《交叠的平行线》 第一章 无巧不成书 舍得茶楼,是这个繁华闹市里一处难得的幽静场所。仿古的内部装修、人工修建的涓涓溪流,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以及错落有致的绿植,让这个不大的场所在市中心愣是营造出一种江南水榭的感觉。 茶楼呈长条“回”字形布局,中心是绿植和散座,“回字”上方是以唐宋八大家命名的包间,下方是雅座,右下角则是收银处。奇葩的是左下角入口处尺许长的楷体“茅房”二字……除此之外,这处茶楼的特异处还得数那只鹦鹉。 养过鹦鹉的都知道,这玩意就是飞禽界的哈士奇,平时的时候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女)子,但总会莫名的开启逗比模式。舍得茶楼的这只鹦鹉叫建国,是一只漂亮的灰鹦鹉,除了学舌之外,无论是有人逗弄它还是它发现了感兴趣的事物,总是用一句天雷般的口头禅回应,结合茶楼的装饰风格和布局,不难看出设计者是一个拥有诡异审美的人。 这个在入口处设计“尺许茅房”的不是别人,正是茶楼老板沈继平,时间似乎在他三十七岁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正如发小李显的评价:“奶油小生”。 沈继平刚从“尺许茅房”出来,忽然看见了石像般杵在“回字形”右上角东坡居门口的发小,心里担忧道:显子这是怎么了? 而此刻的李显,正皱着眉头怀疑人生。 四分钟之前,他的人生虽然有起有伏,但尚在正常的范围范围内。 今年三十六岁的李显,正值本命年。就像这个年纪大多数的成功人士一样,他的事业稳步上升,谋划已久的中层干部升迁终于有可靠的消息下来。虽然尚未公示,但已经是十拿九稳。 在外人看来,李显除了长相帅气,事业有成之外,他内有娇妻,外有恋人,正是典型的人生赢家。可现实中哪里有一帆风顺的,李显的哀愁与苦闷只有他和最亲密的朋友才清楚。 今天,是李显夫妻二人约定好摊牌的日子。 他们一进包间,履行完叫茶点菜的流程,李显就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茶几对面共同生活近十一年的妻子,心情复杂难言。 李显想洒脱的笑笑,可嘴角还没勾起,就牵引着眉头皱成了一团:“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考虑清楚了吗?” 低头玩手机的妻子似乎不在意的回道:“什么?” 李显叹口气,接着说道:“你说过,如果我……” 秦清若伸手捂住李显的嘴,仿佛回到十一年前那笑嫣如花的模样,她红唇轻启,柔声开口道:“在说那件事之前,你先看看我的手机。” 李显接住递过来的手机,只见上面有一条已经编辑好但尚未送达的信息,收信人正是自己。 “相公,我知道今天你想对我说什么,但我想对你说的却不是那件事。简而言之,你要当爸爸了。” 看完这条信息的李显,顿觉得时间似乎变慢了,空间也变的支离破碎起来,有一股气从他尾椎慢慢的窜到天灵盖,忽冷忽热的在他大脑中涌动。 他本以为此生与孩子无缘,可这个消息却在他心里打开了一条缝隙。一时间,彷徨、犹豫、愧疚夹杂在一起冲击过来,轰的李显头昏脑涨。 他看着妻子的笑脸,想着自己的恋人,一时忘记了该何去何从。 可仅仅四分钟后的现在,李显居然开始质疑起自己心中的选择。 时间倒回到2018年4月20日周五傍晚六点三十八分,也就是李显刚刚得知已为人父的消息一分钟后。杂乱的心绪让他无所适从,一向刚毅果决的李显也只能用尿遁之术,躲进厕所抽烟。 可正当他点燃嘴边的香烟时,男卫生间里却进来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男孩。 似乎刚剪过的短发遮住了他大半眉眼。消瘦的下巴、单薄的身体以及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总让人觉得这个男孩有一种病态的美感。配上白色的卫衣,无论何时何地,甚至在“尺许茅房”,都让人觉得这个男孩是一个静谧而又干净的人。 这个像大学生的男孩给了李显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无论是他的脸型、他的五官还是他的身材。就像曾经梦到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无比熟悉又面容模糊。 更奇怪的是这个大男孩的行为,刚推门进来的他在看到李显的一刹那,居然又转身退了出去。李显愕然的转头看了看空空如野的茅房,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抽完烟的李显明显被那个男孩牵起了心思,他还在回忆那双透过头发看到的眼睛,那双眼睛给他的感觉非常奇妙,他甚至能读懂里面隐藏着的惊惧。但或许是孩子的事遮掩了他的逻辑系统,李显翻遍记忆都没有找到能够对号入座的人。 李显拾掇心情,打算放下这个扰人心绪的男孩回到包间对妻子说出内心的抉择,可就在路过吧台的时候,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男孩,似乎正急匆匆的拉着女朋友买单。 李显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那种熟悉感驱使他回头看去,大男孩身边的女孩正巧也转过头来看向李显,那女孩看起来与男孩年纪相仿,无论是发型衣着还是她笑眯眯的眉眼,都凸显着女孩活泼的性格。 那女孩仔细的盯了几眼李显,转头跟大男孩说着什么,而后居然开始窃笑。一头雾水又心事重重的李显没有停留脚步,继续往包间走去,但那股熟悉感却又一次萦绕上来。 如果李显错过刚才的情景,或许接下来的一切事都不会发生,或许他的命运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然而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就在即将进入包间的那一刹,李显突然如遭雷击般定住了,一个画面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个画面出现的一瞬间就将李显击的遍体鳞伤,惊、惧、恼、忧就像一只只虫子,从他的腿上撕咬而上,一瞬间就钻进了心窝。 在刚才回头的时候,李显虽然忽略了这幅关键画面,可走了一路又想了一路的他,却在当下从潜意识中提取出了关键信息。 低头买单的男孩,露出了卫衣下白皙的脖颈,后颈处的皮肤上却露出了黑色线条勾勒的一角,正是这一角,终于让李显在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选,正是那个让他视为“灵魂共鸣”的恋人! 李显的心情无人知晓,此刻他轰鸣的内心只徘徊着一句话:“是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她?!” 可正当李显震惊的时候,不晓得哪位客人逗弄了建国,只听建国一声高亢的鸣叫。 “煞笔~~~~~~~~~” 第二章 质疑 沈继平看着怒视建国的李显,又是担忧又是好笑。他蹑步走到李显身后,猛的拍了李显的肩膀,逗趣道:“显子,别欺负我家建国!” 李显明显被吓了一跳,转身冲沈继平吼道:“你幼稚不幼稚!”沈继平忙后跳一步,摆出个防御的姿势:“咋了这是,刚才还跟个石像一样,咋一逗就炸了?” 李显皱眉盯着沈继平,他的脸色阴沉,气息寒冷。 李显和沈继平的情谊得追溯到近三十年前,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几乎没有秘密可言。沈继平继续逗着乐子:“遇到不高兴的事了?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沈继平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只见李显神色变的更差了:“你能不能成熟点……” 正当李显想对发小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东坡居的门却打开了,一脸莫名的秦清若走了出来。 秦清若左右看了看两人,疑惑道:“李显,怎么了?” 沈继平知道今天是发小和妻子摊牌的日子,可她如常的脸色还是让他愣了一愣。 李显皱着眉,不知该对眼前的妻子说些什么,只得呐呐无言。 秦清若噗嗤一笑,向沈继平说:“别理他,跟个孩子似的,继平你要不忙就一块吃饭吧。”说罢就转身进了包间。 沈继平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显一眼,就跟着秦清若往包间走去。谁都没有注意到秦清若在转身时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 饭桌上的三人各自想着心事,沈继平自然也得知了秦清若怀孕的消息,他心中暗惊,却神色如常的开了瓶酒,口称“祝贺”陪发小喝了起来。 桌上的气氛十分怪异,秦清若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喝酒,而两个相处三十年的老友,除了喝酒外居然也无话可说。 李显今天似乎有些贪杯,可他却越喝越精神。喝了一阵,他忽然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饮干杯中酒,一瞬不瞬的直视着妻子的眼睛:“清若,我想清楚了。无论如何,我的心里已经住进去了别人。一个人内心的空间终归有限,所以……” 话还没说完,发小就打断了他。沈继平急急的对秦清若插话道:“小若,显子喝多了,你现在身体不方便照顾他,今天不行就让他在我这对付一晚吧。” 秦清若笑容不改,仿佛对沈继平无力的解释毫不怀疑,她深深的看了眼李显,叹气道:“那就只能麻烦你了。” 见发小还想开口,沈继平忙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打算说的话堵了回去:“嗨,跟我还客气啥,这样吧,让他在这趴会,我先送你回去。” 秦清若摇了摇头:“别了,你也喝酒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说罢就起身收拾衣包。临走时秦清若走到李显身前,摸着他的脸柔声说道:“早点回来,我和宝宝等你哦。” 沈继平在旁边看着发小皱起的眉头眼皮直跳,只得出言打岔:“啧啧啧,要齁死人了,这么多年狗粮还没撒够啊,我还能把你家李显吃了不成?赶紧走吧,我送你出去。” 秦清若失笑,跟着沈继平走出了茶楼。 她被沈继平目送着上了车,秦清若看着不肯先走的沈继平劝道:“继平你回去吧,李显喝多了还得你多操操心。” 沈继平笑道:“没事,我就不信这么一会他就能死硬了。”但看到秦清若立马板起的面孔,他立刻改口:“呸呸呸,我就管不住这嘴,你别介意。” 他顿了顿又替发小开脱:“看来显子是乐疯了,等他冷静下来,咱们再好好聚聚,你俩都挺不容易的,这下终于圆满了。” 红霞飞上了秦清若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瞎说什么呢,我和李显可是一直保持着顺其自然的心态。” 沈继平立刻举起双手:“对对对,我举双手表示赞同。”等他慢慢放下手,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天黑了,记得要开慢点。” 秦清若的目光不由得再次飘向茶楼内,心中复杂难明。片刻后,她含笑向丈夫的发小告别:“我会的,照顾好我家相公。” “嗯。”沈继平冲慢慢驶离的小巧两厢车挥了挥手。本想抽支烟再回去的他,又突然觉得被霓虹灯搞得支离破碎的春天夜晚多了几分寒意。 送完人的沈继平踱步回到宗元居,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李显沉声说道:“小若走了,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着因酒精发红的脸,从烟盒拿出两支烟,点燃后递给沈继平一支,就这样默默的开始抽烟。 一根接着一根,仿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继平打破了沉默:“到底咋回事?你不是个犹豫的人啊?” 李显抬眼看看发小,冷笑出声:“那你为什么阻止我?” “理由还用我说吗?”沈继平无奈的笑了起来。 李显点点头,可抽烟的速度又加快不少。 “到底出什么事了?”发小不依不饶的追问,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如何看不出李显的不对劲。 李显苦笑的看着自己的发小,觉得有时候朋友间太熟悉也不是好事:“没事。” 这回答把沈继平听的一愣:“你这脸色都阴的快淌水了,你说没事?你猜我信不信?” 李显面对这个还长自己一岁的发小总是没办法真的生气,拿起酒瓶准备给沈继平倒酒:“行行行,不信就不信吧,我怕了你,再陪我喝两杯。” 沈继平按住李显倒酒的手,正色道:“酒容后再喝,你好歹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吧?” 李显苦笑着放下酒瓶,不晓得怎么开口。 “难道说?孩子不是你的?”沈继平脑洞大开的作死试探。 李显皱眉摇头。 沈继平心中一突,见没起到逗乐的效果担忧更甚。只得再次缓缓开口道:“那就只剩一个了,你和她还没和好?” 沈继平敏锐的发现,提到她的时候,李显的手抖了一下,差点被即将燃完的烟蒂烫到。他习惯夹烟的指节处多年前被烫伤的疤痕依旧醒目。 沈继平双眼圆瞪,再次大开脑洞:“是不是她外面有人了?” 李显瞪了眼发小,他用力摁灭了烟头,强忍住揍他的欲望:“别胡扯了,你又不是不了解她。” 沈继平揉揉太阳穴,他自然知道李显目前感情生活的状况,他只是不想看到他这幅消沉的模样。 沈继平搜肠刮肚一阵,劝解道:“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种最坏的结果,你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千万别芝麻西瓜都给丢了。” 李显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我明白。” 发小点点头扶正了眼镜,逼视着他道:“明白就行,那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李显被问得哭笑不得,但刚才的发现如何诉诸于人,他还是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继平以掌抚额,有气无力的回应:“你别跟牙膏一样让我一点一点的挤成吗?麻溜的,事说开就没那么难受了。” 李显抓了抓头发,烦躁的说:“我从来不瞒你,这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继平接到:“总之和她有关对吧?” 李显点头。 沈继平叹气道:“我也不说马后炮之类的酸话,只想劝你一句,别再像以前一样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李显自嘲的一笑:“瓶子,和我这样的渣男哪能谈到什么责任。” 然而李显说的这句话,却让沈继平嚷嚷起来:“瞎扯什么呢!小若我都认识十几年了,更别说你,你是啥样的人我能不知道?”说着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看着无言苦笑的好友,沈继平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说到:“行,我不劝你了,我在这猜来猜去也没啥意思,最后听我一句,去和她聊聊,别在这跟个煞笔一样自怨自艾,我看着不舒服。”说罢就给李显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用眼色示意李显闷了。 李显看了看眼前的酒杯,又看了看沈继平,记忆中她的身影和那个男孩不停重合又分开,李显慢慢握住酒杯,下定了决心。他一口闷掉杯中酒,冲沈继平点点头道:“好。” 看着快步离开茶楼的李显,沈继平在茶楼中亦步亦趋的朝李显离开的方向走着,建国看到主人也乐颠颠的扑棱过来。 沈继平乐呵呵的对建国笑道:“建国啊,你见过显子这样把自己弄的痛苦万分的渣男不?” 建国享受着主人的爱抚,回答道:“煞笔~” 沈继平乐了,补充道:“对,他就是个煞笔。” 建国:“煞笔~” “没错,我也是。” 第三章 许言 坐在出租车内的李显正皱眉看着那个无人接听的号码出神。 出租司机咳嗽了两声问道:“去哪?” 李显回过神来,想了想回答道:“西门的心悦ktv。”司机立刻露出了“我懂你”的笑容:“好嘞。” 李显思考片刻,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小来,小乖是不是去上班了?哦好,帮我看好她,我就过来。” 放下电话,李显已经沉稳下来,重新变回了平时的自己。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心里的疑惑,但瓶子说的对,有些事就算问不出答案也比瞎猜强。 另一边,来姓主管终于在会所角落停用的包间里找到了目标。此刻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正蜷缩在沙发角落的阴影里。 阿来皱眉道:“躲这干嘛呢?李哥马上过来了,点名找你呢,快化妆穿工服。” 阴影里的小乖没有抬头,只用闷闷的声音回道:“阿来,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请个假。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声?” 小乖和李显的关系阿来自然知晓,从业多年的他怎能看不出眼前女孩的问题。只能无奈的劝解道:“小乖,早跟你说过,干这行最忌讳投入感情。但你既然没听进去,那就好好争取呗,天下没有挖不了的墙角。” 虽然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孩和店里的其他人不同,但还是免不了用自己习以为常的思维去开解她:“小乖,我从来不会逼你们做不愿意做的事,要你真的身体不舒服我这就跟李哥说去。” 作势就要打电话的阿来看小乖依然不为所动的蜷缩在那里,不由着急道:“你倒是好歹说句话啊!” 忽然地,一阵阵哽咽声打断了阿来的话。他愣愣的问道:“咋了这是?跟李哥闹别扭了?” 小乖强行止住了哽咽,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她微微侧头,缓缓说道:“阿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阿来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把他咋地了?” 小乖摇头。 阿来追问道:“你把人打了?” “怎么会?!”小乖急急出声。 阿来松口气,猛地又想起一些见闻:“被他老婆捉奸了?” 小乖再次把头埋在了双腿之中。 见小乖没有回应,阿来以为自己猜对了。他挠了挠头,一屁股坐在小乖旁边,尴尬的说道:“我懂了,其实这事吧它在所难免,也没处说理去,总之人没事就行。” 说到这,阿来突然睁大了眼睛,逼问道:“你别是受伤了吧?他就没护着你点?”他越说越是气愤:“看着那货人模狗样儿的,没想到是个怕老婆的,是不是她老婆打你的时候他就跟旁边磕头了?” “噗嗤”,小乖倒是想继续忧郁来着,可最后他这一句还是让她破了功。她破涕为笑道:“阿来你别乱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来长出一口气幽幽的说:“大姐,你能不能别耍我?你倒是乐了,我这还琢磨着等会怎么叫人收拾他呢。” 小乖猛的坐了起来,用饱含警告的眼神盯着他。 看她这幅模样,阿来的脸皱成了一团,苦兮兮的说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这不逗你呢嘛。” 见小乖有所松动,长期做服务的阿来哪能放过机会,他赶紧打蛇随棍上:“既然没事了那就抓紧拾掇吧,你们两口子的事我是管不了了。” 小乖仿佛又回到开始时的低沉模样,她干净的脸庞上还挂着没有拭去的泪珠。小乖扬脸问道:“阿来,我现在真的不想面对他。” 阿来不禁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忘记带iq卡了,还是说她智商根本就没在线,他疑惑的问道:“来例假了?咋前言不搭后语的?” 肉眼可见的红色从小乖的脖子往上蔓延,阿来看到大乐:“你这装纯的本事要说天下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快给其他姐妹教一教,是不是就靠这一招把李显吃的死死的?” 也就一句话的功夫,她脸上的红晕瞬间就转成了白色。阿来继续取笑道:“呦呵,这变脸的速度绝了!” 小乖别过头去,阿来也见好就收,止住笑意对小乖说:“说正经的,看来你真和李哥闹别扭了。我就不问咋回事了,就想说一句。现在回头来的及,你在这见的也够多了,天底下没有好男人的。” 小乖回过头盯着阿来:“包括你?” 阿来恬不知耻的回道:“当然不包括我,咱店里多少姑娘想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洁身自好你是晓得的。” 小乖被他不要脸的话噎的直翻白眼,本想挖苦两句,但倏地想到那个他,便用沉闷而柔软的声音喃喃自语:“李显他不一样,你不懂他。” 阿来没听到小乖的呢喃,他看了看开始叫唤的手机,起身说道:“别闹别扭了,抓紧拾掇吧。李哥已经来了,我先去招呼。” 已经渐渐走到门口的阿来忽然回身文艺的对小乖说:“该面对的总得面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乖看着阿来的背影,脸色又白了几分。她默默拿起工服仔细的端详了许久,万千思绪在这间房子里徘徊回荡。 包厢外,还能隐约听到她的自语:“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呢。” 小乖换好了工服,纯黑色的低胸仿正装短袖上衣,配合成套的超短裙,让小乖不怎么明显的事业线和修长笔直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透出十二分的魅惑。她的长发从头顶三、七处分开,在遮住一些脸颊后自然的散落在消瘦的双肩上,让所有人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的面庞。这张脸上画着淡妆,显得那么的纯粹和干净,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她的职业联系在一起。干净的脸和魅惑的身体,让她身上展现出一种独特而又矛盾的气息。 这家隐藏在西门大厦的会所名为心悦,没有门头,只是在电梯十二楼按钮处印着小小的“心悦ktv”几个字。但只要到达十二楼,满眼的金碧辉煌绝对能让人立刻领悟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且不去讨论这恶俗的审美,此刻的小乖正穿过金闪闪的过道,站在了“369”包间的门前,他以前每次都坐的包间。 包间内传来阿来敬酒的大嗓门:“李哥,感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小弟的生意,我敬哥一杯。刚好今天就哥一个人,咱兄弟两好好喝几杯,李哥你千万给小弟这个机会。” 小乖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这时阿来的声音渐渐靠近:“小乖正打扮呢,我这就催催去。” 小乖几乎夺路而逃,但尚未付诸行动,就被推门的阿来逮个正着。自然,包间里的人也看到了她。 小乖慌忙低下头,只听擦身而过的阿来小声道:“虎着脸呢,快去安抚安抚。” 小乖怯懦的蠕进包间,慢慢关闭的包间门将外面的喧闹和里面的安静分割成两个世界。她感觉到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的冒汗。 “许言,抬头。” 那个在短短时间就铭刻在小乖心里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乖,或者说许言扑朔着长长的睫毛缓缓的抬起了头,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包进了眼帘。 许言眼中的焦距开始失真,眼前的正是那个刻在自己心里的他,但此刻他的神色又让许言觉得有些陌生。就像一个失忆者突然找回了丢失的记忆。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慢慢搅碎了时空,等一切重组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一年零三个月之前。 她和他初次相识的那一天。 第四章 那年花正开 2017年1月14日下午两点零三分,肃州大学附近的一间屋内,一阵急促的拍门突然响起,像极了小学生鼓号队里的鼓点。 只见床上人两条细细的眉毛中慢慢皱起一团小疙瘩,茸茸的睫毛随着拍门声有节奏的颤抖着,小巧的鼻翼一张一翕,丰润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仿佛正在和周公抗争。 如果不是拥有略显棱角的下颌和半长的碎发,任谁都不会想到床上这个漂亮的人是位男性。 拍门声锲而不舍的持续响着,许言终于被吵醒了。他烦躁的挺起身子,闷声问道:“谁啊?” 拍门声只顿了一下,便又继续保持着军鼓的鼓点欢快的响了起来。在持续不断的鼓点声中,许言眼中渐渐有了光彩,终于从周公那里抢回了魂魄。 许言穿上自己的卡通棉拖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踢踏到屋门前,报复般回敬了门对面的人一段节奏鲜明的“鼓点”。 发泄完毕的许言浅笑着打开了门,门外的女孩正歪着头看过来。她栗色的波浪长发从毛纺帽中露出,倾泻在右肩上,五官被淡淡的化妆品雕琢的更加精致,红色的带绒连帽羽绒服下是黑色短裙和肉色打底裤,配上过膝的黑色长靴和时尚的小包,不难看出来女孩正处于人生中最美的岁月。她正是许言预料中的那个人—魏歆赟。 魏歆赟虎着脸哆嗦道:“妞你这么慢是想冻死我?快让开,我要去烤暖气”。 许言连忙闪到一旁,笑着看到魏歆赟快速冲进屋里,麻利的甩掉帽子、外套和长靴,只穿着黑白条纹毛衣抱着暖气开始左蹭右蹭。 许言没有说话,他安静的关好门,开始收拾魏歆赟乱丢的衣服和鞋子。在这个装饰的很女性化的屋内,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的摆放着。 许言慢条斯理的收拾完屋内,给渐渐回过气的魏歆赟泡了一杯热红茶,嘴角的浅笑却始终没有退去。 他看着女孩终于说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先喝点,我去洗漱。”说罢就进了卫生间。 魏歆赟丝毫不见意外,朝许言豪爽的摆了摆手就捧着杯子大咧咧的喝起来。只有时不时撇向卫生间的眼神出卖了她对男孩的关注。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许言穿着灰色宽松的t恤短裤,两条笔直修长又白皙的腿在魏歆赟眼前直晃悠,联想到自己定期脱毛的双腿,就算相处了这么久,魏歆赟还是觉得老天不公。 然而对于许言来说,除了可以百分之一百信任的人,没有其他人能看到这个私密场所里的他。 魏歆赟眼珠转了转,对卫生间里的许言撒娇道:“妞,反正咱两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干脆你就收了我吧。” 只见许言的身影顿了一下,随后关掉水龙头大声回应道:“什么?水声太大没听清。” 魏歆赟不屑道:“少装。” 许言走向沙发,边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迹边笑着说:“真没听清。” 许言刚坐下,魏歆赟立刻就扑过来摆弄许言半长的碎发:“老是遮住眉眼,不如干脆留长了让头发从中间分开的好。” 许言闻言有些窘迫,边晃着脑袋躲避边说:“这样正好,不会太短,也不影响带假发。” 魏歆赟闻言撇了撇嘴说道:“世界上像我这么操心、贴心却又天天受委屈的女朋友估计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吧。” 许言停止了躲避,抓住魏歆赟的手正色道:“小新,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也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但假如你真的觉得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魏歆赟从许言一开口就觉得不妙,她赶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许言的头道:“别一天到晚净胡思乱想了,当初也是我自己要求扮做你女朋友的,不光是为了你。你瞅瞅咱们学校那些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生,还不够烦?” 刚正经了不到十秒,魏歆赟就用一只手勾起许言的下巴,脸色微红的色眯眯道:“再说妞你长得这么好看,带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看着许言从脖颈升腾起的红霞,魏歆赟玩心大起,不老实的指肚从下巴画着圈慢慢轻划到锁骨,果不其然,许言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细密的小疹子。 魏歆赟停下手,搓了搓腿惋惜的说道:“不行了不行了,你这样子不说别人了,我都想吃了你。” 许言整理好头发和衣服,不打算接茬,拿起魏歆赟的杯子,准备起身去添水。 魏歆赟拉住许言说道:“妞,你去那里也上了快一周的班了,有没有习惯?有没有被人发现?有没有被糟老头吃豆腐?可乐她有没有照顾你?” 听到密友连珠炮的问题,许言并没有丁点不知所措,他想了想,按部就班的给魏歆赟添好水,随后就走进了卧室。 魏歆赟一脸莫名的看着这个读作男朋友,写作闺蜜的“她”,不知道这妞准备唱哪一出。 片刻后,只见一个妹子从卧室中走出,过肩的长发从侧面分开,恰好遮住了下颌的棱角,一身标准夜店的制服让妹子的曲线显得十二分诱人。同时,不施粉黛的脸又让这个妹子有了一种出尘的清纯劲儿。只见妹子微微弯腰,口中飘出了柔柔的女声:“老板您好,小乖很高兴为您服务。” 魏歆赟如遭雷击般定在那里,瞠目结舌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舌头像不听使唤般喃喃回道:“小姐姐你好。”心理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咆哮:“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十数秒后,终于回过劲来的魏歆赟猛的窜起来,围着许言绕了一圈,忍不住拨开许言后颈上的头发,确认了脊椎上的经文纹身。这才敢拉着她的手坐下,嘴里一个劲的嘟囔:“老娘亏大发了,老娘亏大发了……” 许言还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样子,魅声道:“怎么了小新老板,对小乖不满意吗?” 魏歆赟以头抢沙发,带着快哭的腔调说道:“小姐姐你把我家许言藏哪去了?” 许言浅笑道:“小新,这才是真正的许言啊。” 魏歆赟貌似仍不愿面对现实,指着许言的事业线边比划边问:“沟!辣么长~辣么深~” 许言失笑道:“挤的,三层胸垫。” 魏歆赟不甘的继续道:“咱两认识三年你都没打扮的这么好看过,也没有这么温柔的跟我说过话,我亏死了,真是便宜死那些色老头了。” 许言继续笑着回道:“伪音,练了很久呢。” 魏歆赟扑扇着大眼睛:“许言你用正常的声音说话行不?好歹给我点现实感。” 听到这句话,许言的笑容带上了苦涩:“小新,我练成伪音的那天就对自己说过,穿女装的时候不会再用以前的声音说话,就算不现实,也是我十几年以来的梦。” 魏歆赟赶忙圆场:“我这不是看小姐姐你这么美,怕你不要我这黄脸婆么。” 忽地想到了什么,魏歆赟紧张的问:“不开玩笑了。妞你这么漂亮,性子又柔,不得被其他小~那啥嫉妒死?她们有没有欺负你?比如给鞋里放图钉啥的?” 许言问言一愣,失笑道:“怎么会,你平时追的都是些什么剧啊?那里跟咱们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其实都跟你我一样,只是一些真实又普通的人。” 魏歆赟不信道:“不可能。不说别人,我都开始妒忌了,其他人绝对更甚。” 许言微微回忆,补充道:“我第一天去上班,可乐就给我讲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我一个新人自然言听计从。只要有客人选我,我就努力带上生意不怎么好的同事,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大家都挺接受我的。” 魏歆赟这下终于放心了,难免自夸道:“可乐表现的不错,记她一功,不枉我疼她一场。” 许言看着魏歆赟温柔的笑道:“放心吧,我会保护自己的。” 魏歆赟挺起饱满的胸脯,傲娇道:“你保证!” 许言笑嫣如花道:“我以胸前的红领巾起誓,绝对保护好自己,做一个让小新放心,不让小新担心的新一代优秀陪酒女!” 听到许言的保证,魏歆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想:当初不应该答应她去那里的,这难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许言似乎看出了什么,她伸手搂住了魏歆赟,魏歆赟也安静的靠在许言的肩膀,两人如一株并蒂花般安静下来。阳关从窗户铺洒进来,空中跳动的细小微粒让屋内的画面慢慢变得梦幻起来。 过了许久,许言的肚子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抗议,打破了眼前如画般的静谧。 两人同时噗嗤一笑,魏歆赟打破沉默说道:“差点忘了来干嘛地,快收拾收拾吃饭去。” 许言点头道:“我去上个厕所就换衣服。” 魏歆赟坏惺惺的挖苦道:“哎呦~不是说女神是从来不放屁、不撒尿、不拉屎的生物嘛。” 许言千娇百媚的瞟了魏歆赟一眼,不着不恼的反问:“肃大女神魏歆赟同学,原来你从来不上厕所的啊?” 魏歆赟恼羞成怒,大吼道:“忤那妖孽!看贫道收不了你!” 许言连忙躲进卫生间,听着外面呱噪的闺蜜,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魏歆赟闹了一阵,回想起来找许言的真正目的,便大声道:“妞,还有两天就放假了,我已经答应我爸妈带你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准备一下啊!” 卫生间传来许言的声音:“放心吧,不会露出马脚的。” 魏歆赟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方才的话题,又问道:“对了,可乐咋和你说的?这个工作到底应该注意些啥啊?” 卫生间内的许言听到魏歆赟的问题,回忆了一下第一天上班的情形,随意的回道:“除了互相帮衬外,没啥特别的了。” 说到这里,许言怔了一下,皱着眉头补充道:“倒是还有一条说是忌讳来着,记不太清了。” 卫生间外的魏歆赟明显被勾起了好奇,只听她急切的追问道:“是啥是啥,快想想,是不是有啥特殊的封建迷信活动?” 许言努力回忆起那天的情境,忽的想了起来:“对了,可乐挺严肃的说,这只是个工作,千万不要对客人投入感情。这一行似乎挺忌讳的。” 外面的魏歆赟好像被戳中了笑点,乐颠颠的回应道:“这不废话吗,谁傻啊还能对色老头动情。” “是挺傻的。” 第五章 冬日乍暖似春还 冬日周六的午后。中国西北的肃州市丝毫没有大都市那样的雾霾,阳光毫无阻挡的从天空直铺下来,透过鳞次栉比的建筑给过往的行人描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线。 位于肃州市中心的步行街,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加之春节将近,人群更显得熙熙攘攘。 步行街口的烤鱿鱼店,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冗长的队列甚至折了个弯。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在低声谈笑的队伍中大声响起:“哎哎哎~妞你快看,那个小姐姐光着腿呢。” 循音而去,只见一个女孩正拉着另外一个女孩指指点点。两个女孩一个活泼娇俏,一个恬静文艺,配上金色的阳光描边,理所当然的拉扯住了大半路人或明或暗的目光。 正是魏歆赟和许言。 许言出门时本想换上男装,但柯乐打给魏歆赟的电话却不得不让她改变了主意。加之魏歆赟迸发出“给娃娃换衣服”的乐趣,此时许言的长发被扎成了一个随意的马尾,脖子上是魏歆赟送的黑色围巾,身上是魏歆赟翻遍衣柜找出的暗兰色毛纺外套和浅灰色的九分裤,脚上则被要求穿上了反季节的黑白帆布鞋。等魏歆赟终于给许言化好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妆容时,已经接近6点了。 “啧啧啧,我都得穿厚打底裤,这小姐姐真是野。妞你说是不是?”魏歆赟继续聒噪道。 许言漠然的看了眼魏歆赟,指了指自己暴露在冬日里的脚脖子。 魏歆赟看着许言白皙纤细的脚踝,讪笑道:“妞你可不一样,你在南方的魔法攻击下生存了那么久,北方的这点物理攻击还能算个事?” 许言翻了个白眼,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魏歆赟狐疑的看了看许言的肚子,又看了看许言缩在围巾里的脸,耸了耸肩表示不解。 “饥寒交迫!”许言咬牙切齿的从围巾里挤出四个字。 魏歆赟缩了缩脖子,立刻扮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低头依偎在许言身侧,拉住她的手插进自己兜里,龇着一口白牙讨好道:“我给你暖暖,我给你暖暖。” 片刻后,得不到回应的魏歆赟偷摸的抬眼瞧去,许言早已眉眼带笑,却偏过头不理会自己。 魏歆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忽然抱着许言大喊道:“妞你撑着点!马上就到咱们了!这么长的队还非得吃,不晓得自己有低血糖啊!” 许言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被这句大嗓门惊的差点扑倒。 魏歆赟顺势大力搀住许言,用更高的分贝喊道:“是不是晕?啊?是不是晕?”问罢,就直勾勾的盯着队伍前端的人。 许言的脸皱成了一团,她扶额瞅了瞅身边的密友,余光里看到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男青年正跃跃欲试,恨不得应了密友的话,就此晕倒算了。 魏歆赟同样也瞅到了那个男青年,自觉计谋得逞的她嘴角已经带上了窃笑。 突然,魏歆赟感觉到自己搀扶着许言的手一松。转头一看,许言已经落入了一位虎背熊腰,丰满敦实的大妈手中。 只见那大妈十分轻松的一手提溜着许言,一手从胸前的挎包中掏出一块没有包装的黑色物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力塞进了许言的嘴里。而后用宽厚的手掌拍着许言的背,似在帮她顺气。 魏歆赟脸上的窃笑已经僵住了,眼角随着一声声从大妈手掌和许言后背接触处发出的“咚,咚”声跳动着。 许言皱成了一团的脸仿佛随着大妈的“轻抚”渐渐舒展开来,她努力调整好失焦的双眼,巧妙的从大妈手里挣脱出来,向这个热心的大妈鞠了一躬,柔声说道:“谢谢阿姨,我好多了。” 魏歆赟这时才反应过来,跟着许言一起鞠躬:“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大妈豪爽的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儿子也有低血糖,所以身上常装点红糖块。”随后看了眼许言继续道:“闺女,别嫌阿姨多事,女人嘛本来就得注意保暖,更别说你还有低血糖了,看看你穿的,以为过春了啊?还有,别为了嘴馋就老吃这些,不健康的。” 许言闻言愣了一下,立刻再鞠一躬道:“阿姨您说的对!谢谢阿姨!” 魏歆赟扯住许言的衣角,噙喏道:“阿姨我们不吃了,我们这就回。” 热心大妈看着眼前两个女孩,笑眯眯的回应道:“对喽,阿姨是过来人,听阿姨的没错的。” 许言和魏歆赟对视一眼,同时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一定的,一定的,谢谢阿姨,那我们就走了。” “哎,别急。”大妈认真的看了看许言和魏歆赟,从包里掏出手机,冲许言说到:“咱两加个微信。” “哦,好。”许言愣愣的拿出手机和大妈互相加了好友。 大妈翻看了一下许言的信息自语道:“小乖?看着是挺乖的,咳,咋用这么吓人的头像。” 想到自己那个“阴影人”的头像,许言挤着笑容,咧着嘴不敢接话。 大妈似乎检索完毕,抬头微笑着对许言说:“那就快回去吧。” 许言和魏歆赟猛点了两下头,大声答到:“谢谢阿姨,我们走了。”不成想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再次传来大妈的声音:“闺女,我家小子也有低血糖的毛病,他跟你差不多大,完了我让他加你,你们两可以聊一聊啊!” “噗嗤!”魏歆赟没忍住笑,许言瞪了她一眼,转身对大妈挥手告别:“好的阿姨,那我就先走了。”说罢,就扯着魏歆赟落荒而逃。 在约定茶餐厅的包间里,柯乐看着眼前两位气喘吁吁的朋友,愕然道:“赟姐,你俩这是被狗撵了?” “去!”魏歆赟刚憋出一个字就开始猛笑。 许言看着笑的直打跌的魏歆赟,无奈的对柯乐说到:“认识她是咱两的不幸。” 柯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感同身受道:“懂了。” 魏歆赟努力止住笑,撇了撇嘴:“你懂啥了?你还能掐会算了啊?” 柯乐嘿笑道:“不用掐,不用算,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你把言姐给坑了呗。” 魏歆赟终于平复了心情,冲柯乐哼道:“死丫头一点都不可爱,还是我家妞好。” 眼看就要波及到自己,许言连忙把菜单递给柯乐道:“饿坏了吧,快看看想吃啥。” 柯乐接过菜单,皱着眉头不满道:“就是,咱两晚上还得上班,得抓紧吃饱了,不然醉的快。至于某些迟到两小时还能理直气壮的人,咱不理她。” 魏歆赟听完这句,立马起身走出了包间。 “小新?”许言喊了声魏歆赟,看对方没有回应,刚起身打算追出去,就被柯乐拉住了。 柯乐坏笑着,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言姐你别急,等着就好。” 许言莫名的点点头,勉强再次坐定。 果不其然,一小会之后魏歆赟就颠颠的回来了。只见她往桌上丢了两包酸奶,用一副长辈的口吻说到:“上班前记得喝了,这么大的两个人了,还让老娘操心,真是的。” 许言心里一暖,看着魏歆赟眉眼和嘴角噙满了笑。柯乐得意的看了眼许言,立马换上一副狗腿又崇拜的笑容:“还得是我赟姐会疼人。” 魏歆赟对这两种眼神颇为享受,翘起兰花指摁响了服务铃,继续傲娇道:“认识你俩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一天操不完的心。” 随着菜一道道上桌,三人的聊天也渐渐兴起。许言给柯乐讲述之前发生的事,魏歆赟也在一旁形容着那位“热心”的大妈,逗的柯乐差点把饭喷出来。 三人聊的尽兴,丝毫不知太阳早已收起了为行人描绘的金边,沉沉的夜色开始笼罩在肃州市的天空。 本打算翘班继续聚会的两人,被一通突然打给柯乐的电话破坏了计划。 柯乐在门外接完电话,进包间对许言说道:“言姐,阿来打电话过来,叫咱两今晚务必捧个场,好像有个重要客户。” 许言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柯乐,又看了看魏歆赟。 柯乐看出了许言的为难,善解人意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言姐今晚你就陪赟姐好了。” 还没等许言说话,魏歆赟就赶忙接道:“咱哪天都能聚,你俩一块去还能互相照应下。” 不给许言为难的机会,魏歆赟就快速的给两人拿来了外套。 许言和柯乐把魏歆赟送上出租后,便一同打车往店里行去。 车上许言问道:“可乐,今天来主管咋催着上班了?” 柯乐回道:“听阿来说,来了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好像是他跳槽前就认识的,但人挺挑的。” 柯乐顿了顿笑着继续道:“看来言姐还是魅力大,刚来不到一周就被来主管当法宝用了。” 许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柯乐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抵触。 “希望今晚能好过些。” 第六章 初遇 今天是李显第一次来心悦会所。 猴年的工作已经大体完成,心情放松的李显召集了部下开展“团队建设”。在送走了几位女性下属后,意犹未尽的男同胞们便雄激素上头,鼓动着李显来到了这里。 李显对于会所之类的地方虽说不上排斥,但远不像好友柏陌这样趋之若鹜。 自从参加工作,真正理解“应酬”的含义后,李显便将这类场所划归“工具”里。五年前就晋升副科的李显常常得应酬甲方,自然有用顺手的“工具”,比起这家心悦会所档次也高出不少。但在柏陌强烈要求下,李显还是跟着来了。 坐在“凹”字形沙发正中的李显正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玩着手机。下属兼好友柏陌则坐在下首与此地主管聊着。 又高又胖的柏陌调整了下坐姿,向跪蹲在面前的阿来道:“阿来,说给你捧场就给你捧场,我柏陌向来说话算话,但你知道我这人,今天务必给我安排好了。” 阿来给柏陌递来茶杯,殷勤道:“柏哥你放心好了,咱哥俩多久的交情了,我啥时候办事不靠谱过?” 柏陌点点头,又冲李显的方向给阿来个眼色,悄声道:“那是我哥,也是我领导,只要能让他高看一眼,以后咱两的日子就舒服了。”为了加重印象,柏陌还刻意朝阿来边挑眉边搓了搓手指。 阿来了然的猛点下头,起身冲着李显不露痕迹的说道:“几位哥,柏哥是我朋友,我先给几位把果盘、小吃送上,再给几位送箱酒,权当交个朋友,几位今晚一定玩开心。”说着就吩咐正添茶倒水的公主去准备。 李显满眼笑意的抬头看了看柏陌,对阿来点头道:“那就谢谢了。”说罢又开始低头摆弄手机。其余的三个男同事则开始取笑柏陌:“柏陌,看来是熟客啊,啧啧,没结婚就是好。” 柏陌也不觉尴尬,应付的笑了几声,对阿来说道:“谢了阿来,咱也别墨迹了,抓紧叫姑娘们去。” 阿来连忙应是,临出门时看到柏陌偷偷朝自己比划出一根手指,暗点下头就出了包间。阿来自然明白,这意思是:别带歪瓜裂枣,直接一步到位。他快步穿过走廊,推门进了姑娘们休息的房间中。 阿来环视了一圈屋里的莺莺燕燕,此时尚未到高峰,屋里显得有些人满为患。他盘算了一下,大声道:“一组、二组还有三组的小乖跟我来。” 听了这话,早已准备好的许言和柯乐对视一眼。柯乐悄悄对许言说:“看来这个客人阿来还真挺在意的,我们一组和二组算是店里最放得开的女孩了。” 这两个组的女孩们不但颜值颇高,又玩的很疯,是阿来从之前的店里带过来的,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稳定的客源,现在已经成了心悦会所的招牌。阿来也凭此成了老板之下的第一人。 早在进店工作之初,许言就听柯乐讲明了店里的情况。想到这些女孩开放的陪客方式,许言惴惴不安的问柯乐:“那来主管叫我干什么?我只能陪客人喝喝酒而已。” 虽说是通过魏歆赟结识的,但柯乐已经把许言当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她一直对许言这个毫不了解自身优势的女孩挺无奈的,但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走进柯乐的心里吧。 柯乐无奈的看了眼许言,叹气道:“因为你长的好看呗!”说着就拉住许言的手:“走吧,阿来在催了。” 许言被说的有些脸红,跟在柯乐后走向“369”包间。 十多个“招牌式”的娇媚女孩让陆续进店的男人们纷纷投来饱含欲念的目光,这些目光在女孩们的身上来回扫视着,除了许言,其他女孩悠然自得的继续各行其事,而许言却显得更加不安。 许言还是没法习惯这样赤裸裸的目光。她拉了拉只能刚刚包住屁股的短裙下摆,虽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心里总算找到一点慰藉。柯乐瞧出了许言的心态,捏了捏许言的手,想了想建议道:“言姐,等下你稍微靠后一点,站在阴影里。” 许言感激的朝柯乐点点头,终于进入了包间里。 女孩们的到来,打断了“369”包间内众人的行动。领队的阿来得意的朝柏陌笑笑,对着女孩们大声道:“问好!” 十来个女孩整齐划一的朝李显等人鞠躬娇声问好:“老板晚上好!” 许言哼唧完问候语,就低头藏在阴影里。包间里很安静,女孩们等待着客人的选择,但敏感的许言忽然觉得今晚的她们似乎有些不同。 除了柯乐外,其他女孩此时居然有了小动作。有拿双肩默默挤胸,好让事业线更加明显的。有将头发撩至耳后展现姣好面庞的。更有甚者,居然把短裙往上提了提。与平日里她们疲懒的样子大相庭径。 只有柯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许言注意到柯乐虽然也挂着职业性的笑容,但眼神里貌似带着些讪讪的意思。 好奇心驱使着许言,她微微抬头朝对面沙发上的人望去。 沙发上坐着五个男人,其中三人模样普通,并无特异之处。中间靠门位置坐着一个胖大的男人,结合之前的观察,正是柯乐那奇怪眼神的来源。而让女孩们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原因,则是那个位于沙发正中,胖大男人侧身朝向的人。 那是一个相当有味道的男人。 男人留着一头很短的头发,中间稍长,两侧短到露出淡青色的头皮,鬓角一直延续到下颌。稍粗的眉毛朝上扬着,左侧眉峰处似乎受过伤,有一道疤痕。但这道疤痕非但没有影响男人的外貌,反而平添一股阳刚之气。他狭长的双眼里噙着温柔,笔挺的鼻梁下略显丰润的双唇微微向上勾起,露着一个耐看的笑。 男人穿着一件黑底白纹的立领polo衫,袖子拉至肘处,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手腕上带着一块银色金属表。下身是一条仿旧牛仔裤,从茶几边缘露出的脚上穿着棕色的圆头低帮皮靴。显瘦却不单薄的身材加上棱角分明的面庞,都散发着男性特有的刚毅之气。 只是男人的年龄有些看不分明,许言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的成熟气息与清澈的、甚至孩子气的眼神有些矛盾。 这样的男性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引起异性的注意,情窦未开又有特殊情况的许言都有些心动,也难怪能让其他见惯男人的女孩们与平日里不同了。 心动归心动,许言自觉身边的女孩们更符合男人们的要求,便又低头缩回了阴影里。 正在这时,只听那个胖大家伙大声乐呵道:“嘿,阿来你诚意够足的啊,把传家宝们都带来了。” 阿来配合道:“那必须的,柏哥你带贵宾过来,我哪敢有一丁点糊弄。” 柏陌偷偷朝阿来竖了竖大拇指,正打算招呼李显挑人,却发现李显除了女孩们刚进门时瞟了一眼,早已再次低头玩了手机。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调侃道:“哥,还没跟嫂子请好假呢?” 李显头也不抬的反击道:“你嫂子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自然不会放心。” 柏陌夸张的拿头拱着李显的肩膀,委屈道:“我错了哥,你可千万别在嫂子那里败坏我形象,我怕嫂子在饭里下毒。” 李显放下手机,失笑着推开柏陌:“你这小子。” 柏陌抓住机会赶忙说道:“哥,别让对美女们等急了,快选吧。” 李显抬头快速扫了一圈,无所谓的说道:“你们先选吧,不用管我。”说罢又拿起了手机。 柏陌暗自着急,发现李显兴趣缺缺,补救道:“哥,是不是不满意啊?不满意我这就让阿来换一批。” 阿来一愣,心里有些咋舌,瞅了瞅那十来个各个娇艳的女孩,盘算着李显到底是眼光高到突破天际还是审美扭曲,但毕竟是客人,没敢开口反驳。而另外早已跃跃欲试的三人,也在各自暗暗焦急。 好在李显很快想通了关节,笑着瞟了一眼柏陌,放下手机挑选起来。看着眼前美艳动人、搔首弄姿的女孩们,李显丝毫提不起兴趣,直到他发现了阴影下的那个身影。 李显不禁有些好笑,暗想不情不愿的倒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便用敷衍又带些恶趣味的心态指了指许言道:“就这个吧。” 柏陌等人同时松了口气,待看清被选的女孩,便又开始佩服起李显的眼光来。女孩的外貌无需多言,惊艳两字足以概括他们的心理。 许言感受到两边炽热的目光,抬头发现竟成了全场的焦点,她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愕然问道:“我?” 不待余人开口,李显笑着点点头:“对,就是你,过来吧。” 许言苦着脸微微鞠了个躬,便怯生生的从队伍中走到李显身边坐下。队伍中的柯乐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许言还没来的及回应,就听见身旁一个磁性又爽朗的男声低声响起。 “怎么?有心事?” 第七章 人观景中景观人 华灯初上,正是城市开始发泄自己多余精力的时候。 西门大厦12楼,心悦会所“369”包间里,选人还未结束。 惊艳归惊艳,柏陌等人还是放下心思准备选取自己心仪的目标。 女孩们见李显有了人选,便又恢复了以往那副疲懒的模样,让对面的男人们摇头不止。这之中自然不包括柏陌。他早就注意到队伍里的柯乐,现在终于腾出空来,便乐呵道:“可乐,你站那干啥呢,还不过来?” 柯乐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微微躬身后就随意的踱步过来,坐在了李显与柏陌之间。 待另外三人选好对象后,女孩们便在阿来的带领下出了包间。被选中的女孩们开始向今晚自己服务的客人敬酒,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 柯乐麻溜的拿过公主倒好的两杯酒,朝自己酒杯里扔了片西瓜,碰了碰另外一只酒杯道:“干了。” 柏陌用厚实的手掌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伸手搂住柯乐笑道:“哎,咋了这是?咋还有脾气了?” 柯乐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上次刚说完要找我当女朋友,转眼就失踪几个月,我还不能有点脾气了?” 柏陌有些赧然:“咳,这两个月忙跟驴一样,下班倒头就能睡着。我这不一得空就来了找你了吗?” 柯乐继续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当我好哄啊?你明明是来找你好基友阿来的,哪里是来找我的?” 柏陌终于想起眼前这个有着酒红色短发的漂亮女孩可不是平日见惯的普通女性,随即也放松心情道:“阿来知道我过来肯定会叫你的,找阿来不就是找你嘛。” 柯乐心想难怪阿来没老实说来的客人是谁,但脸上丝毫不露痕迹的小声问道:“行行行,你这嘴还是那么利索,话说旁边这帅哥谁啊?” 柏陌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十分自然的回应道:“我哥!咋了?看上人家了?” 柯乐诧异道:“亲哥?” 柏陌的脸开始发黑:“比亲哥还亲,你啥意思?” 柯乐立刻乐道:“难怪呢。” 柏陌气的松开手,抱臂冷哼道:“看上了找去,转个身就是,方便的很。” 柯乐立刻换上娇笑,钻进柏陌的怀里说道:“瞎想啥呢,我就喜欢你这样又高又壮又专情的,再说了,你哥那样的一看就是花丛老手,我可消受不起。” 柏陌听了这话,立即转怒为喜,拥着柯乐道:“这话我爱听,不过后半句可说错了,我这位哥哥可是个另类,论专情我比不上他。” 柯乐刚愕然的问了句:“专情还出来玩?”就自嘲的补充道:“也对,你们男人的专情标准和我们不一样,不找小老婆只是出来玩玩的已经算难得的专情了。” 这话把柏陌臊的圆脸发红:“男人很多时候是迫不得已!” 柯乐笑着附和道:“这我当然知道,刚才那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干这行这么久了,啥人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还真得划拉到好男人的行列里。” 柏陌嘿然一笑,拍了拍怀中人的大腿:“别忙说酸话,你回头瞅瞅你那姐妹,这会还吃瘪呢。” 柯乐楞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许言正六神无主的呆坐在帅哥右侧,那帅哥对手机的兴趣明显比身边人大。对比其他早已动手动脚甚至尝试动嘴的三人,真跟朵小白花似的。 柯乐嘴角抽搐的回头悄声问柏陌:“网瘾少年?那么大个美女坐旁边都没反应的?” 柏陌被逗的一乐,摸着柯乐的大腿道:“所以说别一棒子打死所有男人,我这哥哥对老婆的宠爱在我们单位可是人尽皆知,除非迫不得已的应酬,从来都是一下班就回家的。” 柯乐不解道:“那今天这是?” 柏陌想了想,觉得对眼前的女人也没啥好瞒的,便自豪道:“我硬给拉过来的啊。” 柯乐一脸的鄙视,瞅着柏陌说道:“还说比亲哥还亲,你这可够损的。” 柏陌急了,怒道:“你懂个屁,我哥这人吧,长的帅,能力强,对弟兄们更没的说,可从我刚进单位到现在一直原地踏步,知道为啥吗?” 毕竟接触的层面不同,柯乐不解的摇头。 柏陌继续道:“就因为他过于洁身自好,完全不像个圈子里的人,上面那些人哪敢放心让他接触核心的东西。” 柯乐懵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搞不懂你们男人的世界,所以说这样反而不对?” 柏陌拍了拍宽大的脑门:“也不是说不对,我只是替他着急,咳,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见识不足不代表心智不高,柯乐脑子里转了个弯,坏笑道:“你敢说你心里没点想破坏‘小白花’的心思?” 柏陌怔了怔,仔细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好像是有那么点。” 许言看着包间其他或高声调笑,或耳鬓厮磨的男女,再看看身边帅是帅但只顾玩手机的闷葫芦,终于明白自己遇到奇葩了。想到以往竭尽全力应付客人的自己,这时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刚坐下时那个磁性的声音,让此刻的许言恍惚起来,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当时自己避而不答,才造成了此刻的尴尬。 许言朝男人身边挪了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她抬眼瞧去,只见男人帅气的侧脸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正靠坐在沙发上欢快的玩着手机。 许言的目光带着好奇越过男人的肩膀,这才发现他一直聊着微信。 许言努力辨识着屏幕上的文字,只能模糊的看到最后一句是“好梦”二字,而聊天的对象,赫然是“老婆”。 李显终于结束了和妻子的聊天,他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正晃着脑袋缓解颈椎的酸麻,忽然一只冰凉的小手覆上了自己的脖子,轻轻揉捏着。 李显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许言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僵了一下,又随即放松开来,但还没捏几下,李显便前倾身体从自己手里挣脱出去。 李显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种礼貌却疏离的笑容:“谢谢,舒服多了。” 许言讪讪的收回手,不晓得自己哪根筋抽了,才去主动接触对方的身体。一股热流倏地从脖颈升起,染红了她的双颊。 这下轮到李显惊讶了,这么容易脸红的陪酒女郎还是第一回见到。待看清女孩的容颜,李显同样被惊艳到了,但早过而立的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李显理了理衣衫,将手插进兜里。结合自己挑选这个女孩的理由,满怀恶趣味的笑道:“怎么,现在又没心事了?” 闻言,许言的脸更红了,低头呐呐道:“一直都没有。”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像渗血的女孩,李显收起了调笑的心思,好奇道:“这么害羞,怎么想起干这行的?” “赚钱。”许言依旧红着脸低声回答到。 李显被噎到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问到这个问题,会所里的女孩大多会讲述出一个或冗长或简练的故事,给别人更给自己一个信服的理由。 他也正好借着后续的聊天斯磨掉大半时间,而眼前女孩这么直接的回答,却让李显后续的聊天计划半途而废了。 气氛再次迷之尴尬起来。 始终在一旁偷偷观察的柏陌急的抓耳挠腮,心想:刚开聊就没动静了?李哥这咋比以前还不如了呢?而身边同样在观察的柯乐正好接收到许言眼中的求救信号,连忙拿起自己的酒杯朝许言示意。 许言立马会意,顾不得脸红,端起酒杯向李显敬酒道:“初次见面,祝您今晚玩的愉快。” 李显听到这句不合时宜的祝酒词,有些不习惯对方跳脱的思维。他端起酒杯与许言轻碰一下,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许言将酒一饮而尽,看着不言不语的李显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只好再次扑闪着大眼睛向柯乐瞧去。 柏陌和柯乐分别看到自己好友的呆样,直想以头抢地,两人眼神交流一阵,柯乐便起身给李显等人敬酒。待敬了一圈,便拉起许言,嗲嗲的向李显道:“帅哥哥,我俩去方便下行不?” 李显自然点头同意。 趁着两女离开的当口,柏陌端着酒蹭到李显旁边,与李显碰了一杯,开口道:“哥,今天让我给忽悠过来是不是挺无聊的?” “不会。”李显笑了笑,忽地反问道:“看你和你身边的女孩挺熟悉的,今天其实是为了她才来的吧?” 柏陌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俩是认识,关系也就普通。” 李显想了想,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引起好友的不满,但早已将自己定位在哥哥角色上的他,还是带着多余的操心不好意思的劝道:“小白,哥觉得你俩不合适。” 谁知柏陌看到李显的表情,误会了他的意思。想到眼前这个偶尔闷骚的好友,柏陌心里直乐,他再次给两人添满酒,率先干掉后豪爽道:“哥,我明白了,你挑的那个漂亮是漂亮,可闷不拉几的肯定没乐趣。我认识的这妞可是这里数一数二放得开的,她俩出来我就跟她两说,咱两换人!”又摆出一副“我懂你”的贱笑补充道:“就凭哥你这幅模样,说不定那妞能倒贴。” 李显差点被一杯酒呛死,使劲咳嗽一阵后狠敲了下柏陌的脑门,愤然道:“你这脑子咋长的?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换个屁!” 柏陌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李显却想起了那张容易涨红的俏颜,忽地露出了笑容。 “有趣的姑娘。” 第八章 当文青遇见文青 卫生间内,柯乐正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冲许言说道:“言姐,你好歹上了一周班了,选你那位一看就是今晚的主角,你咋还不如之前呢?柏胖子一看就得那位脸色行事,要弄得那帅哥不高兴了,估计今晚的小费都悬。” 许言对柯乐诉苦道:“可乐你别急,平时的客人陪着喝喝酒,唱唱歌,最多被揩点油也就打发了,可这位一直在跟妻子聊天,还挺排斥我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柯乐联想到柏陌的话,舔了舔性感的嘴唇:“我就不信天下有不偷腥的猫,等下出去我就跟柏胖子说,咱两换。”她和柏陌的思维方式倒挺一致的。 许言没想到柯乐拿出这么个主意,心里仿佛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抗拒,脸上的红霞也渐渐褪去。但还没等她犹豫出个结果,就听柯乐爽快的边推门边说:“就这么定了。” 或许人都是视觉动物,打开的卫生间门,让许言看到了沙发上的李显,她居然有点遗憾起来。 两女走向沙发,一个婀娜风情,一个木讷拖沓。柯乐挤进李显和柏陌之间,抱住李显的手臂。 她朝柏陌示威般笑笑,顾不上柏陌的回应,便不无恶意的对李显嗲声道:“帅哥哥,小乖刚来不久,还有些怕生,不如我来陪你怎么样?” 李显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丰腴,本已经渐渐消融的火气又蹭蹭的着了起来。 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李显看都没看柯乐就虎着脸对柏陌道:“行啊,这还是商量好的?!” 柯乐呆滞的回头,只见柏陌摊摊手,无力的对柯乐悄声道:“你这不是手指头痒了往磨眼里塞吗?” 柯乐一脸狐疑的朝柏陌挪了挪,低声问道:“咋了这是?” 柏陌摇摇头,苦着一张脸回道:“早跟你说了我哥与众不同,这下信了吧。” 李显余怒未消的朝旁边腾出一大截,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冲许言说:“傻站着干嘛,坐过来。” 许言怀着九分惧意,一分莫名的复杂心情坐了下来,隔开了李显与柯乐。 余下的男女各个噤若寒蝉,眼看李显的怒意愈加高涨,许言突然福至心灵的开口了:“相请不如偶遇,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小乖,很高兴认识你。”说罢,便朝李显伸出了白生生的纤细右手。 同样不合时宜的话语,却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李显明显被逗乐了,他舒展眉头轻握了一下许言的手,暗号接头似的玩笑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我叫李显,也很高兴认识你。” 众人听到这两句对白,皆是忍俊不禁,包间里的气氛也开始回暖。 李显被勾起了聊天的兴致:“小乖?瞧着是挺乖的。” 许言想起了白天的遭遇,莞尔道:“只是个外号而已。” 李显继续探究:“其实你和这里挺不搭的,怎么想到干这一行?” 许言仍旧直言道:“自然是为了赚钱,为什么会关注这个?” 李显笑道:“依照惯例,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就能听到一些不错的故事,挺能消磨时间的。” 许言嘴角向上勾起:“故事?消磨?你是不是从来就没信过?有点消遣人了吧。” 李显想了想,调侃道:“重要吗?” 许言明显也想到了那句经典对白,摇了摇头:“不重要。” 默契的聊天让李显的心里突然就多了种不真实感,这种抛开现实的渴望让李显有些不爽,他暗自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低声自嘲道:“一个英雄的诞生。” 尽管李显的低喃已经非常小声。紧挨着他的许言还是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听清了他的话。 许言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急急问道:“1230?” 李显心脏漏跳了一拍,不敢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许言比李显还显得着急,快速回答到:“我是说你刚才低声说的是不是scp收容物,编号1230?” 李显瞪大了双眼,愣愣的点了点头。 许言觉得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快,笑道:“我现在也有点‘一个英雄的诞生’这样的感觉了。” 说罢,许言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李显,带着种不想面对现实,又万分期待的情绪试探道:“阿扎托斯?” 李显心里的枷锁瞬间被击的粉碎,他看着因为激动显得脸色微红的许言无声的笑了。 不顾许言的焦急,李显点上支烟平稳了下心神,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洛夫克拉夫特。” 李显深吸口烟,看着因为过度惊讶,双唇微张的许言补充道:“《诡丽幻谭》。” 许言觉得自己被一种突然袭来的幸福感击中了,她奋力点了点头,又难以置信的再次发问:“《庄子·内篇·大宗师》?” 李显了然的看着许言,嘴角的笑越发温暖:“《庄子·外篇·天运》。” 许言和李显微笑的看着对方,进入到一种奇怪的共鸣中。与会所内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起来。 一旁听墙角的柏陌和柯乐互相看了看,柏陌挠了挠头,低声问道:“你听清了没?他俩说的啥玩意?” 柯乐摇了摇头:“跟鸟语似的,有听没有懂。” 看着诡异对视而笑的两人,柏陌没有忍住,怯怯的问道:“哥啊,你两这是地下党对接头暗号呢?” 只一句话,就将两人从共鸣中拉回了现实,李显笑着看了眼许言,转头无奈的对柏陌道:“听不懂就别偷听了。” 柏陌悻悻而还,冲柯乐撇了撇嘴,耸了耸肩。 柯乐抿嘴正打算嘲讽两句,却听“对暗号”的两人开始了还算正常的交流。 许言再次伸出右手,大方道:“正式的认识下,我叫许言,许诺的许,诺言的言,在肃大读大四,油画专业。” 李显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女孩,握住对方的手有样学样道:“我叫李显,李显的李,李显的显,曾经读大四,工商管理专业。” 许言听完就噗嗤一笑:“这样的自我介绍可不好,主要是唐中宗的结局太惨了。” 李显被笑的有些赧然,虽然理解了许言话里的意思,却也只能尴尬回道:“没办法,爹妈取的。” 许言想到那个李显过于凄惨的结局,顿觉失言,脸上又腾起两团红晕,鹌鹑似的低下了头。 李显看着这个娇羞的女孩,有些冲动的伸手揉了揉许言的脑袋。 却见许言连忙捂住头顶,一副呆萌的样子。 李显见状又温暖的笑了起来。 许言略带慌乱的问道:“方便加你的微信吗?”方问出口,便带着些自惭形秽的语气自答道:“喔,应该是不方便的。” 李显本想秉着文青本性来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但看到许言那失落的面庞,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李显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袋,洒脱道:“有啥方便不方便的,就当认识个朋友。”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和许言互加好友。 一旁保持窥探的柏陌被惊掉了下巴,他不敢确信的问柯乐:“他俩这是要加好友了?” 柯乐翻了个白眼肯定道:“你没瞎。” 柏陌激动的抱着柯乐猛亲一口:“成了,我这哥哥可算是开窍了。” 柯乐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问:“第一次?” 看着挑眉坏笑的柏陌,柯乐正视着许言,眼中浮上了担忧。 “她何尝不是第一次。” 第九章 没有人是完美的 许言羞涩的微掀起上衣的后腰,拿出别在短裙后边的手机,与李显互相添加了好友。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那露出的一抹雪白晃的李显有些眼晕。 作为房间焦点的李显和许言,自然逃不过众人的观察。余下的三个女孩揣着不同的心思,撇下身边发情的男人,或从事业线、或从丝袜内侧、或从更不可描述的地方掏出手机,熙攘着凑到李显面前叽叽喳喳的要求互加好友。被撇下的三个男人早有预料般相视苦笑。 然而,李显的脸更苦,他看向了许言,发现这一刻的她只能一脸尴尬的低头不语。 李显整了整衣服,将手插进口袋。 就像排练过一般,柏陌起身挤进女孩们和李显之间,腆着色眯眯的大脸招呼道:“来来来,各位美女,加我加我。” 其中两个女孩在片刻愕然后加了柏陌,只余下一个女孩,似乎也是柏陌的熟人。她操着略带方言的声音,扭动身体萌萌的说道:“柏哥咱两早加了呀,所以我才想加一下李哥的哦。” 女孩的包包头随着身体微微晃动着,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她长得其实挺漂亮,但被过浓的妆容破坏了美感。 李显微不可查的皱眉被柏陌看在眼里,柏陌了然的拍了拍女孩的屁股,带着些许冷笑道:“果果,差不多就得了。” 女孩看似不介意的点头转身,坐在另外一个女孩旁边开始咬耳朵,想必结束后会有不少槽要吐。 坐回原位的柏陌,看着只顾吃水果的柯乐呼唤道:“可乐?” 柯乐递上疑问的眼神,鼓着腮帮子含混道:“噶哈?” 柏陌贱笑着挑眉道:“你想不想加李哥的微信?要不我推给你?” 柯乐咽下口中的水果,鄙视的回道:“本小姐的手指头又不痒,不想塞磨眼。” 柏陌竖起大拇指,眼中的满意怎么都藏不住。 插曲过后,“369”内的男女们开始凑在一起玩起酒桌上的游戏。心里有数的李显和许言自然不会参与其中。 于是乎,进来敬酒的阿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奇怪的景象。 李显和许言移动到了沙发角落,一个双手抱头斜靠在拐角处,腿搭在茶几上。一个双手撑在身体两边,正有节奏的晃动着白生生的双腿。虽然保持着安全距离,但从两人熠熠生辉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聊的很开心。李显和许言酒喝的很慢,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没有劝酒和碰杯,只是各自一口口抿着,就像在拿酒润喉。 而占据包间主要位置的四对男女则是另外一幅模样。他们面前的茶几上东倒西歪的摆满了空罐,几人显然已经喝脱了形。柏陌和那个叫果果女孩的上衣早已不翼而飞,两人正面红耳赤的争辩着划拳,余人全在一旁大声叫好。 阿来进来后,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他有些摸不清状况,本该是核心的李显并没有肆意玩乐,虽然看起来也挺开心,但阿来还是担心没有完成柏陌交代的任务。 注意到阿来的犹豫,李显主动招呼阿来坐过来。 阿来有些受宠若惊,忙端起酒杯向李显敬去。李显笑着一饮而尽,赞道:“你这里挺不错。” 这话让阿来十分受用,心放了大半。但两组人的对比过于明显,阿来还是惴惴的看了眼李显,说道:“小乖来的时间不长,脸皮薄,要是有啥做的不合适的,您多担待。” 李显洒然的笑了:“不会。”看了眼许言继续道:“挺有趣的小丫头。” 阿来赞同的点点头,想到今天灵机一动叫上了许言,便开始佩服起自己的慧眼如炬。 阿来快速的给自己又倒满一杯酒,敬向李显:“相识就是缘分,我姓来,您叫我小来就行。以后常来。”说罢干掉杯中酒,掏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 李显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看装进兜里,同样喝完酒道:“别您您的了,我叫李显,属狗,想来比你大,叫我李哥就是。” 许言耳朵红红的听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激动一下,傻笑着抿了抿嘴唇,总算是知道了李显的年龄。 他俩同属相。 李显和阿来在客套声中喝完了三杯酒,心怀大畅的阿来拿出手机问道:“李哥,方便留个电话不?” 想到方才的插曲,许言有些紧张的看向李显。却见李显丝毫不带扭捏的和阿来互留了电话。 待阿来去找别人敬酒,许言眼含问询的看着李显。 李显明白许言的意思,但只是摇头笑笑没有解释。 或许由于阿来的打岔,两人一时间沉寂下来。 许言虽然挺享受此时静谧的感觉,但却有些患得患失。她打破沉默问道:“要玩骰子吗?” 李显其实也挺享受这片刻的静默,但听到许言的请求,还是点了点头。 许言没想到李显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竟呆住了。 李显眨眨眼,疑惑道:“不去拿骰盅吗?”看着发呆的许言,旋即反应过来:“其实你也不想玩吧?” 许言低下浅笑,可以看到她的后颈和耳朵又开始泛红。 李显失笑摇头。忽然想起早前读过的小说,又想到之前的“对暗号”游戏大半是许言引导,又勾起了聊天的兴致。 他咳嗽一下,开口道:“罗辑?” 许言马上抬头答到:“《黑暗森林》?现在已经挺大众了吧。” 李显点点头:“也对。那丁仪?” 许言眼中异彩涟涟,回到:“《宇宙塌缩》,我最喜欢的短篇。” 两个文青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半会就收不住了。两人置身于那个独属于他们的世界,用历史、哲学、文学、艺术等等装饰品开始一点点的具象化,让这个世界愈发真实起来。 嘈杂环境中的交谈,让许言再次升起那种奇妙的共鸣感。她有些迷惘,“一个英雄的诞生”开始在脑海盘旋,不自觉的,她开始向李显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李显毫无察觉,正兴奋的讲述着自己对“缸中之脑”的理解。忽然一具柔软的身体依偎过来,绒绒的睫毛在撩拨着他的锁骨,一团团的热气透过上衣轰击着他的左胸。未说完的话就此卡在了喉咙。 身体的主人好像很冷,不自然的颤抖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李显虽然保持着之前放松的姿势,但紧绷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李显感受着这具身体,心里有种感觉开始升腾,不是欲念,而是某个记忆深处或者说幻想深处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一股午后阳光下栀子花的味道在鼻腔徘徊。他情不自禁的从脑后抽出左手,准备悄悄的拥住怀中的柔软。 忽然,无名指的反光毫无预兆的射进了眼睑,李显自嘲的笑笑,再次把手臂枕在脑后。 两人都没有出声,仿佛有种静谧的光环将他们包裹其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清亮的眸子正注视着这里。 柯乐心里又惊又忧。 虽然早已喝的满脸通红,但酒精沙场的柯乐仍保持着意识的清明。本来看着李显和许言二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相敬如宾的聊着天,她也渐渐放下心来。但怎么转眼间就依偎在一起了?还特么是许言主动投怀送抱的? 柯乐想到魏歆赟的叮咛,带着娇笑对身边的男女道:“咱几个别光顾自己玩了,叫上李哥他们一起唱歌吧。” 柏陌和三位男士闻言色变,来不及阻止,就听到柯乐用超乎寻常的分贝喊道:“李哥!小乖!唱首歌吧!” 这一声尖锐的呼唤,让许言像触电般立马弹直了身体,脑袋恨不得插进裤裆。 李显好笑的瞧着许言,又带着些许解脱的爽朗回应道:“好!” 柯乐正为自己的计策偷偷鼓掌。转眼就发现柏陌四人满脸苦涩。 “咋了这是?”柯乐狐疑的问到。 柏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有气无力的回应:“你嘴咋这么快呢?就没发现我们打一进门就没提过唱歌这茬?” “为啥?”柯乐算是彻底糊涂了。 另一位男士补充道:“别人唱歌要钱,李哥他……”边说还边惊惧的朝李显方向看看。“要命!” 柯乐噗嗤一乐,满不在意道:“咳~不就是唱歌难听嘛,干这行多难听的没听过。” 其他女孩纷纷点头,已经微醺的果果甚至跳出来说:“你们怕不是嫉妒吧,李哥长那么帅,声音那么性感,能难听到哪去?”丝毫不顾差点从黑色胸罩中蹦出的一对小白兔。 柏陌居然丝毫没有为眼前的旖旎分神,只是气极反笑道:“行,诸位姐姐心大,请保持。等会都给我卖力叫好,谁要是受不了别怪我翻脸啊。” 且不说这边女孩们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心思。李显明显被柯乐的提议挑起了兴趣。他看了看埋头装鸵鸟的许言,用磁性又温柔的声音安抚道:“想听什么?” 许言仍旧臊的不敢抬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带着哆嗦道:“我……我想听……无……无地自容。” 李显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点下头就信步朝点唱机走去。 看着李显自信的步伐,柯乐扭头对柏陌说:“你别真是嫉妒吧。” 柏陌光着身子,不理会柯乐的调侃,只是用力将一只耳朵贴在柯乐的丰胸上。喃喃道:“早知道该选两个妞的。” 其他男同胞也有样学样,一只耳朵遭罪总好过两只一起遭罪。 女孩们看到这幅夸张的样子,其实更加期待起来。要知道,黑豹的《无地自容》可不是谁都能唱上去的,想必李显要不就是干吼,要不就是跑调,要不就是破音,还能难听出花来? bgm已经响起,开场一句高亢嘹亮的“li~~on~~~~”便震住了众女,就连许言都顾不上害臊,一脸惊讶又崇拜的望向李显。 “好!”众人皆回应到。 还不等柯乐嘲讽柏陌,便听李显一路唱了下去。 李显的嗓音确实高亢嘹亮,但高亢也得有个限度,只听他根本不管这首歌本身的曲调,用一句比更比一句高亢,一句更比一句嘹亮的尖锐声音不停拔升着音高,直到发出类似话筒对准音箱时的声音。本以为他会就此突破人类极限,发射出超声波的时候,却突然破音,制造出一连串指甲刮黑板的动静,随后猛吸口气,忘情的进入下一个百米狂奔似的飙高音。 就在这飙高音-破音-刮黑板-吸气-飙高音……的循环里,众人觉得自己的灵魂几乎被刺出体外,魔音灌耳远不足以形容李显的“灵魂歌喉”。 许言总觉得李显的歌声像一种偶尔听到的特殊声响,但被声音刺的头昏脑涨的她,一时间也对不上号。 这首要命的歌曲终于结束了,门外一个醉醺醺,又带着哭腔的嘶吼让许言恍然大悟。 “咱能把防空警报关了不!!!!!!!!!!!” 第十章 一样米养百样人 一首《无地自容》,愣是让李显唱出了提神醒脑、润肺止咳、祛痰化瘀的神奇疗效。众人觉得酒后的醉意和入夜的困意消散了大半,只剩嗡嗡的耳鸣声提醒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 更遑论许言了。精神污染般的歌喉,让许言彻底摆脱了之前的尴尬,呆若木鸡般看着李显。 在众人精神恍惚的下意识注视中,李显还处在闭眼凝神的状态,似乎仍在余韵中陶醉。片刻后,李显再一次露出那种迷惑性的温暖笑容,慢慢走回了许言身边。 许言僵硬的脖子尚不能自由转动,就再一次听到那个磁性的男声开口道:“还想听什么?” 一句话,就像按下了开关,包间内凝固的时间开始再次流淌。 许言猛的扭过头来,颈骨发出清脆的“叭啦”声。她双眼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显,却发现余人眼中的焦点却是自己。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惧,生怕自己说出任何一个歌曲的名字。 许言自然明白大家的意思,她面色难堪,郁结的回答道:“还是不用了吧。” 李显一愣,看着许言的表情奇怪道:“怎么了?不舒服?” 许言看着李显带着隐隐担忧的清澈眼眸,这才确信了他是真对自己的歌声没有正确的认知。 这双眼眸,让许言的心温柔起来。觉得李显突然就真实起来,仿佛一部电影或小说里的男主角,推开那扇虚幻的大门走进了自己的现实生活。 许言轻柔的握住了李显的手,见李显没有抗拒,便带着三分俏皮七分温柔的语气说到:“我挺好的,能问个问题吗?” 李显感受着手上的冰凉,眼前毫不扭捏的许言身上似乎又飘散出那股栀子花的味道。他的喉结耸动了一下,故作淡定道:“什么?” 许言凝视着李显的双眼,真诚又郑重道:“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唱歌不好听?”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众人的心态不喻自明,柏陌偷偷对柯乐道:“你这姐妹胆够肥啊,这话都敢说?” 柯乐虽然也暗暗责怪许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她却毫不犹豫的推开柏陌,端起酒杯走到李显面前,将许言一把拉扯到自己身后,双手举杯向李显道:“李哥,小乖她刚来不懂事,一喝酒就胡说八道,我就觉得您唱的挺好的。”说罢,就满脸赔笑的盯着李显,生怕人模狗样的他突然翻脸。 许言在柯乐背后,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娇小的女孩眼圈有些发红。她不是神经大条或者懵懂无知,更何况早在进店之初柯乐就有这方面的交代。她只是想做个试验,或者说赌博,却想不到玩世不恭的柯乐会替自己担下风险。 所幸她赌对了。 只见李显喝光柯乐敬来的酒,一脸狐疑的转头问道:“小白,你们四个说实话,我唱歌不好听吗?” 那三位男士作为李显的下属,关系又没那么近,自然异口同声道:“挺好听的。”其中一位甚至补充道:“李哥你嗓子那么亮,怎么会不好听。”正是之前说李显唱歌“要命”的那位。说完还捅了捅正双眼放光盯着柯乐的柏陌:“柏陌,你说是吧。” 柏陌回过神来,吊眉瞅了眼正给自己打眼色的某男,又看了看李显,用嬉皮笑脸的语气道:“就是,咋能说我哥唱歌不好听呢?” 柯乐听着这几句落井下石,对柏陌的抵触更甚,鄙夷的瞟了瞟那两个龌龊男,正琢磨着怎么继续帮许言圆场,就听柏陌郑重道:“哥,你那不是不好听,是惨绝人寰。” 咣当一声,柯乐心里那个油嘴滑舌的色胚形象瞬间粉碎,一个崭新的高大胖子重新进入了柯乐心里。 李显被柏陌说得好不尴尬,发现众人还盯着自己,自我解嘲道:“行行行,都该干嘛干嘛吧,让我自己难过会。” 男男女女们各自归位,开始小声讨论。 见李显没有生气,那个落井下石的男人便开始埋怨柏陌:“柏陌你咋说话一点都不注意呢,有这么和领导说话的吗?幸亏李哥不计较。” 回到柏陌身边的柯乐听出了话里的陷阱,脱口而出道:“我老公说话还用你教?” 男人一听就火了,正待起身翻脸,却被柏陌用手臂箍住,只见柏陌咧开大嘴笑着说道:“成哥,我这不是跟李哥熟吗?索性一次说开,省的大伙以后还得听那‘要命’的声音。” 见成铭仍恨恨的盯着柯乐,柏陌继续道:“成哥,我看你也不像小心眼,跟这傻妞置什么气啊。” 这句话看着像台阶其则是软钉子,成铭胸中郁结更甚,恶毒的顺势道:“那是,我能跟个小姐一般见识?” 这下算是惹了众怒,不但在场的女孩们,就连其他两位男士都皱眉看向成铭。要不是柏陌紧紧将柯乐抱在怀里,柯乐怕是已经冲上去了。 柏陌强压火气,冷冷说道:“成铭你胡扯啥呢。” 成铭见柏陌变了脸,怒意更甚:“柏陌你为个小姐给我甩脸子是吧?小姐还特么算好的,不就是些婊……” “成铭!”一声沉稳的大喝打断了成铭的话,也定住了柏陌和柯乐同时伸向烟灰缸的手。 李显一脸阴桀的踱步过来,冲成铭喝道:“喝多了就滚回去!” 成铭借着酒劲争辩道:“不是,李哥,我这是……” 李显再次冷声打断道:“听不懂?” 话里的冷意让成铭打个哆嗦,低头拿上自己的衣服悄声出了包间。 李显转身朝向柏陌和柯乐,心里一乐,却仍板脸道:“干嘛?你俩打算给成铭开个瓢?” 柏陌面对比大自己九岁的李显,其实心里是六分亲、三分敬、一份怕的,听到李显的话,不好意思的说到:“哪能呢,我这不是,这不是……嗯……打算跟可乐跳舞吗?是吧可乐?” 柯乐心里翻个白眼,小鸡啄米般点头应是:“对对,跳舞。李哥,我两打算跳舞呢。” 李显留下一句冷淡的“那就继续跳吧。”便转身走向许言。 机灵的果果闻言便小跑着关了灯,又打开射灯和音乐,高喊道:“一起跳!” 在灯光变暗的一刹,许言看到李显又变回了那个温暖帅气的男人,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开始在心间撞击。 黑暗中音乐轰鸣着,没人注意到许言的耳朵开始发红,她朝身边的男人小声道:“李显,我能靠靠你吗?”不等回应,便将脑袋轻靠在李显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许言见李显没有拒绝,便又悄悄的将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手里。 许言感觉到李显的身体在慢慢绷紧,只听他唤来公主,点了瓶度数不低的洋酒,许言有些小小的得意。 公主很快就将酒端来,李显大口的喝着,随着酒精入腹,他渐渐放松了身体。刚准备放下酒杯,就被许言抢了过去,吨吨吨的灌进嘴里。 李显满眼笑意的看着许言,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许言忙把头埋进李显的肩窝中:“李显。” 柔柔的呼唤让李显心头一颤:“没大没小的,你得叫哥。” 她用脑袋拱了拱李显,借酒劲撒娇道:“不要,我也属狗。” 李显愣愣道:“哦,你也属狗,那咱两同岁……”随即反应过来:“不对,你比我小一轮!” 许言吃吃的笑着,抬起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那我也属狗!李显!李显!” 李显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行吧,你高兴就好。”转脸看去,却发现女孩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着,柔嫩的嘴唇微撅,正向自己发出邀请。 酒精在血管里奔涌,李显觉得有股力量在推动着自己朝许言移去,看着任君采劼的娇颜,他的嘴唇缓慢的靠近。心中似有个声音在低喃。 “她或许才是那个人。” 第十一章 等待 昏暗的包间内,射灯在随着音乐摇曳的男女身上划出一道道光斑。 柏陌正睁大眼睛看着李显和许言逐渐靠近的脸。一时的晃神让他怀里的柯乐有所察觉,柯乐抬头问道:“怎么了?” 正当柯乐准备顺着柏陌的眼光回望的时候,忽然觉得柏陌抱紧了自己。就听柏陌坏笑着说道:“没事,就是抱着你有反应了,调整下就好。” 柯乐啐了一口,不再过问。 柏陌呼出口气,心里暗自给李显加油后,也转过目光去。 谁知在他转过视线的一瞬,两张脸已经分开了。 李显知道就算吻了也没什么,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除了对妻子的责任感,还有种时机不对的别扭感促使他做出了选择。 闭目索吻的许言觉得自己已经用上了积攒二十二年的勇气,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她觉得自己被轻轻的拥了下,那个怀抱是那么温暖,却又那么不真实。耳旁再次响起李显的温柔声线:“冷吗?去穿件衣服吧。” 许言睁开了眼睛,如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着。嗯了一声就冲出了包间。 柯乐察觉出不对,对柏陌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追出了包间。 柏陌挠着头坐在李显身边,疑惑道:“咋才亲了一下就跑了?” 李显没搭理柏陌,给两人各倒杯酒就自顾自的慢酌起来。柏陌只好相陪。 喝的再慢,一瓶酒也在两人的对饮中渐渐见了底,柏陌酒量颇好,却看平时表现出不善饮酒的李显越喝越精神,只有沱红的脸证明酒确实进了他的肚子。 李显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接近三点。他也不说话,点上支烟静静的抽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分针指向正上方时,李显脸色稍阴的熄灭了手中的烟,开口了:“时间差不多了,回吧。” 柏陌应声好,准备去买单。 李显想了想,拉住柏陌补充道:“记得开票。” 柏陌微愕一下便猛点头,觉得一宿的努力没白费,李显算是开窍了。心中暗想:那小乖还挺能耐,今晚让李哥破几回戒了? 包间门响了下,柯乐走了进来。 柏陌走到柯乐身边,问道:“那妞呢?” 柯乐皱眉摇头:“把自己关厕所里不出来。” 柏陌莫名道:“不就亲了一下,至于吗?” 柯乐瞪眼看向柏陌:“亲了?” 柏陌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柯乐继续逼问:“你看到了?” 柏陌继续点头。 柯乐跺脚急道:“那你怎么不阻止?” 这下轮到柏陌瞪眼了:“我有病?” 柯乐使劲掐了下柏陌的胖腰,气到:“你懂个屁,小乖和我们不一样!” 柏陌怔了怔,难以置信道:“雏?” 柯乐无力的点点头,转身打算继续找许言。不想还没迈步就被柏陌拉住了。 只见柏陌眼中不含杂质的说道:“迟早的事,让她自个静静吧。” 柯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总觉得放不下心。 忽地,柏陌再次开口了:“那事儿你考虑咋样了?” 柯乐不明所以的问道:“啥事?”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柯乐觉得这一刻柏陌通红的脸上似乎带了些害羞:“就上次说的那事。” 这么墨迹的柏陌,柯乐还是头一回见到:“柏胖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矫情个什么劲。” 柏陌听到这个新称呼,不由得一乐:“私底下叫顺嘴了吧。” 柯乐自觉失言,可还是强硬道:“老娘就这么了,怎么地吧。” 柏陌摸摸鼻子,带着点委屈道:“叫就叫呗。”随即又正色补充:“可只能你一人这么叫啊,别人敢这么叫我你可得抽他。” 柯乐噗嗤的笑出声,使坏道:“包括李哥?” 柏陌梗着脖子道:“那当然!”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是不包括的。” 柯乐被逗的咯咯直笑。 李显无奈的看着忘情调笑的两人,又看了看表,忍不住道:“小白,一刻了,回吧。”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柏陌听到了李显的话,打住了话头,开灯告知余人聚会结束,便转身出了包间。 柯乐用手背凉了凉有些发烫的脸,她自然猜到了柏陌准备说什么,可是…… 柯乐用力拍拍脸蛋,想让自己回到现实,却看到去而复返的柏陌正站在自己面前。 “咋又回来了?” 柏陌喘着气道:“来看看你是不是又趁我买单的时候跑了。”他仔细瞧了瞧柯乐甩下一句:“等我啊。”就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柯乐靠坐在茶几上,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开始在嘴里涌现。 “等等又何妨?” 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起身和李显说了句话,也出了包间。 又过了十多分钟,柏陌买完单回道包间,却没发现柯乐的身影,一种失落感倏地就附上了心头。 柏陌扯了扯嘴角对李显和余人说道:“撤吧。” 李显却没行动,问:“不等了?” 柏陌无言的摇摇头。 李显没说什么,只是朝柏陌身后撇了撇嘴。 柏陌扭头开去,只见一个有着酒红色短发的女孩正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运动衫站在自己身后,她在运动衫外套了件羽绒马甲,学生样的打扮和妩媚的妆容凸显着反差美。只是气鼓鼓的丹凤眼里全是着恼。 “怎么?不等了?” 柏陌前一秒还灰蒙蒙的眼睛,瞬间就带上了光彩,他忙上去单手搂住柯乐,乐呵道:“怪我,想岔了。” 柯乐再次翻了翻白眼:“没想岔,我就送你到楼下。”说罢便招呼大伙出门。 余下的三位女孩将李显几人送到电梯口,果果不死心道:“要不李哥你等我会,我去换下衣服,咱们再找地方坐坐?” 李显洒然笑笑:“不了,有点累了。” 电梯门缓缓关闭,五人皆是无言。 李显将今夜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不得不对柯乐高看一眼,也没了劝柏陌的心思。鞋只有穿在脚上才知道合不合适,自己何必枉做恶人。 转眼电梯就到了一楼,第一个走出电梯的李显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李显的眼中,映入了一个女孩,一个围着黑色围巾,穿着暗蓝色毛纺外套,在寒冷冬日夜里露着脚脖子的马尾女孩。 女孩脸上的淡妆早已消失不见,微微发红的眼眶和鼻头,以及睫毛上未曾拭净的水珠都说明了消失挺久的她去干了什么。 李显觉得自己的心被捏了一把,也不顾他人,快步过去牵住许言的手,一言不发的就朝楼外走去。 眼前的两人可急坏了柯乐,正打算追出去却被柏陌拉住了:“人家你情我愿的,你干嘛?” 柯乐边挣脱边急急道:“少扯这些没用的,你松手。” 柏陌不乐意了:“咋了,我哥这样的还不够好?还配不上小乖了?” 柯乐放弃了挣扎,用尖锐的声音怒道:“再好也特么有主儿了!小乖一个大姑娘,我不能就这么瞧着让她陷进去!” 柏陌一把捂住柯乐,看了看已渐渐走远的两人,见两人没听到,才急道:“你慌什么?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柯乐已经急的眼中噙泪,用哀求的语气道:“那你就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柏陌见过泼辣的柯乐,也见过冷漠的柯乐,可这幅样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行!就依你!要是我哥没带小乖去开房咋说?” “那老娘就带你开房去!” 第十二章 夜只是掩饰 李显和许言走过了转角,街上忽然就冷清下来。一个转角的距离仿佛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李显放慢脚步,看着低头瞅脚背的许言,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不怕我把你卖了?” 许言摇了摇头,蓬松的马尾随着脑袋摇晃。 李显心里好笑一阵,看了看许言的穿着,脱下皮衣套在她身上,柔声道:“穿这么少,不冷吗?” 许言紧了紧皮衣,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传入鼻间。她再次摇了摇头。 李显不再追问,继续牵起许言的手,慢慢走着。 “为什么?”没走几步,许言就打破沉默问到。 李显沉默片刻,洒脱的笑道:“我结婚了。十年前就结婚了。” 李显见许言没有回应,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我送你吧,学校应该已经关门了,有地方去吗?” 跳动的马尾又一次左右晃动起来。 李显点点头,站在路边等起车来。 不久,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李显牵着许言上了车,报出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两人,倒是男俊女俏。 李显没有在意,他侧身抱住许言,慢慢帮她搓着双臂:“以后出来多穿点。” 许言点点头,忍不住想到《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的其中之一。 李显叹口气,看着眼神涣散的许言,忽地心有灵犀般自嘲道:“别忘了我大你一轮呢,正应了‘君生我未生’那首诗。” 许言愕然的抬头看向李显,眼中的水气又开始上升,心里不禁对老天的安排有些怨怼。 李显话方出口就觉得有些调戏的味道,忙打住话头岔话题:“对了,你带证件了吗?” 许言再次低头,脑后的马尾摇晃的厉害。 李显想了想收回手,打出一通电话。 过了挺久,电话接通了,寂静的深夜电话里的声音直接传进了许言的耳朵。 “你要是敢说叫我起床尿尿,我明天就去你家neng死你!” “贫这一下有意思?有正事。” “说!” “有个朋友住酒店忘记带证件了,你帮我联系一下。” “呦呵?啥朋友?男的女的?” “你咋这么是非呢?” “好好好,怕了你,等着。” 李显放下电话静静等待着。不一会,手机就响了起来。 “说好了,就你上次住过的那家,知道地方吧?” “嗯,谢了瓶子。” “少矫情,没别的事我去睡了。” “好梦。” 李显装起电话,向司机重新说出一个地方。 “谢谢。”许言说出了出门后第一句话。 李显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路无言,没多久就到了那家酒店。 李显陪许言下了出租,回头对司机说了句话,便陪着许言进了酒店。 稍远处,也停着一辆出租。 车里,柯乐正猛锤着柏陌,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还说不是开房!还说你哥是正经人!” 柏陌也没料到这个情况,边挡边说:“这我哪想的到啊?” 柯乐停了手,慌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现在可咋办?” 柏陌凝神观察了下,发现出租没有离开,立刻转忧为喜。心中大定的说道:“再等等。” 柯乐不乐意了,嘶吼道:“等着帮他们带孩子啊!”说罢就挣扎着要下车。 柏陌仗着自己的体魄,困住柯乐道:“你就信我一回成不?” 柯乐定定的看了看柏陌,拿出手机打开计时器:“五分钟,过了我就去砸门。” 酒店大厅内的李显做好登记后,陪着许言上了电梯,两人没有再说话。 到了房间门外,李显打开门,插上房卡,侧身让许言进入房内。 许言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显看着小白花般呆立在房内的许言,眼里全是温暖。他深吸了几口冬日夜里的冷冽空气,打破沉默道:“早点休息,不早了。”说罢就拿回皮衣转身出了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传出了许言似是送了口气,又带些遗憾的声音:“李显。” 李显停住脚步,靠在房门上静静等待着。 “做朋友可以吗?”门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显笑了笑,爽朗道:“已经是了。”随后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背身挥了挥手,洒脱行去。 房间内,背靠房门的许言慢慢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女孩的心思被深邃的夜晚慢慢掩盖了。 此刻酒店门口稍远处的那辆出租车内已经闹开了锅。 手机里的计时已经停止,柯乐发疯一般撕打着要冲下车去,柏陌不知道被抓挠了多少下,心里不禁嘀咕道:哥啊,你就快点吧,我快撑不住了哇。 一个身影就在这一刻落入了柏陌的眼中。他急急道:“你看那是谁。” 柯乐擦了擦早已迷蒙的双眼,定睛看去,正是李显那挺拔的身姿。只见李显独自上了之前的出租扬长而去。 柯乐哦了一声就调整身姿端坐起来,仿佛之前歇斯底里的那个女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柏陌调笑道:“这下放心了?” 柯乐点点头。 司机见闹剧终于收场,问道:“下面去哪?” 不待柯乐多言,柏陌就急急付钱道:“我们也从这下,谢了师傅。”说罢就拉着柯乐下了出租。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柯乐仍旧装傻道:“从这下干嘛?” 柏陌也不回答,只是拉着柯乐朝酒店走去。 眼瞅就到了酒店门口,柯乐还想再纠缠拖延,刚一挣扎,就听前边的柏陌嘿然说到。 “自己说的话总得算数吧。” 酒店情侣房的床沿上,柯乐正拍打着脑袋,暗恼自己被酒精和夜晚的凉风弄昏了头,怎么就能说出开房的话?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来了。 柏陌正在洗澡,柯乐瞟了眼玻璃那边赤条条的身体,啐了一口别过头去。 不久,只在下身裹着条浴巾的柏陌就出来了。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柯乐示意:“我洗完了。” 柯乐用眼角偷瞄一眼,见柏陌还没彻底离谱,便哼出一个字:“哦。” 柏陌嘴角咧了咧,继续压迫道:“你不洗吗?” 柯乐郁结的低吼道:“洗个蛋,睡了。”说罢就穿着衣服就倒在床上,只拿婀娜的背影冲着柏陌。 柏陌挠了挠头,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预想中,柯乐要么同意,要么不同意,他甚至先去洗澡,就是想给反悔的她一个离开的机会。可眼下这是啥意思? 虽听人说女人不拒绝就是同意,可柏陌还是没胆子就这么扑上去,以柯乐的脾气,自己很有可能被爆蛋而亡。 柏陌颓坐在床的另一边,烦躁的点烟抽起来。 柯乐凝神听着柏陌的动静,也挺奇怪他的反应。 按照之前柯乐对柏陌的了解,急色如他,看着毫无防备的自己睡在眼前,应该火急火燎的扑过来才对,自己也就半推半就的了了这段孽缘。 正是孽缘,柯乐和柏陌认识挺久了。在今夜之前,柏陌留给柯乐的印象是个有些风趣却色到根子里的色胚。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柯乐对柏陌还挺反感的。可今天这个漫长的夜里发生的所有事,就像一架失控的马车,绑着她冲进入了现在的境地。 柯乐仔细回忆,忽然察觉柏陌每次去心悦都是自己相陪,虽说他都是通过阿来,而从没让自己赚过订包费。可也太巧了些。加之今晚的柏陌确实可圈可点。或许是柏陌表现出的幽默和担当以及契合度让自己刮目相看才有了此刻的考验。 原来是考验!柯乐恍然大悟,终于捋顺了自己的思绪。 “谁还没个少女心了?”柯乐自嘲的想到,却忽略了她本就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孩。 刚想到这里,柏陌就有了动作。 “可乐?”柏陌小声唤道。 柯乐没吱声。 柏陌又推了推柯乐的肩膀。 柯乐还是没吱声。 “真睡了?”柏陌说着就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柯乐心里有些失望,色胚果然只是色胚。 柏陌绕到柯乐侧身睡倒的这边,看着女孩似是已经入睡的俏脸,蹑手蹑脚的拉开了她的羽绒马甲,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 柯乐有些酸楚,一横心,索性躺平了任由柏陌施为。 女孩的动作吓了柏陌一跳,他停下手看看了,女孩好像做了个不愉快的梦,正紧锁着眉头。 柏陌见柯乐没有其他反应,便放下心来继续自己的计划。他慢慢伸手,开始拉女孩运动上衣的拉链。 拉拉链的过程很慢,许是夜里太过寂静,柯乐听到好几次柏陌吞咽口水的声音。她的耐心渐渐消失,恨不得自己动手,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是继续装睡下去,只是配合着扭动几下身体,让上衣从身上褪去。 本以为接下来是裤子,却不想柏陌却抓住了自己的脚。一股热气从脚趾传来,柯乐心里这个气啊,没想到柏胖子不但是色胚,还特么变态!抓着脚闻啥呢?!想到这里,柯乐再也忍不住了,腿一蜷就踹了出去。 这一脚扎扎实实的蹬在了柏陌脸上,把他踹个趔趄。 柏陌坐在地上,呻吟道:“卧槽,睡着了还不老实。” 听到这话,柯乐琢磨一下,没有继续发作,翻个身继续装睡。 柏陌晃晃悠悠的起来,想到前女友的臭脚,自语道:“还好脚不臭,不然真得换房了。” 吹过夜风,又闹了一阵,柏陌觉得开始头昏眼花起来,他不再犹豫,帮柯乐脱了袜子,又从她身下抽出被子,悄悄给柯乐盖上一角,便回了自己那边,钻进被子打算睡觉。 柏陌似乎又想到什么,拿个枕头隔在两人之间,带着醉意喃喃道:“可得给隔开了,不然睡觉的时候来几脚就要命了。”说罢便关灯睡了过去。 装睡到这里,柯乐哪里还不明白误会了柏陌,她感觉到脸上高烧般滚烫,听着他已经沉重的呼吸,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心间涌现,嘴里又有了甜丝丝的滋味。 安心感伴着睡意一同袭来,柯乐调整下身姿,嘀咕了一句也沉沉睡去。 “傻了吧唧的。” 第十三章 各有各的生活 周日午后,天气依旧晴朗,持续不停的风让这个艳阳天还原出冬日里应有的温度。 李显今天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裹着灰色的围巾。一阵寒风袭来,让他不禁往围巾里缩了缩,双手也跟着插进了大衣两侧的口袋。 此刻的他,正站在步行街口那个烤鱿鱼店前等待着某人。 他正在回忆着什么,狭长的双眸没有焦距,正瞧着远方发呆,丰润的双唇紧紧抿着。模糊的身姿突然浮现,让他的嘴角慢慢勾勒出一个温暖又迷人的笑。 正当那个干净宁谧,却又显得大胆的身姿在李显脑中徘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袖子。那个身姿倏地躲了起来,李显以为是那个等待中的人,便收了心思保持着那个笑容转过身去。 身后是个陌生的女孩。 一时间,李显脸上温暖又迷人的笑容就变作了疏离:“请问有什么事?” 女孩只能说长的清秀,但紧身的着装衬托出了年轻女性十二分的魅力。女孩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小哥哥,你在等人吗?” 李显对这种称呼略有些反感,不由得轻皱了眉头:“嗯,你是?” 女孩挺了挺胸大方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哥哥能加个微信不?” 这句话显是勾起了他的记忆,拒人千里的面庞缓和下来,慢慢从风衣口袋中抽出左手。 女孩看到他的动作,本以为十拿九稳,得意的回头跟不远处的同伴挤眼炫耀。可回身一看,却发现他手里空空如野,只是用手背冲着自己,展示着那枚无名指上的戒指。 “抱歉,我结婚了。” “所以呢?”女孩仿佛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显被反问噎了一下,他倒不是没有被搭讪过,但以前无往而不利的亮戒指大法居然没有起作用,这就让李显有些纳闷了。 见他似乎在犹豫,对面女孩继续努力:“只是加个微信呀,我不咬人的,你就给我嘛。” 李显正在为现在女孩的大胆而发愁,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就飘进了鼻间,这味道让他瞬间就踏实起来。 味道的主人搀住李显的右臂,笑着对女孩说:“我相公不会用微信。” 女孩倒也没再纠缠,哦了一声就讪讪离去。 秦清若看着自己的丈夫调笑道:“还是这么容易招蜂引蝶。” 李显强笑一下,为了掩饰尴尬开始回击:“说好一起逛街,谁让你早上不等我的?” 秦清若一眼就看穿了丈夫的心思,便点头附和:“是是是,都怪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栓裤带上。” 李显看着笑嫣如花的妻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秦清若比李显小一岁,属猪。在小学担任美术老师的她充满了知性美。她早在十几年前就留着一头乌黑顺滑的直发,只因为丈夫说他喜欢长发的女孩。 她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上框的眼镜,屏障一般将明亮的杏核眼保护在后面。薄薄的唇上涂着偏橘的西柚色口红,时常保持笑意的嘴角除了给人亲切感,还透出一股幸福的味道。精致的五官在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显得十分协调,足以让人以为她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她脖子上围着与李显同一品牌的红色围巾,身上也是情侣款的白色大衣,单肩背着上次生日时丈夫送的包,露出大衣外的铅笔裤下踩着一双高跟靴子,让秦清若的头顶刚好够到李显的嘴唇。 李显拉住妻子的左手,开始漫步前行。 她轻靠在丈夫怀里,让他承担了大半的体重:“你昨晚几点结束的?十一点都起不来。” 他回忆了下坦然道:“到家大概四点吧,玩的有点疯。” 秦清若眯起眼,脸上带上了追索的表情:“在哪啊?” 李显哭笑不得的看着妻子:“昨晚不是微信里都给你汇报了吗?” 秦清若一愣,有些赧然的拿出手机,翻看着昨天大篇的聊天内容,终于找到第一条的时间:“那会已经快十点了,我都迷糊了。” 李显宠溺的捏捏妻子的鼻子,不打算追究。 她似又想到了什么,上前几步站在丈夫面前,伸手掰正了他的脸:“你们有没有找小妹妹?” 李显英俊的面庞在妻子手里皱成一团,那个藏起来的身影又在心里浮现:“小白也在,你说呢?” 秦清若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仍做大度的调侃道:“这个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察觉出妻子的不快,便拥着妻子说:“别多想,我还是那个我。” 秦清若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压下心里的疙瘩低声对丈夫耳语:“我当然相信我相公。” 正在这时,收到信息的声音忽地在他口袋里响起。秦清若撒娇般夺了过去,打开与往常一样不设密码的手机,便看到了柏陌发来的信息。 秦清若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朝丈夫晃了晃手机噙笑道:“小白说‘哥你终于面对现实了吧?’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浮现了大写的尴尬,不愿接茬。 她带着疑惑凝视着自己的丈夫,李显见绕不过去,只得坦白道:“有人说我唱歌难听。” 秦清若噗嗤一笑调侃道:“谁这么大胆啊?敢说李大才子唱歌难听。” “一个陪酒的姑娘。” 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再次翻腾上来,可丈夫的工作总是避免不了这样的应酬。秦清若晃晃脑袋,似乎很随意的开了口:“那我可得谢谢她,说出了我憋了十几年的话。” 李显一愣,疑惑道:“不对啊,你以前不是说挺好听的吗?” 秦清若顿觉失言,但话已出口,只得解释起来:“我那不是看你每次都唱的那么投入,不忍心打击你嘛。”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满:“以前那么多次唱歌,你都表现的挺享受的。难不成都是演的?” 她心中起了慌乱,却还是笑着回应道:“人可是适应力很强的动物,听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听习惯了。更何况你唱歌的时候,重要的不是声音,而是你全神投入的情感。再说,瓶子和……那谁不也没说过嘛。” 听着妻子的话,十年来的点滴跃上心头,庆幸夹杂愧疚的感觉忽地跃上心头,冲散了刚浮现的身姿。 秦清若看着丈夫越发柔和的脸,忍不住亲了一口。随即又想到方才丈夫一本正经的表现,便疑惑的问道:“难道说这么多年你就真没发现自己唱歌不好听?” 李显木然的摇了摇头:“没啊,从没人说过,我也觉得自己唱的挺好的。” 看着丈夫依旧清澈如故的双眼,秦清若揉了揉李显的头:“可爱死了,真怕哪天你被小妖精拐跑了。”说完就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李显快走几步,赶上了妻子的步伐:“拉倒吧,你眼里的宝玉,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只是瓦砾呢。” 秦清若白了丈夫一眼。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帅气男子的内心深处仍是个大男孩,要不是当年自己的用心,别说宝玉了,能留下片瓦砾就算烧高香了,更不用说那时…… 时间稍退,酒店情侣房内的柏陌被哗哗的流水声吵醒了。 仍旧昏暗的房间与洗漱间的灯光形成了对比。 虽然早已覆上了窗帘,可若隐若现的美好曲线仍被刻画在玻璃上。 只一瞬,睡意就迅速退去,难言的燥热开始在他身体徘徊。 印在玻璃上的身体娇艳动人,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男性,要说没欲望那是假的。但柏陌还是忍住了冲进去的冲动。 正为欲火高涨而犯愁的他惊觉洗漱间的水声已经停止,慌乱一阵只能闭眼起装睡。 柯乐裹着浴巾,边擦拭头发边从洗漱间出来,一眼就看到柏陌抖的跟筛糠似得眼皮。她心下暗乐,也不说破,就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用看也知道那个身影的主人开始穿起了衣。柏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也算花丛老手了,怎么就眼睁睁的放过了机会呢?真是活回去了! 一声哀叹不受控制的从鼻腔喷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一顿,柏陌忙吧嗒吧嗒嘴装作梦呓。 柯乐听着他的表演玩心大起,她先踢踏着走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又关上,然后快速的光脚躲在视野盲区,露出一只眼睛偷摸观察着。 柏陌听到柯乐已出门而去,便起身点烟吸起来。 正吸了一半,就见他猛的抽了自己一耳光,恨声道:“煞笔!”这副懊恼的样子把暗处的柯乐逗的直乐。还不算完,他又突然起身,也不管露着不雅之物,翻出手机便拨打起来。 电话很久才接通。 “还睡呢?!” “没事,就想问你要个电话。” “废话,除了可乐还能有谁?” 对方似乎开始长篇大论,柏陌默默的听了一阵。 “阿来,能说这些话说明你真拿我当朋友,可我早就动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柏陌突然就怒了。 “甭特么废话!哥们就是喜欢她怎么地!你就说给不给吧!” “谁爱说说去!我谈个对象还得找别人批准咋地?!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登广告!” “你麻溜给我电话,不然别怪我翻……”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手机“吧嗒”一声掉在床上,柏陌看着冲进自己怀里的人楞住了。香玉满怀,他短路的大脑还没搞清状况,就听一个颤抖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抱我。” 楼上的一个房间,阳光从没拉窗帘的窗户里铺洒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起舞,慢慢飘落在蜷缩在门后的女孩身上。此刻的许言,正做着一个美梦。 梦中,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有一个十多年如一日疼爱着他的温柔男人。他们有一部时空机器,在过去和未来中不断穿梭,并不会去尝试做些什么,只是如一对透明人般牵手观察着那些时间里的人、事、物。 梦境渐渐褪去,许言张开了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的双眸。那双眸子里满是迷惑,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梦中人的脸渐渐清晰,与某个面庞重合在一起。 “李显~” 话一出口,许言才惊觉自己身处何地。 她翻身而起,小腹下面微微的小凸起让又羞又恼的感觉突然席卷上来。她冲进卫生间,像普通女孩一样坐在马桶上,闭起双眼等待让自己羞恼的尿意释放出去。 许言紧闭的双眼中,眼泪仿佛被什么拉扯,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掉落下来。 她佝偻的坐马桶上无声哽咽。早在十六年前,许言就失去了放声哭泣的能力。 耳旁似乎又响起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燕燕!不能哭!就算哭也不能出声!咱们两绝对不能让人瞧不起!!!” 原本,许言对陪酒的工作始终有些排斥。但这一刻,她却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反感,那个梦想还需要这份工作来实现。 狭小的卫生间内,一个女孩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哽咽着、喃呢着、呼唤着…… “李显!” 第十四章 病 2017年1月16日上午十点一刻,李显终于从文件中挪开了目光。 看着眼前二十多页的报告,李显不禁苦笑,感叹工作永远没有做完的时候。他闭眼捏了捏鼻梁,放松片刻便叫来成铭,仔细的指出报告中的几处疏漏。 成铭倒是毫无特异之处,依然乐呵呵的言听计从。 成铭刚准备从办公室出去,就见柏陌径自进来,两人相视一愣,他冲柏陌点点头,回身对李显道:“领导,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就出了办公室。 李显招呼柏陌坐下:“有事?” 柏陌看着成铭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调侃起来:“这小子装币的功力我算是服了。” 李显摇头笑笑,并不打算接话:“有事就说,没事就滚蛋。” 柏陌嘿嘿笑着,拿出早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去:“哪能没事呢?你安排的工作我可一直操心着呢。” 李显接过一看,正是那晚的报销资料。报销单、发票、邀请函一应俱全。他满意的点点头,又仔细看了遍邀请函,这才问道:“跟对方的人说好了吧?” 柏陌把胳膊架在脑后,一脸的无所谓:“放心吧哥,他们是乙方,不会不明白这点道理的。” 看着仍皱眉的李显,他只能端坐好认真开导:“哥,今年咱把活干完了,可费用还剩下不少,你老自掏腰包也不是事啊,总不能便宜了其他部门那帮饭桶吧?”见自己叫了快十年的哥哥仍不表态,他索性使了个激将之法:“要不我拿给老贺去?” 李显果然入套,他叹了口气:“不用,等下我刚好有事找他。”见柏陌仍赖在自己办公室,便疑惑道:“还有事?” 向来爽快的柏陌在一问之下竟有些扭捏:“那啥,晚上想请你和嫂子吃个饭。” 李显略一思索,没想出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又看了看柏陌那满怀春意的脸,更加奇怪了:“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会想起来请我们吃饭?” 柏陌尴尬道:“想请而已。”抬眼看到对面一脸的不信,只得实话实说:“其实吧,是我和柯乐想请你俩吃顿饭。” 李显一愣:“柯乐?那天那个可乐?” 柏陌点点头,偷摸的盯着他的表情。 李显想到那晚自己的决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想清楚了?千万别跟我说是心血来潮。” 柏陌垂下眼睑,语气里诚恳一片:“我是认真的。”说着,思绪就回到了昨天。 酒店情侣房内,一对情侣正相拥而卧。 柯乐用脑袋顶了顶柏陌的下巴:“想啥呢?” 柏陌回过神来,语气飘飘忽忽的:“没想啥,就觉得有点不真实。” 柯乐点点头:“我也是。” 柏陌摸摸鼻子,有点心虚的问道:“能问个事吗?” “嗯。”一副小女人的口气。 柏陌紧了紧臂膀,先打起了预防针:“先说好,你不能急眼啊。” 柯乐钻出脑袋,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到底什么事?” 柏陌的手臂继续用力,咳嗽了声道:“你大号叫啥啊?”刚问完就觉得腰上一痛,柏陌只能忍痛赔笑。 “柯乐。”柯乐低声回应。 柏陌哭笑不得:“嗨,我知道你诨名可乐,我是说大名,身份证上那个。” 柯乐翻个好看的白眼:“就叫柯乐,木字旁的柯。” “哦~”柏陌恍然大悟,乐呵呵的开始调侃:“够洒脱的啊,去个木就当诨名了。” 柯乐没理他。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昏暗的房间中满是情侣间的小暧昧。 “柯乐。” “干嘛?” “干!” 一个胃锤重重打在柏陌肚子上,差点把昨夜的酒捶出来。 “错了,错了,我这不就喜欢皮一下嘛。”柏陌赶紧箍住发怒的柯乐补救。他见气氛不错,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不闹了,咱俩算成了吧?” 柯乐停止打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柏陌看柯乐沉默,捧起她的脸蛋就准备一锤定音:“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谁知柯乐眼中突然就浮上了水气,她看着柏陌焦急的眼神低声呢喃:“你不介意?” 柏陌看到柯乐眼中的氤氲,尽量放缓语速:“你是说职业?” 柯乐点点头。 柏陌有些讪讪:“那如果我说介意,你能不能辞了?” 柯乐把头埋进柏陌怀里,闷声道:“我可老早就辍学了,除了那里我啥也不会,早先还想攒些钱做点小生意,可干了几年下来,手脚倒是变大了,钱却没存多少。”她见柏陌听得认真,便有些自嘲的笑了:“辞了工作你养我啊?” 柏陌没有急着说什么,他凝神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点头:“我可以试试。” 柯乐破涕为笑,男友虽然不帅,可这份认真却正是一直以来想要的,毕竟长得跟李显一个级别的杂碎自己也遇到过:“恐怕不行。” 柏陌有些上火:“你不试试咋知道?” 柯乐忙伸手捋了捋柏陌皱起的眉头:“我是放心不下言姐。” 这下轮到柏陌翻白眼了:“她那么大个人还能让人吃了?” 柯乐笑着点了下柏陌的额头:“可不就是怕她被人吃了,昨晚幸亏是李哥,要换成别人,她还能有骨头剩下?” 柏陌理解归理解,可还是心存芥蒂:“你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吧?” 柯乐摇了摇头:“她和我们不同,言姐说有个用钱就能解决的梦想,想要尽快实现。” 柏陌不屑的嗤笑:“谁还没个梦想了。” 柯乐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那是你没看到她说这话时的眼睛,亮的刺眼。她是真的不一样,她才干了一周,攒的钱比很多女孩一个月都攒的多。还有她为了省钱对自己的那种狠劲,让我心酸的不行。”她顿了顿就继续说了下去:“要不是我和另一个闺蜜常商量着哄她出来吃点好吃的,估计她能饿死。” 柏陌悚然而惊:“卧槽,都7102年了,还有这种狠人啊。” 柯乐瞟了眼男友:“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柏陌眼睛一亮就有了主意:“她差多少啊?不行我给凑凑?” 柯乐伸手又掐了男友一把:“要是她肯接受,还用你在这放马后炮?”说着说着,她的泼辣劲就上来了:“总之我暂时还不能辞,你就说行不行吧。” 柏陌眼中满是纠结,眼看女友就要发飙,只好弱弱的提出条件:“别急眼,我同意还不成吗?可总得有个期限吧?” 柯乐也只是作势,见男友低头忙顺势应了:“一年半,言姐自己算过。” 柏陌咬牙算了算,终于点头同意:“成,从现在开始,心悦那就是我家了,我得天天去!”女友被这话逗的笑个不停,他急急的想要证明:“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柯乐止住了笑,认真的点头:“我信。” 柏陌满意了,怀中的人儿勾得他吞了口口水,便得寸进尺的嬉笑:“那今晚请一天假行不?” 柯乐犹豫一下,见男友虽然嬉皮笑脸的,但眼中却是满满的期盼。 房间虽然昏暗,可女友微不可查的点头动作没有逃过柏陌的观察,他乐的猛亲了柯乐一口。这所酒店的房间本就无甚光亮,再加上情侣间的蜜语,终于让人看不分明了。 “柯乐?” “嗯?” “柯乐?” “干嘛?” “干!” 只听房间里柏陌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可转眼就变成了喘息。 李显拿手在柏陌面前晃了晃:“寻思什么呢?跟发春似的。” 柏陌难得脸红一回,只见他躬着身子遮掩尴尬,将话题扯回了正轨:“哥,我是认真的!”表完决心就哀求起来:“你就答应我呗,柯乐老是胡思乱想,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赏个脸吧。” 李显能理解柯乐这种想得到认可的心态,便点头应了下来:“行,我代你嫂子答应了,不过不能太晚,她今晚要回溯水。” 柏陌忙起身关上门,紧张兮兮的低声询问:“嫂子知道了?” 李显被问的一愣:“知道什么了?” 柏陌贱笑着拿肩膀拱了拱他:“就你和许言的事呗,还能知道啥?” 李显眉头狠狠的皱在一起:“少胡咧咧,这话要传出去,那小丫头还用不用做人了。” 柏陌见他皱眉,知道自己又想岔了,赶忙岔开话题:“放心吧哥,我柏陌的嘴可是金字招牌,那嫂子这回娘家是?” 李显无奈叹口气,只得解释清楚:“她母亲崴了脚,她回去照看几天。” “啊?要紧吗?”柏陌忙关心道。 “问题不大,不然你嫂子早就去了。”李显的话让他安了心,毕竟秦清若也照顾了他十年。 “哦。”柏陌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鬼鬼祟祟的说:“哥,我给你反应个情况,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少吊人胃口,快说。” 待李显一应,柏陌就把昨天女友对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还不忘加上自己的分析:“许言看着就跟朵‘小白花’似的,没想到还挺要强。” 听着柏陌的话,李显的拳头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这一幕落入柏陌眼里,他恍然大悟,随即怂恿道:“要不咱今晚再去看看,我也挺不放心柯乐的。” 李显刚要点头,就听见敲门声响起,只得换上面具:“请进。” 成铭拿着改好的报告笑着走进来:“领导,报告改好了,您看看。” 李显盯了成铭一阵,见他没什么异样,这才指了下办公桌:“放这里吧,我等下看。” 成铭笑着称是,转身出了办公室,临出门还不忘体贴的关好门。 李显和柏陌对视一眼,李显止住了想要说话柏陌,挥挥手将他打发出了办公室。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魏歆赟摸了摸跳了一上午的右眼,看着身边空落落的座位,越来越担心。从早上开始许言就失联了,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而现在,对方的手机居然关机了。 终于忍到指导员宣布放假前的这场班会结束的时候,魏歆赟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一路上,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右眼越跳越快,恨不得能立马飞到许言的小屋。 不久,魏歆赟就站在了许言的小屋外,叫门无果的她终于找到了房东,看着房东大爷还在颤巍巍的试着钥匙,焦急不过的她一把抢过,快速倒腾开了房门。 门一开,就见一身女装的许言倒在客厅中间。 “妞你怎么了!” 第十五章 变化 午饭后,李显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他寻思半天也没找到原因,为了平静心绪,只得拿起了成铭重新提交的报告。 他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只见他眉头紧锁,开始逐字逐句的推敲报告的内容。正是因为这股认真劲,才能在五年前,也就是二十八岁那年在柏陌现已退休父亲的关照下提拔成了副科。 李显和柏陌的交情要从2007年说起,大学毕业刚参加的工作的李显被柏陌父亲抓了壮丁,给正准备中考的柏陌补习功课。一来二去,打小就性格跳脱的柏陌就成了他的好兄弟。 他审阅完报告,见已经符合要求,便放下来看了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一会,李显只能压着心慌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闭目养神。哪知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单纯而又特别的女孩。 李显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十年前,他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毅然娶了秦清若为妻,只因为责任感。十年婚姻,虽然夫妻二人的心里有一片谁都不敢踏足的禁区,但对于妻子,早已深刻在他心里成了必须承担的责任。 可仅见过一面的许言,或许是她单纯的脸庞和心灵,或许是那种灵魂共鸣,或许是那股栀子花的味道,或许是那柔弱与倔强交织的气质,更或许是她那双缺乏安全感到让人心疼的眼睛。让李显的心摇曳起来。 想到柏陌的话,李显就觉得心口发闷。 掺杂着担忧、心动、自责、愧疚的复杂心理,让他一声闷哼,睁眼喘息起来。李显喝口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拨打了妻子的电话。 作为小学老师,秦清若早就进入了假期模式。此刻她正慵懒的躺在沙发上追着剧。手机欢快的响起,不用看,光凭那特有的铃声,她就知道了来电者是谁。 刚接起手机,就听见丈夫带着奇怪的语气轻声呼唤:“清若。” 秦清若敏感的察觉出他声音里透出的不安:“相公?”一声疑问似的呼唤之后,电话那边的丈夫便恢复了往日温暖的声线,让她不禁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 “好好吃饭了吗?” 丈夫的关怀之言响起,秦清若看了眼身边的零食,心虚道:“当然。” 他的声音果然带上了训斥:“饭要好好吃!少吃点零食!” 秦清若撇了撇嘴,忙岔开话题:“知道啦,是不是想我了?” “嗯。” 丈夫肯定的回应让她满足不已:“这才乖,怎么了?” 电话那头清了下嗓子,这才说了正事:“小白晚上要请客。” 秦清若眨眨眼,问出了不久前李显问柏陌的话:“今天有什么特别吗?小白怎么想起来请我们吃饭了?” 丈夫的声音带上了笑意:“那小子找女朋友了,想跟我们显摆一下。” 秦清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对方是哪人啊?多大年龄了?在哪里工作?这么本事能降服小白?” 几个很平常的问题,却让对面沉默下来。不好的预感升起,果然在片刻之后,丈夫有些低沉的说道:“是个会所的女孩。” 秦清若惊的一下站起来,忍不住大声质问:“他疯了?你就没劝劝他?”电话里没有回应,让她更是焦急:“说话呀!” 丈夫的声音声音带上了安抚:“别急,小白是认真的。” 这个答案远不能让她满意:“我能不急吗?不管他认真不认真,他喊我一声嫂子,我就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那边的声音没有急躁,仍温柔的开解:“清若,小白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屁孩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的神经紧绷起来,冲着电话就开始喊叫:“我不同意!那种地方能有好人?你现在就告诉小白!抓紧分了!” “清若!” 丈夫大喝的声音猛的响起,似一瓢冷水浇了下来,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秦清若深呼气几次努力平静心绪,终于换回以往的优雅语气:“相公,我不急了,我也是为他好。” “我知道。”丈夫的声音又回归了温柔:“清若,你想想咱们当年,虽然情况不同,但那时候咱俩是不是也希望得到身边人的支持?” 秦清若陷入了回忆,一时无言。良久,她才从回忆中出来:“我明白了,但晚上还是不要出去吃了。” “清若?” 丈夫疑惑的声音中似透着疲倦,这么多年下来秦清若自认早已摸清了他的心思:“别想岔了,我等下去买菜,让他们晚上来家里吃吧。”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歉意:“还是你想的周到。” 秦清若笑嫣如花,语气里满是自信:“必须的,不过柏叔那边不好说吧?” 这问题本就是递过去的台阶,丈夫的声音果然变得更软了:“不用想那么多,先看看吧。” 秦清若满意的点点头,又和丈夫闲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她也没了追剧的心情,蜷缩在沙发上再次陷入了回忆。 办公室里的李显也放下了手机。 一同看着柏陌长大的秦清若,早已将一部分缺失的东西寄托在他身上,李显叹了口气放下心事。见时间已到了上班的钟点,拿起报告就准备去找贺东鹏汇报。柏陌拿来的报销资料印入眼帘,他思索片刻,便一同拿在手里出了办公室。 贺东鹏,正是柏陌提到的“老贺”,李显的直属上级,已近天命的他发际线已经快撤退到耳后。此刻,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露出奇怪笑意的聊着手机,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忙收起手机,面露不快的皱起了眉:“进。” 正是前来汇报的李显。 人这东西就不能比,看着英俊挺拔的李显,贺东鹏脸色更加不好了:“有事?” 李显似乎早已习惯,毫不意外的点点头:“领导,我们部门这次的评估报告好了,请过目。” 贺东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杯盖点点桌面:“放那吧。”见来人还站在那里,他便露出疑惑的眼神盯着对方。 李显也不忸怩,拿起报销资料放在贺东鹏面前解释道:“有笔费用需要您同意。” 贺东鹏接过来看了看:“哦,招待业务单位了。” 李显摇头,仍保持以往直率的作风:“没,前两天带部门同事们搞了次‘团建’。” 贺东鹏见怪不怪的点下头,拿起笔就准备签字。论起来,李显虽然诸多不是,可这方面却不会马虎。可正打算落下大名,他却发现金额与往日相比有些差距:“小李,这金额怕是不对吧?” 李显倒也干脆,不闪不避的回道:“嗯,吃完饭我们几个男的又去唱了歌。” 这下贺东鹏可来了兴致,哪能不明白“唱歌”的意思。他不禁暗自奇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人模狗样的李显不仅出去玩,还拿来报销?想罢便装模作样的开始沉吟:“去哪玩了?这……不和规矩吧?” 李显也不意外,语气里反而透着轻松:“明白了。”说完就准备取回报销资料。 贺东鹏一躲,变脸似的笑着教训:“年轻人做事不要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话要一句一句听。”只见他痛快的签了字,满含深意的递回来:“对喽,要学会生活,有句话说的好,工作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嘛。” 李显怔了怔,心中却沉重起来:“我明白了,谢谢领导。” 贺东鹏拍拍他的肩,话锋一转就意有所指的问道:“你们部门还剩余费用吧?” 李显点头称是,以为对方会故技重施的挪给其他部门。 贺东鹏盯着他瞅了一会,打算给这个自己从没看顺眼过的小子一次机会。他拿过自己的手包翻找片刻,掏出一张发票递过来:“小李,刚好我这里也有笔费用,既然你那里还有结余,就从你们部门走吧。” 李显看着发票上夸张的数字,甭提心里有多别扭了。但想到自己的那些报销资料,只好点头接过:“好的。” 贺东鹏再次拍上了他的肩:“那行,没别的事就忙去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贺东鹏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招人厌。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显唤来柏陌,有些烦躁的把发票塞进他手里:“老贺的,处理下。” 柏陌拿起来看了看,反而喜形于色道:“不容易!老贺这意思是认你了!” 李显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把:“又瞎琢磨什么呢?” 柏陌揉揉脑袋,朝李显挤眉弄眼一阵,这才乐颠颠的朝外走去,似乎这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李显心中烦乱,但仍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办完事就直接去接柯乐吧,你嫂子做了饭,晚上来家里吃。” 柏陌一愣,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李显:“哥,谢谢你。” 拥抱传递着温暖,李显在柏陌后背使劲拍了拍。不久后,他便关好办公室的门,坐在椅子上点起了烟。方才之事带来的烦躁在这个拥抱中逐渐淡去,而剩余的污垢却只能压在心底。 “或许,是值得的吧。” 第十六章 见家长 下班后不久,李显便驱车回到家中。 一开门,他就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饭菜香味,久违的烟火气息让李显嘴角勾起了笑,他换好衣服,便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妻子正戴着耳机,正在站在灶旁翻炒着。他走到她身后,伸手拥住了妻子。她今天身上没有撒香水,油烟的味道萦绕在鼻间,反而让他心里安静下来。 秦清若摘下耳机,脖颈处丈夫的呼吸挠的她有些痒,便赶忙躲了开:“回来了?”丈夫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以为他还在对中午的事耿耿于怀,表情自然带上了委屈:“相公,中午我也是为小白担心。” 鼻间的油烟味尚存,李显笑着摇了摇头:“别瞎想,是单位的事。”与妻子不同,他从来不会说工作中的难事,在他看来,那些事自己一个人烦心就够了。 秦清若也知道丈夫这个习惯,只要不是因为中午的事就好,她浅笑点头,便继续手中的活计。 李显整理下心情,渐渐有了笑意:“需要我帮什么?” 秦清若看丈夫转眼就恢复了常态,也笑着回应:“不用了,晚上别光和小白他们聊,记得洗碗就好,我八点五十四的车。” 李显愣了下:“不是说好我送你过去吗?”妻子的老家在肃州隔壁的溯水,两市相隔三百多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眼前的这个让人看不够的温柔男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成就感浮上来,秦清若温柔的回应:“高铁多方便,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妻子今日表现出善解人意,让李显满足不已:“那我送你去车站。” 秦清若点头答应,还转头亲了下他:“你去看会电视,我一会就好。” 而此刻距离李显家不远的超市门口,柏陌和柯乐还在争执。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哪有空手去人家里的?”柯乐一脸鄙夷的瞅着男友。 柏陌无奈回应:“跟你说过了,你咋就不明白?要拿着东西过去反而显得生份!” 话里的意思让柯乐有探究的乐趣:“你跟李哥处了好久了?” 柏陌带着些自豪挺起肚子:“我打初中就在他家蹭吃蹭喝了,你说呢?” 记忆中李显的样子浮上来,想不到他比男友大挺多的。想到这,柯乐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柏陌摸摸女友的额头:“没烧啊,咋抽起来了?” 柯乐打掉男友的手,翻个白眼道:“我是想起李哥的样子,你说给他当媳妇得多大压力啊?”不料他没回答不说,反而抓住自己的手舔了一口。她气恼的抽回手拍了男友一巴掌:“臭流氓!死变态!” 柏陌嘿嘿直乐:“我是尝尝你闲不闲,看你操的这份心。”话音刚落女友就有变身的趋势,他忙止住调笑认起了怂:“错了,错了,咱赶紧走吧,嫂子晚上还有事呢。” 女友还是不肯移步,眼神直往超市里飘。柏陌拍了下脑门就无奈出言:“真不用买啥!” 柯乐往超市大步走去,这才有了句淡淡的回应:“可我是第一次。” 这话让柏陌怔了怔,他忽然就明白了女友的顾虑,心中难免软下来,索性也不再多言,跟着她一同进了超市。 挑选礼物的时候,女友不复往日的活泼,沉默着逛了许久也没有选定。柏陌一声不吭的牵着她,陪在身边静静逛着。走着走着,他觉得手中一顿,却是被柯乐扯住了:“柏胖子,你说他们会认可吗?” 货架的阴影遮住了女友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柏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李哥叫咱们去家里吃饭,意思够明显了吧。” 阴影中的女友却继续问了下去:“那你说嫂子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其实柏陌心里也没谱:“应该……吧。” 刚走出阴影的柯乐就听到了男友这句心虚的话,浑身的力气瞬间就被抽了个空:“你自己去吧,我……我……我肚子疼。”为了逼真,居然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看着一直以来横冲直撞的柯乐这幅模样,柏陌是又心疼又无奈,他仔细琢磨了下就有了主意。他换上一副轻蔑的表情,语气满意鄙夷:“你咋不说你头发疼呢!怂货!” 柯乐一听,噌地站起了身,眼睛冒火的盯着柏陌。 柏陌看有效果,继续佯装生气添柴架火:“这才第一关就这熊样!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睡了我就不想负责了?”说完他就想为自己鼓掌,三句话就让女友换了三个表情。第一句眼中带火,第二句脸色阴郁,第三句转怒为笑。 柯乐嗔怪的抽打下男友,揉了揉脸蛋就变回了往日的自己:“我柯乐啥时候怂过!走着!” 柏陌立马换了张讨好的笑脸:“得令!” 李显家中,饭菜已经上桌,两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待着。 “眼看六点了,那小子磨蹭什么呢,要不你打电话问问。”秦清若看了看时间担心道。 想到下班前就先让柏陌离去,李显也有些不放心,正准备取手机,就听见单元门铃响了起来。 “来了。”李显冲妻子笑笑便去开门。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早已等待在门口的李显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与初遇时截然不同的柯乐。 女孩今天没有化妆,里面穿着白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一件翻毛牛仔服,下身是配套的牛仔裤,甚至头发都染回了黑色。那感觉,与那晚的许言如出一辙。 “李哥。”两团可疑的红晕浮上了女孩的脸。 李显笑着点点头,发现一旁的柏陌正一脸得意的冲自己挑眉,他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招呼:“快进来吧。” 两人进到屋内,放下手中的水果。 秦清若也迎了过来,同样笑着说道:“快换鞋,就等你俩开饭了。”引着两人坐下,待看着面前清纯可人的女孩,不禁点了下头,她转头就冲柏陌眨眨眼:“不介绍下?” 柏陌闹了个红脸,一本正经的起身介绍:“哥,嫂子,这是我女朋友柯乐。”又对柯乐道:“这是李哥,这是嫂子。” 柯乐在男友起身时早已站直了身子,听了介绍就忙甜声叫人:“李哥好,嫂子好。”脸上的红晕却是越发明显。 秦清若招呼二人坐下,忽地想起了什么:“瞧我这脑子。”说罢就拿来了特意准备的香槟,给柏陌和柯乐分别倒了一杯。又拿出饮料给自己和李显倒上。 柏陌疑惑道:“哥,你不喝点?” 李显摆摆手笑着回应:“等下要开车送你嫂子去车站。” 柏陌也不矫情,端起酒杯有些激动的敬了过去:“废话不多说,哥和嫂子是一辈子的哥和嫂子,从今往后,我也是有人照顾的人了。”说罢,还不忘用胳膊肘捣捣脑袋短路的女友。 柯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酒杯,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请把柏陌交给我吧,我会对他好。” 这句话逗的李显和秦清若直乐,饭桌上的气氛瞬间放松起来。饭桌下,柏陌用力的牵住了柯乐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人随意的闲聊着,柯乐跟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从刚开始的紧张,到渐渐放松,现在已经在跟秦清若讨论起最近的热播剧来。 毕竟是第一回见面,聪明的秦清若没有提任何会让人尴尬的话题,只是带着些审视的目光与柯乐聊的轻松。柏陌频频向李显敬酒,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位女性,眼里的感激怎么都掩饰不住。李显笑笑没有多说,只是劝柏陌不要过量。 秦清若的厨艺没的说,虽然不常下厨,可天赋摆在那里。尽管柯乐尽量控制,还是吃了不少。她不好意思的夸道:“嫂子的厨艺真棒!” 柏陌似乎有点飘,嘿嘿嘿的取笑:“那必须啊,也不看是谁嫂子,你要能做出这桌菜,不,只要做出一半,让我干啥都行。” 柯乐桌上瞪了柏陌一眼,桌下也开始扭起他腰上的肉。 两人的对话让秦清若很是受用,看着玩闹的年轻男女,她笑着回应:“好吃就多吃点,我去加个菜。”也不顾柏陌和柯乐的劝阻,起身就进了厨房。 李显阻止了要起身帮忙的柯乐,自己跟了进去。 秦清若见丈夫跟进来,又回身看看小声交谈的两人,对他笑着说出了感想:“挺好的女孩,跟我想的不一样。” 李显失笑:“你想象中是什么样的?” 秦清若想了想,用手比划出一个葫芦形,坏兮兮的低声解释:“妖艳的贱货。” 李显好笑的捏着妻子的下巴晃了晃:“你啊。”正说着,早上那种不安感又袭了上来。 看着丈夫微变的表情,秦清若皱眉询问:“怎么了?” 李显捏捏鼻梁,努力把这莫名的感觉压下去:“可能是累了,有些心慌。”妻子表情变了变,赶忙伸手在他心口轻揉起来。片刻后,他恢复了笑容:“好多了。”回身看看已经端坐的柏陌柯乐二人:“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两人相伴端着新做的菜重新落座,还没聊两句,柯乐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人,抱歉的冲几人笑笑:“李哥,嫂子,我去接个电话。”说着就去了门口。 秦清若敏感的发现,起先柯乐刚接起电话还噙着笑,可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女孩的脸色越来越差,挂断电话后,就不安的在原地踱步。她沉吟片刻,大声询问道:“小柯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语气里满是关切。 李显和柏陌这才注意到不对劲。只见柯乐像是下定决心般跺了跺脚走回饭桌,看了李显一眼这才开口了:“李哥、嫂子,实在不好意思,朋友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柏陌看女友急的厉害,忙对李显道:“我送她去!”说罢就拉着柯乐去取外套。 秦清若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对李显说:“你去送送。” 李显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秦清若瞪了他一眼,无奈的开始低声解释:“跟去看看小柯的朋友什么样的。” 李显失笑刚想拒绝,就发现了妻子眼中的执着。他暗暗叹口气,就起了身:“那你晚上去车站要小心,出门前记得叫好车。” 秦清若满意的点点头,就叫住了准备出门的柏陌二人。她脸上满是关切的开了口:“小白喝了酒不能开车,让你李哥送你们过去。” 没想到柯乐却用很坚决的语气拒绝了:“谢谢嫂子,不用了,我和柏陌去就好。” 秦清若以为柯乐是客套,便拉住她道:“那怎么行,这个点又不好叫车。” 柏陌听到女友的话,也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不用了嫂子,哥晚上还得送你呢。” 秦清若失笑,看着柏陌就调侃出声:“这找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你这小子也会说客套话了?不用管我,现在还早,我提前叫车就行了。” 柏陌尴尬的摸摸鼻子,自个嫂子都这么说了,也没必要客气,他立刻就倒戈了:“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要不咱就麻烦下李哥?有李哥送更快些。” 柯乐只得无奈同意。秦清若见李显换好了衣服,就催促三人出门。 三人快步朝停车场走去,走在最后的柯乐一脸心思,想了半天再次劝阻:“李哥,真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李显想起妻子的话,笑笑了表示理解:“是不是不方便让我见你朋友?” 柏陌一脸奇怪的看着柯乐:“啥朋友啊?还不让李哥见?” 柯乐狠狠的瞪了柏陌一眼,见绕不开两人,只得呐呐的说出了实情。 “言姐她……病倒了……” 第十八章 雪夜的故事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眼看黑色的suv就要到达目的地,李显仿佛想通了什么,突然开了口。 柯乐楞了一下,没料到他会正面回应自己。 身边的柏陌怕她钻牛角尖,挤眉弄眼的打着眼色。 之前沉默了半天,其实柯乐早已想通了。方才那句话,其实说的很蠢。相较而言,自己应该劝阻的对象不是李显,而是初次见面似乎就陷进去的许言。 第一次见面,李显表现出的有分寸就让柯乐刮目相看,比起几年间见到的各色男人,他在那方面甚至有些幼稚。第二次见面,他对自己和柏陌的豁达宽容以及对秦清若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温柔,又让她明白这是一个善良而顾家的男人。 这两次的认知,让柯乐觉得许言其实算是幸运的。至少李显不会诱骗或强迫她。想到这些,她乐的脸烧了起来:“对不起李哥,我只是……” 柏陌听到女友的话,提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忍不住偷偷给她竖起了拇指。 正是因为柯乐的这种性格,李显才会赞成她与柏陌的事,他没有让女孩说完:“我理解,马上到华光街了,看着点地方。” 柯乐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便又呐呐开口:“李哥,其实我还有些话想说……” 柏陌讶然的瞅着她,恨不得把自己伸出去的拇指给折断喽:“差不多得了,还有完没完了。” 果然,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李显的声音里难免带上了愠怒:“让她说。” 柯乐见两人都误会了,便赶忙解释:“李哥,是这样的。等下能不能先停远一点,我有个闺蜜在照顾许言,我把她替下你们再过去可以么?” 李显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略一点头道:“我没意见。”话里把“我”字咬得格外重。 她这才恍悟自己没有顾及男友的感受,一扭头,果然发现他正一脸失望的盯着自己。此刻柯乐直想抽自己,今晚出来的时候怎么就忘带了脑子。 她不待柏陌开口,就一把捂住男友的嘴:“别说话,听我解释。我那闺蜜是个非常非常保守的女孩,当初因为我和言姐去心悦上班就发了好大的火。她是我最亲的人之一,我不想骗她,所以给我点时间好吗?” 柏陌看着焦急又歉意的女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可又觉得原谅的太容易会在李显面前没面子。所以等她松开手,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时,还是扭头看向窗外,没有作声。 柯乐看男友这幅样子,以为他还在介怀,只得咬咬牙低声许诺:“别瞎琢磨了,我说话算话!大不了答应你昨天提的要求!” 柏陌的头触电般折返,先是一脸不敢置信,又立刻换上一副无法形容的贱笑:“这可是你说的?” 李显不知道他俩有着什么样的约定,却从后视镜中发现柯乐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 车很快就停在距离便民诊所尚有些距离的地方。 柯乐来不及打招呼,车一停就开门冲了出去。 柏陌换到了副驾驶位,给两人点上烟,忍不住试探道:“哥,你是不是对许言有意思?” 李显抽了口烟,烟头在昏暗的车里忽明忽灭:“我说没有你信不?” 柏陌乐呵呵的揶揄起来:“你说没有就没有!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相信的。” 李显哭笑不得,耐心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许言只是……” “中年油腻大叔的心灵悸动?”柏陌顺口接茬。 李显被噎个半死,狠敲下柏陌没了说话的兴致。 柯乐终于劝走了恋恋不舍的魏歆赟,便给男友发了信息。没多久,李显和柏陌两人就出现在这间小诊所内。 屋里简陋的环境,勾起了李显不好的回忆,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走过来询问:“你们是?” 李显调整表情答道:“大夫你好,我是许言……就是刚到这里女孩的朋友,她现在怎么样?” 女大夫看着李显,再对比下那个生病的女孩,不禁感慨物以类聚,随后便侧身将两人引向里间:“病人基本退烧了,现在正在休息。” 李显听罢,总算弄清了状况,心下稍定。没几步就进了里间,房内没有旁人,女孩正躺在两张病床中靠外的那张。他快步走近。看着她那张白的不像话的脸,心里猛地就梗住了。 许言此刻正眉头紧锁的陷入沉睡中,左手上清晰可辨的血管正连接着输了一半的液体。 李显止住要起身的柯乐,回身问了女大夫几个问题,见对方应答有度,便不再多言,搬了板凳就在女孩床边坐下。 柯乐静静观察着他,只见他坐定后就用肘部撑住前倾的身体,手指交叉遮住了口鼻,这无意识中作出的掩饰动作却怎么都遮不住眼里的担忧。她很早以前就不信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可眼前的两人却又让她怀疑起来。但怀疑归怀疑,无论如何,李显都是个有妇之夫。 柏陌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拉着女友悄声道:“咱们出去吧,李哥他会看着的。” 柯乐又看了眼李显,正好也有话对柏陌说,便跟着走出了里间。外间女大夫正在看书,她见状态便对男友说:“陪我出去走走。” 柏陌也不意外,牵住她的手就出了诊所。 华光街并不是条热闹的街道,加上天气,更显得冷清。雪依旧洋洋洒洒的在这个夜里飘落,所幸风已经止住了。出了门的柯乐还在思索怎么跟男友开口,却见他没了平时嬉闹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柯乐点点头,把脑袋靠在男友肩头慢慢走着,过了良久才有了回应:“能劝劝李哥吗?” 柏陌拿出烟盒,缓缓点了两根,递给她了一支:“抽吧,没熟人了。” 柯乐也不矫情,接过烟抽了起来。迷雾般的烟流随着男友的话飘过来:“你想让我怎么劝?” 她低下头,晚饭时那个温柔优雅的女子浮上了心间:“想想嫂子。” 柏陌叹了口气:“我认识嫂子可有十年了。” 柯乐忍不住带着埋怨抬头道:“那你问我怎么劝?” 柏陌苦笑:“我是想说,李哥对许言什么都没做,你前面也听李哥说了,他不会动许言,你让我怎么劝?” 柯乐也知道这正是结症所在,一时哑然。 柏陌见女友卡了壳,便自顾自的说出了想法:“我也看出来李哥对许言动了心思,可总不能因为这个去说三道四吧?谁还没点念想了?” 柯乐无奈的摇摇头,正打算放弃这次的迂回路线,却听男友一下就说到了要害:“其实吧,我觉得该劝的是许言。你也发现了吧,她对李哥的心思半点不比李哥的少。” “她是因为那天喝多了!”虽然也赞同这话,但柯乐就是忍不住维护许言。男友一脸莫名的样子印在眼帘,她只得停止了胡搅蛮缠:“你不懂,言姐是我的救赎。” 柏陌忽然就理解了女友这几天对许言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关心。他猛的将她拉进怀里:“别乱想,你不需要任何人救。”他担心的看着怀里默然不语的人儿,只得岔开了话题:“要我说,让他俩处处也不一定是坏事。” 这一招果然灵验,女友抬起了头,只见她尚在发红的眼底开始着火:“你还有没有点立场了?!” “你听我说完。”柏陌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心里却有点吃味:“他俩现在只是一时的心动。激情这玩意,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个成年人,总有一天能想明白的。咱们老是提这茬,说不定还起了反效果。” 柯乐沉吟一下,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男友的话。 可刚进入热恋的柏陌与柯乐谁都没发现,方才的话何尝不是在说他俩。 此时小诊所的里间,病床上的许言正沉浸在梦境中不可自拔。 还是那部时空机器,还是那个他,他们又一次挽着手畅游在时空的长河。这一次他们来到一处奇怪的空间,这里充斥着蓝与黑的斑纹,透着一股静谧却又冷漠的气息,就像莫奈那副着名的《蓝睡莲》。梦中的男人似乎被这种矛盾的气质所吸引,松开了挽着她的手,只向前一步,就被那些斑纹包裹着消失在眼前。 她不得不大步追去,晃动着的左手先是传来一阵刺痛,忽然又被一股温暖所包容,两种截然不同的触觉将许言扯回了现实。她缓缓睁开双眼,梦中的斑纹渐渐具象成诊所的模样,他也在逐步褪去的斑纹中再次现出身影。 “李显!” 第十九章 误解 许言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抚在眼前之人的脸上,踏实而温暖的触觉传来,她这才从梦中的情绪中彻底醒来。 触电般收回手,许言不禁疑惑道:“李显?” 两声截然不同的呼唤,让李显的心里荡起涟漪,之前的焦躁、阴霾一扫而空,眼角不由自主的噙上了笑:“是我。”他一边回应一边帮女孩掖好被子,又唤来了大夫。 女大夫大致检查一下,又测量了体温,对李显和许言道:“只要晚上不反复,就没什么大碍了。” 李显闻言点头,轻拍下女孩的手就跟着女大夫出去结账。低廉的价格让他忍不住心疼起来,想到大夫的交代,便又买了些物理降温的用品。他倒杯温水回到里间,发现女孩还在专注的发呆,笑了笑扶起她将水一口口喂下。 许言还在纳闷,怎么一觉睡起来魏歆赟就变成了李显?嘴里的温水竟有了些甜味,这个大变活人其实也挺不错的。她迷迷糊糊的开了口,声音里有难掩的雀跃:“你怎么来了?小新呢?” 李显想了想答道:“你朋友回去了,柯乐刚好在我家做客,就叫了我和小白一起过来换下了她。”女孩懵懂的点点头,丝毫没想到话里的意思。 许言忽然一惊,伸手摸了摸头,又低头扫视全身,这才长出口气暗道侥幸。 李显看到女孩的动作,不由失笑起来:“没缺胳膊少腿。” 许言眼中恢复了神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眼中带笑的看着对方。于是乎,回转的柯乐和柏陌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深情对视的狗血场面。他俩眼角抽搐的彼此看看,想想之前的约定,便装作毫无所觉的走了进来。 许言注意到牵手入内的两人,总算是搞懂了李显说柯乐在他家做客的意思,心里有祝福还有些羡慕。 “言姐,你可算醒了。”柯乐丢下柏陌,两步抢过来就拉起了许言的手。 许言冲她温柔的笑笑,转头跟柏陌打招呼:“柏哥,你也来了。” 还没来得及应是,就听到女友咳嗽了一声,柏陌只得苦着脸回道:“你还是叫我柏陌吧,这哥我可当不起。” 柯乐满意的点点头,却发现闺蜜正一脸揶揄的盯着自己。她觉得自己也快发烧了,只能低声坦白:“言姐,我……我和柏陌在一起了。” 柏陌也腆着脸附和:“是啊言姐,我俩在一起了。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李哥叫我小白吧。”话一出口,他才察觉这话里有歧义。还待解释,却听许言大方的应了下来:“好啊,那我就跟着李显一起叫你小白了。” 听着许言如此顺溜的接茬,柏陌和柯乐直接就惊了,更让他们愕然的是,李显居然也没有出言反对。 柏陌盯着李显满是恶意的琢磨,那天晚上你俩拢共呆了不到十分钟吧,厉害了,我的哥,你这神一般的速度。 李显被柏陌盯的发毛,横了他一眼就开了口:“瞅啥呢?” “瞅你咋地?”说罢柏陌就想抽自己,这顺嘴接茬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李显虽然知道柏陌的这个臭毛病,可还是被弄得哭笑不得:“不咋地,液体完了,叫大夫去。” 女大夫闻声过来,拔了许言的针头,再次叮嘱道:“注意晚上的体温,明天记得来输液。” 众人点头称是,便开始帮许言收拾东西,正收拾了一半,柯乐就接到了魏歆赟的电话。 “喂,赟姐。” “言姐她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今晚我陪着她就行,你快休息吧。” 担惊受怕了一天,终于准备放宽心睡觉的魏歆赟,丝毫没有察觉到因为自己的马虎,此刻的许言正经历着怎样的尴尬。 许言听到她俩的电话,就暗道不妙,忙对柯乐说:“可乐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柯乐看着急急拒绝的许言,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大声出言训斥:“你就别逞能了行不行?赟姐早跟我说了,就是因为你昨晚不顾身体去上班才病得这么急!” 许言被堵死在这里,看到同样一脸责怪的李显,忽地就有了主意:“我想让李显陪我。”高烧果然会烧坏脑子。 柯乐顿时觉得一口老血从胃里顶到喉头,好悬没喷出来,心里有个声音不住呐喊。卧槽!这世上还真有边给自己撒孜然辣椒边往火上跳的羊啊?大姐啊!您这是求着让人吃呢?! 话一出口,许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腾的红了,缩进被子不敢见人。 柏陌忍笑忍的好不辛苦,给柯乐递上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偷瞄李显的表情,发现李显也被这话说的红了脸,心里更乐。 李显察觉了尴尬,便把车钥匙丢给柏陌努力化解:“小白你去把车开来。”刚想去扶许言起床,就见黑着脸的柯乐快步插进,抢先搀扶起来。他看着眼前像防狼一样防备自己的人,不禁苦笑摇头。 许言毕竟一天就补充了些加了抗生素的葡萄糖,身子虚的厉害,柯乐一把没扶住,她就大头朝下的栽下床来。 所幸李显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他目露责怪的看了眼柯乐,顺势将许言打横抱在怀里,径自朝诊所外走去。 柯乐还没自责完,发现两人渐行渐远,只得灰溜溜的跟上。 李显怀里的许言,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云端,头昏脑涨的飘忽着。 诊所外,柏陌已将车停在门前,李显将许言轻放在副驾驶上,想起身却发现她僵硬的双臂仍缠在自己的脖颈。他轻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见她还是没有反应,想来女孩僵入了羞涩中,便在她耳旁轻声道:“安全带。” 一句话,就让许言的手闪电般弹开,却碰的一声撞在车门上,疼的她抽成了一团。 李显揉了揉许言的脑袋,关好车门回身再次向女大夫道谢。女大夫含笑摆了摆手道:“快回吧,我也该下班了。” 他转身刚准备上车,就听到了身后女大夫的补充:“让小姑娘平时一定好好吃饭,千万别为了美弄垮了身体。” 李显的脚步一顿,说了句“一定”就进了驾驶室。似曾相识之感又浮上心间,然而十一年前妻子的给他的那种感觉却与女孩的截然不同。他替下了驾驶室的柏陌,翻腕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 见余人皆已坐好,李显发动车子,开大空调侧身询问:“回宿舍吗?小柯应该能进去吧。” 柯乐见李显不知道几百米之外就是许言的小屋,心道许言还没傻透,正准备打蛇随棍上,就听到许言抢答的话:“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她心里这个急哟,男友还不忘凑热闹,他凑过来低声耳语:“准备好了吗?”柯乐疑惑的微摇下头,却听到他憋笑的补充:“帮他们带孩子啊!” 正准备和柏陌拼命,就听李显带着些犹豫问道:“你男朋友呢?”柯乐哪里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瞎话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 “她男友在学校!” “我没有男朋友。” 两句话同时响起,车内一阵尴尬,许言一脸狐疑的看着柯乐,而柯乐却将头扭向窗外。人精似的两个男人哪里还会搞不清楚。 李显无奈的看看柯乐,不容置疑的做了决定:“去酒店吧。” 肃州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内,沈继平百无聊赖的在跟建国斗嘴,一人一鸟正互相骂的不亦乐乎,电话突然响起来。 他看着来电人一接通,眼中就浮现出了笑意:“今天不跟小若你侬我侬了?” 电话里的呼吸声顿了一下,传来发小那特有的声音:“她回溯水了。” 沈继平一愣,忽然想起那天凌晨时他的来电,三分玩笑七分忧心的问:“被捉奸在床了?” 发小的声音满是羞恼:“捉个屁!正经点行不行!” 沈继平将电话拿远,等他吼完才悻悻回应:“行,容我正经的问一句,这个点找我啥事,总不能叫我去侍寝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半天才有了动静:“帮我再联系一下那家酒店。” 听着发小的话,沈继平轻松的表情消失不见,眉头紧锁的试探道:“还是那个不带身份证的朋友?” “嗯。”发小的声音已然平静。 沈继平眉头更皱:“女的?” “嗯。” 他从不避讳自己,看来这么多年下来,这事终于发生了。沈继平暗自叹息一声,便应承道:“好,等我联系一下。” 沈继平满怀心事的联系好开酒店的朋友,给发小回拨了过去。“联系好了。”他斟酌一下,还是补了句:“显子,你知道分寸的。” 对面沉默下去,就在他以为电话已经断了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几个字:“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挂了。 沈继平扔下电话,躺在沙发上心绪不宁,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几句对话中发小传递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推导出个大概。 “明天得找他聊聊了。” 第二十章 夜话其一 这夜的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街面上已经有了白色的积蓄。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车里的寂静。李显接起来放在耳边,对面传来妻子的质问:“怎么不回我信息?”她的声音和窗外别无二致。 李显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数她差不多该到了溯水:“在开车。到了吗?” 妻子的声音经过车里的空调,总算有了暖意:“刚下车,见着小柯的朋友了吗?什么样的?” 李显看了看身边的女孩,没有答话。 妻子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此刻的沉默便是回应。她果然笑了起来:“那就明天再说吧,我回去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两人互道晚安就挂了电话。后座的柏陌意有所指的插上了话:“嫂子安全到了吧?” 李显点点头,“嗯”了一声。 柏陌仔细观察许言,发现自上车后就偷看李显的她丝毫不为所动,只得朝柯乐耸耸肩,摆出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柯乐和他想在一处,此刻只得呐呐无言。 很快就到了酒店,柏陌先了车去办理手续。没多久,就在酒店门口朝几人招手。李显停好车,抱起许言进了酒店。柯乐也闷不做声的跟在身后。四人顺着电梯到了房间门口,柏陌拿着房卡刚打算开门,突然就看着相邻的两间房陷入了呆滞。 “别愣神了,快开门啊!”女友有些不快。柏陌偷瞟一眼,便咬牙打开了其中一间。 李显抱着许言没迈几步就楞在原地,看着房间内仅有的一张大床回身询问:“另一间?” “一样。”柏陌尴尬笑笑,刚才登记的时候,没过脑子就开了两间大床房。“哥你们先坐一下,我这就去换。” “这间不用换!”柯乐说着就冲进房间,掀开靠窗的那半边被子,示意李显放下许言,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在另外半边床上。 柯乐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李显嘴角勾起,自然不会把女孩在诊所里的话当真,他轻轻的放下许言。起身对柏陌吩咐:“另一间退了吧。” 这句话让仍沉浸在怀抱中的许言倏地惊醒,她猛的伸手扯住了李显的外套下摆,一脸惊慌的呢喃出声:“别走。” 似曾相识的环境和话语冲击在李显心头,十一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显现。截然不同的人说出相同的话,让他一时恍惚起来。眼前的场景分崩离析,逐渐解构成那一天的模样。可正当女孩和妻子的脸庞即将重合的时候,柯乐的一声大喝打断了这个过程。 “言姐,别闹了,李哥他们明天还上班呢。” 回过神的李显强自按压内心的震荡,呼吸不自觉的粗重起来。 许言也听到了柯乐的话,不禁陷入到天人交战中。一方面,她不想李显为自己辛苦。另一方面,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与柯乐同床共枕。但此刻早已清醒的她,更无法慌不择言的说出在诊所那般自荐枕席的话。 在其他人看来,许言对柯乐的话无动于衷,反而像一只即将被丢弃的宠物,死死拉住李显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她们是不同的。李显的呼吸渐渐平复,十一年前他想走而不可得,此刻却是无法抛下这个女孩了。他握住她的手,跪蹲在床头,一只手轻抚她的脸,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我不走。” 柏陌看着两人,对李显是万分理解,心下喃喃自语,这谁抗的住啊。眼前的场景充满了温馨的美感,他忍不住凑近女友悄声耳语:“这特么就是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吧。” 柯乐翻个白眼,心里对许言已是无话可说,她一把将男友扯出房间,回头看了看仍在摆造型的两人,压抑着火气低声回应:“童你妹的话!你家童话里的王子是有老婆的?” 柏陌耸耸肩:“甭管王子有没有老婆,现在咋办?总得拿个章程出来。” 柯乐又看了眼许言,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怨念:“今晚他俩不能在一起!你把李哥拉走,我今晚好好跟她说说。” 柏陌点点头:“那要是她不听劝呢?” “那就随她去吧!”柯乐丢下这句话就进了房间。 柏陌还没琢磨出怎么开口,就见李显已经站起身,笑着安抚女孩:“我就在隔壁,需要什么就叫我。”又嘱咐柯乐多给她喂水,将空调温度调高后就径自出了门。 柏陌看着许言目露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给女友留下一个加油的眼神,就和李显一同出了房间。 关闭的房门外隐约传来两人的对话。 “哥,咱两睡一张床?” “你要不愿意睡地上也行。” 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让许言噗嗤一乐,一扭头却发现烧水的柯乐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 “可乐?”许言开始慌乱。 柯乐也没言语,跳上床居高临下的继续瞪着她。 许言缩了缩脖子,想了半天才有了理由:“可乐你别离这么近,要不该传染给你了。” 柯乐又气又感动,往外面挪了挪严肃道:“言姐,不值得的。” 许言还在担心今晚被柯乐发现秘密,听柯乐这么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见闺蜜这幅模样,误以为她装傻的柯乐开始烦躁:“我又不瞎!更别说瞎子都能看出来你对李哥春潮泛滥!” 柯乐的直言不讳,刹时就让许言红了脸,她呐呐的解释:“怎么会?我对李显只是……” “雌性生物寻求优良基因的本能?” 说完柯乐就想抽自己,怎么就不学点好?非要学柏陌乱接茬的毛病。 所幸许言和李显不同,她好笑的摇摇头:“怎么说呢,可乐,你有没有遇到过让自己觉得特别有共鸣的人?” 柯乐回忆下经历过的所谓感情,又想想柏陌,似是而非不敢确定。倏地回忆起了那天晚上李显和许言让别人难懂的对话:“就像那天你跟李哥对的暗号?” 许言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只是第二步。” 柯乐没法理解,只能苦着脸继续问:“你倒说说什么是第一步?” 许言皱眉组织下语言:“怎么说呢,我看到李显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或许你会不信,我甚至能读懂他的眼神。” 柯乐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咋不说心电感应呢?” 许言笑起来,非但没有反驳,还点点头承认:“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然后才是‘对暗号’。你可能体会不到,这世上这么多人,竟然有这么一个甚至能感受到你灵魂微小颤抖的人。” 这句柯乐听的有点懂,可她还是马上反驳:“别扯这些玄的,简单说不就是一见钟情吗?言姐你听我的,这感觉不靠谱!” 许言摇摇头:“可乐,我解释不清楚。可那种让人颤栗的共鸣感是真的存在的。我就是觉得,他就是那个我一直在等的人。” 柯乐觉得自己快疯了,这人怎么听不进去呢?她恼羞成怒提高了嗓门:“别扯这些没用的!再怎么共鸣李显他也是有老婆的人!”本以为这句话能唤醒闺蜜,可她却黯然起来。 让许言黯然神伤的,还是那个无法说出的秘密。在她心里,其实自己还不如李显。 闺蜜的这幅模样让柯乐有些不忍,可她还是硬下心肠继续开解:“言姐,你说的这些我也大概能猜到意思,无非是命中注定那样的感觉,但你考虑过别人会怎么说你吗?”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一贯温柔的闺蜜这句声嘶力竭的呼喝让柯乐呆若木鸡,委屈的情绪弥漫上了她的双眼。 柯乐眼中的氤氲让许言回过神,那个秘密困扰她这么久,不经意之间就被引爆。她心中的黯然郁结成河,自己这幅模样如何有爱人亦或被爱的资格:“可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别担心,我……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两人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调转过来,许言用手死死捏着被子遮住口鼻,痛苦之色溢于言表,却强忍着泪水。 闺蜜的这幅样子让柯乐慌了神,以为许言是因为自己才说出这番话,她忙丢掉委屈开始解释:“言姐,就因为这是你的第一次,我才担心你选了不合适的人。” 见闺蜜无动于衷仍保持着这副模样,柯乐咬咬牙退了一步:“你要非得想和李显相处也行。但千万别把自己交出去!” 温暖包裹住了许言,正是这些发自真心的关怀才能让她在十六年前坚强的走到现在。她赶忙压下心中的黯然,等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又有些赧然。 柯乐见效果不错,苦兮兮的再次妥协:“那我再退一步!最多抓抓摸摸亲亲抱抱!”她仔细观察一番,发现闺蜜的耳朵都开始发红,忍不住恶作剧道:“怕了你了!”说着就冲许言伸出手指。 许言看着柯乐伸在自己脸前的五根纤长手指,一脸的疑惑:“什么?” 一脸坏笑的柯乐像极了某人,她趴在许言悄声耳语:“自己选一根,我帮你解决,省的你半夜爬别人床上去!” 许言被这话雷的外焦里嫩,啐了一口就赶忙裹紧被子背过身去。这么一闹,差点忘了还得防着这女色狼发现自己的秘密。 看着像防狼一样防备自己的闺蜜,柯乐开怀大笑。正好烧水壶发出了咕嘟声,她边笑边去给许言倒水。被蒸汽一熏,直觉得一天下来身上好不黏腻,正巧水还烫,对许言言语一声就进了洗漱间。 没多久,一身舒爽的柯乐出来摸了摸水杯,觉得温度正合适,端起来就打算喂给她。走进一看,却发现闺蜜已经进入了梦乡。 看着和衣而卧的许言,柯乐放下水杯就打算帮她除去衣服。很难说幸运还是不幸,女孩的手刚挨上她的皮肤,就发现温度高的不正常。 柯乐皱眉斟酌一下,还是穿上衣服跑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言姐她又开始烧了!” 第二十一章 夜话其二 李显和柏陌进入了房间,看着那张有且唯一的床,两人都觉得浑身别扭。 柏陌再次恳求:“哥哎,我去换个房吧。” 李显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建议:“不用,又不是没一张床睡过。” 柏陌有些急眼:“那会我才多大啊,现在能一样吗?”见已经脱了外衣,坐在椅子上自顾自抽烟的李显没有回应,他便赌气似的脱了衣服准备洗澡。 他气咻咻的样子让李显有些好笑:“换了房她们不好找。” 柏陌怔了怔,哭丧着脸接茬:“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谁还没个微信手机了?” 李显怔了怔,语气中马上带上了恼羞成怒:“要是没电了呢!就你话多!洗你的澡去!” “前台不就有充电宝?” 柏陌嘀咕一句就进了洗漱间。李显只得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专心抽起烟来。他从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总有人时不时证明他的那种格格不入。 除了许言。 或许是寻求同类的本能阴差阳错的吸引着他。第一次相遇,李显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个突兀的女孩无法与环境融为一体。有一种奇怪的矛盾气息将她隔绝开来,而他却在短暂的接触中读懂了那个女孩。加上今晚的事情,一些熟悉却又不同的画面又让他心神摇曳,心中藏着的那种颤栗再也隐藏不住。不知不觉中就转化成另一种东西,一种久违了的东西。 “显子,你知道分寸的。” 发小劝解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李显苦笑不已,忙把那东西藏掖起来,而立已然过半,还有什么资格再论其他。能遇到这个人已是邀天之幸,如何还敢奢求。 柏陌从洗漱间出来,只穿了条内裤就钻进了被子。他正打算玩玩手机,却发现李显正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恶作剧的心思浮出来,他摆出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嗲声开口:“你要怜惜我……” 作怪的柏陌让李显回了神,他暗讽一声自己,也放松下来开起了玩笑。只见他将烟头按灭,云淡风轻的朝床走去:“我会的。” 柏陌悚然一惊,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忙伸手阻止:“错了,错了,你别过来。” 李显坐回椅子,续上根烟有些得意。 柏陌裹了裹被子,见气氛轻松,就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哥,你到底是咋考虑的?” 李显笑容僵在脸上,抽烟的频率开始加快:“考虑什么?” 柏陌听见他的回应,直接一问到底:“到底收不收了许言啊?” 李显两条好看的眉毛开始往一起凑:“你想说什么?” 柏陌打算彻底说开:“我的意思是,要不收咱就跟她说清楚,省的柯乐老找我麻烦。”他顿顿了见李显没有反驳,便继续道:“要收咱就抓紧行动,那妞对你也有意思,水到渠成的事。” 李显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柏陌看李显在认真思考,整理下思路就说出了想法:“但哥你得想清楚,听柯乐说那妞还是个雏。上手容易脱手难。” 李显的脸色开始发黑。 柏陌一看,赶忙转了话锋:“要是哥你想一直养着我也不反对,说不定还能给你添个一男半……” “柏陌!”李显喝了一声,眼看柏陌越说越离谱,阴郁之色浮上眉梢。 柏陌被吼的一愣,逆反心也被激了起来:“哥!你就别整天绷着了!老是捆住自己不累吗?你看看老贺他们,不算搞暧昧的,哪个没养小的?!” 李显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陌生起来。十年时间,竟将这个单纯的大男孩变成了这幅模样。他觉得身上没了力气,可还是打算劝劝:“你觉得他们这样是对的?” 柏陌看到李显的样子,知道自己让他失望了,但为了把李显朝“应有”的方向拉,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哥,你别傻了,这世上哪里是对错这么简单的。” 李显觉得自己越来越沉,坐着的椅子似乎都陷入了地面。失望之感开始凝结,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压了下去。 “言姐她又开始烧了!” 门外传来柯乐的声音,李显看了眼柏陌,起身就打开了门。他跟着柯乐快步来到隔壁,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睡着的女孩满脸通红的皱着眉头。 “快去医院吧。”柯乐提出了建议,他点点头就走上前打算抱起她。 谁知女孩却被李显的动作惊醒,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虚弱的发问:“李显?” 李显点下头,温柔的哄着:“听话,咱们去医院。” 许言神志中尚有清明,身体顿时就挣扎起来:“我不去。” 一句话就让柯乐鼻头发酸,她转头对李显道:“李哥别理她,她烧糊涂了。” 李显认真的看着女孩,见她也正焦急的望着自己。目光稍作接触,便读懂了她眼中的含义,不想去医院看来不仅仅是考虑经济问题。他试了试女孩的额头,见温度没有超出预期,便宠溺的允了她:“好,不去。” 许言闻言就勾起一个暖心的笑,他果然是懂她的。 一旁的柯乐不乐意了,瞪着李显忍不住埋怨起来:“李哥你也跟着她胡闹。” 李显对柯乐笑笑:“我有分寸。”说着就把车钥匙丢过去,让她去拿之前在诊所买的东西。 没多久,柯乐就和柏陌一同出现在门口,将那些东西交给李显后,就见他熟练的拆了温度计夹在许言腋下,又拿了条干毛巾帮许言擦干头上和颈间的汗水,揭开一片退热贴贴在她的额头。 李显的动作熟练而温柔,柯乐自愧不如。刚想帮点忙,却听他开口道:“你们两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柏陌点点头就拉着柯乐去了隔壁。 关着的门,将房间内的宁谧独立出来。 李显轻手轻脚的取出温度计,看着三十八度七的数字点了点头。他起身摸了摸水杯,倒掉一半后重新烧了一壶,兑出一杯温水。 一种安全感包裹着许言,她慢慢喝下他喂来的水,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李显看了看时间,再次拿出温度计测量。见温度有升高的趋势,他皱了皱眉,调整下许言的被子就用药棉沾着酒精擦拭起来。 太阳穴、耳后、脖颈、前胸、手腕、手心、脚腕、脚心。虽然湖蓝色的女式小衣半遮半掩的在李显面前晃悠,但他却毫无欲念的一遍遍擦拭着这些部位。 其间,许言迷蒙的醒了几次,看到他的施为带着种毫无防备幸福的甜笑,沉沉睡了过去。 又经过几次测量,女孩的温度终于稳定下来。 李显看到带着笑意的许言睡的香甜,便静静起身,拿出手机留下条信息后抽出房卡出了房间。 隔壁房间内,柏陌和柯乐躺在床上都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柏陌打破沉默开了口:“你劝的咋样?” 柯乐叹气摇头。过了许久也不见男友的回应,她察觉出不对劲,带着担忧侧身面向了他:“你怎么了?” 男友的声音沉沉的:“我说了些话,李哥好像对我挺失望的。” 柯乐有些好奇,尽量放缓声音引导男友倾诉出来:“你说了什么?” 柏陌将之前的对话复述出来,不成想她也恼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当言姐是什么?” 他也没反驳,只是说着心里话:“她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说那些话也是为了李哥。” 柯乐冷笑出声:“我可没看出来你那些人话是为了李哥。” 柏陌摇摇头,声音还是沉沉的:“你不懂,我本以为李哥对许言除了动心,更多是因为遗憾,但他又迈不过心里的坎。” 话里的意思让柯乐有些奇怪:“遗憾?” 柏陌转身看着女友,既然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这些事说出来也罢:“你也去过李哥家,就没察觉点什么?” 柯乐回忆起来,那套房子表面上与一般家庭没什么不同,可总有种别扭感存在。 柏陌见柯乐若有所思,直接揭开谜底:“他家里没一件孩子的东西。” 柯乐倏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柏陌点点头:“嗯,十年了,他俩没孩子。” 柯乐震惊的撑起身体,男友之前的话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嫂子?” 柏陌再次点头。 柯乐慢慢躺下,心里对李显的抵触消散了些,联想起方才许言的样子,说了句话就打算睡觉。 “希望能有个好结局吧。” 黑色的suv内,一首《因为爱情》正缓缓的播放。 李显驱车回到家中,顾不上换衣服就进了厨房。他取出生姜和葱,细细洗净后将生姜切片后放进锅里,然后又切了些葱根,和早已准备好的红糖以及几粒花椒一起下锅,加水煮在一起。 趁着熬煮的当口,李显走进卧室,思索一下还是选了几件自己的短袖短裤装进包里。半小时后,姜汤熬煮完毕,他把姜汤盛入保温壶,提上装衣物的包折返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女孩还在沉睡,没有醒过的迹象。只是紧皱的眉头和眼角带着未干的泪痕反馈着她此刻的梦境。他放好东西,轻轻握住女孩的手,她的眉头缓缓展开,梦游般将他的手枕在了脸侧。 时间指向两点,距离李显出门尚不足一小时。 “至少,让我照顾好你。” 第二十二章 住进心里的身影 橘色的黯淡廊灯未能给酒店的这间房提供足够的照明,昏暗的光线中一双眼睛扑闪着睁开,清亮的目光中没有了方才的迷蒙。一个身影映入这双眼睛中,身影的主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往上看去,另一双璀若星辰的眼眸正温暖的对视过来。 “你醒了。”磁性的声音响起。 睡前的记忆纷沓而至,笑容在她脸上荡漾开来。女孩美丽的双眼开心的眯在一起,感受到脸侧的那只手不停传导的温暖,她软软的询问:“几点了?” 李显翻腕看看:“快六点了。”又用左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再睡一会。” 许言微摇下头:“睡了一天,不困了。”伸个懒腰,想到他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便赶忙往里让了让:“你也上床躺一下吧。”这一夜似乎改变了什么,她先前那种羞涩淡了许多。 李显摇摇头,刚活动几下发麻的手,就被女孩握住轻轻揉捏起来,她轻声嗔道:“傻了吧唧的。” 静谧又温暖的味道开始在房间里弥漫。 过了许久,女孩再次出声:“我想洗个澡。” 李显笑笑抽回手,又给她塞上了温度计,测量后见温度和之前几次没有变化,便点了点头:“好,我去外面等你。”说罢就穿上外套走出门,临关门时还不忘叮嘱:“桌上有可以换的衣服。” 许言起身取过包,见里面放着几套男士的短袖短裤,随意取出一套,发现衣服里还贴心的放着几个防水创可贴。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席卷上来,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不受控制般低落,她拿起衣服深吸一口,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夹着安心充斥全身。她用手指刮掉眼角的水渍,取过一片防水创可贴保护住手上的针孔,斟酌了一下,还是想戴着假发抱着衣服进了洗漱间。 门外的李显没等多久,就听见身后的门开了。 眼前的女孩又给了李显不同的感觉。她的长发随意的扎住靠近发梢的部位,搭在右肩上。身上的男士短袖有些大,上面领口处露出半个肩膀,遮住了下身的短裤,两条笔直光滑的腿从下摆伸出,一条搭一条的搅在一起。 女孩被看得有些赧然,让她的声音更加柔软:“快进来吧,外面凉。” 等李显放好外套,许言已经钻进了被子。他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眼里满是赞赏:“嗯,还算有些常识,知道不能洗头。” 许言愣了下,其实她只是怕他等的久。 她眼睛里的意思总能被李显读出来,笑容挂在了嘴角:“傻了吧唧的,还好傻人有傻福。” “小心眼儿。” 女孩嗔了一句。他笑笑没有接话,从保温壶中倒出一杯姜汤重新坐回她身边。姜汤还有些烫,女孩喝的很慢,她靠在床上,只是用脖子一勾一勾的配合着。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掩耳盗铃般的心虚显而易见。 李显没有戳破,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仍迁就着女孩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大半壶姜汤就这样被送进了她的肚子里。收好东西,细心的帮她拭净嘴角,却见女孩纤细的胳膊又有了力气,正掌心向上朝自己伸过来。 纸巾划了个弧线进了垃圾桶,李显递上自己的手,被她捉住枕在了脸下。女孩蹭蹭他的手背,话语里好似带上了醉意:“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虽然一夜未睡,可和这个女孩呆在一起,却让他精力充沛:“超能力,隔空取物。” 女孩点点头,一点也没有怀疑的意思。李显看她没了睡意,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能说说为什么不去医院吗?”那种共鸣也不是万能的。 只一句话,就让女孩从醉酒的状态清醒过来。她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惧意:“可以不说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点了点头。许言安心的笑起来,忽地想起了一个人:“对了,有个问题请教你。” “什么?” 他平静的语气就像经年老友那样让人安心,许言稍一思索就问出了疑问:“我有个朋友,想带她男朋友回家见父母,怎样做才能让她父母满意那个男生?” 他认真思考一下,不久就出言反问:“那个男生是什么职业?” 许言回道:“也是个学生。” 他了然笑笑:“那就不需要买很贵重的礼物,问清楚对方父母平时常用的东西买两样就好。千万别穿奇怪的衣服,一般年长者都不喜欢太跳脱的年轻人。” 许言怔了怔,脸上有了一丝慌乱:“纹身呢?年长者能接受纹身吗?”说着就背向他撩起头发,露出了颈后沿脊椎线镌刻的经文纹身。 过了片刻,她翻转回来眼巴巴的等着回应。 李显失笑,伸手轻弹了下她的脑门:“我是年长者吗?”女孩揉了揉被弹的地方,用被子遮住口鼻,只露着双眼期盼的望过来。他无奈笑笑,将袖子努力挽到肩膀处,露出了左大臂的图腾和右臂的臂环。 许言看直了眼睛,完全想象不到温文尔雅的他也有纹身。一个画面浮现在脑海,画面里某人正提着把西瓜刀大杀四方。他似是看穿了自己的想象,伸手又是一个爆栗:“瞎琢磨什么呢。” 许言缩了缩脖子:“你那个年代,不是只有混混才纹身吗?” 李显被呛的直咳嗽,好半天才回过气:“什么叫我那个年代……” 许言咯咯的笑,赶忙拿安慰起来:“也对,咱两都属狗,同龄,同龄。” 原来属相还有这么个算法,他哭笑不得的开始解释:“上学时搞过乐队,所以就纹了。” “嗤咚、嗤咚、嗤咚。” 心脏的跳动之声在耳中轰鸣,正像她昨夜跟柯乐说的,茫茫人海之中觅一知音已是万难,不成想眼前男人和自己的共同点居然这么多。许言眼前一亮就急急发问:“你玩什么的?” 她眼里的东西让他愣了一下:“主要玩鼓,琴跟贝斯也会一点,你?”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心情激荡的人变作了一双。 许言的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亮:“琴,鼓也会一点。”那种共鸣感像一条丝带,将两人的心越绑越紧。 待这温馨稍退,许言才笑吟吟的起了话头:“你现在还玩吗?” 他摇摇头,眼中透露着些许失落:“十多年没碰过了。” 这一丝失落逃不过许言的观察,她马上就有了主意:“没事,很快就能熟悉起来的,要不下回咱们一起去游戏厅打鼓?或者去我家弹琴?” “好。” 许言见他笑着应允,便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次约定。或许,这就是延续故事的契机。她顺着脸侧的手向上望去,他狭长的双眼中果然噙满了温柔。 小女儿般的心思升起,许言调皮的冲李显眨眨眼,想试试两人间的共鸣能不能达到灵犀的程度。这眼神倒也不难,她清泓般的双眸中带着疑问,只是跳跃性颇大。 你不奇怪我的问题吗? 这就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可老半天都没能等到回应。许言有些自嘲,要是这都能猜出来,就有些太夸张了。就在她避开对视的目光偷偷安慰自己的当口,那个磁性的声音却有了回应。 “在纳闷为什么我没有怀疑刚才那个问题?以‘我有个朋友’开场的那个?”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已经停了下来,太阳刚从东方冒尖,就渐渐驱散了黑暗。睡梦中的柯乐被一阵闹铃声吵醒,她皱着眉爬起来一看,男友正顶着闹铃睡的酣畅。 柯乐气鼓鼓的盯过去,男友不但没有被眼神刺醒,反而吧嗒了下嘴。恶向胆边生,一脚就蹬在了他屁股上。 柏陌被蹬的一跳而起,睡眼朦胧又一脸凶狠的低吼道:“谁特么踢老子?” “我踢的,咋地?” 他循声看去,好半天才对准了焦距。凶狠之像刹那消失,换成了一脸赔笑:“不咋地,我就随便喊喊。” 柯乐噗嗤笑出声,又赶忙忍住笑意板起了脸:“打呼噜磨牙我也就忍了,你有本事上闹钟,倒有本事起啊,吵我一个算什么事?以后别想上我的床!” 柏陌讪讪的笑了半天,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女友话里的意思:“你真答应了?” 她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口嫌道:“我什么都没答应!”这要再不明白,柏陌就白活了,他一把抱住女友就亲了上去。 良久之后,女友才推开了他:“别闹了,该上班了。”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她这幅媚眼如丝的样子早被就地正法了。 柏陌用力拍打下脸,精神百倍的点了点头:“那我下班就去接你,你先收拾好东西。” 不成想,已经默许的女友居然反驳起来:“你说反了,是你下班收拾好东西,我去接你。” “哈?” 男友懵了,柯乐瞪着大眼睛横他一眼:“哈什么?”男友苦兮兮的看她半晌才呐呐回应:“这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柯乐灿烂的笑起来:“你自己说上次你提的要求是什么?” 柏陌吧嗒了下嘴,脸色更苦了:“我说‘要不咱两一起住吧。’” 柯乐肯定的点点头:“那不就完了,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柏陌只得点点头,但还是搞不懂她的思路:“来来来,好歹给个理由吧。” “等你厌烦的那一天可以离开,不用我惨兮兮的搬出去。” 隔壁房间里,带着糖果气味的宁静还在继续。 女孩眸中满是希冀,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索吻的样子。李显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他明白,如果此刻吻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接受。可这个敲开尘封多年心扉的女孩真的准备好了吗? 女孩的眼中的期盼正在一点点消散,氤氲的水气正从底部升起。李显觉得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吸口气都有些困难。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此刻的暧昧,也把李显从几乎凝固的空气里放了出来。他起身开门,门外正是柏陌和柯乐。遗憾或是庆幸,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冲两人点点头就对柯乐嘱咐起来。 “已经退烧了,今天再去挂次水应该就没事了。桌上还有些姜汤,记得给她喝。”他不敢回头去看女孩,生怕自己迈不开步。李显拿起外套就准备出发,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呼唤。 “李显!”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女孩没有像上次一样偷偷啜泣,她的脸上正描绘着一个满是勇气的笑,坚强而又纯粹。 “我没有奢求什么,不要自责。” 第二十三章 朋友 李显和柏陌离开后,柯乐就一寸一寸的用视线检查许言,发现她虽然换了衣服,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没有欢爱后的痕迹。 “往那边让让。”柯乐发布了命令。 许言一脸莫名的朝靠门那侧挪了挪,就发现闺蜜在床上寻找着什么。她眨巴着眼睛奇怪道:“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柯乐细细检查一番,见床上除了汗渍并没有其他可疑的污痕,这才放下心来。她终于从刚才闺蜜那句吓人的话里放松下来,自家言姐还是知道分寸的嘛:“还好没丢。” 闺蜜的话让许言臊红了脸,若不是习惯了她的思维方式,还真搞不懂这话的意思:“怎么可能!” 柯乐起身盛了杯姜汤递给许言:“我这不是不放心嘛。”看她手里的姜汤和身上的衣服也没多想,顺嘴就嘟囔了句:“现在外卖还怪贴心的,这个点就啥都送了。” 许言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柯乐倏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瞅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开了口:“难道……难道这……这些是……”闺蜜含羞点头,她心里不由得感慨起来,这特么谁抗的住啊。 电话声响起,打断了柯乐的惊诧。她苦兮兮的脸看到来电人就变成了放松:“是赟姐。”说着就接了起来。 “喂,赟姐。” “嗯,我俩都起来了。” “言姐已经没事了。” “我们在……” 闺蜜讲电话的声音似乎成了音符,让许言的心情一点点的放松下来。他刚才虽然没有回应,但那双眸子已经给了自己答案。原来,自己也走进了他的心里。她抿了口余温尚存的姜汤,格外的香甜。 没多久,风风火火的敲门声响起,柯乐刚打开门,魏歆赟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捧起许言的脸,左右端详一下,又扯开领口朝里面窥探。许言明白密友的用意,可还是下意识的护住胸口。 柯乐看着她的动作苦笑道:“赟姐放心吧,我没把言姐咋样。” 魏歆赟闹了个红脸,早上醒来才想起柯乐并不知道许言的秘密,虽然两人在酒店让她有些奇怪。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后,才觉得妞儿真是明智,毕竟她的小屋里还有挺多东西容易暴露。 她文绉绉的含混两句:“嗯,汝等尚算知礼,老夫甚慰。”说罢就恢复了常态,献宝似的提高了手里的成套保温饭盒:“锵锵锵锵,看我带了什么。”她欢脱的蹦跶到桌子旁,打开上面一层开始夸耀:“这个是皮蛋瘦肉粥,我地母上大人昨晚就熬着了,保证入口即化。”接着打开下面一层,得意之感更足:“这个是姜汤,今儿早上母上大人赏赐的。” 还没显摆够,就发现桌上还有个保温壶,魏歆赟疑惑的打开盖子闻了闻就乐了起来:“嘿,可乐你长进了啊。”可刚一抬头,却发现两人正莫名对视着。 她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反射弧猛地回归正常。只见她蹬蹬蹬的跑到床边,掀开被子,仔细的察看许言的着装,随后就摸着下巴虚起了眼:“有猫腻。” 柯乐和许言为难的互相看看,咬了咬牙同时坦白。 “我男朋友昨天来了。” “我……朋友准备的。” 魏歆赟吧嗒下嘴,捋了捋先问许言:“你朋友是她男朋友?” 许言摇了摇头。 “喔……”,又把脑袋转向柯乐:“你男朋友是她朋友?” 柯乐哭笑不得:“这不一个意思吗?”说罢也摇了摇头。 魏歆赟开悟似的点点头:“所以有两个人。” 许言和柯乐一起点头,见她情绪稳定,这才敢大声出气。不成想魏歆赟突然变身,一手一个箍住了两人的脖子:“那还不快从实招来!” 两个女孩像犯错被妈妈抓住的小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起发生的事。 柯乐倒是干脆,一咬牙就从她和柏陌相识一直到如何确定关系,说了个明明白白。相较之下,许言就忸怩许多,只是大致说了如何与李显相识,当然跳过了很多关键信息。然后又说了一堆关于他的好话,算是结束了审问。 两人巴巴的等着魏歆赟的宣判结果,却只见她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哎,我知道了。” 以柯乐和许言对她的了解,事出反常必有妖,柯乐惴惴道:“这就完了?”许言也赞同的点头。 魏歆赟白了柯乐一眼:“还能咋样?这都既定事实了。”说罢又开始自怨自艾:“儿大不由娘,一个养了七年,一个养了三年,两块肉转眼就被狗给刁去了,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母亲只能独自吞泪了。” “我不是。” “我没有。” 两个闺蜜急急的辩驳引爆了魏歆赟的怒火:“不是个屁!没有个蛋!”她指着许言愤愤出声:“你当我傻?瞧你说那什么显的贱样,眼睛里的春意都快喷出来了!”又将玉指点向柯乐:“还有你!对方家人几何?有房无?有车无?矜持!矜持你懂吗!咋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给交了!” 许言和柯乐对视一眼,皆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开始撒娇:“小新(赟姐),你最好了。” 没想到惹的魏歆赟更怒,晃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发着狠:“好个屁!别让我瞅见那两个小瘪三,老娘见一次打一次!” 李显和柏陌莫名打了个哆嗦,都怀疑是不是忽冷忽热的感冒了。他们驱车离开酒店前就结清了房费,此刻已经快到单位了。车里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哥,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上去。” “我明白。” “不管咋样,你都是我一辈子的哥。” “嗯,我也是。” “你……还是下手了?” 咳嗽声响起,伴随着响亮的捶打声。柏陌明白了李显的意思,十年的兄弟情义,远不是一两句相左的话语能够动摇的。在笑闹和调侃声中,两人很快就到了单位。 这一日的工作,不算忙碌也不算清闲。女孩的那句话让李显心疼万分,他知道自己已然动心,可妻子的面庞却在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加上一夜未眠,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给自己简单弄了些饭食,吃过后就打算逃进梦里去。可刚躺下,电话却闹了起来。 铃声持续响着,李显揉揉满是血丝的眼睛看清来电人,就叹口气接了起来。 “喂。” “你声音怎么这样?出什么事了?” “没事。怎么了?” “在哪呢?” “在家。” “想跟你聊聊。” “明天吧,今天有点累。” 李显强打精神回应,正准备结束通话,却听门铃伴着电话里的声音一同响了起来:“开门吧,我到了。”他苦笑着打开单元门和自家门,转身就进了卫生间洗用冷水洗脸。 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李显招呼了一声:“茶在老地方,给我也泡一杯。”等他洗好出来,沈继平已经端坐在沙发上,两杯热茶正冒着香气。 李显皱眉看了看茶杯内红褐色的液体:“怎么泡这个。” 沈继平笑笑:“不管你爱喝不爱喝,冬天还是喝点小种好。”说罢就发现发小通红的眼珠:“一宿没睡?” “嗯。”李显点点头,给两人点上了烟。 沈继平猛抽一口平复下心绪,便换上了轻快的语气:“玩归玩,你好歹注意下身体,还当自己十八呢?” 发小的话让李显皱起了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继平调整下坐姿,舒服的靠在沙发上,这才笑呵呵的说出了几个字:“你说,我听。” 李显看了眼他没有说话,反而转头盯着燃烧的香烟发起呆来。 沈继平也不催促,以他对李显的了解,他一定会告诉自己。果然,片刻后他开口了。 磁性而低沉的男声与客厅里滴答的挂钟交相呼应,一个平淡却又真实的故事娓娓道来。李显自然的说着,包括自己的感觉都毫不隐瞒。 沈继平静静的听着也不插言,等发小闷头喝茶时,他才问了一句:“你认真问过自己了吗?” 李显明白沈继平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继平抬眼看了看他,开始引导:“那许言,或者说小乖,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阳光下白色栀子花的味道。” 发小脱口而出的话让沈继平一愣,初中时后山上的景象立刻在脑海浮现:“初恋?” 李显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 沈继平叹口气:“显子,我是担心你还是分不清怜惜与爱意的区别。” 李显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怎么会,人总是会长大的。” 这句话让沈继平沉默不语,从小与李显一同长大,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那个单纯的男孩,人大都会在成长中慢慢“成熟”起来,可有些人注定是与众不同的,他们无论外表如何变化,心里那个倔强的小孩却一直在那里,从未稍离。 从沉思中醒来,沈继平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靠在沙发上的李显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从卧室取了条毯子盖在发小身上,想了想又给秦清若打了个电话。 “小若,显子昨天帮着小白的女朋友照顾病人,一宿没合眼,这会刚睡着,我跟你说一声。” 放下电话,沈继平喝着茶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发小,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第二十四章 又见家长 昨天,在魏歆赟与柯乐的监督下,许言输完液就直接回来休息了。夜里体温没有升高,一晚上睡的很是踏实。她起身打开窗户,让阳光下清爽又冷清的空气罄入肺部。 许言伸个懒腰,开始享受起大学的最后一个假期。她拿出手机,给柯乐留下“无恙,勿担心。”的信息,就拨通了魏歆赟的电话。 “小新,起来了吗?” “嗯,一大早就被我妈拉起来了。” “那……阿姨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不过我觉得他俩挺兴奋的,我爸老早就跑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你身体没事了吧?” “没事了,昨天晚上一夜都好着呢。” “那就好,妞你早点来呗,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好,你再说一遍地址,我记一下。” “地址是西北省肃州市……” “别闹!” “好好好。对了,你一定一定记得用男声啊,男声!” “嗯!你也是,可别叫我妞了。” 许言记录好魏歆赟家的地址,换好男装就出了门。等她挑选好上门的礼物,站在魏歆赟家门口之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她深呼吸几次压下紧张便轻轻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性,可以看的出她保养的很好,与魏歆赟有四五分相似。许言忙鞠了一躬,用她那特有的偏中性的嗓音道:“阿姨您好。” 中年女性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人,见这男孩眉眼清秀,对自己女儿的说辞信了不少:“小许是吧,快进来吧。”说着就让开门邀请许言入内。 魏歆赟家透着温馨,不大的三室一厅里简约的装修过,吸顶灯周边有淡淡的色差,显示出这所房子已经住了些年月。米色的壁纸让所有来到这里人都能感受到家的感觉。 许言换好拖鞋,就听见中年女性说:“小许,你先坐一会,饭马上就好。”她刚一丝不苟的端坐在沙发上,就见魏歆赟的母亲边呼唤边进了厨房:“云云,小许来了。” 得到释放命令的魏歆赟从自己房子奔跑出来,一屁股坐在许言身边,上上下下打量起她:“行!人模狗样的!” 一个男声从厨房渐渐靠近:“云云!怎么说话呢!” 许言闻言就像屁股上长了弹簧,腾的站起身躬身问好:“叔叔好,我是许言。” “嗯。”魏歆赟的父亲板着脸点下头,看看桌上许言拿来的东西,正是自己平时喜欢抽的烟和她妈妈喜欢的水果,又点了下头,但还是绷着脸。 “爸,你那么凶干嘛!吓着我家……许言咋办!”魏歆赟不乐意了,“妞”字差点脱出而出。 男主人被噎个半死,心想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带着一副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表情丢下句“你们聊”就转身回了厨房。 魏歆赟得意的朝许言呶呶嘴,似在宣誓自己的家庭地位。 许言无奈笑笑,两人开始小声聊起来,谁都没注意厨房中飘来两对审视的目光。 女主人拌着凉菜,用胳膊肘捣捣自家掌柜的:“咋样?” 男主人收回眼神装起了傻:“啥咋样?” 女主人把拌菜盆往案板上一顿:“装啥蒜!快说!” 男主人缩了下脖子:“就那样呗,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也没啥特别的。” “我觉得挺好的。”女主人继续手中的工作:“看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模样也俊,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不知道,我问过云云了,咱家宝贝还没破身,现在的年轻人像这样的可不多了。” 男主人把菜刀一剁,一脸的凶狠:“他敢?!” “老古董。”女主人翻个白眼:“你看小许还特意打听了咱俩的爱好,是个知礼的人。” 看着妻子千肯万肯的样子,男主人直觉得心里堵的慌:“看着了,那我去抽根行不?” 女主人转回头,开始认真张罗:“阳台抽去!” 许言和魏歆赟正聊着毕业设计,就看到魏歆赟的父亲折返回来向阳台走去,快走到的时候才随意问了句:“小许抽烟不?” 许言赶忙起身礼貌回应:“叔叔,我不会。” 男主人点点头自行去了阳台,点了支烟吞吐起来。 如果魏歆赟此刻回头,定能看到自己父亲那显得萧瑟的背影,正如朱自清的那篇叫做《背影》的课文。这也正是男主人此刻抽烟的用意。 然而眼见手里的烟已经燃烧到了烟蒂,身后那拉扯二十三载的女儿却毫无动静。男主人用余光张望两下,见一对小儿女正自顾自聊的开心,便带些愤恨的又拿出一根续上。 且不说男主人那复杂难言的心态,没过多久,一桌丰盛的饭菜就上了桌。女主人招呼许言二人落座,总算是发现了仍在阳台抽烟的那个背影,她忍着笑呼唤:“老魏!还抽呢!吃饭了!” 桌上的菜式冷热都有,每样都体现出女主人的细心,虽不如饭店的好看,却透露出一股家的味道。四人上了桌,谁都没动筷子,也没人说话。 女主人在桌下踩了自己丈夫一脚,家里的男主人这才从自己的心情中走出:“动筷子,都动筷子!”说着自己夹了口菜送进嘴里,午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 吃没几口,男主人的脚背又感受到了痛,他奇怪的抬头看去,妻子正给自己打眼色,目标正是埋头吃饭的许言。咳嗽一声,他正准备开始问话,却发现女儿一个劲的给许言夹菜,对比下自己空落落的碗,心酸劲又浮上来,只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小许喝酒不?” 许言刚要应是,就听旁边的魏歆赟不满道:“爸,喝酒伤身的。” 这句话让男主人老怀大慰,心道女儿心里到底是有老父亲的,可还没欣慰几秒,就听到了自家女儿接下来的话:“要喝你自己喝,许言就算了。” 许言眼瞅男主人的脸色朝锅底趋近,忙接过酒瓶给对方和自己斟满:“没事,我陪叔叔喝两杯。” 男主人看着她的动作,略带满意的点点头:“少喝两杯,我下午还上班。” 两人浅尝辄止,各喝了三杯就不再饮酒,话匣子却是打开了。 “小许,你是哪里人啊?”虽然一早就知道,女主人还是以此作为突破口。 “阿姨,我是西昌人。”许言老实回应。 尚不知道此消息的男主人一愣:“那可够远的啊。”忽地想到以后,便皱眉追问:“毕业后打算去哪里发展?” “肃州。”许言毫不犹豫的回应:“我和小新商量过了,打算毕业后在肃州打拼看看。” 看的出这句话让男主人放心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肃州不错,年轻人就是应该多闯闯,虽然离家远点,但男人就是要早早离巢摔打的。”他意犹未尽:“别听我现在一口肃州味,其实我老家也不是这里的,我是华南人。” 见许言听的认真,男主人谈兴更浓,还待继续讲讲自己的奋斗史,就被妻子一声呼喝给打断了。 “吃饭!” 她笑着给丈夫夹了口菜,从他手中接过了接力棒:“小许,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许言的神色黯淡下来,魏歆赟见她这幅模样,忙出言道:“妈,你查户……” 还没等她说完,许言就调整好表情打断了魏歆赟的话:“我父亲在我五岁那年就和我母亲分开了,我和我母亲生活。”顿了顿继续道:“我母亲目前没有稳定的工作,她……身体不太好。” 魏歆赟想起许言曾经大致讲述的过往,不禁眼圈发红:“妈,你不知道许言有多努力,全凭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学费都是她自己赚的。” 虽然对许言也不乏同情,但从自家女儿的角度考虑,魏歆赟母亲的脸上还是带上了忧虑,看来他们俩的事还得再考虑考虑。 “好!” 一声大喝打断了魏歆赟母亲的忧愁,她惊诧的转头看去,发现自己丈夫正看着许言双眼放光。 魏歆赟父亲主动给自己和许言又倒上两杯,欣赏之色溢于言表:“好!男子汉就该这样!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来的踏实!” 魏歆赟母亲看到丈夫这个表现,又回想起两人当初的艰难,当下也放开胸怀,给自己也斟了杯酒,笑吟吟的参与进来。 说许言不感动那是假的,她眼角噙泪,看着密友心道,难怪小新拥有这样阳光的性格。 魏歆赟见自己父母如此给力,也在三人嗔怪的目光中倒酒加入。 许言的手微颤着,与面前的三支酒杯轻碰一下就一饮而尽,暖洋洋的感觉从食道扩散开来。 “这样的家,真好。” 第二十五章 心里的那个自己 家庭气息浓郁的午饭还在继续。 方才的几个问题,让魏歆赟的父母对许言多了份认可,话题自然多起来,从学校的趣事渐渐说到魏歆赟小时候的事情。 一杯酒下肚,女主人的脸上带了些红晕,她吃口菜对许言说道:“小许啊,其实我和她爸爸一直都挺担心云云的对象问题。” 许言有些疑惑的望过去,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男主人看着妻子,笑着接了下去:“是啊,我们对云云管的严,她从小就没怎么和男孩子接触过,你还是她除了我之外第一个说起的男性。” 许言心有所感,赶忙有理有据的反驳:“怎么会,只有叔叔和阿姨这样的家庭才能教出这么出色的女孩。您们知道吗?小新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性格又阳光,追她的男生能从肃州东头排到西头,当初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我差点被全校的单生男青年给打死。”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别的,魏歆赟抬着灿如桃花的俏脸递来一个娇嗔的眼神。 男女主人眼里的自豪任谁都能看出来,但听到许言的赞美,他还是开始习惯性的自谦:“还校花?这个臭丫头有什么好?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大大咧咧的一点没有女孩味。你们学校的男生也就这点审美水平了。” 刚说完,就感到一股杀气冲过来。扭头一看,男主人就发现女儿正面色冰冷的瞪着自己。他心虚的低头吃口菜,回忆起自己被这对母女“欺压”的生活,暗恨自己得意忘形。 不成想魏歆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老父亲。只见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摆出副娇憨的样子:“爸爸,快两点了哦,你还不去上班啊!” 噗嗤一声,女主人笑了出来,她帮使劲咳嗽的丈夫顺了气,这才安慰道:“是不早了,抓紧再吃些。” 男主人忙就坡下驴,刨光碗里的饭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刚到单位,就有老兄弟前来打趣:“老魏,这女婿相的咋样?啥样的小子能把我们云云骗到手啊?要我说,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考虑考虑我家小子。” 男主人横了对方一样,慢悠悠的拿出手机,点开一张问妻子索要的照片,递给了对方:“哪凉快哪待着去!就你家小子的那模样,开着车也追不上我女婿!” 老兄弟接过手机,照片上的清秀男孩正生涩的笑着,何止英俊,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忍不住带着酸味出言反驳:“是挺俊,就是缺了点男人味,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的,也难怪能拐跑云云。” 男主人抢过手机:“你懂什么,人家小许小小年纪就自力更生了,是个男子汉!” 老兄弟好笑的看着他调侃道:“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你个老丈人兴奋个啥?” 魏歆赟家中,女主人已经拾掇好餐桌,打发一对小儿女去房里聊天。 男主人走后,魏歆赟又缠着喝了几杯酒,此刻正满脸通红的与许言聊着。女主人见女儿虽然喝了酒,但仍记得打开房门,便也放下心来,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追那部热播剧。 之所以贪了几杯酒,魏歆赟有自己的打算。昨天大致听许言说了她和那叫什么显的男人的事。虽然说得不尽不实,可妞儿眼中浓浓的眷恋却没有瞒过自己。危机感当时就扎进了她的心里,这才在她多次软磨硬泡之下将本定于周末的“见家长”改做了今天,还不忘用酒精给自己增添勇气。 她牵起许言的手,语气里醉醺醺的:“妞,我有话对你说。” 一直注意观察外面环境的许言也不慌张,柔柔开口回应:“我在听。” 魏歆赟眉头一皱,一字一顿的数落:“用!男!声!” “好。”许言仍保持着温柔的语调,声音却换了过来。 魏歆赟舒展眉头,一向不善饮酒的她刚想开口就觉得酒气上涌,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许言忙在她背后轻拍:“没事吧?要不要去吐一下。” 魏歆赟倔强摇头,抬着朦胧的双眼认真的盯着许言:“不用!许言你知道吗?大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感觉到对方手上渐渐渗出的汗水,许言浅笑点头:“我知道。” 魏歆赟觉得好委屈,眼中不自觉就浮上了水气:“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许言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原因你知道的,小新,我不能喜欢你。” 魏歆赟忽然笑了起来:“你是说你的那个秘密对吧?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言疑惑的点点头。 魏歆赟嘿嘿笑着:“妞,其实吧,我是百合来的,就是女同!” 许言闻言一惊,看着魏歆赟认真的眼神,急急问道:“小新,你怎么会这么想?” 魏歆赟装模作样的左右看看,小声说:“你想啊,我长这么大从没喜欢过男生,你是第一个!”她忽然又放大声音笑了两声道:“我从刚入学就注意到你了,那一刻,心里就有个声音告诉我。”她双手叉腰,模仿着心里的小人:“魏歆赟,这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说罢又赶忙抓住许言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然后我就开始观察你,我发现啊,你好孤僻。老是独处,都不用说一起玩了,你连话都很少和其他男生说。那时候我就想,这个男生和我一样不喜欢男生。” 魏歆赟又干呕一声,许言忙端水给她喝。她喝了口水继续说了下去:“而且啊,你大一上学期就自己搬出去住,那会还闹了好大的风波呢。”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咯咯的笑起来。 笑了一阵,魏歆赟才接着说道:“然后我就主动接近你,直到那一天。”说到这里,她又伸着脑袋看看外面,像特务接头似的压低了声音:“直到那一天,你告诉我秘密的那一天,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喜欢的是女孩!”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许言就觉得心里闷的厉害,像压了块石头:“小新,这些话我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魏歆赟梗着脖子发表不同意见:“那有什么!也就是没人问,这都2017年了,你咋还这么保守?去看看网上,同性恋多了去了!” 许言凄然摇头:“小新,你看到的只是光鲜的那一面。作为一个普通人,绝不会像网上说的那样轻松。”她压下心中的梗塞,仔细回忆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又想起密友父母的话,便打起精神说道:“小新,我不觉得你是同性恋!” 魏歆赟闻言大怒,张牙舞爪的拍打许言:“你胡说!要不是同性恋我怎么会喜欢上你!” 许言眼中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滑落:“对不起小新,让你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我……” 看她落泪,魏歆赟慌了手脚,忙帮她擦拭泪水:“别哭别哭,我是同性恋又不是你的错。” 许言的泪怎么都止不住,她已经了悟魏歆赟的结症在哪,自责就像刀片一般割裂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责任感涌上心头,她强忍泪水振作精神:“小新你听我说。” 见魏歆赟乖乖坐下,许言柔声开导:“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另一个自己。”密友赞同点头,笑着指了指自己。 她泫然摇头:“但不一定所有人心里的那个自己都是真实的。” 魏歆赟歪歪脑袋表示不解。 这幅萌萌的样子让许言止住了泪水,她笑着反握住密友的手:“你看,每个人在人生中都有一段时期,对自己的性取向,或者是自己的性别产生过怀疑。”密友仍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她却丝毫不见急躁:“但经过一些人一些事的验证之后,大都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魏歆赟了然,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对呀!我喜欢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许言黯然道:“不同的,我……就因为我的这幅模样才让你误会了自己。”她忽然板正了密友的脸,神色间全是认真:“你仔细想想看,你喜欢的是男生的我,还是女生的我?” 魏歆赟的脸蛋在许言手里皱成一团,她双眼上挑,回忆了一下:“好像都喜欢。”说完就惊呼:“所以我是双性恋?” 许言有些好笑,眼中对这个单纯女孩的宠溺之色几乎溢出来:“别乱下结论,还记得前天我生病时你帮我擦汗吗?” 魏歆赟回忆起那天的情境,摆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当然记得,妞你身材好好哦,真想吃了你。” 许言摇摇头,慢慢放开魏歆赟,猛地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消瘦又平坦的胸膛。 “呀!”魏歆赟惊呼一声别过头去:“你干嘛?”急切的声音里满是责怪。 密友的这幅样子,让许言更加肯定心里的想法,便用力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她刚一接触就像触电般想缩回手,但许言还是强势的按住了。 魏歆赟觉得自己全身都快燃烧起来了,哆嗦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委屈:“你到底干嘛啊?” 许言笑着放开她的手:“明白了吗?” 魏歆赟想想,忽然趴倒在床放声大哭。 许言系好衣服,温柔的拍着密友的后背。谁料她又猛的坐起来恳求道:“那你不要去变女孩了好不好?” 许言心疼的厉害,但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不行的小新,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女孩。” 魏歆赟闻言,更加放肆的大哭起来。 “怎么了这是?” 魏歆赟母亲终于察觉到不对,赶了过来。 许言闻声赶紧背着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没事阿姨,小新她喝醉了。” 魏歆赟母亲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却听女儿的男友说出了告辞的话:“让小新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来到门口,魏歆赟母亲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你俩这是闹别扭了?云云她……” 话还没说完,就见许言向自己鞠了一躬大步离去。 “她只是正视了心里的那个自己。” 第二十六章 一时阴雨一时晴 2017年1月18日下午四点零六分。 本应该艳阳高照的此刻,太阳却吝啬的收起了温度。天空阴沉沉的压下来,行人不自觉的加快着脚步。但人群之中,却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拖沓着步伐慢悠悠的走着。 许言独自走在街上,心里就像天气一样沉甸甸的。 虽然用一剂猛药让魏歆赟戳破了她心里那个虚幻的形象,但等酒醒后叫她如何面对自己?更逞论自己已经耽误了她三年。 一阵寒风袭来,许言觉得全身都冷冰冰的。在魏歆赟家那种掩饰的坚强被风撕裂,她终归还是那个柔弱的女孩。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头像,头像是某个游戏中的太阳符号,内容却只有一条:“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别怕。”指尖传来温暖的感觉,正努力与身体里的寒冷抗争。她拍拍脑袋思考良久,还是在那个头像下打出了一排字:“你下班后有空吗?” 正准备点发送,又有想起他那天自责的样子,信息便在女孩手下改作了:“你晚上来心悦吗?” 李显正在办公室里查数据,手机忽然发出信息到来的声音。他眼睛没有离开显示器,伸手拿过手机只看了一眼,就被那个阴影人的头像吸引住了。 阴影人的圈子里空白一片,信息也不全,但仅凭这个头像他的嘴角就挂上了笑。 李显看了看那条信息,毫不犹豫的回道:“你呢?” 对方没让他等多久,一条信息就跃上眼前:“会去。” 李显皱起了眉,快速打上几个字:“吃的消吗?” 消息回的很快:“没事的,有你在。” 李显舒展了眉头,很是受用的回复:“等我。” “嗯。”这个字到来后,手机就陷入了寂静。 李显放下手机,想了想还是唤来柏陌。 “咋了哥?”柏陌的脑袋伸了进来。 李显招手让柏陌坐下,低声询问:“小白,你晚上去心悦吗?” 柏陌点点头:“下班我就去接柯乐,吃了饭我俩一起过去。” 李显对柏陌和柯乐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挺不解的,却没发现自己似乎也在朝这条路狂奔而去。 柏陌眼睛一亮:“是不是小乖,不,言姐她今晚上班啊?” 李显点点头,没有说话。 柏陌看李显一副未经人事的少男样子忍不住调侃道:“约好了?” “嗯。”李显再次点头。 柏陌马上乐呵起来:“那刚好,上次我请客没请成,这次补上。” 李显这才惊觉没有约许言一起吃饭,又疑惑于柏陌的话:“什么上次?” 柏陌眨巴眼装作无辜:“就周一啊,本来我是打算请客的。” 李显脸色有点黑:“那能一样吗?” 柏陌无所谓的耸耸肩:“嫂子是嫂子,小嫂子也是嫂子,都一样。”见他作势要打,便笑着跑出了办公室。临出门还不忘嘱咐:“哥,那你就别开车了。” 李显刚一点头,就听到办公室门闭合的声音。他拿起手机正准备约许言一起吃饭,就发现那个阴影人的头像的右上角带着个红色的“1”。 笑容还没张开就僵在了他脸上,那信息却是一条转账。 李显疑惑的点开,看着上面的数字有点糊涂。但没糊涂多久,他就若有所悟拿过计算器输入进去几个数。看着相差无几的一对数字,他有些无奈更有些心疼,考虑良久还是点了接受。 阴影人马上发来信息:“谢谢。” 李显摇头笑笑,开始专心回复。 许言已经回到家中,看到那个太阳犹豫半天还是接受了自己的转账,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他还是懂自己的。还在考虑接下来该聊些什么,就见太阳发来了新的消息:“晚餐一起吃?” 生病那晚他对自己的照顾浮现出来,许言毫不犹豫的发了信息:“这次让我请你好吗?” 太阳回道:“不用。” 许言看着对方这句话有点愣神。只见太阳后半句话紧跟着出来:“晚上吃大户,某位柏姓同志请客。” 许言眉眼噙笑:“好。” 她敏感的发现,两人既都不喜欢用表情又都喜欢用标点符号。那种甜甜的温暖感觉再一次充斥心头,先前的寒冷开始烟消云散。 两人慢慢聊着,对话从初时的拘谨到放松,阴影人和太阳渐渐表现得一个俏皮,一个活泼。很难说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们。他们聊的很广,就像初遇时那样,继续一同构筑那个独属于两人的精神世界。 聊着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餐时分。 许言还没觉得饿,却发现太阳挺久没有发信息了,她在床上打个滚,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看着这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喂?” 对面传来那个想忘也忘不掉的温暖声音:“没睡着吧?” 许言开始庆幸已经习惯用女声说话:“怎么有我电话?” 那个磁性的声音笑笑没有说话,柯乐的脸立刻浮现在许言的眼前:“能过可乐那关也是为难你了。” 声音中的那种温暖,正是许言一直渴求的,只听他笑着说:“我在你楼下。” 许言被这种温暖包裹着,心里柔软一片:“李显,谢谢你。” “不要老是道谢。” 许言听完这句,还想再多享受一会这难能可贵的温暖,却听电话里换成了另一个声音:“言姐,有啥话下来说成不?我快饿死了!” 柯乐说完这句就顺手挂了电话,翻着白眼将电话还给主人。 李显接过来尴尬的笑笑。 柯乐看着李显这幅模样,心道,要不是被你这一副纯情小男生的样子给忽悠了,鬼才会把言姐的电话给你还带你来她家。 没多久,许言就下来了。 她今天的打扮让三人看的表情各异,李显眼睛发亮,嘴角带笑。柏陌露出一副猪哥的样子,而柯乐却黑着脸。 柯乐恨不得一记奔雷掌把她拍回楼上。 只见许言简单的将头发束在脑后,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白色高领毛衣外却套着一整套的运动服。不是柯乐之前穿过的那种休闲运动装,而是高中校服那样的。不仅如此,身后还背着个包。 毕竟李显来的突然,情急之下只有随便找一套不分男女的服装穿上。 柯乐冷哼道:“哎呦言姐,您这够别出心裁的啊,制服诱惑啊。” 许言的脸倏地红了,她急急解释道:“别瞎说,这就是肃大的校服,其他的都洗了。”又走到李显身边,取下包递给他:“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 李显笑着接过,放进了后备箱。 柯乐翻个白眼,正想再挖苦两句,却猛地发现穿着校服的许言站在一身职业装的李显身边,那种违和的突兀感怎么都遮掩不住。毕竟还和他不熟,她只能掐着大腿使劲憋笑。 “哥唉,你带着闺女准备去哪遛弯啊?”柏陌倒是直言不讳。 噗,柯乐笑出一半,又强行咽下另一半。 李显也察觉了现在的状况,无奈的对柯乐说:“想笑就笑吧。” 柏陌和柯乐笑的直打跌,李显和许言仔细看看对方的衣着,也笑起来。 笑闹一阵,四人就上了柏陌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到了吃饭的地方,李显和许言站在车旁,看着这家西餐厅异口同声的皱起了眉:“吃西餐?” 柏陌怔了怔,抓抓脑袋道:“咋了?不想吃啊?” “不会。”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李显和许言相视而笑,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两人的共同点远似乎远不止已经了解的那些。眼看二人又要进入那个属于他们的世界,柯乐带着哭腔急声打断:“大哥大姐,咱进去再看成不?真饿啊!”说罢就率先进了餐厅。 四人落座后,开始选取食物。柏陌见李显和许言没有点相同的牛排,得意给女友一个“瞧好吧”的眼神就出言调侃:“李哥,言姐,不再表演下心有灵犀了?” 两人皆要作答,却发现对方的动作,都笑笑没接话,但是…… “全熟。”第三次异口同声。 李显觉得自己心跳在加快。 许言的心也砰砰跳的厉害,不禁感慨世上原来真有同步率这种东西。 柏陌看着两人的言行,心中的感受难以形容。他与李显夫妇相处了十年,夫妻两虽说相敬如宾,温柔有加,却从没出现过眼前的情况。 柯乐的脸却黑的像锅底,看了看柏陌,心里又酸又恼。跟这拍言情剧呢?正想着,就见李显和许言一个伸左手,一个伸右手,一块向餐桌中间的纸巾移去。她的手刚碰到他的手,就触电般缩回了身体。 柯乐眼前一黑,看着李显异彩连连的眼睛,忍不住吐槽出声。 “还特么是校园言情剧!” 第二十七章 敏感 柯乐吐槽出声,桌上四人神色迥异。 首先是柯乐,她也没料到自己会说出口,看来是被男友影响的,想到这里就转头瞪一眼他。 其次是柏陌,听到女友的吐槽,他先是咧嘴开笑,然后给她献上一个“好汉子”的赞美眼神。 最后则是李显与许言二人,那句话说的他们好不尴尬,但细想下柯乐的话,方才他们的表现也着实青涩了点。 好在上菜快,这种奇妙的气氛才没有持续下去。 四人的晚餐是牛排、沙拉以及小吃。倒不像国外那样各点各各吃各,餐桌上,每人面前都放了盘牛排当做主食,放在中间的沙拉和小吃便是下饭菜了。 许言那特立独行的穿着,自然让他们这一桌成了餐厅的焦点。她对别人的目光向来是敏感的,坐立不安的感觉立刻就浮了上来,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胃口,此刻更加觉得面前的食物难以下咽。 李显察觉到许言的不安,他也不多言,快速将自己的牛排切成寸许见方,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麻烦给我拿双筷子。”李显笑着要求。 服务生一愣,心道这都2017年了还有在西餐厅要筷子的?但仍换上笑脸:“不好意思先生,本餐厅没有筷子。” 李显坚持道:“那请你去后厨问一下,中国人开的餐厅总会有筷子的,用过的也行。”他的声音不小,几句话就把旁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些目光中自然少不了几双鄙夷的。 李显泰然自若的扫视回去,一众目光便鸟兽而散。他始终挂着笑,英俊的面庞显得那么柔和。服务生果然拿到了筷子,递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只有我们自己用的了,您看可以吗?” “当然。”说完就毫不介意的用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到许言面前:“要尝尝吗?” 其实许言早在李显说出第一句话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温暖的感觉轻抚着全身,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点点头,张嘴就吃下了他送来的肉。 这块肉格外鲜嫩,可嚼到最后却多了种莫名的口感,许言没有细想,欢快的咽下后也切了自己盘里的一块作为交换:“你也尝尝。” 李显见许言方才的拘束彻底消失,笑着点点头让她喂进口中。 柯乐和柏陌看的目瞪口呆,没搞懂这出温情剧怎么转眼就黏腻了起来。他们对视一眼,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柏陌像小学生回答问题般举起厚实的手掌,待服务生再次赶来,便东施效颦的冲服务生笑笑:“给我也来双筷子。” 一头雾水的服务生找来筷子后,柏陌急不可耐的抢过,憋着笑也夹起块肉,“温柔”的对女友说:“宝贝~要不要尝尝?” 柯乐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但还是尽责的表演。她翘起兰花指拍打下男友,媚眼如丝的点点头,就小口吃掉了他喂过来的牛排。而后保持着倾情凝望的状态,往自己盘子里一戳,嗲声回应:“你也尝尝嘛~”边说还边扭了扭肩。 一圈还没扭完,柯乐就差点闪着。她这才发现手里的叉子上戳着一整块牛排,却是表演太投入忘了切。 柏陌的贱笑也僵在脸上,他和女友对视一眼。两人眨巴着眼睛转头过去,就发现桌对面的男女表情各异。 许言捂着嘴在闷笑中红了脸,李显还是保持一贯的温暖笑容,可眼里的戏谑怎么看怎么明显。 李显抬抬下巴:“刚才我可是吃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念头在柏陌与柯乐心间徘徊。 柏陌苦着脸,气恼的递给女友一个“废物”的眼神,但一看她瞪眼,只得换上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努力将嘴张到最大,两口吞下了她手中的牛排。 不成想柯乐选的牛排肉筋太多,左嚼嚼不烂,右嚼嚼不烂。正琢磨要不要吐掉,就瞟见了女友威胁的目光和兄长戏谑的眼神。他索性把心一横,抢过李显面前的红酒,拿起酒瓶快速加满,吨吨吨的将嘴里大块的肉使劲冲了下去。 “呼……”吐出一口气,柏陌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三人早已笑成了一团,还好柯乐还记挂着男友,边笑边给柏陌杯中添了些红酒:“再顺顺。” 柏陌再次一饮而尽,终于将还在食道中踌躇不前的剩余肉糜送进胃里。 “嗝儿。”柏陌发出了暴饮暴食后的自然声响,却让其他三人再次喷笑。 四人尚在其乐融融,一个仅存于三流言情剧中的尖刻声音适时在不远处响起。 “真没素质!” 柏陌听着就变了脸,正起身打算循声而去,却被李显拦住:“别人又没说错。”他恨恨的坐下,带些不满的看着兄长。 李显笑容不改:“所以说西餐没劲,吃不爽,还不怎么好吃。” 这话说进了许言心坎里,她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没想到柯乐也赞同的点头。 柏陌左右看看,为难道:“那现在咋办?” 李显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服务员,打包!”等再次吸引了餐厅其他人的目光后,才慢悠悠的拿出了主意:“去夜市吃烤肉!” 这一刻,李显与许言间的那种共鸣感似乎扩散开来,竟有将另外一对男女包围的架势。 溯水市,一栋略显破旧的单元楼内。 正帮母亲揉搓脚踝的秦清若埋怨道:“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出去做事了。非不听,现在受苦了吧。” 秦母看着自己出色的女儿,眼里尽是欣慰:“这不是看快过年了嘛,年终还能分点钱。” 秦清若眉头皱的老高:“钱能有身体重要?”见母亲还想解释,她赌气似的放开了手:“是不是我和李显每月寄回来的钱不够?” 秦母见女儿真的有些上火,脸上浮出慌乱:“够,怎么会不够?我一个人能花几个?” 秦清若不打算放过母亲的敷衍:“那你现在就辞了那份工。” 秦母为难的看看女儿,前面的话倒也不全是敷衍,她现在做的工虽然是临时的,但确实会在春节前发一笔不算少的过年费。女儿逼视过来,等她做出决定。她斟酌半天,还是舍不得那些应得的报偿:“桂兰,你听我说……” “妈!”秦清若的声音突然放大了一倍。 秦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口误:“哦哦,若儿,你听我说,春节前真的有过节费发,我拿上就辞职好不好?” 秦清若见母亲改口,面色稍缓,但语气中仍是严厉:“不好!再崴了脚怎么办!” 秦母纠结万分,却听女儿下了最后通牒:“辞工!要不我现在就回肃州!”她看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叹息一声打电话辞了工作。转眼一看,秦清若早已冰雪消融,正一脸甜笑的看着自己。她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你呀你,这倔样跟你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清若听母亲提起父亲,语气更加温柔,她坐在秦母身边,握起了母亲的手:“妈,爸爸已经走了十一年了,你真的不打算再找一个吗?我和李显都支持的。” 秦母刮了下女儿的鼻子:“这孩子,怎么又提起这茬了?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够害臊的。” 秦清若笑颜如花:“怎么会,妈你现在是风华正茂,院里的老头惦记你的可海了去了。” “别瞎说了。”秦母忍不住笑起来:“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虽然也不是真想让母亲找老伴,可有些话该说还得说。秦清若正如是想着,却被她的话题说得一愣:“说我什么?” 秦母看女儿此刻心情尚佳,想了想还是忐忑的说出了心事:“你和小李真不打算要孩子?”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但她瞬间阴沉的脸色还是让心头一颤。 秦清若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话语中透着冷意:“我们不要孩子!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怎么现在还问?” 秦母惴惴道:“我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可小李他父母看着都是传统的人,我这不是担心嘛。” 女儿的脸色更加阴冷:“我和李显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管不了别人!” 秦母看她真的生气了,赶忙转变话锋:“好好好,不要就不要,现在那么多丁什么的,不都过的挺好。” 秦清若顷刻间转怒为笑:“那叫丁克,就是我们这种选择不要孩子家庭的专用词。” 秦母见女儿心情好转,也笑着附和:“对对,丁克,丁克。” 秦清若笑着摇摇头,看了看手表便起身对母亲说:“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我也去睡了。”说罢就出了母亲的房间,还关上了门。 “砰!” 看着关闭的房门,秦母忍不住一声长叹。 卫生间内,秦清若认真的洗净双手,扶了扶快掉到鼻头的眼镜。她抬头看去,只见镜子里的女人依旧美丽动人,可没过多久,人影就开始模糊起来。她靠着卫生间的门缓缓坐倒,眼中的泪水滂沱而下。 “对不起。” 第三十章 面试 2017年1月23日下午五点半,距离春节还有四天。 许言所在的公交车正向舍得茶楼驶去。周四晚上发生的事对她冲击太大,以至于之后的三天一直在浑噩中度过,不知不觉中就到了现在。 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她正迷离的望着窗外。 回忆跑的有点快,已经回到与李显初遇的那天。这些记忆就像一部暖色调的电影,慢慢播映着那些平凡又动人的点滴。 画面一闪而逝,看着那个夜晚里那么主动的自己,许言仍旧会脸红。或许是那个特殊环境的影响,又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让那个特别的男人在自己心里留下了身影。 电影继续播放着,许言看到了闺蜜一脸严肃的告诫自己“不值得”的画面。 很多事情,总是过后才能察觉。 如果柯乐现在问她,许言就能给她一个简单而又直接的答案。除了那种奇妙的共鸣外,李显让她感受到了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从没有过的温暖。 至于李显已婚的问题,虽然她很多时候是在刻意忽略。但在许言内心看来,他们俩其实没什么不同。相较而言,至少他从没隐瞒过。 这部暖色的电影即将接近尾声,周四那天,许言本已鼓起勇气向李显坦白自己的秘密,但阴差阳错之下,他们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想到当时柯乐那老母鸡护崽的样子,她不禁浅笑出声。 最终,画面定格在他接完妻子电话后匆匆离去的背影上。 他就像一场温暖的梦,匆匆在她的生活中掠过,却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正如梦中那个与她牵手乘坐时空机的他,陷入蓝与黑的斑纹中消失不见。 虽然隔天就接到了电话,他记得说过的话,平静的声音只是告知了今天面试的时间地点。但那平静之中饱含的歉意,让许言明白了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选项。 “我没有奢求什么”,曾说过的安慰之言犹在耳边,她也早就知道没有去爱或者被爱的资格。但她骗不了自己,男人的温暖早已编织成一个梦境,一个满是奢望中糖果味道的梦境。如今,该醒了。 许言倒也不会去埋怨谁,毕竟像她这样的怪胎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又飘向一个阳光的女孩那里,那个打着小学军鼓点敲门的女孩,那个笑着打扮自己的女孩,那个在生病时第一时间照顾自己的女孩,那个被自己误导,甚至可以说祸害的女孩。那个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的女孩。 许言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现在不过是回到最初的状态而已。可是这股已经持续了四天,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的冰冷感又作何解释? 公交车中响起刻板的报站声,她犹豫一下还是下了车。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许言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依言的来参加这个面试,或许她心里还有一丁点未曾熄灭的火苗吧。 许言来到了舍得茶楼,这里的陈设令她非常满意。还在观察着环境,就见一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女服务生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小姐,有预定吗?” 许言忙摆了摆手,带着些拘谨的回道:“我是来找人的。” 女服务生浅笑丝毫不改:“那您朋友是在哪个包间?我带您过去。” 许言定了定神,也笑着回答:“你误会了,我是来面试的。” 女服务生点点头,好奇的上下打量下许言,扯开嗓子就转头呼喝:“大叔,你说的人来了!”仿佛方才那个笑嫣如花的女孩根本不曾存在过。 “死丫头,你再叫我大叔我可翻脸啊。”一声怒喝由远及近,一人一鸟就这样出现在许言面前。 来人看不出年龄。无论是头上的显得有些的凌乱的碎发,黑圆框的眼镜,保养良好的光滑皮肤,右眼下的泪痣,还是显得瘦弱的单薄身材。说这人二十多岁也不会有人怀疑,可他眼睛里却透着股成熟的味道。 他手里的鸟架上落着一只灰鹦鹉,正配合着主人一起观察。 许言回忆下李显之前的介绍,忙对来人鞠了一躬:“沈哥你好,我是许言。”不知为什么,眼前的男人总给她一种相似却又绝不相同的奇怪感觉。 来人正是沈继平。 他观察完眼前的女孩,联想到发小的样子,难怪二字浮上心头。刚想和她聊聊,却发现之前的女服务生正一脸八卦的盯着自己。沈继平秀气的眉毛一皱,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还杵这干嘛,赶紧干活去。” “好的大叔!”女服务生乖巧的应和。 沈继平勃然大怒:“叫哥!叫我沈哥!” 女服务生笑着跑开,但还是留下了调侃的话:“好的大叔,没问题大叔。” 沈继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将头发揉的更乱。心道自己这老板当的,怎么这么委屈。抬眼一看,对面那个干净的女孩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他忙咳嗽了一声:“咱们边走边谈。” 许言点点头,正打算再自我介绍下,就听鸟架上的鹦鹉插言道:“谁啊?” 许言楞了一下,暗道好聪明的鸟儿。 沈继平笑着挠挠鹦鹉的腹部:“新来的。” 鹦鹉了然似的点点脑袋,说出话却与行动相悖:“谁啊?” 沈继平又忍不住揉把头发,黑着脸回道:“修水管的。” 鹦鹉果然不再发问,一旁的许言却憋笑憋得辛苦,显然也听过这个远古笑话。 沈继平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提了提鸟架:“忘了介绍,这是建国。”又转头向建国引荐:“这是许言。” 许言听到沈继平的介绍,又有些想笑,好在忍住了。 沈继平慢慢踱着步,跟许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听显子……李显说你还是学生?” “嗯,肃大美术学院的,大四了。” “哦?美术学院的?” 沈继平来了兴致,快步走到自己的得意之作处,招了招手让许言靠近。 许言走进一看,愕然的表情跃上,只见面前矗立着尺许大的茅厕二字。 沈继平满眼期盼的询问:“怎么样?” 许言不明所以,摇着头反问:“什么?” 沈继平有些不快:“你不是学美术的吗?这字写的怎么样?” 许言哭笑不得,但毕竟初次见面,还是礼貌的避开了这个尖锐的问题:“抱歉,我是学油画的,不太懂书法。” 没想到这种教科书般的回答会让沈继平不满意,只见他拧着眉头,语气里都是不满:“怎么去学那些洋玩意,就不能学国画吗?” 许言正有些尴尬,就听建国帮她解了围:“煞笔。” 沈继平怒了,凶巴巴的将鸟架提至脸前:“你骂谁呢?!” 建国也不示弱,扑扇着翅膀回敬:“煞笔。” 噗嗤一声,许言还是没忍住,头一回见接骂的人。 憋不住的笑声让一人一鸟停止了斗嘴。沈继平咳嗽声岔开话题,连珠炮般道:“一个月休息四天,除了春节以外,其他法定假日调休,包吃不包住,月薪三千,试用期一个月,薪水减半。干不干?” 节奏转换太快,让许言有些恍惚。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就听沈继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愿意干就行,其余的春宁会告诉你,哦,就是刚才那个死丫头。”他说罢就转身要走,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对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许言摇了摇头:“我是西昌人。” 沈继平咂吧下嘴有些不乐意的吩咐:“春节放假十天,三十到初九,可以提前买票,但记得按时回来。” 许言还没点完头,就见沈继平已经走远了。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你好!” 她正暗自想着,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个女服务员不知何时,笑眯眯的站在了自己身后。不等许言开口,女服务员就伸出手开始了自我介绍:“我是江春宁,以后就是同事了。” 生活总是会继续的。 沈继平提溜着鸟架站在东坡居门口,像特务一样左右张望下,见没人注意这才钻进了包间。 包间内,一个男人正慢慢的喝着茶,头都没有转一下。他心里叹口气,努力舒缓着表情:“安排好了。” 男人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沈继平坐到对面,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就在外面。” 男人无动于衷。 “真不见见?”沈继平点着下巴诱惑起来。 男人皱了下眉:“是你说要我注意分寸的。” 沈继平已经知晓这几天发生的事,叹口气倒也没有否定自己说过的话。 男人喝完杯中茶,带着几分决绝将茶杯顿在桌上。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第三十一章 小人物 周四,距离春节长假还有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沉浸在长假即将到来的期盼中,似乎今天是人生中最后一个工作日。李显的单位也不例外,员工们都喜气洋洋的讨论着如何过年。但有一个人似乎感受不到今天的放松,他此刻的言行破坏了他所在的办公室所有人的心情。 成铭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数落着面前的人。 “老张啊,你看看你写的报告,让我怎么说,这么几个字就总结了你负责销区全年的工作?我看你态度很有问题!” 老张眉头跳了下,笑着解释道:“看你说的,我态度绝对端正,就是水平有限,你说哪里不合适,我去修改。” 成铭提高了音量:“还哪里不合适?依我的标准得重写!” 老张赔着笑:“好好好,我这几天抓紧弄。” “还这几天?明天就放假了!今天下午三点前必须弄好!”说着就把那份十数页的报告丢在老张面前。 刚从卫生间回来的柏陌看着成铭的样子,撇了撇嘴,抓起手机快速发条信息,就装模作样的进了办公室嚷嚷起来:“成哥,李哥叫你。” 成铭一听,换上笑脸就赶到了李显办公室:“领导,你找我?” 李显放下手机,抬头笑了笑:“坐下说。” 成铭依言坐端,却听李显问到了难堪处:“咱们部门的总结好了吗?”他暗恨老张害了自己:“领导,其他销区和办公室的都好了,就差老张的,写的一塌糊涂,我正和他说呢。” 李显知晓各销区负责人已经返回肃州,但这些长期出差的同事们应该已经休息了。他心下了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成铭一直在观察李显的表情,见他笑容变淡忙继续解释:“领导,不是我拖沓,这几天其他人都忙乎自家的事,就我还操心着总结。老张那报告真不行,要是我不操心,随便粘贴到一起,报上去也是给您惹祸啊。” 李显点点头恢复了笑容:“别急,叫你来不是为了催你,总结不用着急,初十前给我就好。” 成铭松了口气,心道这下就算有余地了:“明白了,还是李哥体谅我。那没别的吩咐我就去忙了?” 李显笑着同意,看成铭走到门口,犹豫了下还是点明了意思:“成铭,事情办的没错,但还是要注意下说话方式,弟兄们都不容易。” 成铭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算是搞清了他叫自己来的根本目的。心中对李显更加不忿,脸上却带着谦卑的笑点头应是。 成铭回到自己办公室,拧开自己的茶杯,就见老张殷勤的帮他填满了水。他点点头,心里畅快不少,考虑了下就笑着开口:“老张,我也知道你家不在肃州,这样吧,报告不用下午交了,赶上班前给我吧。”说罢,又拉着老张悄声耳语:“刚李科叫我过去可是发了火,嫌咱们墨迹,但我想着你也不容易,就帮你扛了,还争取到几天时间,老哥你这次可得用点心。” 老张笑容更甚,感激的点点头:“一定一定,下次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待老张离去,成铭自个想着心事,前几天明明给贺东鹏反应了李显作风不检点的事,怎么还没动静呢?看来还得下再点功夫。 柏陌看着那边想心事的成铭,觉得浑身腻歪,抬起屁股去找李显。办公室的门没关,柏陌大步走进去,发现他正看着手机发呆,咳嗽一声就关上了门。 李显这才发现了柏陌,放下手机乐了起来:“又有谁让白大侠不顺眼了?我帮你出气去。” 柏陌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我这不是觉得老张……” 李显挥手打断了他:“不说这些,过年有什么计划?” 这个问题搔到了柏陌的痒处,他拉开椅子坐下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本来我计划去欧洲转一圈,但柯乐没同意,说花钱多又太匆忙,玩不好,所以我俩就商量着去……” 李显静静的听着,分享着他的快乐,本打算问问他柯乐家人的态度,但看着一脸兴奋的柏陌又打消了念头。 等柏陌说完,才注意到自己说了挺久,他挠挠头岔开了话题:“哥你呢?过年有啥打算?” 李显摇头笑笑:“没什么计划,应该宅在家里吧,好久没打游戏了,这次好好玩玩。” 柏陌忽然想起件事,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那啥……哥你今晚去心悦不?他们最后一天上班。” 李显给自己点了支烟,快速升起的烟雾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去了。” 柏陌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片刻,李显想到件事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发票递给柏陌。 柏陌看了看就试探道:“还是老贺的?” 李显点点头:“嗯,部门还有些额度,你这段时间花销大,趁着今天最后一天,把资料都准备好报上去。” 柏陌压下心中的感激反而得意起来:“我没说错吧,这回老贺就没砍咱们的费用,老夫甚慰。” 见领导兼兄长作势要打,柏陌笑着逃了出去,没有注意到李显的脸上已经爬上了黯然。 下班后,柏陌驾车回到了他自称被包养的那个中档小区,进了门就大声呼唤:“媳妇,我回来了。” “马上就好。”厨房传来女友的回应。 第一次跟她回家的时候,这所小户型的房子与柏陌大专时住的宿舍有一拼,脏乱差不足以形容其混乱程度。可现在却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已经有了些家的样子。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女友在灶前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就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一定要娶了这个女人。 柯乐很快就准备好晚饭,端着两个盛饭的碗发现男友堵在门口,没好气的斥道:“让路!” 柏陌赶忙闪身,一脸幸福的看着她将晚饭摆上茶几。许是自己半天没动静让女友起了疑惑:“愣那干嘛?吃饭!” 柏陌的幸福表情一直持续到看清桌上的晚餐。他瞅瞅两人碗里半粥半饭泛着诡异红色的东西咽了下口水:“媳妇,这是……”倒不是因为馋的。 柯乐不明所以,一本正经的回应:“西红柿鸡蛋盖饭,咋了?” 柏陌见女友心情尚好,弱弱的继续发问:“这颜色……” 柯乐的眉头皱了起:“加了番茄酱,你啥意思?” 柏陌惊了:“加番茄酱?” 柯乐更惊:“不加番茄酱难道加老干妈?” 两人愕然对视,又忽地同时笑起来,柯乐故意板起脸:“有人给你做就知足吧,还敢嫌弃!”说着就作势要抢。 柏陌忙护住碗:“我媳妇第一回给我做饭,你要敢抢我就跟你拼了!” “作吧你就。”说罢就自顾自的吃起来,心中暗道,没错啊,味道跟以前一样稳定。 柏陌看柯乐吃的香甜,决绝的刨了一勺送进嘴里。要是有人能看到他的识海,就不难发现里面正有花骨朵开放了。除了甜点、酸点、腻点其实也不错,嗯,后味还挺香的。 饭后,柏陌边洗碗边问女友:“晚上你真去啊?明天都三十了。” 柯乐在厨房门口有些自责:“嗯,言姐晚上会去。” 柏陌撇撇嘴,心里满是不以为然。 心悦ktv,收拾停当又腻歪够了的两人正往包间走去。 毕竟马上过年,这里冷清许多,这个点依然没几个人,路过休息室的时候,好眼神的柏陌从窗口瞅见里面零零星星的几个女孩正在等待客人,许言也在其中。 两人在包间坐定,柏陌跟阿来闲话一阵,想了想就对阿来坏笑起来:“那就这样,记得带姑娘们过来。” 阿来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带啥?” 柏陌乐了,一字一顿道:“带!姑!娘!” 阿来看了看已经在暴走边缘的柯乐小声问:“确定?” 柏陌拍拍女友暂时安抚住她:“确定,快叫人去。” 阿来一头雾水的逃也似的出了包间。 柏陌转头看看女友,只见她的丹凤眼里写满了“你找死”,苦笑一声讲述了在单位发生的事。 柯乐听完有些黯然,虽然她一直不赞成李显和许言的事,可如今真到了这种地步,心里居然有些不舒服。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埋怨:“你说李哥人不好吧,他对你真没的说,要说他好吧,那他怎么能这样对言姐。” 柏陌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盼着他两掰吗?” 柯乐瞪了男友一眼:“我的意思是,他把言姐撩拨出感情了,一听嫂子有事就马上丢下她跑了,而且还做的这么绝,我觉得挺渣的。” 柏陌不乐意了:“你这逻辑过份了啊,难道你希望李哥两边都不丢下?还是说跟嫂子离婚才对?” 柯乐大怒:“你这才是强盗逻辑!你看看李哥他处理感情的那股黏糊劲!要不就选嫂子跟言姐说清楚,要不就选言姐跟嫂子说清楚!有那么费劲吗?” 柏陌愣住了,他疑惑的瞅着女友:“没错啊,哥他不就是选了嫂子,虽然没和言姐坐下来聊一聊,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啊。” 柯乐大声反驳:“为啥不聊!一个大男人说清楚不就完了,你看言姐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 柏陌对女友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逻辑无言以对,只好采取迂回的策略:“其实你有句话没说错,李哥他是不会处理感情问题。他其实就谈过嫂子这一个对象。” 柯乐斜着眼一脸不屑:“就李哥那祸水模样,你猜我信不?” 见女友满脸鄙夷,柏陌不由急道:“嫂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当时李哥可没反驳!再说了物极必反听过没?” 柯乐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番反而嘲讽起来:“他俩那是虚荣和虚伪,还物极必反,你咋不上天呢。” 柏陌还想继续辩论,却见包间门被推开,零星几个女孩依次进了包间,他撇撇嘴小声嘟囔:“投入感情的就只有你家许言?” 柯乐没听清:“你嘀咕啥呢?” “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咱可没有那么闲!” 第三十二章 生于最冷的冬天 许言今天的心情有些特别。 她已经在舍得茶楼上了三天班,虽然目前还在负责散座,但许言还是觉得很充实。茶楼除了收银和后厨,前堂一共五位服务员,两位负责散座,两位负责雅座,江春宁独自一人负责包厢还兼着大堂经理的活计。 还在想着茶楼的事,转眼就到了一间包间外,许言想起阿来刚才那张纠结的脸,晃了晃脑袋跟着另外三个女孩就走了进去。 一进包间,许言就和往常一样垂着眼睑数蚂蚁,正准备躬身问好,其余三位女孩就咯咯笑起来,只听果果调侃道:“柏哥,你胆子够大的呀。选我呗,我不会介意的哦。” 许言一愣,抬头看去,就见一脸苦笑的柏陌和黑着脸的柯乐坐在对面。 柯乐朝她招招手,就赶忙对其他三个女孩道:“赶紧走,别气我了。” 女孩们嬉笑着出了包间,许言还没搞清状况。 柯乐挽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笑意:“今天没啥人,怕你无聊,就叫柏陌照顾下生意喽。” 许言一听,马上起身拒绝:“那怎么行,小白为了照顾你每天花销那么大,不用管我,我等下一波。”说着就挣脱柯乐向门口走去。 柏陌乐了,不由调侃出声:“算你有……” “柏胖子你闭嘴!”柯乐追上去拉住她,看许言已经板下脸来,只能实话实说:“是这样的,李哥把柏陌之前的花销解决了,所以……” “今天让我们来陪陪你!”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柏陌突然插了话。 许言脑袋里嗡的一声,那些决心掩藏起来的记忆潮水般翻涌而出。等她回过神时,已经坐回了沙发。 柯乐给男友丢去个万分责怪的眼神,却见他无辜的耸了耸肩。话已出口,她也没办法兜回来,又见许言已经回过神,只好顺着说下去:“是啊,李哥让我们来陪陪你。” 许言心跳的厉害,觉得鼻头直泛酸:“可乐,是你告诉他的吗?” 柯乐怔了怔,心虚道:“告诉他……什么?” 许言看闺蜜的样子,以为她在掩饰,平复下心境就灿烂的笑起来:“别装了,不是你说的他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柯乐马上反应过来:“咳,还是瞒不了你,本来还想准备个惊喜呢。”说着,偷抹了把冷汗就给男友打眼色。 柏陌也有些慌,看到女友的示意赶紧拿出手机订了个现成的生日蛋糕,让外卖小哥加急送来。想了想还是给李显发了信息:“哥,她今天生日。”发完就讪笑着看着许言。 许言有些奇怪两人的表现:“李显怎么说的?他怎么不过来。” 谎言总是需要更多谎言。柏陌还在搜肠刮肚的想着,柯乐就开始了表演,只见她面色为难的沉吟一下就垂下了眼睑,声音低低沉沉的:“李哥他说祝你生日快乐,另外请你原谅他,他还是得选嫂子。” 柏陌惊讶的合不拢嘴,然后又得意起来。瞧咱这眼光,媳妇这智商之高,表演之真实,差点赶上我了。 许言听到柯乐现编的转述呆住了。 过了很久,柯乐和柏陌就看到她突然瘫坐下去,眼中的光彩迅速消失。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柏陌就收到了蛋糕到来的通知。他转身出了包间拿到蛋糕,琢磨了半天才有了主意。趁许言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叫出女友说了自己的主意。 柯乐十二个不愿意,肉痛道:“钱该死吗?!” 柏陌赔笑:“过完年我就让李哥给我报了,都怪他!不报我就去他们家闹!” 柯乐这才勉强同意,女王范十足的摆摆手:“准了。”说罢就赶忙回了包间继续宽慰闺蜜。 柏陌则屁颠屁颠的准备去了。 许言正坐在沙发上黯然神伤,灯忽然灭了。 一片黑暗中,柏陌和另外两个女孩捧着蛋糕走了进来。柯乐加入队伍,四人一起唱着生日歌将插着二十三根蜡烛的蛋糕摆在桌上。 唱完生日歌,他们就开始鼓动许言许愿。 许言本是不在意生日的,但魏歆赟总是一个人陪自己一起度过每年的这一天,大学几年下来,居然让自己对这个日子有了特别的感觉。 可今天,她却不在。 物是人非,许言看着眼前帮自己庆生的男女,特别是柯乐真诚的眼睛,她压下心思,大声说道:“愿大家都好!”说罢就笑着闭眼吹灭了蜡烛。 包间由暗转亮,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紧闭的眼仍未睁开。 好一会,许言才缓缓睁开眼睛,里面只剩灿烂的笑意思:“谢谢。” 爱闹的果果折好纸质皇冠给许言戴上,又在她脸上偷抹把奶油。 一男四女顿时闹成一团。 闹了一阵,果果拉住许言,扳正她的脸笑了起来:“小乖,你好像公主呀。” 许言不好意思的笑笑,打算回敬几句,却听果果意有所指的故意发问:“王子殿下在哪里哦?怎么今天没来呀?” 许言笑容僵在脸上,没有回应。 果果看她这幅模样心下了然,心中难免多了些窃喜和幸灾乐祸,下意识丢掉了平时那种作态的说话方式:“话说,那个帅哥活好不?” 许言被这种突然的转折搞的一愣,等反应过来后红着脸摇头:“我不知道。” 果果心里不屑,但还是笑着说:“瞒我干嘛,你不是和他出过台吗?” 一旁的柯乐气炸了肺,正打算上去捶果果一个满脸桃花开,却被柏陌给拉住了。她愤恨的盯着男友,却看他做了个“生日”的口型。 只见柏陌绕过柯乐,取下许言头上的“皇冠”,戴在果果头上,摸着下巴露出副猥琐的表情:“还是果果你戴着好看,跟个小公主似的。” 果果果然上套,她放过许言,捧着脸甜笑着问柏陌:“柏哥你说真的嘛?人家真的像小公主嘛?” 见她要贴上来,柏陌点点头,话锋一转就说了实话:“那必须,也就比我家可乐差一丢丢。” 果果气鼓鼓的坐回去,自顾自的拿出手机开始自拍。 柯乐对英雄归来的柏陌竖起大拇指,眼里的自豪怎么都掩饰不住。几人继续玩闹一会,男友突然收到了条信息。他看到内容就皱起了眉,回复了几个字就琢磨起来。消息回的很快,他看到后猛的坐端了身子。 她注意到了柏陌的反常:“怎么了?”男友把手机递了过来,她一看就愣住了:“李哥跟嫂子坦白了?” 时间前推,李显家中。 帮母亲揉完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秦清若就发现沙发上的丈夫正看着手机发呆。 那日的醉态仿佛不曾存在过,秦清若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优雅的美丽女人,她抹匀护手霜走到沙发后,弯腰抱住了他的脖子:“想什么呢?” 手机早已自动锁屏,李显回过神来,微微将头转向妻子,笑着摇头:“没什么。” 秦清若绕回沙发,侧身坐在李显腿上。给他一个好看的白眼就抢过了丈夫的手机。 “她是谁啊?”她笑吟吟的晃着手机。 李显呼口气,挂上了那种熟悉的笑容:“柯乐的朋友。” 秦清若心下不快,正想发作,却看到他下唇被自己咬破的伤痕,随即换上娇笑:“小柯的朋友怎么小白会特意告诉你?” 李显的咬肌不明显的凸了一下:“我也认识,那天小白他们来家里吃饭,我们半途就是去看她。” 秦清若笑容不改的点点头,想起了之前沈继平的电话:“哦,我听继平说过,就是害你一宿没睡的人吧?” “嗯。”李显也不隐瞒。 秦清若在李显的怀里换个舒服的姿势,好奇道:“是什么样的人?也在那种地方上班吗?” 她刚问完,就敏感的察觉到丈夫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他仍没有犹豫:“是在会所上班,她……很特别。” 不快之意上涌,可丈夫下唇的伤疤却又在眼前晃悠。秦清若若有所思的试探道:“不回小白的信息吗?” 李显摇了摇头。 微不可查的哼声偷偷响起,她扭头亲了下丈夫,反而笑得灿烂:“好了,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我批准了,你去陪他们庆祝吧。” 十年的相处,李显倒也能看得出妻子心里的话:“不去了,你想去?” 秦清若赶紧摇头,嗔怪的瞪他一眼:“我去干嘛,我又不认识。”看到丈夫嘴角的浅笑,她扭过了头:“再说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又在他怀里赖了一会,秦清若闻闻丈夫的颈项,便起身催促:“一身烟味,快去洗澡吧。” 李显点头应是,去了卧室的卫生间。 秦清若听到里面传出水流声,忙拿起他的手机翻找起来。找来找去,微信里虽然多了些新人,但却没有可疑的女性。她眼睛里透着焦急,稍一沉吟,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柏陌发了消息。 “给我拍张‘她’的照片。” “嫂子,哪个她?” “别装了,你李哥都跟我说了,就是小柯的朋友。” 柏陌半天没有回应,她焦急的等了半晌,却发现丈夫的手机收到了消息:“哥,你跟嫂子说什么了?” 秦清若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她用李显的手机快速打出“抓紧发!”想了想又删掉,改成:“都说了,你拍吧。”发送出去。发完又删除了这两条信息。 李显的脚步声传来,秦清若放好他的手机,起身围着只穿一件浴袍的丈夫转了一圈,点点头笑吟吟的评价:“水出芙蓉!” 丈夫有些不好意思,秦清若踮起脚轻啄下他,还想再夸两句,就听到自己收到信息的声音,便改口道:“我也去洗澡。”说罢就走进了卫生间。 快速关好门,秦清若拿出手机就看到了柏陌发来的照片。她点开一看,却发现是一张合照。她将照片放到最大,一个人一个人的仔细检查,特别是照片里带着纸质皇冠的女孩。这女孩面容可人,但过浓的妆容却破坏了美感。 秦清若放下手机溺水般长出一口气,以她对丈夫十年的了解,他是绝不会看上这样的女孩。 “还好不是旁边那个。” 第三十三章 新的开始 周五,腊月三十早晨。许言仍沉浸在梦中。 这几次特殊的梦,独立却又连续。梦中,美丽的女子独自乘坐着时空机,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寻找着那个消失的他。这一次,她所处的时空被绞成了一团,就像丢进搅拌机的苹果。不要说去寻找伴侣,就连她自己的存在都开始模糊起来。等她慌忙打开防护罩,却被一阵熟悉的声音弄的一怔。 闹铃声响起,许言猛然从梦境中被丢进现实,她看看自己所在的小屋侧了侧身,脸颊碰到了一团潮湿,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 其实在昨晚很早的时候,许言就明白,柯乐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更不用说李显…… 就算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密友独占的秘密。但柏陌的那句插言,还是让她脑补了魏歆赟告诉柯乐,柯乐又告诉李显的过程。 许言也有些搞不懂自己在为什么难过。为李显的冷漠?为魏歆赟错过了从未错过的?还是为柯乐那杜撰出却是事实的话?也许,三者都有吧。 她看看时间便起床收拾行李,两份工作都已放假,下午飞往西昌的飞机正等着她。 同一时刻,李显从床上醒来,身边的妻子仍睡的香甜,可生物钟却叫醒了他。他望着天花板,一时间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悄然起身出了卧室,那个保持许久的习惯被耽误了几次,必须要继续下去了。 秦母比他起的更早,此时已经在厨房里忙乎起来。 李显洗漱完毕,在厨房门口劝着秦母:“妈,您脚还没好,老站着影响恢复。怎么不多睡会?” 秦母笑着回应:“老喽,不像你们年轻人有瞌睡。” 李显失笑:“您还年轻呢,要不我叫清若起来,我们一起弄。” 秦母笑得温暖,话里却是拒绝:“让她再多睡会,睡觉对女人好。我来就行,你去看电视吧。”见女婿仍打算帮忙,她坚持道:“你可别添乱了,下午亲家就要来,你越帮越慢。” 李显不好意思的笑笑:“那这样,我先去跑个步,等回来清若也差不多该起来了,倒时候我们一起帮您。” 待秦母含笑点头,李显就穿好跑步的衣服带着耳机出了门。 就当李显关上大门的时候,秦清若睁开了眼睛,她眼里没半点睡意。 昨晚那事虽然被验证过,但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却紧紧缠绕上她。导致的结果就是秦清若昨夜有些索求无度,幸亏李显常锻炼身体,要不还真经受不住这般鞭挞。 消耗大量体力后,本应嗜睡的秦清若却在丈夫刚去客厅就醒了过来,客厅的对话她自然听到了,她也知道他有跑步的习惯,往常很正常的行为却让她疑神疑鬼起来。 秦清若拿出手机,不停刷着微信运动,看到丈夫头像下的步数稳步增长着,忽然感到睡意来袭,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李显跑的很快,他大口喘息着,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释怀。虽未特意言明,可与他心意相通的女孩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昨晚他收到柏陌的信息后,不止一次打出那句生日快乐,结果却又一次次删掉。他怕自己发出这条信息后,再也无法坚持这个决定,更怕给她错误的信号。毕竟他大了她一轮,毕竟他已经结婚。 他再次提速,想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榨干。 李显加速奔跑的同时,魏歆赟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双臂抱腿坐在床上,门外的父母大声聊着天。 她纠结了一夜,可还是没有给许言发出那条生日祝福。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上次酒后的告白,换来的却是当头棒喝。 魏歆赟自然明白许言的意思,她也正视了自己,可到底是什么让她的心境如此失落? 几天了,还是没有寻找到答案。 魏歆赟不知道在床上坐了多久,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这都中午了,云云还不起来?我去叫叫。” 她快速躺好,装作入眠。 就在魏歆赟装睡的这一刻,柏陌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还没对准焦距,就看到了一双明亮的丹凤眼。他乐呵呵的问:“你瞅啥?” 柯乐似乎想起了什么,也咯咯的笑起来,从间隙挤出一句:“瞅你咋地。” 两人都笑起来。 片刻后,柯乐忽然严肃的说:“柏陌,我要向你道歉。” 柏陌愣了愣:“为啥?” 柯乐毫不掩饰自己的歉意:“我为昨天的话道歉,我真没想到李哥会跟嫂子坦白。” 柏陌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只是得意洋洋的说:“要是道歉有用那要警察干啥?” 不算短的接触以及这两周关系的快速发展,柯乐对自己男友这种爱讨便宜的性格算是有了根本性的认识。她也不接茬,只是岔开了话题:“明天几点的飞机来着?” 柏陌回忆了下:“七点?记不清了。”女友点点头,没了说话的兴致。顺势躺倒在男友怀里。他看着怀中的人儿,再一次恳求道:“晚上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女友往怀里钻了钻,却没有回应。 柏陌心下叹息,大年三十他怎么都不想女友一个人在家等待:“要不你去你妈家?我吃了饭就去接你。” 柯乐再次摇头,这次却有了回应:“不去,都断绝多少年了。” 柏陌劝道:“那无论如何都是你妈,砸断骨头连着筋。” 柯乐有些烦躁的犹豫一下,但还是坚持己见:“不去!” 柏陌见劝说无果,只能一声叹息。 两人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柯乐终于从男友的叹息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这个貌不出众,却让自己自豪的男人:“你饿不?” “不饿,刚起来。”柏陌顺口接茬,又马上考虑到女友:“对了,你该是饿了,吃啥,我叫。” 柯乐把脸藏在了男友怀里:“我也不饿,现在干嘛?” 柏陌觉得这话好不熟悉,琢磨了一下才猛的反应过来。他狞笑一声就扑了上去。 “套,套。”只余柯乐的惊呼在房子里回荡。 就在两人嬉闹的时候,许言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空乘已经开始督促乘客关闭手机。 她看着逐渐接近的空姐,终于死心般按住了关机键。可就在屏幕关闭的一瞬,一条信息跃入了眼帘。许言急急忙忙的再次开机,正是那个自己期盼已久的人。 “昨天忙,生日快乐呦~回来约我。”除了这些还附着俏皮的表情。 她嘴角的笑荡漾开来,精致漂亮的面孔让前来督促的空姐一时失神。 这么漂亮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回过神来的许言终于发现空姐已经在自己面前站了好久,忙歉意的笑笑准备关机。 空姐回过神来,对眼前人的性别有了判断。她带着些羞涩问道:“能加个好友吗?”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许言一愣,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这个笑像极了李显。她带着些调皮柔柔回应:“抱歉,我是女孩。” 空姐的脸更红了,丢下句对不起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许言没有多想跑开的空姐,也没顾忌旁人的眼光,回复了两个字就关闭了手机。 “等我。” 同一时刻,魏歆赟看着许言的回复,暗自下了决心。 同一时刻,柏陌和柯乐还在玩闹。 同一时刻,李显还在等待父母的到来。 同一时刻,沈继平一边跟建国斗嘴,一边犹豫要不要去李显那里蹭饭。 同一时刻,成铭还在琢磨怎么实锤李显。 同一时刻,果果正从昨夜服务的客人那里收取小费。 同一时刻,江春宁正在回家的班车上,思考要不要带些家里炸的油果给沈继平。 同一时刻,阿来还在睡觉。 同一时刻,贺东鹏正载着发妻和孩子往父母家驶去。 同一时刻…… 第三十四章 除夕其一 2001年,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 这年年中,全中国都在欢庆首都申奥成功。可对六岁的许言来说,却正经历着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 去年二月的时候,许言的父亲抛下母子二人远走他乡。 初时,懵懂的许言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因为两年前她就不断目睹着父亲对母亲的辱骂、殴打,甚至……而这种时刻,她只能蜷缩在角落蒙住耳朵悄声哭泣。 许言的母亲许蓉,六十年代末生人。拥有美丽外貌又追求时尚的她其实生在了错误的年代。二十出头时,许蓉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女,那时正是中国刚开始改革开放的岁月。新兴的思潮还在蓄力涌动,旧时的观念仍盘亘不去。 正如每个有美丽外表的女孩一样,许蓉对自己的容貌也颇为自信,但贫乏的物质条件和穷困的家庭,让她心里有些失衡。恰逢其时的,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一个大她许多且有家室的男人。 男人满足了许蓉对物质的需求,相应的,许蓉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 当许蓉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时,男人的妻子不出意外的出现了。 撕打与谩骂的结果,就是许蓉看着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妻子面前,任由她凌辱自己。于是,再也无颜在那个城市生活的许蓉回到了西昌老家。 回到老家几年后,许蓉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许言的父亲,那个从小就依恋自己的男人。初结婚时候,丈夫虽然对许蓉不是处女这件事表现的非常大度,可终归在心里留下了疙瘩。结婚几年,两人始终相敬如宾,也在淡淡的幸福中迎来了许言的诞生。 可这样简单又平凡的生活还是没能如愿持续下去。 在许言四岁那年,她的父亲去许蓉曾呆过的城市公干,正巧遇到之前那个男人。许蓉在酒桌上被描述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浪荡女人。于是,所有的简单幸福都随风而逝。 许言仍记得公干回来的父亲那张铁青的脸。那张脸上融合了太多当时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但许蓉是懂的。 那是丈夫第一次打她,但是丈夫却在打完她后,一头一头的撞在墙上,直到血水和着眼泪流满了胸膛。 自那以后,辱骂和殴打就成了许蓉生活的一部分。丈夫总是边殴打她边失声痛哭,然后强行与她发生关系。起初,她还会与丈夫一同哭泣,还会在被强迫时哭喊挣扎。但半年后,她眼里的光辉就消失了,仿佛成了一具人偶,任由丈夫施为。 许蓉曾寻求过娘家的庇佑,但每次丈夫的道歉与恳求总能换来原谅,直到他们也知道了那些被歪曲过的往事,迎接她的是父母与兄弟姐妹的唾弃。 丈夫终于在一年后杳无音信,许蓉就这样无喜无悲的接受了,仿佛自己生命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男人。 可命运这种事从来都会朝着更黑暗的地方行去。许蓉又遇到了一个男人,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用温柔唤醒了许蓉那颗麻木的心,短短几个月他们就走到了一起,可当许蓉发现这个畜生对全身光溜溜的许言动手动脚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 被她捅伤的畜生落荒而逃,许蓉坐在和着血水的地上,本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在一旁哭嚎着的许言却让她丢掉了这个诱人的想法,但她碎裂成渣的心里却再也容不下男人了。 这天,是2001年5月20日。 往后的几个月,许言终于从那个扭曲而又肮脏的下午走出来,本以为雨过天晴的她,却发现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母亲看自己的目光,有时候和蔼可亲,可更多的时候却是厌恶。 正是厌恶,早熟而敏感的许言已经在太多人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但她还是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 不久,母亲就不再叫她为言儿,而是改作了燕燕。她还记得那天母亲笑着说:“从此你就是许燕了,小燕子的那个燕。”说着母亲就唱起了名为《小燕子》的儿歌,歌声充满童趣,许言也欢喜的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但这年九月的那个晚上,母亲毫无征兆的爆发了。本来还浅笑着的母亲在帮许言洗澡的时候,突然开始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这一幕让小小的她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母亲猛然起身,带着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凶厉表情,一只手死死将他按住,另一只手揪着、拧着、撕着、打着……许言身上那个让她觉得痛苦万分的部分。 许言的哭喊无济于事,母亲边扭打边歇斯底里的喊叫:“燕燕!不能哭!就算哭也不能出声!咱们两绝对不能让人瞧不起!!!” 这句话深深地刻进许言心里,鲜血淋漓。她忽然就哭不出声了。之后她就只会安静的流泪,安静的忍受痛苦。等她双眼一黑疼晕过去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当许言醒来,就看到母亲正跪在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奶奶面前。 母亲和那位奶奶的对话许言没有听懂,但最后母亲却感激的磕了几个头,那位奶奶却说母亲不要高兴太早,会影响以后什么的。 许言没有听完就又昏沉的睡去。 等她再次幽幽转醒的时候,母亲正看着自己流泪,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对不起。许言伸出白嫩的小手帮母亲拭去泪水,笑着要她不要哭。 从那以后许言就明白了一件事,母亲不喜欢看到自己多余的那个部分,当她不得不赤裸面对母亲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的把它隐藏起来,以免惹母亲不快。 这时,2001年已经接近了尾声。 许言渐渐察觉出自己和身边男孩们的不同。 往后几年,许言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其他男孩不同在哪里。生理上她不但比其他男孩要慢很多几拍,而且在其他男孩往男人的路上持续前进的时候,她反而却开始停滞不前。心理上,她更喜欢和女孩一起玩,碰到男生总会奇怪的脸红。 当网络在中国普及的时候,许言终于彻底明白了,原来她是一名transgender。 追溯源头,许言搞不清是童年的事情让自己变成这样,还是天性使然,但她清楚的知道,她早已是一个住在错误身体里的女孩。 飞机落地的轰鸣声惊醒了许言,她揉揉眼睛,回忆起自己正在回西昌的飞机上。她有些奇怪,怎么会梦到那些年的事情,或许是家乡这块土地影响了她。 许言下了飞机,西昌的空气让她恍若隔世。这里不像肃州那样干燥而清爽,空气中总带着一股水腥味。阴冷感快速的袭向全身,她不禁想起那个女孩曾说过的“魔法攻击”和“物理攻击”那些话。 许言出了机场,坐上了去母亲那里的班车。一路上,过往的记忆就像这潮湿的空气,粘在身上怎么都甩不掉。 等她终于从记忆的泥潭中挣扎出来,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她考虑了一下,在母亲住处附近找了间小酒店,开了钟点房。许言在踏进家门的前一刻变回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顾不得退房时前台诧异的目光,许言拖着行李漫步向母亲家行去。也许是一路上的记忆使然,她站在门口却不想进去。她拿出手机,犹豫很久打通了一个电话,一个给她勇气,却被她伤害到人的电话。 “小新?” “我到西昌了,不用担心。” “我初四就回去。” “好,等我。” 许言收起手机,忽然觉得脸上一凉,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擦干泪水,敲响了那扇门。 “妈,我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除夕其二 西昌市,此时鞭炮声已经开始零星响起,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幕,一片张灯结彩与锣鼓喧天中,许言对面的门开了。 门从一条缝隙渐渐向外打开,许言世界中的音量也随着门的开启慢慢低了下去。等门彻底静止的时候,终于按下了静音键。 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仓库,从这扇开启的门后溢出的气息,将整个世界的色彩一点点湮灭殆尽。一个单手扶门的老妇人,就像一张失真的黑白照片,静止着立在门口。 她花白的短发下是一双石刻木雕的眼睛,褶皱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上,腐朽的味道正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这微不可查的动作让那张黑白照片成了一段默剧,带上了粗糙而又不均匀的颗粒感,冰冷却刺痛。 涩然从她嘴里流淌出来,仿佛这具躯壳中只盛装了苦涩。 许言看着门内的女人,没有像往年一样低着头擦身入内。她凝神注视了老妇人一会,眉毛便慢慢舒展开来,她的眼睛微微闭合唇角渐渐上挑,在脸上缓缓晕染出一个温暖的笑。这个笑容温暖而澎湃,冲散了一切阴暗,将那扇门、那个女人重新带回到这个除夕。 许蓉的眼中现出了生气,惊讶的看着眼前笑容暖人的美丽女孩,不敢确信的喃喃呼唤:“燕燕?” 女孩点点头,她的眼睛里也溢着笑:“妈,我回来了。” 许蓉挺直了佝偻的身躯,快步到女儿身前握住她的手,惊喜从上下打量的眸子中不住流淌:“你原谅妈妈了?你终于肯穿回女孩的衣服了?” 许言看着这个住在自己虚构世界中的可怜女人,笑容更加温暖:“嗯,我再也不闹别扭了。” 许蓉的表情不断变换,惊喜很快变作欣慰。但片刻后,她的眉眼就向下一挑,嘴巴一瘪,换成了一副胆怯又委屈的样子。许言赶忙丢下行李,将母亲拥入怀中。 许蓉在她怀里呜呜的抽噎着。 许言轻抚着母亲的短发,看到她穿的单薄,温柔出声:“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快进去吧。” 许蓉在她肩头蹭了蹭脸,换成一副笑脸乖巧的点头。两人拖着行李进到房内,许言见这里丝毫没有过年的样子,不禁轻叹口气。 叹气让母亲不安起来,站在一旁低头绞着手指。许言暗骂自己大意,赶忙轻轻托起她的脸:“吃饭了吗?” 母亲点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那个漆面斑驳的旧茶几。上面放着吃了一半的米粉,不知放了多久,米粉早已凉透。许言心中悲切,脸上却笑着嗔怪:“怎么不听话,放久了的东西不能吃。”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许蓉,她脸上闪过一阵挣扎,忽然笑着接过女儿的行李,之前的瑟缩消失不见。边归置行李边笑着回应:“哪有放久,中午做的没吃完。燕燕你放假了?” 泪水满溢在心间,许言却笑容更胜:“妈你忙糊涂啦?今天是除夕。” 许蓉抬眼算算,尴尬之色浮了上来:“看看我这记性,这一眨眼就过年了,你等等,妈妈这就给你做饭去。” 许言点点头,母亲风风火火的进了厨房。她的泪水在母亲转身的那一刻就滴答而下,心痛到喘不上气。 过了很久,厨房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许言心里一惊,暗暗责怪自己的大意,忙擦干眼泪跑了过去,发现母亲正一动不动的蹲在厨房。她忙蹲身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母亲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上面站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对着镜头甜甜的笑着。 正是小时候的许言。 许言心下了然,她搀扶起母亲柔柔的声音似安慰似引导:“你去那边坐好不好?我给你做好吃的。” 许蓉抹了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听话的点了点头。 安顿好母亲,许言就开始忙碌起来。她从厨房找到些食材,又拿出路上买的吃食,开始准备年夜饭。 她熟练的在厨房忙碌,还趁着空档简单打扫了房间。正打算贴春联,许言看到母亲乖乖端坐在沙发上,一脸孺慕的望着自己,见她看过来又慌张的低下头去。 许言想了想,从行李中拿出一盒糖,剥开一颗喂进母亲嘴里。她甜甜的笑起来,许言揉了下她的脑袋便继续忙碌。 旧茶几上的菜肴渐渐丰盛起来。藜蒿炒腊肉、红烧鱼、炒粉、酱鸭、粉蒸肉、炒藕片、酱菜…… 香味开始在房间弥漫,许蓉偷偷咽口口水,伸手抓起一块腊肉飞快的塞进嘴里,见女儿走过来,忙在腿上擦擦油油的手,若无其事的别过头去。 这一幕被许言看在眼里,她失笑着拿纸巾擦拭干净母亲手上和嘴角的油渍:“饿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谁知道许蓉却倔强的摇头,泪眼汪汪的瞪过来。她无奈摇头:“好好好,一起吃。” 许蓉这才破涕为笑。 这所小房子在许言的手下渐渐带上了除夕的喜气,她趁着排骨汤刚做上火,从行李中翻找一阵,打算出一下门。可刚走到门口,却被母亲拉住了胳膊。她眼里噙满了泪水,脸上写着浓浓的依恋与不舍。 许言马上反应过来,她摸摸母亲的脸笑着解释:“我不走,就去隔壁给刘婶拜个年。你乖乖呆在家里好不好?”许蓉闻言立刻破涕为笑,跑回沙发坐好还背起了手。 许言笑着摇摇头,出房敲响了邻居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眉眼平和的中年妇女,她看着门口的美丽女孩疑惑道:“你找谁?” 许言轻咳一声,换回了中性的嗓音:“刘婶,是我,小言。” 刘婶一惊,忽地想到疯疯癫癫的许蓉,脸上的同情和怜惜怎么都藏不住:“苦了你这孩子了,啥时候回来的?” 许言笑笑:“刚到家不久。”说着拿出从肃州买的特产和一封红包递过去,笑脸上满是真诚:“刘婶,谢谢您照顾我妈妈,祝您新春快乐,鸡年大吉。” 刘婶赶忙推辞:“你这是干什么,邻里邻居这么多年,都是些顺手的事。” 许言硬将东西塞进刘婶手里,见她不再推辞,这才笑着说了下去:“还是得谢谢您。对了,过几天我打算带我妈妈去肃州,快毕业了,我也找到了工作,打算接她去那边生活。” 刘婶怔了怔:“不回来了?” 许言摇摇头:“还不知道呢,再看吧。” 刘婶理解的点点头:“换个地方也好,说不定你妈的病也能好些。”突然想到件事,她便直言相询:“对了,你们去肃州的话房子怎么办?” 许言一愣,她还没考虑到房子的事。带母亲去肃州也只是临时起意。 见她晃神,刘婶就知道自己没想岔,随即便热心建议道:“你要不急的话就年后再走,把房子挂到中介,想卖想租你再考虑下。” 许言想起和魏歆赟的约定,为难的沉吟起来。 这幅样子落入刘婶眼里,这才想起她每年都很早返程:“是不是已经买好票了?” 许言点了点头。 刘婶思考片刻就提出了建议:“这样吧,要是你信得过婶,就把钥匙放我这里,我去看着给你办,倒时候咱们电话联系。” 许言惊喜的望着刘婶,正是身边的这些温暖,让她坚强长大,又有了如此性格。她的感激溢于言表,只能朝刘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注视着回转屋内的美丽女孩,刘婶再看看只顾玩手机的傻儿子,她心里不禁感叹,多好的孩子,要真是个女孩就好了。 尽管许言拼尽全力,等年夜饭准备好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子时。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母亲和茶几上渐凉的饭菜,她有些鼻头发酸,她使劲揉了几下,狠下心来叫醒了许蓉:“饭好了,吃饱再睡。” 许蓉眨了眨迷糊的眼睛,等听清许言的话,顿时睡意全无,一手拿起一只筷子笑眯眯的期待着。 电视里主持人已经开始倒数,窗外的彩炮更加欢快的炸响。斑斓的光辉透进来,与女孩温暖的笑容交相呼应,绘成一幅暖调的画。她深深的看了看母亲,盛出两碗热腾腾的米饭摆在丰盛的菜肴之间。 “新年快乐。” 第三十六章 除夕其三 腊月三十下午四点多。 秦清若、秦母两人还在厨房忙碌着,虽然很早就开始准备,可这一天仍是繁杂的一天。 李显扔完垃圾回到屋内,在母女两的强烈要求下无所事事起来。想起之前买的游戏,犹豫着要不要玩,但厨房热火朝天的两人,却让他悻悻的收回了想法。 他看看时间,父母应该不久后就会到。随手打开电视,没有目标的翻阅着。还没找到称心的节目,手机却响了起来,李显瞅了眼来电人就笑了起来。 “现在拜年不早点?” 沈继平百无聊赖的瘫在自家沙发上,听到李显调侃的问候没好气的说:“我快蛋疼死了,你还嘲讽我?” 李显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怎么?想让我去给你揉揉?” 沈继平忽地起身,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扯开嗓子就冲电话大吼:“揉个蛋!” “嗯,没错。”发小戏谑的声音传来。 沈继平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语病:“我是闲的蛋疼。” 对面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的玩笑少了几分:“伯伯和大娘过年不回来?” 沈继平在屋内慢慢踱步:“是啊,在婉婉那里。” 发小的声音透着疑惑:“那你怎么不去福门?” 沈继平走到陈列架旁,拿起个相框边看边说:“我去干嘛,找虐啊?” 电话那头失笑出声:“那能怪谁,谁让你离婚这么多年都没个动静的?” 相框里是一张很早之前的照片。照片里有三个人,李显和沈继平穿着篮球服,勾肩搭背的咧嘴笑着,脸上满是青涩。拍照之人的技术非常稚嫩,画面有些模糊。但沈继平偷瞄李显的样子却被拍了个十足,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飞向自己脑袋的篮球。 沈继平看着照片脸上满是温柔,嘴上却调笑道:“对对对,是是是,好好好,李大才子永远是正确的。” 李显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气恼:“别贫了,有事说事。” 沈继平放下相框清了清嗓子,用万分认真的语气开了口:“还真有正事,有个机会,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也不知道近三十年的相处中,他给发小留下个什么印象,李显听了这话,声音中不仅没有感兴趣的样子,反而警惕起来:“什么机会。” 沈继平怎能听不出李显的质疑,满不在乎的嘿嘿笑了:“请我吃年夜饭的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传来了发小爽朗的笑:“我服了,能把蹭饭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也没别人了。那就别墨迹了,收拾好抓紧过来。” 挂上电话,李显笑了起来,放松之感在心间徘徊。他暗自算算,发小竟有多年未曾参加过家宴了。 “谁打的电话?笑的那么开心。”秦清若端着水果坐到丈夫身边,见他这幅模样便出言询问。 李显心情不错,乐呵呵的回应:“除了瓶子还能有谁。” 秦清若了然的点下头,笑着拿起只梨递给他。正要开口,却听到丈夫未说完的话:“对了,瓶子孤苦伶仃一个人,我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她愣了一下,稍一琢磨就想通了缘由:“是不是躲着沈叔他们呢?”见丈夫肯定,秦清若在李显吃了小半的梨上也啃下一口:“谁让他到现在都不正经考虑结婚的事,这点他可比咱们差的远。” 妻子透着得意的言语让李显眉头微皱,他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的吃起梨来。 秦清若敏感的注意到他那微不可查的不快,马上撒起了娇:“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再加几个继平爱吃的菜。” 丈夫果然吃这套,放下梨笑着在她额头轻吻一下。秦清若反啄一口,笑着回了厨房。这个与之生活了十年的男人,还是那么简单。 正在此时,半开启的窗户传来一架飞机掠过的声音,李显家所在的小区环境优雅而安静,难怪会听到这种不明显的声音。 可他却在到这个声音后突然心悸起来。 这阵心慌的感觉随着声音消失慢慢变淡,他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在昨夜的疯狂后还去跑步。还没等李显从“廉颇老矣”的自怨自艾中回过神,就听到门铃响起。 他忙起身去开门,可视门铃中映出的脸让他嘴角上扬。 秦母端着凉菜走到餐桌旁,发现女婿打开了门便问:“亲家来了?” “不是,是我发小。”女婿接过她手中的菜,摆在桌上才笑着回应。秦母想起女儿方才的解释,点点头回了厨房。 没多久,带着圆框眼镜的沈继平就站在了玄关。 刚一进门,眼镜很快就浮上了水汽,沈继平摘下眼镜,眯着眼看了看,见客厅只有发小一人,便将手上提的东西往衣帽架上一扔,没好气道:“愣啥呢,还不去找块眼镜布来!” 李显撇了撇嘴,从餐桌上抽片纸巾递了过来:“矫情,就这,爱用不用。” 沈继平一脸委屈,正打算跟他好好说说纸巾擦眼镜的百般害处,就听发小身后秦清若的声音越了过来:“继平,他不懂,来,给你。” 秦清若笑吟吟的插在两人之间,手里正递过来一块眼镜布。 沈继平龇着白牙笑笑,等擦好眼镜戴上,却发现一位陌生的老年妇女正往客厅端菜,他马上反应过来忙虚身问好:“阿姨您好,我是沈继平。” 秦母见三人间颇为熟稔,也笑着点头:“别客气,来了就好。”又转头对女儿吩咐:“若儿,给你们的朋友泡茶啊。” 秦清若点头应是,却被李显拦住。他帮秦母放好菜,瞪了眼沈继平,就转头一脸笑意的对秦母说:“妈您不用管他,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要喝茶他自己会泡。” 她听丈夫这么说,也附和上来:“是啊,继平泡茶的本事比我强多了。” 沈继平也不见外,从衣帽架拿起带来的东西,显摆似的对秦母道:“没错阿姨,刚好我带了些好茶,泡好给您尝尝。” 秦母带着心思观察了女婿的朋友,对女儿的眼光佩服的不行:“你们先聊,厨房还有活。” 李显赶忙拦住秦母:“您先休息会,不急,现在还早。” 秦母想了想,见凉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热菜也收拾好等着下锅,便甚是欣慰的点头应允,又嘱咐女婿问问亲家的情况。 待李显问清父母刚刚出门,发小就泡好了茶。 四人喝着茶闲话一阵,秦清若见两个男人有些心不在焉,便主动提出了建议:“我跟妈看会电视,你们去玩吧。” “喳。” 李显和沈继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回了句就告罪一声进了书房。 秦清若见沈继平的到来让丈夫又变回那个大男孩,担了两天的心思终于彻底放下,有说有笑的和母亲看起电视。 书房里,李显打开显示器和游戏机,启动了一款两人常玩的格斗游戏,却发现见发小还杵在门口:“怎么了?不想玩?” 沈继平翻个白眼,扯了扯身上的羊毛衫,又指了指李显身上的短袖t恤:“施展不开。” 李显见他已经头上见汗,歉意的笑笑就打算去拿衣物。身着的短袖映入眼帘,让他愣在了原地,脸色快速的黯然下去。 这一幕被沈继平看在眼里,他赶忙收起了玩闹:“出什么事了?” 李显恍然的抬头,藏起心事难看的笑了下就转身出了书房。 沈继平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发小很快就取来了衣裤,递过来之后就沉默的坐着。打火机发出脆响,一支烟已被他噙在嘴里。 沈继平冲客厅喊道:“小若,我换身衣服,你别偷看啊。”猛地想起秦母在家,又急忙怪叫着补充:“阿姨,我说着玩呢。”说罢就匆忙锁上了书房的门。 门外传来母女两的笑声,秦清若对母亲解释的声音被挡了出去。 沈继平换好衣服,半躺在李显旁边的休闲沙发上,双手抱头盯着天花板:“想到什么了?”白色的烟雾从发小口鼻喷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许言生病那天我拿了衣服借她穿。” 沈继平点点头,坐起来瞟了眼书房门:“小若发现了?” “还没。” 发小的回应让他放松下来,沈继平恢复了懒洋洋的坐姿:“那你愁什么?” 李显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秦清若的笑声在门口响起:“还没换好呢?” 沈继平看着黯然的发小叹了口气,他换上笑脸打开门,见秦清若正端着茶点站在门口。他稍一观察,见发小的妻子脸色无异,这才笑着让开了门。 秦清若进来放好茶点,看到丈夫的脸色,不由扭头嗔怪道:“继平,你又欺负我相公了?” 沈继平瞟了眼显示器上的画面,语气里满是不服:“哪有,才赢他几把啊?” 这两个长不大的男人,让秦清若了然的笑了。她依偎在丈夫身边,温柔宽慰:“不开心就不跟他玩了,咱们看电视去。” 李显看着妻友,心里百感交集。便把那个人藏进了内心最深的洞穴里,等他掩埋妥当不露痕迹。这才恢复了常态:“好,不跟他玩。” 发小浅笑的表情不似作伪,沈继平放下心来瘪起嘴吐槽:“你几岁了?敢不敢成熟点。” 李显听到这句自己常吐槽对方的话被反吐回来,嘴角不禁挂上了冷笑:“别在嘴上讨便宜,我看你是没吃过饱饭没挨过饱打!” 说着两人就拿起手柄战在一起。 秦清若看着两人,眼中似无奈又似忧心。她静静出了书房朝客厅走去。逆光处,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第三十七章 除夕其四 李显和沈继平的战斗还在继续。 几回合后,沈继平见发小的心情恢复如初,便打了个哈欠:“好困,要不要我让你一只手?”手下却毫不留情的一套连招ko了他。 李显丢下手柄自顾自的点了支烟,抽了几口起伏的胸膛才回归平静:“不需要。” 沈继平戏谑的瞅着他突突跳的太阳穴:“那继续?” 李显抽完烟,暗恼自己干嘛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忽地想起一物,便转身从柜子中拿出一盘碟片,灿烂的笑了起来:“不玩那个了,咱们玩这个。” 沈继平看着发小手中的游戏,盒子上赫然印刷着“魂三”二字,他吞口口水,语气有些瑟缩:“你还真买了?” 李显庄重的点点头。 沈继平压下惊惧,弱弱的问:“抖m的毛病又发作了?你玩过了没?” 手中的盒子在李显指尖转一圈:“还没顾得上,没看包装都没拆吗?” 沈继平忙道:“那你玩我看着。” 李显坚定的摇头:“不,你玩,我看。” 两人坚持不下,沈继平大喝一声:“石头!剪刀!布!” 李显看着发小伸出的剪刀,晃了晃自己的拳头,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胜利微笑。 沈继平怔了怔,仍不死心的试探:“三局两胜?”发小诡异的笑容让人心头发毛,他顿了顿,再次挣扎:“那咱一人一条命?” 李显笑的更加开心,把发着蓝光的手柄用力塞进了发小手里。书房中顿时传出感人肺腑的哭嚎:“这火臣妾传不了哇!” 书房发出的声声怪叫传进秦清若的耳朵,她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虽然没听懂他俩的对话,但这样的丈夫却只有自己能见到。 门铃再一次响起,她忙打开门,不多久就见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入内。 “爸、妈你们来了。” 不苟言笑的李父将外套递给妻子,冲秦清若点了点头。 李母接过外套,笑着解释:“堵路上了。” 秦清若忙抢过两人的外套挂好,挽住李母乖巧道:“今天出门的人多,想着路上车就不少。”却见李父已经迎上了起身的母亲:“亲家你快坐,听他们说你脚受了伤,好些了没?” 李母也抽出手,上前几步扶着秦母坐好。 秦母笑盈盈的看着亲家夫妻:“早好差不多了,孩子们瞎操心,非得拉我来肃州过年。” 李母连连摆手:“老姐姐你还是这么见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见她表情放松下来,李母笑容更加亲切:“要我说,你干脆就搬过来住,溯水虽然不远,但一个人在那边总不是个事。” 秦母有些意动,但瞥见女儿笑吟吟的脸上没有其他表示,便暗叹口气打算拒绝。 李父在妻子身旁注意着亲家的表情,见她这样便立刻出言做出了决定:“就这么定了,正好我们小区有空房出售,索性住一起!” 李母赞同的点点头,给秦清若使个眼色。 秦清若面露难色,但婆婆眼中的坚持还是让她改了主意:“妈,爸妈说的对,过完年我们就把这事办了。” 见秦母仍不吐口,李父恍然道:“亲家你什么都不用管,先住他俩这里,年后让他们去办!” 李母也明白过来,笑着接话:“是啊老姐姐,养儿防老,让他们操心就是,不然养他们干嘛?” 秦母听着这些真心实意的话,发现李显父母脸上满是诚恳,心里不由得感动起来。她眼角带泪的终于点头答应下来:“若儿命好,能嫁到李家。” 秦清若眼中也噙着泪,应着母亲的话使劲点头。 见场面有些失控,李父咳嗽一声转过脸去,脸上带上了难掩的笑容。这几天私下里他一直在和妻儿讨论这件事,现在终于定下来了。 李母忙宽慰起母女俩,说了许多诸如一家人就该互相照应之类的话,这才慢慢止住了两人的感动与悲切。她忽然想起一人,左右看了看却没找到那个身影:“李显呢?” 秦清若拭净泪痕,笑着回应:“和继平在书房玩呢。” 李父眉头一皱,黑着脸问:“那个臭小子也来了?” 秦清若点头应是。 李父看了看餐桌,脸色更黑:“那两小子就没说帮帮忙?” 秦母见亲家动怒,忙打起圆场:“他们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亲家你们先坐,我去把热菜炒了。”说着就要起身。 “老姐姐你快饶了我吧。”李母一脸苦笑的拉住秦母“再折腾脚啥时候能好。我来吧,早知道是你在操持,我就早点过来了。”说着就不满的看了眼儿媳。 秦清若脸一红,哪里还坐得住,拦住两位母亲起身就进了厨房,还不忘把门反锁上。 秦母与李母相视而笑,也放下操心,与李父悠然的闲聊起来。 正聊的高兴,忽然听到书房所在之处传来一串大喝:“卧槽!终于特么的过了,可憋死我了,显子你等等,我去尿一个,不许偷打啊。” 沈继平说着就准备穿过客厅,谁知道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李显父母,只见他脚步一顿,原地转身三百六十度就打算折返。步子还没迈开,就听到了李父饱含不快的声音:“臭小子你躲什么呢?” 沈继平快速回身,扶了扶眼镜讪笑道:“叔、婶你们来了哈,我这不是衣冠不整害羞嘛。” 李母噗嗤一笑,立刻就揭穿了他:“你光屁股的样子我可没少见,现在倒知道害羞了。” 沈继平讪笑一阵,实在忍不住尿意,只得对三人告罪:“叔、婶、阿姨,您三位先坐,我去去就来。”说罢就进卫生间冲,还不忘回头喊一嗓子拉发小一起挨训:“显子你抓紧出来!” 李显在沈继平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了父母的声音,以他对父母的了解,肯定少不了数落,本想再赖一会,没想到发小瞬间就卖了自己,只得装作毫不知情的踱步出来,看到父母讶然道:“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李父脸色更黑,当了三十多年父亲,儿子这幅模样一看便知其所思:“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一天没个正行。” 李显刚准备认命静听数落,却发现妻子不在客厅,心念一转就有了计较:“爸您说的对,我这就去给清若帮忙,让瓶子给你们好好泡壶茶。” 见父亲点头,李显就逃难似的敲开厨房门钻了进去。临锁门时还不忘报复似的冲厕所大喊:“瓶子,我去帮清若,你给好好泡一壶啊。” 这话让沈继平酣畅的尿意差点缩回去,暗骂自己交友不慎。 且不说沈继平如何讨好三位父母,李显进了厨房刚想装回沉稳,就发现妻子一脸促狭的看过来。他摸摸鼻子有些赧然,自己的糗样被她全看了去。 秦清若笑吟吟的看着丈夫,心里又放松一分,这样的李显才是真实的李显,生活中谁都不是一个刻板的符号。 李显看着妻子调笑的目光,颇有些“夫纲不振”的感觉:“你别笑我,你不也躲在这不敢出去吗?” 秦清若娇嗔道:“我哪有,我这是体恤父母。” 李显想起发小那天的话,十年夫妻哪里还分的清怜惜和爱意。他这样想着,好似又给被埋藏的那个身影加了把土:“那你倒是把那天咬我的劲头拿出来啊?” 秦清若没想到一贯温柔的丈夫会提起这茬,换乱一丝丝的攀了上来:“相公,我……”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丈夫炙热的唇堵住。安心的感觉在两人心底升起,但其中夹杂着的怪异就连他们自己也未必知晓。 一吻之后,秦清若背身靠在丈夫怀里嗔怪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 李显抱着她笑着解释:“那次从溯水回来,我就跟爸妈商量了这事,没想到他们比我还急。” “谢谢。” 妻子的呢喃在怀中出现,李显忽然就有些疑惑,爱与怜惜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他想了一阵也没得到答案,只能低声回应:“夫妻间不需要。” 怀里的她没说什么,却满怀担忧的起了另外的话题:“你说爸妈会不会再提孩子的事?” 丈夫的沉默让秦清若忧虑更甚,她转身盯住他,语气里开始焦躁:“说话啊!” 他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头却点了一下:“难免。” 秦清若一惊,焦躁几乎从眼里溢出来:“那你一定要像说好的那样,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李显看着慌乱的妻子,一种感觉涌上来,一如过去的十年。他回首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满是温暖:“我会的,不要多想。” 丈夫温暖的安抚就像一剂药,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越来越难以让她满意,好似产生了抗药性。忽地,她想起了客厅里的沈继平,了然之色眨眼就替代了焦躁。 秦清若心念不停,自以为了解了丈夫的用意。优雅而温柔的笑容浮在了脸上:“你叫瓶子来是为了分担压力吧?” 随着菜肴上桌,六人各自坐定,李显五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李父。一家之长淡定一笑,端起酒杯正准备说几句祝酒词,儿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李显看着脸色发黑的父亲,赔个笑脸接通电话。 “喂?” “谢谢,也祝你们两新春快乐!” “对了,柏叔那边你去了吧?” “那就好,明天的飞机?” “行,好好玩你们的吧,咱们上班再见。” “好,新年快乐!” 李显见一桌的人望着自己,忙把手机关成静音,讪笑着示意父亲继续。 李父扫视着三个年轻人,儿媳忙把电话也关了静音,沈继平却耸耸肩一脸戏谑的看着两人。他点点头,清了下嗓子就举起了酒杯:“那就祝……” “铃铃铃。” 沈继平脸上的戏谑僵住,却是他的电话欢快的响了起来。 李父把酒杯一顿,声音已经带上了火:“有完没完了?” 沈继平慌张的拿起手机,差点打翻面前的酒杯。他看了眼来电人,急急解释:“叔,我爸,我爸。” 李父板着脸点点头,见沈继平快速说了几句就要挂电话,手一伸道:“拿来!” 沈继平疑惑的递上手机,却发现李父脸色瞬时由阴转晴,笑着跟电话那边的人聊了起来:“老沈,过年好哇……” 近十分钟后,挂掉电话的李父发现一桌人都在望着自己,难得的老脸一红:“都看着我干嘛?吃饭啊。” 一句话惹得秦母捂嘴偷笑,小辈们也憋笑憋得辛苦,李母无奈的笑着冲丈夫敲了敲手中的酒杯。 李父咳嗽一声,举起酒杯刚想继续,却忘记了准备好的祝酒词。见大伙仍含笑举杯看着自己,也爽朗的笑了起来。 “新年快乐!” 第三十八章 口口相传的古老狩猎技巧 初四这天一大早,魏歆赟就起床打扮起来。 她昨晚再三跟许言确认了今天返程,这才满怀斗志的睡过去。今天还没等闹铃响起,她就睁开了眼睛。 魏歆赟看着镜中那个娇俏可人,入口即化的美丽女孩,自己都难免心动。她暗自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她一定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客厅中,男主人疑惑的看着自打放假后头一回早起的女儿,悄声问身边的妻子:“她这是咋了?” 正看电视的女主人瞥了眼,无所谓的换了个坐姿:“女为悦己者容,你说呢。” 男主人一愣,更加不解了:“你不是说她和小许闹别扭了?这么快就能和好?”见妻子不愿搭理自己,脑补一阵惊道:“小许那孩子挺好的啊,云云不能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吧?” “见你个头!”女主人翻了个白眼:“年轻人的事你懂什么?再说了,你当年没少气我,我见异思迁了?” 男主人讪笑两声,转头继续观察女儿,不一会他又急急的对妻子说:“腿!光着腿呢!” 女主人用余光吊了一眼:“打底裤穿上!” 女儿回身做了个鬼脸,便打开柜子翻找起来。谁知男主人又焦急的捅了捅妻子:“裙子!裙子!屁股都没遮严!” 女主人这才认真起来,她调低电视音量,起身观察了一阵就凶巴巴的开了口:“死丫头作什么妖,把这破裙子给我换了!” 这下魏歆赟也不干了,甩下句“就不!”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女主人看起来温柔贤惠,可年轻时火爆的脾气可是众所周知,见女儿不但犟嘴还摔门,心里的火登时就窜了出来。她撸起袖子正准备去砸门,就被男主人死死抱住:“云云大了,有话好说。” “她就算八十岁我也是她妈!”女主人刚气咻咻的嘟囔句,就听到女儿房间传来了隐约抽泣声,她叹口气改做轻轻敲门:“云云,能跟妈妈聊聊吗?” “没锁!”魏歆赟趴在床上闷哼一声又继续抽噎。 女主人不顾丈夫探究的目光,进屋后便关上门坐在魏歆赟床边,她摸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是去找小许吧?” 魏歆赟点点头,算是肯定了母亲的话。 女主人想了想:“那几天你不是生他气了吗?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魏歆赟闻言哭的更厉害了,埋着的脑袋一颤一颤:“他又没做错什么。” 女主人心里一跳,看来女儿动的情不是一星半点,语气登时就带上了担忧:“云云,你老实跟妈妈说,你们到底发生关系了没?” 魏歆赟忽地坐起扑在母亲怀里,委屈的哭泣声越发大了:“我倒是想,可她不要……” 女主人松了口气:“那是他怜惜你。”忽地反应过来女儿话里的意思,钳着魏歆赟的肩膀一把扳正了身子:“你这死丫……”女儿带雨梨花的样子映入眼帘,将训斥的话卡成了半截。她心疼的把女儿拥入怀,心里对许言又满意几分:“云云,你好好跟妈妈说,你想不想和小许结婚?” 魏歆赟想来想去,脑海中许言的俏脸忽男忽女,让她拿不定主意:“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女主人换了个说法:“那你想和小许相处几年?” 魏歆赟抬头急吼吼的叫:“几年哪够?!” 女主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咬了咬牙就下了决心:“妈妈明白了!”她拿起女儿的超短裙在手中晃晃,眼里满是揶揄:“所以你今天是打算去献身的?” 魏歆赟臊红了脸,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女主人笑着用指头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压下心中的不舍拿出了主意:“那就听我的,妈妈教你怎么做女人!” 魏歆赟大吃一惊,完全想象不到向来严格的母亲会有这般说辞。 女主人看着女儿吃惊的样子,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以前管你严是为了你好,现在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云云你明白吗?” “妈……”魏歆赟用力抱住母亲的腰肢。 女主人也是眼角带泪:“真是便宜那个小子了。” 母女两互相安慰一阵,就听女主人继续说了下去:“那你现在肯听妈妈的话了吧?” 魏歆赟扬着红扑扑的脸点点头。 “那你就穿平时的裤子和外套。”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魏歆赟莫名其妙的看着母亲,听话的找了出来。 客厅传来男主人紧张的追问:“和云云聊咋样了?哎,你倒是告诉我声啊。” “你别管!”女主人说着就进房关了门。 母女两不约而同的嗤笑出声,魏歆赟却发现母亲脸上居然泛上了红晕。 “呶,这个穿里面。”女主人递上一件自己的衣服。 魏歆赟接过来,左瞅瞅右瞅瞅忽然就睁大了眼睛,迅速脱得只剩胸衣就套上了母亲拿来的衣服。她穿好后马上跳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脸上的惊讶更甚。 原来,女主人拿来的是一件深v露背的毛衫,松垮的领口稍不注意就会顺着肩膀滑下来。 女主人帮女儿整理毛衫,嘴里不满的嘟囔:“都怪你爸,把领口都扯……”嘀咕声戛然而止,她心虚的抬眼看去,却发现女儿也偷瞄过来,眼神一触即分,母女两人的脸都红了。 沉默片刻,女主人整好衣服咳嗽一声,正式开启了教学模式:“傻丫头你记住,男人虽然都是视觉动物,但不一定越暴露就越好。你之前穿那样反而会让人小瞧了。” 魏歆赟若有所悟。 女主人见女儿听得认真,点头继续道:“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最佳状态。千万别过于主动,他第一次要求一定得拒绝,要知道男人都贱,总有种不容易得到的才是好的的心态。” 魏歆赟忽然觉得有种错位后的别扭感,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母亲,她才能拥有这样明朗的个性。 女主人看着发愣的女儿,等她消化片刻,好半天才红着脸勉强开了后:“前面说的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额……” 魏歆赟理解了之前的“课程”,却发现母亲卡壳了:“妈?” “别打岔!”女主人剜了眼女儿,咬了咬牙索性彻底放开:“第二步就是他脱你衣服的时候,除了欲拒还迎外,一定要颤抖!只剩下内衣的时候还得别过头去,表情要紧张、害怕、羞涩、惋惜。” 魏歆赟觉得母亲的人设崩碎成渣,浑浑噩噩的问:“这是啥表情?” 已经无所顾忌的女主人见女儿一副呆样,无奈的开始演示:“就像这样!”说着就双臂抱胸,身体微微颤抖,侧过脸去,脸上真就浮现了种种复杂的情绪。 魏歆赟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个“囧”字,但仔细看看母亲的样子,一种我见犹怜的美感居然让自己怦然心动。 女主人见女儿已经石化,忙收了神通,用手扇风给发烫的脸降温。她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女儿,起身从自己卧室拿了两样东西过来。 魏歆赟目光呆滞的看着往返的母亲,觉得今天母亲走路的姿势都格外妖娆。 女主人顾不得之前的羞赧,她一脸严肃的展示拿来的事物:“知道这是干嘛用的吧?” 魏歆赟看着母亲手里的避孕套和紧急避孕药,面色复杂的看着母亲吐槽:“妈,我又不傻。” 魏歆赟母亲不屑的拿起避孕套逼问:“那你说怎么用?” “就那样呗……”细弱蚊蝇的哼唧声从魏歆赟嘴里发出。 魏歆赟母亲叹口气,有些责怪学校不教这些重要的东西。她伸出一支手指详细给女儿讲了怎么检查,怎么排出空气,怎么稳妥的取下来等等。 魏歆赟听的认真,母亲的新人设拔地而起,似乎比以前还好些。她忽然想到什么:“妈,不是可以体外……” 母亲手一挥就打断了她:“别听那些瞎扯的,什么体外,什么安全期都是扯淡,一定要注意!” 魏歆赟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魏歆赟母亲的法眼,她正色道:“云云,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这是生理结构注定的。女人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单单是自尊自爱,还要比男人更懂这些。假如出了意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女人付出的要比男人多的多。” 见女儿终于心悦诚服的点头,魏歆赟母亲这才拿起紧急避孕药:“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之所以是最后一道防线,就说明不到最后时刻千万不能用,更别说当做常规手段了,这玩意会造成很大的身体负担。” 魏歆赟也是一脸严肃,忽然想到舍友还有其他女伴的讲述:“不是还有常规避孕药吗?听说……听说避孕套不……不舒服。”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魏歆赟母亲知道现在的孩子像女儿这样的早已是凤毛麟角,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懂你的意思,但你傻啊,常规避孕药有激素成分,很容易发胖的,更别说对器官的负担了,你选哪个?” 魏歆赟点点头,退缩和恐惧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 女主人看女儿这幅样子,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是懂的,于是一改严肃的口吻,恢复了教学模式:“还有一条你一定要记得,完事后你就哭!越惨越好!” 魏歆赟怔了怔,幻想下那个画面,红着脸苦笑:“妈,要是我哭不出来咋办?” 女主人似是早就知道有此一问,毫不犹豫的答道:“那就装深沉,目光要无神,往远喽看!他要是没话说就这么发呆!” 魏歆赟大概明白母亲的意思,却对最后一句不明所以:“说话?说什么话?” 女主人急道:“蠢丫头!还能说什么?就算不说结婚之类的好歹得有个负责的话吧?!” 魏歆赟愣愣点头:“然……然后呢?” 女主人开始后悔前二十几年把女儿管的太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油然而生:“然后你就要像惊醒似的猛的抱住他!一定要抱腰,就像扑进怀里那样。可千万别抱脖子,那样太主动。” 她咂吧下嘴:“再然后,就该慢慢抬头,冲他笑,一定要笑的甜而坚定,要是再能噙点泪花就完美了。”说着就现身表演起来。 魏歆赟看着母亲的表演,恨不得发个影后奖给她,但看着看着,就察觉出了不对。此刻本该“噙点泪花”的母亲眼里,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 她分不清母亲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情流露,正打算细细体味下母亲的感受,脑子里却又浮上了许言那张俏脸,想起她那特殊的情况,脸色又黯然下去。 女儿的情绪变化没有逃出女主人的观察,她用手指拭去泪水柔声询问:“想到什么了?” 魏歆赟摇摇头,抑制住说出实情的欲望,变了个花样反问:“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这些对许言不起作用怎么办?” 女主人有些懵,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起许言那张干净的脸,以及女儿和他交往这么久都不曾越红线一步,也不由得心虚起来:“你说哪一步?”不等女儿回应,她又猛地想到最坏的方向:“要是那小子敢不负责,看我不活劈了他!” 魏歆赟怕母亲误会,急急摆手:“怎么会?!”否定完又忸怩的低下了头:“我是说第一步……” 女主人心中纳闷,这世上还真有柳下惠?却马上又否认了自己,天下就没有一个不受下半身支配的雄性!她忽然醒悟,联想到那天许言奇怪的样子,女儿此刻的表现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她目露担忧的说:“小许一看就是好孩子,你这么问是不是他……”眼看女儿额头的开始渗汗,心中更是肯定那个猜测:“是不是他还没肯定对你的感觉?” 魏歆赟还以为母亲猜到了许言的秘密,心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弄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能酸楚的点点头。 女主人心中大急:“云云,妈妈不是古板的人,但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假如小许还没想清楚,你千万不要奢望靠这些就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女人这辈子可只有这么一次完美面对一个男人的机会。” 魏歆赟眼中渐渐坚定起来,她正视着母亲:“我想试试!” 魏歆赟母亲本想发火,倏地想到自己对女儿二十多年的严防死守,除了真心为她着想,却不能否认有一丝私心。可今天既然将女儿看做成人,如何再能拿出家长的威风强行压制?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一脸严肃,迫着她压下心里的酸楚,转过脸平静的问:“考虑清楚了?” 女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魏歆赟母亲闭上眼睛长叹口气,回转的脸上已满是爱怜的笑意:“行,想清楚就行。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会对自己负责的。” 魏歆赟明白,母亲已将自己当做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但心里却有种习惯事物离开自己的恐慌感,她强忍着发酸的眼眶开起了玩笑,不仅为自己更是为母亲:“妈,当年爸爸是不是就这样……” 女主人抽打下女儿:“死丫头,给你好好说话呢,咋就扯我身上来了。” 母女似乎都在逃避。冬日里的暖气房虽然温暖依旧,但终归是个寒冷的季节。 两人就这样沉寂下去。 不安的感觉搅乱了魏歆赟的思绪,为了破坏这种感觉,她岔开了话题:“妈,还说你不是老古板,你听你刚才说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再说不是还有再造手术嘛。” 女主人笑着摇摇头:“你别急反驳,听我说完。妈妈知道的不比你少。别提再造什么的,就算对方不知道,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假的就是假的,那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成了在该坚持原则的时候不去坚持的借口?再说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完美的事弄的不完美?” 女儿眨眨眼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女主人失笑道:“你也别说时代的事,时代再怎么变这也是中国,只要在这里长大的男人,都会有那种情节,只是程度不同罢了。现在这时代,虽然嘴上不说,但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伤害你的理由。” 母女的间的气氛在聊天中逐渐回暖,魏歆赟仿佛又找回了那个习惯的事物,但闭眼细查却是杳然无踪。她睁开眼睛笑着说:“妈,我今晚不回来了。” 魏歆赟母亲也不意外:“好,你自己决定,钥匙带好,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家也跑不了。” 她看着母亲,忽然觉得嘴里有咸咸的味道,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女主人笑着帮女儿擦拭泪水,却没发现自己的眼泪也顺着下巴滴答着:“快去拾掇拾掇,都哭成花猫了。” 不久后。 魏歆赟父亲看着目送女儿出门的妻子,憋了半天的好奇早已按捺不住:“这老半天你们娘俩嘀咕了些啥?” 魏歆赟母亲摇摇头,侧身抱住丈夫的腰,又将头靠在他的肩膀。 “孩子总会长大的。” 第三十九章 失败的初次狩猎 初四,春节长假已经过完了一大半,不少人都开始扳着手指计算剩余的假期。 这天上午,许言正漫步在菜市场。她拒绝了魏歆赟接机的要求,只是约好共进午餐。 带着母亲一同返回肃州的许言也没料到母亲竟然在无意中保护了自己。上次生病,虽然用魏歆赟的急智暂时遮掩过去,但人老成精的房东大爷还是起了疑。 这次带母亲回来终归要跟他解释一番,在许言告知房东大爷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并再三保证母亲没有攻击性时,许蓉忽然转醒,开始没口子的感谢房东大爷对许言的照顾。话里话外说起女儿的语气丝毫没有作伪,但细心的房东大爷还是问了许言男装的事。 许蓉为难半晌,还是坦言了许言因为和自己赌气扮成男孩的事。 当已经彻底放心的房东大爷顺口问起身份证的时候,许蓉居然开始发脾气,要求许言立刻扔掉那张“假”身份证。并敦敦教导女儿不能做这些违法的事情。 看着母慈女孝的二人,房东大爷甚至豪爽的免了一个月房租,换来母女的真切感激。 许言笑笑,心道天无绝人之路。 她看看已经买了不少的肉食菜蔬,心思又转回魏歆赟身上。虽然曾经大致告诉了密友,关于母亲的事情,但让她真正面对母亲,许言还是心里有些没底。 她晃晃脑袋,丢掉了这种想法。毕竟连这样怪异的自己,这样伤害过她的自己魏歆赟都能接受,更不用说那个孩子般的母亲了。 许言仔细检查已买好的食材,信心满满的打算给魏歆赟一个惊喜。没走几步,她就发现身后那群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还坠在身后。 许言停下脚步,笑看着对面眼神闪躲的男生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只见男生们的目光刷的转向其中之一。那个男生越众而出大声道:“我喜欢你!请你留个微信!”在一众男生的哄笑中,本来还算爽朗坦诚的男生很快就红了脸。 许言心里感叹下零零后的大胆和开放,忽然想起一个人,便笑着向男生示意下手里买的菜蔬:“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正要回去做饭。” 也不管碎成一地的少男心,她转头就上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虽然有些过份谨慎,可谁也不敢低估这个年纪男生的破坏力。 其实许言内心还是有点小窃喜的,毕竟这是身为女孩的她第一次被搭讪。她很快就回到了家。刚过楼梯转角,就发现魏歆赟正蹲在自己家门口。 许言忙几步上前,看着开始打瞌睡的密友轻声呼唤:“小新?” 魏歆赟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等焦距对准眼前的俏脸时,开心的猛弹起身,却又马上软倒下去。 许言丢下手中的食材,一把扶住密友,就听到她委屈的声音响起:“麻~麻~” 许言带着些责怪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也不给我个消息?” 魏歆赟也不回答,只是龇牙傻笑。 “傻样。”许言嗔怪一句,待密友站稳脚步,就跪蹲下来捡拾散落一地的食材:“怎么不进去?” 魏歆赟跺跺脚,感受下脚麻的程度,搞懂了许言话里的意思,蹲下身子开始帮忙:“敲了门没人应,以为你和阿姨一起出去了。” 许言笑笑,心中暗夸下母亲的乖巧。她也不说话,收拾好食材让魏歆赟提着,就双手齐上,敲出了密友曾敲过的小学军鼓点。 魏歆赟瞪大了眼睛:“这都行?” 许言点点头,用笑眯眯的眼睛看着密友:“我特意跟我妈妈讲了这个暗号,告诉她除了这个节奏外谁敲门都不能开,还想着你这疯丫头会和往常一样呢。” 魏歆赟撇撇嘴:“别瞎扯,我很淑女的好吧。” 许言赶忙点头表示赞同,看着已经打开的房门邀她入内:“是是是,快进来吧淑女小姐。” 魏歆赟整整衣服,有些胆怯的跟着许言进了屋内。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外表远超实际年龄的女人,她正眨着天真的眼睛好奇的盯着自己。 见魏歆赟愣愣的回望着母亲,许言笑着介绍:“小新,这就是我妈妈。” 许言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糖,拿出一颗喂进母亲嘴里:“今天好乖,没有随便开门。这是我的……好朋友魏歆赟,以后看到她可以开门。” 许蓉甜甜的笑起来,对女儿的夸奖很是受用,点点头表示了解,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中的糖果。 许言失笑,又拿出一颗喂进母亲的嘴里。见母亲快速吃掉后仍用期盼的眼神望过来,只得狠下心收起糖果:“不能吃了,等吃完饭再说。”母亲乖巧的点头,却不会掩饰眼中的渴望。她叹口气,再次取出一颗:“呐,最后一颗,不许再耍赖了。” 魏歆赟看着许蓉一脸幸福的吃下第三颗糖,这温馨却反转的一幕让她眼眶泛酸。她转头看到许言脸上那种温暖的笑,心里的念头更加强烈起来。 许言将母亲安顿在卧室继续看动画,魏歆赟自告奋勇的留下来陪伴。没多久,她就做出一桌丰盛的西昌风味饭菜,唤出看动画的两人,却发现她们都红着眼睛。 许言奇怪的朝卧室瞅瞅,想不通电脑中播放的熊和光头的故事有什么泪点:“你们怎么了?” 魏歆赟揉揉眼睛:“那个光头可怜的,总是被熊欺负。”许蓉在一旁赞同的点头。一股类似革命友谊的感觉在两人中升起。 许言失笑着打发两人去洗手。等三人围着餐桌开始吃饭,一种怪异的家庭既视感就开始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屋中蔓延。 一顿饭吃完,许言看着两个瘫倒在椅子上的人好笑道:“饭又跑不了,也不怕撑坏。” “嗝儿。” 魏歆赟打个响亮的饱嗝才开口:“都怪你,谁让你手艺这么好的?”许蓉又是一阵点头。 许言找来消食片给两人喂下,等收拾完餐桌摸摸母亲的肚子,就放心的牵着她去了卧室。 魏歆赟倒是想帮忙,但实在是吃撑了动不了,只能转移到沙发上继续挺尸。趁许言哄母亲午睡的当口,她发现自进门脱了外套后,妞儿丝毫没有对女主人精心挑选的毛衫表现出关注。 魏歆赟用拳头支着脸,暗道果然不出所料,第一步就没顺利进行下去。她仔细在记忆中翻找着女主人的敦敦教诲,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 “不知道现在打电话问问来不来得及?” 这是她在睡着前的喃喃自语。 或许是起的太早,又或许是早上和母亲的交流太费心神,等魏歆赟苏醒的时候,窗外的晚霞已经透过玻璃铺满了地板。她看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平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被,传来的味道正是许言的。 魏歆赟把薄被顶起一条缝隙,发现身上的衣服完整无缺,难免遗憾的撇撇嘴,略一抬头,就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金色的光线中,许言正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她戴着一副耳机,手上捧着本书,晚霞穿过她额前的刘海和长长的睫毛,将之染上了金黄。她的双腿侧蜷在身前,脚趾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晃动着。 一种宁谧的感觉轻抚着魏歆赟,几天的思考,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同性恋,可能也不是异性恋。让她爱恋的其实只是这个人,这种眷恋或许已经跨越了性别的束缚。 许言的脚趾停止了晃动,魏歆赟向上望去,就发现她正噙着温柔的看过来。 “你醒了。” 第四十章 沈继婉回来了 初四那天的故事还没有结束,魏歆赟当晚就一脸懊恼的回了家。 女主人看着自顾自回房的女儿心中大定,可还是没忍住好奇跟了进去。她仔细检查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女儿,发现魏歆赟身上并没有特别的痕迹,难免疑惑起来:“进行到哪一步了?怎么又回来了?” 魏歆赟回过神,思考下母亲的两个问题,烦躁感油然而生,只能用一句话进行总结:“他妈来了。” 转眼就到了初五深夜,长假还剩最后一天。 秦清若母女早已入眠,李显顶着黑眼圈,还在跟游戏中某位非着名校长死磕,鬼知道这个春节他经历了什么。除了去给柏陌父亲、老贺等人拜了年,其余的时间全消耗在这款游戏上。 秦清若在苦劝无果之后,只能听之任之。 他看着屏幕中所剩不多的血条,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着,心里不住呐喊,这把能过。不成想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李显手一抖,三两下就被反杀。他看着显示器上的“youdied”欲哭无泪,只能拿起一声声催促的手机,没好气的接通。 “你要是敢说叫我起床尿尿,我就neng死你。”李显想起了某夜的对白。 “显子,显子……你得帮帮我!”沈继平慌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李显听着丝毫不似作为的声音,惊的一下站起来,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团:“出什么事了?” 发小似乎在犹豫,电话中只能听到他急促的鼻息声。他看了眼时间,担忧迅速爬升,看来沈继平真的遇到事了,他沉声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对方还是不见回应。 李显将袖子撸起,烦躁的催促了句:“说话!”又觉得自己不能先乱,随压下焦躁转而安慰:“瓶子你别急,没有过不去的坎,无论如何我都会陪……” “我爸妈要回来了!”安慰之言还没说完,就得到这么个答案,李显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根叫做理性的神经应声而断。只见他的咬肌高高凸起,下一秒就怒吼出声:“你特么有病是不是!大半夜的吓我很开心?这回要是不neng死你我就跟你姓!” “显子你别急,你听我说。”沈继平的声音急忙安抚过来。 李显一屁股坐下,努力接驳着自己的神经:“你说。” 发小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头说道:“我爸妈要回来了……” “嘣!”李显似乎听到那根刚接好的神经崩碎的动静,他不怒反笑:“你在哪?” 沈继平被打断了诉苦,声音里透着呆滞:“在家,咋了?” “有种!”李显挂上电话就走到了客厅,准备奔沈继平家而去。 还没换好衣服,电话就又响起来。 李显看了看,挂断。 电话再响。 再挂断。 不知持续了几次,李显终于忍不住接起来:“坟挑好了?”愤怒的语气中带着冷意。 哪知道沈继平比李显还气:“你咋回事?打断我说话我就不说啥了,这动不动就挂电话的毛病跟谁学的?”又反应过来发小说了什么,不由疑惑道:“挑啥坟?” 李显一愣,倏地涨红了脸,无力的丢下了准备换的衣服:“没啥,你说吧,这次我不打断。” “我爸妈要回来了。”他听到这句带着哭腔的开场白,强忍着冲动没有插言,就听发小带着惊恐继续哭诉:“婉婉也跟着来了!” 李显终于听完整了这句便秘一般的话,沈继平说的婉婉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妹妹沈继婉。 想起自己结婚后就没见过面的妹妹,那个活泼的姑娘跃上脑海,让李显顿时没了火气:“来就来呗,婉婉还能吃了你?” 沈继平颤抖的声音传来:“咱们三个一起长大,她从小怎么对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慌的要死。” 李显好笑道:“那时候她还小。” 沈继平急了:“没听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你忘了你结婚的时候她干了啥?” 李显被发小勾起了回忆,那个在自己婚礼上默默流泪的身影再一次鲜活起来:“那都十年前的事了,更不用说现在婉婉都结婚生子了。” 沈继平哭腔更烈:“那是对你而言!知道我为什么呆在肃州不去福门吗?除了……除了婉婉还是婉婉!” 李显失笑:“行行行,我怕了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沈继平马上雨过天晴,电话里传来笑嘻嘻的声音:“还是你对我好,是这样,婉婉说他们明天十点到肃州,你帮我去接他们吧。” 李显想了想,犹豫道:“我去接倒是没问题,可是……” 沈继平的声音带上了紧张:“可是什么?” 李显灿烂的笑起来:“可是你不去真的没关系吗?”他放下电话,忽然期待起明天来。 主卧响起开门声,妻子一脸疑惑的走过来问:“怎么了?这么晚去哪啊?” 李显看着她好笑道:“刚才瓶子慌慌张张的打来电话,说有事找我帮忙,还没换好衣服,才知道是明天要我去陪他接机。” 秦清若点点头,以他俩的关系丈夫这样倒不意外:“接谁啊?明天打电话不也来得及?” “伯伯和大娘。”李显想了想还是说了实情:“还有婉婉。” 秦清若一愣,往事又从心底升起,只见她的脸快速阴沉下来:“又不是你妹妹,你凑什么热闹。” 李显也不意外,他拉住妻子的手开始解释:“我和他们两兄妹一起长大,早就比亲兄妹还亲了。” 秦清若不满的扭过头去,并不接受这个理由。 李显回忆起婚礼那天沈继婉的话,妻子生气倒不是无理取闹:“以前怕提起她你不高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跟你说。”见成功勾起她的好奇,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婉婉早就结婚了,去年还生了孩子,伯伯他们就是去福门看孩子才没回肃州。” 秦清若一愣,脸色由阴转晴:“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李显好笑的看着妻子,没有说话。 秦清若马上领悟他笑里的含义,脸上浮上了红色:“你笑话我。”她钻进丈夫的怀里把头埋了进去:“我批准你明天去了。” 李显轻吻下怀中人的额头:“一天到晚净瞎想,婉婉是我妹妹。”妻子扭动下身体没有回应。他想到明天的见面忽然提出了个建议:“要不你明天一起去吧,坐下来吃个饭说开就好了。” 秦清若身子一僵,半晌没有回应。丈夫静静等待着她的决定,只是抱着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终于,她拿定了主意,在丈夫怀里点了点头。 李显高兴的又在妻子额头一吻,就打算回去睡觉。不料怀里的妻子却柔声开口:“大半夜把我吵起来就算完了?” 李显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却见秦清若微扬起脸,双颊正泛着诱人的红:“你不负责哄我睡觉吗?” 他心里苦笑一声,总觉得妻子最近兴致过高,但还是笑着应允:“好。” 一夜无话,初七这天早上,李显刚迷迷糊糊的从厨房出来,就听到门铃响起。他晃晃悠悠的开了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才从睡意中彻底苏醒。 沈继平跑进门,看发小还穿着睡衣,不由焦急起来:“快换衣服啊,还磨叽呢。” 李显无奈的指向了眼挂钟:“你不识数吗?这才八点,早不早点啊?” 沈继平外套也不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显子你行行好,那也是你妹妹,咱们早点去,不是能显得态度端正吗?” 他的眼圈黑得深沉,李显叹了口气:“你几点起的?” 沈继平横了发小一眼:“还几点起?我压根就没睡着!” 李显失笑出声:“我今天可得好好问问婉婉,她到底咋地你了?” 沈继平苦笑道:“我一直觉着吧,要是没有你,我估计活不到这么大。” 这话逗得李显直乐,也不再开他的玩笑,但还是指着餐桌上的早饭提出要求:“吃了饭就出发可好?” 沈继平一跳而起:“我还哪有心思吃饭啊,咱们抓紧……”看到发小笑吟吟脸上的坚持,只得放弃抵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早饭。 李显端起一份早餐,来到客卧门口,敲了敲门:“妈,您也吃早饭吧。” 过年忙碌了几天,秦母的脚伤果然没有痊愈。 女婿推门而入,将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上。秦母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是走不了,等下就出去吃了。” 李显笑笑也不反驳,只是说了今天的计划:“妈,今天我和清若估计中午回不来,菜已经拾掇好了,到时候您下个锅就行。” 秦母点点头,嘱咐两人注意按时吃饭。 李显从客卧出来,冲主卧喊一声:“清若,你也抓紧出来吃饭。”说罢也上桌吃起了自己的那份。 沈继平带着感动责怪道:“显子,你就别吵阿姨和小若了,让她们多睡会。” 李显摇头:“她母亲起的可比我早,要不是我起来抢下了厨房,她还打算做早饭呢。” 沈继平愣愣的点点头:“这么好的丈母娘可不多见。” 李显十分赞同:“至于清若,起来的也没晚多少,正收拾呢。” 话音刚落,就见秦清若婀娜多姿的从卧室出来,今天明显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沈继平看的一愣:“小若,你这是?” “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四十一章 几人欢喜几人忧 前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两部黑色的车正在飞驰着。 两辆都是同一品牌的suv,正是李显和沈继平一同买的车。沈继平瘫在在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上,正有气无力的呻吟着。 这种怪异的声音让李显烦躁不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要么就睡会,要么就好好说话,你呻吟个什么劲?” 沈继平的眼镜早已歪斜的挂在鼻头上,却没有力气扶正。他白了一眼发小:“你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干嘛叫上小若?” 李显换了只手操控方向盘,问沈继平要了支烟:“我不是想着让她俩见一面好解开以前的误会吗?”不等发小接话又道:“再说谁知道你一宿没睡啊?” 沈继平回想起之前婉拒秦清若的情形。 “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也去?” “嗯,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只是……只是车坐不下啊。” “没事,把我家的也开上。” “主要是……主要是我昨天一宿没睡!这你可以问显子,我怕我开车不稳当……” “没事,我开!” 回忆到这里,沈继平哀嚎一声,用行将就木的哀怨眼神盯着发小。 李显感应到右侧飘来的怨气,忙抽口烟压压惊。 沈继平咄咄逼人的问道:“不说你那让人堪忧的情商,我就问,等会这车怎么坐?!” 李显一愣,才惊觉这是个问题,他捋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你说怎么坐?” 沈继平也给自己点支烟深吸了一口:“那就要看你的选择了。” 李显一脸莫名:“我的选择?选什么?” 沈继平冷哼出声:“一,我冒着生命危险疲劳驾驶,载着我那亲爱的妹妹。二,你冒着被小若打死的危险,载着我那亲爱的妹妹。三,小若冒着和婉婉同归于尽的危险,载着我那亲爱的妹妹。” 一串排比下来,李显也有些慌张起来,但他仍强作淡定:“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不是还有伯伯和大娘嘛。” 沈继平嗤笑出声:“你觉得你有本事分开那对黏腻的老夫妻?” 李显想起沈继平父母的样子,太阳穴突突的跳,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还没下手,忽然有了主意:“我的车空着不合适,但你没问题啊,我载伯伯他们三个,你坐清若开的,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沈继平点点头:“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分配方式了。” 说着话,两辆车很快就到了机场,刚停好车秦清若就挂在了丈夫身上:“开那么快,差点追不上你。” 李显抱歉的笑笑,也不知如何回答。 沈继平及时上前解围:“你俩齁不齁?打算等下跟我爸妈比甜蜜啊?” 秦清若示威似的在李显脸上亲了一口,留下明显的唇印后才转身搀住他的胳膊。沈继平本想提醒一声,却在她威胁的眼神中转过脸去装盲人。 三人走到接机厅,找个角落站定等待。 没多久,沈继平接个电话就急匆匆的往出口行去,李显本想追上他,却被秦清若拽着不得不放慢脚步。刚走到出口,就见里面出来的一群人中,一个身影格外抢眼,似乎那个身影有种气场将旁人隔绝开来。 来人正是沈继婉,她的长发从左耳后侧梳向右胸,身上的短款皮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高领毛衣,毛衣下摆塞在修身的牛仔裤里,更显得两条大长腿修长纤细,高挑的身材和美好的曲线丝毫看不出她生过孩子。本来这一身着装带着股冷艳的味道,可她眼睑和腮边化着的粉色妆容,又平添一股柔美。 沈继平看到自己的妹妹,赶忙狗腿的上前准备接过行李,却不想刚凑到跟前,就被她冷着脸一手拉行李,一手拨着脑袋搡到了身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大步朝李显走去。 李显看到沈继婉就想到三人过去的时光,脸上自然的带上了招牌式的温暖笑容,她倒是没变。 秦清若看着逐渐靠近的沈继婉,又想想沈继平,心里不得不感叹老沈家的优良基因,十年没见,岁月似乎在这兄妹两身上没有留下痕迹。加上她比自己高了大半头,心里的焦虑愈发强烈起来,还好今天跟来了。 沈继婉走到李显四五步的距离停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他身边的秦清若和他脸上的口红印。看着他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眼睛也笑的弯弯,她带着颤音柔声开口:“哥。” 李显笑的愈发温暖:“婉婉,你回来了。” 秦清若眼中,两人身上正散发着诡异的粉色光芒,她眯起眼睛,盯着曾经的情敌,咳嗽了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继婉,好久不见。” 只见沈继婉瞬间收起了温柔的笑脸,摆出跟面对沈继平一样的冷脸,冲秦清若点了点头:“秦小姐你好。” 李显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没变,瞟到妻子皱起的眉头,只得打起圆场:“婉婉,你要叫嫂子。” 沈继婉幽怨的瞪一眼李显,脸上却带上了笑容:“嫂子,我和你玩呢,你没生气吧?” 秦清若恨的牙痒痒,可还是优雅的笑着:“怎么会。”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瞬间带上了火药味。 李显看着玩谁先眨眼算谁输的两个女人,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心里巴望着沈继平的父母快点出来。 且不说李显的期盼和沈继平的失落,两个目光交战中的女人,秦清若率先出招:“继婉,听李显说你结婚了,怎么也没邀请我们?” 沈继婉毫不示弱,指东打西:“嫂子,看你说的,我结婚那会邀请哥了啊,可能是哥没跟你说吧。” 秦清若优雅的扶了扶眼镜,笑着还施彼身:“也对,他平时工作忙,这事可能没记住。” 沈继婉使出温暖一笑,和李显如出一辙:“嫂子你说的对!” 秦清若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难受,不得不再次出招:“对了继婉,你老公和孩子呢?” 沈继婉没想到她会自己往枪眼上跳,马上扮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哎,嫂子,我是真羡慕你跟哥,我老公不提也罢。至于孩子,他和他父母宝贝的不得了,死活不许跟我一起回来,我都怕被他们宠坏了。” 秦清若不知道丈夫跟这对兄妹说过什么,只能呵呵笑两声应付过去。 “婉婉,我跟你嫂子倒觉得两个人相处更重要。毕竟夫妻是缘,儿女是债。”李显笑着接过话头,暗暗拍拍妻子的手。 沈继婉看着李显,莫名难过起来,心道沈继平早跟我坦白了,哥你傻不傻啊?还要为这个女人折磨自己多久?! 她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的点头应是。 三人还在各自打着机锋,就听一声厚重的男音响起:“臭小子,舍得来接我了?” 沈父和李父真不愧相交莫逆,对对方的儿子称呼都一个样。 李显忙对妻子点点头,抽出胳膊跑到沈父和沈母面前,抢过了两人的行李:“伯伯,大娘,你们回来了。” 沈父含笑注视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小子,心情格外愉悦,又看到几步外的秦清若便也点头示意:“小秦也来了?” 秦清若在老人面前一向乖巧,快走几步接过李显手中一部分行李甜笑着说:“伯父伯母好,李显和继平昨晚就商量着来接飞机,我也没事做,就跟过来搭把手。” 沈母恋恋不舍的松开牵着丈夫的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显脸上的印记,这才挽住了秦清若:“还是你这孩子有心。” 几人说笑着就准备离开,就听不远处的一个凄凉而幽怨的声音飘了过来:“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父黑着脸喝道:“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帮你妹妹拿行李在那发什么呆呢?” 沈继平颓丧的走到妹妹身边,可怜巴巴的伸出手。 沈继婉看亲哥这幅模样,好悬没笑出声,咳嗽一声也不说话,放下行李就见缝插针的挽起了李显。 秦清若直想找沈继婉拼命,可沈母搀着自己哪敢造次,只能强做欢颜应和着。 一行六人走到了停车场,李显刚想说出自己的座位安排计划,就听已经了解前因后果的沈父笑呵呵的做了决定。 “你们兄妹三个好久没见了,我俩坐小秦的车!” 第四十二章 长假尾声 返程的路上,两辆车的气氛截然不同。 秦清若载着沈父沈母,除了能在两人说起李显父母的时候插两句嘴,其余的时间只能专心驾驶。从后视镜中看着这对老夫妇秀恩爱,她忽然就明白了沈继平平时看他俩的感受。 另一辆车上,李显三人却聊的热火朝天,仍在过往的岁月里畅游。正聊的酣畅,李显忽然想起昨晚的事,笑着对沈继婉道:“婉婉,你不知道,昨晚瓶子听到你也回来差点给吓尿了。” 后座的沈继平被这话惊的一跳而起:“显子你别胡说,昨晚我那是兴奋!兴奋你懂吗?” “少解释!”沈继婉冷脸横了一眼亲哥,转眼就笑嫣如花的从包里抽张纸巾边帮李显擦去那个明显的口红印边说:“沈继平那怂样你不说我也猜的出来。” 李显瞥了眼妹妹手上的纸巾,这才察觉自己顶着口红印走了一路,脸色难免发红:“婉婉,你就别老欺负瓶子了。” 沈继婉将纸巾递给亲哥:“拿着!”又对李显嗔道:“我哪有欺负他。” 沈继平看着手里的纸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不是有烟灰缸,给我干嘛?” 沈继婉头都不回:“哥抽烟呢,放烟灰缸里点着了多难闻。” 李显从后视镜看到沈继平一脸委屈的将纸巾装进兜里,责怪般唤道:“婉婉。” 沈继婉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这三十多年下来,自己还真习惯这么对亲哥了,看到他委屈巴巴的脸还真让她找到了借口:“瞧他一副脱线小受的模样,这我不是不由自主嘛。” 李显失笑出声,倒也不是真责怪沈继婉,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自己其实也挺习惯的。 沈继婉见气氛大好,终于忍不住点破了李显脸上被擦去不久的印记:“哥,你说秦……嫂子这是防谁呢?咋还盖上章了?作不作。” 李显笑着替妻子解释:“可能她也没注意。” 要说,世上还真有抖m这种生物,听了这些话的沈继平把脸凑了过来:“你也不想想你当年啥德行,你猜她防谁呢?”好像这么刺一下妹妹能有什么好处似的。 “放肆!”沈继婉在亲哥脑门上一个奔雷掌就将之拍回了座位。 李显见兄妹两又要闹起来,想起之前妻子问过的话,赶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婉婉,你老公这次怎么没来?我还没见过真人呢。” 沈继婉理一下稍乱的头发,听李显问起自己丈夫不屑的回应:“我家那个跟沈继平一个德行,我让他一起来,他居然说这边没有熟人怕我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显敏锐的发现,妹妹虽然语气不屑,可说起丈夫时她脸上那种温柔的笑意却瞒不了别人。 沈继婉继续吐槽:“我跟他说了当年我追求过你的事,那货非但不吃醋还挺同情你,我一气之下索性不带他了。” 几句话的功夫,沈继平就满血复活了,再次凑过来插话:“那是妹夫让着你,你怎么不说他其实是工作忙抽不开空呢?说的跟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似的。” 说完他心里就猛的一惊,也不知是李显在的缘故还是昨晚没睡,怎么胆就肥起来了?这么一想,连忙缩回后座,手撑下巴装作欣赏窗外的风景。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打击,他疑惑扭回头一看,却发现亲妹正一脸甜笑的看着自己。 “哥哥~”沈继婉柔声开口。 沈继平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记起了被亲妹支配的恐惧:“婉……婉婉你别……别这么叫我,有啥事就直说。” 亲哥的这幅样子沈继婉也不意外,她直接给出了答案:“听爸妈说,他们这次回肃州的任务就是帮你脱单,我算算啊,约好的相亲已经排到十五了。”她眨了眨好看的眼睛,竖起两根手指:“一天两场哦。” 沈继平的冷汗涔涔而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凝望着李显。 李显觉得后脊发凉,往后视镜一瞟,就看到一双将亡之人渴求生存般的求救眼神。他把心一横就打算拒绝:“别看我,我得上班呢。” 沈继平哀嚎一声,在后座撒泼打滚一阵,忽然看到车门的开关,就开始威胁发小:“显子,我的情况你知道,我是真对婚姻失望了,你要不帮我,我现在就跳车!” 虽然知道发小耍赖的本事,可他跳脱的性格放在那里,李显不由紧张起来:“你老实点!多大的人了!大不了我下班陪你去就是!” 沈继婉翻个白眼,心道李显还是这么傻白甜,她虚着眼看着亲哥,却见他偷偷伸出两支手指,正朝自己比划个“v”。刚想使个坏,却听李显带着些不好意思再次开口:“额……我不一定天天有空啊,毕竟清若妈妈还需要照顾。” 沈继平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耍赖:“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俩咋不请个保姆啊?这马上假期就结束了。” “清若和她妈妈都不同意。”李显抽口烟解释道。 沈继婉也来了兴趣,忙问事情的缘由。 李显也不隐瞒兄妹二人,解释了来龙去脉,连自己和父母的计划也一并道出。 沈继平和沈继婉听完对视一眼,都担上了心思。 李显见两人沉默下去,笑着岔开了话题:“不说我了,婉婉你这次呆多久?这十年肃州变化挺大的,我带你好好逛逛。” 沈继婉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常:“还没定。”说着又瞥了眼亲哥:“这个废物光顾自己的茶楼,剩下的生意都快荒了,我这次来就是给他擦屁股的,把该卖的卖了,该整的整好才能回福门。” 沈继平这时才从心思中醒来,也不管妹妹的调侃,盯着李显道:“显子,我也不说矫情的话,要是你有需要就利索的说,别忘了你可是……” 李显闻声知意,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瓶子,我知道,要是真有过不去的坎我肯定会开口的。” 等沈继婉捋顺两人话里的意思,这才后知后觉的暗骂自己迟钝。早就知道亲哥心思的她看着两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句话,一对傻子。 两辆车就这样载着不同的氛围到了目的地。 秦清若停好车,见沈继婉又要往丈夫身边凑,忙三步并做两步的挤开她,牵住丈夫的手宣示主权。 沈继婉好笑的看着她的样子,摇摇头就顺手挽住了沈继平的胳膊,一同等待二老下车。 被挽住胳膊的沈继平先是一阵哆嗦,见妹妹没有其他动作,忽然就昂首挺胸,摆出一副“洒家这辈子值了”的傲娇模样。 儿女们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沈父沈母的眼睛,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的笑意不言而明。 沈父笑了笑就开始吩咐面前的两对男女。先是打发李显夫妇去接李父李母,又招呼儿女搬行李。 李显和秦清若哪里会答应,殷勤的帮着搬完行李又告知了吃饭的地点这才告辞而去。 且不说两家人这顿饭吃的多么冗长而酣畅。吃过午饭的魏歆赟正慌张的赶往与许言约好的商场。 等她到了商场门口,老远就看到妞儿早已等在那里。 许言看着自己面前气喘吁吁的密友,玩笑似的朝她身后张望。 魏歆赟喘着粗气跟着一同回望,脸上全是好奇:“还有谁啊?” 许言忍着笑,作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没啊,就想看看撵你的狗在哪里。” 魏歆赟小脸一黑,泫然欲泣道:“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怕你等的急我至于跑这么快吗?” 许言噗嗤笑出声:“如此清新脱俗的迟到理由,我就勉强接受了吧。” 两人笑闹着就进了商场,直奔女装楼层而去。魏歆赟看着眼前认真挑选衣服的美丽女孩,见她毫不羞涩又笑的甜美,不由得心头一跳:“妞,你变了。” 许言笑笑没有说话。 当两人正在热心挑选衣服的时候,另一架飞机也降落在肃州机场。 机场出口处,一个短发女孩正气咻咻的快步前进。她身后拉着两人行李的高大胖子正气喘吁吁的追着。 “你跑什么啊!不就是晚上一起吃顿饭嘛。” 柯乐站定脚步,一脸气恼的转身回应男友:“我不去!晚上上班呢!” 柏陌这才追上她,喘着气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火气:“没病吧你!大过年的上什么班!”不等女友说话,他就继续嚷嚷:“别提那什么言姐的,你欠她的咋地?” 柯乐心中悲苦,本来在这次温馨的旅行后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能理解她、包容她的男人,她甚至开始考虑以后。可不成想在旅行的终点,两人竟因为一顿晚餐闹了起来。她压下心思,笑了起来:“好,我去。你怎么跟父母介绍我?” 柏陌看着女友带着哀伤的笑,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我媳妇啊,还能怎么介绍?” 柯乐眉毛一皱挑衅道:“他们问我干嘛的我咋回?”看男友吭哧半天没有回应,心里的悲意更浓:“那我就直说了?” 柏陌消下去的火又窜了出来:“你这脑子咋想的?这事能跟他们说?” 一向洒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有些胡搅蛮缠,是柏陌不经过自己同意就答应了晚餐的事,还是他刚才说的那些气话?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柯乐思索一阵,忽然问清了自己的内心。 “柏陌,我想再考虑考虑。” 第四十三章 复杂 2017年2月3日上午九点,上班族们已经结束假期投入鸡年的工作中。所有人都在重新适应公历和农历的双重计算方式。 柏陌坐在会场中,木然的看台上的李显正代表部门汇报着今年的工作规划,他的思绪早就跑回了昨天。 昨天晚上,柯乐终归没有去他父母家吃饭。而柏陌自己,也在父母的诘难中,自两人交往后第一次没有陪伴柯乐去上班,也没有回那个已经有了家的雏形的地方。 加之她在两人分开时说的那句话,柏陌不由自主的烦躁。忽地想起那个下雪的夜晚曾劝慰女友的话,没想到居然先实现在自己身上。 成铭看柏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里莫名畅快起来。他瞅瞅领导们的杯子,殷勤的拎起保温壶依身份高低添了一轮水,这才满意的回归座位。 台上的李显也注意到柏陌的愁容,现下却只能继续自己的发言。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李显还得跟在领导身后,聆听今年的工作安排,只能给柏陌使个眼色各自行动。 午饭时,李显听完公司分管领导的安排后,本打算去找柏陌,不成想贺东鹏先将他拉进了办公室,他给直属上级重新泡杯茶,就开始静候指示。 贺东鹏看着自己的爱将,这小子今年真是长进了,十年未曾踏足过自己家门,居然能在春节前来拜访。虽然带的礼品自己不是很满意,但总要给年轻人一个进步的空间不是。 他带着些征服的快感开口了:“小李啊,刚你也听老板说了,咱们今年的销售压力可不小,你有什么想法?不用说会上那些务虚的,说干货!” 李显想了想,至少贺东鹏还是有些工作能力的,虽然他身上仍有些自己不齿的毛病,但如今的自己却没了置喙的资格。想罢也压下心思,开始认真汇报自己今年的工作设想。 贺东鹏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李显,越看越顺眼。自从他改掉了身上刻板不知变通的臭毛病,在试了几次之后,终于将他划进了自己的圈子,有些事也该提点一二。 等李显汇报完毕,贺东鹏点头总结道:“不错,很有想法,就按你的想法大胆去做。” 李显虽然已经感受到贺东鹏对自己态度的改变,但这么多年下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肯定自己。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只能点头感激:“我会尽全力的。”说罢便站起身以为可以结束对话。 贺东鹏笑着对李显虚按下手,手上的蜜蜡串跟着一起上下晃动:“坐,公事说完了咱们还可以聊聊私事嘛。” 李显愣了愣,眉眼带上了疑惑。 贺东鹏以为他在装傻,便笑呵呵的提示:“你的事我听人说了。” 李显心里咯噔一下:“您是说?” 贺东鹏有些不满,语气瞬间就表现出来:“连我都瞒?你不是正和一个女大学生打的火热吗?” 李显惊的一站而起,沉声反问:“您听说什么了?” 贺东鹏见李显这样,哪里还探不出虚实。心道李显太嫩,又换上了笑脸:“年轻人做事不要急,坐下听我慢慢说。”说罢再次按手示意他安坐。 贺东鹏也不着急,品了口李显泡的茶,趁着喝茶的当口偷摸观察着。见李显已经沉稳下来,暗赞声还算沉得住气,这才慢悠悠开口:“其实你过年来我家的时候就想跟你聊聊,但看小秦在也就没提,这不刚上班就操心着你的事嘛。” 他顿了顿,等李显感激的点头称是,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本来这也不算个事,但你既然叫我声领导,我就得对你负责。第一吧,千万不能影响工作,更不能把家庭矛盾带进工作里,你明白吗?” 李显苦笑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却听贺东鹏继续提点道:“这第二,就是要分清主次,不能总惯着。” 这句李显就不明白了,疑惑的看着贺东鹏。 贺东鹏有些挠头。这小子的情商怎么忽高忽低的?只得把话说明:“听说你去设计部门那边说人情了?” 李显捏把汗,心道这消息传的够快的,索性绝了解释的心思:“嗯,我去了,那边刚好有空缺,本打算把……她安排进来的。” 贺东鹏暗自点头,今天这些提醒何尝不是另一次试探,见李显终于明确的敞开了心怀,他心里居然泛起些成就感。又猛地想到话里的意思,贺东鹏突然就有了主意。他叹口气:“我理解,男人嘛,总是忘不了责任这回事。是不是她不愿意?” 李显点头应是。 贺东鹏带着些赞赏:“这么大的女孩子能考虑这么周全的不多了,不像你……小嫂子,一点都不懂事。”见对面坐着的人一脸愕然。他装作随意的提示道:“对了,你跟设计那边说过你那位的决定没?” 这要还不明白,李显这三十几年就白活了,略一考虑就顺着说了下去:“还没,打算年后再去解释的,不知道小……嫂子有没有时间?” 贺东鹏暗道孺子可教也,却装作为难的开口:“她可不成,就上了个中专,怕是不能胜任。” 看着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的贺东鹏,李显心里不禁黯然,收获多少就一定要付出多少:“看您说的,谁不是慢慢学出来的。再说老板也要求今年咱们两个部门要加强交流,倒时候您……和我再多教教也就是了。” 贺东鹏套路般再次推辞。 李显套路般再次劝谏。 如此几次之后,贺东鹏终于一脸为难的点头应允,给了李显一个联系方式,就准了他告辞的要求。等他走到门口,贺东鹏这才给了回报:“对了,下面县里有个岗位需要办公室实干的人才过去,我觉得小成不错,你说呢?” 李显闻言瞳孔一缩,瞬间领悟了这句话里的意思,转身朝贺东鹏真心实意的鞠了一躬:“我明白了,谢谢领导对我们部门人才的照顾。” 贺东鹏乐呵呵的打发出去李显,拿起电话就拨打起来。 “柔啊,想我了没?” “别闹,我这不一过完年就马上联系你了吗?” “乖,你的事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就有人会联系你。” “骗你干嘛,谁能抗住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今晚不行,我得回家。” 肃州数一数二高档小区内的一所房间中,一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性放下手里的电话,满怀心事的陷入了沉思。 李显看着刚存的电话,总觉得自己陷了进去。又想到贺东鹏最后的话,不知对成铭该痛恨、该可怜,还是该可惜。他无奈摇头,打了两个电话就在停车场等候。 没多久,要等的人就来了,正是设计部门的负责人。 李显将从自己车里拿出的贵重礼品放进对方后备箱,大致讲了下人员信息,就再三向对方道谢。 设计部负责人笑着调侃李显几句,看看时间两人就一同上了楼,准备参加下午的会议。 挤满一天的冗长会议终于告终。李显婉拒了长期出差同事的晚宴邀请,找到了依然失魂落魄的柏陌,强行把他拉进了自己车里。 两人在车里抽着烟,李显见柏陌没有说话的兴致,便主动询问:“出什么事了?” 柏陌转头看看李显,没有出声。 李显思来想去,觉得柏陌这个年纪烦心事也就那么几件:“跟柯乐闹别扭了?” 柏陌呐呐的点头,这才断断续续讲出了自己的心事。 李显听完,按灭了手中的香烟:“去聊聊吧,你们都是一个性子的人,呕着气不低头那缘分也就尽了。当然,这要看你对她到底怎么想了。” 柏陌烦躁的挠挠头:“为啥每次非得我低头啊?” “因为你是男人。”李显瞧着耍小脾气的柏陌,已经知道了答案。眼前的人梗着脖子不打算接茬,他想了想就有了说辞:“去不去是你的自由,但你得想想柯乐的职业。” 柏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一股邪火腾的从头顶升起,只见他拿出电话就打了出去:“阿来,今晚我过去,把可乐给我看好喽。”打完电话才想起什么,他转头问李显:“哥,你去不?” 埋在心里最深处洞穴的那个身影差点被挖出来,李显赶忙再填上几把土:“不去了,我晚上还有事。” 柏陌看李显的样子似乎真的走了出来,也不知作何感想,只得点头应是,也不好意思提许言生日那晚的花销。 谁知李显就跟他肚里蛔虫似的:“对了,之前许……她过生日那天的那笔花销你记得开好票,做好手续。” 柏陌心中一暖,用力点了点头。 李显又想起件事,笑着问道:“你后备箱里还有我的衣服,打算啥时候还我?” 柏陌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忙取来那包衣物放进了李显车里:“哥,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嗯,好好跟小柯聊聊。”等李显回应完毕,柏陌关好车门正打算离去,却听他车里传来句模糊的嘱咐。 “方便的话,帮我关照下她。” 第四十四章 立春 李显倒不是找借口,今天还真有事。刚把车开出单位,他就接到了沈继平的电话,电话里发小的声音带着委屈。 “显子,你下班没?” “嗯,正往你那里走。” “那你可快点啊,我等着呢。” 李显放下手机就朝沈继平家赶去。没多久,就到了沈继平家所在的小区。这里算是肃州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等发小开了门,他就发现妹妹也在。 “哥,你来啦。”沈继婉丢下电视跑过来,接过了李显的外套。 李显笑着点点头:“来陪瓶子了?” 等两人坐定,沈继婉才指了指天花板:“要不是爸妈让我看着点他,我才不住这狗窝呢。”说完还不忘横一眼亲哥。 沈继平既委屈又无奈,摊了摊手对二人道:“大哥大姐,你们完了再聊成不?我这着急呢。” 李显好笑的看着发小:“你别急,先给我们看看照片。” 沈继平一屁股坐到李显旁边,没好气的回应:“看个屁,我妈就鬼鬼祟祟的给我瞅了一眼。” 从没相过亲的李显也不晓得这是不是常规流程,换个问题问道:“那对方在哪工作?” 发小翻着死鱼眼盯过来,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好半天沈继平才幽幽开了口:“我发现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是非?” 李显被噎了一记:“我是非?行,那你自己去吧。” “银行!在银行工作!身高、体重什么的我也没问!”沈继平瞬间换上讨好的脸,快速而诚恳的回答。 看着就差摇尾巴的发小,李显没忍住笑:“嗯,算你还有些诚意。”随即又收了玩笑关切道:“瓶子,你真不考虑考虑?说不定有合适的呢?” 不等沈继平开口,一旁观测的沈继婉就插了言:“哥,你别操这份心了,他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沈继平感激的朝妹妹看去,却只看到她冷着的脸。他微微朝妹妹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李显看沈继婉气咻咻的转过脸去,便笑着问:“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沈继平赶忙岔开话题:“显子,你说说我该如何不失礼貌的绝了对方的心思?” 李显果然上套,他抬眼想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其实相亲带朋友去我觉得已经不礼貌了。” 沈继平摆摆手,随意道:“我跟对方说了,她也会带个朋友。” 李显耸耸肩:“那就行,不过我又没相过亲,你问我算是白瞎了。” 沈继婉凑过俏脸,嘿然出声:“我有办法。”两个男人一愣,一起看过来。等吊足了两人胃口,她这才低声开口:“你们先跟对方正常的聊。” 两人点点头。 沈继婉再次压低声音:“如果对方也没感觉就罢了。” 两人头点的更快。 沈继婉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假如对方痴心妄想还想约,那就……” 两人靠近了妹妹,一脸凝重。 沈继婉忽然坐回位置,摆出一脸单纯的笑意:“就说你俩是gay!” 沈继平一惊,忙跳起来训斥:“你就没点谱!我们怎么会是gay!”说完就马上看向发小。 却见李显思索了一阵就认真的问起来:“这招靠谱吗?毕竟是伯伯和大娘介绍的。” 沈继婉也没想到他真的在考虑可行性,眼珠一转就开始忽悠:“哥你别担心,到时候跟我爸妈说实话就行,我觉得他们两不会怪罪的。” 沈继平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紧紧盯着发小的反应。 李显皱眉思考片刻就点了点头:“行,就按婉婉说的办。”转脸却看到发小紧张的脸:“你别慌,婉婉的办法也不一定用的上,说不定对方对你没感觉呢。” 沈继平失魂落魄的点头应是,李显见发小这幅模样,揽住他的肩就安慰起来:“没事的,放心吧。” 亲哥顺势把脑袋靠了过去,沈继婉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他俩一个帅气俊朗,一个秀气可爱,眼前这一幕画面居然有种唯美感透出来。她想到亲哥的心事,开始认真考虑两人的可能性。 沈继平清楚的听到自己闷雷般的心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却猛地发现李显的眼角泛起笑意,心下黯然一瞬就率先笑了起来。 李显也收回手跟着笑起来,两个一个笑得喘不过气一个笑得眼角带泪。 沈继婉看着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又看看时间催促道:“别傻乐了,注意点时间。” 两人笑声渐歇,沈继平从沙发上跳起,带着股莫名的兴奋:“出发!” 李显含笑应是。 还好沈继婉眼尖,笑着对他说:“哥,你先把戒指拿了,省的露馅。” 李显一愣,也没多想就用力取下了戒指,左手指根却早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记。他看着这个痕迹出神片刻,将戒指放进钱包,又把钱包贴身装好这才起身:“走吧。”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出了门,沈继婉看着关闭的门扉,想了片刻就叹气出声。也不知短短的功夫她是如何调教的,只见她呼唤一声,原本自顾自玩闹的建国扑棱扑棱就飞了过来,亲昵的落在了她肩上。 调教课程再次启动。 “沈继平!” “煞笔!” “沈继平!” “煞笔!” 李显和沈继平很快就到了约定的西餐厅。 摇头苦笑的发小引起了沈继平的好奇:“咋了?”又忽然想起他的习惯,便安慰道:“知道你吃不惯这个,我也没办法,对方提出来的。” 李显嘬下牙花显得很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和许言一起来吃过。”已经决定将那个人藏起来,可冥冥之中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在心里翻动起她。 沈继平回忆起这一段,没想到是同一家餐厅。 他不想让发小想起那些烦心事,便开始打岔:“你跟小若说好了吧?别一会咱俩正演着戏呢,她突然冲进来喊打喊杀。” 李显笑出声,也了解他的用意顺着说了下去:“放心吧,昨天就跟她说过了,不会打扰咱两的二人世界。” 说了会话,就听耳边响起了咳嗽声。两个男人循声望去,就见两位女士正笑吟吟的看过来,李显和沈继平忙站起身,帮她们拉开了椅子。 两女趁他们不注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满意。待四人坐定,李显呼唤起服务生,等他走过来,李显和他都是一愣。 天意弄人,正是上次那位。两人同时想到。 四人分别点好菜,服务生就开始摆上餐具,临走时还很贴心的拿出一双筷子放在李显面前。他道声谢就把头转向一旁,也不管余人探究的目光。 沈继平见状,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义气,也举手示意。也不知道上次的经历给这位服务生留下了多么深刻印象,不等他出声,就拿出另一双筷子摆在他面前。 沈继平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看服务生又看看李显。 对面的两位女士却噗嗤一声笑起来,其中一位看来是今晚的主角,她笑着开口道:“这家餐厅还挺有意思的,你俩常来?” 沈继平摇摇头,又猛的点点头:“不算常来,可能他们印象比较深刻吧。” 女士捂嘴笑一会,也没有认错相亲对象,大方的对沈继平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沈继平礼貌的轻握一下:“我也是。” 两人随意的聊着,问了具体工作之类就交流起了爱好。沈继平坦言自己离过婚,对方倒显得不是很在意。女士的女伴和李显不时插两句,四人的这顿晚饭却是吃的轻松舒适。 趁两位女士去洗手间的功夫,沈继平买好单回到座位,就看发小正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真不考虑考虑?我觉得人挺适合你的,爱好也差不多。” 沈继平无所谓的耸耸肩:“爱好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我都娶回去?” 李显想想也对,但还是鼓励道:“我看她对你有意思,要不咱也别膈应人了,你处着看看?” 沈继平看他要退缩,心念一转就乐了起来:“行啊,刚才你可是说了你没结婚,我看她那女伴可对你虎视眈眈的,要不正好一块?” 李显怔了怔,怎么忽略了这一茬,只能无奈的放弃了劝说。 也不知两位女士在洗手间聊了些什么,老半天才回转,得知沈继平已经买了单也没说什么。李显正暗自高兴不用使出后手,就听发小的相亲对象开口了:“现在还早,要不一起去看个电影?” 李显心中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想解释一番,她的女伴却晃晃手机送上助攻:“票已经买好了,两位帅哥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李显见事已至此,便对发小示意道:“你说吧。” 沈继平突然就进入了角色,脸上飞快的漾起红晕。他垂下脑袋,低低的声音中带着赧然:“还是你说吧。” 李显对发小的演技一向佩服的很,也不忸怩,看着对面的两位女士沉声开了口:“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但……又不想误己误人。” 对面两位女士听的认真,他也投入角色,脸上浮上了犹豫、彷徨、紧张甚至还带着些羞涩:“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说着就握住发小的手,认命般等待对方的宣判。 沈继平的相亲对象已经目瞪口呆的进入石化状态,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女伴尚且意识清明,甚至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同性恋?” 李显表情沉痛的点点头,正准备说些请对方保密的话,不料女伴忽然就炸了。只见她“碰”的一拍桌冷笑道:“够创新的啊!看不上我们姐俩就直说,演这一出恶心谁呢?” 这一声怒骂声音颇大,瞬间就吸引了大半个餐厅的目光,那位服务生恨不得以头抢地,悲哀的看着李显,直觉得这位怎么这么能闹呢! 李显睁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遇到这么一位暴脾气的。正纠结要不要继续演下去,就听相亲对象同样出声了:“你别这么说,他们……” 他紧紧抵着牙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发小却使出了全力,勒的他后颈生疼。李显心中一软,索性一闭眼放开了牙关。 大半个餐厅盯着两人,眼珠落地声不绝于耳。 “对不起!”女伴道声歉拉着相亲对象就落荒而逃。 几分钟后,回到车内的两人正沉默的抽着烟。 沈继平看着脸色铁青的发小,弱弱唤道:“显子?” 李显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 “别理我,我现在想死。” 第四十五章 有一种温暖 华灯初上,西门大厦十二楼心悦会所休息室。 毕竟刚过完年,大部分男人都还沉浸在家庭氛围中。以至于会所里到现在都还没上客,休息室里也只有四个女孩来上班。 许言和柯乐自然是其中之二。 许言看着自进店后就闷声抽烟的柯乐,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可乐,你怎么了?” 柯乐扭头看看许言,总觉得几天不见的她似乎有什么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只好摇摇头道:“没事言……小乖,我好的很。” 虽然接触的时间没有魏歆赟长,但许言早已将柯乐当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见闺蜜不愿多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听之任之,反而大胆的猜测起来:“和小白闹别扭了?” 柯乐把指间的烟头摁灭,没有回答,但她皱起的眉头却给出了答案。 许言见自己没有猜错,也不管柯乐听不听的进去,仰着脸自顾自道:“我觉得你们俩是同一种人,都是那种遇强越强,遇弱越弱的性子,难免一句话别住就顶到了一起。” 柯乐还是没有说话。 许言偷瞄一眼柯乐:“小白其实挺不错的,人机灵还仗义,有一份挺有前途的正式工作,最重要的是敢作敢为有担当,有时候虽然冲动吧,但……他也挺难的。” 柯乐挺看不惯自家言姐这种老是为别人考虑的性格,忍不住出言反驳:“别说他的好,你知道他在李哥面前怎么说你的吗?”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许言见闺蜜终于肯说话,转过身子对着她,眼睛中带上了那种温暖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但差不多能猜出来。他和李显不一样。”她说着就想到那个特别的男人:“不管小白是怎么说我,或者怎么看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看你,你怎么看他。” 柯乐呐呐无言,她便笑着说了下去:“可乐,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许言说的认真,柯乐只得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似乎会说话,温柔的笑意在这一刻刻居然带上了自责:“你是不是因为我才继续上班的?” 柯乐心头一跳,忙转过脸去:“怎么会?” 许言从闺蜜的动作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眼中不禁流露出感激和愧疚。她扳正了柯乐的身子,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双眸平视着她的眼睛:“可乐,你叫我姐,那我问你,有当姐姐的不顾妹妹的感受,只是自私的把她拉在身边的吗?” 柯乐也顾不得环境,急声道:“言姐,你不能这么想。我……我是自愿的。”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许言笑着摸摸柯乐的脸:“傻丫头,你比我和小新还小一岁呢,不要老是觉得我们照顾不了自己好吗?” 柯乐难过的挣脱许言的手背身呢喃:“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像我这样。” 声音虽小,但许言还是听清了闺蜜的话,她从后面抱住柯乐柔声道:“傻妞,你知道的,我攒够钱就会离开。” 柯乐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那就让我陪你到那一天。” 许言在柯乐耳边轻声低语:“你猜你说了这些话我还会不会在这里干下去?” 柯乐一惊,在这里至少有阿来照顾,要是去了别处……她不敢再想下去,这一行她见过太多。她急急转身,声音里带上了气恼:“你疯了?” 可许言眼中的坚定却明确的说出了答案。柯乐心疼的厉害,只能点头:“至少让我陪你过完今晚。” 许言眼中再次恢复了温暖,她握住柯乐的手:“好!”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她也松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跟小白说?” 柯乐咬了咬牙,正想给柏陌发个信息,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推门而入的阿来火急火燎的说:“美女们,上客了!”说罢就转身出门。 许言和柯乐相视一笑就跟着另外两个女孩一起出了休息室。包厢门口,她整理下工服,给闺蜜一个自信的笑,她要让她看到自己已经可以应对自如了。 好不容易能够抬头挺胸的进入包厢,可刚一推门许言就愣住了,里面不是别人,正是柏陌。她好笑的看看柯乐,柯乐有些赧然的盯着阿来,阿来却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柏陌看着一起进来的许言和柯乐两人,心里的火又着了起来,又想起李显的嘱咐,这火是虽不敢发,但捉弄一下总可以吧。想到这他就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还真认真挑选起来。 柯乐心里一跳,他的这幅样子让她觉得不妙。 柏陌伸出根手指在四个女孩身上来回移动,忽然就定在许言面前:“就你了,过来坐。”另外两个女孩不认识柏陌,微躬下身就出了包厢。余下的四人却对他出人意料的行为呆立当场。 阿来首先反应过来,急急道:“柏哥,你这是?” “你别插嘴!”柏陌止住他的话,继续一脸猥琐的问许言:“怎么?你们店里还挑客人啊?长的像我这样的不服务?” “姓柏的!你别太过分!”柯乐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用手指虚戳了过去。 柏陌无所谓的扣扣耳朵:“您哪位啊?在这呼呼喝喝的?!” 柯乐恨不得扣出自己眼泡给踩了,心里暗骂自己,柯乐你眼睛瞎的可以!收回手就推着许言往门外走:“什么东西!言姐咱们走!” “站住!”柏陌心情大好,差点憋不住笑,但还是板着脸道:“既然你这么想陪我,那就两个都留下吧。”说完就对阿来打眼色。 阿来识趣的点点头,留下句“那你们俩好好陪柏哥”就闪身出了门。 柯乐心如死灰,忽然就想起柏陌以前的色胚样子,心中责怪自己连累了许言。 许言早看出了不对,也许是见惯了人情世故,柏陌那清澈的眼神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掩饰不了。她笑着对柯乐耳语:“他逗你呢。” 柯乐一愣,转头就看到柏陌挠着头一脸的傻笑。她这个气啊,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骑在男友身上又掐又打,嘴里还一个劲的嚷嚷:“让你吓我!让你气我!”直打到自己滂沱泪下。 柏陌心疼的不行,用双臂箍住她:“错了,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等柯乐哭够了,才在他怀里哽咽道:“柏胖子有你这么玩人的吗?我刚差点就准备叫人揍你了。” 柏陌一听就乐了:“去叫来试试,看看我这身肉有没有白长。” 柯乐翻个白眼递过去,声音里已是一片柔软:“想通了?” 柏陌也没了玩闹的心思,用下巴抵着她点点头:“嗯,那事怪我,应该先跟你商量下的。” 柯乐摇摇头本想也说个软话,但想了想,却说了自己的决定:“我准备今天干完就不干了。” 他愣住了,哆嗦着扶正女友,无法置信问:“你说真的?”女友躲开柏陌炙热的眼神,微点下头。他感觉一股热气冲到头顶,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嘴巴。 许久唇分,柏陌乐呵呵的问:“我就说福祸相依,咱两情比金坚的爱情哪里是能轻易动摇的?话说你咋突然就想通了?” 柯乐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是言姐劝我说……”说到这两人都是一愣,不知何时,包厢里早已没了许言的身影。 她急急的给许言发去信息,可半天却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叫来阿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小乖已经被其他客人点去了。 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阿来只能带他们走到那个包间门口,路上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不要冲动。柏陌和柯乐顺着窗户朝里望去,只见许言被一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虽然她小心的躲开了触及敏感部位的手,可无神的双眸却反映着她的内心。 柯乐想冲进去,却被男友拉住:“她总得自己面对。”她觉得身上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柏陌身上。不想包厢内的许言却发现了自己,她的脸上慢慢化开一个温暖的笑容,笑里的坚强让他们失了神。 这一刻,柯乐读懂了许言的目光。 “加油!” 第四十六章 习惯 当晚李显回到家,秦清若就敏感的察觉了丈夫的不对头。 她边看电视边观察着换好衣服坐在身边的李显,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了?” 直到她问到第二遍,李显才反应过来。他恍惚的转头看向妻子,不知道那一条面部肌肉出卖了自己:“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琢磨着陪沈继平相亲的丈夫能遇到什么事,低头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他的左手。秦清若心脏一抽,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抛下正在追的那部剧,一把扯起李显的手,声音颤抖的问:“戒指呢?” 李显一愣,这才想起戒指的事。忙从外套内衬口袋里取出钱包,把戒指拿手上晃晃:“在这呢。” 秦清若抢过戒指,猛的用力套在丈夫左手无名指,这一下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气,他的指关节都被戗破了皮。她的双眼带着惊恐和不安,涩声相询:“为……什么摘下来?” 李显看着已经渗出血珠的手指,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他抬眼看向妻子,她的表情正变得阴沉:“不要多想,晚上陪瓶子相亲……需要扮单身就摘下来了。”他伸手想搂住妻子,却被她一闪躲了开。 “李显,不要觉得我好骗,为什么陪他相亲需要你单身?到底是谁去相亲!”最后一句,秦清若已是喊了出来。 眼前这个唤了十年妻子的人,面容再次变得陌生起来。虽然没有意外,但让他如何解释相亲时发生的事。李显垂下眼睑,准备拿烟出来,想了想却没有付诸行动。 “请你相信我。” 血珠已经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秦清若的嘴唇发白,语气里已满是寒意:“好!我等你的解释!”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眸,颤抖的唇却半天没有回应。她见丈夫这幅模样,冷笑着缓缓起身,伏在他身上用力嗅嗅。却没有发现奇怪的味道。 她站直身体,疑惑的扫视起与他相关的一切。当目光触到衣帽架的时候,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几步就跑了过去。 那上面正放着丈夫带回来的包。 秦清若扯开一看,里面正是他的几套短袖衣裤。她抓起一件,放在鼻子下面仔细的闻了闻,虽然过了很久,但衣服上那股不属于这个家庭的味道还是扎在了她的心里。她拿着衣服,眼泪扑朔而下。她走回李显面前将衣服递上,意思不言而明。 李显抬眼看看妻子和眼前的衣服,想换上那种能融化人心的温暖笑容,但冰冷的肌肉却不听使唤。 秦清若看着只抬了一下头就又低垂眼眸的丈夫,直觉得自己的世界碎裂成片。她用力将衣服甩在李显脸上,也不顾眼泪横流,恨声道:“说话。” “说!话!” 撕心裂肺的声音冲向李显,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暖气烧的不好,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啪!”秦清若看看自己的右手,手心已经泛红,可眼前的丈夫却只是微微侧脸,依然像木偶般没有回应。她浑身冰凉,心里的酸楚再也忍不住,她指着门口声嘶力竭的喊着:“你滚!” 这两个字终于惊醒了他,这熟悉的一幕让李显心底的倾诉烟消云散。他起身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深深的望了妻子一眼:“你冷静一下。” 终于安静的房间内,电视里的对白依旧:“我们需要好好想想……” 秦母瑟缩的开条门缝,看到女儿正瘫坐在沙发前。也顾不得脚伤,推开门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她表情呆滞,泪水顺着下巴不停流淌,她双目的焦点正集中在沙发的点点血迹上。 “桂兰……” 李显与世隔绝的走在热闹的街头,路人们依旧沉浸在春节的余韵中。他找了个街边长椅缓缓坐下,也不管初春的凉。拿出一根烟点燃,看着袅袅升起的白色雾气,他开始回忆上一次发生这种事后自己做了什么。 对了,是瓶子陪着自己痛饮一番,又把没带身份证的自己送入了那家酒店。可这次,他却不能联系他。一支烟燃尽,他拿出手机翻找一阵,猛的想起很早之前妻子就帮自己筛选了身边的朋友。 李显又点了支烟放在嘴里,把双手插进口袋,放松身体,舒服的靠在了凉意刺骨的长椅上。 “沈继平你给我出来!” 沈继婉拍打着亲哥的房门,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亲哥被李显送回家后,理都没理她,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 沈继婉再三呼唤无果后,准备动用杀手锏,她用力拍几下房门,背过身冷哼:“我数三个数,你要还敢不开门就试试看。” “一!” 毫无反应。 “二!” 房间响起了脚步。 “三!” 房门应声而开,沈继婉得意笑笑,但转过身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你就让我自己呆会好不好。” 平时显得滑稽的圆框眼镜上,不仅有点点水渍,就连后面的大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她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怎么了?”见亲哥又想关门,沈继婉忙蹬住门拉住了他。 沈继婉扯着沈继平坐到客厅里,一句话就戳到了痛点:“有事说事,躲起来哭算怎么回事。” “我没哭!”亲哥急吼吼的辩白。沈继婉赶紧点点头,抽张纸巾递过去:“行行行,没哭没哭,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继平接过纸巾,用力擤了下鼻涕,别过脸去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身旁却传来一阵指关节劈啪作响的动静。 他紧闭双眼打算英勇就义。 一条胳膊撘上了肩头,他的身体筛糠似的颤抖起来,意料中的痛击并没有如期而临,耳旁却响起了妹妹温柔的声音:“你跟哥闹别扭了?” 沈继平鼻头一酸,使劲点点头,但想了想又否认起来。妹妹充满诱导的温柔声音再一次响起:“发展到哪一步了?”也不知指的是相亲还是什么。 他还在思索如何回答妹妹的这个问题,就感到后脑传来一记剧痛,差点被拍在地上。沈继平猛然起身,愤恨而幽怨的瞪着妹妹,伸出手指指着对方,作势大吼道:“沈继婉!我特么neng死你……” 话还没吼完就卡在了喉咙,却见沈继婉正一脸甜笑的拿着手机拍摄:“沈继平!你不要欺负我了好不好……” 沈继平看着表情笑吟吟,声音惨兮兮甚至带上哭腔的妹妹陷入了呆滞。妹妹翻转手机,里面播放的赫然是一名狂躁男子正欲施暴的画面。 他颓丧的坐回沙发,生无可恋道:“你狠,我说。” 十多分钟后,沈继婉眼中异彩连连的幻想着亲哥形容的那一幕:“啥感觉?” 沈继平涨红了脸,本打算装鸵鸟避开这个问题,一转头就瞅到妹妹饱含威胁的眼神,只能涨红了脸憋出几个字。 “甜到悲伤……” 沈继婉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咂摸出这句酸话里的味道,叹口气安抚道:“不管怎么说,你也算得偿所愿了,那还哭个什么劲。” “我没哭!”沈继平再次大声辩驳。 沈继婉豪气的把手一摆:“对对对,没哭没哭。”换个说法道:“我的意思是,你在愁啥?” “我估计他不会搭理我了……”沈继平黯然的低下了头。 沈继婉点点头,麻溜的拿出手机就拨打出去。 沈继平一看就急了:“你干嘛?” 沈继婉推开抢夺手机的亲哥:“问问不就清楚了,干嘛跟个煞笔似的瞎琢磨。” 一直悄声观察两个主人的建国这下来了精神,一个劲的补充:“煞笔!煞笔!” 电话很久才接通,沈继婉兴冲冲的道:“哥,我问你个事。” 电话里传出马路上的嘈杂声,李显平静的声音也一同到来:“什么。” 沈继婉眉头一挑,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下来:“你在哪?” 沉默良久,李显才有了回应:“在家,怎么了?” 沈继平看着表情严肃的妹妹,也紧张起来,不成想她起身就回了房间,还不忘锁住了门。他愕然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只能在门口急的团团转。 许久,沈继婉打开门就急匆匆的换起衣服。 沈继平心焦难耐,不安的感觉浮上心间:“显子出什么事了?” 沈继婉思索片刻,平淡的回道:“哥他在外面,我去陪陪他。” 沈继平一听,也忙开始换衣服:“我也去!” 沈继婉拦住了亲哥:“我去就行,你现在不能去。”说着就加快了动作。 沈继平看着已经关闭的门扉,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忽地回忆起一件事,心里咯噔一下。 “小若不会又……” 第四十七章 坦白 沈继婉开着一辆黑色suv,正沿着大致的方向寻找着。脑中不禁想起之前的对话。 “哥,不用瞒了,你在外面吧?” …… “你和谁在一起?” “一个人。” “出什么事了?” …… “我哥都跟我说了,是不是因为晚上的事?” “不关瓶子的事。” “你知道的,我哥他向来脱线,是不是吓着你了?” “真的不关瓶子的事。” “你在哪,咱们见面说。” ……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沈继婉想想,倒也不算隐瞒亲哥。她想了一路,如果不是因为亲哥,那能让李显这样的,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女人总是敏感的。 开了半晌,沈继婉终于在对面街边的长椅上发现了那个身影。她掉头在长椅不远处停了车,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没有发现她的靠近。 沈继婉走到李显旁边,仔细看着这个男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依旧帅气,可左脸上红肿的手印却破坏了美感。她用力抿了下嘴唇,拍拍他的肩膀,玩笑般说了句:“帅哥,一个人吗?” 也不知在她寻找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见李显闭住眼,咬肌明显的鼓起,又轻叹口气睁开眼,从口袋抽出左手,翻转手背微微伸向自己:“我结婚了。” 他的手型很好看,手指匀称修长,指甲剪的很短。无名指的戒指虽然依旧宣示着主权,可指关节处的伤口以及手背四处凌乱画着的干涸血迹却反抗着什么。 沈继婉后续的玩笑卡在喉咙,眉头抽成一团,她握住李显的手急声道:“没知觉的吗?都流血了!” 李显怔了怔,顺着握着自己的手向上望去,脸上又带上了平日里的温暖:“婉婉,你怎么来了?” 沈继婉嘴唇抿的发白,感受着他已经冻透了的手,胸口闷的想大声喊叫。 李显看着慢慢蹲下去的妹妹,用力抽回了手:“问你话呢。” 沈继婉抬起头,眼里有一团火肆意燃烧:“是不是秦清若干的?” 李显却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要叫嫂子。” 沈继婉忽地站起,强忍着怒意伸手摸了摸他红肿的侧脸,可语气里的不忿却怎么都隐藏不住:“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多久!” 李显躲开了脸上柔软的手,依旧用温暖的笑容回应:“别瞎说。” 沈继婉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李显一愣,笑容僵在脸上,突然想起妹妹的脾气,不得不起身追上已经打开车门的她:“婉婉,别闹!”他皱着眉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车!”沈继婉命令道。 上一次沈继婉这样对自己还是很多年前,李显苦笑着上了车。 沈继婉调大空调,松了手刹就往李显家开。 李显看着街边的景色,叹口了气:“换个地方坐坐,让你嫂子静静可以吗?” 沈继婉瞟一眼李显,恨声道:“先说清楚咋回事。”见他不作声,踩着油门的脚就开始加力。 李显忽然就明白了沈继平的感受,看着不断爬升的码表苦笑不已:“说来话长,找个地方吧。” 沈继婉点点头降下车速,想起了兄妹三人曾去过的酒吧:“那家酒吧还开着吗?” 李显思索片刻,确定的点头:“换了名字,还开着。” 两人很快就到了地方,酒吧虽然换了名字,但有些面孔却依稀透着熟悉。 沈继婉很久没碰过酒,一坐下就兴高采烈的要了杯古典,李显摇摇头,选了无酒精的莫吉托,等酒上桌却调换过来。 沈继婉还想耍赖,却看到李显含着笑意的眼睛,只得撇撇嘴小口抿起来,倒是恢复了以往的乖巧。两人安静的喝着,她也没催促,直到他第四杯下肚,这才含糊的说了发生的事。 她听完李显不尽不实的讲述,皱眉逼问:“秦清若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戒指的事不至于让她发飙。” 李显没在意妹妹的称呼,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她倒是了解妻子。又要杯酒才继续说道:“嗯,她还发现了别的。”借着心情的动荡和酒劲,他从内心最深的洞穴里挖出了埋藏许久的那个影子,慢慢给沈继婉剥去了影子上的迷雾。 沈继婉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总带着股不可思议的味道:“所以说,这个许言现在还在沈继平的茶楼里打工?” 已经醉眼迷离的李显晃神片刻才点了点头。 沈继婉皱起眉头,低头思索起来。以她对李显的了解,这个沉默内敛的哥哥虽然只是陈述了过程,但语气早暴露了他的内心。 怎么偏偏是个陪酒女?沈继婉不爽的想到,除了存有偏见,她更多是单纯的觉得对方配不上李显。 又想到亲哥对李显的感情,沈继婉只觉得一个头赛两个大。出门时那个脱线小受的模样浮在眼前,她哀叹一声就打算说出实情:“哥,晚上的事,我听沈继平说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他……”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李显早已一动不动的趴在了桌上。他一手耷拉在桌下,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未喝完的酒。脸上的红印依旧明显,有些破坏这个男人的俊朗。他的呼吸很平稳,但发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却反馈着他的内心。 沈继婉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拨通了亲哥的电话。 “婉婉,你在哪?显子在你身边不?” 电话一通,那边就传来急切的询问。沈继婉翻个白眼,从李显身上摸索一阵随意道:“没死,你抓紧联系下你那个狐朋狗友,哥他没带身份证。” 那头的声音明显愣住了,半天才怒吼过来:“沈继婉!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你……你也是结婚生子的人了,放过他好不好……”音量却是越来越小。 沈继婉掏掏耳朵,没好气的回应:“皮够了没?皮够了就抓紧死来咱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哥他喝醉了。”说罢就挂了电话。 许久之后,兄妹两终于一人一条胳膊的将李显扔到了床上。 沈继婉静静看着找来热毛巾给李显擦脸的亲哥。 沉默一路的沈继平这才发现了李显脸上的掌印,转头就冲妹妹怒吼:“沈继婉!你发什么疯!你不是口口声声爱过吗!打我也就算了,打他做什么……”声音一如既往迅速调低。 沈继婉拿酒店的拖鞋扔到亲哥身上:“有病啊?这是秦清若那个疯女人干的。” 沈继平脸一红,瑟缩着问:“到底咋回事啊?” 等妹妹有气无力的解释完,他这才恍然,心里内疚不已,终归是自己惹得祸。也不顾妹妹杀人的眼神,就给秦清若拨通了电话:“小若,你别插嘴听我说完。” 说着就解释了晚上发生的事,除了接吻那段,其他倒是和盘托出。又扯了个秦清若回溯水时借过李显衣服的谎,汇报了发小的现状,还打消了对方前来的意图,他这才挂了电话。 “你有病?”沈继婉虚着眼紧盯亲哥。 “你有药?”也不知谁赐予了沈继平勇气,他斜了一眼妹妹给出了答案:“这样才是显子最好的选择。” 沈继婉大方的没有计较亲哥的顶嘴,只是冷笑着回应:“好个屁!可别说你忘了当年秦清若是怎么趁虚而入的,哥心里就不苦?” 沈继平看着熟睡中的发小,抚上了他的脸颊:“苦不苦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至少在我看来,这十年里显子笑的时候更多些。” “孬种!你自己缩壳里就算了,想给他也套上个假壳子?”沈继婉愤恨道。 沈继平苦笑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那我还能怎么办?” 沈继婉抄起拖鞋抽打几下亲哥,这才整理下衣服瞟了眼房间里仅有的大床:“机会我可留给你了,自己看着办!”说着也不管呆若木鸡的亲哥,大步走出了房间。 回家的时候,心里那个想法却一直在沈继婉心里翻腾。 “我倒要看看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妖精!” 第四十八章 闯进来的人 且不说立春第二天除了内裤外不着片缕的李显起床后作何感想,也不说在秦清若曲意迎奉下夫妇二人如何和好。 2017年2月25日下午两点半,却是到了秦清若返校的日子。 恰巧李显双休,就载着妻子来到了学校。教职工专用停车场内,秦清若正缓缓松开搂着丈夫脖子的双手,踮起的脚跟也落回地上。 她含笑盯着面前的男人,怎么都看不够。 李显左手拇指抵着太阳穴,食指摸摸眉毛,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看什么呢?”无名指的伤口几乎消失不见。 秦清若温柔的笑着:“看我的帅相公啊!” 李显失笑,开解道:“有的是时间看,快上去吧,别迟了。” 秦清若点点头,又抱着丈夫轻啄一下,这才恋恋不舍的朝教学楼走去。 “来送秦老师啊?”李显身后响起一个男声。 李显回头看去,对方年纪与他相仿,是一个长着大众脸,戴一副金丝框眼镜,一脸老师相的男性。 他笑着点头称是。秦清若很少参加同事间的聚会,也从不带朋友同事去家里玩,用她的话说,夫妻间有彼此就足够了。所以李显虽然知道对方是妻子的同事,却叫不上名字。 大众脸再次开口:“真羡慕你们两口子如此恩爱,我和我家那位自从有了孩子可就没了激情。” 面对这样自来熟的人,李显也只能客气一二:“哪里。” 大众脸试图找共同话题:“对了,我妻舅也在你们单位,也是个小领导来着。” 这话让李显眉头微皱,他定睛望去,见对方似乎没什么恶意,便仍客气的回应:“是哪位?说不定认识。” 大众脸看看表,抱歉道:“时间快到了,下回聊。”说罢,打个招呼就上了教学楼。 李显也不介意,他翻腕看眼时间,放弃了回家的计划,上了车安心等待妻子结束会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已经不想去回忆,可总有人会在恰当的时机提醒着发生过什么事。 就像手机这东西,总会适时响起。 李显看到来电人就苦笑起来,思虑再三还是接起了电话:“婉婉。” 沈继婉此刻正坐在舍得茶楼半山居内,继续从半敞开的门中观察某人,听李显接通了电话,回神笑道:“哥,忙呢?” “倒不忙,正等你嫂子下班。”李显磁性的声音透着平和。 沈继婉听李显心情不错,忙说出了打电话的目的:“晚上叫上嫂子一起去唱歌吧?” 李显声音一顿,夹了几分笑意:“你确定?” 沈继婉一愣,想起那晚李显讲起的故事,也忍不住笑了:“确定。” 李显很快就回复:“行,等下我跟你嫂子说。” 沈继婉转回头,看着桌对面正一脸期盼的亲哥,无奈道:“沈继平也去。” 李显沉默了挺长时间才回了一个字:“好。” 两人又闲话几句,才挂了电话。 听到那个“好”字的沈继平一跳而起,乐得扑向妹妹。 沈继婉一把推开亲哥,鄙视道:“废物!” 沈继平此时已沉浸在欢乐中,哪里顾得上妹妹的挖苦:“婉婉,不枉哥哥疼你一场,你太棒了!” 沈继婉翻个白眼,没理亲哥,拿起茶杯准备喝,却发现没了水。她想也不想就开始呼喝:“那个谁,来添水。”话里的目标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许言。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工作,温柔坚韧又吃苦耐劳的许言早已经调来包厢服务。 老板沈继平虽然脱线,但对员工却非常友善随意,茶楼里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年仅十九岁的江春宁负责。来自肃州农村的她年纪不大就辍学出来务工,甚至还负担着弟弟的学费。或许是善良的人总会互相吸引,许言没干多久就多了一位朋友。 加之西昌的房子在刘婶的帮助下顺利租了出去,许言本来心满意足的欣赏着慢慢变好的生活,却没想到老天爷马上就派来位特别的人。初十刚一上班,她就发现店里多了一位太上皇。 这位拥有模特身材的高挑美女,长得和老板沈继平七八分像,但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不得不承认,太上皇的工作能力甩出老板几条街。经过一番整顿和调整,店里的工作效率提升了一大截。她又做了几条颇有水平的车顶广告,客流量也明显的大了起来。店里的员工们累是累了点,但随之上涨的工资却让大伙欢欣鼓舞。更别说太上皇终于给了有实无名的江春宁应有的经理职位和待遇。 起初,许言和其他员工一样,除了对太上皇与老板截然不同的管理方式有些不习惯,但对她的到来,所有人都是五体投地的欢迎。 可时间久了,细心的许言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同。 太上皇总用一种探究的目光观察着自己,更喜欢在使唤自己的同时用奇怪的眼神凝神盯过来。许言一度担心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古灵精怪的江春宁却怀疑太上皇有百合倾向,或许是在搜寻猎物。 当江春宁笑嘻嘻的说出自己的怀疑时,许言却马上否认了这个猜测,毕竟身边有个贼心不死的魏歆赟,她自然分的清眼神里的区别。 听到沈继婉再次呼唤,许言有些头疼,搞不懂自己哪里会引起太上皇的关注。也不敢怠慢,低着头快步进了“安石居”为她服务。 沈继平看着被使唤的忙前忙后的许言,对妹妹表现出的异常也很是好奇。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李显早已招供,仍尽职尽责的帮发小隐瞒着。 沈继婉持续二十天的观察,让她自己也迷糊起来。这段时间的接触,眼前的女孩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干净、善良、温柔,甚至还有些单纯。 她任何时候都在对别人笑,毫不吝啬的给予旁人温暖。而且她那种笑与李显颇为相似,但后者的笑却似乎已经被生活掺进了杂质,而她的笑更像是他多年前的样子。 总之女孩与传闻里那种风尘女子毫不沾边,也难怪自己一同长大的哥哥会为之动心。可打小倔强又主观意识极强的沈继婉哪里是这么容易放弃的,在她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误会了这个女孩,要么这小妖精是个纯种的戏精。 “婉姐,您这边还有什么吩咐?”还在两个选项徘徊的沈继婉忽然听到小妖精发出柔柔的声音,心神差点失守。皱眉暗骂,长一副妖精的模样也就罢了,这一口娇柔可爱却丝毫不嗲的声音是闹哪样?反衬老娘没女人味吗? 许言三两下忙完沈继婉交代的任务,刚问了一句就发现太上皇皱起眉头,又开始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她被盯得心里发毛,忙咳嗽一声再次提醒对方。 沈继婉还没在心里骂过瘾,就听到了这声咳嗽。这是提示自己有屁快放?她差点就忍不住化身某嬷嬷拿起针怼上去。忍耐再三,还是平了眉头冷漠道:“没事了,忙你的去吧。” 看着逃跑似的许言,沈继婉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沈继平见许言终于被打发出去,妹妹又一次摆出一副切肤之恨的模样,心虚的咳嗽一声想吸引对方的注意。 沈继婉闻声立怒,伸手弹了亲哥一个狠的,怒斥随之而来:“咳嗽个屁!有事说事!” 沈继平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咳嗽下也有错了?”见妹妹又伸手过来,忙认怂似的往后缩去。 沈继婉第二下没弹到也不追击,只是气咻咻的看着亲哥。 “不是婉婉,我就是想问问你干嘛老针对小许?”沈继平忙将话题引回正轨。 火气难消的沈继婉见亲哥的抖m之魂再一次觉醒,也乐得发泄:“我为什么不针对她?我最恨这种靠关系的人!” 沈继平苦着脸,也没法解释,只能摆事实讲道理:“甭管她靠没靠关系,这也快一个月了吧,她干活可没的说。” 沈继婉见亲哥这么配合,心中大乐,被许言勾起的火气消了大半,却继续板着一张脸:“你说你那是什么狗屁朋友,自己造的孽不但让你擦屁股,还把这么个小……娘子撇下这么久!”她仔细注意着亲哥的表情。 果不其然,在自己说他那位杜撰出朋友不是的时候,沈继平果然会联想到某人身上去,他甚至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亲哥没有回应,沈继婉继续添柴架火:“简直是个牲口!” 沈继平果然上套,一听这话就怒不可遏的吼道:“沈继婉!你怎么说话呢!这么说话不……不淑女……”忽地看到妹妹变脸一样露出甜美的笑,吼出的话不由之主的急转直下。 妹妹嫣然的甜笑,却让沈继平的冷汗淌满了后背。上一次她露出这个笑容是立春拍视频那天,再上一次是初七那天告诉自己将要不停相亲的时候。再往前……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马上就要飘出身体,第一次她这么笑,正是十年前逼自己说出秦清若难以怀孕的那天。沈继平直觉得自己害人害己,正犹豫着要不要自我毁灭,就听妹妹幽幽的开口了。 “她就是小乖吧。” 第四十九章 交织的点 女人间的关系让人捉摸不透。李显和沈继平看着上一次见面还跟仇人似的秦清若与沈继婉,此刻却像亲姐妹一般拉着手一起挑选食物,心里不自觉的想到这句话。 男人间的关系其实也让人捉摸不透。李显和沈继平见面后,完全没有沈继婉预想中的尴尬与无措。李显只是捶了一下沈继平,两人瞬间就勾肩搭背,又好成了一个人。 李显和沈继平看着蜜里调油的两个女人,疑惑又略带惊慌的互相对视,都看到对方眼里浓浓的担忧。他俩总怕她俩下一刻就会一言不合撕打起来。 墨菲定律诚不欺吾。秦清若和沈继婉刚点完食物打发走服务员,就开始疯狂点歌,两个女人就这样你一首我一首,似乎非得从歌声里争出个胜负。 坦诚的说,秦清若和沈继婉歌喉都非常好,两人从学生时代就展现出过人的歌唱天赋。她们一个温雅糯软,一个爽朗清越。远不是李显的“防空警报”能够企及的。还没来得及自怨自艾,他就被沈继平勾住了脖子。 沈继平一脸严肃的瞅瞅正在赛歌的两人,对李显耳语道:“你跟婉婉说了小乖的事?” 李显回忆片刻,点了点头。 “年轻!幼稚!不成熟!”沈继平恨铁不成钢的悄声谴责。 李显苦笑一阵,也没想通那天自己为什么要对沈继婉和盘托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都说了,总不能让我吃回来吧。” 沈继平终于卸下了下午背上的包袱,心道这回可不是我说出去的。他看看发小,又看看正唱着歌一脸得意的妹妹,还是忍不住告密:“现在可好,婉婉最大的乐趣就是使唤小许,我怕她……哎……” 李显好笑的看着沈继平,本想为沈继婉辩白两句,却猛的回忆起某天清晨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除了内裤外不着片缕的从那间酒店苏醒时的恐慌,冲发小一笑就问妻子索要起话筒来。 沈继平一愣,觉得这人的笑怎么跟妹妹的那么像呢?就听接过话筒的李显大声道:“婉婉,瓶子说你去他茶楼指手画脚,还欺负店员!”说罢就龇着一口白牙的坐回原位,还不忘拍拍发小的肩膀,讨好的冲妹妹笑笑。 被李显打断的沈继婉稍一思索,就猜到了两人对话的全过程,看着两个逗比哥哥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她款款的放下话筒,拉住秦清若的手温柔软笑:“嫂子,有个事我得对你坦白。” 秦清若一脸奇怪的看着沈继婉,仿佛看着陌生人。 沈继婉也不管秦清若的诧异和两个哥哥的瞠目,自顾自的开了腔:“那天晚上,就是……哥住酒店的那晚。沈继平和我把哥送到酒店,他就把我赶走了,第二天就听哥说他是光着醒来的。啧啧啧。” 前半句秦清若还皱着眉头,以为沈继婉又要讽刺自己,可听完后半句,也奇怪的转头盯着两个男人。 “我没干嘛!” “我没光着!” 两个男人看着两个女人一个戏谑,一个好奇的目光,同时辩解。四人对视一阵,皆笑出了声。之前的所有不愉快都似在这片笑声中烟消云散。 正当仿佛迈向新篇章的他们尽情娱乐的时候,李显的电话震了起来。他看看来电人,笑着接了:“怎么想起我了?” 正在唱歌的秦清若看丈夫打电话,忙摁下暂停。李显对她笑笑,她也还以甜笑,这副郎情妾意的样子让沈继婉直翻白眼。 “别瞎扯,我和你嫂子,还有你沈哥在一块呢。”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李显有点着恼。他又听了几句,捂住电话对其他三人道:“小白和柯乐也想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秦清若无所谓的点点头,沈继平开口表了态:“我没关系。”说完才注意到一脸疑惑的妹妹:“婉婉说了算。” 沈继婉自从李显结婚后就去了福门,倒是不认得柏陌和柯乐,而在那天李显讲述的过程中也没听到这两个名字,向来豁达的她耸耸肩,同样道:“我ok啊。”却是没有联想到婚后交际圈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李显那晚说过的“朋友”和“小乖的朋友”正是这两人。 李显见大家都同意,就放开电话告知地点。 不多久,柏陌和柯乐就进了包间。 柏陌跟李显、秦清若、沈继平分别打了招呼,又跟沈继平介绍了柯乐,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一个陌生的高挑美女。柏陌琢磨一下,就冲沈继平挤眉弄眼:“沈哥,这位是嫂子吧?你俩真有夫妻相。” 柯乐在一旁赞同的猛点头。 头还没点过瘾,就看李显被一口水呛得直咳嗽,秦清若捂嘴偷笑,高挑美女却冷冷的看过来。 柏陌、柯乐被弄的一头雾水。 沈继平在李显的牵线下,很早就认识了柏陌,又听过柯乐的事情,也没把两人当外人,只见他乐呵呵的出言解释:“除了我那可怜的妹夫,哪个敢娶她?”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暗恨自己这人来疯的毛病。 没想到沈继婉今天却法外开恩的绕过了亲哥,瞪了他一眼就笑着对柏陌两人说:“我叫沈继婉,是他妹。” 柏陌和柯乐闹了个红脸,柏陌忙挠挠头道:“沈姐好!早听李哥和沈哥说过你,听说你在福门那边,想岔了,想岔了。” 柏陌和柯乐重新介绍下,就找了位置坐下来。 几人都是爽快的人,没几句就聊成了一片。 在加了几道饭食几人又喝了几杯后,柏陌和柯乐算是彻底融进了这个圈子。特别是沈继婉对喝酒豪爽又性格相投的柯乐很是另眼相看,不一会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以姐妹互称起来。 柏陌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拉低了整个团体的颜值,不由得有些难过,正打算吐槽几句,却听沈继婉笑着问柯乐:“妹子,你在哪上班?” 一瞬间就冷了场,沈继婉不明所以的左右张望,发现秦清若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 柏陌正犹豫着该如何接话,不成想女友却直通通的回答了:“我以前是做陪酒的,现在无业。” 沈继婉一愣,见余人都不意外,这才联系起李显故事里的人:“你就是……” “嗯,姐你没想岔,就是会所里的小姐。”柯乐笑着对眼前这个同样给第一印象深刻的姐姐道。只有柏陌从她眼神里看出了不安。 沈继婉看着柯乐,无论从装扮还是言行,都没有和想象里的那种人有半点联系,当然喝酒这点除外。她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是不是自己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是不是也误会了那个小妖精? 众人看看陷入思考的沈继婉,又看看慢慢黯然的柯乐,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李显注视着身边的人,他们都是自己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家人,怎能让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破坏了今晚的气氛,便轻唤道:“婉婉……” 秦清若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等丈夫说完就起身坐到柯乐身边,体贴的揽住她的肩膀:“小柯,来嫂子这边坐。” 话音刚落,沈继婉就从自我反省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秦清若也不点破,笑着握住了柯乐的手:“抱歉妹子,想起件不相干的事情。我这里刚好缺个帮衬的人,你有没有兴趣?” 余人皆是一愣,柏陌最先反应过来,乐得抓耳挠腮。李显和沈继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只有秦清若没了优雅的笑,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沈继婉。 柯乐看着认识不足一小时的沈继婉,眼前不由自主的模糊起来:“姐、嫂子,谢谢你们……” 秦清若轻拥住柯乐低声安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沈继婉也伸手揉了揉柯乐的头。三个男人已经喝在了一起。 秦清若轻叹一声,想着是不是该放下那些年的事:“继婉,谢谢你。” 沈继婉摆手笑笑,拿起杯酒一饮而尽。 “没有人是完美的,不是吗?” 第五十章 染缸 周一,李显正坐在办公室,回想着周六晚上临结束时柏陌对自己说的话。 “哥,你要小心成铭那孙子,听说他在县里还不老实。”那天酒到酣处,柏陌趁众人不注意,悄声说出了这番话。 李显回过神来,捋了半天也没想出成铭怎么个不老实法。刚打算放下心思投入工作,就接到了贺东鹏的电话。 “小李,你来一下。” 等赶到了贺东鹏的办公室,却见他异乎寻常的谨慎,先是拉进李显,又瞅瞅门外的情况,这才关好门让他坐下。 贺东鹏黑着脸,拿手指点点李显:“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显心里咯噔一下,联想起柏陌的话来。他本就不是笨人,只是以前的思维方式不同。这段日子过来,他很久就摸懂“圈内人”的思维方式。 他听完贺东鹏的话,虽然心里仍有忐忑,但表面上却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贺东鹏看着李显,心里多了几分满意。但还是黑着一张胖脸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摔在桌子上,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自己看!” 李显笑笑,当着贺东鹏的面打开了信封。 只见里面装着一叠照片。也不知道拍摄的人用的什么高端相机,照片虽拍的是夜间的景象,里面人物的眉眼却是清晰可辨。画面里凸显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主人公正是李显。而一头长发,身材高挑的女主人公却多是背影和侧面。 照片里,李显正坐在街边长椅上。女主人公则一会半蹲着捧着他的手,一会又站起身抚摸他的脸。或许是角度问题,照片里的男女无论让谁看,都会往暧昧的方向猜测。最后一张是一张面部特写,女人的表情清晰可辨,似乎正向看照片的人传达着怜惜与倾慕。 女主人公正是沈继婉。 李显看到第一张就想笑,也真是为难成铭了,没记错的话,照片里的时间正是宣布他去县里的那天,而且要求他次日到岗。那个县距离肃州好歹也有将近一百公里,也不知道熬到那么晚第二天他是怎么在工作时间到达的。 贺东鹏观察到,李显的笑容在整个看照片的过程中都持续着,丝毫没有僵硬或者伪装。他有些搞不清李显究竟是城府见长还是缺心眼,瞪了一眼不满道:“还笑的出来!”说完就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显。 李显摸清了事情的原委,已经彻底安稳下来。他接过一看,信的内容无非是成铭愿意实名举报自己生活作风不检点之类。 李显毫不意外,只是心里还有疑问,他将照片和信还给贺东鹏笑着试探:“这小子也挺沉得住气,距离照片里的事也过了二十天吧,居然现在才拿出来。” “人心难测,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贺东鹏慢悠悠的坐回椅子,拿起茶杯小心的过滤完茶汁,喝了一口才如此说道。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硬是给他发福的矮胖身材带上一丝儒雅的味道。 李显看着贺东鹏这幅动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没料错,贺东鹏这番故作镇定的作为,只是在掩饰他的心虚。 他点头应是,没有回应。 正如李显所料,在当天他宣布完成铭去向之后,成铭就来找了贺东鹏,委屈的向其诉说李显公报私仇,指望贺东鹏为自己主持公道。说成铭单纯也不过分,还没弄明白其中的沟壑就一头撞了上来。 贺东鹏正心虚递给了李显一把能伤到自己的刀,成铭倒是瞌睡送枕头,便顺水推舟的安抚一番,提示他要拿出实证,其本意是想也拿把刀在手里,防着李显反咬一口。哪成想成铭那个没用的东西憋了二十多天,竟憋出这么一招。 成铭的心态倒也不难猜,他误会了贺东鹏的提示。虽然单纯,但毕竟已经工作了几年,知道实名举报意味着什么,加之收集到的“罪证”还欠点火候,才犹豫了这么久。 贺东鹏盯着李显,心里更加糊涂。眼前这两样东西什么分量李显不可能不清楚,但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凭仗是什么?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问了出来:“你什么意见?” 李显大致捋清了因果,倒也理解贺东鹏的这番作为,谁都不想给别人捏着软肋,能在这个节骨眼先告诉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报上去。”他笑容不改。 “报上去?”贺东鹏一愣,没想到李显这么光棍。琢磨一下继续道:“先别冲动,我是相信你的,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我先压着。” 李显沉心思索,贺东鹏说的认真,并不是单纯的示好,但他这么说是出于什么考虑?他猛的恍悟,原来无论是经济还是私生活,他俩早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显心中苦笑不已,有些事踏出去就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晃了晃脑袋,彻底抛下了心中那点洁癖:“容我逾越叫您声鹏哥,也不瞒您,照片里的人是我妹妹。” 贺东鹏听着李显的称呼,自然明白这是归顺的意思,成就感大作之余就听清了后半句话:“妹妹?” 李显点点头,竹筒倒豆子一般从沈父和自己父亲的关系讲起,说了自己和沈继婉两人远超一般兄妹的亲情,又化虚为实的说了那天晚上为何在街上溜达,沈继婉如何找到自己。 贺东鹏听完笑出了眼泪,指着李显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让小秦抓了现行。” 李显赧然的陪笑两声,就听贺东鹏继续说了下去:“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诚恳的向贺东鹏道谢,贺东鹏笑着摇摇头:“既然你叫我声哥,那以后就不要玩虚的。” 贺东鹏想了想,既然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便也扔了套路:“这一手可是狠了点。” 李显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何必再存着妇人之仁?” “你啊你。”贺东鹏心头一跳,脸上却笑骂着。却见李显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上来。疑惑的打开一开,里面是一串品相极好的蜜蜡。 不等贺东鹏询问,李显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鹏哥,上次见您喜欢这些,就托朋友淘了一串,本打算晚上去家里拜访,这会实在想表达对您的感激,就……” 或许是李显那极具诱惑力的外表,或许是他带着羞涩的话语,更或许是财帛动人心,贺东鹏心里刚升起的提防就这么消散了。他收起盒子,也诚心回应:“好,有心了。我也不玩虚的,下次叫上你那位,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李显一愣,不敢确定贺东鹏指的是谁:“您是说……我爱人?” 贺东鹏看着情商忽高忽低的李显,笑着反问:“出去吃饭,你说呢?” 李显哭笑不得,难不成真得像自己跟贺东鹏杜撰的那样,弄个小三出来?但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又借着话题说:“对了鹏哥。我们部门自从成铭出去还空着个编制,您看?” 贺东鹏被问的一愣,这个事还真没顾上考虑,不然也不会空这么久。想到抽屉里的小盒子,以为李显有想法:“哦?有人选了?说来听听。” 李显直言道:“我听设计部的领导说,小贾……小嫂子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肯学能干,人也活泛。毕竟小嫂子不是学那个专业的,不如这边上手快。我这边刚好有空缺,就想着好钢得用刀刃上。” 贺东鹏再愣,今天李显给他的惊喜可是不少。不由得带上了甚是欣慰的表情,这小子一旦开了窍,可比其他那几个副职强的多。 他先是让李显改了称呼:“在单位还是叫她小贾吧。”又考虑一阵利弊,终于允了李显的建议。 “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五十五章 傲娇与偏见 2017年3月8日,周三,距离周末还有两天。 今天是全世界所有女性的节日,沈继婉给公司所有女员工放了假,还附赠电影票一张,当然包括她自己。此刻,她正带着自己新收的小秘书优哉游哉的喝着咖啡,等待电影的开场。 小秘书不是别人,正是柯乐。 已经跟随沈继婉快半个月,她也慢慢适应了现在的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足以让柯乐养活自己。她从没想过开始新的生活居然这么容易,对这个姐姐的感激已是难以言明。至于柏陌和李显的引荐之功,却被她有意识的藏了起来。 虽然上次李显果决的斩断了情丝让柯乐很是佩服,但受到伤害的终归是她的言姐,也难怪她对李显总是好感缺缺。 所以说一啄一饮自有天定,柯乐对李显的不满,反应在沈继婉身上就成了对许言的偏见。 姐妹俩不止一次的试图让对方改变观点,但性格相近的两个女人哪里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她俩让对方早已刻画的刻板形象多了分真实。 “姐,你真追过李哥啊?”柯乐疑惑的问道,心中难以置信如此优秀的沈继婉会看上那个绝情的男人。 沈继婉知道新一轮的劝导工作正式开始了:“骗你干嘛,我追过哥很奇怪吗?” 柯乐听着这个特别的称呼心里一阵腻歪:“我也不瞒姐,李哥除了皮相好些,哪点好了?我觉得还比不上柏陌。” 沈继婉失笑道:“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小白全身透着一股油滑劲,你看不出来?更别说哥的皮相只是好些?” 柯乐回忆起李显俊朗的样子,有点赧然的说:“李哥是挺帅的。” 沈继婉却仍不满足:“只是帅?” 柯乐不满的看了眼这个姐姐,敷衍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祸国殃民,这总行了吧。”跟了沈继婉几天,学问倒是见长。 沈继婉被逗的咯咯直笑:“你这丫头,你才认识哥几天?他哪里是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能读懂的。” 柯乐很是不服:“姐,你别小瞧人,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什么样的没见过。” 沈继婉收了笑容,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头:“正是因为在那种环境,你见到的都是男人恶劣的一面。那你回忆一下,同样是那种环境,哥的表现是不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柯乐思索一番,想到与李显初次相识的情景,好像真不太一样,又想起自家言姐那副恨不得倒贴的样子,只得呐呐不能言。 沈继婉见柯乐无言以对,心情又好了起来:“是吧?咱两也聊过,当初哥和那个小妖精的事,也是小妖精主动多些吧。” “那吃西餐那次怎么说?”柯乐反戈一击。 沈继婉被噎了一下,气咻咻的翻个白眼:“那小妖精就在沈继平店里,我可是老见着,那样的妖精是个男人都扛不住啊。” 这下换柯乐乐呵了:“所以说天下男人一个德行,李哥也没啥特别的。” 沈继婉摇摇头,无法苟同:“哥那人我了解,他是个有心里洁癖的人,要不是秦清若……给他心里留了缝隙,哪里容的下别人。” 柯乐想了想,试探道:“姐,你说的是嫂子不能生育这件事吧。” 沈继婉一惊,急问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柯乐见沈继婉着急,也不敢开玩笑:“柏陌说的。” “小白怎么会知道?”沈继婉追问,以她对李显的了解,他绝不会告诉旁人这件事。那个傻子从来习惯自己抗。 柯乐想了想才说道:“听柏陌说,他中学那会有一次是李哥和嫂子去接他,嫂子去买水,李哥跟一个找不到父母的小朋友玩了会,等嫂子回来看到后,她就哭了,李哥安慰好半天才好。那些安慰的话被柏陌听到,他就猜出来了。” “人小鬼大的臭小子。”沈继婉哼了几声。 柯乐反应过来:“姐,真是嫂子不能生啊?李哥他们不是说……” 沈继婉点点头:“嗯,你想想,假如一个男人愿意不计毁誉的帮一个女人分担这种秘密十年,你怎么说。” 柯乐想了一阵,一阵感动涌上心头,可嘴巴还是不服:“那也不能抵消李哥精神出轨的事实,要他和嫂子真这么恩爱,言姐也没机会啊。” 沈继婉被这话逼到了角落,又没法跟柯乐说出实情,只能黑着脸道:“所以小妖精还是厉害。” 柯乐可不满意了:“姐,言姐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 沈继婉从印象里翻找一阵:“跟你说的差不多,但现在这社会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那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心。”她看了看柯乐,仍直言相告:“更别说她在那种环境里耳闻目染了,可不是人人都跟你个傻妞似的。” 柯乐哭笑不得,也晓得这个姐姐主意正的很,不是这么容易改变观念的:“那是姐你没用心接触过她,你试试跟言姐交交心,就能发现她才是那个真正难能可贵的人。” “得了吧,一个秦清若还不够闹心啊,再来一个我还活不活了。”沈继婉眼睛一翻就撇起了嘴。 柯乐算是弄明白了,沈继婉对秦清若的敌意不是单纯的前情敌这么简单,看来这里面的事还不少。于是换个战术试探:“要不这样,姐哪天我带你去心悦,你亲眼看看言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主意着实让人心动,但沈继婉还是嘴硬:“不去!去那种地方莫得脏了眼睛。”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柯乐对沈继婉的了解却像天生的一样,哪还看不出她已经动心了,索性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姐,那里也曾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沈继婉对柯乐何尝不是了解的通透,虽然知道柯乐在装,可还是狠不下心来:“好好好,怕了你了,我去还不行吗?”说着就使劲揉乱了她的头发。 柯乐惊呼一声,赶忙整理起发型来,还不忘丢给沈继婉一个哀怨的眼神。 沈继婉噗嗤笑出声,这样的柯乐怎么看怎么对胃口。远比亲哥好玩的多。 柯乐整好发型,拿出镜子照了照,这才满意的继续开口:“对了姐,你干嘛不让我和言姐相见啊,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沈继婉左右看看低声道:“等我用照妖镜捉到那个小妖精的原型的。” 柯乐不明所以:“啥意思?” “啧。”沈继婉瞪一眼柯乐:“你这丫头装什么糊涂,万一那小妖精是个人面兽心的真妖精,你还老想见她,岂不是会把我妹子给带坏了?” 柯乐听沈继婉说的好玩,忍不住笑起来。 沈继婉看看时间,又摸了摸柯乐的头:“电影快开始了,走吧。” 柯乐收拾好东西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沈继婉行去,一大一小两个窈窕的身影吸引了众多目光。安静走路的两个女人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可她们心里却各自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 “他她,是我见过最温暖的人。” 第五十六章 余波 2017年3月10日,周五,明天便是周末。 经过一周的发酵,李显被举报的事情已经在单位中被风传到了顶点。 毕竟这是几年间单位里发生过最有嚼劲的事件,难免引起好事者们蜂拥而至,迫切需要以此证明自己掌握着最新最全的生态资讯。 这一周的时间里,单位各色人等纷纷粉墨出场。特别是李显那间小小的办公室,竟成了演员们最重要的舞台之一。苦口婆心的劝谏者有之,读作安慰写作打探者有之,割袍断义者有之,同仇敌忾者有之,打听部门情况意图替代者有之……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生百态岂能一一尽道。 更有本着刨根问底精神的科研人员,通过一番分析、研究、论证,成功推导了出这次事件的主角们。想必成铭那里也逃不过沦为表演场所的命运。 也许是分析、研究、论证的过程出了偏差,也许是哪条以讹传讹的线索真真假假的参了进来,这次事件中的绯闻女主角竟成了刚调入李显部门一周的贾柔。 贾柔今年二十五岁,进入单位短短时间,就成了赫赫有名的美女。倒不是说她真长的有多么漂亮,可人这东西就怕比较,一群普通人中突然出现一个超出平均水平的,再加上她那火辣的身材,难免产生绿叶红花的特殊效应。 起初,李显抱着白养活一个也无所谓的心态调来了贾柔。虽然听设计部负责人说过她踏实肯干的工作态度,可在如今的社会,这种评价和“美女”这种称呼也没太大差别。 不成想,贾柔在调入部门后,表现出的干劲却与她的真实身份格格不入。头几天,她总是每天第一个来,拾掇完她们那边,还不忘帮李显打扫办公室。更不用提烧水、洗茶杯、洗烟灰缸这种细节。 李显办公室的钥匙除了他自己,只有柏陌有把备用的,当他问清柏陌事情的经过后,考虑再三,还是在第四天让人制定了值日表,算是卸了贾柔自找的差事。 原本,李显只给贾柔安排些复印、传递文件的工作。可她倒好,居然抢了别人的工作。许是部门里男性居多,还真让她自顾自的划分出了自己的工作范围。 李显看这姑娘着实闲不住,头疼不已的去找贺东鹏,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意料。顶头上司与有荣焉的告诉他:“这是小贾自己的决定,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下李显算是想通了。这世上哪里有傻子,像贾柔这样的,看来早就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索性放下心思,彻底将成铭原先负责的工作交给了贾柔。并告诉她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跟自己或其他同事请教。 那时贾柔眼里的感激倒是情真意切。本以为一切慢慢上了正轨,可没过一天,贾柔就成了绯闻女主角。 此时,柏陌正一脸不忿的坐在李显对面:“现在这帮人把事瞎传成什么样子了?哥,你去打听打听呗,到底啥时候出结果。” 李显在这一周里纹丝不动,任凭各种角色上演曲目。他在这种浮躁的气氛里沉下心,踏实的做着本职工作,有节奏的推进着今年的工作目标。 终于,今天上午李显被公司分管领导传唤,不但没有提任何与事件相关的话题,还认真的听取了他详实的工作计划和工作进展。等分管领导丢下句“好好干”的评价后,他就告辞回了自己办公室。 李显恍悟,事情终于要过去了。 这一周,要说他一点没有压力那是假的。不说李显,妻子、发小、妹妹都在期间接到了问询,虽然是公司内部调查,可还是让亲友忧心不已。 而李显最大的疑虑,却是来自妻子秦清若。在接受询问后,她好像变了个人,以往神经质的表现丝毫不见,不但对他宽容有加,甚至自己也开始参与起同事聚会,与以往的朋友联系起来。 这种变化让李显又喜又忧,喜的是妻子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尝试着做出改变。忧的却也是那种突兀的变化,这会不会是一种更加极端的信号。 李显晃晃脑袋,从思绪中抽身,看着眼前早已等的望眼欲穿的柏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小贾的情绪还稳定吗?” 柏陌想了想回应道:“那个女人安稳的很,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李显点点头,这样聪明的女人应该不会自乱阵脚。 柏陌摸摸下巴,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哥,我觉得那个女人对你有意思,你可防着点。” 李显失笑,敲了下柏陌的脑门:“我是哪家的香饽饽?是个女人就对我有意思?” 柏陌见李显不信,急忙证明起来:“我说真的,你想啊,她在设计部那会认真是认真,可远没有到咱们部门后的殷勤劲。更别说她管我要你钥匙时那副含羞带笑的样子。” 李显看着情商过人但仍缺乏经验的柏陌,开始耐心解释:“你不懂,小贾是聪明人,以前在设计部她可以慢慢发展,可到咱们这里,等于到了老贺眼皮底下,所以才急着证明。” 柏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头一回见这么用功的小三。” 李显被逗的一乐,这小子还是没弄明白贾柔的用意。摇摇头也不再解释。 两人闲话一阵,就被敲门声打断,来人正是贾柔。 “李科,内网挂出公示了。”贾柔见两人聊的正欢,有些不好意思的通知了声就退身告辞。 李显还没来的及动手,柏陌就一把抢过鼠标,在内网里找出那条公示念道:“……鉴于成铭违反同志纪律,并造成恶劣影响,给予其内部警告处分,并责令成铭停职反省,为期一个月。” 柏陌念公示的声音越来越高,就差欢呼起来,念完后就喜形于色的对李显伸出了大拇指:“哥,稳!” 李显笑笑,这个结果虽然不意外,但有句话说的好,癞蛤蟆落脚背,不咬人它膈应人。听了公示,他也算彻底放了心。 柏陌乐得恨不得满地打滚,就像打了什么大胜仗。他吨吨吨的喝光李显杯子里的茶,这才平复了点兴奋劲:“哥,这咱可得庆祝庆祝,要不周末哪天咱们乐呵乐呵去?” 李显怔了怔,看看一脸贱笑的柏陌,算是弄明白了“乐呵乐呵”的意思:“你不怕小柯敲断你的腿?” 柏陌昂起脑袋,把胸脯拍的啪啪响:“瞧你说的,大老爷们出去乐呵哪有娘们废话的余地。别说她敢不敢敲我的腿,我话就放着了,三天不打她还敢上房揭瓦了?” 柏陌一低头,就看李显正把手机递给自己,纳闷道:“干嘛?” 李显忍着笑:“没事,刚好我也有小柯的电话。” 柏陌大惊,接过电话就直嚷嚷:“媳妇,你听我说,我那是吹牛来着,喂,喂?”他把手机快速移到眼前,却见电话压根就没打开,只得哀怨的丢回了手机:“哥,你幼稚不幼稚。” 李显已经笑的快趴到桌子下面去了。 柏陌看着看着也跟着乐起来,但还是坚持问道:“说正经的,咱周末约一发?” “不了,得陪你嫂子。” 第五十七章 扭曲 2017年3月11日,周六,上午八点。天还没有亮透,从已散发出光线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大晴天。 李显刚做好早饭,就见洗漱完毕的秦母从卫生间走了过来:“小李,都说了我来做,你每天上班那么辛苦。” 他笑着回应:“又不费什么事,您别嫌弃我做不好就行。” 秦母欣慰不已,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果然没说错。等坐定一看,南瓜小米粥,热腾腾的花卷,几碟小菜。自己在这住了快两个月,自家女婿的厨艺倒是见长。可吃着吃着她又开始抹眼泪:“若儿有福啊。” “妈,这是干嘛。”李显慌了神,忙起身找来纸巾,又是一阵安慰:“妈,您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自个又见外起来了?这不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秦母很快破涕为笑:“说的是,人老了,这眼泪反而多起来了。” 两人边聊边吃,近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岳母和女婿倒是迅速的亲密起来。 秦母吃到一半,还是忍不住问:“若儿还没起呢?” 李显笑笑:“嗯,昨天她跟同事聚会,回来的迟。” 秦母皱皱眉,不满道:“这闺女越来越懒了,不行,我叫她去。” 李显赶忙拉住她柔声宽慰:“妈,能睡是好事,这还是您自己说的呢,再说周末本来就是休息的。”说罢又想起房子的事:“我爸妈那小区的房子今天就开始装修了,您不去看看?” 秦母一愣,暗暗责怪自己忽略了这么大的事:“那我可得去看看。” 李显点头应是,也知道老人对这事看的重:“好,那咱吃了饭一起过去。” 秦母正想同意,忽地听见主卧的门开动的声音,便又改了主意:“不用了,我自己坐车过去就行,亲家在那边,我也想去和他们聊会。” 李显怔了怔,看到妻子软塌塌的从卧室出来进了卫生间,明白了岳母的意思,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妈,您脚还没好利索呢。” 秦母马上起身证明似的跺跺脚:“哪有那么娇贵,早好了。” 李显见秦母没有客套的意思,也就答应下来。吃完饭,一直到岳母收拾好出了门,妻子才从卫生间出来。今天的她脸色红润,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秦清若圈住丈夫的脖子:“没有我的份吗?” 李显把妻子拥入怀里,嘴角噙上了促狭的笑:“睡够了?” 秦清若红了脸,忙转眼去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到九点,便撒娇道:“还早嘛。”说着就用眼睛传递某种信息。 李显看着又像回到少女时代的妻子,想到等下的跑步计划,失笑着将她放下:“别闹,我去盛饭。”说罢就进了厨房。不成想刚打开锅,客厅就传来了妻子清冷的声音:“对了,贾柔现在在哪啊?” 李显没料到妻子会提起这个人,耸了耸肩便无所谓的继续盛饭:“刚调来我们部门,怎么,你认识?” 秦清若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个朋友认识,托我问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显不疑其他,回忆了下答道:“挺勤快的小姑娘,虽然学历不高但是挺用心的。”客厅的再没声音传来,李显见妻子结束了这个话题,也就压下了说出贾柔真实身份的想法。他给妻子端了份早餐,见她已恢复了往日的优雅模样,吻了下秦清若的额头就说:“我去跑个步,你乖乖吃。” 妻子笑着点点头,便开始安静的吃早餐。李显换好衣服还没出门,电话就响了起来。 “嗯,在家。你那边挺吵的,这是在哪呢?” “不早说,等着,我去接你。”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不了,晚上不想出门。” “好,回见。” “谁啊?” 刚挂了电话就听见妻子的询问。李显试了试跑鞋,回身看向秦清若:“婉婉,她回了趟福门,刚下飞机。” 妻子什么也没说就埋头吃饭。 “我出去了。” 丈夫招呼声就出了门。秦清若看着他的背影,本想看看微信运动。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叹口气又放下手机,继续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活该你被秦清若欺负一辈子。”沈继婉看着已挂断的手机,气咻咻的嘟囔。 “这一点我是很佩服李哥的,说断就断绝不含糊。”柯乐的声音带着戏谑插进来。 沈继婉看着一脸揶揄的小秘书,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本计划晚上的观察行动叫上李显,顺便仔细看看两人的反应,可这人居然连理由都懒得找,一句“不想出门”就打发了自己。 “姐,你等等我啊。”柯乐拉着行李颠颠的追上来。看沈继婉还是黑着一张脸,忙岔开话题询问:“姐,咱今天没活了吧?” 妇女节那天看完电影,沈继婉就接到了丈夫的电话,除去我想你、我爱你之类的夫妻蜜语,就是要她回福门一趟,那边的生意需要她亲自处理。她也想给自己老公看看新收的小秘书,就带着柯乐回去了。 等处理完事情,还没顾上看看儿子,就被小秘书软磨硬泡的拖了回来。原本计划带着儿子一起回来,却被自己老公泪汪汪的眼神破坏了计划。 听柯乐这么一说,对李显的不满和对丈夫儿子的不舍顿时化成了冷笑:“活多着呢!有意见?” 柯乐见沈继婉冷了脸有些瑟缩,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啥,姐,今天是周末。” “周末咋了?”沈继婉翻个白眼。 柯乐一副小学生模样,低着头绞着衣摆:“我跟柏陌约好了,晚上还要去看言姐,再说……再说……今天是休息日……” 这幅样子让沈继婉差点笑出来,但她还是凶巴巴的回应:“既然签了卖身契,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还想休息?梦呢?” 柯乐反应过来沈继婉在逗自己,抬头讪笑道:“姐,我真跟柏陌约好了,也……也挺久没见他了。”说着脸上就浮上了可疑的红色。 沈继婉点点头:“哦,行,那我自己去茶楼好了,就在这分开吧。”说着就拉起行李大步离去。 柯乐怔了怔,这才明白了沈继婉的计划。低着头快步追上她,也不吭声。 沈继婉瞅瞅身边闷头走路的柯乐,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不管你家小白了?” “让他去死!” 十点半,果果从一间酒店的床上睁开了眼睛。她迷糊的看看身边刚认识一晚的男人,见他正扯着呼噜睡死过去,一下就来了精神。 她悄声下床钻进了洗漱间。 果果小心的卸去那厚重的妆容朝镜子里看去。镜子里的女孩年龄不大,长的也很可爱,可长期熬夜和化妆品的侵蚀却让她的皮肤状况十分糟糕。 果果叹口气,那个从来只化淡妆的人又一次从心底浮现出来。心里的烦躁感怎么都压不住,她一把拍在镜子上:“装什么币!” 不小心闹出了动静,果果慌忙跑出来,见男人仍是一副死猪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想起那个人,就让果果直犯恶心,本来那人有可乐罩着她也不敢说什么,可现在……她按下心事,从男人的衣服里翻找一阵,却发现现金连昨日的过夜费都不够,只能气恼的躺回床上。 过了一阵,男人醒了过来…… 果果忙抵住啃过来的嘴,嗲声道:“哥哥,要加钱的哦。” 第五十八章 封闭 2017年3月11日,十一点。果不其然,天气晴的夸张,太阳仿佛要挥霍完全部的光芒。 舍得茶楼内,许言正埋头干着手边的活。她一遍又一遍卖力擦着包厢的桌椅。捏着抹布的指关节早已僵硬发白,她却丝毫没有发现包厢内早已是纤尘不染。 仿佛一部没有灵魂的机器。 已经观察很久的江春宁终于忍不住了,她冲进来抢过许言的抹布:“姐!你怎么了!” 许言低头看看空着的手和已经有些变形的手指,猛地一愣,溺水般大口的开始喘气。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可转眼间,这种气息就消失不见,就像被一层厚厚的壳子突然裹住,让人怀疑之前的阴郁是种错觉。她像往常一样笑着回应:“我没事啊。”可本应温暖的笑容却如此麻木。 江春宁气的跺脚,大声道:“还没事!这都几天了!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许言微不可查的颤抖一下,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真没事,我去擦下一间。”说着就准备接过抹布。 江春宁往后躲了一步,急声追问:“那天你约完会回来就不对劲,是不是你对象不要你了?” 许言心口一抽,一股冷意刹那间袭遍全身。 江春宁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抓住了要害,柔声劝慰:“姐,虽然我没上过大学,但小说电视也没少看,大四就是分手季,你那对象不要你是他眼瞎。只要你敢说一声自己单身,信不信咱们店的门槛能被踩断?” 许言忙给自己的壳子再覆盖一层,再次用那种麻木的笑应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错的不是她,是我。” 江春宁怔了怔,也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剧情,张开小嘴讶然道:“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许言看着江春宁,又想起了刘婶。虽然壳子依旧紧实,可笑容里的麻木却开始融化。 江春宁见她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就炸了:“槽!你就跟我说那小娘养的叫啥吧!在哪……”话还没说完,她就觉得身子一暖,却是许言抱住了她。 “春宁,谢谢。” 江春宁呆立当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抹布和许言都已不知所踪。 “小宁子,你发什么呆呢?”沈继婉带着柯乐进了她常呆的包厢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江春宁看着沈继婉楞了几秒,这才赶忙招呼:“婉姐你来啦,我这就叫人来给你泡茶。”说罢就扯开嗓子叫唤起来:“大叔!婉姐来了!快来泡茶!” 这回沈继平倒没敢挑剔“大叔”这个称呼,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挥挥手打发走江春宁,就开始仔细的给妹妹泡起茶来。 柯乐憋着笑跟他打招呼:“沈哥好。” 沈继平扶扶眼镜,龇着白牙道:“小柯也来啦,快坐,尝尝我的手艺。” 沈继婉等亲哥泡好茶,拿起小巧的茶杯一口饮下,砸吧下嘴:“茶先不急喝,你去把那个谁叫来。” 柯乐看着沈继婉手里空空的茶杯,憋笑憋的好不辛苦,听到她提起许言,也喝干了茶抬起头盯着沈继平。 沈继平被两人盯的发毛,忙低下头做纠结状。他一向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许言这一周的不对劲他早就看在眼里。但出于各种考虑,他不能也不会像江春宁那样询问劝慰。 “碰!”沈继平被妹妹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就发现她正虚着眼盯着自己:“你把那个谁怎么了?” 沈继平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反问:“我能把她怎么样?” “那还不去叫人,等过年呢?”沈继婉刚冷声说完,就看亲哥又开始纠结,她疑惑的起身喊道:“那个谁,来一下。” 余光中,一个人颠颠的跑进来,沈继婉定睛一看,却不是想见的人。 “婉姐,有啥吩咐?”江春宁嬉皮笑脸的回应,心里却打着鼓。许言那副样子要是被太上皇看到,还不得挨收拾? 沈继婉心里一阵嘀咕,店里只有小妖精的专用称呼是“那个谁”,这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可无论是亲哥还是小宁子,今天总透着一股不对劲。 “没来?”沈继婉没头没脑的问道。 可沈继平和江春宁却早有预料一样,异口同声道:“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沈继平示意江春宁继续。她硬着头皮接了下去:“婉姐,她来了,正忙着呢。” 柯乐早看出了不对,听江春宁这么一说,便急急插言:“在哪呢?我去找她。” 江春宁警惕的看着这个生面孔,脸上不由浮现出几个字“你谁啊。” 沈继婉摸摸江春宁的小脑袋:“她是那个谁的好朋友。” 柯乐忙附和点头,江春宁慢慢放下警惕,结合许言的样子开始了新一轮的脑洞,嘴上却喃喃道:“昌黎居……” 时间已近十二点,天气忽然急转直下,空中像破了个洞,阴沉沉的几近黄昏。 茶楼的客人渐渐多起来,许言看着往来的人们,他们看到自己,除了偶尔带上惊艳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会因为自己破坏了心情。 各有各的生活,就像一条条平行线,互不干涉。 许言瑟缩在壳子最核心的地方,羞耻、自卑、自责、孤独就像黑暗中的虫子,一点点蚕食着外壳。她不敢想等壳子被咬穿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那晚,如果不是想起许蓉,或许…… 柯乐看着闺蜜,她身上毫无生气,虽然面带笑容,可怎么看怎么像个人偶。心口传来绞疼,身体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许言。没想到,她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在臂膀围上来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似的弹了出去,双手抱胸蜷成一团。 柯乐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发生过什么已是不言而喻。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出现,是珍爱的瓷器被打碎的声音。闺蜜怯懦的抬起头,等看自己,才用惊魂未定的颤抖嗓音问:“可乐,你怎么来了?” “是谁?”柯乐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许言泛起苦笑偏过头,用右手抓住左上臂:“什么谁?” 柯乐抬起头,眼珠已被怒火灼的通红:“是不是李显?” 这个名字勾起了许言的回忆,那个温暖的人从心里引着思念浮了上来。她紧了紧外壳:“别瞎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事。” 柯乐见闺蜜眼神不似作伪,可刚才许言的反应明明是发生了最糟的那种事。她强压怒意道:“言姐,告诉我,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妹妹。” 刘婶、江春宁、柯乐,还有曾经的那些人……许言感到阵阵暖意,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她伸手牵住柯乐,用传导过去的温暖熄灭了闺蜜心中的火:“你来看我了?” 柯乐忽然发现,心里那件瓷器无论碎成多少片都依旧美丽。她点了点头:“我跟婉姐一起来的。” 许言怔了怔,奇怪道:“你是说太上皇?”言行中已经没了丝毫异常。 柯乐用力抿了抿嘴唇,将心中的涩然掩藏起来。等回应时,语气已恢复如初:“什么太上皇?” “她说我呢。” 沈继婉懒洋洋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人一愣,许言忙对已走到近前的太上皇鞠了一躬:“太……婉姐好,您来了。” 柯乐猜出了缘由,嗔怪的瞪过来。沈继婉咧嘴笑笑,又换上冰山脸,冲仍保持躬身的许言抬抬下巴:“那个谁,这会客人多,你忙去吧,柯乐,你跟我来。” 回到包厢,沈继婉就直勾勾的盯着小秘书:“说吧,怎么回事。”没想到话音刚落,柯乐就一下扑进自己怀里,猛地抽泣起来。她慌了手脚,刚才在远处观察,虽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可那奇怪的肢体动作却让她起了疑,这才出面暂时分开了二人。 她给亲哥一个眼色,他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了包厢,临出门还贴心的把门关紧。沈继婉摸着柯乐的头,柔声道:“跟姐说说,出什么事了?” 柯乐摇摇头,泪水持续流淌:“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沈继婉叹口气开始引导:“刚才我看到了你俩,是不是那个谁出什么事了?” “她不肯说,但我……”说了半句,柯乐就哭的更厉害了。 沈继婉沉声道:“说说你的猜测。” “她……她可能……被……被人……侮……破身了。” 断断续续的话从柯乐哽咽的胸腔吐出,沈继婉一愣就抓住了关键。如果小妖精还是个干净的姑娘,给次机会又何妨。这么一想,她晚上去探查的意识更坚定了:“应该不会,你先别乱想。” 心中的酸涩发泄出来便轻松了不少,柯乐仔细想想闺蜜的神态言语,好像真的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姐姐的手抚上了脸颊,一下下的帮她拭干了泪:“等眼睛不红了再去找你的言姐吧。”可等她从包厢出来寻找许言的时候,却被告知闺蜜已经去给母亲送饭了,每餐都是如此。 周末的客人络绎不绝。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八点半下班,柯乐也没跟许言说上几句话。目送闺蜜急匆匆的赶往下一份工作,她在恍惚中觉得中午那一幕是那么不真实。 “她到底怎么了?” 第六十章 桐宫之囚 心悦会所某间包厢内,一个女孩正软倒在沙发上。她的鼻翼快速翕动,显示着内心的挣扎。 果果乐滋滋的装起了手机:“哥哥,别磨蹭了呀,快去酒店吧。房间都帮你们开好了哦。”她倒也懂得舍得间的道理。 它的同伴看着许言白皙的皮肤忍不住吞咽口水:“谭哥,果果说的是,咱走吧。”不成想谭姓男人却一摆手,脸上的淫邪怎么都藏不住:“想喝汤等会再说,先给我弄厕所去。” 其余两人一愣,瞬间又换上种了然的表情。 同伴赔着笑猥琐道:“还是谭哥想的周到,我这就帮你弄进去。” 谭姓男人拍了掌同伴:“滚蛋,你来帮把手。”说着就对果果挑了挑眉。她脸上的浓妆在刻意装扮的娇羞下竟有了龟裂的趋势:“哥哥你讨厌。” 两人也不管急吼吼的同伴,架起许言就准备往卫生间走。 “咣!”就在它们刚起身的时候,一声巨响从门上传来,谭姓男人刚一扭头就被酒瓶开了瓢。 “砰!” “砰!” 两声异响同时出现,不等谭姓男人和同伴反抗,就被下体传来的剧痛扯成了虾米。柯乐和沈继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怒意。 柯乐脸色阴沉的对跟来的女孩道:“去叫阿来。”女孩快步出了包间,她见姐姐已经扶住了又软倒下去的许言,便一步跨到果果眼前。 果果坐在沙发上瑟缩的往后退去,嘴里还直嚷嚷:“可乐你别乱来!” “我从不乱来。” 眼前脸色阴沉的女孩忽然笑了起来,她伸出一条腿踩在果果两腿间的空隙处,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如是说道。逆着的灯光让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刚想放两句狠话头皮就传来一阵剧痛。 柯乐一手扯住她的头发,一巴掌就扇了上去。见果果还想反抗抵挡,沙发上的腿一收就一鞋跟蹬在她肚皮上,她的双手果然条件反射般降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 巴掌声不绝于耳,柯乐却越扇越怒,扯住头发的手猛的往后一拽,就将果果拉倒在地。拖行几步后,她顺手捡起了一片碎玻璃。 “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靠脸吃饭!”柯乐的声音夹着冰茬子,对着果果的脸就挥了下去。可还没挨着她的脸,手就被一股大力捉住了。 柯乐凶狠的转头,却看到姐姐正钳着她的手皱眉看过来。她深呼吸几次,丢下手中的碎玻璃,眼中的凶焰似乎渐渐熄灭。她被沈继婉拉了起来。女孩冲姐姐呲牙笑笑,眼中的烈火猛的窜起,反身一脚就踹在了果果脸上。 沈继婉也没阻止,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电话。 等阿来赶过来,果果早已昏了过去。柯乐终是达到了目的,她的高跟靴在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划出一条丑陋的口子。他皱眉看着脸上鲜血横流的果果,转身对柯乐道:“狠了点吧。” 柯乐冷笑出声:“阿来,你真行!带出来的姑娘敢对自己姐妹下药!” 阿来一愣,看了看瘫倒在沙发上的许言,哪里还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他赶忙坐在沙发上拿起几个杯子闻了闻又尝了尝,这才松了口气:“迷药,没加别的。”见柯乐还盯着自己,他只能苦笑起来:“行了,别瞪我了,我晓得怎么处理。” 柯乐点点头,架起许言对沈继婉道:“走吧姐。” 沈继婉却没有动,她拿下巴点点地上的几个人:“能办妥?” 阿来赶紧插嘴:“大姐,这点小事要处理不了,我就不在这行混了,更别提我跟都可乐多少年的关系了。” 沈继婉没理阿来,只是盯着柯乐。小秘书点点头算是证明了他的话。她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等电话通了丢下句“行了,你们不用来了,这边能处理。”就挂了电话帮柯乐一起架起许言往外走去。 等阿来从愕然中回过神,就发现已经苏醒的果果正惊恐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他撇撇嘴,叫来几个人。指了指还在呻吟的两个男人:“要上手机密码,把这两杂碎扒光丢出去,记得拍照。” 几人似是干惯了这活,也没多问,拖着两个人就出了门。 果果从惊恐中回过神,看阿来正冷眼看着自己,顾不得满地的碎玻璃,飞快的膝行几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来主管,来哥,原谅我这一回,我脸已经花了,我知错了。”全然没了平时的嗲劲。 阿来看着地上的果果,她脸上、腿上全是发黑的血迹。他从桌上抽出支烟给自己点燃,如雾般的烟气从嘴边袅娜升起,一点点遮住了他的面孔。轻飘飘的问题随着烟流飘了过来:“为了两个钱糟了名声,划算吗?” 果果大哭出声:“我真的知错了,来哥你饶了我这一次。” 烟气散去,阿来又变回了平时那油滑的样子,他扯出一个笑容,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我的规矩早说过,这行你是干不下去了,看在你跟了我一年的份上,我会给你安排好下家的。”说着就拿出电话打了起来:“哥,我这有个丫头不听话,只能交给你了。” “不!!” 心悦会所内,响彻着果果悲戚的呼喊,可各种嘈杂的喧闹声马上覆盖过来,将这个声音压在了最底层。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一辆车内,沈继婉正载着两个女孩往家驶去。 柯乐在后座抱着女孩,正低声诉说着她的过往。 她很早就从两个闺蜜口中听说过许言的一些过往,虽然不甚详尽,但足以让她将怀中的女孩视为救赎。这样坚强而又温暖的她,无论是什么人,总是会对真正美好的东西心生期待。 沈继婉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思,今晚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冲击。无论是跟那里的女孩聊天,还是后面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让她对许言有了崭新的认识,逞论那本就不算顽固的有色眼镜。 李显酒后的真言在心中徘徊,或许这个干净的女孩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吧。 沈继婉从后视镜看去,小秘书垂着头,还在喃喃的诉说着许言的过往,而毫无知觉的小妖精身上盖着柯乐的衣服,正半躺半靠在她身上,一股互相依存的感觉包围着她们。 “我打算叫哥过来。” 姐姐平静的说出了决定,语气里并没有商量的意思。柯乐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姐,他已经做出过选择了。别让他再一次伤害言姐了行吗?” 沈继婉摇摇头:“我有我的打算,你不懂。” “姐,他已经结婚了。”柯乐忽然觉得今晚特别漫长,漫长到心里好累。 沈继婉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也明白自己会扮演起旁人眼里不光彩的角色。但她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眼光?十年前没在乎过,十年后更不会在乎。 可自己认下的这个妹妹,却让她狠不下心:“这样吧,让哥自己选,如果他不来,你俩就跟我回福门,彻底断了念想。”沈继婉终是做出了让步。 柯乐虽然不愿接受这个建议,可她如何能拒绝这个给予自己新生的人,如何能拒绝这个被自己认定为姐姐的人。 虽然无法拒绝,但柯乐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他来了呢?” 沈继婉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在等待接通时看向后视镜,却发现柯乐也正看着自己。她脸上扬起一个笑,跟十年前李显婚礼上的她一模一样。 “你猜呢?” 第六十一章 抉择 建国好奇的看着主人,他双腿蜷在身侧,抱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露出一脸小确幸的笑,打开的电视里正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 家里有点动静能有效的驱散孤独,因为这个理论,无论是建国还是电视,都是沈继平在长期单身生活中养成的习惯。电话声响起,他皱着眉头从立春那天的回忆中回到此刻,抬头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沈继平不耐烦的拿起手机,定睛一看,马上换上严阵以待的表情,还不忘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婉婉?” 电话那头传来沈继婉温和的声音,可话里的内容却十分刺耳:“抓紧收拾收拾,带着建国滚蛋。” 沈继平眨巴下眼睛,确定道:“你是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沈继婉温和的声音毫无波澜。 沈继平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吓了建国一跳:“为什么??” 妹妹听起来心情不错,居然有耐心解释:“因为我要带人回家,你在不方便。” 沈继平的冷汗唰的从头流到脚,他鼓起全身的勇气义正言辞的开始训斥:“沈继婉!你怎么能这样!妹……妹夫还在福门带……带孩子……你……不能对不起他……你neng死我,我也不能帮你!”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要按妹妹以往的气性早发了火,可这次也不知因为什么,她竟然耐心的听完了亲哥的“训斥”。回应的语气不仅没有急躁,反而更加温柔了:“别乱想,是女孩。” “好的婉婉,我这就走。”沈继平瞬间明白是自己想多了,也不敢再废话,挂了电话简单收拾一下就带着建国出了门。 没多久,沈继婉和柯乐一左一右架着许言就回到了这里。无论是沈继婉还是柯乐,都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在伤神下去。 柯乐从一进小区就惊叹不已,身为本地人的她自然了解这个小区所传达的意义,可一开门她还是忍不住赞叹:“姐,你家好大好漂亮。”姐姐笑笑没有回答,只是引导着她把许言送进了客房。 闺蜜还穿着心悦的工服,柯乐本想帮她换一身衣服,却被沈继婉阻止了:“就保持这样。” 柯乐瞅着许言身上布满污渍、酒气熏天的衣服,裙摆处甚至开了线,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凄惨。她心有所感,但对自家言姐现在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这样不好吧?” “听我的。”沈继婉武断的做了决定,拿出被子给许言盖好,又让柯乐烧了一保温壶热水,两人就出了客房。 柯乐点上支烟,吐个烟圈按耐住心中的烦躁:“姐,你打算怎么跟李哥说?” 沈继婉把大长腿搭在茶几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才回应:“本打算让沈继平说他重病将亡骗哥过来……” “这是作弊!”柯乐急急插言。 沈继婉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柯乐对上姐姐那促狭的眼神,对她更是心悦诚服,可嘴上还是强硬逼问:“那怎么办?” 沈继婉也没回答,收起长腿就找来自己的包,边翻腾边问:“你有哥的电话没?” 柯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啊,要我说吗?” 沈继婉也不意外,摇摇头拿出另外一部电话就往客房走去。 始终关注着沈继婉动作的柯乐一阵恍然,又无法置信的追上了她的脚步。果不其然,她掀开许言的被子,对着床上的人就是一阵猛拍,期间还坏惺惺的将女孩上衣的纽扣解开几粒,摆出几个更加撩人的姿势。 昏睡中的许言似有所感,眉头深深的皱起,眼角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 这幅模样看的姐俩一阵心疼,可沈继婉依旧硬着心肠,甚至又拍了几张面部特写。 等两人安顿好许言回了客厅,柯乐就摸清了姐姐的用意,她不禁忐忑起来:“姐,这样能行吗?” 沈继婉翻个白眼:“怎么不行?”说着就挑出几张照片,输入李显的号码发了彩信过去。 “万一……万一嫂子看到怎么办?”柯乐看着已经发送出去的彩信,不知为谁捏了把汗。 沈继婉关闭手机屏幕,笑着对柯乐道:“这就看哥怎么选择了。”笑容里有坚定,有释然,难免还有一丝的慌张。 没有人再说话,都在等待李显的选择,时间似乎越走越慢,让房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李显翻腕看看表,马上就要一点了。他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用力伸个懒腰。 合上了正在阅读的书,今晚他总是心神不宁,只能用这个方法强迫自己静心。李显从书房里出来,看了看妻子和岳母睡着的两间卧室。秦母一向早睡,而平时总喜欢在周末熬夜的妻子,今天也睡的颇早。想到妻子今天一天都是厌仄仄的样子,他也没觉得奇怪。 他怕吵到妻子,蹑手蹑脚的从卧室里找出换洗的衣服就进了外面的卫生间。等洗完澡出来,正打算在客厅抽根烟就睡觉,却发现了顺手拿起的手机中收到了一堆彩信。 手机中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发来彩信的是个肃州本地的陌生号码。李显奇怪的刚一点开,就听见“轰隆”一声,脑海里炸开了一道响雷。 埋在心底最深洞穴里的那个人破土而出,一跃就进了彩信中。可那些照片所表述的阴暗内容,却让李显胸口挨了一记窝心捶。他急急的翻阅着彩信,直到看到最后一张。 照片里,心底的那个人紧皱着眉,眼皮像粘住了一样不能睁开,泪水正滑过太阳穴低落在枕头上。 李显心里燃起一把火,这火是如此暴烈,竟烧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毫不犹豫的回拨过去,在等待接通的时候用尽浑身力气压抑着那把火,可在耳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除了关节已经用力到发白外,居然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嘟……嘟……嘟……” 电话中的等待音持续传来,在李显的感官中,每一声都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沈继婉和柯乐已经等了很久,柯乐面前的烟灰缸早已盛满了烟头。她摁灭最后一支烟,转头看着沈继婉。眼前的结果虽然是她想要的,可心里却堵的厉害。叹气声从姐姐嘴边响起,她将那部手机收进包里,说出了发完彩信后这个房间内的第一句话:“算了,你去订一下周一的机……” “铃!铃!铃!” 话还没说完,包里的手机就抗争般大声炸响。 沈继婉慌忙从包里拿出手机,过程中几次都没能打开包上的扣。柯乐凑近,两人见打来电话的正是等待中的人,心里忽地都高兴起来。 沈继婉得意的冲小秘书晃晃手机,接通电话就按下了免提。 “你是谁。”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电话里传来了李显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如此凛冽,刮的沈继婉耳朵生疼。她恍惚又回到十一年前,在李显身后看着他对另外一个男生说着话,用的正是这种声音。 柯乐也被吓个哆嗦,那个印象中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人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沈继婉刚想解释,就听那边的李显再次出声。他似乎在竭尽全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凛冽淡了几分:“不要动她,要什么跟我说。” 她哪敢再听下去,忙插嘴道:“哥,是我。” 李显在电话里一顿,等再次开口时怒火已是忍不住的喷薄而出,可声音里却没了方才那种刺骨的凛冽:“你在闹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沈继婉见他上了火,气都不敢大喘,赶忙细说了前因后果。讲完后,手机就陷入了沉默,好半天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身边的柯乐怒吼出声:“李显!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过来看看!” “好!” 对面的李显好像等的也是这句话,飞快的回了个字就挂掉了电话。 沈继婉好笑的盯着柯乐,眼里的意思不言而明。 柯乐红着脸,别过头去。 “总得有人推一把。” 第六十二章 致命的巧合 凌晨一点二十分。今夜月色格外明亮,加上城市里色彩斑斓的灯火,照的行人纤毫毕现。 秦清若正驾着自己那辆小巧的两厢车行驶在路上。 她早已抛下了平日里的优雅,蓬乱的头发和睡衣上胡乱披着的外套都陈述着她此刻的心境。她的身体贴着方向盘,只穿着拖鞋的脚紧紧吸附在油门上,阴沉的脸色几乎滴出水来。她镜片后的眉扭曲的抽在一起,薄薄的唇已经抿的发白,盛着复杂心绪的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辆黑色的suv。 秦清若的睡眠一向很浅。十年来,不安全感如影随形从未稍离,除了在白天时不时的纠缠上她,还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她唤醒。 早在丈夫拨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过来,更逞论他那句不由自主的怒吼。她在寂静的夜里听完了那通冗长的电话,等客厅响起大门打开与关和的声音后,秦清若便翻身而起,披上外套装着手机就追了出去。 他甚至都没有进卧室看看自己。秦清若想到这里,愤恨的一把拍在方向盘上,差点按响了喇叭。视线中,前方那辆黑色的suv开始转弯,她赶忙降低了车速稳稳的坠在后面。 秦清若回过神来,看看周边的景色,突然发现丈夫前进的方向好像是沈继平的住处。自责、愧疚猛地袭上心头,她想到自己的作为,内疚开始疯狂地翻腾。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那辆小巧的两厢车就这样停在了马路中间。她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家,倏地又想到沈继婉那张俏脸,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就再次踩动油门,继续坠上了丈夫的车。 在那肃州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内。 贺东鹏从那具年轻貌美的身体上退败下来,见对方一脸不满足的样子,只能嘿嘿讪笑两声,坐直了身子。他看着眼前娇嫩的身子转身背对自己,顾左右而言他道:“过来这边一周了,感觉咋样?” 身体的主人倒不敢真的嘲笑贺东鹏的能力,只见她转回身,用手指在他的肚腩上画着圈:“挺好的,比设计部适合我。” 贺东鹏伸手拍拍她光滑的背脊:“听小李说你挺有干劲,你也说想认真做事,说说看,怎么考虑的?” 贾柔把脑袋埋在贺东鹏的身侧闷声回应:“理由你明白的。” 贺东鹏点点头,她就这点好,从不奢望不现实的东西。可能这所房子和那份工作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一阵挫败感突然出现在心头,可想到房子尚未过户在她名下,他又觉得一切尽在掌控。 他感受了下身体的状态,挑起贾柔的下巴,用拇指揉了揉她的嘴唇,就开始挑眉淫笑。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瞟过来,后续之事不言而喻。 贺东鹏正闭眼享受着,忽然就听到电话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拿起电话,看了眼来电人就皱起眉头。 他的表情印入眼帘,贾柔停了动作,熟门熟路的下床打开音响,挑了几首ktv中常播的歌曲大声放了出来。 贺东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欣慰,趁着音乐声响起,便接通了电话大声道:“喂,怎么了?” “咳~这不又唱歌呢嘛,你等等。” 说着就对贾柔打了个手势。仿佛排练过一千次,她熟练的调低了音量。贺东鹏满意的冲贾柔点点头:“这帮客户烦人的很,非得唱完歌再走。” 她演完了自己的戏份,轻轻的爬上床。对贺东鹏无声的魅笑一下,再一次俯身下去。可努力的半天,他居然毫无反应。贾柔奇怪的抬起头,就听到了他黑着脸的喝问:“怎么搞的?严重不严重?” 也不知对面那人说了什么,贺东鹏忽然就爆发了:“我每天上班这么辛苦为了啥?你说说你,连闺女都照顾不好?”他耐下性子,听完对方的解释就叹了口气:“等着,我现在就回去,要照顾好她。”说罢就挂了电话。 贾柔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翻身平躺下去,美好的身体尽览无余,可双眼却渐渐失神。 贺东鹏笑着拍拍她的脸解释道:“闺女生病了,我得赶回去。”又发现贾柔无神的双眼,只得揉揉她的脑袋以示亲昵。敷衍过后就开始穿衣服:“乖乖的,我下次再来。” 贾柔晃晃脑袋,就像要甩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也起身穿好衣服,用低沉的声音喃喃道:“我送送你。”她将贺东鹏一直送到小区门口。期间,她紧紧的挽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她目送着贺东鹏打了辆车扬长而去,站在一片阴影里朝车子离开的方向久久凝望,一直到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视线。忽然,贾柔交叉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要是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她一边的嘴角正微微翘起。 贾柔正准备折返,就见门口的自动栅栏突然升起,一辆黑色suv引擎怒吼一声就冲进了小区。她在不远处看着这幅画面,觉得那辆车好像有点眼熟,可一时半会却对不上号。 她边琢磨着边从阴影下走出,想了一会,索性抛下追究的心思,将双手插进衣兜,心情愉悦的往那个称之为家的房子行去。贾柔没有注意到,一辆熄了车灯的小巧两厢车,正停在不远的马路边上。 秦清若跟了一路,一直在愧疚与怀疑中苦苦挣扎,远远的就看到李显的车进了沈继平所在的小区。她将车停在路边,关掉了车灯,在一片黑暗中捂住胸口静静的坐着。持续许久的愧疚感正猛烈噬咬着心脏,痛得眼中的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突然,小区门口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女人,秦清若擦干模糊双眼的泪水,凝神望去。那个女人的眉眼依稀透着熟悉,一把钢针忽然就狠狠的扎进了身体。 她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秦清若的双眼不由圆瞪,眼珠几乎掉出眼眶。她来回对比着手机里的照片和那个正在漫步的女人,手上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的鼻孔急速翕动,粗重的呼吸搅乱了车中的空气。她的嘴微张,两排整齐的牙齿不断碰撞在一起,发出连绵不绝的咔咔声。 “咣当!” 手机从秦清若的手里滑落,她的表情开始一点点的转变。之前的自责与愧疚从她脸上慢慢褪去,她的五官开始扭曲,像极了一副抽象派的画。 愤恨之色从眉眼开始缓缓布满她的脸,她的咬肌高高的凸起,一侧额头本应淡淡的血管也渐渐的鼓了出来。可要是仔细分辨,这张扭曲的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松。 秦清若目送着女人跟着丈夫的车进了小区,胸腔中徘徊不散的那股浓郁而阴桀的怨愤之气,终于从紧紧咬在一起的牙缝中一丝丝挤了出来。 “原来真的是她!!” 第六十三章 他和她 昏迷中的许言正被梦境纠缠着。 她梦到了十六年前,记忆中许蓉那张狰狞的脸是那么陌生。许言忽然就回忆起一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片段,其中一段非常模糊,就像四周蒙上了一层渐变的黑雾,那是她在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许蓉正狞笑着拿出了一柄剪刀…… 许蓉那张扭曲的面孔慢慢放大,当占据整个梦境的时候又逐渐变形,换成了魏歆赟那张痛苦的脸。那一晚,她让她看到了自己从未敢向任何人吐露丝毫的那一面。梦中的魏歆赟正用力的撕扯头发,憋闷的哭声毫不停歇的从她的口鼻中喷出。 她看到魏歆赟痛苦一阵,就木然的缓缓起身,拖着步子离开了自己。许言想放声嘶吼,想留住密友。或许是自尊被剥离,又或许是羞耻感作祟,她居然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支配。 正当魏歆赟即将离开梦境的时候,她竟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身过来。可她即将回头之时,身上却突然一阵模糊,就像光线时断时续的照射。 待尘埃落定,魏歆赟已经变成了刘婶。 刘婶慢步走过来,慈祥的握住许言的手,正浅笑诉说着什么。她的身后,正闪过一幅幅画面,有的是她在给小小的许言喂着一颗甜蜜无比的糖,有的是她哀叹着叫许言去家里玩,更多的是她无奈的给许蓉做着食物,嘴里却毫不停息的数落着。 一副画面忽地凸显出来,深深印进了许言的心里。 这里面,刘婶冲进了西昌那个小房子,甩了面容狰狞的许蓉一巴掌,将许言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仔细观察着,刘婶的表情除了愤怒还有怜惜,而许蓉在挨了一耳光后,眼中的疯狂却变成了深深的惊惧。许言凝神看去,母亲的瞳孔中居然出现了一个小男孩,那个男孩正做着与之相同的动作,但无论是身材还是面孔,都和刘婶怀里的孩子一模一样。 许言了然的转回头,想问问刘婶当年的事情,却发现不知何时,刘婶早已变成了柯乐。 柯乐快乐的笑着,正绘声绘色的讲述两人从认识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的过往。讲述中,她坦白了对她的感受,许言恍然,原来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阳光。 被握住的那只手传递着温暖,握着手的人却不断变化,一会是江春宁、一会是沈继平、一会是阿来、最后竟然变成了太上皇,太上皇脸上那万年不化的冰山早已不见踪迹,换成了一种许言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笑容。 自己是从哪里见过这种笑容的? 她好奇的问自己,终于小心翼翼的打开身上那层厚厚的外壳,想被那只手彻底拉进暖洋洋的世界里。 猛然间,一张脸从头顶突兀的降下来,许言身体一抖,像只受惊的小兽,倏地缩回了壳里。 她明明知道那是果果的脸,也不知道这张丑陋的非人面孔如何让自己联想到那个嗲声嗲气的女孩。这张脸旁边还附着着另外两张更加丑恶的面孔,三张长在一起的畸形怪脸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冲过来扯开许言的衣服,就准备撕咬她的血肉。 “不要!” 许言紧紧闭起双眼痛呼出声。等了许久,那张畸形的脸却没有伤害到自己,她慢慢打开眼睛凝神一看。原来自己还在那部不大的时空机里,之前的所有画面都是被搅碎又拼凑好的不同时空。 她无奈笑笑,敲了敲自己坚实的防护罩。正因为有这层防护罩的保护,才能在几近湮灭又不断重组的时空中让她幸存下来。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她还得去寻找那个迷失在斑斓中的他。 许言怔了怔,她要寻找的人是谁来着? 在这不断变幻的时空中,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要不是那种温暖支撑着自己…… 温暖?许言忽然愣住。 缓缓低下的双眸看向了自己的手,那上面的温暖并没有随着时空的转换而消失,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点点一点点的具象起来。 当整个梦境被光芒笼罩的时候,许言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窗户中正铺洒进来明亮的阳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逆光坐在自己面前。阳光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这个身影自己散发出来的一般。 手上传递上来的温暖连接着她和那个身影,正是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他的眼睛还泛着血丝,可渐渐勾起的嘴角却在他脸上溢满一个温暖的笑。 记忆纷沓而至,像潮水般席卷上来。许言猛地坐直了身体,氤氲之气很快就蒙住了她的双眼,最终凝结成水珠滴答而下。 他缓缓坐到她身前,伸出双臂轻轻的,暖暖的拥住了她。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哗啦。” 许言听到身上那层壳子碎裂的声音。 “李显!” 这一刻,她终于痛哭出声。 客房外,用耳朵贴着门的柯乐正忍者鼻头的酸楚,忽然就觉得头顶一痛。她猛的站直了身子,捂住脑袋一脸愤慨的盯着沈继婉。 沈继婉收回弹了一个爆栗的手,拉着柯乐收起小板凳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等彻底关好了门,她才小声调侃道:“小可乐,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是非呢?跟谁学的听门缝的毛病?” 柯乐瞅瞅刚拿回来的小板凳,不服的反击:“也不知道谁是非,小板凳都准备好了,就差啤酒瓜子了。” 沈继婉俏脸一红,咳嗽两声岔开了话题:“这下你放心了吧,以哥的人品怎么会趁人之危?” 柯乐也是脸色泛红,但嘴巴依然强硬:“也不知道谁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来着。” 沈继婉充耳不闻,三两下脱光衣服,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行了,别叽叽歪歪了,快睡觉,困死了。” 柯乐看姐姐瞬间就把自己剥的清洁溜溜,又羞又急道:“姐,你咋不穿衣服!” 沈继婉钻进被子,送她一个不屑的后脑勺:“你懂个屁,裸睡有助于胸部发育。”说罢还不忘回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别墨迹了,快脱了衣服到姐姐碗里来。” 且不说柯乐、沈继婉姐俩嬉闹一阵后很快入眠,客房中的许言已经渐渐收住了哭声,她慢慢支起身体,但仍贪恋在李显怀里,她瞅瞅李显肩头鼻涕眼泪混做的一团,忽然就扭捏起来。 “是你吧?”许言吸吸鼻子小声询问。 李显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虽然许久未见,但他们之间那与生俱来的默契却依然如故:“是婉婉和柯乐,我倒希望是我。” “就是你!” 女孩蛮横的将沈继婉和柯乐的功劳安在他头上,也不知此时已入眠的两个女人知道后作何感想。李显扳正了她的身子,好笑的捏捏她的琼鼻,也不再出言解释。 离开怀抱的女孩似乎有些冷,身体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李显敏锐的察觉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却忽然放开双手蹲在她面前。他伸出右手食指,笑吟吟的问:“这是什么?” 许言扭头看着他的模样,想笑又强行忍住:“一加一等于几?” 不知他脑袋里转了个什么弯,他明显一愣之后居然气哼哼的开了口:“我有那么幼稚吗?” 许言嘟出下唇,那种灵犀明明告诉自己猜对了,怎么还能节外生枝?不明所以的她只能迷糊的摇摇头。 “看好了,我给你表演个魔术。” 李显见女孩迷糊得意起来,就连嘴角都高高的勾起。他另一只手也竖起食指,两支手不断靠近又分开。见她看的专注,他猛的一碰双手,只见右手伸出的食指已经消失不见,而左手却竖起了两根指头。孩子气的自夸声登时响起:“大变指头,精彩吧?” 女孩愣愣的抬眼对上他的双眸,眼泪再次扑朔而下。 他没料到魔术起了反效果,立时就慌了神,忙起身坐在她身边,又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搜肠刮肚的讲起了笑话。 许言把脸埋进男人的肩窝,呜呜咽咽的又哭了一阵,才慢慢听清了他正讲的笑话:“话说有只北极熊,它实在太无聊了,就一撮一撮的薅自己的毛玩,最后终于拔光了身上的毛,正在这时它说了句话。你知道它说了什么吗?” 男人那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许言哽咽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它说啊……”李显看怀中的人儿竖起了耳朵,便笑着继续道:“好冷啊~”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可这个笑马上就变成了尴尬。因为女孩压根没反应。 尴尬归尴尬但女孩好歹是不哭了,李显给自己打把气,又讲起来:“我再说一个啊,有个人跟朋友约好去滑雪,可滑着滑着就觉得不过瘾,突然就脱了衣服光身子滑起来,滑了一会他突然说了句话。你猜他说了什么?” 他正期待她的笑容,忽然却被一团又软又糯的果冻堵住了嘴。 “我爱你!” 第六十六章 病态 这对恋人很快换好了衣服。李显颇为烧包的挑选了两套稍厚的休闲情侣春装,他们互相看看,眼里都装着初恋似的甜蜜。 “哎呦!” 两人牵着手打开门,听门缝的柯乐就这样滚了进来。许言看着地上捂着脑门的闺蜜一脸诧异,爱人却毫不意外的笑了起来。 柯乐黑着脸盯着李显,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烧个窟窿。谁知他竟然邪邪一笑,示威似的挑起自家言姐的下巴就吻了上去。她感觉到心里那点仅存的瓷器粉末和自己的身体一同被风吹散。 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李显已经绕过自己走到了门口:“我把车开过来,你们聊。”说罢他就扬长而去。 柯乐勉强拼凑起碎裂一地的自己,看着闺蜜的短发愣了愣,用又酸又恨的声音怪腔怪调的讽刺:“嘿,咋地?削发明志啊?”语气神态像极了某个高大胖子。 许言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她看着眼前愤恨不已的闺蜜,记忆中似曾相识的一幕浮现出来。她嘴角噙着笑,一把拉起柯乐,牵着手就往床边走去。等走到指定地点,她便转身做出个“请”的手势。 柯乐眨巴下眼睛,摩挲一阵自己的下唇,忽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让我到你碗里去?现在不迟点吗?”她果然受身边的人毒害颇深。 许言哭笑不得,伸出双手捏着柯乐的脸就是一阵揉弄,一字一顿道:“我!是!让!你!检!查!” 且不说柯乐如何一寸一寸的检查各种痕迹,刚下楼的李显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科?果然是你!”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李显转身一看,竟是贾柔。他诧异的问道:“你也住这里?” 聪明的女人总是明白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嗯,老贺的房子。” 李显想到她平日的表现,忽然就欣赏起这个女人来。他索性也抛了虚伪:“哦,鹏哥他人呢?” 贾柔终于对上了昨晚那辆车的主人,心里快速盘算一番,意有所指的递上了投名状:“老贺昨晚就走了,好像是他女儿生病了。” 李显稍一琢磨话里的意思,忽然就笑了起来。他笑着拿指头虚点几下:“交浅言深,可不像你的处世风格。” 她自从第一次见到李显,就细致的观察过他。这个男人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贾柔从未在他眼里发现过别的男人看自己的那种目光,干净的一塌糊涂,绝不像在那个单位里工作过十年的样子。可他在举报事件中表现出的沉稳和镇定,又让她看到了他老辣的一面。 他能成为可靠的盟友。 这就是贾柔对眼前这个散发着矛盾气质男人的评价。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李科,我只是觉得你……” 李显摆手打断了贾柔的解释:“我明白,下回咱们一起吃顿饭再细说。” 贾柔也笑了起来,跟聪明人不用废话。她看看李显出来的地方,调侃道:“李哥,你有朋友在这里住?”她自然打听过他的信息,这位上司的住址可不在这里。 李显失笑,心道好个没有安全的女人。却也没有藏着掖着:“嗯,我发小和妹妹住这里。” 贾柔一愣,原来这里就是举报事件中真正女主角的家,她不禁脑补出一些情节。 李显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哪里还猜不到她多想了,苦笑一声,干脆的送上了自己的软肋:“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我和女朋友来这边借宿。” 贾柔再愣,没想到他真的会送给自己一道保险。心里刚想吐槽天下果然没有好男人时,又猛然察觉到他说“女朋友”的时那种真挚和温柔,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她晃晃脑袋,俏皮的冲李显眨眨眼,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李显无奈笑笑,交易已经完成,倒没必要真的掏心掏肺。随即换了话题:“你这是打算去哪?”她说出个地名,是附近的商场。他这才注意到贾柔的着装,和自己穿的正是同一品牌,那间商场自己不久前刚往返一趟。算算时间,还来得及:“开车去吗?” “我不会开车。”贾柔有些赧然。 “那我送你过去吧。”她听到李显的回应,仔细观察一番,他果然是个干净的人。当下也不忸怩,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谢谢。” 两人说笑着就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就奔那家商场而去。谁都没有注意到,视线盲区的转角处,一辆两厢车的挡风玻璃后,正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秦清若面如枯槁,一夜的等待与监视,终于使焦躁与愤恨在这一刻化成了灰烬。 之前她看到李显独自驾车出去,本以为他会回家,尚在原谅与不原谅之间挣扎徘徊,可跟了一圈,他居然又折返回来,更不用说此刻眼见为实的情景。秦清若回忆一下两人的衣服,冷哼一声,哭泣一夜的双眼早已流干了泪。 哀莫大于心死。 她看了看已关机的电话,默默发动起车,用早已冻僵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往那个唤了十年“家”的地方驶去。 柯乐在一番望闻问切的流程后,终于确定自家言姐尚未失身,不禁长出口气,那些随风而逝的齑粉如时光倒转,瞬间变回了那个光彩照人的瓷器。她把玩着许言的假发,一脸满足的评价:“李哥真君子也。” 许言无奈笑笑,看来自己和爱人不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还有很多的山要翻越。 “放心吧,我们在解决各自的问题前不会那样的。”、 闺蜜柔声保证道。柯乐点点头,脸色却黯然下来。李显那示威似的一吻,已经传递了足够的信息。声音不由得闷了下来:“言姐,你想清楚了吗?” 哪知闺蜜听完,竟露出了灿烂的笑:“嗯,我不会后悔的,我相信他。”柯乐还想再劝说两句,就听门口传来沈继婉的声音。 “行了,这么大的人自己想要什么还能不清楚?” 许言看到太上皇,依旧像耗子见了猫。只见她猛地挺直了身体,一躬到底:“婉姐好,给您添麻烦了。” 沈继婉失笑出声,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以及李显的表现,心里早已认可了她:“你是外国朋友啊?”小妖精直了身子,疑惑的望过来。 “动不动就鞠躬,小日本啊?” 调侃了一句,见小妖精手足无措起来。沈继婉只得悻悻的收了玩闹的心思:“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吧,工作先不要做了,不止是茶楼那里,明白吗?” 小妖精乖巧的点头应是。沈继婉看她听话,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继续吩咐道:“记下我电话,明天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许言偷偷瞄几眼柯乐,见她也是一脸懵,只得认命的存好太上皇的联系方式。 三个女人尴尬的坐在客厅,都在寻思李显怎么还不回来。 终于,许言的电话响起,可算是回来了。她和李显告别了相送出门的二人,很快就驾车驶向了自己的小窝。一路上,她不放心的跟爱人再次强调了母亲的病情。可真要开门的时候,她依然不受控的怯懦起来。 爱人有力的手牵了上来,又对她笑着点头。许言深呼吸几次,正准备开锁,却不成想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许蓉一边开门一边嚷嚷:“一听就是你,怎么不进来?”忽地抬头发现牵着手的二人,她心下一惊,慌张的看向了女儿。 “燕燕,他是谁?” 第六十七章 担当 “你好,我叫李显。” 面对疑问,李显将许言稍拉在身后。他冲许蓉温和点头,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进来吧。” 许蓉盯着两人握着的手,竭尽全力压制住心中的慌乱,侧身让开了门。此时的她,正尽职尽责的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三人依次进了房内,李显看着这个小小的一室一厅,房内的陈设正在默默诉说着自己恋人的细致与干净。 李显朝许言眨眨眼,欣赏之意不言而喻。 许言有些赧然的横过去。 “燕燕,去给你朋友倒杯水。”许蓉的声音里带着无法遮掩的颤抖,立刻打断了二人的眉目传情。 许言听出母亲声音中的不安,松开了李显的手,走进几步担忧的看着她:“妈,你还好吗?” 许蓉鼻孔翕动,她快速的喘息几下,才有了回应:“没事,我好着呢。” 许言想起之前母亲对房东大爷应对自如,只得按下担心,从爱人手里接过了买好的午饭:“吃饭了吗?我们给你带了。” “咳,你这孩子,浪费那钱干嘛,我都做好了。”母亲躲开了目光,回头指了指餐桌,上面果然摆着饭菜。 许言鼻头发酸,她忽然觉得跟爱人确定关系后,自己竟变的软弱起来。母亲见她没有动作,低着头再次催促:“燕燕,发什么呆呢,快给你朋友倒水去啊。” 她深深了看许蓉一眼,依言倒了杯凉开水,快步返回打算递给李显。不料母亲好似隔断病菌般突然上前一步插在两人中间抢过水杯,强笑着端给了爱人:“来,喝口水。” 李显道声谢,伸出双手准备接住,却发现许蓉正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他在恋人毫无保留的倾诉中知晓了许蓉早年的情感生活。所以早在上楼前,就细心的摘下了那枚代表婚姻的戒指,怕的就是勾起许蓉不好的记忆。 李显顺着许蓉的目光看去,暗道一声糟糕,却是看到了无名指指根处的那圈印记。他忙赔上笑脸打算解释一二:“这个是……” “咣当!” 那杯水就这样在许蓉的手中落下,摔成了一地碎片。就像她那本就脆弱无比的心。 “噗通!” 许言和李显还来不及解释缘由,更来不及收拾破碎的水杯,就见许蓉大哭着跪倒在了李显面前。她膝行一步,扯住房间中唯一男性的裤子,崩溃出声:“求求你!放过燕燕好不好!要打要骂你冲我来!你放过我好不好!” 许蓉语无伦次的嘶声哭嚎,现实和记忆交叠在一起,一波波的冲击着她决堤的心防。 “妈!”委屈和心疼向许言袭来,她赶忙上前想扶起母亲。 “让我来。” 李显阻止了恋人的行动,他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拭着许蓉的泪水,用他那磁性而又充满安全感的声音试图安抚:“不用怕,我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母亲渐渐止住哭嚎,呆呆的看了过来。正当许言想给爱人竖大拇指的时候,却惊觉母亲的脸正变得扭曲。 也不知李显的话勾起了许蓉哪段回忆,只见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狰狞起来,她猛地站起来,飞身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失声痛骂着就朝他刺来。 “你这畜生!还想骗我!!!” “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时间在这一刻迟滞下来。 许蓉双眼通红,仇恨扭曲着她的面孔,这份狰狞是十六年前保护女儿时留下的遗物。她握着刀的双手正缓缓推进,目标正是已起身的男性心口。 许言的双目圆瞪,惊恐充斥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不敢想象这一刀刺下去的后果。所以,她的双腿慢慢蜷起又渐渐蹬直,扑向了母亲手中的那把刀。 “嗤!” 金属刺进肉里,发出一声怪异的音效。 时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恢复了流淌。 许蓉狰狞的表情逐渐被惊恐取代,她捂住嘴瘫倒在地。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刀柄不停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诡丽的花。 许言在爱人怀中,她的脸色白的像纸,泪水大颗大颗的流下。她摸着他慢慢被鲜血浸透的右背,刀刃已经深深的刺了进去。 那个刹那,他竟抱住飞扑过来的女孩背过了身体。 许言无声哽咽,仿佛再一次失去了放声哭泣的能力。 “我没事。” 李显又用下巴拱拱恋人,上面的胡茬刺的她好痛。 他双臂用力,轻柔的将她抱到沙发上,看着她无声的哭泣,李显心疼的吻上她的眼角。分开时,他脸上却已绽放出那种温暖的笑。 “不要憋着,我会处理。” 从未有过的幸福和痛心交织在一起,许言看着已转过身的爱人,他宽广后背上的红色正逐渐扩大。这幅画面,终是令她啜泣出声。 李显听到身后恋人的哭泣声放下心来,他慢慢走近了刺伤自己的人。而低头惊恐着的许蓉却被渐渐靠近双腿吓的双手后撑,手脚并用的蹒跚后撤。她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愤怒和暴力,可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他的温暖始终都在,只是学会了有所选择。 李显慢慢弯腰伸手,温暖的笑未曾稍离:“我会保护她,请你相信我。” 她的惊恐在这片温暖中逐渐融化,许蓉木讷的伸出手被他拉起,终于安心的退了下去。她低下头,无所适从的背着双手,紧紧咬着下唇,不时抬头偷瞄几眼,似乎正等着李显的审判。 李显失笑,不由自主的摸摸她的头:“你去那边陪她好吗?” 许蓉乖巧点头,快步依偎在许言身边,想伸手帮她擦拭眼泪,可擦来擦去,不但没有擦干对方的泪水,自己的泪水也跟着滴答而下。 许言分享着那人的温暖,又把这种温暖传递出去,她就这样一手揽住她,任由两人轻声哭泣。许言心疼的看着爱人,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影,她颤抖的唇忍不住呢喃出声:“你的背……” 李显轻摇下头,踱步走近恋人,伸出食指挡住了她要说的话,脸上的笑却更加柔和。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电话。 这一回,电话却是通了。 电话两端的两人沉默不语,许言已经猜到他正在打给谁,被牙齿咬住的下唇慢慢渗出鲜血。 爱人给她一个责怪的眼神,跪蹲下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晃动,直到她不情愿的松开牙齿。他丝毫没有察觉汗水已布满自己的前额。 李显打破沉默,沉声开口:“清若,我要跟你谈谈。” 电话里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小房子里震耳欲聋,许言清楚的听到了对面的话。 “谈什么?”秦清若的声音毫无波动,但细品之下,却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传过来。 李显的嘴唇已经白到毫无血色,但还是笑着回应:“你说过,如果我找到真正爱的……” “我不想听!”电话那头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喝。 他叹口气,想放大音量掌握主动,却被嗓子里涌出的血气堵了回去:“你冷静些。听我说完。” 一阵浅笑声传来,这笑声听起来却带着诡异:“相公,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我要去江州交流了。” 李显怔了怔,咳嗽几声才出声询问:“什么时候回来?” 在他咳嗽的时候,许言又猛地咬住了下唇,她的泪水滂沱而下,伸着颤抖的手抹去了他唇边的血迹。 “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要……”许言喃喃说道,从未有人让她的心这么疼。 不知是不是这声带着眼泪的呢喃传进了电话,秦清若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与温柔:“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吧,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李显稍粗的眉毛拧成一团,忽然觉得左眉上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伸手捏捏鼻梁强打精神。 不等回应,电话那边的声音再次传来:“等我好吗?咱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 李显从来不是一个拖沓的人,可他却一反常态的同意了对方的要求。他刚挂断电话,就感觉到她的手暖暖的覆盖在自己脸侧。 “你怎么这么傻……” 或许是昨夜一夜未眠,李显忽然觉得好困,他冲她笑着伸出手,想要把她揉进怀里。 倏地,一阵黑暗袭来,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李显!” 第六十八章 太上皇和小妖精 周日,这个漫长的一天才刚刚走到下午四点。 沈继婉看着已经完成手术的李显,心里的火怎么都压不住。还以为终于帮他找到个合适的人,可一转眼就弄成了这幅模样。 虽然是右肺的利器穿刺伤,不是太严重的问题,可万一对以后有啥影响呢?想到这里,沈继婉火气更盛,忍不住讥讽道:“你说那小妖精这是练的什么邪门功法,好好个人几个小时不见就能给整废了?” 经过这事,柯乐心里对李显再无半点怨言,她抬头看看沈继婉,只能逗趣低唱:“这就是爱~~~~” 沈继婉被逗的想笑,可还是憋了下去,她伸手敲了柯乐一下:“爱个屁,拍电影呢?” 柯乐捂着脑袋,带着委屈开始威胁:“姐,再这么敲下去我可要报工伤了啊。” “噗嗤。”沈继婉终于破了功,可笑了一阵,看着病床上的李显又黯然下去。 “哥,你咋这么傻呢?” 她们是第一时间接到通知的。虽说李显的朋友没剩几个,可都是莫逆。这不,刚得到消息的沈继平和柏陌都在往来赶。 沈继婉刚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恨不得提刀劈了那对母女,可在医院一见到许言,就没了砍人的心思。女孩没有没有垂泪哭泣,可愧疚、自责、彷徨以及幸福都镌刻在她的脸上。凝如实质的情感,让沈继婉放弃了追究,也放弃了为李显的手术签字以及支付费用的权利。 李显睡的很平稳,他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心事,嘴角还噙着笑,一副傻白甜的模样。 沈继婉哀叹口气,总觉得他俩是傻子遇傻子。 “婉姐,李显醒了吗?”办完后续手续的许言顾不上满头大汗,一进病房就急急问道。 沈继婉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当麻药是假的?” 许言尴尬笑笑,也不敢反驳。只是安静的蹲在李显床头,用力把手搓热,轻抚着他的侧脸。午后的阳光斜斜射进来,光晕让这两人有了种不真实感。 沈继婉再叹口气,本计划明天才对许言说的事,索性现在就说吧:“小妖精,你跟我出去坐坐。” 许言一脸为难的看看她,又看看病床上的李显。 沈继婉黑着脸训斥:“等会小白和沈继平就来了,这还有柯乐看着呢,他还能丢了?” “可是……”许言想鼓起勇气反抗太上皇。 沈继婉见许言放不下李显,只能用话刺激她:“别可是了,李显跟我们几个几十年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你离远点他还能好的快些。” “姐!”柯乐大声责怪,却见沈继婉微微摇头,提示她不要着急。 这句话捶在许言的心口,下唇的伤口又一次被咬开。她压抑住酸楚,跟着沈继婉离开了医院。 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馆,寻个私密的座位就各自落座。 沈继婉给两人点好东西,正准备开始说话,没想到嘴张了一半就被抢了先。 “婉姐,我不会离开他的!”许言把心一横,倔强的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沈继婉翻个白眼,心道这都从哪学的,只得无奈反驳:“不是……” “你出多少钱都不行!”女孩直视过来,表情一片严肃,下唇的血迹还未干涸。沈继婉以掌抚额,突然觉得心好累。刚好点的咖啡到了,索性自顾自的搅拌起来,干脆等她彻底说完。 倒也不能怪许言想歪,两人自相识起从未好好交流过,更不用说沈继婉一贯对她的态度。太上皇低头苦笑搅拌着咖啡,可在许言眼里她勾起的嘴角就变味成了冷笑。 许言看她不吭声,正色直言:“婉姐,我知道自己是人所不齿的那种角色,无论是身份还是职业。可我对李显是认真的!” 她说完这句,看沈继婉还是没有说话,心里又难过又忐忑,可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诉说下去:“如果你要说这次他受伤的事,我不会狡辩,要怎么惩罚婉姐你说了算,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 许言的手已经捏的发白,她忍住想哭的冲动补充:“除非他自己说不要我。”说罢就闭眼低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沈继婉优雅的喝口咖啡,看许言终于不再继续,这才慢悠悠的问:“说完了?” 女孩大力点头。 “我能说两句不?”沈继婉放下咖啡杯,柔声问。 女孩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抬头!看着我!”沈继婉猛地变脸大喝。女孩马上依言而行,挺直了身子对视过来,眼里的倔强丝毫不减。 忽见沈继婉抬起了手,许言马上闭起眼睛准备承受。意料中的耳光并没有降临,只是觉得脑门一痛。 沈继婉看女孩随着自己弹出的爆栗抖了一下,差点憋不住笑,过了会才见她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哪只眼睛看我像电视里的恶婆婆了?” 气恼责怪之言被太上皇说出,却让许言不明所以:“那你叫我出来是?” 沈继婉砸吧下嘴,好像还真不能怪她想歪,便解释道:“以前那么对你是因为我不了解你,想观察下让哥动心的小妖精到底是什么成色。” 女孩的脸开始发红,想来是因为臊的。沈继婉思索片刻,放弃了他愿意为你舍命这个理由,反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辞:“现在看吧,你俩勉强合适,所以想跟你讲讲哥的过去。” 李显从未在许言面前说过自己的往事,当她倾诉自己旧事的时候,何尝不想听到他的过往。臆想中的阻力竟然要变成动力,许言一时呆住了。 沈继婉哪里不明白许言的心思,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她消化。 过了许久,咖啡已经渐凉,许言才从恍惚中回过神。她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婉姐,你的意思是……” 沈继婉点点头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见女孩的金豆豆又要往下掉,赶忙打断:“聊哥的事之前,我先问问,你那里估计不能住了吧?” 许言苦涩的点点头,发生了这种事,她之前对房东大爷的保证已经付诸东流。尽管房东大爷是个和善的人,尽管他同情自己母女,却也无法让一个有攻击性的精神病人继续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沈继婉见所料不错,就给出了准备好的建议:“我会给你母亲找好医院,也能帮你找好房子,把你们两的证件给我就行。” 因为那个秘密和其他原因,许言摇了摇头。 沈继婉有些奇怪,皱眉问道:“这样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你母亲能得到专业的照顾,也不影响你和哥搞对象。有什么不好吗?” “我母亲的病已经在家乡看了十几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定期服药,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了,婉姐,请你相信我。”许言急急解释,这些也是实话,倒不是全是为了那个秘密。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我想自己照顾母亲,等他醒了我会征求他的意见。” 沈继婉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倒也不意外,除了自己的观察,她也从柯乐和李显那里了解了不少,对许言的性格已经有了印象。她从包里翻找一阵,无奈的往桌上丢了串钥匙:“那就只能这样了。” 钥匙发出的“哗啦”声扰乱了许言的思绪:“这是?” 沈继婉有气无力的解释:“你别插嘴,听我说完。这套房子是之前哥在我这里投资的结果,具体的我就不说了,已经装修好了,等会我就叫人帮你们搬过去。” 许言刚要说话,被太上皇一瞪,只能悻悻闭嘴。 沈继婉黑着脸,不得已用起了语言的艺术:“要这你还不同意,我就得问问你说的认真到底几斤几两了。”此话一说,女孩哪有选择的余地,只见她为难一阵,最后只得点头同意。 经商已久的沈继婉,遇到的人也算车载斗量,这么费劲的还是头一回,也不知道李显是如何忍受的。 “事情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 手下未停,咖啡已经漾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这螺旋向下的小东西似乎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竟将沈继婉的意识吸了进去。恍惚之中,她的记忆一步一步的追索倒退,终于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第六十九章 垂髫 1990年夏。 六岁的沈继婉跟着转业的父母亲和大自己两岁的哥哥一同搬进了大院里。 相对于受母亲偏爱的哥哥,沈继婉更受父亲的欢迎。正因为这个原因,兄妹俩这时已经显示出了成年后的性格。 外人看来,一般高又都留着短发的两人很难让人分清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等父母适应了新的工作和新的环境,已经快到了这年七月。兄妹两人不像别的独生孩子,他们有自己的小天地。所以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还没交上朋友。 这天周末,沈继婉跟着父亲去了附近的小学办完入学的事。一回家父亲就去找他那位认识不久,却颇为投缘的朋友聊天,而她却没在家里找到亲哥的踪迹。一问母亲才知道,无聊了一上午的沈继平自己去外面玩了。 沈继婉得知亲哥撇下自己独自去玩,小脑袋怎么想怎么生气,转身就出门去捉沈继平。可当她找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亲哥正在大院中的小花园里嘤嘤哭泣。 沈继婉看着亲哥,小嘴一撇就生气道:“不是出来玩吗?你咋哭了?” “我没哭!”沈继平抹干眼泪,气鼓鼓的冲妹妹说着。可眼睛却持续往红扑扑的脸蛋上泼洒着水珠。 沈继婉对亲哥这副模样丝毫不意外,继续撇嘴道:“是是是,你没哭,那你躲这干嘛?” 沈继平吸吸鼻子:“他们……他们欺负我。” 沈继婉一听,这还了得,亲哥哪有让别人欺负的份。撸起袖子拉着他就蹬蹬蹬的往花园外跑。 沈继平被拉的一个趔趄,抽抽噎噎的问:“咱们回家吗?” 这话把沈继婉气的不轻,回身敲了下他的脑袋:“回个屁,帮你报仇去!”说着就拉起沈继平快步走出了花园,边走还不忘追问:“欺负你的人呢?” 沈继平揉揉脑袋,觉得自己妹妹就是棒,他立马止住了眼泪兴奋道:“在后面沙子堆那里呢!” 可路只走了一半,沈继平又想起件事,忙扯住妹妹补充道:“婉婉,等等。” 沈继婉停下脚步,皱着小眉头问:“又咋了?” 沈继平缩了缩脖子,躲开了妹妹逼视的目光,呢喃道:“他们人多……” 沈继婉也不啰嗦,放开手就四下寻摸起来。 沈继平一脸迷糊的看着妹妹的动作,刚想问问情况,就见她吃力的扣了块红砖,放手里试了试,又往地上一摔,挑了小半块满意的点点头。 沈继婉选好了满意的武器,见亲哥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不满的喝道:“走!” 沈继平那时的心情无人知晓,他有些晃神的跟在妹妹身后,就这么走到了目的地。 “哪个欺负他了?!” 沙子堆上,正给挖好的水渠里滋尿的七八个小男孩看着手拿凶器、大声呼喝的沈继婉集体陷入了呆滞。谁都没发现自己被看了个精光。 站在最高处的小胖子打了个尿颤清醒过来,看着沈继婉手里的半块红砖,也不敢下来,只能提起裤子大声回应:“你谁啊?我们欺负谁了?”看起来似乎是头儿。 沈继婉一把拉出藏在自己身后的亲哥,回应道:“就他!” 小胖子仔细看了看低头数蚂蚁的沈继平,想起了刚发生的事,又瞅瞅一脸蛮横的沈继婉,喊道:“你自己跟你哥说,我们啥时候欺负你了?沙子迷眼睛也是你自己弄的,我们才说你两句你自己就哭着跑了。” “她不是……”沈继平争辩的勇气还是有的,可话说了一半就被亲妹豪迈的一摆手给打断了。 沈继婉一听,就知道小胖子没瞎说,可已经架在这里了,只能不讲理道:“还说没欺负!你们肯定骂他了!” 一众小子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提起裤子七嘴八舌的补充起来。 “你别诬赖人!” “谁骂人了!” “就是,自己是个娇气包还说我们骂人!” “没错,我们就说他是娇气包咋了?!” …… 沈继婉听着他们的话,总算找到了有用的信息。只见她大喝一声,助跑几步就飞出了手里的半块红砖。 “让你们叫他娇气包。” 她到底年纪尚幼,加上对面的小子们也不是木头,那半块砖晃晃悠悠的落在沙子堆上,愣是谁都没砸到。 可这一下,却激起了那帮男孩同仇敌忾的心,乌拉拉的从沙子堆上一冲而下,都想教训教训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小子。 沈继婉瞅着气势汹汹的“敌人们”,他们不仅人数众多,又借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二话不说,拉着亲哥扭头就跑,可没跑几步,沈继平脚一崴就摔倒在地。 沈继婉一跺脚,只能绕过亲哥上前迎战,一个飞腿就踹倒了跑在最前面的小胖子。 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回合下来,反而变成了小子们围着揍她。其中,就得数小胖子揍的最欢,一边捶着蜷成一团的沈继婉一边解气的叫唤:“一个娇气包!一个神经病!” 沈继平早就哭花了脸,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想保护妹妹。没想到还真分担了沈继婉承受的压力,只见几个在外围插不上手,正急的团团转的小子面色一喜,终于找到了发泄旺盛精力的目标。 “干嘛呢!都住手!” 小男孩们正揍的开心,就听到了这声呼喝,等回头看清楚来人,都讪讪的停了手脚。 沈继婉抱头躺在地上,被亲哥的哭嚎气的要死,正暗自盘算着怎么报复回来,就感觉到周边没了动静,她疑惑的放开手抬头看去。 那一刻,围在身边的小子们就像笼罩着的乌云,他们慢慢散开,露出了一角通向外面的缝隙,这一角越张越大,阳光终于从缝隙中铺洒进来。 引导着阳光进来的,是另外一个小男孩。 他这时还没长大后的俊朗,外貌和衣着与其他孩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个头要比他们高些。 他皱着眉头,指着灰头土脸的沈继婉问道:“咋回事?” 小胖子赶紧回应:“显子哥,不是我们,他拿砖头砸人呢。”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他蹬蹬蹬的跑回去拿起那半块红砖,献宝似的递上来。 新来的男孩小大人一样接过来,放手里掂了掂,蹲下身子问:“你砸的?” 沈继婉见他和其他小子是一伙的,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硬气道:“我砸的!”说罢就别过头去。 小男孩笑了起来,扭头问小胖子:“砸着谁了?” 这帮小子倒也实诚,互相看看就一起摇头。 他也清楚小伙伴们的性子,站起身安排道:“行了,都玩去吧。” 那七八个小男孩听话的作鸟兽散,看来这个男孩才是真正领头的。 男孩见沈继婉气咻咻的盯着自己,也没理她。 他走两步扶起另一处战场的沈继平,边帮他拍土边笑着问:“你们是哪个院儿的?” 许是沈继平受惯了欺负,除了大人外哪见过这么温柔的同龄人。他看着躬身帮自己拍土的男孩,委屈怎么都藏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沈继平!你哭个屁!”沈继婉看着亲哥,怒其不争的喊叫。 男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愣了半天才边帮沈继平擦泪边问:“你是沈继平?” 沈继平感受着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一股暖暖的感觉在心里出现。享受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男孩的问题,他挠挠脑袋纳闷道:“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要不是身上疼的厉害,沈继婉恨不得现在就捶死他,丢人丢到家了。 男孩看着糊涂的沈继平笑了起来,难怪他差点弄反两兄妹。见沈继平已经止住泪水,男孩问道:“能走路吗?” 沈继平活动一下,除了刚崴的脚还有点痛之外,其他地方已经不疼了,就破涕为笑的冲男孩直点头。 男孩又扭头问沈继婉:“你呢?” 沈继婉瞪他一眼,示威似的蹦起来,却“哎呦”一声再次摔倒。 沈继婉强忍着疼出来的泪水低头一看,也不知是不是刚卧倒护头的时候用力过猛,不仅蹭破了裤子,膝盖上被沙子划出的道道伤痕也正渗着鲜血。 她强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已经瘪了下去。沈继婉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哭,却看到那个男孩跑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自己受伤的腿。 “你干嘛!”沈继婉又气又委屈,大喊道。 “别动!”她却没料到男孩比自己还凶。 被凶的一愣的沈继婉刚抹净泪打算吼回去,就看到男孩瞪了自己一眼,俯下身子就在膝盖上用力吮起来。 这一下疼的厉害,倔如沈继婉也哀嚎了一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抽打着男孩,呜咽出声:“疼。” 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男孩的表情,只见他抬起头朝地上吐口了口水就又俯下身去。 几次之后,男孩见沈继婉的伤口里没了沙子,便从裤兜里掏出手绢,小心的包了起来。 沈继婉呆呆的看着男孩,脑中一片空白。 男孩用手背帮她擦了擦泪,背身过去命令道:“上来。” 沈继婉的双臂不受控制的圈住男孩的脖子,身子一轻就被他背了起来。 男孩招呼一声沈继平,边走边问背上的小女孩:“你就是沈继婉吧?” 沈继婉正趴在男孩的背上出神,没回应他的问题。 亦步亦趋的沈继平却瞪大了眼睛,惊诧道:“你太厉害了,连婉婉的名字都知道。” “那是!”男孩得意的笑笑。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背上的小女孩忽然出声,还没等到回复,就感觉到他用力把自己往上抽了抽。 “我叫李显。” 第七十章 阳光下的栀子花 沈父那位投缘的新朋友不是别人,正是里李显的父母。三个孩子就这样在通家之好的羁绊下慢慢长大。 时间走到了1997年。 这一年,沈继婉如愿考进李显和沈继平所在的初中已经过了一年多。 进入初二的沈继婉长大了许多,一尘不变的校服和毫无特色的马尾,丝毫遮掩不住她美人胚子的潜力。如今的她,早就没了当年假小子的模样。 当然,仅仅是外表而已。 “显子,上厕所去。”下课铃刚一响,沈继平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拍拍正和同桌聊天的死党,发出了邀请。 李显不耐烦的挥挥手,甩出“没尿。”两个字就继续和同桌讨论起某个街机游戏中金发红衣赤脚角色的招式来。 沈继平也不意外,对死党低声道:“我有烟。” “走!” 李显一听,立马起身,不顾同桌的挽留,就和沈继平勾肩搭背的出了教室。 两人都没想到,这一番对话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耳朵。 李显前排座位的女生见两人一出门,就赶忙跑到沈继婉的班级,叫出她汇报起来。 要说天赋这东西,还真是与生俱来,沈继婉在刚入学两个月的时候,就凭借自己出众的人格魅力,威逼利诱亲哥班上的这个女生成为了自己的耳目。 女生对沈继婉耳语道:“你哥叫李显一起抽烟去了。” 沈继婉黑着脸追问:“他们去哪抽?” 女生左右看看,这才悄声回应道:“厕所。” 沈继婉心里的火呼呼的就烧了起来。看来被自己从学校后面那个小土丘,也就是后山上抓过几次后,两人的对策倒是升级了。 她把心一横就做出了决定,忽地看到那个女生还在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交易尚未完成,她也左右巡视一圈,同样低声道:“沈继平的照片我明天就给你拿来。” 沈继婉看着红着脸转身离去的女生背影,心里直纳闷那个娇气包哪点能被人看上。 也不知道两人中是谁影响的谁,更可能是被那部被男生们奉为圭臬的混混电影所传染,沈继平和李显已经抽了大半年的烟。 “显子,你打算啥时候跟她表白呢?”烟抽了一半,沈继平见厕所里没人,就鬼头鬼脑的打探起死党的隐私来。 李显一噎,被烟呛的直咳嗽,他赶紧挨个瞅瞅厕所隔间,没找到臆想中的偷听者后,才尴尬回应:“我都不急,你急个屁!” 偷听者其实早已准备就绪,正是前来捉人的沈继婉。她站在男厕所门口,用凶狠的眼神赶走几波想上厕所的男生,本打算冲进去结束他俩的罪恶活动,忽地听到这番对话,便静静站在门口听起来。 亲哥那猥琐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是为你急好吗?这还有一年可就毕业了,万一将来上不了一所高中咋办?” 听起来李显猛抽了口烟,过了片刻才说道:“太熟了,我开不了口。”也不管厕所里那奇妙的味道。 可疑的红晕浮上了偷听者的粉脸,她忽然觉得抽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份宽容还没持续几秒,就被两人接下来的话气炸了肺。 “再熟也得开口啊,再不开口,我怕要遭。”厕所里继续传出沈继平那故作老成的声音。 李显的声音明显一顿,奇怪道:“什么要遭?” 亲哥故意压低了声音,沈继婉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清:“你就没发现婉婉现在瞅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那也是我妹妹。”李显的声音透着随意,全没把死党的话当回事。 沈继平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掏出心肝来证明自己,只得晓之以理道:“废话,我妹我能不清楚?你想想她那脾气,再想想那男人婆的样子,你就不慌吗?” “我慌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婉婉那脾气可真是……温婉大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沈继平听着他的前半句,正打算附和着点点头,就被连续的三个词搞懵了。 他想想自家妹妹的样子,哪里会和这些词沾边,噗嗤笑道:“能把那只母老虎形容成这样的也没谁了。” “咦,你咋了?”沈继平说完,就发现李显的脸跟癫痫发作似的抽搐起来。 李显看着沈继平的身后,心里哀叹一声,拍了拍死党的肩,送他一个给予勇气的微笑,就施施然出了厕所。 沈继平看着李显的笑心里开始发毛。他觉得这个下午忽然就挂起了阵阵阴风,不仅吹的他冷汗乱流,还冻的人直打冷颤。 “你想不想知道溺死在粪坑的人长啥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沈继平耳旁响起。 “妈妈啊!!!!” 李显远远听到这声不似人声、惨绝人寰的悲鸣,默默哀悼几声,想着心事就往操场走去。 下节是体育课,她一定会去那里。 李显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沈继平果然没来。李显也没落井下石,帮老师整完队,分配好体育用品就大气不喘的盯着一个人。 那个人依旧跟老师请了假,漫步往学校后的那个小土丘走去。 李显心不在焉的跟同学打了会球,找个借口就躲在一旁休息。又等了快十分钟,这才脱离了众人的视线,按捺不住的甩开长腿跑了起来。 他那时的成绩勉强算中上,可渐渐长开的脸庞身材以及过人的运动天赋,都让他成了班级中最受欢迎的那一类学生。 当然,无论是何年代,还有一类学生同样是班级里的焦点,正是成绩优异的那些人。 李显和沈继平嘴里的“她”,也是这个群体的一员,可她却是特殊的。她总是静静的一个人,两年多的初中生涯,只有一位交往密切的女生朋友。她仿佛能调节自己的存在感,这样恬静的女生就这样成了班上平凡大众的一员。 李显从上学第一天就注意到她,他知道单薄的她习惯性在体育课请假后跑来学校后山那颗栀子花树下看书。 所以,身为体育委员的李显,总以课程为借口跑来跟她胡闹一阵。两年下来,自然就跟她熟稔起来。 李显也说不清自己喜欢她什么,可能是她干净宁谧的样子,也可能是她笑起来脸上的酒窝,更可能是每天早上都能抄到她整洁的作业。 他从很远就看到那个树下的身影,李显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着,忽然一阵微风吹来,那个干净她和那股阳光下栀子花的味道就这样刻进了他的记忆。 “又偷懒,你体育成绩不打算要了?”李显在她身后突然开口。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李显,这才揉着胸口回应:“那到时候,就要靠你在体育老师面前帮我求情了。” 李显看着她的笑脸,听着她充满依靠感的话,猛地就想起生死不明的死党刚说过“还有一年”的话来,犹豫一阵,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她看着李显发亮的眼睛,已猜出了他要说的话。她微微侧脸想了想,倏地问起了不相干的事:“下周末就是运动会了,你报了什么?” 李显怎么也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发展,只得愣愣直言:“跟往年一样吧。” 她点点头,继续问道:“沈继婉呢?” 李显不明白她问起妹妹是个什么意思:“不知道,我还没问。” 沈继婉的运动天赋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这点李显也很清楚,可眼前的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些不合逻辑的话来应对自己。 李显彻底懵了,也没了继续告白的勇气,只能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静静的坐着,栀子花的味道萦绕着他们,单纯而又安静。 铃声响起,她起身拍拍校服上的土,看了看沉默的李显,脸上露出好看的酒窝:“放学了。” 李显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起身大声问道:“你会来给我……我们加油吗?”运动会同样是她请假的日子。 那个身影一顿,把手里的书卷成喇叭放在嘴边,转过身同样大声回应道:“我一直都在给你们加油!”说完就背过身洒脱的挥挥手,走出了他的视线。 李显脸上慢慢挂上了笑,这个笑暖洋洋的。 等李显走后,顶着一只熊猫眼的沈继平突然从小土丘后面爬了起来…… “就这些?” 这天晚上,沈继婉正在审问亲哥。 沈继平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这一关何时能过去,只能暗暗祈求死党的原谅,毕竟不是谁都能顶的住妹妹。 沈继婉见信息已经套的差不多,便打发走了亲哥。一阵奇怪的感觉突然就涌上心头,她用手撑着脑袋暗自思索起来。 “我也得努力点了!” 第七十一章 跑道与终点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总有一场运动会让人难以忘怀。对沈继婉来说,便是明天的运动会。 她在项目报名之前,就说服李显参加了五千米长跑。在少女的脑海中,她会和李显在全校师生的瞩目下一同迈过终点,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什么似的。 运动会前一天,沈继婉幻想着那副画面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沙子堆。在和李显以及那帮小子混熟之后,沙子堆这个独属于孩子们的国度就加入了两名新成员,各式各样的曲目都在那里上演。她梦见自己又在和李显争夺着山大王的角色,而亲哥永远是当之无愧的压寨夫人。 可梦境突然一转,沈继婉竟然发现她和沈继平互换了身体。李显很快就击败了冒牌的自己,得意洋洋的冲自己的战利品走来。 在亲哥身体里的沈继婉,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李显,他每走一步就能长大一岁。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二十多步,等李显走近自己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大人。 沈继婉从不将软弱暴露给别人,或许是困在沈继平身体里的缘故,李显那张陌生的脸让她害怕极了,一声尖叫之后,她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原来,她被吓尿了…… 房间的灯忽然被点亮,沈父急冲冲的跑到女儿的床头。见沈继婉满头大汗,脸色发红,抚上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婉婉,做噩梦了吗?”沈父担心的问,和自己一个脾气的女儿何时发出过这么大声的尖叫。 十三岁的沈继婉看着父亲迷糊一阵,终于将梦境和现实对接在一起。她慌张的摸向床铺…… “爸爸,我……我尿床了……”红透脸的少女惊慌一阵后咬了咬牙,对父亲坦言道。 沈父看着女儿楞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咳嗽几声说道:“没事,你妈妈会处理。”说罢,也不管女儿哀怨的眼光就和妻子完成了接力。 “爸,妹妹尿床了?”沈继平的眼睛熠熠生辉,嘚瑟的问道,好像这个发现能让他翻身做主似的。 “睡你的觉去!” 沈继平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个问题换来的是头上一巴掌。含屈带怨的盯着父亲,却看见他眼中的浓浓的威胁,只得乖乖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李显和往常一样推着自行车等在楼下,却见沈继平独自走了出来。 “婉婉呢?”李显朝死党身后望望,今天与往日大为不同。 沈继平打了个哈欠,鬼头鬼脑的检查一圈,打算把昨晚发生的大事件告诉李显。 “显子,我跟你说啊……” 沈继平刚起了个头,就看死党的脸又像那天一样抽搐起来。白毛汗刷地一声就流了满背,还好他反应快,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我跟你说啊,婉婉今天不去运动会了。”沈继平转达了母亲刚才的通知。 “谁说我不去了?!”身后果然又响起那个阴恻恻的身影。 沈继婉一夜未眠,昨晚当母亲告诉自己“尿床”的实情后,她就带着些许惊慌陷入了迷茫。早上,母亲本来已经替自己做了请假的决定,可考虑到筹谋一周的计划,沈继婉还是坚决拒绝了母亲,只是保证不参加任何项目。 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是? 沈继婉威胁的瞪了眼亲哥,就对李显道:“哥,我今天项目多,不想骑车。”三人都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哥”这个字成了她对李显的专用称呼。 李显露出四颗白牙,笑着答应下来。 一同成长的七年里,李显也多次载过沈继婉。可今天的她却一反常态的侧坐在后架,一副乖巧的样子。 李显和沈继平眨巴眨巴眼睛,仿佛看到一个陌生人。 沈继婉看着两人的表情,回想起以往让李显载自己时的样子,也有些发窘,只能板起脸凶巴巴的说:“还不抓紧走!等饭呢?” 看妹妹恢复原状,李显和沈继平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车很快就到了学校,里面已经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三人各自去了自己的班级,沈继平终于抓住机会跟死党说了妹妹昨晚尿床的事,却没想到李显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运动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那时的少男少女们单纯的为班级为同学欢乐着,就像后山上的那棵树。 李显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特别好,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应约参加运动会,笑嫣嫣为自己加油的她。 他已经拿下了好几个第一,正冲她所在的自己班级挥手致意。李显其实今天也做了个决定,他一定要在这最后一次运动会里拿到所有参赛项目的第一名,然后在那个气势的顶点向她表白。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显和往常一样与死党以及一堆男生凑在一起。他们今天也算沾了李显的光,毕竟他这里多的是女生们送来的零食。 从初一到初三,对李显抱有好感的女生不在少数,或许是那个年代还很保守,或许是李显高出其他男生平均水平太多,更或许是李显、沈继婉两人的青梅竹马,两年多下来愣是没人对李显表白过,反而让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优势。 而这些包含少女爱意的零食,也被李显当做是同学间友谊的证明,再他想来,自己到底也是为班级立过功劳的人。 要不怎么说“旁观者清”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呢。 除了鼠目寸光的死党,其他男生们对李显颇受女生欢迎也是心知肚明,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只是暗地里默契的把他和沈继婉划进了一个圈里。 “李显,听说沈继婉这次可表现的不好。”一个男生挤眉弄眼的传递了消息。 “什么?” 李显正在脑海里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没听清楚。 “我说,你那位今天不对劲!”许是进了初三,男生终于点破了所有人的默契。 李显一愣,下意识的朝她那里看去,却发现她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稍一接触就再度分开。他敏锐的发现她的耳朵开始发红,心里不禁高兴起来。 “咳咳。” 李显被死党的咳嗽声唤醒,一回头,就发现身边的男生们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嗷呦~~~~~”男生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沈继婉在朋友的陪同下更换了卫生巾,被这声嚎叫搞的一愣。 “你下午就别参加了吧。”朋友劝道。 沈继婉回过神,听完朋友的话却断然拒绝道:“不行,我都跟哥说好了。” 朋友想想她与李显那两小无猜的故事,只能叹口气默许下来。 当太阳逐渐偏西的时候,最后的长跑项目终于开始了。长跑是全校唯一一个不分年级的比赛,毕竟报名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 赛道起点,李显看着脸色苍白沈继婉担忧的问:“婉婉,你怎么了?” 沈继婉拿开捂着肚子的手,叉腰笑道:“我好着呢,今天咱两一定得分出个高下来。”却似没注意到自己的背后已经冒起了虚汗。 李显不疑其他,点点头开始安心准备,毕竟妹妹也是自己计划里的挑战。 “呯!” 随着发令枪响起,比赛队伍跑了起来。 许是呼喊了一天,大家都有些疲乏,只有当自家代表路过时才加油几声。 李显领着第一集团稳稳的跑着,刚跑完一半,身后就稀稀拉拉的没剩下几个。他正准备松口气,就看到了前面的沈继婉。 她已经被落下了一圈。 沈继婉脸色更白了,虚汗已经铺满了她的脸,她一手捂着肚子,皱着眉头挣扎着往前跑去。 妹妹的样子让李显的呼吸一乱,他赶忙放慢脚步,并行到她旁边,调整下呼吸关切道:“是不是岔气了?别跑了。” 沈继婉看着李显关切的表情,忽然觉得肚子不是那么痛了,笑着问:“你呢?” 李显一愣,想起了中午那声狼嚎后的事。 原来,李显在一众男生们的怂恿下,对她提了个要求:“长跑的时候,在终点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她含羞带笑的答应了他。 李显很快回过神,笑着对妹妹道:“我要拿第一!” 李显的这种笑还是沈继婉头一回看到,温暖又舒适。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肚子绞痛到难以自已。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躬身大口的喘息着。 李显冲妹妹一呲牙,迈开长腿就追上了刚超过自己不久的那几个人。 这圈跑了一半,李显就看到那个她从座位上起身,慢慢朝终点走去。 她正看着他,李显觉得她似乎近在眼前,她干净的笑正清晰的印入他的眼帘。 李显冲她点点头,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劲。 他开始慢慢加速,身后无一人能追上他的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这一圈很快跑完,当大家都以为李显会这样一直领先到比赛结束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 李显的视线死死盯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沈继婉。 她还弯着腰站在那里,她蓝色的校裤上正缓缓渗透出刺眼的红色。 沈继婉低着头,不敢坐也不敢蹲,小腹传来阵阵绞痛,越来越昏沉的脑袋下方已经聚起了一个混杂着泪水与汗液的小水洼。 她长这么大从没像今天这样感到过委屈和羞耻,就像扒光后被人用放大镜研究。她也不明白是什么让她坚持着没有昏过去,直到下一刻。 一件被汗水浸了一半的黑色背心围住了自己下半身,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阵阵暖意责怪道:“既然知道自己不方便还逞什么能。” 李显皱着眉帮妹妹仔细遮挡好,丝毫没有沈继平昨晚的蠢样。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父母成功的教育。 沈继婉直起身子,泪眼朦胧的看着赤裸着上身,喘着粗气,蹲在身前的李显,仿佛又回到初遇的那天。 “哥。” 李显听到了这声柔软的呼唤。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到妹妹软倒进了自己怀里。 老师和同学已经陆续跑了过来,胸口发慌的李显却一把推开想来帮忙的人,将沈继婉背在背上就往校医室跑。 跑了几步,大家就见李显脚下一顿,大吼了一声,就继续大步跑去,也不知他是在跟谁说话。 “等我!” 第七十二章 那个约定 等沈继婉的父母赶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情。李显和沈继平一个沉稳平静,一个泪眼婆娑的同时急急向两人解释起来。 “伯伯大娘,婉婉应该是不方便的时候剧烈运动引起的,刚校医说没有大问题,但我还是建议去医院看看。” “妈妈爸爸,妹妹跑着跑着就昏倒了,显子送来的时候流血了好多血,她不会死吧?” 两个男生说完都被对方的话弄的一愣,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在问:你在说啥?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沈父看看李显,又看看自家的傻儿子,有种想把其中一个人道毁灭的冲动。但床上的女儿和旁边的老师却牵着心神,只能放过那个人。 沈继平丝毫不知自己离危险有多近,想补充几句,就听见自己父亲黑着脸低声道:“你跟李显先回,这里我和你妈看着。” 李显赶忙拉住仍想作死的沈继平,对沈父、沈母抢答道:“伯伯大娘,不用管我们,我们在这还能搭把手。” 沈父已经看着女儿泫然欲泣,沈母看丈夫这幅样子只能劝道:“你俩回吧,小显回去跟你妈说一声,继平晚上就住你家了。”眼里对李显的满意几乎溢出来。 李显乖巧的点点头,捂着死党的嘴就出了校医室,留下长辈与老师交流。 沈继平哽咽着想问问死党,却见他皱眉沉默起来,这才猛的想起他的告白计划,毕竟当时怂恿声最大的就是他。 “别楞着了,赶紧找人去啊。”这一刻,沈继平觉得自己是伟大的,为了死党的幸福,连妹妹的生死都没放在心上。倒也活该他被沈继婉欺负。 李显犹豫一阵,点点头对死党说:“你抓紧去我家,跟我爸妈说一声。” 沈继平见意见被采纳,忙点头应是:“我跟他们说一声就来找你。” 李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死党:“你就在我家老实呆着,说不定婉婉那边还要帮忙,你好歹帮把手。” 也不管垂头丧气的沈继平,李显就这样漫步朝操场走去。 当李显终于对妹妹放心的时候,他却开始担心起来,单纯的担心她等的着急。 她一定会等自己,少年纯纯的给自己打气。 李显的脚步越来越快,终于跑了起来…… 华灯初上,李显正坐在后山那棵栀子花树下静静抽着烟。 他看看已经颇暗的天色,发现栀子花正慢慢飘落下来,仿佛映衬着自己的失落。 操场、教室、后山…… 他找遍了任何她可能在的地方。 他有她家的电话,可失落和夹杂其中的些许愤慨却阻止他去打这个电话。 李显扔掉最后一个烟头,拍拍身上的土,终于往家里行去…… 周末很快过去,转眼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李显刚进教室,就朝那个特殊的座位看去,平时总是很早就来的她居然让那个位置空着。 今天的李显很奇怪,他没有和同桌聊街机,也没有和沈继平勾肩搭背的说说笑笑。他就这样安静的坐着,时不时看看那个座位,心中一片茫然。 一天的课程很快结束。 放学时,班主任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正是这个消息让李显眼前一黑。他不顾老师和同学惊诧的目光,两步跨到她在班上唯一的密友桌前逼问道:“她去哪了?” 密友好像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可今天的李显又让她有些害怕,只能求救般看着老师和同学。 “李显!”班主任呼喝一声,见李显不闻不问,只得叹口气耐心劝道:“你关心同学我能理解,但不要冲动。” 李显有了反应,他冲这个善解人意的师长鞠了一躬,大声道:“老师!请让我任性一次!” 班主任看着李显灼灼的眼神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李显想对老师笑笑,僵硬的肌肉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转身继续逼视着她的密友:“告诉我,她去哪了?” 密友看看班主任,注意到她微不可查的摇头,只能敷衍道:“听她说要转校去外省,其他的我也没细问。” 李显明白过来,他深深的看了老师和她密友一眼,转身就跑出了教室。 “轰。” 他刚跑出去,那件教室里就爆发出巨大的讨论声。 时间慢慢流淌,讨论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人。 “老师,不告诉他真的好吗?”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 李显蹬着车子,快速的在路上穿梭着,不安的感觉在心里萦绕,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当天就去找她。 当李显喘着粗气站在她家楼下的小卖部时,距离他出校门还不到二十分钟。 他拿起电话,熟练的拨出了那个号码。 “喂,哪位?”不久后,电话被接通,那头响起了一个女声。 李显想了想,沉声说道:“阿姨您好,我找魏媛,我是她同学。” 电话过了很久才有回应:“你稍等。” 片刻后,一个有些急促中带着虚弱的呼吸声在电话里响起,他听到这个声音,莫名就安静下来。 沉默一阵,他问出了困扰自己两天的问题:“那天为什么没有等我?” 电话那头突然噗嗤笑出声,可刚笑几声就咳嗽起来。 他听着她压抑的咳嗽,心里又被揪了起来:“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那天我有等你的。”咳嗽渐歇,他仿佛看到她明亮的眼睛。 “后来我……我父母来接我,所以你才没找到。”她似乎对他会来找自己毫不怀疑。 他在脑海里刻画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唇……直到她真实的出现在面前,才说了那句心里的话。 “我喜欢你。” 他心里的她正微微笑着,脸上那个好看的酒窝清晰可见:“我也是。” 他脸上也漾起笑容,这个笑是那么温暖,爱恋总是自然而然的就开始了,缺的只是一句肯定。 “我想见见你。”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在他心里疯长着。 电话里突然就没了声音,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做了场梦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柔柔的声音继续说着:“我妈妈不同意。” 这个答案总好过梦境,他接着问:“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应。 “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是没有回应。 “告诉我!”他忽然就急躁起来。 她又吸了吸鼻子,电话那边再次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过了会,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忽地转换了话题:“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他怔了怔,毫不犹豫的回答:“你说!” “等我。” …… 李显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那通电话似乎让他明白了很多,却又像什么都没明白,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 第二天,他没有去学校。 开门声响起,恢复了两天的沈继婉就这样进了李显的房间。 她看看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李显,眼泪开始打转。 沈继婉已经从亲哥那里问出了昨天发生的事,此刻的她也不知是在为李显,还是在为自己难过。 她偷偷抹干眼泪,从怀里拿出了一满瓶已经打开的葡萄酒,换上平时的笑脸对李显说:“哥,想喝酒不?我从我爸那偷来的。” 爱情从来都是让少男少女们成长的良方。 李显看看沈继婉,从她手里接过酒瓶,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李母在门后看着痛饮的儿子,心里焦虑不安。可丈夫却拍拍她的手悄声道:“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说罢,就拉着妻子离开了家。 那瓶酒喝的很快,不一会李显就头脑昏沉起来。 “哥,出什么事了?”沈继婉噙着眼泪,却笑着看李显喝完了整瓶的葡萄酒。 “我是真的喜欢她。”李显的脸早已通红,他平静的看着沈继婉说出这句话。 不等她回应,他就开始喋喋不休的从第一次看到那个她讲起,一直到昨晚的那通电话。 听完这个简单到没有一点盐味的故事,沈继婉早已趴在李显身上呜咽出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李显讲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忽然就轻松起来,仿佛这个故事随着他的讲述已被慢慢抹去。 但她的样子和她说的那两个字却深深的铭刻在他的心里。 纤毫毕现。 “等我。” 第七十三章 总在青春里出现的异色 那天之后,李显就开始了蜕变。 他抛下自己的体育特长,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在旁人眼中,虽然对李显不走特长生这条路有些诧异,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临近中考,大部分的学生都在做着同样的努力。 同龄人中,只有沈继平、沈继婉两兄妹发现了他的不同。 李显就是在这时养成了晨跑的习惯。他从那日之后,总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五公里的长跑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过了几天,迷迷糊糊起床的沈继婉从窗户中发现了他跑步的身影。 沈家住在二楼,沈继婉清晰的看到他跑步时的脸,那上面满是哀愁。 沈继婉想起他醉酒后的坚强,这才发现从小就成熟温柔的李显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心里忽然就柔软起来。 一周后,沈继平也发现了死党的新爱好,他那时的表情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间。 兄妹俩很有默契的不闻不问。 一个月后,李显似乎放下了心结,他的脸上已经一片宁静。 时间在平淡中总是走的很快,中考转眼结束。 李显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弃武从文”的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全省重点肃州一中。如果这还不够让人惊讶,那整天大大咧咧没个正行的沈继平,就足以颠覆常人的认知。 他的成绩和之前的李显不相上下,还总是落后几名。要不是有张秀气的帅脸,几乎可以用一无是处来形容。 可他就是凭着这一向稳定的成绩,在中考时来了个大爆发,考出的成绩比李显还高出十几分。不仅让大家明白什么叫黑马,还顺利的又和李显成了同班同学。 这年里,沈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沈父不顾亲朋好友的劝阻,竟辞了公职,毅然决然的下海而去,沈家也因此从大院里搬了出去。 搬家时,仅有李显一家三口帮忙。 那一天,除了大人们互道珍重外,少男少女们也在说着悄悄话。 向来活泼的沈继婉这段时间一直闷闷的。 沈继平想摸摸妹妹的头安慰下她,又怯懦的不敢伸手。只能笑着说道:“没事,肃州就这么大,咱们见显子的机会多的很。” 沈继婉摇摇头没有说话,在少女心中有一口气梗在那里,直憋的想掉眼泪。 李显已经比她高出了半头,他微弓下身子平视着沈继婉:“婉婉别担心,我和瓶子还是同班,等你考过来咱们还在一起。”他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越发沉稳。 沈继婉一愣,这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小心思有些多余。 她忽然就灿烂的笑起来,变回了往日的模样。 自那天李显挥手告别沈家兄妹,又过去了七百多个日夜,这时已是2000年。 沈继婉虽然已经拼尽全力,可还是比不了李显和沈继平两个非人类。 她最终还是没能考进那所全省重点。她报的志愿可想而知,最后,只能被调剂进了一所二流高中。 如果没有李显和沈继平这条羁绊,三人之间的故事早已结束。他们也许会在未来的某天匆匆擦肩而过,然后各自从记忆中搜寻半天,或惊诧回头,或笑着遗忘。 当然,人生中从来没有如果。 此时,李显和沈继平已经升入了高二,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越发俊朗的李显总是会让沈继婉心忧不已,亲哥理所当然的接下了耳目的工作,定时定点的向妹妹汇报李显的近况。 高中的女生较之初中的黄毛丫头开朗许多。刚入学时,李显就被告白了很多次。可他总是笑着回绝,理由千篇一律。 “我有女朋友了。” 沈继婉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是又喜又愁,喜的是李显守身如玉,愁的是他到现在还在心里装着那个人。另外,让她想不通的是,亲哥居然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 虽然沈继平有着秀气可人的外表,可以他晚熟的思维和脱线的性格,能这么快脱单还是让沈继婉大跌眼镜。要不是亲眼看到他被那个外校女生按在墙上强吻,她估计打死也不会相信亲哥有女朋友的事。 不论是沈继婉和亲哥的女朋友去找他们,还是他们去找她们。一来二去,肃州一中的女生们终于认清了肥水已流外人田的事实。 且不论一中的女生们如何哀伤。这年春季的一天,四人约好周末一起出去玩。按照惯例,女生们先陪男生们打球,之后男生们再陪女生们逛公园。 球场上,李显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吸引对手的注意力。可能是他的身材样貌作祟,也可能是他过分发达的运动神经。无论他在场中何处,身边总有两个人紧紧跟随,严防死守。 尽管李显已经全力应对,可还是没寻到得分的机会。无奈之下,他只能传给最后方的死党,准备重新组织一轮进攻。 沈继平此时已经戴上了眼镜,相比自己的女友,他还是觉得跟李显在一起更自在。因此,虽然他不擅长运动,可还是每次都陪着死党来打球。 当然,他大部分时间的作用是凑够人数。 总有一场或大或小的比赛让人觉得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对沈继平来说,就是此刻。 他接住李显传来的篮球,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传给其他队友,而是模仿着当时风靡校园的那部篮球动漫中的一个人物,站在三分线外,双腿起跳,左手轻扶,右手下摆,双臂同时往斜上方送出。 “刷!” 空心入网!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愕然。李显看着死党,联想起中考时他的逆天表现,猛然间觉得沈继平高深莫测起来。这个印象如此突兀却又根深蒂固,以至于让李显从此之后就将他当做了倾诉的首选对象。 更不用说沈继婉和亲哥女朋友的瞠目结舌。 沈继平眨巴两下眼睛,换上张理所当然的笑脸,帅气爆表的对李显说:“传给我!” 李显愣愣的点头。 剩下的时间,就成了沈继平的个人表演。无论有多少人防御,无论角度多么刁钻,他依然用那个专业的姿势,一次又一次的把球投进篮筐,仿佛要用上全部的运气。 当对手们终于灰头土脸的认输时,早已按奈不住的女友就飞扑进了沈继平的怀里,狂啃一痛后才一脸兴奋的说道:“原来你打的这么好啊!” 沈继平在女友的袭击下喘了半天气,嘿嘿笑着回应道:“这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瓶子!你行啊!”李显跑过来捶了下死党,笑着说道:“以前还装的挺像!” 沈继平被夸红了脸,挠挠头谦虚道:“侥幸,侥幸。” 只有沈继婉看穿了一切。但她却知情识趣的没有点破,只是拿出相机对三人笑道:“来,我给你们拍张照,今天值得纪念。” 沈继婉还没来得及对拍好姿势的三人按下快门,就看亲哥的女朋友一愣,脸色难看的强笑道:“我有几个朋友来了,我去打个招呼。不用管我,你们先照。”说罢,就朝门口跑去。 李显三人注视着她,见她迎上了近十个与他们年纪相仿却流里流气的混混。 沈继婉撇撇嘴,不满的对亲哥道:“你看她都交的什么朋友!”她对亲哥的这个女朋友从没满意过。 沈继平被问得有些赧然,只能避重就轻的回应:“我也没问过她这些啊,再说交啥样的朋友又不能代表她这个人。是吧显子?”说完还不忘取得死党的认同。 李显皱着眉看着那群人施施然的走到他们身后不远处,听到沈继平的话附和的点了下头。 “算了,不管她了,我给你们照。”沈继婉发现了李显的不快,赶忙将话头扯回正题。 李显转回身晃晃脑袋,伸手勾住了死党的肩膀,放下心思笑了起来。 沈继平被李显揽住,心里莫名的安静下来。他脸上浮现起傻傻的笑,偷偷瞄了眼身边陪伴自己十年的人。 “咔嚓。”快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紧随其后,沈继平被狠砸在后脑的篮球打倒在地。 沈继婉瞪着故意扔篮球的那人怒斥道:“你有病?!”正是亲哥女友迎来的那群人。 李显扶起沈继平,皱眉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混混走了过来。 为首的小混混从身后拉出女友,指着沈继平问:“就是这个小白脸?” 女友瑟缩的点点头,不敢直视沈继平诧异的眼睛。 李显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缘由,上前一步挡在死党前沉声道:“有事?” 小混混看了看高大的李显,又回头看看自家人手,故作嚣张道:“跟你没关系,滚一边去。你,跟我们走。”说罢还冲沈继平勾勾手指。 沈继婉被无视怒斥已是火冒三丈,听他们又这么说话,立马就炸了:“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你拽个屁啊!”说着就要动手。 小混混们被骂的一愣,却见李显伸手拦住了沈继婉,将她也拉到身后才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就在这说吧。” 小混混们回过神,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有几个甚至拿出了管制刀具。体育馆的秩序乱了起来。 沈继婉有些慌,开始四处寻摸撤退路线。 沈继平从李显背后出来,面色灰暗的说:“我跟你们走。” 为首的小混混嘿笑几声,露着一脸淫邪盯了会沈继婉,这才说道:“现在认怂不晚吗?她得一起。”说着就伸手朝沈继婉拉去。 手刚伸了一半,他就觉得手就被一股大力钳住。手臂猛的被往后一折,身子就被转了一百八十度。肘部传来的剧痛,让混混汗流满面,痛呼出声。 李显听完混混的话就已经脸色铁青,忍不住把擒住的那只脏手往上一撅,又一脚踹在混混腿弯,那个混混就这样哀嚎着跪倒在地。 李显深吸口气,压住火,冲沈继平的女友道:“你过来。” 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回过神的沈继婉和沈继平刚要责骂,就听跪在地上的混混呼喝一声:“都特么给老子上!弄死他们!” 混混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执行命令,李显忽然笑了起来,弄的两边都是一愣。 他表情阴桀,一边的嘴角勾起,笑着对手里的混混道:“那就看看谁先死。” 李显不等混混们冲上来,对沈继平喝了声:“护着婉婉。”便双手用力,从关节处卸了混混的胳膊。 “啊~~~~~~~~~” 第七十四章 代价 “左手断了手筋,四根肋骨骨折,右眉至下颌十八公分割裂伤,重度脑震荡伴随颅骨骨裂。还有扎在背后的这一刀,再往左一点可就放命了,跟这个些比起来,脱臼的右臂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听完朋友说出这些话,李父已是脸色铁青。 朋友看着默不作声的李父,叹口气无奈道:“李处,不是不帮忙,跟那两个小子比起来,这小瘪三实在伤的太重,说不过去啊。” 李父面前的烟灰缸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他很少抽烟,可那两个小子的事已经让一向沉稳的他乱了方寸。 “不是说那个混混有不少案底吗?”李父摁灭手里的烟头,依然不打算放弃。 朋友苦笑不已:“说实心话,你家小子和沈家那小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两个都是好孩子。那小瘪三活该的很,可体育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更别提那个关键证人拒绝作证了。” 李父怔了怔,不敢置信道:“你是说臭小子那个女朋友?” 朋友点点头,给两人又分了支烟才继续道:“老哥,你管的那块单纯些,我干的这一行这样的不少见,林子大了啥鸟都有,那也是人家的权力。” 李父一滞,手里的烟在快速的忽明忽暗中燃成了灰烬:“我明白了,那现在呢?” 朋友也三两口抽完,用力把烟蒂一摁,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十几年老兄弟,我也不说见外的话。两条路,老哥你自己选。” 李父看着朋友,郑重的点了点头。 朋友伸出一根手指:“这事起因是沈家那小子惹的,小瘪三背上那一刀也是他攮的,所以第一个办……” 李父还没等朋友说完,就挥手阻止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说他俩一起长大,就凭我和老沈的情谊,我也不能这么做。” 朋友对李父的回答毫不意外,或许就是因为他这另类的情义,自己才能和他有这样的交情。 朋友笑了笑,收回了手指:“就知道你不会同意,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说着,他认真看了会李父才继续道:“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小瘪三的家人也不是什么好鸟,目的明确的很。这事现在还是自诉,所以只能从这里想办法了。” 李父眼睛一亮,急急道:“你是说?” 朋友轻点下头,却补充道:“别急高兴,现在就怕那一家子要求自诉转公诉。所以除了我们单位那几位,检察院那边也要下些功夫。” 李父猛点几下头,正要跟朋友道谢,却见朋友的表情反而更加严肃起来。 “老哥!李处!你要想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你这么做可等于是……” 李父再次打断朋友的话,他站起身,笑着对朋友说:“兄弟,咱们到这个岁数上,还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吗?” 他的笑是如此温暖,依旧在传递下去。 医院会客室门缝后的沈继婉看完这番对话,当时根本就有听没有懂。就算几天后看到自己父亲跪坐在地,抱着李父痛苦出声时依旧迷迷糊糊。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终于明白自那天起再未升迁半步的李父究竟付出了什么。 当时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叔叔已经有了办法。李显和沈继平也许不会有事了。 她喜滋滋的往他俩的病房跑,刚到门口,就见脸色苍白的亲哥在跟李显强作得意。 “显子,我最后那下帅吧,只见我一个神龙摆尾,夺下刺来的刀,反手一个亢龙有悔就扎进了那孙……” “够了!”李显喝骂一声,黑着脸对着沈继平道:“说够了没有!我早说过了,不管谁问,都说那一刀是我捅的!你没记性?!” 有其父必有其子。 沈继平的脸变的更白,强忍着要溢出的泪水喃喃道:“显子,都怪我,信了女人的邪。这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你就别逞能了。” 李显的脸却更黑了,他指着沈继平怒道:“闭上你的臭嘴,说是我捅的就是我捅的!你看你那鸡崽模样,是捅人的料吗?!” 这一下用力过猛,胳膊上的绷带又渗出红色来。 沈继婉见亲哥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忙放重脚步走了进来。 被包的更木乃伊似的两人见妹妹入内,一个赶忙换上笑脸,一个抓紧抹干眼泪,他俩齐声问道:“你咋来了?” 说完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轻笑起来。 沈继婉点点头凑到两人旁边,看到两人身上密集的绷带,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赶忙用力吸下鼻子,笑着对两人说道:“来看看啊,分开大半天了,都想你们了。” 李显和沈继平听了这话又赧然又感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继婉噙住眼中的水分,明知故问道:“我还一直没问呢,为啥你们就揪住那一个打啊?” 沈继平看懂了妹妹的用意,忙得意洋洋的解释道:“你想啊,他们人多,咱们人少,力气一共就那么多,不逮住一个打哪能打的过来?” 兄妹配合无间,沈继婉点点头继续问:“那为什么下手那么重?” 亲哥接道:“你再想啊,一拳下去只能给他加怒气槽,不出必杀……” “不下死手把他们打怕,咱们几个就没法在这聊天了。”李显看出了二人的双簧,直通通的说了句就问道:“不闹了,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沈继婉赶紧点点头,说了方才的见闻。沈继平和妹妹差不多,李显若有所思但也没能抓住关键。 说罢,沈继婉就从兜里掏出一卷胶卷,得意的冲两人笑道:“还好我检查了下,胶卷没事,等会我就去洗三套。”忽地又想起某个人,一向对亲哥那个所谓女友不满的沈继婉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看着沈继平犹豫道:“那个……嫂子那边……?” 沈继平翻个白眼,满是裂缝的眼镜有些滑稽:“嫂什么子!那个贱婢以后别让我碰到!” …… 这件事在李父和沈父的协力下解决,具体的情况却不是高中生的三人能够知晓了。虽然李显和沈继没有走上那条最差的结果,但两个已满十六岁的少年平依然付出了代价。 无论两家的父母如何努力,都无法让那所全省重点高中继续收留二人。 两千年七月的一个早上,养了几个月的李显和沈继平站在了一所职业中专的门口。 这天的阳光如此刺眼,照的特意来送两人的沈继婉有些看不清他们。但从她眯着的眼睛中模糊看去,李显和沈继平的身影似乎显得长高了许多。 “咱们重新来过!” 第七十五章 告白 “显子,你手指那么长,为什么不弹贝斯?” 沈继平被挎在身上的贝斯压得腰酸背痛,他苦着脸看着两人比在一起的手,李显的手居然比他长了快一个指节。 李显嘿嘿笑着收回手放下鼓槌,起身把胳膊凑到发小胳膊旁边,他的胳膊要比沈继平粗壮不少:“你说呢?” “你俩别闹了,还排不排了?我等会还要去补习呢。” 沈继婉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个开展幼稚比赛的大龄儿童,举起话筒作势要打。 李显和沈继平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一本正经的点着头。 这次排练是为了沈继婉高三最后一次联欢会,两个月后她将第一个面对高考。从小到大总是紧随两人脚步的沈继婉,在得知李显和沈继平要重新读中专后就开始迷茫,她觉得自己忽然就没了奋斗目标。当她带着哭腔向李显和亲哥诉说的时候,李显的一句话便让她破涕为笑。 他说:“从现在开始,就该我们努力追上你的步伐了。学姐。” 此刻,已是2002年4月。 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问问李显和沈继平就知道了。肃州一中到现在的职业中专,从档案改变的那一天,他们就被戴上了混混的标签。 刚入学时,李显和沈继平发现他们成了边缘人。在中专同学眼中,他俩一个五百八十多分、一个过六百的中考成绩实在太过刺眼。而在曾经一中同学眼中,他们却是堕落的典型代表。 里外不是人。 中专班上总共三十多人,比以前少了一半。李显和沈继平初入这个集体,仿佛来到了外星。在这里,学习似乎成了一件丢人的事情,而打架、捕获异性才是评判一个人成就高低的标准。 李显和沈继平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奇葩。他们从不参与体现所谓“班级荣誉感的活动”,仍当这所中专是以前的学校。他们在两人的小圈子里安静的学习,甚至连一节课都没有逃过。 当然,这样的学生无论在哪里都是老师的最爱。这里的老师甚至不敢让学生从自己身后走过,哪里见过李显和沈继平这种“特立独行”的孩子。 虽然两人的档案里没有肃州一中的信息,可毕竟是一个系统,中专的老师也知道了两人的“光辉战绩”,本以为他们和其他学生是一丘之貉,可真见到他们,这才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意思。 本来,李显和沈继平只是想低调的完成学业,他们和沈继婉闲谈时聊过学校的状况和他们的打算。可环境总带着难以抗拒的巨大惯性。 因为不合群,李显和沈继平狠是和同学、同校打了几架。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总是屡败屡战,并且不断扩大规模。直到他们开始呼唤社会支援时,让兄弟俩身心俱疲的“战斗”才告一段落。 原因很简单,被呼唤来的社会支援中,有几个是体育馆事件的参与者。 也不知他们给这帮人留下了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象,这次竟以“喝酒言和”草草收场。从那以后,李显和沈继平算了融入了中专同学的圈子。 可惜事情还没结束。 这次惹祸的,是两人远超水平线的颜值。当然,那时还没有这个词。 在接受两人成为“自己人”后。同班、同校,甚至其他中专的女生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对他们的猛攻。 无论李显说多少次“我有女朋友了。”,无论沈继平说多少次“我不相信爱情了。”,女生们总能找到宣战的理由。像“美好的爱情源自挖墙角”这样的话远不足以叙述当时女生们的攻势之惨烈。 沈继平、沈继婉兄妹俩在一番密谋之后,终于拿出了章程。 某天放学后,当李显被那个最执着的追求者逼入死角的时候,沈继婉犹如从天而降的英雄,以女朋友的身份拯救了他。 且不论几个当事人的心情。李显虽然摆脱了追求者,但麻烦却转嫁到沈继婉身上。虽然李显保护了妹妹几次,但却无法时时护在她的身边。当追求者和沈继婉直面时,又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所以说,天赋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沈继婉居然又凭借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对方。当她们亲密的出现在李显和沈继平面前时,两个大男孩早已瞠目结舌,直呼咄咄。 追求者又以一手出色的吉他征服了兄弟俩。特别是那首easyouare》的前奏,忽然就拨动了李显的心弦。看着他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追求者哭笑不得的自嘲之前怎么没想到用这一招。 摇滚从未死去,只是在曾经热爱过的人心里划开道口子躲了起来。 又吸纳了沈继婉的一个同学作为节奏吉他后,乐队就这样成立了。 他们从thebeatles、thedoors、vanhalenband、metallica、bonjovi、gunsn''roses、nirvana,一直到黑豹、唐朝、beyond、何勇、张楚、郑钧、鲍家街43号、许巍、冷血动物……在这些或高亢嘹亮、或沙哑低沉、或声嘶力竭的声音里宣泄着自己的青春。 他们蓄发、打耳眼、纹身,仿佛终于找到了通向真正理想的道路。 直到有一天,李显和沈继平兄妹发现了身边那些让他们崇拜的音乐前辈们在生存线挣扎的现实。 理想拐了个弯,又向初始的目标行去。可被荒废的学业却已经无法支持最初的梦。 青春的故事永远没有对错。李显剃了长发、摘了耳环,带着兄妹两人重新开始履行学生的本职。 只有双臂的纹身默默记录着。 为了能被更多人接受,沈继婉他们为联欢会排了几首许巍的歌。在收拾乐器的时候,沈继婉忽然把李显拉到一边,悄声耳语:“等联欢会结束以后,你先别走,等我放学有话对你说。” 李显看着妹妹璀若星辰的眸子愣住了,他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沈继婉用手捂住了嘴:“一切等那天再说。”说罢她就转身离开,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沈继婉感受着从背后投来的目光,大脑从未如此清醒过。也许是一部电影,也许是一篇文章,也许是一首歌。她忽然就问清了自己的心。 那个一直不敢确定的身影,仍是陪伴自己十二年的他。仍是那个永远把自己保护在背后,让她安全无比的他。 联欢会那天,乐队一如既往的受到欢迎。 几首歌在意犹未尽中很快结束,沈继婉忽然拿着话筒对叫了许多年的哥说:“李显……放学后记得等我。”下面早已起哄声一片。 沈继婉红着脸下了台,留下乐队中呆若木鸡的其他人。 以她的性格,沈继婉本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一次轰轰烈烈的告白,可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现在看来,李显曾对她诉说过的那种羞涩果然不好战而胜之。 回过神来的乐队其他成员,心思各异的收起乐器。沈继平勾住李显的肩,建议道:“要不等下你先走吧,我帮你挡着婉婉。” “你确定?”李显调笑嘴唇已经开始发白的发小一句后,就笑着说道:“不用了,我会等她。” 李显扶着自行车,静静的等在学校的门口,丝毫不在意来往学生的指指点点。 “等急了吧。”李显刚感觉到车一晃悠,就见沈继婉跳上了后座。 李显笑着回应:“没有,想去哪?” 沈继婉扬着头,夕阳照在她脸上,绘出一副柔和又美丽的光影:“去河边吧。” 她在光影中露出笑容,这个笑容清澈见底,像一汪清泉。 李显点点头,载着妹妹朝河边驶去。 路上,沈继婉的手慢慢前进,缓缓的环住了他的腰。他一阵僵硬,惹得她咯咯直笑。 车停了下来,此时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河边茂密的柳树让这些雪花般的小绒球随着微风弥漫在空中。 李显和沈继婉坐在河边,静静的打着水漂。 寂静持续到天色渐暗,满天的柳絮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在雪天。 “李显,我喜欢你。”沈继婉毫不避让的盯着他,一如十二年前沙子堆旁那个倔强的小姑娘。 李显伸手摘掉妹妹头上的小绒球,就这样看着她的双眸。他的笑容温暖如故,可传递的内容却只有亲情。 柳絮轻轻撩过她美丽的面庞,让沈继婉觉得鼻头好痒。 “我在等她。” 第七十六章 大学伊始 2003年9月初,凌晨。 沈继婉忽然从寝室床上醒了过来,她又梦到了那个柳絮纷飞的黄昏。她已经不记得当时是否落泪,但柳絮的绒毛总在之后的一年里瘙的鼻头发痒。 沈继婉翻了个身。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出奇。 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她当时是这样回应李显的话。 “好,你等她,我等你。” 沈继婉在寂静的夜里吃吃的笑起来。她始终坚信这世上不会有人和他一样为了一个约定就等待六年,甚至更久。当然,除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感到鼻子痒痒,或许是一年前的柳絮留下了后遗症。 “明天他就会来。” 沈继婉呢喃一声,再次进入了梦乡。这次似乎又是一个压抑的梦,她的眉头紧皱,嘴角不经意的向下弯着。 在中专的最后一年里,发生过一件影响沈继平往后生活的事。 事情的背景条件顺理成章,在沈继婉自愿成了李显的挡箭牌后,沈继平自然得独自承受女生们的进攻。被那潜藏在意识深处的恐慌感影响,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位短发爱笑的女生开始了第二段恋情。 恋爱的过程无需赘述,沈继平对妹妹从小到大都没办法隐瞒任何事。当沈继婉大学第一次放假回家的某天早上,她看着昨天一夜未归的亲哥满脸颓丧的回到家,直愣愣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沈继婉就心有所感。 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砸门后,沈继平不情不愿的打开门,脸上的阴冷差点让沈继婉打了退堂鼓。她故作蛮横的把亲哥推进了房间,自己进去时还不忘锁好门。 “昨天出门的时候还春风满面,怎么一晚上过去就这幅模样了?”沈继婉知晓亲哥昨天去干了什么,还是她亲自往沈继平口袋里装了几只保险套。 沈继平翻出包烟,自顾自的抽起来,对妹妹的提问毫无反应。 沈继婉看着沈继平苦闷、颓废又带着几分阴冷的表情摸不着头脑,只能开始瞎猜:“难道没得手?她不是个保守的姑娘啊。” 沈继平摇摇头,还是没有作声。 沈继婉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过程太快,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 沈继平一愣,弄懂了妹妹话里的意思。除了感慨自己和她这种怪异的兄妹关系,又猛地担心起来,他急急反问:“婉婉,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 沈继婉脸一红,捶了亲哥一记才恼羞成怒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听来的行不行!”说罢仍觉得不解气,双手齐上就使起了王八拳。 闹了一阵,沈继婉恶狠狠的逼问:“说!到底咋回事!” 被妹妹这么一闹,沈继平的心情松快不少,他平静的回应:“我俩分手了。” 听亲哥这么说,沈继婉也不再胡闹,皱着眉沉声道:“为什么?” 沈继平笑笑,手中的烟气弥漫上来,模糊了他的表情:“以后再说吧,我想睡会。” 依着沈继婉的性格,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亲哥。但她看着他脸上苦涩的笑,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后来,那个短发爱笑的女生转职成了沈继平的密友,直到中专毕业,她和他都没有再提过那晚发生了什么。 正如李显说过的那样,这一次他和沈继平追上了妹妹的步伐,一同考入了中原省南州市的这所二本。作为那所中专几年间唯二考上大学的应届生,李显和沈继平很快就被树立成了正面代表。就连那位一贯严厉苛刻的教导主任都从二人的档案里取消了处分。 李显和沈继平刚取好行李走到机场出口,大老远就听到妹妹的呼唤。 “哥,这里这里。” 朝夕相处时往往发现不了身边人的变化,可仅在假期见过她几面的李显,忽然就发现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沈继婉又长大不少,十九岁的她已经开始绽放出应有的美丽。 李显一阵恍惚,她双手拢在嘴边说话的样子慢慢和那个下午用书当做话筒的身影重合。 就当两个影子要融为一体的时候,沈继平拍醒了发小:“发什么呆呢,不认识婉婉了?”说罢就乐颠颠的拉着行李向妹妹奔去。 沈继婉哀怨的看看挥手跑来的亲哥,又看看已恢复常态笑着走来的李显。明明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与以前大不相同,正犹豫要不要扑进他怀里,就被亲哥给生生打断了。 从那个柳絮纷飞的日子后,沈继婉就发现李显刻意给两人划出了安全距离,虽然她改回了称呼,可他们之间似乎总有堵空气墙分隔着。 想到这里,沈继婉又狠狠剜了亲哥一眼,弄的沈继平一头雾水,他呐呐问道:“你瞪我干嘛?不欢迎我啊?” 沈继婉没好气的翻了几个白眼,径直朝李显走去。 “哥,累了吧,我帮你拉行李。” 李显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妹妹,忍住想摸摸她脑袋的冲动,笑着回应:“我不累,你帮瓶子吧,他可是喊了一路。” 沈继婉咬了咬牙,搀住李显空着的手臂,故作傲娇的说道:“哪有让妹妹出力气的道理,能来接他就不错了。”丝毫不在乎自己刚说过的话。 沈继平苦着一张脸,三人似乎又回到以前的状态。 李显和沈继平跟着沈继婉回到学校,在妹妹的带领下办理了相关手续。一路上,三人自然吸引了大量的注意,沈继婉也自然地用学姐的身份将之隔绝开来。 在分宿舍的时候,沈继平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才如愿和发小住在了同一间屋檐下。 沈继婉帮李显收拾好床铺,又约好一起吃饭,也不管苦兮兮的亲哥和另外两个艳羡的目光,施施然地离开了他们的宿舍。 且不论李显宿舍四人如何快速融合,也不管沈继婉的追求者们看到自己心仪的姑娘一脸甜蜜的与两个新生混在一起是如何心碎。军训如期开展。 本来军训对李显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发小每天惨兮兮的样子,以及妹妹定时定点的探望,终于让他也开始觉得军训如此难熬。 所以得知在阅兵后有汇报表演这个消息后,李显就拉着沈继平积极的报了名。后半段军训就在采购乐器和排练中快速消耗。 大学比起中学到底是人才济济,李显和沈继平很快就在同系中找到了两名吉他手。几人以前都玩过乐队,自然知道乐队里最吸引眼球的还得是主唱。所以由谁兼职就成了问题。 以李显现在的性情,本来不打算争抢,可回忆起中专时乐队其余四人坚决不让自己唱歌,甚至和声部分都将自己排处在外,一时也激起了好胜心。 “要不我来试试吧。”指导员特意准备的排练室里,李显的这句话让乐队其余几人以及来凑热闹的沈继婉禁了声。 沈继平诧异的看着发小,忽然就回忆起小时候大院里他在小伙伴之间强制开启的演唱会。只见他哆哆嗦嗦的劝道:“显子,你别冲动。” 沈继婉也想到那部圆脑袋猫型机器人漫画中的一个角色,止不住的点头附和:“哥,我觉得鼓手当主唱会太累。” 李显奇怪的看着发小和妹妹,皱眉问道:“是不是我唱的很难听?” 兄妹两头摇的像拨浪鼓,异口同声道:“怎么会。你唱的非常好。”也不知小时候李显做了什么,连敢说敢为的沈继婉都留下了阴影。 李显开心的点点头,手里的鼓槌耍了个花:“那就让我试试,瓶子你帮我架一下话筒。” 沈继平心下大惊,两股颤颤的问:“还……还用话筒啊?” 不等李显说话,主音吉他手就帮着架好了话筒,嘴里还直埋怨:“没话筒让李显咋唱?” 危机一触即发,沈继婉使出尿遁之术跑出排练室,临关门时听到李显要用gunsn''roses的《knockin''onheaven''sdoor》试歌,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这首歌太过漫长,沈继婉在门外都觉得脑仁生疼,排练室里的众人也不知生死如何。歌曲到了尾声,除了贝斯外的其他乐器其实在李显刚开腔不久就停了下来。 这首不知如何形容的歌终于在李显的一阵加花中画上了休止符。沈继婉推门进来,也没理一脸痛苦的亲哥和呆若木鸡的两名吉他手,郑重的说:“哥,我在门外听的很清楚,你一唱歌节奏就乱了。” 李显眨眨眼,转头问配合无间的发小:“有吗?” 沈继平直想给妹妹竖无数个大拇指,见李显问过来,忙点头应是:“可不是嘛,忽快忽慢的,我跟的累死了。” 李显尴尬笑笑,自嘲道:“我还真没注意,那你们试吧。” “还是我来吧。”沈继婉如此说。 有了沈继婉的支援,乐队算是成了型。汇报表演那天的盛况可想而知,不单是大一新生,连大二大三乃至大四的学长学姐们都吸引了不少。 乐队卖力的演奏着,作为主唱的沈继婉本身就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再加上李显和沈继平这样的优异绿叶,更使得乐队魅力值飙升。 台上清一色作训服的五人,其中三个的颜值都远超水平线,也难怪会吸住了众多的目光。以貌取人,古来有之。 可沈继婉在演唱最后一首歌时,眼帘中忽然映入了一个人。那人站在第一排,身上也穿着代表新生的迷彩服。她个子不高,留着齐耳短发,戴一副粉色的无框眼镜。 她和许多女生一样,正越过乐队其他人直勾勾的盯着李显。但让沈继婉特别注意到她的原因,却是她那奇怪的眼神。 “她是谁?” 第七十七章 我叫秦清若 汇报表演上的那场演出,让乐队成员在各自的专业里成了最先凸显出来的几个人。李显和沈继平本就外貌出众,加上乐队的加分,很快就成为所在专业的热门人物。 但对他们来说,其实还没有适应大学的生活。 军训结束后是周末。周日这天,兄妹三人相约在了一起。小酒吧里,沈继婉正耐心听着沈继平的诉苦。 “我们那会你知道,班上三十几个人只有三个不抽烟。”沈继平率先发言,为了加强对比先做了个铺垫:“婉婉,你都想不到,现在我们那层楼抽烟的居然连五分之一都没有。” 沈继婉点点头,示意亲哥继续。 沈继平喝口啤酒,不可置信的接着说:“尤其是隔壁宿舍,还在门上贴了张写着‘无烟宿舍,入内请勿吸烟’的纸,你说逗不逗。” 沈继婉附和的笑两声,忽然就明白了他俩不适应的原因,毕竟已经习惯中专生活方式的他们,就像是从外星回到了地球。她转头看看李显,柔声问:“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别扭。” 李显点点头,摁灭手中的烟,拿起支酒慢慢喝着。 沈继平没得到同仇敌忾的回答也不在意,又挑起了另外一个话头:“还有啊,我以为全世界就剩下你们两个人还是童子身,没想到现在满大街都是,啧啧啧。” 这话让沈继婉和李显被呛的咳嗽起来。沈继婉满脸通红的瞟了眼李显,用力踩在亲哥脚上斥道:“还没喝多少就醉了?瞎扯什么呢。” 沈继平抱着脚哀嚎一阵,想起两人的特殊情况,忙补救道:“没说你们的意思,我就是挺纳闷这事的。” 李显止住要继续发飙的沈继婉,开口道:“瓶子,不是别人奇怪,你想想咱们刚去中专时的样子,其实是一个意思。” 道理沈继平也不是不懂,只是过往的经历让他有些唏嘘。 沈继婉看着黯然的亲哥,也抛了报复的心思。顺着李显的话说道:“总会习惯的,不过我估计你跟哥又少不了被女生骚扰了。” 这话可说进了李显和沈继平的心坎里,那天刚一结束演出,他们就被围着问这问那。虽然没有中专那时那么夸张,可也够心烦的。 沈继平苦恼的挠挠头,已经有了些鸡窝头的雏形。李显苦笑不已,从中专时起他就只能在妹妹的保护下苟且偷生。 沈继婉见两人都没有回应自己的话,只得另换话题:“对了,下周末有同乡聚会,全校西北省的同学都会参加,你俩来不?” 李显和沈继平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情愿。他们似乎已经习惯在自己人围成的小圈子里生活。沈继平读懂发小的意思,出言道:“我俩就算……” 谁知话没说完,李显就插嘴道:“我们去。婉婉说的对,总得习惯。” 沈继平怔了怔,看到发小眼里的鼓励,犹豫片刻也只好点头同意。 周日的夜就在这个小酒吧里匆匆而过。回宿舍的路上,李显和沈继平都没注意到妹妹眼里的神采。 周一,两人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 大学还挺有意思的。这是完成了一天课程正参加班会的李显和沈继平的共同想法。大学生们急于表现自己的成熟和独立,在指导员的协助下,一件件捋顺了学习生活的主要事宜。 第一项就挑选班干部。不同于中学时的指派,指导员引导大家自主报名,然后再根据报名结果进行投票。李显和沈继平斟酌一番,分别报名了体育委员和文艺委员,本以为有一番竞争,没想到两人几乎都是全票通过。 刚被任命的沈继平就接到了一个任务,他要负责本专业在这个月底举行的新生联欢会中节目的筛选和提交。 沈继平问指导员是否能邀请其他年级的同学参加节目,得到的答案是尽量不要。他只得无奈和李显商量一会,将节目初选定在了中旬,留出两周的时间排练。 等班会结束,已是月上枝头。回到宿舍的沈继平拿起电话就给妹妹汇报情况:“婉婉,月底的新生联欢会不让其他年级的参加。” “哦,所以呢?”沈继婉似乎无所谓的问。 沈继平听着妹妹平静的声音,福至心灵的回答:“所以……所以……所以我听你的!”求生欲极强。 沈继婉听起来对亲哥的态度很是满意,嗯了一声就道:“详细说来。” 沈继平细说了晚上班会时的种种,就忐忑的等着妹妹宣判。 听完汇报的沈继婉失笑出声:“那你们就重新找一个呗,不用问我。” 沈继平松了口气,放松道:“婉婉还是深明大义的嘛,我以为你会……” “我会什么?” 记吃不记打或许说的就是沈继平这种人。被妹妹这么一问他立刻慌了神,求救般转头看着发小。 李显早就听清了前因后果,但还是没能拦住沈继平的最后那句话。他叹口气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沈继平一个机灵,也许是在妹妹的雌威下逆境生长多年,他的急智是三人之最:“我以为你会来帮我们选人呢,毕竟以你专业的眼光选出来的主唱才适合咱们乐队。” 沈继婉的声音迅速变化:“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们选好记得叫我过目。” “一定,一定。”沈继平见此关已过,忙岔开话题:“对了婉婉,你明天没课,打算干点啥啊?” “管得多!” 沈继平收到这么个答案,茫然的听着电话传出忙音,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经过军训以及一天的课程和班会,学生们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周二上午第一节课还没开始,就三五成群的热烈讨论着。 “哎哎哎,你们觉得咱们专业哪个男生最帅?”一群活泼女生们正聚在一起讨论这个话题。 “应该是文艺委员吧。萌萌的,让人有种想抱起来呵护的冲动。” “切,问你哪个帅,又没问你缺不缺儿子。要我说,咱们专业,不,所有新生里面李显都得排第一!” “同意!” “没错!” …… 前排独坐的某人听到女生们的评论苦笑不已,一股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感觉犹然跃上。 这节是大课,人数颇多。李显和沈继平拿着课本和笔刚走进教室,还不等找到恰当的位置就被一声呼唤喊的愣在原地。 “哥!沈继平!这里!”沈继婉挥手招呼两人,后排的活泼女生们也被噎住了讨论。 李显和沈继平匆匆跑到妹妹占好的位置。一左一右坐定在她身旁。 左边的沈继平奇怪道:“婉婉,你怎么来了?” 沈继婉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我来陪你们,怎么?不高兴。” “怎么会。”亲哥缩了下脖子,一脸讪讪。 右边的李显看着沈继婉微微发红却气鼓鼓的侧面,想着两人十几年的相处,忽然心里荡起一圈涟漪。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在脑海里重新刻画一遍她的样子和那两个字的约定。 好一会,李显睁开眼睛,发现兄妹都在盯着自己,忽然就笑了起来:“婉婉来了正好,这节课反正也没什么意思。”说着就合上了马姓老者的着作。 沈继婉一直在观察李显,她忽然有种感觉,两人间自那个柳絮纷飞的黄昏竖起的空气墙在他的笑容中碎裂开来。 她感到心跳在慢慢加快,这种隔阂渐渐碎掉的既视感让她看到了希望。她犹豫良久,鼓起勇气打算再续心中的话题。 “我……” 仅吐出一个字,就被轻点在左肩的手指打断了思绪。勇气顿竭。 沈继婉气恼的扭头看去,只见左后方有个女生红着脸低声道:“麻烦把这个给李显。”正是之前同意李显是“冠军”的其中之一。 女生递过来一张叠起来的纸条,见沈继婉面色怪异的盯着自己没有接过,她忙摆摆手解释:“不是我,是她。” 沈继婉顺着指示看去,忽然楞了一下。她思索半天,这才想起来真正的纸条主人是谁。 却是军训演出那天有着奇怪眼神的女生。她从粉色眼镜后露出一个笑,怎么看怎么有种示威的意思。 沈继婉心里一阵烦躁,偷瞄一眼见李显已经注意到了,只能气咻咻的接过纸条,心不甘情不愿的传了过去。 李显看着沈继婉的表情失笑出声,冲她眨眨眼,也不打开叠着的纸条,提笔就在背面写道:“我有女朋友了。”动作干净利落,全程都在沈继婉的监视之下。 沈继婉噗嗤笑出声,瞪了一眼李显,传回纸条才低声道:“你也不看看回就?不怕自作多情啊?” 李显摇头笑笑,随意道:“自作多情就自作多情吧,就算她问我老马的哲学观点我也答不上来啊。” 沈继平伸过来一根大拇指,和妹妹笑成了一团。 这节课在三人低声闲谈中很快度过,他们总有说不完的心情和故事互相分享,一如一起走过的十三年。 下课后,他们正准备赶往下一个教室。李显刚走进过道就觉得衣摆被人从后面拉了拉。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女生正羞涩的收回手。 “你好,我叫秦清若。” 第七十八章 阴差阳错 午饭后,李显和沈家兄妹正漫步在学校人工湖边的小树林中。这片小树林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所幸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树林的主人们尚未莅临。 李显正欣赏着沈继婉和沈继平刚开幕的话剧表演。 “你好,我叫秦清若。”沈继婉把长发松垮垮的扎在脑后,从正面看还真有点短发的样子,她鼻头上虚戴着亲哥的眼镜,双手交叉捧在胸前,一副羞涩的模样。 沈继平眯着眼睛对了半天焦,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装作随意的回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沈继婉对亲哥浮夸的表演不是很满意,瞪了他一眼才把手背到身后,垂下眼睑更加羞涩的低声道:“我看到你那天的表演了,你鼓打的好棒。” 沈继平回忆着原着中的对话,皱眉沉声道:“谢谢。下节课快开始了,还有什么事吗?” 沈继婉略点下头,算是认可了亲哥的这句台词。她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低下头像犯了什么错,结结巴巴的呢喃:“没……没事了……” 过了一会,沈继婉奇怪的抬起头,见亲哥还杵在原地,凶巴巴的提示:“愣什么呢!点头向后转!” “哦哦。”沈继平这才想起了剧情。只见他郑重的看了妹妹一眼,用力点下头,猛地一转身就大步朝前走去。 “李显!”沈继婉再次入戏。沈继平依着剧本停下脚步疑惑回头。 沈继婉已是泫然欲泣,她哆嗦着问:“你喜欢短发的女孩吗?” 这一刻,沈继平影帝附身,自然而然的开始加戏。他一手叉腰,双腿前后错开,另一只手五指微分,从额前发根缓缓捋到后脑。微微扬起脸,努力做出一个忧郁的眼神望着天空:“抱歉,我喜欢长发。” 本以为这番表现能获得导演和唯一观众的认可,但等了挺久也没收获意料中的掌声。沈继平保持着姿势斜眼看去,视线中两个模糊的人影感受到这束目光,顿时大笑出声。 “你好骚啊。”妹妹兼导演捧腹做出这样的评价。 演技巅峰被这样糟蹋,沈继平哪里忍的了,他收了姿势着恼道:“怎么说话呢!刚才求着我演的是谁?” 李显从开始表演就一直憋着笑,发小最后的死鱼眼还是让他破了功。他揉了揉笑的发痛的肚子,替沈继婉回答:“我咋记得吃饭时婉婉只是提了一嘴,你就开始兴奋无比的谋划了呢?” 沈继平被发小戳穿,气咻咻的跺了下脚:“你讨厌!” 又惹得二人一阵猛笑。 南州和肃州完全不同,闷热潮湿的空气无视树荫的遮挡,将温度均匀的散播,甚至吹来的微风都是被加热过的。 三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缓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沈继平扶正眼镜,灌了几口冰凉的饮料这才回过气来。他看看中间的妹妹和另一边的发小,忽然出声问道:“显子,那个秦清若长的也挺可爱的,你不考虑考虑?” 这问题问的奇怪又突然,引得沈继婉皱眉盯着他,却见亲哥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别瞎说。”李显点燃了两支烟,回应道:“人家只是随便问问,你乱想什么呢。” 沈继平接过递来的烟,抽了一口逼问道:“她那意思是人都看的出来,你装糊涂有什么用?” 李显靠在椅背上抽着烟,盯着袅袅升起的白色雾气淡淡出声道:“我有女朋友了。” 一支烟燃尽,李显坐起身看着半晌无语的兄妹两,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沈继婉也有此问,转头盯着沈继平。要不是方才的暗示,她早就让亲哥知道什么叫砂锅大的拳头了。 沈继平不闪不避的回应着李显和妹妹的目光,问出了兄妹两很早就想问的话:“六年了,你和魏媛有联系吗?” 李显呼吸一滞,他有些慌乱的掏出另一支烟,想用烟气平缓心绪。 这幅样子落入兄妹眼中,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沈继平沉声道:“要不是我知道有这么个人,真得以为是你幻想出来的。” 李显抽烟的动作一顿,苦笑出声:“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 兄妹俩异口同声的惊呼。 李显长出一口气,忽然就觉得身上没了力气。他低喃道:“我答应要等她的。” 沈继婉毫不意外的听完这句话,黯然却笼罩住了她。 不成想向来软绵绵的沈继平听了后却忽然爆发了。只见他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脸上写满怒气,指着发小吼道:“等个屁!少特么摆出一副情深意长的鸟样!装什么受害者!以为自己是电视剧男主角啊?你这副恶心的样子伤了多少人?啊?” 沈继婉目瞪口呆的看着亲哥,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她担忧的转头看看李显,只见他双拳紧握,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装什么哑巴!说话!”沈继平怒不可遏,似乎今天非要让发小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显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双臂微微发颤。过了片刻,他忽然像被抽了筋似的瘫软在椅子上,做着无力的辩白:“我没想伤害谁,我答应了要等她。” 沈继平阴森森的笑起来,他走到李显面前,俯视着发小冷声道:“等她?行!等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这个借口不可笑吗?你在骗谁?” “不是借口!”李显想起身,却被发小又按倒在长椅上。他看着沈继婉恍惚的眼神急急解释道:“相信我!我谁都没骗!” “咣!” 沈继平一脚踹在李显的肩膀,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说别人!婉婉呢!你等了魏媛六年,你知不知道婉婉等了你多久?!” “哥!你别说了……”沈继婉急声喊出这个罕见的称呼,殊不知眼中已噙上了水气。 看着发小捂着肩愣愣的转头看向沈继婉,沈继平止住妹妹的话,咬牙切齿的盯着李显:“她等了你十三年!从六岁的时候她就说长大要嫁给你!你还想耽误她多久!” 李显瞳孔一缩,儿时至今的一幕幕历历再现,心中的涟漪越荡越快,直至化成惊涛骇浪冲垮了心防。 他尚以为沈继婉是一年前…… 李显看着已经泪流面满的她,心中惊诧、酸涩、感动混成一团,等待的滋味他最清楚,他发白的嘴唇微微碰在一起:“婉婉,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他的目光渐渐坚定,右拳紧握,心中的涟漪鼓荡着让他继续开口:“婉婉,如果你……” 沈继婉虽然脸上带泪,可心里却温暖一片,沈继平今天强势的逼迫是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她在李显身边已有十三个年头,如何看不出他眼中的震惊与感动,那正是一切将要改变的信号。 她静静等着李显说完那句话,下一刻,就是幸福来临之时…… 沈继平对发小的磨叽失去了耐心,打断他并逼迫道:“别如果!李显!你要是个男人就老老实实的说出心里话!” 沈继婉有些责怪哥哥破坏气氛,可看到李显虽然被打断,但眼中的坚定丝毫不减,甚至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心里的感激挤掉责怪,还挤着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 “婉婉”她看到他的嘴唇张合,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我想对你说”他的眉眼慢慢描出一个温暖的笑,她忙用手捂住嘴压抑住哭泣声。 “其实我……”他的温暖散发开来,驱散了一切阴霾,她感到心跳即将暂停。 “其实你喜欢的是男孩对吧?!”沈继平急吼吼的插完话,就笑吟吟的点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还不住嘟囔着:“对吧?对吧?”一脸的放松与确幸。 “轰!” 一道惊雷落下,将此刻的感动、浪漫、温暖等一切美好的事物轰杀成渣…… 沈继平乐了一阵才察觉气氛不对,发小和妹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正一动不动,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不由疑惑道:“显子?婉婉?” 沈继婉被这声呼唤从当机中唤醒,她抽着眼角问:“你说什么?” 沈继平挠挠头,还真以为妹妹没听清,边说还边掰着手指打算细数发小露出的马脚:“我说显子其实是喜欢男孩的,你想啊……” “沈继平!!!!!!!!!!!!!!!!!!!!!!!!!!!!” 第七十九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天晚上,已经熄了灯。 正在开展宿舍夜话的三个女生忽然听到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其中一个女生分辨了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奇怪道:“小婉儿,你干嘛呢?” 沈继婉咬牙切齿的扔掉被按在墙上捶的变了形的大熊玩偶,故作轻松道:“没事,你们聊,我先睡了。”说着就把自己蒙进了薄毯中。 过了许久,宿舍聊声渐悄。沈继婉钻出薄毯,满面愁容的陷入了回忆里。 李显和沈继婉坐在长椅上,没人理会那个躺在草地上,满头是包已被揍得灵魂出窍的人。 沈继婉揉了揉手,愤恨的责怪亲哥脑袋太硬。转头看看坐在长椅那头的李显心里酸楚莫名。 有些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错过。 “婉婉。”李显打破沉默唤了声,带着犹豫问道:“瓶子说的那些,我以前没想到。” 沈继婉红了脸,连连摆手回应:“你别信那个逗比的话,六岁的事亏他也记得,那时候哪懂这些啊。” 李显有些激动的朝沈继婉移了下位置,他表情很奇怪,有怜惜有自责还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他的声音沙哑,就像独自在沙漠中行走许久一般:“等待是什么滋味我最清楚,婉婉,你不用说这些帮我减轻负罪。” “不是的。”沈继婉急急想解释几句,却被他拦住了话头。 李显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她的样子在我心里依然清晰可见,我骗不了自己。” 被亲哥硬灌回去的泪水又有上涌的趋势,沈继婉急急道:“我知道,我不介意!”说罢,就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显。 他笑了起来,温暖中带着涩然,像吃在嘴里的苦杏仁。他慢慢抓住她的手,努力让沙哑的声音变得温柔:“我心里想的是她。” 这只拉过很多次的手第一次让沈继婉有了心跳的感觉,可李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修长的手上长出了刺,她猛地抽出手来,一种被侮辱的感觉犹然跃上。 “你明白了吗?”李显握了握空空的手,失落感紧紧缠绕上来,可他依然笑着引导着沈继婉。 沈继婉茫然的看着李显,他脸上虽然笑着,可痛苦却清晰可见。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哪能容得下他人插足。 沈继婉失神的看着起身准备离开的李显,口中喃喃道:“我可以等的,你只要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李显脚步停的太急,差点摔一跤。这幅样子居然有点好笑。 他急急回身蹲在她身前,看着她无神的双眼,脸上写满了担忧:“婉婉,一定一定不要因为我耽误自己。答应我!”说罢,就钳住她的肩,逼迫她做出承诺。 他的脸庞在眼前慢慢清晰,沈继婉眼中装着委屈,委屈又变成液体流淌下来,她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李显笑容里已经全是温暖,他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就连他的声音也不再沙哑,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答应我好吗?” 她被温暖包裹住,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揉了揉。等沈继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身影已经走了很远。 她忽然觉得那堵已经碎裂的空气墙又重新变得完好无缺,甚至充斥在两人间的每一寸土地,坚实到难以逾越。 “你怎么不亲他?”草地上传来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沈继婉循声看去,只见亲哥睁着眼睛正看着天空。 “什么?”她没听清之前的话。 沈继平转脸看过来,满头大包怎么看怎么滑稽,只有一对眸子亮的出奇:“我是说,刚才显子让你答应别等他的时候,你怎么不亲他?” “你懂个屁!”沈继婉说着就气恼的再次把亲哥送入昏迷。 …… 回忆到这里,沈继婉又想拿出玩偶发泄一通。 这天之后,沈继婉察觉到李显开始躲着她,他总有万般借口独自溜走。甚至连沈继平都受了牵连,亲哥告诉她,李显找他聊了一次,大意就是需要两人各自多交一些新朋友。 再次见面时,已是周末。 沈继婉很早就来到约定好同乡聚会的餐厅,左顾右盼的寻找着目标。 “他怎么还不来?”沈继婉寻找未果,气恼的给了亲哥一肘子。 沈继平龇着牙揉揉胳膊,敢怒不敢言的看妹妹一眼,只能委屈巴巴的解释:“显子说要研究研究第二课堂的那些社团,等会就来。” 沈继婉烦躁难耐,她看看手表没话找话道:“这都几点了,迟到了怎么办?” 亲哥瞅了一圈只来了零星几人的大桌,又偷偷瞟了眼时间,生生咽回去了“还有半个小时”的话,机智的建议道:“要不我去催催?” 沈继平看妹妹皱眉看过来,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这两天她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他赶忙赔起笑脸,指望妹妹别迁怒自己:“你说呢?” 沈继婉举起筷子,看亲哥脖子一缩护住脑袋,也不禁莞尔,但仍板着脸出声:“还不快去!等开饭呢!” 见沈继平连滚带爬的出了餐厅,沈继婉收回视线,倏地又转过头去,方才好像有个略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再看过去却一无所获。她重新坐端晃了晃脑袋,安心等待起来。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大桌已经快坐满了人。沈继婉狠皱着眉头,看着两旁的空位越来越着急。其他想上来搭话的人见她这幅样子也没了勇气。 “显子,你听我的!歌友会不适合咱!”身后远处隐约传来亲哥的大嗓门,沈继婉的眉头一下就松开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和同乡闲聊起来,耳朵却竖的老高。 “为什么?那里很好拿二课证,而且咱们本身就有优势啊。”他的声音慢慢靠近,沈继婉开始责怪餐厅把走廊修的太长。 “婉婉说了,你唱歌节奏会乱的,你可是乐队的心脏!”亲哥的语速很快,可还是有些距离。沈继婉开始责怪主办人把餐桌选的离门口太远。 “咱们是以乐队身份参加歌友会,我问过了,没问题的。我没说我要唱歌啊。”他的声音已经快来到身后,沈继婉赶忙理了下头发,她突然又觉得路再长一点才好,这还没准备好呢。 “哦,这样啊,我看行,完了我就给他们通知去。”亲哥松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继婉检查一圈,她左手有一个空位,右手有两个空位,相信沈继平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你什么意思!” 沈继婉听着李显的抱怨,笑了起来。她今天特意穿了条夏日碎花连衣裙,长发扎在一侧脑后。她婷婷袅娜的站起身,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哥,你来啦。” 沈继婉看到李显眼中的讶异,心下一片自得。 李显笑着点点头,和很久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你早来了?” “哪有,我也刚来一会。”沈继婉脸色微红,递给亲哥一个眼色,见他识趣的坐在自己左手,这才拉开右手的凳子笑着等李显入座。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动作,刚要入座,却被人挤到一旁。 沈继婉瞪着眼看着胆敢抢座位的人,一股邪火从心底烈烈的烧起来。 来人一脸茫然的看看火气上涌的沈继婉,又看看微笑不语的李显,刷的红了脸,有些瑟缩的站起来,低着头道:“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了。” 沈继婉上上下下扫描着这个吃了豹子胆的人。她也穿了一条连衣裙,除了是白色的之外和自己的款式竟十分相似。她一侧的短发整齐的梳在耳后,上面还别着一个精巧的发卡。粉色的眼镜映衬着发红的脸庞,一种清纯感正慢慢散发出来。 “一边去!”沈继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却见来人眼圈一红,眼中就噙上了泪。 “婉婉别闹。”李显制止了沈继婉,他对来人笑笑,替她打起了圆场:“你别介意,她喜欢开玩笑,你坐这里就是,那边还有座位。”说罢就坐在另一个空位上。 来人感激又羞涩的冲他笑了笑,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正好隔开了沈继婉和李显。 沈继婉气咻咻的一屁股坐下来,死死盯着这个引起自己注意的女生。不成想她根本没理会自己刀斧般的目光,转头跟李显搭话起来。 “好巧啊,你也是西北省人?”女生糯雅的出声询问。 李显一愣,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但模糊的记忆一时间对不上号。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我是肃州人,抱歉,你是?” 女生皱着眉,嗔怪道:“我是秦清若啊,咱们同一专业的,我在二班,上次有介绍过。” 李显恍然,那天发生的事牵扯了太多心思,却是将这个引起话题的人撇在了一边。他脸色泛红,赶忙解释道:“抱歉,抱歉。我没记住,等下自罚几杯。” 见女生皱着眉,脸带委屈的转回头,李显只能继续表达自己的歉意。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显。” 秦清若噗嗤笑出声,转嗔为乐道:“乐队鼓手,体育委员李显同学,我岂能不认得。” 李显被说的报赧,赶紧岔开话题:“你也是西北人?” 秦清若说了几句家乡话,这才笑着回应:“我是溯水人。” 两人闲聊几句,就听到主办人吆喝大家举杯。 趁着大伙喧闹碰杯的时候,沈继平看着一脸严肃,眼中带火的妹妹低声询问:“婉婉怎么了?你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沈继婉横了亲哥一眼,痛快的喝光了手中的那杯啤酒。 “她的眼神挺怪的。” 第八十章 机会总是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同乡聚会在一片喧闹中落下帷幕。 在沈继婉看来,这种联谊会除了结交朋友之外,更像是给同乡的单身男女们一个相识的机会。她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出了这么个主意。 所幸的是后来又来了位与那秦清若从高中一同考到这里的女同学,这才让自己有机会调整了位置,坐到了李显身边。 沈继婉看着两根木棍一样陪自己返回宿舍楼的亲哥和李显。感慨这世上除了这两个哪还有傻子。一大桌子人,都看出来自己和秦清若的目标是谁,很识相的没有人插足。可他俩还一个劲的跟其他同乡男生凑热闹。 沈继婉放下怒其不争的心思,出言问询:“刚你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考虑报哪个二课来着?” 沈继平刚想抢答就被妹妹杀人的目光堵了回去。李显隔着发小回应道:“是啊,我们打算报歌友会。” 沈继婉看着三人的站位,别扭的要死,往常都是自己站在中间。她语气懊恼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报篮球社呢,中学那会你们不是挺爱打的吗?” 李显和沈继平对视一眼,倒也明白过来那年发生的事毕竟对她的影响要远小于他们。他也没提自那事之后两人再也没有打过篮球,只是避重就轻的说道:“篮球太累,歌友会轻松些。” 沈继平这才反应过来,诧异的问:“之前也没问过你,你不会报的篮球社吧?” 沈继婉苦恼的点点头,没想到亲哥却嘚瑟的笑了起来:“婉婉,你咋就没考虑到咱们的乐队比较适合歌友会呢?” 沈继婉直想让亲哥人间消失。她还能说自己跟他之前担心的是同一回事?毕竟李显的歌喉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亲哥见妹妹难得吃瘪,心中畅快已极,继续作死道:“哈哈哈,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哎呦。” 沈继平捂着肚子缓缓软倒,只听妹妹呼喝一声:“明天我就找社长去!” “婉婉。”李显唤了一声,叹口气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沈继婉不理李显的话,倔强的扭过头去。 沈继平注意到妹妹扭头时眼中的氤氲,等了半天才玩笑道:“别啊婉婉,你要明天去找社长退社,我估摸着我跟显子就看不到后天的太阳了。” 沈继婉听着亲哥的俏皮话也不禁莞尔,她倒也清楚自己在社团受欢迎的程度。可心中还是有些委屈:“那怎么办啊?” 沈继平似模似样的叹口气,用一副关爱弱智儿童的口吻说道:“社团一不禁止乐队跨年级,二不禁止其他社团客串。你这主唱还想偷懒咋地?” 一句话说出了两种效果,李显闻言一愣,眼中一片茫然。沈继婉听完亲哥的主意,却已是眉开眼笑。 三人各怀心事的回了宿舍,这个周末也就此结束。 周一这天下午,正是各个社团招兵买马的时间。 李显和沈继平下午一下课就匆匆出了教室,他们拉上同系不同专业的两名吉他手,准备一同前往歌友会报名。 歌友会是大学里颇受欢迎的社团之一,四人刚来到社团所在地就被拥挤的人群吓了一跳,好在他们底气十足。李显找来昨天咨询过的社团干部,很顺利的报了名,连其他人试唱的环节都省去了。 刚从人群中挤出来,李显就觉得衣服后摆被人扯了扯,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来,他转身一看,果然是戴着粉色眼镜的秦清若。 “你好啊”李显笑着说道,刚说完就发现秦清若红了脸。 “你好。”秦清若手指微曲将一侧头发拢在耳后,动作中透着优雅。 李显笑着继续问:“你也来报歌友会?” 秦清若怔了怔,眼中透着惊喜,快点几下头应道:“嗯,我已经正式入社了,你们呢?” 李显也有些讶然,他看看身边的队友说道:“我们也是。好巧啊。” “是啊,好巧。”秦清若再次红了脸,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影子。 李显似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忙告声别就和队友们转身离去。 还走没几步,就听身后的秦清若喊道:“对了李显,我听同学说你们乐队要招主唱,我能试试吗?” 李显一愣,转头看向身边的发小。 沈继平无奈点头,他是在专业内告知了招主唱的事。 李显责怪的瞪他一眼,本想打个马虎。却见两名吉他手正冲自己挤眉弄眼。 李显心下恍然,问了沈继平告知的内容,回身冲秦清若大声道:“当然可以,周三晚上七点在我们的排练室试唱。” 秦清若开心的答应下来,忽地又问道:“能留个联系方式吗?qq什么的。” 沈继平看出了发小的为难,上前一步主动接过话头:“留我的吧。”两名吉他手也凑上来跟比赛似的嚷嚷:“还有我的,也加上我。” 秦清若哭笑不得的记住了三人的qq,再次提出建议:“顺便留下你们的电话吧,联系起来方便点。” 正当三人两个兴奋,一个苦笑的准备留电话的时候,李显走过来出言打岔:“有事情瓶子他们会在qq通知你的,放心吧。”说着就硬揽着两名吉他手转身离去。 秦清若皱着眉咬着下唇气鼓鼓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却没想到这幅表情被一直用余光偷摸观察的沈继平瞧了去。他想起妹妹昨天的话,看来得跟她好好汇报一番。 晚上快熄灯时,沈继婉就接到了亲哥的电话,他急急忙忙的说了下午发生的事,要妹妹周三一定按时过来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一下,算是激起了沈继婉的斗志,她对唱歌十拿九稳,更不用说已和李显配合多年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作个什么妖出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三傍晚。 沈继婉又是三天没见过李显,心中难免焦急。还不到六点二十就赶到了排练室。开门一看,见乐队成员都在,心中安定许多。却发现排练室有了不同。 军训之后已经过了一周多,为情事烦恼的她还是第一次再入排练室,只见不大的排练室里围着墙摆了一圈被花花绿绿床单包裹的长方形板子。 沈继婉走上前敲敲其中一块,奇怪道:“这是什么?” 沈继平叹口气,懒得理自家的傻子妹妹。 主音吉他却积极的献宝道:“我们几个这段时间做了这些吸音板,你听听效果怎么样。”说着就拉沈继婉里里外外的实验起来。 沈继婉一听,有了这些东西,不仅传到排练室外的动静小了不少,连室内乐器以及唱歌说话的声音都干净起来,混响已经微不可闻。 她想到中学时期的乐队除了在学校排练时不受干扰,每次在家都得努力控制音量,否则就会被邻居责怪的情形。刚恍然了没一会,就一脸委屈加气恼的问:“为什么不叫我?” 主音吉他见乐队灵魂生气,忙解释道:“这里面是石棉,那玩意讨厌的很,我们几个包的跟粽子似的还有人中了招。不信你看。” 说罢就颠颠的跑向李显,给沈继平和节奏吉他使个眼色,就在二人的帮助下制住他,扒掉了他的衣服。 李显颈后被t恤盖住的地方有一块手掌大的红印,上面早就被挠出了道道血痕。 三人放开李显,主音吉他得意的跟沈继婉说:“没骗你吧,李显皮糙肉厚的都弄成这样,我们哪舍得叫你啊。” 沈继婉关心的上前几步,又忽地顿住。站在原地关切道:“哥,你咋弄成这样了。” 李显穿好衣服,有些尴尬的回应:“没事,刺都挑了,剩下的过几天就好了。” 她明白他们对自己的关爱,可心里仍是心疼又委屈:“你们应该叫我的。”猛的又发现亲哥,便恶狠狠的瞪着他:“沈继平,不说别人,你死硬了吗?怎么不通知我!” 沈继平撇撇嘴,对自家傻妹妹无奈道:“那你猜我们是不是每天下课都在寝室写作业呢?” 沈继婉被噎的直翻白眼,怒气上涌中正想给亲哥实施安乐死,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计划。 “来了。” 第八十一章 仅存于记忆中的那晚 毕竟是在同专业的新生内招募主唱,来的人并不多。等到周三傍晚七点一刻,也只有六个人前来,秦清若自然在其中。 人这东西很奇怪,第一印象总是能占据喜恶的大头。沈继婉看着秦清若心里总是不得劲,相信她也是如此。两人一见面刚对视了一眼就别过头去,让乐队其他人苦笑不已。 作为乐队的灵魂人物,沈继婉当仁不让的向四女二男介绍了招募要求。简而言之,每位应征者挨个试唱,选乐队成员认为最好的。一码是一码,就像她的性格。 话音刚落,秦清若就柔柔提问:“咱们乐队比较偏好什么风格?” 这问题提的有点门道,除了沈继婉对“咱们”两个字不感冒外,其他乐队成员都忍不住点点头。 李显赞许的回应:“还谈不上风格,我们凑在一起也没几天,各有各的喜好,目前只要是大家不反感的就行。” 见秦清若红脸上泛起粉色,两名吉他手心中哀嚎。主音吉他凑到李显身边道:“大哥,你已经有婉婉了,给我们也留口肉呗。” 排练室本就不大,他说的声音又不小,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没想到这话还起到了筛选甄别的作用,一男一女眼中一暗就找了借口告辞而去。还没开始试唱,人数就减了三分之一。 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还不算完,又有名女生在冷场时突然发言,目标直指沈继平:“你有女朋友了吗?” 除了当事人,六双眼睛齐刷刷的就转向了沈继平。沈继平看着逼视而来的众多目光,淌着冷汗结结巴巴的说:“还……还没有……” 那女生红扑扑的脸上刚写上希冀,就听沈继平硬气的补充道:“我卖艺不卖身!” 排练室传出一阵咳嗽。那女生的脸变得更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中透着恼怒。 沈继婉责怪的瞪一眼亲哥,正打算去安慰几句,却见秦清若拉住那女生耳语起来。不一会,女生不但窘意全无,还目露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女生左右看看,主动开口:“要是没人退出咱们就开始吧!”居然反客为主起来。 试唱开始。 人总是在生活中慢慢学会了妥协。但正从少年向青年转变的大学生,特别是大一新生。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个世界尚处于非黑即白的阶段。就算李显和沈继平中学时期的经历复杂了些,可由于性格使然,两人距离所谓“成熟”还差的很远。 试唱的结果不尽人意。剩下的四名应征者都无法让乐队成员产生共鸣,唱的最好的还是要数秦清若,但她的嗓音总让摇滚青年们觉得缺乏力量。 至于沈继平的追求者,声音还行,可就是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 乐队的五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虽然都看的懂大伙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排练室里另外四人期盼的眼神。 李显抽口烟,拦住了打算直言的沈继婉,起身对四人道:“抱歉,大家跟我们理想的主唱还有些差距。” 四人听完神色各异,对沈继平抱着别样目的的女生皱着眉越众而出:“别是故意的吧,你们到底什么标准啊?好歹说来听听。” 李显苦笑:“哪有什么标准,就是感觉不对。” 这话其实没错,音乐也好,小说也好,或者随便什么艺术形式,哪有放之皆准的那条线,更没有高下之分,找到自己喜欢的才是硬道理。 那女生怪腔怪调的不服道:“靠感觉那得多虚啊。” 沈继婉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那你说怎么招吧!” 女生被逼到死角,想了半天倏地有了主意:“光让我们唱了,好歹自己唱一首让我们也‘感觉’一下啊。” 这话引起了共鸣,另外两人也鼓噪起来,非得让乐队表演一曲。应征者和招募者都是热血的年纪,这么一闹顿时让排练室里带上了火药味。 李显看着逐渐逼近的三个男女,拦住跃跃欲试的其他乐队成员,自己上前两步将沈继婉挡在了身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大伙别闹了,乐队在军训的时候就表演过,确实比咱们好些。” 说这番话的,正是后面的秦清若。 乐队几人都报以感激的目光,就连沈继婉也不例外。其他两人听了都有些悻悻,可那女生仍是不依不饶:“你到底哪边的!”她眼睛一转又诛心道:“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你现在卖乖来得及嘛!” 秦清若一愣,粉色眼镜后的杏核眼顿时水汽氤氲。 这下大伙也猜到了之前秦清若与那女生耳语了什么,都有些责怪女生的尖刻。 李显看着那女生皱眉说道:“都是同学,你注意点分寸。”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 “别太过份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 那女生左右看看,眼中竟也噙上了泪:“你们欺负人是吧!”说着就准备嘤嘤嘤的退场。刚转身却被沈继婉拦了下来。 “你干嘛!”女生以手护胸。 沈继婉笑嘻嘻的说;“不干嘛,你不是要听我们表演吗?听了好!” 那女生愣在原地,就见沈继婉拿起话筒帅气的对乐队成员道:“错了对了。” 李显满是笑意的坐回原位,敲了阵花后看其他成员都已准备就绪。鼓槌互击四下。 “跟着风的脚步,我尽情奔跑 听着雨的浠沥,我任凭泪流 ……” 沈继婉的声音爽朗清越,与斯琴格日乐的这首歌正是相得益彰。虽然刚发行不久,大部分人都还没听过。可歌里那种空灵中带着悲伤和勇气的矛盾气息却被她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曲毕,那女生早已不见踪影。回过神的三名观众大声叫好。学生时代,交友和结仇一样简单。 八个男女青年一起讨论音乐、讨论学校,讨论能讨论的一切。加上中途买来的啤酒,话题更是放荡不羁、无拘无束。或许多年以后他们想起这个夜晚,无论身处何处,总会勾起一抹笑意。 天色渐暗,聊兴却越浓。沈继婉虽然心里还有疙瘩,但秦清若今晚的表现却让她改观不少。 至少,她能当个合格的对手。沈继婉这样想着就看了过去,秦清若似有所感的对上目光,两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持,却没了之前的敌意。 正巧一个话题结束,秦清若抓住机会开口道:“你们还是没选到主唱,继婉学姐又不能参加新生联欢会,要再招募一次吗?” 乐队五人一听,脸色都愁苦起来。秦清若看这情况,忙摆着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许是酒精作祟,许是聊天上了头,许是为了圆场。沈继平忽然插了句让乐队其他三人毛骨悚然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让显子上,我就不信震不住场面!” 话音刚落,沈继平看着他们三人煞白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笑容霎时间就僵在脸上。他瞬间醒了酒,哆哆嗦嗦的转头看向李显。 李显脸色已是微红,他眨巴两下眼睛,不明所以的问:“真让我上?” “好!” “李显,来一个!”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李显被三名听众吆喝的也兴奋起来,儿时开演唱会的记忆浮上心头,他一口气喝光瓶中的啤酒,喝了声“好”就起身准备起来。 听众们开心不久,正奇怪其他人怎么不开始准备,一扭头就见乐队其他人如丧考妣的看着他们。 沈继婉恨不得活剥了亲哥,她转头招呼声李显:“哥,我们先去买点吃的,回来再唱啊。”硬拉起三人就往外走。 李显乐呵呵的点头,还不忘叮嘱道:“快点回来啊。” 沈继婉慌慌张张的出了排练室。三人一头雾水的跟着她走了很远,才见她停下脚步。 她转身对着三人,一脸郑重的开了口:“等下要实在撑不住,尿遁是个好办法。” 秦清若最先反应过来,疑惑道:“你是说李显的歌?” 沈继婉沉痛的解释道:“人都有缺点,我哥他就是唱歌太那啥了。”聊了挺久,三人已经知道她的这个称呼。 沈继婉见三人无法置信,也不再解释,只是叹口气恳求起来:“等下你们一听就明白了,不过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咱都是朋友了,还请多担待,就让他活在自己的梦里吧。” 三人答应下来。 没多久,沈继婉和三个听众拿着些零食就回到了排练室。她压抑住李显的表现欲,非得让大家吃点东西,能拖一会是一会。 趁着大伙吃东西的当,沈继婉偷偷给两名吉他手一人塞了副耳机,两个大小伙差点感动的流泪,一切尽在不言中。亲哥赔着笑脸伸手讨要,却被妹妹一个白眼甩了回去。 三名听众看到他们的小动作,都咽了口口水,这才明白沈继婉刚才为什么回了趟宿舍。 不管吃的多慢,终于到了拖无可拖的时候。 沈继婉一咬牙,扑扇着清泓般的大眼睛对李显说道:“哥,我肚子疼,等下你好好唱,我一定尽快回来。” 李显不疑有他,担心道:“没事吧。” 见她摇头,这才大方的回应:“你快去,别急。” 沈继婉丢下加油的眼神,大踏步的出了排练室,仔细的关好门就站在了门口。 防空警报如期响起,她甚至没能将伴奏和唱的联系起来。 沈继婉心道,那些吸音板还是很有用的嘛,从外面听,声音不仅小了不少,连上次那种声浪徘徊叠加的效果也没了踪影。 还没想完,排练室的门就被拉开,沈继婉被里面发出的声音差点冲倒,等门再次关闭的时候,就见除了秦清若的两人都白着脸站到了自己面前。 那名男生一脸惊惧的问:“你跟他一起长大的?” 沈继婉点点头。 “常听?” 沈继婉又点点头。 男生和另外一名女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同情。他们一个拍肩,一个握手,异口同声道:“能长这么大,也是为难你了。” 两人携手离去,只留下一句潇洒的话:“有缘再见!”。 沈继婉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良多,忽地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个,难免开始担心起她的安危。 警报一停,沈继婉就开门冲了进去,希望现在救她还来的及。 可一进门,她就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只见亲哥和两名吉他手正一脸钦佩的看着秦清若。而秦清若正眯着眼,脸上满是享受的笑意。 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她眯起的眼睛里早就没了焦距。 沈继平回过神,看发小炯炯有神的双眼里满是找到知音的惊喜,又看看妹妹脸上的愕然,不禁苦笑出声。 “你就算输了也不亏。” 第八十二章 变故 直到新生联欢会那天,乐队也没找到合适的主唱。最后还是选了首勉强符合秦清若温雅糯软声音的歌参与了表演。 毋庸置疑,乐队在联欢会时仍旧大受欢迎,除了天然优势,清纯可爱的主唱也是主要加分项目。 这一下,乐队出美女的名声传了出去,那间小小的排练室就成了选美舞台,总有女生们趋之若鹜的想要加入乐队,仿佛加入进去就能证明什么。 两位吉他手倒是得了便宜,在苦追秦清若无果之下,他俩倒是在前来选美的女生中收获了自己的爱情。算上准成员秦清若,乐队中的单身们又剩下关系奇怪的四人。 那晚之后,秦清若就被接纳进了这个小团体。她和沈继婉之间的别扭似乎也成了友谊的添加剂。 不知是不是李显的歌喉让她知难而退,秦清若再也没有对他表达过爱慕。但她又拒绝了很多追求者,一时让沈继婉摸不着头脑。 随着乐队慢慢磨合成型,他们在每个周末的驻场开始有了回报。学校周边大小酒吧甚至市中心的一些场所都开始邀请他们串场。 一个学期下来,他们已经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乐队,跑场子赚的钱已是颇丰。财帛动人心,好在他们都不是计较的人,每次的收入总是被沈继婉平均分成六分。 秦清若起初以自己贡献最少不同意这个分配方案,但在其余五人强硬的坚持中只能答应下来。乐队经受住了金钱的考验,或者说在年轻人的眼中,几人的友谊远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他们丝毫没有考虑过这种分配方式有什么不合理。 这天晚上,几个怀抱梦想的年轻人结束第一场的表演,边热切讨论着创作中的歌曲边赶往下一个地方。刚一下出租车,眼尖的李显就捣捣身边的主音吉他,笑着朝前方指指:“看看那是谁。” 主音吉他一愣,就看到了联系一天未果的女友。几人中除了秦清若倒是都买了手机。 他忙朝自己女友那边赶去。第二辆车下来的沈继平、沈继婉和秦清若看到这一幕,都偷偷笑起来。 以往都跟在主音吉他身边恩爱万分的女友今晚没有出现,一开始就让大家有些意外,再加上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家很快就猜到了大致的缘由。如今这一幕让他们算是放下了担忧。 不成想世事无常,不知主音吉他和女友说了什么,就见她气冲冲的朝几人走来。 “秦桂兰你还要不要脸?”女友的质问跟着人一股脑的冲了过来。 “你别这样!” “你……你说什么……” 主音吉他的规劝和秦清若颤抖的声音同时响起,余者皆是一愣。 女友甩开男友扯住自己的手,她的双眼哭的通红:“怎么?你心疼了?” 主音吉他呐呐出声:“怎么会。”可脸上的窘迫如何都掩饰不住。 女友冷笑两声:“好,那就让我说完!”说着就转身一指秦清若:“今天我就要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顺指看去,秦清若脸色煞白,眼中带着恐慌和恳求正看向朋友们。 沈继婉看着她的样子,正要出声询问,就被亲哥拉住了手,他冲妹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插言。 秦清若将注意力集中在李显身上,却见他正皱着眉看过来。 女友的声音继续传来:“她在乐队里究竟是什么角色我也不用废话了,你们分钱的方式我一个外人也不多说什么。可她……”她的声音饱含怒气和委屈,每吐出一个字泪水就涌出一分,等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沈继婉走过去抱着女友一阵安慰。女友这些话并没有说错,秦清若本身就是乐队中走的最慢的那个人,到2004年初的今天,她每晚就只能在朋友们的照顾下勉强唱上一两首歌了。但这份均分的收入却只是个引子。 女友缓了一会,从沈继婉怀里挣扎而出,愤恨的说道:“秦桂兰,我就问问你,你身上这身衣服哪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秦清若答非所问,南州夜晚的风冰冷刺骨,她打了个哆嗦。 “你以为你高中的破事瞒的住谁?你同学都告诉我了!”看样子女友打算说出她之前的事,却被自己男友用话拦住。 “清若那时也是迫不得已,你提这些干嘛?!” “清若?”女友猛的扯住主音吉他的衣服大吼道:“还说前天晚上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谁知主音吉他比她的声音更大:“你别这么龌龊行吗?!清若喜欢的是李显!” 这话让女友愣了半晌,她转头见脸色已近透明的秦清若正盯着自己男友,怔怔道:“秦桂兰,真有你的。谋着李显还和别人玩暧昧。我算是服了。” “你别胡闹了!” “啪!” 主音吉他话音刚落,就被女友甩了一耳光。她冲几人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他看着秦清若为难一阵,还是朝女友的方向追去。 “等等。”秦清若喝住了他。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脱下外套丢还给他。 主音吉他憋了半天,最终拿着衣服大步离去。 “还有你的。”秦清若忽然对节奏吉他说道。 李显看她的动作就是一惊,他赶忙插话:“你别……”正打算上前,却被发小拉住了胳膊。李显恼怒的转头,却见发小示意自己不要插手。 秦清若脱掉了鞋。她似乎察觉不到街面的寒冷,赤着脚拿着鞋上前几步递了上去。 “我没这意思。”节奏慌乱的摆手,不敢接她递上来的鞋。 秦清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她缓缓将鞋放在他面前。弯腰的时候,柔顺的头发垂了下来。一学期过去,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 秦清若笑颜如花,她仔细的看着朋友们,一个接一个。似乎要把他们的脸庞刻在脑海。最后,落在了李显身上。 她静静的看着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秦清若脸上的依恋最终变成了失落,她笑着摇摇头,终于背过身漫步离去,几人都看到她颤抖的肩。 沈继平拉得住李显却拉不住妹妹。沈继婉喊了一声就抢过节奏吉他手里的鞋追了上去。 就像裁判打响了发令枪,李显、沈继平、节奏吉他也一同围过去。 “你总不能光着脚啊。”沈继婉气恼的要把鞋给秦清若套上,却被她避开。 秦清若冲沈继婉笑笑,眼角上还挂着泪。她阻止了众人的劝阻,冲节奏吉他道:“你不怕你女朋友知道吗?” 节奏吉他一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沈继婉见他这幅模样,用力把鞋甩在他身上。看看毫不知冷的秦清若,就要脱下自己的鞋。 李显拦住妹妹,脱下外套搭在秦清若身上,打横抱起她就朝路边行去。 他的动作让沈继婉感到一阵别扭,就像儿时干干净净的新衣服被其他小朋友弄上了脏手印。她想从亲哥哪里寻求些安慰,不料沈继平却翻个白眼,冲她做了个口型。 “煞笔。” “等下的演出怎么办?”似被众人遗弃的节奏吉他突然出声询问。 李显身子一顿,就让发小继续打车。 “散了吧,没什么意思。” 第八十三章 过犹不及 出租车上,沈继平坐在前排,秦清若、李显、沈继婉依次坐在后排。 司机看看这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出声询问:“去哪?” 沈继婉刚想说出学校的名字,又犹豫起来。 “附近的酒店。”还没犹豫出结果,就听李显说道。 司机一副了然的样子点头发动了车,沈继婉想通关节转过头去,却发现秦清若正脸庞发红的偷瞄李显。 到了酒店,李显把秦清若放在大厅的沙发上,要了两女的身份证和发小去登记。没多久,去而复返的李显就抱起秦清若朝电梯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秦清若也紧紧贴在李显怀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房间门被打开,李显将紧闭双目的秦清若放在床上。沈继婉注意到她睁开眼睛看看环境就是一愣,心中有些好笑。 “到底怎么回事?”沈继平坐在另一张床上问出了大家的疑问,刚才那一幕虽然能让人猜到不少,但还是不敢确定。 秦清若转头看向李显,见他双眼清澈见底,似乎也等着答案。 她苦笑一声,答非所问的开始了讲述。 在秦清若的描述中。她家境贫寒,自从五年前父亲卧病在床后更是雪上加霜。高一那年,为了缓解经济压力,她将第一次交给了同班一个家庭条件优异的男生。换来的,是一笔不菲的金钱。故事的最后,是学校察觉了这件事,无奈之下她只能改了名字转学而去。 秦清若用柔弱的声音慢慢讲完了这个凄美温婉的故事。沈继婉听完已是泪眼婆娑,开始责怪在李显抱她时自己的小心眼。她坐在秦清若床边,抬头一看,却发现对面两个男青年正露着不同的表情。 李显在扶着下巴沉思,沈继平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沈继婉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他们两句,就听亲哥又问道:“你和他们是怎么回事?” “他们”自然指的是乐队的两位吉他手。沈继婉这才忽地想起这回事,不等秦清若回答就急急对秦清若开口,声音里满是责怪:“对啊,你收他们的东西干什么?反而让别人小瞧了。” 秦清若正看着对面的李显和沈继平发愣,又问了一遍才听清楚沈继婉的话。她神色悲切的点点头:“继婉学姐说的对,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 沈继婉见劝解有效,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这就对了,以后多用用脑子。” 话音刚落,就听沈继平猛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才缓过气。 秦清若关切的问:“继平你没事吧?” 沈继平摆摆手道:“可能是刚才着凉了,没事。” “废物!秦清若人家光着脚那么久也没你这么没用!”沈继婉不屑道,丝毫不理会亲哥哀怨的眼神。 李显看看时间,帮发小解了围:“好了婉婉,别闹了。你们也该困了,早点休息吧。”说罢就和沈继平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床上的秦清若突然叫了声。她盯着李显道:“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李显怔了怔,还没回应就听沈继婉说道:“哥,你陪她聊聊吧,我们在隔壁等。” 沈继婉看着重新坐下的李显,拉着亲哥就进了隔壁房间。 “煞笔?” 沈继婉刚关上门就听亲哥用疑问的语气说了这两个字。刚想发火就听沈继平问道:“所以说,你喜欢显子是闹着玩的?” “你啥意思?”沈继婉压下火,觉得亲哥有些不对劲。 沈继平拉张椅子坐下,点了根烟才慢悠悠的说:“秦清若要表白了。” 沈继婉不敢置信道:“不能吧,这又不是啥好时机。” “那你以为她留住显子是想干嘛?帮他补习啊?”沈继平以手扶额,对自家傻子妹妹彻底没了办法。 沈继婉没了往日的凶悍,坐在床边怯懦道:“我以为她想跟哥再解释一下,毕竟她喜欢的人是哥。” “哎呦喂,大姐,你也知道秦清若对显子一直没死心啊。平时瞅着你也挺精明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沈继平痛心疾首。 沈继婉觉得自己长出了驴耳朵,可还是犟嘴道:“表白就表白呗,她又不是第一个。” 沈继平嘿嘿冷笑:“你设想一下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火不往柴上凑,那要是反过来呢?” 沈继婉听完就慌了神,她开始幻想秦清若含羞带笑的露出肩膀,这特么谁扛的住啊。她猛一跺脚就要冲出去。 “回来!你对显子有点信心行不。”沈继平无奈的拦住妹妹,翻个白眼才道:“要是显子这点定力都没有,你俩的孩子早就能打酱油了。” 亲哥刚说完,房间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沈继婉面色一喜,匆匆打开了门,外面正是李显。 沈继婉扳着李显的头左看右看,担心道:“哥,你没事吧。” 李显挣脱她的手,失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沈继婉点点头,将李显拉进房间,又出门瞅了半天,这才关上门逼问道:“秦清若跟你说什么了?” 李显没有回答,反而对她说:“你去陪她吧,早点睡。” 沈继婉盯着李显良久,见他坚持不说,这才转身出了门,关门的动静足以说明她的不满。 “显子,我怀疑……” “行了,我不傻。” 沈继婉贴着门听到两句简单的对白,往后就是一片寂静。她冲门做一阵鬼脸,这才回了房间。 刚一开门,就见秦清若一脸羞涩的样子。 沈继婉一愣,莫名感到一阵烦腻,打声招呼就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几天后,逃课独自在宿舍玩电脑的沈继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拉了起来。她看看屏幕中正播放的连续剧,不情不愿的起身开了门。 刚一开门,秦清若的声音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继婉学姐,乐队要解散了?” 沈继婉眨巴两下眼,奇怪道:“是啊,那天哥不是说过散了吗?你也在场啊。” “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下理想?”秦清若焦急道。 沈继婉面露可惜的回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说是吧?” 秦清若面色古怪的看她半晌,这才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沈继婉约了李显一天也没能如愿,正百无聊赖的在床上玩手指,忽然就被同寝的女生爬上床拉了起来:“小碗儿,你快去看看吧。” 沈继婉纳闷道:“看什么?” “你家李显就要被人叼走了!” 等沈继婉急匆匆的赶到李显宿舍楼下,就发现正对楼门口的地上用蜡烛摆出个大大的桃心,站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清若。 两边宿舍楼窗户黑压压的挤满了人,股噪声连绵不绝。 “李显!”秦清若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顿时指挥起了一波吼叫。 “李显!” “李显!” “李显!” …… 沈继婉吃惊的捂住嘴,没想到她会用这招。 在呼喝声中,李显一脸为难的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他慢慢走到秦清若眼前。。 现场安静下来。 李显冲她轻轻摇摇头,低声开口:“为什么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因为我爱你。”秦清若早已泪流满面,同样低喃出声。 他叹口气,压低声音道:“那天我就说过了,我有女朋友,我们……” “大声点!”不知哪个窗户冒出的脑袋不识趣的鬼嚎了句,顿时引起一片附和声。 秦清若转头看了眼一旁的沈继婉,深吸口气,顺从的用力所能及的最大音量喊道:“你说谎!沈继婉根本不是你女朋友!” 起哄声登时响成一片。 “都闭嘴!”李显大喝一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他又是恼火又是怜惜的看着秦清若,沉声道:“我真的有女朋友,初中时就有了。” 秦清若没想到答案是这个,绝望之色渐渐升起,她缓缓瘫软在地。 沈继婉的记忆中,李显的追求者从没有过像秦清若这样的,她爱的心机百出,爱的歇斯底里。沈继婉担忧的看向李显,他脸上正如意料中写满了自责。 李显蹲在秦清若身前,刚想说什么,就被秦清若拉住了胳膊。 她缓缓抬头,空洞的双眼划过一道闪电,尖声道:“我不在乎!你给她打电话,我来跟她说!”丝毫不在乎自己喊破了嗓子。 李显被淹没在“在一起!”的呼号中,痛苦与自责似乎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脸庞已是苍白泛青。 沈继婉心疼不已,她猛的上前几步,做了个让以后的她追悔莫及的决定。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实情。” 第八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那天晚上,女主角中途退场,这场经典的求爱仪式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在沈继婉不顾李显的阻拦告诉了秦清若那个持续多年的约定后,秦清若就从兄妹三人的生活中淡了出去。就算见面,几人也仅剩下点头的情谊。 大一下学期临近结束的时候,李显他们才听说秦清若终是选择了别人,与一个同系其他专业的男生开始了交往。沈继婉心中难免唏嘘。 他们自从放弃了乐队,也逐渐建立起了各自的交际圈。兄妹三人搅成一团的生活轨迹似乎正慢慢解开,向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只有三个当事人心里清楚,他们其实仍有羁绊相连,只不过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个契机。 时间在平淡中一晃而逝,难怪很多人都觉得大学是人生中最快度过的四年。 转眼就到了2005年12月中旬。 且不说眼光独到的沈父在这年中凭借大牛市,终于在两年后从肃州的中低层商人一跃成为一方富豪。也不说沉稳爽朗的李父仍在处长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这年的年中,李显和沈继平升入了大三,沈继婉的大学生涯也只剩一年。对于青年们来说,不亚于冬日惊雷的消息,却是李显和沈继平这天收到的消息。 12月18日晚上八点二十六。 李显和沈继平在宿舍里各自玩着电脑。倏地,两人的电脑中同时响起了qq收到消息的声音。 李显不经意的点开,里面的内容却几乎让他的心脏暂停。 “显子,显子。”对面的沈继平从电脑后伸出脑袋,惊、喜、忧、惧像一团乌七八糟的颜料涂满了他的脸:“你收到了吗?” 李显一个字一个字,一遍又一遍的仔细看着这条字数不多的消息,在发小多次呼唤后猛的喘息起来。就像溺水者第一次吸到了空气。 他拿出一支烟放在嘴里,颤抖的双手却怎么都打不着火。 沈继平也不等李显的回答,快速的打了几个字就跑到李显身边,抢过火机给两人点了烟,就与他一起死死盯着屏幕。 打开的窗口是一个qq群,右边显示的人数不少,但彩色的却没有几个。这个群似乎沉寂了许久,李显的电脑中只有今天收到的消息。 “亲爱的同学们,时光飞逝,咱们相识的那天距今已经走过了十个年头,很荣幸与你们能在有限的人生中相聚三年。作为大家曾经的班长,我在这里诚挚的邀请大家来参加十年聚会,考虑到大家很多都在外地读书工作,所以本次聚会的时间定于即将到来的元旦下午五点半。报名时间从现在开始截止到下周日晚上十二点,请同学们在不影响正常学习工作的前提下积极参加,在群里写上名字即可。” “李显、沈继平。” …… 群里渐渐热闹起来,就像一张黑白照片突然变成了网上的热播剧。越来越多的头像有了颜色。 电脑中的时间静静走着,李显和沈继平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两人都没有加入热聊。同寝室的那两个哥们已经陆续搬出寝室和女友双宿双飞。寂静的房间里除了一口一口的抽烟声,就只剩呼吸。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沈继平被吓了一跳,忙从自己桌上接起来。来电的是沈继婉,不知何时开始,她更多的会打给亲哥。 “你收到消息了吗?”刚一接通,电话里就传出了沈继婉慌张的声音。 沈继平一愣,看看李显诧异道:“你是说?” 妹妹的声音带上了火气:“沈继平你装什么傻啊,你们初中的班级不是要搞十年聚会吗?” “你怎么知道的?”沈继平早已短路的脑袋愣愣的问。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已是心急如焚:“你磨叽个没完是吧,忘了当年我把你照片送谁了?抓紧给我老实交代!” 一个形象浮现在沈继平的脑海,虽然那人已经面容模糊,但曾经的事仍历历在目,他赶忙回应:“没错,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半,地点还没通知。” 沈继婉语气中的焦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她呢喃问道:“她会去吗?” 沈继平哪能不知道妹妹指的是谁,他也只能沉声如实相告:“还不知道,现在正在报名,我和显子都在等。” 电话那头的沈继婉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出声:“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 沈继平用力点点头,也不管妹妹能不能看到:“一定。” “显子?” 他挂了电话,本想和发小说两句,却没料到他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沈继平定睛一看,慌张的跑到李显身边,拍掉了他手中的烟头。 “没知觉的吗?”沈继平痛心的责怪发小,他轻轻掰开他的手仔细检查,手指夹烟的关节早已被烧得皮开肉绽。 李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仍保持着那姿势紧盯着屏幕。 沈继平的咬肌在他秀气的脸上突兀的凸显,他猛的关掉了发小的显示器。 他这才有了反应,只见李显须发皆张,起身一拳就将发小打到在地。 地上捂着腮帮子的沈继平让他猛地清醒过来。李显看看自己的拳头,眼中满是自责,他喃喃道:“瓶子,我……我……” 发小看他结结巴巴的蹦着字,无所谓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李显扶起沈继平,帮他拍拍身后的灰尘,就像在那年的沙子堆下。 沈继平冲李显笑笑,这个笑满是温暖,从十五年前收获至今,终于有了返还的机会:“你看吧。” 李显看着这个笑失神片刻,点点头回到了屏幕前。 第二天…… 第三天…… …… 第七天…… 沈继婉终于忍不住混进了男寝。 一推门,里面缭绕的烟气就把她熏了个跟头。她像来到了一个充满迷雾的世界,里面的视线不足一臂。 她看着从门外公用照明处接进来的线,狠狠的瞪了亲哥一眼。换来的是亲哥的苦笑:“没办法,不这么招我怕他再伤害自己。”说着,就上前几步指了指组合床的钢架。那里的钢管从中间凹陷,也不知当时李显使了多大力气。 沈继婉忍着心疼缓缓走过去,终于从迷雾中看清了他。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人是李显,沈继婉几乎不敢相认。 他眼窝深陷,形容枯槁,头发像乞丐一样揉成一团,脸上的胡子茬胡乱的生长着。他的周围铺着一层厚厚的烟蒂,正是迷雾的源头。而让沈继婉的泪水夺眶而出的,却是他的眼睛。 他那双本来熠熠生辉的温暖眸子,此刻已然毫无生气。灰蒙蒙的漠然气息从这双木然的眼睛中渗出,将周围的色彩和暖意吞噬殆尽。 沈继婉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那个持续多年的约定对他意味着什么。 沈继平拍拍妹妹的肩膀引着她坐在发小对面。 “他有吃饭睡觉吗?”沈继婉呜咽问道。 沈继平点点头又摇摇头:“吃饭我得催着,困极了他就靠在那闭会眼,也不知道睡实了没。” 沈继平拦住想上前搭话的妹妹,平静道:“最后一天了,再等等吧。” 沈继婉看看表,还不到十点。她抱着腿蜷缩在椅子上。他盯着屏幕,她盯着他。 十一点…… 十一点十分…… …… 十一点五十九…… 时间每过去一秒,他身上的灰雾就加重一分。房间中似乎多了一口巨钟,秒针正一声声的剪断希望。 五十九分十秒…… 五十九分二十秒…… …… 当时针、分针和秒针重合的那一刹,巨钟轰然作响!却又在一瞬间寂静无声…… qq群中仍是死寂一片,正如此刻的李显。 许是物极必反,他忽然从持续七天的入定中走了出来。他叹出一口气,这声叹息长到似乎没有止境。 时间静静流淌,他伸了几次手,终于关掉了显示器。他也注意到了发小和妹妹,他露出那种笑容,干裂嘶哑的声音说道:“你们来了。” 本应温暖的笑却是冰凉一片,那浓重的灰雾紧紧缠绕着他,似乎预示着什么。 这个结局本是她所希望的,而此时,她却心如刀割。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嘶声而出。 他轻抚着她的脑袋,噙着笑的嘴正吐露安慰:“我没事,不要哭。” 灰雾正渐渐扩大,直至笼住了三人…… “嘀嘀嘀。” 音箱中发出响动,这声音就像九天外的一缕晨曦。它直射而下顿时将灰雾击得粉碎。 三人周边时间却仿佛静止,一切都被凝固下来。 沈继平第一个打破时间的桎梏,他看看时间,已过了十二点半。他哆哆嗦嗦的呢喃:“显子?” 这声呼唤也帮李显和沈继婉挣脱出来。 她弹簧般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黑色的屏幕。他也闪电般出手,却在显示器的开关前又突然定住。 患得患失钳住他的手,这个按钮似是钢浇铁铸,怎么都摁不下去。 沈继平扶着李显的肩,猛地伸手按在他修长的指头上。 一个从未被注意过,不知何时入群的头像变成了彩色,又把色彩染到了屏幕前的三人身上。 “魏媛。” 第八十五章 注定的巧合 那个头像在说出一个名字后很快恢复黑白。无论李显如何与之联系都没有回应。可群里却被他的追问激的炸开了锅。很多人推测出了缘由,除了惊诧外,感动和质疑开始在群里此起彼伏。 他关掉了电脑,虽然此刻的李显模样邋遢,可谁看到都会觉得他神采奕奕。 沈继婉的心疼缓缓的转成了酸楚,她咬着下唇犹豫着问道:“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李显摸摸妹妹的头,他们之间的隔阂在方才已经荡然无存:“见了就知道了。” 他倏地笑起来,荡漾着温暖:“我相信她。” 沈继婉黯然的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瓶子,帮我订票。”李显对发小笑道。 沈继平瞅瞅妹妹,也笑着回应:“好,明天一早我就去订。哪天的?坐什么回?” 李显怔了怔,犹豫半天才道:“火车吧,能赶上就行。” 发小了然的点头应是,却听到妹妹沉沉的声音。 “我也去。” 沈继平看着发小,等他做出决定。 李显看着妹妹藏在阴影中的脸庞,眼中浮上自责。 “好。一起回。” 这天晚上,沈继婉没能回到自己宿舍。她躺在亲哥床上辗转反侧,挤在一起的李显和沈继平处,已经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婉婉,不要多想。有个结果总是好的。”亲哥的声音幽幽响起。 沈继婉揉揉鼻子,总觉得柳絮直往里钻。 “我知道。” 12月29日,南州火车站。 已近学生返程高峰,车站里挤满了人。特别是沈继平精挑细选的这趟车,等待检票的冗长队伍正缓慢的移动。 他们选了最慢的绿皮车。 很早就来候车的三人排在队伍前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这段时间,他们又回到了初入学时的亲密。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三人循声看去皆是一愣,他们视线内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却是秦清若。 她眼中的惊喜在发现他们的诧异后逐渐变淡,最终化成了黯然。 沈继平回过神,见她不在队伍中,便邀请秦清若加入三人的位置,自然少不了排在后面的人一阵抱怨。 沈继婉恶狠狠的扫视一圈,止住了喧哗,这才奇怪的问:“你这是?”许是以前秦清若给她的印象太深,疑问中难免带着审视。 “学姐,我回溯水。”秦清若黯然的脸上带着苦笑,她仔细看看三人又补充道:“我爸爸下病危了。”语气中难免哽咽。 沈继婉心下一惊,愧疚油然而生。 李显出声安慰道:“别担心,出病危通知也不能代表什么。”虽然大家都明白需要女儿千里迢迢返程意味着什么。 秦清若摇摇头,柔顺的长发轻轻起舞:“谢谢,我只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泪水已是滴落下来。 李显和沈继平叹口气不再出声,任由沈继婉安慰她。 四人检完票向车厢行去,心情沉重之下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那长长的绿色火车时,秦清若止住了哭泣。她看看三人前进的方向,不禁打了个寒颤,无依无靠写在了脸上。她晃晃脑袋,指了指前边的车厢说道:“我在那边,先走了。” 说罢就转身离去。沈继婉看她的方向是列车硬座所在的车厢,心中浮上一阵酸楚,忍不住上前几步拉住她,柔声道:“跟我们一起吧。” 两个男青年也点头应是,李显想传递些勇气,便笑着赞同:“是啊,先在我们那里坐会,等等看能不能补票。” 秦清若看着李显的笑容一阵失神,片刻后才脸色微红的随他们一同上了卧铺车厢。 兄妹三人的铺位两下一中,他们都没带什么行李,只是随意的丢在了其中一个下铺上。 两对男女对面刚坐下,沈继婉就突然想到个人。她一脸愤懑的出声询问:“你男朋友死硬了?这么大个事也没说陪你一起的?” “婉婉!”李显皱眉看着又泪眼婆娑默不作声的秦清若,不无责怪的呼喝了声。 沈继婉讪讪的笑两声,瞅瞅身边柔弱的人儿只得又开始安慰。沈继平叹口气,问秦清若索要了车票就去快步离去。 等他回来后,秦清若边掏包边问:“谢谢,多少钱?” 沈继平拦住她的动作,笑道:“同学一场,不至于。” 在三人的坚持下,她只得收起了包。 被沈继平这么一岔,四人间沉闷的气氛才算稍有缓解。 他们聊起两年来的种种。秦清若有挑拣的说了自己和男朋友的事,也坦言他们如今已经搬出宿舍在校外租了房子。但让兄妹三人感到别扭的是,她虽然挑些甜蜜的故事来说,可语气总带着股奇怪的感觉。 说着说着,秦清若却猛地打住话头,一把抓住了李显的手。 “这是怎么弄的?” 她又反应过来,触电般松开了手。秦清若一脸歉意和心疼的重复:“怎么弄成这样了。” 尽管李显快速将手放在桌下,可她还是看了个清楚。他右手指关节乌青一片,常夹烟的手指处还有两个焦黑的疤痕。 “不小心碰到了。” 他向来不会扯谎,沈继婉看着李显心中感慨,只能忍着心疼圆场道:“还能怎么弄的,打架了呗。”说着就扭过亲哥的脑袋,指着他右颧骨上隐约可见的青斑。 秦清若一愣,仿佛刚注意到似的。讪讪笑了两声就不再多言。 这趟车足有二十二个小时。秦清若在大家有意的引导下轻松不少,她补的铺位距离三人有些距离,最终在协商下调到了一起。 熄灯后许久,车厢里鼾声已是络绎不绝。四人躺在各自的铺位上都没有出声,也不知道他们睡着了没。 一阵窸窣,秦清若从铺位上下来走向了车厢连接处,很久都没有回来。 李显放心不下,也穿上衣服起了身。 “让婉婉去看看吧。”沈继平的声音在黑暗中忽然出现。 “好。”话音刚落,沈继婉就马上回应。 各怀心事的四个男女青年竟都未入眠。 李显拦住了要下来的妹妹:“我去,刚好抽根烟。” 他走到车厢连接处,除了火车压过铁轨接缝时发出连绵不绝的“空、空”声,那里还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 哭声让人心里发堵,可打火机发出的动静却给哭泣的声音画上了休止符。 “你也没睡着?” “嗯,来抽根烟。” 除了有列车节奏的声音,黑暗中只剩抑不住的抽噎。 “回去吧,这里冷。” “你先去吧,我想再呆一会。” 又是阵沉默。 “哭出来会舒服些。” 痛哭之声刹那间放大。好一会才转成断断续续的吸气。 “谢谢你。” “不用。” “你们怎么这时候回家?马上要考试了。” 打火机又发出响声,被点燃的烟叶传出微不可闻的噼啪声。 “我们去参加同学聚会。” “你是说?” “嗯,初中的。” “那要恭喜你了。” 柔美的浅笑声传来,似乎感同身受。 “什么时候?” “元旦晚上。” “要不是……我还真想看看你那位是什么样子。” “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火车呼啸一声钻进了隧道。 “谢谢。” “什么?” “我说,谢谢你!” “为什么?” “能告诉我这些说明你还当我是朋友。” “一直都是。” 铁轨上发出的“空、空”声忽然变小,却是出了隧道。 沈继婉心里叹口气,离开了藏身的过道朝铺位走去。刚走几步,身后的昏暗中又传来李显的声音。 “有需要话,记得联系我们。” 第八十六章 那年那人那约定 2006年1月1日。 李显这天起了个大早,或者说昨夜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可任谁都能看出此刻的他精神抖擞。 在发小好笑的目光中,他像个即将出嫁的大姑娘,揣着满脸的悸动和紧张进了浴室,好半天都不见出来。 沈继婉敲门进来,坐在椅子上陪亲哥一同等待“新娘”。 “显子,婉婉来了,你出来的时候注意点啊。” “知道了。” 沈继平喊了一嗓子,扭头就看到妹妹脸色奇怪的盯着自己:“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些感慨你长大了。”沈继婉没好气的讽刺。 洗漱间传出的流水声哗哗作响,沈继平趁机问道:“想好晚上怎么说了吗?” 几天的调整加上性格使然,沈继婉已经没了期艾与彷徨,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她的嘴角勾起爽朗的微笑:“具体的还没想好,我有自信。更何况她说不定早为他人妇了呢?” 沈继平看着妹妹的样子,本不忍心打击她的信心。但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话是没错,但你想过没有,要是你说的这种情况,那天显子在群里那么一闹,她还会不会出现?” 沈继婉突然就懵住了,这个问题她压根就没想到。 沈继平毫不意外的看着妹妹,继续道:“你想想看,现在我们初中班上都猜到显子一直在等她,相当于把人家架到火上烤了,她还能来吗?” 不等她回应,沈继平就沉声补充:“毕竟显子只有这么一个。” 沈继婉皱着眉急急道:“不能吧,要是这样,她等于不负责啊。” 亲哥耸耸肩:“要是没有对手,你这仗怎么打?” 沈继婉双眼泛着茫然,似乎听到自信出现裂缝的声音。 没想到亲哥不留情面的话尚未说完,只听他提高了音量道:“退一步说,就算她还是单身,就算她来参加了同学会。可那个约定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十年,谁能保证她还是当年那个她?” “她不会变的!” 沈继平转头看向发小,他只穿了一条短裤,头发上还在往下滴落着水珠。水珠下落的轨迹经过他的双眸,里面已经布上了血丝。沈继平不闪不避的平静出声。 “是不会?还是不能!” 李显握到泛白的拳头让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他的咬肌凸显,似在强压火气。 发小脸侧依旧存留的青斑像一台真空泵,抽干了他的力气。李显扶着墙,跌跌撞撞的回了洗漱间。 沈继婉含幽带怨的瞪着亲哥,却见他无声苦笑。 “要是连这些都不考虑,晚上还不如不要去。” 李显不久后穿好衣服出来,似乎已经从失落中恢复。他从行李中拿出剃须刀刮了起来,每刮完一处还用手反复试探,直到再也摸不出一丝胡茬。 他仔细的梳好头发,坐在单人沙发上望着窗外。 “你说吧,我在听。”他的双眼又蒙上了灰色。 担忧让沈继婉皱起眉头,可亲哥却咬着牙开了口:“显子,我是说如果,如果她忘记了你们的约定,或者她不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她,怎么办?” 李显失笑出声,反而转头安慰起发小:“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 他的眼睛虽蒙着灰色,可却是清明一片。 沈继平松了口气,看来不管晚上发生什么,他都能承受了。 “可我总觉得她不会变。” 肃州一栋民房内,一个女孩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睁开双眼,她看看时间,已过了十点,只能不情不愿的蹬开了被子。尽管有暖气,可外面的温度还是让她打了个哆嗦。她马上拉起被子缩了进去,团了好一会之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一鼓作气的下床冲进了卫生间。 没过多久,从卫生间出来的她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精心打扮。可打扮来打扮去,镜子中人的发型总是没办法让她满意。她拿出钱包估算一阵,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毕竟是十年一度的聚会,她总想给以前的同学们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看来去一趟美发中心已是势必成行。 她找出便签写了张字条,轻手轻脚的放在床头柜上。看床上的爱人仍睡的香甜,笑着摇摇头躬身一吻就出门而去。 沈继平听完发小的话愣了半晌,见妹妹还在晃神,只能哭笑不得的说:“大哥,你这么一说不等于我前面都白讲了嘛。” 李显不好意思的笑笑,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傻,但还是坚持道:“瓶子,我是说真的,我真有这种感觉。” 沈继平以掌击额,无言以对。 时间在等待中总是过的很慢,可对于已经等了近十年的李显而言,早就习以为常了。 闹铃声响起,他深深的吸口气,让空气在胸腔徘徊良久,才努力的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一同吐了出来。 “走吧。” 时间刚过四点半,李显三人就已经从酒店出发,等他们到了指定的ktv豪包里还不到五点。初中同学聚会,又是相隔了十年,会来参加的老师和同学尚不足二十人。虽然他们等待的只是那个她。 包间里已经有同学到了,看到进来的三人纷纷围过来打招呼。等彼此记忆里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的时候,难免一阵唏嘘。 十年时光,未曾改变的只是少许。 那栋民房楼下,女孩正和爱人依依惜别。爱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告诫女孩不要被初中的旧恋勾走,换来的是一阵软绵绵的粉拳。 李显脱离了叙旧的队伍,独自坐在靠门最近的位置。用他的话说,他肯定能一眼认出约定中的她,毕竟那个身影已经在他心里描刻了千百万遍。 女孩坐在出租车里,她不顾冬日的寒冷和司机的抱怨,自顾自的打开了窗。凌冽干燥的风涌了进来,撩起了她的长发。她笑了起来,不知哪一段傻傻的回忆浮现在她的脑海。 沈继平在热烈的聊天中偷空看去,坐在门口的发小正安静的抽着烟,他的表情已经平稳下来。上午在酒店时眼中的灰色也被浓浓的期待挤到了眼底。沈继平似乎放下心来,可微微跳着的眼角却昭示着什么。 女孩打开车门,站在了聚会约定地点的楼下。她似乎有些胆怯,迟迟不肯迈步。过了一会,她才咬了咬下唇,又给自己一个加油的手势才大步上了楼。 “大家好。”女孩推门而入。 沈继婉盯着这个女孩,她的形象与自己幻想了一天的身影渐渐融合,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背了个不小的包。 沈继婉的心跳不断加速,也许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的场景下一秒就会发生,可女孩的动作却让她愣住了。 女孩注意到李显后微微一愣就朝大部队走来,只是眼中闪着藏不住的惊艳。她施施然的脱掉外套,自然有殷勤的男同学帮她挂好,她从包里翻腾一阵,拿出一个封好的大信封,出声向众人问道:“李显来了吗?” 这个疑问让包间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一个同学愣愣的指了指门口的那个人。 女孩怔了怔,似是觉得没能认出对方有些赧然,只能背过双手磨磨蹭蹭的走到李显面前。 “李显,好久不见。”女孩细若蚊蝇的声音从口中飘出。 沈继婉紧紧盯着李显的表情,却见他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困惑。 “你是?” 第八十七章 简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沈继婉看着恍惚离去的李显以及追出去的沈继平,本想跟他们一起离开,可憋在心中的那团火无论如何都想宣泄出来。 女孩缩了缩脖子,慢慢从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你是……沈继婉?” 女孩的话和瑟缩的样子顿时熄灭了沈继婉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瘫在沙发上口中喃喃:“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他等了八年。就因为一个约定,他就等了八年。” 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在短短的时间里出现,其他同学早被震的不能自已。就在几小时之前,那个文弱安静的女生还好端端的生活在一些人的记忆中,可转眼间她就已经去世了四年。大家还来不及唏嘘,又被沈继婉的话惊到。她这幅被抽去灵魂的样子终于证明了李显的执着。 同学们回过神互相看看,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李显好痴情啊。” “你们没在一起吗?我记得那会……” “魏媛真是可怜。” “要不我去温暖下李显?反正我也单身。” …… 周围的鼓噪声让沈继婉想到了苍蝇,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多了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对当事者以及被牵扯进来的那些人而言,世界或已崩塌。 沈继婉想挥手赶走嗡嗡的声音,却被另一个人轻轻捉住。 “我也想早点告诉李显,可她的遗愿就是今天。这次的同学会就是我央求老师和班长举行的。如果我早知道……” 抓住沈继婉手呜咽出声的正是那个女孩,她唯一的密友。 沈继婉眼中又有了生气,她拍拍女孩的肩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站了起来。她扫视了一圈同学们,便推门而去。 “沈继婉!”女孩追了出来。 沈继婉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说话。 女孩拿出一个小信封递上来,封口粘的很严实,正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几个字“沈继婉亲启”。 女孩见沈继婉接过,抹掉泪痕笑着说:“她也给你留了封信。这下,我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 沈继婉看着手中的信诧异道:“她怎么知道我会来?” “那就只有她知道了。” 女孩看着沈继婉快步离去的背影,脸上全是轻松的笑。 “加油!” 沈继婉从亲哥那里得知他们正在酒吧,那家酒吧是三人大学后常去的聚集地,与这里尚有些距离。 她在出租车上按下焦虑,打开了那封信。 “婉婉: 展信佳。 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因为我总想和他找到更多的共同点。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请原谅我的任性。给你写这封信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其实,当年我本以为你们会走到一起,毕竟你们青梅竹马的经历着实让我羡慕。可天意弄人,他选择了这样的我。我想,你应该会知道我和他的那个约定。也许是恐惧,也许是自私,我霸占了他这么久,再次恳请你的原谅(认真)。 对了,猜猜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会等着他? 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因为我跟朋友交代了,如果同学会这天你跟他一起来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反之,你就看不到这封信了。我是不是很聪明?(笑) ps,请你一定一定照顾好他,假如你让他难过,小心我半夜找你哦。(笑) pps,加油!你可带着我们两个人对他的爱呢。 ppps,我其实很怕你是以妹妹的身份跟他一起参加同学会,毕竟你们一起长大,你又那么漂亮。假如真是这样,那你就当没看过这封信吧。 祝,一切都好。 你的情敌:媛 2001.11.29” 信写在彩色的信纸上,信封里还夹着片银杏叶,像一把小小的伞。沈继婉装好信,眼中已噙上了泪。她从字里行间看的出她对他那种简单而深切的爱意。这份爱独立于尘世之外,未曾蒙上一丁点现实的浮华。 这样的她值得他去等待。 酒吧的角落里,沈继平和李显面前摆着一瓶高度酒,两人已经喝掉大半。沈继婉在两人身边坐下,要了支啤酒慢慢喝着。 桌上放了本书,书中间夹着露出边缘的彩色信纸,下面压着一个挺大的信封,信封口上露出半枝已经枯萎且被压扁的栀子花,但萦萦的香甜气味似乎正慢慢散发出来。 书的封面上印刻着书名——《简爱》。 沈继婉抬起头,发现李显也正在看着她。他眼中似乎有一片星辰,将之前眼底的灰色清扫的干干静静。 “哥,你没事吧。”如此清澈的双眸,却让沈继婉担忧不已。 李显笑着摇摇头,随意道:“怎么会,我觉得挺轻松的。” 沈继平也笑着插话:“是啊,这结局也不算差。” 沈继婉发现李显的手抽搐了一下,可惜动作太小,恍惚中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点点头不再询问,却被书中露出的信纸吸住了眼睛。 “哥,我能看看吗?” 沈继平投来责怪的目光。李显也明显的愣住,似是没想到妹妹会提出这个要求。 倏地,一滴水滴从他脸上滴落在信纸上,慢慢晕开。 他忙转过头去,声音却透着轻松:“好,你看吧。” 沈继婉咬住舌头,生怕眼中的水渍落下。 她从那本书中,抽出了那封信。 “亲爱的显: 我爱你! 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和任性,让你最美的青春荒废在我手里。对不起! 我真的有想过悄悄离开,可那天你叫我来给你加油,我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我也想潇洒的离去,可你又当着全班的面让我在终点等你,当时我就在想,干脆就让我放纵一回吧! 最后,我还是没能等到你。 我本以为我们会就此永别。可当我在窗户看到你骑着车来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来了。 李显,我爱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遵守约定,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等我,毫无理由。 我想给你留下一张照片,但选来选去却找不到合适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那就请记住我最美丽的时刻吧。除了这封信,唯一能留给你的就是我最喜欢的那本书了,记得一定要好好保存。 我真想看看现在的你是什么模样,我想你肯定还是那么帅,那么阳光。也许你换了短发?也许你戴上了眼镜?不会,你的眼睛永远那么亮,就像温暖的太阳。是不是为了我拒绝了很多女生?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允许你和其他女生交往了。 李显,我是那么的爱你。所以请你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吧,我想她一定会是个像我一样爱笑的女孩,她一定会替我照顾好你。就算她不是最完美的,她也一定会像我这样爱你,因为她会带着我们两个人的依恋。 我想我一定会带着微笑离开,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愿意在心里留出一片空间让我住进去,直到永远。 谢谢你遵守约定,谢谢你为我付出的年华。 我爱你! 永远只属于你一人的:媛 时间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别了,我的爱。愿我们来生再见” 第八十八章 时机 当天晚上,李显喝的酩酊大醉。沈继平和沈继婉两兄妹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回酒店。 沈继婉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李显,总有种落泪的冲动。他很少表达内心的感情,共同成长的十五年中,他从来只在自己面前展示强悍温柔的一面,何时像今天这么无助而又脆弱过。 “婉婉,今晚你就照顾显子吧,我不行了。”亲哥如是说道,他的脸也是沱红一片。 沈继婉拿出自己的房卡递给他,沈继平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床上的李显似乎做着噩梦,他的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沈继婉爬上床,将头发别在耳后,侧着脸俯下身子。 “为什么。” “别离开我。” 反反复复,只有这两句。 她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吵醒他。 她下床搬来椅子坐在床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他的发质很好,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她伸出手,慢慢拨开他的头发,这才猛的发现,他眼角正涓涓流淌着一条溪流。 她心疼万分,但又非常庆幸。这样的他才是完整的他,不再是钢铁浇筑,而是有血有肉。 她笑着抹净自己的泪痕,浸了条热毛巾慢慢的帮他擦拭脸颊。毛巾上的温度似让他舒服许多,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口中的呢喃再无声息,那条小溪也逐渐干涸。 她吃力的帮他脱掉外套和鞋袜,心中暗暗责怪亲哥跑的太快。 他今天的穿着很奇怪,厚厚的羽绒服下反而穿着短袖。她浅笑两声,这样的穿搭倒是能适应所有环境。 她像个尽责的妻子,帮他擦净了脚又帮他洗好袜子。不知为什么,从未帮任何异性做过的这些事,居然在他身上做的自然而然,甚至还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的甜蜜。 她想了想,再次加热了毛巾。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被子,将他的短袖拉起,仔细的帮他擦着身体。他的身材一向很好,线条硬朗却又没有那种突兀的肌肉。也许是酒精作祟,看过无数次的这个胸膛居然让她的脸开始发烧。 她迷迷糊糊的将他的胳膊放平,迷迷糊糊的躺上了床。她撑着脑袋俯视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迷迷糊糊的慢慢攀上了手。 她轻抚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心跳渐渐加快。 情不自禁的,她吻了上去。 一股迷醉的气息度了过来,她渐渐沉浸其中。迷蒙中她微微睁开眼睛,却像触电一般弹了起来,情欲立退。 不知何时,那条溪流又开始静静流淌。 她冲进洗漱间,对着镜中脸色发红的女孩就是一通训斥。 “沈继婉!这个时候你居然干这种事!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她出来手忙脚乱的帮他盖好,就把自己扔在另一张床上,还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强迫自己睡去,临入眠前。她恍惚想起方才好像是自己的初吻,对了,好像也是他的。 沈继婉就这样进入了一个甜蜜的梦里,梦里的世界没有那个她…… 一阵急过一阵的敲门声打断了美梦。沈继婉揉揉惺忪的眼睛下了床,边走还边抱怨:“别敲了!烦不烦啊!” 一开门,果然是亲哥。 沈继平上上下下打量着妹妹,看她除了外套和鞋子外装备一应俱全,甚至连袜子都没脱。 “哎……”叹息声从他嘴里传出来。 沈继婉看着郁郁寡欢的亲哥纳闷道:“大早上的苦着张脸干嘛。” 沈继平十分想敲开妹妹坚如磐石的脑壳看看里面有什么,他瞪着死鱼眼看着她:“你这心够大的啊,昨晚那么大的事居然还睡得着?” 沈继婉红了脸,又没法对亲哥说出昨晚的情况,只能蛮横道:“不睡觉干嘛?数指头玩啊!” 沈继平一阵苦笑,倏地想起什么,一把推开妹妹冲进了房间。 “卧擦类,大姐啊,让你照顾个人还能把人给照顾丢了?”沈继平哆哆嗦嗦的指着李显空着的床责问。 沈继婉一愣,定睛看了半晌,还机智的伸手摸摸被褥,上面却是一片凉意。 “哥去哪了?”她愣愣的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别发呆了,打电话啊!”这下不用敲开看了,她脑壳里面绝对也是石头。 沈继婉一下慌了神,她匆忙找出电话拨打出去。 “铃铃铃。” 铃声却在房间内响起。沈继婉想到昨晚的那条溪流,手机就这样从手中滑落。 沈继平看到妹妹的样子,焦急道:“想到什么了?快说啊!” 沈继婉转过头,双眼中满是惊恐:“哥他……会不会……” 做了二十二年兄妹,沈继平哪里猜不到她的意思。他猛地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大声道:“别特么瞎说,显子哪有那么脆弱!”丝毫没有察觉这一下是他这辈子的巅峰。 沈继婉也罕见的对这下敲击没起反应,她慌慌张张的说道:“你不知道,哥昨晚哭了一宿!” “谁哭了!”门口传来一个烦躁的声音。 兄妹俩同时一惊,一股脑地钻进了声音主人的怀里。 李显轻拥着在自己怀里嘤嘤哭泣的兄妹,温暖到无以复加。他也把头埋进他们交叉的臂膀,从那里汲取着力量。 兄妹三人静静抱着,温馨与安详荡漾在房间中。 李显羽绒服的帽兜在拥抱时已从脑袋上脱落,沈继婉刚一睁眼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哥你头发呢!” 沈继平也离开发小的怀抱,目瞪口呆的看着发小的脑袋瓜,那上面仅剩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几根毛。 沈继婉想到那封信,眼泪又有上涌的趋势。 李显忙出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要从头开始!” “挺好!这样更有男人味,以前你头发太长,也难怪我怀疑你喜欢男的。”回过神的发小笑着圆场道。 从那天起,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发型再也没留长过。 三人订的返程车票在1月4日。本以为预留的时间有些紧张,可如今却让他们无所事事起来,毕竟有家也不敢回。 兄妹三人打发了一天时间,夜晚再次降临。 谁都没有想开灯,还拉住了厚厚的遮光帘。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中慢慢聊着。 “真放下了?” “我说放下了你们信吗?” “不信!” “那不就完了。” “哥,要不明天咱们去看看她吧。” “你知道地方?” “额……鼻子下面长的啥?你烦不烦!” “算了,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嗯。” “嗯。” …… 一阵铃声打破了沉默,手机同时散发着惨淡的光。 李显拿过手机一看,皱眉接了起来。 “我爸爸走了……” 电话中隐约传出的哽咽之声让刺眼的灯光亮起,沈继婉眯着的眼帘中李显站了起来。 “节哀,什么时候的事?” “我知道了,给我地址。” “嗯,记住了,我们这就过去。照顾好自己。” 李显挂上电话重复了一遍地址,沈继婉忙记录下来。沈继平看看发小,又看看妹妹。不禁叹息出声。 “这都什么事啊。” 第八十九章 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 等李显他们赶到溯水的时候,刚过凌晨两点。 那栋略显破旧的单元楼下已经搭起了灵棚,这样的场景总让冬日的凉意更甚。 他们走上前,门口执事引着三人入内,沉声出言:“有客到。” 进了简易搭建的棚子,他们的心倏地抽了起来。 灵棚正中是一张大桌,桌后是入殓的棺木,前方摆着一大两小白布拜垫。秦清若和一位妇人正披麻戴孝的相依在桌旁。 此刻的秦清若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人。她双目无神,眼圈红肿,屏风般的眼镜也不知去了哪里。她的身体随风摇曳,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李显三人随着执事的引导行了礼。礼毕后,李显上前两步对回礼尚未起身的秦清若温言道:“节哀。” 她似乎才注意到来人,双眼又带上了些许神采。她冲三人扯了个笑,点头回应:“你们来了。”声音沙哑至极。 秦清若对妇人低声说了几句,就带着李显他们出了灵棚。 “谢谢你们能来。” 她笑着出声,这个笑却让人心疼。 李显脸上也勾起一抹笑,暖洋洋的气息从他身上传出来,穿过了冬日冰冷的空气:“别客气了,有什么我们能帮的?” 这个温暖的笑似乎没有发挥作用,秦清若看着他,眼中的泪又滚滚而下,摘掉眼镜的她似乎脆弱许多。 她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道:“不用,家里人都安排好了,你们能来我就已经满足了。” 沈继婉轻拥住她,听着她撕裂般的哀恸一起落泪。 她的嗓子已经到了极限,声音中都能闻到丝丝的血气。李显叹口气沉声劝慰:“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话引起了秦清若的剧烈反应:“你怎么理解的了!” 李显也不反驳,只是掏出烟抽了起来。 “清若!哥他和你一样,也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沈继婉觉得除了至交好友,没人希望别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这一面。她不但改了称呼,甚至提了李显的事,只为同病相怜的秦清若不要误会他。 “你说这些干什么,情况又不一样。”沈继平恼怒的训斥妹妹,仿佛在责怪她给火上浇油。 秦清若听完沈继婉的话就愣住了,哭声立止。她不可置信的看看默然抽烟的李显,转头问道:“学姐,李显他……” 沈继婉瞪一眼亲哥,柔声说出了李显恋人早已去世的消息。 秦清若恍惚半晌,这才想起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李显摇摇头,与她的眼神碰在一起,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懂了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悲恸。 四人在冷夜里聊了许久,直到沈继平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秦清若忙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休息。李显拦住有些慌乱的她,对沈继婉说道:“你和瓶子休息吧,我还不困。” 他的心伤不比她小,或许只有他们才能互相开导吧。想到这里,沈继婉点点头,拽着不肯离去的亲哥后脖领就往楼上走去。 秦清若安顿好二人,看了眼李显就朝灵棚走去。等她返回的时候,递给李显一件军大衣:“夜里冷。” 李显道谢接过,和她一起坐在长条凳上。片刻后,他才发现秦清若发紫的嘴唇。 李显忙脱下军大衣披在她身上,不无责怪的说:“说了要照顾好自己。” 秦清若赧然笑笑:“就剩这一件了,你是客人。” 李显皱皱眉,对她的回答很是不满,却忽地见她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猛然抬头:“你要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穿吧。” 秦清若看着发愣的李显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又怕他对这话有误解,再次开口:“我是说……” “好。” 温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一件军大衣包裹住了二人。生命中都缺失了一部分的他们用这种方式互相取暖,互相补全。 聊了一会,李显忽然感觉到自己肩膀靠上了一团温暖,他定睛看去,却是秦清若睡着了。 她均匀的呼吸声在大衣里回荡,李显笑了笑就轻轻换了坐姿不再移动。 秦清若家里的楼层不高,这一幕幕都被兄妹看在眼里。沈继平叹口气问:“你是不是傻?” 沈继婉压下心慌倔强回应:“你想什么呢,清若有男朋友!” 在亲哥止不住的哀叹声中,这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清若被周围的嘈杂吵醒,她睁开惺忪的双眼,便看到沈继平、沈继婉正站在面前笑吟吟的盯着自己。 秦清若晃晃脑袋,感受到脸侧温暖的坚实,猛的就坐直了身体,脸上浮出红晕。 她心虚似的抬头一看,却见几人都盯着李显的肩膀。秦清若疑惑的扭头看去,原来他羽绒服肩膀处被濡湿了好大一块。 她脸上的红色越来越重。 李显三人又帮了一天忙,秦清若忙着迎客回礼,四人没有太多交集。 次日,到了李显他们返回南州的时候。 秦清若的母亲前来与几人告别。她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眼里的悲切却犹如实质:“多谢你们了,帮了大忙。” 兄妹三人连忙谦虚几句,便辞别了秦清若母女回了学校。 经过这几天的事,时隔两年的四人关系又一次亲密起来。 4月,距离那断灰色的时间已过去了三个多月,沈继婉只剩两个月就要毕业了。 随着大学生涯一天天减少,她越来越焦躁。虽然她和李显的关系又恢复到之前兄妹般的亲密,可离她的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三个月里,沈继婉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他将话说开,而他也像个木头似的没有表示,这让她如何不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急病乱投医的问起了亲哥。 “快说!我现在该咋办!” 沈继平被凶神恶煞的妹妹抓到了隐蔽处,本以为自己又是哪里不注意惹到了她,却听到这么一句。 沈继平试探道:“什么怎么办?” 沈继婉剜了一眼亲哥:“明知故问!” 沈继平怯懦的问:“你和显子的事?”见妹妹气呼呼的点头,他这才放下心思,胸有成竹的说:“这还不好办?!” 妹妹眼中透着希冀,亲哥一本正经的建议:“霸王硬上弓即可!” 沈继婉心中的雀跃还没持续几秒就转成了羞恼,她一把提住亲哥的脖领子,大吼出声:“逗我呢!皮痒了是不是!” 沈继平以手护住头脸,嘴里不住的嘟嘟囔囔:“别动手!我给你解释!” 妹妹疑惑的放开手,脸上大写着“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你就死定了”。 沈继平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没跟你闹,你想想看,显子这辈子就告白了一次还落这么个结局,你猜他心里有阴影没?” 见妹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话,沈继平继续说明:“所以啊,你就不用指望他主动了。” “我也没指望那个木头,我主动就不行?” 沈继婉说的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扭捏。 沈继平脸上多了奇怪的表情:“那你等啥呢?” 五个字就让她破了功,沈继婉脸上泛红,倒不是因为羞涩:“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嘛。” 亲哥嘿然道:“你想要怎么个时机?花前月下?烟波浩渺?风花雪月?” 沈继婉翻个白眼,从脑海里翻找半天才有了回应:“不是,我就是觉得感觉不对。” “要啥感觉啊,你想想当年秦清若,刚被打完脸就敢直接表白,还接二连三的进攻,你再瞧瞧你。”沈继平心塞不已。 沈继婉听了亲哥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地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点下头转身就跑。 “哎哎哎,你干嘛去。”沈继平扯开嗓子用声音拉住她,倒不是他不想追上去,是追不上。 沈继婉一顿,几步折返回来,一脸的恼怒:“去表白啊,还能干嘛。” 沈继平无奈出声:“你急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在这一时半会吗?” 沈继婉忍住抱怨,一脸焦急的等他说完。 亲哥也不敢拖沓,加快语速一气呵成:“我前面说的霸王硬上弓可不是开玩笑,显子那人在感情上不成熟的很,要是不发生几件大事很难让他转变对你那种兄妹间的感情,你光表白怕是不管用。所以,你等下表白完就直接吻上去,能哭最好。” 沈继平看着出神发呆的妹妹急得不行,在她面前晃晃手:“你听清楚没?” 沈继婉从回忆中出来,脸上带上了可疑的红色,她羞涩道:“吻一下就行?” “嗯,显子是个喜欢揽责的人,一个吻足以。”沈继平胸有成竹回了句,猛地又想到什么,诧异道:“除了吻你还想干嘛?不对,是不是有啥我不知道的事?” “管得多。” 三个字带着尾音飘出老远。沈继平看着妹妹的背影良久不语,过了很久,他才皱着眉叹气出声。 “胜败在此一举。” 第九十章 吻 沈继婉坐在学校人工湖边的长椅上,这里是她曾最接近幸福的地方。所以,她想在此发起进攻。 时光中那些碎片,无论是美丽的还是阴暗的,都一块块的浮现在她脑海。大院里那个沙子堆又从记忆中翻腾出来,虽然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已经搬离了那里。她仔细回想,或许正像沈继平说的那样,她在那一刻就将他装在了心里。 初中的跑道从湖中缓缓升起,出现在眼前。她忽然后悔起来,如果当时她没有把自己弄晕,如果她当时就跟他坦白那朦胧的爱慕……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副点彩派的画,这种脱离现实的感觉让她有些头晕。那些色彩重新解构组合,又变成了那所体育馆。她被他挡在身后,想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居然一丁点伤都没受,简直不可思议。 色彩渐渐消失,湖中的水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像极了那片纷飞的柳絮。那些小绒球困扰了她很久,它们总调皮的往鼻子里钻。也许,自己的感觉从来就没准过,时机什么的到底该如何把握。 一对情侣从面前走过,将她和波光分隔开来。她在恍惚中回到两年前,正是在这个长椅上,沈继平问自己“为什么不亲他”,是啊,为什么不呢?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只有他让她心跳加速,只有他让她觉得安全无比。他就像个完美的城堡,让她想要住进去。她从没想过会失去他,因为他总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从未缺席。 他的样子在心间越来越清晰,她看着他的唇红了脸。那甜蜜而又柔软的触感依旧萦绕。她忽然明白了沈继平说的那些话,如果自己将他吻醒,如果自己在他怀里睡去,如果…… 恐慌突兀的席卷而来,她忽然有种感觉,今天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捶捶胸口渐渐安定下来,这次,她一定不会再次错过! “胸口闷?” 他特有的磁性声音响起,里面满是关切。 她抬头看去,现在的他正源源不断的散发出属于他那独特引力,以前这种气息只是住进他心里那个人的养分。 她柔声开口:“没有,我是给自己打气呢。” 他失笑坐在她身边:“打什么气?” 他的唇一张一翕,让她红了脸。 红晕装饰着她嫣然的脸,他看了一眼就忙扭过头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出来。” “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她压下羞涩坚定的说道,倏地发现他转过去的后颈居然开始泛红。 “什……什么。” 她心里偷笑,甜丝丝的味道从舌根出现。看来他也不是没有心里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让勇气充满胸膛。 “哥,我想嫁……” “铃铃铃,铃铃铃。” 就像一部老套的电视剧,手机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响起,打断了不应该打断的。 她的勇气一时瑟缩,他愣了好一会。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皱着眉头按下了拒接。 她看着他的动作怔了怔,脸上漾起笑意。 他尴尬的摸摸脑袋,结结巴巴的说:“嗯……你……你继续……” 她噗嗤笑出声,点点头再次酝酿勇气。 “铃铃铃,铃铃铃。” 她被这不依不饶再次响起的手机差点弄的岔了气,她幽怨的瞪着他手里的电话。 他手忙脚乱的准备按下关机键。 “接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她无奈的出言阻止。她又不傻,如何能看不出郎情妾意只差一句话的事。反正鸭子已经煮熟在眼前,就不信他还能飞了。 如果她能预料接下来发生的事,如果她没有说出这句话,如果,又是如果。但人生,从来都没有假设。 他一脸歉意的接起电话,还没放到耳边,就听里面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李显,救我……” 这声尖叫直扎心底,刺穿了所有的甜蜜和浪漫。 李显和沈继婉惊的对视一眼,他忙打开免提呼唤起来。 “出什么事了!” “你要干什么,我不去!” 电话里传出这句话,接着就是叮呤咣啷的响动。 “李显,你快来,小秦被他男友拉走了,她留了好多血。” 片刻后,电话那头动静渐歇,可刚安静没几秒就传来一个女声。 却是秦清若的舍友。 “去哪了?”沈继婉焦急万分,抢过电话吼道。 那边愣了几秒,这才赶忙回应:“校门口的诊所!” 两人一愣,都往不好的地方猜去,挂上电话就大步朝那里奔去。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还是慢了半步。 小诊所里简陋的环境刺激着他们的大脑,秦清若正躺在病床上,她的裤子上满是血迹。一个陌生的男生正站在床前。 秦清若看到冲进来的两人,顿时痛哭出声;“我的孩子没了……” 李显和沈继婉脸色一变,情况比他们想的更糟。 男生皱眉转身,看到了门口的人:“你谁啊?” “我是李显,你们这……” 话还没说完男生就像发疯似的冲过来,一脚踹倒了李显:“你特么就是李显!” “你干嘛!” “你已经让我没了孩子,还不满意吗!” 两个女生的呼喝同时传来,李显本就压着火,翻起身就一拳将挑衅者捶倒在地。长期锻炼的他,重拳连钢架都能打弯,这一记哪里是地上这个虚有其表的大学生能吃的住的。 男生吐出一颗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怒视着李显,却不敢再动手。 李显的脸色阴桀,沉声喝问:“说!怎么回事!” 男生看他的表情打了个哆嗦,但仍大吼出声:“这个贱婢要跟我分手!为了你!” 李显一愣,看向病床上的秦清若,她却只是哭泣。 李显不再纠结这句话,继续喝问:“我问你孩子的事!” 诊所的大夫见几人暂时没了动手的苗头,才看了男生一眼,不无责怪的说出了李显和沈继婉来之前他们告诉自己的情况:“她刚怀孕不久还在危险期,就被推倒摔了一跤,难免……” 男生心虚的别过头,嘴里却犟道:“我的种!爱咋样是我的事!你管的着嘛!” 沈继婉被气的一佛升天,顾不得细想男生之前的话,怒气便喷涌而出:“你这是人话?你……” “你找死。” 三个字从李显嘴里稳稳吐出,他的声音如此凛冽,刮的在场的人耳朵生疼。这刺骨的言语瞬间就浇灭了沈继婉的怒火。 她看着一步步逼向男生的李显,猛地想起体育馆里那个几乎丢命的混混。慌乱涌上心头,她四下乱瞟,努力从空白的大脑中找出拦截的理由。 沈继婉眼睛一亮,急急出声:“哥,清若晕过去了。” “她这样的我这里治不了,快送医院啊。”大夫急急附和。 李显转头看去,病床上的秦清若已经歪歪倒下。 他脸色一变,脚步转向病床。在沈继婉的帮助下,匆忙将她背在身后,大步往门口跑去。 “别让我再看到你。”最后的凛冽随着这句话消失殆尽。从那之后,那个男生再也没有出现在他和沈继婉面前。 半天未打到车,李显只能背着她跑向医院,三公里就这样丈量在他们脚下。 李显和沈继婉站在手术室外,眼里满是焦虑。时间每一秒似乎都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过久,秦清若被推了出来,她已经苏醒,面白如纸的看着李显笑。 病房外,李显正准备询问一下大夫情况,却不料换来严厉的训斥:“你这男友怎么当的!有没有点责任心!啊?再这么下去她可就完了!” “他不是……” 沈继婉刚想辩解就被李显拦住,他看了看病房里的秦清若,低声道:“谢谢您。” 医生奇怪的看看眼前的男女,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情,丢下句话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去。 “开好药就抓紧走吧,要你还有点良心就给她买点滋补的。” 等沈继婉缴完费开好药已是华灯初上,她有很多话想问秦清若,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不久后外出买衣食的李显回转,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沉默。她和李显这才将秦清若扶到了酒店。 沈继婉在帮秦清若喂饭时,回想起她男友的话,又想到自己的临门一脚就这样半途而废,心里难免有些别扭,可秦清若苍白的脸色却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三人间的气氛像分层的鸡尾酒,沉重压在最下面,尴尬次之,上面还有好几层莫名其妙的东西。 李显看看时间,试图搅乱层次:“你别想那么多,我去买些东西,明天来看你。”说罢,就从床边站了起来。 还没走一步,他就觉得衣摆被人扯住。 “别走。” 这声带着惊慌、带着恳求的呢喃让李显一愣,他叹息一声,转头看向沈继婉,却见她轻轻点头。 “好,我也陪你。”李显笑着坐下,秦清若的双眼正噙着氤氲看过来。她的眼镜早已摘下,双眼诉说着复杂难鸣的情绪。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沈继婉想扶一把,却遭到拒绝。 秦清若拭掉泪,摆脱沈继婉的帮助,挣扎着坐了起来。等终于坐稳的时候,她的脸色已近透明。 “李显,麻烦你坐近一点。” 她笑着对李显柔声呢喃。 沈继婉看到秦清若勾起的嘴角,无缘无故的想到了那年帮传纸条时她的样子,慌乱和恐惧猛然间就袭了上来。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李显慢慢的移动到秦清若身边。 沈继婉的双眼缓缓睁大,她的唇微微抿在一起,一个字脱着走形的长音正缓缓吐出。 与此同时,秦清若的双手渐渐抬起,一寸一寸的环住了李显的脖子。 他们的脸渐渐靠近,李显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移动,可终归比她靠上来的速度慢了半分。 两张年轻而炙热的唇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不!” 第九十一章 错过 2007年10月5日晚上九点四十六。 沈父、沈母正坐在刚装修好的大屋客厅内看电视聊天。 “老婆,你明天会跟我一起吧?” 沈父一脸赔笑的问着妻子。后天就是他相交近二十年老友儿子的婚礼,他正努力说服妻子一同前往。 沈母甜笑着给自己的丈夫一个错误的信号,见他露出雀跃的表情才把脸一板冷道:“不去!” 沈父脸上的期许垮了下来,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啊?” 沈母没了腻歪的心思,叹口气才慢慢开口:“你说小显小时候是个多好多聪明的孩子啊,怎么长大了眼就瞎了呢?” 她看看呐呐无言的丈夫,继续说了下去:“他那媳妇我也见过,一看就是个浑身长心眼的。你看她那模样,尖嘴猴腮的,更不用说她那身材,连个屁股都没有,比我婉儿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沈父看着王婆卖瓜的妻子苦笑出声:“孩子们感情上的事咱们哪能管的过来,其实也怪婉婉,十多年下来都没能拿住那个臭小子。” 沈母也知道丈夫所言不虚,但还是别扭道:“不管咋说,我心里不痛快。” 沈父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拿出杀手锏:“行,不去就不去吧,小显也是咱两看着长大的,叫我声伯伯,叫你声大娘。跟继平一样都是咱们的孩子。更不用说当年要不是老李……” “我去,我去还不成嘛。”沈母果然败下阵来。 “老婆你真棒!”沈父嬉皮笑脸的抓住妻子的手,腆着张老脸就要亲上去。 “咳咳,咳咳。”门口传来声急促的咳嗽。 沈父刷的坐端,搬起脸询问:“不是去给老李家的臭小子帮忙了吗?怎么回来了。” 沈继平看着父母发红的脸,心里哭笑不得。见父亲一脸威胁的盯着自己,只好乖巧回应:“都差不多了,明天我早点起来就行。” 沈父还是不满道:“不是说还有单身派对吗?你怎么没去?” 沈继平摆摆手开始解释:“小若跟着显子一起去了,我们几个玩不开就散了。” 沈父点点头,给儿子使个眼色低声示意:“去跟妹妹聊聊。” 沈继婉从大学毕业了一年多,已经开始在父亲的公司里尝试管理。 自他们吻在一起的那天起,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六百个日夜。她还清楚的记得心里那个完美的形象打碎的声音,也忘不了自己逃开时的狼狈。 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李显。 这段时间,一家人都在为他忙碌,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可他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没有一个人跟自己提起过这事。 虽然她干净利落的斩断了情丝,忘我的将全部精力投入在工作中,甚至已经获得公司元老的认可,可她心里却有道伤痕久久难愈。 开着的门传来客厅的对话,让她心里酸楚莫名,恍惚自问明天孤独的自己该如何度过。她无法看着那个住在心里十七年的人娶别人为妻。或许买醉是个好主意? “婉婉?”亲哥从门口伸出半个脑袋试探了声。 沈继婉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来干嘛?”其实从那天起,她也没怎么理过亲哥。 “哦,那我走了。”沈继平干净利落的退了出去,口气里还带着轻松。 “回来!” 他在妹妹的低喝声中闪身而回,还贴心的关好了门。 沈继婉看着站在门口不敢移动,静待指示的亲哥又好气又好笑:“门口等我,陪我去喝几杯。” 沈继平为难的看看妹妹:“我能不能请个假,明早我还得……” “还得干嘛?接亲?”沈继婉的声音带着寒风。 亲哥点点头,又赶忙摇头。头上开始冒冷汗。 “我就问你陪不陪我?!”这已经是最后通牒了。 “好的婉婉,我在门口等你。”沈继平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沈继婉脸上垮下来,心里烦闷不已。 酒吧里,去年元旦还是三个人,如今已经少了一个。 酒吧老板看着进来兄妹二人,招呼他们坐好,不用问就调好酒端了上来:“李显呢?” “死了。”沈继婉平静的回了句。片刻后才发现满脸震惊的酒吧老板还杵在一旁,只能没好气的说:“你要是敢问怎么死的就下去陪他吧。” 酒吧老板落荒而逃。 沈继平鼓起勇气劝道:“婉婉,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能不能不要迁怒别人啊?”“别人”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沈继婉瞪他一眼没有回话,拿起酒杯碰了下亲哥的杯子就将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随意。”说罢,又扭头喊了声:“我没说停就继续调。” 酒吧老板飞快的调好酒,飞快的落荒而逃。 亲哥看着妹妹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哪里有“随意”的意思,只能哀叹一声一同干杯。 几轮下来,两人都已经微醺,喝酒的速度开始渐缓。酒吧老板调酒到发酸的手腕终于能歇口气。 酒壮怂人胆还是很有道理的,沈继平沉声安慰妹妹:“婉婉,你真不能怪显子。” 沈继婉翻了个白眼:“那怪谁?怪我?” “嗯。”亲哥似是没看到妹妹眼中的威胁,老实的点点头,还不忘补充:“那天的事显子跟我说了,他后来有追出来,谁知道你不但真跑了,还把手机也关了。他最后没办法,又放心不下刚做了手术的小若,只能……” “他怎么说的。”沈继婉看着手中酒杯,冰块正折射着灯光,让琥珀色带上了杂质。 沈继平一愣,没想到妹妹有此一问,只能老实交代:“他说那天你叫他出去还没说上两句话就知道了小若的那档子事。” 沈继婉忽然笑起来,那个胆小鬼居然没有敢告诉亲哥他在湖边时的表现。 沈继平看着妹妹的笑心里酸楚不已,柔声开解道:“婉婉,要我说你输的不冤。且不说小若为了他花的那些心思,你想想当年在排练室,就她一个能面带微笑着听完显子的防空警报,这叫什么,这就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沈继婉没料到亲哥的劝慰如此拙劣,失笑出声:“还有呢?” 沈继平见她笑的开怀,还以为自己的开解起了作用,便兴冲冲的说了下去:“还有啊,小若出事后,在显子的照顾下胖了快二十斤,然后她愣是把自己给饿回来了,你说狠不狠。” 亲哥见沈继婉点头示意,意犹未尽的道:“还有啊,你肯定猜不到,今年三月刚一开学,小若就跟显子求婚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女生给男生半跪求婚的。” 说了一半,他左右看看,揽过妹妹悄声耳语:“你更猜不到她的求婚词。小若说啊,李显,我知道你对我更多的是怜悯,但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所以,请你接受我的求婚。如果有一天你找到真正爱的人,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默默的离开。” 沈继平拿腔拿调的说完,搡开妹妹嘿嘿的笑:“啧啧啧,什么叫直指人心,这特么就叫直指人心!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我是服了。” 他一抬头,倏地看到妹妹脸上正挂着可疑的水渍,在嬉皮笑脸下隐藏许久的火气顿时就冒了上来。 沈继平一拍桌子恼怒的吼道:“你还有脸哭!你说你,为什么躲着他!为什么换电话!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为什么连我也不理了!为什么连让我为他解释的时间都不给!你那所谓十几年的爱是气球充的吧。” 憋在心里一年多的话爆发出来,沈继婉怔怔的看着亲哥,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你不懂,那天秦清若吻上他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个李显就已经死了,那个完美的男人已经死了!” 沈继平听着妹妹的话嗤笑出声:“完美?你几岁了?生活中哪有完美的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特么的这个完美,害的不仅是你一个人!” 沈继婉忽然慌了起来,她急急问:“你什么意思?” 沈继平自觉失言,忙岔开了话题:“我早跟你说过,显子在感情上嫩的很,他根本就没分清什么是怜惜什么是爱。秦清若比你会做女人一百倍。” 商场混迹一年多,沈继婉哪能看不出亲哥在顾左右而言他,可他越如此着急的转换话题,越是说明问题严重,就算自己用强,也不一定能逼出来,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 沈继平见妹妹低头沉思,心放下大半,差点就在激动之下说出那个只有三个人知道的秘密。以妹妹的脾气,要真知道了,那明天乐子可就大了。 沈继婉想到了办法,她看着亲哥甜笑着道:“哥哥~” 沈继平一愣,这辈子还是第一回听到妹妹如此甜腻的喊自己哥哥,不对,这可是她第一回喊自己哥哥! 莫非自己骂醒了她?沈继平想到这里,自豪感顿生:“哎,咋了妹妹?” 沈继婉似乎很是羞涩,她调整下衣服,凑到亲哥身边,做了个亲吻他脸颊的动作就自拍了一张照片。 沈继平一脸笑意的看着妹妹,幡然悔悟的她就是可爱。 沈继婉看看照片,脸上的甜笑瞬间消失,她扭过手里那只小巧的折叠手机,里面的两个俊男美女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沈继婉冷哼道:“要是我跟爸妈说,哥是为了成全咱两才不娶我的,你猜猜会怎么样?” 沈继平的脸刹那间没了血色,他发白的嘴唇不停颤抖,里面 的牙齿也咔咔作响:“你还是个人?” 沈继婉小心的将手机塞进内衣,彻底绝了亲哥抢夺的心思:“说吧,什么叫我害了不止一个人。” 沈继平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纠结半天也没个结果。他看着妹妹即将发送的动作,一咬牙说出了实情:“秦清若她打过多次胎,很可能怀不了孕。” 沈继婉双瞳紧缩,去年医院的大夫的话忽地在耳边响起。她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消息确定吗?” 沈继平的面色仍是苍白,他闷闷的喝光了自己的酒:“显子告诉我的,他半年后陪她去复查时知道的。” …… 沈继婉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家,她躺在床上,思绪乱成一团。当她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就准备去找李显。她想告诉他心里话,更想告诫他不要当自己是能拯救世界的超人,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责任都胡乱揽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平时总显懦弱的沈继平却强硬的拦住了她。他的话仍在耳边嗡嗡作响,吵的她脑袋生疼。 “婉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更别说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正当她心灰意冷又烦躁不安时,手机qq忽然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声响。一个拥有熟悉头像的陌生人发来了一条消息。 这个陌生人去年四月曾持续不断的给她发着消息,直到自己毕业。如今时隔一年,沉寂许久的头像再次闪动,发来的消息却让沈继婉潸然泪下。 “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第九十二章 往事随风 婚礼这天。 沈继平作为伴郎,很早就出了门。沈父、沈母也在李显父母的邀请下早早去了婚宴现场。几乎一夜未眠的沈继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神色木然。 沈继平说的没错,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迟了。这个道理对于踏入社会一年多的沈继婉来说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可昨晚知道的那个消息却仍像跗骨之蛆般撕咬着她。 而那条半夜收到的消息,却让她心中的心灰意冷全部变成了自责。她不断回复着信息,甚至拨打了近两年没有联系的电话。结果。他却已关机。 她想决绝的放下,就像自己这一年多持之以恒的样子。 凌晨时,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没多久就在一身冷汗中被吓了醒来。 她做了个很短的噩梦。梦中她又回到那个柳絮纷飞的河边,这一次,她表白失败后没有再说出等他的话,而是选择转头离去。可等她走了几步之后,却发现他被河水吞噬。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最后的样子。 沈继婉就这样呆坐在床上,一直到沈继平和父母相继离开。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任由心口处压着重重的石头。 房间中的空气沉甸甸的飘荡在底端,让她喘不上气。她恍惚的打开窗,新鲜空气却被犹如实质的抑郁挡在外面。 沈继婉苦笑一声,终于决定打开房门。可当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就被地上的事物吸住了眼球。 一个大信封安静的躺在门口,上面还有一张便签。 “显子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他说你明白。想扔、想烧、想撕还是想留着都由你。放心,我没偷看。” 便签上写着沈继平歪扭七八的丑字,沈继婉看着看着就发现上面的字被一滴水晕染开来。她放下便签,仔细看着这个已经有些年头的大信封。 沈继婉的眼里,这个大信封不仅是道别,还隐含了他想传达的信息。 是了,他一直都是个爱揽责的人。或许在他看来,秦清若身体上的问题相当于是他造成的。至于其他隐藏的心思,也许只有把这个交给沈继平时的他才能说得清了。 信封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未少。她又看了遍那人的信,脸上的泪逐渐干涸。她本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抛弃的那个。可这封信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沈继婉,他才是那个一直以来都被抛下的人。 突然,昨夜沈继平曾描述过的一个细节冲进了她的脑海。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真正爱的人,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默默的离开。” 沈继婉看着手中的信猛地呆住了。 李显和秦清若的婚礼,正按照规划好的那样顺利进行着。 从接亲到此刻两人在婚宴入口迎宾,秦清若和所有新娘一样,脸上挂着无比甜蜜又羞涩万分的笑。她饱含情意的目光一直随着丈夫移动,没有人会怀疑她对他的爱。 李显迎进去一拨客人,回头就看到妻子的眼神,也开始笑着回应。 沈继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爱意满满的画面。她最终还是赶来参加婚礼。 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出众的外貌、高挑的身材以及精心挑选的妆容和着装,让她不仅散发出大学生般的青春烂漫,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成熟女性独有的美丽气质。 秦清若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刹那间就转成了惊诧,隐隐的还有一丝怯懦和忌惮藏在眼底。 李显看到妻子表情的变化,转过身来。 沈继婉敏锐的发现,虽然他已经平静的冲自己笑,可在他转身的瞬间,他还是身体一僵。 “婉婉,你来了。”他的笑容依旧温暖,可总让她觉得掺上了杂质。 沈继婉从他短短的头发看起,一毫米一毫米的将他印在心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他一个笑,这才樱唇轻启:“哥,清若。祝福你们。” 李显似乎有些意外,但片刻后,他的笑终于开怀起来:“谢谢。” 秦清若一直注视着丈夫的表情,他的笑似乎让她松了口气。 沈继婉看她也努力的冲自己笑着张口,不用问就知道客套话即将出现。 可还没等秦清若说出话,就被一个急匆匆的声音给打断了。 “婉婉,你别冲动!” 沈继平一脸慌张的从里面大步跑过来,看来刚将客人引进去。 李显无奈又尴尬的对惊慌失措的发小说:“婉婉是来参加婚礼的,你别瞎吵吵。” 沈继平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摔个狗趴。他看着妹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沈继婉对他的话语和行为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实施报复,而是温柔的笑着点头证实了李显的话,似乎她在一夜之间便已长大。 沈继平看着妹妹脸上的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只见他眼中充满了哀求:“来了……来了就好,我带你进去吧。”说罢,就扯住她的手往婚宴走去。 沈继婉跟着他亦步亦趋的从新婚夫妇面前走过,临进门时,她回头冲两人展开了一个笑,可这个笑却让人心疼万分。 秦清若看着丈夫握紧的拳头,心中开始忐忑。 沈继婉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终于被沈继平拉到了婚宴厅的角落。 “婉婉,我求你了。不管她有什么问题,这都是显子的选择,现在木已成舟,想想咱们两家长辈的感情,你千万别胡闹!” 沈继平焦虑的对她低声开口,事出反常必有妖,以他对妹妹的了解,她今天肯定不是单纯来参加婚礼的。 没想到沈继婉仍是一脸平静:“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过来祝福他们,顺便和秦清若说几句话而已。” 沈继平一听,头皮立刻就麻了,他开始后悔昨晚告诉她那件事:“你打算说什么?” 沈继婉闭上眼睛深叹口气,沉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他们的秘密。” 沈继平松了口气,欣慰的点下头,但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那你打算说什么?” 狗皮膏药一样的亲哥终于耗光了沈继婉的耐心,她猛地睁开眼睛瞪了回去:“滚!” 沈继婉看着屁滚尿流的亲哥摇了摇头,找了最边缘处的一桌坐下,安静的扮演着一个婚礼参与者。 婚礼顺利的不像话,就像一部翻拍了无数遍的电影,毫无悬念。 无论是在播放一对新人甜蜜的短片时,亦或是在司仪引导中李显向秦清若单膝跪地献花时,还是两家长辈祝福新郎新娘时,沈继婉都静静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自己心里那个人成了别人的丈夫。 她一直噙着笑,似乎真的选择了放下。 沈继平看着妹妹,她没有在婚礼任何环节插足,甚至连微微移动一下都不曾有过。刚放松的心倏地就紧紧的抽了起来,他偷瞟一眼发小,虽然李显一直笑着,可时不时瞄向那个角落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婚礼的仪式终于结束,沈继平叼了个空就坐到了妹妹身边,她这一桌只坐了零星几个人。 “你没事吧。” 亲哥的问询透着关切,沈继婉像被忽然惊醒似的。她看了看挨桌敬酒的他,回头笑着对沈继平说:“哥,等下他们来敬酒的时候麻烦你帮我把李显引开一会行吗?我有话对秦清若说。” 沈继平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暂时夺走了李显的称谓,他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婉婉,你……” “求你。” 她眼中浓到化不开的恳求弥漫出来,沈继平的眉头慢慢抽到了一起。毕竟,血浓于水。 “好!” 敏感的秦清若早就注意到丈夫对那个边缘角落的关注,她何尝不担心自己的一号情敌扰乱自己一辈子的头等大事。虽然在仪式中沈继婉没有任何表现,可她就是放不下心。 终于,她和丈夫敬到了这一桌,或许一切就能在此结束。 “谢谢大家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李显看了一眼妹妹,笑着和妻子向桌上不多几人开口敬酒。沈继平在一旁惴惴不安,见妹妹和其他人一样痛快的喝下喜酒看过来,便扯了个慌把发小拉走了。 “继婉,谢谢你能来。”秦清若若有所思的看着丈夫和沈继平,回头笑着对沈继婉说道。 沈继婉摇摇头,脸上之前那种平静却木然的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眉眼间渐渐绘出的一个坚定而决绝的笑。她站起身走到新娘面前,毫不退缩的笑道:“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新娘在沈继婉靠近时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待听清了她的话,更是慌乱起来。秦清若坚决的摇摇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沈继婉自嘲的笑起来,眼前的女人穿着大红喜服,她的心思一眼可知,可自己却到现在才能看透。 她也不在意,又靠近一步才低声说道:“秦清若,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新娘脸色一白,脸上的惊慌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她咬着牙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继婉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她求婚时的誓言:“你说过,如果哥找到真正的爱人,你就会离开。” 秦清若听完这句话就瞪大了眼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的脸色阴沉片刻,忽地露出了那曾做过两次的示威般的表情。 “我记得我说的话,不用你提醒!既然李显选择了我,就说明她爱的不是你!”这一声尖呼,瞬间吸引了附近桌上的人。 就像给池塘丢下了一块石头,婚宴边缘正发生的事像涟漪一样荡漾开来,渐渐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沈继婉看着秦清若似委屈似倔强的脸,心里不住冷笑,以前的自己就是被她这种层出不穷的手段击败,而今天,她却无所畏惧。 她看着大步赶回来的李显大声反问:“是吗?那你敢不敢问问他,究竟是不是因为爱你才娶的你!” 秦清若发白的脸色已近透明,她看着皱着眉赶来的丈夫,还是没有问出这个她和她都想知道的问题。 她扫视一圈,见看过来的亲友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继婉,冷笑一声,便猛地抓起桌上的一杯红酒,大力朝沈继婉砸了过去,同时嘴里还尖声喊道:“他不爱我难道爱你!!”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本就安静的婚宴现场顿时发出声声惊呼。鲜红的血液紧随紫色的红酒缓缓流淌。 “相公!” 秦清若神色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左眉被碎裂的酒杯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正从伤口里的泊泊流出。 沈继婉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慢慢捂住了嘴。他果然还是那个他,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受伤。眼泪涌出来,将近两年的委屈、愤懑冲刷的一干二净。可片刻后,这幸福的泪就变成了心碎。 李显不顾被鲜血模糊的左眼和满头满身的红酒,他缓步上前,稳稳抓住了妻子的手,温柔的话语慢慢吐露,仿佛她只是个爱闹的孩子。 “清若,别闹。婉婉是我的妹妹。” 第九十三章 豁达 沈继婉轻拭了下眼角的水渍,咖啡馆外斑斓的灯光正和室内的昏暗在窗口处拉锯争夺。 2017年3月12日,这个漫长的周末还在有条不紊的慢慢走过。 沈继婉放下杯子,喝光了不知第几杯咖啡,她缓缓抬头看去,对面的女孩正拿着几张颇有些年头的彩色信纸出神。 许言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信,那上面撒播着一些不同年代的水滴。虽然早已干枯,但那些被晕开的模糊字迹依然诉说着与之交集的几颗心。 “婉姐,谢谢你。” 沈继婉笑着摆摆手阻拦了回过神的许言:“不用,这些事他迟早都会告诉你的,我只是怕那个木头拖得太久。” 许言点点头,在她静静听着沈继婉讲述的时候其实好几次都想插嘴。但看着面前这个高挑美丽的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按捺下来。她没有想到,他的过去有这么多故事。更没有想到,眼前的女性曾如此深刻的爱过他。 相对于自己平淡无奇,可以说毫无涟漪的感情经历。许言难免担上了一些心思。她抬眼看看沈继婉,又马上心虚的低下头。 这样的表情让沈继婉失笑出声,许言的心思几乎能一眼见底:“别瞎捉摸了,我和哥有一点很像,该斩断的绝不拖沓。这点你应该深有感触。” 许言被这话说的红了脸,想起自己孤独度过的两个月,那些小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但她还是好奇的问道:“婉姐,我能问问你老公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继婉挑挑眉,乐呵呵的逗弄:“还不放心呢?” 许言忙摇头晃脑的解释:“怎么会,我就是有点好奇。毕竟……毕竟……”音量渐低,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只能红着脸放弃了解释。 沈继婉好笑不已,也不再逗她,认真的说起了自家老公。 许言看着对面透着幸福的沈继婉,在她的描述中,那个远在福门的男人似乎是李显和沈继平的结合体,既有他的温柔与刚毅,也有他的好欺负和细心。 “婉姐,我能问个问题吗?”许言等沈继婉一脸甜蜜的炫耀完自家老公,考虑良久还是出声询问。 人总是这样,当分享过秘密后,关系总能更进一步。沈继婉看着眼前有点瑟缩的美丽女孩,温柔的回应:“是想问我为什么说这么细吗?” 许言一愣,头就像小鸡啄米般点了起来。 “因为我就是看不过那个疯女人啊,给她找个对手我才痛快。” 许言知道笑眯眯的沈继婉说的不尽不实。她咬了咬牙,终于也对她详细讲述了除了那个秘密的所有过往。虽然之前在告知她李显受伤的时候已经大致说了自己母亲的病情,可一天以内让两个人知道这些故事还是让许言有些慌乱。不仅如此,她还将李显中午在自己家里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 沈继婉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许言的经历难免引人怜惜。但自从遇到秦清若后,她就再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 他果然从未变过。 沈继婉不打算说出心里的想法,便试图结束这次对话:“别想那么多了,只要你会对哥好就行了。”不成想,许言的下一句话就又把她拉回原位。 “其实沈哥也爱着李显对吗?”沈继婉被这话惊到,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孩,不知道她是如何从自己讲述的过往中侦查出这个信息的。 许言看着沈继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也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到沈继平的时候就有种特殊的感觉。她倏地想到两人的兄妹关系,又想到茶楼某人单纯的暗恋,竟也呆住了。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的发了阵呆。沈继婉率先醒过来,皱眉沉声问:“你从哪看出来的?” 许言也被唤醒,木木的回道:“感觉。” 沈继婉的思维这才接到一起:“所以你挺奇怪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 许言一脸纠结,但还是点头应是。 她的表现把沈继婉弄的一诧,不禁疑惑道:“你把沈继平当对手?” 许言偷瞄一眼,见她一脸探究,心虚的低下了头。 沈继婉不敢置信的笑了一声:“哈?我这个当妹妹的都觉得他俩没可能才转而帮你,你居然还认真起来了?你就没想想他俩都是男的?” 眼前的女孩猛地抬起头,不知被什么话憋的满脸通红,但她沉吟了半天,又低下头去呢喃道:“爱情和性别哪有什么关系。” 沈继婉眼角直抽抽,许言给她的惊讶实在太多,也许正是这种认为爱应该抛开一切的态度才是她会认可她的理由吧。 “话是没错,你不用担心,我从来都不是个容易动摇的人。”沈继婉以为许言在担忧自己的态度,只得出言安慰。 许言微微的点点头,在她的观念里,爱无关国界、无关种族、无关年龄、甚至无关性别。那个和她互相伤害的女孩倏地浮上心头,让她不由得一阵恍惚。 沈继婉虚着眼看着自顾自出神的许言,带着逼迫的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许言一惊,接收到对面飘来的探究目光,又想到她对自己的坦诚,只好乖乖吐露实情:“我也有一位这样的朋友,前段时间,她……我拒绝了她,也伤害了她。” 沈继婉嘬了嘬牙花,算是找到了她几天前怪模怪样的原因,又脑补了一阵才心怀侥幸的询问:“她是个女孩?” 许言老实的点头。 沈继婉以掌抚额,心道李显和许言还真是男女通杀的一对,她哀叹出声:“我也不问了,这事反正我也帮不上忙,你们自个解决吧。” 看许言应下来,沈继婉补充道:“对了,别告诉哥,他还不知道。” “为什么?”出乎意料的,许言出言反问。 沈继婉眨巴下眼,完全没想到有此一问:“你是不是傻?交往了快三十年的兄弟居然想睡自己,是个人都得懵币吧?” 许是秦清若给她的印象太深,沈继婉不得不恶意揣测道:“你不会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排除对手吧?” 许言刚被她上一句话逗的发笑,又被这紧接着的问题弄的慌里慌张澄清起来:“怎么可能。”见沈继婉还是一脸的怀疑,许言叹口气沉声道:“我只是觉得对沈哥不公平,爱一个人又没什么错,无论如何都该给他一个机会。” 不等沈继婉插话,许言一扫之前的种种,目露坚定的稳稳开口:“爱不应该只是占有,总该给李显一个选择的权利!” 沈继婉眼中异彩连连,这个漫长的周末让她体验了太多意外和惊喜,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忽然缠绕在眼前的女孩的身上。 她看看桌上一大一小两个信封,二十七年来的点滴再一次划过。从未有过的解脱浮了上来,也难免偷偷的夹塞了一丝失落。 “这两个封信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第九十四章 交叠在一起的人 当沈继婉和许言还在二十七年前的时光中朝今日漫步的时候,李显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着右背传来的刺痛,记忆一点点的浮现出来。 “哥,你醒了!” 伴随着柏陌的一声低呼,李显病床边顿时围满了人。他看着周围一双双担忧的眼神,噙上了毫无杂质的温暖笑容,这些人都已经和他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 沈继平、柏陌、李父、李母、沈父、沈母、柯乐甚至还有秦母,他们担忧的问这问那,正是这些人让李显觉得自己平淡的人生未曾虚度。 “婉儿呢?她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死哪去了?”黑着脸的沈父见李显醒来,关切了几句就恨声问道。 三个年轻人互相看看,用眼神派出了柯乐当代表:“沈伯伯,婉姐陪朋友出去办点事,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嘴上这么说,心里恨不得那两个出去私聊的女人回不来才好,不然在三家长辈面前可就乐子大了。 沈父也见过柯乐,倒不陌生。他气咻咻的准备给自己女儿打电话就被妻子轻轻拉住。他顺着妻子的示意转眼一看,就发现自己相交莫逆的老友比自己的脸更黑。 “小秦呢?”李父气息阴沉,李母脸上也写着犹如实质的不满。 沈继平和柯乐慌了神,秦清若何去何从让他们上哪知道去。冷汗泊泊而下,两人都指望谁站出来缓解此刻的尴尬。 “爸,妈。”病床上的李显调整了好几次呼吸和嗓子,这才艰难的出声:“清若去江州交流了。”刚说了几个字,右胸就火辣辣的痛起来,他只能一脸焦急的看着秦母。 秦母似乎一直在晃神,她红肿的眼圈早已告诉大家她哭了很久。见大家的目光都随着李显望过来,秦母这才回过神:“是……是啊,若儿今天中午就出发了。” 李父叹口气不再言语,李母却皱眉看了眼亲家,到底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心里的天平总会有所倾斜:“要是那交流不重要,就让小秦回来吧。” 毕竟秦清若的工作也是李显父母操办的,秦母惊慌失措一阵,忙口中应是掏出电话拨了出去,听了阵手机里的回复她才虚弱的低声回应:“可能若儿还在飞机上吧,电话没开机。” 李母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丈夫拦住:“算了,让小秦安心学习交流吧,这段时间咱们看着就是。”李母看着丈夫眼中的坚决,只能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下来。 可听完这话的沈继平却着了急:“叔,您看您这话说的,小若不在不还有我和婉婉嘛,您跟婶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显子就交给我们好了,您不放心我总得放心我妹吧。” 不但柏陌和柯乐也连声应和,就连沈父也附和道:“是啊老李,孩子们都大了,就让他们看着吧。你和弟妹要是不放心,咱们每天过来看看也就是了。” 沈母也在一旁拉着自己的老姐妹低声劝慰。 “亲家,沈家大哥说的对,你俩休息吧,我留着照顾小李。”秦母急声插言,倒是言真意切。 李母上前苦笑道:“老姐姐,你可饶了我吧,你这脚再这么折腾啥时候才能好利索。” 李父失笑的看着自己刀子嘴豆腐心的妻子,终于做了决定:“行了,咱们几个老家伙还是都走吧,省的小子们觉得咱们还当他们长不大。”说罢就撇了眼急急想发言的沈继平。 沈继平讪笑两声,压住了说话的欲望,准备起身送送几位长辈。 李父拦住他就和三家的其他同辈出了病房。走廊中,他爽朗的声音隐约传来。 “老沈,那今晚你跟嫂子也别回了,去我那住。” “行,秦家妹子也正好一起,咱们整几杯。” 声音渐行渐远,三个年轻人加上病床上的李显这才松了口气。 沈继平在窗户上观察半天,见三家长辈开车走了,这才不无责怪的开了口:“小白,平时看你挺机灵的啊,怎么今天就犯轴了呢?” 柏陌赧然的看看沈继平,知道他指的什么事:“我这不是想着嫂子迟早得知道,就顺路跑了一趟嘛。谁知道没接着嫂子,反而接着她妈了。” 这话哪糊弄的了沈继平,他虚着眼看过来:“刚才叔问小若在哪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柯乐好不容易从五位长辈的压力中缓过来,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哼,他那鬼心思瞒的过谁,不就是气不过言姐的母亲伤了李哥,想给她个下马威嘛。” 柏陌嘿嘿笑两声,也不反驳。从他眼里无所谓的神色不难看出他倾向那一边。 沈继平拦住还想争执的柯乐,看着发小问道:“显子,你想说什么。” 柏陌柯乐定睛一看,李显果然在轻轻摆手示意。所幸这里是单人病房,不然他们这么大动静早被轰出去了。 李显眼里透着焦急,尽可能大声道:“许言呢?” 柯乐靠近他低声解释:“言姐被婉姐叫出去聊天了,估计一会就回来。” 李显点下头再次问道:“她妈妈呢?” 沈继平用死鱼眼瞪着发小,无奈回应:“我都安排好了,已经找人打过招呼了,有人照顾她。你先管好自己吧。” 李显尽力扯了个微笑:“给清若她妈妈找个保姆。”每说一句话就让他觉得胸口像是烧了团火,几句话下来,他已是额头见汗。 沈继平叹口气应下来就打电话安排,李显听着电话内容放下心来,他又转头看着柏陌和柯乐,脸上挂着一抹笑。 “我已经爱上她了。” 柯乐看着嘴唇发白却一脸坚定的李显,要说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李显挨的这一刀,再加上现在的话,早已让她心里认可了他与许言。她噙着泪低声道:“李哥,谢谢……” “那嫂子怎么办?” 柯乐一句话还没说完,柏陌就打断她大声质问起来。 柯乐一脸惊诧的看着男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火气再也压不下去:“你有病是吧,当初要不是你,李哥跟言姐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柏陌表情有些讪讪。在他看来,许言从来都没有参与李显婚姻竞争的资格,她只是一件让李显更适应这个社会的工具。充其量弥补上他的遗憾。毕竟秦清若同样在十年就开始照顾自己了。 本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谁知道自己认了十年的哥居然还是那个死心眼。在柏陌的观念里,婚姻是单选题,而女人从来都是多选。他始终坚信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样的歪理邪说。 “柏胖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就给我说清楚!” 柏陌看女友还是不依不饶,心里难免也有了火气。正想反驳几句,就听沈继平喝止了两人。 “要吵滚回去吵去,让不让显子休息了。” 沈继平气色阴沉的瞪了眼两人,自顾自的照顾起李显来。 看来他们的对话果然扰到了李显,见他皱眉盯着这边,柏陌和柯乐没口子的道完歉,就闭嘴坐在一边。刚安静一会,李显便又沉沉睡去。 柏陌和柯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歉意,不仅是对李显的。不同的立场似乎成了死结,绑在了两人中间。虽然暂时压住,但它依旧盘亘在那里,无法忽视。 过了会,柏陌就和柯乐告辞而去,只是约好明天再来看望。 沈继平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发小,他从妹妹那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许言的母亲精神有问题,误伤了李显。除了瞒过许言这个人,这也是他对两家老人的说辞。 发小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出乎沈继平的意料,他总是会挺身保护重要的人。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本应笑着祝福发小终于在经过了三十五个年头后对一个人说出了“爱”这个字,但自己心里为何如此失落。 “显子,我该怎么办?” 第九十五章 情敌 等许言和沈继婉从咖啡馆出来,天色已是颇暗。她们已经从柯乐那里得知了医院里发生的事,除了柏陌那异于常人的立场。 在许言的坚持下,沈继婉稍一犹豫就回了家。毕竟她和他的故事只剩亲情。所以,当许言轻轻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只有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昏暗的病房里,除了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就只剩地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沈继平正安静的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的低头凝视着李显。模糊的光线中,他脸上似乎正噙着一个温柔的笑。 开门声惊动了他。沈继平微微抬头,声音里带着浅笑:“你来了。” 许言点点头,蹑手蹑脚的搬个凳子坐在了病床的另一边。刚才的画面印进眼帘,本想让沈继平回去休息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婉婉跟你说了我们的过去吧。”沈继平毫不怀疑自己的妹妹会这么做。毕竟比起自己,眼前的女孩和发小的可能性更大些。 许言摸摸包里的两个信封,上面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历经岁月,仍萦绕在鼻间。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脸上化开一个特殊的笑,静静看着床上的爱人。 “难怪。” 眼前的女孩仿佛和一个离去很久的身影慢慢重合,沈继平失神的呢喃出声。 许言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她柔柔的声音缓缓吐露:“沈哥,我就是我,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他也没拿我当其他人。” 沈继平怔了怔,也挺奇怪自己怎么会有刚才的感觉。毕竟眼前的女孩已经在茶楼打了几个月的工。他笑了起来,没有反驳:“你还是跟着显子叫我吧,你这沈哥我怎么听怎么别扭。” 许言失笑,对他的好感又提高不少。当下也不矫情,换了称呼就直言道:“瓶子,那我们就做一对友好的情敌吧。” 这话让沈继平止不住的咳嗽,又怕吵醒李显,强自抑了好一会才险险压住。他一脸震惊的低吼出声:“沈继婉连这个都跟你说了?我这当了三十多年的哥哥就没让她有点立场?” 许言见他恼羞成怒,甚至还带着点悲切,连忙出言解释:“不是,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沈继平脸上满是不信,倔强的问道:“你有本事说是自己猜到的,那倒有本事再猜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言看着孩子一样闹别扭的沈继平,心里居然有了种捏捏他脸蛋的冲动,难怪沈继婉从小就喜欢欺负他。 许言狡黠的冲他眨眨眼,用穷尽的方式回答道:“如果你指的是你爱上他这件事,那肯定是大学毕业之后了。但如果你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正视自己内心的话,那应该是你们上中专时候的事吧。” 几句话把沈继平说的冷汗直流,他在妹妹的逼迫下说出了心中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但当时可没告诉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取向有别于他人的。 他想到自己在中专最后一年发生的事,忽然开始考虑起一个可能性。如果眼前的女孩仅凭妹妹三言两语的讲述就能推测出自己的事,那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发小再交给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沈继平神色如常的呵呵笑两声,也不说对,也不说错,反而再次出声询问:“婉婉说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判断的?” 许言总不能说第一眼看到他就察觉到了不同,只得回忆了一下沈继婉冗长的讲述老实道:“就是你问李显是不是喜欢男孩的那件事,那时候你们刚上大学不久,所以我就这么猜了。” 沈继平一愣,那天的发生的事又浮现在眼前。当时他刚刚正视自己不久,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惧让他慌了神,才在那个时机耍了出乌龙。处在当局的李显和沈继婉只以为自己耍宝,而许言这个唯一的旁观者如果猜到了这一点,那段看似搞笑的回忆就说的通了。 心里稍安,但沈继平还是谨慎道:“说说看,怎么想到我是同性恋的?” 许言被沈继平的直白噎了一下,但心中的敬意更甚。换位思考,她的秘密如果被人发现,绝不会有他此时的淡定:“瓶子,我也接触过你不少时间了,更不用说婉姐告诉了我你们的过往。如果不是那时的你急于寻找同类,这一点都不像你会做出的事。” 两人都没觉得许言对沈家两兄妹的称呼有何别扭之处。 细心和心机有本质的区别,虽然还是不了解许言的脑回路是如何转过这个弯直奔本质的,沈继平压下心思,有些失落的承认了:“你猜的没错。” 许言忽然升起一种冲动,一种想告诉他自己秘密的冲动。她试探着问道:“瓶子,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她下了决心,如果沈继平说出自己的故事,她也会用自己的秘密作为回报。 沈继平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女孩沉默半晌,话已经到了嘴边。可隔在两人中间的李显却发出了一声梦呓,破坏了说话的氛围。 “许言。” 沈继平苦笑着看向许言,毫不意外的发现她一脸惊喜,一脸甜蜜,一脸幸福的凝视着病床上的李显。 她情不自禁的轻吻了下爱人,直起身才察觉到对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全是促狭。许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解释:“瓶子……我……没有……意思……” “没有示威的意思是吧。”沈继平翻着白眼哀叹出声,忽地想到立春那天发生的事,便洋洋得意的跟许言显摆了一通。 许言惊诧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皱起了小小一团,气鼓鼓的道:“你这是作弊!” 沈继平看着眼前像为心爱零食被偷吃而生闷气的女孩,放下了一分心思。他起了耍弄的念头,乐呵呵的继续气她:“作弊又怎么样。啧啧啧,那叫一个甜!那叫一个软!” 许言见他又想俯身,赶忙捂住爱人的嘴巴,咬牙切齿的低喝:“真不要脸!” 沈继平被骂的直笑。他怎能看不出,女孩真的有些吃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别就不当一回事。 许言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男人放松的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两人心里都对对方更加认同。 笑了一阵,沈继平看了看熟睡的李显忽然问道:“你打算告诉他吗?” 许言摇摇头:“爱一个人又没有错,这话还是你自己告诉他比较好。” “你不介意?”沈继平逼问。 许言满脸委屈:“怎么可能不介意!”她看着爱人,轻抚下他的脸:“我只是觉得他和你应该有个机会。”说罢,她就笑着正视自己的情敌:“再说我对他和自己都有信心!” 沈继平看着女孩的笑,这个笑已经得了发小的神髓,让人暖洋洋的。他彻底绝了试探,女孩的表现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剩下的,就只剩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到底是如何考虑的了。 “希望如你所言。” 第九十六章 爱的滋味 李显昨晚睡的很不踏实,背后的伤口总是惊扰着梦境。他隐约记得自己的恋人来到了病房。她和发小嘟嘟囔囔的说了很多话,可他却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他只含混的记得沈继平临走之时,恋人好像告诫发小不要伤什么人太深,好像叫江什么的。然而自己很快又被梦境裹挟而去。 这两天发生的事像飞驰中火车窗外的景色,连贯、迅速,又让人目不暇接,甚至恍惚中会让人误以为是些错觉。当窗外的阳光照射在李显的眼皮上时,那一幅幅凌乱的画面终于播放成了真实的记忆。 他睁开了眼睛。 阳光下,一个女孩正安静的趴在床边。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舍弃了一旁的陪护床,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弄丢似的。 李显轻轻活动下身体,可这微小的动作却惊醒了女孩。她眼中的惺忪很快消失,一抬头就看到爱人的眸子正熠熠生辉的注视着自己。 “你醒啦。” 许言甜美的笑着,这个笑引得阳光下的小微尘都雀跃起来。 李显轻抚上她的脸,用拇指慢慢的摩挲着。他温柔的动作让她有些脸红,捉住爱人的手轻吻一下就活动着站了起来。 “等我一下。”许言从病床边柜子上的保温壶里倒出了一碗粥,又取出准备好的勺子,搅了搅就凉在一边。 她用征求的眼神望过来,见李显点头才欣喜的调整好病床将他扶起。她照顾人的动作在熟练中一气呵成,他心里忍不住涌上心疼,结合她对过去的讲述,看来她打小就开始照顾母亲。 暖暖的米粥就这样被她一口口吹凉,又一口口的喂进他的嘴里。许言看着李显眼中的笑意,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是医院里买的,没有你那天准备的好。” 他伸着脖子利索的吞下一口喂过来的粥,笑眯眯的越过她看去。 她顺着爱人的目光追索,倏地明白过来,红色瞬间就攀上她的耳朵。许言有些扭捏的呢喃道:“嗯,就是那天你带来的保温壶。” 抬眼偷瞄,李显眼里的笑意已经快要溢出来。 她有些恼羞成怒,麻利的把碗底的粥刮在一起,一口塞进他的嘴里。 李显被呛的轻咳了两声,许言手忙脚乱想帮他顺顺,可背后的伤口却阻止了她。 她急的团团转又无从下手。自责很快就让许言噙上了泪。 忍住心痛道:“别闹了,伤口挣开了怎么办。” 李显笑着摇摇头,顾不得后背火辣辣的疼,指了指保温壶,非得逼她说出来。 许言瞪他一眼,又将眼睛转开,顾左右言他道:“我当时给忘了。”刚说完,就见李显又要拉自己。她忙后跳一步出声埋怨:“听话,别乱动。” 许言看着爱人一脸的委屈苦笑不已,只能咬牙坦白:“我就是想留下一点你的东西行了吧?我就是一直惦记着你行了吧?” 李显满意的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许言失笑出声,赶忙又盛了碗粥一口口喂进他的肚子。 刚喂完,李显便顺利履行了患者每日的义务。 两人又玩了阵你比划我猜的游戏,尚未尽兴,许言就听到身后响起了推门的声音。不等她回头,就听身边一个磁性中略带沙哑的男声开了口。 “婉婉、瓶子你们吃早饭了没?” 许言好悬没闪到脖子,她一脸惊诧的扭回头看着爱人:“你能说话了?”难怪她会误会,从早上到现在,这还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李显脸上满是戏谑,乐呵呵的回答:“我没说过我不能说话吧?” 沈继婉和沈继平踱步进来,看着瘪着嘴的许言乐不可支。沈继婉忍不住调侃道:“哥,这大清早的排练爱情剧呢?” 李显脸上一红,伸手拉住恋人就岔开了话题:“你们三个吃点粥吧。” 沈继婉看着他脸上难得的红色翻了个白眼:“我俩早吃了,小妖精,你抓紧吃早饭吧。” 太上皇就是太上皇,一句话就让许言没了追究爱人的心思。她挣脱李显的大手,屁颠屁颠的给沈继婉摆好凳子,殷勤的邀请沈继婉坐下:“婉姐,你快坐。”等她坐定,才像个小媳妇一样坐在角落安静的吃起来。 李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看恋人又看看妹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些剧情。 沈继平在床边坐下。他随意的握住发小的手,边拍边感同身受的开了口:“这世上,估计也就剩你一个人体会不到婉婉的恐怖了。”嘴上说着,却转头对角落的许言做着鬼脸,一脸的嘚瑟。 许言幽怨的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偷偷冲沈继平做个口型:“卑鄙!” 沈继婉将一切收在眼底,冷哼道:“沈继平,皮又痒痒了是吧?” 亲哥还没得意够就两股颤颤的松手站了起来,暗暗告诫自己一定改了这个人来疯的毛病。 李显看看病房里的三人眉角直跳,他扫视一遍三人沉声道:“有没有人能解释下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哪有什么状况。” “什么状况都没有。” 继平、继婉异口同声,再加上许言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脑袋,李显要再看不出有猫腻就白活三十来岁了。 他仿佛一下就没了精神,深深叹口气低沉出声:“哎,原来我已经被抛下了。”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许言也知道爱人在演戏,可就是心疼的不行。她放下碗颠颠的跑过来,顾不得嘴角还粘着米粒,牵住他的手就准备解释一二。 “你别被他骗了,他作妖呢。”发小毫不留情的戳穿李显的做作,换来的自然是李显威胁的眼神。 许言摇摇头,把他的手贴在脸庞,柔声道:“婉姐把你们的故事告诉我了,所以才会这样。” 李显一愣,看着打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发小和妹妹,他们正投过来肯定的眼神。 他吐口气,放松的笑了起来。李显用手指捏住恋人脸上的米粒,毫不犹豫的放进了自己嘴里。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轻松和满足填满了他干涸多年的内心:“谢谢你们。” 四人笑着看着彼此,一种温馨宁谧的感觉在小小的病房里荡漾。 沈继婉心里一片安宁,她察觉到李显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如太阳般温暖的大男孩,没有伪装,没有掩饰。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功劳。 许言缓缓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两个信封。她轻轻的把它们放在爱人腿上,双手撑颊趴在床边:“婉姐给我看过了,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 沈继婉看着那封属于自己的信,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的交了出去,难免有些扭捏。 沈继平看着信封眼中一亮,伸长脖子期待着发小的反应。 李显拿起两个信封,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一时失神。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洒脱的笑了几声,促狭的看着恋人问道:“你不介意?” 许言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缓缓指了指自己,又点向李显的心口,龇着白牙傻笑起来。 “傻了吧唧的。” 李显揉了揉她的脑袋,从未感受过的甜蜜与安心在身上渲染开来:“那就请你帮我保管它们好吗?” 许言甜甜的点着头,同样是帮忙保存这些东西,可她接收到的信息却与沈继婉截然不同。 一白天的时光在四人暖洋洋的闲聊中很快过去。当继婉继平知道许言会弹琴后,也心痒难耐起来。多年前的梦想又浮现出来,沈继平甚至建议在李显那所只有四人知道的房子里装间排练室出来。 许蓉已经在兄妹两妥帖的安置下住进了新居,李显倒没有矫情的道谢,只是心里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四人正聊的欢畅,病房中又来了客人。 原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关系不错的同事们相约前来探望。无论虚情假意还是情真意切,探视者们都是一番嘘寒问暖,自然少不了痛斥肇事者的话语。 李显偷瞄下肇事者的女儿,见她果然自责起来,便马上递过去一个暖笑,这才让她放下负担。 随着几波同事的离去,许言又被一个单独而来的人牵动了心神。那人有着妖娆的身材,而且一颦一笑都带着女性特有的魅力。 “李哥,你这一伤可算是浪费了我的心思。”她嘴上责怪,可脸上全是安慰,话里的意思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李显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着宽心道:“放心吧,我已经安排柏陌去处理了。” 她眼中神采连闪,对自己的眼光满意的不得了。 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告辞离去。出门的时候,她还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房间里其他两个女性。 这个人正是贾柔。 病房中又回归安静,沈继婉笑嘻嘻的盯着李显:“哥,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该坦白一下。”说罢就朝许言的方向丢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李显定睛看去,见许言脸上虽然笑着,可两人的灵犀还是让他一瞬间就捕捉了到恋人的不对劲。 李显详细的解释了贾柔的情况。他自己也很奇怪,同样是解释这个人,可在秦清若发问的时候,他只觉得无愧于心就好。而许言甚至什么都没问,他就患得患失的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生怕她误会似的。 许言接收到爱人的失措和坦诚,她踱步到李显身边,在他脸颊上印上个安心的吻,耳语道:“我相信你。” 李显怔了怔,打住了解释的话。一个大男人居然也感受到了阵阵的安全感。 这一次,许言似乎没有接受到爱人的电波,她红着脸继续耳语:“我就是有些羡慕她的身材。”说罢还不自信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对a。 李显噙住了她软糯的唇,丝毫不顾病房里发小和妹妹的白眼。良久之后,他才揽住恋人同样温柔耳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许言迷蒙的眼里全是依恋:“什么?” “我爱你。” 第九十七章 坚持的理由 存在感真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属性。有的人无论多闹都不会引起太多关注,而有的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似乎就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扯着别人的眼球。 许言身上就把这种属性体现的淋漓尽致。身为男孩的她,存在感非常稀薄。或许她原本就希望别人忽略那样的自己。但当她以真正的性别示人时,却无论如何总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昨天三家的长辈晚饭时分来探望李显,便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孩产生了好奇。好在有继婉、继平两兄妹的刻意回护,他们只当许言是李显的朋友。许是她对李显的照顾过份积极,还是让长辈们担上了心思。 第二天一早,李显的父母和沈父沈母就联袂而来,又以脚伤为理由推拒了秦母的相随,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昨天见过的那个女孩依旧在病房陪护,看样子竟是照顾了整晚。 此刻,病房里除了四个大眼瞪小眼的长辈,就只有面面相觑的李显和许言。 他俩都没想到两家的父母会这么早来,尴尬开始在房间蔓延。幸亏李显尚未履行患者的义务,才没让怪异的气氛持续太长时间。 “麻烦让一下,病人该输液了。” 护士越众而出,取出李显腋下的温度计,检查完毕后就给他挂上了水。趁着这个当口,许言乖巧的安顿四位长辈安坐,这才硬着头皮开始照顾李显。照顾病人远不像电影小说中那样轻松写意,可许言却把这活干的得心应手。 趁她给李显擦完脸,四位长辈眼神交流一阵,李母便亲热的拉住了许言的手:“丫头,照顾李显一宿了吧,快坐下来歇会。” 许言忙谦虚道:“没事阿姨,我不累。”说罢才想起还没给长辈们倒水,便又手忙脚乱的忙活起来。 “丫头,你和李显怎么认识的?”长辈们整齐划一的端着水审视着她,李母作为代表率先发问。虽然昨晚在沈家两兄妹的掩护下得到了“朋友”这个模糊的答案,但哪里能让担上心思的几位父母满意。 “阿姨,我……” 不等许言说完,李显就笑着抢过了话头:“许言,帮我买盒口香糖好吗?几天没抽烟了,难受。” 若是常人,一定会迫不及待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处。但爱人的话瞬间就让她明白,他想一个人面对长辈们的审问。话里的意思自然逃不过父母们的法眼,但他们什么也没说,毕竟有些话不好当她的面说,毕竟她对他们而言还是个陌生人。 许言定睛看向爱人,他眼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你先撤,让我来应付。” 她明白这是他对她的保护,可许言却不想让他独自承担。她摇摇头,用眼神传递着信息:“我要陪你。” 也许只有他俩才能有这般默契,李显苦笑一阵,她的心思简单又倔强。他也不再坚持,毕竟长辈们都在一旁看着。 他朝自己母亲身上打个眼色。 许言点点头,转身对李母说:“阿姨,要是不麻烦的话,您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这边我不太熟。” 这个请求,让在场的四位父母皆尽愕然,一对小儿女眉目传情半天,居然得出这么个结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 李母愣愣的起身,就被许言搀扶着踱步而出。临出病房时,许言回头看看李显,想征询爱人的意见。 李显肯定的点头,眼里传达出最后的讯息。 李母自然注意到这个情况,病房门被轻轻关上,走廊中隐约传来她心直口快的问询:“丫头,你刚跟李显对视的那一眼是个啥意思?” 声渐不闻,余者都神态各异的盯着李显。 沈父沈母脸上写着沉吟,而李父却黑了一张脸,他沉声发问,三堂会审就此开始。 “那丫头是谁?” 第一问就直指核心。 李显低下头,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他想到自己传递给恋人的信息,便抬头龇着一口白牙灿烂的笑起来:“她是我女朋友。” 这种直白的回答,远比答案本身更让三人惊讶。沈父沈母为难半天,有点后悔今天陪着老友夫妇一起前来。却听李父毫不避讳的继续黑着脸审问:“多久了?” “上周末确定的关系。” “干什么的?” “学生。” 有问必答,毫不含糊。被审问者依旧笑吟吟,反把审问者噎个半死。如果李显模棱两可些,李父还能拿出长辈的威严或痛骂或规劝,可儿子一副洒脱开朗耍光棍的模样却让他端不起架子。 沈母顾不得合适不合适,扶好快脱臼的下巴就急急逼问:“她父母知道不?你千万别犯糊涂。” 这个问题比较刁钻,李显也不知道自己大娘的思维如何拐到这问题上面的。他方才对恋人传达的意思是实话实说,可让他如何说出许言母亲有精神问题这件事?会不会让他们联想到那个刺伤自己的精神病患者? 李显一阵烦躁,开始后悔让她直言不讳。 “她是单亲,我见过她母亲。” 他刚含混说完,就听父亲怒骂出声:“畜生!学生你也敢下手?”说罢犹不解恨,就打算对儿子报以老拳。 沈父忙拉住老友,恨铁不成钢的对李显道:“臭小子,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李显愣了一会,才明白这些稀里糊涂的对话结症在哪里。他以前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许言本来就长的显小,再加上搓衣板般的身材,还真像个高中生。也许,这才是让四位长辈担上心思的真正原因。 他看着怒意满满的父亲、担忧的大娘、恨铁不成钢的伯伯,哭笑不得的解释:“爸、伯伯、大娘,你们想哪去了,许言已经二十三岁了,大学生!” 这话说完,就给李显面前的三位长辈释放了定身术。 “真的?”沈母犹自不信,见李显点头这才拍拍胸口道:“那还好。” “好什么!他这是出轨!”刚讪讪坐下的李父被自己嫂子的一句话又激了起来。 沈母赧然笑两声,听到李父的话又赶忙问道:“小秦知道吗?” 见李显摇头,不光沈母,就连沈父也忍不住道:“还好,还好。”转头看见老友黝黑到发亮的脸,不等他挽回两句,就听李显说了下去。 “她应该猜的到,我受伤前打算告诉她,可话还没说完就进了医院。”这下,秦清若在这个节骨眼出去交流就说的通了。 “糊涂!”沈父急急插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道理你不懂?” “那你的彩旗在哪呢?”祖传似的嘲讽技巧,让沈母甜美的笑脸伴着刀削斧劈的目光转了过来。 沈父冷汗直冒,慌张的指着李显解释:“我说李显呢,我这么大岁数上哪找彩旗去?!” 沈母理解的点点头,依然甜笑着问:“所以你年轻的时候飘过彩旗是吧?” 不亏是母女,她和沈继婉的笑一脉相承。 “老沈,嫂子。”李父一脸无奈的看着老友两口子,拯救老友于水火。 病房里的四人都明白,沈父沈母是刻意在帮李显分担压力。可问题依旧是问题,跑偏的对话又回到了正轨。 李父见老友夫妇不再插言,沉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显感激的看看伯伯大娘,毫不避讳的直视着父亲:“我打算娶她。” 儿子的倔强李父早有体会。如若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在自己极力的反对下娶秦清若为妻。要不是他们那时在学校开个户籍证明就偷偷领了结婚证,说不定两家早已亲上加亲了。 李显的婚姻一直是李父李母心中的刺,他和沈继婉本是两家人都看好的一对,可终是造化弄人。也因为如此,李父李母对老友夫妇总抱着歉意。 沈父沈母也知晓李显父母的心思,可这事他们又没办法主动说开。本以为随着沈继婉结婚生子事情就会淡下去,可今天李显的婚姻出了问题,难免让李家老两口再起愧疚。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都看到老伴眼里的笑意,也罢,今天刚好做个了结。虽然昨天已经把四个年轻的人表现看在眼里,可沈母还是引导着问:“继平和继婉知道这事吧?” 李父明白了老友夫妇的用意,心里忽然就暖了起来。 “如果没有他们,我和许言就无法收获这段感情了。” 福祸相依,这几件事反倒让两家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时间稍退。许言和李母相携下了楼,正围着医院的花坛漫步。 李母还在琢磨刚出病房时许言的回答,半晌也没想明白自己儿子一个眼神能传达出这么多讯息。 “阿姨,李显是想告诉我,不要担心,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觉得您会理解。” 李母暂时把这句话压在心里。看前边不远处有条长椅,便拉着许言坐在一起。 李母从来都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她已经隐约猜到两人的关系,也不绕弯,审视了许言一阵就直言问道:“丫头,你还在上学吧?” 许言被她看的发慌,闻言点点头。 李母的目光从许言的飞机场上移开,却是与病房里的那三位想到了一起。许是同为女性,她哀叹一阵,带着愧疚和怜悯柔声询问:“丫头,你父母知道你和李显的事吗?” 许言声音低低的回答:“我父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 说了一半,李母心里就一阵唏嘘。她看着女孩娇嫩的肌肤,心中酸涩更甚,或许正因为父亲走的早,她才会和比她大这么多的自家儿子走到一起吧。 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冠上“恋父”的标签。许言继续说着:“李显和我母亲见了一面,刺伤他的就是我妈妈。”说罢,就缩着脖子低头闭眼准备承受责罚。 不成想过了许久,许言也没收到这位母亲的怒火。她抬眼偷瞄,却见李母一脸的复杂。 她脸上确实有怒意,可这怒意又被怜惜和释然占据。 “该!要我是你妈,也得捅他几个窟窿!”李母最终下了定语。 与意料中大相庭径的答案让许言一时呆住。 之前闭目待罚与现在的愣愣出神,都被李母看在眼里。加上对她年龄的误会,李母心里心疼万分。她揽住许言柔声道:“丫头,是我家李显对不住你。等他出院了,我们一家就去跟你母亲谈谈,你说呢?” 这比许言期望中的结局好出太多,多到不真实。许言强忍着泪水慌慌张张的帮李显解释:“阿姨,李显对我很好,更没有对不起我,这本来就是我妈妈的错。” 李母听着女孩的解释,不禁往更坏的地方想去,她扳住女孩的肩急声问道:“你知道李显已经结婚了吧?” 许言眼中泛起黯然,但只一瞬就变成了洒脱。她点点头承认:“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告诉我了。”洒脱了没几秒就心虚起来:“是我追求他的。” 李母暗道儿子还算有底线,心里却又难免带上了小小的得意。 她见李母沉吟不语,想想二人的对话,总觉得她对自己和爱人的态度奇奇怪怪。许言深吸口气,诚恳道:“阿姨,我知道自己扮演了一个让人不齿的角色,但请您相信我,我是真的爱李显。就算……就算让我一直扮演这个身份,我也不后悔!” 李母一愣,对她铿锵有力的话信是信,可这么小的孩子,哪会想到现实会给她多大压力。她叹口气柔声道:“傻丫头,你才多大,哪能明白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许言看她不相信自己,急声争辩:“阿姨,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李母眨巴下眼睛,很久后才猛吸了口凉气。她又看了眼许言胸前的渺小,确认道:“你二十三了?” 许言肯定的点头。 “真二十三了?” 许言用力点头,还不忘补充:“今年大学就毕业了。” …… 许言有些迷糊,虽然李母没有没有对二人的关系表达出明确的态度,可明明不久前她还对自己抱着极大的善意,怎么一知道自己的年龄就气咻咻的扭头离开了。 她追了一路,快到李显病房的时候才险险追上李母。 许言轻拉住李母怯怯的问:“阿姨,您别生气,要是我说错了什么,我这就跟您道歉。” 李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总不能说因为她的身材,自己误以为她还是个小女孩吧?正尴尬呢,两人就听见李显病房里传来一句刚毅果决的话。 “我打算娶她。” 第九十八章 浪花朵朵 当李母听到儿子的话,看了眼女孩就意兴索然进了病房的时候。当许言被爱人的话感动的扑朔泪下,想扑进他怀里缠绵又无能为力,只得躲在角落幸福低啜的时候。沈家兄妹正下了电梯,直奔那间病房而去。 一推门,五双十只眼睛刷地就盯了过来。兄妹俩吓了一跳,他们也没想到两家父母会这么早过来。 沈继婉沉吟一下,忽然绽放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她朝四位长辈礼貌的点头:“叔叔,婶子,爸爸,妈妈。你们先坐一会,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说罢就大步离去。 沈继平被看的发毛,昨晚虽然帮着许言含混过关,可心里总是不放心。这才和妹妹早早的赶过来,生怕几个人老成精的长辈杀个措手不及。不成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扫了一圈没发现许言的踪影,心存侥幸的看向发小。 所以说,心有灵犀这东西在专属的人身上才是长期buff。两人挤眉弄眼半天,也没搞明白对方的意思。不仅如此,沈继平见发小微微摇头,还误解了他的意思。 只见他松了口气,带着歉意对李显道:“抱歉,说好早点来的,没想到婉婉闹肚子,这才来迟了。” 本来这一句说的很是出彩,不但化解了尴尬,还为妹妹打了掩护。可谁知道他看着四位长辈退去的目光又开启了多嘴模式:“显子,昨晚一个人睡的还踏实吧。”话里,把“一个人”三字咬的格外重,生怕证明不了似的。 四位的目光不但立马转了回来,还带着不同程度的怒意。沈继平的冷汗铺满了脑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哼!”父亲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自己,可母亲却笑嫣嫣的问道:“小显昨晚一个人,你们怎么不说留个人照顾?” 李显看着大娘心中无奈,又不能给发小提示,只能焦急的用眼神一个劲的往门口瞟,示意他快跑。 沈继平被发小的眼神弄的一脸懵。他回头看看门,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笑着解释:“婉婉昨晚就开始拉肚子,后来都拉水了。我看她实在虚弱,我只好送她回去。显子也知道的,是吧?” 李显哀叹不已,由不自主的捂起脸:“瓶子,不用……” 沈母伸手制止了李显帮腔,依旧笑着问:“那你怎么没说陪妹妹顺便检查一下,这里不是医院吗?” 额头的冷汗流遍全身,沈继平左右看看,长辈们的怒意转成了奇怪的戏谑,特别是亲妈的笑,终于压垮了他的心防:“妈,我错了。” 沈母终于收了神通,她见气氛缓和不少,便冷哼道:“错哪了?” 沈继平一个头赛两个大,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知道哇。” 发小的窘样让李显有些过意不去,他偷声解释道:“伯伯大娘还有我爸妈已经见过许言了。” 沈继平怔了怔,问询的看过去,见李显认真的点头,终于明白过来,他忽地责怪起发小来:“你咋没护着点她?这老四位一般人哪抗的住啊!” 李显眨眨眼,想到桐宫之囚故事里太甲那句流传千古的台词: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病房外的角落里。许言被李显那句毫不浪漫的话说的泪眼婆娑。今天,是两人的感情第一次承受诘难,虽然早有思虑,但这一刻依然来的太过突兀。只面对他的母亲,就已经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但爱人却承受着比她多上三倍的审视。这样的环境下,他依然坚定的说出了那句话。许言忽然觉得,她已经找到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她的头顶,太上皇那清冷的声音带着丝丝暖意:“小妖精,这就要哭鼻子了?” 许言胡乱抹了一把,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婉姐。” 沈继婉收回手沉声道:“也好,趁机考虑清楚,省的到时候后悔。” 许言倔强的盯着她,语气里全是坚定:“婉姐,我不会动摇的。” “那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鼻子?”沈继婉毫不体贴的逼问,他们的感情要想走到最后,多的是障碍。 谁知道,许言脸上意料中的苍白并没有出现,反而带着羞涩和甜蜜:“他……他跟长辈们说……说要娶我。” 沈继婉眉头一皱,追问道:“当时什么情况,长辈们怎么说的?” 许言见她说的严肃也不敢再忸怩,详细讲了方才发生的事。但她只从门口听到李显的话,却不知道长辈们是如何回复的。 沈继婉听完,就点头思考起来。过了一会才发现许言正一脸期盼的等她分说。 沈继婉失笑道:“你以为他一句话或者这么会功夫就能让长辈们认可你?演电视呢?你对他们只是个陌生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要是他俩有孩子,就更不用指望长辈们的支持了。” 她见许言失落下去,又出声安慰道:“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终归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等沈继婉和许言一起回来的时候,四位长辈都已离去,沈继平正一脸生无可恋的瘫在椅子上。再看看李显脸上的无奈,不用问,长辈们已经知道了不少。 谁都没了玩笑的心思,四人就这样沉默着吃了午饭。 饭后,沈继婉率先打破僵局:“小妖精,你考虑过工作的事吗?” 这话问的突兀,但也在情理之中。不同于学生时代,他们几人都已经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龄。就算是上大学的许言,也到了进入社会的时候。 许言明白沈继婉话里的意思,可那个秘密却让她与太多正式工作无缘。她那简单的梦想,就是尽快攒够钱变成真正的女孩。可因缘际会之下,她却在不完整的时候遇到了他。 沈继婉见她发呆,就转头用目光征询李显。 他摇摇头,如果两人没有发展的这么快,如果他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下去。李显可能还会想办法将她调进自己的单位,但以她的性格和现在身份,在那个大染缸里或许还不如在会所上班。 想到这里,李显握住恋人的手做了决定:“婉婉,她的工作先不急,等她先安心完成学业。”见许言一脸依赖和感激的看过来,他只能板着脸严肃道:“但是心悦那里不许去了。” 经过上次被下药的事,许言其实也对那里有了抵触,听了爱人的话,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李显笑着继续道:“瓶子那里你也不要去了,安心学……” “我要去!”乖巧的小白兔提出了反对意见。 李显想起她曾转账给自己,对她的反驳倒不意外。但他还是装作凶巴巴的问:“怎么?我养不起你?” 他努力控制着肌肉,余光中,沈继平和沈继婉已经担忧的看向许言。还不等李显对自己的演技得意,就发现恋人正一脸温柔的看过来,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会生气。 这该死的灵犀!僵持了一阵,李显终于败下阵来。他揉揉脸上发酸的肌肉,无奈的看着许言。 沈家兄妹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的哑剧,却发现许言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只见她一改往日小鸟依人的样子,嘴角挂起一个邪邪的笑,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用手指勾起李显的下巴,用一种带着奇特韵律的声音沉声道:“我养你就不行吗?” 李显眼睛大睁,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脸上倏地就浮上了可耻的红晕。他恍惚的刚一点头,那个自己一直想要呵护的女孩就用另一只手猛的环住他的脖子,用力的吻了下来。 “这都行?!”沈继婉眼角直抽抽,要是自己当年会这一招,哪还有许言的米和面。 “要死了,要死了。”沈继平夸张的捂住胸口直嚷嚷。 许久唇分,许言刚一松手就像受惊的鸟儿,趴在李显腿上不敢抬头,瞬间就变回了往日娇嫩可口的模样。 李显从剧烈的心跳中慢慢缓过劲来,惊喜的感觉充斥在胸膛。 “我算是捡到宝了。” 第九十九章 亲情搭建的屋子 2017年3月22日上午十点十八。 李显在许言的精心照料下,终于可以出院静养了。其实他三天前拆完线就打算出院,可还是在恋人泫然欲泣的眼神中又住了三天。 住院的这段时间,除了日常的甜言蜜语,还有几件事让李显上了心。好的方面是在他住院期间,不单贺东鹏来了两次,就连公司分管领导也抽空来看了他。据柏陌反馈,贺东鹏对李显在病床上还能操心她女儿的事情满意非常,人心都是肉长的,捂不热的石头毕竟只是少数。 而不好的方面,却是来自柏陌和柯乐。他俩虽然也频繁的前来探望,可每次都是一个个的前来,甚至连巧遇都没有。不问可知,两人之间又出了问题。而且这次远比上一次小打小闹严重的多。在李显和许言询问无果后,也只能干着急。 此刻,沈继平正载着李显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开车的沈继平瞟了眼发小,看他正乐呵的发着消息,心生一记。只见他开大车窗,掏了支烟,放在鼻子下用力一嗅,发出呻吟般的满足声,这才施施然的点燃抽了一口。 “香啊!” 李显果然上套,笑嘻嘻的放把手机夹在腋下说道:“你可真够损的,知道我抽不了烟还引诱我。” 沈继平嘿嘿笑两声,将点燃的烟递过去:“没事,抽一口呗,我不跟她们说。” 李显摇摇头:“不抽,既然答应戒烟就要说到做到。” “瞧你那怂样,你是怕小言啊还是怕婉婉。”沈继平不屑的回应。 李显笑起来:“她们都是为了我好,何谈怕不怕。”说罢就又玩起了手机。 沈继平咂摸半天,总觉得今天的发小透着古怪。医院离李显家不远,他还没想出个头绪就进了小区。 一道灵光猛地闪现,黑色的suv差点冲进草坪。 沈继平哆哆嗦嗦的停好车,赔着笑脸问道:“显子,手机能借我看看不?” “做梦!”李显说着就点开了一段视频。 “没事,抽一口呗……” 视频里,戴着圆框眼镜的男子正一脸猥琐的引诱肺伤未愈的好友抽烟,幸亏朋友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要不然…… 沈继平的世界变成了灰色。他像放弃一切似的又点了支烟,等抽完才忧郁深沉的说了句话。 “你变了……” 沈继平的吸吸鼻子认命道:“说吧,什么要求。” “没别的事,等会帮我拎东西就行。”李显从早上就憋着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沈继平一愣,忙认真道:“你真决定搬过去?” 李显正视着发小点点头,眼中一片坚定。 “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发现,小若妈妈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沈继平急急的劝解。 李显犹豫半晌才回应道:“随机应变吧。” “你不打算实话实说?”沈继平呆住了,以他对发小的了解,李显从小就是这种直通通的性子,说他果决没错,说他刻板更没错。他以前从没想过遇到石头绕个弯。 包括前几天他对两家父母的直言相告,虽然自从上次两家老人知道这事后直到李显出院,他们也只是在昨天露面了片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不满。可这些仍在沈继平的预料之中。 但他此刻的回答,却超出了发小的认知。 李显苦笑摇头:“瓶子,如果我说了实话,让她妈妈如何自处?” 沈继平一愣,猛的想到他们为秦母置办的那套房子。有心劝他不要再揽责任,可一想到那个和蔼的长辈,嘴里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还是那个他。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下车进了家门。秦母这几天一直没去医院,她一听见门口的动静就匆匆从房里出来,看到门口的李显和沈继平却是一愣。 秦母的眼睛通红,一看就哭过许久。她晃神片刻忙道:“你出院了?怎么不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她的这幅样子和话语让李显的胸口闷了起来,他放弃了编造理由,直言道:“妈,我打算搬出去住。” 秦母的身子晃了下,眼中噙上了泪,她似乎毫不意外。只是哽咽道:“我明白,毕竟小若她……” “不关清若的事,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李显急急打断她的话,将她搀到沙发上,体贴的递上纸巾。 “我去门口抽根烟。”沈继平马上识趣的躲了出去。 秦母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她脸上全是萧瑟:“我下午就回溯水去。” 李显心里一慌,忙出言劝解:“妈,您这是干什么?她出去交流也是迫不得已,您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想不开。” 秦母怔了怔,她仔细的观察女婿的表情,他脸上满是真挚。憋在心里的话郁结在喉,最终化成了一声长叹。 “好,吃了饭再走吧。” 秦母拒绝了两人的帮忙,独自准备好了午饭。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修养,她的脚终于是大好了。 饭菜上桌,很是丰盛。李显刚坐定就忍不住问道:“妈,我让瓶子找的保姆呢?” 沈继平一听,赶忙摇头摆手,示意自己早已完成任务。 秦母努力扯出个微笑,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你们这些孩子,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何必花那些冤枉钱?” 李显还待再劝,却见秦母低头不语的吃着白饭。只能叹声气给她夹菜。 这顿饭是沈继平在李显家吃过最沉闷的一顿,直到午饭结束,三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仅有的,就是秦母不时噙着眼泪偷看几眼女婿,而女婿则给她夹些菜递上些安慰。 等帮李显简单的收拾好东西,已是下午三点。 李显站在门口深深看了眼这所生活许久的房间,里面装载的记忆有快乐,有痛苦,有愤怒,有悲伤。更多的,是家长里短的平淡。 他将钱包中的戒指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左手无名指上的痕迹在时间的冲刷下,已经渐渐消逝。放下代表婚姻证据的那一刻,愧疚感猛的就扼住了李显,房子里虽然缺少应有的爱意,可浓浓的亲情味道却让他胸闷不已。 李显回过神,客厅里几步之外,那个自己称之为母的女性正啜泣的望着他。她眼里装着凝如实质的不舍,或许她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他冲她笑起来,这个笑里除了温暖再无他物。 “妈,我走了。” 李显说完就大步离去,可还没走到电梯,就被一声呜咽的呼唤拉住了脚步。 “小李!” 李显缓缓转身,秦母正依着门框痛哭出声。 “记得要回来看看。” 第一百章 同居吧 李显出院的这天早上,沈继婉和柯乐都因为工作没能前来。更不用说必须按时应卯的柏陌。唯一能来帮忙的只有无所事事的沈继平。 许言打发开想帮忙的爱人,自顾自的收拾着他的衣物。 不到九点,她就利索的收拾好了行囊。在等待沈继平前来的时间,许言靠在爱人怀里静静坐着,两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李显揽着她,在她耳旁认真的说道:“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不行。”他俩仿佛是相处许久的老年夫妇,他刚起了个头就被顶了回去。 李显讪讪的笑两声:“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许言歪着脑袋瞪过来:“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他眼睛转了转,委屈道:“本来想和你商量下你妈妈的事,不行就算了。” 她闻言一愣,想到了他曾说过的那个优点,嘴角不禁就往下一撇:“你赖皮。” 李显嘿嘿笑两声,嘚瑟道:“那还商量不商量了?” 许言从他怀里出来,纠结了一会才为难的点了点头。 “医院的费用我来出吧?”李显趁机扯回正题。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把脑袋一扭也转回了原话。 “不行!” 李显失笑看着倔强的她,柔声询问:“给我个理由?” 许言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能低沉道:“是我妈妈……” 李显伸手轻捂住她的嘴,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这个理由不成立。”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补充道:“说句话你别生气,如果是别人,你会不会又是付费又是不分昼夜的照顾?” 李显展示下自己的穿着,她总在他睡觉前红着脸帮他擦拭身体,还逼着他脱掉身上只穿了一天的里外衣服,包括两套换洗的病号服。 许言嗔怪的瞪他一眼,全当他问了句废话。她已经想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开始苦苦思索该怎么应对。 他看着恋人纠结的小脸,不难猜到她的想法。他们之间这种奇妙的共鸣总是会让两人想法设法的令对方出乎意料,这是爱人间的小游戏。 李显翻身下床,从行李中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他翻了一下,忽然被里面装了许久的东西吸住了目光。李显恍惚一阵,笑着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拿出了一张卡。 他收拾好行李踱步而回,看着脸上写满果不其然的许言笑了笑:“医疗费还是你来出吧!” 许言看着言行不符的爱人就是一呆。 李显带着满满的成就感解释道:“既然你愿意照顾我,那我也要跟你分享这张卡。” 说着说着,他居然开始脸色发红:“这是我的私房钱。” “噗嗤。”许言终于被他逗的笑出声。她转过头,装作漫不经心的问:“有多少啊?”可不断瞟过来的眼神却暴露了她。好奇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李显笑呵呵的回应,见她一脸为难马上板起脸:“要是你再拒绝,我可要生气了。” 许言哪会不明白他的用心。他尊重她的独立,他也想用这种方式将两人缠的更紧,他更想表达一份承诺。但他不知道,其实那天她在病房外,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诺言。 她终于收下了这张卡,不等爱人乐呵就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李显看着怀里人儿水汪汪的眼睛,喉结耸动一下就慢慢靠了过去。 “咳,那啥。要不我等会再来?” 病房门猛地被推开的声音伴随着沈继平幸灾乐祸的话语一并传来,怎么看怎么都是故意的。 且不论李显和许言如何幽怨,三人聊了一阵就出了医院。 李显本想先送许言去那个还一次都没去过的新家,却被她坚决的拒绝了。无奈之下,三人分了两拨各自离去。 许言边和李显手机传情,边顺着他给的地址找到地方,这才惊觉原来新家就在沈继平家同一个小区。等她打开门,就被印入眼帘的房子吓了一跳。 李显的私邸是一套五室两厅的跃层,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许言觉得这里比沈继平家还要大些。 一个陌生的阿姨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呆立在门口的许言就笑着打照顾:“你就是许小姐吧,沈先生之前有交代过。” 许言知道李显让沈继平请了人帮忙照顾母亲,见阿姨一脸亲切忙道:“阿姨好,我叫许言,叫名字就行,您千万别客气。” 阿姨点点头,乐呵呵的回应:“好,那咱们都别客气了,以后我就叫你小言,你也别您您的了,叫我刘婶吧。” 许言一愣,西昌的刘婶和眼前的刘婶重合在一起。她甜甜的笑起来,一种称为缘分的东西在心间升起。 刘婶笑着接过她的行李,将她领去了主卧。里面早已收拾妥当,许言原来租的小屋本来就没多少东西,西昌寄来的家当也在那个刘婶的筛选下没剩几样。 那些能证明她男性身份的东西早就被母亲细心挑拣出去,除了几张分不出男女的幼时照片,几套中性化的衣服和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作为男孩的许言似乎已经开始从这个世界消失。 略显空荡的房间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刘婶,我妈妈呢?”许言有些不放心的问,从进门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刘婶回应道:“放心吧,许姐的病情很稳定,她昨晚看电视睡的太迟,药都有按时吃,这会还赖床呢。” 许言放下心思,回到客厅和刘婶寒暄起来。刘婶照顾过很多有精神问题的人,虽然她晚上会在许蓉睡下后回家,但却已把许蓉照顾的无微不至。 刘婶除了法定节假日和每周休息的那一天,还负责一家子的饭食和卫生。 许言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帮着刘婶准备好午饭,想起刘婶已经一周多没有休息,忙让她下午就回家休息。刘婶乐呵呵的答应下来,感慨遇到好人家。 许蓉也被女儿叫醒,看到十多天未见的许言自然兴奋的不行。此时的她仍处在幼儿期。 三人吃了午饭,刘婶坚持洗好碗又打扫了房间才告辞出门。人心换人心虽不是放之皆准,但对大多善良的人来说却是真理。 许言在客厅安顿好母亲,看了看他许久没有回复的手机,压下心思就按捺不住的冲进了主卧卫生间。在医院的日子里,只能趁李显睡着后偷偷擦把身,早已经对洗澡渴望多时。 许言正洗的舒畅,丝毫没注意到客厅里进来了人。 李显在来的路上就调整好了心态,十年下来,他早已习惯将心事藏起来慢慢消化。 沈继平也在他身边,正拖着两个大行李箱,里面装着发小的全部家当。上楼之前他建议先给许言打个电话,可李显却笑着拒绝了,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沈继平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但仍揣着心思领先了半步。想象中许言母亲的袭击却没有出现。 李显很是熟稔的和沙发上的许蓉眼神交流起来。 看来他给许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慌乱了没一阵就撇撇嘴不再理会李显,自顾自的继续看起来光头和熊的故事。或许在她心里,眼前的男人至少是安全的。 “啊!” 从卧室出来的许言裹着浴巾就双手抱胸蹲在了地上,自然少不了一声尖叫。 沈继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赶了出去,一脸戚戚的朝自己家里走去。身边刚好路过一个被母亲拉着的小男孩,似乎他今天表现不错,被妈妈奖励了一包零食。 沈继平看着小男孩手里某着名品牌小馒头咂摸下嘴,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刚才的惊鸿一瞥,虽然她裹着浴巾,可是…… “这也太平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夜 许蓉像一只护主的小兽,挡在卧室门外冲李显龇牙。 李显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指了指敞开的大门误导仇恨:“别担心,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了。” 许蓉疑惑的想想,似乎是少了个人。 李显抓住机会补充:“刚才那个是坏人,以后一定要小心他。明白了吗?” 许蓉点点头,成功的被他转移了目标。 李显刚忙拿出一小包准备好的糖果,又不放心的检查下左手无名指。这才上前两步递上孝敬。 许蓉一脸惊喜的看着送上来的礼物,平时许言总是严格控制她吃糖的数量,哪里像他这么大方过。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紧紧盯着李显,等待着他的确认。 眼前的男人点点头,细心的帮她撕开包装,又一次递上了这份小小的礼物,他脸上满是坦诚和暖意。许蓉小心翼翼的接过去,打开拿出一颗放进嘴里,顿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她纠结半天,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拿出两颗,才恋恋不舍的捏住了封口。这还不算完,许蓉东瞅瞅西瞅瞅,把剩下的糖果藏在了自己房间中。 等她乐颠颠的跑出来,却发现李显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许蓉紧张的朝许言房间看看,伸出手指放在唇间,冲他嘘了一声。 李显保证似的点了点头。心里不禁琢磨起来,是不是以后应该多买些零嘴备着。 主卧传来脚步声,许蓉赶忙跑回沙发坐好,眼带威胁的又做了次禁声的动作,做完就目不斜视的继续看电视。 李显笑着一转头,就看到恋人已经俏生生的站在了面前。 “你怎么来了?” 她的小脸微红,目光飘向别处,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忸怩的样子。许言正穿着一条露着单肩的睡裙,裙摆不长,在膝盖上方直晃荡。 李显眼睛有些发直,面前的女孩正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他闭目一阵,睁开后又猛看了几眼沙发上的许蓉。这才能眼神清明的与她正常对话。 他努力把门口两个行李箱拉过来回应道:“自然是回家。” 许言本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却发现爱人额上已渗出汗水,忙接过行李瞪他一眼:“逞什么能。” 李显乐呵呵的看着她,等短路的大脑反应过来,却发现她已经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走到了客卧门口。 “咳咳!” 他咳嗽两声,见恋人带着担忧急急的折返回来,李显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红着脸朝主卧抬抬下巴:“卧室在那边,你走错了。” 许言从脸上一直红到锁骨,嗔怪的瞪了眼他,跟着便意有所指的看向沙发。 许蓉正被动画逗的咯咯笑。 李显懊恼的咂吧下嘴,只能哀叹一声点了点头。 许言趁母亲不注意,慌慌张张匆匆忙忙蜻蜓点水般的在爱人唇上轻啄一下,就蹬蹬蹬的把行李拉了进去。 李显摸摸自己的嘴巴,一脸笑意的跟上了她的步伐。 他本想帮忙收拾,却被她拦下来。没多久,空空的客房就渐渐有了人气,李显坐在床上认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仔细体味着迟到多年的爱意。 “你住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窈窕的背影传出一声漫不经心的疑问,他却听出了里面的紧张。 “嗯,我和她妈妈已经说过了。”他生活的现状,除了工作中的龌龊,已经在住院期间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她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下,想到了几天前面对四位长辈的事,便用力的点了点头。 恋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道:“我还没有告诉她母亲。” 她摇摇头慢慢走向了他,居高临下的盯过来。 她的表情像是带上了面具,他居然没有看出她的想法。这熟悉的一幕又让他想到了被举报内容中那晚发生的事,左脸竟开始隐隐作痛。 灰茫茫的气息还没从眼底升起,就被冲的烟消云散。 “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 她说着就跨坐在他腿上,动情的吻上了爱人的唇。 他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终于明白方才的面具是对自己的心疼,微微张开的眼睛就此沉沉闭合。 两人吻的如此用力,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 许久许久。 怀里的人儿已然动情,开始不由自主的扭动身体。李显猛的睁开眼睛,艰难的放开嘴里的软糯,收回抚上她光洁大腿的手。许言眼里的水波荡漾成一个小问号,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 李显苦笑不已,用了全部的毅力制住恋人的扭动,“你妈妈在外面,不方便。” 许言悚然一惊,忙挣脱爱人的怀抱冲出了房间。 李显被她这夸张的动作弄懵了,只能扯开嗓子喊叫:“干嘛去?” “我去洗个澡。” 许言含羞带臊的声音传来回来,一副邪恶的画面瞬间浮上了李显的脑海。他被自己的想象弄的老脸一红,忙躺下来平复心绪。 过了会,许言进来继续收拾。见她没换衣服,偷看的李显不禁邪念丛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没换。 洗完澡的她怪怪的,好像担上了什么心事。等她整理好房间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我去做饭。”她脸上写着愁绪,丢下句话就准备出去。 他起身揽住她,担忧的问道:“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她靠在他的肩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冲动的拿出手机拨打起来,却没有打通那人的电话。他面色难堪的避开恋人的目光,表情难免自责:“再给我些时间。” 再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也没有办法触及心里最深处的角落。 许言听着他老套的话,不但没有觉得失落,反而揣上了浓浓的愧疚。她蹲在他身前仰视着爱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还没准备好。” 包容和理解永远是爱情保鲜的良方,李显和许言心中的自责与愧疚都在对方暖洋洋的笑意中渐渐淡去。 她看看时间,哄孩子似的说道:“真得去做饭了,你乖乖躺一会好不好?” 他点点头,毕竟受伤初愈,折腾了一天难免困乏。 她体贴的帮他换了衣服,就像过去十几天一直做的那样。等他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李显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来到了一处奇诡的地方。这里一半艳阳高照,一半冰雪连天。可他却困在交界之处,体会着冷热交织的无奈。他左右转头看看,发现暖阳下有着一片冰凉的阴影,而刺骨的冷意中却长着一丛顽强的嫩绿。 “李显,李显。” 遥远处,传来声声轻柔的呼唤。慢慢的,他终于被拉在了一抹温暖的笑意面前。 “快起来吧,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许言正双手撑着脸颊笑眯眯的看过来,李显眨眨眼睛,发现室内已是一片昏暗:“几点了?” 她早已看过时间:“九点半了。” 他报赧的笑笑:“不知不觉就睡了这么久,应该早点叫我的。” 她脸上的笑意不改,意思不言而喻。那种灵犀在隐藏片刻后又萦绕起二人。 等到了饭桌前,他就注意到上面的丰盛的饭菜还冒着丝丝热气。 他嘴角勾起,左右看看就用眼神询问恋人。两人无声交流片刻,他就知道了许蓉早已睡去。 桌上摆着两幅碗筷,菜肴正是她拿手的西昌菜。 两人安静的吃着,温馨盈盈缠在他们身上。可吃了会他却放下了筷子。 四目相对,她和他都是目露疑惑。看来还是不能光靠眼神交流。 她率先发问:“怎么只吃这么点?没胃口吗?” 他眨眨眼,回忆下之前的十几天,奇怪道:“你应该知道啊,我没有主食吃不饱。” 她点点头,他的这个习惯早已在之前的朝夕相处中了然于胸。但这不是有主食吗?她一头雾水的盯着桌上一大盘炒粉心里暗道。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愣了片刻才确认道:“所以这就是主食?” 她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慌慌张张的道歉:“抱歉抱歉,我没想到,等我下,我这就去煮饭。” 他拉住她,也明白了原委。却是南北差异在作怪。 “别,今天刚好尝尝正宗的西昌饭。”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停不下来。李显和许言就南方和北方的不同展开了深入的探讨。 “你在逗我?甜豆腐脑?早上吃胃里不反酸吗?”李显一脸的无法置信。 许言横他一眼:“胡说!我在这里上了四年学,加什么辣椒葱花香菜的豆腐脑完全是邪道!早上吃胃里不烧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一阵,见无法说服对方,只得开启下一个话题。 “给粽子里加肉是什么鬼?还咸的?”李显已经带上了几分气恼。 “粽子本来就腻,加上豆沙或者枣不是更腻?更不用说沾蜂蜜了!”许言气鼓鼓的瞪回去,毫不示弱。 他们的战场从餐厅移到厨房,等两人洗完碗收拾好餐具,便又从厨房转移到了主卧。谁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躺在了一起。 “啥玩意?小年都能给搬到腊月二十四?”李显彻底惊了。 许言也是瞠目结舌:“自古都是二十四啊,你为什么提前了一天?还要不要祖宗传统了?” 他俩瞪大眼睛对视半天,噗的都笑起来。 “慢慢磨合吧。” 第一百零三章 激将 李显坐在沙发上看着许言忙忙碌碌。 她收拾完餐厅又开始打扫房子,熟练的动作,利索的行动让李显心里沉沉的,这哪里是2017年的现代大学生,古时的妇人大抵也不过如此。 和秦清若生活的十年,家务一直是由两人共同承担。如今开始被严格要求不得插手,反而让李显坐立不安。 “真不用我帮忙?”他第七次询问出声,换来恋人哭笑不得的回应。 “你老老实实陪我妈妈看会电视不行吗?别说你还没复原,就算复原了这些也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啊。” 李显心中有些不快:“你这是什么封建糟粕,现在什么时代了?” 不成想,这话却把许言的火也引了出来:“不管什么时代,这里总是中国,男主外女主内是祖宗传下来的。” “腐朽不堪!还祖宗,怎么学历史的?母系社会了解一下?”李显不屑的反驳。 许言皱皱眉,决定跟自己的爱人上一课,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坐在他身边严肃道:“如今是提倡男女平等,但女性从来都是弱势群体。所以说好事不能全让女性占了吧?一边要求和男性的同等权利,一边还要求弱势群体的特殊待遇。” 李显急眼了:“你别上纲上线行吗?我只是说家务,家务!” 许言一看,忙揽住他柔声安稳:“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你说的都对。”说着还把他用力固定在自己肩头。 李显挣扎几次,又扯到了伤口,只能沉默不语。 许蓉看着身边相拥的两人,一股温馨却又古怪的气氛散发出来。她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但行动却跟上了。只见她边刮着脸颊边冲李显噘嘴嘘起来。 两人皆是一愣,身上的弹簧开始发动。许言收了手,猛地站起继续操持家务,李显则猛地坐正一本正经的看着窗外思考人生。 尴尬了一阵,他才发现了许言正做的事。她从主卧中推出一个不小的行李箱正走向客卧。李显心下了然,考虑了下却嬉皮笑脸的走过去挡了在了她的毕竟之路上。 “小娘子,今日便要和老夫圆房了吗?” 许言怔了怔,他清明的双眼中正有暖意传递过来。她忙别过头认真道:“主卧的床舒服一些,你伤还没好,更何况这里毕竟是你……” 话未说完,就被爱人拉进了怀里:“家不是房子,是里面的人。给你两个选择,要不就一起住客卧,要不就向后转。” 许言在他胸膛用力拱了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她没有拒绝他的加入,两人很快就把家里收拾停当。 许言看看时间开口道:“我去买菜,顺便带我妈妈转一圈,你要看电视还是打游戏?”他倒是把游戏机也带出来了。 李显琢磨了下,做出了选择:“你等我一下。”说罢就进了自己房间,还防狼似的锁上了门。 爱人的动作已经告诉她答案,许言心头甜蜜不已,拉着许蓉就去换衣服。等她们换好后又在客厅坐了半天,才见李显从房间出来。 他对上恋人的目光讪笑两声:“难得出去一趟,总得收拾收拾。”许言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发现他今天的着装有什么特别。许蓉早已按捺不住,打断女儿的审视,拉着她的手就出了门。 奇怪的一家三口就这样悠闲的逛了起来。 他们三个刚走出不远,家里就进来了一大群人。 “真不是东西,自己出去逛居然打发我来干活。我也是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沈继平气咻咻的吐槽出声,旁边传来憋不住的笑声。他翻着死鱼眼横过去:“你来干嘛?” 柯乐咽下剩余的笑,理直气壮的回应:“婉姐叫我来当监工啊。” 之前李显打来电话,非得让发小趁他们外出的功夫改造住所。沈继平口嫌体正直的推拒一会就联系好人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谁知道刚到小区门口,就被柯乐堵了个正着。 等到了李显家,沈继平这才了解到原来是身边出了叛徒。他心中哀叹,小宁子也在茶楼干了两三年了,对自己的忠心居然还不顶来了不到两个月的妹妹。 沈继平对妹妹的贴身小秘书毫无办法,只能招呼工人们干活。这所房子五室两厅四卫,除了衣帽间和书房都有卫生间。今天的工程时间紧任务重,可得加快进程。 李显倒是估摸着提前打了款,沈继平本不打算收,可扭不过发小,只得收下。 见工人们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工作,沈继平偷瞟几眼柯乐,发现她真的尽职尽责的扮演着监工。考虑一会,他泡壶茶拉柯乐坐下。 “周末显子招呼大伙暖房,你知道吧?”喝了会茶,沈继平才出声询问。 柯乐点点头,昨天下午她就接到了李显的电话,那时沈继平也在李显身边。他倒不是没话找话,下一句就引到了正题:“显子也叫小白了。” 话音刚落,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沉吟半晌才“哦”了声。 沈继平扶了扶眼镜:“你俩还没和好呢?”见柯乐皱眉不语,他继续道:“你在躲着他?” “要躲也是他躲我,我躲什么!”柯乐脖子一梗就出言反驳。 沈继平点头示意自己信了:“就因为上次医院的事?” 柯乐被引得说出了心声,也不再隐瞒:“嗯,柏胖子太可恶了。一点立场都没有。” “那你不分手等什么呢?”沈继平似乎很吃惊。 柯乐眨巴两下眼睛没跟上节奏,这不对吧?不是应该劝自己和柏陌重归于好的吗?就像李显和许言那样。她呐呐道:“为什么?” 沈继平更加吃惊了:“显子和小言能在一起他是元凶,可他们在一起了小白又转头支持小若,如此小人你还问为什么?” 柯乐有心骂回去,可他毕竟是自己婉姐的亲哥哥,憋了半天才幽幽开口:“也不能这么说,他跟我说过,嫂子对他的照顾不比李哥少……” 给男友帮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继平打断了。只见他须发皆张,一脸怒容:“那也不行,别说你,小言可是连我和婉婉都认可的人,小白这是开历史的倒车!” 柯乐被噎的一愣,还没想出怎么回复,沈继平又沉声添柴道:“小白既然要支持小若,不光是你,这简直就是跟我们所有人为敌。” 柯乐大吃一惊,沈继平严肃的脸上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相当于把柏陌逼到了死角,以他那牛脾气,周末聚会时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她咬咬牙,慌里慌张的帮男友解释:“沈哥,你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毕竟言姐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哪里比的过和嫂子十年的交情。” 沈继平冷笑两声:“那也不行,现在已经到了站队的时候。周末聚会时他要还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说完又霸气的指着柯乐补充:“你给我把话带到。” “可乐”的诨名可不是白叫的,气足着呢。柯乐被激起了火气,大声道:“沈哥!你这不是不讲理吗?怎么能强迫别人一定要顺着自己的意思走?!” “哦,你原来也明白啊。”沈继平笑嘻嘻的回应,之前的惊讶、愤怒、严肃等等情绪瞬间就从他脸上消息不见。 恼火僵在柯乐脸上,她就这样呆住了。 沈继平从沙发上起来,留下她一个在客厅扮演沉思者就笑嘻嘻的去跟进工程进展。 柯乐这一沉思,就从中午愣到了黄昏。沈继平中间过来看过几次,她频频拿出电话又放下,有一回甚至都拨了出去却又挂断。她想的出神,甚至都没注意到工人们已经离去。 沈继平叹口气,心道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的手机又收到发小的催促,只能过来拍了拍柯乐的肩膀。 “该走了。” 柯乐看着他,眼中的纠结和犹豫终于消失不见。 “沈哥,你这招也给柏陌来一下吧。” 第一百零四章 暖春 且不说柏陌如何被沈继平激将,也不说沈继平如何和柯乐悄然离开,23号这天已走过了大半。 傍晚八点四十六。贾柔老远就下了出租,满怀心事的往那个所谓的家走去。 这段时间李显病休,他负责的部门暂时由贺东鹏直管。对其他人来说工作一样干,可对于贾柔来说却不是件好事。许是女儿的病让贺东鹏憋了许久,等女儿在李显的安排下病情大有好转之后,他就像发疯一样折腾贾柔。 毕竟他女儿的病尚未痊愈,还没办法在外留宿。所以趁着直管李显部门的便利,他总会时不时把贾柔叫去办公室。如此明目张胆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更何况那个单位永远不缺好事者。一来二去,就有故事开始在单位有模有样的口口相传。 故事中,李显为了情人差点被人实锤举报,可他那情人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趁着李显受伤,居然成功抱上了贺东鹏的大腿,丝毫不顾李显为之付出的一切。 不用问,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正是由贾柔所扮演。故事传到她耳朵的时候,贾柔自是坐立难安。今晚贺东鹏好不容易让部门加班,她赶紧抓住机会,在老贺办公室对他一番施为,这才说出了已经传开的故事,并问出了自己的担心。 谁知道贺东鹏却说一切等李显上班再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李显当众宣布绝无此事?他姓贺的就不怕自己撂挑子? 贾柔烦躁的踢飞了脚边的石头。嘴里的腥臭味让她直犯恶心,忙点支烟抽了起来。进了小区,她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贺东鹏是指望用这个房子拿捏自己。 她冷哼出声,如此价值不菲的房子他贺东鹏真的会像说的那样送给自己?可刚想到这里贾柔就叹了口气,生活总得有个盼头不是?要不何必委曲求全。 想完,她就快步朝家里行去。 李显一家三口正溜达着回家。在外面玩了一天,可算是收到发小的信息了。 毕竟和恋人的同步率过高,为了准备这个惊喜让李显颇费了一番心思。和发小交代完出门之后,他自我催眠半天才让自己相信,今天真的只是为了带许蓉出去好好转转。 倒也是天随人愿,本准备先去超市买菜的他们,在路上却遇到了老大一副的广告画,上面正宣传着市里的大型游乐场。不用说,许蓉看了一眼就被吸住了目光。 她倒也懂事,并没有像其他熊孩子一样撒泼耍赖,只是怯生生的看了几眼许言,见女儿全无表示便痛快的放弃了自己的小小追求。但李显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决定不去买菜了,随便吃点就直奔游乐场。 许言本以他身体不便坚持拒绝,可怎敌得过爱人的甜蜜攻势。当街一个长吻就被晕晕乎乎的拉进了一家洋快餐店。 许蓉起初还对这个男人老是啃自己女儿有些怨怼,可一进快餐店,心头的那点小情绪刹那间就烟消云散。虽说女儿以前也给她买过,可她还从没亲临过现场。光是餐厅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就让她满意的不行。 一家三口吃了饭,就到了游乐场。 这还是许蓉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电视里倒是见过不少,但见过猪跑到底没有猪肉吃起来香。所幸今天是工作日,各个游乐项目都没什么人排队。 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李显和许言就像一对合格的父母,手挽手笑呵呵的看着许蓉挨个玩过来。要说她最喜欢的,还是旋转木马。 第一次去的时候,工作人员本以为是这对恋人要学电影里找些浪漫,谁知道上去的却是个老太太。李显看恋人听到那人的惊诧脸上浮上了黯然,便主动找工作人员聊了起来。 在李显的讲述中,自己的母亲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工作人员恍然大悟,直夸两人孝顺。许言虽然从未嫌弃过母亲,但他的这番体贴还是让她甜蜜万分。 一对恋人就这样在长椅上看着许蓉一遍遍的跨上木马,丝毫不介意它只是在原地打转。 直到夕阳西下。 一天下来,李显已经成了许蓉心目中依赖人选的第二顺位,不仅安心的跟着他东逛西跑,甚至在许言假意生气时,她犹豫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李显的手回归了女儿的怀抱。 玩累了的三人大吃了一顿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回家。许言看看爱人,今天她对他的温暖和体贴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心里不禁更加坚定,这个男人值得自己付出一切。 虽然他从吃饭时起就时不时玩会手机,似乎有什么秘密。 她看看母亲,许蓉脸上虽然写着困倦,可眼里却充盈着心满意足。自从刺伤李显之后,许蓉那个本就很少见到的母亲人格似乎彻底消失了。 许言从未如此放松过,原来有人依靠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谢谢你。”夕阳映照在她脸上,更让她美的不可方物。 李显伸手揉揉恋人的脑袋:“不要老是道谢。” “李哥!你也住这里?” 许言还想跟爱人甜蜜几句,就被一个后面传来的呼唤打断。她转身一看,却是那个在医院见过一面,身材婀娜的女人。 贾柔一脸惊喜的看着回过身的三人,直到看清李显和许言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的笑容才僵住。 许言知道她是他的同事,忙打算从他的大手里抽出手来。却发现他牵的好紧,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她朝爱人看去,只见他一脸平静,安全感瞬时就裹住了她。 “才下班?”李显笑着问道。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贾柔的眼睛,她想到自己,同人不同命的感觉怎么都抑制不住。强笑攀上了她的脸:“是啊,刚加完班,李哥跟朋友逛呢?” 李显失笑,眼前的女人总是喜欢玩些套路:“嗯,跟女朋友和她妈妈出去转了转。” 贾柔这才注意到许言另一只手牵着的许蓉,那个老妇人正一脸好奇的看过来。不可思议充斥在她脑海。 李显见她晃神,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去:“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去单位再聊。” 贾柔定定的看着三人的背影,他们的影子被斜阳拉的很长,宁谧的美感始终萦绕。 单位里传开的那个故事就在嘴边,但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家门开启,灯光大亮。 许蓉也玩的累了,洗漱完躺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许言安顿好母亲,见爱人心神不宁的坐在沙发上看书,便笑着踱步过来。 “看什么呢?”许言背着手,俏生生的问道。 李显装模作样的抬起头,翻过书,将封面冲着她。是一本《爱伦坡短篇小说集》。她接过书靠在他怀里,翻看一看,原来爱人看的正是坡最着名的短篇之一《厄舍府的倒塌》。 “大晚上的看这个,你怎么不关心下我?”李显吻了一下恋人的额头,虽然明知道答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许言琢磨片刻:“好吧,等我酝酿一下。”说罢就缓缓抬头,摆出个妖娆的姿势。她还调整了声线,用一种酥麻绵软的声音道:“陛下何事忧心?竟在戌时看此等有伤心宫之物。” 李显瞪大了眼睛,被恋人这魅惑的样子引得心肝乱跳,在这一回合“令对方出乎意料”的游戏中败下阵来。他连滚带爬的跑去了客卧,咣当一声关了门。 许言被他的模样逗的发笑,看着他的房门犹豫半天,这才下定决心回自己房去。没想到刚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完,房间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的心突突的跳起来,大脑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能开门。可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向了把手。 “睡了吗?”世间独一无二的磁性声音传来,她忙撤回手应道:“还没,怎么了?”心里却有些期待他直接进来,反正自己也没锁门。 “哦,没事,要没睡的话去衣帽间和书房看看。”他的声音竟渐行渐远。 她的心跳非但没有平缓,反而越跳越急。她打开一丝门缝,见爱人的房门已经关闭,便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她已经料到衣帽间和书房紧闭的门后有惊喜等着自己,也忽然想通了爱人的晚餐时的怪异之处,可究竟是什么却不是能够靠灵犀猜到的了。 她在书房门口矗立良久,回忆着两人的点滴,压下心跳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崭新的乐器房。乐队所需的全部家当应有尽有。房间四周的墙壁都覆盖上了优质的吸音板,让这个房间的声音纯净至极。 她惊喜的摸摸这个动动那个,自己那把破吉他也被摆在比它本身还要昂贵的架子上。自己生病的那个雪夜从记忆中翻腾起来,原来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至于在医院提议的沈继平却早已被她抛在九霄之外。 她的心跳慢慢平复,虽说惊喜不已,可他的细心与体贴早已让自己感受过许多,这只是其中一次。 她大步走向衣帽间,一把就打开了门。 可里面的景象却把她钉在原地。 衣帽间竟变成了一间画室。 画室左边的架子上摆着绘画所需的各种材料,右边还多了个盥洗池。房间中央摆着自己的画架,而后方则放着静物台和工作台。不仅如此,画室的灯光还被重新做了,调整之下几乎可以模拟任何时段的自然光。 眼前的画室在她眼里开始模糊,她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只是在不同时间段里模糊提过几句,可那仅有几个字的话语却被他刻印在了心间。 她被温暖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这样在画室门口站了很久。 他趴在门上,从她走出房间就仔细窥探着外面的动静。可过了这么久,期盼中的惊呼都没有出现。他有些悻悻的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在房间中回荡,他眼中一亮本想跳下床,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定力还是放弃了主意。 “你睡了吗?”恋人柔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似乎还夹杂着颤抖和瑟缩。 他忙闭上眼睛装睡。想来她有被惊喜到,万一激动之下擦枪走火可怎生是好,毕竟他已下了决定,甚至向她发下了誓言,等两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之后再完成那一步。 再说了,反正房门也没锁。 过了一会,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反而开始有些遗憾。 忽地,远去的脚步又折返回来,咔一声推门而入。 她的呢喃近在咫尺:“假如……假如我不是……不是……不是你心里那个完美的女孩怎么办?” 他翻身而起,看着这只躲在阴影里的小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身体不住颤栗。心中的爱意纠缠上来,让他眼中清明一片。 “傻瓜,没有人是完美的。” 第一百零五章 聚会 那一晚,许言在李显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李显就搬去了主卧。两人每晚都是相拥而眠,习惯独自睡去的他们很快就养成了新的习惯。 他俩已经有了默契,每天早上许言都会比李显早起一会,以避开他晨间的冲动。不仅如此,当他们品尝对方唇间滋味的时候,还总是尽量挑选一些难以施展的地方。他和她似乎都控制着自己,静静站在最后一步的那条线上等待着。 2017年3月25日下午五点一刻。 今天是大伙约好来两人的新居祝贺他们乔迁之喜的日子。刘婶定在周六休息,许言刚好趁机亲自在亲友面前展示一番厨艺。 她正在厨房忙碌,而李显却在客厅教许蓉打游戏。要不怎么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还是在恋人的宠溺下丢掉了保持许久的家务责任。 沈继婉是家里的第一位客人,可当李显打开门迎接她的时候,却发现妹妹的脸拉得老长。 沈继婉将礼物随意的丢在桌上,在客厅扫视一圈就咄咄逼人的问道:“哥,许言呢?” 李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实话实说:“做饭呢。你这是怎么了?” 沈继婉也不理他,蹬蹬蹬的就每间房子挨个检查起来,自然难免在画室和乐器房停留片刻。等她一圈转完,才一脸诧异的询问:“你们……你们住一起了?” 李显老脸一红,没想到妹妹进来第二句话就问的这么直接,只好赧然的点点头。 沈继婉的脸色忽然就多云转晴,乐呵呵的打趣:“尚能饭否?” 李显瞪她一眼,心虚的看看厨房和沙发,刚忙岔开话题:“话说你这变脸速度太快了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继婉摇摇头,心情满分:“工作上的事。”说罢又企图扯回正题:“小妖精就是小妖精啊,让你这样的木头都能这么快沦陷。” 李显苦笑连连,看来妹妹不打算放过自己。本着有难同当的兄弟情义,他只好拿出了底牌:“先别说那些,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罢就鬼鬼祟祟的从手机里翻出一段视频。 “没事,抽一口呗……”视频里的眼镜男子猥琐依旧,画面外的声音义正言辞。 这一招果然管用,视频播放完毕,只见沈继婉咬牙切齿的抢过手机重复播放起来。 “咣当。” 礼物掉地,刚进门的沈继平心如死灰的看着眼前一幕。他转头看向李显,眼中的灰色被滔天怒火所取代。 “你还有没有点信用?!啊?我是假没给你那位请啊,还是房子没帮你收拾?” 李显脸皮再厚,被抓个现行也是尴尬万分,他打个马虎就躲进了厨房。 许言见爱人进来,嗔怪道:“你也太欺负人了吧。”看来沈继婉还不是第一个视频观看者。 “这样啊,那我去抽支烟。”反正发小的灾难已是不可避免,索性再补上一刀。 许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瞟了眼被妹妹按在地上痛殴的沈继平,丢下句“活该”就继续忙碌手里的事情,丝毫不管厨房外的声声惨呼。 等她备好菜看看时间,却发现还不到六点。许言这才注意到爱人今天格外的安静。回头一看,却发现他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她眨巴两下眼,用目光询问。 “没事,就觉得你好看。”土味情话竟被他说的如此顺溜。 许言皱了皱小鼻子就慢慢环上了爱人的脖子,他赶忙递上她日常所需的零食。 “完事了没?” 还没吻过瘾,厨房外就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声音。两人似是才想起来,厨房的玻璃推拉门窗明几净毫无遮拦。两条僵硬的脖子缓缓循声而去,三双六只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过来,出声打断的正是鼻青脸肿的某人。 许蓉又开始嘘着刮起脸颊,沈继婉有些脸红的别过了头,心思却彻底放下了。只有那个圆眼镜下顶着熊猫眼的某人,脸上写着奇怪的表情开了腔:“没完就继续啊,快,快。” 许言读懂了他眼中的羡慕,心中邪念顿生。只见她一边嘴角勾起,慢步近逼,直到爱人的后背完全贴在墙上。 她“咚”的一声单手从他脑侧撑住墙壁,另外一只手揽住爱人的腰就踮脚吻了上去。 李显从头脑昏沉中醒来,见恋人已经施施然的除了厨房。他转头对瞠目结舌的发小竖起大拇指,比个口型:“神助攻!” 几人闲聊几句,算算时间,就奔向了乐器房。 虽然相差了十几年,但两对男女喜欢的音乐却是异曲同工。或许忧伤中充满力量的旋律总会引起他们的共鸣。 大半个小时后,意犹未尽的许言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的柯乐和柏陌。她惊喜的看着二人,使劲冲闺蜜挤眼睛。 “言姐,您这眼睛可得治治了。”柏陌见女友赧然低头,便嬉皮笑脸的打断了许言的挤眉弄眼。得到的奖励,自然是来自女友的一个胃锤。 饭菜很快上桌,聚会正式开始。 还没聊一会,餐桌上的两女一男就开始了竞赛。比赛内容简单明了,就是看谁剥虾快。 柏陌被虾须虾脚扎的龇牙咧嘴,可女友碗里的虾肉只有寥寥几块。 沈继婉到底是在南方生活过多年,剥起虾来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心跟人聊天。三分之一盘虾都被剥进了她碗里。 结果毫无悬念,胜者自然是打小在南方生长的许言。只见她笑呵呵的听着别人聊天,剥虾的手几乎画出了残影。李显、许蓉、李显、自己,就在这样的顺序下大半盘虾被她消灭殆尽。 沈继平哭丧着脸左右看看:“你们好歹给我留一点啊。”他却是还没尝到许言这道麻辣对虾是什么滋味。 李显鼓胀的嘴巴全是虾肉,恋人是直接投喂进他嘴里的。他只得耸耸肩示意发小爱莫能助。 沈继婉犹豫半天,这才从碗里挑了只最苗条娇小的丢进亲哥碗里。 沈继平一脸幸福的吃下去,头脸上的青肿似乎都不疼了。 柏陌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同样空空如也的碗,赔着笑脸转头看向女友。 “我还不够呢。” 也不知道小秘书和沈继婉学了什么,之前的豪爽仗义全都消失不见,护食般把碗藏在怀里。 柏陌翻个白眼,只能紧紧盯着许言的碗腆着脸柔声唤道。 “言姐。” 许言无奈笑笑,夹了几只递过去。可刚递了一半却被柯乐截了胡,她甜笑着撒娇:“言姐最好了。” 柏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被桌上的哥姐们瞧了个清楚。 “显子,你生日快到了。”沈继平立马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李显一愣,这才恍悟般点头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什么时候?”许言急急询问,对自己的马虎懊恼不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听爱人这么回答,她不满的哼了声。 “李哥,说呗,到时候我们给你庆祝。”柯乐看眼自家言姐,开始帮腔。 李显笑笑,试图提供粘合剂:“你问小白。” 柏陌见话头引向了自己,龇着牙乐呵的转头看向女友,脸上写着四个字:“你求我啊”。 柯乐纠结片刻,最后还是撇了撇嘴:“切,不说就算了。” 话音刚落,男友眼中的失落便重了一分。柯乐抿了下嘴,岔开了话题:“都吃啊,别浪费了言姐做的菜。” 这顿饭终是吃成了虎头蛇尾。 饭后,男人们带上许蓉在电视前玩起了游戏。女士们则一起收拾着餐桌。 “婉姐可乐,你们放下就好了,等下我再洗。”许言见两人要动手洗碗,急忙出言阻止。 沈继婉想了下,放下袖子就出了厨房,走到门口还不忘叮咛:“小可乐你帮小妖精吧。”说罢就加入了男人们的游戏。 许言没扭过柯乐,两人便一起操持家务。 “你还生小白的气呢?”许言瞟几眼客厅,又看看身边的闺蜜,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出了心里的话。 柯乐手下一顿:“怎么会。”倏地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便转身盯着许言,认真观察着她的表情。 “言姐,你跟赟姐怎么了?” 第一百零六章 情谊的两端 距离3月6日那晚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天。 此刻的魏歆赟正呆滞的蜷缩在自己床上。她的双目无神,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无法将她拉回现实。 魏歆赟母亲坐在她床边,脸上写满了忧虑。女儿那天又在大半夜回到了家。她听到屋里的动静,瞬间睡意全无,起床想问问情况,却被女儿的神色吓了一跳。 女儿的表情从那天起就没有任何变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近二十个日夜。 这段时间里,魏歆赟就像个毫无生气的木偶。叫她吃饭她就张嘴,叫她睡觉她就躺下,可试图与她沟通却毫无回应。 这幅模样让她和丈夫像上了热锅的蚂蚁。魏歆赟父亲不知道女儿当晚去干了什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妻子身上。魏歆赟母亲虽说知道自己女儿打算献身,可这个样子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云云,你就跟妈妈说说出什么事了好吗?”魏歆赟母亲在这段时间,除了在女儿舍友那里证实了她那天晚上和许言在一起,没有获得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 “是不是小许欺负你了?”这个问题魏歆赟母亲问了不止一遍,可女儿依旧像个人偶,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不是没想过从许言那里要出答案,可女儿却对索要电话的要求置若罔闻。更可气的是,疑似夺走她贞操的混蛋居然这么久都没来看看自己女儿,反而是那个不知自爱的柯乐来了几次。 魏歆赟母亲咬了咬牙,考虑了这么多天,看来不得不再次行使家长的权利了:“好,既然你不说,那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学校。我们当着老师的面把小许叫过来问清楚。” 这句话,终于在魏歆赟一潭死水的眼中荡起了涟漪,那晚见到的画面刹那间再次播放,那个蜷缩在被子里颤抖的人儿本像阳光无法照进的阴暗,可母亲话里的意思却是要将她拉出来暴晒。 涟漪越来越大,最终化成泪水滂沱而下。 “不要!” 女儿声嘶力竭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魏歆赟母亲阻止了想要冲进来的丈夫松了口气,肯说话就好。 她故作强硬的继续开口:“为什么不要?我女儿都成了这幅模样,他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说罢就气咻咻的要离去。 “不要!”魏歆赟刚忙下床,从后面拉住了母亲:“妈,是我……是我伤害了他。” 魏歆赟母亲被女儿的话说的一愣。她转过身盯着女儿,皱眉询问:“什么意思?” 魏歆赟摇摇头,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 魏歆赟母亲怒极反笑,她观念开放是没错,可不代表会看着女儿自闭了这么久还得为那个小子委曲求全。这社会从来不缺渣男。 “行,不说是吧。我现在就去你们学校!”如果说之前的强硬有表演成分,这一刻她的火却真的烧了起来。 魏歆赟死死抱住母亲,哭嚎道:“妈!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我养这么大的女儿被人祸祸了我还不能找他问问了?”魏歆赟母亲动了真怒,忘记了两人之间秘密的约定。 “谁!谁干的?!”果不其然,魏歆赟父亲立刻头上长角,双目通红,一脚踏开女儿房间的门指着她质问。 魏歆赟看着这才反应过来捂住嘴的母亲,心中一片冰凉。她的泪水瞬间干涸,冷笑一声就开始脱衣服。 “你干嘛!”父母的惊呼异口同声。 “他根本就没碰我!不信你们自己来检查!”似乎谁都逃不出这个怪圈,本应相爱的家人却总是会互相伤害。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魏歆赟父亲愣愣的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人。女儿停下了动作,一脸诧异的看着身前的母亲。 这一巴掌,终归是被魏歆赟母亲挡了下来。 “老魏,你先出去。”丈夫讪讪的出了房间,自顾自的去了阳台抽烟。 魏歆赟母亲转身凝视着女儿,浮上了笑:“云云,是妈妈错了。” “妈妈!” 女儿扑进母亲的怀抱,泪水再一次汹涌流淌。 过了许久,魏歆赟母亲就从女儿断断续续,不停抽噎的描述中知道了许言身体上那些扭曲狰狞的痕迹。她擦擦眼角,从女儿开始诉说,叹息声就没从她的口中停歇过。 “哎,妈妈知道你和小许都是好孩子,但这事是你不对。” 魏歆赟点头承认了母亲的话,她呜咽着说:“我知道。”说罢求救般看向母亲:“妈,我该怎么办?” 女儿的眼中对那个男孩的爱意犹如实质,魏歆赟母亲狠下心转过脸沉声道:“云云,忘了小许吧,这样对你和他都好。” “我不要!我忘不了他!” 女儿的尖声呼喊让魏歆赟母亲心疼万分,她用力抓住了女儿的肩膀:“云云!不要任性了!小许给不了你幸福的!你再任性下去,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自己,只能是伤害!” 魏歆赟看着母亲,眼中浮上了绝望。可一转眼就变成了凄美的笑。 “只要他肯要我,我什么都不在乎。” 许言的眼中勾勒出一个魏歆赟,她的表情时而活泼开朗,时而恸哭悲鸣,却在柯乐的描述后化成了木然。 临近十点,聚会已经结束。亲友们各怀心事的散去,许蓉也已睡下,客厅里又只剩下一对男女。 李显看着怀里愁眉不展的恋人关掉了电视,用力抱住了她:“怎么了?” 心里那个身影似乎被爱人的话吓到,倏地藏了起来。许言在他肩窝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事。” 她的言不由衷如何逃过他的感应,李显沉吟片刻,忽地说起了自己的事:“你知道瓶子亲过我吧?” 他也不管恋人是不是清楚,自说自话的继续了下去:“那天晚上,我喝的不省人事。只记得婉婉和瓶子把我送到了酒店,等婉婉走了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言在他怀里眨眨眼,这段剧情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快乐,她安静的听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酒店只有我一个人在。”说到这里,李显忽然觉得浑身别扭。 她接收到了爱人的不安,忙用手轻抚起他的胸膛,直到爱人平静下来。可没料到他的下一句话就把自己惊了起来。 “醒来后才发现,我光着身子。” “沈继平对你做什么了?!”许言撑起身体急急问道,“瓶子”的称呼还没捂热就退化了。 李显的表情似疑惑似惆怅,他长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许言慌张起来,沈继平可是一直对自己的爱人虎视眈眈,那晚怕是……她瞥瞥他,撅起嘴揣测:“他把你给睡了?”六个字里醋味浓到呛人。 李显差点被噎死,忙摇头摆手连连否认:“怎么可能?” 她逼视过去,心里好不委屈:“你都光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光着身子!只是身子!内裤还在!”他急吼吼的辩白。 许言长出了一口气,被爱人窘迫的样子逗的直笑,可笑了一阵却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她?”她又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在她额上一吻:“只有你在想起她的时候才是这幅表情。” 他抚摸着恋人柔顺的头发,直到肩上慢慢传来一股潮湿的气息。 “我该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 愿为你改变 夜色阑珊,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正行驶在路上。 车上坐了一对男女。若是不认识的人,或许会认为他们是陌生人,充其量是结伴而行的朋友。绝不会往男女朋友的关系上想。 柏陌用余光看看女友,她正专心看着窗外的风景。 周四的时候,他在沈继平一番激将之下率先打破了与她的冷战,虽说两人又住到了一起,可他们心里的不忿却没有消失。柏陌没觉得自己有错,撇过柯乐不说,许言一个插足者的身份居然获得了沈家兄妹的认可,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今天的聚会,他开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如故,可柏陌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加之晚餐时女友的表现,浓浓的失落感就这样攀了上来。 “柏陌,你爱我吗?” 路程在沉默中行驶了一大半,身边的女友忽然有了动静。 柏陌扭头看了眼柯乐,见她还是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啥?” 她叹了口气,终于收回视线转向了男友:“我说,你爱我吗?” 他被这话问的一臊,支支吾吾的回应了一声:“嗯。” 他赧然的样子有些滑稽,但柯乐却笑不出来:“假如你和李哥换个位置,我和言姐换个位置。你会像李哥爱言姐那样爱我吗?” 柏陌瞪了一眼女友:“你这什么破比喻,他俩跟咱俩能一样吗?”余光中,柯乐的眼神坚定,似是非得问出个答案。这一下心里的不忿和失落终于点起了一把火。 “你是不是非得逼我站在许言那边才满意?!” 男友的咆哮没有像往常那样勾起柯乐的怒火,她平静的摇摇头:“你会娶我吗?” 柏陌心中的烦躁更甚:“屁话,不娶你我费得着这么大的劲?” 柯乐点点头:“那假如咱们以后也像李哥跟嫂子这样没了激情呢?” 柏陌一愣,这才明白了自己女友的心结在哪里。他心里有些发虚,自己以前从没在她面前掩饰过想法,柯乐之前也只是笑闹几句就揭了过去。可如今说过的那些话终是让她产生了不满。 他开始顾左右言他:“所以说,许言再怎么讲也是……插足者,为什么你们都支持她?” 柯乐叹口气,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他虽不能说了若指掌,可他如此拙劣的转移话题还是让她瞧了个明白:“婉姐和沈哥我不知道,我支持言姐只是因为她对我来说比嫂子重要的多。” “这不就结了,咱以后各支持各的。”柏陌刚松了口气,就又被女友接下来的问题逼了回去。 “你老实告诉我,咱们以后遇到这种问题怎么办?” 柏陌有些急眼:“怎么还没完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柯乐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灿烂而明快。她本以为自己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追上他,可在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了前面。 “每个人都会变的。” 她低声嘀咕一句,也不管男友有没有听清,就继续说了下去:“柏陌,你的工作难免遇到躲不过的应酬,假如你像李哥那样遇到一个让你动心的女人,你怎么办?”无论如何,她能走出那个泥潭都是自己男友的功劳,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柏陌拿出烟点了一根,抽了大半才幽幽的开口:“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女友的状态很奇怪,她站在许言的角度和她站在自己的角度所需要的答案完全相反。况且他是真不知道。 “柯乐,你别乱想了成吗?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假如?” 柯乐笑着说:“也是。我不问了。”说罢又用一种奇怪的恳求眼神看着他:“柏陌,以后咱们多聊聊吧,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不成想,这话却引起了男友的不满:“你也知道啊,自从你去了婉姐那里,咱两相处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 那个已经与之决裂的母亲和曾经生活过的家庭在柯乐心里翻腾起来,她认命般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会改的。” 阑珊的夜色,让车内昏暗一片,柏陌并没有注意到女友眼中浮上的氤氲。 对于相爱的恋人而言,时间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2017年4月1日上午七点零五。 许言在爱人怀里睁开了眼睛,今天不仅是愚人节,还是刘婶休息的日子。她得比平时更早起来为一家三口准备早饭。 她手忙脚乱的按掉闹钟,还好没有吵醒他。许言想起床,却被爱人死死的箍在怀里。她刚一挣扎,他就皱起了眉头。 许言刚忙伸手帮他抚平眉心,靠近他低喃出声:“乖,我要起床啦。”这才能从爱人的怀抱中脱身。 洗漱完毕,她就匆匆进了厨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这段时间,虽然有刘婶负责家务,可她总喜欢亲自上阵,只为那能为爱人做点事情的小小满足。 她熟练的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和好的面团,用力揉开后擀成薄薄的一张,撒上面粉后小心的切成细细的面条。不大的一把手擀面就在她的巧手下成了型。 虽说他从不挑拣自己做的饭,可当她从刘婶那里学会几道面食,第一次给他做了后。爱人眼里的惊喜和感动藏都藏不住。自己和母亲发出小小抗议的胃口,自然没有他香甜的吃相来的重要。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禁挂上了一抹甜甜的笑。 自从聚会那天知道了爱人生日将近,她就开始苦恼应该准备什么礼物,如果她是个真正的女孩,那么在这一天把自己当礼物送出去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 她琢磨许久,毕竟是第一次送他正式礼物,到底选择什么让她死了不少脑细胞。 最后,她选了一块手表。意思简单明了,她想把自己以后的时间都送给他。 她细心的查了爱人常戴那块表的价格,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平时除了睡觉,连洗脸都懒得摘的手表居然要五位数。 在旁敲侧击下,她才知道这块表是沈家大伯大学毕业那年送他的礼物,难怪和情敌沈继平手上的一模一样。 于是乎,她咬牙买了一块价值差不多的。买完的那天,她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欲哭无泪,原来钱这东西是这么不经花的。本已经决定开始往梦想前进,却没料到准备了次生日礼物就让她一夜之间回到了解放前。 她硬着头皮,顶着自尊自立碎掉的危险绑定了装着李显“私房钱”的那张卡,可卡上的金额却让她如遭雷击。 卡里的钱不多不少,将将突破六位数。可那个数字却与她为梦想所努力的最终金额相差无几。她自然不会相信爱人那个“私房钱”的拙劣借口,可他究竟是如何计算出这个数字的?竟然能精确到千位。 他的温暖、他的体贴、他的细心早已被她知晓,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爱人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那一刻,许言终于丢掉了自己小小的倔强。她已经订好了5号上午去首都的机票。通过网络,她与业内知名的胡医生取得了联系,后天就是他们见面的日子。 如果一切顺利,这才是她为他准备的真正礼物。 正想的出神,她的腰肢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轻柔环住,温热的气息从颈间流进了心窝。 “小脑瓜里想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步 2017年4月5日下午三点四十。 李显从一份文件中抬起了头。州古县全县的员工,算上他这个代局长只有不到三十人。除了三位副手让李显思考了一会,还有一个名字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冤家路窄,这份文件的最后一位,却是成铭。 那事过后,李显本已经将这个人抛在了脑后,不成想他又到了自己手下。不知道内网公示自己调去州古县以后他会有怎样的心情。想来不会太好。 李显在内网翻翻以前公示的信息,总算找到了那条有关成铭的消息。看完内容李显就是一愣,天意弄人,自己上任的那天成铭刚好也结束了停职反省。虽然这只是个巧合,但恐怕成铭不会这么认为。 李显晃晃脑袋,将不相干的人甩了出去。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阴影人,打出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今天忙碌了一天,两人的聊天只有寥寥几句。考虑到最近自己一直在“令对方出乎意料”的游戏中处于下风,李显还是打了个电话。 “喂,瓶子。我有事求你。” 沈继平正跟朋友喝茶聊天,看到发小的来电便道声歉出了包厢。 许言最近请假,负责招待包厢的工作又落回了江春宁的肩上。她瞪了眼出来的沈继平,刚想离去就被他讲电话的内容扯住了脚步。 “又怎么了?你就不能找婉婉去?老逮住一只羊薅毛是几个意思?” “别别别,当初是你自己不要脸的把视频给别人看了,现在说关系不晚点吗?” “你看你,跟婉婉不学点好的,凶个什么劲啊。” “哎,怕了你。说吧,啥事?” “又请假?!刚请了两天还不过瘾?你当我这里是公共厕所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大,除了江春宁,其他几个服务员也被吸引过来。江春宁皱皱眉,浓浓的担忧和些许气恼在心里搅成一团,她冷着脸冲偷听的服务员喝道:“都没活干吗?该干嘛干嘛去!” 这声喝不仅惊走了不相干的人,连沈继平都被吓的一哆嗦。他送江春宁个感激的笑,赶忙躲了出去。 江春宁抿着嘴唇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浮上了挣扎。 “我要去县里了。”发小那边的动静不小,等他再次询问,李显才慢悠悠的说了原因。 “这么突然?”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焦急,上次的举报事件他也是相关人员,难免担心起来。 李显笑笑,发小的关切让他心中一暖。也不隐瞒,将事情经过详细解释了一番。 电话那头传来了沈继平长长的出气声:“这可是好事,提前恭喜你了。” 李显趁发小心情好,忙打蛇随棍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答应我给她请几天假。” “所以你是想跟小言腻歪几天是吧?”沈继平怪腔怪调的声音传来,不等李显回话又继续道:“你这隐藏boss都说话了,我还能说个不字?”声音里的那股奇怪味道却是换成了坚定。 李显苦笑摇头。当年沈父初下海的时候,李父就投入了在那个年代称得上不菲的金额。等沈父的生意在十年前称雄一方时,他本想将老友当年的投入折算成他全部身家的一半股份回报。可没想到李父却以公职不便为由拒绝了,只是收回了与当年投入数额相同的本金,甚至连利息都没有算。 老兄弟间的情谊真挚而浓烈,与小一辈毫无差别。最终,沈父想起老友当年为两个臭小子付出时说过的话,前年年初将身家拆成了三份,李显五成、沈继婉三成、沈继平两成。自己夫妇却急流勇退,将偌大的家业交给了子女们。 有其父必有其子,沈父的这个决定沈继平和沈继婉都是欣然接受。但当沈继平告知李显的时候,他却用和自己父亲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两人差点因为这事闹翻,最后还是李显出了个主意,他主动投了一笔钱让沈继婉代为打理。但以沈继婉的性格哪里会妥协,可她这辈子唯独强硬不起来的除了长辈就只有李显了。 兄妹二人一番商量,不管李显同意不同意,他那份终归是他的,只是暂寄在沈继婉名下,沈继平有样学样,把本该自己负责的部分也抛给了妹妹。 之后,当沈继婉在给了李显几笔数额不菲的分红后,又告知他那套房子是投资的回报时,李显心下怀疑,没有接受。不成想正好顺了沈继婉的意,毕竟那时李显还没有遇到许言,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让秦清若占了便宜。 “哎哎哎,怎么一跟你说这事你就装乌龟?倒是说话啊?!”发小催促的声音传来,把李显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不扯别的,倒不是光想和她腻歪,我有个计划需要你帮忙。”李显心念一转拐回了最初的话题。电话那头的沈继平沉默良久才叹口气有了回应。 “你说吧,我照办就是。” 夕阳西下,许言拿着一本病例和一张文件在首都一家酒店的床上翻过来滚过去。今天的面诊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那位业界权威胡姓医生在详细的沟通与了解后,给她开出了期盼已久的证明。 “必要时,可予以性激素或变性手术治疗。” 证明上的这句话被许言翻来覆去的看,早已经倒背如流。虽然无论病例还是证明都说明了她是常人眼中的异类,可她女孩的身份能被权威认可,怎能不让她如此兴奋。 “你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其他跨性别者的处境其实比你更难。你多用女性的身份面对社会,最好先完成为期一年的激素治疗再考虑手术。” 胡医生的话语犹在耳边,许言自是依言而行。 忽地,那个几乎占据内心全部空间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许言的兴奋消失不见,转而陷入了黯然。 她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机告诉他这个秘密。很多次,话到了嘴边却都咽了回去。他的温暖,他的体贴,他的爱意,他的一切都让她患得患失。特别是共同生活的这段日子,相爱的两人已经可以用琴瑟相谐来形容了。 她痛恨自己的自私,这种感觉将之前的喜悦冲的干干净净。 可正当她往负面情绪中越沉越深的时候,手机中的太阳却像有所感应般发来了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许言愣住,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首都。她犹豫片刻,还是老实的回复:“今晚回不去了,我在首都。” 太阳的消息发来的很快:“跑那么远?” 许言又开始在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实情的两难中纠结,可还没犹豫出个结果,太阳就又发来了消息:“你看过羊和狼的动画没?” 她被问的一愣,一头雾水的回复:“什么意思?” 太阳的消息过了会才发过来:“那动画里有一片青青草原,我就想知道我是不是也该搬进那片翠绿里。” 她被爱人的幽默逗的一乐,不知道他也是现学现卖:“乱想什么呢?我是来见一个人。” “谁啊?”两个字里似乎有股酸味飘出来。 许言想了想,回复了只有他俩能看懂的内容:“scp-343。” 不知太阳是不是被吓住了,过了会才惊诧的回道:“上帝?你可别吓我。” “那人对我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许言咬了咬下唇,她做了决定,只要他问,就告诉他实情。毕竟只有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才有些许勇气。 在许言的感觉中,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太阳的消息才再次传来:“我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清晰的看到了爱人温暖的笑,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溢出。他从来都不会逼迫她,可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讨厌自己。 “你不想知道我在隐瞒什么吗?”眼前的消息开始模糊,许言一咬牙发出了疑问。 爱人与他的头像一模一样,就连发送过来的文字都透着暖意:“想啊,但你不是还没准备好吗?” 她的手指开始颤抖:“不管我准备好没有,只要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不能这么自私。”发完这条,她就用颤抖的手指详细的开始输入自己的那个秘密。 “傻了吧唧的,别为我逼迫自己。准备好再告诉我吧,我等你。” 还没打完字,太阳的消息却卡住了她的手。许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捉住,有力而温柔。恐惧感涌了上来,她无法承担失去他的后果,打了一半的秘密就这样被删了个干净。 “我爱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遇见 那部小小的时空机上,她正和他携手漫游。 他们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时间线和稀奇古怪的空间中。刚经过一个完全由声音构成的空间,她和他还来不及惊叹,就又冲进了一个更加奇妙的世界。 这里是由意识组成的。充斥整个世界的种种意识居然还显化着各种各样的色彩,这些散发各色光芒的意识将此处装扮的五彩斑斓。 她和他的身体也开始渐渐解构,变成了两道发光的彩色意识。这两道彩光并不像其他意识一样杂乱的各行其事,而是紧紧的纠缠到了一起。它们越缠越紧密,可就差一点就能融为一体的时候,两道彩光中居然开始泛出一种阴沉之色。 许言在彩光和阴沉的拉锯中醒了过来,梦中的情境被回忆起来,她苦笑着看了看时间,见已经不早了便翻身起床,毕竟等下还要赶去机场。 路过房间落地镜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那里面正有一个男孩向这边看过来。两人静静对视着,以前她总是会厌恶甚至恐惧镜中的男孩,可这一刻的许言,却已经有了面对的勇气。这个像破布娃娃一样缝补过的男孩正在笑,她也笑着回应,还将他的样子印刻在脑海。 男孩的身影渐渐淡去,他脸上的表情似放松,似祝福。等这场短暂的告别结束的时候,落地镜中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正是她的倒影。 过了许久,许言才离开了镜子。 她拿出昨天开的药仔细看看,按时按量的吃了下去。她有些迫不及待,甚至开始希望时间走的能快一些。她晃晃脑袋,压下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进了洗漱间。 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让许言的精神一振。毕竟是工作日,她拒绝了爱人接机的要求。而且,她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李显。两人那晚的对话犹在耳边。 “我该怎么办?”她在爱人肩窝呜咽出声。他却抚摸着她的脑袋笑了起来:“你心里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 她带着泪珠抬头看他:“你不介意吗?” 谁知这话却戳到了他的恼火处,爱人马上气鼓鼓的反驳:“能不介意吗?” “那你还?”她眼里全是疑惑。 他抑住了恼火,笑着捏捏恋人的鼻子反问道:“那你介意瓶子亲过我吗?” 她有些惊讶,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某人的心事,或许他只是怀疑吧。她不敢让他从自己眼中得到确认,忙低下了头。爱人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将心比心而已。可她总觉得这样对他和自己都不公平。 “放心吧,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你和我的朋友都不多,主动退一步也许不会像想象中那样难堪。” 爱人磁性的声音在小小的洗漱间回响起来,淋浴下的她嘴角上扬,他总是会给自己温暖和勇气。 在机场匆匆吃了午饭,许言就登上了返回肃州的飞机。她红着脸给爱人发条信息就抓紧关闭了手机。 “想你了。” 许是昨晚被梦境侵扰,许言在飞机上又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惊醒。她迷迷糊糊的看去,却发现邻座的男青年正手忙脚乱的想收起手机。 许言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请你删掉,不然我会叫人。” 男青年尴尬笑笑,操作了会手机翻转过来对着她,上下翻动着相册证明删除了方才拍的照片。他收了手机,忙递上一个讨好的笑。 不成想,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居然还是冷着一张脸:“回收站。” 三个字夹着冰茬,让男青年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懊恼的又摆弄会,赌气似的清空了所有照片和回收站的全部内容,这才气咻咻的再次展示出来。 许言仔细看了看,这才放过这个偷拍的人。她看看时间,距离抵达肃州还得一会。 男青年见女孩不搭理自己,犹豫了一下,挠挠头再次开了口:“小姐姐不好意思,不由自主,我这是不由自主。” 许言点点头,这才注意到男青年的样子。 他浓眉大眼,留着时下流行的侧背头。穿着干净简单,上身是较宽松的长袖厚格子衬衫,扣子打开几颗,露出里面白色的打底衫。下身一件深色的牛仔裤,配合他龇着的白牙,散发着一股阳光却厚脸皮的味道。 男青年见女孩有了回应,忙继续说道:“能加个微信吗?” 许言苦笑,倒也没有反感,只是坦言道:“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男青年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唉声叹气一阵才递上了一个小卡片:“我明白了,不好意思啊。这是你刚才掉出来的。” 许言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心里咯噔一下,皱眉接过了自己的身份证。不知是什么时候从裤兜里掉了出来。 许言按下心慌对他开口道谢:“谢谢你。” 男青年还在自怨自艾,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余光中见女孩还在盯着自己,立马又兴奋了起来:“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许言皱起了眉头,莫非他还没来得及看?她晃晃头丢下侥幸试探道:“你不是看过我身份证吗?怎么还问?” 男青年乐呵呵的回应:“看过和你亲自告诉我可是两回事,我叫宋明睿。”说着就冲许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许言被他的回答弄的一愣,稀里糊涂的就伸出了手:“我叫许言。”她的手刚和宋明睿的手握在一起,他就露出了一副死而无憾的猪哥表情。 许言忙收回了手,心里有些着恼。 “忘形了,忘形了。勿怪。”宋明睿自嘲的笑几声,努力寻找着话题:“许言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身份证上不是都有,要不要我拿出来再给你看一遍?” 宋明睿被这话怼的直犯噎,心道这女孩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脾气还挺大。他倒是没有自省:“咳,我这不是没话找话呢么?那你说我能问什么吧?” 许言没想到他敢还嘴,哼了一声就把挠头扭向了窗外。 气氛再一次尴尬起来。宋明睿心里哀叹一声,正准备熄了搭讪的心思,却听一句微不可闻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不奇怪吗?” 宋明睿愣了半晌,这才琢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是ts这事?”见许言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这才乐呵呵的继续道:“这都什么年代了,网上敢公开自己跨性别这事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言转回头,带着调侃发问:“你怎么不猜我是女装大佬?”她语气里有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宋明睿眨眨眼,奇怪的反问:“你考我呢?女装大佬和跨性别可不能混为一谈。”说着就滔滔不绝的解释起二者的区别。 许言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的轻松感越来越浓,直勾的她嘴角上翘。 “谢谢。” 宋明睿的话语瞬间被打断,他看着眼前女孩迷人的浅笑一下子就呆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咧嘴笑了起来。 “甭客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善意 许言和宋明睿聊了一路。 他知道了她在肃大学油画,知道了她毕业在即,知道了她作为西昌人初来肃州时手脚开口鼻血长流,还知道了她因为一些人爱上了这个城市。 与之相对的,许言也对他有了大概的印象。宋明睿比她大两岁,在肃州电视台担任编导的工作,做着一档情感类节目。他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本地的普通市民。 两人下了飞机,宋明睿趁着取行李的当口再次要求加微信,许言犹豫了下,还是加了他为好友。 他们聊着天朝出口行去,许言这才想起来还没给爱人汇报行踪:“我下飞机了,晚饭前回家。” 太阳很快回了消息,内容却让她一愣:“向前看。” 许言缓缓抬头,爱人噙笑的挺拔身影就这样印入了眼帘。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时见爱人仍在那里,便拖着小行李箱几个健步就冲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不用来接我吗?今天可是工作日。”许言在他胸口拱了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李显笑容不改:“上班哪有接你重要?听说女人都是心口不一的动物,请假也得赶过来啊。” “你才是动物,你们全家都是动物。”许言娇嗔着赏他一计粉拳,倒是应证了他的话。 李显揉揉恋人的脑袋,朝某个方向抬抬下巴:“你朋友还在一边看着呢。” 宋明睿看着你侬我侬的一对恋人,觉得胃里的酸水直往上冒。又看到李显的模样,刚暗暗吐槽句小白脸就发现两人走了过来。 “这是宋明睿,飞机上认识的,在电视台当编导。” “他就是我男朋友。” 宋明睿听着许言的介绍直翻白眼,这差别也太大了吧。他虚着眼看着李显:样貌上咱两半斤八两,可身高也差不多就过分了啊。不论外貌,他倒是连头发的高度都算了进去。 宋明睿扯开笑,龇着明晃晃的白牙就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宋明睿。” 李显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眼神直通通丝毫不带隐瞒的。他握住宋明睿的手:“李显。”刚报了名字,就失笑看了过去。 却是宋明睿手上用力起来。 可他不管怎么用力,对面男人的手铁打似的,就连笑容都丝毫没有变化。反而是他累出了满头大汗。 许言也瞧出了不对劲,她怒意满满的瞪着宋明睿,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 她的眼神让他败下阵来,宋明睿悻悻的收回了手。 李显暗道这小子好大的手劲,但还是不露声色的笑问道:“你去哪?我捎你一程。” 宋明睿懊恼的摇摇头:“不用了,多谢。”语气硬邦邦的。 李显也没再劝,拉着许言就转身离去。 “我还以为这就是343呢。” “别闹。” 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和许言咯咯的笑声传了过来。宋明睿眼中一暗,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上了李显那辆黑色的suv,他才止住了脚步。 “嘿,不单是个小白脸,还特么是个有钱的小白脸。肤浅!” 车上,许言对爱人说出了今天的计划。她有些忐忑的看着他,生怕他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他在恋人的目光中享受片刻,这才满足的开了口:“好,我送你过去。” “谢谢。”嘴里还是习惯性的道了谢。 他伸手揉乱的她的头发,装作生气的说:“不要老是道谢,你再跟我说谢谢我可骂人了啊。” 许言赶忙承认错误,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这幅乖巧的模样李显哪还装的下去,直觉得心都要化了。 两人在甜言蜜语中到了目的地。 临下车时,许言有些呐呐的吐出几个字:“你能不能……”。 许久唇分,李显在他招牌式的温暖笑容中有了回应:“我在这里等你,哪都不去。” 魏歆赟家里,父亲还在上班,只有她和作为全职太太的母亲在家。那天的讨论让魏歆赟母亲知道了女儿对许言用的情有多深,可一想到他身体的残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女儿交给他。 魏歆赟在那天之后虽然也没了之前的呆滞,可她脸上的愁容却一分也没有减少。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许言道歉,换位思考,如果是她被自己的密友伤成那样,或许永远都原谅不了那个人。 正当母女二人各怀心事暗自惆怅的时候,敲门声却在屋里响了起来。魏歆赟没有动弹,无关紧要的事情哪有思考如何让心爱的人回心转意重要。 “你找哪位?” 母亲询问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一同响起。可下一刻,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却从屋外飘了进来。 “阿姨,是我,小许。”她柔柔的声音带着胆怯,像只受惊的鸟儿。魏歆赟一跃而起,蹬蹬蹬的冲进了客厅。许言已经被让进屋里,母亲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甚至忘记了关门。 魏歆赟在她几步之外被定了身,许言也被脚步声吸引过来。两个女孩的目光就这样交叠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魏歆赟妈才合住了大张的下巴,一脸懵的确认道:“你是小许?” 许言按下心中的酸涩,转头对她柔声说道:“阿姨,这才是真正的我。” 只一句话,魏歆赟妈就又陷入了呆滞。 “你……你原谅我了?”魏歆赟的声音在身侧颤抖着,许言眼角的泪终是没有忍住。她摇摇头学着爱人,在脸上努力做出一个温暖的笑颜:“小新,该道歉的是我。” 魏歆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近一个月的煎熬折磨,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过神的魏歆赟妈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本不想出声打扰。可她们竟抱起来没个完,只能恼羞成怒的大吼出声:“死丫头!还学会骗人了!”见两人被吓的止住了泪水,一脸莫名的看过来,这才继续吼道:“编的倒挺像!还说小许的……那个受过伤?你好好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女的!” 魏歆赟被吼的一愣,有些自责又有些心虚的看向许言。 许言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柔柔的声开了口:“阿姨,小新没有骗您,您听我慢慢跟说。” 一大两小三个女人关好房门,就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除了李显的事,许言在魏歆赟母亲的泪水中将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她。等她讲完这个冗长的故事,却发现魏歆赟已经趴在自己腿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多久没睡过好觉,竟连两人将她搬到床上都毫无知觉。魏歆赟似乎在做着美梦,她脸上噙着一个放松的笑。 魏歆赟母亲将许言送出门外,为难半天,这才将担忧问出了口:“小许,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可云云她……” 许言听完就牵起了她的手,她冲魏歆赟妈调皮的眨眨眼:“阿姨,我在生物学上可是个男性。” 魏歆赟妈瞪她一眼,也没收回手:“少皮,阿姨知道你是个女孩,我只是担心云云其实是……” 许言忽然绽放出了一个温暖无比的笑,无论是宋明睿还是魏歆赟的母亲,都给了她勇气,她忽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太杞人忧天了。 “阿姨您放心吧,小新不是同性恋,她喜欢的只是男孩的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乎意料 2017年4月7日的这天早上,本答应许言先送她去上班的李显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匆匆离去。虽说帮她在网上约好了车,可等许言赶到舍得茶楼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十多分钟。 许言进了店里,其他同事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急急忙忙的换好工服就小跑去找大总管江春宁报道。其他三位服务员见到许言似乎带着奇怪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请假这么多天难免其他人不满,便热情的和她们挨个打了招呼。 这个时间一般没什么客人,可老泉居的大门却关着。许言瞅了一眼,见大总管正立在门口,便上前笑着开腔:“大人容禀,小的回来了。” 本以为江春宁会像以前一样和自己笑闹几句,不成想今天她却冷着张脸盯着自己。 小丫头板起脸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许言忙收了嬉笑牵起她的手关切道:“春宁,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言的话语和手中都传递着温暖,江春宁的冷脸变得面色复杂起来。她缓缓甩开了她的手,犹豫半天才做了决定:“姐,你跟我来一下。”说罢就头也不回的朝更衣室走去。 许言带着疑惑紧随其后。刚到更衣室,江春宁就一把关了门转身盯着她。 许言看她的样子有些心虚,笑着问道:“春宁,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春宁抿着嘴,过了好久才反问:“姐,能说说你请这么长时间假干什么去了吗?” 许言一听,果然是因为自己请假的事。江春宁已经是她认定的朋友,也不隐瞒,老实的交代了实情:“额……我男朋友受伤了,我在家照顾他。” 所以说,实话往往比谎言更能有效避免误解。江春宁一听,联想到某人活蹦乱跳的身影,堵了许多天的心一下子就通透了。 她笑嘻嘻的冲许言挑眉:“喔~这样子啊,你跟你对象和好了?” 许言楞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江春宁还不知道李显的事。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我照顾的人不是她。” 江春宁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所以说,你对象和你男朋友不是同一个人?” 许言苦笑不已,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承认魏歆赟是她对象。出于保护魏歆赟的心思,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靠,姐你劈腿玩啊?”江春宁瞪大了眼睛,又回忆起当初脑补许言“对象”对她的伤害,便用力点了点头:“也对,那个小娘养的活该被绿。” 许言嗔怪的瞪他一眼:“别乱说,我和她现在只是好朋友。我怎么会劈腿。” 江春宁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好奇道:“对了,你怎么请假的?能请这么久还不扣薪水,快给把秘籍给我交出来。” 许言一愣,这才知道又被爱人照顾了。她心里暖洋洋的一片,脸上自然带上了甜蜜:“他帮我请的。” 这话让江春宁想起来眼前的姐姐其实是个“关系户”,结合上下语境这么一琢磨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男朋友就是大叔的朋友啊。”说完又坏惺惺的问:“你刚来的时候还没跟对象掰呢吧,还说没劈腿。” 许言以掌扶额,心道以后还是尽量把话说清楚的好,她无力的喃喃出声:“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哪天在跟你细说。其实你应该认识他,我男朋友就是李显。” “啥玩意?李哥?”江春宁瞬间睁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许言,那李显可是已婚男人,自己还见过他妻子呢。她忙扳着许言的肩严肃道:“姐你被骗了。李哥,不对,李显那王八蛋早就结婚了!” “我知道。” 她没料到许言竟是这么个回答。江春宁黑着脸,心里把李显祖上挨个问候一遍。在她看来,许言虽然比她大了四岁,可还是单纯的很。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两情相悦的可能,她只能是被忽悠了。 她看着许言一脸的幸福甜蜜,恨铁不成钢的低吼:“姐你别傻了,跟着那个姓李的能有什么好?”说着还不住嘟囔:“还不如真跟大叔凑一对呢!” 两句话,让许言一会无奈一会莫名,无奈的是她和李显的感情真的很难被旁人接受,难不成跟江春宁说他跟老婆没感情吗?不论这话俗不俗,这么一说不是被骗的都像被骗了。莫名的是她是怎么把自己和沈继平联系到一起的? “春宁你别逗了,我和瓶子怎么可能凑一对。”说完就想起了沈继平对爱人的感情,以及眼前这个妹妹对沈继平的情愫。乱七八糟的感情线缠成一团,弄得许言头晕脑胀。 江春宁以为许言是在帮自己宽心,忙红着脸解释:“姐,这事都怪大叔,你不知道他给你请假的时候说的多容易让人误会。”说着就把沈继平两次打电话时说的话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 许言听完就唉声叹气,要是不知道其中原委的人还真能脑补出一幕情色大戏。忽地回想起干菜那三位服务员的奇怪表情,在她们想来,无非自己是爬上了老板的床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请假吧。 流言蜚语许言打小就没少听,虽不能说毫不介意,可这种不攻自破的程度也只是不痛不痒。比起流言,眼前的女孩对沈继平的感情才是更让人担心的。 “对了,还没告诉你呢,你可要当心,那个王八……”不等许言想出说辞,也不等江春宁说完提示,就响起了敲门声以及另外一位服务的呼唤。 “经理许姐。你们在里面吗?老板到处找你们呢。” 许言和江春宁对视一眼,就急急忙忙的出了更衣室。等赶到大厅,在老泉居门口看到沈继平的时候,却发现他阴着张脸。 沈继平面色难看,他盯着跑过来的二人,对江春宁说道:“没你事,忙你的去。” “大叔不是的,是我叫……”江春宁刚解释了半句,就被他冷声打断:“听不懂?” 江春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陌生的沈继平,心里一阵委屈调头就走。 “瓶子,是我不对,你说我就是了,凶春宁做什么。” 沈继平正琢磨怎么完成发小的任务,就听到许言这句话。他心里暗乐,正愁没借口收拾你这个头号情敌呢,偏就自己递上了理由。 沈继平不亏是演技派。只见他转瞬之间脸上的阴沉又深了一分:“我该怎么跟员工说话需要你来教?” 许言被他说的愣住。她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不要仗着自己有关系就特么为所欲为,叫谁瓶子呢?请了这么久的假心里没点币数?” 许言知道他说的在理,可听着他毫不留情而又粗鲁的话还是委屈起来。关系越近的人越能给对方更深的伤害,她想着前几天还在一起玩玩闹闹的沈继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仗着在李显身边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许言脸色黯然,她边躬身边对沈继平道歉:“抱歉沈总,是我不懂规矩,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 歉还没道完,就听包厢的门忽一声被拉开,还伴随着一声怨怼。 “你怎么乱加戏呢?让你叫人没让你欺负人啊!” 许言惊诧抬头,眼角还来不及冒出水渍。就目瞪口呆的看到爱人从老泉居里大步出来,一脸埋怨的瞪着“沈总”。 沈继平刚后悔自己说的有些重,被发小这么一参合也委屈起来。他虚着死鱼眼瞪回去:“不是你说要来个惊喜吗?” 李显看着恋人委屈的小脸,自是心疼的不行。转头凶巴巴的冲发小嘶吼:“这哪是惊喜?这分明是惊吓!”他上前两步揽住恋人,用手指抹一下许言略显湿润的眼角,还犹自不过瘾:“都给我的小心肝吓哭了!”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不但沈继平一哆嗦,就连李显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呕,你恶心不恶心?”发小哆嗦完就猛锤胸口,横了眼李显忍不住吐槽出声。 李显吞口口水,暗道都怪恋人昨晚的“帮助”让自己忘形了,如此羞耻的话竟然堂而皇之的说出了口。 “你怎么在这里?”许言似乎才回过神,红着一张脸低声询问。 “除了这见色忘义之人想给你个惊喜,还有其他理由吗?”沈继平翻着白眼解释了句,注意到竖着耳朵的服务员们,忙把两人带进了包间。可还是晚了一步,之前几人的对话和表现被他们瞧了个干净。 江春宁看看另外几个伸长脖子的人心中暗暗着恼,她清楚的看到许言方才脸上乍现的惊喜和甜蜜。江春宁皱起了眉头,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许言从火坑里拉出来。 却说许言三人进了包厢,刚听爱人解释完为何今天会准备这么一出,李显就拉住她的手说出了另一个令她出乎意料的决定。 “中午咱们跟我父母一起吃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包容其一 许言坐在副驾驶上,心中满是彷徨和忐忑。 之前在茶楼里,她知晓了爱人为什么在工作日里来给自己惊喜。却是因为李显下周一就得去县里,上级准了他为期一天半的假。 两人同居的时间虽然并不长,可许言已经觉得与爱人难舍难分。肃州市和州古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相隔近百公里的路途在她眼里已然成了天涯海角。 她还没从彷徨中出来,便又听到中午要和爱人的父母吃饭。心里难免忐忑难安。虽然上次与他们见面,最终在他坚决的话语中画上了句号,可许言还是对那些审视的目光心存芥蒂。 李显感应到恋人的不安,伸出右手用力握住了许言冰凉的柔荑。 她转头看着爱人,他的手温暖依旧。重温了遍第一次见到爱人父母时他的话语,许言终于打起了精神。 再丑的媳妇也得见公婆。 路程似乎短到可以忽略不计,许言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就到了地方。站在他父母家门口,李显刚准备摁门铃却被恋人扯住了手。 “你有提前说好吧。”她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事。 李显点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就摁响了门铃。许言闭住眼睛,深呼吸几次。能想到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被赶出去,她不会因此动摇的。 再睁开眼睛,他就发现恋人眼中已是一片坚定。 房门很快打开,李母看看二人,什么也没说就侧身让路。许言看着眼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性,深吸口气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阿姨好!” 李母被大声的问好吓了一跳,看着躬身不起的许言忙拉起她嗔怪道:“你这丫头倒会逼人。”语气虽含责怪,可板着的脸却是融化了。 李显跟母亲打声招呼,偷偷给她个赞许的眼神,这才与两人一起进了屋。两人刚脱了外套,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李父。 从事了大半辈子公职,虽已经退休在家,可李父不苟言笑的刚毅面孔还是带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 许言压下慌乱,故技重施的深鞠一躬,却不敢像对李母那样大声说话。她弯了半天腰才起身呢喃:“叔叔您好。” 李显见父亲看着恋人陷入思考,忙在一旁帮起了腔:“爸,小许跟您问好呢。” 李父回过神,皱眉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有了回应:“嗯,坐吧。” 许言跟着爱人尴尴尬尬的在沙发上坐下,心里对空着手上门后悔不迭。她信了爱人的鬼话,说什么他父母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那倒是给点建设性意见啊。 她忍不住瞪了眼正跟父亲说自己工作的爱人。不成想这一眼却被李父看在了眼里。他的脸上忽然有了些微的笑意,李父打断了儿子的话,对许言说道:“小许,听着无聊就看看电视,要是觉得吵,去跟他妈妈聊会也行。” 许言一愣,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她起身冲李父报声歉就急急忙忙的进了厨房。李显眼里一亮,完全想不到平日里严肃的父亲会这么说。 “哼。”李父看着儿子脸上讨好的笑心里挺乐,但他还是板着脸冷哼起来。又见儿子讪讪苦笑,便把话头引了回去:“去县里的事我知道了,说说你的领导们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李显考虑一下,从贾柔如何来到单位说起,一直把分管领导和贺东鹏的话对父亲说了个清清楚楚。李父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厨房,儿子跟这个丫头在一起倒是开朗不少,以往哪里会跟自己说这么多。 他沉下心细细琢磨下儿子的话,片刻后开口道:“事办的不错,但是切记别被人当消防队员使。” 李显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又想到父亲曾在某次酒后用马、狗、猪三种动物指代领导喜欢的三类下属,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爸,我明白了。我会尽力避免被人当猪。” 李父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比喻。见李显反应的这么快,顿觉儿子成熟不少。他想了想,继续分说道:“与人交往最是复杂,更领导打交道更是如此。你要注意,既要有自己的定位,也不能给人留下刻板的印象。你现在是马猪结合,等什么时候你能随意扮演三种角色又不让人觉得突兀,这才算入了行。” 李显暗暗记住父亲的话,觉得他谈兴颇浓,便主动递上话头:“您说的对,再支我两招。” 李父呵呵笑起来,儿子除了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傻点,对其他事情还是很灵光的,他看看还在厨房忙碌的两人:“一口吃不成胖子,等你做到了再说以后的事。”不等儿子插话,便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你打算怎么处理小秦和小许?” 李显见父亲的目光灼灼,再次坚定的说道:“等清若回来我就跟她说清楚,许言我一定会娶。”上次说到这里就被沈家二老打了岔。十年前父母对自己婚姻的态度,让他迫切的想得到他们对许言的肯定。 李父叹口气,还是对儿子说了心里话:“你也将入不惑了,自己拿主意吧。我跟你妈不能参与这事。”他刚说完自己的立场,就看见了儿子眼中的失落。 李父一阵恍惚,儿子有多少年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脆弱的一面了?李显从小就喜欢把事藏在心里,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什么似的。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厨房,看来小许在儿子心里的分量重的很啊。 李父无奈笑笑,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小秦那孩子是个极端的人,你要注意。”说罢就看到儿子恍惚片刻,忽地抬起头用熠熠生辉的眼睛盯着自己,那里面满是感激和孺慕。 李父老怀大慰,可他还是别别扭扭的转头哼道:“有电视不看,看我做什么。” 不提李显激动的心情。厨房里,李母正一脸惊讶的看着做起饭来行云流水的许言。她一进来就抢下了主厨的位置,刀功什么的无需多说,就她和面的那股顺溜劲,就让李母差点惊掉了下巴。 “丫头,你以前经常做饭啊?”李母心里向来藏不住事。 许言边和面边笑着回应:“阿姨,我妈妈很多时候照顾不了自己。我七岁的时候就会做饭了。” 李母想起那个刺伤自己儿子的人,忍不住对这一对小儿女心疼起来。她怕许言看出什么,又赶忙问道:“你们那边不是吃米的吗?” 许言对李母知道自己是南方人倒不意外,她手下不停的笑道:“我才学的。”见李母一脸不信的看过来,才红着脸说出了理由:“李显喜欢吃面。” 李母恍然点头,刚欣慰了没一会,又猛地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你常给李显做饭啊?” 许言一愣,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她为难了好一阵,忽然想起早上在茶楼和江春宁聊天时的别扭劲,一咬牙就说了实话:“阿姨,我和李显住在一起了。” “什么?你俩住一起了?” 厨房传来的惊呼让李父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向儿子,沉声询问:“就这么急?跟小秦她妈妈怎么说的?” 李显赧然低头,可语气却丝毫不见退缩:“只是说要搬出去住,她妈妈没问为什么,我也就没说。” 李父展眉点头,又说了句就专心看起了电视。 “小心人言可畏。” 自始至终,父子二人都没提房子的事。他已经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那两套房子就是对秦家母女的补偿。 李母看着眼前绞着衣摆的女孩从呆滞中回过神,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和李父问出了完全不同的问题:“你们同房了吗?” 许言明白她的意思,可她和李显的情况特殊,睡在一起却还没发生实质性关系。但想到昨夜帮爱人的那次,许言依旧从脸红到了脖子:“我们……我们睡在一……一张床。” 李母咂吧下嘴,对面前低头数蚂蚁的女孩不知该怜惜好还是该训斥好。她叹了口气,便继续准备午餐。 许言见她没有回应,抬头偷瞄一眼,心虚道:“阿姨,您不怪我吗?” 女孩柔柔弱弱的语气让李母一阵心疼,她在围裙上擦净手,伸手捏了捏许言的脸:“你一个女孩不顾名声的帮我照顾李显,阿姨怎么会怪你?” 许言鼻子一酸,一种从六岁起就很少感受过的东西袭上了心间。她赶忙抢过李母手里活:“阿姨您去休息吧,我想给您和叔叔做顿饭。” 李母扭不过她,只得依言出了厨房。 李显见母亲施施然的在沙发上坐定,眨巴几下眼睛脸上就写上了疑惑。李母被儿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推卸起了责任:“看我干嘛?是你媳妇不让我插手的。” 他一听母亲这个称呼,赶在父亲反驳之前,忙嬉皮笑脸的拉住了母亲的手:“妈!您说的太对了,以后我们过来都让她做饭!” 李母这才察觉自己的口误,见儿子乐呵呵的模样,只能羞恼的抽打他一下。 “臭小子,你就把我往沟里带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包容其二 十二点刚过,六菜一汤的丰盛午餐就上了桌。几道菜倒是南北结合,两地的特色都能体现一二。 这下不仅是李母,连李父也冲妻子意有所指的点点头,想到儿子和儿媳在一起的时候连火都很少开,难免对许言高看一眼。 等李显帮许言端上了主食,又让父母惊喜了一番。今日午餐的主食是炸酱面,除了应有的色香味以外。每个碗里还贴心的放了两瓣剥好的蒜。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至少这个儿媳能让儿子吃好不是。 午饭吃的其乐融融,许言一直在给李显父母夹菜,就连不苟言笑的李父都频频点头。等她忙了几轮,这才想起自己的面还没有拌开,怕是已经成了一坨。可一低头,却发现面不但早就调好,就连桌上每盘菜都一样不落的在自己碗里放了不少。 许言抬头瞧向爱人,却见李显装模作样一脸懵懂的耸了耸肩。她心里一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的。便在桌下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小儿女的眉目传情没有逃过李母的眼睛,她心里的天平渐渐开始朝许言倾斜。激动之下,她也不管此刻合适不合适,就问出了自己和丈夫一直以来的心结。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李显一愣,没想到母亲会问这个问题。他倒也能理解父母的心情。每次他们和秦清若在一起,总免不了规劝几句。以往自己总为这事心力交瘁,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在伪装了。 他嘴角上扬,刚想回应母亲的话,就发现许言的脸色白的吓人,就连她的手都快速的冰凉下去。就算以两人如此之高的同步率,他也只是隐约猜到恋人是因为孩子的问题才会有这种反应。 他低声询问恋人是不是不舒服,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李显思考片刻,便轻车熟路的笑着对父母说:“我是坚定的丁克,许言还小,等过几年在说吧,看我们谁能说服谁。” 许言的脸色已近透明,哪能逃过父母的眼睛。李母还待再问,却被丈夫用眼色制止。 “都吃饭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小许多吃一些。” 李显感激的看一眼父亲,用力捏了下恋人的手。一转头,就看到了许言眼中的氤氲。他脸上化开一个温暖的笑,用目光传递着信息:“回去再说。” 可出人意料的是。她明明看懂了自己的示意,可恋人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一股凄然而决绝的气息在她娇艳的脸庞跃然而上。 这幅凄美的画面让李显心中一突,想紧握住手阻止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许言挣脱爱人温暖的手缓缓起身,她认真的看着李显父母,似乎想把他们烙印在心间。看了一会,许言又慢慢躬身,对他们行了大礼。 李显倏地想到一副画面,瞳孔一缩就猛地起身急急出声。就连李母都察觉出了不妙,与儿子同时开了口。 “许言,不要!” “丫头,这是干什么!” 许言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话,等她直起身体的时候,三人都看到了她扑朔而下的泪珠。 “叔叔阿姨,还有你。”她说着就牵住爱人的手放在脸侧片刻:“对不起。”待汲取到一些温暖,许言便松开手,大声的说出了自己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对不起!我没有生孩子的能力!” 李显刚才想到的那副画面,就是恋人从小腹一直延续到下面的那道恐怖狰狞的旧伤,还有前段时间她去首都时的吞吐。他的心仿佛被铁钳狠狠夹住,让他痛的喘不上气。 他猛的将爱人揽入怀里,蛮横的大吼出声:“别胡说!是我不想要孩子!” 不知何时,许言的下唇已被她咬破,鲜红的血液和着泪水濡湿了他的胸襟。 她紧紧回抱住爱人,声嘶力竭的哭喊:“不是的,不是你不想要!我多想给你生个宝宝,可是我没办法啊!我做梦都想给你生个孩子!真的,做梦都想!” 说着她又抬头看着爱人,泪水从眼角奔涌而出,带着下唇的血,将下巴染的殷红一片:“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李显的牙几乎咬碎,他用手不停的帮她拭着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这不是你的错。”他坐回原位,把她紧紧抱在腿上,任由她的泪水沾湿了衣襟。 李显看着父母询问的眼神,猛喘几口气才闷闷开言:“许言小时候被她母亲伤害过。” “不是的,是我……” “别乱想,我有你就足够了。” 许言挣扎着想要抬头诉说,可只说出了几个字就被爱人吻住了唇。这个吻不仅驱散了她的恐惧,却连刚鼓起坦白的勇气也倏地消失殆尽。 李母早就跟着掉了泪,听完两人的言语心中又是怜悯又是惋惜。李父看着儿子怀中的女孩温言道:“小许,别想那么多,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李显这十年都过来了,我和他妈妈也挺习惯的。” 许言的哭声越来越大,似乎想把二十三年来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爱人和他父母就像一汪温暖的泉,将她积蓄已久的阴霾冲刷的干干净净。 许言的心更加坚定,就算他们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后不再给予这些温暖,她也愿意痴缠在这个温暖的家庭上,只为回报此刻。 除非,是他不要她。 午饭草草收场,李父看着去房间的儿子儿媳,拉住妻子沉声问道:“你听懂了吗?” 妻子横了他一样,眼角又有落泪的趋势:“我又不傻,那丫头生不了孩子是小时候被她妈妈弄的。虎毒还不食子呢,她那精神病的妈也配称为母亲!”她竟是越说越气。 李父苦笑不已,几十年下来,妻子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女人。他握住妻子的手哄了好一阵,才让她泪止气消。李父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妻子自己的发现:“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只看得到表面,可李显跟小秦的事小许一定知道了不少。” “废话!我养的儿子什么样我能不清楚?他绝对不可能为了把那丫头骗到手就什么都不说。”李母脸上满是自得,儿子这点绝对像自己。李父见妻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了下去:“小许说不是儿子不想要孩子,你明白了吗?” 李母思考了好一会,才猛的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你是说……其实小秦也不能生?”见丈夫闷闷点头,她犹自不信:“不一定吧,会不会是咱儿子有什么问题?” 李父苦笑出声:“你说的这种假设放小许身上,她或许会帮李显隐瞒,但你想想小秦的性子,可能吗?” 李母刹那间就黯然下去,许久之后才长叹了口气。 “咱家的傻儿子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包容其三 李显父母家中一直为他留着一间房。虽然儿子结婚十年来,仅会在春节过来住上一两晚,可李母还是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 午饭后,李显和许言就进了这间房。刚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了母亲的体贴。床头原本摆着他和秦清若照片的位置,此刻放着一个花瓶。 他见恋人还在神伤,便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一阵窸窣,许言就被裹进了被子里。李显拥着她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脑袋,直到她沉沉睡去。 刚一停手,睡梦中恋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赶忙继续轻抚。不知道许言什么时候有了咬下唇的毛病,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烂糟糟的下唇虽已止住了血,可还是让他心疼不已。 一个下午就这样悄然走过,等许言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点。 “不睡了?” 爱人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在迷蒙中循声抬头,就看到了那张怎么都看不够的俊脸。她枕着他的左臂,而他的右手还在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嗯,我好能睡。”她的回答似乎懒洋洋的,可语气里却带着隐藏不住的自卑和自责。 他捏住她的下巴,用拇指轻触着下唇:“以后不许再咬嘴巴了。”不成想,换来的却是她倔强的摇头。 他忽然笑了起来:“行,你咬吧,你咬一回我就抠一回背上的伤口。”说着就要反手朝背后抓去。 她不出所料地阻止了爱人的胡闹,他被她紧紧抓着右手,正想再次重申要求,却见恋人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他一下就麻了爪子,手忙脚乱的想帮她擦去泪水,两只手却一个都用不上。 “我说笑呢,我保证不抠,你也保证以后别咬了行吗?”他只能用语言哀求起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猛地钻进他怀里,用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爱人。他左手抚摸着她的背脊,右手又开始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脑袋。 “傻了吧唧的,不对你好对谁好?”他今天总是摸不准恋人的脉,很平常的情话却放大了她的泪水。不一会,他胸前的湿润就开始扩大。 “我能为你做的实在太少了。”怀里的人儿哽咽出声,语气里的自卑自责几如实质。 他左思右想一阵,好不容易才从恋人熟悉的话里找到了安慰办法。他咳嗽一声,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那就再帮我一次?” 这一招果然有用,恋人的呜咽声一顿,他就觉得胸口一痛。她带雨梨花的脸抬了起来,感动和好笑终于冲淡了她脸上的自卑和自责。 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晚上好不好?” 李显猛点几下头,心中为自己一箭双雕的计策暗自鼓掌。刚得意一会忽地想到件事,他刮了下恋人的鼻子就准备起身。 不成想一下居然没有起来。抱了一下午,他的半个身子都麻了。许言一看就明白过来,忙伸手轻轻帮他按压,还不忘嗔怪出声:“木头吗,就不会换个姿势?” 李显笑笑没有答话,也抛了起床的心思,享受着恋人小手的按摩打起了电话。 “鹏哥,实在抱歉,晚上我俩去不了了。” “我哪里敢,是这样的,我和我女朋友在我父母家,晚上实在脱不开身。” “你疯了?不怕你父母告诉小秦?”电话那头惊吼的声音直透耳膜,连许言都听了个清楚。 “鹏哥您别急,我父母是很开明的。他们已经接受我女朋友了。” “真的。” “好,谢谢鹏哥。您明后天哪天有空?” “这样啊,那行,我每周都回来,您哪天方便了跟我说一声。” “嗯,回见。” 刚挂了电话,许言就吻了上来。他的用心她何尝不明白。 晚饭后。李母就拉着许言进了自己房间。 “丫头,你就应该把头发留长。这么短梳起来一点都不过瘾。” “嗯,我以后一直留着。” “乖。” …… “阿姨,谢谢您。” “你这丫头瞎客气个什么劲。” …… 李家父子坐在沙发上,眼睛虽然看着电视,可心思都飘进了那间房。 “爸,谢谢。”房中的声音渐低,李显忽然也对父亲道了声谢。 李父看着儿子眼中的真挚,不禁老怀大慰。可嘴上还是硬邦邦的回应:“谢就算了,你少气我几次我就满足了。” 李显刚呐呐低头,就听父亲轻飘飘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了过来:“既然做了决定,就好好待人家。小秦回来以后叫上我跟你妈。” 李显猛的抬头,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父亲激动的呐呐无言。 夜色如墨,两人终于告辞准备离去。 “这么晚了干脆就住下吧。”李母和丈夫在门口相送,看着等电梯的一对恋人还是忍不住劝了句。 毕竟恋人是第一次来,李显找个借口拒绝了母亲的建议:“妈,我们下次再过来。今天什么都没带,住下不太方便。” 李母瞧见许言感激的看着儿子心里叹口气,嘴上却调侃道:“不方便还当着我跟你爸的面又抱又亲的?”她却是还记得午饭时候的事。 一句话让李显和许言都有些尴尬,还好李父帮他们解了围:“回去的时候慢点开车。” 两人到家后,许蓉已经睡下,刘婶也早已离开。 许言和李显各自洗完澡,便依偎在沙发上轻声聊着。 “咱们以后多去几次叔叔阿姨那里好不好?”许言看着爱人,眼里满是恳求。 李显用力搂了搂恋人:“好。”将心比心,她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这个要求不难理解。 许言开心的点点头,忽地想起几个月之前自己生病时发生的一件小事。便红着脸在爱人脸上轻啄一下:“你等等我。”说罢便跑进了卧室。 李显眨眨眼,没猜到恋人要做什么,看来她还在继续“令对方出于意料”的游戏。他正打算去偷看,许言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却发出了收到信息的声音。 “有人给你发消息了。”他拿起手机准备拿给恋人,谁知道却被恋人用话逼住了脚步。 “你帮我看看,密码我取消了。” 他心里一暖,依言划开了她的手机,没看几眼就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她新加的好友,头像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橡胶人。 “睡了吗?聊会不?” 李显失笑,这个家伙倒是还没死心。他冲卧室大声嚷嚷,也不管会不会吵到许蓉:“343问你睡了没?想跟你聊天呢,我怎么回?” 正翻箱倒柜的许言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爱人说的是谁。他语气里像是打翻了一车醋,让她好笑不已。 “随便,怎么回都行。” 李显满意的点点头,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他冲手机勾起嘴角,自拍了张就发了过去。 橡胶人飞快的回了三个字就退避三舍:“打扰了。” 李显得意的等了会,见对方再不敢造次这才安心的扭头朝卧室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扭断了脖子。 只见那个占据内心的女孩正穿着一件宽大校服,也不知她当时怎么选的,尺码竟大了这许多。她把拉链一直拉到了头,挡住了大半个下巴。袖口处堪堪伸出的几根葱葱手指,正努力抓住衣服下摆。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李显惊掉眼球。那运动服下面两条白皙笔直的修长双腿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样子帮你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急转直下 沈继婉对许言“小妖精”的评价可以说是直击要害。 周五晚上她突发奇想“制服诱惑”造成的结果,除了让两人周六几乎在卧室里度过外,还有直到周日起床,许言依旧酸痛的胳膊。 她神情古怪的看了看在沙发上陪许蓉看电视的爱人。他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似乎连皮肤都光滑不少。许言幻想着自己变成真正女孩以后两人的生活,不禁有些害怕。 刘婶正在打扫家里的卫生,自从开始为这个家庭服务,她很多工作都没法顺利开展。这家的男女主人总喜欢抢她的活干,从洗衣做饭到扫地抹桌,从陪许蓉散步到哄她睡觉。让刘婶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她也考虑过要不要向李显提出辞呈,后来知道李显即将去州古县上任,而许言也马上要投入到学习工作中。也就暂压下了这个心思。 不过今天刘婶的心情却是非常不错,往常比自己还勤快的许言今天一直懒洋洋的。作为过来人,刘婶猜的到这对如胶似漆的恋人肯定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特别是在自己休息的日子里。她唯一有些迷糊的,就是从上午刚来就发现许言时不时偷偷的揉胳膊。但无论如何,今天总算让她有了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许蓉看的动画刚好播放完一集,李显就盯着她指了指挂钟。她纠结了好一会,直到李显开始用手指刮脸,许蓉这才恋恋不舍的关了电视。 李显给许蓉了个大拇哥,他偷瞄下许言,趁恋人不注意,偷摸在她母亲手里塞了一个装着玩具和甜品的塑料蛋,这才扭头说道:“刘姐,麻烦您给她换一下衣服,我们出去转一圈。” 刘婶一听,忙停了手里的活计反问:“李老弟,今天无论如何都该让我带许姐出去散步了吧?” “是啊,你明天就要开始忙了,今天就休息吧。”许言也在一旁帮腔。 李显笑着解释:“我也得锻炼啊,同样的时间能干两件事多好?再说我也只有周末有时间陪陪她。” 许蓉把塑料蛋藏在衣服里,听到李显的话就在一旁猛点头。家里四人分成两派,倒是成了个二比二的平手。 及时响起的门铃声打破了僵局,柏陌一进门就看到刘婶乐呵呵的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许蓉准备出门,而李显和许言却一个无奈摇头,一个冲自己递来赞赏的目光。 柏陌眨巴下眼对李显心虚道:“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给爱人说话的机会,许言就赶忙招呼起来:“怎么会,你来的正好。快坐,想喝什么我去拿。” “都行。”柏陌应了一句就坐在了李显旁边。 李显和恋人眼神交流一阵,在她得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转头笑笑,看着柏陌直截了当的问出了他来的目的。 “还惦记跟我去县里的事呢?” 柏陌参加工作四年,除了第一年在县里锻炼,余下的三年都和李显在一起。他一得知李显去州古的消息,就琢磨着跟过去:“嗯,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多无聊。” 李显失笑,柏陌虽然情商颇高,又非常适应公司的环境。可还是缺乏经验的很。 4月5日那天,李显刚一得知自己将赴任州古,就帮柏陌做好了计划。之所以那天没有告诉他,就是怕他闹着要跟自己走。 当晚,李显拜访了柏陌的父亲。两人一致认为柏陌应该留下来。从州古县回来的老康还有一年退休,这对于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他们单位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虽然柏陌资历差一点,但在他父亲和李显的帮助下,却有不小的把握能进一步。 李显想了想,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你多久没去柏叔那里了?” 柏陌一愣,没搞懂他的意思。但顺着问题一琢磨,他的脸马上就写上了尴尬:“自从过完年那次,就没去过了。” 李显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要是他最近回过家稍跟他父亲交流一下,今天也就没必要来了。李显也不隐瞒,将自己和他父亲的想法告诉了他。 柏陌听完脸上的表情变化很精彩,最后,他还是夸张的埋怨李显瞒着自己:“哥,你跟我爸狼狈为奸!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跟我说。” 李显失笑:“你自己不知道多回家去看看父母还有脸赖我?”见柏陌一脸讪讪,他忽地想到个人,便将话题引了过去:“你和小柯周末没事就回去看看,柏叔可跟我提了好几次这事。” 许言帮柏陌拿了饮料就依偎在李显身边,他们俩之前的对话她也能听明白个大概,却没有插话的能力。可爱人把话题引到了自己闺蜜身上,她自然关注起来。 许言定睛看去,就发现柏陌听完这话脸色很快就沉下来。他的样子自然也逃不过李显的观察:“怎么?你们还闹矛盾呢?” 柏陌看着两人眼中的关切叹口气:“倒不是闹矛盾,我跟柯乐现在挺奇怪的,明明睡在一张床上,可总是别别扭扭的。”他说着就烦躁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的回答让李显和许言都沉默下来。虽然他们是旁观者,可柏陌说的不清不楚,两人也理不出个头绪。 过了良久,许言才打破了沉默:“小白,可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柏陌抬眼看了看她,脸上倏地写上了苦涩:“她跟沈姐去福门了,明天回来。” 等刘婶带着许蓉回来的时候,柏陌已经离去,而李显和许言正依偎在阳台上。刘婶瞟了一眼,忙带许蓉进了房间,给两人留空间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李显与许言都在为柏陌和柯乐两人担心。对李显来说,当初柯乐对自己和许言的帮助足以让他将之划入朋友的行列。 想了半天,他还是给恋人出了主意:“下周你找柯乐聊聊吧。” “嗯。”许言也有此意,自然不会拒绝。 李显拥住恋人在她额头一吻:“要不你再请几天假吧,不说这事,你毕业设计可还没动笔呢。” 许言热情回应了爱人,说出的话却回绝了他:“没事的,我能安排好时间。” 据说明天才能返回的柯乐,此刻正在往他们小区驶来的车上。 沈继婉瞟了眼坐在副驾驶的柯乐,乐呵道:“小可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今晚就住我那里了,可不许后悔。” 这次,沈继婉本打算独自回福门一趟,可柯乐却以需要多学习为理由跟着她回去了。她虽然看出了不对,但柯乐一丁点风声都不漏,也让她无从下口。 “姐你放心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柯乐从来不带后悔的。”柯乐似乎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那个夜里的她似乎只是幻觉。 “真不后悔?” 柯乐看着沈继婉眼中的揶揄心中苦笑,这个姐姐跟人精似的,什么都瞒不住她。可她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如何再能让她为自己的事费心?她还是笑嘻嘻的岔开了话题:“只要姐不要老想着把我扒光,我就不后悔。” 沈继婉眉头一皱,正准备直接把话挑明,手机却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人,本就皱着的眉头猛地抽了一下,可一瞬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笑颜。她按下拒接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就打发柯乐下车:“小可乐,帮我买根冰棍去。”说罢就朝不远处的商店抬了抬下巴。 “姐,这才四月,不怕肚子疼啊。”柯乐刚奇怪的转过头,就发现沈继婉意有所指的笑看着她。 柯乐脑子一转,就把刚才的电话和那个在福门机场泪眼婆娑的男人联系到了一起:“哦哦,我这就去。” 沈继婉揉揉她的脑袋,在柯乐的惊呼声中目送她下了车。 车门一关,沈继婉脸上的笑倏地消失不见。她回拨了之前的来电,电话里的内容不能让柯乐听到一丁点。 “查的怎么样了?” “什么?不可能!” “说不定是同名同姓,也可能是没找对地方?你再跟进一下。” “等下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找专业的人仔细对比一下。另外让西昌那边抓紧拿结果出来。” 沈继婉挂上电话就发了几张不久前拍的几张照片过去,照片里的女孩干净而宁谧。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沈继婉的脸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她基本已经能确定女孩的真正身份,可那两个住在一起的人却还让她抱着一丝侥幸。沈继婉看了看从商店出来的柯乐心里一突,想到她和女孩的亲密关系,脸上的阴沉更甚一分。 可当柯乐走过来的时候,却只看到她脸上似乎从未变化过的笑。柯乐在车窗外眨眨眼:“这么快就跟姐夫腻歪够了?” 沈继婉瞪她一眼,朝她招手道:“人小鬼大,快上车。” 柯乐笑嘻嘻的开门上车,把一大盒冰激凌递了过去。沈继婉接都没接就翻了个白眼:“四月份吃这个不怕拉肚子啊?” 柯乐哭笑不得:“姐,不带这样的啊,这不是你要的。”话音刚落,却发现沈继婉的脸上忽然写上了担忧。她马上关心道:“姐,你怎么了?” 沈继婉叹口气:“刚才心里烧想吃点凉的,可是等你买回来才想起来亲戚还在呢。” 柯乐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这事你都能忘?” “别插嘴,听我说完。”沈继婉很是烦恼的解释起自己的脑回路:“然后我就想到吧,哥和小妖精已经睡在一起了。小妖精看起来就迷糊,哥又对孩子有遗憾,你说他们会不会……” 柯乐思索了半天才懂了她的意思,顾不得合不拢的下巴就猛地惊呼出声:“姐,你的意思是他们没采取保护措施?”见沈继婉点头,柯乐这只小蚂蚁登时上了热锅:“这可怎么办?言姐蠢的要死,万一李哥和嫂……秦清若拖上个三年五载她还用不用做人了!” 说罢,她就开始催促:“姐,快开车,咱们先去言姐家。” 沈继婉仔细看着柯乐每一处的表情变化,心中的阴郁登时大减。既然已经印证过了,她便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哼,去什么去。还敢说你已经认可哥了,小小试探就让你现了原形!在你心里他是这么不堪的吗?” 柯乐楞了半晌才镇定下来。仔细一想,李显确实不会不顾许言的感受就让她受孕。她气咻咻的瞪着沈继婉:“我这是被你吓住了好吗!我自然知道以李哥的为人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沈继婉伸手揉乱了柯乐的头发,这才发动车朝家里驶去。 兄妹两的家里,建国正瑟缩在角落看着男主人。他今天的样子建国还是第一次见。 沈继平脸上一片阴桀,与之前妹妹的表情异曲同工。他一手抓着鼠标翻看着一些保存许久的图片,一手拿着电话等待对方接通。 片刻后。 “金校长吗?” “您别客气,我家老爷子一向重视咱们本地的教育,我也是奉命行事。” “您千万别客气了,那些书算不得什么。” “咳,您再这样我还是挂了吧,不说我家老爷子,我弟妹也在贵校任职呢。” “哦,她叫秦清若。” “什么身体好些没?哦,我也挺长时间没见她了。” 阳光铺洒在沈继平的脸上,他的眼镜一片反光,让人看不清表情。可电话中传来的话还是让他呼吸一顿。 “办了一年的病休?那我可得抓紧去看看她。”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上任之初 许言刚在车前结束了和爱人的一个冗长的“byekiss”,便满眼担忧的开始了叮咛:“州古县比肃州要冷,你过去以后记得加衣服。” 李显笑吟吟的点头。 “茶叶放在行李箱里,天气还凉,给你带了红茶。” 李显继续点头。 “秋裤在最下面,现在暖气停了,在办公室腿冷的话就穿上。” 李显开始苦笑。 “到了记得给我来个消息,开车的时候千万别玩手机。还有……” 恋人的叮嘱没有止境,李显心中虽然温暖一片,可还是打断了她:“放心吧,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许言瞪了他一眼,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了下去:“还有,开车慢一点,要是困的话就喝口咖啡。”说着就递上了一个颇大的保温壶,正是羁绊着两人的那个。 李显苦兮兮的接过,又看看后备箱里硕大的行李箱,瞅着恋人严肃的脸弱弱的开了口:“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今晚第一次跟同事们见面,他身为代理局长难免得应酬一场。 许言敷衍的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失忆:“晚上要是准备喝酒,记得提前喝几袋酸奶。”见爱人乖巧的点头应是,她这才满意:“乖,我在家等你回来。” 他捏住恋人的下巴,宠溺的轻啄一下。近在眼前的俏脸让李显不禁进入了幻想,如果再过十年,两人会是什么样子。 “李哥,咱们该出发了。”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身后不远处就响起了一个柔媚的声音。他转身一看,贾柔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也不知看了多久。李显笑着对她点点头,接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便上了车。 许言像小尾巴一样跟在爱人身后,直到一扇车门隔开了两人。李显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我爱你。”她对他做个口型,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 “早点回来,我等你。”女孩的声音随着挥动的手臂反射在后视镜里。 贾柔收回了艳羡的目光看了看驾车的男人。她来的很早,从两人的那个吻开始,将他们的言行尽收眼底:“李哥,你跟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去州古的车程有一个多小时。李显斟酌片刻,分管领导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但既然把他们放在一起,有些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如此,很多事情就需要她配合。 “她比我小了一轮,我是不是挺矫情的。” 贾柔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在她想来,李显最多敷衍几句,没料到他会像多年老友道出了心声。 “怎么会,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她对自己被派去县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她至少可以在一个新环境里展现自己的能力,不用再当那个谢顶胖子的发泄工具。忧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一步步在肃州立了足,这一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 李显点点头,这几句话不过是引子:“这次去县里,鹏哥有交代过你吗?” 贾柔苦笑起来:“自从他女儿生病,我们私下就没见过了。”在她想来,这次突然被调去县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贺东鹏开始厌倦了。虽然前几天他每天还是会叫自己去办公室。 李显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贺东鹏那天约自己吃饭是别有用意的,可阴差阳错之下没能成行。加之后来两人都没有再联系过,看来他是打算彻底把烂摊子交给自己,父亲的告诫自己别当消防员的话犹在耳边。 他心下叹息,他们是想让他担着风险来当这个恶人。如此,总不能随了他们的意:“听说下半年首都那边会派人下来审查。”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贾柔豁然开朗。她和柏陌很像,都不是笨人,只是却了些经验。或许反过来说,在他们眼里李显才是不开窍的那个。 她撇了撇嘴:“我说呢。他这是怕从我这里抖出来其他问题。” 李显满意的用余光瞟她一眼。抛开自己的计划,仅论她曾对自己的帮助以及她这种令人欣赏的性格,也得拉一把:“调你下去不是他的意思。” 贾柔愣了半天,这才琢磨出问题的严重性。她脸色复杂的看着开车男人的侧颜,本以为他不比自己强多少,她之前甚至以为两人可以成为平等的盟友,原来她竟差的这么远。 她心下苦涩,不敢再行试探,只能直言相询:“所以你和我不一样对吗?你去县里除了帮老贺背锅以外还兼着监督我的活?” 李显见她已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咱两的确不一样。你想的不对,我这次能去县里只是对之前一些事的奖励。”贾柔紧紧盯着他,每一个字都用心听聆听,丝毫不敢打断。 “如果我没猜错,我的下一个任务除了收拾州古的烂摊子,就是在一年的试用期里寻个由头打发了你。” 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在她心里,贾柔从没想过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李哥,你会帮我的对吗?” 李显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焦急和颤抖,便出言安慰道:“你明白了就好,是时候下决心改变了。”说罢,便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张卡递了过去:“这里面有些钱,密码六个一,我不方便的时候你记得买单。” 许是贾柔从刚认识起就给他留下一个聪慧的印象。李显以为自己的话不难理解,他却没能预料像她这样用青春换取生存资本的女性,心里总是敏感而多疑的。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和清澈的眼睛一直是贾柔最欣赏的,可她此刻却觉得李显如此的面目可憎,如此的令人作呕,与贺东鹏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叫明白了?什么叫要改变?什么叫在不便时买单?大棒加胡萝卜的浮夸表演说白了,无非是觊觎她的身体而已。 贾柔心中的恐慌化成了一片自嘲与漠然。她木讷的接过卡,把头扭向了窗外。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些虚伪的男人,为何还会抱着些不知所谓的幻想?也许是他那双眼睛蒙蔽了自己吧。 他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却只当她在考虑自己以后的路。 之后的路程,就在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身后慢慢驶过。 州古县分公司里,成铭坐立难安。 自打周五看到了内网上的公示,他心中仅存的那些阴损和怨怼全成了恐慌,当初那句自欺欺人的狠话却是提也休提。 在他看来,李显上任的时间和自己结束反省在同一天绝对不是巧合。成铭甚至换位思考了一番,若他和李显的位置对调,绝不会仅是出口气这么简单的。 小人之心可见一斑。 还没等他暗骂完苍天不公,一直注意时间的韩主任就招呼全体集合,让大伙一起下楼去迎接那位空降而来的代局长。 州古公司人员虽然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李显有副手三名,分管市场的韩副主任,分管渠道和行政后勤的赵副局长以及分管同志内部组织建设的周副书记。 监察口的人听到招呼就看向自己的头。赵局长皱着眉头,新来的一把手什么究竟有什么样脾性还没摸透,琢磨片刻便对手下们使个眼色当先下了楼。 周书记年过五十,比那两位跟李显年龄相差无几的副职大出不少。他若有所思的看看两人的表现,又看了眼在座位上迟迟不肯动弹的成铭,乐呵呵的跟了下去。 等李显和贾柔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看到分公司门口乌压压的站了许多人。李显轻哼一声,心中对州古公司如此形式主义的作风很是不满。 贾柔正处在疑人偷斧的怪圈,听到他的轻哼心中满是不屑。她的心思很简单,人家都全员出动迎接你了,你还想咋地? 李显刚下车,韩主任就迎了过来:“李局,欢迎您来州古指导工作。”说着就伸出了手。 虽然他和三位副职之前交情不深,可与他们都是同一级别,多少都打过交道。李显不漏痕迹的和韩主任以及后面赶来的赵局长、周书记分别握了手,又介绍几人与贾柔认识后,便笑着招呼所有人上楼开会。 躲在人群后的成铭松口气,暗自庆幸李显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看着施施然跟在李显身边的贾柔,又是羡慕又是不忿,暗骂老天爷让自己阴差阳错的找错了目标。 可没一会,他却戚戚然起来,李显到底是官家子弟。不但在自己的举报后能百尺竿头,居然连下县赴任都带着情人,其背景之硬当真让人绝望。想着想着,成铭不由自主的责怪起父母没能给个好出身。 会上,李显笑容不改。可除了开场的自我介绍外就静静听着每个人对所负责工作情况的简要汇报。流言蜚语永远插着翅膀,会场中除了李显和三位副职,余下最吸睛的就属贾柔和成铭了。 贾柔只是简单介绍了下自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烫的放松模样。大伙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她在分公司里还带着另外一重身份。无论背地里如何不齿如何谩骂,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却是谁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轮到成铭时,所有人都起了兴致。这位好汉之前的壮举人尽皆知,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给大家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显本要求大家坐着发言,可成铭却期期艾艾的站了起来,他在数十双灼灼的目光中飞快的低下了头:“李哥,不,李局。我……我刚回来工作,所以……” “我知道了,你坐吧。”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显没有多说什么就放过了他。 周书记和赵局长看了看李显,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韩主任察觉到那两位的窥探,心中苦笑不已。无论是贾柔还是成铭,都是他名义上的手下。 毕竟是新领导第一次亮相,虽然他还有个“代”字,可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明白这个字的意义。所以每个人都尽可能的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给李显留下印象。于是乎,等这场颇为冗长的会议结束,时间就到了饭点。 赵局长热情的邀请李显出外就餐,不成想却被推到了晚上。他心中稍一忐忑就横下了心,有些事早点探探底也好。 近三十号人三三两两的朝食堂行去,李显就像一块磁铁一样吸住了大半。赵局长趁机落后半步,之前跟他打眼色的手下忙跟了过来。手下与他耳语几句,就在一旁等待着他的决定。 人的名树的影,李显在单位十年自然有不少风评,赵局长想来想去,还是微摇了几下头。 “不用掩饰,先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第一百二十章 纷扰 舍得茶楼。 许言正在无聊与失落的双重打击中默默的往嘴里塞着白饭。之前,打着两份工的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特别是午饭时分,在限定时间内要完成给母亲送饭的任务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几次她都没顾得上喂饱自己的肚子。 如今,许蓉有刘婶照顾,突然多了大把时间的她自然觉得无聊起来。而让能让她失落的,自然是那个远在天边的爱人。手机里置顶的太阳只发来了寥寥几条信息,除了汇报安全到达的那条以外,就只剩“我在开会”与“准备和同事们吃饭”两则。 共计三条信息已经被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想到爱人正在适应的新环境,许言抑制住打电话发信息的冲动,只能拿出手机翻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或许是学艺术的人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想法,许言味同嚼蜡的吃着午饭,居然还生出了人生经历+1的奇妙感觉。 “姐,你没事吧?” 江春宁看着一会像深闺怨妇一会又嬉笑颜开的许言,还是没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许言回过神来,有些奇怪身边围着的那三位服务员何时换成了大总管:“啊?你说什么?” 江春宁用一种探望病入膏肓之人的目光看着许言:“你又想那个王八蛋呢?” 许言嗔怪的看她一眼:“你再乱叫我可咬人了啊。” “好好好,李哥,李哥总行了吧?”江春宁无奈改口,见许言含笑点头的贱样恨不得一巴掌呼醒她:“姐,你听我句劝,别和李哥纠缠了行不?你知道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的。” 许言朝江春宁努嘴的方向看去,就瞧见了之前坐在自己身边共进午餐的三位服务员。可能是被李显传染了城府,她居然对她们那种想靠近自己却又满是不屑的心态洞若观火。 想罢,她笑嘻嘻的回应了江春宁:“我知道啊,她们说我是不要脸靠身体上位的贱女人。” “你没救了!” 大总管气的拍桌离去,许言赶忙将她拉住:“春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信我好吗?” 江春宁愤然道:“你知道个蛋!千万别信那个王八蛋的鬼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许言对她的称呼哭笑不得,但好容易有了把话题拉向正轨的机会,只得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包括瓶子?” 她见江春宁噎住,不等她反击就赶忙正色劝道:“春宁,我也有话要劝你。” 江春宁一愣,这一打一拉还真将她的火压了下去:“什么?” 许言想了想,还是决定最大限度的如实相告:“瓶子不适合你,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春宁,你放弃他好不好?” 江春宁脸色难看下来,盯着她沉声询问:“为什么?” 许言纠结半天,这才呐呐说道:“理由我不能说,但是请你相信……” “大叔给不给的了幸福你说了不算!那个王八蛋除了‘性’要是能给你一丁点福我就烧高香了!”江春宁丝毫不落下风的开始反击。 两个女孩大眼瞪小眼的拼了半天目光,最终还是在“噗嗤”一笑中恢复如初。 江春宁无奈苦笑:“算了,我不劝了。你也别找乱七八糟的理由劝我了,鞋穿在自个脚上,合适不合适的只有自己知道。” 许言笑着点头,忽然抓住她白生生的胳膊“嗷呜”一口咬了上去。虽然没多痛,大总管还是被吓了一跳。她虎着脸喝道:“你干嘛!” 许言龇着一口白牙乐呵起来:“说了再乱叫我就咬人,你还往枪眼上撞。” 江春宁被气个半死,终于下定决心离这个见色忘义之人远远的。可刚起身又被许言拉住。江春宁以为她要哄自己,不禁心里直乐:“又干嘛?” “嗷呜。” 江春宁不可置信的看着胳膊上浅浅的牙印,忍不住大吼出声:“不是咬过了吗?怎么还来?属狗的啊?!” 许言转身就跑,她笑嘻嘻的声音远远飘来:“你叫了他两声王八……那啥。还有,我本来就是属狗的。” 江春宁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呆滞。 看两个女孩表演完青春喜剧的沈继平从藏身处施施然的出了茶楼,阴郁了一宿的心情松快了不少。他决定暂时压下昨天得知的消息,等查出个结果再去考虑怎么处理。 下午四点四十二,许言忙完手里的活计还是没等到沈继平的归来。她本打算从他身上入手绝了江春宁的心思,毕竟这样能让那个犟脾气的小丫头少受些伤害。 她叹口气,身边的亲密朋友们都有或大或小的麻烦浮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的过来。想到这里,她忙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你晚上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过来陪陪我?李显今晚不回家。” 有家难回的李显正在州古县新的小办公室里看着几份文件。里面的内容是分公司近年来的财务明细。分公司食堂的饭菜果然如传闻那样难以下咽,反应在账目上面那些无法匹配的金额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唤来了离他办公室最近的那名员工,这名女员工虽无职务,却相当于办公室主任。也正是这名员工在午饭后从赵局长那里要来了这些资料。她想想赵局长黑着的脸,战战兢兢的问:“领导,您找我?” 李显点头回应:“麻烦帮我叫一下贾柔。” 那员工一愣,直通通的反问道:“找贾姐?不找赵局长?” 李显失笑:“你没听错,就是找贾柔。” 那员工刚要慌慌张张的出去,就听身后又传来了李显的安排:“明天早上你跟贾柔换一下办公桌。” 女员工赶忙应是,没点心思也坐不到这里,李显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她已经被“撸”了。她心里松口气,能脱离这个是非之地正好和了心思。于是,她很快就把李显召见的意思传达给了大办公室里的贾柔。 贾柔心中冷笑不已,一丘之貉这个成语浮现出来。她尽可能的拖慢脚步,可还是没多久就到了李显办公室门口。贺东鹏叫她去办公室干的龌龊事历历在目,搞得贾柔直犯恶心。 她用尽力气吐出憋闷在胸中的浊气,带着认命的悲凉迈进了门。进去一看,却见李显还在翻阅手里的账目,贾柔直觉得他虚伪不堪。那不厚的几册账目已经被他翻看了一个下午,亏他穿了一副祸水皮囊,却能把戏演的这么假。 贾柔压下烦躁换上笑脸,善解人意的关上了门,就像她之前常做的那样。可正等她要上锁的时候,李显疑惑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关门干嘛?不闷吗?” 虽已四月,可州古的天气还是透着凉意。李显感念恋人的远见,所以乖巧的没有打开窗户。他见贾柔愣在门口,忙皱眉招呼:“坐啊。傻了?” 他虽然皱着眉,可那双眼眸里依然清澈。她忙打开门端坐在李显对面,心中那些不知所谓的幻想又升了起来。 分公司的事情千头万绪,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却是这幅不着调的模样。李显心中烦躁,顿时没了细说的心思,便直截了当的安排起来:“给你说几件事,你记好。” 见她专心听着没有插话,待烦躁稍减这才沉稳说道:“第一,我有些事要交给你负责,等下把这些账目拿给赵局长。第二,晚上我应了其他几位领导的饭局,你跟我一起去。第三,明天早点过来搬到我门口的办公桌。” 幻想终归是幻想,刚升起的希望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就从她心里瞬间泯灭。在贾柔看来,他此番作为只是彰显自己比贺东鹏更谨慎更会做人而已。 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映入他眼帘,李显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他有些着恼的敲了敲桌子:“记住了吗?” 贾柔抬眼盯着李显,他眼中除了恼意再无其他。之前所见的那种清澈就像一个如泡沫般的美丽幻觉,如今终于彻底破灭。 “我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博弈的动力 “我晓得了。” “对了大叔,你今天还来店里吗?” “好吧,那明天见。” 江春宁看着已挂断的手机撇了撇嘴。初接到沈继平电话时的雀跃此刻已成了无奈。许言中午的劝告一直盘亘在脑海,大总管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她毕竟是李显的那啥,要是知道一些关于沈继平而自己不知道的情报也不难理解。 江春宁自己给自己打打气,暗道不能轻易放弃。她看看时间,发了条呼唤的信息。 许言刚从一个包厢里添完水出来,看了眼收到的消息就急急忙忙的去找大总管。到了约定的更衣室时,发现江春宁早等在那里。 许言操心着工作,对她也不见外:“春宁,有什么事?这会客人多,你抓紧说。” 江春宁虚着眼睛瞪过去:“姐,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就因为那个王八……李哥的这些小恩小惠,你就把自己卖给他了?” 许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奇怪的反问:“什么小恩小惠?”看江春宁还保持那副意有所指的模样不肯回话,她又气咻咻的说:“不说就算了,我那边还有客人呢。” 见许言真的转身要走,江春宁只得拉住她没好气的道出了实情:“怕了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六点半下班。” 许言愣了下,结合大总管前面的话才明白过来。她赧然的问:“李显这么安排的?” “我管那个王八蛋去死!他安排的着嘛?!”江春宁说完就看到许言龇起了牙,她忙护住胳膊改了口:“李哥连我电话都没有,必须是大叔安排的啊。” 许言点点头,想了想还是给李显拨出了电话。那边觥筹交错之声很快传来,爱人特有的磁性嗓音隐隐约约的响起。 “各位稍坐,我去接一下爱人的电话。” 随着这句话,他周边的嘈杂安静下来,想来暂时离开了酒局。许言觉得舌根下总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她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 片刻后,爱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宁静中响起:“是不是想我了?” “臭美。”随着交往加深,李显不为人知的其他面也在她面前一一展露。许言娇嗔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心里话:“嗯,想你了。” 恋人的低语让李显嘴角挂上了浅笑,他看看身后关闭的门,更加坚定了向前拼搏的动力。可还不等他回话,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酸里酸气的声音。 “姐,有事说事行吗?我牙都快倒了。” 李显怔了怔,常在瓶子茶楼里见的那个小姑娘在心里浮现出来:“你把电话开免提。” 恋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了,你说吧。” “小丫头,你要是再偷听别人电话信不信我叫瓶子打你屁股?” “臭流氓!”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呼喝和蹬蹬蹬的脚步声就一起渐渐远去。 李显收起了恶行恶相,得意的向恋人邀功:“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厉害?” 恋人啐了一声:“别欺负春宁。”过了会,她柔柔的声音才继续响起:“谢谢。” 李显翻腕看看时间,就明白了她道谢的用意:“别忘了你还有毕业设计要做。” “嗯,我知道。”恋人说了几个字,忽然吸了下鼻子。李显赶忙岔开了话题:“话说,这次可是你说了谢谢啊,我该怎么惩罚你?” 这一招果然好用,恋人的呼吸一顿,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声音忽地就糯了下去:“等你明天回来再说。” 李显心里一跳,一些香艳的画面翻腾上来,瘙的鼻子直痒。他的喉头耸动一下,不敢出声暴露此刻如少年般的旖旎心思。 一通电话,第三次沉默下来。 “我在和分公司的几位同事吃饭。” “晚上柯乐来咱们家,我跟她聊聊。” 恋人的话与自己同时响起,李显一怔,打算等恋人先说完。可他们又想到了一起,电话那头也在静静等待着。他好笑的摇头,只能再次开口。 “分配的宿舍已经收拾好了,我吃完饭就回去睡觉。” “我跟她约了晚上九点,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安排。” 那种温馨的共鸣感再次萦绕。 “你先说。” “你先说吧。” 他和恋人的声音都是一顿,李显忽然觉得今晚的酒如此浓烈,让他开始有些飘飘然。他深吸口气,决定用三个字来结束这通冗长的电话。 “我爱你。” “我爱你。” 等李显回到餐厅的包间,在座的四人就看到了他满面春风的笑脸。 韩主任想想他出门前说的话,便若有所思的瞟向贾柔。果不其然,她从坐进这间包间起强作的笑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木讷和漠然。 她的这幅样子自然逃不过另外两人的观察。赵局长心里暗道声可惜,忽然就放松下来,李显的表现难免让他小觑。 他扫视一圈,别有用心的开起了玩笑:“李局果然和夫人伉俪情深,一通电话就讲这么久。”说罢就自顾自的乐呵起来。 李显坐回原位报赧道:“见笑了。”他心里明白赵刚这是在给自己上眼药,毕竟自己一来就查阅了他责任范围内的账目。但他之前的反应和此刻的明目张胆,反而让李显放心下来。 赵局长名刚,作为参加工作就在州古呆了十多年的他来说,是个标准的地头蛇。前几任局长大半都是当甩手掌柜的,只要赵刚不影响到自己就任其施为。李显初来乍到就向自己伸手,难免引得他不爽。 赵刚见李显尴尬,心中得意起来。他端起酒杯向李显敬过去:“李局,兄弟说话直你别介意,我这就自罚一杯。”说罢就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倒转杯子证明他所言不虚。 接二连三的示威之举仿佛在试探底线。 李显用余光看看身边坐着的贾柔,见她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难免失望。可又想到贾柔真正的身份,便以为她在自怨自艾,李显只得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这才朝赵刚举杯示意,陪了一杯。 韩主任名斌,五年前来的州古。他一来就跟赵刚不对付,可之前的康局长临近退休加上性格使然,只是用他来当当平衡的筹码,并没有表示明确的支持。两人也就这样僵持下来。 他见赵刚和李显第一天就掐起来,心中大乐。便忙举杯表明立场,当然也不会忘了吆上周书记:“老赵,你这直脾气是得改改了。我跟周书记也陪了这一杯。” 周书记名兴华,前年才来州古。他似乎酒量颇差,开场几杯下去就已经醉眼朦胧,忽地听到韩斌的话,眼睛直了半天才颤颤巍巍的举起了酒杯:“对!干了这一杯还有一杯。” 赵刚听了韩斌的话本想发作,被周兴华这么一搅合也没了气氛,只能讪讪的又举起酒杯。 李显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捋了遍自己的计划,这才笑着加入了酒局。 贾柔放下酒杯,看着桌上渐入佳境的四个男人心中冷意更甚。晚饭前韩斌就拉着她去给李显收拾宿舍,作为普通员工她本应和另外一位同事和住,韩斌却将她安顿在李显隔壁的单间里。不仅如此,他还给了贾柔一把局长宿舍的备用钥匙,意思再明显不过。 或许在这些男人眼里,自己这样的怕只是个物件吧。她失落的拿起手机准备打发会时间,却发现了李显之前发来的信息。 “刚才是和我女朋友通电话,不要被别人的话影响。等下配合好我。” 贾柔皱眉瞟了过去,李显发现后趁没人注意给她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心中冷笑,他发这信息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指望自己连心也交出去不成? 贾柔放下手机静静等待李显所谓的配合,她看了眼时间,八点刚刚过半。 “今天过的好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步步为营 许言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满意的看着眼前新鲜出炉的草图。 她早已想好了毕业设计的内容,正是自己那个连续的时空机梦境。本计划只画一幅,可等草图画好,确成了一个系列。无论悲伤还是温暖,她总想将那几次难以忘怀的梦境记录下来。 许言伸个懒腰,爱人的身影又浮上来。虽然她之前说过自己能安排好时间,可在他的照顾下,计划中的挑灯夜战自然不必再实行了。 当有一个人可以放心依靠的时候,自立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 许言看看时间,离柯乐过来还有不到半小时。她放弃了动笔的念头,蜷在沙发上开始发呆。 今天上午,刘婶带母亲溜达了好大一圈,许蓉此刻已经进入了梦乡。她自从刺伤李显后,似乎放逐了身为母亲的人格。或许她和许言想的一样,李显便是那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和爱人的聊天记录许言已经能倒背如流。两人通过电话后,李显又开始了繁忙的应酬,太阳在和自己匆匆交流几句后就沉寂了下去。正当许言感慨时间太慢的时候,手机就发出了一声收到消息的欢快动静。 她雀跃起来,忙找出手机翻看。可只看了一眼,许言的眉头就抽到了一起。 发来信息的并不是她所希冀的太阳,而是那个橡胶人。爱人之前对橡胶人的回应让许言乐呵了好一阵,可他此时发来的这张图片却让她开始不快。 橡胶人发来的是一张微信圈子里的截图,证明着他曾经发过的一条状态是多么火爆。 “遇到美丽的小姐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配合这段文字的,正是许言在飞机上睡觉的那张照片。 下面点赞的头像数不清楚,可评论却在几条例如“盗图可耻”、“快醒醒”之类的调侃之后,统一变成了“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许言咬牙切齿的翻翻自己的手机,并没有发现橡胶人的这条状态。她把手机摁的砰砰响,似乎这样就能对这张示威似的图片发泄怨气:“你不是说删了吗?怎么说话不算数?!” 橡胶人回复的很快,他发了老大一堆表达惊诧的表情包:“卧槽?居然是正主?你那爱吃醋的男朋友不在啊?” 手机接二连三的震动让许言开始烦躁,她放弃了打字,大吼着发出了语音消息:“你抓紧给我删了!” 橡胶人也依葫芦画瓢,宋明睿乐呵呵的声音变成了一条长方形的消息:“你别急嘛,那条状态仅限于有限的人可见。”还不忘配上讨好的表情包。 许言气得不行,翻回去粗粗数一下,点赞的人都快上三位数了,这还叫“有限的人可见”?怕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是“有限的人”吧。鞭长莫及这个成语在她脑海凸显出来,许言只能无奈的回复了几个字:“说吧,怎么样你才肯删掉?” 这个回答让橡胶人大乐,其表现形式就是噼里啪啦的发来了一堆兴奋的表情包,临了还加了几个字:“把你电话给我,另外再请我吃顿饭。” “做梦!”许言对当初自己加了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极度后悔。她还从未删除过任何一个微信好友,只因为这些都是她作为女性的见证,可这个人却让她准备破戒。 她刚将手指移动到删除的位置,手机又震了一下。许言忽然犹豫起来,他毕竟是第一个知道自己秘密后还如此勇往直前的男性。鬼使神差的,她又返回了对话界面。 “算了,要你真答应了反而显得我乘人之危,以后没事跟我聊聊就行了。那条状态我已经删了。”宋明睿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还光棍的发来了自己圈子的截图,以此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这个家伙倒也不是那么招人厌。许言笑着回了句:“算你识相。”便丢下了手机,因为响起的门铃告诉她,等待的人已经来了。 就在柯乐跨进许言家的那一刻,时间刚过九点。 李显酒量一向不错,虽然比不上恋人的千杯不倒,但也有一斤往上的量。可今天在赵刚和韩斌的频频举杯之下还是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放下了刚饮干的酒杯,观察了一下在座余人。周兴华早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赵刚和韩斌有些恍惚可意识还很清晰。至于贾柔,她只是脸色微红,毕竟桌上就属她喝的少。赵刚本打算灌她几杯,却被李显用一副深情的样子挡了下来。 许是男人间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几轮酒喝下来,尚清醒的三个男性不但抛掉了之前的不快,此时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李显给贾柔一个眼色,见她明白了意思才慢悠悠的给自己斟满了三酒。 他挥挥手打断赵刚和韩斌的询问,端起第一杯扬起沱红的脸认真道:“赵哥,韩兄弟,还有周老哥,能聚在一起是缘分。这第一杯敬你们,以后我和贾柔还需要大伙多关照。”说罢就将酒一饮而尽。 除了让贾柔陪了一杯,李显拦住了赵刚和韩斌的相陪,他端起第二杯酒继续道:“这一杯却是罚酒。”他看看两人疑惑的看过来,先干了杯才继续道:“我已经让贾柔明天搬到我办公室门口了。” 赵刚和韩斌恍然,这个消息下午两人就已得知,算不得意外。赵刚乐呵呵的看着李显,心道这人还是能打交道的,便不顾李显的劝阻也干了一杯:“李局你叫我声哥,我也就厚颜叫你声兄弟,这本来就是你说了算的事,罚酒什么的可就见外了。” 李显赞同的点点头,乐呵呵的与他各自斟满又碰了一杯,却发现韩斌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面前那还没动过的第三杯酒。 李显收回目光,笑着端起了第三杯酒。他的笑亲切万分,可说出的话却不容质疑:“赵哥既然当我是兄弟,那我就厚着脸皮再敬你一杯。我门口那个位置说白了就是办公室主任的活。我和她的关系也没瞒着自家兄弟,她是我的女人,我总要给她些实际的东西,赵哥你看我说的在理不?” 这番话说完,贾柔就开始深情款款的注视起李显,眼中的爱慕几乎溢出。韩斌张大了嘴,没有想到他竟会用这么一招,心中几近熄灭的希望又升了起来。甚至连趴在桌上无人注意的周兴华都勾起了嘴角。 赵刚紧锁眉头将酒杯往桌上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显扫视一圈,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喉管缓缓入腹。等他放下酒杯,之前略显迷蒙的双眼已是清明一片。 “我打算把行政和后勤这两块交给贾柔,赵哥你没什么意见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柯乐的故事其一 柯乐,1995年生人,属猪。 据说这个属相出生的人大都好命,所以每逢猪年新生儿的出生率都刷刷往上涨。许是临近年关的猪是要宰杀的,柯乐这个十二月的猪宝宝二十二年以来的人生却称不上顺意。 十五岁之前,柯乐的幸福程度和其他同龄小姑娘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她有聪明稳重的老爸,美丽温柔的老妈,老爸加盟了某个餐饮品牌,老妈在一家企业有稳定的工作。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老爸老妈也本着富养女儿的观念,让柯乐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小学和初中。她从老爸那里继承了聪慧,又从老妈那里遗传了美貌,那时的柯乐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中考时,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肃州重点高中。虽然不是最顶尖的那几所学校,但也足以让师长自豪。在长辈的眼里,她不仅成绩好,情商也不低。好像班干部的职务本来就是为她们这种人设计的。 柯乐2010年刚上高中时,和魏歆赟是同班同学。两人都是班上最耀眼的女生,更别说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高中女孩间的故事司空见惯,她俩自然是彼此不服气的很,加上各自小团体的煽风点火,难免成了针尖麦芒。 无巧不成书。在一个周末,两个出色的女孩和各自的朋友跑去酒吧玩,她们居然碰了个正着。于是乎一场拼酒在所难免,魏歆赟的小酒量哪里是柯乐的一合之敌,三两杯之下便把自己的经历和心思说了个底掉。 本着公平交易的原则,柯乐也说了自己平淡但幸福的生活和心里对魏歆赟的那种欣赏。这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除了那天两人都是第一次去酒吧外,她俩的三观居然高度契合。 最后,两个美丽聪慧的高中女生从针锋相对到成为闺蜜,距离开学仅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柯乐所付出的,除了真心,还有自那以后再没改过口的“赟姐”。 家庭、学习、友谊,柯乐前十五的人生几近完美。若要说2011年5月之前的她有什么烦恼,那就是恋爱这件小事了。 柯乐一进入高中就注意到了一个男生,它算是那所重点高中的另类,就像李显和沈继平曾经在中专的翻转版本。男生抽烟、喝酒、打架,除了体育成绩优异意外在师长眼里一无是处。若不是家里有点关系,怎么也轮不到它进入这所高中。 但在十五岁少女的眼里,男生就算再一无是处,也不能阻止她将一颗芳心暗许。除了它身上那种与身边男生们迥异的“气质”外,男生帅的掉渣。 高一第二学期刚一开学,大胆主动的柯乐就对男生表白了,结果不问可知。男生那熟练的情话和手段让少女每天都处在多巴胺分泌过剩的状态。所幸柯乐从小就不笨,她紧守着最后一道底线,防住了它的巧言猛攻。 可惜,那时的柯乐却经历了近十六年来的第一次巨变。 五一放假前最后一天上课,柯乐在甜言蜜语下晕晕乎乎的答应了男生玩个通宵的要求,甚至给老妈打了电话,用的借口自然是去魏歆赟家。可等快放学时她从恍惚中清醒,这才悚然一惊的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无论男生如何恳切哀求甚至以分手逼迫威胁,柯乐仍毅然决然的回了家。 “如果你真的爱我,至少请等到我十八岁。”柯乐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她的聪慧可见一斑。但这个决定和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却让她后悔了许久许久。如果她早知道回家会看到什么,如果她有注意到说完这句话时它的冷笑。或许她的人生就会有不同的轨迹。 但,人生从来都没有假设。 老爸几天前就说了自己五一要去参加加盟商聚会,今天这个时候只有老妈一个人在家。柯乐郁郁寡欢的回来,低落的心情没有让她像以往一样呼喝一声“我回来了”。 忽地,一阵奇怪的动静传进了少女的耳朵,她循声而去,却看到了一副让她天旋地转的画面。画面中,那个称为老妈的女人,正赤条条的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下发出抑制不住的喘息。 聪慧如她自然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无论如何,那时的柯乐还是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女。她激烈的谩骂和歇斯底里的哭嚎让男人落荒而逃,却在女人的眼泪中归于平静。 母女两人彻夜长谈了一番。可女人的话却让柯乐心中的伤口越裂越大,直至泊泊渗血。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温馨的家庭像一座粗制滥造的沙堡,轻轻一碰就轰然坍塌。 在女人的讲述中,错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个为家庭奔波的老爸。据她所说,老爸自从事业有成后就在外面包养了情妇,而女人此番作为只是为了报复他。少女最终原谅了女人,也答应了不把这件事告诉老爸。可天真的她却信了女人下不为例的保证。 坍塌的沙堡就算被勉强揉捏起来,可坏掉的终归是坏掉的,经不起一点风浪。 五一节后。除了这件事,柯乐和那男生的关系也进入了冰点。它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虽没有明说分手,可两人已是形同陌路。 魏歆赟把闺蜜的没落看在眼里,几经询问劝解无果后终于动用了大杀器——她妈。 魏歆赟妈似乎天生就有当家长的本事,她不但把自己女儿管的死死的,还能让女儿对她万分依赖。所以,她在柯乐来家里过夜的时候知道了少女家里的变故。 “不要管大人们怎么样,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 魏歆赟妈当时的话语犹在耳边,柯乐却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句话里真正的意思,可当时的她却认为是一种教条般的敷衍。她意兴阑珊的回到家,却迎上了老爸的逼问。 他从商已久,很快就发现了女儿藏着心事。不但爱笑的她没了天真而又爽朗的笑颜,就连和以往亲密不已的妻子都有了明显的隔阂。在询问妻子无果后,他便挑了个妻子加班的日子打算和女儿好好聊聊。 这次的逼问无疾而终,无论老爸循循善诱还是以威压之都没能撬开少女的嘴巴。在她看来,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老爸无奈之下,只得告诉女儿会等到她想说的那一天。 老爸从那天后就将重心放在了女儿身上,他推掉了一切不重要的应酬,给予了少女更多的关怀。柯乐本就不算坚定的意志越来越动摇,每次老爸关爱的眼神都在冲击着她的心房。最后,她给了自己一个选择。 “只要那个女人遵守约定,我也会遵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柯乐的故事其二 2011年7月,柯乐糊弄完期末考试就开始执行起自己的计划。 她总觉得那个女人最近加班的频次越来越多。所以,少女抱着自欺欺人般的侥幸开始了追踪。然而,侥幸存在的时间之短,出乎了柯乐的意料。 仅一周后,柯乐就看到女人进了一间酒店。不出意料,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不久后也跟了进去。少女本以为自己会怒火冲天,本以为少不了上前撕打一番,可她却在发了半天呆之后选择了安静的转身离去。 她平静的给老爸打了电话,平静的等待。若不是眼中尚存的一丝希冀,那时的少女已与木偶无异。老爸很快就到了女儿所说的公园,还不等他问询默然的柯乐,少女就问了他一个个大出意料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老爸的表情精彩至极,惊讶、愤怒、疑惑在他脸上反复播映,最后才凝重的询问女儿为什么会这么问。柯乐安静的看着老爸,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只是静静的等待答案。 “不管谁跟你胡说八道,也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和你妈问心无愧!” 他眉头紧锁,看了女儿半晌。这句掷地有声的话终于让少女做出了选择。 柯乐原原本本的说出了一切,可老爸却在听完后只是让女儿先行回家。少女担忧的看着他,无论他如何压抑,那双攥的发白的拳头却告诉了她自己父亲的心境。 少女想了很多,她幻想老爸会如何处理,自己该如何阻止住他的冲动,柯乐甚至已经设想到父母离婚后和老爸如何生活。可现实总会让人出乎意料,当少女紧张的等待事情的爆发时,却在某天从魏歆赟家里回来后又看到了那副龌龊的画面。 只不过这一次,主角却换成了少女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更令柯乐齿冷的是,男人在面对她的责问,居然平静的让她先出去玩,一切等那个女人回来再说。在柯乐离开家门的那一刻,那所寒意渗入骨髓的房子里又响起了令人作呕的声音。 柯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闺蜜家里是不能去了,如今这种状况,如何让少女去面对闺蜜和她的母亲,以及她们那个温馨的家。忽然间,她想起了一个人。少女只犹豫了一下就给那人打了电话。 “陪我去喝酒,我今天不想回家。” 她甚至大笑出声。只有那滴在炎炎夏日里几乎凝结成冰的泪珠,静静的诉说着少女的心。 初时,他们尚能顾及女儿的感受,可过了段时间,她在他们眼里就成了透明人。 自那以后,少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开始了变化。她学会了逃课,学会了打架,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夜不归宿。在老师们的惋惜中,那两人甚至连学校都懒得来一趟。或许不是他们无情。多年以后当柯乐回想起这段往事,她忽然就明白了,那时的男人和女人,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少女将所有心思放在了它身上,它已然成了她的精神支柱。至于原因,简单到令人发指。仅仅是它每次都能用甜言蜜语逗的少女笑,虽然那种天真而又爽朗笑早已消失,可能笑总是好的,难道不是吗? 相较之下,一边是甜蜜的“爱情”,一边那对男女每日的谩骂与互相侮辱。一粒奇怪却又合理的种子开始在少女心里植根。这粒种子总是悄悄的告诉她,爱情是美好的,但婚姻却是痛苦的。 美好的“爱情”并没有让少女品味多久。它终究是它,永远也成不了他。高二第二学期才过了一半,它就用熟练至极的迷魂汤拼命糊弄起少女。而将全部身心予之的她竟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它的请求。 它的要求并不难,只是让少女在这周末的聚会中叫上闺蜜。 魏歆赟面对柯乐的请求如何能够拒绝。只是告诉她自己必须在晚上八点半前回家,这是魏歆赟母亲的底线。少女对闺蜜自然拍胸脯保证。 要说魏歆赟和她的家庭还是给柯乐造成了影响,加之那对男女在退变之前对少女的教育。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依然是那个善良的女孩。 那天晚上很快就过了八点,它和它叫来的那群杂碎们却不许魏歆赟离去。少女在半途就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灌酒的。少女自然要帮闺蜜挡下,可当闺蜜去洗手间的时候,杂碎们居然当着她的面笑嘻嘻的给魏歆赟杯子里下药。 少女终于醒悟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那个单纯的女孩。柯乐对着它称之为哥的男人痛骂出声,换来的却是一个耳光。 “你特么以为你是谁,要不是喊我兄弟一声老公,老子今天连你一起上。” 绝望的少女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盯着那个许以身心的人,却发现它别过了头不敢回应自己的目光。哀莫大于心死不足以描述少女当时的心情,她忽然笑了起来,用自己能拿出的所有筹码换取闺蜜的安全。 “让她走,我今晚陪你们。” 它的惊讶和怯懦,以及杂碎们的犹豫都被少女看在眼里。她再次笑着开口。 “不同意也没事。除非你们弄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一定会报警。” 这句话终于震住了杂碎们。它们没有料到少女如此决绝,更欣赏不了她说完这两句话后的那种惊艳至极的美。最后,它们只得答应了少女的条件。诸如“要不是给你面子,报警也没用”之类的屁话自然少不了。 这一切,魏歆赟都不知晓。当她被少女护送回家又在窗口看着她和“朋友们”走远的时候,总觉得少女今晚特别的美。 那个漆黑无比的夜晚,化作了梦魇时时腐蚀着少女。梦里,她仿佛抽离了身体,从很高的地方看着自己所遭受的屈辱。 那夜之后,少女就开始主动的往泥潭里一步步深入进去。她在男人和女人的训斥与问询中退了学,回应他们的只是一个冷笑。魏歆赟和她的母亲也曾劝说过少女,但在发现少女越行越远后,魏歆赟母亲只能在她和女儿之间隔起了一道墙。 少女越陷越深,虽然她不久之后就在那群杂碎的哀嚎声中洗刷了那夜的屈辱,但她却困在了那个烂泥塘。或许她找不到出路,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当男人和女人互相折磨够了之后,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当他们告诉女儿这个消息并问她愿意跟着谁的时候,她的平静令他们心慌。 柯乐笑嘻嘻的看看他们,玩笑般撕了两张纸条,写上“男”、“女”之后各揉成一团丢在桌上。少女盯着桌子发起了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可那对男女却许久没有出声,她自嘲的摇摇头,闭上眼睛随意选了一张。冰冷的房子里依旧寂静,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冲两人龇了下牙,展开纸团一看,便认真的对女人点头。 “我跟你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树欲静恐风不止 2013年9月,十七岁的柯乐送闺蜜进了大学校门。 虽然魏歆赟母亲设置了隔离带,可对两个女孩来说,没有什么能够阻隔她们纯粹的情谊。她好奇的在闺蜜宿舍看来看去,撇着嘴数落这里的条件配不上自己的赟姐,引得魏歆赟咯咯直笑。 可命运这个操丹的东西,从来都会朝着更黑暗的地方行去。 柯乐原本上班的地方并不是心悦,也不是阿来以前干的那家店。虽然此时两人已经成了朋友,阿来也多次邀请柯乐相助,可她还感念着目前这家店老板的好。毕竟是他帮柯乐洗刷了屈辱。 那一天,当魏歆赟对一个清瘦而干净的男孩一见倾心的时候,上班的柯乐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重新组建家庭的男人。 男人和自己的朋友们肆意放纵,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稳重模样。他们甚至觉得只有一个女孩相陪不过瘾,于是第二次叫人带女孩们过来。当穿着暴露的女孩们进入包间的时候,他看到了对面媚笑的女儿。他当时的心情不得而知,只是表情狰狞的厉害。 男人匆匆结束了玩乐,不顾柯乐的反对将她压回了家。但当男人和女人见面之后,他只丢下一句“你教的好女儿”便扭头离去。从此之后,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母女的生活中,听说他已经带着新家庭移居海外。 而当女人问清前因后果之后,不可置信在她眼中凝结成块。 女人离婚以后便悔悟了,她断绝了自己身上不干净的关系,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但不知她出于什么心思,女人和女儿的关系变的很奇怪。 女儿做错事的时候,女人要么不敢对柯乐大声呼喝,要么在音量稍微大一点后就急急道歉。虽然柯乐几乎没有对她提出要求,但只要稍微露出只言片语,她都会尽力去满足。这种讨好似的母女关系并没有改变女儿眼中的鄙夷,而女人似乎也忘记了身为母亲除了照顾子女义务以外,还应有斧正孩子的责任。 受的伤太深,反应出来的就是深深的抵触与不惜一切的互相伤害。面对女人惊诧的询问,柯乐点了一根烟,冲动的冷笑伴随着伤人伤己的冰冷话语一同出口。 “至少我陪男人睡觉有钱拿。” 女人并不知道女儿从事的行业只是灰色地带,也不知道柯乐从不出台。在她的眼里,那里的女孩与娼妇无异。她更不知道女儿的这句话除了刺上了一柄刀外,还病态的渴望着她回刺过来。 “你给我滚!既然有本事出去卖,那就不要再回来了!” 这柄刀伴随着一记耳光刺了回去,柯乐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个叫了十五年老妈的女人。她一身轻松的离开了这间再也没有过温暖的房子,从此未曾踏回一步。 那天之后柯乐就跟着阿来一直干到了现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柯乐身边除了阿来也聚集了一些朋友,虽然谁也无法像魏歆赟那样走进她的内心深处,但却让她在烂泥潭中保持着一份难得的真诚。 事情总有利弊,朋友们开始有人结婚,自然也有人离异。柯乐心中的那粒种子在经过一番变化后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自己家庭和身边朋友的经历,都化成了这颗大树的养分。 柯乐觉得婚姻只是一种必要的手续,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而男女之间只要发生了关系,那爱情中一切甜蜜浮华的假象都会撕下伪装的面具。 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许言,或许在她厌倦了这种生活之后会随便找个人嫁了,度过一段乏善可陈的虚妄人生。 幸好,人生从来都没有假设。 2015年的时候,柯乐在魏歆赟的介绍下认识了许言。她的心其实早已封闭,可这个干净到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却一次又一次滋润着柯乐早已干涸的心田。 特别是当柯乐知道许言的家庭比自己的更早分崩离析,而且相依为命的母亲一直卧病无法给予她一丝帮助之后,一种生物寻找到同类的缘起感在柯乐心中开始澎湃。 在类似的环境里成长,许言却如此坚强、如此清澈,尤其是她的善良和温柔,让人总想靠上去汲取温暖。所以,当2017年她决定为了梦想涉足那个行业时,柯乐和魏歆赟心中的惊诧与恐惧可想而知。 柯乐对告诉许言自己的收入后悔不已,魏歆赟也对介绍两人相识的自己自责出声。可她们却都在她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从那天起,柯乐就把保护许言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她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意识深处,已经把许言看成了一种救赎、一个希望、一道光芒、一个向往却不可及的身影,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像自己这样一步步沉沦下去。 所幸的是,她只干了不久就遇到了李显。 “言姐,你知道吗?你刚跟李哥认识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找人揍他的欲望。” 许言侧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柯乐则放松的把腿搭在她怀里。客厅的灯光调的很暗,两个女孩手中都拿着一杯红酒,茶几上则摆着几个空酒瓶和一个还剩下大半的醒酒器。 许言看着柯乐一脸认真的表情笑出了声:“那你现在还想揍李显吗?” 柯乐翻个白眼哼哼道:“要不是他为了挡了一刀,他早成猪头了。” 许言失笑摇头,这个嘴硬心软的倔强女孩自有她可爱的一面。她扬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正色盯着搭在怀里的长腿主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不等柯乐说话,许言就开口问道:“你猜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 话音刚落柯乐就撇了撇嘴:“除了说我跟柏陌的事,是不是听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又想劝我和那个女人和好?”她倒是了解许言的性格。 不成想许言却给了个含混的答案:“本来是你猜的那样,但现在我主要想聊聊你和你妈妈的事。” 柯乐听完就开始烦躁的挠头,直到把脑袋揉成了鸡窝:“我就知道。这有什么好聊的,换话题换话题。”可等了半天,许言都没有再开口。柯乐无奈的叹口气望了过去,却发现许言脸上不知何时晕开了一个温暖的笑。 柯乐苦笑不已,却在这种温暖中放开了心防:“怕你了,你劝吧,我听着呢。” “不用我劝,其实你心里早就原谅她了不是吗?” 许是和爱人玩久了“令对方出于意料”的游戏,许言的聊天方式和以往大相庭径。她看着皱起眉头的柯乐,往那边挪了挪:“别急着否认,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柯乐舒展眉头压下了冲动,朝许言挑了下好看的细眉:“你问。” “为什么自从你离开家之后,这么多年都没换过电话?” 直指本心的问题呛的柯乐直咳嗽,她慌慌张张的躲开许言的目光,干巴巴的回应:“朋友多,换了不方便。” “真的是这样吗?”许言不依不饶的板正柯乐的脑袋,直视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 柯乐梗了一会脖子,垂下了眼睑。 “真的。” 许言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却对怀里这个倔强的女孩心疼万分。她点点头再次笑起来:“好吧,那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柯乐猛地抬起头,不明白许言为什么换了话题。她对她的过往只知道了个大概,就足以让自己生出那些感触,今天难得她愿意细说,自然忙不迭的使劲点头。 许言将自己幼年的点点滴滴和盘托出,连许蓉伤害她的事情都丝毫没有隐瞒。她慢慢掀起了睡衣,平坦光滑的小腹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刺痛了柯乐的眸子。 柯乐听了一半就已泣不成声,她猛地抱住许言:“言姐对不起,我明白了,我……我不如你……” 她哭了好一会。等她抽噎渐止后,许言才轻柔的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我以前对我妈妈也有怨,直到今年过年,我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许言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你知道吗?我妈妈是六九年的。她今年还不到五十岁。” 柯乐心中一惊,许蓉那张苍老的面庞浮现出来,只一瞬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柯乐仰视着许言,两个女孩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昏暗的灯光中,许言温暖的笑意丝毫未改,她的双眼正和着光线熠熠生辉,竟让怀中的人儿目眩起来。 “只要她还在,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误会的结果 当这场李显率先攻下一城的酒局结束之际,已经过了十一点。 赵刚吃了闷亏,刚一结束就敷衍一声独自离去。贾柔半道就用李显给的卡早早买了单。又和李显、韩斌两人将不省人事的周兴华在宿舍安顿好。可临分别之际,韩斌却提出了再续一场的建议。他的目光烁烁言辞恳切,李显今晚这一手玩的实在漂亮,怎能让他不心怀期待。 酒桌上李显先是示弱,做出一副愿意放下身段和赵刚共处的姿态,然后只用了三杯酒,就一步步的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第一杯是继续麻痹之意,第二杯却是将自己的软肋放在人前,不仅消除了赵刚对下午查询账目的不满,还点明了自己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立场。 更出色的是,李显还用这杯酒引出了赵刚那句堵住自己后路的话。如果短短一天的接触就能让李显对赵刚的性格有如此把握,那他的心机确实不一般。 第三杯酒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李显继续用贾柔说事,加之赵刚已经没了后路,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被分权的事实。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若不是李显提前做足了功课,必定不会对州古现任三位副职之间的关系有如此精确的判断。 他年仅三十五就能来州古代理一把手,已经很能说明其前途远大。可他却没有像之前几位一样,眼光只盯着自己的前途,只要无损进步之路就百无禁忌。 今天他的这番作为,打死韩斌也不会相信他那一切为贾柔的鬼话,估计赵刚和周兴华和自己的想法不会相去太远。若不是真对州古县分公司有大刀阔斧的想法,李显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 所以,韩斌迫不及待的想和李显聊聊。一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二来也想探探他真正的想法。李显对韩斌的心思洞若观火,酒桌上他的表现就很能说明问题。但毕竟接触的时日尚短,李显并不打算此刻就把他纳入阵营。 但韩斌的恳切却让李显犯了难,人心易冷的道理他自然懂得。他笑着和韩斌攀谈几句,只得再次偷偷给贾柔递过去一个眼神。 虽说贾柔一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可李显晚上的表现确实抢眼,她忽然就有了种跟了他也不错的认命心态。魂魄一旦回归,她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优点。此刻三人僵持在这里,李显暗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感性永远是女性甩不开的标签,贾柔刚升起的“认命”在李显如此急色的表现中迅速消退下去。她暗暗责怪李显,竟放过收拢人马的大好机会反而被下半身控制了,可他毕竟捏着自己的未来,便只能压下烦躁配合起来。 贾柔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始站在李显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 李显一个眼色之间贾柔的思维就转了这么多,自然当得起七窍玲珑的评价。只见她一条玉臂揽住了李显的腰,眼含春色的看一眼李显,这才含幽带怨的冲韩斌娇声开口:“韩主任,你们下次再聊可以吗?都这么晚了。” 贾柔的这番表现让两个男人都是一愣。韩斌恍然大悟,又观察到李显细微的意外表情,心中自然全无芥蒂,只道是贾柔痴缠。他失笑摇摇头,自觉的收回了建议放李显两人离开。 下回一定要劝劝李显,不要真的被女人牵着鼻子走。韩斌如是想着便独自归去。 李显就这样被贾柔揽着走到了宿舍门口。他回头看看,见已经看不到韩斌的身影,忙从她的胳膊里挣脱出来:“厉害!多谢。” 说罢就逃跑似的开门躲进去,还不忘锁好门。 贾柔眨巴两下眼睛,看着死死关闭的房门不禁出神。她对李显的表现有些疑惑,这是几个意思?放着凑上来的人心不收也想占自己便宜,怎么临了反而跑了? 她边想着边回了自己宿舍,开始分析李显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临阵脱逃了。 宿舍楼已经有些年头,加之两人只有一墙之隔。李显那边隐约的流水声还是传进了贾柔的耳朵里。她心中恍然,哪里有喝完酒洗澡的,不怕厥过去么?三十几岁的男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她并不知道李显有酒后洗澡的习惯,心思一转就把这当成了他的暗示,所以说聪明人反而容易多想。这一天李显的表现让贾柔的心情几升几落,最后还是化成了一片无奈。 她开始换起衣服,心里一会劝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一会又开始说服自己李显至少比贺东鹏强上太多,可想来想去竟开始委屈起来。 贾柔穿着睡衣走到李显宿舍门口,本想将这个伪君子的房门大声敲响,以发泄心中的委屈和无奈。可一想到自己的未来还攥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只能压下心情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李显的宿舍是一室一厅一卫的套间,比其他员工的强出不少。卫生间连着卧室,里面的水流声正源源不断的传出来。贾柔心绪复杂的踱步进去,坐在床边等待他出来。 忽然,李显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一声。脑瓜里一团浆糊的贾柔顺手拿起来一看,却是一条发来的信息。 “有没有喝醉?睡了吗?” 她看着这条信息回过神来,开始猜测是李显的哪一位发来的。过了一会,这个叫“言”的人又发来一条。 “明天起来给我回个电话,有点担心。做个好梦。还有,我爱你。” 这条信息,让上午出发前那个围着李显转的女孩出现在贾柔心头。她嗤笑一声,想告诉这个傻乎乎的“言”所选择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也想告诉这个女孩自己和她都只是玩物而已。可她却无法做到。 心中那些对李显仅存的好感和旖旎荡然无存。贾柔放下手机,脱光衣服钻进了被子,她打算装作睡过去,以此应对这个不堪的夜晚。 李显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他也知道酒后洗澡的诸多坏处,可就是忍不住享受这种酒精在身体里快速循环又挥发离去的快意。他估摸下时间,还是恋恋不舍的关了淋浴。 他边擦拭身体边打开了门,可刚跨出一步就马上又缩了回去,这一步已经足以让他看清屋里发生的事情。地上随意的丢着几件女性的衣物,床上被子的隆起描出一个蜷缩的影子。 随着酒精离开身体,李显的思维更加敏锐。不消片刻,他就想到了床上的人是谁。心里的失望和恼火升腾而出,可他还是打算留给她一分颜面。 “贾柔?” 压抑的询问在房间里回荡,回应他的却只是寂静。李显倏地想到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在他想来,贾柔或许只学会了用这种方式去处理问题。 李显叹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没睡着,穿好衣服出去吧,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这么处理。你明白吗?” 也不知这些话怎么刺激到了贾柔,她从床上翻身而起,也不顾光着身子,几步就冲到了卫生间门口。门已经上锁,引的她疯狂推拽。一对赤裸的男女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对峙起来。片刻之后,贾柔停住了动作,依着门缓缓跪倒。她眼里的泪水却在委屈与倔强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明显的痕迹。 “少特么装蒜!你从早上不就一直在打这个主意?现在我顺了你的意你还有脸教训我?伪君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交心 2017年4月11日凌晨一点半。 贾柔衣着周正的端坐在李显客厅的沙发上。从刚才开始,她就恨不得从地上挖个洞钻进去,脸上因为尴尬而泛出的红晕迟迟无法消退。她抬眼瞅瞅坐在另一侧单人沙发上黑着脸的男人,见他还在玩着手机,只能讪讪的开口试图打破尴尬。 “李哥你玩啥呢?” 贾柔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李显眼角直抽抽,她往他那边凑凑,想了一会才嬉皮笑脸的说道:“还生气呢?你放心吧,我不跟嫂子说这事,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 李显被这话噎的咳嗽出声。他抬眼看看一脸讨好的贾柔,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可还是板着脸问:“什么嫂子?” 贾柔大乐,肯说话就好办了:“就是那个言,就是早上亲你那个。” “别忘了我可是个已婚还祸害小姑娘的渣滓。”李显硬邦邦的把不久前贾柔讽刺自己的话丢了回去。 贾柔的脸抽成了一团,心里暗骂声小心眼。还得陪着笑脸说瞎话:“我那是说贺东鹏呢,李哥你和嫂子一看就是真心相爱,怎么能是渣滓呢?” 李显叹口气放下了手机。他洋洋洒洒的给恋人发了一条消息,将今天自己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汇报给了她。当然隐去了职场上的勾心斗角。 “不用替我粉饰,你说的没错。”李显挥手揽住了贾柔想解释的话语,他直视着她继续开了口:“她叫许言,你们以后可以聊聊。今天的事也不用瞒着,我已经告诉她了。” “你疯了?!”贾柔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李显也没多话,打开手机就递了过去。等贾柔惊诧的看完那条消息,木讷的交还过来。他才接住后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那条信息不但说的很客观,甚至还帮贾柔揽了不少责任。他只是告诉“言”因为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才引起了她的误会。贾柔觉得自己那早已衰败坚硬的心忽地柔软起来。 她看着李显的眼睛,直觉得这双眸子清澈不无:“我服了。这世上还真有你这样的啊?要不是你活生生的坐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听故事呢。你就不怕她多想?” 李显板着的脸终于笑了出来:“有些事直接说出来比瞒着强,误会总是越积越深的,况且她也不是多心的人。”说罢还意有所指的瞟了眼面前的姑娘。 “还不是怪你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贾柔嘟囔了一句就好奇的问道:“李哥,能说说你跟嫂子的事吗?” 眼前姑娘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功利,李显突然觉得今天的误会也不是那么糟糕:“我和她是今年元月十四号在会所认识的……” 随着他磁性的声音,一个由已婚男人和单纯女孩描绘成的画卷缓缓展开,那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男人对女孩深深的眷恋。贾柔听着听着脑袋就垂了下去,等李显讲完之后她却沉声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嫂子关系?我是说另外一个嫂子。” 贾柔知道自己没有说这话的资格,更不该在他难得对自己敞露心扉的此刻提起,可她就是忍不住。 李显急促的喘息几次,搬家那天的感觉又在心里翻腾:“是我对不起她。”凝如实质的愧疚虽然隐藏的很好,却总是在夜深人静或是某个意想不到的时间里出现,正如此刻。 低着头的贾柔没有看到李显眼中蕴藏的愧疚,她依旧不依不饶的逼问:“她知道你跟嫂子的事吗?” “知道。”李显没有躲避也没有掩饰。他知道陪伴自己十年如今远在江州的秦清若是一个聪明人。那天的电话虽然没有讲完,但她的确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贾柔半晌没有出声,她心里忽然对许言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嫉妒。如果当初自己也能遇到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她晃晃脑袋将幻想甩了出去。 “你下午让我去给赵刚送账目是不是想试试他?” 解开误会又放下心结的贾柔终归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也不知她脑子里转了多少个弯,风花雪月之事转眼间就扯回了工作。 李显有些别扭的藏好对她愧疚和对她的爱恋,将心态调整回来:“嗯,你想到了?” 贾柔抬起头,之前的种种情绪似已消失不见:“毕竟不是我从他那里要来那些账目的,你让我还回去除了故意强调咱两的关系外,我猜你的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今晚酒桌上的事做铺垫。” “不错。”李显点点头,这样的她才能帮到自己。 贾柔来了精神:“那要是他看出来了怎么办?” “自然是退避三舍。”李显轻松的说出了心声,看着目瞪口呆的贾柔笑了起来。 贾柔瞪着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退避三舍?我……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还有后手?我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么多手段。”李显冲贾柔挑挑眉,见她合拢了嘴才继续道:“假如赵刚真能从这一点看出我的目的,那就说明他的心机深的吓人,不但能在这个位置上雌伏那么多年,还能瞒过全公司这么多人的观察有了人如其名的风评。要真是这样,我都够呛能让咱两安安稳稳的度过在州古的日子了。不退避三舍还去作死吗?” 贾柔噗嗤笑出声,暗道为什么李显会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她乐呵呵的回应道:“明白了,说说你的计划吧,让我怎么配合你?” 李显对她的干劲挺满意:“慢慢来,明天开始你先把后勤抓起来,毕竟民以食为天。” 贾柔激动的小脸通红,她本以为只要配合李显就好,没想到他真的不但放权给自己,还指点了方向:“李哥,我该怎么做?” “具体的就看你的本事了。”李显出了题目,至于贾柔能考多少分就看她自己了。 他见贾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继续说道:“所以咱们不但要干出一番成绩,还要改变以往被别人贴上的标签。” 她看着李显棱角分明的面庞和清澈的眸子,半玩笑半认真的问:“你是说我身上这个‘你的情人’的标签?” “不全是。顺其自然,抓住机会吧。至少这个标签现在对咱们还有用。”李显说完才觉得这话对贾柔来说颇为不公,忙解释起来:“当然,假如你不愿意……” 贾柔连忙摆起双手阻止他说下去。她观察到了李显眼中的歉意,心里顿时暖洋洋的:“李哥,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坦白的人。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再说,我的将来可都捏在你手里呢,要不然我刚才怎么会……” 话说了一半,不久前香艳的误会又浮现出来,李显见气氛有再次尴尬的趋势,忙咳嗽一声诚恳道:“别多想,对你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我建议你跟贺东鹏把话说清楚,其实你越早脱身越好。” 李显这些话可以说是实心实意为她考虑,贾柔自然听得懂。她心一横,把心里那点想法也告诉了他:“我明白,要不是等着他兑现诺言,我早跟他说拜拜了。” 李显稍一琢磨眉头就抽成了一团:“你指那套房子?” 他猜到这些并没有让贾柔意外,但李显的样子却让他心里有些发慌,只得不带掩饰地反问道:“我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不应该吗?”或许让她敞开心胸的,就是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吧。 这个聪明的姑娘还是陷入了执念,李显有些无奈,沉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节骨眼不用指望他会把房子过户给你。假如我是你,就算不跟他摊牌,我也不会要那套房子。” 贾柔自然不笨,稍一点拨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要了那套房子就等于把风险背在自己身上了。可心里这个虚幻的盼头被戳破,她难免沮丧起来。 “自己挣来的永远比别人给予的拿着安稳。”李显说着就站了起来,他冲贾柔笑笑,又看看时间,不等她回应就下了逐客令。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贾柔的目光跟着他的双眸移动,她按下失落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嗯,今晚我就睡在这里。” 李显一阵猛咳,直到脸色通红。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还能误会自己:“我真没那意思,你就不能不往那上面想吗?我到底给你留下个什么印象?” “沙发!我是说我睡沙发!”贾柔见李显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急声解释起来,她可算是明白了被人误会的心情:“明天早上韩斌估计会来叫你,我回去说不定会让他多心。” 李显一愣,他倒真没有想到这一茬。再一琢磨,就发现她的这个建议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等他回过神点点头,却发现贾柔的脸又红了起来。 “哦。那你睡里面吧。”李显出声打破了尴尬,却被贾柔用他伤未愈拒绝了,她自顾自的取来被褥枕头就开始整理沙发。 等贾柔钻进了简易的床铺,就发现李显已经关上了卧室的门。一种从未在男人身上感受过的安全攀上来,身上的薄薄的被子竟让她温暖不已。 “李哥你睡了吗?”贾柔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宿舍的隔音果然很差,李显的声音很快从卧室传了出来:“还没,怎么了?” 贾柔看着天花板,那上面一些细微的裂缝居然让她看出了美感。 “你想听听我的经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贾柔的自白 州古县那间小套房里已经熄了灯。季春的深夜清冽而宁谧,黑暗之中伴着一对男女的交谈之声。 “还没告诉过你呢,我九二年的,今年二十五了。李哥你呢?” “我八二的。” “你大我十岁?” “怎么?不像吗?” “嗯,不像,你长的显小。听贺东鹏说你没孩子,我还以为你最多大我五岁呢。” “……我是丁克,难怪你会看错。” “这样子啊。” …… “我家是秦安农村的,我在县城里上完中专才来的肃州。对了,你不会瞧不起农村人吧?” “我老家在北边的农村,虽然从小在肃州长大,但谁家往上数几辈不是农村出来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是啊,我自己也挺奇怪的。但那时候我就是会自卑,可能是小时候家里条件太差了吧。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估计那种一年里只有春节才能吃到肉的生活你没体验过吧?” “抱歉……” “咳,我又没怪你,抱什么歉啊。其实我说这些挺虚伪的,可能你会觉得这是我的借口,毕竟听你说嫂子家里条件也不好,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能不能别叫她嫂子了,我听着有点别扭。”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呢?是不是非得等你们结了婚才能叫她嫂子?” “嗯。” “那你还叫我小嫂子?我可听贺东鹏说过了。” “那时候你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现在呢?” “朋友。” …… “你别打岔行吗?我刚说哪了?” “……你说家里条件不好。” “哦对,下回不许打岔了啊。这么一闹都没气氛了。” “好。” “我有时候会怪我父母,如果他们没有节衣缩食的让我上了学,或许我就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了。说不定我现在就在村里相夫教子呢。我从小就被周围的夸奖生的俊,他们都说我长大肯定是个俏婆姨。 那时候不论是村里还是县城,追我的小伙子多了去了,可我就是一个都看不上。可能是大伙的夸奖让我飘了吧,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舞台不应该局限在那个穷地方。 所以中专毕业以后,我哭闹着推了家里给说的亲事,跟着同乡一起来了肃州打工。本来家里想让我去秦安的,可我就觉得走得越远越好。要不是当年一起的同乡里最远来的就是肃州,那我还不知道这会自己在哪呢。” …… “你睡了吗?” “没,我在听。” “那就好,你别睡啊。不然我一个人干说多没意思。” “我尽量。” “别啊,李哥,亲哥。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说这些事呢,给点面子吧。” “嗯。我不睡。”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不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说实话?”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知道我没许言好看。” “嗯。” “卧靠?你还真敢应啊?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 “我来了肃州以后,就在一家餐饮店里打工。起初我很认真的做事,那时候我还有个梦想,我就想当个电视明星。是不是特土?我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可干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世上的诱惑多了去了。 店里的老板时不时会送我些东西,还给我升职加薪,而且他那人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会占便宜。我当时多傻啊,人家叫声妹妹我就真信了,想着要努力工作回报这个哥哥。 也不对,也许那时候我就学会用自己的优势了吧。再后来他就跟我直说了,说是想包养我,一个月给我三千块钱,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去他那里跟他睡就行。” …… “你在听吗?” “嗯。” “哎,那时候我觉得一个月能赚三千块钱已经非常可以了。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也怪不得别人,毕竟那年我都十八岁了,只能说我意志不坚定。这一跟就跟了他两年,现在想想那人其实挺不错的,他顶多一周来找我一次,也从没提过过分的要求。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挺贱的?” “不会,没人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嗯,谢谢你。我能叫你哥吗?” “只要将来你别后悔就行。” “啥意思?” “我妹妹挺霸道的,她要听着别人管我叫她的专用称呼估计她会急。” “就是那个绯闻女主角吧,我见过。” “贺东鹏给你看过照片?” “这倒没有,他只是跟我提过成铭拍错了照片,拍成你跟你妹妹了。我见过真人,那天在医院里,你忘了?” “咳,怎么猜到的?” “那天我还是第一次见许言,你跟她的关系一眼就能看出来。可那个大长腿美女却像防贼一样盯着我看,特让人不爽。当时我就猜出来了,成铭又不是傻子,能让他找错人的,除了有这眼神的她以外应该没别人了。” “你倒是精明。” “要不也入不了你的法眼啊,对吧哥?” ……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能打岔呢?我说哪了?” “这不是……行吧,你说跟了那个店老板两年。” “不许再插话了啊,安静听我说。” …… “有一天,他说要跟我商量件事。当时其实我已经有了这辈子跟着他的想法,可我没想到到的是,他竟然让我他帮公关一个官面上的人,说白了就是让我色诱。 他说完我就扇了他几巴掌,让自己的女人陪别人睡觉,哪有这样的废物男人啊。你肯定想不到,他居然哭起来了,一个老爷们哭的稀里哗啦的,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所以你就答应了?” “嗯……他说那个人捏着他的三寸,求我帮他一次……” “你傻……” …… “屁话,我才不傻呢,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谁理他啊。咳,算我求你了,你别岔话题了行吗?” “哦。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个货物一样换人接手了呗。” “抱歉……” “又不是你卖的我,你道哪门子歉?我的第二个男人比我爸岁数都大,而且贼抠门,每次给点钱都摆张臭脸给我看,倒像是施舍似的。然后我忽然就想通了,再这样下去我不是成婊……那啥了吗?不对,好像我本来就是那啥。” “别胡说!” “安静听我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对自己清楚的很,不需要别人同情。我想通了啊,就像你说的那样,别人给的到底没有自己挣的拿着安稳。就是有点后悔醒悟的太晚了,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都二十四了。所以我踹了那老货找上了贺东鹏。你猜我怎么找上贺东鹏的?” “我不想知道!” “我偏要说。你不知道,现在网络多发达啊,想要啥咨询都找得到。我加的那个特种服务群还没退呢,要不跟你分享一下吧?” “闭嘴!别作践自己了!我困了!睡觉!” …… 季春的深夜又恢复了寂静。可之前的清冽和宁谧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凉意,让人舒爽却又令人关节发疼。黑暗中,睡在沙发上的姑娘裹紧被子死死捂住嘴,生怕抽泣声吵到卧室中的男人。 “谢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为酒诚为茶 还不到清晨六点,许言就睁开了眼睛。 那个连续的梦境又在昨夜继续播映了下去。还是那个意识空间,她和他缠绕在一起的意识终于被那些渗透而出的阴沉黑影吞噬殆尽。 梦不长,却足以惊醒许言。 她抹了把头上渗出的冷汗,这个连续的梦境不仅反映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似乎还带着预示的味道。许言晃晃脑袋,将心慌归咎于梦境。她看看身边仍睡得香甜的柯乐,忽然想起当初自己生病之时为了千方百计避免和柯乐同床所做的那些糗事。 昏暗的房间里,许言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浅笑。她蹑手蹑脚的起身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面看去,天空果然黑乎乎的一片,丝毫没有即将进入夏季那种应有的明媚。她看了看时间,刘婶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会来。 “言姐。” 床上的女孩发出一声呼唤。许言扭头看去,发现她脸上正挂着甜甜的笑梦呓出声。阴沉天气带来的抑郁在女孩熟睡的笑脸中渐渐消散,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展示厨艺的好机会。 许言放松心情静悄悄的出了卧室,还不忘贴心的轻关上门。她犹豫了一下,见时间还早,便决定做一餐西昌风味的早点。 大半个小时后,卧室门伴着马桶哗哗的冲刷声打开了。柯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在客厅扫视一圈,终于在厨房中找到了目标。她猫着手脚悄悄靠近,一把拉开了门大声呼喊。 “媳妇儿!给老公我做早餐呢?” 许言一哆嗦,刚过完水的米粉差点掉地。她虎着脸回头训斥:“几岁了,差点浪费。” 柯乐嘿嘿笑起来,忙讨好道:“逗你玩呢,不要生气嘛。”说着还拉起许言的睡衣下摆摇晃起来。 许言盛好四盘米粉,转身看着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闺蜜哪还有火气,但她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育起来:“知道错了就好,好好的粉要是掉了多可惜?” 柯乐小鸡啄米般点头,她越过许言看着灶台上几盘白生生的米粉吞了口口水:“言姐,怎么水煮的米粉都这么香啊?” 许言终于展颜笑起来,她伸手捏了下柯乐的鼻子,用下巴点了点炉灶上两个文火慢炖的瓦罐:“鼻子倒挺尖,肉饼汤快好了,你先去洗漱。” 柯乐发觉许言说话时的神态动作越来越像李显了。许是昨晚酒后吐空了胃,她不理闺蜜的话,找个勺子就舀了一勺吹凉喝了下去。咸、鲜、甜的煲汤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酒后的难受瞬间就被驱散了大半。 许言在一旁干着急。想阻止她,又怕拉扯中烫到对方,只能收了笑意埋怨起来:“又没人抢你的,倒是先去洗漱啊,汤还得一会呢。” “我这不是忍不住嘛。言姐,你怎么跟我妈似……”柯乐话说了一半,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她怕许言看到自己的表情,忙转身出了厨房:“我去洗漱。” 许言苦笑摇头,昨晚虽然已经让这个傻妞解开了和母亲的心结,她甚至答应会找机会回趟家。可以她的性子,怕是得拖到猴年马月去了。许言琢磨一阵,看来还是得再推一把。 等柯乐磨磨蹭蹭的洗漱完毕,就见许言早已等在了餐桌旁。早餐很简单,一人一盘凉拌粉,一人一小罐肉饼汤。 “你要桂圆的还是墨鱼的?”许言笑着问柯乐,似乎真的没看到她方才的表情。 柯乐放松下来,看着两罐各自散发不同香气的汤一阵犹豫:“我能先尝尝不?”许言自无不允,她在这个罐里舀一勺喂过去,又在那个罐里舀一勺喂过去,支起下巴等待闺蜜的选择。 一股幸福感萦绕着柯乐,她咂吧下嘴,苦兮兮的看着自家言姐:“太少了没喝出来滋味。” 许言失笑,也不戳破闺蜜的心思,继续一勺一勺的换着喂她。直到两罐汤只剩下干巴巴的肉饼和配料。 “现在尝出味道了吗?” 柯乐看到闺蜜眼里的促狭不但丝毫丁点不好意思,而且还笑眯眯的有话回应:“都好喝,随便给我一罐吧。” 许言笑着推过去罐子,静静等着她的表演。 柯乐嘚瑟的一笑,低头一看就发现了罐子里的情况。她终于开始赧然:“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许言摇摇头:“剩下的是我妈妈和刘婶的。” 柯乐更加不好意思的嘟囔起来:“都怪你做的太好了。” “嗯?” 自家言姐鼻腔里哼出的质疑让她心惊肉跳,柯乐忙急急挽回道:“怪我,都怪我贪嘴。你惩罚我吧!”说罢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就不信温柔的许言能把自己咋地。 不成想许言却摆出一副认真琢磨的样子,甚至还摩挲上了下巴。柯乐眼珠一转,将领口扯到一边肩膀上,娇媚的说:“你要怜惜我~” 许言噗嗤笑出声,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许下惠可不吃这套,这周天怎么样?” 柯乐眨巴下眼睛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这两句话也不知道许言怎么凑到一起的:“什么怎么样?” “这周天去看你妈妈怎么样?”不等柯乐反应过来,许言就接二连三的提出了建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柯乐愣了半晌,脸色忽地垮了下来。虽说答应了闺蜜会回家看看,可要确定时间却又让她犹豫起来。 许言将她的纠结看在眼里,马上就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要是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告诉一个秘密。” 这招果然好使,柯乐本以为两人在昨夜已经彻底坦诚相见,没想到自家言姐还藏了一手:“什么秘密?” “自然是我的秘密。”许言压下砰砰跳的心,依旧笑着回应。 柯乐一咬牙便下了决心:“行!我答应了,这周天咱们一起去!”说完眼中就闪烁起好奇的光芒:“说吧,不许赖皮。” 许言对上闺蜜期盼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想要咬住下唇,可贝齿刚挨上软糯的唇,爱人那张责怪又心痛的面庞就浮现上来。她闭上了眼睛,细数着自己接收过的温暖,西昌刘婶的、爱人的,魏歆赟的,爱人父母的、魏歆赟母亲的……甚至还有来自飞机上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男孩的。 许言睁开眼睛深深吐出口气,将这些温暖掺杂进了笑容。这个温暖的笑颜不但是给面前的女孩,更是给她自己。也许,这个世界会比自己想的更加包容。 “我是个住在错误身体里的女孩。” 第一百三十章 奋力向前 且不论刘婶来了以后发现呆若木鸡的柯乐作何感想,七点半的时候,李显宿舍的门就如贾柔预料的那样被敲响了。 李显被轻柔间断却持之以恒的敲门声从昏沉中拉回现实。他抬起右臂正准备揉揉酸涩的眼睛,却猛地吸了口凉气。看来昨日的饮酒还是影响到了尚未痊愈的伤口,加之和贾柔聊了一夜只睡了几个小时,他的右背又痛又痒。 “谁啊?”他放下胳膊出声询问,这才注意到嗓音的干哑。 “是我李局,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敲门声顿止,韩斌的声音传了进来。李显控制着难受的身体刚打开卧室的门,就见抱着被褥的贾柔跑了进来。她也不说话,把李显按进被子里就转身踱步打开了门:“韩主任您稍坐,我这就叫李哥起床。” 虽然眼前的情况没有出乎意料,可她这幅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还是让韩斌一愣。他看着只穿着睡衣的贾柔脸上明显的黑眼圈连忙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等下再来。”说罢就准备离去。 大开的卧室门里却传出了李显的声音:“韩斌你先坐,自家弟兄躲什么。” 韩斌眼前一亮,宁让认知莫让人见的道理他哪能不懂。不管别人知道多少,可亲眼看到两人现在的样子和以讹传讹的道听途说,绝对是区分亲疏的两个概念。李显这是要表达接纳自己的意思啊,虽未说明,可职场中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明示了。 韩斌带着感慨坐在沙发上,余光中贾柔施施然的进了卧室。李显已从床上起来,冲关好门的姑娘做了个口型。 “抱歉。” 贾柔看着李显满是歉意的清澈双眸,想着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孩,心里居然升起了“天作之合”的观感。她暗自叹息一声,朝李显摇了摇头。 李显的歉意并未稍减,贾柔换上笑脸指了指卫生间,便拿起衣物走了进去。不久后,韩斌就看到收拾完毕的两人从卧室出来,可他俩脸上浓浓的倦意却洗刷不掉。 他邀请两人品尝了州古的特色早餐,在返回单位的路上提出了建议:“李局,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要不你跟贾柔再休息会吧。” “韩斌,私下里别这么客气了,叫我李显就行。”李显见他点头应了才继续道:“还是不休息了,贾柔刚接手行政和后勤,她以前也没经验,我还是帮着出出主意吧。” 韩斌点头应是,李显果然开始对自己敞开心胸。帮着出主意的意思无非是想亲自抓住来之不易的权柄罢了。看来昨夜里那句劝谏是不用说了。 到了单位后,李显又组织了一次全体会议,当众宣布了管理职责的变更。员工们其实对这些不敢兴趣,不管这几个领导如何争权夺势,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总之不会有好处落在这些普通员工身上就对了。 能引起他们兴趣的,也就是李显一天之内从赵刚身上割下了块肉和贾柔的好命罢了。员工们看李显的眼神多了分重量,可看贾柔的目光就只有艳羡和些微的不齿了。 还是有别样的目光映入了李显的眼帘,这道目光的拥有者不是别人,正是成铭。他见李显看过来忙低下头,可那种又惧怕又不忿,甚至带些怨毒的眼神还是让李显微皱了下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显这个细微的表情也没有逃过韩斌的观察,他心中略一琢磨,就有了定计。仅从韩斌饱含冷意盯着成铭的眼神中,不难猜到他的所思所想。 交接的工作千头万绪,等大致捋出个结果就已经到了临近午饭的时间。李显只跟贾柔教了个开头,这个聪明的姑娘就能自主的干下去了。比起他的疲倦,她的精神头直让李显羡慕不已。所以他只能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 “赵局,您来了。” 门口传来贾柔提示的声音,等李显睁开眼睛,那里面已换上了神采奕奕。他脸上挂笑,看着憋闷的赵刚走了进来。 “坐。”李显安顿一声就起身关好了门:“有什么事?” 赵刚看着李显爽朗的笑脸恨不得上去捣几锤。可一步错步步错的此刻,他已经没了“正面刚”的能力:“李显,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一宿都没想通你怎么就三言两语的下了我一半的权。” 李显对他会来找自己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交接工作只是第一步,如今账目名正言顺的拿在贾柔手里,可以说已经捏住了赵刚的三寸,由不得他不急。 赵刚看李显盯着自己不说话,只能叹口气认了命:“说吧,你想要什么?我认栽。” 李显笑容不改,总算是开了口:“我已经让贾柔着手整改账目了。” 赵刚虽然有横冲直撞的张狂性子,但并不意味着他智商不足。李显的话让他呆住了,过了良久才急急确认:“是整改不是审查?” 可李显点头承认非但没有让赵刚松口气,反而让他心惊肉跳起来。本以为自己会付出不少代价才能过了这道坎,可如今就这么轻飘飘的放下了,以李显昨天表现出的锋锐怎么可能让他轻松过关。 “李显,我是部队转业下来的,没什么文化。你直说了吧,要我做什么?”他沉声询问,可李显却又开始装哑巴。 赵刚烦躁难耐,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承认在行政后勤的账目上做了假,可你也知道现在管的越来越严,不这么搞业务招待之类的工作根本没办法开展啊。” 李显平静的笑和沉默让赵刚恼怒不已,他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就不信你会这么好心帮我擦……擦……”可嚷嚷了一半就在李显逐渐消失的笑容中败下阵来。 “没错,我是在帮你擦屁股。”李显严肃的开了口:“想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赵刚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李显一瞬不瞬的盯着赵刚:“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把州古的业绩做上去。年年全公司垫底,不丢人吗?” 赵刚猛地愣住,他当初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早已被琐事磨成了混吃等死的心态。没想到眼前这个工作时间不比自己短多少的人还能保有这样的心思。 难道他真是想用这种最笨最慢的方式作为进步的资本?赵刚习惯性的辩解起来:“李局,州古市场容量小……” 李显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别扯这些没用的,市场小不代表消费水平低。更不用说州古有临省接壤的优势。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去做。” 道理人人都懂,赵刚看着此刻单纯的仿佛与昨夜那个职场老手判若两人的李显,他脸色难看的沉吟半晌,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真正的想法:“李局,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何必选一条最难走的。” 李显听完这句话,忽地笑起来。与之前不同,他的这个笑容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引力,甚至还带着一丝天真:“秉直而行永远不会错!” “好!”赵刚忽然喝了一声,眼前男人的心机手段居然只是为了这赤子之心,李显真挚的双眸终于让他心服口服:“只要你李局能说到做到,我姓赵的陪你疯一回又如何!” 两个男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热血。 “贾柔,叫韩主任过来。我们三个的午饭送到我办公室。” 李显和赵刚的对话贾柔听的一清二楚,心中那个形象更加丰满起来。虽然也颇受鼓舞,可李显的作为还是让她有了疑惑,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起身快步朝韩斌处行去。 韩斌听完贾柔的传话,心思一转就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李局为什么叫我吗?” 贾柔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实话:“赵局过来找了李局,没多久他就让我来喊你。”韩斌眼前一亮,冲她点下头就去找李显。 等到了李显办公室,才察觉与自己意料中相差甚远,韩斌虽然疑惑却也被李显和赵刚关于如何提升州古业绩的对话吸引住了。 三个男人草草吃了午饭,就一直从中午聊到了下午。 快下班时,李显才和两人一起捋顺了自己的计划。赵刚和韩斌总算是相信了他是真的打算干点实事。两人看看时间就告辞准备离去,李显却留下了其中一个。 “韩斌你留一下。” 韩斌若有所思的坐回原位静静等着他开口。李显也不绕弯,直言道:“是不是挺奇怪我为什么饶过赵刚?” “有点。”韩斌见他开门见山也没藏着掖着。 李显点点头,之所以留下韩斌,只是不想浪费了贾柔的一番心意:“赵刚虽然诸多不是,但瑕不掩瑜。你刚才也听到了,我的计划需要他在州古的各种关系。” 他顿了一下,见韩斌没有认可的意思,便继续道:“不说你对他已经非常了解。更重要的,既然已经建好了主次关系,我担心……” 韩斌恍然,主动接了下去:“你是担心走了赵刚再来个更难缠的。” 李显点点头。 韩斌想了想还是说道:“李局,不是我说丧气话。赵刚那人既霸道又短视,我怕他不会好好配合你。” 韩斌的话似乎让李显陷入了沉思。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且看看吧,我总不能才来第一天就把火烧过了。” 韩斌点头应是,李显的这句话总算是和自己的猜测碰到了一起。他要的似乎只是这种开诚的态度:“我明白了,我会竭尽全力配合李局的工作。那我就先告辞了。” “好。”李显点点头目送韩斌出了门,他活动下肩膀让后背舒缓一下。窗外阴沉了一天的天气此时更透着暗淡,李显收回目光,恋人俏丽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翻腾。身心的疲惫,让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贾柔,我要回肃州,你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乌啼 “嗯嗯,你到家我也差不多到家了。想吃什么,我跟刘婶说。” “都好,秀色可餐。” “别闹。开车小心点,不要碰手机。” “好。” 宿舍楼下,贾柔拉开车门上了车。李显收起手机看看天气,阴郁的天空剥夺了地上的色彩,就像一部曝光不足的黑白电影。待贾柔系好安全带,他便发动车驶了出去。 “要是累了就别折腾这一趟了。”李显用余光瞟了眼副驾上的人,她旺盛的精力也到了尽头,正一脸萎靡的蜷在座位上。 贾柔虽然乏的要死,可还是嘴硬道:“我这不是全心全意配合你嘛,不然以咱两现在的‘恋奸情热’,那几位不怀疑才怪了。再说我可一点都不累。” 李显失笑:“说的也太难听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贾柔虚着眼看过去:“都在路上了说这些干嘛,是不是想赖掉答应好的晚饭?” 天色愈发昏暗,李显心里有些感激,以他今天的精神状态,这近一百公里路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可够呛能开回去:“放心吧,我都跟她说好了。” 他的声音里的情绪被贾柔感受到。她心里得意了一阵,忽地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便开口询问:“对了,我有问题要请教。” “什么?” 李显刚应了一声,她便急急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就是今天你处理赵刚和韩斌的事,我没搞懂。你跟韩斌后来说的那些话我也听到了,可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不错。”李显肯定了贾柔的想法:“你来的时间短,还不知道韩斌的风评。” “什么风评?”贾柔被勾起了兴趣,忙坐端身体当个好学生。 李显耐心的解释道:“他的风评可是沉稳二字。赵刚的蛮横你是见识过的,韩斌能跟他对抗这么久还给大家留下个沉稳的印象,你想想看,这样的人真的是咱们一番表演能收复的吗?” 贾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赵刚好比煞过的鹰,韩斌就像冬天里的蛇?” 李显笑笑:“这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比较接近了。” 贾柔也跟着笑起来,女性的活跃思维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那你有什么风评?” 李显一顿,也不打算隐瞒:“刻板吧。” 贾柔怔了怔,不明白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个风评:“别敷衍人啊,你哪里像刻板的人了?” 李显苦笑起来,贾柔还真是在自己改变之后才相识的:“真的,如果你早一点认识我……不对,如果我没遇到她,估计你也不会认识我。” “你说的是嫂子吧?”副驾上的姑娘好奇的发问。 既然已经认下了这个朋友,李显也就直言道:“嗯,昨天没说完,我跟她其实分开过一段时间。分开之前我本打算把她安排进单位……” 他磁性而低沉的声音缓缓回荡,他和她的故事虽不全是甜蜜,可他那毫不掩饰的爱意却将车内车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然而,天气制造出的黑白电影,笼罩的却是整个世界。一栋写字楼内,沈继婉的心情跟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郁一些。 “我知道了。” 她皱着秀眉放下了电话,虽然早有猜测,可如今被证实的这件事不但没令她轻松半分,反而沉甸甸的压在了心头。沈继婉闭上眼睛伸手捏捏鼻梁,开始强迫自己静心思考。 这层办公楼是她在整合后所留下为数不多的产业之一。家里生意的重心几年前就转移去了福门,肃州这边在她几个月的忙碌之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沈继婉之所以压制着对丈夫孩子的思念留在这里,就是想在走之前了却一桩心事。当年那个冲动的决定耽误了李显十年,她不想再让他犯错误。所以,她瞒着所有人着手调查了许言。 可持续了大半个月的调查,居然让她查出这么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结果——许言居然是个男人! 3月25日在李显新居聚会的那天,她就查到了肃大大四油画系只有一个叫许言的男生。可当她得知两人已经同床共枕后,沈继婉又压下了疑虑。 如今消息陆续传回来,无论是肃州大学还是西昌那边,都佐证着这个结论,甚至连对比分析的资料都已经保存在手机里。虽然许言那张干净柔和的脸和两人同房的情况都让她无法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肯定有一些被忽略的事才造成了如此迥异的结果。 沈继婉睁开眼睛,虽已试探过那人,可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说清楚的时候。 “柯乐,你来一下。” 柯乐今天受到的冲击一点都不比沈继婉小,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相处了两年的闺蜜,那个自己视为救赎的言姐居然会是个男性。 柯乐清楚的记得自己一言不发的离开许言时,她眼里的失落和伤恸。她对自己坦白了一切,以前的一些疑惑全都迎刃而解,可自己却用沉默伤害了她,就像魏歆赟做过的那样。。 一天的思索,终于柯乐下定了决心。 那个总是给予别人温暖的女孩不应该被身边的人伤害。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住在错误的身体里,她比许多真正的女孩还要温柔、还要清澈、还要善良。 正当她决定今晚去找许言道歉的时候,沈继婉的呼叫就在电话里传了出来。柯乐拾掇心情起身进了她的办公室,却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眸子。 “坐。”沈继婉直视着柯乐的眼睛,平静而直白问道:“你知道许言是男人的事吗?” 这一惊非同小可,柯乐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一脸惊恐的反问:“婉……婉姐,你说什么?” 沈继婉低下头,柯乐的反应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心中的怒火刹那间翻腾而起,眼前的女孩早就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可自己的真心却换来了欺瞒。 幸好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姑娘,沈继婉还是压下怒意补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柯乐战战兢兢的坐回原位,她知道隐瞒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自己认下的这个姐姐有多大本事她心知肚明,可对许言的那份愧疚还是让柯乐怯懦的说了谎话:“婉姐……我……我一直……一直都知道。” 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这句,她忽然就有了勇气。柯乐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肯定道:“姐,我一直都知道!但言姐她就是个女孩!就算她的身体是男性,那也是老天爷造的孽!” 沈继婉抬起头直视着柯乐的眼睛,那双眸子正毫不避让的传递着坚定。她忽然笑了起来,正是女孩这种泼辣仗义又通情达理的性子,才能走进自己的内心。 沈继婉心中的怒意顿消,却收了笑容板起脸,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柯乐的谎言:“别装了。让我猜猜看,是昨天晚上她告诉你的吧?” 这个结果并不难猜,星期天试探之后柯乐就住在了自己家里,两人第二天又在一起工作,唯一分开的时间就只有昨晚了。 可柯乐却不知道那天试探的实情,毕竟就连李显和许言那种心有灵犀的境界尚不能时时心意相通,更逞论她和沈继婉。她瞪大了眼睛,直觉得这个姐姐高深莫测到吓人,就差能掐会算了。 沈继婉忍住笑意,她习惯性伸手揉乱了柯乐的头发:“小可乐,以后在我面前说瞎话可要小心点。” 柯乐木讷的点头。但不消片刻,木讷就换了焦虑。她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姐,你不会告诉李哥吧?” 沈继婉不答反问:“你这意思哥还不知道?他们不是早同房了吗?” 柯乐苦笑出声,这也是她昨晚和许言睡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的:“他们只是睡在一起,还没有发生关系。这种事也只有在李哥的身上才能发生了。” 沈继婉点点头,如此一切就能说的通了。就像柯乐说的,这种比小说还小说的剧情也只有那个木头能做的出来。 柯乐见她沉默下去,忙帮许言求情:“姐,你别告诉李哥行吗?言姐她对李哥是真心的。” “我知道。”沈继婉有些失神的回应:“这事难道还能瞒一辈子?他越晚知道对他们两的伤害就越深,你明白吗?” 柯乐急声开口:“姐,道理我懂,我就是担心……” “担心哥接受不了?小可乐,你跟他相处的也不短了,你觉得瞒着哥公平吗?” “那李哥还结婚了呢!” 沈继婉本想循循善诱一番,却没料到话音刚落就被噎了回来。姐妹俩又因为各自最重要的人顶在了一起。 两人互相瞪了一阵,沈继婉对柯乐总是狠不下心,她只得叹口气继续劝道:“哥已经跟秦清若说了,这你总知道吧?” 柯乐也知道自己有些蛮不讲理,她忙换上副讨好般的乖巧模样:“姐,你最好了,咱们等言姐自己告诉李哥行吗?” 沈继婉摇摇头:“他们住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小妖精要说早说了。”她见柯乐迅速的失落下去,便柔声宽慰:“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柯乐一愣,如果没记错,当时正是自己推了最后一把。她明白了沈继婉的意思:“我明白了。” 沈继婉笑笑:“趁他俩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像那天一样,让哥自己做决定吧。” 等李显讲完了和许言后续的故事,却发现贾柔不知何时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他笑着摇摇头,高速出口已经不远了。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李显怕吵到副驾上的姑娘,便没有使用车载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妹妹熟悉的声音:“哥,是我,这会忙不?” 至亲之人的声音总能让人安心,李显笑着回应:“不忙,说吧。”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沉寂了好一会沈继婉沉沉的声音才继续响起,一如这阴沉的天气:“哥,我跟你说个事,你听完先别急。” 妹妹的情绪夹杂在语气中,李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说。” “许言她不能生孩子,这事你知道吗?” 这个折中的问题是方才姐妹两共同研究出来的,两人都知道秦清若难以生育的事,她们想用这种方式先试探下李显的反应。沈继婉和柯乐盯着桌上开着免提的手机,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李显的平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我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姐妹眼中的惊诧。还不等沈继婉再次说话,李显磁性却低沉的嗓音就再次出现,可那里面却满是疲倦:“是柯乐告诉你的吧。放心,不光是我,我父母也知道了。对我来说,孩子永远没有她重要。” 柯乐猛地捂住嘴,她看着沈继婉使劲摇头,丝毫不知自己眼中已浮上了氤氲。 沈继婉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她没想到许言会告诉李显这件事,更没想到李显居然用情如此之深。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她咬了咬牙就打算确定一下。 “哥,那你知道不知道她其实是……” “轰!”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在传来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后就陷入了寂静。这部持续一天的黑白电影在此刻定格,变成了一张颗粒感十足的冰冷照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存在的证明 “小言没事的。李老弟可能堵车了,他不是说七点左右吗?这还不到七点半呢。” 刘婶看着焦躁不安的许言宽慰出声。随着时间距离七点越走越远,眼前的女孩愈发的坐立难安。 许言冲刘婶扯个难看的笑,又看母亲盯着桌上的饭菜吞咽口水,只得努力压下心思:“刘婶你说的对,你跟我妈妈先吃吧。” 许蓉听到女儿的话就眼前一亮,可看到李显平日常坐的座位冷冰冰的空着,便摇了摇头,倔强的指着那个位置。 “你先吃好不好?我等李显回来一起。”许言说着就对刘婶示意,自己反而离开了餐桌向阳台走去。 刘婶叹气和哄许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言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控制情绪,她实在没办法再笑着劝慰她们了。 从早上藏起来的心慌在跟爱人讲完最后一通电话后就猛地了蹦出来,就连柯乐上午一言不发离去的失落都被比了下去。窗外的天空阴郁非常,让心慌和右眼皮的跳动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他的电话没电了。”许言这样开导着自己,其实不到七点的时候那股慌乱就袭击了上来,可她为了不给驾车的爱人增加危险,还是忍到七点一刻才给他打了电话。可手机中机械冰冷告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却让许言坐不住了。 她在阳台犹豫片刻,还是拨打了一通电话:“小白,你知道州古那边李显同事的电话吗?” 那栋知晓李显发生什么事情的写字楼内,沈继婉和柯乐正僵持在一起。 沈继婉的脸色青白的吓人,表情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爽朗的模样:“柯乐,我再问一次。你让不让路?” 死死堵着办公室门的柯乐虽然也惊慌不已,可大脑尚且清醒,远没有沈继婉的失措:“姐,你已经让沈哥找人去查了。这会还没消息回来,你上哪找他去?” 沈继婉早就没了运筹帷幄的样子。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为了李显打出的这通电话竟然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她恍惚了一阵,虽然也知道柯乐说的在理,可一片空白的大脑却无法支配身体。 她猛地冲向门口,却被柯乐一把抱住。 “姐!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你连李哥在州古还是在肃州都不知道,更何况你现在这模样跑出去不出事就怪了!”柯乐在沈继婉耳旁尖声呼喝,可她却仍然不闻不问的拼命挣扎。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柯乐忽然觉得怀里一沉,沈继婉就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软倒下去。伴随的还有她持续不断的呢喃。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柯乐跟着披散头发的沈继婉一起坐倒在地,她看着沈继婉这幅从未见过的模样心里绞痛起来。她钳住她的肩膀,尽力控制住声音里的颤动:“姐,你别乱想。李哥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柯乐的话让沈继婉有了反应,她的呢喃一顿就从被长发遮掩住的低垂面庞中问出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沉甸甸的,让柯乐无言以对。可还不等她想到措辞,沈继婉一声高过一声又语无伦次的话语却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了起来。 “万一呢!他是我哥!让沈继平怎么办?万一他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我们全家都欠他的!他在我心里比沈继平还亲!让我父母怎么办?让叔叔婶子怎么办?欠他的怎么还?” 随着这些发泄般的话语,沈继婉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可里面正涌出大股大股的泪。 “我该怎么办?”沈继婉软塌塌的靠在柯乐的肩头,那些问题的答案却是连想也不敢想。 柯乐任由姐姐的泪水浸透衣襟,她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笑透着暖意,给怀里的人传递着力量和勇气。她从那人那里索取的温暖,正以这种方式传播出去。 那人的身影在心里清晰的刻画出来,幻化成了那个美丽却易碎的瓷器。柯乐刚想了下最可怕的结果,心中的瓷器就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浓浓的担忧在柯乐的眼中凝如实质,让她忍不住低喃出声。 “言姐该怎么办?” 不成想,这句低语被沈继婉听在耳里。她从柯乐肩头猛地弹起来,急急询问:“你说什么!” 柯乐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怔了怔,两人眼中同时亮起了明悟的光芒。那个在两人潜意识中绕开的人一定能将搜索的范围大幅缩减。 异口同声的想法在阴郁天空下的办公室响了起来。 “去找许言!” …… “我问过那边了,州古的同事说李哥一下班就出发了。你先别担心,说不定路上被耽搁了。” 柏陌挂了电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隐瞒了李显和贾柔同行的事。正当他打算拨通贾柔的电话问问情况,手机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咋了沈哥?” “什么?!车祸?!你别吓我!” “卧槽?什么时候的事?” “他肯定是往回来走的路上出的事!刚才许言还因为他还没回家,让我问问从州古那边啥时候出发的!” “行,我这就过去!” 这通电话,让柏陌将联系贾柔的想法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急急出门上车,忽地想起了方才那个焦急万分拜托自己的女孩,柏陌拿出电话刚打算拨回去又猛地打消了主意,他反而按出了通讯录中另外一个收藏已久的联系人。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 柏陌扔下了电话。他担忧着那个刚出院不久的人,伴随着一声愤恨的低语发动车冲进了阴郁的空间中。 “扫把星!” 秒针一步一步前进的声音像铁锤般一记记敲在许言的心口。 时间距离八点只剩下十多分钟,加之许言刚刚放下不久的电话,连刘婶也说不出劝慰的话了。 “小言,你再想想李老弟会去哪里?” 许言不知何时又咬住了下唇,口中的腥咸丝毫抑不住突突乱跳的心。虽然她和爱人只相识了三个月,可两人对彼此的了解不是外人可以探究的。 以她对李显的了解,不管他因为什么耽搁,一定会告诉自己一声,因为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担心。所以,他那提示已关机的手机,就成了最糟糕的反馈。 许言又狠咬了下自己的唇,她看着刘婶坚定的说:“刘婶,麻烦你照顾好我妈妈,我要去找他!” 待刘婶点头应是,她就急急的穿好了衣服。可还不等许言出门,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来电的却不是那个让自己牵挂的人。 “抓紧下楼,哥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为何物 “婉……婉……婉姐,你……你刚才……在电话……电话里说什么?” 许言坐在沈继婉的车里,看似平静的她却被下唇渗出的鲜血将话语浸得结结巴巴。 “言姐,李哥出事的时候正好和我们在通电话,然后我们就听到……” “是我给哥打电话才害他出车祸的。”沈继婉打断了柯乐的解释,直视着许言,仿若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可任谁都能听出她颤抖声音里深深的自责。 刹那间,许言的眼中就失了焦距。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句话之后就停了下来。她甚至忘记了呼吸,许久许久…… 久到柯乐以为她会就此憋死自己的时候,许言急促的呼吸才伴随着一句木讷的话语一道传了出来。 “你们说谎,怎么可能。” 柯乐看着她那像丢了灵魂般的空洞的眼神转向沈继婉,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又看向了自己。 柯乐忍着心疼,还是点了点头。她担忧的盯着许言,强大如沈继婉都被这个消息击的直不起腰,更何况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孩。就连沈继婉自责的目光中都浮上了担忧 然而她们都低估了她的坚韧。 许言闭上了眼睛,她甚至放过了自己的下唇。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的双眸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在哪里?”持续许久的担忧和慌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找到他,她要陪着他,没有条件,没有杂念。 沈继婉神色复杂的盯了会许言才闪开了目光:“不知道,所以我们来问问你。” 这句不长的话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许言凝如死水的心湖中。一圈涟漪荡起,带着希望扩散开来。 她的思维从未像此刻这样敏锐:“你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什么情况?”她看出了沈继婉和柯乐眼中的惊诧,她们又在自己的询问中犹豫起来,可许言却静静的等待着没有催促。 柯乐为难的看了沈继婉一眼,却见她毫不避讳的点点头。便把心一横就说出了实情:“婉姐查到了你的那个秘密,所以我们就想……” 她犹豫着说了半句就停住了,柯乐一脸自责的看着许言,想给她些消化的时间。 可出人意料的是,许言只是怔了一瞬就摇了摇头:“这些不重要。我问的是时间,还有他出事时你们听到了什么情况。” 沈继婉猛的瞪大眼盯着她,眸中的不可置信几乎溢出来:“你听清楚没有?我知道你是男人了!我打算告诉哥!你明白不明白!” 许言深深的吐了口气,她的嘴角居然微微勾了起来:“婉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论你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如果李显没事,我可能会担心,也可能会感激……” 说着说着,她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再次睁开:“现在,请告诉我他出事的时间可以吗?” 沈继婉和柯乐惊诧万分,她的回答与意料中实在相差太远,两人竟同时呆住了。 “求求你们了,别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告诉我时间好不好?”无论如何控制,两人的愕然还是扯着她的眼泪大颗的滴落下来。 泪珠仿佛滴在沈继婉的心头,终于让她回过了神。她手毛脚乱的翻出手机查阅通话记录:“七点过八分!” 许言点点头,用手背把眼泪塞了回去:“婉姐,我不会开车,也不熟悉州古来肃州的路线。麻烦你算一下,他五点半下班,到七点零八分他能开到哪里?” 在她如此清晰思路的引导下,沈继婉愣了一下就飞快的算出了结果。伴随着她肯定的回答,车子的引擎了发出一声轰鸣。 “高速出口附近!”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她们的目光都在李显回家的这条必经之路上细细搜索着,生怕漏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等她们赶到高速出口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沈继平和柏陌的身影。而他们脚下,还有些许尚未收拾干净的黑色碎片。 急促的刹车声中,三个女性大步冲了出来。 “找到哥了吗?”沈继婉的声音第一个传了过来。 沈继平沉着脸摇摇头:“我们也刚到,显子是在这里出事的没错,可附近有四家医院,我已经联系朋友……”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柏陌一看清那个人,就红着眼睛指着她喝骂出声。 “你这个扫把星!这才和李哥处了多久?啊?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出事!” 柏陌表情狰狞,说出的话也像把利刃刺了过来。他颤抖的手指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许言。 “柏胖子你发什么疯!”柯乐第一个从愤然的众人中上前质问。 柏陌深深的看了眼女友,他收回手嘿然笑道:“我发疯?州古的副主任已经告诉我了!李哥昨晚喝了大半夜的酒,今天又工作了一整天。” 在场的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许言的脸色已经白到透明。可柏陌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说了下去。 “要不是为了你,李哥他犯得着跑这一趟吗?” 他脸上的愤恨喷薄而出,手指再一次定住了许言。 “我告诉你姓许的,李哥没出事便罢,但凡他有什么意外,我跟你……”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柏陌的瞳孔猛的一缩,他的眼中全都是不可思议,而目光的焦点正对着眼前的女孩。 这一幕让继平继婉愣在当场。而柯乐恍惚的看看自己的右手,过了好久才面色复杂的扭正了脸。 “言姐,你这是做什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柯乐的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挡在柏陌身前的许言脸上。 她白皙的脸颊很快泛起了红色的手印,可她的唇角却向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许言冲柯乐摇了摇头,转身对柏陌笑起来。这个笑云淡风轻,但伴随她美丽笑颜的话语却没有人会怀疑。 “放心吧,不管他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他。” 柏陌紧紧抿着嘴,她决绝的话语透着凄美,让他无言以对。柏陌越过她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友,无论是她还是她,都让他坚定的心松动起来。他觉得心中混乱一片,低着头就走到一边开始闷声抽烟。 沈继婉听到许言的话,心中的那丝芥蒂消失的干干净净。原来,她对他感情已经浓烈至此,早已不需要旁人推进了。沈继婉倏地笑了起来,她想起了这个女孩曾经说过的话。 “爱情和性别哪有什么关系。” 她漫步到了一旁,将心中的舞台让了出去,让给了眼前这个肿着半边脸颊却依旧迷人的女孩。 柯乐走到沈继婉身旁,男友刚才的目光告诉了她很多。可心中的参天大树却“沙沙”响着,仿佛麻痹着她。柯乐把这种麻木的感觉压了下去,抬眼看看自己认下的姐姐。两人的眸子对在一起,她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释怀。 沈继平的圆框眼镜就像一道屏风,那上面反射着来往车辆的灯光,让其他人看不到他的心境。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此时的彷徨和挣扎。 正当在场的男女各怀心事的时候,许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号码,不假思索的接了起来。 “许言吗?我是贾柔,你在哪?李哥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人 2017年4月11日傍晚六点五十六分。 减速带上传来的颠簸虽然已被降到最低,可仍足以唤醒浅睡的贾柔。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朝外张望一番,发现已经进入了收费站。 她有些赧然。 今天强撑着疲倦的身体和李显一同返回肃州的本意,就是想帮困乏更甚的他提些精神,毕竟疲劳驾驶可是大忌。谁知道在李显磁性低沉的声音中,安全感伴着睡意袭来,不知不觉中,她就进入了梦乡。 贾柔抬眼看看身边驾车的男人,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她正想和他说说话,却听到几个刻意压低的字从他的的唇间吐露出来。 “我知道。” 贾柔这才注意到他拿在左手的电话。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男人压低声音的用意刹那间就在她心里明悟。这种体贴让她觉得暖洋洋,似乎将天空的阴郁逼迫而出,让整个车里都带上了色彩。 她想坐端身体,以此来提醒他自己醒了过来,却倏地发现男人的眉拧成一团,咬肌有节奏的凸起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 “是柯乐告诉你的吧。放心,不光是我,我父母也知道了。对我来说,孩子永远没有她重要。” 男人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露出了一个让人晃眼的笑容,这个笑容如此明快,可她却从笑容里却读出了失落、洒脱,以及深深的心疼。原来,那个令人着迷的、干净又乖巧的女孩居然没有生育能力。 女性的直觉让她毫不怀疑,男人嘴里的“她”就是那个女孩。可在昨天的寒暄中,他不是说自己是丁克吗?那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大脑一转,忽地明白过来。她的心微微的抽痛起来,贾柔自嘲的笑了,原来自己那早已坚如磐石的器官还会为他人心痛。她无意中瞥到了车载电脑中显示的时间。 七点过八分。 那个叫许言的女孩真的值得他如此吗?尽管从昨晚开始男人就不断表达着自己对女孩的爱恋,可贾柔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这个想法。 男人的笑化成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什么别的,他充满血丝的眼睛被眼皮包裹住了片刻。突然,贾柔的余光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不远处的岔路上冲了出来。 时间从无形到有形只需一瞬。 她在迟滞的时间中看清了那个冲出来的影子,却是一个小男孩。他天真的脸庞向身后看着,抬起的右腿却大步朝马路上踏来。 她想提醒男人一声,可粘稠的时间和恐慌却死死封住了她的嘴。 好在他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开,男人也发现了眼前的状况。他的左手下意识的朝方向盘移动,在凝如实质的时间中,他依然冷静的观察了后视镜。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他的眉心慢慢的扭成了一个疙瘩。 男人的双臂协调用力,她仿佛可以透过衣物看到他紧绷的肌肉。车在他的操控下,从最左侧车道逆行进入了对向行驶的路。 拖长尾音的刹车声和迎面而来的车辆让她的瞳孔渐渐缩成一个小点。他们乘坐的车缓缓向左侧移动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货车朝自己这一侧逐渐靠近,脑中空白一片。 然而,男人的行为却让她有些看不懂。他的双臂再次发力,朝左移动的车居然开始向右摆头。迎面而来的车辆一点点的从她的视线中离去。 倏地,一条有力的臂膀打碎了凝固的时间,从男人那边迅速伸过来,反手将她死死扣在座位上。 “轰!” 剧烈碰撞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奇怪的咯啦声……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同时轰然大作。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贾柔就听到一个虚弱却焦急的声音。 “你。没事吧。” 她木讷的转头看去,李显的样子终于让她回过了神。他面前的安全气囊将他卡在座位上。但即使有这一重保护,他的左侧眉弓依然被划开了一条皮肉外翻的大口子,鲜血正大股大股的流淌出来,殷红的液体顺着紧闭的左眼滑落,从下巴上滴答而下。他的右臂不正常的扭曲着,软塌塌的垂在身侧。 他的右眼像一部扫描仪,上下扫视了一遍自己,这才出了一口长气,放心的将脑袋靠回了椅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捏住了贾柔的心脏,她发白的嘴唇翕动,颤抖着呢喃出声。 “哥,你……” “帮我。找一下。手机。” 李显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低语。贾柔使劲抹了把脸,点头翻找起来,可一片狼藉的车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视线越过残破的挡风玻璃,非但没找到手机,还看到对面的货车司机白着一张脸下了车。 “没事吧?” 车里的状况吓了他一大跳,司机边询问边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拨打了出去:“急救中心吗?高速出口这里,出了车祸……” 贾柔顾不得货车司机的行为,更顾不得浑身的酸痛,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李显的吩咐。她解开安全带艰难的推开了车门,终于在两车中间的地上找到了他扭曲变形的手机。 “手机坏了,用我的。” 她回到车里,拿出自己完好的手机,就紧盯着李显等他报出电话。可他的嘴唇张开又合住,虚弱的脸上写满了懊恼:“我。没。没记住。”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发现眼泪随着笑声滂沱而下。他的嘴角也微微勾起,可眼睛却慢慢合上了。 “保温。壶。” 贾柔在货车司机奇怪的眼神中快速翻找出保温壶,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虽然不知道李显要这个做什么,可只要是他的要求,她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保温壶找到了,然后呢?”泪水在她的笑颜上居然相得益彰。她柔声询问,却没有得到他的答复。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没有丝毫声音,她的神志也在这片宁谧中中渐渐远去,空洞的双眼只是一遍遍的描绘着他的轮廓。 等贾柔混沌的大脑恢复正常之时,她才察觉自己已经身在医院。将她唤醒的,却是在医生检查之下他发出的一声闷哼。不但是她,李显也在这一声之后醒了过来。 他的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想扯个笑容。她忽地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忙俯耳趴在他的唇边。 “二十。栋。六楼。让她。不要担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等贾柔处理完医院的事赶到李显家的时候,九点已近。 路途中,韩斌来电询问情况。贾柔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除了执行李显吩咐的这件事,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不巧的是,许言却已经出门去寻找他了。 好在刘婶有她的电话,贾柔三言两语的告诉了她李显所在的医院后,就急急折返了回去。这里距医院颇有些距离,十点差一刻的时候,她才将将赶到。 “我们调阅了行车记录仪。跟他同行的那个姑娘说的是实情,他的确是为了避让儿童才冲进了逆行车道。但那名儿童和其监护人我们都没能找到,抱歉了……” “没事,赔偿从走这边就是。谢谢你了。” “你少来这套。对了,我问个私人问题啊,你不是说你这哥们开车挺长时间了吗?” “嗯,怎么了?” “按说老司机在遇到下危险时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自己的位置,所以才有司机后座是最安全的这么一说。可从记录仪看,你这哥们手生的很,别说规避危险了,方向忽左忽右的,打都打不稳。” “你细细说说!” “我把这一段拷手机里了,你自个看吧。” 贾柔躲在转角处,李显所在的病房门口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正一遍遍的播放着一段视频,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的人。看视频的人贾柔见过一面,正是李显说过的沈继平。眼前的情况并不难猜,贾柔本想上前打声招呼,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鬼使神差之下,她躲在了转角。 “懂了。” “懂什么了?” “你发什么呆啊?说话!” “哎……跟他同行的那姑娘除了几处不重的挫伤,不是连点油皮都没蹭破吗?明白了没?” “啥?你是说……” “嗯,就你想的那样。” “我去,你这哥们为爱痴狂啊?!” “别瞎说,他俩就是同事。” “蒙谁呢?他傻?” “没错,他就是一煞笔,只要是他身边的人这傻子总想护着。” “……等你这哥们醒来了可一定给我引荐一下,我这还有事……” “沈哥,李哥他醒了吗?”不等制服兄告辞,贾柔就从转角走了出来。 沈继平目送冲两人点下头就大步离去的朋友,转而面色复杂的盯住了她。他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就指了指病房:“还没,在里面睡着呢。” 贾柔垂头低声道:“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她本就心下了然,再加上此刻的确定,李显所受的伤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难怪他视为兄弟的人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脑震荡、左眉之上缝了八针、右臂脱臼,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沈继婉、柯乐、柏陌都已经相继离去。且不去说分别离开的柯乐柏陌,自己妹妹这么早就走可是出乎了沈继平的预料。“有小妖精照顾哥就够了,再说不是还有你这电灯泡吗?我留这做什么?”沈继婉这句饱含暗示的告别词让亲哥琢磨了许久,难免让他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贾柔见沈继平开始发呆,只能硬着头皮将他唤醒:“沈哥?” “你去吧。”沈继平回过神就顺她的来路行去。 病房的门被慢慢推开,只有那个女孩静静的坐在李显床边。她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自己的男友,嘴角噙着一个柔和却坚定的笑。 直到贾柔在灯光下投射的阴影遮挡住了爱人的面庞,女孩才发现了她。 “谢……” 女孩抬起美丽的面庞看了眼,一句完整的道谢之言还没说完,就被一件事物吸住了目光。贾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发现吸引她的,正是自己怀里抱了许久的保温壶。 贾柔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这个保温壶里装着他俩的故事,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确认:“出事的时候哥怎么都要让我找到这个,你知道为什么吗?”说罢就把壶递了过去。 女孩伸手接过,可她脸上的笑却倏地垮了下来。她紧紧咬住了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眼中却被盈盈的幸福填满了。 贾柔偷偷叹口气,这种幸福正是自己不曾得到过的,如何看不出来。她倏地想到车祸前李显的表现,一些话不由自主的就说了出来:“抱歉,要不是我昨晚和哥睡的太晚,今天也不会出这事了。” 这话果然让女孩怔了怔,可她眼中的幸福却没有减少半分,更不用提期望中的疑惑。女孩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 贾柔眉头挑了挑,心里居然有些不服气。她沉吟了一阵,还是老实的说出了床上男人的作为:“怎么能不怪我,他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些伤。”说着就把车祸发生时李显刹那间的作为说了出来。 可出人意料的是,安静听完的女孩不但没有半分着恼,反而笑了起来。她柔柔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直震的贾柔找不着北。 “我懂他。你是不是爱上李显了?” 贾柔眨巴下眼睛,没搞懂眼前这个之前仅有数面之缘的女孩怎么会这么问。可她噙笑的目光还是让贾柔不由自主的思考起来。 自己爱上他了吗?或许对他有欣赏,或许对他敞开了心扉,或许对他有些旖旎的想法。但更多的,却是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安全和舒心,以及其他那些从未从异性身上体验过的感觉。 “应该……没有。”女孩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让贾柔吐露心声的魔力。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出乎女孩的意料。她点点头不再说话,可贾柔却絮絮叨叨的从自己的视角讲述了这两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就连自己的故事都一并说了出来。 “谢谢。” 不同于昨晚与李显聊天时的伤恸,一种轻松感萦绕着贾柔。她看着女孩真挚的浅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女孩们建立的友谊速度竟如此迅速。 “你傻笑个什么劲,别忘了我在单位人的眼里可是哥的情人。”贾柔止住笑,盯着许言示威似的说了这句话。 没想到许言却笑的更开心了,她迎着贾柔疑惑的目光将话题引到了别处:“我知道,我就是听你对李显的称呼有些别扭。” 贾柔琢磨了下奇怪道:“他那妹妹就那么恐怖?” 许言认真的点点头,又马上摇头否定了自己,她想了想才一本正经的开口解释:“怎么说呢?应该说婉姐她身上有种让人仰望的气质吧。” “切。”贾柔不屑的哼了声,本想反驳几句,却又没了说话的欲望。她深深的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和许言打了声招呼就转身离去。 “回了。他托我告诉你,不要担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舞台中心 眉弓火辣辣的痛感扰醒了李显。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将之前的阴郁驱散的一干二净,也在李显紧闭着的眼中投射出温暖的红光。空气中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里夹杂着恋人身上的清甜,仅凭这一丝甜蜜,眉弓的痛就退了下去。 不用睁眼,他就知道她近在眼前。 一夜未眠的许言却神采奕奕。她看到爱人的眼皮颤了颤,正等待他的苏醒,却发现爱人不但没有睁眼的打算,反而微微撅起了嘴。他的样子让她哭笑不得。 总算是让这个耍赖的男人睁开了眼睛。许言好笑的盯着他:“你就不怕索错了吻?” 李显满足的翘着嘴角,他也不说话只是活动了两下鼻翼。 许言伸手轻捏一下爱人作怪的鼻子,嘴里哼哼道:“狗鼻子。” 李显认真的点点头:“嗯,跟你一样。”不等恋人回应,他的眼睛就四处搜索起来。 许言哪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还是笑吟吟的装傻:“找什么呢?” 李显有些赧然,躲开了恋人的目光。他吭哧了半天才反问起来:“车呢?” 许言好辛苦才忍住笑出声的欲望,她保持着浅笑嗔怪道:“早送4s店了,自己都这样了还操心车呢。” “那贾柔呢?”他还在闪躲恋人捕捉过来的目光,却没想到这娘气十足的表现被她全看在了眼里。 许言清了清嗓子,这才将笑意驱逐出去:“她没事,昨晚还来看你了。” “哦。”李显似失落似放心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有引人误会的嫌疑,他赶忙望向恋人,却发现她眼中除了爱意和浅笑外再无其他。 他暗暗自嘲一声,忽地找回了男子气概:“贾柔昨晚送来的东西你藏哪了?” 爱人的心里变化许言自然了解,刚生出的一丢丢男友力就在他侵略的目光中迅速消融。红晕顺着脖颈攀上了脸颊,她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已经低下的脑袋中哼哼出来:“什么东西?” 他恍惚了一下,仅仅两天不见,她似乎又美丽了一分。 “咱们的定情信物!” 恋人果然红着脸朝自己脚下望去,李显一乐,起身就把她拥在了怀里。 许言吓了一跳,忙推开他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见爱人的笑没有丁点勉强才放下担心嗔怪道:“别闹,你还受着伤呢。”说着就把李显按了回去。 “我的身体我清楚,别担心。”他宽慰了恋人一阵,看着她瘦弱纤细的身子忽地想起了车祸前的那通电话。以他对妹妹的了解,少不了对恋人的诘难。 许言察觉出爱人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满眼担忧的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李显的双眸中全是歉意和怜惜,他慢慢爬了起来,声音沉沉的:“柯乐把你……不能生育的事情告诉婉婉了……”恋人眼中的惊诧瞒不过他,心疼的感觉一下子就攀了上来。 李显垂下眼睛,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恋人:“对不起,婉婉是个直脾气,如果她说了什么伤人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他顿了顿,语气从彷徨变得坚定:“我已经告诉她们了,这件事我不介意,我只在意你。” “不是的,其实……” 虽然已经知道爱人的态度,但许言仍被这句坚定的话语说得心尖一颤。他的左眉连同左眼被一块大纱布覆盖着,那上面本有一道为了保护妹妹留下的伤口。可如今却为了自己伤上加伤。 即将脱口而出的真实就这样被他的伤梗在了喉咙,她真的好怕,怕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到他,更怕自己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暖。许言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哽咽之音迸发而出。 “不是的!是我告诉婉姐的!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这么傻了!” 她从不会逼迫他,而他,也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咳咳,完事了吗?要完事了就让大夫检查吧。” 熟悉的一幕惊的两人看向门口,却见沈继平不知什么时候和医生已经进来了。他虚着死鱼眼看过来,一脸的无奈。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发小没有像上回那样故意打断他们。 “我看也不用检查了,这不生龙活虎的嘛。”医生笑着靠近,手里却一丝不苟的检查起来。 “可以出院了,但药要按时吃,另外伤口不能碰水,要忌食辛辣……”许言红着脸边听边应是,将医生的金科玉律一字不落的记在脑海。 沈继平趁机取笑发小:“马上奔四的人了,节操能不能再低一点。” “你滚蛋。”李显看看恋人娇嫩的肌肤,被戳到痛处的他黑着脸低吼出声。 笑闹声中,两人被护送回家。又能打几天酱油的李显自然不会忘了恋人,在路上就帮她请好了假,丝毫不理会发小的无可奈何。 沈继平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两个没良心的居然连口水都没给操劳了许久的自己喝,就把他赶出了家门。 低落的心情让沈继平没了去茶楼工作的心情,他给江春宁打电话安顿了下就径直回了家。可一回家,就发现向来忙碌的妹妹正悠闲在家里逗弄着建国。 “沈继平!” “煞笔!” 亲哥眼角直抽抽,冲建国龇牙咧嘴一阵,吓得它扑领扑棱的飞跑了。他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没好气的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沈继婉懒洋洋的,居然没有跟亲哥一般见识:“这边的事忙的差不多了,自然就闲了。” 沈继平一愣,明白了妹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她慵懒的瞟了眼亲哥,也不打算瞒着他:“嗯,还有些尾巴处理一下,下周一我就回福门了。” 亲哥点点头,毕竟妹夫和外甥都在那边,她离开是迟早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放心显子?他和小言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你就不打算留下来斧正斧正?” “不了,他俩的剩下的事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沈继婉放松的说道,这两天的事让她终于明白,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那自己何必再杞人忧天。 “那你还回来吗?”沈继平扭过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个问题让沈继婉有些不爽,她开始翻着白眼教训亲哥:“屁话,叔叔婶子、爸爸妈妈还有哥都在这呢,我隔三差五的总得回来看看。” 许是抖m之魂再次觉醒,沈继平见妹妹有了火气忽然就乐呵呵的作死起来:“其实吧,你不回来也没事,有我看着他们呢。你不在我日子还能好过些。” 还好他求生欲尚存,说完就妄图逃跑。可沈继平就没想想,从小到大他哪一次逃脱过妹妹的魔爪。刚跑出没几步,就被沈继婉薅着脖领子提溜了回来。 沈继平忙用手护脸,口呼“饶命”。意料中的打击报复没有到来,妹妹反而抱住了他。 “哥,谢谢你。还有,要加油!”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比自己更重要 刘婶和许蓉虽然对李显的归来万分欢迎,可在他此刻恼怒的目光中,两人赶忙以散步为名躲了出去。 他恼火的起由很简单。方才四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敏锐的发现了恋人吃东西的别扭模样。她今天仿佛很怕烫,半温的白粥都要吹半天才敢放进嘴里。 李显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恋人外观完好的下唇,可她却心虚的不敢与他对视。 “张嘴。” 许言被这两个命令般的字唬的心中更加慌乱。她忙赔上笑脸故意歪曲他的意思:“你胳膊还没好彻底,自己吃都费劲,不用喂我。”边说还边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送到他嘴边:“来,我喂你。” 谁知道爱人不但没有张嘴,就连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他眸中的火气不小,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许言的笑脸僵在脸上,爱人用眼神传过来的意思简单明了:“不顺我的心思,我不吃了。” 恋人的眼中带上了哀求,还意有所指的看看母亲和刘婶。李显把蕴藏火气的眼睛横了过去,刘婶和许蓉三两口吃了早饭就落荒而逃。 “张嘴。”爱人将目光移了回来,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许言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她一丝不苟的端坐着,脑袋垂到了胸前,双臂软软的放在腿上,两只手的大拇指攥在掌心。爱人命令的口吻再次响起,她除了心虚,心里竟还带上了一丝该死的甜蜜。 李显眉头拧成一团,他叹口气伸手抚在恋人脸上,用拇指轻轻剥开了她软糯的唇。 果不其然,她的下唇内侧烂糟糟的一片。李显心里抽了一下,竟引得左眉猛地痛起来:“我该拿你怎么办?是不是得夸你聪明?居然想到咬里面了。”说罢,他就恼怒的收手把头扭向一旁。 “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恋人急急忙忙的蹲在自己腿侧,仰着粉嫩的脸呢喃出声。 仅仅是余光瞥到一瞬,就让李显心里的火烟消云散,可他还是硬下心肠沉声道:“光认错就完了?”嘴上说着,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着对视过去。 许言见爱人有了松动,立马起身挤进李显的怀里环住他的脖子,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起来:“以后我绝对不咬了,真的!”不成想他眼中却传来了丝毫不信的讯息。 爱人的样子让她没了主意。以往用过的招数似乎都不适合此刻的情境,左右为难一阵,许言只得赌气道:“你说吧!怎么才能让我过了这一关!” 爱人惊了:“现在该气的是我好吗?你还好意思耍脾气?”他抚上下巴摩挲一阵,终于有了主意:“去,给我写个保证书!” 许言被这话搞的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学生。可爱人眼里的坚持还是让她起身去找纸笔。她心中暗苦,自己这个咬嘴唇的毛病真挺难改,现在写了保证以后万一…… 想到这里,她就开始打小算盘。许言蹬蹬蹬的跑向画室,拿起铅笔和纸就打算去找爱人报道,心里祈祷他不要记得有橡皮这种东西。可还没走到门口,爱人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出来吧,我找到了。” 许言懊恼的丢下纸笔,有些埋怨两人的灵犀。她磨磨蹭蹭的走出去,果然看到了爱人促狭的笑。她垂头丧气的接过他递上来的钢笔和白纸,只得用起缓兵之计:“肚子饿,没力气写。” 她耍赖的样子可不多见,恋人水汪汪的眼睛让李显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她不出所料的一粒米一粒米的喝起粥来。李显失笑,三两口就结果了自己的早饭,又哀怨的说道:“可怜我这胳膊还没好利索就得喂你。” 恋人气鼓鼓的大口吃起来。这么一闹,粥却是不用再吹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恋人斗,更是其乐无穷。李显没搞懂,本来挺哀伤挺气愤的一件事,怎么到现在反而成了一场游戏。他刚一松神,吃完早饭的恋人飞速收拾完餐具就躲进厨房。 “你胳膊没好,就不要来帮忙洗碗了。”她不但躲了起来,还用话堵住了他。李显哀叹一声,如此鬼灵精怪的恋人还真没法跟她置气,但顽强的斗志岂能轻易认输。 “刘姐回来又该怨你抢活干了。”他故意把家里的另外一个成员扯了进来。 恋人的台词不出所料:“家务刘婶平时干的多,这时候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你说的对,不就是胳膊有点疼,眼睛只能用一只嘛。小事情,我这就去擦桌子拖地!” 爱人的话把许言噎个半死,这场比试还是自己输了。她擦净手,乖乖的坐到他身边,拿起了纸笔。可输人不输阵,她看着他再次耍赖起来:“我不会写。” 爱人似乎一点也不急,浅笑着再次逼迫道:“我说,你写。”说着,也不管她答应没答应,他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保证书!我许言今日保证,要是以后……” 她低头沙沙的写起来,还不忘挡住爱人窥探的目光。过了片刻,门铃响起,许言忙不迭的起身去开门。只要家里仅有这对恋人,刘婶就不会自行开门,很贴心的留出些时间给他们。 在刘婶和许蓉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把叠起来的保证书双手递给爱人,还朝门口努了努嘴。 李显右眼直抽抽,忽地和大意失荆州的关羽有了共鸣。他看着手里叠起的纸张出神,这封“保证书”的内容不用看,就知道和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毫无关联。 他瞅瞅和刘婶聊的热火朝天的恋人,苦笑一声就把这张纸塞进了兜里。 晚饭时贾柔如约来蹭了顿饭,并告诉李显她明天就去州古上班。可正当听李显交代后续工作听得认真的时候,她就收到了来自许言那里的哀怨目光。 贾柔无奈告辞离去,却是已经到了伤患该睡觉的时候。 卧室暖色的灯光中,只有两人呼吸声交相呼应。许蓉已经安睡,李显也早在恋人的帮助下洗漱完毕。他靠坐在床头,恋人正安静的趴在他腿上。 “答应我,以后不要伤害自己了。” 他抚摸着恋人的脑袋,还是把憋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她还没有回应,李显就感受到了腿上传来的潮湿。许言吸鼻子的声音和她柔柔的话语过了许久才一同响起:“我写的保证书你还没看呢。” 那张装在睡裤兜里大半天的“保证书”此刻终于在他面前展露了真容。 “我保证,但你也要答应以后一周最多回来一次。还有,我爱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2017年4月16日中午十一点十三。 “是不是挺丑的?” 李显从副驾遮光板的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模样,那道从左眉一直竖到发际线的红色蜈蚣让他皱起了眉头。不知从何时开始,钢铁直男般的他居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外貌。 “别瞎说!” “嗯,难看死了。” 同一时间,两句背道而驰的话回响在车里。沈继平感受着后座的杀气缩了缩脖子。今天他陪发小来医院拆线,自然少不了许言这条小尾巴。 她气鼓鼓的瞪着情敌,顿觉这个人面目可憎。正想着怎么奚落他两句,爱人磁性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中午约的几点,咱们别迟了。” 许言抬头看去,爱人的目光正从镜子里折射过来。那里面的意思显而易见:“只要你不介意就行。”她使劲点头,差点把脑袋从脖子上晃下来。 沈继平从后视镜看到她的表现,没搞懂后座涨红脸的女孩这是在演哪一出。他又用余光瞟了眼一脸满意的发小,见实在是没法插进他们的世界,只得丧气的回应:“十二点,来得及。” 一路无话,尽管沈继平嘴上说的轻松,可等三人赶到酒店的时候还是比长辈们晚了一步。 许言只是往门里瞥了一眼就九十度转身躲在了外面,李显似有所悟,他也跟着躲了起来,两人很没义气的去让沈继平堵枪眼。 “臭小子和他女朋友呢?” “上厕所去了。” 包间里的对话被门关在了里面,李显其实也有些心虚。这次出车祸,他、许言、沈继平、沈继婉一起商量好不告诉长辈们。可妹妹结束了这边的工作,明天就要返回福门,下次见面的机会遥遥无期,今天不来参加这一大家子的聚会实在说不过去。 李显只能在昨晚紧急召集了兄妹一起商议对策。 “明天怎么说?”李显有气无力的询问声孤零零的在客厅回荡,等待他的只有其余三人的沉默。 片刻后,沈继平左右看看率先打破了沉默:“要不就说咱两打架弄的吧。”他倒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沈继婉白了亲哥一眼:“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这样的哥打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你懂个蛋,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怎么都躲不过数落。所以现在的重点是转移矛盾,让显子少承担些火力才是正经……婉婉,你……你觉得我说的还有理吧。”妹妹的冷目让沈继平的底气被仍到了爪哇国。他见沈继婉勾了勾手指,只得乖乖掀起额前的碎发把脑门支了过去。 “咚!” 李显看着妹妹的手指在发小的前额留下一个红印,正打算开解两句,却发现恋人正愣愣出神。他伸手牵住她询问道:“你觉得呢?” 恋人回过神,面色为难一阵低下了头:“实话实说吧。” “赞同。”妹妹肯定的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瞒着长辈们的本意是怕他们担心,可事已至此,实话实说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李显点点头便做了决定。沈继平撇撇嘴,三比一之下已经没了自己提供意见的必要。 许言忽地抬头询问,她的眼里全是不舍:“婉姐,你可以不走吗?” 李显和沈继平一愣,没想到平时总躲着妹妹的她会这么说。他俩同时看向沈继婉,她的这句话何尝不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可三十多岁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女孩眸子中的不舍真挚而恳切,让沈继婉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抹笑。她冲李显示意一下,忍不住开始调侃:“小妖精,你这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了。你有哥陪着,我老公和儿子可还在福门苦等呢。” “婉姐,我不是那个意……”女孩急急的解释声在沈继婉戏谑的目光中消失无踪。 “婉姐,谢谢你。” …… 李显晃晃脑袋从回忆中醒来,他握住恋人的手柔声宽慰:“昨晚不是说了吗?咱们一起解释。” 她垂着的脑袋让他看不清表情:“婉姐的爸爸妈妈也在。我……我毕竟只是……” 不等恋人说完丧气话,李显就打断了她:“别乱想,没听刚才伯伯的话吗?他们已经认可你了。”话音刚落,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我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李显笑着将她拥住。 良久之后,包间的门被推开,里面的人就看到了牵手而入的两人。李显见四位长辈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脸上,只能停下脚步任由他们审视。 “丫头,来坐阿姨身边。” 李显眨巴下眼,意料中的询问没有到来。自己的母亲反而亲密的拉着恋人入了座。两家八口从主位的沈父和李父起分坐两边。李显了悟的坐到自己的位置,兄妹三人对视一眼,都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人早打了小报告。 三人的目光集中在许言身上,她涨红了脸低声喃喃:“对不起,我……我……” “小许!你道什么歉?!” “你做的对!要不是你告诉了弟妹,我们四个老家伙还蒙在鼓里呢。” “是啊,想想都让人伤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女居然会瞒人了。” “你们三个再瞪一眼丫头试试!” 长辈们连绵不绝的回护和数落让三兄妹哭笑不得,沈继婉偷偷冲许言竖了竖拇指,沈继平却用死鱼眼表达着自己对她“叛徒”的论断。只有李显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恋人。 一顿丰盛的午饭就在这样温馨而轻松的气氛中结束。等李显和许言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到了晚饭时分。沈继婉晚上还要和肃州的朋友们聚一场,想当电灯泡的沈继平自然被赶回了他自己家。 刘婶招呼两人落座吃饭,没想到他俩都懒在沙发上不愿动弹。 “刘姐,你跟她妈妈快吃吧,我们俩刚吃完中饭。” 许言见听完爱人的解释一脸疑惑的刘婶回了饭桌,笑倒在了他怀里。 李显揽住恋人,笑着低声耳语:“之前一直没机会问,你什么时候偷偷告诉我妈的?” 倚在怀里的女孩把脸藏进了他的肩窝:“第二天就给阿姨打电话说了。” 李显失笑,却拿小叛徒无可奈何。他拿下巴蹭蹭她的脑袋:“人小鬼大。” “对不起,我知道叔叔阿姨会担心,可我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们。”女孩闷闷的声音从肩膀传来,李显明白她对自己父母的那种孺慕,但恋人的话还是让他皱了眉头。 “从现在开始,对不起之类道歉的话也是家里的禁用词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简单的选择题 “小可乐,你考虑好了吗?” 晚上已过八点,沈继婉终于在朋友和生意伙伴们的夹击下脱开了身。她寻摸了半天,才在酒会角落里找到了独坐的柯乐。 她几天前就得知了沈继婉将回福门的消息。这个认识还不到两个月的姐姐对自己的恩情让柯乐感动不已,直觉得自己已经还不清了。 沈继婉给了她两条路以供选择,要么留在肃州照看这边的生意,要么一同返回福门见识新的天地。柯乐其实更倾向于去福门,毕竟她本来就有喜欢闯荡的性格。可那段陷入麻木僵持中的恋情,以及那个近四年未曾谋面的女人还是拖住了她的脚步。 李显出车祸后,她也探望过几次。但闺蜜那对爱人心痛而又依恋的脸,让她怎么都没办法提起说好今天一起去探望那个女人的事。 “姐,能再给我一晚时间吗?” 沈继婉有些奇怪,眼前这个妹妹从来都不是一个磨叽的人。虽然福门远了点,可现在交通如此便捷,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结。她打算问出个所以然:“因为小白那个臭小子?” 柯乐看着姐姐探究却关切的目光,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这幅知足的模样,倒难怪她和许言能相交莫逆。她苦笑着摇头回应:“不全是,姐你听我说。” 一片灯红酒绿中,女孩清朗的声音娓娓道来,将她的过往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了沈继婉面前。 “姐,等酒会结束,我去看看她再做决定可以吗?”女孩赧然的请求,让沈继婉心痛起来。 她伸手揉乱了女孩的头发:“你是不是看上哪位男士了?”说着就全场扫视起来。 柯乐莫名奇妙的看着她的动作,没搞懂姐姐的脑回路:“姐你咋想的?怎么可能?” “哦,那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 柯乐本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能够足以面对那个女人,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走到了那个属于自己小房子的楼下。 她点了支烟,袅袅的烟雾从口鼻中升向空中,又在一个黑着灯的窗户前飘散开来。柯乐收回目光,木然的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喧闹的声音,让她的心里刚升起的依靠感黯淡下去。 “怎么了?”男友的大嗓门伴随着嘈杂传来,震的她有些恍惚。 她从耳边拿开手机看看时间,十点一刻:“晚上回来吗?” 柔和的声音似乎让对面的男友起了挂念:“出什么事了?” “我想让你陪我去见……”她将心中的希冀吐露了一半又改了主意:“没事,你玩吧。” 男友又陷入了沉默,唯有那片喧嚣证明着两人尚在通话。 “好,那我挂了。”片刻后,他如是说着,可半天也没有采取行动。柯乐心底软了下来,她紧紧抿着唇做了决定,只要他再问出哪怕一个字,自己就留在肃州。 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给出了答案,她本已木然的脸上竟写满了苦涩。 她将手里的烟头远远弹开,看着它在地上爆出一小片不起眼的火花。正当她准备再点一根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柯乐怔了怔,慌慌张张的掏出来一看,心里忽地暖洋洋一片。 她终归没有忘了自己。 柯乐揉揉发酸的鼻头接通了电话:“怎么了言姐?” “你去你妈妈那里了吗?”她温暖的声音里透着歉意,柯乐觉得疲倦的身心又有了力量:“还没,正准备去。” 电话那头的女孩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柯乐开心极了,可说出的话却拒绝了她:“你快饶了我吧,你这么迟跑出来,李哥不得跟我拼命啊。”说着就转身迈开了步,她的温暖让自己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个女人。 还没走出两步,柯乐就被定在了原地。 身后的单元门,伴随着闺蜜嗔怪的声音一同打开:“李显才不是小心眼呢,我早就跟他说……”她的声音一顿,想来看到了几步之外的身影。 许言眨眨眼,没想到自己的目标就在楼下。她收起电话笑了起来:“你怎么站……”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女孩就飞身扑进了怀里。 许言被箍的喘不过气,忙拍了拍闺蜜的后背:“我就知道你肯定磨蹭着想赖皮。”可怀里的女孩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只能哀求起来:“松点劲,我肋骨快折了。” “闭嘴!让我抱一会!”闺蜜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肩头传来,手上却放松了一分。 春日的风还带着凉意,可却只能从这一对相拥女孩的身边飘过,她们似包裹着一层暖被,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寒冷。 “你跟李哥怎么说的?” “额……” “是不是全说了?” “嗯,对不起。” “咳,说就说呗。李哥的人品我还是信的过的。” “那必须啊。” “必须个屁!我这是自我安慰呢!难道你还能把说出去的话吃回来?” …… “对不……” “算了算了算了,怕了你了。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说不出口,每当想告诉他的时候我就怕的厉害。” “哎……我明白。可你想过没有,纸里又包不住火,你主动坦白和被他发现可是两个概念。” “我知道……其实我就是在等他发现。” “你就不怕他误会你欺骗他?” “不会的,我了解他。” …… “行吧,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出主意。对了,你和赟姐和好了吧?” “嗯,上周我去找过她了。” “赟姐她是不是还对你有那种意思呢?” “不说我了,你会跟婉姐去福门吗?” “嗯,我想明白了,等会跟那个女人说一声我明天就跟姐走。” “也好,多见见世面总是好事。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用,又没多少东西。哎哎哎,你拿手机干嘛?” “给小新打电话啊,还能干嘛?” “言姐,你饶了我行不?赟姐要知道我不跟她商量就跑去福门,我还用不用活了?” “也是哈,那我先不跟她说,你到了福门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她。” “咦?你真不劝我留下吗?就这么舍得我走?太没良心了吧?!” …… “可乐,要加油。” “嗯……” “别难过,想我就多发消息多打电话,实在想的不行了就回来看看我和小新。” “谢谢你。” “傻了吧唧的。” “如果柏陌……算了。” …… 两个女孩聊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聊天的气氛却消弭无踪。 柯乐看着眼前快四年未曾踏足的房门,心里积攒下来的勇气倏地消失无踪。她伸出手又缩回来,再伸出手再缩回来,想逃开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叩叩叩。” 柯乐看着自顾自敲门的闺蜜陷入了呆滞,刚转身想跑却被她紧紧抓住。 “这一次,该我帮你了。” 第一百四十章 归 那座破破烂烂的沙堡门缓缓开启,柯乐甚至闻到了里面的腐臭气息。过往的记忆涌出来,和眼前的画面交错在一起。那个女人样貌依旧,可无神的双眼却诉说着她的憔悴。 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门,待看清眼前的两人就是一愣。许言看得出她眸中的惊喜,可仅仅片刻后就被她藏在了眼底。 “阿姨您好,这么晚还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许言,跟柯乐一起过来看看您。”许言怕一松手闺蜜逃跑,只能拉着她赶忙问好。但无论怎么示意,闺蜜在看了一眼这个中年女人后就把头扭向了一旁,不言不语。 女人小心将激动的心思隐匿起来,冷着一张脸冲许言点点头,就走回了屋内。她的脚步轻到微不可闻,除了想听听门口的动静,更怕自己弄出些响动将那两个女孩惊跑。 许言牵着闺蜜的手走了一步,胳膊那头的人却纹丝不动。再拉一把,手臂传来的反作用力倒把她扯了回去。若是以前的她,说不定就拿倔强不语的闺蜜没了办法,但在和爱人相处之后,她多的是主意打破此刻的局面。 许言凑在闺蜜耳旁,乐呵呵的说:“我力气小,拉不动你。要不我给婉姐打个电话?她力气比较大。” “你!” 这一招果然应验,闺蜜瞪了她一眼就甩开手大步进了屋。许言偷偷吐下舌头,忙不迭的进了门,还不忘从里面上了保险。这下,就算柯乐想跑,开门的时间也够自己追上来了。 许言走进客厅,这所房子比魏歆赟家大些,胡乱摆放的家什以及地面上清晰可见的灰尘却反映着主人的心绪。闺蜜和女人都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脑袋各自朝向一边,谁都没有开口的勇气。 许言走到两人身前,柔柔的声音让这所房子有了生气:“阿姨,我有点渴。” 女人怔了怔,面色复杂的看看她,叹口气就起了身。她翻找在客厅翻找一阵,却只找到几个空的矿泉水瓶:“我去烧点水。” “阿姨,我去帮您。” “言姐,咱们走吧。” 两个女孩的声音同时响起,闺蜜眼里的没落让许言心中一痛,本想劝慰几句却被女人突兀的话堵了回去。 “那你回来做什么?只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她的话语带着刺,声音却颤抖的不像样。 许言心里苦笑,这对不愧是母女,口不对心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下,以闺蜜的脾气,不顶上去才怪了。 果然,闺蜜刷的站起身,怒意满满的盯了会女人。这才冷笑出声:“言姐你看到了,咱们走!”说罢就率先向门口走去。 女人眼中的挣扎凝如实质,被许言瞧了个清楚。她深深的吸一口气大喝出声:“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气沉丹田的呼喝不仅震住了女人,就连闺蜜的脚步也一同被定在了原地。她慢慢转回了身,红红的眼眶让许言快速低下了头。 “言姐,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非得逼我认了她你才肯罢休?!” 闺蜜的低喝在耳边回荡,许言知道只要自己点一下头,闺蜜就会喊女人那声停滞了四年的称呼,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她赶忙摇了摇头,呢喃声像犯了错的孩子:“我……我真的渴了,想喝口热水……” 她偷瞟一眼闺蜜,她的红眼圈迅速消退了下去,气咻咻的坐回了沙发。许言那副小学生模样丝毫不改,又对女人开口:“阿姨……能不能……麻烦烧点水……” 女人回过神,想不通眼前这个古灵精怪又乖巧可爱的女孩是什么身份,居然把女儿拿捏的死死的。她木讷的点点头:“好,稍等一下。” “阿姨我去帮您。” 柯乐看着闺蜜跟着女人进入厨房的背影,心里的气愤早已被暖意取代。她站起身,开始在这个曾住了许久的屋子里闲逛。客厅、主卧、书房、卫生间皆是又乱又脏,丝毫不像有人长期居住的样子。可这种凌乱却让鼻间那种腐臭的味道淡了许多。 这里的现状丝毫看不出女人以前是个爱干净的美丽女性。柯乐回想一下,竟觉得女人如今不施粉黛的素颜比以前要好看上不少。 整个屋子中,只有一扇门紧紧关着。柯乐走到这间房门口,没有记错的话这里面装载着自己的过去。 门被轻轻推开,可里面的情境却让她潸然泪下。 厨房里。女人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水壶。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有些赧然的对许言说:“要不我去买点水吧。” 许言笑着摇摇头,拿起早已落满灰尘的铁锅就洗了起来:“用这个可以烧,我想喝点热水。” 女人看着许言干净而清纯的面庞,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乐乐的同……朋友?” 女人纠结的面庞中和含混的话语让许言一愣,想了一阵终于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她抚上下巴摩挲一阵,这才组织好了语言:“阿姨,我和可乐是两年前认识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女人点点头,刚才的那一幕已经很能说明两人的关系了,可这些不是她想问的,她有些忸怩的再次发问:“哦,你在哪里工作?和乐乐在一起吗?” 许言哪能不明白问题的意思,她的笑容丝毫不改:“我大学还没毕业,不过我们共事过一段时间。” 女人眼中肉眼可见的带上了怒意,但很快的就化成了黯然:“小言,听阿姨一句劝。别跟乐乐交往了,她会带坏你的……” 许言对这些话没有丝毫反应,她盛水开火,等做上了水才回身拉住了女人的手。她的笑容中蕴藏着融化坚冰的温暖:“怎么会,可乐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坚强的女孩。要不是有她护着,我都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女人拧起的眉头就这样在女孩温暖的手心中舒展开来,可黯然的双眼却透着浓浓的自责:“你说的对,乐乐一直都是个好孩子,都怪我……” “阿姨您别这么说。”许言摆摆手打断了女人的话,她直视着她的眼睛:“谁都有糊涂的时候。可乐今年已经不干那一行了,她现在在一个很好的姐姐那里工作,管着一大摊生意。” 女人惊的抬起头,倒不是因为女孩话里的意思是知道了自己不堪的过往,而是关于女儿的信息:“你是说?!” “嗯。” 柯乐站在那间房里,任由泪水滴落。这里不但保持着自己曾住过的模样,无论是地面、家具还是细小的摆件,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与屋子里其他地方的脏乱格格不入。 而引得她落泪的,却是在自己睡过的床脚下摆着的地铺。除了薄薄的被褥,那上面就只有枕头旁一个不大的相框。她拿起来一看,被长期摩挲的木质外框已然发亮,而里面的少女正甜美的笑着。 “出来喝些水吧。” 女人干涩的声音传了进来,柯乐的心口被重重的捶了一下。她抱着相框大步走了出来,鼻间的腐臭消失无踪,这座沙堡无论破烂成什么样,只要她在,就是家。 “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母亲的心 “安全到了吗?” 李显看看时间,刚好十点整。 距离恋人出门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他有些后悔没有陪她一起去。不过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参与她们小姐妹今晚的特殊任务。 阴影人很快回了消息:“我已经在上楼了,刚好有人开门。” 李显长出了口气,这大半夜的,万一她遇到坏人怎么办?自己真是昏了头才让她这么晚独自出门:“她妈家在哪?远不远?等会你们怎么过去?” 阴影人的回复仿佛让他看到了恋人甜蜜的苦笑:“还不知道呐,等下给你发位置,不用担心。” 李显点点头,还算她有点良心。可不等他回复,阴影人发来的两个字就让他从床上蹦了起来。 “完了。” “什么完了?出什么事了?”他头一回知道自己打字速度竟快速如斯。 还好阴影人也回复的不慢,这才止住了他奔出屋的念头:“可乐家里没人……” 李显按住心口,自己本来就比她大了一轮,再这样吓自己几回估计撑不了几年了,他坐回床沿,没好气的打字:“笨!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不定小白已经陪她去了。” “应该不会吧,稍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阴影人回了这句后就陷入了沉默。李显像头拉磨的驴,在卧室里不停的绕圈圈。几个世纪的时间就此过去,该死的手机这才有了动静。 “我们汇合了,这就去她妈妈家。乖乖睡觉吧。”阴影人的回答终于让他放下了心,李显回了个“好”字就躺回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乐不可支,原来自己还有如此青涩的一面。 “叩叩叩。”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显的自嘲。他有些发懵,家里除了自己就只有许蓉在,从来不起夜的她居然这个点敲自己的门。李显苦笑劝慰:“乖乖去睡觉,不然许言回来了咱两都得挨数落。” 话音一落,门外就寂静下来。李显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许蓉还是很懂事的。可他正打算关灯睡觉的时候,门口响起的一句话却让他急急起身。 “李显,能和你聊聊吗?” 李显打开门走了出来,许蓉正坐在沙发上。一个月的将养,让她胖了一些,也比初见时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她端庄的背影让他有些恍惚,自从刺伤自己后这样的许蓉还是第一次见。 李显坐在沙发另一侧,面对这个只比自己大十三岁的女性,他难免有些心虚:“许……许……,你好,好久不见。”许了半天,他也没搞懂该如何称呼。 许蓉看出了他的窘迫,她笑着说:“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李显点点头,不敢与她对视。趁着母亲不在把人家女儿骗回了家,这事怎么说都是自己没理。 “对不起,上次我没有控制住自己。”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不少痕迹,可许言那传自她的容貌却在轮廓中陈述着曾经的美丽。 李显赶忙摇头:“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保护许言。”他深吸口气抬头与她对视,却发现了她眼里的轻松。 “谢谢。”看来上次的事给了她颇大的心里负担,许蓉听到他诚恳的话送算松了口气。 “别客气,咱们……咱们是一家人。”职场里那个八面玲珑的李显消失无踪,面对恋人的母亲,他的词干巴巴的。 许蓉失笑,眼前男人的担当她已见识过,此刻他发红的脸却透漏了他的单纯:“不光是我,我主要想替言儿谢谢你。” 李显此刻的大脑尚在缺氧状态,丝毫没听出她话里的称呼有什么不同:“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更谈不上谢了。” “怎么会谈不上?言儿他还小,以前燕燕一个人的时候可苦了她。”许蓉说着眼角就湿润起来:“我身体不好,老是犯糊涂,帮不上燕燕的忙。不过言儿都告诉我了,自从燕燕和你在一起,她至少能像个正常女孩子一样了。” 李显感到自己太阳穴直跳。他开始感慨幸亏自己以前看过不少此类的艺术作品,不然真能被她绕进去:“怎么会,言儿很乖,不需要怎么操心。” 许蓉自豪的点点头,可眼里很快就浮上了愧疚。在她心里,自己亏欠这一双儿女良多。 李显看着低头不语的许蓉一阵唏嘘,她的过往听恋人讲起过。那些逝去的往事已是让人心酸,加之她如今的模样,如何再能提起她当年对恋人犯下的错。 “李显,你已经结婚了对吧?” 他刚想温言几句,就被许蓉接下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李显担忧的看着她,生怕她陷入那些不堪的回忆里:“没错,我是结婚了,但我一定会尽快给她一个交代。” 许蓉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 她看到李显担忧的模样有些赧然:“放心吧,我没有生气。”她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燕燕心里已经揣着你了。” 说着说着,许蓉就严肃起来:“我家的事情估计燕燕已经跟你说了。请你答应我,不管将来你能不能给她个名分,至少看在她把一切都交给你的份上,不要让人伤害她。” 她眼中的严肃只是为了掩饰恐慌,李显看的一清二楚。可她这卑微而诚挚的要求却让他心里猛的一抽,沉闷的感觉就像戈壁的沙暴,灰蒙蒙的压了下来。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自己!” 许蓉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面容刚毅,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可还不等她点头,他如誓言般的话语就再次到来。 “我一定会娶她!请你放心。” 许蓉眼前开始模糊,男人的承诺蕴藏着力量,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认真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见他放松稍许便转了话头:“李显,我能提个要求吗?” 李显赶忙回应:“当然可以。” 许蓉拭了下眼角,郑重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明天就去养老院。燕燕和言儿已经够让你费心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 李显一惊,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她:“不行!” 许蓉笑了起来,他的话让自己对女儿更加放心:“怎么不行,等你们将来有了孩子压力就更大了,我怎么能这么自私。” 李显心里一突,虽然许蓉的精神状况他已知晓,可她此刻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皱着眉询问:“养老院不用再提了,我和她都不会同意,另外你……你不知道许……燕燕她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吗?” 许蓉的笑僵在了脸上,她愕然反问:“怎么可能?” 李显闭上眼叹口气,恋人的这个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结。倒不是介意她无法生育,他心中有些猜测,无论是她的对a还是生育问题,都反应出恋人的卵巢出了问题,更不用说……而她那次独自去首都,在他看来就是恋人瞒着自己去寻求治愈方法的旅程。 但结果显而易见。 李显虽然能压下心里的怨怼,可一想到她小腹那道狰狞的伤口,对恋人的心疼却怎么都控制不住:“你忘了吗?当年对她的伤害?” 刚一说完,他的眼中就猛地一亮。李显低头回忆起来,恋人曾提到过一位女性医生,那位医生能在十多年前治好年幼许言的伤,医术应该相当非凡。想到这里,他就急急抬头询问:“许蓉,当年你是带燕燕去哪里治的……” 可还没问完,剩下的话就卡在了李显的喉咙。 许蓉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她眼里全是迷惑,仿佛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李显长叹一声,心中的疲乏让伤口都有些隐隐作痛。 “走吧言儿,快去睡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藏起来的病 当柯乐母女相拥而泣的时候,许言就悄悄离开了,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侠客风范。 她一脸满足的回到家,还在暗自为自己的精彩表现喝彩。可等她蹑手蹑脚的一开门,就看到了昏暗灯光中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爱人。 许言气咻咻的走过去,用双手扳住他的脸就开始了数落:“怎么不听话?不是说好先去睡嘛?刚拆线不知道吗?休息不好怎么能快快恢复?唔……” 还没数落完,她就在一声惊呼中被拉进了爱人怀里,嘴自然被堵住了。他车祸后,许言就尽力避免爱人因为情欲心神激荡。可这种事绝对是双刃剑,她此刻才知道久旱逢甘露的滋味。爱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吹的她痒痒的。 “你不在,我睡不着。” 情欲渐退,爱意又暖洋洋的补了上来,许言调整一下身子,整个蜷缩在他怀里这才满意,她静静的听着爱人有力的心跳:“嗯,我也是。” 李显得意的声音紧随其后:“既然这样,那我以后还是每晚回来吧。”说罢还拿下巴抵住她的脑门。可怀里的人儿也不是吃素的,稍稍一仰就抬起了头。 李显赔着笑刚一低头,就对上了恋人幽怨的目光。不仅如此,她还龇了龇整齐洁白的贝齿,示威似的放在下唇上。他有些着恼,忙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还会威胁人了?跟谁学的!” “跟你!”恋人皱皱鼻子就哼哼出声,李显失笑,只能再次妥协:“我说着玩呢,每周回,保证每周回!” 恋人满意的点点头,又缩回了独属于自己的“宝座”。李显看着她,与许蓉聊天时出现的那种心疼再也压不下去。他轻吻在她的额头,手臂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你有心事。”许言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爱人虽然掩饰的很好,可两人间的灵犀还是让她察觉出了不对。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总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没有。” 许言微微点头,既然爱人不愿意说,那她就不会去勉强他。她又蜷了下身体,让他能抱得更轻松些。昏暗的灯光中,只有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许言怀疑爱人睡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却打破了宁静:“时间好快,我们在一起都一个多月了。” 许言心里一跳,自己故意留下的破绽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被他察觉了。她把脸埋在了他的心口,双手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嗯,3月12日,我记得。” 李显看着恋人的动作,心里疼的厉害。她总是这样,想把伤痛隐藏起来。他双臂用力,将这只惊慌的鸟儿打横抱起,踱步进了卧室,将她轻放在床上。 他又关掉了整个房间的灯光,或许黑暗能让她放松一些。李显躺回床上,将胳膊伸进她的颈下,另一支手则一下一下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睡吧。”怀中的人儿听到他的温言非但没有放松心神,反而浑身战栗起来。 爱人安逸的怀抱,温暖的话语都让许言如此眷恋。可他明明已经察觉了那个破绽,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好。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到来,她心里的不安和惶恐更甚。她又有了咬下唇的冲动,可想到那张保证书,只能放过嘴唇用力抱住爱人:“你就不奇怪吗?” “别瞎琢磨,有什么好奇怪的?快睡!我困了!”爱人回应的很快,可他命令般的话语就像是在躲避。是了,原来他是在躲避。 许言压下心头的酸楚,声音里带上了一分笑意:“咱们都在一起一个多月了,我还没来过例假呢,你不奇怪吗?”爱人的细心与体贴她早有感触,这么大的破绽他如何发现不了。 她也想像正常女孩一样每月有这样的经历,可对她来说,女孩们避之不及的痛经都是一种奢求。或许在说出了秘密之后,这个温暖的怀抱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吧,心中的酸涩没持续多久,许言就趁着这个机会开了口,当下就是自己坦白一切的时间:“李显,你静静的听我说,不要打断我。” 爱人的沉默既给了她勇气,又让她的心中有些失落。许言收回双臂抵在两人之间,将全部的力气都用了上去,想要阻止爱人意料之中的反应。 “李显,谢谢你能爱这样的我。其实我不是个完整的女……” 果不其然,他又用唇堵住了自己要坦白的话语。许言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她连忙一边后仰一边用力挡住爱人,哽咽之声奔涌而出:“你听我说!你答应……” 爱人翻身压上,原来他的力气这么大。只用了一只手就将她的双手固定在了头顶。他的吻雨点般落下,间隙中还断断续续的拼凑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将许言的勇气消磨殆尽。 “除非你是个男人!否则我娶定你了!” 这句话并没有出乎许言的预料,可里面的意思却将她那些微不足道的勇气击的粉碎。她没有误解爱人的话语,可操丹的现实却让她不得不胆怯。 “是不是你不相信我会娶你?!”爱人突然撑起了身体,黑暗中他的眼睛亮的出奇,可那双眸子里却全是心疼和怒火。 她瑟缩的摇头,却不料这个动作似火上浇油一般,让爱人的怒火更盛了一分:“那你为什么总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为什么总试图让我动摇!!” 怒意灼的他左眉上的伤口红的快要滴血,而伤口又引得她的泪大股大股涌出来。从这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了坦白的勇气。她的解释是如此苍白:“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 无力又残缺的解释终于彻底让爱人烧红了眼,他风箱般起伏的胸膛一顿,透着冷意的话从唇间吐露出来:“明白了,是因为我说结婚之后才结合的话让你不安心对吗?” 他的这幅样子许言从未见过,她一时竟呆住了。可她呆滞的样子,在爱人此刻毫无理智的大脑中就成了默认。 “我是煞笔。” 爱人冷哼出声,她猛地感觉到被钳制的双手痛了起来,下一刻,他就像头野兽一样用另一只手撕扯起她的衣服。 “不要!” 惊恐、后悔、羞耻、委屈、怜惜、爱慕一股脑的冲了上来,激的她惊呼出声。魏歆赟曾带给她的冷历历在目,她不敢想像爱人发现自己残破的身体后会作何感想。 李显直觉得怒火一波波冲击着大脑,将理智烧的一丝不剩。恋人的惊呼只是给予了些许清明,可还是没能将他彻底唤醒。他隐约记得不久前有人对他提过什么要求,虽然沸腾的大脑拒绝回忆,但他动作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滴滴滴。” 手机的收到信息的响动就像一瓢冷水,将李显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恋人的啜泣声传来,他悚然而惊,慌张的松开了手。她的衣服已经被撕扯了大半,几缕破布条中已经能看到恋人浅色的文胸。 李显像溺水般猛的起身坐在床沿大口喘气,他已经回忆起不久前许蓉那个卑微的请求,可自己转眼间就毁了誓言,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伤害了她。幸好她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幸好她的衣服里装着手机。 “对不起,我……”说着,他就狠狠赏了自己一拳。这一拳毫无保留,鼻子和嘴角瞬间就淌出了鲜血。 “你干什么!”惊呼声响起,恋人从后面猛的抱了过来。 她瘦弱的双臂将他紧紧箍住,生怕他再次挥拳。她的脸紧贴在爱人后背,心中没有丁点责怪,她只是怨自己不是真正的女孩,这个男人应该拥有比自己更好的人,但他却因为这样的自己心疼后悔,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你刚说过对不起是家里的禁词就破戒了,说吧,我该怎么惩罚你?”她柔柔的声音抚平了爱人的愧疚与伤痛,下一刻她就被转过身的他拥进了怀里。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爱人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用力的点起了头。可没点几下,一股温热的液体就钻进了脖子。 “你傻的吗?!流血了都!” 等两人收拾好卧室里的狼狈,已是凌晨三点。相爱的男女靠在床头都没有睡意。他们的目光稍一接触就马上分开,各自眼里的赧然清晰明了。 许言这才想起看看手机,她心怀感激的滑开手机,那条救命的消息却是闺蜜发来的。 “我决定了,天亮就跟姐去福门。” 眼前的这条信息仿佛控制着整个世界的音量。轰鸣的电子乐在看到这则讯息后就被按下了静音。 柏陌在热闹非凡的夜店中忽然觉得自己似是离群索居之人。自从李显车祸后,他和柯乐间的裂痕更甚,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和自己告别。 失落感凝如实质,可柏陌却在这些负面的感觉中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他倏地想起柯乐为自己做饭时下的决心。原来,那些纷扰只是让自己花了眼,他的心竟从未动摇过。柏陌三两下就翻出女友的电话,他有种感觉,只要此刻做出挽留,她一定会为自己改变心意。 有些电话或讯息会庇佑相爱的人。然而更多的,却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响起。柏陌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机中的来电人满是不可思议,这个消失很久的人居然在这一刻拨打了自己的电话。他为难一阵,还是叹口气接了起来。 “小白,你李哥出轨了,你知道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缺口 2017年4月19日下午三点。 许言送别了驾车离去的爱人刚一回到家,她就急急忙忙的把床头柜中证明自己女性身份的东西一股脑的拿到了许蓉房间。在寻找藏匿地点的时候,自然发现了母亲的宝藏。 衣柜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不大的老式皮箱,那里面是从西昌带来的贵重物品,皮箱上的钥匙母女俩每人一把。许言刚拿出箱子准备打开,在门外盯梢的许蓉就奔了过来。她挡在女儿面前龇牙笑着,可谁都能看出来她神色里的忐忑。 “里面藏了什么?”许言好奇的询问,母亲的表现让她挺纳闷的。 许蓉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真的?”多年“积威”之下,许言的眉头刚一挑起,许蓉就苦着脸让开了位置。 打开的皮箱里隐藏的“宝物”让许言一愣。里面是和爱人同居近一个月以来他孝敬给母亲的各色零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形影不离的自己送给她的,倒难怪他俩的关系能这么快亲密起来。 许言看着做低头认错状的母亲苦笑不已,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她晃晃手里提着的袋子,那里面装的正是诊断书和病例:“这个东西是我的宝贝,和你的放在一起好不好?” 她见许蓉有些犹豫,便开始做起了交易:“这是咱两的秘密,只要你让我藏在这里,我就不怪你偷吃零食。” 不出所料,许蓉立刻就妥协了。 “记得这是个秘密,除了咱两谁都不给看。”许言放好东西锁上皮箱,又小心的放归原位才开了口。 许蓉思索一阵,朝主卧的方向指了指。 许言的脸色随着她的动作黯然下去:“嗯,李显也不能看。” 那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心绪不宁了好久。他那句无心之言刺破许言装载的勇气,她也终于明白了爱人的想法。在他眼里,自己那句没说完的“不完整的女孩”只是证明了许蓉当年的伤害,他只是以为自己的发育和身体受到了影响。他根本就没往可能性最高的那个选项考虑,所以才说出了那句让自己恐慌万分的话。 那天晚上,爱人在黑暗中充斥着心疼与怒火的眼睛让许言难以忘怀。她忽然开始庆幸知道自己秘密的沈继婉和柯乐已经离去。至于另外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家庭,除了自己以外,似乎没有能和李显交集的点。 周一的时候,虽然沈继婉和柯乐再三强调不需要亲友相送,可李显、许言、沈继平以及柯乐母亲还是把她们送到了机场。 路上,当柯乐母亲知道自己女儿居然和那家颇有名气公司的大老板以姐妹相称时,惊讶、自豪、愧疚让她直抹眼泪。柯乐哄了好一阵才作罢。缺失近四年的亲情让这对母女格外亲昵。 许言坐在沈继平车里,看着后座的闺蜜母女有些羡慕,许蓉的脸浮上来,可模糊一阵后竟成了李母的样子。 沈继平瞟了眼表情莫测的女孩,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一会愁一会笑的。” 许言笑得赧然:“有些想阿姨了。” 沈继平琢磨了半天才搞懂她的“阿姨”是谁,他顿时乐呵起来:“行,有这份心难怪那老几位能这么快接受你。是比小若……” 话题就此拐向了别处,毕竟柯乐的母亲还在一旁。 许言注意到闺蜜不时看看表,自然的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促成了自己和爱人的相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抓住属于自己的爱恋。 许言脑海中出现了一幕桥段,如果柏陌像影视剧中的男主角那样在闺蜜即将登机的前一刻挽留住柯乐,那该有多美好。她越想越激动,拿出手机就拨打起来。可电话里提示无法接通的机械回应却让她有些灰心。 或许,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而另外一辆车里,全然不似许言这边装满了离别的愁绪。李显、沈继婉兄妹俩正互相戳着对方当年的糗事。 也不知李显之前说了什么,气鼓鼓的沈继婉瞪了他半天才嘿嘿笑着反击:“我是女人好吗?哭起来天经地义。可我怎么记得,当年有个大老爷们在酒吧里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啊!” 李显一噎,正开着的车本来就不太熟悉,出了次车祸更不敢分神,只能老脸一红用嚷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胡扯!我那是……那是……” 妹妹戏谑的目光射过来,李显还没嘟囔出个结果就被卡了回去,他咂吧下嘴,有些心虚的问:“这事你总不能跟许言说吧?” 余光中,沈继婉摇了摇头。李显没来得及松口气,妹妹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脸皱成了一团:“哪能啊?我连那天晚上你哭了一宿的事也跟她说了。” 机场在兄妹的笑闹中已经出现在视野,李显眼中似少年般的爱恋让沈继婉有些晃眼,她默默叹口气,希望这两人能一直走下去吧,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插手,剩下就看他们的了。 许言揣着心思下了车,可寻摸了半天也没见到那个高胖的身影。她帮着闺蜜取出行李,眸子中难免带上了担忧。 柯乐洒脱的冲许言笑笑,拉着行李就走到了沈继婉身边:“姐,走吧。” 沈继婉礼貌的跟柯乐母亲打了招呼,这才揽住柯乐耳语起来:“小可乐,不再等等吗?” 柯乐显得十分轻松,一路的等待已经有了结果,自己这段短暂的恋情或许已经走到了尽头:“该来的哪里需要等?”说罢就挽着认定的姐姐,和大伙招呼一声就大步离去。 艺术作品中的桥段永远比生活精彩,那个缺席的人让许言有些失望。她看着这两个率性女子背身挥手的身影,心中的不舍和感激难以言明。 她们暂别了舞台中心。可说不定哪一天,这两个美丽而又率真的人就会突然出现,吓人一跳。 然而这个舞台上,从来都不缺演员。 自私、卑鄙像一道魔咒,已经侵扰了许言两天,此刻,依然在她心底噬咬着。今天是爱人帮她请假的最后一天,可她看着眼前只起了个头的毕业作品,怎么都无法沉浸其中。 沈继婉和柯乐的模样始终在眼前,许言怎么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居然生出了希望她们离开的龌龊心思。这两个自己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让她内疚不已,可却无法对他人倾诉。 就连那个挚爱的他也不行。 静静的画室里,手机这个最可爱但又最招人恨的物件发出了收到信息的声响。许言拿来一看,映入眼帘的人却让她愣住了。原来,这世上知晓自己秘密的,还有一个被忽略的人。 “小姐姐忙着没?聊两毛钱的天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直白 下午四点十二,舍得茶楼醉翁居外。 江春宁眨巴着大眼睛在门口晃来晃去。她既不进去,又用目光盯着里面的客人,眸子里全是好奇。 “你进来坐好不好?晃的我头晕。” 客人发了话,江春宁自无不允。她蹦跶进包间,双手撑着腮帮子坐到了对面,眼珠子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盯过来。 客人被她的瞧的浑身不自在,只能赔着笑脸询问:“我脸上粘了脏东西?” 江春宁摇头。 “那你盯着我做什么?这都快半个钟头了。”客人哭笑不得,江春宁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上上下下的扫视起来。客人索性闭嘴不言,等着她观察出个结果。 “不像!”片刻后,江春宁有了结论。却让对面的客人莫名其妙:“不像什么?” 江春宁拿出大总管的架势点点自己面前的空杯,等对面殷勤的添满了茶才没好气的嘟囔:“还能是什么!你这模样不像渣女啊?” 许言猛的咳嗽起来,好一会才气咻咻的回应:“你这小脑袋成天想什么呢?我怎么就渣女了?” 大总管不以为忤,反而扳起一根手指追问:“你说你等的人不是李哥对吧?”她到底是在对面白牙的威胁下长了记性。 许言点头。 大总管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又扳起一跟手指:“也不是你对象对吧?” 许言的脸皱成了一团:“上周二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你误以为的对象只是我的朋友。而且,她是个女孩!女孩!” 大总管豪气万丈的一挥手:“那我不管,总之你自己承认过她是你对象来着。”不等许言插话,江春宁就急急扳起了第三根手指:“你现在等的总是男的吧?” 许言被问的噎住。许是心中的愧疚造成了缺口,她还是答应了橡胶人见面的请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地点定在这里,此刻面对江春宁的盘问,又难免后悔起来。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大总管的催促声让许言回了神,他的性别倒不像自己这样存在疑虑,她苦笑点了点头。江春宁审视的目光不曾改变半分:“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这句许言倒回的痛快。 “哦~”大总管唏嘘出声:“对象是朋友,这个也是朋友。我懂了。”说着就晃起了三根手指:“三个了哦,还不渣吗?”也不知这个逻辑她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许言忍不住伸手敲了她一记:“再乱说我可生气了啊。” 江春宁忙一改严肃嬉皮笑脸起来:“别别别,我逗你玩呢。话说你为什么选咱们店约会啊?” 许言被“约会”这词气的胃疼,硬邦邦的回答:“不知道!我脑子坏掉了,这下满意了吧?!” 江春宁乐呵呵的点点头:“我看也是,要不然哪有把好不容易挣的钱又还回店里的呢?” 许言抓狂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气人呢?可还不等她发泄出来,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 “醉翁居在这,看到了,谢谢啊。” 许言眼前一花,就发现大总管挂着职业般的微笑站在了自己身边装模作样的添起水来,可她的眼睛正滴溜溜的瞟向门外。 宋明睿刚一进来,就被惊艳住了。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女孩一如画中走出的仕女。她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披在身上作了衫子,又用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氤氲织成披肩,更不用提她素净而迷人的脸上漾开的那抹浅笑。 再加上她身旁添茶倒水的小丫鬟,真绝了。 他回过神,发现这个俏丽的小丫鬟正偷看自己,便乐呵呵的敲敲桌子:“再倒就溢出来了。” 江春宁惊的赶忙低头,却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自己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哪会出这种差错。她瞪了一眼来人,低声对许言耳语一句就出了包间。 “又是一个王八蛋。” 许言恨的牙痒痒,又不好在宋明睿面前发作。只能将愤懑发泄在他身上:“你挺守时啊?”奚落完还不忘看看时间以加重话语的重量。 宋明睿乐呵呵的模样丝毫未改:“大小姐,你一个大学生哪里知道社会的艰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领导眼皮底下溜出来的。” 许言一愣,两人约定的是四点。这段时间,她在爱人的照顾下难免散漫起来,竟没有意识到工作日对上班族意味着什么:“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今天是工作日。” 女孩脸上的微霞让宋明睿暗爽,他嬉皮笑脸的继续补刀:“等你以后工作就知道上班的辛苦了,看你这么诚恳,我就大方的原谅你了。” 许言的赧然瞬间消失,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倒是忘了他这厚脸皮的性格。她虚着眼看过去:“我很早就开始工作了好吗?” 毕竟现在大学生打工的又不少见,宋明睿也不意外,感忙抓住机会追问:“在哪高就啊?” 从相识那天开始,许言就知道眼前的男青年心中藏不住事。她心思一转就有了应对:“就这里,我男朋友介绍过来的。” 看来李显给宋明睿留下的印象挺深,他起身了一半又掩饰般坐下,嘴上说的话透着不屑,眼睛却四处乱瞟:“切,那个有钱的小白脸舍得让你出来抛头露面?八成是装的。” 许言眉头一皱刚想反驳,可他心虚的样子却让她又有了主意。只见她斜眼看向门外,笑着点下头才缓缓开了口:“是吗?” 宋明睿果然上当,他紧张兮兮的端正身体,疲懒的样子消失不见:“他在外面呢?”嘴里嘀咕着就瞟向了门口,可外面哪有半个人影。他马上又恢复了原样:“有意思?” 许言大乐,见他想拿起面前杯子,忙夺了过来,给他换了一杯才道:“是挺有意思的,原来你挺怕他啊。” 宋明睿尚不知道差点和大总管间接接吻,许言的话让他挺不忿:“切,就李显那样的,我能打十个!”忽看到女孩一脸的戏谑,他仔细回忆了下她男友的模样哼唧道:“我可没吹牛,认真论起来,至……至少能打个平手!” 许言噗嗤笑出来,这种直爽倒不失为一个优点,她笑着摇起头:“少贫了,说吧,什么事?” 宋明睿忽地收了玩闹,引得许言也认真起来。他诚恳的说明了邀约见面的缘由:“自然是想请你吃饭看电影!” 许言眼角直抽抽,她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两人的聊天记录就翻转过去指给他看:“这就是你说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帮忙?” 宋明睿严肃的点点头:“这还不重要啊?再说这事别人也帮不上忙啊。” “我有男朋友了,当你是朋友才想着帮忙,为什么你还要这样?”许言看着他有些无奈有些羞恼,更多的是后悔。可宋明睿清亮的眸子里却丝毫没有掩饰。 “因为我喜欢你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鸟 “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对你好好的。” 下午三点,李显刚和恋人依依惜别,就看到了坐在小区门口道牙上泪眼婆娑对着天空嘶吼的发小。他一脸疑惑的靠边停好车,也不知道发小出了什么事。 沈继平在喊完那句之后就垂下脑袋低声嘀咕起来,连有人走到身后都没察觉:“你回来吧,我一个人该怎么办?你舍得就这么抛下我吗?” 李显面色古怪一阵,心道婉婉这都走了小三天了,他还没缓过劲呢?再想想当初妹妹回来的时候他那怂样,这人还是那么喜欢隐藏自己的情感。 李显心中一软,蹲下身子揽住发小的肩膀,等他看清了自己才柔声开口:“瓶子,别难过了,过几天说不定她就回来了。” 沈继平感受他笑容里的暖意,鼻头更酸了:“显子!它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怎么会?这里有她的亲人,她肯定会回来的!”李显笑着劝慰,语气里全是肯定,说着还从车里取来纸巾递了过去。 沈继平擦拭干净脸上的水渍,又用力擤干净了鼻涕,这才低声开口:“平时觉得它挺烦的,可它这一飞走,我心里忽然就觉得空落落的。” 李显笑着点点头,发小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自己面前总表现的或机智或脱线,现在这幅黯然神伤的样子可不多见:“我理解,不要说人了,身边少个用惯的东西都会不习惯。” 沈继平心里的哀愁渐渐在这片温暖的气息抚平:“谢谢你显子。”道谢声中,发小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他赶忙换了话题:“要说你跟小言在一起以后还真变了不少,我还以为你会笑话我呢。” 李显再次揽住发小,恋人的身影浮现上来,也许她真的在一点点的改变自己:“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笑话你?”其实他心里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十年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沈继婉这一走,自己也难免失落。毕竟,她也是他妹妹。 沈继平试探着一点点靠在发小的肩膀,见他没有躲开,脸上竟然发起烧来:“嗯,还好是你看到我这幅模样,要是婉婉见到了非笑死不可。”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相拥坐在道牙边,丝毫不顾行人的怪异眼神。那个果敢而又率真的妹妹如果见到亲哥这个样子还真有可能笑的厥过去,但李显的话还是刻意拐了个弯:“不会的。婉婉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切,那是对你。”沈继平哼哼起来,他回想下妹妹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要是婉婉在,她肯定会先给我一个爆栗,然后大笑着指着我的鼻子说‘不就是一只鸟吗?你瞧你那熊样!’” 说着,沈继平就自己乐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发现发小的肩膀忽地僵硬的像石头一样,他眨巴下眼,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发小肩头疑惑道:“你怎么了?” 李显在听到那句“不就是一只鸟”以后就石化了,一种抛媚眼给瞎子的羞恼和自作多情的尴尬就像两把锤子“哐哐哐”的砸了上来。此刻要是地上有个缝,想必他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发小的关切话语到来,李显木着脖子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试探:“建国……它是什么时候飞走的。”可变难看的笑容怎么都瞒不住人。 沈继平疑惑的瞅瞅发小,没搞懂他心里的百折千回:“就刚刚,也不知道它怎么了,今天一开窗户建国就扑棱出去了,撵都没撵上。” “哦。”李显闷闷的应了声,发小这是第二次养鹦鹉,上一只就因为狠不下心煎羽就飞走了。但养建国的时候他还是坚持不煎羽,信誓旦旦的说它有灵性。 “走吧。” 沈继平见发小拍拍屁股起了身,不由疑惑道:“去哪?” “天竺!”李显没好气的回了句,见他发笑才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找建国啊,还能干嘛?”不管能不能找到,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总得问心无愧。 沈继平红着眼圈刚要起身,就听见一阵杀猪似的大叫由远及近。 “煞笔~~~~~救命~~~~~~” 两人一愣,就看不远处的灰机拼命扑腾着翅膀朝这边飞了过来,还有只颇大的黑鸟呱呱叫着坠在后面。建国乳燕投怀般冲进了长期饭票的怀里瑟瑟发抖,李显回过神,在一人一鸟崇拜的目光中上前赶走了黑鸟。 等回到沈继平家里,建国一改往日爱撒欢的性子,自己就缩回了鸟笼,还不忘关上门。 李显失笑看着发小在笼子前数落,倒是像极了训斥晚归丈夫的妻子。他看看手表就打算告辞:“行了,回来就好,你也别说它了,实在不放心就煎羽吧。我也该走了。” “听到没?要是再乱跑我就让你变走地鸡!”沈继平又斥了一句,这才回身奇怪的问:“你这个点去哪啊?” “去州古啊,还能去哪?”发小说着就转身迈步,沈继平赶忙追了上去:“不是明天才到假吗?怎么这么早就去?” 李显的表情十分精彩,无奈和幸福掺在一起最终化成了一个赧然的苦笑:“嗯……许言说明天早上走的话太早了,怕我睡不好,而且……” 沈继平虚着死鱼眼看过去,下半句他不用说也猜得到:“而且她还说今晚走的话天太黑是吧?” 李显老实的点头。 沈继平叹口气:“走吧,我送你上车。” 等发小上了那辆四方四正的黑色越野,沈继平还不忘仔细的检查下他的安全带。虽然和两人之前的车是同一品牌,但这辆车却霸气不少,沈继婉选它当座驾又转借给李显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俩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居然放弃多腻歪半天的机会,可见……可见她不是真心的。”沈继平别别扭扭的说了这番话,还不忘补刀:“所以啊,你可得看紧点。别忘了,人可比你小一轮呢。” 李显哭笑不得的盯了会心口不一的发小,这才发动车驶了出去:“我走了。” 沈继平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却忽地被天空中那只去而复返盘亘流连的呱噪黑鸟吸住了心神。 “滚蛋吧你,别惦记我家建国了。”他恨恨的冲黑鸟直嚷嚷,直到对方飞远了才停下了手舞足蹈的驱赶。可不等他折返回家,手机却突兀的响了起来,一如乌鸦那丧气的啼叫。 “什么?你看到她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剪不断 四点四十二,沈继平沉着脸到了茶楼。 在接到那通电话之后,他很是折腾了一趟。自己托付的人虽然说的不清不楚,既没能拍下照片,也没能找到目标的藏匿之处,可仅凭话里多出的一个男人就让他上了心。沈继平倏地联想到上一次见到目标母亲时她奇怪的表现,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 他驱车去了发小曾经长住过的屋子,终于在她母亲那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在一句“她没去江州,那个男人是谁?”的试探后,她的母亲崩溃痛哭,却在沈继平打算离去之时哀求他对此事保密。 一段时间不见,老人快速的衰老下去,她本就不算康泰的身体似乎更虚弱了。再加上她那双因长久红肿变的浑浊的眼睛,沈继平长叹之后答应了她。其实她多想了,这个发现他本就没想过告诉发小。 一来,发小那犟驴一样的刻板性格在知道之后或许会气愤,可现状更多的只会让那个蠢蛋自责神伤,而这一切都不会对如今的状况产生改变。再者,既然十多年前自己瞒下了那些事,今日加一件又何妨。 倒不是心底的那份自私作祟。多年前的事或许有这样的心态,可许言对发小那份真挚的情愫已然触动了他。所以,沈继平折返去了他们如今的家,想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女孩。可没想到,刘婶却说她去了茶楼。 等他终于摆脱了今日格外胡搅蛮缠的江春宁之后,正想迈步进入醉翁居告诉许言这事,他浅笑却被一句传出来的话僵在了脸上。沈继平心里那种若是她知道了,或许这个和发小不相上下的傻子会好受一些的想法就此熄灭。 “因为我喜欢你啊。” 许言听完宋明睿这句毫无遮掩的话就皱起了眉头,她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所以总是避免尽量给对方错误的讯号。可一件件心事累加起来,让她答应今天的相见,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误导吧。 “我有男朋友了,所以……瓶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言终于下定决心将这个颇有好感的男青年隔离出自己的生活。可世事难料,爱人发小的突然出现却打断了这个计划。 沈继平浅笑未改,施施然的走了进来:“我没事做就过来看看,这位是?” “我叫宋明睿,是她好~朋友。你谁啊?”不等许言介绍,宋明睿就大刺刺的自报了家门。他眯眼瞪着来人,心里不停嘀咕,一个李显已经够头疼了,这怎么还有竞争者,更何况这位又长的这么好看。话说为什么要说“又”? 许言剜他一眼,忙起身把沈继平让进了座位:“瓶子你别理他,我跟他不熟。” 沈继平笑笑不说话,只是看看许言又看看宋明睿,目光里全是探究。 女孩的话让宋明睿好不受伤:“刚还说是朋友呢,这么一会就不熟了,你也太绝情了吧。” 爱人发小的眼神让许言有些慌乱。她忽然就明白了,选择这里见面本是想让他人做个见证,以澄清自己的无愧于心。可该死的宋明睿却说了让人更加误会的话。 爱人讲过他与贾柔在州古那一夜发生的事,许言此刻才理解被人误会是多么憋屈。不合时宜的话就在这样的心绪下吐槽出声:“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想……” 虽然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宋明睿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连忙乐呵呵的摆起了手:“那不至于,咱们先从吃饭看电影慢慢来。” 许言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答应见面。她看着沈继平若有所悟的表情忽然有种想把这两个男性人道毁灭的冲动:“瓶子你别听他瞎说,我这才第二次见他。” 美丽女孩对这个四眼男急急的解释让宋明睿找到了攻击的目标:“哎哎哎,你这人咋这么没礼貌,你到底是谁啊?” “对待像你这样的厚脸皮用不着礼貌,更别说你想打她的主意了。”许言惊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啊,还嫌不够乱的吗。她愣愣的看着抓住自己手的爱人发小,不知道他这是闹哪一出。 一根肠子从头通到脚的宋明睿果然惊诧万分,他僵硬的脖子牵着脑袋盯住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那啥……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沈继平眨巴下眼睛,有些心虚的缩回手望着许言:“他知道显子?”方才她眼中的真诚已让他放心不少,现在看来貌似是自己搞了乌龙。 “嗯。”许言冲这个读作朋友写作“情敌”的男人哼唧了一声,两个男性透过来的不同意味的目光让她浑身无力。她翻着白眼瞪住宋明睿:“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啊?” 宋明睿不睬女孩的诘问,伸出手指点向沈继平:“别岔话题,他谁啊?可别告诉我,让我日思夜想的女神是个肤浅的渣女!” 一天内第二次被人这么称呼,泥人也有了火气。许言一把拍掉宋明睿的爪子:“我就是渣女怎么地?你管得着吗?” 这个女孩除了是发小的恋人,也早已是自己认可的密友。沈继平虽然也想早早打发掉这个男青年,可他失望又腻歪的表情还是让自己改了主意:“嘿,怎么跟我妹说话呢?皮痒了?” 宋明睿一愣,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虽说两人长的不大像,可见两人亲密的样子再加上男人眼中的呵护,便赶忙嬉皮笑脸起来:“咳,大舅哥您看您说的,我这不是关心她嘛。” 如果说沈继平的话让她松了口气,这句“大舅哥”就把这口气又倒灌进了嗓子,呛的许言直咳嗽。她哭笑不得的一字一顿道:“再说一次!我!有!男!朋!友!了!” 宋明睿耸了耸肩:“所以呢?” 许言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这才知道自己对这人的厚颜尚未有充分的认知:“所以你表白个蛋啊!” 阳光下,男青年龇起的白牙竟然反射出刺眼的光:“你有男朋友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许言脑袋嗡的一声,宋明睿的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出了她的心声。她对爱人的情意何尝不是这样简单,如果没有这样的执着劲,两人怎么能走到今天?她突然有些不忍心伤害眼前这个冒着傻气的人,可她还是咬咬牙低下了头。 “抱歉,我不喜欢你。” 这个有意思的小伙子给沈继平也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或许这种真正直通通的性格总能让人喜欢,他竟然有一丢丢担心宋明睿受到打击。 事实证明,他和许言都多心了。像宋明睿这样单细胞生物的脑回路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只见他的乐呵丝毫不改,方才的失落仿佛只是幻觉:“我知道啊,所以等下咱们先吃饭还是先看电影?” 宋明睿既不管惊讶抬头的许言,也不管眼镜差点掉地的沈继平。他皱着眉为难一阵,最后还是展颜露出了八颗白牙。 “大舅哥,一起去不?”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理还乱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 宋明睿的邀约自然无法成行。那两兄妹就像排练好的一样,三言两句就说的自己忘记了初衷。等他乐呵的告辞出门,这才懊恼的想起自己的目的。可不等他追悔莫及打算折返,就被方才见过的小丫鬟鬼鬼祟祟的拉到了暗处。 “你在说啥?”小丫鬟的眼睛亮的出奇,宋明睿看着她愣头愣脑的询问出声,他是真不知道几人的关系。 江春宁一跺脚,气鼓鼓的用手指点上了他的脑门:“就你这幅呆样怎么和那个王八蛋争?我在问你刚才跟大叔和姐说什么了!” 宋明睿若有所悟,可小丫鬟嘴里的“大叔”、“姐”以及“那个王八蛋”还是搅和得他只有一个细胞的大脑一团浆糊:“什么王八蛋?大叔是谁啊?话说,小丫鬟你又是哪位?”倒是难为他能理解“姐”指的是谁。 江春宁以掌扶额,捏了好一会鼻梁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开口解释了几人的关系。 “所以你说的大叔就是我大舅哥?”宋明睿眨巴着眼睛询问,江春宁眼睛一转就明白了他嘴里“大舅哥”指的是谁,可眼前大男孩的蠢样还是让她耐心的点点头,等他自己捋清楚。 宋明睿得到了肯定,忽地乐呵起来:“你这小丫鬟倒是胆子大,敢用“大叔”编排我那年少有为的大舅哥,更何况他还是你老板。”江春宁翻个白眼,也没心思跟他解释沈继平的实际年龄,谁让自个大叔天生丽质呢。 “那你为啥用王八蛋形容李显啊?不过,那个有钱的小白脸确实是当得起这个称呼。” 江春宁为难一阵,无论如何李显都是大叔的密友以及那个不争气姐姐的恋人,他已婚的事却是不好让眼前这个初次见面嘴角却咧到耳根的人知道:“你烦不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快说,你们聊什么了?” 虽然不晓得小丫鬟为什么这么在意方才三人的聊天,宋明睿却在她清澈的眸子中将之前的对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个通透。在他看来,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只要眼神不坏的人就能交朋友。 江春宁若有所悟的沉吟起来。或许,将许言拉出火坑的重任就得落在眼前这个呆头鹅的身上了。片刻后,她拿出手机对他命令道:“微信给我!” 宋明睿后退一步,一脸防备的看着小丫鬟:“你想干什么?我对许言可是忠贞不二!” 江春宁连吐槽的心思都没了,这只呆头鹅别说心机阴沉的李显了,连傻乎乎的大叔都不如,也不知道他哪来误会的自信。她眼珠一转就有了说辞:“行!你通过考验了。” 宋明睿是直肠子单细胞不假,可不代表他傻。小丫鬟不自然的表情倒也能看出来,他眯起眼睛一脸不信:“你当我几岁了?借口还能再拙劣点不?嗷……” 江春宁哭笑不得的收回了呆头鹅脚上的玉足。这人该聪明的时候傻的冒泡,该笨的时候又精明起来,真真让人无奈:“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喜欢李显,所以你得到我的认可了!” 生疼的脚背告诉宋明睿,眼前的小丫鬟不好惹。所以他很怂的收起了心中“你认可顶什么用”的想法,只得狗腿的扯个笑容敷衍起来:“谢……谢谢啊……” 正当两人互加微信的时候,今天格外热闹的茶楼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浑浑噩噩的柏陌。 自从那天晚上接到秦清若的电话,他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自己嫂子的逼问他虽然含混掩饰了过去,可心里毕竟担上了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早已到了周一的中午。 “我已经到福门了。” 女友在电话中的声音平平静静的,丝毫没有恋人分离的哀愁。虽然与她直爽的性子不符,可柏陌还是明白了柯乐选择。也怪不得她,毕竟自己没有做出过挽留的努力。 事情接踵而来,还不等他从嫂子的逼问以及女友的分别中喘口气,今天中午,却又得知了一个让他惊讶万分的消息。原来,自己的嫂子竟然就在肃州,哪都没去。 下午不到三点半,他就寻个借口离开了单位,见到了在所有人心中远在江州的秦清若。 月余不见,她风采依旧。她仍是那个优雅而美丽的女人,可不知怎地,柏陌从秦清若阴沉的目光中忽然就联想到了仅存于神怪志异中的物事,她竟像游魂一般一直潜伏在这个城市里。 “小白,你不用帮他掩饰了,你李哥出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秦清若俏颜若曦,她仿佛再笑,可眼中和话语中的冷意却直刺人骨。 相识了十年,眼前这个大小伙子的为难她如何看不出来。秦清若放缓了语气柔声引导:“跟嫂子说说吧,我想知道那个人的情况。” 自己嫂子的叹息刺得柏陌心中抽痛,她和李显十年来都对自己照顾有加,这让他如何抉择。所幸他情商过人,并没有被秦清若的话引过去,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维系他们的家庭更加重要。 柏陌笑着回应:“嫂子你说什么呢?我哥怎么会出轨?要知道你俩可是我们单位的模范夫妻。” “她叫贾柔对吧?跟我说实话好吗?”柏陌的表现让秦清若失望之极,难道自己十年的照料依然抵不过丈夫么?她三十四年的人生里付出真心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李显,或许只有眼前这个视为亲弟又视为子侄的人了。不得已,她只能挑明了丈夫情人的身份。 这话果然让柏陌愣住,秦清若本以为会就此突破他的心房,可他接下来的话反而让自己惊恐至极。 “嫂子你瞎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是我哥的情人?”柏陌呆了许久才回过神,刚急急反问了两句就想起单位里那个越传越离谱的谣言,想来自己嫂子是被误导了。他不知该庆幸好还是该为眼前的女人不值:“嫂子你听我说,贾柔和我哥是这么回事……” 随着他的低声讲述,秦清若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最终掉进了万丈深渊。愧疚、委屈、恐惧接踵而来,像一头头噬人的凶兽,加之新近得知的消息,终于将她的心智撕的粉碎。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更别说他和那个贱人都一起去州古了!你还想骗我!” 秦清若尖声大叫,竟开始撕打柏陌,那副优雅的样子荡然无存。柏陌见她越来越失控,顾不得步行街上来往行人的注视,只得伸手钳住她,却不知这一幕被远处沈继平委派的人看了去。 秦清若失魂落魄的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不见踪影,柏陌也被一群游人裹挟着离开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想找许言谈谈。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谈些什么,可这个想法如此炽烈,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被指到了舍得茶楼。 柏陌用力拍了拍脸,自己嫂子的样子让他下定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和许言说清楚。他不会阻止他们的交往,毕竟兄长的人生中有缺憾。可总得顾及下那个让人心疼的女人,总得想想那个已经建立十年的“家”。 等他刚在服务员的告知下走到已经关闭的醉翁居门口,尚未敲门入内之时,里面隐约传来的一句话却让柏陌瞪大了双眼。 “我没有生育能力。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只一句话,就让柏陌心中的天平失了衡。不单是为秦清若,更多的是为自己叫了十年哥哥的李显。他踉踉跄跄的退开了,心中找许言谈话的兴趣再也提不起来。 “是柏哥吧?不坐会儿吗?”还不等他走出茶楼,却被人叫住了。 江春宁刚和呆头鹅达成同盟从暗处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大厅里闷头往外走的柏陌。这个高胖的人江春宁也认得,在她在茶楼工作的这几年,常见这个人和李显、大叔一起喝茶闲聊。 柏陌怔了怔,看到了这个俏丽的小丫头:“不了,突然有事,我得走了。”他强扯出一抹笑,虽说也看到了她身边的生面孔,此刻却是没有兴趣过问了。 “呆鹅你长点心啊,我可很看好你跟姐地。” “小丫鬟你放心吧,虽说许言还没同意,但我相信我总有一天能让她改变心意的!” 柏陌说罢转身便走,可还没走几步,身后小丫头的调笑和生面孔的回应却让他如遭重击。他折返回来,脸上的木讷和焦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油滑。 他冲宋明睿伸出手:“抱歉,刚才在想事情。我是柏陌,你是言姐的朋友吧?” 宋明睿听着他的称呼忙和他握了手:“我叫宋明睿,是许言的朋友没错。” 柏陌笑着解释了自己女友和许言的关系,又重点说了自己和李显的兄弟之情,就等着眼前这个挖墙角的回应。 江春宁在一旁急的直跺脚,她一时糊涂,竟忘了柏陌和李显的关系更近些。或许自己已经意识到了?其实是想通过他的口向李显传达些什么?想着想着她竟陷入了呆滞,就连宋明睿怎么说的都没听清。 “这样啊,但他俩不是还没结婚呢嘛。” “说的也是。”柏陌友善的跟宋明睿和江春宁告辞离去,可当他一离开茶楼,脸色就沉了下来。他越想越为照顾自己十年的那两人不值,手指和舌头像不受控制般打出了一通电话。 “嫂子,我哥出轨的对象不是贾柔。”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生活不是单选题 时间稍退,沈继平看着被忽悠后懵懂告辞的宋明睿哭笑不得。 他起身关好了门,一回头就发现许言低着头玩起了手指。面对这个女孩,总能让人放松心情,他压下说出那件事的欲望调侃起来:“小言你说让我怎么说你好,被我撞到不尴尬吗?” 女孩的身子颤了下,点点头脑袋就垂的更低了。 沈继平开心起来,幽幽的继续道:“啧啧啧,你就不动动脑子,这里是偷情的好地方吗?” “我没有!”许言急急解释,一抬头就对上了爱人发小促狭的眼神,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笑声中,她慢慢叙述了和宋明睿相识的经过,甚至连聊天记录都给沈继平过了目。 “没想到显子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他也不忸怩,大方的翻看完她和他的记录就打开李显的那张自拍朝向了许言。 这张记录着爱人坏笑的照片和沈继平的话又勾得笑声顿起。两人笑了一阵,沈继平见许言放松下来,便柔声询问:“说说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那种问都不问,就跑出来给人‘帮忙’的愣头青。” “情敌”的体谅让许言感到一阵温暖,他自圆其说的引导之言怎么听都是对自己的信任,更是对自己那真挚情感的肯定。若是之前,她此刻或许已经说出了秘密,可在那夜之后,她却早已失去了勇气。可他的关切与真诚还是让她说了实话:“可能是因为我心里不平静才想找人说说话吧。” 沈继平点点头,这个理由将女孩今天矛盾重重的表现道了个清楚明白。她既想找人聊聊天以排忧解闷,又怕他人误会才选在了自己的店里。女孩现居之处虽不像自己家冷冷清清,可那个混沌的母亲和一个不能随意坦露心声的刘婶却让没有爱人陪伴的她无处宣泄。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许言看着“情敌”诚挚的眼睛,避而不谈的想法怎么都提不起来,她纠结一阵说出了原因:“我讨厌自己,竟然希望婉姐和可乐离开。” 沈继平愕然,几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不难看出女孩和自己妹妹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更不用说柯乐了:“为什么?” 追问的话语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可刚一说完,女孩眼中就蒙上了担忧、害怕、愧疚以及自责。 “我没有生育能力。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沈继平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的回答是这个。对面女孩慢慢低下了头,垂下的头发虽然遮住了她的眸子,可微微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她的心境。 沈继平皱起了眉头。想来妹妹和柯乐知道了这件事,那么眼前的女孩希望她们离开就说得通了,要么是担心她们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或者发小,要么就是她自己没法面对这个缺陷,进而无法面对那两个姐妹。可如果是前者…… “许言,抬头看着我!”沈继平板起了脸,他心里虽然也为发小唏嘘,可他更在意的是他们两人的情意是否存在欺骗。女孩认命般抬起头,无神的双眼对了过来,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沈继平硬下心肠继续追问:“显子知道这事吗?” 女孩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她倏地起身,甚至没有察觉打翻了茶杯:“我怎么会瞒他,不但是李显,叔叔阿姨也知道了我没法生孩子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继平觉得自己就像在玩蹦极,刚掉入谷底又被抛到高空。心绪大起大伏之下,他一不小心就站到了女孩的立场:“你傻了?这事能让叔婶知道?” 在许言心中,这件事远比自己那个秘密严重的多。可爱人发小的猜忌让她不得不将这个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再度撕开。一生无法为他诞下爱的结晶,就像一根刺在心里的钢针,就这样愈发让她自责起来。 女孩强忍着的泪水让沈继平讪讪住了口,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慨油然而生。他自嘲的笑了笑,女孩对发小的爱单纯到毫无杂质,就像一杯白水,而自己这样因为一己之私误人误己的小人,哪里有质疑的权力。 他彻底熄了想要告知她那个发现的心思,这个坚强又单纯的女孩,会为了希望知道这事的姐妹离开而自责到无法释怀,何必再用些腌臜事为她宽心,莫得污了这朵小白花。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有自己操心便够了。 沈继平用眼神安慰女孩一阵,忽地换了话题:“小言啊,不说这些了。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傻小子?” 许言没想到“情敌”把话题拐到了这里,忙拿出手机急急解释:“瓶子你别误会,我对宋明睿没有别的意思。我这就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她却是没注意到方才深入骨髓的痛已经被他引得开始淡去。 沈继平拦住了她的行为,乐呵呵的开了口:“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误会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他挥手阻止了女孩焦急想要辩白的欲望,笑着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那个傻小子挺招人喜欢的,估计是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主,你得多想想等你跟显子修成正果的时候,他寻死觅活起来怎么办。” “情敌”的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让许言又是赧然又是为难,她纠结半晌只得出声询问:“瓶子,要不我还是删了他吧?”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对面男人此刻已算是成了她的死党。 沈继平见女孩彻底离开了那痛苦而又自责的状态,这才笑容不改的回应:“没必要,要是你删了那个傻小子,怎么能衬托出显子的好?我对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宋明睿晃眼的白牙浮现出来,许言懵懂的点点头收起了手机。 沈继平将女孩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暗自乐了起来,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时候总想把一碗水端平。是时候让那个在州古的发小受些磨难了,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抓住眼前女孩的真情。他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这句话竟是对女孩和发小放之皆准。 “这才是第一条岔路,且看看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同的角度 刚刚抵达州古的李显压下心绪,正在宿舍里舒缓筋骨。 受了两次伤倒是把锻炼耽误了,才开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车,就让他觉得腰有些难受。看来恋人颇具前瞻性,这个点出发正是刚刚好。 李显一边琢磨着恢复跑步的计划一边拨通了电话,可那边传来的声音却让他一愣。 “才到?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开沟里去了。” “乌鸦嘴!快呸掉!” “呸呸呸。” 李显眨巴两下眼,疑惑道:“你俩怎么凑一块了?” 发小嬉笑的声音率先出现在耳旁:“怎么?吃醋了?放心吧,你家小言这样的不是我的菜。” 李显听着电话那头追闹的声音笑着接住了话头:“呦呵,眼光挺高啊?那你倒是说说啥样的是你的菜?” 那边突然安静下来,想来这个问题不但是自己,恋人也挺好奇的。过了会,发小笑嘻嘻的声音才有了反应:“你甭管啥样的,至少得有胸不是?” 李显心里一抽,生怕发小没遮拦的话语引得恋人神伤,可电话那头她的反应又让他放下了心。 “你去死一死行吗?猪蹄子乱比划什么呢!” 追打笑闹声再一次响起,发小在胸前夸张比划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李显失笑,担了几天的心思终于彻底放下。那天晚上的事不单给她留下了阴影,他心里又何尝轻松过。看来发小开解心结的本事仍旧宝刀未老:“别闹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不记得你俩有这么铁磁。” 几声拍打声之后,那边终于安静下来。恋人柔柔的声音如愿在耳畔响起:“是这样的。今天宋明睿,就是你说的343……” 恋人一如既往的坦诚,不但讲了下午发生的所有事,就连另外一个男性对她的表白都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甚至连她心里对姐妹的自责也没有瞒着自己。李显心里涩然,虽然她柔软的声音里没有波动,可他怎能想象不到傻乎乎的恋人向发小揭开内心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时的伤恸。 许是太久没有回应,恋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心虚:“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显回过神,赶忙将心疼掩藏起来:“嗯,又生气又吃醋。”说着还吧嗒下嘴:“快被自己酸死了。” 恋人咯咯的笑声透过电话传了过来,让李显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抹笑。当然,少不了发小作怪的声音:“哎呦呦,小言你把免提关了吧,我快被酸死了才是真的。” 又寒暄了一阵,恋人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了通话。从此刻开始,两人又发现了一项独属于他们的游戏,就是在结束通话后比赛谁能最后一个先挂断。判定优胜的标准自然是以对方先挂为准。 李显刚放下手机,却又收到了恋人发来的消息:“我没事,不要担心。”她还少见的配上了一个笑脸。 两人间奇妙的灵犀竟能突破空间的桎梏发挥作用,幸福感萦绕上来,他手指加力,想用手机表达心中的情愫。 “我爱你。” 那个夜晚在两人心里落下的影子,终于在这三个字里消融殆尽。 可她不知道的是,每当李显独处又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压制着的心魔就会跑出来。随着他对她的感情日益加深,他心里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愧疚便不断扩大,仿佛一道没有尽头的正比题。 发小今天寻找建国的事让他想了一路,凝如实质的自责闷的李显几乎无法呼吸。一到州古,他本想拜托江州的朋友关照一二,却猛的想起自己竟连她的具体地址都没有。 其实,促使李显给恋人打电话的,正是扼住气管的愧疚。他本想靠着许言的温暖稍缓片刻,可在感受到她浓如醇酒的爱意后,心里的自责竟更甚了一分。 李显翻着手机,那个相处十年的人就在指尖下触手可及,可他还是没有联系她。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负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给她错误的暗示。 李显犹豫一阵,还是打了一通电话。 “小……小李……” 那个十年里称之为母的女性语气里藏着令人心悸的恐惧,李显猛的担忧起来,他们之间的那份亲情已是割舍不断:“妈,是我。您别急,出什么事了?” 电话长久的沉默下来,只有那头隐约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啜泣声证明两人尚在通话。 李显担忧更甚,可只能压下心思耐心劝慰:“妈,有什么事您一定跟我说,天塌了也没事,您还有我这个儿子。” 秦母的低啜倏地放大,却又猛地缩了回去:“没事小李,就是想你了。” 李显心里的愧疚又压上了一个人的重量,老人虽然不说,可她哪能看不出自己和她女儿的婚姻出了问题。他听着秦母的哽咽半晌无言,直到电话那头渐渐平复下来才呢喃出声:“妈,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 “小李,别乱想。你是好孩子,妈都明白……有什么事吗?”秦母的宽慰打断了李显的话,他的咬肌高高凸起,好一阵才放松下来:“嗯,我没有清若的地址,她之前也没去过江州,刚好我有些朋友在那边工作,想问问地方让他们照顾下她。” 不知怎地,这句毫无问题的话竟引得电话那头又沉寂了下去。就当李显准备重新拨过去的时候,秦母才有了回应。 “别操心桂兰了,你上回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都不知道回来看看。”她的鼻音很重,李显又是一阵唏嘘。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慈祥长辈的画面又跃上心头,她是真的拿自己当儿子看待。 不等李显回应,电话那头再次传来秦母的声音:“小李,你工作那么忙,就不要管若儿的事了。等她回……等她回来你们再好好谈谈吧。” “好。”李显应了一声,又细问了秦母的生活这才闷闷的挂上了电话。 宿舍里的空气沉闷至极,直压的他胸口郁结。想抽一支的欲望不受控制的涌上来,疯长烟瘾的逼的李显几欲破戒,可恋人那张板着的面庞却又生生捆住了他。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沉甸甸的空气终于被惊走了。李显起身开门,那里正有一个顾盼生姿的姑娘站着。她气鼓鼓的表情难免让他有些心虚。 “哥你咋偷偷跑来了,要不是许言跟我说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第一百五十章 时空无法阻隔的事 且不说州古分公司在李显、贾柔、韩斌和赵刚四人的配合下很快就有了起色,更不论员工们从食堂变得可口的饭菜中察觉出了改变。或许是暂缓了心结,更或许是没有了爱人的温柔阻碍,许言的毕业作品却在接下来的两天有了长足进展。 2017年4月21日晚上十点十八,许言看了眼时间就放下了画笔。她仔细的端详起自己近三个小时的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个酣畅淋漓的懒腰之后,她摘下耳机坐到了客厅沙发上。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栀子花,这是她添置的第一件东西。要说网购真的让人欲罢不能,昨天刚发的工资,仅过去了一个晚上,就被她花得见了底。 今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她和江春宁在周围逛了逛,一下就被这个别致的花瓶吸得移不开眼睛。最后,她还是咬牙买了下来。 “你不觉得这个瓶子特别配栀子花吗?” 面对大总管的询问,许言如是回答。她从来都是一个节俭到有些抠门的人,可不管是这个花瓶还是那些在网上购买的锅碗瓢盆和小小的装饰品,都是出于一种控制不住的心态。 之前的人生里,许言总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少什么,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全身心爱着的人。西昌的那所小房子虽说也被称之为家,可只有现在的屋子里她才真正感受到了一个完整家里应有的温度。 她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家满足到无以复加,更是珍视万分。所以,她才用了近一个月的薪水为这里添砖加瓦。那些尚在路途中的货物让她有了满满的成就感,想必等自己将它们用起来之后,家里会更加温馨。 许是爱人的体贴让她没了后顾之忧。衣,柜子里满是他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为自己挑选的衣服,够穿好久。食,刘婶总是会采购到足够的新鲜食材,甚至连许蓉的零食都考虑在内,他会在结算工资时一并付清。住,这所代表着家的屋子里有所需的一切。行,且不说有“情敌”时不时的接送,就连手机里那款叫车的软件也被他充足上了够用年许的金额。 爱人细致入微的关怀让许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女孩都喜欢找年龄大一些的男人,或许她也可以像江春宁称呼沈继平那样叫爱人做大叔? 想到这里,她吃吃的笑了起来。许言拿出手机,屏幕上正是爱人浅笑的面庞,他扭头看向镜头,发现了偷拍的自己,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一抹无奈却宠溺的笑意。她和他都不是喜欢照相的人,可她总喜欢偷偷拍摄下爱人的身影,就算……这些影像也足以慰藉了吧。 她再也控制不住对他的思恋,拨出那串早已偷偷按了千百遍的数字,直到“我的他”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她才按下砰砰跳的心静静等待起来。 “想我了?”电话很快就被接通,爱人的声音让她心里那个铭刻着的身影活灵活现起来。 她甜甜的笑着,语气里全是糖果的味道:“嗯,想的都睡不着觉。” 她细心的察觉出爱人的呼吸声一顿,他接下来的自责不难预料:“抱歉……” “呐,你犯规了!”她雀跃起来,现在引他上当已经成了生活中一位不可或缺的添加剂。 爱人暗恼的咳嗽声传来,引得她又是一阵笑:“说吧,怎么惩罚。” “等我一下。” 电话里响起了盲音,她愣愣的看着已黑的屏幕,不敢相信爱人居然会就这么挂断了。她咬牙切齿起来,对着电话直哼哼:“要是敢不打回来,你就死定了。” 等她心里默默数到四十七的时候,手机如愿响了起来,这一次,爱人却是发来了视讯。 她满意的点点头,接通后却只看到了一间空空如野的办公室:“别藏了,我都看到你的影子了,那么老长呢。”也不知道受谁的毒害,她现在说起瞎话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哪呢?哪呢?”爱情果然会让人降低智商,他的询问和脚步声在画面外传了出来,过了会,爱人挺拔的身影就从左侧进入了画面,他脸上满是懊恼:“我是信了你的邪,你家的灯能在这么小的屋子里把人影子拉长?” 她把爱人小小的身体捧在手里,觉得他萌的不行,可她还是故意板起了脸:“不许岔话题,不说道歉的话可是你定的规矩。” 听了她的话,本来就距离镜头有些距离的爱人反而退了几步,直到整个人都站在她的手心:“我这不是正准备呢嘛,都怪你故意诈我,搞的没了气氛。” 她赶忙腾出只手捏起食指和拇指从自己嘴巴左边移到了右边,示意自己拉上了拉链。 他看清了她的动作,满意的点点头,却又赧然起来:“先说好,不许笑啊。” 她用力的点点头。 小小的爱人深呼吸起来,等他下定决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肯定:“真不许笑啊。”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一闭眼,先是向身体两侧平伸出两条胳膊,而后双臂上曲,直到指尖触到头顶才睁开了眼睛:“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双眼圆瞪,汹涌的笑意和心里的甜蜜几乎把这对珠子从眼眶里挤出去。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爱人这幅绝不会给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看到的萌样一张张截取下来,看来马上就能换桌面和屏保了。 “这下总满意了吧。”他嘴上讪讪的说着,可还是一动不动的保持着那个姿势。 “乖,再等一下,马上就好。”她挣开了嘴上的“拉链”,忙不迭的出言安慰。等终于过足了截屏的瘾头才大方的点了点头:“且饶过你这一次。” 爱人渐渐变大,整张俊脸都近在眼前。她有些舍不得那个小小的他,却又被爱人脸上泛起的红色勾去了心神,就连他左眉上方那条竖着的小虫子都红的可爱。 笑意渐退,她又置身在他变化出的那汪温泉里:“怎么想到用这一招的?” 爱人的脸更红了:“之前你看电视剧里的人做这个动作时一脸的羡慕,那副样子让我酸的不行,自然就想到了。” 她忽然觉得,他在物质上的关怀,丝毫比不上这一刻给予自己的精神食粮。暖暖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她静静对他做了个“我爱你”口型。 此时无声胜有声,空气里全是香甜的味道。 “抱……”爱人刚说了一个字就急急打住,在她瞪眼之前就改了口:“这两天你照顾好自己,下周也就忙的差不多了,咱们好好过个五一。” 一想到这个周末还有两天,加上之前的三天,再算上之后的五天,然后这么四舍五入一下,两人竟要快一个月见不到面,她的嘴巴不由自主的憋了下去:“还要好久才能见到你。” 爱人脸上的红色褪了下去,眼中的歉意和眷恋却透过屏幕扑了上来。她赶忙摇头摆手打算宽慰几句,恋人那边却响起了敲门声。 “哥,方案好了,你倒是出来过一下目啊。” 那个身材婀娜的人出现在她心头,要说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那是撒谎,可他和那个姑娘的坦诚还是让她放下了心防。 屏幕中的爱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回应道:“就来,稍等。” 不等他再次犯规,她就开始了温柔的絮叨:“忙归忙,不要累到了。明天早上不许上闹钟,我什么时候打电话你就什么时候起床。晚上睡觉之前给我发个消息,要是让我知道你发完消息还没睡觉你就死定了。” 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直到爱人全部背下并重复了一遍,她这才放他去工作,可两人又为谁先挂断而僵持住了。 过了许久,她还是在爱人坚定不移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两人互道了晚安,就在挂断的前一刻,她又倏地想到了明天的计划。 “明天我想去看看叔叔阿姨可以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身边的温暖 周六这天,许言一大早就起了床。 今天是刘婶休息的日子,也是她休息的日子。等她和许蓉吃完早饭,甚至已经出去散完步,早已发出的信息这才有了回应。回复消息的,是一个用小狐狸当做头像的人。 小狐狸:“刚起,啥事” 阴影人:“你跟李显昨晚啥时候睡的?” 小狐狸:“我去,大清早的你瞎扯什么呢?什么叫我跟他啥时候睡的” 阴影人:“哎呀你理解意思就行,这么较真干嘛?另外,这都快十点了,哪里是大清早。” 小狐狸:“早知道你这么大方,我就应该早早把哥拿下” 阴影人:“你敢?!” 小狐狸:“切,吓唬谁呢?我可还拿着他宿舍的备用钥匙,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他办了” 阴影人:“柔姐姐,我错了,你千万不要冲动!” 小狐狸:“乖,我大方的原谅你了。我想想啊,昨晚忙完十二点刚过,宿舍不远,我俩睡下的时候应该不到十二点半” 阴影人:“你别说这么暧昧的话行吗?什么叫你俩睡下?!” 小狐狸:“嘿,你这人挺有意思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咋地” 阴影人:“我说可以,那是我不计较。你说不行,说明你心思不单纯。” 小狐狸:“对对对” 小狐狸:“是是是” 小狐狸:“好好好” 小狐狸:“满意了吧?还有啥要问的” 阴影人:“气死了,不问了!” 小狐狸:“哦行,拜拜” 阴影人:“昨晚睡下以后他宿舍里没动静了吧?” 阴影人:“你倒是说话啊?!” 小狐狸:“不是你说不问了吗” 阴影人:“我错了,再原谅一回……” 小狐狸:“乖,我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阴影人:“那就好” 小狐狸:“当然,要是他在我睡着以后爬起来干坏事我就不晓得了” 阴影人:“怎么可能,我相信他!” 小狐狸:“那你现在这是闹哪样” 小狐狸:“甭装哑巴,心虚了吧” 阴影人:“你们今天还忙呢?” 小狐狸:“……” 小狐狸:“忙啊,他就是个工作狂,估计还得折腾两天” 阴影人:“喔,辛苦了。” 小狐狸:“辛苦个屁,忙点好,我现在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阴影人:“再瞎说我可生气了!” 小狐狸:“别别别,你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爱操心的命” 阴影人:“你五一回来吗?” 小狐狸:“废话,难道让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呆着,忒狠心了吧” 阴影人:“哪有,我的意思是,要是你回来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五一?” 小狐狸:“要不咱两过吧,让哥一个人玩尿泥去” 阴影人:“别闹,他一个人多无聊。” 小狐狸:“你别气我了,不晓得我旱了好久嘛?要不你把他借我用两天” 阴影人:“再开这种玩笑我真生气了啊,你好好想想,五一一起过吧。” 小狐狸:“我考虑下。对了,哥他换车了” 阴影人:“那是婉姐的车,借给李显开的。怎么了?” 小狐狸:“哦,完了见面再说吧,我还没谢谢你呢” 阴影人:“谢我做什么?” 小狐狸:“要不是你,工作狂让我今天八点就起来加班” 阴影人:“你都知道了?” 小狐狸:“废话,这破办公楼破宿舍的隔音跟没有一样,我又不聋,再说昨晚哥笑的那么贱,是个人都猜的到好吗” 阴影人:“那你前面还逗我?” 小狐狸:“不说了啊,我去洗漱,你尽量迟点叫他” 阴影人:“好。” 有些人天天见面也无法走进彼此的心,而总有这种人,短暂的相逢就能闯进心间。一如他,一如她。 许言看时间刚过十点,便带着些羞涩询问李显母亲中午在不在家,想吃些什么。她的心思简单明了,李母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 挂了电话,许言就开始为许蓉准备饭食。刚洗好菜,李母的电话又拨了过来:“丫头啊,刚才一高兴给忘了,你说李显那臭小子周末不回来,你家请的阿姨今天又休息,那你妈妈怎么办?” 许言的感动自不用说:“阿姨,我正给我妈妈准备午饭呢,您不用操心了,准备好我就过去。” 什么样的家庭就能造就什么样的子女,李显的温柔和体贴也是那个温暖家庭的传承,李母一听,哪里会同意准儿媳自作主张的主意:“你这丫头咋想的?哪有放着自己的亲妈不照顾的道理。你听我的,把你妈带上一块过来,我跟他爸爸也想见见她。” 许言鼻头发酸,可还是拒绝了她的心意:“阿姨谢谢您,我妈妈……您也知道我妈妈精神状态不好,更何况当初还刺伤……” “行了,别说这些了。就算是个精神病,那也是你妈。咳,老李你拉我做什么?丫头你别犟了啊,听我的。”许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母打断了。她的说辞虽然不中听,却句句都在理上,正合了许言心中描绘的母亲形象。 可能是许言太久没有回应,李母的声音有些急躁:“别担心,我最多数落她两句保证不骂她。老李你嗓子不舒服?怎么咳嗽起来了?丫头你听话,要是不带上你妈你也别过来了!”说罢她就挂断了电话,可临挂断时许言还是听到了她的呼喝。 “我哪里凶了,再说丫头是我儿媳妇,我凶一……” 许言的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她忽然开始幻想,多年之后,自己和李显会不会也像他父母这样热热闹闹。 李母有些霸道的要求让她为难不已。自己的计划中,只是想去看望他的父母,顺便给他们做顿饭。如果自己的母亲保持现状也就罢了,但是假如像上回那样突然爆发,她还怎么面对他和他的父母。她并不知道许蓉在这期间内醒来过一次,在她的意识里,母亲已经躲藏了一个多月了。 时间不会因人稍缓,等许言下定决心并给许蓉换好衣服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半。她慌里慌张的拿出手机,拨出了爱人的号码。不论是方才从贾柔那里应证的结果,还是此刻许久未接的电话都说明他有乖乖按自己说的去做。 一种甜甜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起床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家的温度 许言牵着许蓉下了楼,却惊讶于早已等在那里的人。 “瓶子,你怎么在这?” 沈继平听到她的询问眼角直抽抽,死鱼眼不由自主的就瞪了起来:“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许言眨眨眼,半晌才猜到了缘由。她赔着笑脸试探:“是……阿姨让你来的?” “废话!”沈继平向来嗜睡,但被自个婶子下了命令又不得不来,只能把起床气转嫁过来。许言还没说什么,许蓉先不乐意了,她上前一步,用自认为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许言赶忙拉住母亲柔声劝慰:“他是开玩笑呢,朋友,瓶子是朋友。” 许蓉丝毫不信,手舞足蹈的指指家里的方向,又勾着嘴角向下拉,最后还拍了拍胸口。许言一愣,马上赧然起来。她心虚的看了看沈继平,又俯在母亲耳旁说了一阵,这才拉着有些迷糊的许蓉上了车。 沈继平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一脸疑惑的从后视镜里瞅着母女俩:“小言,你妈妈刚才那是怎么个意思?我咋觉得她对我挺敌视的?” “怎么会,呵呵呵呵。”敷衍和尬笑不过如此,可越是这样沈继平越是奇怪:“不对,之前我又不是没见过她,肯定有什么事。” 许言见绕不过去,只能低声道出了实情:“李显……他说你是坏人,让我妈妈当心你,所以你刚才凶了点,她就……”话音刚落,许蓉就猛点头以示赞同。 沈继平惊了,完全想不到那个浓眉大眼的混蛋会这么给自己抹黑,三十多年的情谊就跟股后排出的气一样。精气神一下就离体而出,他也不管恰当不恰当,张嘴就来:“行,有了媳妇忘了……哥是吧,我算是看透他了。” 许言羞的不行,仿佛是她说出的那番话似的。期期艾艾的话语全是歉意:“对不起,我……他不是故意的……”道完歉,她就转头问询母亲:“李显是什么时候说的?” 许蓉盯着车顶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指头。 沈继平也颇为关心这个问题,可后视镜里反馈的影像又让他摸不着头脑:“一号?显子生日那天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许言摇摇头,见母亲又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个走路的动作这才了然:“不是,是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 某着名品牌的小馒头跃上心间,沈继平难得的红了脸:“哦~那天啊,难怪。”许言也想起了那天发生的,难免也害羞起来。 那辆黑色的suv就在这样奇怪的尴尬里到达了目的地。 许言拉着母亲下了车,见沈继平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便询问道:“你不上去吗?” “上去找不自在啊?”他指了指许蓉,又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便洒脱的扬长而去。 许言深吸一口气,在好友的鼓励中站在了爱人父母的门前。可眼前平平无奇的门却给了她莫大的压力,她有些不放心的转身叮嘱母亲:“等一下要有礼貌,不能随便动别人家的东西,也不能看到吃的就拿来吃,记住了吗?” 许蓉点点头,一副让人放心的乖巧模样。 “铃铃铃。” 门铃声响起,没多久李母的笑脸就出现在了眼前:“丫头你来啦?继平那个臭小子呢?”她左右看看,冲许蓉点下头就开了口。 “瓶子有事先走了。”朋友间互相打掩护乃是人之常情。许言又将母亲拉前一步:“阿姨,这就是我妈妈,她……” “大姐你好,我是许蓉。” …… 李显父母家里,许言正在厨房忙碌。她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拿了些水果过来,没想到却被李母好一顿数落。看来知子莫若母反过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她今天的厨艺大失水准,心里总挂念着在客厅与他父母侃侃而谈的许蓉。躲藏了月余的母亲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面前,她想破头也没能料到。 “大哥、大姐。我要给你们道歉。”许蓉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越发显得端庄,再配上她花白的头发,正像是李显父母的同龄人,使得李父李母很快就放下了心防。 李母和李父对视一眼,眼前的女性完全和想象中不同。直到许蓉又道了一遍歉他俩才回过神。 “小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母赶忙回应,却不料许蓉竟站了起来鞠了一躬:“大姐,之前我得知李显已经……已经……怎么都控制不住才刺伤了他。这次过来主要就是想跟你们道歉。” 李母忙不迭的起身搀着她一起坐下,换位思考,要是厨房里的丫头是自己女儿,估计比她还能生猛些。想着想着,她就带上了赧然:“咳,妹子你看你说的。我儿子做了错事打死都是应该的,以后你放心收拾。” 许蓉摇摇头,苦涩眼看就写满了脸:“大姐你不用替我说话,李显是好人,就算我伤了他,他还是这么照顾我,照顾燕燕,照顾言儿。” “咳。” 李母本想问问这个多出来人是哪个,却被李父的咳嗽声引了过去。李母一看,丈夫眉头微皱,几十年夫妻间的默契让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自己和精神病人教什么真。一旦想通,交流起来就没了障碍。 李母招呼一声就去了厨房帮忙,许蓉本想一起,却被阻住与李父话起了家常。 许言心里忐忑不安,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加上准备午饭发出的响动,让她怎么都听不清他们聊了些什么。无奈之下,只能开始烧油准备炒菜。 “丫头,我看你妈妈挺正常的啊?” “啊!” 身后李母的声音吓了正在给菜沥水的许言一跳,回身的功夫,冷水入锅,炸起的一大滴滚油就烫在了手上。所幸她手稳,这才避免了后续的麻烦。 “烫哪了?” 李母赶快上前关了火,待看清许言手上的红斑就抓着她的手放在冷水下冲起来:“毛手毛脚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母亲虽然嘴上满是责怪,可眉眼中全是关切和自责,许言就像个乖巧的女儿:“没事儿,就一点油。” “怎么没事,这都起泡了,等着。”李母说着就蹬蹬蹬的跑出了厨房。安静下来的房间,终于让许言听清了客厅的对话。 “咋了这是?” “丫头烫到手了,我去拿药箱。” “啊?!” “严重吗?” “起泡了,你们聊你们的。” 李父和许蓉哪还聊的下去,几步就到了厨房。一项不苟言笑的李父竟挤开许蓉,第一个进来观察。在照顾母亲的这十几年里,许言吃过的苦远比小小的烫伤多的多,可在他们关切的眼神中,她竟觉得手上的水泡格外疼起来,疼的她想掉眼泪。 “哎哎哎,你们都堵门上干嘛。丫头你来客厅。”李母说着就越过两人拉着许言坐到了客厅,李父和许蓉自然紧随其后。 直到四人坐到沙发上,许蓉才看清女儿手上硬币大的水泡,可不等她关切出声,李父李母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这家人的善意已是让许蓉惊诧万分,可此刻李显父母的行为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李母打开了药箱,拿出褐色的碘酒就用棉签沾着轻轻涂在水泡和周边的皮肤上。李父凝神看着,见妻子又拿出一枚针消起毒来,便忙出言询问:“你干嘛?” 李母被打断了医术颇为不爽,她抬头剜了一眼丈夫:“挑泡啊,难不成我还能拿针扎她?” “啧,你这人。”李父不满的啧啧出声:“怎么没点常识,烫伤的水泡不能挑,要等它自个吸收。” 李母不屑的撇撇嘴:“谁没常识,你跟哪个蒙古大夫学的歪理?挑不挑的要看大小,丫头手背上的泡这么大哪能不挑,你说是吧?” 见两人四目刷的转向了自己,许言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才有了决定:“叔叔,我觉得阿姨说的对!”她倒是有眼色。 李父咂吧下牙花,还是不认输:“等着,我去问问。”说罢就拿起电话打了起来。 “喂,是我。” “有个事我咨询一下,我闺女手被烫了。” “你管我哪来的闺女!我就问问水泡能不能挑!” “不能挑是吧?” “咳,你怎么不一趟说完。” “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 “这样啊,我知道了。” “行,改天约。到时候一定让你见见我闺女……” 这通电话颇久,期间李父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他一阵得意一阵赧然,直到挂了电话见其余三人都望过来,忙咳嗽一声硬邦邦的说道:“看我干嘛?赶紧挑泡啊。” 李母瞪了眼自己的丈夫,也不点破,低头小心的挑破了许言手上的水泡,用棉签轻柔的压出里面液体,再涂上獾子油,这才结束了本次的治疗。 “不包上啊?”李父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李母乐了,笑嘻嘻的盯着丈夫:“我是觉得不需要包的,要不你再问问?” “噗嗤。”许言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笑意,就在李父微红脸时笑出了声。 许蓉看着女儿脸上荡漾开的笑意一阵恍惚,有多久没见过女儿放松又幸福的笑了?这样一件小事就让她如此开心,自己竟亏欠了这么多。此刻那三人中间,已丝毫没有他人可以插足的地方了。 “呼,以后记得一定要小心些!呼,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笨手笨脚的?呼,别傻笑,还疼吗?”李母一边一口口吹着,一边还不忘数落。 许言滚烫的心几乎要从胸膛化出来,她看着爱人母亲眼中的责怪,嘴角的傻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一点儿都不疼了!我去做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没有事可以一直隐瞒 晚上八点刚过,李母正在门口叮嘱等电梯的三人。 “送完人就抓紧回来啊,鸡爪子还炖着呢。” “嗯,还是婶对我好,知道我爱吃这个。”沈继平嬉皮笑脸的接过了话头。 李母瞪他一眼:“你凑什么热闹,那是给丫头炖的。你要吃明天给你做。” 沈继平的脸垮了下来:“婶,你这意思是不让我住?” 李母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对啊,家里拢共就这么大,你把丫头送回来就早点回啊。” 沈继平瞟了一眼低头装哑巴的许言,朝屋里呶了呶嘴:“不是还有一间房嘛。” 李母作势要打:“想什么呢?抓紧滚蛋。” 沈继平缩进了电梯,见许言和许蓉还杵在门口,只能没好气的问:“要不我送你妈妈回去?” 许蓉躲在了女儿背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从晚饭时开始,她就变回了这幅模样。许言笑笑,冲李母告声别就拉着母亲进了电梯。 李母看着慢慢闭合的电梯门忍不住叹了口气,直到心情好了些才回转屋内。 午饭自然不能让“重伤未愈”的许言动手,在李母和许蓉两人的操持下四人还是及时吃上了可口的饭菜。两家四口人就这样聊了下去,内容自然是相恋的一对儿女。 许蓉那天晚上对李显说过的话又再次告诉了他的父母。李父李母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宽容至此,非但没有提什么苛刻的条件,反而将女儿像大白菜一样送了出去。唯一的要求,就只是让他们善待她。 李显父母唏嘘不已,特别是李母,终于放下了对许蓉的成见。更何况在知道她那黑色的过往后,李母对她已满是同情。 而当他们知晓许言打小的经历后,对这个乖巧的女孩自然认可的不行。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却有这样的心性,已不是殊为难得能够形容了。至于不能生育的问题,只能说无缘了。 李母直个心直口快的人,想到这个问题虽然不便深究,但还是少不了暗讽一句:“你年轻的时候倒是个狠人。”也不知许蓉听懂没有,她在一脸莫名之后就惊慌失措的藏了起来,任凭呼唤也不见现身。 李母坐在丈夫身边,说起这些事又是一声长叹:“多好的丫头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些事。要是我闺女多好啊,李显那个臭小子自从结婚以后,哪有一天让我这么开心过。” 说了半天,却没等到李父的回应,她扭头一看,发现丈夫早已拧着眉头神游天外。李母不禁着恼:“寻思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听见没?” 李父回过神,看着妻子回应道:“我跟你一样,在想今天的事。” 李母转身朝向丈夫,静静的等待他的分析。这个相处几十年的男人,虽说也常常冒些傻气,可他的对事物的判断从来都是一针见血。 李父笑笑,说出了心里话:“今天看小许的妈妈,她的精神应该是之前受到那些事的刺激造成的。”见妻子点头认可,他便继续说了下去:“但集中爆发出来的时间,应该就是她伤害小许的那次。”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都没说她伤害丫头的事啊。”李母好奇道,今天的交谈中,几人都没提起这件事。 李父摇摇头:“虽然没人说,但你一刺她,她就变成了小孩的样子,所以我才这么认为。” 李母赞同点头:“应该是这样了,不过也不怪她,谁经了那些事都得疯。” 李父不再言语,其实他心里有个无稽的疑惑,许家母女的过往中有一点说不通,按说许蓉被男人伤到极处才对那孩子做下了错事,可她没有理由伤害自己的女儿啊。 他察觉到妻子探究的目光,笑着摇摇头放下了心事。毕竟儿子已经和那孩子住在一起了,想这些有什么用。 他握住妻子的手,主动岔开了话题:“你说等小秦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出个面。” 李母果然被新话题引住了心神:“我看咱得出面说说,不管小秦如何,老姐姐那边总得给个交代。” 李父再次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估摸着亲家已经知道了。”他看着妻子惊讶的目光接着说了下去:“咱们小区的那房子已经装得差不多了,可自从儿子出事以后,亲家就再没有来过,更别说她那天在医院里的样子。” 李母想了一阵,这才恍悟:“老姐姐脾气也太好了吧,知道了还能跟儿子和颜悦色的?” 李父叹了口气:“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两个都有自己的主意。肯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事,才能保持如今这么个平静的状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处理好。” 丈夫这么一说,李母难免想到儿子不久前出的出车祸:“哎,翅膀都长硬了,要不是丫头偷偷告诉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要瞒多久。” 李父见妻子神伤,赶忙又转了话题:“儿子的意思是把咱们小区和他以前住的房子留给亲家和小秦。” “凭什么!”李母呼喝起来:“咱们小区的房子留给老姐姐我没话说,可小秦……”她说了一半,就发现丈夫戏谑的看过来,不由得红了脸:“以前你不许我说也就罢了,现在总得让我说说心里话吧?!”见丈夫无奈点头,她这才把憋了许久的话倒了出来。 “咱家的傻儿子不去说他,小秦做了咱们家十年的媳妇,她的表现你也看在眼里。她当我们都是傻子,表面功夫谁都会做,用没用心难道咱们活了一把年纪还看不出来?这些都不论,毕竟不是自己闺女,面子上过的去也就是了。光凭她对老姐姐的那个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妻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父却乐呵呵的反问:“哦?她对亲家不是挺好的吗?上次亲家来的时候还夸她孝顺呢。” 李母瞪了丈夫一眼,不满道:“你少装糊涂,以前你劝我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情况又不一样,总不能一直让我当黑脸吧。” 李父摸摸鼻子有些尴尬,谁要是说妻子是个单纯的女人他就跟谁急,这不挺通透的嘛。丈夫的糗样被瞧在眼里,李母也不说破,还就真的顺着说了下去:“不说别的,老姐姐退休也有六七年了吧,要不是过年前儿子去了一趟给接了回来,小秦也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溯水。” “亲家不是说小秦一直劝她找个老伴吗?就不能是……”李父说了一半就被妻子意有所指的眼神堵了回去。李母横了他一眼,这才施施然的说道:“要真有那份心怎么可能拖这么久,你信不信,要是老姐姐真找了老伴,小秦还不定怎么招呢?” 李父点点头,饶了一大圈这才说了根本的目的:“所以说儿子净身出户我是支持的,小秦的性子你知道,我想这样她该满意了,也省的以后给小许添麻烦。” 李母一愣,想了半天才明白丈夫的意思,千言万语都成了一声叹息:“哎,我明白了。就按你们爷俩的意思办吧,那丫头倒也值得。” 说到许言,李母一下来了精神:“这闺女是真不错,许蓉那个样子她都能不离不弃的照顾十几年,其他不论,有这一点就够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最厉害的善良就是孝顺!”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 “我知道!就你话多!”李母不满的瞪了眼提示的丈夫,却在丈夫促狭的目光中闪躲起来,不等她不好意思,门铃声就欢快的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李母三步并作两步的开了门,外面果然是那个丫头。她笑着把人让进来,拉着许言就坐在了沙发上。 李母看看时间,距离他们离去还不到四十分钟。她不由得皱了眉,拨通沈继平的电话就数落起来:“臭小子你开的是飞机?以后不许开快车听到没有?”那边诺诺应是的声音传了过来,逗的许言直想笑。 李母瞪了眼她,挂上电话见她憋笑憋的厉害,也跟着笑了起来:“死丫头要笑就笑,脸都憋红了。” 李父在两人的笑声中自觉的去了书房,把空间让给了她们。 许言见他离开,这才松了口气。不知怎地,她面对爱人父亲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怯。可对李母,就只剩亲昵了:“阿姨,我这才是第二次来就留宿会不会不好?”她倒也不是客气,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 李母豪气的一挥手,不许她自怨自艾:“他爸爸也说了,你就是我们的闺女,闺女住在父母家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一天,许言早已被满满的幸福包裹住。她忽然就明白了,两个相爱的人能得到彼此父母的认可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眼前这位风风火火的长辈,给予自己的远不只有关怀这么简单,更是让她体验到了那种缺失许久的母爱。 “阿姨,您跟叔叔一般什么时候起床?”她赶忙转了话锋,生怕自己不争气的掉下猫尿来。 李母不明白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问,只得用疑惑的眼光看过去。 许言怕她误会,赶忙解释道:“阿姨,我就是想趁上班前给您和叔叔做个早饭。” “你不还上学呢吗?怎么又上班了?”李母更加疑惑,今天聊了一天,倒是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 一个问题就让许言百折千回,对爱人的思念更甚了一分。加上心里藏不住的孺慕,她毫无隐瞒的慢慢讲述了自己和爱人如何相识,又如何在爱人的照顾下进入了茶楼工作,可说完却发现李母睁圆了眼睛。 “你那是什么狗屁朋友!哪有介绍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工作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个不需要多华丽的地方 许言在李母的痛斥中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就连那短暂的陪酒女工作都一并说了出来。恐慌感瞬间袭了上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长辈对柯乐抱有什么负面观感。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可乐是好女孩,要是没有她我早就被人欺负了!”说着,她也不敢隐瞒,加快语速将之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李母皱眉听着许言的解释。她自己也奇怪,以自己以往的脾气,把这不自爱的闺女不赶出门去已是最大的容忍。可不知怎么地,只短短接触了几次,她就对这个闺女动了真情。此刻,除了心疼,丝毫没觉得许言有什么过错。甚至着急的想听到解释之言。 或许就像她方才说过的,这一长一幼两位女性已将对方当做了亲人。 待许言连柯乐的过往都一并说完后,李母忽然就释怀了。谁都年轻过,这对小姐妹满是苦涩的过去不难获得她的谅解。她揽住眼前闺女颤抖的肩膀,只为平复她情绪。 “梅花香自苦寒来,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两句简直再贴切不过,李母满意的点点头。却忽地发现怀里的闺女一脸的别扭:“怎么,这诗不好吗?” 文青病发作,许言顾不得场合,挺身直言道:“挺好的。阿姨,可这不是诗,也拼不到一起……”说完,她就直想抽自己。没眼力见也得有个底线不是? 李母皱眉暗道,这闺女还没跟丈夫处多久呢,怎么就学会这个调调了,她不满的瞪眼过去:“我知道!这不是哄你开心嘛!” 许言恍然大悟。心中尚未扎根的恐慌就此烟消云散,孺慕的目光中又带上了崇拜。 这样的眼神李母以前哪里感受过,不自觉的就飘飘然起来。书房传来的咳嗽声将她唤醒,她刚打算追究一下,忽地又想起刚知道的情况,赶忙又打出了一通电话。 这一次却是开了免提。 许言瞅到屏幕上显示的人有些纳闷,不知道李母还有什么话要跟他说。电话很快就通,沈继平乖宝宝一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婶,还没睡呢?” “嗯。”李母用鼻子回了声,那边马上就慌了手脚:“婶啊,我再也不敢开快车了,你就饶了我吧。” 李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吩咐道:“这才像样,我有事问你。” “嗯嗯,婶你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继平忙不迭的回应,生怕慢了惹她不快。 李母本想斥句咬文嚼字,可刚被闺女用那种眼神看过,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得直奔主题:“婉婉那里是不是有个叫柯乐的小姑娘?” 许言听到她提起闺蜜,眼中一亮就期待着沈继平的回应。可那边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哪里,竟然睁眼说起了瞎话:“这个我不大清楚,毕竟婉婉工作上的事跟我说的不多。” 要换个时间,说不定就被他瞒了过去。可证人就在眼前,李母一抬头就看到了闺女猛摇的脑袋,不等她着恼,对面的沈继平的声音就再次传来:“婶,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小言睡了吗?” 李母和许言同时一愣,好半天才搞懂他的脑回路。李母乐呵起来,这小子倒是细心。她伸手不让许言说话,冷哼着逗起了子侄:“她已经被我赶出去了。” “啥?赶出去了?几点的事?”沈继平的声音像是屁股着了火,他已经顾不得前后矛盾了:“婶你糊涂啊,她俩都是好女孩,完了我再详细解释。婶你先告诉我那是几点的事吧。” 李母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满是笑意:“臭小子!你刚不是说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吗?”听对面吭哧起来,她收了玩闹笑出了声:“逗你呢,丫头都跟我说了。我就想问问她们啥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让她俩来一趟家里。” 电话沉默了很久,许言心里早已激动的不能自已,她何其有幸才能遇到这样的长辈。李母似和她心意相通,将闺女揽进怀里任她宣泄。 “婶!我一定把话带到!”沈继平起伏的心绪也带进了语气里:“还有啥吩咐?我这就跟婉婉说去。” 李母一边拍着闺女的后背一边回应:“不急在这一会,还有个事要问你,我家丫头在你那里工作呢?” “呃……是啊……”那头顿了一下才结结巴巴的有了回应,想来沈继平已经猜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 李母把要起身的许言按在怀里,丝毫不顾她的挣扎:“好好说话,我问你,你给我家丫头安排了个什么差事?” “服……服务员……” 对面的回答让李母火冒三丈,可她正准备训斥出声,就听见闺女在耳畔哽咽着低声开了口:“求您不要再宠着我了。”李母刚想反驳,就看到了许言双眼中的恳求,这幅带雨梨花的样子一下就让她软了下来。 “傻孩子……” “婶,我都快四十了,不傻……”沈继平委屈巴巴的声音传过来,一下子就让娘俩没了伤感的心境。 李母清清嗓子改了主意:“从明天开始,以后都让丫头双休,听到没有?”这一回,她硬下心肠没理会闺女的哀求,反而用命令的眼神瞪过去。 沈继平半晌没有回应,似乎是在为难。许言刚想插话就被李母用手堵住了嘴:“刚才谁说我糊涂来着?” “双休!必须双休!谁说不让双休我就跟谁急!”当了沈继婉三十多年哥哥,倒是把他训练的求生欲十足。 书房传来的吩咐再次打断了许言流泪的欲望,分泌出的水分和流淌出来的完全不成正比,憋的她好不难受。 “让臭小子明天把老沈和嫂子叫上一起过来。” “叔,我听见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李父中气十足,省了传话的麻烦。 许言静静躺在属于爱人的房间里,她从被子上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让人安心又舒适的味道。今天发生事她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末了,她还是破了两人定下的戒律。这一回,爱人却没有计较。 周日的时候,许言不顾四位长辈的反对,执着的烹了顿大餐,更没理会“情敌”的那句“你还真会表现”的调侃,在她看来,这是她能为这些包容自己的亲密之人唯一能做的事,虽然微不足道,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恍惚中,她想起了昨夜自己的那句破戒之言。 “谢谢你让我有了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独行或比结伴易 周一,舍得茶楼。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下班了,许言终于开心起来。 今天是她上班以来最无聊的一天。一大早大总管就用一种“你没救了”的惋惜眼神看着她,许言寻思半天也没搞懂江春宁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目光,可当包厢来了第一桌客人的时候,她就被另外一位服务员抢了差事。直到那时她才恍悟,不用想也知道,周末长辈们的话还是给“沈总”留下了阴影。 其实许言也明白,随着她和他生活圈子的不断融合,她在茶楼服务生的工作已经渐渐成了鸡肋。这份工作不但会让沈继平难做,还显得李显不会疼人。 昨天,四位长辈就许言未来的发展问题展开了热切的讨论。也怪不得他们操心过度,李显当年背着四位应聘进了如今所在的单位,很是让两家父母失落了一阵子。如今有了机会,怎么能放过为子女谋划的乐趣和成就。 沈家家大业大,坚决让她进自家公司,毕竟子承父业古来有之。而李家二老则倾向让许言继续深造,无论将来专心朝艺术方向发展,还是转行做设计都是不错的选择,实在不行还能当个美术老师,一年两个长假方便照顾家庭。 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爱人父母其实和许言想到了一起,她其实也想继续深造下去,正因为喜欢画画,她才在家庭条件颇为艰难的前提下报考了油画专业。不过也因为这个限制,她在专业过了很多美院后还是选择了肃大。同样的理由,考研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当她说出心里的想法,自然让长辈们抑郁。沈继平也受到连累,遭了无妄之灾,在被两家父母数落之后,他只能转移矛盾,怂恿长辈们劝许言放弃服务员的工作投入无涯的学海中去。可这个打小独立贯了的女孩,虽说正在被爱人的温柔攻势慢慢“腐蚀”,但她内心里却仍是那个自律而坚强的人。 “伯伯大娘,叔叔阿姨,还有瓶子,我不想成为李显的负担,我也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且不论周日四位老人和沈继平听到她的这句铿锵之言后如何动容。到了今日,许言就落了个无所事事的下场。 人这东西,在要找的时候片寻不到,却总是在不经意时突然出现。这不,联系一天未果,许言准备等下去家里拿的人在她即将下班之际晃悠着进了店里。 “瓶子,给我点事情做吧,拜托你了。” 沈继平被突然冲出来的女孩下了一跳,待看清了她眼中的恳切,他眼睛一转就捉住了她的柔荑:“啧啧啧,昨天非逞能做饭。看,烫伤又严重了吧,先休息一阵。啊,休息一阵等好了再说。” 趁许言愣神的功夫,他瞟了眼大堂的挂钟,又瞅瞅自个如今形单影只的手表,心里开始暗恼。躲了一天,竟然没发现表快了好几分钟。想归想,他脚下不停,一百八十度转身就准备开溜。 他本就不比她高出多少,刚走没两步就感觉后脖领一紧,差点没被勒断了气。沈继平转身火大道:“说话归说话,谁教你没事薅人领子这臭毛病的?” “婉姐!” 女孩似是比他还气,她的回答掷地有声,让沈继平瞬间就没了脾气:“小言,听话啊,等你手好了一定给你把工作安排的满满的,我保证!” 许言虚着眼盯着情敌,一脸的不信:“婉姐还说了,你的保证靠不住。” 沈继平咂吧下嘴,心里对胳膊肘朝外拐的妹妹满是怨怼:“小言,不,大姐,给条活路行不?给你活干我还活不活了?” 玩笑般直言却让女孩的脸庞带上了忧色,她垂下脑袋,语气里的歉意似有实感:“抱歉,我知道让你为难了。”可转眼的功夫,她又抬头笑了起来,嫣然的笑容里充满了坚定:“所以我想好了,请批准我的辞职。” 沈继平一惊,女孩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不管这份草率的辞呈有没有他的同意,她都会倔强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他不禁产生了和当初的柯乐一样的想法,女孩在自己店里好歹能照顾一二,要真让她自谋出路,不定遇到什么糟糕的事呢。这朵小白花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就算活到头了。 毕竟两人已颇为熟悉,他倒是没想过许言会乖乖的泡进学海里去。冷汗偷偷从后背渗出来,沈继平眼睛乱瞟一阵,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法。 许言见情敌此刻满脸的无奈,心里暗自戒备,这人心眼不少,肯定会阻拦自己的计划。他点点头开了腔,可几句之后她眼里的了然就成了愕然。 “咱不说那老几位知道以后我会有个啥下场,也不说婉婉和小乐知道以后我会有个啥下场,更不说显子知道以后我会有个啥下场……毕竟你那心是石头做的,腿也也长在你身上,我拦着顶什么用。行,我同意了,小宁子你过来一下。” 他这一串排比下来,许言虽然也知道他在卖惨,可心里已经软了下来。而最后的应允之言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咋了大叔?”早在一旁窥探的江春宁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甜笑着接过了话头。 沈继平叹口气指了指许言:“她不干了,去给她算算这几天的工资。” 江春宁大惊,且不论自己的计划刚刚开头,单说两人间建立的情谊,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傻姐姐堕落下去。她再次发挥了自己强大想象力:“姐,我求你了,不要再一步步错下去了行吗?那个王八蛋就是想拿你当金丝雀养着,千万别犯糊涂!你今天回家当米虫,等以后成了废人可怎么办哇!” “我不是……我没有……” 大总管泪汪汪的样子让许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弄的她差点心肌梗塞。这么一搅合,别说辞职的想法了,就连沈继平对这番话里表达的意思毫不意外都没察觉出来。 沈继平心里偷乐,脸上却装作一副“你要自强自爱”的惋惜表情,让看到这一幕的江春宁更是坚定了心意。他却是忘了自己的麻烦。 如果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也就不是沈继平了。他轻咳一声,仿佛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小言,这样你看行不行。咱们各退一步,以后你就当店里的会计,不,以后你就是财务总监,这样一来,我既可以少操点心,你也能自食其力。不过你要注意,凡是跟钱打交道的工作一定得操上十二分的心。” 情敌的这一通连打带拉,加之大总管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附和,许言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可还不等她捋出个结果,却又被一个急匆匆赶过来的人扰乱了心神。 “你手咋样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一种人 “发春了?” 同一个周一,宋明睿正愁肠百结的盯着手机发呆,那里面一个美丽的女孩正睡的香甜。聪明才智似乎都被用在了和女孩耍赖上面,他到底还是偷梁换柱偷偷藏下了女孩的美丽。自打上次见过她,他就依靠着这张照片苟活到了现在。 尚在幻想的国度里徜徉的宋明睿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如何求婚,就被同事兼死党齐亮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他没好气的瞪过去:“你管我。” 齐亮贼兮兮的眼神撇向手机,尽管宋明睿慌里慌张的关了屏幕,却还是被他瞧了去:“呦呵,还yy那美女呢?” 宋明睿急了:“什么叫yy,我们都奔现了好吗?” 齐亮惊了:“真的假的?”说罢又突然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哎,可惜了了,好好的姑娘居然有这毛病。” 宋明睿更惊:“卧槽?你认得许言?” 齐亮被问的哭笑不得,他伸出手臂拍拍好友的肩膀,嘴角上翘一脸坏笑:“许言是吧?要是她不瞎怎么会瞧上你这满脑子浆糊的夯货?” “受死!” “要闹滚出去闹,这还没下班呢!” 宋明睿大喝出声,两指并拢捏个剑诀就准备朝他咯吱窝攻过去,可刚一起身,就看见了领导獐头鼠目的黑脸。 齐亮看着他讪讪坐回了座位,等了片刻又凑了过来低声耳语:“别理他,马上该吃午饭了,咱两一边吃一边细细说。” 宋明睿苦着脸点点头,不等他琢磨出中午吃面还是吃米就收到了一条消息,发消息的是双眼扣咸蛋,头上竖插着盘子的q版超人,正是那个小丫鬟。 “姐手上烫伤了好大一块,你记得来慰问。” 宋明睿差点又跳起来,他急急翻出阴影人正准备打字问候,却又改了主意,似乎女孩都喜欢惊喜来着。他琢磨一阵,就拉住了死党:“中午我有事,不和你一起吃了!” 齐亮瞬间就从他荡漾着春意的脸上猜到了原因:“先等等,你们认识多久了?这许言人怎么样?”说着说着,语气就严肃起来。 宋明睿赧然起来:“没多久,但她人很好。” 这幅样子被齐亮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担心:“你小心上当受骗!想想阿姨……” 宋明睿大刺刺的笑着打断:“怎么可能,她是我见过眼神最清澈的人,没有之一。” 齐亮一愣,倒是忘了他这个看人眼神的本事。当下也不再瞎操心,反而好奇起来:“你开心就好,话说你这么上杆子的,就因为这许言长得漂亮?” 宋明睿想起了那天在飞机上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回味了一阵才不屑道:“我又不是外貌协会的,怎么可能这么肤浅?因为她是我长这么大最有眼缘的女孩,一见倾心岂是你这单身狗能懂的。”说罢他见午休时间已到,丢下句话就跑了出去。 “头儿,我下午去采素材啊。” 齐亮见领导的脸又黑了,忙在一旁帮腔:“小明和我约好了,午饭后在广场碰头,这次的素材不错。”等“头儿”点头应了,这才苦着脸出了办公室。 这“不错的素材”倒是去哪找是好。忽地,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好友方才的话,苦笑自然更甚一分。 “啥眼缘啊,翻译过来还不是看人家女孩长得好看嘛。” 且不说苦命的同事如何“编辑”素材,宋明睿没头苍蝇一样冲到街上,寻摸了好一阵才想起还有手机这玩意。他打开地图细心挑起来,没名气的小诊所不要,药店不专业。一番挑拣之后,貌似只有二十多公里外的专科医院附和标准。 他估算下时间,一往无前的挤上了去那里的公交。 坐车、转车、排队、挂号、再排队,看起来似乎挺简单,可从高峰期坐车算起,等他终于坐到专家门诊面前,时间已经快到了四点。 “小伙子别急,哪里烧伤了?” 宋明睿眨巴下眼,瞪着眼前的医生大叔失去了语言能力。大夫见他满头大汗却又发愣的样子猜测道:“不方便的地方?” 宋明睿顺着医生的目光往下一看,腾的红了脸。他双手齐摆:“您误会了,不是我,是我……是我朋友。” 大夫有些不快:“那还愣着干嘛,抓紧叫患者进来啊。” 宋明睿脸抽成了一团:“她还在上班呢。” 大夫被说的眼角直抽抽,好在医德控制住了火气:“行吧,那你朋友哪里烧伤了?能上班说明不严重对吧?什么原因造成的?什么时候的事?创口多大?采没采取应急措施?” 医生大叔问一句,宋明睿就摇一下头,等彻底问完,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 要不是眼前的小伙子一副憨实的样子,大夫还真以为他是来捣蛋的。但有种人,还真能让人发不出火来:“下一位!” 宋明睿失魂落魄的让开了位置,等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医生大叔又有了回应:“明天我还坐诊,你叫上朋友一起过来吧。”他感激的回头笑笑,这才拖着步伐出了医院。 他本想问问小丫鬟许言的情况,可又怕被小瞧了去。正当宋明睿没了目标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赶忙接通:“妈,咋了?” 母亲的声音不大,笑意中带着关怀:“没事,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宋明睿瞟了眼时间,发现四点刚过去二十四分钟,正想回个数字却猛地想起“久病成医”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曙光当头照下来,让他兴奋不已。 “妈,你知道烫伤怎么治疗吗?”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像潺潺的溪水,冲刷掉了他的烦躁。除了她的秘密,他将自己和女孩短暂的故事慢慢说了出来,直到母亲发出句句惊喜的询问这才作罢。 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等宋明睿无意中看到时间的时候这才惊觉已经快到五点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猛地想起女孩工作的那家店在城市的那一头。他一边应和着母亲的询问一边想着办法,最后,他买好母亲介绍的药品这才拦到了车。 报出目的地又走了一阵,母亲的审问才算完。宋明睿哭笑不得:“妈,八字还没一撇呢,等以后的,谈成了自然带回去给你们看。”他说着又用闲着的手从兜里掏出刚买的东西,他越看表情越别扭。 “妈,你确定这管用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注定 无论是尚在迷糊的许言,还是江春宁和沈继平,都被这个满头大汗冲进来的人唬得愣在了原地。 宋明睿左右看看,先是跟江春宁自认为隐晦的挤眉弄眼一阵,又乐呵呵的跟沈继平打招呼:“大舅哥,你也在啊。” 沈继平率先回过神,他若有所思的瞟了眼江春宁就笑里藏刀直奔要害:“你怎么知道小言的手伤了?” 宋明睿怔了怔,下意识就朝小丫鬟看去,见她的嘴巴不停的左右扭动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卖了队友。他觉得头上的热汗开始转冷,吭哧半天也没想出圆回来的话,只能梗着脖子装那不怕开水的豚。 “猜的!” 江春宁恨不得以头抢地,见姐姐皱着眉,大叔笑嘻嘻的一起望过来,只能使出遁术:“哎那个谁,没听见这边服务铃响了吗?”说罢就扯个难看的笑脸撒丫子跑了:“我去看看。” 许言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刚想说两句解围的话就听情敌坏笑着继续调侃起来:“嘿嘿,宋大师师从何人啊?这掐算的本事惊人的很哇。” “瓶子你别闹了。”许言见宋明睿涨红了脸,赶忙抢过了话头,她阻住了情敌的调侃,温和的对傻乎乎的人笑笑:“没什么事,谢了。”说罢就摆摆手进了更衣室。 沈继平拦住了亦步亦趋坠在女孩身后的尾巴:“干嘛?想偷看人换衣服啊。” 魂魄回归,宋明睿这才不好意思的挠起了头:“大舅哥你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大舅哥”咂吧下嘴,对这个称呼难受的不行:“小宋,咱商量个事成吗?” 宋明睿使劲点头,生怕用力不够显得诚意不足:“大舅哥你甭客气,商量什么啊,有事您吩咐!” 死鱼眼上翻一下,沈继平无奈道:“别叫我大舅哥了,我怕我妹和妹夫跟我急眼。” 此妹妹非彼妹妹,不过宋明睿倒是不晓得,他回敬大舅哥一个白眼:“又没结婚,啥妹夫啊。大舅哥你擦亮眼睛看看,我哪点不如李显了?”这个名字他却记得熟。 “这哪有可比性啊。”沈继平吐槽出声,又被对方得意洋洋的“那是”弄的没了脾气。大舅哥认命一样伸出无力的右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沈继平。” 宋明睿乐呵呵的握住伸过来的手,满满的成就感充斥在胸怀,在他想来,万里长征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正当他准备改口的时候,双眼突然一亮,甩开沈继平的手就朝那个身影跑了过去。 “大舅哥,下回见。” “瓶子,我先走了。” 两个告别声一同响起,沈继平看着一前一后的青年男女忽地笑了起来,送许言的计划就此作罢。 “让你跟小言她妈说我是坏人!” 许言原本约好了车,可在等车的当口,让那个背后灵一样的傻小子幽幽的目光盯得好生难受。于是乎,她取消了预约,大步朝公交站走去。 十多步之后,许言终于被磨光了耐心,她转身瞪着“背后灵”开始询问:“咱俩家在一起?” 宋明睿一愣,老实的摇了摇头,可他马上把目光移回了她手上。 许言可算是体会到了吃刺猬的老虎是什么心态,她无奈的伸出手:“你看,已经没大碍了。” 背后灵点点头,这一回,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许言上前一步皱着眉低声训斥:“我说过我有男朋友了,你再这样咱们只能当陌生人了!” 宋明睿这才从她手上回过神,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知道啊,我也说过咱们各喜欢各的,互不干涉。” “你!”许言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想了半天终于拿出了杀手锏,她冷笑出声凑近他阴森森的说道:“你别忘了,我可是个男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这个对于爱人无法启齿的秘密此刻居然说的如此顺溜。 宋明睿没明白女孩为什么提这一茬,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了原因,却不知道自己想歪的厉害:“瞎扯什么呢,自个是男的女的你心里没数?再说了,那个有钱的小白脸都不介意,我就更不用说了!” 本以为自己通过了考验,却不料女孩的脸色突然惨白了。他不明白刚才说错了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拿出手机,当着自己的面删除了好友。 “再也不见!” 这个举动和女孩决绝的背影,终于让宋明睿的脸色灰败下去,他自嘲的笑了,自己无论身高样貌都输了那个有钱的小白脸一筹,也难怪女孩不会选择自己,只是有些可惜刚得到大舅哥的认可。他摸到兜里的药膏,苦笑和失落攀上了脸颊,这药却是用不到了。 他想给自己放一首悲情的歌曲,以祭奠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恋情。宋明睿回忆着两人少得可怜的点滴,试图从心里给女孩打上“物质女”的标签,可她清澈的双眸总在眼前晃荡,让他怎么都没法背着良心抹黑她。 许言垂下脑袋慢慢走着,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爱数蚂蚁的怯懦女孩。她知道方才背后灵只是无心之举,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句话终是刺痛了她。在最惊悚的梦境中,都在她的刻意控制下,无法出现爱人知道之后的情形。 其实她有认真考虑过,以爱人那温暖的样子,最大的可能就是接受自己。因为他爱着的,终归是这句躯壳里面的魂灵。他曾作出过完婚后再结合的誓言便足以说明一切。 可是,她不敢赌。 她已经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在了这段波折不断,却又甜蜜到没有烟火气息的爱恋中。虽然手机相册里爱人的照片是她备份的回忆,也是她为那个最坏的结果苦思冥想出的应对措施。可她的心底仍然明白,自己无法承受没有他,没有那个家的后果。 许言紧了紧背着的包,仿佛能从这件死物中汲取到温度。她对品牌没什么了解,以往的生活条件也不允许她去关注这些,可这是他赠与的礼物。爱人车祸后的某天,他找了个借口就出了家门,等他回来时,一个满载玫瑰的大盒子里便装着它。他的笑容总是充满温暖,话语亦然。 “老背着书包,难怪长辈们以为我骗了个高中生。” 浅笑在她脸上晕染开来,女孩站在拥挤的车站,忽然就释怀了,虽对那个傻乎乎的背后灵难免愧疚,可爱人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理应更加投入。 许言笑着低下头,心里渐渐放松下来。突然,映入眼帘的情形让她一惊。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手正在自己的包里摸索着。 “小偷!” 一个猥琐的男人出现在面前,他虽然也为女孩的面容惊艳片刻,可瞧着周围看过来人马上阴下了脸。他一咬牙就准备抢夺女孩价值不菲的包,不成想她却死死的抓着。急恼之下耳光出手,猛扇了女孩一个趔趄,这才将包抢到了手。 许言强忍住眼泪,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迈开步子就准备跟过去,却又被那人一个凶狠的眼神挡了回来。正当她在周围人或冷漠或关切的眼神中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身影却越过人群大步追了上去。 “傻子,不要!” 第一百五十八章 缝隙 那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二十栋六楼。 许言拿着药箱从卧室出来,看了眼客厅茶几上失而复得的包,又瞅瞅坐在沙发上眼圈乌青嘴角破皮的背后灵,嘴里止不住的埋怨:“你逞什么能?万一那小偷带了凶器呢?”训归训,她手下不停,打开药箱就开始为他上药。 女孩近在眼前,她细细的眉和长长的睫毛都纤毫毕现。宋明睿直觉得脑海里开了道场,锣鼓喧天的动静把他所有的思维都轰出了体外。若要说此刻他还能剩下什么念头,唯一能拼凑起来的就是对小偷浓浓的感激之情。 “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女孩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再加上她眼里的关切,宋明睿混沌的大脑这才有了一分清醒:“你问啥了?” 许言撇撇嘴,从遇到小偷开始砰砰跳的心直到此刻才平复下来。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一刻,这个傻乎乎的背后灵追着小偷冲出去的时候,她的心跳都露了一拍。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慌了神,过了好一阵才在周围热心人报警的电话声中复了清明。 她对自己删了背后灵的联系方式懊恼不已,更后悔从没要过他的电话。那个傻子良久都没回来,许言一咬牙就朝店里折返,想来江春宁能联系到他。 柏陌曾说过的话猛地浮在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扫把星,总是会让别人出现意外。无论是爱人,还是这个傻子。路走了一半,许言心里的自责就已快逼疯了她。所幸一个乐呵呵的声音及时响起,这才让她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 “包我抢回来了,厉害不?” 周围人们的掌声似乎还在耳畔。许言看着眼前乌青着一只眼却懵懂询问的背后灵心里颇不是滋味:“我问你为什么要逞能?万一那个小偷带了凶器怎么办?”话里的意思没变,可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已是软了下来。 某个凭实力单身的人对女孩的软语毫无所觉,宋明睿脖子一梗,似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胡说!我怎么逞能了?!就他那样的,我打十个都没问题!嗷!!” 许言被他这诡异的自尊弄的哭笑不得,她手下稍一用力背后灵就痛呼出声:“是是是,你厉害,厉害到自己变了熊猫。” 女孩嗔怪的样子让宋明睿愣住,半晌才扭扭捏捏的憋出句话:“我没吹牛,要不是中午没吃饭,我能打十……打得过。”配合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他的肚子还就真配合的叫唤起来。 咕咕叫的声音让女孩笑了起来,这该死的甜美笑容又让宋明睿愣住了。 “为什么不按时吃饭?”女孩好奇的询问让他飘走好远的魂魄回到了身体,他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宋明睿打断女孩的上药大业,在裤兜摸索半天,这才拿出了一支皱巴巴的药膏。他“啪”一声拍在茶几上,就炫耀起这支来之不易的宝物。 “你听我说啊,中午的时候我一得知你手烫伤了,就先跑了趟……” 宋明睿在女孩惊诧的目光中得意洋洋的絮叨着,脸上写满了小学生求表扬的表情:“相信我!这药的效果特别配……你的脸!”女孩侧身取药的时候,他这才看清她左侧脸庞后方连着耳朵上红肿的巴掌印。 许言拿起药膏看了看,半开玩笑半岔话题的柔声开口:“所以,痔疮膏特别配我的脸是吧?”她朝背后灵示意了下手里的东西,那上面赫然印着“麻鹰龙牌痔疮膏”七个大字。 “不是!你的脸你手背上的烫伤这药膏的效果是配!”宋明睿语无伦次的解释一句,他瞅瞅女孩的脸,又瞅瞅她的手,一时间没了主意。 眼前女孩美丽的脸庞上渐渐绽放开一抹笑,这种笑容他从未见过,只觉得世上除过女孩一切都没了颜色。他的慌张消融殆尽,双眸中全是她。 “谢谢。” 沉默良久,宋明睿才回过神。他的脸红了起来,别过脑袋不敢看女孩:“不……不客气。” “小言,你俩过来吃饭!” 刘婶将最后一道菜放上桌,冲客厅的两人招呼起来。等这一对男女青年落了座,她就开始给两人布菜,嘴里还不住的扯出话题,可里面的意思却充满了探究。 “小宋,你是小言的同学吧?” 初一回家,许言就互相介绍过了姓名,更不用说宋明睿自来熟的性格,他鼓着腮帮子回应,丝毫没当自己是外人:“刘婶,我哪还像大学生啊,我参加工作都快两年了。”嘴上说着,手下却不停,一个劲往自个碗里夹菜。 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对许蓉而言本是无可无不可,但他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却惹恼了她,自己爱吃的菜还没夹几口就快见了底,只得气咻咻的瞪着他。 刘婶见许言已经默默的开始协助母亲,便继续问了下去:“哦,你跟小言是怎么认识的?” “飞机上认识的,刘婶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嗷……你踩我干什么?” “抱歉,不是故意的。”许言笑着对背后灵点点头,心里却开始哀嚎,没见刘婶多心了吗?这傻子还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宋明睿疑惑一阵,忽然发现桌上的菜正快速的消失着,顾不得刨根问底,他又风卷残云般投入了吃饭的事业。 许言见刘婶眼中满是询问的看过来,只能摇摇头示意。有了背后灵的加入,一顿晚饭,竟比平时快了一倍有余。 天色渐暗,宋明睿倒也没有赖着不走,帮刘婶收拾完碗筷就向几人告辞。许言将背后灵送到楼下,见他洒脱的准备转身离去,赶忙出声拦住:“别急走。”等他回过身,这才不好意思的拿出了手机:“麻烦再加我一下。” 背后灵自无不允,乐呵呵的拿出手机就开始扫描。许言偷眼瞅瞅,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顺便把你电话发过来。” “还发什么啊?”宋明睿说着就抢过女孩的手机,飞快的拨通了自己的。作为屏保存在的某人自然落入了眼中,他撇撇嘴,忽然斗志满满。 “明天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他做好了女孩拒绝的准备,心想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她总有一天会答应的,毕竟老天都在帮自己。想着想着,小偷那可爱的面庞又浮现上来。 “下次吧,下次我叫上李显一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多烦忧 吃过晚饭,就在宋明睿哭丧着脸返家之际,李显正独自呆在宿舍里。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呼吸声应和着隔壁姑娘开怀的笑。他没有开电视,没有玩手机,就连灯都没有打开。李显像一只蜷缩在洞穴里独自舔砥伤口的兽,似乎只有宁静和黑暗才能让他轻松片刻。 经过这几日的商榷,州古分公司的前进方向已经定了下来,高强度的工作也终于在今天结束了。一旦闲下来,他的心魔就又悄然出现,啃食着心脏。李显看看时间,忍住了联系恋人的念头。这个点,她应该还在专心的推进那一套毕业作品。 他本是一个非常耐的住寂寞且享受寂寞的人。可此刻,他居然让这越来越重的心魔侵扰着怕起了孤单。或许,是因为那个占据心灵的人让自己越来越脆弱了吧。 李显如是想着,隔壁姑娘的笑渐渐隐去,他忽地想到了苏轼的《蝶恋花·春景》,不过却不是“多情”而是当下的怯懦,他咬咬牙,按死了心里寻求慰藉的欲望。开始将心神投入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中。 周末恋人去父母家的情况她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己,令李显懊恼不已的是,许蓉竟然再次以母亲的身份出现了。昨天距离十六号跟自己谈话不过几天的功夫,而离再上一次,却又过去了月余。 他对恋人母亲毫无规律的出现时机万般无奈,本打算问问她十几年前治疗过许言那位医生的情况,现下看来,却是不用指望了。他凝神思考一阵,便拨通了一个电话。 “张哥您好,我是李显。” “您是老哥,千万别这么客气了。” “谈不上吩咐,不过确实有事要麻烦您。”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年幼时受过重创,现在影响了她的生育,那时的病例已经找不到了,她是西昌人,刚好张哥您也长驻那边,所以我想拜托您帮忙查一下。” “确实,事情过去很久了,我只知道她当年住所的地址。” “没事,张哥您不用特意去找,路过那边的时候顺手查一下就好。” “真不用急,尽人事听天命吧。过了这么久了,我也没报太大希望。” “嗯,有消息告诉我一声就好。” “看您说的,有什么恭喜不恭喜的。还不是弟兄们看的起我抬了一把。” “啊?年前什么事?” “哦,那事啊,您别客气了,我知道弟兄们在外边都不容易。对了,您怎么知道的?” “小白那个臭小子,这点事有什么好说的。” “老哥哥,您饶了我吧,其他的事就更说不上了。”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成铭不管怎么说都在我这里,他不会这么没脑子。” “倒也是,我会注意的,谢谢张哥。对了,您在那边怎么样?” “叩叩叩。” 李显听着老张的絮叨起身开了门,来人倒是没出乎意料。他将门口的人让进了屋内:“好我知道了,我会跟领导反映一下。您家里要是有啥需要人手的记得跟我说一声。” “那就先这样,麻烦了。”说罢,李显就挂断了电话,打开了屋里的灯。待给来客泡好了茶,这才笑着开了口。 “周老哥,你还真沉得住气,我以为你会早些找我呢。” 来人却是州古分公司分管组织建设的周兴华。他乐呵呵的道声谢,接过李显递上的茶杯就品了起来:“李局看您说的,今年组织工作任务重,还有下乡扶贫要落实。我这不是今天才抽出空嘛。” 李显对周兴华早有耳闻,油条就是他的代号。干了这么多年副职,看似毫无野心的他虽然一直在原地踏步,可在整个公司都是有名的“滚刀肉”。更令李显意外的,就是来之前和柏陌父亲沟通后得知的消息。 李显也不遮掩,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老哥,柏叔都跟我说了,跟我就别说这些虚的了吧。” 周兴华也不意外,他今天来就是因为老领导的安排:“行,那我也不废话了。老领导让我来劝劝你,别真因为那丫头耽误了自己。” 周兴华所说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贾柔。李显这段时间也没藏着掖着,对她的培养之意尽人皆知。他已经得知这位周老哥是柏陌父亲的人,两人的密切程度远在自己之上,更不用说眼前之人为了柏父生生放弃了晋升的希望。 李显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柏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老哥,柏叔原话怎么说的?” 周兴华暗叹一声,李显的表现他已经看在眼里。这个年轻人着实不错,那天酒桌上的表现以及这段时间对州古做出的规划足以说明,可还是太单纯了。他只想秉直而行,却还不懂正奇相合的道理。 “戒之在色,戒之在斗。既然现在避免不了后者,总得绕过前者。”不久前,柏陌父亲正是这样说的。 李显点点头,他明白柏父和周兴华的善意。看来他们和自己的判断一致,在下半年首都即将来人这个时间点上,那个姑娘已经成了破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最差的结局,影响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笨人,可骨子里的东西却无法让他做出靠牺牲旁人来达到目的的事。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忆起自己曾违反过心中的原则,烦闷油然而生:“我明白了,让我再考虑考虑。” 茶水尚余温热,周兴华却没了品下去的意思。他叹口气就起了身,虽言“考虑”,但李显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心意。看来,等下要和老领导好好沟通一下了。 刚走到门口,他忽地想起正事,便顺口询问,语气里显得不是很在意:“对了李局,下乡扶贫咱们负责的部分不久后就要启动了,分公司负责古宁村,到时候安排哪位领导跟进?” 李显回神想了想,笑着回应:“我亲自跟。” 周兴华一愣,不说别的,光是去那里的路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虽说这项工作是组织内部的重点,但凭着本就先天不足的州古分公司完成任务已是困难,更不要想创造政绩了。他本想分析下局势劝上两句,可眼前这个样貌周正的青年干部清澈到毫无杂质的双眸却让他失了心思。 “我明白了。” 第一百六十章 男人与男孩 一头拉磨的驴正在原地转圈。 这长耳动物不是别人,正是李显。送别了周兴华,随着越来越靠近许蓉就寝的时间,他就开始坐不住了。正当他转的脑袋发昏的时候,隔壁的姑娘大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仅如此,她居然还乐的拍起了墙。 “安静点!让不让人休息了!” 一声大喝,那边终于静了下来。事有利弊,宿舍糟糕的隔音倒是省了电话费和跑动的力气。 “滴滴滴。” 闹钟声响起,李显迫不及待的给恋人发出了视讯,又在等待的过程中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同寻常,以往秒接的恋人这次居然过了许久才接通。李显不禁开始担心,患得患失的早已不是只有许言一人。所幸她的俏脸还是出现在了屏幕上。 “今天怎么接的这么慢?”无论是表情语气,他此刻与刚刚周兴华交流时却是判若两人。 “那我就先走了,小言,你跟李老弟好好聊啊。” 恋人刚张开嘴,就传来了刘婶的大嗓门。李显一愣,往常这个点刘婶已经离开半小时了:“刘姐今天走这么晚?你母亲没事吧?” 屏幕里的恋人浮出苦笑,她留神听了下屋内的动静才一脸严肃的开了口:“我妈妈挺好的,我要跟你坦白件事。” 李显再愣,她严肃的表情不似作伪:“出什么事了?” 这件事好像不易启齿,恋人眼神望天沉吟片刻才再次出声:“你听我慢慢说,不要插话。是这样的,今天下班以后宋明睿来找我了,然后我在车站被人偷了包,就是你送我的那个。再然后那个傻子帮我抢回来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我就把他带回家里来上点药,另外,他请我去看电影,我已经答应了。” 许言边说,边凝神盯着爱人的反应。刘婶之所以这么晚离开,就是在与自己谈心。她苦口婆心的规劝,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许言解释之后刘婶仍然将信将疑。正在万般无奈时,还好爱人的来电拯救了自己。于是乎,她故意把事情说的不清不楚引人怀疑,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在刚才自己叙述的时候,爱人的眉头果然越拧越紧。小女儿心态作祟,她不禁有些可惜又有些窃喜,可又觉得两人的灵犀稍显不足。 “把脸侧过来!” 许言一愣,爱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意料。 李显从恋人刚接起电话就在纳闷,今天她总是把脸微微朝右侧着,等她说了事情这才有了猜测的方向。果不其然,在自己命令之后,她欲盖弥彰的把右脸冲向了自己。 “左边!” 许言在爱人提高音量的命令中缩了下脖子,心里不停找着对策。她摆回了之前的姿势,装作一副气咻咻的委屈模样:“凶什么凶,我说了那么多你都不吃醋的吗?”手心里小小的爱人仍旧板着脸,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等我。” 片刻后爱人丢下句话就关了视讯。许言一下就慌了神,不用问,他肯定是要赶回来了。她手忙脚乱的打电话、发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没了踪迹。 灵光一闪,她赶忙给自己新结识的好友兼侦查员打通了电话。 “李显要跑回来!帮我拦着他!” 不久前贾柔也听到了李显出门的动静,可打死她,她也想不出他竟是要回肃州去。顾不得问这两人玩什么花样,更顾不得换衣服,她穿着睡衣,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出去。 李显沉着脸上了车,恋人的掩饰他怎能看不出来。她越是这样越让他担心,恨不得一下子飞回她身边。可刚刚发动了车,驾驶室的门就被一把拉开。 眼前喘着粗气的姑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直通通的递上了她的手机。李显无奈接过,心里对恋人发展眼线的本身倒有些佩服。 “喂。” 爱人的声音终于进了耳朵,许言松了口气,顾不得爱人语气里的无奈和担忧大喝出声:“我给你看!给你看可以了吧!这么晚了,跑回来再出危险怎么办!” 州古宿舍院子里很是安静,电话里传出的大嗓门被贾柔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喘匀了气一脸古怪的看着李显。而他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带上了笑意。 “别生气,等我回到宿舍再聊。” 贾柔亦步亦趋的跟着李显上了楼,等快到两人的宿舍时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哥啊,人家许言好歹是个女孩子,你……” 李显打开宿舍门,听到姑娘忸怩的低语,一脸奇怪的看了过去:“你想说什么?” 贾柔把心一横,直言道:“人不跟你果聊就算了呗,你怎么还拿回肃州威胁人呢!” “龌龊!” “砰!” 贾柔看着被李显大力关闭的房门,耳边回响着他方才两个字的评语,一时陷入了呆滞。过了一会,她才恨恨的回了自己宿舍,心里暗骂虚伪。又忽地想起之前闹的误会,看来晚一些得问问许言到底怎么回事了。 李显宿舍,他看着恋人泫然欲泣的大眼睛脸上全是歉意:“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只是她的欲盖弥彰让自己有些担心过度。 屏幕里的恋人慢慢点点头,水花虽在眼中晃荡,可她脸上却全是温柔:“我明白。”说着就把左脸转向了镜头。 他看清了恋人脸上已经开始发青的印记,又有了返回的冲动,他深吸口气将这种感觉压下去,止不住的心疼却涌了上来:“怎么弄的?” 恋人低着头细细说了当时的情况。说到底,结症还是出在那个包上:“你怎么这么傻?”她呐呐无言,李显叹口气看了看时间,继续道:“我明天中午回去。” 许言听了爱人的话猛的抬起了头,她心里又甜又暖,可还是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规劝的话语在他心痛的目光中忘了个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她只能柔柔出声,想用迂回的办法打消他的决定:“这样你看行不行?明天我先去检查一下,要是有问题你再回来?” 爱人严肃的目光投射过来,可许言却察觉到那里面有了戏谑。谁说两人灵犀不足的?要是让她知道了非叫那人好看。爱人这不一下就瞧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嘛。 “好,等下我跟瓶子说一声,让他陪你去。”果不其然,爱人提出了预料之中的条件,许言为难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爱人的叹气声传进耳畔,她赶忙再次用嗔怪的语气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呢,宋明睿约我看电影来着,你不吃醋吗?”他的脸上全是苦笑,可还是没拆穿自己的小心思:“嗯,我都快被自己酸死了。” 许言笑出了声:“你认真点行吗?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话音刚落,小小的爱人就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只见他伸手揉了揉脸,又夸张的呼吸几下,这才有了回应。 “你竟然把别的男人带回家?!还答应他看电影?!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不行不行,太浮夸了,我受不了了。”许言笑翻在床上,爱人总有让人快乐起来的能力。他的脸微红,语气中全是宠溺:“好了,笑多了该睡不着了,说说吧,你怎么会答应他去看电影,帮你抢回包还不至于。” 她坐端身体,眼含笑意的看着爱人。他一下就接受到了信号:“你总不能带上我吧?” “聪明!”许言笑嘻嘻的回应:“人家帮我抢包受了伤,又在那个当口提出去看电影,我不晓得怎么拒绝,就说和你一起的话可以喽。”说着,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甚至连那个“很配脸”的痔疮膏都没有隐瞒。 小小的爱人有了笑意,可不一会又露出一副别扭的表情:“算了,你们去吧,我去多尴尬。” 许言眨巴下眼睛,没想到爱人会这么回答。女孩的心思就是如此奇怪,他的不介意反而没能换来好感。她忍不住虚着眼睛逼问:“你倒是怪大方的啊?不怕我见异思迁吗?” 爱人一愣,傻傻的样子像极了那个背后灵。她心里稍一琢磨就能想到他会一脸坚定说出诸如“我相信你”,“我有这个自信”之类的蠢话。想着想着,嘴巴就不由自主的瘪了下来。 但他永远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他也不会是他。 爱人的脸庞扬起了一个了然的笑意,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像现在这样满是磁性,总能让人平静而又充斥着安全感,似乎没有人会担心他会令人失望。 “那你帮我想想穿什么好?臭小子想挖我墙角,这可忍不了。” 隔壁宿舍,贾柔又换了只胳膊,转了另外一侧身体。不管是谁,长时间拿着口杯贴着墙壁膀子总得发酸。李显那边对话的声音不大,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就为了偷听的效果好些。 那边已经第四次传来互道晚安的动静。贾柔撇撇嘴,隔壁两人递过来恋爱的酸臭气息让她不屑之极,心道再不快点挂自己的胳膊就就可以不用要了。她还有事要问问许言,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自然是掩饰她熊熊燃烧起八卦之魂的借口,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偷听的时候,隔壁那个磁性声音的一句话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以后千万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东西让自己受到伤害。要记住,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比你更重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歪打正着 2017年4月25日,清晨六点。 李显关掉闹钟睁开了眼睛,他麻利的洗刷完毕就换好跑步的衣服打开了门。锻炼的习惯已经恢复,加上昨晚恋人脸上的伤痕和沉甸甸的心事,他今天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准备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 他刚锁好门,就见从隔壁宿舍里走出个穿着运动服的姑娘,可她的模样却吓了李显一跳。 “你这是咋了?” 贾柔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朝李显无声笑笑。除了昨晚听到的那句话,她已经从许言那里知道了自己再次误会了眼前的男人。赧然夹杂着其他情绪扰得她一宿都没有睡踏实。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知道李显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当听到隔壁隐约传来的闹钟声后,她就换好衣服等在了门口。 “没事。”她的话音刚落,李显就挑了挑眉,眼帘里摇摇欲坠的姑娘怎么都没有这两个字的状态,他打量了下她的装扮:“打算去锻炼?” 贾柔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强作精神,扯出了一个自认为元气满满的笑容:“嗯,跟你一起。” 她不顾劝阻死活坠在了他身后,可刚围着公司跑了半圈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李显已经是尽可能的放慢了速度,他看着快要断气的姑娘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事就说吧,再逞能我估计马上可以送你去医院了。” 贾柔好半天才回过气,她不好意思的抽了下嘴角:“那啥,对不起啊哥,我又误会你了。” 李显稍一琢磨就回想起了昨晚自己“龌龊”的评价,他无奈的笑起来:“我是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成天想的什么,我怎么可能提出那种要求,我俩可是……没事,你回去休息吧,我继续了。”说罢,也不等她的回应就戴起耳机大步跑了出去。 贾柔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丧气,总觉得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她拖着脚步回到了宿舍,等灌进去大半瓶水才趴起来张望。她宿舍的窗户能看到李显的半段路程,这倒不是第一次窥探。 以往李显跑步时的奇怪表情今天似乎格外明显。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匀速慢跑,而是冲刺一截路,力竭后慢一阵又开始加速,如此周而复始。他今天深锁着眉头,咬肌凸起。甚至让她察觉到了他面部肌肉变化中那微不可查的疲倦,似是源自灵魂。 贾柔担上了心思,这个坚强而又令人温暖的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拿着一杯温水出了宿舍,内心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身体先有了动作。 她苦笑的看着手中的水杯,在晨跑的起点等待着他。几天的观察,她已经知道李显有跑完之后有慢走一圈的习惯,自己跟着走一圈应该无碍。 他跑了几圈已经数不清楚,可藏在角落里的贾柔总觉得他今天跑的格外久。等渐渐靠近的李显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初,又放慢了脚步的时候,她才闪身而出笑吟吟的跟上脚步递过去杯子。 李显一愣,接过来往腰间的运动水壶里灌了一半才还了回去。他看着去而复返的姑娘忍不住调侃起来:“是不是准备等下跟同事们说你也跑了十公里?” 贾柔笑着摇摇头,静静的跟在他身旁。他的汗水涔涔而下,沿着脖颈打湿了胸前后背的衣襟,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才那个心事重重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十公里下来,李显似乎已经将心中的烦闷排解干净。他看着身边呐呐无言的姑娘询问出声:“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贺东鹏谈谈?” 贾柔抬头凝视着眼前的人,或许男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打碎牙齿偷偷咽下,却不忘关怀身边的人。她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方才见到的那个表情从他身上赶出去。 “哥,你有心事。”她看着他发懵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方便跟我说说吗?” 李显一阵恍惚,那些纷扰原来并没有随着体力一起消耗出去,仅仅一句话便被引诱的再次翻腾上来,又重重砸在了心上。那个无法对他人启齿的心魔就这样不受控制的从嘴里钻了出来。 “因为我的妻子。” 男人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回荡,凝乳实质的愧疚感喷薄而出,仅仅这六个字就让贾柔讶然:“你还记挂她呢?” 李显摇摇头,脸上也萧索起来:“不只是她,还有她的母亲。” “好马不吃回头草,哥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贾柔急急出声,他的愧疚没有出乎意料,毕竟两人交心的那天夜里就曾感受过。可一想到那个已经当做闺蜜的女孩,她就紧张起来。 李显脸上的表情一闪而逝,仿佛愧疚和萧索从来未曾出现过。他将不小心吐出的心事藏好,笑着对眼前的姑娘表达谢意。正像她说的,自己的心魔在旁人看来却是动摇的证明,他这份单纯的愧疚也只有让时间慢慢去抚平了。 “多谢你的当头棒喝,我明白了。” 贾柔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呆住了,一股成就感溢了上来,原来能帮到他是一件如此开心的事。然而她却没有察觉,这份成就感虚虚的飘在半空,丝毫落不到实处。 眼前姑娘呆滞片刻后展颜而笑,李显心里对那件关乎她未来的事定了决心:“走吧,回去洗个澡该上班了。” 韩斌笑着从窗口收回目光,刚准备收拾一下去上班,却被皱起的眉头定在了原地。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和语气一同不快起来。 “听一听也就算了,我们单位的事你操的哪门子心?” “这事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发生过。” “别说得你那里跟世外桃源似的,人和人接触哪有简单的。” “成铭?你怎么想起来这个人了?” “行了,一个大男人这么是非干什么?” 韩斌说着,忽地注意到一个身影,那人正远远坠着李显和贾柔,手里还拿着什么。他的嘴角勾起一边,有些感谢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早打来电话困住了自己的脚步,若不是他宿舍所在的视角有些特殊,怎么会看到这一幕。他向电话那头匆匆说了一句随即挂断,将眼前一幕印在了手机里。 “不说了,有正事要做。”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没有对错 许言上班的时间比爱人要晚一个小时。 正当李显准备开始一天工作的时候,家里的许言却瞅着眼前这个片刻之前几乎把门铃摁爆的人眼角直抽抽。 “早……早啊,瓶子。” 沈继平看到开门的女孩松了口气,鬼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起床,就怕她会提前溜了:“不早了,约好九点去医院,现在刚刚好。” “哈?真……真去啊?”昨天的那一巴掌,在一阵耳鸣后就只剩木木的感觉,直到今天,除了按上去会有些疼痛,已经没有大碍,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 沈继平标志性的死鱼眼翻了一下:“废话,你以为我想折腾啊?要不是显子天还没亮就怪我没……就哭着求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你以为我乐意啊?” 不久后,开车的人就察觉坐在副驾驶默不作声的女孩有些奇怪,她的眉心上挑,眉脚微垂,一副担忧忐忑的模样。沈继平琢磨了半天也没想通她这是怎么了,只得出声询问:“想什么呢?一脸的苦大仇深。” 让女孩失措的原因自不必说,她似乎被这突然的一问吓了一跳:“没……没想什么……”说着便垂下脑袋扮起了鸵鸟。 没问出个所以然,女孩的谈兴也不高,沈继平只得撇撇嘴只当她亲戚来了。一路无话,等两人站在医院大厅的时候女孩终于说了句见面至今唯一不磕巴的话。 “瓶子,我去挂号,你等等我。” 女孩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让沈继平摸不着头脑:“挂什么号?” 许言一愣,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垮掉,她不明所以的开始反问:“你家看病不挂号吗?” 不成想情敌丝毫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认真点了点头:“是啊,显子跟我说完我就联系好朋友了,你稍等我问问。”说着就打起了电话,一听就是熟稔的人。 “我到了,你死哪去了?” 不等许言松口气,也不等她感慨两人处在不同的世界。一个精干的男性医生平和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你这眼睛真得好好治治,朝右边看。” 情敌收了手机,笑着打了招呼就开始介绍:“这就是我妹,今天就看你的了,刚才她还想去挂号呢。这位呢……算了,还是不说了。” 男医生哭笑不得,却真的没有自我介绍。他冲许言点点头就引着二人上了楼。一路上,两个男人都在小声嘀咕,她揣着心思也没细细去听。 “你这妹妹从哪冒出来的?可别是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吧?” “去死,我像是那样的人吗?她是我认下的妹妹,也是显子的朋友。” “那个显子?” “嗯。” “朋友?当我傻吗?你……这么大方的吗?” “你不懂,她是特别的。” 许言本以为所谓的检查就是去医院的耳鼻喉科简单看看,没想到情敌对爱人的“请托”执行的如此彻底,她在男医生的引导下,眼睁睁的路过了应该去的科室,反而到了一处只从电视中见过的房间——“mri核磁共振室”。 许言忐忑不安的心境一下子就被冲淡了不少,她脸色古怪的盯着情敌:“不至于吧?” 沈继平细细观察了下女孩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伤恸才偷摸松口起,暗道幸亏她不懂,他脸上笑容不改:“怎么不至于,显子都哭着求我了,我自然要做到完美。” 男医生很是配合,没让她有纠结的时间,和同事打声招呼就让女孩除掉所有金属物件,那位同事详细问了半天才带她进了检查室。 过了快一个小时,男医生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出现在了等候的两人面前。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又些了然。沈继平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拍拍懵懂的女孩就起身拉开了朋友:“别急,我先跟他聊一聊。” 他拉着医生朋友一直走到女孩听不到的地方,脸上的乐呵呵的表情才消失不见:“怎么样?她的生育功能还能治吗?” 男医生指着沈继平看不懂的图像资料,摇了摇头沉声道:“抱歉,他这样的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看着沈继平迅速黯然下去的脸,心里虽然了然了“特别”的意思,可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或许是冥冥中有股力量保护着或者说纵容着女孩,沈继平深深叹了口气:“多谢了,她的耳朵没什么事吧?”他见朋友摇了摇头也不意外,看脸上的伤本就是这次检查的借口而已。 男医生见沈继平问罢就准备折返,忙出言阻拦:“其实是他的男朋友吧?”他脸色有些难看,眼前的人却苦笑开口:“是又怎么样?” 火气上涌,冲散了男医生的理智。他看着眼前曾经的恋人愤愤出声:“所以这才是你离开我的理由?” 沈继平目露疑惑,递过来征求的眼神,在男医生眼里却成了装傻。他虚点一下坐在那里朝这边看过来的人低喝道:“你别傻了,睁开眼睛仔细看看,那个所谓显子的根本不可能接受你!” 男医生恼怒却伤情的目光中,恋人笑的很苦:“这话你说过,我也答过。有些事,哪能由自己控制。” 确实,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件能被人为左右的事,一如男医生,一如沈继平,一如那个捆绑了一个男人十一年的女人。 男医生清醒过来,他的唇紧紧抿在一起,似从胸腔发出了声音:“抱歉,我失控了。”恋人缓缓摇头,脸上温暖的笑容让他心中的遗憾渐渐消散。他忽地想起来,自己早已没有了置喙的权利。 “我下半年结婚,有空的话就来吧。” “你!”他的话让沈继平目瞪口呆,恋人脸上的倏地笑容消失不见。 男医生左右看看,除了那个人,没有人注意这里。他突然在恋人脸庞一吻,随即笑着开了口:“我总得给家人一个交代,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会努力去爱她。” 趁着恋人愣神的功夫,他晃晃手中的资料:“我先把这个给他,病例等下会让人拿过来。”他退了一步正打算离去,却被沈继平呆萌的样子拖住了脚步。 男医生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拇指久久不愿从他的唇畔移开。良久,才在一声似洒脱似叹息的告别中朝恋人的“妹妹”走去。 “保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另一段往事 这天中午,沈继平吃了饭就返回了自己家。 他将疲惫的身体扔在床上,等柔软的触觉传遍每个细胞,终于忍不住哼哼出声。从医院回来,一直到午饭结束,脸色惨白的女孩都没有说过话,尽管他已近说了很多回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沈继平看着天花板,心思早就飘远了去。他明白,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知道自己的取向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加之那独属于女孩的特殊心思,无论嘴上说的多么好听。她惨白脸色中想表达的,无非是心里的诧异,或许还有鄙夷吧。 自己早已看开了习惯了,可她的表现还是让他觉得身心俱疲。若是旁人,依着他的性格最多一笑了之,可她是不同的,那个女孩不但是发小的恋人,更是他认可的人。 沈继平翻身而起,将床头的杯子用力砸在地上,可柔软的地毯却承载了他的怒火。无厘头的笑声开始在房间里回荡,许久不散。 “检查完了吗?什么情况?” 发小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虽然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人,可只要听到这个声音,也许就已经足够了:“没什么大碍。”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多谢了。” “少来这套,要是真想谢我,那你以后就少使唤我。”沈继平手里拿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一个特殊的人。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乐呵,可泪水却从眼角悄悄的流着。 发小一如既往的细心:“感冒了?” 他用力擦拭双眼,不成想水渍却越擦越多:“有点,没大碍。对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那边顿了一下,声音中带上了笑意:“说吧,希望这次你的噱头能有点新意。” 他笑的很开心,回忆中的点滴就像落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从眼角大股大股的涌出来:“别瞎扯了,今天我带小言去检查的时候顺便让朋友检查了一下她的……妇科。” “怎么样?!”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发小的焦急和担忧隔着近一百公里传递过来重重砸落,终于将他强作的笑颜击的粉碎。可他,却无法表达丝毫。 过了很久,他才能正常的开口,沈继平松开了捂住话筒的手:“抱歉,我朋友说他那边无能为力,肃州不用指望了,不行去首都看看吧。” 发小没有问为什么这么久才回应,他的声音里有丝丝失落,更多的却是关切与释怀:“不用了,我还没跟你说,许言已经去过了。”说着就把月初女孩的首都之行说了出来,甚至连自己托人去西昌的查寻也没隐瞒。 泪已止住,他除了疲倦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伤恸:“你看吧,查查也没坏处。不过我还是建议算了,无论查到什么结果,对你们俩都没好处。” “说的也是,等下我就跟那边的人说。”听起来发小真的看开了,他的心情也跟着开心起来:“大不了你们以后领养一个孩子,你千万别说血脉传承什么的啊。” 发小笑的洒脱:“不用激我,以后我会和她商量的。瓶子,谢……” “铃铃铃。” 发小的话还没说完,响起的门铃声就扯开了沈继平的心神。一抹笑容慢慢攀上了他的脸,不用看,他就已经猜到是谁在此刻来访——那个女孩终归是与众不同的。 “不说了,有重要的客人来访。” 沈继平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他挂断电话乐呵呵的起身开门,一点都没怀疑过自己的直觉。果不其然,电梯口出现了女孩的身影。她的脸色仍然白的不像样,但目光中却是一片坚定。 女孩背着手踱步走来,她似乎着急说些什么,却被他红红的眼圈分了神:“你怎么哭了?” 沈继平无奈的吧嗒下嘴,边让进女孩边有气无力的说:“我没哭……” 两人在客厅坐下相顾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几乎微不可闻的呢喃在寂静中出现:“对不起,我其……” “你先听我说。” 仅仅一句道歉,就让沈继平的疲倦一扫而空,他打断了女孩的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其实你上回就猜到了。上中专的时候,应该是零三年吧,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女朋友才让我正视了自己……” 沉沉的叙述中,时光穿越折返,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岁月中。 沈继平刚上高中,他还未能看清真正的自己。他那时已经有了女朋友,却更喜欢和男生们玩在一起,特别是一同成长的发小。这本来也没什么,大多那个岁数的男生都是如此,沈继平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虽然和某些特殊的同性有肢体接触时总会让他心跳加速。 因为体育馆发生的事,他和第一任女友分开后就开始对女性有些抵触,但那件事影响太大,大到让他忽略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触。直到多年以后,他都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这事让自己对异性没了信心。 后来,他在中专里遇到了那个短发的女生。和她在一起让沈继平很舒服,很放松。他可以自然而然的拉着她的手漫步,彼此的亲吻也没有记忆中的反感。他以为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他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殊不知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迫他做出的选择。 他和她不像中专时的同学和朋友们,两人的爱恋阳春白雪到不像话。女生告诉过沈继平她不是处女,可他心里真的丁点都不介意,或许正因为是这份真诚,才能让他们的情谊保持多年吧。 众口铄金,那时的沈继平虽然被发小遮掩了许多光芒,可他仍是人群中出挑的一类人。女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在最后一个假期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质疑。无论他如何赌咒发誓自己从未做出过背叛她的事,女生的愤怒与痛心却丝毫不减。 “既然是这样,那你今晚就跟我出去!” 女生的话让沈继平失了方寸,都是冲动的年纪,两人或亲吻或拥抱后女生曾给予过不少暗示明示,可他总是笑嘻嘻的将她眼中的春水搅乱。没想到,却成了一份不算证据的证据。 他拿出曾说过婚后再完成最后一步的话,但这一次却没用让女生幸福而又羞涩的点头认可,她当时的言语过了很久很久都让沈继平记忆犹新:“其实你是不想让我伤那么深对吗?你老实跟我说,你爱过我吗?” 他看着女生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失落的厉害,但那时的他还搞不懂这份失落中究竟有没有爱情的成份。于是乎,他说了个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的话。 “如果你将来肯嫁给我,今晚咱们就一起过!” 他和女生分头准备一番,已经上大学的妹妹甚至贴心的给自己准备了***。沈继平像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突突跳的心脏让他脸上始终晕开红色。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格外明亮,让女生度上了一层象牙色的光晕。 但,沈继平无能为力。 在女生惊讶的目光中,恐慌、羞愧、自卑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几乎抽去了他的脊梁。 所幸短发女生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她耐心的劝慰着自己的男友,还不忘帮助他……正当两人都脸色发白的时候,一道灵光闪现在女生的脑海。 “其实你喜欢的是男孩对吧?!” 问题简单明了,一如一年之后他询问发小的那样。这一刻,沈继平才明白,自己二十出头的人生一直都走在错误的路上。女生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才沉沉睡去,其实想哭的不只有她一个。 第二天,两人就分了手。可他们之间没有其他情侣或激愤或伤痛的情绪,就像一对经年老友互相道了声再会。后来,他和她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这段奇怪的友谊持续了许久,直到女生结婚生子。 他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从中考时的表现就能看出一二,只是开窍的晚了些。可当他一旦正视自己之后,沈继平就在别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飞速成长起来。 恐慌感从未稍离。沈继平查了很多资料,终于搞懂了自己的状态,这件事却被他深埋起来,从不敢对人言。在这样纷乱的心绪下,他在上大学的第一年,就毁掉了妹妹最好的机会。 那天,当他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的自嘲和叹息一声声响起。原来,自己是如此懦弱,竟然希望最亲近的他能够成为同类,原来,自己心里有他。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对发小有了情愫的,或许和妹妹一样,在大院那个沙子堆旁,他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影子。虽然明白了自己,可妹妹对发小的持续多年的爱意还是让他打了退堂鼓。他开始欺骗自己,只为了成全他们。 然而天意弄人,妹妹和发小都没有把握住机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成了别人的丈夫。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那段时间里,痛苦的远不止妹妹一人。自从发小和那人在一起之后,他总是会在深夜惊醒,进而发现自己被角和枕头上的水渍。 撕心裂肺的痛持续了很久,直到发小领了结婚证,心中的这道伤口才被一直以来伴随着却被刻意忽略的另外一种感觉所取代——自责。 自责不停折磨着他,让沈继平在之后多年都无法面对发小和自己的妹妹。婚礼前的那晚,他虽然嘴上在训斥着妹妹,可却在一句句话之后几乎逼疯了自己。 那天,一夜未眠的有许多人。 他在电脑前翻看着资料直到天明,很多次,他都有大闹婚礼的冲动,他想在所有人面前撕开那人的面具。除了内心深处的侥幸和自私,昨夜跟妹妹说过的话同样是在劝导自己。他的脚步终是被绊住了。 他强撑着尽到了伴郎的义务,等到妹妹离开了肃州他才刻意在发小身边淡化了自己。 “小言,或许显子真的就是为你准备的。你知道吗?当年其实我有能力阻止那场婚礼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故事背后的故事其一 沈继平从卧室出来,看着自从进屋后就一直背着手端坐的女孩笑了起来,这幅模样像足了正在上课的低年级小学生。她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大半,配上客厅里萦萦绕绕的香烟余雾,倒有了分不真实的感觉。 “其实这些事本来没有必要告诉你的。” 沈继平将拿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舒服的蜷缩在沙发里才对女孩开了口。她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故事里,女孩的目光虽然跟随着自己移动,里面却印不出影子。 过了一会,她的双眸中神采再现:“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 沈继平恍惚一阵,女孩的眼里似乎蕴含着愧疚。他的笑容更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乐意告诉你行不行。”说着,就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凑近了女孩。 这个平板电脑里面没有多余的软件,甚至连网络都没有接通。他从来都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才能比别人想的多。 “你自己看吧。”他点开一个图片软件,将平板电脑递给了女孩。她的双手终于从背后拿出来,沈继平这才注意到原来许言一直将一个文件袋藏在身后。 她将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接过平板放大了里面的图片。这图片是qq聊天记录的截图,略显粗糙的界面陈述着年代感。许言看了两眼,抬头向爱人发小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而他却示意自己继续看下去。 聊天的两人头像无甚特色,许言也没有注意。 “大姐,在吗?” “在,你今晚啥时候回来?要不要我提前跟宿管阿姨说一声?” “应该……不回来了。” “小六!你可别犯傻啊!” “不会的,放心吧。对了大姐,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说。” “我们乐队主音吉他手的女朋友是你老乡对吧?” 看到这里,许言若有所悟,一时间却和脑海中的信息联系不起来。直到她翻到下一页,那个熟悉的名字印入了眼帘。 “嗯,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吧。” “知道啊,校草李显呗,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就是你们乐队那个大咱们一届的学姐。” “嗯,就是他。” “小六,听大姐的。你别惦记了啊,不说人家郎才女貌,就听说他俩是青梅竹马,你就没机会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在他身边偷偷看着而已,没奢望什么。” “哎,傻妞。让我说你什么好,算了,谁让我是大姐呢?说吧,只要你别让我去给你把李显绑来就成。” “是这样的大姐,我们乐队的主音吉他前天夜里把我叫出去了。” “啥玩意?你不是说去你高中同学那边睡吗?他没对你干什么吧?” “没有,我们就聊了一会,我告诉他我喜欢的是李显。” “那还行,他还算个人。” “可他没打算放弃,还送了我件衣服。” “昨天早上你回来的时候为啥说衣服是同学的?” “我怕你说我……” “废话,不熊你我还留着呢?!你说你,既然拒绝了为啥还要收别人东西?!” “我拒绝不掉……” “更何况那孙子还有女朋友了!你咋想的?!” “大姐你说的是,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 “说!” “我想麻烦你把他送我衣服的事告诉他女朋友。” “没必要吧?” “有的,不这样做我怕他不死心。” “行是行,可我虽然和她是老乡,关系也没熟到那份上啊。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明白,所以大姐你把把我高中时用的名字和那件事告诉他女朋友吧。” “啥玩意?你头被门挤了?” “大姐,只有这样说她才能相信你的话啊。” “不行!这我不成小人了吗?” “怎么会?你就说你也看不惯我,从我高中同学那里知道的就可以了啊。” “不行!这事我做不出来!” “大姐~求你了。我只是想静静呆在李显身边,主音吉他再这样下去,我怕乐队都会散了。” “……” “大姐,帮我这一次好吗?你是我一辈子的姐姐!” “好吧……” 许言快速的翻阅完毕,里面的内容已经让她回忆起相应的故事。这段往事婉姐告诉过自己,当年就因为那晚发生的事,爱人大学的乐队草草解散,她和爱人都避而不谈的那个人也是在那之后几天当众告白的。 她愣愣的抬头,想不到那个人有这样的一面。许言平复下别扭的心绪直视着爱人的发小:“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那时候的小若可比你现在还小呢。”沈继平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女孩辩解的反应没有出乎意料,毕竟她善良到不会保护自己。 虽然他的表情乐呵呵的,可心里却忐忑的厉害。女孩此刻被这些勾住了心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卑鄙自私的人了:“别急,你再听听这个。” 他打开了音响,将手中的录音笔连接好后就按下了播放键。不知是年代过久还是转换格式的缘故,里面的对话闷闷的,杂音很大,音质也很糟糕。可几句之后,却将人的心神牢牢拴在了上面。 “叩叩叩。” “你好,我是沈继平。” 开门声。 “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替李显道歉的。那天的事很抱歉,你这边要是需要治疗的话我会负责。” “不用!李显其实是让你来看我笑话的吧?” “怎么会,显子也知道那天冲动了。又不好意思过来,所以就打发我来了。” “也怪不得他,那天我确实没说人话。可是……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不用什么赔偿,那颗牙就当我还债吧。还有什么事吗?” “那怎么行?再说你那缺口也挺难看的。” “滚蛋!” 响亮的关门声。 女孩听完,一下就联想到另外一个故事。正是这个故事发生后爱人和婉姐只剩下亲情,可不等她询问,录音就再次又了动静。 “叩叩叩。” “谁啊?!” “是我。” “我勒个去!大哥你放过我行不?你见天的来不烦吗?!” 开门声。 “呐。你瞅瞅,我牙已经补好了,这下总不难看了吧?” “嗯,挺帅。” 两个男性的笑声一同传了出来。 “我服了,进来说吧。” 关门声和脚步声很快结束,打火机清脆的响了一声。 “抽吗?” “好。” “这下你总没借口骚扰我了吧?” “没那闲功夫,你牙补好了就成,花了多少告诉我。” “别了,早说过我是为了还债。” “秦清若和李显在一起了。” “哦。” 沉默了一阵。 “你盯着我干嘛?怎么,指望我痛哭流涕?” “我本来以为你会……” “不值得。” “你不是说还债?” “嘿嘿,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个……人?错了!我是为了那个小生命。”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跟你又没关系。” “能跟我说说原因吗?” “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明白。” “少装了,李显傻你又不傻。要不然你干嘛天天来找我?!” 沈继平干笑的声音回荡了挺久。 “好吧,我承认。我心里有疑惑,有件事巧合太多了,总让我惦记。” “说说看?” “你们出事那天,其实秦清若给我打过电话。” “哦?她说什么了?” “她给我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问我显子在哪。我给搪塞过去了。第二次……第二次我告诉她婉婉和显子去约会了。” “噗,抱歉我说错了,你也没比李显聪明到哪去。” “我本以为……” “以为她会就此放弃对吧?想什么呢。” “你说的对。” “这么就说的通了,难怪……” “想到什么了?” “嘿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沉默了很久很久,正当许言以为录音就此结束的时候,那个陌生男性的声音才继续了下去。 “那天早上她很早就起来了,本来我也没在意。后来觉得她在厕所里的时间有些长这才寻了过去。我在门口听到她给你打的第二通电话,之前她当众表白的事我也知道,所以听她问起李显就有些不高兴。 我在门口叫了她很久她才出来,厕所的窗户开着,那时是四月,还不至于开窗户。她脸色煞白煞白的,我问她跟谁打电话呢,她也不回答,就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不管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话。后来我也累了,我俩就一个抽烟一个装哑巴。直到我开始抽第四包烟的时候,她才有了反应。 那天她绝情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分手。交往了快四年,我是真打算娶她的,更不用说她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那你还?” “听我说完。” “我哀求了她很久,甚至跪在她面前求她回心转意。那时候她的脸色白的透明,我还以为自己打动了她。可她……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彻底疯了。她说……她说……她说我只是李显的替代品!” 哀恸的啜泣响起,在整个房间徘徊。一个大男人的哭泣竟也能让心揪了起来。许言深深吸了口凉气,原来那个被刻意绕开的人竟然执着如斯。愧疚感升起,她甚至觉得抢了那人应有的幸福。她不敢再听下去,生怕退缩的心思加重。不料却被沈继平拦住了关掉录音笔的动作。 “还没完呢,耐心点。”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故事背后的故事其二 录音笔中,男性的啜泣许久方止,许言的脑海构筑出当时的画面,心里闷的厉害。忽地,沈继平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我理解,是个男人也受不了。后面的事我都知道,谢谢你。你平静一下,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聊。” 手掌拍肩膀的画面不难从声音中勾勒出来,可开门声刚一响起就在男性的一句话之后换做了关门。 “你知道个屁!” “什么意思?!” 失心疯般的笑声响了一阵,男性透着古怪的声音才别扭的传了出来,声音里竟有恨意。 “本来我和你想的一样,以为是我失去理智推了她一把才……你等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脚步声转瞬即逝,沈继平的惊呼跟着传来。 “堕胎药??!!!” “还记得我说过她在厕所开着窗吗?几天之后我想起来关的时候才找到了这个卡住的空盒。” “你的意思是……?!” “嗯,那个疯子早就计划好了,你说我蠢不蠢。屋里藏了这么个东西我一直都没发现。不仅如此,她那天的沉默我还以为是对我的留恋,还以为她煞白的脸色是在不舍快四年的感情。没想到吧,她只是在等药效发作。” “这……怎么可能?” “别说你了,我都是很久才想通。要知道……” “那天我推倒她的地方是沙发!沙发!就是你现在坐的这里!!” 猛然起身移动的动静传来,同步而来的,还有男性的轻笑。接下来很久,都是他独自嘀咕着。 “是不是比电视剧还吓人?” “你摸摸,现在想起来冷汗都往外冒,要真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嘿嘿……” “说实在的,要不是李显那个煞笔有你这么个兄弟,这事我是不打算说的,俗话说的好,那啥陪那啥天长地久么。” “你现在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他?” “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你怎么没有陪她?” 男性好似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住,过了很久才苦笑出声。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当时你陪她去了,你们也好,显子和……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那一天也在火车站。” “难怪了,呵呵。她没跟你们说?也对,她怎么会说。” “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买好票了!我还跟她一起进了火车站!是她说不要我去的!” “你傻?” “屁话!我特么那天发烧到四十度!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吗?!” 音响中,只有男性猛烈的喘息响着,很久之后沈继平才有了回应。 “对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其实挺庆幸的,只是那个孩子……” 打火机的脆声再起,一声声间隔着响了很多次。 “你还在我这磨叽什么呢?不赶快去告诉李显?” “我……” “咳,天天来我这不就是为了兄弟以后的幸福吗?怎么?你怕了她?” “不是……我……我有自己的考虑,让我再想想。” “随你的便,我该说的都说了。” “谢谢,我走了。以后多联系。” “抓紧滚蛋吧,你们这帮人我是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了。” “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记得打。” 录音就此结束,沈继平关掉了录音笔。他看着怒而起身的女孩,依旧笑容不改:“你是不是特想扇我?” “你这样是害了婉姐!” 女孩怒的双目圆瞪,说她笨吧,她能从这两段故事以及妹妹曾经的讲述中推断出自己当时没有把这两件事说破。可说她聪明呢,此刻难道不是该庆幸自己没说吗?毕竟是因为自己的隐瞒,她才能有了机会。要换做自己,应该这样想才对。 女孩看着他笑嘻嘻的脸,威胁似的拿出了手机:“要么你自己告诉婉姐,要么我帮你说!现在、立刻、马上!” 沈继平笑出了声:“不是应该告诉显子才对吗?婉婉可是已经结婚的人了。” 女孩脸上的坚定丝毫未改,她认真的摇了摇头:“瓶子,你听我的。我和李显其实没必要知道这些,因为我们相信彼此,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问题。可是婉姐……婉姐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相信婉姐那样的人是不会冲动的。” “你才和婉婉接触了多久?哪里看出来她不是冲动的人?” 许言看着情敌故作诧异的面孔和话语气的直哆嗦,这人怎么开始耍起无赖了呢?他还在继续扯下去,自己哪里能顺了他的意思。 “我可当了她三十多年的哥哥了,婉婉知道以后直接给我一个大耳瓜!你还说她不冲动?” “你胡说!婉姐那么成熟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事扇你……扇你……你说啥?” 女孩一脸呆滞的样子萌的可爱,沈继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离婚以后就把这些事告诉她了,虽然晚了些。”女孩目瞪口呆的样子丝毫未改,他继续说了下去。 “可能我这么说挺不要脸的,告诉你这些不为别的。我只是想说,因为我爱他,才瞒下了这些事。说白了,那时候我认定他和小若的婚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 女孩回过了神,开始静静听着他的话不再插言。沈继平点了支烟,袅娜的雾气升腾起来,渐渐遮住了他的面庞:“那个傻子在遇到你之前还没好好尝试过爱的滋味。所以我在等,等他和小若走到头的那一天。之所以瞒下这些事,就是因为我想给自己留个机会。” “我明白。” “你不明白。”沈继平反驳了女孩的话:“小若一直都是个特别狠的人,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我在显子婚礼前跟婉婉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想着告诉她这些背后的事情。可我就是说不出口,正因为小若这样的性子,我才能安心的睡觉,我总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只要再等等就好。”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那个傻子竟然真的能把责任和怜惜当做爱意养这么久。”烟雾飘散,露出了沈继平苦笑的脸。他发现女孩脸上表情奇怪起来,可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后来你出现了,抢走了我一直在等待的位置。刚一知道的时候我挺讨厌你的,本想再使个阴招让显子放弃,没想到你们很快就分开了一段时间,让我没机会出手。更没想到你俩又粘在了一起。不但如此,你这棉花一样的性格还真让我没发再下手了。” 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吐露出来,沈继平忽地觉得一阵轻松。 “早上在医院的时候,那个男医生是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意难测 “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自诩卑鄙的情敌苦笑起来,许言瞪住他毫不放松,之前的故事虽然让人震惊,可毕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如果说他真的是因为爱意而将这些事生生瞒到了“失效期”,然而今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幕却让她别扭起来。 “估计瞒你也没用了,你也不瞎。他是我之前的男朋友没错。” 情敌如是说着,许言却摇了摇头。他们的关系勿用赘述,她关心的也不是这个:“你说因为你爱李显瞒下那些事我能理解,可你怎么能还交往过男朋友?” 情敌失笑,他一瞬不瞬的盯过来,她的双眼也一眨不眨的回瞪过去。今天这事不说清楚是不可能的。 “那你怎么不说我还结过婚呢?” 许言愣住,似乎这才想起情敌还有离异的过往。 眼前发呆的女孩和妹妹当年的身影开始重合,沈继平像一位心理学大师一般,开始剖析她的内心:“因为显子也是已婚的身份,所以你才刻意忽略我的这段过去吧。” 女孩发蒙的样子不改,他怀着恶意继续说着:“你也别发呆了,请认真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沈继平静静等着女孩眼中有了清明这才说了下去。 “在认识你之前,有这么一个晚上。显子下班回到家,和小若一起笑着吃了晚饭,他们甚至开了瓶酒,也不知道为了庆祝什么。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这一天,小若不想看电视,慢悠悠的就去洗澡,客厅里的显子忽然听到卫生间传来妻子的娇呼……” “不要再说了!” 女孩惊叫出声,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沈继平故作纳闷:“为什么?你要知道过去十年里,这样的事可能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不管他们的感情如何,夫妻**怎么少的了?别忘了,他们可是受法律保护的两口子。” “我……我……”女孩失了方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沈继平正是要让她认真想想这个问题,否则就算她和发小将来真的走到了一起,这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小言,我知道你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你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只遇到了显子一个走进你心里的人。但是你要记得,不管你能不能生育,都不代表你欠他什么,更没必要因为这些去妥协。显子是‘不干净’的,你要认真考虑清楚。” 情敌的声音似乎带着奇特的韵律,似催眠似诱导,许言不由顺着他的话思考着,一种名为不值得的结论倏地在脑海里出现。爱人和他妻子十年的生活开始盘旋,那些被刻意忽略的事翻腾而出,引得她不安的扭动起来。 正如情敌所言,之前之所以回避这些,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个肯爱自己的人已是不易,如何还敢奢求其他?某个背后灵的面孔莫名浮现出来,莫非她已经有了选择的余地。 沈继平一直仔细观察着女孩的表情动作。不管她像毛毛虫落在身上的不安与烦躁,还是此刻她的了然与恍悟,都让他心里叹息不止。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虽然有些缺陷,但她内心深处仍会渴望自己的爱恋纯洁到不含杂质。 一如当年的沈继婉。 有些话十年前已经说过,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重复了。看来还是那个对自己和别人都狠的人赢了,沈继平看着魂不守舍的女孩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去,忍不住有了这样的念头。 他起身关好门,烦闷不已。心中抽痛起来,为了那个而立过半的傻子。沈继平走到建国的“住所”,小东西正躲在鸟笼里探头张望。自从上次被乌鸦欺负过,它就没出过笼子一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也不知道它何时能缓过劲来,或许它一辈子都走不出心中的牢笼吧。 他走到了客房。听妹妹所说,傻子就是在这里和女孩定下了情缘。也不知那天发生了什么,就让那个傻子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 或许,爱情这狗屁东西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吧。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坐回了女孩离去的沙发上,这上面似乎还留着她的体温,可仔细一摸,却发现仅剩的那些温度早已逃走了。 他不知该如何跟发小开口,那个傻子估计会恨死了自己。索性就先不说好了,沈继平毫无缘由这样想着,不知是不是怯懦到想等女孩自己去说清楚。但那件事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自己最近打探到的,关于那个极端而狠决的人。 手中的电话几乎被摁坏,他打出去,挂断。再打出去,再挂断。重复了不晓得多少次,一向巧言善辩的他竟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那件事和女孩的动摇本就因果相关,如何合理的只讲一件而不引起疑惑?傻子只是对感情犯傻,其他时候可精明的很。 沈继平又担心起来,依着那人的心机和手段,傻子会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她?就像过去十年里他受到伤害后那样轻轻被放下? “铃铃铃。” 手机声响起,吓了沈继平一跳。他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傻子。他慌了手脚,寻思半天也没想到应对的话,平时机灵的样子无影无踪。要不就装作听不见?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这个该死的玩意执着的叫唤,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个傻子的传染。良久之后,他还是无可奈何的接了起来,声音里自然带上了脾气。 “催魂呢?一直打个没完?!” 那边的发小被这句话逗乐了:“你有脸说我,刚是谁给我手机响一声就挂断,响一声就挂断的?好玩?” 沈继平被噎住,记忆中明明没打通就挂了啊。他正无言以对,却被茶几上女孩遗忘的文件袋吸住了心神。 “打错了行不行?” 他应付一句就丢下电话,拿起文件袋就打了开来。他一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边自嘲,要是换做那个傻子估计到死都不会像自己这样私自打开别人的东西吧。 里面东西不多,一份证明、两份病例。可这些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东西却让将之拿在手里的沈继平没了行动的能力。 “咣!咣!咣!” 门被大力拍响,他这才有了力量。他放下那些东西起身开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魂魄还留在原地。 “你这个大**子王八蛋!为什么总想让我动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报 许言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无视刘婶和许蓉的关切,自顾自的把自己反锁进卧室蜷缩在床上。 沈继平的那些话就像一道魔咒,久久在脑中徘徊。许言伸出手用力捂住耳朵,却隔不断在脑海里徘徊的低语。她已经开始痛恨自己,居然就这样动摇了。爱人的音容样貌早已镌刻在心底,自己竟有了不值得的想法。 可是,沈继平说的话句句在理。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然而他却不是…… 许言想着想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进入了那个色彩斑斓,由意识构筑的空间。她和他纠缠在一起的意识早已被浓重的暗色浸透,这抹暗如此阴郁深沉,仅仅看上一眼就会不由自主被吸进去。它已经开始慢慢扩散吸收,将周边渐渐撕扯进来。 就在她的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她隐约感知到远处飘来一束特殊的光芒。这个空间里每一道意识都有其独属的色彩,然而却没有一道与那众不同的光芒相媲美,它屏蔽了所有色彩,纯白无瑕。甚至连形状都不似其他的流光,它就像一对翅膀,忽闪一下就冲进了暗色里。 她和他从空间里被挤了出来,意识瞬间就成了实质的形体。回头看去,纯白和阴暗互相抗衡互相抵消,慢慢被甩在了时空机之后。 许言猛地睁开了眼睛,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好一会,她才从梦境中回过神,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可梦中的那对纯白的翅膀却犹如一道曙光,照在了她的心间。 “没有人是完美的。” 爱人曾经这样说过,她早已明白这句话的真意。生活中十全十美的事情少的可怜,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钻了牛角尖。他出车祸的那天,自己便已说出了生死相随的誓言,可为何情敌的几句话就让她险些动摇? 不说毫无杂质的纯洁是否存在,自己心里渴望的爱恋,只要其本身是纯洁的便好,与两人过往的经历有什么相干?谁说“不干净”的人就没法创造出纯洁的爱了?更何况爱人右背上,左眉上都已经为自己刻下了抹不去的印记。 苏轼在说出“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时候正拥着美妾,但千百年来却无人质疑他在做此词时的心境。 一旦想通,许言马上就明白了情敌的刻意,她甚至联想到了那个背后灵,自己那天心思颇乱,不自觉就按照情敌的思路走了下去。这样看来,连这个已然闯进生活的人都少不了那姓沈的纵容! 许言翻身而起,打开门就冲了出去。刘婶担忧的呼唤传来,她喝了一声就飞奔下楼。 “等我neng死了沈继平就回来吃饭!” 两家的住处就隔了几栋楼,不消片刻许言就来到了他家楼下。巧得很,正好有人要进单元门,她向尾巴一样跟进去,就这样到了情敌家门口。 “咣!咣!咣!” 他家的门也长的和他一样可恶,许言放弃了门铃使劲拍打着,能多发泄一分是一分,脑海中竭尽所能组织着“恶毒”的语言。不久,门就被打开,怒骂声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你这个大**子王八蛋!为什么总想让我动摇!” 她只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情敌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下就让她准备好的“恶毒之言”没了用武之地:“瓶子,你怎么了?”关切之言发出,听起来却带着委屈。 沈继平深吸了口气,这才想起方才到现在竟忘记了呼吸。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着眼前委屈不已的“女孩”说不出话。他已经了悟了她从医院回来后那惨白脸色的原因,更了悟了她拿着那些东西过来的原因。 阴差阳错也好,天意弄人也罢。却是自己在误会之下说了那许多话。他让开门等她入内,还出门左右看了看才关好了门。沈继平抱臂静静站在门口,盯着不明所以的她好半天才沉声道:“你忘了东西。” “女孩”愣了片刻,脸色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了下去。她僵硬的转过身体,看到了桌上被打开的文件袋。沈继平越过她坐在沙发上,“女孩”的面庞已然回到了之前的惨白。 “坐吧。” 她像一具遥控人偶,在命令声中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只挨上了半个屁股,目光仍被茶几上的东西牵着。沈继平拿起那几页纸和两份病例,不难发现她的注意力随着这些东西移动:“不是本来就打算告诉我吗?现在怎么这幅样子。” 一通百通,回过神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之前的种种别扭之处。眼前的“女孩”怎么看都是女孩,加上早上得到的那份病例,难怪会让这么多人看走了眼。 “正因为这样你才能理解我是吧?咱两倒是可以勉强算是同类。” “所以你那天才有了让婉婉和小可乐离开的想法?不单单是你无法生育,她俩应该是知道这些了。呵,这么想想你也算不得隐瞒。” “显子肯定还不知道这事吧?如果他知道了你也就不用从医院出来后惊慌失措了。” “你和显子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对吧?也是,这种事也只有那个傻子能做出来。” “所以,正因为是这样你才没想过他已经结婚了对吗?因为觉得能有人爱就已经无所求了是吗?” “让我再猜猜看,那个姓宋的傻子二号应该是知道的。要不然依你的性格早就将他隔绝了,更何至于刚才被我几句话就让你动摇了。” “我没有……” 一大串问题下来,女孩只是呢喃出了三个字。沈继平了然,她想说自己没有动摇。其实已经不必赘言,要不然也不会差点拆了自家的门。他看着女孩有了笑意,虽然不相同,但他们都是生活在边缘的人,她理解他,他又何尝不理解她。 “那个男医生是我离婚以后认识的。要知道,人总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 惊诧中,许言的双眸有了神采,她看着笑吟吟的情敌一脸的不可置信。而他,就这样说了下去。 “那是前年年底的事,那个傻子早已让我等得绝望。恰巧妻子也离我而去,他就在这时出现了。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有渴望。他的父母和我的一样古板,我们都不敢公开出柜。后来家里逼他相亲,一气之下我们就分开了。其实比起显子,我可是‘脏’的离谱了。” 许言想了很多种结局,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情敌直接告诉爱人,可他此刻却说起了自己的事:“为什么?” 他圆眼镜后的双眼露出疑惑,可嘴角的笑容却丝毫不改:“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显子?” 许言微微点了下头,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根本就没必要对他隐瞒。 “因为你说过,爱一个人又没有错。这件事还是由你自己告诉他的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落下的叶如逝去的蝶 “哎哎哎,你哭个什么劲。” 女孩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让沈继平麻了爪子。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我没哭……” 他听着这句熟悉的台词哭笑不得:“我家地毯都湿了,还说没……”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沈继平被打断了吐槽丝毫不气,他笑看着许言:“小言,你知道不?刚才我看到你的这些资料,不晓得有多羡慕你。” 许言止住泪水,被情敌说的一愣:“羡慕我做什么?”说完才恍悟:“那你为什么不去……”声音自然而然的小到消失不见。 “为什么不去做变性是吧?”他失笑出声:“这样的问题你不应该问吧?”许言点点头,可他还是说了下去:“因为我对他的爱和我对自己性别的认同是两码事,我又不傻。” 他们这个特殊的圈子里,为爱变身的时而有之。能像他这样保持理智是值得称道的。许言忽地有了个主意:“瓶子,咱们一起去跟李显坦白好不好?”似乎有人陪伴就能使勇气加倍。 沈继平看着女孩眼中的期盼眼角直抽抽,她的心态不难理解,自己何尝不是因为胆怯,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好个屁!你稍微用你头壳里的东西想一下,咱两一块跟显子说听起来是容易一些,你让他活不活了?” 女孩一惊,脸上浮上了自责:“是了,要是他同一时刻……瓶子,我不如你……” 她脸上居然有了犹豫。沈继平懵了,这意思是想退出还是咋地:“得了,我特么比你大一轮还余一,你当这么多年的饭进狗肚子了?” 尽管他已经极力逗趣,可女孩脸上的自责却只是渐淡而未消退。无奈之下,他只得把话题扯向别处:“啧,你这人怎么这么能闹呢?我刚说哪了?” 女孩懵懂摇头,沈继平只得哀叹出声:“算了,我从头跟你说吧。” “12年的时候,显子和小若已经结婚五年了。他们结婚纪念日的那天我心里烦的不行,可又没任何办法。所以我就自己跑去南江旅游了。 结果在那个被称为‘艳遇之都’的地方,我还真就遇到了一个人。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特别的人,她就是我的妻子。 知道为什么我虽然设置了很多障碍,可从来都没有从你们的年龄差距上做过文章吗? 不用摇头了,你肯定想不到,我的妻子其实只比你大两岁。12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差几个月才二十岁。而我那一年已过而立了。 她是一个特别特别爱笑的人,俏皮话一套一套的。和她在一起永远不会缺少快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跟她说了自己的取向,你猜她怎么说的?” “说她也是同性爱?”许言果然被往事引开了自责,在她看来,他不会是一个欺骗感情的人,所以他那段婚姻最大的可能,就是取向不同于常人的两个人约定了友好的协议。 不成想情敌却乐出了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猜。告诉你,错远了!她和我可不是同类。那天,她笑着说她喜欢我的眼睛,说要嫁给我!你敢信?第一次见面,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就说要嫁给我这样的人?!” 许言扑朔着大眼睛,里面全是不可思议:“为什么?” 沈继平撇了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世上哪有因为喜欢人的眼睛就结婚的。起先我还以为她是骗子,哪知道她当晚就把我领到她家了。她家里在当地和我家在肃州差不多吧,就是孩子多一些。她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 “她家里人就这样同意了?”女孩已经进入了故事中,她急急询问,像个当事人。 沈继平又乐呵起来,仿佛提起那个人就会快乐:“哪能啊?她忽悠家人说和我谈了很久了,网恋。然后我就被盘问了一宿。最后她父母和姐姐才勉强同意。” 女孩惊了:“你也太强了吧?第一次见面就能胡扯着骗来个媳妇?当时就没露馅啊?” 他虽然笑着,可脸却抽成了一团:“问题是她家里人压根就没问我俩恋爱的过程,全程奔着我家里的情况去的。” 女孩了然似的点头:“难怪,然后呢?” 沈继平眨眨眼,一本正经的接茬:“然后我就告诉我父母了啊,再然后13年初我俩就结婚了啊。” “哈?”顺序是没错,可许言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她想了半天才抓住关键:“就这么结婚了?你们就没……就没……” 情敌不高兴了,他皱着眉哼哼:“就没什么?就没发生关系?这不废话嘛,我啥情况你不知道?” 许言直摇头:“我是想问你们就没谈个恋爱吗?” 情敌更奇怪了:“我喜欢男的啊,她只是‘喜欢我的眼睛’好吗?婚礼那天其实我还挺怕耽误她的,所以我就偷偷问她,爱不爱我。当时我就想,要是她说爱,我怎么都得学学显子背起这份责任。可谁知道,她愣了半天,才一脸担心的反问我是不是爱上她了。要是别人肯定不信,我和妻子从认识到结婚再到离婚,别说其他的了,就连亲吻都没有过。” 许言大概懂了,一个急于离家的女孩,一个需要对他人有个交代的男人,就这样组建了家庭。她点点头示意理解,笑着说:“你应该叫她朋友,而不是妻子。” 谁知道情敌却缓缓摇了头:“不,就是妻子。她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妻子。” “你爱上她了?也不对啊?”许言又不懂了,脸上全是纠结。情敌笑着开了口,打消了她说话的欲望,一个蝴蝶般翩翩起舞的女孩就这样展现在了眼前。 “怎么说呢?她真的让我感受到了家庭的快乐和幸福。我妻子从来都是一个自由而又浪漫的人,她总是会制造一些开心的事情或者意外的惊喜,让我觉得生活原来也可以这么轻松。 那时我俩都觉得这么过下去也不错,我甚至偷窃了小若的台词。我跟她说,假如你找到真爱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她却被逗的咯咯直笑,她说,好好好,但要是有一天我要是爱上你了呢?我能怎么说,只能再次拿自己的取向说事了。 也不晓得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种糟糕的结果还没出现,我俩就离婚了。那是14年年初的事,她跟我说,哥对不起,我得离开你了。对了,在她心里我一直是哥哥来着,比亲哥还亲的那种。我自然说好,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谁能料到,那天我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后来我才知道,妻子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绝症。15年只过了一半她就去世了。” 他笑的很放松,仿佛还沉浸在过去的快乐中,可许言却听出了那种失去亲人的悲恸,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片刻后就被他隐藏起来,无影无踪,恍若错觉。 “婉婉多精啊,我离婚后不久就被她用卑鄙手段套出了全部实情,包括我的取向。” 许言知道他在故意岔开话题,她柔柔的笑起来,配合的问着:“然后呢?” “那次我也把小若的那些事跟她说了,婉婉扇了我一耳光又哭了一鼻子就跟她老公,哦对,那时候她刚结婚。然后就跟她老公腻歪去了。” “那几年,我在南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释怀 周四,距离与爱人相见还有一天一夜。 许言无所事事的坐在收银台后等待下班,她看着忙碌的同事们还是有些羡慕。在情敌等人的教导下,她花了一天功夫就胜任了“财务总监”的工作。毕竟电脑上的销售系统这么完善,现在又是移动支付的时代。她这个读作总监看作会计写作收银嘛…… 周二那天,她拉着情敌去家里吃饭,两人又聊了很多。沈继平到底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许言是因为什么不去找正式的活计,在两人彻底坦诚之后,他就打算帮助她找一份条件更好的工作。 但许言从小就在封闭的内心中成长,难免有怕生的心思。再加上大总管的事,她下意识的就对情敌的善意用起了“拖”字诀,说是过完五一再考虑。 “你在哪呢?” 手机突然收到一个粗眉毛的小男孩发来的消息。许言赶忙笑着回应。 阴影人:“我在上班啊。” 小男孩:“这不是废话嘛,我问的是地方!地方!” 生气的表情附带其上,许言缩了下脖子开始敷衍。 阴影人:“乖,上班不让玩手机的,下班聊。” 小男孩:“少胡扯,你不是说上班的茶楼是你那奸夫介绍的吗?不让关系户玩手机?骗鬼呢。”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小男孩发出的愤怒表情变作大火。 阴影人:“什么奸夫,难听死了。” 小男孩:“抢了我的妞不是奸夫是什么。” 小男孩总是喜欢在发出的消息后带上表情,也算是她的特色了。 阴影人:“怕了你,说吧,有什么吩咐。” 小男孩龇着牙:“自然是给你个请我吃饭看电影的机会。” 阴影人:“我晚上还要赶工毕业设计呢,才画了不到三分之一。” 小男孩惊了:“我去,我还没开始呢好吗?” 阴影人:“那你还不抓紧?” 小男孩嬉皮笑脸:“急什么,过完五一再动手不迟。” 阴影人:“……” 小男孩认真起来:“别想岔话题,快说!这个晚饭加电影你究竟请不请?” 阴影人:“请,我请还不行吗?” 小男孩乐了:“这才乖,抓紧发位置来,我去接你。” 阴影人:“不用接我,咱们直接在影院见吧,那边吃的也不少。” 小男孩开始生气:“那怎么行?我家妞天生丽质,就算找了奸夫我也得看紧点!” 阴影人:“那你看这样行不?只要你别叫他奸夫了,我就去接你。” 小男孩不屑撇嘴:“爱说不说,大不了我问可乐去。” 阴影人:“你赢了……” 许言无奈的发了位置,小男孩果然不再打扰。自从月初开解过她之后,已是大半个月没见过魏歆赟了。她有意拉开了距离,就是为了让密友有时间将心里的感情降温。 两人还保持着通话、互通消息这样的基本联系,她们却都能猜到彼此的心思。前天的长谈中,情敌就劝自己断了联系,可她却无法割舍这个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密友越来越随意的口吻,让许言喜忧参半。欢喜的是她正渐渐从低迷中走出,似乎对自己又回到了闺蜜的情感。担忧的是怕她还是在牛角尖里。 她若只是将情感压抑起来呢? 这么一想,许言就有些慌乱。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现在该怎么在不伤害密友的前提下给些提示?她东瞟瞟西瞅瞅,使劲运转大脑想着办法。突然,一个身影印入眼帘,让她眼前一亮。 许言从收银台出来,屁颠颠的跑到那人眼前,还不忘送上讨好的笑:“启禀大总管,晚上有事无?” 江春宁这段时间不仅为自己的恋情担忧,更为眼前这个姐姐发愁,见她一副狗腿的样子,便气哼哼的回道:“有话说有屁放,没看我忙着呢?!” 姐姐扑朔着大眼睛,丝毫不为所动:“给我个请你吃饭看电影的机会好不好?今天晚上。” 江春宁人小心思却不少,她眼睛一转就有了计较:“无事献殷情,给我老实交代!” 姐姐稍一犹豫就痛痛快快的交代了实情。谅她也不敢相瞒,江春宁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准了,那就约好,九点咱们不见不散。” 许言见大总管答应正想道谢,却被这个时间说的愣住:“那么晚啊?” 大总管气得直翻白眼:“我的亲姐姐啊,你少气我一会成不?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有那个王……李显罩着?” 许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冲大总管报赧笑笑,转身就朝情敌常待的包间跑去。却没注意到自己一转身江春宁就掏出了手机。 “瓶子,求你个事。” “救命!” 沈继平瞪了眼这个一点都不礼貌,自顾自推门而入的女孩。又赶忙回头关注起建国来。今天本想带它出来放松心情,这下可好,被女孩一吓,刚刚敢在鸟笼门口转悠的建国呼声救便又缩了回去。 安慰半天无果之后,他黑着脸坐下,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孩,直到她自责低头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字:“说。” 许言偷眼看看在鸟笼里瑟瑟发抖的建国,习惯成自然的换上讨好的笑:“瓶子,能不能让春宁早下班两个小时?” “原因?” 情敌的黑脸依旧,她昨天已知道建国遇到的坎坷,也挺责怪自己的冒失。许是坦露了最深的秘密吧,情敌在她眼里已与亲人无异,所以才敢肆意妄为:“是这样的,我想让她陪我去吃晚饭看电影。春宁也答应了。” “你猜我信不?”情敌的表情多云转晴,龇着一口白牙笑过来,他的质疑倒也不难听出:“那啥,小新约的我,所以……” 情敌眉角挑了起来:“昨天跟你说的没听进去?” 讨好的笑容丝毫不改:“叫上春宁不正好证明我听进去了吗?” 情敌的表情一阵变化,最后还是撇下了嘴:“行吧,总之别和你那朋友走的太近,小心她误会。” 没想到情敌如此深明大义,她不敢置信的试探道:“意思是?” “批准!同意!可以!没问题!ok!” 情敌喷出一串词,让她懵在了当场。看来在昨日之后,有亲密之感的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人。 沈继平眨巴着眼等待半天,不无希冀的提示:“你还有啥事?” 不成想女孩“哦”一声就开心的点点头出了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隐藏的意思。不仅如此,就连他声音不小的嘀咕声也没能听到。 “还不如叫上我呢,今晚又得一个人数指头玩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一台戏 “好久不见!” 眼前的人让许言眼角直抽抽,她指着这人就僵硬的看向身旁的大总管。哪知道小丫头把脸一扭,欣赏起了茶楼门口的风景。 宋明睿机灵的看出了女孩的质疑,双手齐摆就解释起来:“绝对不是小丫鬟提前告诉通知的,是我……嗯……是我算出来的。” 江春宁翻了个白眼,没有接呆鹅的茬,只是回头冲姐姐灿烂的笑起来,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无辜。 许言咂吧下嘴,对于身边出了叛徒毫无办法。要不哪天叫上爱人一起跟她聊聊? 三人正在茶楼门口派发着尴尬,另外一个兴冲冲的声音却由远及近。 “妞,想我没?” 临近五月,肃州的天气已经颇暖。魏歆赟穿着短袖挥手朝这边跑,待看到妞儿身旁的两个陌生面孔,又赶忙止住脚步优雅的踱步而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直打鼓,就算妞儿怕自己多想也不至于叫上两个保镖吧?一个名字浮上心头,魏歆赟拦住打算介绍的妞儿就盯着眼前的男子开了口:“你就是李显?”语气凶巴巴的。 “我不是那个有钱的小白脸!”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王八蛋!” 同时响起的两句反驳逗乐了魏歆赟,这两个陌生人忽然就让她满意的不行:“哦,不是那个奸夫就好,我是魏歆赟。” 一种名为同仇敌忾的气氛在三人身上萦萦绕绕,看得许言直吧嗒嘴,她沉吟片刻才有了主意。 “这是江春宁,我们店的大总管,也是我的好朋友。”头一句介绍平淡无奇,待两个女孩亲切的互相笑笑,她这才露出了“獠牙”:“这位是宋明睿,在电视台工作。飞机上认识的,不是很熟。” 宋明睿这才注意到来人的容貌,盯着魏歆赟心里不住感慨,美女的朋友果然还是美女。专心琢磨着要不要给好友分享下资源,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话里使得坏。 许言一拳打到了空出正难受呢,却被神队友大总管及时补上了一刀:“什么不熟啊,小宋可是在追求姐呢。” 四个男女里,只有江春宁知道几人的关系,她注意到姐姐“前对象”眼中的疑惑,这才急急发言,不管是对象还是朋友,多宣传呆鹅的身份总没有错。 宋明睿被小丫鬟得意洋洋的话唤回了神,不觉美女眼中升起的警惕就自我勉励起来:“任重道远,惭愧,惭愧。” 一句话,就让魏歆赟的火升了起来,片刻前战友般的情谊荡然无存。她瞪了一眼妞儿心里不住的嘀咕,一个奸夫还不够,怎么几天没见就又冒出来一个?她左手拉着妞儿,右手牵住江春宁,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还说别人是小白脸呢,就没想想自己啥德行。” 到了2107年,每个城市里都少不了集休闲、购物、美食等一体的大商场。肃州最大的综合商超里,宋明睿亦步亦趋的跟在三个女孩身后。 像魏歆赟这样第一回见面就如此“直言不讳”的美女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往的女士们就算对自己好感缺缺至少还是颇客气的。就算他脸皮再厚,被她这么一怼也有了退意,要不是小丫鬟拼命冲自己打眼色,估计自己已经另觅他途了。 宋明睿拿出手机瞅了瞅自个,对美女的评价一头雾水,自己的由内而外的帅气岂是那个有钱的小白脸可以相提并论的? 正琢磨呢,就见前面的三个女孩转悠到了四楼,正是美食所在的楼层。她们选了家颇有特色但价位适中的餐厅,男青年心中一乐,给许言贴上个顾家好媳妇的标签后就颠颠的跟了进去。 人都是视觉动物,三个漂亮女孩一进店就成了瞩目的焦点。她们一个文静宁谧,另一个活泼俏皮,最后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却满足了男人们对萝莉的所有幻想。 宋明睿心一横、牙一咬,上前几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女孩们中间。周围或艳羡或惊诧的目光投来,直让他有了种到达人生巅峰的错觉。 错觉终归是错觉,方才生猛直言的美女立刻瞪着大眼睛看了过来:“你干嘛坐这里。” 呆鹅讪笑两声无言以对,江春宁正打算打个圆场,不想姐姐开窍般先出了声:“小新你别这样,前面我是开玩笑的,他帮过我。”说着就把遭遇小偷的事说了出来。 魏歆赟听着妞儿的讲述嫌弃稍减,可还是看不惯小白脸那副嬉皮笑脸的傻样子,她也没再多说,一边口中称饿,一边招呼几人点起了菜。 饭菜上桌。宋明睿静静听着女孩们的聊天,倒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每次他发表的意见只说了一半,就被“直女”生生打断,有些话痨的他只能敢怒不敢言。他瞅瞅眼前这个生猛的大眼美女,心里又偷偷念了几遍“直女”,心情这才好了起来。 女孩们的饭量本就不大,许言看着自己眼前剩下大半的晚餐犯了难。打小的生活环境,养成了她绝不浪费的习惯,平时在家做饭也是量力而行,就算自己吃不完也有同样不喜浪费的爱人“相助”。 眼前虽然有个闷不吭声,只顾狼吞虎咽消灭饭菜的人,却是不好让他代劳。她一咬牙,就打算发扬“宁可撑死人,也不占着盆”的光荣传统,可眼前一花,自己剩下的晚饭就被大总管拨进了背后灵的碗里。 “春宁,你这是干嘛。”江春宁见姐姐不高兴,垂下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真让她没办法生气。 “不好意思啊宋明睿,我给你重新买一份吧。”女孩带着歉意挽救此时的尴尬。宋明睿正准备一脸呆滞的点头,就觉得脚背一痛,他忍住痛呼,一下子就懂了小丫鬟的暗示。倒是还没笨到家。 魏歆赟虚着眼,她看看恶狗护食般往嘴里猛刨饭的小白脸,又瞅瞅愣住了的妞儿,最后才将了然的目光落在了一脸欣慰的小丫头身上。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这才算是搞明白了眼下的情势。结合之前的情况,这妮子分明就是在使劲撮合妞儿和小白脸,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她晓得妞儿的恋人叫做李显,也晓得两人已经同居。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还让自己又是气愤又是疑惑,直到电话那头的妞儿告诉自己他不介意之后,这才捏着鼻子认下了“奸夫”的身份。 虽然其他的一概不知,但却不妨碍她拿那个奸夫当一回“搅屎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魏歆赟琢磨了半天才找到应景的话,正是两狗相争必有一伤。 她灿烂的笑容让在座的几人都有些晃眼,可说出来的话确是叫他们瞠目结舌。 “妞,你老公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掩藏 密友问出那句让人咋舌的话后,大总管和背后灵就瞪直了眼。 许言倒没有担心除自己以外知道爱人已婚的大总管会说破。虽然在她眼里,他已婚的事实是自己的污点,而且这丫头平时老是一惊一乍的,但她总是向着自己的。 他俩此刻的吃惊,不用想就知道是没料到自己亲密朋友的立场突然就转向爱人那边,毕竟不久前她还口称“奸夫”来着。 两道不同含义的目光飘向了许言。大总管眼中的疑惑在她微微摇头之后就变作了了然。而密友挑眉撇眼的怂恿却让她一阵轻松。 她嗔怪的瞪了眼密友,还是略带羞涩的开了口:“他还在县里出差,明天才能回来。” 话一出口,江春宁就担心的朝呆鹅望去,生怕他打了退堂鼓。然而他的表情却又让她放了心。她乐呵呵的暗自琢磨,要没这点恒心,在那个王八蛋面前真就半点胜算也没了。 宋明睿不屑的撇撇嘴,虽然对直女有些发憷,可还是嘀咕出了心声:“什么老公啊,这不还没结婚呢嘛,顶破天也就是男朋友罢了。现在的姑娘啊,啧啧啧。” “小白脸,你啧啧啥呢!” 直女果然是直女,一点就着。对上小丫鬟还有战而胜之的希望,这一位嘛,还是认怂比较好:“没啧啧啥……就是……就是饭有点……有点烫嘴。” “哄鬼呢?这饭都凉透了好吗?”魏歆赟分毫不让,虽然小白脸的态度还算令人满意,可她就是不想放过他。直到他缩着脖子几乎爬到地下,她这才面有得色的收回目光。 她瞅瞅小白脸的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剩下的和小丫头没吃完的一股脑扒拉进去,生生将他面前的器皿变成了垃圾桶,暧昧之意瞬间消失。 魏歆赟不顾小姐妹们的惊诧,忽然摆出了最好看的温柔笑容:“你快点吃啊,吃完咱们还有事呢。”声音颇大,引人遐想。 直女归直女,可谁也不能否认她笑的很美。宋明睿一阵恍惚,虽然同桌的其他两位女孩都目露不忍,可其他桌恨不得扑过来代劳的凶狠眼神却又让他得意起来。 “马上,稍等。”说着就像三年没吃过饭一样大口刨起来。 呆鹅的这幅熊样让江春宁觉得心好累,他就不能稍微动下脑子,姐姐的这位朋友一看就是在耍他,可他却吃了个香,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要不是知道周一那天呆鹅为了抢回姐姐的包挨了打,她真打算要换个人帮了。 “嗝儿。” 饭后,宋明睿瘫软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谁吃了这么多也得撑。本来挺为他担心的女孩们在听到一声响亮的饱嗝后笑成了一团。 三张各有千秋的俏脸近在眼前,他忽然就生出种“洒家这辈子值了”的想法。宋明睿拿出手机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把女孩们的笑颜装了进去。 许言眉头一皱就收了笑脸开始质问:“又在偷拍?小心哪天被人当色狼抓了!” 不晓得为什么,在跟女孩玩照片躲猫猫的游戏时,宋明睿的双商总能突破上限。他一本正经的快速点几下就翻转了手机,脸上甚至带着丝委屈:“我买票呢……”却是小丫鬟一早就透露了她们想看的电影。 “你要买就买……” “抱歉,误会你了。”怕密友又说出整人的话,许言赶忙打断了她。 背后灵原谅的笑递上来,可吃一堑长一智,他越是这样越让许言觉得怪怪的。她也学着密友甜美的笑了起来:“你手机膜用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色令智昏,背后灵不疑有他,一脸呆滞的递上了手机。她接过来看了眼票价就给他转了账,还顺手完成了接受的步骤。待翻到圈子里一查,不出所料的翻了个白眼。 只见背后灵圈子的第一条,正是女孩们笑颜如花的样子。配上“和小姐姐一起陪她的朋友们吃饭看电影”这个标题以及炫耀的言语,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猥琐男子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 宋明睿看着眼前一脸煞气的女孩倏地回了魂,冷汗涔涔而下,但意料中的嘲讽挖苦却没有到来,她只送上一个警告的眼神就离开了座位。他心中一暖,这样的女孩才值得自己去挖墙角。 “白痴!” 宋明睿发现相册和圈子里状态都被删,还在暗自庆幸自己手快在云端上传了刚才照片,就被小丫鬟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唬得一愣。他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半天才搞懂她眼里的意思。 他猛地朝收银台望去,这才惊觉女孩竟是起身买单去了:“哎哎哎,你干嘛?”到底身高腿长,他两步就迈了过去。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结账完毕。 女孩回头礼貌的笑笑,她的手机忽地播出一首舒缓而又温馨的曲子。女孩一脸欣喜的接起,她脸上的甜蜜告诉了宋明睿来电人是谁。他撇撇嘴回到座位,等着的自然是直女的嘲讽。 “哼,小白脸!” …… “嗝儿。” 直到电影结束,这连绵不绝的饱嗝还是让女孩们笑出了声。 “你不要紧吧?” “这点饭对你来说还不是小意思?是吧小白脸?” “呆鹅你可长点心吧,怎么连饥饱都能没数呢?” “什么啊,要我是他,有咱这样的美女下饭也能吃四人份的。” “魏姐你羞不羞?” “这是事实好吗?” “你俩别闹了,回去记得吃点消食片。” 宋明睿看着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傻笑起来,不知道等下发完圈子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一场电影下来,他可是收集了不少素材。 约好的车很快就到,许言拉着大总管和密友就上了车。她降下车窗冲背后灵挥了挥手:“我们走了,记得要吃消食片啊。” “好,嗝儿。” 车上的三个女孩又是一阵笑。 送到了江春宁,从窗里吹进来的凉风就独属于妞儿和自己了,魏歆赟如是想着。她偷瞄过去,半月不见,她好像又漂亮了些。可无论怎么好看,却是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心上人了。 “看什么呢?” 许言笑着询问,密友目光中的东西让她有些担心。但眨眼之间,那双大眼睛里超出友谊的情感就消失不见,让她直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密友也笑起来:“看你好看呗,难怪这一个个的都被勾了魂。” 许言失笑:“说什么怪话呢。” 你笑起来更好看,魏歆赟没有把这句说出口。比起以前,这短短的几个月她似乎改变了不少,那个自卑的安静男孩或许已经消失了吧。那奸夫也算有本事,能让之前有些自闭的她变得开朗。 或许,只要能看到这样的她,自己就满足了吧。 “妞,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人之心 “你是对面请来的演员吧。四打六有意思?” 成铭不屑的偷瞟了眼在隔壁床上大呼小叫的同事。这人快三十岁了,还整天抱着手机玩个不停,怪不得还是个小职员。出于烦躁和“善意”,他重重的咳嗽了声。 “开大!快开大!槽!” 咳嗽声再起。 “咋了老成?嗓子进鸡毛了?”同事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在等待复活的当口,他气呼呼的发出了疑问。 被这么一呛,成铭在床上翻个身,把背冲了过去:“没,有点不舒服。”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禁开始怀念在办公室里的颐指气使。 要不是有个好爹,你李显还能蹦跶到现在?他愤愤的想着,拿出价值一个月工资的手机翻看起来。这两天拍到的画面跃上屏幕,手指杵在那个卑鄙小人的脸上,让成铭有了一丝快意。 画面里,不仅有某个清晨那人与真正情妇一同晨练的暧昧,更不缺周一晚上情妇衣衫不整的从车里拉出那人的龌龊。 他悻悻的收了手机,其实成铭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上次举报时闹的乌龙已经让他看清了这污气弥漫的世道,抛除李显有个好爹之外,仅靠这些事情是无法伸张正义的。更不用说那个小人刻意跑来州古针对自己了。 哀叹声在心中响起,为何像自己这样品行高洁,能力出众的人反而会被那种人压在手下?烦躁之感愈甚,成铭只能拿“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话来劝慰自己,并不由自主的开始祈祷公司某位高层伯乐快一些将如此优秀的自己提拔起来。 “滴滴滴。” 收到信息的动静从怀中的手机传来。莫不是祈祷应验了?他手忙脚乱的点开一看,幻想还没成型就变成冷汗刷地流了下来。成铭赶忙爬起来朝房门走去,心中忐忑不已。 “到我这来一下。” 待出了门冷汗稍退,他的表情就难看起来。物以类聚,小人身边还是小人。肯定是受那小人的指使,这人才会不断的找茬。自己已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都如此委曲求全了,他们就不能稍微有些容人之量么? 小人!都是些小人! “叩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韩斌板着脸打开了门。迎上他的,正是成铭那似是发自肺腑的笑脸:“主任,您找我?” 韩斌点点头,自顾自的坐回沙发上。等他殷勤的轻关上门,两股颤颤的站在自己面前才慢吞吞的开了口:“小成,部门里其他同事之前都轮流值过班了,所以五一节这三天假,就麻烦你在单位值守了。” 面前之人笑得实在,说出的话却是透着矛盾:“主任看您说的,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只是我母亲生病了,您看……” 韩斌也不意外,眼下这人无论是风评还是人品,都能归入让人不齿的那一类。虽然之前还没顾得上下手惩戒,但既然他自己将把柄递了上来,那也就不用客气了:“百善孝为先,我明白了。” 成铭松了口气,笑脸下的愤恨几乎溢出,难免在心里把这对狼狈为奸的小人再骂一遍。还有一天放假,却在现下如此安排,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穿小鞋嘛。好在自己借口找的快,才没能让他们得逞。他暗道几句正打算告辞,却发现韩斌打开手机翻转过来。 “对了,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只瞄到一眼,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成铭不敢置信的猫腰凑近一看,他手机上显示着的,正那天早上自己尾随李显贾柔二人拍照的形象。 完了。他脑中轰鸣着两个字。不成想沙发上端坐的人只是开了个头:“让我看看你的手机。” 成铭脸上的血色尽退,心如死灰,下意识抱着手机后退了一步,却在对面严肃而审视的目光中“嗤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主任……领导……这……这……这是个误会!” “误会?既然你认为我不适合过目,那咱们就请李局自己判断吧。”这句貌似威胁实则提点的话让成铭呆住,他瞪着眼睛无法置信:“领导,您……您没给……他看?” 对面的严肃之人没有任何表示,成铭却心思一转明白了关窍,原来不是狼狈为奸而是狗咬狗啊,他不敢再犹豫,爬起来就双手捧着把手机中递上。 韩斌手指连点,将那些照片给自己发了一份,又抹去了操作的痕迹,这才慢条斯理的把手机还了回去。成铭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料想中的耳提面命,他抻着脖子试探道:“领导,这些照片……您看用不用我多采集一些?” 他此刻的猥琐之像让韩斌直反胃,眉头不由拧在了一起:“删掉!” 成铭的眼睛越睁越大,脑中混乱一片,彻底搞不懂了状况。面前之人逼视过来的眼神似有千斤,压着他的手一张张删除,又迫着他清理掉了所有残留:“您再看看,再看看。我……我都删干净了。” “没事了,你回吧。”韩斌平淡的话在他听来仿佛一张判决书,成铭脸色灰败的垂下了头,他既不离开,也没再说话,失了魂一般。 “还有什么事吗?” 硬邦邦的声音传来,像棍子一样打断了他的腿:“领导!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五一节留下值班可以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跪爬在地上仿如赖皮狗的身影却让韩斌动了恻隐之心:“这些照片我替你保存,好自为之。” 一出门,成铭脸上的灰败、谦卑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紫。他看着空空如野的手机,心中大骂卑鄙无耻! 韩斌沉吟一阵权衡利弊,除了那点恻隐,这件事发生在这个时间点却是没法重手处置成铭了。满打满算李显才来了半个月,要是处理了他对谁都没好处。他对李显那如初出茅庐般的热血并不是很赞同。要赚取业绩的方法多的事,为何选最难的一条路走。 韩斌翻阅着刚才截取的照片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盼望画面里拥有爽朗笑容的男人真能如他所言做出一番事来。毕竟热血虽傻,却总能让人心动。 他有些冲动的翻出通讯录,想将此事告诉李显,然而那天早上亲眼看到两人同居一室的情景又让他熄了心思。 “哎,人无完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月无常圆 2107年4月28日,明天就是期盼已久的假期。 “一定一定慢点开,不要碰手机,有什么事我会跟柔姐说。”许言放下手机瞅瞅时间,很快就能下班了。今天已经拜托刘婶采购足了食材,并且和她商量好晚饭由自己来做。 还有半个多小时,三十来分钟,不到两千秒。不知是不是错觉,许言总觉得今天的秒针走的格外慢。她又对了遍时间,手机上的显示居然还是不比现实慢。她撇撇嘴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审视中带着无可奈何的眼睛。 “春宁,你五一怎么过?”她不敢理会大总管的目光,笑嘻嘻的开启了新话题。 不问还好,这一问却让江春宁的脸黑了:“上班!”语气不善。 许言一噎,这才想起店里的特殊之人只有自己一个:“我的意思是……嗯,肚子饿了。” 姐姐窘迫过后强作镇定的样子逗得江春宁直想笑,可今天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作为茶楼的经理,她工作的自由程度很高,大叔也早就给了自行安排工作时间的权利,可她还是按时按点的上班,分毫不差的下班,这么做是为了多见见那个芳心暗许的人。而此刻,她却只能强迫自己用姐姐的事来分散心思。 大总管飘忽着注视某个包间的目光没有躲过许言的观察。周二和情敌的闲谈中,她再次提醒了小丫头对他的情愫,没想到他当时所说的“容我想想”在憋了两天之后,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包间门被添水的服务员推开,正是沈继平常待的那间。他对面坐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除此之外,两人身边还各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四人聊的似乎很开心,身边女孩笑得钻进了他的怀里,另外一对则搂搂抱抱神似情侣。 嬉笑娇嗔声穿过大堂飘进小姐妹的耳朵,许言面色为难一阵,但还是配合起来:“春宁,放弃他吧。” 小丫头摇摇头,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姐你不懂,他们少不了应酬的。” 许言点头应是,却提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建议:“要不你跟他说清楚吧,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大总管全然没了平时的泼辣,她脸色挣扎为难半天才有了回应:“大叔不会接受我的。” 许言怔了怔:“为什么这么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江春宁对上透过来的担忧目光苦笑起来:“就是种感觉。”她沉吟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判断:“姐,你已经告诉大叔了吧?” 姐姐眼中的担忧不改,丝毫没有预料中的慌乱,她毫不避讳的点头承认:“嗯,对不起。” “那你还让我去……”恼怒的话没有说完,江春宁早已明白了许言的用意,此刻的恼怒只是失落的表现。她坐在姐姐身边,声音沉沉的:“他是怎么说的?” “在他眼里,你还是个孩子。”说完这句,小丫头却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以往那个活泼调皮的大总管又出现在了许言面前,她漫步走向大厅,轻松的语气里却透着坚定。 “我就知道。姐你下班吧,时间差不多了。” 一辆四方四正的黑色越野正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走了快半小时,贾柔的好奇似乎丝毫未减,她东瞅瞅西摸摸,一脸羡慕的伴着音乐打破了沉默:“哥哎,这车得不少钱吧?” 开车男人的脸上带着浅笑,非但没有得意,就连说出的话也丝毫没被她这么久的表演所误导:“想说什么就直说。” 贾柔一阵无语,这人就没看出来自己是照顾他的情绪来着。这么一想,索性直说了:“你开这车太高调了吧。” 男人笑容更甚,却没有正面回应:“有点。” “你也知道啊?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懂不懂?甭管你黑了公司多少,也不能这么显摆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这些话从第一次看到李显的新车就被她惦记在了心里,加上两人的关系已经熟稔至此,没必要再遮掩了。 李显有些担心的瞄了一眼坐在副驾的姑娘,她这些话说的是没错,她在不了解自己兄妹三人以及两家内情的前提下说出这些话,足见是真的为自己考虑。但是她话里担忧的重点只是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对“黑了公司多少”这事本身有所疑虑。 姑娘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你别看老贺那样,处理这些事他可比你……” “车是我妹妹的,借给我而已。”李显打断她的话,笑容渐渐退了下去:“我没有黑过公司的钱。” 不成想平时开了七窍的姑娘此刻却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乐了起来:“哥,跟我就不用装了吧,老贺可是夸了你不少次机灵。这机灵的意思我还不懂吗?” 那些办过的错事再一次翻腾起来,李显本以为来了州古就能重新开始找回自己,原来只是奢望。他压下烦躁严肃道:“我不缺钱是因为我在妹妹的公司有投资,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不会否认。” 贾柔调侃的心态戛然而止,知道车是借来的之后她就放了心。本想着调笑几句就揭过此事,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严肃认真的回答。她定睛看去,男人眉头深锁,竟透着自责和后悔。 他们俩朝夕相处了近半个月,他平时在工作中的表现历历在目。她回忆一遍,真的没发现他有占公司便宜的时候。就连几次和同事们外出吃饭,都是让自己用那张卡来付账。洁身自好足以形容这个男人。可贺东鹏无意间透露的那些事又怎么解释。 她抿着嘴唇犹豫一阵,想起自己对他的多次误会把心一横就问出了心声:“一定有什么原因吧?能跟我说说吗?” 他又恢复了笑容:“只要你以后别犯同样的错误就好。” 贾柔有些失望,她正在自怨自艾还是没能彻底让他当做自己人,马上又被他的下一句关切之言说得愣住。 “这次要是有机会,就跟贺东鹏好好谈谈吧。” 她用力点点头,想了片刻就心下了然,这个男人对身边的亲友只会表现出关怀和温暖,剩下的那些却喜欢自己抗着。他所说的名字又让贾柔有了主意,事情总要弄个明白,她不希望这个干净到天真的男人被人误解,更何况那些他曾为她做过的事。 “好,我回去就约他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回家 坐在餐桌旁的许蓉一脸委屈。 她抻着脖子越过客厅朝门口张望一会,又低头看看桌上丰盛的饭菜,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两个快成了石像的人怎么抵挡得住这诱人的香味。 虽然不到六点半她肚子就饿了,但知道李显要回来后就一直忍耐着。待门铃一响,她就乐得一溜烟坐到了餐桌旁。谁知道那个等了半天的人进门口居然不抓紧洗手上桌,反而抱着女儿啃上了。 直到此刻。 眼前的女孩穿着短款睡衣,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在耳后倾诉着活泼。她慢慢睁开的双眸里藏着一泓清泉,略微发肿的嘴唇散发着甜味。许久未见,她终于有些肉了。不论是双臂还是后背,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全是硌人的骨头,就连她脸上的线条都愈发柔和起来。 “不错,看来这段时间确实没有亏待过自己。”李显眼中全是笑意,虽说两人常常通过视讯相见,自己也早过了青涩的年纪,可眼前之人还是让他的心突突的跳。 恋人在怀里拱了拱,他正准备多吃些“零食”,却对上了许蓉幽怨又委屈的目光。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盯住都会不好意思,更何况她一边瞅自己,一边瞄饭菜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李显赧然低下头,赶忙在恋人脑袋旁低声耳语:“你妈妈……好像饿了……” “我去端饭。” 一眨眼,恋人就窜进了厨房。但她挂上晚霞的双腮却没能逃过的他观察。李显冲许蓉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把行李拉在身前推着进了卧室。 “换完衣服记得洗手。” 门外传来恋人的叮咛,他幸福之余又不禁苦笑起来。直到完成上厕所、换衣服、洗手等等一系列工序,让他苦笑的尴尬状态才告平复。 话说当时脑子咋想的?为什么要做出那誓言来着?从卧室出来的李显认真思考着这两个问题,直到看到这个心中称为恋人的女孩。她眼中的依恋凝如实质,身上那股让人舒心的味道正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为了她。 许蓉的嘴又瘪了下去。刚才扮那么久石像还不够?怎么转眼又演上了?她看着女儿手里紧抓不放的饭碗,想拿过来先吃又不敢,只能任由口水滴答而下。 “咕噜噜。” 从许蓉肚子发出的低吼终于打断了两人的眉目传情。这餐拖了许久的晚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三人静静吃了半天,自爱意中回过神的许言见爱人一声不吭吃的认真,好笑的给他碗里夹些菜,这才清清嗓子开了口:“今晚的这些菜怎么样?” “怎么样”三个字刻意咬的很重,她见爱人抬着的脸上全是懵懂,还轻敲了下盛菜的碗碟以作提示。 “好吃。”他龇着白牙大声称赞,还不忘拉上盟友:“是吧?” 许蓉用力点下头,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她把脑袋朝向女儿又用力的点了一下。 许言看着母亲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哭笑不得。她一边继续吃饭一边死死盯着爱人,以他的细心不应该啊。 他美滋滋的吃了两口,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嘴里的饭菜还来不及咽下,鼓在一边脸侧活像只仓鼠:“枕膜了?” 许言忍住笑,瞄了一眼茶几上多出的花瓶以作提示。爱人转头看看,脸上丝毫不似作伪的展示着何为“一脸懵币”,他用力咽下食物奇道:“要来客人?” “没有!吃饭!” 李显和许蓉对视一眼,似乎都搞不懂闷声刨饭的许言是怎么了。他俩一同耸耸肩,便继续投入到正事里。只是谁都没有发现桌上唯一的男性眼中藏着笑意。 晚饭就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了。许言没扭过爱人,她看着他收拾餐具进了厨房,心中升起些莫名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这一丢丢的委屈和一丝丝的气恼是从哪里来的,他没有注意到家里这些变化其实也说得通。 无论他怎么细心,这所房子毕竟只住进来一个月,或许还没有让他熟悉到能够察觉细小的变化吧。她就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进了画室。动笔的时候脑子里还不停想着,就算没注意到那些死物,自己这样明确的表示不开心你总得发现吧? 许言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个单线程。说好听些叫专注,说难听些就是一根筋。只要当她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两耳不闻窗外事,画画时更是如此。 当她伸个懒腰放下画笔的时候,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十点。等她收拾好画具洗净手走到出来,却发现客厅的灯光调得很暗,家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她看着安然入睡的母亲自责起来,他工作了一天又开了快两小时的车,不但抢着做了家务,还完成了哄母亲入睡的任务。可自己却因为些许小事闹起了脾气。 她在昏暗的灯光中坐在沙发上。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她收回目光,又被茶几上的一样东西吸了过去。花瓶下面压着一张叠起来的纸条,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抽出来在眼前展开。 “言,谢谢你让我有了个家。”爱人有力的字体跃上纸面,角落处还有另外一行字:“另外,花瓶很漂亮,那些餐具也很可爱。当然,还有床头的相框,里面除了我之外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你犯规了。” 低喃声和笑容同时在脸上绽放,这一刻的许言美得不像话。而她的美丽只为这个刚从卧室里出来坐在自己身边笑吟吟的男人。 她被爱人揽住,顺势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他的声音从侧上传来,里面全是浅笑:“原谅一次?” 许言吃吃的笑,没有注意到他的肩头被濡湿了一小片:“不行,规矩可是你定的。” 他夸张的叹息响起,声音带着英勇就义的味道:“好,我认了。说吧,怎么惩罚?” 她猛地抬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半山谷雾升 假期第一天,李显和许言就起了个大早。他们安顿好许蓉就匆匆忙忙的出门而去,今天还有一项重要任务要完成。 李、沈两家三个兄妹,只有老幺开花结果有了孩子。于是乎在沈家二老和沈继婉的再三邀请下,李父李母终是被说得心痒难耐,打算今天就去福门看看外孙儿。虽说老一辈人兄弟姐妹不少,但都分散在全国各地,各有各的生活,反而不如这两个不同姓的家庭来的亲密。 李显和许言今天的任务,就是接上自家父母以及柯乐的母亲一同送往机场。这本是原定计划,可他俩一出门就发现有些人私下做了变更,而且还是无法拒绝的那种。 一辆商务车正停在楼下,驾驶室的车窗降下,沈继平正笑得灿烂。 “不是说好机场见吗?怎么又变卦了?”李显无奈笑笑,迈出单元门就打起了招呼。 发小冷哼一声,带着讥笑反问:“想得美,要是按原计划,等会送完人,你倒是有小言陪着,凭啥让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开回来?” “少胡扯,还有柯乐的母亲呢,等接上那老几位再回来接伯伯大娘不误机才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显还是在无意间学会了发小称呼上的恶习。 许言看着趴在车窗上和情敌聊天打屁的爱人正笑得开心,待看清慢慢打开的车门里坐着的人就是一愣,刚想提醒却被人一个手势阻止。 李显毫无所觉的继续瞎扯着:“行了,你抓紧叫人起床吧,以伯伯大娘往常的黏糊劲,不定能赖床到什么时……”话还没说完,发小的脸就抽筋一样哆嗦起来,眼珠子一个劲往后瞟,他越过沈继平往后一看,冷汗刷一声就流满了后背。 “小许别愣着啊,来大娘这坐。”许言在沈母热情的招呼声中为难的上了车,只能留给爱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笑。 沈母自顾自的拉着许言说话,仿佛没看到车外杵着的雕像。沈父黑着脸吩咐自己的儿子:“愣着干嘛?走啊,老李和弟妹等着呢,让这臭小子自个反省去吧。” 雕像化人连一秒都没用上,李显滋溜一声就坐在了车里,还不忘拉上垫背的:“伯伯说的对,臭小子你抓紧边开车边反省的。是吧伯伯?” 一边是刻意讨好,一边也没真的生气。等接上另外三位父母的时候,车里总算是热闹起来,一行八人浩浩荡荡的向机场进发。李、沈两家都是开朗之人,倒也没让柯乐母亲觉得格格不入。当沈母李母知道她是单身的时候,甚至乐呵呵的劝她再找一个。 五零后、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齐聚一堂,没人觉得有什么别扭。当然,除了李显和沈继平叫柯乐母亲为阿姨的时候。 等将父母们送上了飞机,三人便行往停车场。李显见恋人正给妹妹和柯乐报信,反手就用力箍住了发小:“瓶子,你故意的吧?” 发小挣扎无果,只能扯着嗓子呼救:“小言,救我!” “长辈们到了以后可乐你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好放心。” “没事婉姐,李显和瓶子闹呢。” “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俩的。” 许言挂了电话,发现情敌已经被爱人勒得出气多进气少了,这才赶忙上前分开了两人,她不无责怪的瞪着爱人:“李显,你不要老是欺负瓶子。” “就是,你打算接婉婉的班还是咋地?” 李显虚着眼看着躲在恋人背后的发小,又瞅瞅义正言辞的恋人,心里写上了一个大大问号。 返程时,坐在后排的两个脑袋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显子起疑了。” “那你还喊我救命。”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现在怎么办?” “要不招了?” “滚蛋,那天谁说的不能一起招?” “对啊,所以你一个人坦白吧。” “我neng死你!” 后面传来的动静让李显哭笑不得,他倒没往别处怀疑,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恋人和发小的亲密他也乐见其成,只是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才能有这么快的进展。 “你俩自己说,还是让我问?” 一句语气平淡却饱含威胁的话瞬间就打断了两人的打闹,沈继平冲女孩挤眉弄眼示意半天,得到的反馈只是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哀叹一声只得自己上。 他趴在正副驾驶座之间冲发小龇牙挑衅:“你吃醋了?” 李显面不改色,点下头就认了:“嗯,快酸死了。” “噗嗤。” 沈继平回头看着偷笑的女孩嘬起了牙花子,摆下脑袋给她一个“你行你上啊”的示意就坐回了原位。 这回许言倒是明白了,她在爱人和情敌的关切声中翻到了副驾驶,一言不发深情款款的看着开车的人。三人间的玩闹就这样在秋天的菠菜里画上了句号。 沈继平跟着两人回了家,商量了一天也没对这个假期里的安排讨论出个结果,反而在游戏机和乐器房里耗到了日落。他本来建议一起去夜店坐坐,在被猛喂了一把狗粮后,只得酸溜溜的独自前去。 恋人间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许言和李显此刻就僵持在了卫生间。 许言心虚的看看手里的东西,面色赧然的对爱人开了口:“真的要用吗?我买这个也是一时心热。”这东西还是在爱人刚刚在卫生间的柜子里发现的。 “既然买了为什么不用,来吧。”爱人笑得洒脱,语气里全是信任,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内心。 红霞稍退,买这东西时想象的画面挺好,可真要用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许言为难半天还是下不了手:“要不你还是花钱解决吧,我怕失手。” 爱人笑着鼓励起来:“我相信你,没事。”声音怎么听怎么紧张。 “嗡……” 许言一咬牙就打开了开关,可颤抖的手丝毫没有以前自己使用时的那般镇定。她深呼吸一下平复心绪,闭着眼睛就哆哆嗦嗦的伸向了爱人。 “呲啦……” 她睁开一只眼偷看一下,瞬间就呆住了。 “怎么了?继续啊。”第一步已经迈出,他反而无所谓了。 许言看看手中的推子,又看看爱人脑袋上被剃秃的一块,一时间死的心都有了。 “我……我忘记上卡板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云急愈见增 正在看电视的许蓉忽然觉得客厅里的亮度变高了。 她疑惑着找寻光源,目光终于落在了从卫生间出来的女儿和李显身上。她歪着脑袋思索半天,也没搞懂心中依赖人选排名第二的人为什么会发光。 这人进卫生间之前还没什么不同,怎么一会的功夫就怎么看怎么别扭了呢?许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女儿慢腾腾的走到了自己身边:“去睡觉吧,不早了。” 她点点头乖巧的关掉电视,可跟着女儿没走两步就又回头瞅瞅李显,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而且,女儿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 洗漱的时候,许蓉的脑海中仍盘亘着这些疑惑。一旁的女儿似乎看出了她有心事,奇怪的表情渐渐平复,又变成了以往温柔的模样:“睡觉前别乱想了,明早做水拨蛋给你吃好不好?” 要按以往,听到喜爱的食物她早就乐得直点头了,可女儿的话却像一道闪电炸响在了心底,原来如此! “你去哪里?”许言看着蹬蹬蹬跑出去的母亲一阵疑惑,等出了房间才发觉她跑进了厨房:“这么晚了不要吃了,会难受的。” 李显摸着自己的脑袋正在感慨,就发现许蓉跑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一阵又跑向了自己。等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他立马就翻起了白眼。 许言跟过来定睛一看,母亲手里拿着颗鸡蛋,正放在爱人的脑袋边比划。等她对比完毕,就一脸显摆的指来指去,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你别说,他的光头和鸡蛋还真是相得益彰。许言猛掐大腿防止自己笑出来:“你……你的……头型……很好看。” 李显的眼仁到现在才恢复正常,他看着恋人憋得通红的脸哀叹出声:“想笑就笑吧。” 当这三口之家传出抑不住的笑声时,沈继平正在夜店里和狐朋狗友欢庆。 “继平,昨天那妞可是真对你动心了,不考虑考虑?”说话的,除了是这家夜店的老板,还是昨天被他带去茶楼的那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点基本常识沈继平还是有的,他和朋友们碰了一杯这才苦笑起来:“你可别害我了,那丫头连二十岁都没有,老爷子知道了非得敲断我的腿。” 身边的几个朋友各自搂着一个女孩,只有沈继平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几个特定的亲近之人,在旁人眼里,他的形象和发小很像,都是那种有些刻板的人。 “朋友们”被他的话逗得一乐,其中一个大咧咧的接了茬:“沈公子你快饶了我吧,玩玩而已又没让你娶她。”话音一落,众人又是笑,也惹得怀里的女孩一阵娇嗔。 沈继平也在轰鸣的音乐声中跟着乐。心中却在感慨,在这个浮躁的世上,像发小和小言这样的,可以算是不食人间烟火了,也难怪他们不和自己出来玩。他倒没有对朋友们的玩伴有什么芥蒂,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说真的,你离婚以后可是单了好久了。昨天你找我介绍女孩,我还以为你真想通了呢。”头先那人再次开口,看得出来,他比其他人和沈继平走的近些。 两人又干了一杯,沈继平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我妻子的事你知道,要是你找个年龄大一些的,说不定就成了呢。” 朋友心下了然,他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早就是圈子里的佳话,一个男人为了妻子守寡五年在他们这些人中已经殊为不易了。朋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就换了个愉快些的话题。 灯红酒绿中,沈继平忽然有些后悔出来。他和那一家三口相处的时候全是轻松,可眼下这些处了挺久的人却让他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他们,或许只有深入脾肺的孤独能解释了吧。 他脸上的笑容不改,甚至和朋友们的对话都有问有答,丝毫没有落下,可心思早已飘向了别处。正当他一心二用之时,不远处另外一台上的一个身影却吸住了他的目光。 这人见过两面,谈不上熟悉。除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抱着一个保温壶戚戚然的模样印象深刻之外,沈继平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怎么了?” 一个朋友出声询问。他回过神冲朋友笑笑收回了目光,心中却有些挂念。从她垂着脑袋独饮的样子不难看出,这也是一个孤单的人。 贾柔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自嘲让她勾起了一边嘴角。她的眼中已经有些迷蒙,思绪尚在之前发生的事情里徘徊。 今天早上,她一改往日的贴心模样,第一次主动给那个矮胖谢顶的男人打了电话,在对方紧张的回应中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晚餐时分,她就等到了黑着脸的贺东鹏。 “你有病?” 往日伪装出的那些情感在他身上通通消失不见,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训斥。贾柔笑笑,心中渴望改变的想法从未如此强烈过。 她挽住矮胖男人的胳膊拉他坐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温柔出声:“半个月没见了,有点想你。” 那张面具又戴在了他脸上,可眼中的淫邪怎么都藏不住:“柔啊,你要理解我,女儿生病以后我家的黄脸婆就管的紧了,你今天打电话差点被她接到。”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她像具木偶一样任其施为,直到男人起身,空洞的双眼中才复了清明:“老贺,这所房子……” 矮胖男人抽着烟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下周挑个时间过户给你。另外,咱两分了吧。”他语气中透着不舍,不知是为了哪件属于他的东西。要不是那人向自己分析过,想必现在会非常开心吧。 她爬起来穿好衣服,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假如我不要房子你能留下吗?” 他一脸的无法置信,他眼中闪着的东西是感动吗?可为何如此正面的情感却令人作呕。不消片刻,矮胖男人就换了张面具,上面涂抹着愧疚:“柔啊,我也舍不得你。可我到这个岁数上,已经没法给你幸福了。听话,别让我难受,拿了这房子你以后也算有了依仗。” 他的话真挚而动情,将一个在现实压迫下放弃爱恋的中年男人诠释了个十全十美。若是去州古前的自己,虽然不屑,可一定会配合表演一番之后收下他的“临别礼物”。 她温柔的笑了起来:“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房子我不能要。” 矮胖男人急急出声,似真的在为她考虑:“你别犯糊涂了,没房子你住哪?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她的笑颜换成了俏皮:“我已经有工作了,怎么会养不了自己?老贺,谢谢你。” 眼前的矮胖男人扯出个难看的笑,她的话让他一时无言。过了一会,他才有了应对:“傻丫头,就算你自己不需要,也得想想家乡的父母嘛。” “你说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分寸,所以我不会要。”她不等贺东鹏说出更多无意义的话就继续说了下去:“假如你真觉得欠我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事。” 矮胖男人的脸色阴了下来,好半天才沉声道:“你说。” 她的眼中刻意流露出贪婪,很容易被人发现:“李显让我当办公室主任,能教教我他以前是怎么帮你拿钱的吗?” 他拧着眉盯了她半天,自以为眼底的了然掩饰的很好,却被她瞧个通透:“谁给你说的这些?李显还不至于这么蠢。” 她咯咯笑起来:“你自己啊。”说着就道出了几次癫狂之后他夸奖那人的话。 矮胖男人的语气放松起来,终于吐露了她想知道的信息:“我不晓得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你可以问问另一个人。他对这些事比李显那小子清楚多了。” “谁啊?”她白生生的脚丫在他面前晃悠,贾柔清楚的看到矮胖男人的喉结耸动了一下。 他再次欺身而上,动作粗暴。却在最后一刻被拦住外面,她用仅有的资本换取着信息:“先说说看。”他的双目通红,道出一个名字就闯了进来。 “柏陌。凭你的本事自个去问吧。” 天色已暗,贺东鹏又变成了那个有些威严的领导。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她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洗去一身污秽。 “看上李显了?”这问题问的突兀,让她有些发愣。无意间露出的姿态被他看在了眼里,嘿然的笑声在下一刻出现:“我听人说了,你们睡过了吧?我教你个乖,天下乌鸦一般黑,他狠起来我可比不上。” 她按下心中的烦躁反问:“什么意思?” 龌龊之人笑得畅快,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不在乎肉体上的一切,这身子早就脏了,可对那人的污蔑却触到了她的底线:“他比你强。” 龌龊之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下,脸色瞬间就青了,哪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被人“小”瞧,他两步上来就扇出了一耳光。 她的表情中没有一丝恼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反而在心中升起一股解脱之感。在龌龊之人惊艳的目光中,她竟然笑了起来,这种笑容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脸上,美得一塌糊涂。 她脚步轻盈的越过他朝房门走去,除了随身背着的包什么都没有拿。她的笑脸透着自豪,好像她才是扇出那一巴掌的人。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辱骂,她却当做是对自己的赞美。这所住了年余的房子里没有丝毫温度,而她,也不再留恋。 “滚吧,婊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曦前星光烁 冰块在杯中叮当作响。 贾柔把酒杯贴在脸上,烫到发疼的感觉这才有所缓解。她闭起眼睛,在轰鸣的音乐中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不用摸脉搏,身上的血管就随着心脏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律动。这有节奏的声音在脑海徘徊,甚至盖过了周遭的动静。她有些自嘲,竟然只能通过感受心跳来证明自己活着。 从哪个污秽之地脱身,自然是轻松无比。可当她在街上看到自己被各色灯光干扰得杂乱无章的影子时,寒彻心扉的孤独感就袭了上来。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这个城市中度过的岁月竟然没有人能够佐证。 那人和他女友的脸庞浮现,她赶忙将这两张脸压在心底。生怕自己的脆弱打扰到他们。许久未见,想必此刻那两人正在分享彼此间的幸福吧。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这个纷乱的场所,手里还捧着一杯浓烈而透明的酒。本指望这里的嘈杂能冲散些许哀愁,不成想,孤独依旧。 “美女厉害啊,一个人喝这么烈的酒?” 贾柔睁开双眸,好半天才透过迷蒙看清眼前的人。她身侧站着个陌生的男人,正笑着瞅自己。 “有事?哎,你干嘛?” 男人夺过自己手中的杯子,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吐了口浑浊的酒气才有了回应:“这酒太烈了,你一个女孩还是喝点汽水吧。”说着,就拿出一个写着洋文的大易拉罐,朝她的杯中倒了一杯:“尝尝看。” 贾柔疑惑的盯着男人,这人样貌堂堂,表情中满是关切。她闻了下,冒泡的液体透着好看的橙色。轻抿一口之后她就笑了:“你骗人,这是酒。” 男人跟着笑起来,拿起罐子指着一个数字给她看:“十二度而已,跟你喝的朗姆酒比起来,不是汽水是什么?” 她撇嘴认真的看看,又仰着脸心算一番,比起四十多度的朗姆白酒确实低了好几十度。她拿起酒杯一口饮干,橘子的味道从口腔漫到了鼻间。一个小嗝跑出来,她笑的灿烂:“是挺好喝的。” “没骗你吧?”男人随意的在她身边坐下,仿佛经年老友一样寒暄起来。 “在哪工作?” “你管我。” “呵呵,没别的意思,我也一个人,随便聊聊。” “谁说我一个人了?” “哦?你朋友呢?” “是男朋友!” “好好好,那你男朋友呢?” “瞎说什么呢!他有女朋友了!” “啊?挖墙脚啊你。你赶紧叫来我看看,啥样的男人值得你这样的美女挖啊?” “又胡说!我怎么会挖墙脚?!” “哦,暗恋啊?” “谁啊……” “你不是说有个有女朋友的男朋友,还不是挖墙脚吗?” 贾柔疑惑的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才咯咯傻笑起来:“也对,原来是暗恋啊。”她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撘在了自己的肩膀。 她责怪的瞪男人一眼,反手挡开了他的胳膊:“别闹,热死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些熟悉的东西,可昏沉的脑袋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他再次抢过她的杯子,证明似的喝掉了剩余的“汽水”,他叫了瓶啤酒体贴道:“你还是喝点啤的吧,我看你喝汽水都够呛了。” 贾柔口渴的厉害,接过去咕咚咕咚就喝了个痛快。男人乐呵呵的,无害的笑容让她提不起警惕。 “美女怎么称呼?” 干渴未解,她夺过啤酒瓶就给自己倒,洋洋洒洒的溢了满桌。等喝完这杯又打了个舒服的嗝,这才俏皮的笑了起来:“我叫李显。” “李显?怎么取了个男人名?”男人笑了起来。他侧过头喉头偷偷耸动,这女的虽然只是中上之姿,可身材却是一流。再加上这个傻乎乎的笑,今晚算是捡到宝贝了。 男人别有目的的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直到她软趴趴的伏在桌上:“美女?李显?你怎么了?”他用力摇晃几下,见她嘴里只有些无意义的嘟囔,这才放了心。 之前的表演全然不见,男人朝另外一台招手示意,转头笑着看向身边瘫软的女孩。如果贾柔清醒着,就算他掩饰的再好,也不难察觉出他眼中的邪念,正是那再熟悉不过的**。 那边又走过来两个男人,笑着问:“搞定了?” 之前的男人点点头,一脸得意:“这活可不是干等能等来的。” 三个杂碎唤来侍者,结完账就驾着贾柔朝门口走去。她似是发现了什么,可身上却使不上力气,只能做些毫无意义的挣扎。 有时候,巧合也不全是令人遗憾的事。 杂碎们刚出了门,就被人堵住了。它们看着围过来的一帮人有些慌乱,第一只杂碎强作镇定的开了口:“哥几个有事?” 为首之人带着圆眼镜,他的死鱼眼里藏着火:“把人放下抓紧滚蛋。” 那杂碎还在狡辩:“你想打她的主意?告诉你,她叫李显,是我女朋友!” 圆眼镜噗嗤一声笑出来,面色古怪的指着软趴趴的姑娘:“她跟你说她叫李显?” 黔驴技穷之下,杂碎又摆出了义正言辞:“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就是想捡尸吗?你信不信我报警?” 圆眼镜被气乐了,本想再逗几句,却被朋友出声拦下了:“跟这帮渣滓费什么话。”说着就在杂碎们的惊呼声中让人将它们拖了下去。 “教训一顿就差不多。”朋友叮嘱一句,转身就坏笑着看向了扶住瘫软女孩的圆眼镜:“继平,你够损的啊,人好不容易给灌翻了,倒让你给截胡了。” 沈继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应:“甭胡扯了,这姑娘叫贾柔,是我兄弟的同事。” 朋友一愣,指了指女孩就瞪大了眼睛。待沈继平点头确定,他一下就火了:“往死里揍!”扯着嗓子呼喊一句后,又觉得不过瘾,便大步朝几个杂碎被拖走的方向走去:“给我留一个!” 喧闹落幕,沈继平看着躺在后座的姑娘犯了难。送到酒店留张字条吧,等她醒来不定怎么想呢。带回自己家吧,到底和她不是很熟。让发小接手吧,不说瞎子也能看出这姑娘对他有意思,光小言就够自己喝一壶了。找其他朋友帮忙吧,竟没一个合适的人。 又唤了几声,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烦躁的挠头,还真被他想起了之前发小车祸后在医院里偷看到的旧事。沈继平不再犹豫,拿起电话就拨了出去。 “小言啊,贾柔出事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却是艳阳丰 贾柔一向觉得自己的酒量不错,加上糟糕的心情,也没有在意太多。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了。她想的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当感觉有人退下自己衣服的时候,她只能用眼泪做出微乎其微的反抗。 黑暗袭来,直到此刻。 阳光从眼皮中投下红色的光芒,她微张眼睛观察一下,发现自己所在之地不像酒店。心中不禁冷哼出声,那个杂碎竟连开房的钱都舍不得。 房间内空无一人,贾柔翻身而起身,希望找到个能自卫或者报复的武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暗恼那杂碎的生活状态倒是健康,连个烟灰缸都没有。 怒火和反胃一同袭上来,一点点冲散了她的理智,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睡衣。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躺在床上闭眼装睡,心里只有一个意志,就算用牙,也得咬下这杂碎一块肉来。 门被推开,轻柔的脚步靠近了自己。她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把扯住来人,翻身就压在了身下。狰狞的表情和锋利的牙齿还没落下,就在看清来人之后换做了惊愕。 “你醒了。” 两人大眼瞪小互相看了半天,被压住的女孩才笑着开了口。女孩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贾柔看着女孩脸上温暖的笑意,心中的怒火和反胃变成了恐惧、委屈以及感激,这些感触从眼睛里涌出来,终于让她痛哭出声。 “许言!!!” 循声而来的李显放下担心,看着伏在自己恋人怀里恸哭的姑娘有了笑意。他体贴的关好门,这倒是个机会,可以给她们亮一手厨艺。 他先是叫起了许蓉,监督着她洗漱完毕乖乖坐在客厅后,这才施施然进了厨房。那姑娘昨夜喝多了酒,想来胃里难受,所以做一道开胃的汤是很有必要的。自己的恋人和她母亲喜欢吃米饭,主食也定了下来。 他先舀了一小碗米开始淘洗,早饭一人一小份就已足够。其实做炒饭还是隔夜的米饭好,可恋人从来不许人剩饭,却是没有结余。 闷上米饭,他就取出菜蔬洗好放在案板上。不一会,火腿、木耳、香菇、胡萝卜等都被切成小丁摆在了一边。李显熟练的起锅烧水,待开了之后就将所需食材下入。在等待的当口,他还打好了蛋液,又趁机给家里的几只花瓶加了水。 不久后,他从沸腾的锅里舀了一勺半成品,吹凉后试了试各类食材的硬度。李显满意的点点头,便依着心里的食谱加入盐、鸡精、白胡椒粉、醋等调味品。最后点几滴香油,又把切好的葱花撒下,本打算再放几片香菜叶,忽地想起恋人不喜欢这个味道,只好作罢。 米饭适时闷好,他带着手套取出电饭煲的内胆,开始翻搅起来。炒饭的米硬一点好,所以他加的水不多。温度渐凉,白生生的米粒颗颗分开后,他这才加油点火,等油热转了中小火,就把蛋液倒进了锅。 “嗤啦”声中蛋液成型,李显盛出来放在一边,趁着锅热再次倒了两小盖食用油,油一开便加入胡萝丁、火腿丁、葱花下锅翻炒。他默算下时间,调成中火后将米饭加了进去,一炒匀,又加入鸡蛋一起翻炒。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恋人做饭,满足感随着加入调料后炒饭的香味一同升起。回想一下,过去的十年中他也常常下厨,可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李显赶忙把愧疚感压住,把酸辣汤和炒饭分装进盘。一人一小碗汤一小碗米,就等着恋人夸奖自己了。 他摆好早餐和餐具就敲了几下客卧的门。在叮嘱完许蓉先去洗手后,又回到厨房收拾灶台清洗餐具。低头闻到身上淡淡的油烟味,这种以往不愿沾身的味道,居然会让自己感到放松。看来等下得和她商量一下,试着抢下主厨的位置。 贾柔红肿着眼睛被拉到了餐桌旁,在刚才的倾诉中她才发现,自己和许言的共同点竟不止一处。不说那个尴尬的身份,就连昨晚那种令人后怕的经历两人都曾有过。 桌上色香俱全的早餐正飘出勾人食欲的香味。她暗赞一句之前见过的刘婶,抬头就问:“哥还睡着呢?”却半天没得到回应,她奇怪的左右看看,许蓉正专心的瞅着早餐,就等一声令下食之。而许言眼中却一片迷蒙,盯着厨房愣愣出神。 她耸耸肩不明所以,正打算开动,眼中却映入了一道晃眼的反光。 “你咋秃了?!” 一句惊呼,将此刻的感动和温情冲的干干净净,只有许蓉仍在专注的瞅着早饭。许言眼角抽搐着垂下了头,李显则一脸尴尬的入了座:“天热了,这样凉快。” 他在桌下偷摸伸手拍拍恋人,好让她不要介怀。尴尬渐退,他见她们都不动手便笑着发出了开饭的命令:“别愣着啊,尝尝看。很久不做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贾柔不管乐颠颠的开动的许蓉,也不顾小口小口吃饭,红着脸不时暗送秋波的许言。她瞠目结舌的看看李显,又看看桌上的早点,好半天才诧异开口:“你做的?” 桌上唯一的男性挑眉反问:“不像?” “噗嗤。”这动作他以前倒也不是没做过,可如今配上闪闪发亮的大秃瓢怎么瞅怎么逗,贾柔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不许笑,快吃!”男人黑着脸命令,她赶忙收了嬉笑动起了筷子。一口暖洋洋的酸辣汤下肚,她的食欲立马被勾了起来。贾柔偷眼瞅着对面默默吃饭的男人,心中对某人越发艳羡。 三下五除二,炒饭和汤就进了肚子。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空碗递给李显:“能不能再来一份?”三人六只眼睛看过来,让她脸上的红霞更甚:“昨晚就没吃。” 许言眨巴下眼睛看着自己的三号闺蜜,家里做饭的习惯她再清楚不过,想来爱人不曾多做。她依依不舍的看着手下的碗,这还是他第一次做的爱心早点,想分出去一些又心疼的厉害。 犹豫之际,爱人刷地起身进了厨房。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只洗好的苹果。 “吃个果子吧,不然中午该吃不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些事说开就好了 啃苹果的咔嚓声伴着早饭一同结束。 许言在爱人的坚持下放了他去陪母亲散步,她送完人走到三号闺蜜身边,见三号倒躺在沙发上将腿搭在靠背,也放松的枕在她肚子上一并躺倒。一对小姐妹就这样没个正行的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你换个枕头行不?” “啊?” “刚吃的有点顶,我感觉我快吐了。” “哦。” “哎哎哎,你别真走啊,我就那么一说。你头发摸起来好舒服,软软的。” “那我脖子抻着点。” “没事你枕吧,刚逗你呢。” “柔姐……你真和那人决裂了?” “骗你干嘛,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吧?” “是挺高兴的,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觉得不太值。” “这事哪算得清楚,没啥值不值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命啊?” “对不起……” “这是道的哪门子歉?” ……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 “嗯,我知道。” “你说这世上咋就哥这么一个啊?” “哈?你真对他动心了?” “有点……我认错,我认错,你别挠了。” “那你去跟他表白吧。” “这也没烧啊,咋就说起胡话了呢。” “我没开玩笑。” “你可别气我了,用屁股想也知道哥会有啥反应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 “嘿,你这人挺有意思啊,哪有把爱人往外推的道理?” “我就觉得谁都该有个机会。” “扯呢?虽然我没正经谈过对象,可这玩意绝对是自私的好吧。” “你听我说……” “打住啊,再说下去你就成圣母表了。嗷~你属狗的?” “嗯,属狗的。” “不闹了,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懂是不是对哥动心了。” …… “那我问你,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李显吗?” “会……吧。” “那你俩分开的时候会一直惦记他吗?” “不知道。”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 “以前没有过,去了州古才有了点意思,那边忙得一塌糊涂,也顾不上想谁。非要说的话,昨天被赶出来的时候有点想他。” “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还长呢。” “啧,你瞅你这酸劲,刚才的大方果然是装的吧。你别打岔,偶尔想起他的时候你这张脸老是跟着一起出现,所以……挺没劲的。” “这还差不多。” “不过,有一次没想起你。” “哪一次?” “有一回,就是你让我拉住他别回来的第二天。哥有晨跑的习惯你知道吧?” “嗯,知道。” “第二天他晨跑的时候我跟着去了,那天我就没想到你。”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他那天跑步时的表情特别痛苦,后来我问他……” “问他什么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行!”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别挠了,我怕痒。” “说吧。” “他说……他挂念他老婆……” …… “看吧,我就说我不说了,你非问。” “我知道。” “知道什么?” “那不是挂念,而是愧疚。有时候我晚上起夜,常看到他做梦皱着眉。” “你没开导开导他?” “他不说我怎么开导?我没立场的。” “也是。” “刚我问到哪了?” “不记得了。” “算了,我这么问吧,你摸着自己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他。” “应该是……有的吧。” “我也不晓得了。” “放心吧,虽然我是个职业小三,但对闺蜜的男人还是不会下手的。” “我相信你。” …… “你在肃州还有房子吗?” “没,这几年赚的钱大部分都邮回家里了,等有点余钱的时候已经买不起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下午先去找个酒店,然后慢慢找个合适的租呗。实在不行我就杵在州古不回来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要不……你……住我家吧……” “你认真的?” “……嗯。” “得了吧,看你这勉强的样子。” “你别管我勉强不勉强,我说真的。” “听我的,这不是个好招。” “为什么?!” “躺下,躺下,别急听我说。这房子毕竟不是你的,明白吗?” “我明白。” “所以还是别了,再说了,我还惦记着哥呢,你就不怕啊?” “房子不是我的,但这个家是我的。” “啥意思?” “别管啥意思,住下吧。” …… “对了,有件事还没跟你坦白呢。” “什么?” “哥他给了我一张卡,就这张卡当初让我给误会了。” “我知道。” “嘿,那秃瓢还真是实诚啊。你瞪我干嘛?我说错啥了?” “那秃瓢是我剃的!” “啊?他犯错了?” “失手了……你别笑了!” “好好,不笑不笑,噗……” …… “生气了?” “没!” “哦,我问你个事啊。哥开的车是他妹妹的?” “嗯。” “说真的,你与其防着我,不如防着点他妹妹。” “我哪防着你了?” “啧,我跟你说认真的呢。大长腿我见过,那眼神。” “别瞎想,婉姐对我特别好,要是没有她我和李显走不到一起。” “这样啊?还有个事。你知道哥挪用公款吗?” “什么?!” “嗯,我挺为他担心的。” “多少?” “多到不多,具体数字我不清楚,大概十来万吧。哎,你咋了?躺好听我说,这事好像还跟柏陌有关系。” “小白?” “嗯,昨天听那人说的。”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可乐跟我提过,就是我另外一个闺蜜。那会我还在会所上班的时候,小白为了她天天去那里。” “所以哥挪用的那些钱是给柏陌用的?!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 “还敢说不晓得爱没爱上他,看你这样子,一!脸!春!意!” “要不这样,今晚等他睡了你就招呼我一声,我钻他被窝里得了。我是不介意……嗷~你咋又咬人?!” “算了,我下午帮你找酒店去。” “小心眼!我跟你说啊,哥在工作时的样子可帅了,他跟别人不一样,那股认真的孩子气别的人都没有……你又咋了?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吃醋!我不开心!” “那你慢慢吃。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 “我得试试去啊。你看你,连个胸都没有,不是说上到八十岁,下到十八岁的男人都是非常专一的喜欢这两块肉吗?” “我跟你拼了!!!” 第一百八十章 有些事不如不说 李显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发呆,电视里传出些无意义的声音。就像他说过的,家的意义不在于房子,不在于其他,而是组成这个家庭的人。 他领着许蓉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两个女孩聊了些什么,她们正闹成一团。当恋人告知家里多了一位成员之后,他也没有反对,毕竟那个姑娘的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而且她不仅已经是自己的朋友,更是恋人的闺蜜。 今天本来在计划中是他和恋人一起带许蓉再去一次游乐场,虽然家里多了一人,他们也没想着改变主意,四人一起去就是了。可临出发的时候,贾柔欲言又止的样子却让两人起了疑,一番逼问之下,她这才说了原因。 “今天是五一……说不定会在游乐场遇到同事……” 虽然他从没介意过,可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却让恋人慌乱而又黯然。他们的恋情无论如何真挚,现在这个阶段却是无法见光。在恋人的坚持下,结果就成了两个女孩带着许蓉前去,而自己却在“为你好”的前提中被抛下了。 李显皱眉沉思的样子配上他光秃秃的脑袋有些滑稽。心里从昨天起就开始记挂的人趁房子无人的时候跑了出来,不停在他面前宣示着她的存在。 他咬肌鼓起一阵,终是下了决心。他拿出手机给恋人发了条信息就换好了衣服,接着便大步出了门。 “我有事出去下,你们快结束的时候告诉我。” 熟悉的景色在车窗外向后飞驰,这些看了多年的风物不停勾着他的回忆。等回忆停歇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门外。门里面,正是他记挂的人。 “铃铃铃。” 门铃响了许久,眼前的门才缓缓打开。站着的,是他称呼了十年母亲的女性。 “妈,我来看看你。”李显扯出个笑容,心中对这位女性的愧疚还在妻子之上。 秦母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想拉住女婿牵他进屋,可手只伸出了一半又瑟缩着收了回去:“回来了?快,进去坐。”说罢,就快速进了屋烧水煮茶。 他将买好的水果和其他东西放在衣帽架下,四下回顾着这所称呼了多年家的屋子。无论是桌椅地面,还是沙发家电,都被她打扫的纤尘不染,但李显却觉得这里缺乏生气。 煮茶的女性已经一月未见,虽然中途通过电话,可真正见面的时候他才察觉这三十多天竟像翻了十几、几十倍那样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秦母烧好水出来一看,发现女婿仍站在门口,便忙客气相劝:“坐啊,站那里做什么。” 正是客气,她客气的让他坐下,客气的给他泡好茶。而他也客气的道谢,甚至不敢像以前一样散漫的靠躺在沙发上。他们之前建立起的亲密,已然消散。 李显抿了口茶平复心绪,这才客套开口:“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秦母也笑着回应:“都挺好的。” 他点点头,沉吟半天才想到下一句:“我父母小区里的那套房子已经装修好了,等味道散了我带您去看看。” 女婿的话让她有些激动,可他平淡的语气却将之打散。她笑得勉强:“不了小李,你和亲家的心意我领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回溯水去。” 上次见面之时她就已经提过一次,当时李显让她打消了主意。这一次,他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岳母已现苍老的面庞化作了愧疚,一下就压在了脖颈上,压低了他的头颅。 岳母坐近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慰。等他挣扎着抬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客套生分的面庞之上竟挂满了泪水:“小李,我们……对不起……”愧疚的,其实并不是只有一人。 李显想把自己的事告诉她,可话梗在喉咙中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摇摇头:“妈,您说哪去了。无论……无论我和她将来怎么样,您都是我第二位母亲。” 女婿的话像块石头压在了秦母心上,她也想吐露实情,却又怕变成雪天里的风霜,只得任由这些话变成一道道皱纹攀上了脸颊:“你……你和若儿真的没办法……” 话尚未说完,她自己就咬断了。是了,出了那种事,女儿女婿间破碎的婚姻如何还能重圆。 李显深吸口气,脖颈上的愧疚越来越重,他只能努力抵消一些:“妈,我跟我父母商量过了。等她回来,他们小区的房子和……这里,我会过户给你们。” 他本指望这些话能消些压力,可说出来之后重量却分毫未减。 秦母在惊慌中渐渐失措,她死死掐住女婿的胳膊,眼中全是恐慌:“小李,妈求你了,再给桂兰一次机会好不好?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他对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毫无所觉,岳母的话中的意思让他疑惑不解:“我不明白。” “你不用顾忌我了,不用顾忌了!我的脸早都已经被她丢尽了!”秦母歇斯底里的大声哭嚎,他的话语和懵懂终于让她崩溃了。 李显不敢抽回手臂,只能用另外一只手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岳母的话已经让他明白了,最后一次见面以及之前电话中她不和常理的言行都有了缘由。 原来,出轨的不只是自己。 他本以为自己会释然,会解脱。可此刻颈后的愧疚却依然压在那里。十多年的相处,他了解那个曾经称之为妻的女人。出于不安全感也好,出于报复也罢,无论什么原因,终归是自己先动摇了。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女性都是被伤得最深的那个。昨天送走父母之后,他心里就开始遏制不住的挂念着她:“妈,我从没怪过她,真的。” 秦母的眼中复了清明,尽管驱动这份清明的,是已经不存在的希望:“小李,你原谅她了?” 李显不敢摇头,或许只需一句话就会让她再入癫狂,他努力的笑着,试图传递些温暖:“本来就没怪过她,说不上原谅。” “你还是不肯原谅,还是不肯……” 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眼中的清明消散,梗在喉咙中的话再也不能卡在那里,尽管他知道吐露以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妈,是我出轨在先……她才会……那样的……” “啪!” 秦母眼中的癫狂化作暴怒,又变作耳光掌掴而下。熟悉的话语再一次在这间房子中响起,尽管换了个人。但李显听到后却松了口气,毕竟,她把崩溃发泄出来了。 “你滚!”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丑奴儿 “建国啊,你说我昨晚把那姑娘交给小言到底对不对?” “煞笔。” “啧,好好说话,对!不!对!” “对……吧……” 沈继平乐了,他满意的点点头,收回了在鸟笼中逗弄建国的手。这小东西到现在还不肯出笼子逛逛,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他安慰几句恋恋不舍的鸟儿,溜溜达达的进了客厅。 电视里的热播剧勾不起他的兴趣,生活远比那里面精彩多了。肚子里传来雷鸣般的响动,沈继平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午饭的钟点,也不知道发小他们安顿好那姑娘了没有,这会过去有没有饭吃。 正当他纠结是去蹭饭呢还是去蹭饭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一看就乐了起来,这人还是很懂事的嘛。 “喂,饭做好了吗?” 沈继平乐呵呵的问了一句,却敏锐的发现电话那边传来的呼吸声透着沉重,笑脸转瞬就成了担忧:“出什么事了?” 发小的声音闷闷的,像在掩饰着什么:“瓶子,帮个忙。” 他赶紧坐端了身子急急回应:“你说!” “家政那边你比较熟,帮我找个保姆。” 发小故作的轻松瞒不了他,可他也只能顺着说下去:“怎么,对刘婶不满意了?” 电话那边传来浅笑,云淡风轻的:“你想多了,是……清若她妈妈这边需要。” 心中闪过一丝了悟,沈继平的声音却在控制之下没有变化:“你说通老太太了?” “没有……”发小顿了一下:“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找个人照顾着点。” 他的牙咬的咯咯作响,不用问,这傻子肯定又干傻事了:“她都跟你说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半晌发小的声音才再次出现:“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告诉你有用?早告诉你是不是好早点负荆请罪去?!”火气发了一半就成了无力。发小呵呵笑了两声,听着让人心疼:“你肯定跟老太太说了吧?我说你傻不傻?你当你是超人?能拯救全世界?” “怎么会?能顾好身边的人就不错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自嘲,让他忍不住又火大起来:“显子,你给我仔细听着,小若根本就没去江州……” 这个消息,终于让发小激动起来,可片刻后就化作了无奈:“什么?!那她……也对,这才像她。” 沈继平的死鱼眼里满是无可奈何:“要我安排人找吗?” “别说你没找。”发小的声音有了笑意,甚至带着洒脱:“要是你能找到这些事早就解决了,她不会一直躲着,我了解她。” 他被发小说的直翻白眼,心道就会欺负我一个:“废话,我认识小若的时间不比你短,她就是吃准了你这破性格!老太太是她妈!亲妈!她自个都不管,你操的什么闲心?!” 发小在那边静静等着,一直等他发泄完毕才继续开口:“你说的都对。但她妈妈……情绪不太稳定,我担心他一个人出事。” 物以类聚,不管沈继平平日里如何嬉笑怒骂,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善良的人:“你是说?!” “嗯,拜托你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如是感慨着挂了电话。这一天天的,就不能让人松口气。他无奈的给许言拨打电话,却被告知正在通话中。看来,午饭也不用指望了。 “有事?” 贾柔疑惑的看着口气不善的女孩,自己这个唯一交心的闺蜜向来是个温柔的人,也不知道打来电话的是谁,竟让她用这种口吻交谈。 “没事你打什么电话?” “不能!” “哎,好好说话行吗?” “在外面呢。” “你再叫他小白脸我可跟你急啊。” “不是,和我闺蜜还有我妈妈。” “那是我妈妈!你别套近乎!” “你来干嘛?” “谢谢啊,我有人陪。” “到底什么事啊?说正题可以吗?” “嗯,你说。” “我不想你!” 这通电话传达的信息有点多,贾柔寻思半天才建立了逻辑。她眼角抽抽着弱弱呼唤:“许言?” 闺蜜的心情果然不大好,凶巴巴的转过了头。待看清是自己后才撇了撇嘴:“干嘛?” 贾柔缩着脖子试探:“这是……你的备胎?” 许言被说的噎住,好半天才缓过劲:“柔姐,我够烦的了,你就别添乱了。” 三号闺蜜点点头,说出的话却与行为相悖:“行啊你,我还以为你是朵小白花呢,没想到玩的还挺辣。” 两人互相瞪了一阵,最后还是许言败下阵来:“看来你不知道详情是不肯罢休了吧。”眼前之人快速点头,一脸的求知欲。许言咂吧下嘴,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和宋明睿相识以来的全部经过。 “咳,这不就是备胎嘛。” 许言惊了,怎么自己解释清楚了她还能得出这么个结论:“不是,你这脑回路能跟我说说吗?怎么就是备胎了?” 贾柔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在你的描述中,这男的喜欢你,而你对他没意思,对吧?” 闺蜜苦笑出声:“什么叫我的描述?本来就是事实好吗?” “对对对,事实,绝对的事实。”贾柔又伸出一根指头:“第二,你既然没意思干嘛不绝了他的心思?” “我不是说了吗?他帮过我,我当他朋友处。” 贾柔打断了她的解释,继续伸着手指:“第三,这姓宋的还不知道哥的情况对吧?” 许言的脸更苦了。她也想的到,宋明睿现在已经如此“直白”了,一旦让他知道爱人的情况,自己就更别想消停了。 三号闺蜜也不等她回应,伸出拇指就杵在了她面前:“这事哥也知道对吧?所以你就觉得问心无愧了?” 许言急了:“我本来就问心无愧!什么叫觉得!” 得到的反馈差强人意,三号闺蜜坏兮兮的笑着出招:“那你敢不敢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 她的坏笑让许言感觉有些不妙,可现在却不是退缩的时候:“你问!” “假如哥和姓宋的一起掉河里了,你先救谁?!” “当然是救李显!”这样的千古难题似是丝毫没能让许言犹豫,她理直气壮的脱口而出,却又自言自语般多嘴的补充起来:“李显会游泳,背后灵倒是没问过。管他呢,反正我又不会,丢个救生圈就算尽了朋友的本份!” 等她嘀咕完了抬头一看,却悚然发现盯着自己的眸子多了一双,许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完了一轮旋转木马,配合着贾柔一起瞪了过来。 初中生般的鼓噪登时响起。 “嗷呦~~~~~~”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伤身痛心 “这老太太也忒狠了吧?” 沈继平看着某人的胳膊恨恨说着,话语里责怪和心疼并存。发小右臂上多了十道弦月状的印记,这些伤口最长的不过一公分,可道道深入肉里。这个糙人一没消毒二没好好包扎,之前草草裹伤用的纸巾粘在上面,全都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块。 他拿沾着碘伏的棉签轻拭着小月牙,浸软一片取下一片。血液和纸张结成的硬块慢慢减少,可眼中的泪花却越发的多,几乎快噙不住。 “她不是有意的。” 发小的话像仍在枯草堆上的火星,一下子就引爆了沈继平的怒意。他倏地起身,用力掰开冰袋遮住半边的光头,指着腮帮子上红肿的巴掌印愤恨出声:“这也不是故意的?” 李显将冰袋敷在脸侧,表情虽然苦中报赧,心里却在暗道侥幸。幸亏自个机智先来了发小这里,要是让恋人看到了…… “所以才让你找人盯着啊,她妈妈你也见过,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这样。” 沈继平喘着粗气盯了光头好一会,最后还是颓然坐了下去,继续开始医生的工作:“你说你图个什么?” “图心安吧。” 发小的话让他直翻白眼,不屑的哼声立时就从鼻腔喷了出来:“心安了?” 光头点点头,屋内的亮度似乎都提高了一分。这幅滑稽的样子却让沈继平笑不出来:“屁!哄鬼去吧!你那点心思我还猜不出来?不就是觉得老太太有个人恨就不会折磨她自己了呗。” 发小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一片寂静中,沈继平清理完了伤口,看着横七竖八贴满创可贴的胳膊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看,想再说两句却失了兴趣。 打火机脆响,在橘色火苗的衬托下,乳白的烟雾冉冉升起。李显看着吞云吐雾的发小,馋的直咽口水。他瞟了眼茶几上的烟盒,慢慢把手伸了过去。还没到达成目的,就被发小一把抢了去。 “拿出来吧。” 李显对发小提出的要求摇摇头,不明所以的发问:“拿什么?” 死鱼眼瞪了过来,语气理所当然:“窃听器、摄像头、针孔相机,甭管是啥,麻溜交出来!” 这么一搅合,他在哭笑不得中也没了兴致。手机适时响起,李显接通后说了几句就赔着笑脸盯住了发小:“劳驾,劳驾。” 沈继平起身招手,见光头还坐在原地不由奇道:“走啊。” 李显惊了,瞪着眼睛反问:“刚不是说好了吗?你去接她们。” 发小也不解释,点开手机对准自己就连拍数张:“呐,自己看,拖这么一时半刻的有用?” “没拖!我是打算提前做饭来着。你中午不也没吃吗?” 红彤彤的太阳在疲懒中准备打卡下班,行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却是已近黄昏。 许蓉亲切的牵着贾柔的手,耐心等待着去买饮料的女儿归来。在她简单的意识中,只要符合两个条件就能得到她的认同。一是女儿或者李显认可,二是愿意陪自己玩。这个牵住自己的人正好符合。 “阿姨,能问您个事吗?”贾柔好奇的开了口,虽然闺蜜已经解释了眼前这位的情况,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妈,该有的尊敬还得有。 许蓉左右看看,寻思半天才明白小伙伴在跟自己说话。她沉思一阵,好像那个平时照顾自己的人唤自己“许姐”来着。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贾柔见她点头松了口气,接着问了下去:“您没法说话对吗?”读作阿姨,写作小孩的人摇摇了头,她吧嗒下嘴没搞懂。她晃晃脑袋不再纠结,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您是怎么看李显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许蓉就笑了起来,纯真而甜美。她双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里勾勒出一个椭圆,接着便用征询的目光望过来。 “嗯,就那个像鸡蛋一样的秃瓢。”贾柔乐了,理解力倒是不差。眼前的女性开心的点头,可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呆住。只见许蓉伸手一抓,将鸡蛋小心的握在手里后就用力拍在了心口,意思不言而喻。 呆滞变成笑在她脸上化开,那个男人确实值得。 “跟我妈妈聊什么呢?” 许言递过来一瓶饮料,又拧开手里矿泉水的盖子交给了母亲。母亲对三号闺蜜手中冒着凉气滋着泡泡的饮料满眼羡慕,她故意板起面孔,母亲马上乖巧的开始喝水。 贾柔吨吨吨的灌了一气,这才看到眼前额一幕。她有些不好意思:“没聊啥,你的呢?咋就买了两瓶?” 闺蜜看着她母亲温柔的笑着:“我和我妈妈一起喝,不然浪费。”阳光暖洋洋的铺洒过来,在她脸上绘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滴!” 汽车喇叭身扰乱了此刻的宁谧,三位女性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suv正停在不远处。 贾柔抢先跑过去,对着开启的车窗就嚷嚷起来:“哥,你车修好了?呃……沈哥好。” 沈继平笑笑,听着她的称呼升起了和发小想同的感触,不过他想的却是有机会一定要让妹妹和这姑娘见见,肯定有乐子看。 “瓶子,李显呢?”牵着母亲的女孩也走近了车前,她朝车里张望一下就询问出声。 沈继平稍微一琢磨就决定先做个铺垫:“受伤了。” “啊?怎么回事?” “什么?咋弄的?” 两声娇呼同时响起,他马上换上笑脸:“在家里做饭呢。”也不管她们听懂没有,反正自己没说假话。在三道嗔怪的目光中,他乐呵呵的发动了车子。 不说许言和贾柔如何气咻咻的责问,也不论许蓉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防备“坏人”。等四人到家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六菜一汤,假日的气氛扑面而来。 许言对情敌的了解远胜闺蜜。虽然一路上她也在责怪他的乌鸦嘴,可仍旧担上了心思。等帮母亲洗好手安顿坐在餐桌旁,她就慌里慌张的开始找寻打自己回家后尚未露面的爱人。 情敌总喜欢话里藏话,让人很多时候看不明白他的心思。而爱人也是一个喜欢将不好的事情隐瞒起来的人。两两相加,当许言站在关闭的卧室门外的时候,就知道爱人躲在里面。她压下心慌,尽量轻柔的敲了敲门。等里面传出熟悉的回应,这才柔声询问。 “你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假日琐事 饭菜的香味悠然而上,让舌根下不停分泌着唾液。 贾柔咽口口水,看着餐桌上荤素搭配、有色有香的丰盛晚餐心中直抱怨。怎么说都玩了一天,到这个点上不饿才怪了。她又抬头瞅瞅另外两位,左侧的沈继平和右侧的许蓉比自己还不堪,盯着饭菜的眼睛都已经开始冒绿光了。 两位主人都不在场,谁都不好先动筷子。她瞄了一眼大门紧闭的主卧,再看看时间,转头就跟沈继平嘟囔:“沈哥,你跟他俩都挺熟吧?” 他倒不是因为主人不在不好意思,而是刚想动手吃饭的时候就被许蓉给凶巴巴的拦下了:“嗯,熟。”嘴上应着,眼神却是没离开餐桌。 贾柔讪笑一声,打第一次见沈继平就让她心里有些怯,她总觉得这个戴着圆眼镜的男人阴森森的,也不知是不是一物降一物。见他没给自己接茬的空间,只能用玩笑试图分散感受:“你说哥他也不小了,他俩在一块也有段时间了,怎么就不分时间的没个够呢?” 沈继平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意有所指的盯着她笑起来:“怎么?羡慕啊?” 姑娘被说了个红脸,还是直通通的道:“我的情况估计你也知道,能不羡慕吗?”跟李显相处的日子,倒是让她改了以往说话爱绕弯的毛病。 沈继平苦着脸瞅着眼前这位直爽的姑娘,心里开始后悔昨天把她带来这里。不等他再次试探,卧室的门却打开了。 “怎么都不吃?我觉得自个做的挺好的啊。” 相恋的两人携手而来,施施然坐在了贾柔对面。她一听李显的询问就马上接了茬:“你俩忙完了?这不是等……”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却是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这一男一女,原本一个帅气一个娇美,可此刻却和对应的词沾不上边。且不说晃人眼的大秃瓢,男的左脸上一个突兀的巴掌印,女的眼眶红肿的厉害,皆是破坏了两人的容貌。 她左右看看,沈继平对他们的模样毫不意外,许蓉的注意力还在饭菜上。孤独感莫名的浮了上来,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晚餐开动,气氛却闷闷的,桌上的五人都自顾自的低头吃饭,没人开口说话。贾柔还是没能问出疑问,她此刻心里正在考虑怎么跟许言说,毕竟已经答应住下来,等下再提去找酒店这茬,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多想。 呐呐无言独自黯然的姑娘印入沈继平的眼帘,她的所思所想在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这样总没坏处,发小和女孩的爱恋已经够麻烦了,没必要再扯进来一个人。 欣慰而又略带遗憾的感触刚刚升起,就被出言询问的女孩打了回去,他面色古怪的看过去,她的脸上竟是担忧。 “柔姐,你怎么了?” 闺蜜关心让贾柔心中一暖,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李显脸上与自己相得益彰的巴掌印才笑着回应:“没事,我好着呢。” 许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爱人红肿的脸颊让她的鼻头又开始发酸。不久前的话语仍在耳畔,却伴着他洒脱的笑容。 “我把咱们的事告诉她妈妈了。” 许言再也遏不住心中的温暖和心痛,桌上都是亲密之人,话语脱口而出:“李显把我们事告诉他的岳母了。” “小言!” 沈继平急急出声,但还是没来得及打断。那姑娘果然愣住,她脸上的黯然已经开始消散。他盯着发小,责怪他为何不加阻拦。 死鱼眼来回乱瞟的示意让李显一阵好笑,若有所指开了口:“这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我相信你们知道了也不会笑话我。” 余下的四人心思各异,听了这话后有了然的,有担忧的,更有黯然一扫而空的,就连许蓉都在一旁点头应和。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回了暖。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与亲朋共进晚餐。 周兴华正在柏陌父亲家里聆听着耳提面命,脑海里对那个代局长有些惋惜。赵刚和朋友们围在大桌旁正豪饮着,州古分公司的变化他已经看在眼里。韩斌和亲戚们叙着家常,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被孩子们拿到了别处。贺东鹏在妻女的陪伴下笑得很真,心中却对身材婀娜的女人又恨又念。 江春宁在茶楼里招呼前来探望自己的同乡,苦兮兮的倾听着家乡的传讯。柯乐和母亲在福门静静交流着各自的工作以及四年来的种种,对一个女孩的感激溢于言表。沈继婉面有得色的跟长辈们炫耀着自己的老公孩子,在丈夫赧然的目光中公然向李家二老索要礼物。 魏歆赟乐呵呵的与父母畅想未来,暗自惦记明天怎么约密友出门。宋明睿拿着手机跟父母炫耀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孩,看到母亲的样子赶忙上前服侍。 秦母放下电话,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默默流泪。成铭一个人在宿舍吃着外卖,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愤恨。柏陌在女友的小房子里翻着手机,里面保存着的记忆被一通电话扰乱。 还有很多人,此刻或开怀或郁郁的心绪,随着时间流逝终将变成记忆。而李显家里,本来挺热闹的晚餐氛围却在结束的这一刻起了争执。 许言拉住准备去洗碗的爱人一脸心疼:“你受伤了别沾水,让我去吧。” 而他却无所谓的笑笑:“不碍事。” 情敌语气酸溜溜的:“本来就不碍事好吗?显子的手可好着呢!” 闺蜜急急插言:“都放着让我来!” 情敌赶紧反驳:“那不成,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闺蜜不乐意了:“你不也是客人?” 情敌嬉笑起来:“那不一样,是吧显子?是吧小言?” 闺蜜泄气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爱人:“哥,你看他。” 爱人无奈苦笑:“都几岁了?这有什么好抢的。” 母亲点头赞同。 许言看着这些亲密的人,心中的感动愈发浓烈,“天下第一的幸运儿”这个标签再次被她贴在自己身上。只一挥手,场面就静了下来,活脱脱一副掌柜范儿。 “都别争了,说了我去就我去!” 爱人、母亲、闺蜜在她的雌威下皆是噤若寒蝉。只有情敌嬉皮笑脸不为所动。 “对嘛!这家里谁说了算你们就没点数?小言,我陪你一起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睡觉这件小事 “你是不是缺心眼?” 情敌挡住客厅里递过来的窥探,一边装模作样的冲着手里的碗一边低声询问。许言哪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表了让闺蜜住下的决心,此刻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晓得你在说什么,话说明天有什么计划?” 情敌对她拙劣的岔话技巧嗤之以鼻:“贾柔一看就惦记着显子,你就不怕他被叼走了?” 许言见绕不过去,抬头组织了一会语言才低声回应:“你不懂,她自己都没有确定心意。要说她对李显有意思我信,但远远没到爱上的程度。要我说,可能是她以往遇到的男人里没有李显这么特别的才让她上了心吧。” 其实沈继平也有这个感觉,方才吃饭的时候,那姑娘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过去,她倒不是小若那样的人。虽然女孩和学生时代的妹妹也没有相同的地方,但他总是有些担心。还是那句话,他们的爱恋已经够乱了,何必再自找麻烦:“话是没错,可是你得考虑这么个问题,显子和她在州古称得上朝夕相处了,在往你家里这么一住。嘿嘿,日久生情这话你总听过吧。” 女孩转头看了眼他,浅笑里满是无奈:“怎么会,你就这么不相信李显啊。” 沈继平急了:“这跟信不信的没关系!你跟显子……你想想她那身材,再想想自个的搓衣板!” 女孩手下一顿,浅笑僵在了脸上。他一看暗暗责怪自己,可眼下也只有硬下心肠继续说下去:“你要知道,显子毕竟是个男人,他也有需求!”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伤到女孩,毕竟她的秘密摆在那里,在她完成变身之前是没有办法和发小结婚的,逞论其他。然而女孩非但有没变现出低落,反而双颊上飞上了红晕。 许言一咬牙,避开情敌探究的目光就结结巴巴的说出了那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你……你不用……不用担心……我……我有……我有帮……有帮他解决的。” 女孩细若蚊蝇的话让沈继平愣住,他眨巴着眼睛思索半天才搞懂话里的意思,双眼刹那间瞪成了圆环:“你你你你你……”结巴果然是会传染的。 她报赧点点头,这才止住了机关枪般的“你”字。两人无言半晌,他又笑嘻嘻的问道:“小言,你是咋帮显子的?跟我说说呗。”女孩作势要打,总算在他的告饶声中揭过了这个话题。 沈继平停了玩笑:“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赞成你把贾柔扯进来的。” 许言正想反驳,又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她虚着眼盯着情敌:“那你当时为什么故意不让我断了和背后……宋明睿的联系?他现在已经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情敌一改严肃马上讪笑起来:“这不是……想给显子……增加些难度嘛。” “双标!”许言冷哼一声就不打算理他了,哪知道情敌还有后话:“我是为了你好!” 许言怔了怔,立刻就急眼了:“太不要脸的吧?!” 沈继平一本正经的摇头:“别急,你听没听过这么一句话?越是难以得到的,才会越加珍惜。” 鸡汤般的话,严肃的表情,要不是他乱转的眼珠子,许言差点就信了:“不许再说话!洗碗!” 晚上的时间,在家里五个人的笑闹中很快度过。转眼间,许蓉就已经入睡,而剩下的四个男女却在客厅里开始大眼瞪小眼。 许言率先打破僵局:“瓶子,不早了。” 贾柔一听就紧跟而上:“是啊,挺晚了。”说着还打个哈欠作证自己的话,所以说女人都是小心眼。 沈继平扭头有津有味开始看电视:“哦。”似乎没有察觉许蓉睡觉后电视就关了。 两个女孩求助的目光递过来,李显笑着上前助阵:“瓶子,你回……” “我渴了,来瓶水。”沈继平急急打断,生怕这无情无义之人把自己赶走。 许言颠颠的取来饮料递了过去:“呐,水。” 沈继平不屑的看看许言,又转头瞅瞅赔笑的贾柔,一本正经的发着火:“就这么想让我滚蛋?!偏不!显子……” 发小哀求的目光让李显挺无奈,倒是挺久都没和他夜话人生过了:“好吧,那就住下吧。” “yes!” “哥!” “不行!” 这一票赞成两票反对的结果让李显傻了眼,贾柔不去说她,晚饭时就一直跟发小针尖对麦芒来着。可向来善解人意的恋人这么急急的反对就让他不解了,难道除了舍不得两人相处的时间外…… 他疑惑的望过去,恋人涨红着脸,正恨恨的盯着洋洋得意的发小。直到引起她的注意,李显这才开始用眼神询问:“为什么不让他住下?” 她明明接收到了信息,可却撇过头不给回应,继续用凶巴巴的眼神瞪住发小。 贾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让沈继平住下只是开玩笑。虽然她也理解许言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这么坚决的抵触倒不像她的性格,莫非有什么内情不成? 许言收回目光幽怨的看着爱人,心道怎么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这么快就把立春的事忘干净了?还以为你多少知道点那人的心思呢。有些话没办法说明,她只能气呼呼的扯住情敌的耳朵小声警告:“住下可以,晚上不许干坏事!” 沈继平一听,立马翻身而起,蹬蹬蹬的就往门口跑。 “你干嘛去?”李显以为他被恋人的雌威吓跑了,赶忙出声询问。 沈继平一脸奇怪:“拿睡衣被褥啊。” “被褥有备用的,睡衣穿我的。又不是没穿过,现在还讲究起来了?” 许言听着爱人的话忽然觉得心好累,醋味溢得满鼻子都是。她的心里在怒吼,睡衣那是能分享的东西吗?贴肉的好吗?! 四个男女中有好笑的,有得意的,有酸溜溜的,也有暗自琢磨的。 各自洗漱的时候,许言看着自己被侵占的床铺欲哭无泪,嘴快咧到耳根的情敌正好路过,被她一把就扯住了。 她见爱人和闺蜜都在各自房里没有注意,熟练的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瓶子,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能屈能伸的道理她还是晓得的。 沈继平的脸垮了下来,右手拍着心口,左手伸出三指:“我保证不干坏事!” “我信!”许言脸上的笑容不改,说出的话却是苦兮兮的。 “你晚上打地铺行不?”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兄弟夜话 “我摸摸行不?” “不行!” 夜色阑珊。黑暗中,李显和沈继平所在的主卧正持续传来对话声。 “就摸一下。” “半下都不行。” “你怎么这么小气呢?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摸自己的去!你又不是没有!” “那能一样吗?别说手感了,看起来都不是一个东西!” “你烦不烦?!” “好好好,不摸不摸。” 李显面对着窗户,上面的帘子遮住了外面的灯火,只有缝隙中透过来些微几乎无法辨识的光。发小的心意他不是不懂,可正因为这样,才只能表现的毫无所觉。五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那天,正是发小结婚的日子。 天外金辉长,晴空白云纺。碧水粼波现,红妆自留香。 伴着喜事的,是这美得有些不真实的画面。在李显的记忆中,那天就像是一张曝光过渡的照片,周遭的一切都是明晃晃的。发小的婚礼其实有些不伦不类,明明是再西式不过的户外草坪婚礼,但一对新人却作了中式打扮。 新娘的盖头被挑开时,惊艳了在场所有人。凤冠霞帔印得那个明媚女子脸上一片红晕,而身着喜服的新郎正灿烂的龇着白牙。李显同样被她惊艳到,可一瞬之后,他噙着笑的眼里全都是对这个相交二十余载男人的祝福。 中西合璧的婚礼满是喜气,过程已是无需多言。无论男方女方,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头有脸,于是乎,这场喜事持续了很长时间。酒香四溢中,新郎没多久就醺然了。 李显作为参加婚礼中与新郎最亲密的同辈,自然担下了送入洞房的任务。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一同而来的新娘竟然在发小躺下之后扯着余人退出了新房,独独留下了自己。 他哭笑不得,搞不懂这个比发小小了十岁的活泼女孩在唱哪一出。无奈之下,他只能接过新娘的任务,帮着新郎宽衣解带,让发小能睡得舒服些。 “别离开我。” 床上的男人呢喃出声,喜庆之下,李显也少不了调侃的心思:“不离开你我怎么去带新娘回来?” “别离开我。”发小嘟囔着,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他伸手揉乱了新郎的头发:“你俩从认识到结婚只有这么几个月,本来我还觉得有点草率,现在看来你已经是一刻都离不开她了吧?” 李显搬了张椅子坐在发小身边,他有很多话想对兄弟说。这些话在自己结婚后就憋在了心里,越积越多,趁着这人醉得一塌糊涂,正好是个机会。 “瓶子,我挺羡慕你的。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相知相爱的人。” 配合他喃喃自语的,只有自顾自当复读机的发小。 “我带着清若去了那人长眠的地方,她客套的就像个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后来我想明白了,就算那人已经不在了,也在我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她怎么可能亲切得……” 一肚子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李显惊讶的发现,床上复读机的耳朵里已经灌入了泪。他赶忙找来毛巾帮他擦拭,不成想却是越擦越多。 “别离开我。” “坚持一下啊,我这就去把新娘给你捉来。”他慌了手脚,应了一声就急急朝外跑去,可还没跑到门口,却被一句稍有变化的重复之言定住了身子。 “显子,别离开我。” “显子?” 沉沉的黑暗中,李显被发小的呼唤拖了回来。他心中暗暗道声歉,口气随意的回应着:“干嘛?” “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没,想事呢。” “啧啧啧,要不我还是回吧,不就一个晚上嘛,你至于不至于?” “没想许言。” “嘎?那想谁呢?我去,你可别啊,那姑娘可是小言的闺蜜!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松手,我快上不来气了!” “话说,你到底想谁呢?” “说话啊,一个大老爷们装什么哑巴?” “没谁。” “那我猜猜看。卧槽,你不能想小若了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不起小言我跟你没完啊。” “想!你!呢!想你总行了吧?!” “想……想我做……做什么……” “想起你结婚的事了。” “哦。” “你想过那丫头没?” “这不是废话吗?她是我媳妇好吗?” “所以你才一直不结婚?” “哎,心伤难愈啊……” “哦。” “完了?” “什么完了?” “我还以为你准备劝我续弦呢。” “没那份闲心。” …… “瓶子?” “嗯?” “无论是什么样的,你好歹找个伴吧,老是这么单下去,我觉得挺愧疚的。” “你……愧疚个……什么劲?” “我……我不但老早就结婚了,现在身边也有她,咱兄弟两个……算了,说不明白。” “嘿,没想到你这饱汉子也知道我这饿汉子饥啊?” “嗯。” “以后再说吧,说不定就能等到我的意中人了呢?” …… “显子,我跟你说个正事啊。” “什么?” “前天晚上老头又跟我提那事了。你认真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难道让我放弃好不容易干出来的事业?” “屁的事业,要我说,只要干的不开心,就算不得事业。” “咱俩不是说好了吗?一人一条路,然后在山顶集合。” “少来,那时候咱俩才几岁啊?我那是不懂事被你忽悠了好吗?别说山顶了,我现在连茶楼都顾不过来,这路你还是和婉婉走吧。” “好,我尽力。” “还是被你绕过去了,不过这次你倒是没装乌龟啊。” “你也帮我劝劝伯伯跟大娘。” “那老俩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劝有用?” “算了,拖着吧。” “也没别的办法了。说到拖,我总觉得小若这是缓兵之计。” “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不动摇就是了。” “要是你动摇了呢?” “可能吗?” “倒也是。” “有点困了,睡吧。” “嗯。” …… “显子?你睡着了吗?” “没……” “求你个事成吗?” “说。” “让我摸一下呗。” “是不是不让你摸我今晚就睡不成了?” “必须的!” “行吧,你摸。” …… “满意了吗?” “再摸会。” “啥手感?” “顺着摸滑滑的,逆着摸怪扎的。” “扎吗?我怎么没觉得?” “你手粗。” “哦。” “话说小言怎么想起给你剃秃了?” “晚安!”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半日闲 假期最后一天,天色刚刚发白许言就起来了。 不说平时养成的早起习惯,单单是一夜的梦境就迫得她不得不醒来。昨夜的梦里,爱人变成了一只小白兔,正被情敌这只大灰狼追得满山遍野跑,而自己这只小麻雀只能在天上干着急。明明做梦的时候还挺慌的,现在想起来却只想笑。 许言瞅瞅身旁睡得香甜的贾柔,悄摸的下了床。为了不惊醒她,还特意跑到客厅的卫生间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她总是会被爱人和情敌睡的那间房勾住心神。不用想也知道,沈继平肯定不会去打地铺。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手已经攀上了房间的门把。 反正情况特殊,看一眼也没事。许言如是安慰自己,手却是先大脑一步打开了门。他们的睡姿印入眼帘,让她又喜又怒。喜的是两人的睡衣均完好无缺,怒的却是情敌上下的两只猪蹄子。 爱人睡觉一向老实,夜里大部分时间不会乱动。反观沈继平,除了把自个的被子蹬在一旁,还用一手一脚从背后缠着李显。 许言怒的想上前把他抽醒,但情敌时而甜笑时而哀伤的表情又让她没了火气。一番纠结之后,她还是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打算把这对猪蹄子从爱人身上拿下来。 沈继平正做着一个美梦,这个梦和多年以前妹妹做过的异曲同工。梦里,他和妹妹互换了身体。可他才不会像沈继婉那样长了个石头脑袋,不同姓的兄妹三人仍像经历过的那样一同成长。虽然没有保存记忆,可光凭他的聪慧以及性格,就足以拿下李显了。 从大院的沙子堆开始,发小就一步步的进入自己的温柔陷阱里,甚至连那个已经逝去的人都没有半点机会。他们慢慢长大,终于到了婚礼那天。许是昨夜李显的话勾起了回忆,这次的婚礼还是半中半洋,只不过新郎新娘却换了人。 当发小兼丈夫一脸幸福的揭开自己盖头的时候,沈继平却惊觉爱人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愕。不知哪一步出了岔子,他竟然又变回了男儿身。他哭喊起来,然而新郎离去的步子却未曾稍缓。 妹妹扯住他的腿想拦住自己追过去的脚步。扯着扯着,就把沈继平给扯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眸,映入眼帘的,却是穿着白色睡裙的许言。 “鬼啊!!!!!” 惊惧哭嚎之声砸碎了晨曦间的宁谧,这所房子又开启了精神抖擞的一天。 早饭是来不及做了,许言赔起笑脸看着哈欠连天的四个人。 情敌指着桌上的麦片面包揶揄道:“早上就吃这个?” 颐指气使的样子引起了闺蜜的不满:“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活脱脱一个小人!” 情敌马上针锋相对:“说谁小人呢?” 闺蜜也不是吃素的:“谁应就说谁!” 情敌被气乐了:“你信不信我当场揭短?” 闺蜜先是一瞪眼,却又在他意有所指的眼神中萎靡下去:“沈哥,好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爱人见斗嘴告一段落,乐呵呵的打起圆场:“都别闹了,再简单也是早饭,更别说是我家掌柜的做的了。” 母亲赞同点头。 许言赧然低头。 “你俩酸不酸?” “你们腻不腻?” 情敌和闺蜜异口同声的表达不满。 情敌不乐意了:“你学我干嘛?” 闺蜜这会倒是再次恢复了勇气:“我哪学你了,你说你一个老爷们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情敌嘿然而笑:“我小心眼?行,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小心眼!” 闺蜜立刻就怂了,勇气没挺过三秒:“亲哥,我错了,饶一次,饶一次。” 情敌这回不打算放过她:“你这记吃不记打的货,让我饶你?没门!大伙听着她……” 不成想爱人却霸气的打断了他:“瓶子,贾柔,老实吃饭!” 母亲再次赞同点头,并且示意情敌跟闺蜜,要是他们不想吃,她可以代劳。他俩这才开始闷头吃饭。 “铃铃铃。” 早饭即将结束之际,许言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就颠颠的跑到了客厅。 “喂?” “没事,怎么了?” “不行啊,我得在家陪李显。” “乖,他明天就要去州古了。” “我过两天去找你。” “嗯,说话算话。” “大不了我请假!” “真的,不骗人。” “嗯,那就这样。” 等许言放下手机回归餐桌,就发现三双眼睛一起盯着自己,自然分别是情敌、闺蜜和母亲,爱人永远是懂自己的。 “小宋?” “备胎?” 情敌和闺蜜再次同时发问,用的词汇不一样,却都指向同一个人。许言翻个白眼没理他们。 饭后,贾柔缠着三人非要他们表演一曲。在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李显拉着许言就率先进了排练室。沈继平摩挲着下巴琢磨一阵,坏主意不一会就跃上了心头。 乐器房里,李显端坐在鼓后洒脱的询问:“想听什么?”他手中挽个花,一个多月下来,以前的本事捡回不少。 许言调整好琴弦笑眯眯的静静等待。除了等闺蜜点歌,还得等半天不见人影的情敌。 沈继平先安顿许蓉看电视,这才施施然的进了乐器房。他刚关好门,贾柔就想到了曲目:“告白气球吧,你们会吗?” “小瞧谁呢。”沈继平调好弦就冷哼出声,他一边帮大家下好谱子,一边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装作不经意的开始了第一步:“这歌倒是不难,谁唱啊?” “我啊我啊。”贾柔自告奋勇,却马上被他驳回:“去!观众凑什么热闹?” 李显笑容不改:“瓶子,你就让她唱吧。” 正中下怀,沈继平赶忙开始第二步:“要不你唱吧,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恶魔的声音带着蛊惑,李显忽然有些怀念以前不知道自己唱歌难听的日子。他抬头看看恋人,却见她脸色发白。笑容变作了遗憾:“别了,我唱的……不好听。” 贾柔马上表达了支持:“哥就你了,不管难听不难听的,意思到就行了。你们会乐器已经很让人羡慕了好吗?” 沈继平用胳膊肘捣了捣许言,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爱人转瞬即逝的遗憾没有逃过许言的观察,她笑得温柔:“李显,你唱吧,没关系的。” 发小和恋人眼中的鼓励让李显心中一暖,贾柔目光里的崇拜又加上了最后的砝码。他用力点点头,鼓槌旋转一圈就互击了四下。 曲毕,沈继平脸上的血色全无,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许言只听过一次“防空警报”,抵抗力比情敌稍有不足,但终归还是挺了过来,此刻正保持温柔的笑意给爱人送上鼓励的目光。只有贾柔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了气。 “哥哎,我错狠了,你以后千万别唱了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们绘成的画 短假的最后半天,依旧过得轻松而充实。 在沈继平的提议下,五人热热闹闹的去了隔壁市的水库公园。昨日的担忧也不用多虑,毕竟人越多被人撞见时的误会也就越少,逞论在单位其他人眼里,李显的“情人”是那位姑娘。 午饭的时候,沈继平就向余人分析了目前的形式。既然贾柔已然加入了这个团体,也就没必要再把她当做外人。在他的叙述中,发小和他的恋人其实是受了贾柔的保护才没有在两人多次公开露面中暴露出来。 李显对死鱼眼的论断不置可否,他从来没就没打算瞒过别人,而承认与贾柔的“关系”也是形式所迫。但发小的话还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姑娘的感受。歉意浮上来,在她无所谓的表情里更甚一分。加之她已经听了劝告与贺东鹏决裂,他心里的那个决定更加坚定了——决不能让她成了牺牲品。 爱人眼里的歉意没能逃过许言的眼睛,她的眸子里同样对闺蜜满是感激,心里不住庆幸自己留宿贾柔的决定。身边的这些人让她不断强化着一个认知,这世上的人和事远不是对错可以简单区分的。 贾柔心里软的不像话,原来拥有一个可以交心之人已是万幸,不想在那人的牵引下,竟渐渐多了起来。她本不算端正的三观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带上了阳光的色彩。正如此刻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泊。 许蓉从未觉得生活如此美好,连续两天能出来撒欢在以前的岁月中简直匪夷所思,她不得不对李显更是依赖,正是遇到这个男人之后才有了这许多变化。她看着在湖面上飘荡着的各色小船,不由自主的就往那里走去,不成想刚迈出一脚,却被牵住的手扯住了步子,回头一望,拉着自己手的男人和女儿都是满脸苦笑。 李显哭笑不得的看着陷入僵持的发小和姑娘,两人正为坐船的分配问题顶在了一起。而牵着许蓉另外一只手的恋人正捂嘴偷笑,丝毫没有劝解的意思。 “沈哥,你看那边的摩托艇,多快多爽,你去玩呗。剩下有老有小的坐这个老式脚踏船,慢是慢点可是稳当啊。” 姑娘的肺腑之言算是白说了,只见发小死鱼眼里的黑仁已经翻上了天灵盖:“哄傻子呢?凭啥让我孤零零的一个?” “咋能是哄呢,我是真为你考虑!”姑娘脸上的红色转瞬即逝,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贾柔是对他有些怯,可她偏偏就是迎难而上的那种人,俗称抖m。 沈继平一乐,意有所指的瞟她一眼,脸上的笑里全是戏谑:“要不你跟显子一起坐?不但掩人耳目,还能遂了……” 贾柔慌了,左右看看见那人不在才恨声道:“你这人咋这样?这话能乱说吗?要是哥误会了咋办?!” 沈继平安慰的拍拍她肩膀:“就是趁他不在给你长个记性,别以为那天你躲医院拐角我不知道,也不瞅瞅自己那双四二的脚片子。” 姑娘的脚不由自主的缩了一步,她表情复杂的看过来:“沈哥,你是不是以为我惦记哥呢?”沈继平笑看着她不言不语,虽说认下了这个朋友,可有些预防针该打还得打。眼前之人的表情忽地僵住,他正暗自得意计谋得逞,就被贾柔的呼喝说得一愣。 “就知道欺负我!那三个已经上船走了!” “我明早再走吧?” 爱人眼含期盼的看过来,许言面有难色的开始沉吟。上次的车祸仍让她心有余悸,早点吃完晚饭就出发本来是商量好的,可他此刻的模样又让人狠不下心。还不得她咬牙拒绝,爱人令人心安的话语就飘了过来:“放心吧,上次是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 他的话好有道理,竟让许言无法拒绝。最后,只能在爱人凑过来的光头中点了下头。双唇一触即分,温馨感萦绕着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岸边跳脚呼唤的一对男女。 脚踏船在二人齐心之下慢慢朝湖心飘去,李显一手抓着许蓉,生怕玩疯了的她一不小心翻下去。一手牵着恋人,这样的午后已是让他满足万分。 “那你晚上记得早点让瓶子回家,咱们早点睡。”恋人漫不经心的望着船外,可她话里被咬重的“睡”字却让李显眼中一亮。细细一看,在阳光映衬之下,恋人耳朵上的绒毛都泛着红色。他的喉结耸动一下,正想去品尝美食,却被由远及近的动静弄的一惊。 有道是善恶终有报,他鼓动恋人撇下的那对男女正破浪而来,生生打断了此刻的暧昧。只见他们也选了条脚踏船,两人四腿蹬得像对风扇,皆是面目狰狞的怒视过来。 “扯乎!” 两条彩色的老式小船,就这样超过电动船,赛过摩托艇,在一众游客惊悚的目光中在湖中上演着追逐战,直到夕阳西下。 返程的车内,除了雀跃不已的许蓉,粗重的喘息声已连成了一片。直到此时,长期锻炼的李显才调匀了呼吸,逞论其他人。出乎意料的,最不堪的竟是另外一位男性。他脸色惨白的瘫坐在副驾驶上,吞吐空气的肺部像足了风箱,正伴着源源不断的“呵,呵”声一股一股的排出汗液。 “沈……沈哥……你……你也……也太……也太菜了吧!”后座传来姑娘带着喘息的调侃,让人不得不服她的小心眼。 发小的死鱼眼翻起,嘴角抽搐着努力上翘:“等……等我……喘……”只吐出几个字,被打乱呼吸的他就差点厥过去。 姑娘不知是大喘还是大笑,几声之后就继续了自己的报复:“等你……喘匀了气……是吧?偏不……我又不傻……唔……” “多喝点水,出了这么多汗。”恋人适时出手,用水瓶堵住了姑娘的嘴,又贴心的拧开另外一瓶递给发小,毕竟在“追逐战”中和许蓉来回替换几次,许言倒显得轻松。 累狠了的一对男女以及母亲很快睡去。匀匀的呼吸声中,她来回看看,噙笑的双眸最终落在了专心开车的爱人背上。 归程路迎着夕阳,金色的光芒给他的背影嵌上一层金边。爱人墨镜下的狭长双眸同样蕴着温暖,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微微上扬的嘴角正诉说着心意。 爱人、母亲、闺蜜、情敌,这些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正在金辉之下拼成一副温柔的画卷。许言将此刻定格在脑海,不由得笑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然而,这世上还有一些角落照不进阳光,这些阴郁正在暗影中低喃着。 “小白求你了,来见见嫂子吧,我活不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往日之恩 2017年5月1日,晚上九点零六。 肃州那个中档小区中,一所小户型的房门被打开了。柏陌将钥匙扔在沙发上,站在门口不言不语的看着,这里装载着他和女友的回忆。第一次拿着行李进门时对这里凌乱的诧异,两人一起动手收拾屋子的温馨,她告诉自己过往时的泪,那碗泛着诡异红光的西红柿鸡蛋盖饭,以及,此刻的冷。 他勾住门把自己扔在床上,那个短发女孩的笑容似乎仍在这所小房子里徘徊。如果她在这里,心中的烦闷想必会少上不少。也不一定,毕竟自己和她之间还别着一个人,一个破坏自己兄长家庭的人。 那天,当得知那个人不但不能生育甚至还拈花惹草时,他心里的怒意却怎么都忍不住。于是,在这样的心绪之下,柏陌给嫂子打了电话。可只说了一句他就后悔了,倒不是为了那个人,而是为了柯乐,这个和自己一个脾气女孩若是知道了,两人已降至冰点的关系就再无一丝挽救的可能。 所以,他当了十几天的乌******先的几天,嫂子的电话蜂拥而至,他只能含糊敷衍。之后便是连绵不绝的信息,癫狂之语让人丝毫与那个优雅的女人联系不到一起。在应付了几次之后,她就沉寂了下去,直到今日。 “小白求你了,来见见嫂子吧,我活不下去了……” 不到六点时收到的这条信息,终于突破了柏陌的心房。于是,在躲了十余天之后,他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嫂子。 那是一个市区冷僻街道的小酒店,开门的女人让他有些陌生。无神的双眸,深陷的眼窝,邋遢的着装。这短短的时间,就让往日优雅的她变成了这幅模样。他有些搞不懂,上次见面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兄长出轨的事,可为何在知道搞错目标之后变成了这样。 “嫂子……” 女人木然的目光移过来,待看清他的脸之后忽然就有了神采:“小白,你终于来了!快进来坐……稍等一下!” 房门关闭,过了许久才再次打开,她又变回了那个优雅的样子,甚至连房间都一并收拾过了,但印入眼帘的屋子却让柏陌一阵心酸。这家酒店只能说能住,里面的陈设不难看出女人搬进酒店时的匆忙。 除了紧闭的洗漱间,房间里家具不多。门后是一个很小的衣柜,想来装不了太多衣物。挨着衣柜的行李架上,只放着一个女士包。往内的电视墙侧下方伸出截不足一米的木板作为写字台,配了一把椅子。对面就是一张双人大床,上面铺着平整的被褥。紧贴着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台灯前面只有充电宝和数据线,后面夹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略略的扫视一圈后,柏陌便压下心痛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年的女人,直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嫂子,你这是怎么了?上次见面……” “我以为自己误会他了……”干涩的声音从她开裂的唇间吐露,柏陌一下就了然了。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误会了柯乐,想必也会被自责折磨。 他沉默的点下头,不料她却耐心有限:“你跟嫂子说,那天你说他‘出轨对象不是贾柔’是什么意思?”语气里的焦急几如实质。 柏陌心中挣扎起来。说了,就等于和女友彻底决裂。不说,又让他怎么面对嫂子。他还没为难出个结果,眼前的女人却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袖子:“柏陌!我和李显都陪了你十年!十年!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像对他一样!” 她嘶喊了一阵,就哭倒在他脚下。柏陌心中被刺的生疼,终于避重就轻的说了出来:“嫂子,不是不告诉你。那天我看你的样子,又想起了一个人,这才说了那话。确实有个人,但李哥跟她不过是有些暧昧……” “是谁!” 女人止住了泪,抬起头看过来,眼中的愤恨吓了他一跳。他直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虽然许言和李显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可这个当口如何敢再说出来:“嫂子你听我说,那人我也不认识,只是听李哥提过几句。” 她缓缓起身凝神盯过来,目光中的恨意压迫而下,迫得柏陌不得不扭过头去,也就没有看到女人眼中的恍悟。她端庄的坐回原位,语气平和起来:“小白,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跟人打架不敢跟柏叔说吗?那天嫂子陪你去跟人家道歉……” 温柔的声音勾起了回忆,那是柏陌第一次把人开了瓢。对方家长找来学校非要个说法,他不敢告诉严厉的父亲,也不敢告诉刻板的兄长,只能央求嫂子。她忍着谩骂给对方道歉,又用她的私房钱帮自己解决了那件事。结果自然被她非常仗义的瞒了下来,只是笑着告诉自己以后下手注意分寸。 “还有一次,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挺漂亮脸上有痣的那个……” 对了,那是大专时的女友。自己大意之下让她意外怀孕了,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可是让他慌了手脚。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嫂子。正是眼前的女人再一次帮了自己,嫂子领着女友和自己去医院料理了后事,又在之后的某日里笑着告诉了自己该如何避孕。 “还有你刚上班,在县里的时候……” “嫂子,这些我都记得。”女人的话语不停的从记忆角落里找出碎片摆在他面前,一件件往事在柏陌心中打开了一道缝隙,他终于出声打断了她。 抬眼看去,女人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一如这些年里的陪伴。挣扎之意越发强烈,可半晌之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嫂子,我明白了,我会去仔细打听一下。” 不能说!一旦说了,先不管女友那边,自己的目的是让兄长和嫂子的家庭破镜重圆,而不是给已经不堪一击的关系上再捶一拳。今天过后,自己好好劝劝他,再跟那人认真聊聊也就是了。 柏陌做出决定回过神来,却对上了女人眼中浓浓的失望。他避过头去,从钱包中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嫂子,我保证,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但女人消瘦下去的双肩还是引得他心疼:“这里面有些钱,你要照顾好自己,密码是我的生日。” 秦清若那双失望的眼眸犹在眼前,一个巴掌被他用力的甩在自己脸上。自责和愧疚袭了上来,让躺在床上的柏陌辗转难眠。虽然有了决定,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导李显,自己这位兄长对那人的爱意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那人沟通,那个叫许言的女孩并不是抱着别样的目的,她也只是全心全意爱着他。就像柯乐说的,他们能够在一起,归其原因也在自己身上。 “我该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证明 “母鸡你快点!” 玩闹女生赶走了自己的男友,拖着哭丧个脸的魏歆赟正朝阶梯教室走去。 快乐的假期怎么就过的这么快?魏歆赟如是想着。五一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班级群里突然通知,今日要求大家九点来学校向指导老师汇报毕业设计的进度,正为此事发愁的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每天其实都在跟放假一样打酱油。 有一种病叫拖延症。她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要开始动笔了,但每当坐在画架前,总被这样那样的物事吸引到注意力。或许是一个帖子,或许是一段短视频,更或许是喜欢的小说更新了。等回过神的时候,魏歆赟这才惊觉一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没了。 想着想着,魏歆赟索性往地上一蹲就耍起了赖:“不行,我不能去!” 在一个宿舍里住了四年,玩闹女生哪看不出她的心思,但这幅娇憨的模样还是让人忍不住升起捉弄的欲望:“母鸡你咋了?哪不舒服?” 见舍友放了手,魏歆赟索性双手抱腿把自己蜷成一颗蛋:“哪都不舒服,你帮我请个假吧。” “这样啊,那你回吧。”舍友善解人意的回应传来,魏歆赟乐的眉开眼笑。可还不等她乐呵几秒,又被下半句惊的一跳而起。 “母鸡对不起,我要跟你坦白。其实我也喜欢小花来着,谢谢你能在即将毕业的日子里给我个机会。”玩闹女生垂着脑袋,从刘海中偷摸瞟着睡在自己脚下的姐们,她果然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憋在胃里的笑一不小心就跑了出来。 “让你吓我!” 恼羞成怒的某人飞身扑上,两个女孩就在楼下打闹起来。可没多久,魏歆赟就止住了动作。只见她一本正经的对舍友开了口:“不闹了,咱快走吧,等会该迟了。” 玩闹女生也不意外,只要涉及到那个男孩,这人的拖延症就不药而愈了。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到阶梯教室门外,隔着门就发觉今天的气氛透着诡异,说笑声戛然而止。 按这个时间点,各组的指导老师应该还没来才对,可装着全专业同学的阶梯教室居然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魏歆赟和舍友对视一眼,有些紧张的推开了门。里面坐得的满满当当,人数之全跟大一时也没什么差别,算得上盛况了。可正因为这样才更加凸显出诡异。 魏歆赟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单薄男孩的模样,刚才舍友的话提醒了她,现在见到“他”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只有在学校里的短暂时间。所以她才顾不得自己根本就没开始的毕业设计,吆喝着赶了过来。 她扫视一圈,没有找到与心中模样对应的身影。但她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被剥夺了语言能力的同学们似乎正有意无意的瞄向一个角落。魏歆赟循着目光看了一眼,可就这瞬逝的一瞥却让她定在了原地。 阶梯教室的角落里,正坐着一个女孩。 她的头发刚过耳垂,t恤配背带裤的简单着装丝毫掩饰不住婀娜的身姿。女孩化着淡淡的妆,更衬托出十二分的美丽。泛红的脸颊、攥着的双手、抿起的嘴唇,让她内心的紧张暴露出来,可她仍抬头挺胸,落落大方的回应着注视过来的一道道目光,丝毫没有以往的内向和怯懦。 这个吸引众多眼神,甚至让阶梯教室禁言的女孩正是许言。手心正持续渗着汗,被剥开外壳放在人群里审视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她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就算为了爱人昨晚的话,也必须坚持下去。 “瓶子,我明天得请个假。”昨天傍晚,一行五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尚未到家,许言就收到了今天必须到校的消息。 情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古怪的从副驾驶转了过来:“你不怕显子吃醋?” 许言还被这句说得愣神,一旁的闺蜜就越过母亲从后面偷偷的捣了她几下:“你好好上班吧,没事请假什么假?” 他们话似乎意有所指,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把这两个问题和自己请假联系在一起:“你们在说什么?” “他俩以为你要去和343约会呢。” 爱人乐呵呵的解释从前座飘过来,许言眨巴下眼睛,这才想起了今天早饭时的那通电话。要是当时说清楚就好了,不对,依着这两人的性格,应该是越说越说不清楚才对。无力感瞬间就升了起来:“我明天要去学校,指导老师要跟进毕业设计的进度。” “喔,今晚月亮真圆。” “是啊,跟哥脑袋有一拼。” 尴尬的对话传来,气的爱人哼了一声就加快了车速。情敌在他家楼下就被赶下了车,闺蜜也被勒令早早进了房间睡觉。许言照顾完母亲洗好澡就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愣愣出神,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他俩都是爱闹的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我没想那事。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 “那你还这么说?” “因为我往心里去了啊,还不许人没事吃点醋?” “噗嗤……” “不开玩笑了,能说说你在为什么发愁吗?” “因为明天要去学校。很久没去过了,我……不知道同学们能不能接受现在的我……” “……也是,咱两刚认识那会,你还是个腼腆内向的傻丫头,这几个月倒是变了不少。” “……” “所以说,爱情会改变一个人啊。” “……” “怎么哭了?乖,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我明天帮你报仇去!放心,你们这岁数的小年轻我让一只手都能打一群。” “噗嗤,别闹。我……挺讨厌以前的自己。但是他们都习惯了……” “……放心吧,以前的你也很可爱。” “……” “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唔……” 许言摸摸嘴唇从回忆中出来,眼底的神色更加坚定。她必须要向所有人证明,她是个真正的女孩!不仅为她自己。 “眼珠子不想要了?往哪瞅呢?!” 玩闹女生也察觉了不对劲,却是从自个男友身上发现的。只见自个男友一脸猪哥相的盯向某处,她顺着望过去,自然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女孩。 这一声喝,给阶梯教室解除了暂停。一屋子的目光投了过来,也唤醒了魏歆赟,她面色复杂的对上女孩欣喜的眼神,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分享出去的怒意升腾上来。她甩开舍友的手,想也不想就大步走到了女孩面前。 “许言!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第一百九十章 独白 若是没有魏歆赟的这一声喝,大伙根本对不上人。今天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到来,本来三五要好还在一起高谈阔论的阶梯教室,却在许言所在的角落一圈圈一层层的安静下来。直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 四年相处下来,大家早已彼此熟悉,现下加入了一张生面孔难免让人在意,更不用说那是一个吸人眼球的漂亮女生了。有人觉得眼熟,也只当是曾在校园里惊鸿一瞥,可打破头也想不到这个女孩就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性格内向到孤僻的男生! 以前,这个男孩除了大一上学期早早搬出宿舍以及泡到有“肃大女神”之称的魏歆赟这两件事引起过关注外,在同学们心目中,可以说是个小透明。或许毕业多年后,他们在提起这个名字时都会有些恍惚,不敢确定自己专业中是否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但今天之后肯定不会了,别人变身好歹有个限度,无非是魅力指数的变化。许言倒好,且不说她如今入口即化的样子,光是换性别就足以成为他人多年的谈资。有的机灵鬼甚至拿出了手机,在qq中翻找资料,等找到之后这才惊觉原来这蜕变早就发生了。 此刻,在角落处一坐一立的两个美丽女孩牵扯了阶梯教室的全部目光,她们一个温柔的笑着,一个却拧着眉头。就连玩闹女生都没了追究男友的心思,众人恍然,先不说许言的变化好还是不好,如何面对相恋三年的女友才是焦点。毕竟魏歆赟现在气冲冲的样子摆在那里,倒是没人想得到两人早已分享了秘密,甚至连男女朋友的身份都是掩护。 同学们不知道,可当事人是清楚的。许言笑得温柔,密友的恼怒她能想通,当时是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保守这个秘密,现在却也是自己率先捅了出来。除了证明自己女孩的身份,心里难免也有向魏歆赟再次表态的意思。 “小新。” 柔柔的呼唤从面前女孩的身上升起。“男友”的手牵了过来,魏歆赟下意识的躲开,等作出了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的火气消散大半,有些慌乱的看过去,却见女孩温柔的笑意丝毫未改。笑容里的温暖她感受的到,可心里的委屈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呜……” 她一屁股坐在妞儿早已留好的位置上,把脑袋藏进胳膊里就趴在桌上大声痛哭,伴随着哭声的,是教室里轰然响起的喧闹。 “卧槽,许言是女的?” “你傻?没听魏歆赟说‘穿成这样’?” “谁跟她当初一个寝室来着?快出来招供!” “女装大佬?” “这个残酷的世界,为啥男人都比我好看?” “这特么是人妖吧。” “他这不是欺骗感情吗?” “这么好看,男的我也认了!” “嘿,打算迎男而上啊?” “难怪他当初就要搬出宿舍呢。” “你们太过份了吧,人家许言爱怎么样是她的自由!” …… 喧嚣声不绝于耳,理解者有之,也不乏贬斥。这些声音混在一起,直刺得许言脑袋发昏。她咬咬牙挺了下来,这一关无论如何都得过去,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她努力把自己隔绝出来,尽心的哄着伏桌恸哭的密友。 “都安静!” 指导员的呼喝伴着皱眉扫视,这才渐渐止住了教室里的喧闹。此刻的状况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那个……女孩今天来的很早,已经跟老师们说明了情况。要不是她拿出了首都专家开具的证明,想必同事们和学生们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明关于毕业设计向各组指导老师的汇报进度的事。通知的过程中,学生们有意无意朝那个角落飘去的眼神,以及女生依旧压不住的啜泣让他很是无奈。好容易说完了正事,这才有空帮着那个女孩解释:“相信大家已经发现了,咱们班有一位同学的特殊情况……” “老师,能让我自己说明吗?” 指导员的视线里,那个女孩站起了身体,就连她旁边的人都止住了哭泣。她的面庞中满是坚定,一股决绝而惊艳的色彩正从她身上逸散出来。他愣愣的点点头,就见女孩轻拍了几下身边人,大步的走向了讲台。 今天的天气算不得好,似乎给静悄悄的教室里蒙上了一层幕布,可女孩嘴角的笑容却让这个显得灰暗的空间有了暖意。她的目光慢慢移动,等仔细的看过每张面孔,纯美的女声才从她的唇间流淌而出。 “我叫许言,有的同学可能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了,毕竟我一直都是个不起眼的人,一个不起眼的男生。从生物学的角度讲,我确实是个男性。而且这个性别,我已经使用了二十多年。 我知道大家可能无法理解,但我一直都是个住在错误身体里的女孩。我从小就懵懂的觉得自己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小学的时候,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男生要把头发剪短,为什么男生不能穿裙子,为什么男生总喜欢打架。记得有一次,老师问我们将来想做什么的时候,我说‘我将来想当个好妈妈’,那时的同学都在笑,老师也笑着跟我说‘你做不了妈妈,因为你是个男孩’。 那天我才明白,原来是我错了啊,男孩们本该就是那样子的。然后我就把一直不肯剪短的头发剃掉了,也不再安静的看书,安静的画画,而是跟着男生们一起踢球,一起玩闹。我想学着去做一个男生。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们喜欢的游戏中我总是拖后腿的那一个。所以男生们常常捉弄我,他们说我是娘娘腔、爱哭鬼的时候我也会跟他们打架,当然没怎么赢过。后来我才明白,之所以会生气,其实是因为他们说对了。” 女孩柔软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她的过往就这样慢慢展现出来。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自己的密友,这些心事对谁都没有倾诉过。 魏歆赟的眼中,许言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她总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个形象正一点点瓦解,慢慢变成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想阻止这个变化的意志反馈在脑海中,成了一句徘徊回荡话,虽然旁人听不到,却在她的耳边轰鸣。 “不要再说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起 密友心中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女孩却听的分明。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依然笑着说了下去。 “为什么男生就该是这样的,女生就该是那样的。虽然我学着去做个符合‘标准’的男孩,可这个的问题我还是没有搞懂。究竟是谁定下这样的规定?那像我这样的人到底算什么? 迷迷糊糊的,我就进了中学。年龄慢慢增长,男生和女生之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明显。可能没人想得到,随着性别意识的渐渐觉醒,我却越来越害怕。这种感觉我不会形容,就拿上厕所这件小事来说,都让那时的我怕得不行。 每当我看着厕所门口分化男女的标志时,我不知道该进去哪边,男厕是打心里抵触,可女厕我又不敢进去。所以,只要是上学的日子,我从来都不喝水,就算渴急了也忍着。 有一天,一本杂志很巧合的被我看到了,那上面讲述了一位舞蹈家的故事。你们或许会觉得好笑,那本杂志我其实是哭着看完的。但看完之后,我却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 我第一次去了网吧,主动去了解相关的一切。等我找到自己需要的就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我不是孤单的,也不是自认为的怪胎。这世上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远比我坚强的多,勇敢的多。 可能有同学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不好,但那一天我怎么都忍不住,拿着辛苦攒下来的钱去买了一条裙子。从小我就很羡慕这种特意为女孩制作的衣装,当我换在身上站在镜子前,听到别人叫我小妹妹的时候,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乐就充斥在整个脑海。 这条裙子我一直保存着,它陪着我度过了很多个无人的夜晚。那些夜里,我一遍遍的看着镜子里穿着裙子的人,终于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我。 后来,我跟大家一样迷上了网络。倒不是被游戏或者别的什么吸引,而是在躲在一个虚拟的形象背后继续做着梦,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梦。在那个真实而又虚幻的世界里,我不用压抑自己,也不用隐瞒自己。在电脑对面的人眼中,我本就是一个女孩。 在网络的世界,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个我打心里认为可以交心的朋友。她跟我同一座城市,所以我们见面了。现在想起来,如果我当时继续扮演下去,或许就…… 那时我不敢穿着女装上街,她看着一身男孩打扮的我难免疑惑。我告诉了她我的秘密,换来的却是离去的背影以及让我再也不愿意去碰触虚拟世界的一场揭秘和声讨。虽然没有波及到现实生活,但我却明白了,秘密终归是秘密,还是不要告诉别人比较好。” 女孩的笑容依旧温暖,但她眉眼处的哀愁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现在回想起来,中学的日子好像一恍就过去了。但当时的我真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了,慢到每一秒都好像不会动。那时的我,只想躲开所有人的目光。其实我非常感激我的母亲,虽然她……她把我当做女儿,正是这份认可支撑着我走到今天。可我却因为一些旧事一直对她耿耿于怀,直到今年春节我才爬过了心里的坎。 来到大学后我才知道,中学的那些小心思实在是太小儿科了。这是我第一次住校,别说上厕所了,满寝室的光膀子和舍友们……让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无奈之下,我只能逃之夭夭。 可能大家会奇怪,为什么我要在现在,在这个即将毕业的这个时候说这些事。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来肃州,在这个城市,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做回真正自己的勇气。所以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诚实的面对自己,面对你们。 我不想再以后的日子里,大家只记得那个懦弱的男生。我已经开始进行激素治疗了,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持续了快二十年的梦想。我会找到真正的自己,我想大声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女孩! 说这么多,不是想让大家同情我,而是想用这些故事换取你们的一份宽容。像我这样的或者跟我类似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少见,同学们以后说不定也会遇到。当你们在生活中发现我们这样的‘另类’时,就算不喜欢甚至厌恶,也请不要做出伤害的事。 因为很多事,是没办法由自己选择的。” 女孩在所有人面前缓缓鞠躬,带着诚挚的恳求。她想给那些与自己一样的人些许勇气与温暖,正如她曾获得的一样。回应她的,既没有鼓励的掌声,也没有指责和侮辱。阶梯教室依旧寂静,许言弯着的腰没有抬起。她也知道仅凭自己的一番话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大家的观感,但只要哪怕能给一个人心里种下宽容的种子便足够了。 她不指望改变同学们对她的印象,毕竟感同身受这个词太过美好。但就像爱人说过的“做你自己”,人嘛,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他的面庞浮现上来,现在这世上唯一让她愧疚的便只有他了。她有勇气面对近百号人说出心中所想所思,却想都不敢想告诉爱人的后果。 无欲则刚,她有些好笑的想到了这个词。 “谢谢。” 之前那个侃侃而谈的女孩已然消失,心里的愧疚一日尚存,她便永远没办法真正做到破茧重生。许言将浮上来的慌乱努力压下去,道声谢就直起身子匆匆向密友走去,目光呆滞的魏歆赟依旧牵动着她的心。 指导员这时才从女孩讲述中回过神,她毫无波澜的平淡故事让他心下叹息。但故事终归是故事,就像女孩说的那样,除了宽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也是在场大多数同学的想法。正当他打算安慰下女孩的时候,却被一句怒骂声打消了主意。 “你特么装什么币,既然知道自己这币样为什么还来祸害我家母鸡!” 玩闹女生在许言讲了一半的时候就开始上火,就算这人说到天上去,也改不了自己情同姐妹的舍友被祸害了的事实。大部分同学都被这人渣的模样给骗了,他们可能会脑补出些别的情节,甚至会想魏歆赟是不是只拿他当挡箭牌,毕竟两人算不得般配,这也是当初两人在一起起了风波的根本原因。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家姐妹的一片心早就投在这人身上了,更不用说母鸡从那天以后在家缩了快一个月。 要不是当初是自己几人的怂恿和母鸡本人的意愿,她哪里还有耐心听完这番冗长的聒噪。可眼下很多同学竟然对这个伪善者满眼同情,却是让她再也忍不住了。 “你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信不信我让你后悔来肃州?!”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补偿 “对不起。” 若不是眼前之人说出的这三个字时自责的眸子,以及母鸡的刻意相护,再加上指导员的阻止。玩闹女生哪里会在汇报完毕业设计后给许言一个当面说清楚的机会。 此刻,她叫来了同寝室所有姐妹们,就在她们的宿舍里一起盯着低头不语的女孩。前因后果玩闹女生已经告诉了其他姐妹,除了戴眼镜的那位,谁都没有意识到她们在心底已经接受了女孩的性别,否则怎么会把质问的地点选在这里。 “说话,别装哑巴。” 命令般的话语逼迫过来,许言抬头看看面前三位正当年华的女孩,她们是密友的姐们,自己也算认识。从或愤怒或疑惑的眼眸中,她看得出她们更多的是为舍友考虑,若自己是个陌生人,想必她们最多闲聊两句,而不会有此刻的质问吧。 她转头看看坐在书桌旁背对着几人的密友。方才在阶梯教室面对玩闹女生的追问时,魏歆赟用一句“我是自愿的”熄灭了即将燃起的火焰,或许,只是暂压下去。 她理解密友的心情,在那种场合下,能说得不多。许言移回目光,直视着对面女孩的眼睛:“是我对不起她。” 玩闹女生眉头一皱,语气里的怒意藏都藏不住:“别光道歉!不管母鸡是不是自愿的,我就问你这账怎么算?” 感情的事如何算的清楚?许言无言以对,脱线女生却插上了话:“小花,你能变回去吗?”或许在她看来,这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吧。 眼睛女生听了这个问题有些想笑,无论是小姐妹描述中,刚才在阶梯教室发生的事。还是此刻在宿舍许言的态度,眼前的女孩都清楚明白表明了性别,有些事到底是勉强不来的。她转身坐在魏歆赟身边低声安慰,在她看来,舍友毕竟付出了感情,那个女孩被诘问一番也是应该的,但她却没有意识到,除了两个当事人和自己外的另两人,心中所想的远比实情严重。 “抱歉我做不到。”女孩唇齿间发出的声音柔柔的,可语气里的坚定却毋庸置疑。 玩闹女生本也是这个意见,现在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火气腾一下就升了起来:“做不到?做不到你还杵着干嘛?抓紧给我滚!以后要是再敢撩我家母鸡小心你的腿!” 许言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密友,心里不禁有些自嘲。原来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人并不缺保护与情谊,是了,之前缺乏这些的其实是她自己。她看着密友怒意高涨的姐妹,又有些庆幸,有她们在,小新总会走出来的。 她闭目微微点下头,算是应下了玩闹女生的话。等双眼再次睁开时,里面竟带着轻松。许言冲密友的小姐妹们笑笑,转身走向门口,缺失了一块的心只有让时间慢慢填补了。还好,她还有他。这一刻,许言只想拨通爱人的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站住!让你走了吗?!”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喝。许言苦笑转身:“还有什么事?” 玩闹女生无处发泄的火气烧得自个直难受,出声喊住她只是因为气不过女孩如此痛快的就转身离去。还好己方不止一个人。脱线女生上前一步,一本正经的开了口:“小花,母鸡对你是真爱,这大家都知道。我就想问问你,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眼镜女生和玩闹女生一愣,这姐们一向爱想常人所不敢想,这么着调还是头一遭。就连神伤魏歆赟都竖起了耳朵,她们一回味她话里的意思,暗赞之余只有不住点头。 那个女孩沉默半晌,就在魏歆赟的心态再次低落之际,女孩缓缓出了声。伴着的,是投向背后凝如实质的目光:“有。”只一个字,就让她的心跳露了一拍。但兴奋尚未升起就又落了下去。 “小新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我对她的感情和你们一样。” 不出所料,却又非常讽刺。自己明明在她心里,却不是爱。这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魏歆赟眼眶再次酸涩。 脱线女生在大家的注视中平静开口:“我明白了。我帮你捋一捋,首先,先不管这感情是什么,你总归对母鸡是有感情的对吧?”见许言毫不避讳的承认,姐妹们也投来鼓励的目光,她自信的说了下去:“你也说了,你对不起她。既然这样,就算是出于愧疚和补偿,你为什么不试着和母鸡交往呢?” 玩闹女生边点头边琢磨,说的好有道理,但为啥总觉得有点别扭呢?而眼镜女生却嘴一撇开始低头摆弄手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人果然靠不住。 脱线女生见许言没理解,索性说了结果:“两个女孩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多美啊。”说着就沉浸在了自己幻想的场景中,一脸的向往。 姐妹这幅悠然神往的模样让玩闹女生直接就惊了:“卧槽,你脑子有坑吧?你怎么不说把你家那位骟成女的再玩gl去?” 哪知回过神的脱线女生非但没对这话有半点恼怒,反而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跟他说了啊,他没同意。”说罢脸上就带上了遗憾和懊恼。 “这不废话!能同意吗?!一边呆着去!”玩闹女生又好气又好笑,瞥了一眼眉眼憋笑的许言,恨不得把自个姐妹人道毁灭了。怎么就把这好好的气氛搞成了这样?她暗恼一阵,忽地眼前一亮,脱线女生之前的话却是给了她提示。 “严肃点!还有脸笑,说你的问题呢!”玩闹女生黑着脸喝止了许言泛起的笑容。她拧着眉头抿着嘴纠结一阵,这才继续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事终归是你对不起母鸡,你总得补偿吧?” “怎么补偿?”眼前的女孩马上反问,语气里透着急切。看来这人还没烂到根子里,至少她也晓得自己伤母鸡有多深,态度算得上端正。 这份诚恳让玩闹女生有些不忍心。她回头看看姐妹们,想从她们那里得到点支持。可刚一转头,黯然神伤的魏歆赟就印入了眼帘。她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便说出了决定。 “第一,以后不能再纠缠母鸡。第二,你拿十……不,五万块钱来,就当是对她的补偿!”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嫌释 “好。” “你怎么能这样?!” 听到许言毫不犹豫的应允,玩闹女生还来不及点头,就被母鸡饱含责怪的话给堵了回去。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恼怒中带着心疼的声音从嘴里出现:“母鸡!你看清楚了,小花是个女孩!女!孩!你们没可能的!” 一句话似乎击到了魏歆赟的软肋,她神色黯然了好一会才有了回应:“你别多想,妞……许言和我是……朋友……和你们一样重要的朋友。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不要再提了……” “小新……” “你闭嘴!”玩闹女生打住许言的话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向舍友。好不容易想出的主意竟然就这么被否了,怒意再也遏制不住:“你脑子也有坑!就这么让她白睡了?!” 这话一出,让许言和魏歆赟呆在了当场。只有脱线女生一个劲的点头,要早应了自己的建议多好,非得撕破脸。 不等两个当事人反驳,眼镜女生终于恍悟了结症所在,闹了半天自己这两个咋咋呼呼的姐妹想到这里去了:“谁说母鸡失身了?” 呆住的人从一对变作了两双。女生扶了下眼镜,收起手机施施然起了身:“虽然不晓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母鸡也躲藏了许久。但她双腿无缝,盆骨未开的样子你们就看不出来?”玩闹和脱线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叹口气,回头看向了母鸡:“我说的没错吧?” 那天晚上见到的情境犹在眼前,惊惧之色瞬间就浮上了魏歆赟的面庞。心上人终究不是一个完整的男性,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压下心底的不甘,虽然这些情况无法诉诸于口,却也不能让舍友们再误会下去:“我……和他……” “我身上有残缺,没办法和女孩发生关系。” 魏歆赟惊诧抬头,看向打断自己话语的女孩。她眼中噙着笑,温暖的笑容正轻抚过来,一如那个寒冷的夜。 许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她的虽然笑着,可噙笑的双眸中却有阵阵溪流灌进了嗓子。兜里的手紧紧握着电话,那上面传来的震动不用去看,就有爱人那温暖人心的力量传递过来:“我小时候……受过伤,所以发育很早就停滞了,不信你们可以看看我的喉结。” 她抬起了头,白皙纤细的脖颈上若是不仔细去看,真的看不出男性应有的特征。许言的豁达与洒脱终是让眼前的女孩们了然。可却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看看,那夜的冷意早已席卷上来,羞耻和颤栗已然填满其间。 “对不起,我不知道。”玩闹女生臊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与女孩对视。可脱线女生却一脸恍悟:“所以小花你真的硬不起……” “休得胡言!” 眼镜女生责怪的瞪了姐妹一眼。她越众而出,牵起了女孩已经开始颤抖的手:“小花,别想那许多,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你和我们都一样,是真正的女子!” 宽容和理解永远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就在眼前之人温柔的浅笑中,那夜的冷来的突然去的也迅速,许言忽然觉得今天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是如此值得。 “谢谢……” “妞儿,都怪我,对不起!”魏歆赟大步上前,抱住了心上人和姐妹。其他两个女生也加入进来,这一场诘难,终是在抱成一团女孩们的低啜声中落下了帷幕。 闹了一通,却是错过了饭点。女孩们正在宿舍里热热闹闹的吃着外卖,一旦解开心结,她们总能很快打成一片。玩闹女生鼓着腮帮子:“母鸡放下吧,小花本来就是个丫头,你老惦记她也没用啊。” 魏歆赟有些羞恼:“我哪有,都说了我跟妞是朋友,是闺蜜,是好姐妹,是你乱想的。” 玩闹女生红了脸:“我这不是为你抱不平嘛。小花,你别介意啊。” 后半句是对许言说的,谁知道正主刚笑着摇头,脱线女生就插了进来:“所以我说gl才是王道啊!小花你考虑下呗,然后告诉我经过,我打算画个本子!” “画个屁!你能不能正经点!” “可惜我不是百合啊……” “休得把腐女之气传染开来!” “抱歉,我心里已经住不下别人了……” 脱线女生的话引得女孩们七嘴八舌的回应,但却被许言羞涩的话语踩下了刹车。玩闹和脱线若有所悟尚在回味,眼镜女生就虚着眼睛盯了过去:“住你心里的人是何模样?年龄几何?身高几许?有车无?有房无?”病愈之日魏歆赟文绉绉的话原来由头在这里。 话一说白,另外两个女生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逼视过来,许言被她们看得直发毛。手机恰巧震动,她拿出来和爱人回复一番,这才满脸赧然的点出他的照片老实交了上去,心里难免带着些许小小的自豪。 “卧槽!大帅比!” “甚好,尚算般配。” “怎么是个男的?” “多新鲜?!男配女正合适好吗?” “小花,你考虑下女的吧,gl啊gl,多美!” “懒得理你,咦?大帅比脸上咋有条这么长的疤?” “那是他为我的受伤……” “详细道来!” “是这样的,他叫李显,现在在州古县工作……” 女孩们的调笑渐歇,许言带着羞涩的低喃讲述在宿舍里飘荡。一个温柔、帅气、贴心、有担当、男友力十足的男人被慢慢勾勒出来,自然少不了前途光明、身家颇丰。她们听的认真,谁都没有注意到从一开始,讨论中就少了一个人的声音。 “……明年等……等我完成治疗,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冗长的讲述告终。玩闹女生咂吧下嘴,一瞬不瞬的瞪着新加入闺蜜团的女孩。见她红扑扑的脸上写着幸福二字,便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和怀疑询问出声:“小花,你怎么说的这么玄乎呢?你形容的这种生物现实里能有?” 许言见她不信,忽然有了发视讯给爱人证明一番的冲动。可转念一想又忙压了下去,只能认真的点点头以示证明。 眼镜女生笑得眼睛弯弯:“存在即合理,这李显知道小花的情况还能不离不弃已是可贵,其他的倒是末节了。”这话本是帮衬新闺蜜,可她却敏锐的发现女孩在听完之后居然有了片刻的黯然。她上下打量一番,一个不好的猜测涌了上来:“小花,你不会还没对他说吧?” 许言眉头一跳,见其余四人都看了过来,忙压下心慌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已经同居了……”又想到和爱人之间的亲密,脸上的红霞更甚。 脱线女生琢磨一阵,突然一拍大腿:“小花再怎么说也是男孩子对吧?你们瞪我干嘛?我是说身体!身体!是吧小花?”见新闺蜜苦笑点头,她不禁大乐:“所以你和他其实是某种形式的bl!这就对了!bl也是王道啊!你快给我详细道一道你们那啥的过程!” 腐女之气迸发,引得女孩们直翻白眼,但一双双幽幽的渴求目光却诉说着她们心底那些许“难言的心绪”。眼镜女孩正在庆幸舍友的脱线有效转移了方才开始失控的话题,毕竟母鸡眼中的疑惑和审视她看在眼里。可如今姐妹们失控的可能性却更大了,指不定等下还有什么更那啥的怪话出现。她忙压下心中萌生的腐意,将话题引到了正途。 “小花,你现在可是出名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恶 “我想大声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女孩!” 视频里,一个美丽的女孩如此说着。她的面颊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双眼因为噙着水气更显得晶莹剔透。这条视频正在校园网内播映,点击量和评论肉眼可见的增长着。评论里赞誉者有之,支持者有之,也不乏恶毒的诋毁和侮辱。 眼镜女生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主角,拿出手机打开了几款视频软件仔细翻阅,见目前未传播到外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特么装什么币,既然知道自己这币样为什么还来祸害我家母鸡!” 镜头一转,玩闹女生那张愤慨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正主一看就惊了:“卧槽,谁这么缺……” 还没骂完,屏幕就闪了一下。疯传的视频突然间就了无痕迹了。小姐妹们一阵恍然,四道目光都注视在眼镜女生的身上。她们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还是学生会的大咖。 “谢谢。” 她见视频女主角的脸上有了血色,嘴角扯起了一个难看的笑:“是这些人太过分了。你先别急道谢,学校里我还能帮点忙。视频播了大半天,估计不少人存留了,流出去的可能很大。” 许言摇摇头,自己上台说出那些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眼下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只是那些污言秽语实在太过伤人,让她一时无法接受:“没事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我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笑容再次浮现,似乎那些恶毒之言已然飘散,仅有发闷的胸口诉说着心事:“再说网上的事情再怎样也热不过一周,我不去理它也就是了。” 眼睛女生叹口气点头称是,要不是之前的话题有失控的嫌疑,她也不想提起这茬。毕竟在最初姐妹们开始质问的时候自己就发现了这事并做了些应急措施,虽然效率有点慢。 气氛一旦被破坏,便很难回到正轨。许言和女孩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又聊了会,见时间已近七点便提出了告辞:“不早了,我得回去看看母亲。” “我送你回去!”魏歆赟起身抓住她,提出了相送的要求。却见妞儿笑着看了过来:“小新,你抓紧开始做毕业设计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不行!我一定要……” “母鸡别犟了,小花说的是,你什么时候完成了作品什么时候再出门,我负责监督。”眼睛女生打断了舍友的固执,见母鸡丧气坐回原位便将目光投向了新闺蜜,果然从对视过来的双眸中读出了感激。 眼镜女生看着女孩笑着告别而去的背影,心里不住感慨。原来她是一个这样温柔体贴的人。那段视频播出后,处在风口浪尖的并不是只有一个,她的“女友”也在其中突显着。这个坚强的女孩竟是打算独自承担下所有压力。 傍晚的校园处处熙攘。 许言慢慢走在出校的路上,虽然一个个擦身而过的人带着的审视目光合成了一副枷锁套在身上,但她仍努力昂首挺胸,让自己显得更加挺拔。 “这就是……人妖……” “要是……女厕所……” “真人原来……难怪……” “你说她是……站着……蹲着……” “你……搭讪试……” “滚蛋……不想拼刺刀……” 隐隐约约的断续之言随着晚风飘过来,像南方潮湿的空气一样黏在身上。她明白旁人更多的是带着好奇,可这些不友善的话语仍慢慢的让她脚步迟滞起来。 晨间来学校的时候,看向她的目光更多是惊艳,可不到一天时间,却变成了这样。不能低头!女孩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想要前进,就只有不停的走下去,无论每迈出一步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终归一点点的靠近着自己多年的梦。 坚定的步伐终于让路人们投射过来的眼神有了些许改观。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自信的女孩,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很多事是没办法选择的”。许言的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她相信,只要自己这样走下去,一定能找到美丽的结局,正如越来越近的校门。 然而,有些操丹的东西总会朝着更坏的方向行驶。 “二刈子!” 满是恶意的称谓从身后响起,她踉跄几步,却很快又镇定下来。女孩继续迈步前行,不打算停下来。 “二刈子许言!喊你呢!” 指名道姓的污蔑终于扯住了她的脚步。女孩深呼吸几次转过了身,看清了不远处的两张面孔。却是见证过那个冷夜之事的另外两个男生。没记错的话,正是他们被密友唤来,将她送到了酒店。 他们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当年两人本是追求魏歆赟的对手,不成想心中的女神却投入了眼前之人的怀抱。嫉恨早已结在心底,更不用说不久前这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她主动献身。今天这孙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有脸告诉大伙他是个女的。虽说偷拍了视频发在校园网,可一天都没热过去就被后台删除了,甚至还收到了校方的严厉批评。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两人本打算找她算账,谁知道这个二刈子居然躲进了女生宿舍。他们守了一天,这才算是堵到了人,愤恨之心愈甚。 “跟我们走。” 两张年轻的面庞扭曲的不成人形,嫉恨之言在他们牙缝里挤出来。过往之事浮上女孩的脑海,她知道自己跟着他们会挨揍,可脚却不由自主的迈了出去。或许,自此之后心底对密友的愧疚便能消散了吧。 三人快步走着,拐了几个弯便进了僻静处。 女孩平静的看着狰狞得不似人形的两张脸,心里默默想着,爱人几天之后才能回来,希望不要被他发现自己受过伤。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双眸,她静静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拳打脚踢。 这幅闭目等待的恬静模样若是落在任何人眼中都会引起怜意,而这两张扭曲的面孔却正在脱离人的范畴。其中一只迈了一步,正打算挥拳相向却被另一只拉住了。它们的声音聒噪而令人生厌,又在对话中添上了肮脏。 “你拉我做什么?” “你下得去手?” “屁话,别看这孙子长特么这鸟样,别忘了他可是站着撒尿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过?” “你特么到底什么意思?要怂了就抓紧滚蛋!” “别急,揍他一顿算是便宜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看他这幅女人德性,你说要是咱们剥了他再拍些有趣的照片发网上怎么样?说不定……” 吞咽口水的恶心声音在这无人之处响起,女孩惊得双目圆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两张称之为“同学”的面孔竟打算这么做。女孩想迈开腿大步逃离,更想上前撕打,可恐惧却如坚冰一般冻住了她的双脚,让颤栗的身子半分也无法动弹。 “乖乖站好了,别逼我们扇……” “铃铃铃……” 及时响起的手机铃声不但打断了它们散发着臭气的威胁,还像阳光一般铺洒下来,融化了困住双腿的桎梏。女孩虽然仍惧得张不开口,但却有了转身逃跑的力量。她拼命跑着,从仿佛传递关切的电话里汲取温暖,可脚步声和两个扭曲的黑影已逐渐逼近。灯光映衬的光明就在不远处,但一只肮脏的兽爪却已经触到了发丝。 黑暗吞噬而来,女孩仿佛掉进了一口深井,井口的亮点渐渐远去,她却越沉越深。 “李显!!!” 第一百九十五章 灵犀与执着 2017年5月2日上午九点刚过。 半个月的时间,州古所有员工都感受到了自打李显上任之后,分公司正新月异的变化着,自然不只是食堂变得可口的饭菜。 “渠道方面,四月中旬开始执行的摸查工作,截止今日共计完成全县六成覆盖,预计本周可以全部实施完毕。下一步,即将启动经销商星级划分,此项工作……” 会议室里,正在召开李显规定的周例会,分公司各部门领导都要向所有同事汇报工作开展情况。此刻,赵刚正在阐述着自己所分管的内容。虽然他还未对代局长彻底心服,但至少不再像以往一样打太极了。 八点到现在,各负责人都已经汇报了自己分管的那一块,就连贾柔也不例外,赵刚是最后一位。简洁的介绍告终,众人都在等着那位代局长的点评和指导,谁知道一向很快就会给出建设性意见的李显好半天都没回应。赵刚定睛看去,发现他正皱着眉头出神:“李局,渠道这边有什么不合适的吗?”这人的却是沉默让他以为自己的工作出了岔子。 “没有,除了继续推进分级工作,对于经营水平较低的分销商还需要配合开展帮扶指导……”李显顿了一下才开始说话,虽然一如既往的切中要害,但他片刻的恍惚还是引起了贾柔的注意。 会后,贾柔跟着李显进了办公室。他只是自顾自的坐下,盯着手机皱眉愣神,甚至没有发现屋里多了个人:“哥,出什么事了?” 面前的男人抬起头,好一会才有了笑容:“没事。” 高跟鞋响了两声之后,贾柔就居高临下的站在了他面前:“蒙谁呢?你这别人欠了五百万的脸色还说没事?” 男人的笑容带上了无奈:“真没事,就是赵局长开始发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心慌。”贾柔一听,忙蹲下来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多长时间了?心慌可小瞧不得。” 姑娘眼中的担忧李显看得真切,他回忆一下就有了答案:“具体记不得了,过年前后开始的吧。” 她眼中的担忧更甚,可却起身说着调侃的话:“这周回去抓紧检查一下,要记得你可是大叔了,有个好歹让我家许言咋办?” 李显有些气恼的盯过去:“怎么?我很显老?” 姑娘赶忙摇头,大眼睛里全是戏谑:“不会不会,看起来还不到五十。” 李显苦笑出声,闲话几句之后发现这姑娘还赖在椅子上不走,只得拿出局长的架子打发她抓紧去干活。等贾柔出了办公室,他拿出手机给恋人发了条信息,等了半天也没有收到回应,好了不少的心慌感又浮了上来。 舍得茶楼。百无聊赖的江春宁眼前一亮,颠颠的就奔向了刚进门的沈继平:“大叔,你来啦?”她瞅瞅他的身后,不由撇了撇嘴:“姐又请假了?” 沈继平看着这丫头有些心虚,前两天许言已经告诉了他,五一前演的那处戏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江春宁依旧对自己没有死心。见她被那个再次请假的人暂时牵住心神他哪还不晓得抓住机会:“是啊,她又双叒叕请假了。你先别瞪我,小言这次是因为学校有事必须得去一趟。小宁子你先兼上她的活,完了我让她请你吃饭。”说罢就一溜烟的跑了。 江春宁先是气恼一阵,忽地又笑了起来。大叔躲着自己不正好说明了他心虚了吗?那天的事情就大方的原谅他好了。她自个乐了一阵,等琢磨明白他透露的信息,忙拿出手机开始给一个人发信息。 顶着两个咸鸭蛋做的眼睛,q版超人在发送了一串表情等到回应后这才说起了正题:“呆鹅,你得请我吃饭。” “凭什么??不请!”橡胶人的回应除了这句,还伴着问号脸。 超人用一个坏坏的笑吊起了胃口:“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啊。” 对面满是不屑,甚至拿起一个酒瓶做威胁状:“看到这是啥了吗?” 超人干巴巴的回了一句,甚至没带表情包:“算了,本来还有些姐的事跟你说呢……” 顿了好半天,橡胶人一酒瓶就砸在了自个头上,这还不算完,铺天盖地的跪地求饶扑了过来:“我错了,真错了,说吧,想吃啥?” 报完菜名,超人这才嘚瑟的给出了答案:“姐今天去学校了。”此话一出两人的聊天速度都加快不少。 “哦哦哦,她不是快毕业了吗?今天去学校干嘛?” “不晓得。” “那她几点放学?” “不知道。” “那我啥时候过去合适?” “看你问的,我就是递个消息,你脑壳里是空的?自己拿主意去。” “行……行吧……” 宋明睿结束聊天就拉着死党以采素材为借口奔出了单位,刚出大门,就被拖行半天的人拽了个趔趄。 齐亮观察一阵满面春光的好友了然的开了口:“又要开始追女大作战了?”眼前之人乖巧的点头,他不由得更加发愁起来:“人都有男朋友了,你还费这个劲干嘛?” 宋明睿这事倒是没瞒着死党:“你懂什么?我有感觉,我跟她是命中注定!虽然她暂时有男友,但最后一定会跟我走到一起的。”见死党还待再劝,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算了,得空再跟你细说。”说着就拦了辆车扬长而去。 “你倒是跟我说说去哪采素材啊!” 宋明睿顾不得风中凌乱的好友,一上车就开始制定计划。虽说鼻子下面长着嘴,可万一到了学校以后两人走岔了咋办?干脆等在校门口好了,甭管她什么时候结束,总得出学校不是? 一旦有了计划,他总是能执行到位。宋明睿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五点多。中间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联系那个女孩,可本着给她惊喜的执念竟生生忍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在州古的李显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午饭之后,他终于收到了恋人的回复。 “我在和姐妹们聊天。不要担心。” 就这短短的几个字,便让他平复了心绪。毕业在即,想来她和小姐妹们有不少话要聊。可在贾柔的呼唤下正准备去吃晚饭时,潜藏起来的心慌猛地化作了心悸袭了上来。 男人捂着胸口靠在墙上,把贾柔吓了一挑:“心口又难受了?” 彷如一道闪电出现在脑海,李显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他仔细回想了下几次心悸时发生的事,沉着的脸色瞬间就攀上了焦虑。 “我要回肃州一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声的配合 望眼欲穿的宋明睿正在肃州大学校门口活动着站到麻木的身体。他双手叉腰一圈圈的晃着,像个晨练的老头。低头看看时间,马上就到七点了,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女孩早已走了,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再等一等。 空荡荡的胃部直冒酸水,他有些纳闷,和女孩短暂相处的几次,要么顾不上吃饭,要么就是暴饮暴食,倒是挺有意思的。宋明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眼,不往随着天气渐热,穿着越发清凉的大学女生们身上瞟。可这个时间点,鱼贯出入的姑娘们是这么的多,难免一两个靓丽的身影牵扯住目光。每当出现这样的状况,他就赶忙点出女孩的照片看两眼,就像念了一遍静心咒。名为专情的高尚情操从心底冉冉升起,甚至感动到了他自己。 逗比的世界常人难懂。 忽然一个青春美丽的身姿印入眼帘,虽然不是等待中的女孩,可依旧让宋明睿看直了眼睛。明明才进五月,这姑娘就穿上了短裤,两条白生生的大长腿上不知粘住了多少目光。他赶忙拿出手机再念一遍“静心咒”,刚点开,余光中就出现了一抹身影。 短发、t恤、背带裤,这身影虽然没有大长腿勾人,可她抬头挺胸的自信步伐和微微勾起的嘴角依然展示着一种宁谧干净的美。虽然距离颇远,可宋明睿所有的神志都被女孩吸了过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在激动到难以自已的他心中反复回响。女孩正朝自己走来,宋明睿忽然觉得要是自己手里能捧束花就完美了。当他琢磨着要不要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补上这个缺憾,却发现远处的女孩的步伐踉跄了一下。他有些担心她会摔倒,看到她继续迈步这才放下了心。 她身后有两个男生,似乎叫住了女孩。宋明睿的眼睛一向很好,他分明看到女孩的笑容在站定之后就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痛,受伤了的那种疼痛。 她转过了身,面对着来人。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女孩一点点迈过去。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三个人竟快步离去。宋明睿一着急,正要追上去,却被路人的话扯住了步伐。 “嘿,前面不就是油画系那个人妖吗?我跟你说啊,别看他长得跟女人似的,家伙掏出来说不定比你还……” 一个满脸痘疱的男生正跟身边的同伴炫耀着自己的见闻。回头就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怒视过来,男生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言,还好那个怒目而视的人很快就离开了。希望他下次说出秽言之前会多分考量。 宋明睿本来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那个没刷牙的男生,可稍缓了一步,快步离去的三人就成了小点。他大步追过去,心里难免担上了心思。看来心中的完美女孩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毕竟她是一名跨性别。 要是他全力追赶,说不定能追得上那三人。女孩转身前的痛苦表情犹在眼前,那两个喊住他的人肯定不会是她的朋友。可这么一耽搁,再加上目标七拐八拐,几步之后宋明睿就跟丢了。 “刘姐,许言回来了吗?” 开门声响起,正在陪许蓉看电视的刘婶紧接着就听到了这句急切的询问。她惊诧的望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男人:“李老弟,今天咋回来了?” 他的额头见汗,正装的扣子解开大半,似是为了解放剧烈起伏的胸膛。男人不顾刘婶的问询,扫视了一圈家里又急急问出声:“她还没回来?” 刘婶见他着急,赶忙告知了许言的去向:“你别急。小言跟我说了,她今天要跟学校里的小姐妹多聊聊。放心吧。” 李显松了口气,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只要面对他的恋人,总像个青涩的呆小伙一样。不但在赶回来的路上依约没有碰手机,还在刘婶的一句话中放松下来。他摸摸胸口,那种迫使他回来的心悸此刻已经退去。 “吃饭了没?” 刘婶带着笑意的问题飘过来,让李显有些赧然,总不能说因为今天老是心慌就手忙脚乱的赶回了肃州。他闭眼体味一下,那种萦绕了一天,又在晚间变得更加猛烈的心慌果然已经悄然离去。他睁开双眼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没。” 然而却没有人告诉他,心悸退去的那一刻正与宋明睿看到许言是同一时间。 刘婶失笑,看着这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起了身:“我这就给你去做,想吃什么?” “随便弄点,麻烦刘姐了。”男人一脸的疲倦,今天倒没有抢着干家务。刘婶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今天早晨许言告知的家庭新成员,便随意问了句:“小贾没一起回来?”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没,我就是想回来看看许言,明早还得赶回去,所以没带她。” 刘婶暗自点头,本来她对家里住进来一个女孩子有些芥蒂,现在见男人说得坦然也就放下了心思。这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她可是很看好的:“那行,我给你下点面。刚才顺手擀了几……”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脸色猛的一变,大颗的汗瞬间就布满了他的额头。 李显正笑着听刘婶说话,那种心悸又毫无预兆的袭了上来,而且这一次,竟然如此汹涌猛烈,胸口都开始发痛。不安的感觉强烈到无以复加,他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不顾刘婶的询问大步朝门口走去。此刻,他只想听到恋人的声音,见到她的人。 宋明睿无头苍蝇一样,在跟丢三人的地方乱转。他心中自责不已,怎么就因为不相干的人搞成了这样。女孩的表情一遍遍浮上心头,担忧和慌张加在一起,让本就心思简单的他没有想到拨打女孩的电话。 正当他焦急的时候,一首舒缓而又温馨的曲子隐隐约约的飘了过来。宋明睿凝神听去,这个在他心里带着醋味的声音此刻却没有让他撇嘴,反而在他心里升起了欣喜。几个拐弯之后,这首曲子越发明晰。他大步跑着,嘴角刚挂起的笑容却在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唤中僵在脸上。 “李显!!!” 宋明睿脚步一顿,心里的酸味差点让他失去动力。近在耳边的舒缓音乐消去了醋意,刚停下的步伐再次迈开,可刚过转角,一副让他牙呲欲裂的画面就印入了眼帘。 “放开你们的脏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砝码 许言不敢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无论如何坚强,她终归是个女孩。她多希望爱人能像故事里的英雄那样,撕开空间的阻隔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她嘶声唤出了他的名字,然而她知道,这只是美好的幻想。 一双爪子扯住了头发,另外一双开始拽她的衣服。女孩觉得自己正渐渐朝井底的最深处沉下去,那里一片黑暗,见不到半点光明。 “放开你们的脏手!” 一声大喝撑开了井口,刺眼的亮光将女孩拉回了现实。朦胧的视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冲了过来,一脚就踹飞了一双兽爪。氤氲叠加而上,成了一块水晶,让目光变得清晰。 透过这块晶莹剔透,身影渐渐分明,原来是那个傻乎乎的背后灵。水晶渐渐融化,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再次迷蒙的双眼中,他发红的眸子印出来,像一头紧盯猎物的豹子,随时都会扑向对面两只惊住的人渣。 所谓人渣,只能像食腐的鬣狗一般扑向比它们弱小虚弱的目标,而遇到比之强大的总会懦夫般瑟缩起来。正如眼前的这两只,它们对视一眼转身便逃,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 许言伸出手背抹了把眼睛,见背后灵打算追过去,忙扯住了他的衣角:“不用追了,我认得他们。” 宋明睿愤恨的转过身,被她的懦弱气得半死:“认得又怎么样?他们就白欺负你了?”他看着女孩乱糟糟的头发,断了一边的背带裤,被撕烂的领口,心中的火怎么都消不下去:“你看看你!我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就不姓……” “谢谢。” 话未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色堵了回去。女孩柔声开了口,尽管她的模样糟糕,可清澈双眸中带着的温柔笑意却在他身上释了定身术。女孩的柔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我没有……放过他们……会……报告学校……” 经历过这么多事,许言已经开始学会将自己的温暖有选择的付出。她见背后灵发呆,便拿出了手机。可正准备给指导员说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了来自爱人的多个未接和信息。牙齿刚碰到下唇又放弃了动作,她闭目压下冲动,拨通了指导员的电话。 一通电话打完,许言回头看看。那个傻乎乎的背后灵仍呆在原地,让她不由有了笑意:“发什么呆呢?” 嫣然的笑解冻了愣愣出神的宋明睿,盯着衣冠不整的女孩看了半天,就算脸皮再厚也得红了脸,更何况女孩已经意识到自己看着什么,她的柔荑已经掩住了半露的肩。他红着脸赶忙转过了头:“没发呆!就随便看看。” 女孩笑出了声:“你……”只吐露了一个字,一首舒缓而又温馨的曲子忽然从她手中响了起来。宋明睿撇了撇嘴,刚才怎么就觉得这歌挺好听来着?错觉!一定是错觉! 歉意的目光从女孩眼中投过来,但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我还在学校。” “抱歉,跟姐妹们聊的忘了时间。” “没事,可能是感冒了吧。” “真没事。” “没事个屁!”宋明睿越听越火,这还叫没事那咋样才算有事,他一把抢过了电话就嚷嚷起来:“李显你咋当男朋友的?要是我晚来一步她就让人侵犯了!” “你还我!”女孩伸手想抢回来,宋明睿正在火头上,哪里会让她如愿,长臂一伸就把她推在了够不着的地方。 “宋明睿?” 电话那头一个难听的声音问过来,宋明睿挡开女孩,皱着眉有了回应:“废话,除了我还能有谁?要指望你来救人黄花菜都凉了!” 难听的声音沉默片刻才有了回应:“到底怎么回事?” “不许乱说。”女孩似是听到了这句,挣扎着抢电话的手动的越来越厉害。本来抵住她肩膀的手有些不够用,宋明睿烦躁的向上移动一把从脑门上推实了她:“别闹,说正事呢!”说着就将自己的所见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每说一句,自然少不了加上埋怨。 许言伸着胳膊跳着脚,可怎么都够不着自己的手机,本来不打算让爱人担心的想法这下算是毁于一旦了。 “行,我知道了。”背后灵语速颇快,几句就添油加醋的说了经过,也不知爱人说了什么,这人竟然自顾自的挂了电话。他乐呵呵的递回来手机,可手伸了一半却定在了半空。 许言奇怪的看着又陷入呆滞的背后灵,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她像触电一样退了一大步,猛地用手护住了胸口。服了一个月的药,飞机场好不容易有了点起伏,没想到却让这人看了去。 尴尬的气氛弥散开来。宋明睿回过神心虚的摸摸鼻子,生怕自己丢人,所幸没像漫画电影中那样流鼻血。他上前一步想解释,却见女孩不由自主的退了下。他干笑两声,打算脱下自己的衣服帮她遮羞。 “你干嘛?!” 没想到刚有动作女孩就呼喝出声,他苦笑着看过去,眼前之人的眸中果然有了警惕:“你这衣服穿不了,我的脱给你。”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上身就穿了这一件。 见背后灵又打算脱衣服,许言忙制止了他:“不用,你就穿了一件,等会出去怎么见人?”见对面浮上了感动的表情,她赶忙扭过头去。 尴尬的气氛在沉默中愈甚,好半晌许言才打破了现状:“咱们走吧。” “哦。”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在路灯的映衬下,一对男女就这样漫步朝校外走去。他们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可被拉长的影子却叠在了一起。 “你在学校挺辛苦吧?” “……怎么这么问?” “我今天其实来的挺早,一直呆在校门口来着。要不也没办法及时出现。” “……” “刚才我听见有人说了些难听的……” “谢谢你!” “放心吧,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女孩,甭管别人怎么说。” “……” “我可没挟恩图报的意思啊,你别多想。” 女孩软软的青丝在微风的协助下微微摇晃,之前那个嫣然的笑脸又出现在她的面庞:“傻乎乎的,我怎么会多想。我是真的谢谢你。”她柔柔的话语伴着俏脸,让宋明睿一时痴了,他感觉的到,自己在女孩心里重了一分。 对女孩的倾慕徘徊在胸腔,要是不吐露出来能憋死他。可正当他打算重申一遍“喜欢”的时候,一个身影却忽然挡住了女孩。身影的主人给他的爱慕之人披上了件衣服,这才转身对自己笑笑,这笑容明明挺耐看,可在宋明睿的眼里却格外令人生厌。 “宋明睿,今天多谢你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李显吃醋了 一团柔和的阴影遮住了许言的眼眸。紧接着,安心感就伴着一件薄衫罩住了她。 “你怎么回来了?” 惊喜之感在心头升起,将对背后灵的感动压了下去,虽然迟了一步,但他还是来了。爱人的笑容依旧温暖,可他只是回头冲自己笑笑又很快转了回去,并没有回应。许言看着眼前大眼瞪小眼的两个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气氛诡异。 两人互相瞪了一阵,背后灵就不屑的笑出了声:“甭客气,毕竟你工作忙嘛,这点小事有我就够了。”他对爱人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想来刚在在电话中便已知晓了。 依着她对爱人的了解,他对这种挑衅的话最多一笑了之,不成想今天的爱人却出乎了许言的预料:“不管再忙,保护她也是我的责任,今天多亏了你,谢谢你帮了我女朋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句话里把“我女朋友”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背后灵想都不想就出言反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你千万别客气,要是你顾不过来我完全可以代劳。”许言眨巴下眼睛有些惊奇,这人还是那个傻乎乎的背后灵吗?怎么还学会话里有话了?再说了,干嘛故意加重“喜欢的人”这几个字的语气? 爱人明显的抖了一下,一向拥有语言魅力的他居然只能干巴巴的回应:“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许言偷偷看去,他竟然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警惕的朝对面望过去。 明明是令人头疼的场景,不知怎地,她心底居然有一丝丝小小的窃喜。许言左右看看,三人现下的位置已经离校门颇近,虽然已经过了学生们出入的高峰,可他们依然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同于和背后灵相处时的坦荡,毕竟爱人还不知晓自己那已经算不得秘密的秘密,她只得出声打断针锋相对的两个男人:“肚子饿了,要不?咱们先去吃饭?” 然后你俩再接着拌嘴,这样的他可不多见,我还没看够呢。这后半句当然只敢在心里想想,许言眼含期盼,甚至揉了揉肚子以证明自己没有乱说。爱人马上软了下来,他的眼中很快就有了歉意和责怪:“怎么这么晚还没吃?” “废话!这不是饭点上出事了吗?!你可长点心吧!”大总管曾经训斥他的话倒是被活学活用了,许言有些气恼的看过去,和爱人之间的美好气氛就这么被生生打断了。 爱人沉默一阵,再开口时又带上了那种不失礼貌的微笑:“说的是,想吃什么?今天怎么都得给我个表达谢意的机会。” “不用!我帮她又不是为了你,不用你还人情!”背后灵的拒绝倒是没有出乎意料:“许言,下回我再找你,先走了。”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感激却又升了起来,让许言有些不落忍。 她看着背后灵已经出了校门,想说些挽留的话却只发出了一声轻叹。哪知刚一发声,就见爱人大步追上去拉住了他:“宋明睿!给个机会吧。” “不要!祖宗说了,不能食嗟来之食!”爱人听到背后灵的再次拒绝,身子竟僵了一下,可依然没有松手。他回头看过来,留下一抹笑才再次开口:“你是不是怕我?” 这抹笑,让许言嘴角勾起,心跳加快,爱人永远是懂自己的。之前已经知道背后灵没有吃饭,要是真让他这么走了欠的人情就更多了。背后灵果然上当:“怕个屁!走着,不就吃顿饭吗?不信吃不穷你!” 车里一片寂静,那话怎么说来着,就怕气氛突然安静?许言有一出没一出的想着。她朝后视镜看看,背后灵人如其名,他饱含醋意的幽幽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爱人背后,配上车里的昏暗,还真让他弄出一丝鬼片的味道。他发现自己在观察,忙换了表情呲起牙送上一个讨好的笑。 “咳。咳。” 驾驶位响起咳嗽声,爱人收回了目光,脸色黑黑的。许言有些好笑,虽然往常他也会说吃醋之类的话,可真的用这幅样子表现出来还是第一回见。 还在使劲憋笑,背后灵却直接笑出了声:“咋地?上岁数了?身子这么虚?你哪一年的?这就未老先衰了?” 许言想出言喝止,又怕自己说错了话暴露了信息。她有些担忧的看过去,爱人果然黑了脸。他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管我哪一年的,叫哥就对了。” “嘿,小白脸你占我便宜是吧?!”背后灵的怒意让许言不知该以头抢地还是暗自偷乐,爱人是长的显小。本以为这称呼会让爱人生气,不成想他反倒乐了起来:“也不照照镜子,到底谁脸白?”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密友的评价,背后灵居然哑口无言,爱人总算是扳回一城。 有这两个男人在,饭桌上依旧热闹。 背后灵真没打算给爱人省钱,净选贵的点,还要了远超三人饭量的食物。许言想制止他的浪费,可转念想到他刚救了自己只能为难的看看爱人。而得到的反馈,自然是一个“没关系”的笑容。 这两人似乎别上了劲,饭菜一上桌就比赛似的往许言碗里夹菜。感激归感激,却也不好让背后灵误会,她道声谢就阻止了来自他那边的殷勤,低头享用起爱人的体贴。抬眼偷瞄,这边的爱人果然正笑眯眯的看过来。而那边的背后灵却咂吧着牙花子表达不满。 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劲,吃了一阵三人都慢了下来。许言发愁的看着一桌的菜,默默算着打包回去以后自己能吃几顿。到底还是爱人了解自己,还没算出个结果就见他突然加快了速度,将往日斯文的吃饭方式抛到了九霄云外。 虽然背后灵没搞清楚状况,可他一见爱人加速也跟着凑起了热闹。在许言惊悚的目光中,两个别上劲的男人风卷残云般席卷了一桌饭菜,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嗝儿。” “嗝儿!” 爱人的饱嗝低沉斯文,背后灵的响亮粗暴。许言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使劲掐腿怕自己笑出声。她伸手摸摸爱人的肚子,见还在接受范围内,这才放下心。可一转头却见背后灵腆着脸直把肚皮往这边凑。 这下算是触了爱人的底线,他霸道的将许言揽在怀里,说出的话却依旧平和:“吃饱了吗?不够再点。” 晚餐结束,背后灵拒绝了爱人的相送,自顾自的打车离去。这一场奇怪的斗争这才算是告了终。 回家的路上,爱人沉默不语。许言只当他是被自己看到了吃醋的糗样有些赧然,却没有感应到他的真实想法,灵犀再神依然无法全知全能。 爱人明天还要早起赶回州古,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两人聊了几句就睡下了,直到睡觉前,许言还在回忆他今天傻乎乎的样子,跟那个背后灵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进入梦乡,甜甜的笑意还挂在她脸上。 虽然被爱人和背后灵的“互动”暂时遮掩下去,可今天发生的事仍在女孩心里留下了阴影。一阵冷意袭来,便让她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伸手摸去,那个往日里总拥着自己传递温暖的人竟然不在。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一些奇怪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隐隐约约的飘荡着。这一刻,女孩才了悟了爱人的心。 她放轻脚步从床上下来。卧室的门开着,穿过去就是客厅。皎洁的月光勾勒出坐在沙发上的身影,相识以来从未听到过的奇怪声音,正是从这个黑白描边的颤抖双肩上发出。 再轻的脚步,也在这个宁谧的夜晚传出老远。那个身影顿了一下,奇怪的声音就此打住。女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在身边靠在他的肩上。爱人的身体依旧颤栗,伴着的,还有喃喃低语。她被猛然拥入了怀,这个怀抱是如此用力,竟挤得水份大股大股的从眼眶涌出。柔和的月光铺在他们身上,为相拥的一对恋人披上了结白的纱。 “对不起……如果晚了一步……我不敢想……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回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体谅 昨晚发生的那一幕就像一场梦,相恋的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只是在许言的心里,爱人如雕像般坚强的形象融成了颜料,颜料又凝成了一本书,书里面记载着她。 温暖的怀抱将心中的阴影融化得一干二净,许言睡的很香甜。可第二天,还操心爱人工作的她还是一大早就努力抬起了重重的眼皮。惺忪中,明明有一对黑宝石反射着窗外刚升起的晨曦。而等她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却只有爱人紧闭双目,似乎沉睡的脸庞。 浅笑挂起来,许言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忍不住伸出手在爱人的鼻梁轻捏一下。刚想点破他,磁性的男声就响了起来:“我睡着了。”说罢还证明似的打起了鼾,只是拥住她的双臂又紧了一分。 “别闹,你还要去上班呢。”她对爱人的怀抱也是贪恋万分,却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耽误了工作。谁知道微颤的睫毛非但没有拉起眼皮的迹象,鼾声却更加响亮了。笑意更浓,许言伸手捧住他的脸送上了自己的唇,不信他这样还能装下去。 鼾声立止,回应热烈。唇方一分,他果然委屈的吧嗒下嘴低头再次寻觅“早点”,许言往后仰了仰没有让爱人得逞:“乖,该起来了。” “不。” 似是而非的拒绝传来,紧接着爱人就用高了八度的鼾声开始模仿起脊索动物门、哺乳纲、偶蹄目中名为猪的动物叫声。许言失笑出声,心里暖洋洋的。 一道灵光忽现,既然爱人舍不得离开,自己又不想他耽误工作,不是还有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么?许言轻啄下他,兴致勃勃的说出了主意:“那这样好不好?我和你一起去州古,路上还能有个人一起聊天不会犯困。” 此话一出,映射晨曦的黑宝石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那种可爱的动物叫声自然消失无踪。眷恋伴着晨曦在那对宝石般的眸子中流转,最终化成了温暖的笑意。 “好。” 许言被爱人勒令再睡半小时,他却起床出了卧室为一家三口准备早餐,也不知道等下前来的刘婶会不会为又被抢了活计而发愁。她起身看看时间,5月3日的这天刚刚开了个头,时针和分针正画着直线,刚好六点。 她舒展全身伸个懒腰,肯定不能再睡过去。爱人嘴上虽然说等下一定会来叫她,可要是自己真睡着了,那个男人肯定会在留下信息后独自离去。然而,带着爱人温度的被褥软软的,枕头也服帖的在脑后和颈下划着弧线。远处,一个名为周公的老爷爷正在发出呼唤。许言一惊,忙拒绝了老爷爷的邀请拍了拍脸颊。她苦笑不已,总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之后变得又散漫又懒惰。 许言不敢再躺着,她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拿起手机就给自己的老板拨出了电话,倒是才想起来还没请好假。跟情敌聊两句正好能驱散睡意,胡思乱想了好一会,一个无奈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小言,咱能不能不跟显子学这扰人清梦的坏毛病?” 大大的哈欠里全是恼怒,许言有些不好意思,可说出的话却全然没有客气:“瓶子,我今天还得请一天假。” “就这事值当大清早把我吵起来?你发个消息不就完了?”电话那头的回应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还不等解释一二,情敌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别的事没?没的话我睡回笼觉去了。” 许言怕他挂断,急声道:“哎,瓶子你等等。你就不问问我请假原因吗?哪有你这样当老板的?” 语气里埋怨似是让对方无言以对,那边好一会才有气无力的有了动静:“乐意说你就说吧……” 情敌的话噎住了许言,莫非抖m也是能传染的?她苦笑两声,将昨天发生的事在情敌一惊一乍的回应中交代了个底掉:“……所以李显昨天回来了,晚上又没睡好,我今天想陪他去州古,怕他路上困。” 沈继平身上似乎有一种诱人坦白的力量,一口气说完这些,心里竟然松快起来。许言看眼时间,见爱人规定的半小时不知不觉就快结束,正准备再说两句就挂断电话,谁知道情敌却说出了意料外的话:“我不建议你陪显子去州古。” “为什么?他昨晚没有休息好!路上犯困怎么……”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打断了:“遇到显子的同事让他怎么介绍你?就算乱编个身份,你猜显子会不会买账?以他的傻子气,八成会直说,再加个贾柔。啧啧啧,乐子大了去了……” 是了,爱人的体贴总是让许言忽略两人目前的处境。在旁人眼里,她还在扮演着那个令人不齿的角色。酸涩涌出来,带着不甘:“我明白,可他没有休息好,我不放心……” “嗯,我懂。这样吧,我陪……” “叩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许言慌张的挂了手机,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卧室门被爱人轻轻打开,蹑手蹑脚的动作在看到靠坐在床头的她就化作了笑意:“饭好了,去洗漱吧。” “嗯。” 餐桌上,是西昌风味的早餐。 心有所思的女孩吃的很慢。爱人吃完后给刘婶留了信息,此刻正坐在对面笑吟吟的等待,不见一丝焦急和催促。许言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生怕被看到眼里的东西。等她咽下最后一口早餐,将碗筷放在桌上,爱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开始收拾:“你先去换衣服,我马上就好。” “李显……我……不想去了……” 这句低喃只是让爱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就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完成了工作。过了一小会,坐在餐桌旁的许言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他的问询:“怎么还不去换?”带着奇特韵律的脚步声接近,爱人蹲伏在身边的面庞印入了眼帘。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她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 “你知道的,我不能陪……” 酸涩的话语被抚上脸颊的温暖手掌截断。目光中,之前那对印着晨曦的黑宝石中依旧华光流转,他毫不犹豫的“好”字犹在耳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心疼的感觉刚刚升起,就被一团软糯融化,却是让许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要不你俩亲够了我再来?” 第二百章 且徐行 坐在副驾驶的沈继平偷眼瞅瞅正在开车的李显,有些纳闷他刚才的表现。 不告而入打断那两人的甜蜜,自己保存已久的备用钥匙自然被没收了。可发小居然听了劝告,这么轻易的和自己离开就不正常了。以他那石头般的傻子性格,应该笑着拒绝这些善意才对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无论如何都算是避免了一桩麻烦。沈继平决定不再乱想,只要结果好就成。他刚一放下心思将注意力放在到车窗外的景色,冷汗就在这个还差两日就立夏的春天尾巴里趟满了全背。 “显子……你开错了吧……这……这不是上高速的路啊?”心思稍微一转,再加上窗外街景的映衬,沈继平马上就明白了发小的意图。这么一来方才他奇怪的应对就说得通了,可这不是给自个出了个大难题吗? “明知故问。” 发小的声线不带一丝波动,沈继平一个头赛两个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小言跟这个傻子一起去州古呢,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装傻:“我知道什么啊?!去州古的高速在咱们屁股后面,这点方向感我还是有的。你真开错了!” 沈继平凝神观察,果然发小的表情先是疑惑一下,就变成了坦然:“不去州古,我已经跟那边交代了。” “那咱们是去哪?”急切的询问让发小的疑惑更甚:“去肃大。”他转头看了一眼,说出了心中的判断:“你早上跑来我家,肯定是她趁我做早饭时跟你说了今天的计划你才会来劝我。依着你那热衷是非的性格,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沈继平直觉得自己跟那位哭倒长城的女性有一拼,他起先真的没打算问原因来着。转念一想,他又开始思念许言。只要她在,发小的智商总能被往下拉一截,哪里会像现在一样猴精猴精的。 依发小的性子,就算今天早上在她的陪伴下去了州古,这一趟肃大之行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所幸女孩早上坦言了昨天的种种,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不然她那个已经众人皆知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 无奈之中,沈继平苦兮兮的认下了“热衷是非”的评价:“我知道个大概,小言说昨天被同学堵了,差点挨揍。既然人没事就算了吧,同学之间闹矛盾你这家属总不好出头。” 发小没有听出话里的试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已经白到发青:“她差点被人侵犯!”他大喝出声,可听起来愤怒的声音里却带着难掩的恐惧和自责:“具体的经过我不敢问,昨天……是宋明睿救了她,也是他告诉我这些的。那个傻丫头,还想骗我说没事……” “你不能去!” 意料之中,这句反驳的话刚一出口,车子就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发小黑着脸在瞪了一阵之后打开了车锁,意思不言而喻。 沈继平自然不会顺着意思下车,他拿出电话拍了张照片,这才叹气开口:“我不是不着急不生气,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着,他就翻转手机让发小去看。那里面正有一个男人,面孔阴沉的不像话。 “上次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上高中,你打算去肃大做什么?生撕了欺负小言的人?”阻止他去肃大,除了帮女孩隐瞒秘密,沈继平更多的是怕发小失控,一向沉稳的他要是失去理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更何况要是在这个节点让他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果就只有老天晓得了。 发小阴沉的面孔下勾起了一边嘴角,这幅模样再加上说出的话,让沈继平心头一跳:“放心吧,今天只是去问问情况。”说着就打算发动车子。 沈继平赶忙伸手抓住方向盘,不顾他拧成一团的眉头拦住了他的行动。一同长大的兄弟谁还不了解谁,有些事不是发小做不到,而是洁身自好的他不去做罢了,要真让他去办那两个披着学生外皮的杂碎,不说它们结果如何,他的前途难免沾上污点:“显子,为了那种人不值当。这事让我去办,总之一定会让欺负小言的人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就是。” 见发小的表情稍一松动,沈继平便解开了两人的安全带,自顾自的下车拉开了驾驶位的门:“信我的话你就去茶楼等我,今天怎么都给你和小言一个交代。” 舍得茶楼,李显握着茶杯沉默不语。 昨天发生的事,让恐惧和自责像铁丝网一样缠在身上,一刻都摆脱不掉。他一夜都没有入眠,只是让恋人的模样印刻在一眨不眨的眼底。只要一想到她差点发生的事,李显就想不顾一切的毁灭那些伤害她的人。 包括他自己。 那个干净而善良的女孩已经是他的全部,可他非但没能保护好她,就连最基本的都没法即刻给予。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心疼的不只许言一人。她在餐桌上的表现以及那些话语,都让李显的胸口中的器官揪痛。 最深的伤害都是来自最亲密的人。第一个伤害她的人就是她的母亲,而如今,这个施加伤害的人已然变成了李显。能在人生中遇到让自己魂灵颤栗的恋人已是邀天之幸,可他已婚的身份却在无形中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到那个令人心疼的女孩。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配拥有她。或许,昨天在关键时刻出现的那个人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这个问题从昨夜起就一直盘亘在他的脑海。一句不知从哪里看过的话冒了出来,爱的最高境界是放手。 这话像真理般让人无法反驳,却让李显饱受折磨。他无法否认对秦家母女的愧疚,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应该选择放手,那个女孩不会再受到伤害,秦母也不会被逼得几近崩溃。 “啪。” 一声脆响。李显低头一看,却是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了。他展开掌心,食指和中指根部,以及靠近拇指的手掌现出三条皮肉外翻的伤口,大股大股的殷红液体正从中泊泊而出。心中的痛苦似乎一并慢慢流淌出来,竟让他的脸上有了笑意。 去特么的放手! 李显从未觉得心中如这一刻通透。他有些自嘲自己的优柔寡断,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何谈什么放手。这些懦夫般的想法,无非是昨天发生的事勾起的。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不会再有任何动摇,那个女孩,他娶定了! “办完了,杂碎一共俩。它们马上退学,档案里少不了该有……卧槽!你咋又伤了?!” 发小破门而入,看到包间里的情境就急急跑了过来。李显笑着转过头,想谢谢他给了自己想通的机会。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 “瓶子拜托了,帮我尽快找到清若。” 第二百零一章 告一段落 天色渐暗,一辆四正四方的黑色越野正奔驰在前往州古县的高速上。 车里小声循环播放着《月光曲》,沈继平趁着路况良好,转头看了看睡在副驾驶的人。也许是解开了心中的结,他睡的异常沉稳,平静和放松正写在他的脸上。有节奏的呼吸伴着流淌的音乐,让他刚毅的面庞带上了柔和的美感。只是左手的白色绷带有些刺眼。 “没事,不怎么疼。”发小的安慰似乎仍在回荡。 沈继平想不通,明明不能打麻药,眼前这位缝合伤口的傻子怎么还笑得出来。食指和中指指根各缝了两针,靠近拇指的手掌由于是“丁”字伤,足足缝了五针。 他看着反而笑着安慰自己的发小,使劲憋着气生怕猫尿随着呼吸流出来。莫非真像小白说的那样,某人有扫把星的属性?要不怎么满打满算确定恋爱关系两个月就让这傻子这么多伤?也不对,当年傻子好像为了妹妹也受过伤,只是没这么严重罢了。 爱之深伤之切? 还在胡思乱想,傻子发小那张讨好的脸就凑到了跟前:“瓶子,能不能商量个事?” 沈继平一看,却是他已经结束了治疗,死鱼眼瞪过去,想也知道他打算说什么:“不能。瞒的了一时瞒得了一辈子?” 发小被说中心事,表情怔了怔就带上了苦笑:“以后发现再说吧,她马上就要毕业答辩了,总不好在这个当口分神。”说着还示意般晃了晃手。 那上面缠着的绷带让人生不起来气:“一对傻子!”沈继平撇撇嘴做出了评价。 “多谢。” 发小一听就乐了,他伸手过来告别似的轻拥一下,跟医生道声谢转身就朝门外走去。沈继平一愣,上前两步拉住了他:“你干嘛去?” “去州古啊,你不是答应帮我瞒着许言吗?除了州古还能去……” 发小不满的解释还没说完,沈继平就打断了他:“别逞能了独臂大侠,我送你过去。” 天色已暗,宿舍里的贾柔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微信。 阴影人:“他到了没?” 小狐狸:“没,哥跟你咋说的” 阴影人:“就说今天要和瓶子办点事,晚上才去州古。” 小狐狸:“那估计事还没办完吧,要不放心你就打个电话问问呗” 阴影人:“瓶子说他睡着了……” 小狐狸:“别瞎寻思了,有沈哥在没事的” 阴影人:“好吧,他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小狐狸:“腻歪死了,他到了自然会跟你汇报” 阴影人:“柔姐,帮帮忙嘛。” 小狐狸:“你是不是不放心他?我觉得哥不是那种有机会就胡来的人” 阴影人:“乱说什么,我给他留了信息,让他早点休息,不要回消息。” 小狐狸:“切,你自个扮贴心让我当间谍?不干” 阴影人:“行吧,听说某人床头那支口红颜色很正,刚好我颜料用完了,估计能凑合一下。” 小狐狸:“姐!亲姐!我错狠了!别说他回来了,隔壁只要有丁点风吹草动我立马汇报” 阴影人:“这才乖。” 小狐狸:“对了,下次我们回肃州你记得让哥去医院检查一下” 阴影人:“他怎么了?!” 小狐狸:“昨天他心慌了好几回,然后就急匆匆的赶回肃州了,我还以为他听我的劝去医院了呢,谁知道跑去学校接你了” 阴影人:“他什么时候心慌的?” 小狐狸:“九点多吧,午饭后好像还有一次。这事你上点心,可马虎不得” 正在奇怪闺蜜为什么好久都没有回复,隔壁的动静就传进了贾柔的耳朵,她留下条“来了,我去看看”就跑出了宿舍。 沈继平跟着李显进了宿舍,四处打量发小住宿的环境:“还行,能住。”说着就用脚一勾合上了门。 “哎呦!” 哪知道这门还能发出女孩的痛呼,沈继平忙打开门,就看到了外面捂着脑门的姑娘:“没事吧?” 贾柔揉着脑袋没好气的瞪一眼他,转头就看到了笑吟吟的李显:“能没事吗?哪有你这么关门的?哥你回……你手咋了?!” 许言正愣愣盯着闺蜜发来的消息,若是贾柔不提,她或许也想不到昨天的疑惑,爱人为什么会紧接着背后灵之后出现?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事,九点多、午饭后,没记错的话第一个正是自己向全班人独白的时间,而第二个似乎是在密友宿舍被盘问的当口。 嘴巴里有甜丝丝的感觉出现,她忙压下这些小心思,偷偷在备忘里记下了陪爱人去医院检查。人就是不经念叨,许言从思绪里出来,正纳闷这么就闺蜜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手机就欢快的响了起来。 小狐狸:“哥回来了,全须全影的,放心吧” 阴影人:“谢柔姐隆恩。” 小狐狸:“少来。对了,你毕业答辩什么时候结束” 阴影人:“稍等我看看。我们油画专业到十七号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小狐狸:“那我可要恭喜你有时间安心画画了,那个工作狂要我们连加两周的班,估计十九号才能回去” 阴影人:“啊?这么久?” 小狐狸:“你啊什么,我还没叫屈呢,想我大好年华,竟然要大把大把的荒废在这个鬼地方” 阴影人:“他也是为了工作,柔姐你就体谅下吧。” 小狐狸:“早知道你们夫唱妇随,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生气了,睡觉” 阴影人:“别气别气,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狐狸:“少来,是给哥做好吃的吧” 阴影人:“都一样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小狐狸:“一样个蛋,你可别气我了,不扯了明天还早起,睡了” 阴影人:“好梦。” 同样的月色下,有人正一边窃喜又能和发小同床共枕,一边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的左手。有人躺在床上久不能寐,对闺蜜的艳羡无法言表。除了互相思念,掐着指头算日子的那两人,还有人正坐在女友的小房子里,看着手机烦躁不已。 那上面与女友的对话生份而疏离,每天除了“醒了吗?”、“吃了吗?”、“睡了吗?”之类的客套问候别无他言,而另外一个游魂般的人却在步步紧逼。柏陌扔掉手机,想要大声喊叫。可沉吟良久,他还是捡回来发了条信息。 “嫂子你别急,最近比较忙,得空我会去和李哥谈谈。” 第二百零二章 女孩的烦恼 自从和爱人分居两地,许言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周而复始的日子,每天就是上班、照顾母亲、画画、睡觉四件事不停重复着。虽说每天都少不了和他视讯传情,但对她而言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至于在大总管协助下经常“巧遇”的背后灵,自然被她忽略在生活之外。借口都用不找,这不自己正努力完成毕业设计吗?尽管两天前那一组作品已经完成了,可不得再修改完善一下?好歹要应证大学四年的学习成果。 这段时间,她常常在下班之后去看看密友,督促对方加快进度。许言明显的感觉到,自从九天前的事发生后,同学们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感官,特别是女生之间。 想来那几位新结交的闺蜜在背后使了不少力气,许是学艺术的大都思想前卫,艺术系的女生大都接受了她女孩的身份。从最初的刻意回避,到女生们开始露出真面目,短短时间,就刷新了许言的三观。 昨天一下班,许言就提着晚餐赶到了魏歆赟的宿舍。上楼的时候,相识的女生热情招呼者有之,也少不了在胳膊和腿上偷摸的手。她臊着一张红脸怒视“女流氓”,得到的回应却是一串嘿嘿的坏笑,更甚者大有进一步的动作,这个时候,祭出爱人这张法宝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倒是管管你的人呐!”许言一进门就冲眼镜女生嚷嚷,刚才的“女色狼”们几乎都是和她同专业的。 可不等她说话,密友就急吼吼的冲了过来,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就开始上上下下检查:“又被揩油了?肯定是楼上那些小浪蹄子,等着,我这就给你报仇去!” 许言伸手拽住想借机开溜的密友后脖领子,冷眼瞪了过去:“画你的画!” “我饿……”密友可怜巴巴的眼神望过来,许言别过头硬下心肠递上了晚饭:“给你煲了汤,抓紧喝了继续开工。” 这个时间点玩闹和脱线总是和各自的另一半在一起,眼镜女生乐呵呵的看完她们互动,等新闺蜜摆好了饭菜才施施然起身有了回应:“也怪不得我们专业的姑娘,谁让小花你如此诱人呢。” 立夏已过,肃州再凉爽也到了穿夏装的日子。新闺蜜不明所以的低头看看身上的长裙疑惑的看过来,似乎不晓得自己“诱人”在哪里?眼镜女生失笑出声,也就是这幅女子力十足的样子才让那帮汉子们食指大动吧。 三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餐,许言又监督了一会密友的功课,这才准备告辞离去,眼镜女生阻止了打着送她的幌子想去放风的魏歆赟:“你老实做作业,我去送她。”大家长范儿十足。 许言对这个睿智的女孩总是亲切中带着尊敬,虽然新闺蜜老喜欢说些半文不白的话,可很多时候她总觉得能看到爱人的影子。等下了楼,她就打算劝其折返:“你快回去吧,小新肯定又跑神了。” 眼镜女生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有咱们盯着,她怎么都来得及。”说着就挽住女孩朝校外走去。 这几天过来,眼镜女孩总会送自己到校门口。那两只杂碎退学的事虽然校方低调处理了,却瞒不住她们。更何况在许言的认知里,正是有眼前女孩的协助才能让结果出乎意料的好。这份细腻的关怀被装进心里,她难免再次升起“天下第一幸运儿”的念头。 两个女孩手挽手走在校园里,孟夏的晚风拂面,让她们都放开了心神。校门已然不远,许言看着笑吟吟的闺蜜,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思:“谢谢。” 闺蜜转过头,眸子里全是笑意:“什么?” 许言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恳切而真挚:“谢谢你送我。” “不碍事,总不能再让你被狼叼了去。” 她伸手过来,将女孩脸上飘进嘴角的发丝挑了出去,温柔的指尖划过唇角,让许言有了些赧然:“还有,谢谢你帮我处理那件事。我以为最多警告了事,没想到真能让它们退学。” “怎么了?” 话音刚落,许言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回头一看,却发现她正一脸疑惑的瞧过来。好半天,她才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这回,却是换许言疑惑了:“恭喜我什么?” 闺蜜笑着迈开步子,自顾自的漫步而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件事,等我去打听的时候学校那边已经出了结果,说是第二天来了个男人,自称是你的朋友,态度很是强硬。校方也想严肃处理,两两相加才有了这样的处置。看来你那位不但颇具能量,还是这般会疼人的男子,你说我该不该恭喜?” 许言看着闺蜜的背影愣在了当场,爱人的模样倏地出现在眼前。暖意涌动,这确实是他的做事风格。可这暖意尚未流遍全身,就成了慌乱。 若是他来处理了这事,自己的秘密想必已然昭示。难道正因为这样他才这么久不回肃州?许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回忆两人这几天的联系,就算他隐藏的再好,他们的那种灵犀也不该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之处。 这么一想,自然联系到那天跟着爱人一起去州古的情敌身上。冷冷的慌乱顿消,自己的生命中总有很多温暖。原来,他们说的去办事是这样的。 “是不是他还不知……” 一句模模糊糊的话唤醒了陷入沉思的许言,她迷迷糊糊的循声看去,就见到了新闺蜜担忧的面庞:“抱歉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眼镜女生忽地笑了起来:“没事,前面就是校门了,我就送到这儿吧。”语气里轻松一片。 许言点点头,正准备告别就感觉到胸口被抓了一把。羞恼立现,对着大步逃跑的人就大吼出声:“你怎么也这样?!” “什么也这样?” 眼前笑嘻嘻逃跑的身影竟变成了大总管的俏脸。许言红着脸憋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所幸她看出自己在走神,也就没有多问。 江春宁撇了眼某个包间,一脸不忿的坐在了姐姐旁边。那个包间里,某人又带了新的女孩在高声谈笑。算上五一前的,这都第三个了好吗?以前他也不是这样啊? 她朝那边噘噘嘴,示意姐姐自己的所思所想,没想到这人却心虚的看向别处摇了摇头。她伸手板正对方的脸,气鼓鼓的说出了心声。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老实跟我说,大叔他是不是故意的?” 第二百零三章 谁都不是符号 “你演的太过,春宁察觉了。” 正在和新女伴谈笑的沈继平看了眼手机,刚入口的茶水顺势就进了气管,呛的他一阵猛咳。他心虚的用余光朝开着的大门外瞟去,一双幽怨的眸子直通通的戳过来,好悬没戳瞎他的死鱼眼。 沈继平挡开了帮自己顺气的新女伴,给坐在对面搂着新欢的朋友一个隐晦的眼神,就见朋友马上笑着开了腔:“你俩刚不是说想逛街吗?你们先去逛逛,等下联系。” 欢场中人哪有死心眼,两个妙龄女郎对视一眼就翩翩而退,只是新女伴临走还不忘在沈继平脸上盖个章,顺便耳语了几句:“记得来找我。” “继平,你这到底玩的哪一出?”朋友苦笑出声,像擦地板一样使劲抹脸的沈继平正打算找个借口,就听对面的人继续说了下去:“别绕弯啊,有啥就直说,不乐意说我也不逼你。” 朋友灼灼的目光逼视过来,沈继平扶下眼镜有了笑意:“怎么看出来的?” “世上哪有傻子?这回是第三次了吧?每次让我帮你叫女孩,你就只是敷衍一下,真当我是给你介绍对象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五一期间帮了贾柔的那个。在沈继平的圈子里,算得上少数走得近的几人。 沈继平咧嘴一笑,趁机权衡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也不瞒你,小宁子看上我了,所以喽……”见朋友讶然的朝外张望,不等他说出混账话就补充道:“人可是个清白的丫头,别拿你污秽的观念往上套啊。” 朋友讪笑两声也不反驳:“让我说你什么好,用得着这么费劲吗?直接跟她说清楚不就完了?” 沈继平乐了:“呦呵,你这游戏人间的花心大萝白难得这么正经啊,你倒是教教我,如何再不伤人的情况下绝了那丫头的心思?” 这么一说顿让朋友无言以对,绝了心思倒是不难,可不伤人就难了。他苦着脸琢磨半天灵光一闪就有了主意:“简单!你往自个身上泼脏水,然后让她发……”说着说着,音量就小了下去,两人互相看看,一时都没了主意。 朋友见气氛消沉,眼睛一转就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事:“继平,打听个事。你前台那个收银叫啥名?” “什么收银?那叫财务总监!”沈继平没好气的驳一句,倏地反应过来朋友的问题,便一脸严肃的开了口:“我可警告你别打她主意,她是显子的恋人。” 朋友一愣,从记忆中寻摸一会就瞪大了眼睛:“显子?‘队长’和你上回提起过的那个?”他嘴里的“队长”却是李显车祸那天帮过忙的制服兄。见沈继平点头,他忙不迭的继续说道:“得了,那位可是狠人。甭说我了,以后我帮你盯着,谁敢打那小妞的主意我第一个neng死他!” 自打那两个妙龄女郎出了包间,大总管的目光就一瞬不瞬的目送她们走出茶楼。许言眼角直抽抽,小丫头的这幅样子让她只想以头抢地。原来刚才的话不过是自我安慰,自己何必偷空中止了情敌的计划。 许言伸手小心翼翼的戳了下大总管的肩,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才强笑着开始试探:“春宁,你吃醋了?” “我才没吃!那种妖艳的贱货大叔不可能瞧得上!”话音刚落,就让空气里充斥着酸味,许言觉得后厨近期都不用补货了。 她赔着笑脸,试图挽回自己方才的失误:“也许瓶子就喜欢这样前凸后翘的呢?”许言一横心,索性拿自己当起了陪射的靶子:“上次……瓶子就说过,嗯……咱们这种类型的肯定不行,至少……要有胸……” 结结巴巴的话让江春宁怔了怔,她先低头瞅瞅自个的搓衣板,又瞟了眼对方的飞机场,一种奇特的感情从心底升起。原来,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将眼前之人认作了姐姐啊! 她自顾自的乐一阵,忽地想起五一期间同乡传的话,黯然立刻出现在了脸上:“姐,我下个月三号就满二十了。”江春宁摆摆手阻止了要急急发言的姐姐:“我妈让我这次生日务必回家一趟。还托同乡的姐妹告诉我,她已经在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 江春宁注视着姐姐的眼睛,里面的担忧让她有了笑意:“别担心,她虽然老古董,倒不至于包办婚姻那么过份。我是家里的老幺,她也是为了我好。” 眼前的小丫头虽然笑着,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涩然的味道。许言心里难受的要命,大总管和情敌都是她的亲密之人,在明白沈继平无法回应这份感情之后,她就向他提出了那个苛刻的要求,在不让江春宁受伤的前提下绝了心思。 可如今看来,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她握住了大总管的手:“春宁,你在瓶子眼里只是个小妹妹。这种事强求不来的。”明明拼命传递着温暖,可小丫头的手依旧冰凉。 还待再劝,却被江春宁拦住了话头:“姐,我明白。今天跟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打算这个月干完就辞职了。” “为什么?!” 姐姐的惊呼没有出江春宁的预料,她就是这样一个容易陷进去的人,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好总能得到百倍的报偿。正因为这样,她也吸引着别人融进她的生活。 江春宁摇摇头,笑嘻嘻的开了口。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整天乱开脑洞的小丫头:“不为什么啊,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钱,总不能让我打一辈子工吧?回去找个帅帅的老公,盖院房子当地主婆岂不是美滋滋?” 一时间,眼前的小丫头竟让许言觉得陌生,这些活泼开朗的话语却像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她看着大总管蹦蹦跳跳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禁喝出了声:“春宁,你甘心吗?” 小丫头的身影一僵,转身看过来的,仍是一张努力笑着的俏脸。可那上面却不知何时已铺洒了水珠:“姐,我该怎么办?” 一对小姐妹相拥在大厅,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只有低啜的江春宁听清了许言在她耳畔低喃的话语:“至少说出来。就算没有结果也不要让自己后悔。你知道吗?我刚来茶楼的时候和李显分开过一段时间。那时虽然嘴上说无所谓,可心里却后悔的要死,直到……” 她们就这样说着女孩间的悄悄话,直到沈继平的朋友离开,直到下班的时刻来临。许言看着小丫头熠熠生辉的双眸有了笑意,她朝情敌所在的包间呶了呶嘴,等大总管红了脸又推了她一把。 她看着江春宁的步伐从瑟缩变得坚定,心中暗自为这个小丫头加油。生而绚烂,谁都不是一个符号。可大总管进了包间大声说出的话却让许言一个趔趄。也对,这才像她。 “大叔!你能不能当我一天的男朋友?!” 第二百零四章 大叔和小丫头其一 沈继平,男,1981年生人,属鸡。现年……嗯……现年二十四岁。 2017年5月12日刚过六点,他就洗好澡站在落地镜前认真的拾掇自己。像他这种爱睡懒觉的人,能在天色尚暗之时就爬起了床,除了十三道闹钟的功劳,自然少不了特殊日期的加成。 今天,是和小女友约会的大日子。 昨天在某女性朋友的协助下,他特意去做了造型。不但将之前像鸡窝头的碎发换成了锡纸烫,还从头到脚都仔细的打理了一遍。于是乎,那个散漫的沈继平彻底变成了镜子中的奶油小生。那位女性朋友宣称,这幅模样才配得上他的小女友。 女友为何要带个“小”字,除了形容她的身材,当然指得是她的年龄。小女友唤作江春宁,出生于1997年,还差大半个月才满二十岁,他要比她大……四岁! 沈继平端详着镜中的人,年少、多金、未婚,除了死鱼眼有些出戏之外,倒是颇为符合女孩们梦寐以求的择偶对象。小丫头本是他店里的员工一枚,一串阴差阳错的巧合两人才成了今日的男女朋友。 他翻腕看看时间,昨天预定的花差不多该到了。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等待,生怕给新置办的战袍上添些褶皱。今天的计划如下,接她、吃早饭、逛商场、吃午饭、去游乐场、看电影、吃晚饭…… 说起来沈继平也没怎么正经谈过恋爱,也怪不得他想不出什么令人难忘的惊喜约会。 门铃打破晨间的宁静,他赶忙起身走向门口,可几步之后又退回到镜前,细细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人这才迈开腿出门而去。 车库里,沈继平又犯了难。虽然小丫头相识至今从未表现出物质的一面,可谁还没点虚荣心了?他犹豫要不要开着那辆许久未动用的跑车去接她,可又怕这浮夸的样子惹得那个小女友不高兴,要知道,她凶起来可是蛮吓人的。 纠结再三,他还是一咬牙揭开了车衣,开着这辆烧包的宝石蓝跑车绕了几个弯之后就到了小女友楼下。 她住在市里的老城区,跟同乡的两个姐妹合租一处。相处的几年中,沈继平时常会在夜色深沉之后送小女友回家,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体贴才让那个小丫头对自己动了心?他不得而知。可今日不同以往,他平日里的淡定早已藏匿无踪,心绪起伏的厉害。 在车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他这才一鼓作气冲到了小女友门口。敲还是不敲?这是个问题。用多大力度敲?这又是一个问题。沈继平就这样愣在了当场,直到房门有感应似的自动打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却是小女友的同乡之一。她看到门口杵着的男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样貌这才笑嘻嘻的转头大声呼唤:“春宁,你男朋友来了!”说罢就忘了今天是工作日似的侧身让开了门,一脸好奇的杵在门口,紧盯住进屋后僵着身子站在客厅的沈继平。 “大叔稍等一下啊,我马上就好。” 小女友透着紧张的声音传过来,他立马就皱着眉低头咂摸起这个称谓。不大一会,她住的那间屋里就有脚步声传进了耳朵。沈继平一边吐槽一边抬起了头:“咱能不这么叫吗?显得我有多老似……” 话未说完,一个娇俏的女孩就印入了眼帘。她与平日里截然不同。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发型换成了空气刘海丸子头,配上类似jk制服的夏季裙装和过膝长袜,一股雨后青草的气息就这样弥漫在房间里。 她背着双手从后面扯住衣服下摆,努力凸显着属于她的曼妙身姿。这幅样子让沈继平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小女友脸色微红,垂着脑袋不敢对视过来。过了片刻才带着些颤音问询出声:“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谁敢说不好看我跟他急!”急匆匆的回应不由自主的就从沈继平嘴里秃噜出来。他偷眼瞅瞅自个的装扮,暗自松了口气。幸亏昨天改造了一番,按自己以往的装扮,要是有人觉得他是领着女儿出去游玩乐子可就大了。 小女友听到他急切的话似是松了口气,垂着的脑袋一点点抬了起来,看清眼前人的样子竟也呆住了。她闪动的大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弯波光粼粼的月河,直看得沈继平成了煮熟的大虾。 “你俩不是要去约会吗?”两人正在对视出神,门口那位看热闹的却忍不住打破了此刻的宁谧。 沈继平清清嗓子,似是要遮掩心中燥起来的赧意。自进门就藏在背后的手终于伸在了小女友面前,一大捧粉色玫瑰上的水珠正倒影出这一对恋人。男人脸上的红色还在,别过头去不敢看对方。可他正斜着眼珠子偷看女孩,让人忍俊不禁。 一大团粉色和小丫头相得益彰,更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做的沈继平艰难的扭正了头:“喜欢吗?”任谁都能听出他的紧张。 “嗯。”小女友抛了往日的毛躁,温顺的不像话。 “那咱们出发吧。”沈继平机械的转身,当先出了门。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生怕小女友跟丢似的。 他看到她的小姐妹正偷偷给小女友加油,也看到她时不时抬眼偷瞄的眸子。他们的目光总是一触即分,却又马上开启下一个轮回,仿佛乐此不疲。 走走停停,不长的楼梯愣是让这对情侣走出了漫步山间的感觉。沈继平忽然觉得就这么走一天似乎也不错,可车就在眼前,约会计划还得执行不是。 小女友见他停下步子,好奇的走了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有些后悔开了这么烧包的车,跟小丫头清纯的气质一点都不搭。开弓没有回头箭,沈继平大步上前走到车旁,对着小女友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的?” 她如是询问,他臊着红脸闭目点了点头。 “以前怎么不见你开?” 这辆招摇的破车似乎反而让小丫头放松下来,这倒是起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沈继平不敢睁眼,沉吟一下摇了摇头,像个等待判决的小偷。要是地上有个缝,估计他能钻进去。 “你不帮我开门吗?剧里的男主角可都绅士的很。” “自个开!” “哦。” 快被自己臊死的沈继平终于没了耐心,嘴里直通通的顶出三个字,换来的自然是小丫头委委屈屈的回应。开车门的声音传进耳朵,沈继平这才又羞赧又期待的睁开了眼睛。 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气球从车里呜啦一下飞了出来,洋洋洒洒的飘向空中。此时已至上班高峰,路人艳羡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他本以为能讨得小女友欢心,不成想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球、鲜花、女孩的笑。在这个晨曦里绘成了一张曝光过度的明媚照片,悄悄地拓在了他的心底。 “大叔,你太土了吧。” 第二百零五章 大叔和小丫头其二 “打个商量,能别叫我大叔吗?你看,别人还以为我诱拐了你。” “那叫什么?哥?” “不行,这词我一听就腻歪。” “沈哥?继平?瓶子?” “啧,怎么都不对味呢?算了,你爱咋叫就咋叫吧。” “那你呢?怎么叫我?” “小宁子喽……瞪我干嘛?” “大叔,大叔。大叔!” “小声点,等会我被人抓了你就高兴了?” “大……唔……唔唔……叔!” “宁儿!乖乖吃饭。” “……好。” 一家路边的早点摊上,沈继平正领着他的小女友吃豆浆油条。靠近他们路边的车位上,停着那辆烧包的跑车。说这对情侣接地气也罢,说他们暴发户气息严重也好,甭管周遭有什么样的目光投过来,他们倒是吃得自得其乐。 沈继平手握油条,在加足糖的豆浆里泡一下撕咬一口,待咽下了肚子便再重复一次,两根油条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反观小女友,她将油条撕成小块,丢进碗里浸泡一阵才用筷子夹着送入口中,不提一根油条只撕了四段,还真是一副淑女的样子。 优雅的餐点结束,沈继平四平八稳的坐在小板凳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等了半天的小女友终于忍不住了:“没吃饱?” 他龇牙笑笑,还不忘拍拍肚子以示证明:“饱了。” 小女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别说打算在这耗一天啊,咱不走人老板还收摊呢。” “这不等你买单呢嘛。”在沈继平灿烂的笑容中,小女友先是一愣,接着就刷的直了身,眼角抽搐着跑去了老板跟前。 “老板算账!我跟那个大叔的!”她的声音很大,“大叔”两个字划重点般刻意提高了音量。 怪异的目光从早点摊各处飘向了沈继平,他龇着白牙一一回应,就差拱手作揖大呼“承让”了。 “哎,白瞎了这么俊的姑娘,遇个绣花枕头吃软饭的。”老板看着绝尘而去的烧包车不禁叹气出声,引得一众食客纷纷赞同。当然,这些话车里的一对情侣是听不到的。 沈继平看着独自憋笑的小女友,这才乐呵呵的说出了没有说完的话:“呐,早餐是你付的账,接下来可不许掏钱了啊。” 小女友怔了怔,回头看了他半天才垂着脑袋应出了一声微乎其微的“嗯”,只有浮在脸上的红霞悄悄诉说着女孩的心思。 这幅娇羞的可爱模样进入沈继平的视线,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但还没挨上去就又怯懦的退了回去,青涩的一塌糊涂。 停好车进了商场,这对情侣似乎将早餐时的随意忘了干净。他走在前面,和她错开了一个身位,两人之间空着的地方仿佛被一种称为羞涩的东西填满。 沈继平领着小女友毫无目的的漫步在各个商家之前。此时的他再次陷入了犹豫,是不是该带她去选几身衣服,这丫头平时的着装虽说也常换,可总有些线头之类的影响到她的气质。但转念一想,又怕自己的这种举动引得女友不快,毕竟她是个要强的女孩。 正胡乱想着,一只凉凉的小手忽地钻进了他的掌心。沈继平下意识躲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猛然转身间,小女友双眸中的月河果然有流淌的趋势。 “傻样。” 一抹暖笑浮现在他的面庞,一如那个一同长大的兄弟,给那弯月河筑上了堤。他抛了车里的青涩,放肆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等摸够了她的青丝,这才将自己纤长的手放在她的眼前:“宁儿,我能不能牵着你?” 十指相扣,道不尽的甜蜜温馨…… 她是我的小女友,是我最爱的人!沈继平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悄然徘徊,他的手不禁加了分力道。得到的,是她更用力的回应。 他牵着她有了目标,这对情侣丢下了漫步的悠然,直奔一家女装店而去。 这座城市说小不小,可要说大却为何老是遇到熟人。沈继平和小女友刚进了店门,就看到了已在里面挑选衣服的另一对男女。这个时间点本来就没什么人,他们入内自然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他的驻足似乎让小女友从醺然的状态回过了神,牵着的手被她轻捏了一下:“认得?” 指间传来的触感让沈继平有了回应,他暖笑不改,盯着小女友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她眸中的月河起了波澜,好容易有了温度的小手正努力想从他掌心退出去。 他紧紧握住她,还故意板起脸给自己的小女友一个责怪的表情。不等开口,店里的那个男人竟径自走了过来:“平,好久不见。” 这人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沈继平的眼睛,让他的死鱼眼立刻就发作了:“半个月前刚见过好吗?就这记性还当医生呢。”这位男士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帮那位女性朋友做检查的男医生。 “这位是?”男医生的女伴走过来礼貌的询问,沈继平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欣慰之感浮上心间。 男医生牵住了女伴的手,只是动作有些刻意:“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沈继平。继平,这是我的未婚妻。你身边这位?” 沈继平笑着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就显摆的扬了扬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我女朋友宁儿。”小女友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他自然感觉的到。她的目光正投射过来,他调皮的眨眨眼睛,那弯月河顿时复了平静。 “你们好。” “这位小妹妹高中毕业了吗?继平,你可别害人。” 对面的女士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奇怪一贯温文尔雅的他为何说出这样不礼貌的话。 沈继平苦笑一阵,对男医生的表现倒是见怪不怪,还不等他想出反驳的话,身边的小女友先上了火。 “我就喜欢大叔咋了?又没掰你们家馒头!” 沈继平直想给自己的小女友竖大拇哥,可他还是憋着笑圆起了场:“没办法,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 “说谁王八呢?!” “我!” “绿豆呢?” “你……行不?” “……” “宁儿?” “行。” 情侣间自然而然的调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两对男女聊了几句就告辞分别,可男医生临出店门却又止住了步子:“平,我结婚你来吗……带上宁儿一起来吧。” 不知怎地,刚开颜的小女友听到这话竟再次低落下去,沈继平有些冲动的将她揽进了怀里:“不一定,估计费劲,总之恭喜你们了!” “谢谢。” “保重。” 那对男女的话哪有哄好自个的小女友重要,他勾起她的下巴,露出了猥琐无比的笑:“小妹妹,大叔给你买漂亮的衣服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大叔家里可多好玩的了!”本色出演,毫无破绽。 这幅模样之下,小女友哪里还黯然的下去。只见她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我了个去,大叔,你不会真诱拐过小姑娘吧?” 沈继平黑了脸,气咻咻的松开了怀抱,手却仍不忘牵住她。 “没心没肺的死丫头,挑衣服去!” 第二百零六章 大叔和小丫头其三 “别买了,再买我可生气了啊。” 小女友气鼓鼓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才止住了沈继平的购买欲。他低头看看身上挂满的袋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衣服一件件都让小女友试过,都挺合身的。谁还没有点给娃娃换衣服的小乐趣了? 刚一对上小女友嗔怪的眼神,他就赶忙别过了头。不过嘴里是不肯放松的:“给女朋友买点衣服怎么了?再说了,早上咱两不是说好了吗?你请我吃饭了,剩下的可不能管着。” “大叔~” 小女友糯糯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沈继平刚一扭头小丫头甜笑的俏脸就入了眼中。这笑容又甜又腻,却让他直冒冷汗:“宁儿,你别这么笑,我瘆得慌。” “不要买了好不好?”小女友的甜笑丝毫不改,沈继平一看,哪里还有狡辩的余地,可选中的这套衣服真的挺配她:“最后一件,我发誓。” “不许买了!” “好嘞。” 他看着小女友多云转晴的脸色暗道声侥幸,还好在妹妹多年的欺压之下有了异常发达的求生欲,要不然等下不定有什么等着自己呢。 身上大包小包着实不方便,更不用说还得空出手来牵住小女友,沈继平凑近她摆出一张讨好的笑脸:“宁儿?” “咋?”生了半晌闷气的小女友终于有了尚算平静的回应,他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先把这些东西放车上去。” 小女友看过来,她的眸中有凝如实质的闪动:“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先逛逛,看上啥了就告……我渴了,帮我买瓶水好吗?等下在这里集合!” 你是金鱼吗?怎么没点记性呢?!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放好衣物的沈继平大步朝集合地点走去,一路上都在这样训斥自己。等他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小女友。 慌乱顿生,他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就想拨她的电话,可还没打出去,就在余光中发现了小女友的身影,她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家店门口发呆。沈继平一溜小跑就追了过去,本想训她一顿,可小女友的样子又让他没了欲望。 女孩捧着两杯饮料,正对着橱窗里的布片愣愣出神,就连他的脚步都没有听到。沈继平面色古怪的看看自己的小女友,又瞅瞅这家专卖店,好半天才开了口:“看上了?” 站在泳装店前的小丫头一惊,回头看到他就羞恼的塞了杯饮料过来:“没有,随便看看。”说罢就低着头打算离开。 金鱼的记忆、抖m的性子,还好求生欲尚存,否则沈继平也活不到这把年纪。两人追闹累了,正坐在长椅上休息。好不容易才让小女友转怒为嗔靠在自己的肩上,沈继平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一伸手就揽住了她。 “大叔?” “嗯?” “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呢,你可是我女朋友。” “嗯。” 静静甜甜的微风,竟然在这个封闭的商场里吹了起来。时间刚到十一点,情侣间的闲聊还在继续。 “你知道我家乡在哪吧?” “知道啊。” “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是什么?” “不许笑话我,我就想看看大海。啧,大叔你放松点,肩膀怎么突然硬邦邦的?” “抱歉抱歉,你继续说。” “老听人说大海多么多么美,所以我这辈子一定要去看看。现在年轻得抓紧机会赚钱,不过我肯定会去的,老了也行。啧,你这人,投入点好吗?怎么还玩起手机了?我这正伤感呢?!” “有信息得回一下,我听着呢。” “好吧……你看过海没有?” “看过,我妹就在海边呢。” “哦哦哦,那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 “哪样?” “就那样呗,你想啊,我穿上刚才那件泳装,往海边这么一站,是不是特美?……” 手机有了回复,沈继平眼睛一亮就急急起了身,差点摔到依着自己的小女友。他顾不得她幽怨的眼神,扯住她的手就大步奔跑起来。 “大叔……出……出什么事了?” 跑了一阵,身后就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沈继平一急,定住步子就弯腰准备抱起小女友。他暗暗发力,一条条肌肉就这样在修长的双臂上鼓了起来。 嗯……没抱动。 再发力。 还是特么的抱不动。 沈继平看着小丫头单薄的身子暗骂自己声“废物”,涨红着脸哆哆嗦嗦的开了口:“气顺了没?顺了咱继续跑。” 现在的位置,离停车场已经不远。小女友好半天才倒顺了呼吸,可他这幅糗样又让她笑岔了气,等笑够了这才揉着肚子道:“你好歹告诉我咱这是干嘛去吧?” “到了就知道。”沈继平也不正面回应,拽着她就朝烧包车大步走去。幸亏今天开了这辆出来,不然还真不一定赶趟。这一刻,沈继平忽然觉得自己明智无比。 烧包车驶在路上,引得各路人马侧目。 许是窗外陌生的景色引起了小女友的好奇,她皱着眉歪着脑袋看了过来:“到底是去哪啊?” 他的沉默让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善,沈继平怕小丫头当场发飙,忙用正事岔开了话题:“别闹!”一本正经的大喝打乱了她的思绪,他赶忙打蛇随棍上:“身份证号码发给我。” 小女友乖巧的完成操作,沈继平见路况尚好,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便又再次沉默不语。 余光中,眨巴着眼睛愣愣出神的小丫头可爱极了,他忍不住就伸手想在她脑袋上揉一把,可这一爪却是扑了个空。 “咱们去看海。” 第二百零七章 朝夕之恋其一 直到飞机起飞,江春宁还在恍惚之中。 其实从昨天说出那句话她就觉得记忆朦朦胧胧的,她不记得自己怎么飘回到家里,不记得怎么入睡,不记得为什么要选这套衣服,更不记得自己和眼前的男人从何时开始,就像真正的情侣那样自然而然了。 他是她的大叔,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大叔。此刻他的手正紧紧牵着自己,就算遇到熟人,就算刚才玩命的奔跑,也没有松开过。 今天对她来说,或许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可尽管这样,穷尽她的幻想,也不过是正常情侣间吃饭看电影之类的,就算大叔是个有钱的大叔,无非也就是高调一些。 鲜花、豪车、气球,或许在他眼里,这本就是约会该有的模样。她也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一丢丢觉得大叔烧包。哪成想,当自己说出藏在心里的梦想,竟真的坐在了去海边的飞机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不知是不是过了旺季,江春宁定睛望去,只有他们两人的舱位中,眼前的大叔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她抛掉这些有的没的,暗暗强化一遍大叔男友的身份。没错,他们就是一对恋人,相爱到羡煞旁人的情侣。这么一想,江春宁才清醒过来,有了细细端详他的心思。 大叔今天帅得一塌糊涂,他脚上踩着一双帆布鞋,身上是他从来不穿的宽松装扮。那副显得滑稽的圆框眼镜没有被带出来,保持神采奕奕的双眸也不知是不是隐形眼镜的缘故。平时懒洋洋的碎发被刻意打理过,松松软软的有些像泡开了的方便面。 江春宁从来都是一个思行合一的人,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伸手摸了起来。嗯,软软弹弹的好手感。也不知道平时直发的时候又什么触觉,尽力捋直试试看? “好玩不?” 大叔板着的脸发出了声音,可他眼里的笑却瞒不过她:“好玩,不晓得捋直了是啥手感?” “那你继续。”他气咻咻的如是回应,不知大叔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是不是不好看?” 江春宁笑出了声,使劲揉乱了他的发型。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他的萌度一点上限都没有呢?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把大叔的脸捧捏成了肉包子:“谁敢说不好看我跟谁急!” “咳咳,两位要吃些东西吗?还是喝些什么?” 漂亮的空姐打断了情侣间的甜蜜,江春宁皱着眉头瞪过去。这高头大马的妞老是偷瞟自个的大叔,她一早就不乐意了。她有些心虚的低头瞅瞅,见“大马”还敢瞄男友,立刻双手其上捂住了他的脸:“十个馒头!再来一斤卤牛肉!有白酒最好!” “抱歉……我们没有这些……” 大叔挡开脸上的手看过来,他熠熠生辉的眸子中传达的宠溺让江春宁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瞅瞅“大马”递过来的奇怪目光还是梗直了脖子。 被牵住的手传来了安慰的力道,大叔转头平静的对“大马”开了口:“我俩第一次坐飞机,你给弄点实在的,啥值钱上啥就行,对了,量要足!” 江春宁看着脚步踉跄的“大马”得意万分。瞧瞧,大叔就是大叔,就是这么接地气。谁知还没高兴够,他戏谑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宁儿,你当自个是武松啊?” 她撇撇嘴,话没过脑子就秃噜出来:“谁让她跟臭苍蝇看着臭狗屎一样盯着你?!”话音刚落,大叔的脸就黑了。 她回神这么一想,才咂摸出这句带着气味话里的意思。眼看牵着自己的手就要缩回去,她赶忙反握住他:“没说你是……那啥。” 大叔黑脸稍缓,只是委屈巴巴的开始独自嘀咕:“前面就说了句王八对绿豆,你眼睛瞪的就要吃人了,现在竟然……竟然……说我是那啥。” 江春宁想起某个帖子,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只见她皱起眉,一脸凶狠的盯了过去:“说不得吗?!” “说就说呗,我又没说不行……”大叔泫然欲泣的表情落入眼里,她马上换上笑脸安慰起来:“这才乖。” 男人都是贱骨头。那篇帖子上如是分析,果然网友不欺我啊。江春宁乐呵呵的想着,一番施展,这对情侣又回到了初时的甜蜜。 “大马”送来食物,果然丰盛异常。不过入口也就那么回事,还没早上的豆浆油条吃起来香甜。她还在思维的海洋里畅游,大叔就将盛午饭的勺子递在了眼前。 江春宁抬眼看去,他正扭过头不敢对视,只是微微发红的 脖子诉说着大叔的赧意。她大口吃进嘴里细细品味,嗯,还挺香的。 她索性抛了餐具,眼巴巴的安心等待起来。 第一勺,送进了他自己嘴里。 第二勺,还打算往那张嘴里送? “哼!” 大叔的动作顿住,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勺里的饭食,又指指江春宁的嘴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早说嘛。” 凶巴巴的点头之后得了句这样的回应。勺子慢慢送了上来,眉开眼笑的江春宁双唇一开一合,咬了一嘴空气。皱眉抿嘴瞬间一气呵成。 “逗你呢,逗你呢。别急。”坏兮兮的笑在他的俊脸上绽开,勺子再一次递了过来。江春宁丢下一个威胁的眼神就闭上眼睛张开了嘴,可等了半天也没食物落入。 睁眼一瞧,这人竟开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恶向胆边生,她嗷呜一声就一口咬住了大叔的手,还不忘含含糊糊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玩闹一阵,这对情侣就在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的独特游戏中消耗着食物,只是进食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江春宁犯愁的看着只消灭掉一小半的午饭,狠下心又满满舀了一勺送到大叔嘴边,他苦着脸瞧过来,自然少不了忽悠般的甜笑:“多吃点,要顶好久呢。”这意思,却是打算连晚餐也一并解决了。 时间在情侣间的嬉闹中总是过得格外快,等吃得直打嗝的两个人下了飞机,这一天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 江春宁大力摇晃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像上学时郊游一般大步朝出口走去,可没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进入了视线。脚下一乱,她就挣脱了两人牵着的羁绊。不成想大叔却胳膊一伸,将她揽进了怀里。 一双大长腿印入眼帘,她不敢抬头去看,腿的主人可是有太上皇的响亮外号。江春宁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不知道这个一向冷脸的美女会怎样对待自己。 想破脑袋,她也没料到等待自己的,是一只抚上脑袋的手,这只手轻轻摸着她的发丝,柔柔的很舒服。她抬头看去,太上皇脸上竟挂着和大叔一模一样的暖笑。 “小宁子,欢迎你……和你这个混球男友来福门。” 第二百零八章 朝夕之恋其二 太上皇在将她和大叔送到一处无人的海边就飘然而去,只是告诉他们玩够了联系她。 一路上,太上皇都在热情的介绍着窗外的景致。除了偶尔从后视镜中瞪几眼大叔,江春宁只感受到了她温暖的关怀。靠近海边的时候,大叔就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说是第一眼的一定要看到梦里的景色。 淡淡的咸味飘在湿漉漉的空气中,原来这就是海的味道。脚下传来的感觉告诉她正踩在细沙上面,蒙住双眼的手这时又变得凉凉的,将潮湿和闷热驱散的一干二净。哗哗的水声涌进耳畔,还未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色就绘进了她的脑海。江春宁张开嘴巴,品了品偷偷飞进去的一丝气息,除了咸味,似乎还有一丢丢不易察觉的腥。 “准备好了吗?” 大叔温柔的声音似乎绕过耳朵进了鼻间,挠的她痒痒的:“嗯。” 凉爽的手离开了她的脸颊,江春宁一点点打开了紧闭的双眼。就像揭开了一块幕布,晴空、白云、碧蓝的海水、米黄的沙滩,就这样全部装进了她的双眸。 “好美。” 她甩掉鞋袜,赤着脚大步跑了过去,丝毫不顾身后拾捡衣物的大叔。微凉的海水没过脚背,她马上张开双臂闭起眼睛,任由风拂乱头发。 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今天。两个梦竟然能在同一日里变成了现实:“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一声高呼之后,江春宁睁开了眼睛。她眸子里的那弯月河,连进了眼前的碧蓝,又倒灌进了心湖,直让她目眩神迷。 5月12号,她默默念了一遍这个日子。一种遗憾突然升了上来,要是再推迟一段时间多好,如果今天是“520”那一切就完美了。 江春宁笑着抛掉了这样的心思,生活本来就是充满遗憾,自己又何必强求那不切实际的完美。身边响起脚步声,她笑吟吟的转过头寻找自己的大叔,可只看了一眼,笑容就倏地藏了起来。 晴空之下,一个帅气的男人正噙着暖笑。一边,是宝石般流转波光的碧蓝,另外一边,则是锦缎般细腻温柔的米黄。两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色彩正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分隔开来,仿佛他的脚步为她踩出了这如画的美景。 这是她的沙滩。 这是她的大海。 这是她,深爱的大叔。 他的手伸过来,正发出一个甜甜的邀约。她没有接受,却迈开双腿冲进了他的怀里,翘起双脚挂在了他的身上。许久,许久。 大叔的气息开始不匀称了,江春宁偷偷抹了下脸,笑嘻嘻的松开双臂落在地上,还不忘冲他扮个鬼脸:“真没用,我又不重。” 之前那个踏分海陆的男人又变回了呆萌的大叔,他努力调整好气息,理直气壮的开了口:“我是儒雅型的好吗?又不是某人那种莽夫。”他微红的双颊却偷偷告诉她正中了要害。 “大叔说的对!”江春宁不管又气又臊的大叔,自顾自的背起手转身淌着水开始漫步。 还没走几步,大叔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别瞎跑,没看涨潮了吗?” 江春宁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微凉的海水已经近了膝盖。她冲他皱皱鼻子:“我当然知道。”语气虽然不满,可看着隔开海水与她大叔,心里早已抹上了蜜。 她和他就这样顺着浪花画出的白线慢慢走着。江春宁凝视牵着自己的男人默默祈祷着,祈求老天能让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她把独属于自己的大叔刻进心里。 走着走着,大叔的脚步就顿住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有一对新人正在拍摄婚纱照。 新娘美得像个仙女,而新郎正一脸幸福的看着她。 红色的婚纱江春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配上周遭的景色竟然也这么美。她颠颠的凑过去,眼巴巴的看着那对新人。心中努力将正在拍照的人换成自己跟大叔。 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就笑得成了弯月。这就够了,已经印在心里面了,有了这幅无法拿出的画,便能让她勇敢的面对今后的生活了。 她正美滋滋的想着,身边停滞半天的身影忽然大步走向了那对新人。江春宁有些着急,他怎么能这么不解风情:“大叔你别去捣乱,人家可一辈子就拍这么一套照片啊!” 大叔没有回头,只是伸出胳膊晃了晃,像是让她不要担心。他几步就走到了那对新人面前,果然干扰到了他们,新郎含情脉脉的眼神在看到大叔后就变得满是警惕。 不知他和新人以及摄影师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就连海风都没能带来一丝一毫。大叔指着自己说了几句,又把手指点向了江春宁。然后就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那副样子让人有些好笑。 “宁儿你来。” 好半天之后,大叔才笑呵呵的转身招手。江春宁不明所以的走过去,新郎眼中的警惕已然无踪,其他人竟然都红着眼眶。她疑惑的看向大叔,他脸上的那抹暖笑又出现了:“他们同意让咱俩照一张了。” 震惊、喜悦、甜蜜、幸福一股脑的从脚底板冲向了江春宁的大脑,搅得她头晕目眩。嗡嗡作响的耳旁,好像有人说了什么,又听的不甚分明。 “妹妹……珍惜……” 她迷迷糊糊的点头接过了新娘的捧花,迷迷糊糊的被大叔从身后拥住。他好听的声音重复了好几遍,这才让她从耳鸣中听清了话语:“别傻站着,笑一笑。” 她一侧头就看到了一张脸,像女孩子一样长长的睫毛,不高不低的鼻梁,噙笑的薄唇。这个拥住自己的好看男人正是大叔,今天独属于她的大叔。 女孩不由得笑了起来。快门声入耳,将她凝视深爱之人的目光记录了下来。 她跟新娘道声谢还了捧花,大叔乐颠颠的跑向摄影师索要照片。好一会他才晃着手机走回来牵住了她。 众人的祝福声中,江春宁觉得脚下的细沙软绵起来,好像踩在了棉花上。直到走出老远,远到已经看不到那些人,她才有了真实的感觉:“快给我看看!” 大叔拿着电话的纤长手指印入眼帘,竟让她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捏住一根。指肚一遍遍勾勒着他的指甲,他的关节,他的皮肤。 “宁儿?” 一声低呼唤醒了她,她这才想起自己要干嘛来着。江春宁接过手机,那里面正是之前的照片,不用去看,她就能猜到碧海蓝天下情侣的样子。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赶紧将这张照片传给自己,甚至在邮箱、空间、圈子备份好之后,她才笑嘻嘻的抬头相询。然而大叔的回答却让她立刻冷了脸。 “我跟他们说我说我快挂了。” 第二百零九章 朝夕之恋其三 不提情侣间的嬉笑打闹,此刻的他们正静静的坐在沙滩上。 江春宁靠在大叔的怀里,宁谧和幸福萦绕上来,让她没了说话的欲望。眼前的太阳,早已失了午后的刺目,正一点点一点点的沉入海面。 晴空变成了深色的锦缎,被红彤彤的太阳使劲往下拽着。而同样入暗的海水,也像薄纱一般被这个发光的大圆球拖后了一大截。江春宁转头看看,她的大叔正专心欣赏着落日,余辉洒落而下,给他的脸庞添上了柔和的明暗。 不知她偷看了多久,再回头时,那个红彤彤的大圆球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空中白色的玉盘,以及周边闪烁的光点。 心慌感缠绕上来。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之前凉爽的海风此刻竟变得寒冷,让江春宁忍不住开始打颤。大叔算不得有力的臂膀拥住了她,刹那间就驱散了冷意。她闭起眼睛努力整理着纷乱的思绪,她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谁知还没开口,他带着暖意的声音就响在了耳畔。 “宁儿,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呢。” “真的,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是恋爱的滋味。” “为什么这么说?” “我估计我今天过后也不会再谈恋爱结婚了。” 江春宁猛地坐起身睁开眼睛,大叔虽然笑着,可他的眼睛中却只有认真。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酸酸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涌上了鼻间:“那我也不结!” “傻样。”大叔失笑出声,他用力扳倒了她的身子,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你可别让我后悔跟你说心里话啊。” 她努力压下了鼻头的酸涩,在他怀里拱了拱,直到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才再次闭起眼睛静了下来。 “我不闹了,你说。” “我心里有个人,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的人,所以喽。” “是你之前的妻子吗?” “……嗯。” “她怎么了?” “去世了。” “对不起。” “……” “大叔你说,我要是也……” “再胡说我可真生气了啊。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小女友。” “嗯。” 清凉的晚风拂过,撩得女孩的发丝进了眼睛,她刚想揉揉,发丝就被一根温柔的手指从发根处挑开了。伴着的,是大叔带着颤音的话语:“宁儿,可以不走吗?” “还说我傻呢。你又不会娶我,还想拖着我啊?” “……” “你听我说。” “嗯。” “我是家里的老幺,我父母都过六十五了。我爸身体不太好,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生……” “他怎么能……我能帮到什么吗?” “傻子,我上面的两个哥哥是吃白饭的啊?!”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大叔。” “我明白了……” 江春宁伸个懒腰坐直了身子,看着脸色黯然的大叔,不知怎地,她忽然有了笑意。她捧住他的脸,对上了他熠熠生辉的眸子,那一肚子的话竟然融化成了一句:“大叔,我好喜欢你。” “我……” 她伸手轻抚上他的唇,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就像那个姐姐说过的,她只是想说出心里的话,不想更不敢听到他的回应。她再次躺进属于她的怀抱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叔的怀抱暖暖的、软软的,仿佛让她飘向了云端。但这个怀抱又像个漩涡一样拉扯着她的身体,拽得她好疼。 许是疼痛的缘故,竟引得心中与海连成一片的月河分离开来,又顺着眼角流淌而出。当这弯月河流尽的时候,她的一日之恋也该结束了。 不成想那个臭大叔似乎连最后的甜蜜都吝啬到不想给予。她只觉得身后一空,抱着自己的温暖怀抱就站了起来。 “你等我一下。” 不待江春宁回应,他就快步跑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别离开我。”这句低喃大叔没有听到,他越跑越远,直到没入黑暗之中。 夜色沉甸甸的压在女孩身上,恐惧刹时就勒住了她。片刻前还温柔的海浪声此时正夹着冷风厉声呼啸,毫不留情的拍打在她的身上。她不敢看时间,生怕等着自己的是第二天来临的消息。 黑漆漆的夜晚,就连星月都被厚厚的云遮掩住了。只有女孩的低啜声证明此地发生过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耳旁出现。女孩埋在双膝间的俏脸抬了起来,她循声看去,一个身影正在身边摆放着什么。 月亮偷偷露出了脸,将纯洁温暖和光芒铺洒在这片沙滩上。那个身影也渐渐清晰。江春宁吸吸鼻子抹了把脸,之前的种种怪相早已恍如幻觉般不复存在。她疑惑的看着那人,不禁问出了声:“大叔,你干嘛呢?” “别偷看,等着。” 硬邦邦的回应这一次却没有让她着恼,女孩乖巧的再次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只是心中那无法掩藏的焦急迫得她忍不住提醒一句:“快着点啊,时间不够了。” “我知道,你别添乱。” “哦。” 不久之后,大叔如释重负的呼吸声传进了耳朵,让她的心跳忽地快了起来。这充满惊喜的一天,不知还有什么在前面等待着。 “好了,你可以站起来了。” 女孩按下心跳起了身,像初来这片海滩时那样闭着眼睛。许是没了大叔的辅助,她忍不住偷偷打开了一条缝隙,然而仅仅就忽闪入眸的一丝光芒,就让心中的月河倾泻而出。 只属于她的大叔正单膝跪在一个由蜡烛摆成的心型里,他的脸上带着赧然,可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却满是诚恳。他纤长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个圆环,圆环正反射着柔和的月辉。 “宁儿,我知道自己比你大了很多,也不敢说这么短的一天就爱上你了。但请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能给的一切,也会陪你一辈子走下去……” 早已模糊的目光中,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从身上伸了出去,那上面的薄茧在温柔的风中片片剥落,又映衬着月光化作了一只只萤火虫,绕着调皮的轨迹飞向了他,牵引着女孩就这样伸着手慢慢走了过去。 视线渐渐清晰,大叔还在喃喃说着不知准备了多久的求婚词:“我或许没有强壮的臂膀,或许没有积极向上的进取心。但我会对你好,只要……只要你不嫌弃我……” “我……不要再说了……” “只要你不嫌弃我是……” “我愿……” “铃铃铃。” 就在那弯月河流尽最后一滴的时候,女孩的手机响了起来,标志着这一天结束的闹铃响了起来,将眼前的人、事、物生生拉回了现实。就像那个童话故事一样,可这一次,却没有王子捡起公主的水晶鞋,只有颓然坐地的大叔。 泪水从女孩的脸上滑落,冰凉而真实。 “大叔,我能亲亲你吗?” 第二百一十章 多心 就在福门的太阳沉入海底之时,肃州的太阳还在天空中苦苦挣扎着不愿落下。 “许总,还不下班吗?” 奇怪的称呼和提示的话将神游的许言唤了回来。今天一天,她都在脑海中幻想着大总管和情敌约会的场面。他们会一起去看电影吗?会找一处景色优美的场所散步吗?此时那两个人正在做什么? 希望那个人精似的情敌能给小丫头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谢谢,这就走了。”许言对提醒自己的人笑笑就开始收拾东西。莫名其妙的,她就成了其他员工口中的“许总”,这称呼让她好生不自在。既然大总管下个月就要离开,自己也没理由继续在这里干下去了。 想着心事的许言刚出茶楼门,一个身影就猛地窜了出来,差点撞到一起。被吓一跳的她定睛一看,训斥之言就喷薄而出:“不晓得人吓人吓死人吗!你再敢这样信不信我躺地上讹上你?!” “那正好。”小声的嘀咕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压抑火气的眸子立时瞪了过去:“你说什么?” 背后灵缩了缩脖子,换上赔笑的脸就否了自个刚说的话:“我说我再也不敢了!” 窃笑声响起,许言循声看去,不远处正站着个看起来和背后灵差不多年岁的男性,不等她横眉冷对,眼前的人就凑上来开始耳语:“那是我死党,非要跟来看看才相信你不是我臆想中的人。今天给我留点面子,拜托了。” 背后灵的表情好不可怜,就差弯腰作揖了。本打算继续用画画当借口打发他走,在他这幅模样下却是说不出口了。许言朝他翻个白眼,话还没说出口,那位男性就走到了近前:“你好,我是齐亮。是这家伙的朋友。” 许言轻握一下他伸出的手:“你好,我叫许言。”他对背后灵满是无奈的眼神让她找到了共鸣,她忍不住多说了句:“和这人相处……难为你了……” 她和男人惺惺相惜的目光刚接在一起,背后灵就又气又委屈的插进了两人中间:“你俩啥意思?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你们吃饭了吗?我请你们。”许言没理背后灵的耍宝发出了晚餐邀请,哪知他和他朋友竟一脸惊诧的对视起来。 她疑惑的左右看看:“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 “没事!”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回应,许言也没深究,点点头招呼一声就率先回了茶楼:“那就在我们店里吃吧。”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两人正在低声嘀咕。 “你不是说她对你爱搭不理吗?” “我骗你干嘛?这真是第一回。” “我去,她眼越来越瞎了?真是可惜了那张脸。” “胡扯,就不能是她打算弃明投暗了?” “你先说说你自己信不?” “……” 李显家里。 刘婶放下手机,对等了挺久的客人歉意道:“小言晚上跟朋友一起吃饭不回来吃了,不用等她,咱们先吃。” “好。”客人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就和刘婶许蓉一起动了筷子。 这顿饭吃的闷闷的,刘婶忍不住偷眼看看客人。他以前也来过,听许言说好像这人和家里的男主人关系密切。她心里像长了草,刚才和女孩的消息中她已经问出了许言和谁在一起。 刘婶努力在脸上挂上笑容,生怕客人看出一二。她见客人打算帮忙收拾,忙拦住了他:“我来就行,你去看会电视吧,小言一会就该回来了。” “顺手的事。” 客人也不见外,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餐具,便依言去了客厅。刘婶看着他,犹豫一会还是给许言发了消息。 “许言,你对这夯货啥感觉?” 另一边,晚饭却吃得好不热闹。三人年龄相仿,聊天自然轻松随意。齐亮这句话时机把握的很好,他们之前正在互相应证宋明睿的黑历史。 许言果然想都没想就有了回应:“傻呼呼的,你不也说他是个夯货。”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赶忙补救道:“不过我和我男朋友都挺欣赏他的。” “切,我才不用那个小白脸欣赏。你拽我干嘛?”背后灵对着好友就开始嚷嚷。 齐亮的脸都快流出苦水了,倒是真应了他的评价:“许言你别介意,这人脑子里有水。” “你脑子才进水了!”背后灵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不识好歹。 许言看着又闹在一起的两位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该如何制止,索性任由他们闹下去。低头看看手机,这才发现刘婶早已发来的信息:“小言,家里来客人了。你早点回来。” 她皱眉想想,半晌也没想到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拜访,手指轻点几下就有了回应:“谁啊?” 手机一震,刘婶看过之后就给许言发去了客人的名字,再次嘱咐她早点回家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看时间,对沙发上的客人道:“小言马上就回来了,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 “没事,我也是无聊过来找她玩的。”客人看看窗外,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见所等之人就要回来,竟然提出了告辞:“刘婶,天暗了,我怕等下车不好开,就先走了。” 刘婶看着已经起身的客人有些不知所措:“不再等等了?不行车就停院里吧。” “不了,完了您跟言姐说一声就行。下回我再找她玩。”刘婶见他去意坚决,也不好再劝,只能将客人送下了楼。 “那就在这散吧,下次等我男朋友回来咱们再聚会。” “好,注意安全。” 茶楼门口,许言和两个男人笑着打声招呼就朝公交站走去。可还没走几步,背后灵就追了上来。她疑惑的眨眨眼:“怎么了?” 背后灵冲她笑笑,直通通的回答:“齐亮那小子让我送送你。” “噗通。” 不远处传来了有人摔倒的动静,许言憋着笑也不说话,就这样溜溜达达的继续走着。某人倒也没忘了自己“背后灵”的本质,一步不落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许言到了自家楼下:“我到了,谢谢你。” “没事,那我先走了,下回约。”背后灵毫不拖沓转身就走,许言忽地想到某次一起看吃饭看电影的情境,眼中一亮就快走几步拉住了他:“你等等。” 背后灵的注视过来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宋明睿,下次聚会我叫上春宁怎么样?” “小丫鬟?行啊。”他乐呵呵的回应让许言有了底,又聊了几句之后她便道声晚安朝家走去。 然而她却没发现远处的树后,正有一张阴沉的脸将之前发生的一幕幕都收在了眼底。 却是那位早已“告辞而去”的客人。他一拳砸在树上,粗重的呼吸喘了好半天才渐渐平复。再抬头时,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一句低喃从他口中吐露出来。 “嫂子,我一定会劝李哥回心转意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黯 州古分公司宿舍。 “……所以宋明睿就送我回来了。” “哦。” 正和恋人视讯的李显撇撇嘴回应了一声。虽说她这种事无巨细详细汇报的行为很是让他满意,可一想到那个男青年又和恋人有了接触,就让他莫名的不爽。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小心眼。不说别的,光论宋明睿救过恋人就让李显没了阻止他们见面的理由。可他就是不高兴! “你吃醋啦?” 手机里的恋人乐得眉开眼笑,李显挑了挑眉,语带不屑的反驳:“我吃醋?开玩喜呢?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恋人努力凑近,她眼里的促狭一览无余:“你吃醋了!” “真没有。”李显苍白的辩解一句,心中暗骂那该死的灵犀。 恋人嘟出嘴,表达着内心的不满。过了好一会,她又换上了诱惑的笑:“承认吧,要知道吃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李显苦笑出声,一贯善解人意的恋人今天怎么就揪着这茬不放了?正当他苦思冥想如何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传了过来:“可能是贾柔,等我一下。” “别挂断,我也跟她聊两句。” 他笑着答应恋人的要求,漫步过去打开了门。可印入李显眼中的身影却让他愣住,不等他开口,手机那边的恋人就先发了声:“小白?你怎么去州古了?” 敲响李显宿舍门的正是柏陌,也是不久前去他们家拜访的那位客人。 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想跟这两位见一面,谈一谈自己那个可怜的嫂子。虽然柏陌选择站在秦清若那边,可他也承认许言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 柏陌知道许言是这次谈话的突破口,在她家等待的时间,这个女孩平日里的样子难免让他开始自责。他差点打了退堂鼓,可那个几近崩溃的女人总在他眼前晃悠,他只得压下愧疚,决定跟女孩说个清楚。只是他改了主意,这些事还是不要她当着那痴傻的母亲和家政阿姨的面说比较好。 他在她家楼下静静等待着,心里面女孩干净的脸和女人的哭泣来回变换,让他烦躁不安。大老远望见的一对男女更是雪上加霜。他躲藏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本以为干净的女孩和那位追求者你侬我侬。 柏陌本想冲过去暴揍他们,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压下了怒火。或许是为了那个远在福门的女友,或许他心底也不相信女孩会做出劈腿的事。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此刻站在了李显宿舍的门口。 “言姐,本来想找你玩的,可你一直不回去。大好的周末可不能浪费,所以我就来找李哥了。” 惯用的油滑浮上了他的面庞,电话里的女孩不疑有它,甚至焕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可自己的兄长却皱着眉让开了门。 柏陌走进了宿舍,身后兄长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跟小白聊会,你早点睡。”等他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了支烟,一团阴影就遮住了本就算不得明亮的灯光。他看看李显手上的纱布,想要问问却被烦乱的心绪搅得没了力气。 “出什么事了?” 李显站在这个早已当做亲弟的男人面前,仔细观察着他。许久未见,他竟然变成了这样。以前腆着的肚子瘪了下去,脸上的胡茬胡乱长在脸上,眼圈有些发青,头发很久没有打理过。他的身上有股郁结正源源不断的飘出来。 男人抬头笑笑:“你坐啊,咱哥俩可是好久没聊过了。” 这种面具般的油滑笑脸骗得过恋人,却瞒不了李显。他坐在弟弟对面,沉声说出了猜测:“跟柯乐还没和好?” “拖一天算一天吧。” 弟弟的面具被卸了下来,那下面正藏着黯然。李显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升起了自责,他在责怪自己的不闻不问。 其实这两个男人的境地大同小异。李显何尝不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一边是他的兄弟,另一边却是恋人的姐妹。 李显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干巴巴的说着心中算不得主意的主意:“要不你去趟福门找柯乐聊一聊,总拖着对你们都是伤害。” 这句带着浓浓关切的话语让柏陌的黯然散了不少。他看着眼前总喜欢操心身边人的兄长有了笑意:“李哥,我和柯乐的事让我们自己处理吧,我这次来是劝你跟许言分手的。” 兄长总是明白自己的,他脸上的怒意不消片刻就化成了无奈:“抱歉小白,我做不到。” 柏陌也不意外,点开之前拍摄的照片就将手机递了过去。兄长疑惑的接过,那里面正是女孩拉住一个男青年的画面,他的眉头果然拧在了一起,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意外。 “这个人叫宋明睿,我知道,也见过。他喜欢许言没错,但她只是拿他当做朋友,因为他帮过许言很多次。这照片是不久前拍的吧?许言已经告诉我晚上的事了。” 听完这段话,柏陌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松了口气,可兄长拧着的眉又作何解释?不等他询问,对面的男人就继续说了下去:“小白,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但这种行为本身……不好。” 李显观察着弟弟的表情,怕他像某次在酒店夜话那样起了逆反。还好他的心底仍是那个大男孩,他点点头接回手机就毫不犹豫的删了照片。 李显松了口气,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好办多了。可不等他岔开话题,对面的人却猛地站了起来,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开始大吼:“好!这事不算。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和许言再一起,不就是因为嫂子生不了孩子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许言也生不了!” 他的话让惊惧、慌乱、愤怒冲上了李显的大脑,双眼不由得圆瞪:“你怎么知道的!” 发泄了一通,似乎让对面的男人轻松下来。他笑着坐回了原位:“你问的是谁?许言不能生育我是无意中听到她告诉沈哥的。至于嫂子。呵,我大专的时候就知道了。还记得我专二那年秋天发生的事吗?” 李显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眼前的勾起嘴角的男人正逆着时光而去,渐渐变回了那张青涩的脸。他还清楚得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在1月的某个晚上抛下还未成为恋人的许言连夜赶去了溯水。而这件事,也是他和那个称呼了十年妻子的女人之间不敢踏足的禁区。她的声音正顺着时间造就的隧道爬过来,紧紧扼住了李显。 “相公,你想喝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裂缝 2012年10月12日。 这一年里,满世界都在传末日将近,可对于李显来说,一切都在照常进行。 他和妻子已经结婚了五年,这期间夫妻难免出现摩擦。结婚五年以来,李显记不清自己被赶出过家门多少次了。妻子似乎总是对他不放心,只要他有些许跟异性走近的痕迹,那个优雅温柔的女人就会失去理智。 不过爱吃醋是女人的天性,而且她总能放下架子努力挽回,李显也没什么不知足的。等过几年上了年龄,她那脾气估计也就好了吧。 今天李显有一项任务,那就是逮到那个同样相处了五年的弟弟。明明从学校出发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回去,可这个臭小子愣是从开学到现在还没回过家。 许是距离他和妻子庆祝完结婚纪念日还不到一周,温馨仍未褪去,妻子也一起来了。毕竟对那个臭小子,她也投入了亲情。 “相公,你想喝什么?”妻子笑嫣如花的开了口,明明已入季秋,可天气还是燥热的厉害。 车停在停车场,为了逮住那个臭小子,夫妻俩只能从宿舍楼下的树荫处躲些凉。李显抬头看看,云层正一点点聚集,看来有望降一场雨。他将目光投向了妻子:“我去买吧。” 妻子摇摇头:“你又不知道小白爱喝什么。” 李显这才想起妻子的细心:“好。” 妻子像个小女生一样轻啄他一下,还不忘耳语一番:“不许惦记大学女生啊。”说罢就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李显失笑,自己都是三十岁的大叔了,哪里会有什么大学女生让他惦记。还在没头没脑的想着,衣服的后摆就被人扯了几下。李显脸有些苦,难不成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转过身,第一眼却没有看到人。所幸他眼神不错,一低头就发现了拽自己的小家伙。 一个小小的人儿正仰着脸看过来。花格子短衫很旧,有些地方已经脱了色。脑袋上用皮筋扎着两个不怎么对称的揪揪,一边拉得很紧,稍稍扯高了眉眼。略微发红的脸蛋有些皴,上面黑一道白一道的。映衬尖尖的小巴的,是一对显得不和比例的大眼睛。好奇像是忽明忽暗的星星,正在这对眸子里扑闪着。是个约莫两、三岁,脏兮兮的小女孩。 李显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家伙,找我有什么事吗?”说罢他就左右看看,却没有在周围发现像是她家长的人。 “你是我爸爸吗?” 小女孩柔柔的话语一下子就击在李显的心上,他不由自主的将她抱了起来。妻子因为一些往日之事难以怀孕,两人无论去多少医院都是这样的检查结果。 当年决定要与妻子成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两人也达成了对外宣称丁克的共识。可他不为人知的心底总是渴望能有个孩子,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只一句话就戳到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李显拿出手帕,笑着帮她擦净了脸上的污渍:“怎么会觉得我是爸爸?” 小女孩似乎被触到了痒痒肉,咯咯的笑得欢快:“因为你好看,跟我一样。” 李显也跟着笑了起来,压下心底想把她抱回家的冲动。正因为难有子嗣,他才格外理解孩子对父母的重要性:“你可比我好看多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妈妈。所以啊,我不是你爸爸。” 这问题让似乎小女孩陷入了迷糊,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有了回应:“那妈妈在哪?” 李显一愣,心中马上升起了不好的感觉。他的语气开始带上了着急:“你跟谁来的?”她短短的几句回应,似乎都在朝着那个最不好的猜测行去。 小女孩又笑了起来:“跟我奶,跟我奶一起来找爸爸妈妈。” 心里一突,李显的眉就皱了起来。六天之前,这所学校发生了一起事故。正在施工拆除的一栋年久失修的建筑在半夜倒塌,为了避暑睡在其中的几名工人被压在了下面。这件事上了媒体,他清楚的记得,被压住的工人除了一个运气好的,余者无一生还。 李显不敢与小女孩纯真的眼睛对视,更不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才让小女孩和她奶奶滞留在了这里,他压下心疼,努力扯出个笑脸:“你奶奶呢?” 小女孩依旧笑得灿烂,不知道或者不明白自己的至亲之人发生了什么:“渴,奶去找水。” “你住在哪里?怎么跑这边来了?”李显没有照顾过孩子的经验,这才注意到她干干的嘴唇。当务之急,还是要帮她找到亲人。 “那里。”李显顺着小女孩的手指望去,却是妻子之前走去的操场方向。 李显摇摇头,孩子太小,可能还记不清自己的住处。他紧了紧怀抱,决定等在这里,想来她不会走得太远:“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这下没有犹豫,乐呵呵的报出了名字:“月月,我叫月月。” “真好听,你和月亮一样漂亮。我叫你月儿吧,我的名字是李显。”他用脑袋顶了顶她,也报出了自己的大号。 小女孩认真的点点头:“泥显。” 她软软的声音冲淡了李显的担忧,可心疼却又甚了一分:“不对,是李显,勒一李。” “泥显。”小月儿皱起眉头,一本正经的又重复了一遍。 李显笑出了声:“泥显就泥显吧,差别不大。”这话让小月儿展开了眉头,他刚想问问她的年龄,身后不远处就传来了妻子声音。 “相公,操场边上搭了几个窝棚,肯定是因为那个事故,家属来闹……” 李显努力冲小月儿笑笑,原来她真的住在那里:“水来了,你等等。” 他转身想问妻子要水,却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李显有些奇怪,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脸色。 总不能误会这是自己的私生子吧?他递过去一个责怪的眼神,就单手结过了妻子手中的饮料。他拧开瓶盖,笑着对怀里的小人儿开了口:“来,喝。” 谁知道小月儿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奶说不能喝生人的。” 李显笑得温柔:“我不是生人啊,我是泥显。” 小月儿抬头想了一阵,这才乐呵呵的松开手接过饮料。李显怕她呛到自己,不敢放开握住瓶子的手,控制着流速一点点的让她喝进肚子里。 “好喝。”看来她确实渴坏了,喝进去半瓶这才住了嘴。虽然有李显控制着,可还是在嘴上下巴上留下了水渍。他再次拿出手帕,挑了处干净的地方细心帮她擦拭起来。 谁知还没擦完,手帕就被妻子一把抢了过去。她将手帕扔在地上使劲踩着:“从哪捡来的野种?!这么脏也不怕晦气?!你有病吧?!” 李显惊诧回头,无法相信一向温柔的妻子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清若!你这是干什么?” 怀中的小人儿被她的样子吓到,不但紧紧抱住了李显的脖子,还把脑袋埋了进去。他赶忙放下饮料瓶轻轻拍打小月儿的后背:“不怕,阿姨没有恶意的。”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李显心头一跳,这才明白了结症所在。转头望去,妻子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 “哥,嫂子,这是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拼凑的镜 毕竟弟弟在身边,没办法和妻子认真交流,李显只能尽力劝慰。 等了一会,小月儿的奶奶就寻人而来。他详细询问一阵,直到确认了身份,这才把不再言语的孩子交了过去。送柏陌回家的途中,小女孩的大眼睛总在眼前晃悠,李显忍不住打了几通电话,他想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妻子一路上都没说话,等二人归家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 她已停了啜泣坐在沙发上,李显知道妻子内心的伤痛,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那个小女孩面前做出那样的行为,说出那样的话。 他随便做了些饭食,可等摆在餐桌上时,却没了胃口。李显看看坐在沙发上不食不语的妻子,疲惫感翻腾而上,迫得他捏了捏鼻梁:“清若,不要多想。你也看到了,那个小家伙和她奶奶分散了,正巧被我遇到而已。” 妻子静静的听完了解释,木然的眼珠移动在了他脸上:“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李显对视过去,想让她看到自己眸中的诚恳:“怎么会。” “你发誓。” 妻子的眼中有了神采,可话语却仍然满是冷意。他想冲她笑笑,可僵硬的肌肉却不听使唤:“清若,不要想那么……” “你发誓!” 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得李显拧起了眉。妻子的样子已经给出了答案,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可这一次,他却没办法像之前一向顺着她:“清若,你冷静一下,咱们好好谈谈。” 以往面对来自她的质疑,李显要么努力劝慰,要么沉默以对。今天这种平平静静带着冷意的样子出乎了妻子的意料,泪水再次从她眼角涌了出来。 她蜷缩在沙发上浑身发抖,低喃之声持续不断的从嘴里发出:“你嫌弃我了……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你嫌弃我了……” 李显给自己点上支烟,打算等妻子平静下来。然而低喃渐低,她却猛地站了起来:“生不了孩子不能怪我!不能怪我!你说过不介意的!现在为什么嫌弃我?!” 声嘶力竭的呼喝中,他慢慢抬起了头:“我从没怪过你,我也没有嫌弃你。清若,不要这样好吗?我只想和你谈一谈。” 她的眼中总是有一层厚厚的迷雾,让人读不懂里面的东西:“谈什么?我知道你想谈什么!你后悔了是不是?” 有一团火开始在胸口中燃烧。李显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嘴火苗就喷出来,变成伤人的话语。不成想此刻的沉默却让妻子的神色有了癫狂的趋势:“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想沈继婉对不对?!我哪点比不上她?!啊?!你说!” 衣服被她来回撕扯,领口勒得他喘不上气。李显想不到妻子会提起那个那个婚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的妹妹,心中的那团火开始蔓延:“你闹够了没有?!” 许是他冷下来的脸让妻子一时愣住,可不过片刻,她就一个耳光甩了上来:“你滚!” 仿佛给那团火加了助燃剂,李显猛地站了起来,牙齿已经咬得咔咔作响。他闭起眼睛深呼吸几次,睁开后就一言不发的朝大门走去。可刚打开门,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尖喝:“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想出门,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他脚下一顿便缓缓转身,脸上竟带着笑意:“清若,咱们离婚吧。” 一道闪电在漆黑的天空中划过,闷雷之后便有大颗大颗的雨滴洒落。笑容依然挂在李显脸上,他就这样慢腾腾的在雨中走着。 妻子惨白惊诧的脸依旧在眼前徘徊,他知道自己伤害到了她,可说出的话却没办法收回来。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出了门。心中的火被雨水浇灭,拍打在身上的,是滴滴冷意。 就这样结束吧,或许对他和她都是一种解脱。 他想痛饮一番,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发小在六号那天出去旅游了,是不是那个聪明的混蛋早就预料到了今天会发生的这些。那天,可是他和她的结婚纪念日。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拿出了手机,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发小就成了他唯一的倾诉对象。电话许久才通,熟悉的呼吸声在那头响起,让他脸上苦涩的笑容渐渐融化。可还不等他开口,发小笑嘻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显子,我订婚啦。” 他愣在了当场,发小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便语气奇怪的开始发问:“怎么?不为我高兴吗?” 李显努力控制着声线,没让那边察觉出异常:“太突然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也觉得是,你说这事还真是神奇啊,谁能想到出来玩一趟还能找上个媳妇呢。”电话那边似乎感慨万分,他想到刚发生的事,便急急出声:“瓶子,你先别冲动。我问你,你爱她吗?” 很久没有回应,久到李显以为通话早已结束:“瓶子?” 试探般的呼唤终于让那头有了动静:“这不废话吗?我们打算明年就结婚,你一定要来啊。” “好。”他在发小乐呵呵的笑声中低声的回了句。天色在如墨的雨中更暗了,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又跟小若闹别扭了?” “没有。” “少来,每次你俩闹别扭你就跑来找我哭诉,快跟我说说,让我琢磨琢磨怎么开导你。” “真没有。瓶子,你要幸福。”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你找到真爱我还不能祝福了?” “也是……” “记得发喜帖给我。” “好。” 路灯在一片黑暗中盏盏亮起,李显放下手机四周看看,在或白或黄的光芒中,墨色的雨滴被冲刷干净,再次恢复了透明。它们交织成了一张网,将灯下的人紧紧缠绕。 他坐在路边,静静看着突然出现的行人和车辆。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铃铃铃。” 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李显拿出电话盯着来电人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终归是他的妻子,他接起电话放在耳边,那头只有颤抖的呼吸声传来。 透明的网在离开那微弱的灯光后又染上了墨,黑漆漆的洒在地上。从未褪去的疲倦席卷全身,就像这暗色的雨夜:“怎么了?” 短短的三个字,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妻子压抑的哭泣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李显……” 不等他回应,那边闷在胸腔的低啜就再次响起:“李显……相公……你回来吧……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天空中又划过了一道闪电,照亮了雨中的情景。传来盲音的电话被丢在地下,一个男人正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在路上狂奔。 白色的浴缸,殷红的鲜血,蓝红交叠的救护灯。 等斑斓的色彩沉淀下来的时候,他才看清了妻子的脸。她笑得温柔而优雅,彼时的癫狂仿佛只是噩梦中偶现的幻境。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一双噙笑的眸子里倒影着他的影子。 “相公,你别不要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通牒 “……哥,我理解你,真的。许言那妞是个好姑娘,但你问问自己,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选择和她在一起的?你敢说就没有一点是因为孩子的缘故?” 柏陌的规劝之言未停,直到此刻才将李显从回忆中唤醒。他听清了最后这几句,脸上有了笑意:“小白,你一直是个聪明人。说的对,我不能否认和许言在一起有过这方面的考虑……” “我就知道!既然许……言姐也是这样,那你……” “听我说完。”李显打断了面有喜色的柏陌,既然这个弟弟已经知道了这些,也就不用在隐瞒了:“她不能生育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弟弟脸色一白,之前的喜悦化成了叹息:“我早该想到的……言姐既然敢告诉沈哥,想必不会瞒着你……” 李显看着柏陌手中燃烧的香烟,喉咙有些发痒。他按下瘾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小白,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人现在劝你和柯乐分手,你会吗?” “怎么能这么比?!”柏陌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和女友的关系虽然降到了冰点,但心中对她的感情仍在燃烧。 兄长看过来的眸子里笑意未减:“一样的。” 柏陌虽然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可那个女人憔悴的面庞又像游魂般缠了上来。自己已经答应她劝兄长回心转意,现在却兑现不了承诺。 “是清若找你了吧。” 这句话惊到了柏陌,他无法置信的看过去,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兄长在一片平静中继续说了下去:“虽然有些点还没想通,但以你的性格,最多两不相帮,不会跟我说这些。除非她找过你。” 看来这段时间兄长终于抛掉了以往的傻气,柏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只能用烟气掩饰自己的心绪:“嗯,前段时间我们见过一面。” 说出了折磨自己许久的秘密,柏陌本以为自己会轻松,可心里的失落却没有消弭半分。试探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兄长毫无波澜的面庞告诉了他答案,原来李显什么都知道。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 李显犹豫片刻,还是提出了要求。虽然怕弟弟不好做人,可他实在是不想再这样拖下去了。在他的注视中,对面的人苦笑起来:“就现在吧。” 说着,柏陌就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人的号码。他的手指在即将拨打时停住了,过了片刻才决绝的按了下去。或许,这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 电话很快便通,一个带着奇怪语调的女人声音爬了出来:“小白,你想通了是不是?告诉嫂子,那个勾走你李哥的贱货到底是不是贾柔?!” 宿舍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传进了李显的耳朵。他怔了怔,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转念一想,就明白是眼前的男人为自己和恋人竖起了屏障。 他目露感激的望过去,弟弟回应一个勉强的笑就沉声开口道:“嫂子,我就在李哥身边。”说罢就将电话递了过来。 李显看了眼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放到耳边时只听到压抑的呼吸声。五年前的往事又浮上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唤了声“清若”。 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许久未闻的呼唤刺痛了秦清若。她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起身站在了窗前。丈夫平稳的呼吸在耳畔回响,勾着她眼中的泪水滴落而下。 十年来的点滴涌上心头。许久未见,丈夫的样子仍然清晰的刻在脑海中,可他却越走越远:“相公。” 这个称呼让电话中的呼吸顿了顿,秦清若使劲揉了下眼睛,将软弱的自己摒弃在外:“有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跟你见一面。”电话那边沉默很久才有了回应。她知道丈夫见自己想说什么,可本该恼怒的秦清若在听到这话后却松了口气,觉得那个视为亲弟的人还算是有良心。 她皱眉瞪了一眼凑过来的男人,往日里的优雅又重现在她身上:“不知道,这边的学习任务重。有什么事吗?” 她了解李显,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之所以躲在外面,就是想让愧疚在丈夫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他最软弱的时候才能将深爱的他重新抓在手里。 “这样吧,我写好离婚协议书放在妈那里,你有空回来一趟。” 惊恐刹那间袭上来,这种事物脱离控制的感觉让秦清若慌了手脚。还没计算出该如何回应,丈夫平静声音就再一次炸响在耳旁:“我跟爸妈商量过了,他们小区和咱们的……之前的房子都归你跟妈,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可以提出来。” “为了那个贱货你倒是舍得。”惊恐感变成了恼怒,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何会变成这样的人渣,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打算放开这个为之付出一切才得到的人:“你去问问贾柔那个婊·子,会不会跟着一无所有的你!” “我心里确实有了别人,也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和贾柔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管你信不信。” 丈夫的声音仍旧毫无波澜,秦清若努力控制住让身体颤栗更甚的怒意,喘息片刻就有了主意:“好,你让我输个明白。告诉我那个贱货是谁!” 她知道丈夫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也是为了套出那个胆敢从自己手里抢东西的名字。电话久未回应,秦清若深呼一口气加上了砝码:“只要你告诉我她是谁,我马上回去签离婚。” 不成想丈夫尚未回应,身边的男人却点起了头。她皱起眉头嫌弃的看过去,直到那男人讪讪坐在床上才将目光移回窗外。 “是谁不重要,我也会给你考虑的时间。清若,这是咱们之间最后的体面。” 电话传来忙音,击碎了秦清若心里最后的光芒。她拉上了窗帘,将外面的灯火隔绝,黑暗之中,只有一对男女的对话在房间回荡。 “这下死心了吧。你别说,李显这孙子倒是个明白人。” “我不会就这么跟他离婚的。” “也对,还得让那孙子多出点血。” “……” “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现在成铭的电话是不是没用了?” “先留着,说不定哪天会用上。” “我听你的,那咱……继续吧……” 同样的夜在铺到州古的时候,却变成了宿舍里黯淡却能驱散黑暗的灯光。 “哥,你真的……不能再想想吗?”柏陌木然接过自己的手机盯着李显。 兄长温和的笑着:“拖下去,对谁都不公平。”不等回应,他便岔开了话题:“夜深了,今晚跟我挤挤还是出去开间酒店?” “不了,我回肃州。” 柏陌背对着李显宿舍关闭的门扉,他拒绝了兄长相送的好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刚打算迈步离去,隔壁宿舍的门就开了条缝隙。一个脑袋钻出来左右看看,兄长那个绯闻情人就热切的拉住他大步往楼下走去。 “好久不见了,咱俩聊聊。” 第两百一十五章 温暖的厨房 时光荏苒,转眼就过了一周。 5月19日下午,许言拉着买菜专用的小拖车和母亲一起进了家门。午饭过后她就给刘婶放了假,执意由自己完成庆祝爱人归来的晚餐。 这一周里,她完成了毕业答辩。现在想起老师同学们对自己一组作品惊艳的表情还是让她美滋滋的。那些或明媚或阴暗的画卷,记录着她和爱人相识以来就不断出现的梦境,那个时空机载着一对相爱男女的梦境。 很久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是不是预示着她与爱人今后的路再无波澜?许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可她手下不停,安顿好母亲就开始拾掇食材,隔了这么久,爱人今晚终于要回来了。 等将各类蔬菜肉食分类切好备用,见时间还早,她便拿本书坐在沙发上陪母亲看电视。 《撒哈拉沙漠》上到底写了什么她没有看进去,除了爱人的脸时不时浮上来干扰,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时不时在脑海中闪出来。 大学生活还剩下毕业作品展这一件事就要结束了,许言回想一遍,除了学习之外,那所熟悉又陌生的校园似乎只有前几天独白时拥有鲜活的记忆。 对于未来她还没有想好,或许做个全职太太也不错?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脸红。不知道等明年梦想实现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要不要提前想好跟爱人解释的理由?毕竟术前准备和术后修养还需要不少时间。 到底该怎么开口告诉他? 她有勇气面对这世上的所有人,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爱人。只要想到那天晚上他那句无心之言,她就怕得要命。不管几率有多低,她都无法面对那个最坏的结果。 手机响起,打乱了她的思路。许言拿起来看看,却是昨天陪了一天的密友化作的“小男孩”。 小男孩可怜巴巴的:“好无聊。” 阴影人:“那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求职信息?” 小男孩烦躁起来:“不去,母上大人已经打发我家老头去他们公司设计部门问情况了。干脆让我老爸一起问问吧,咱们毕业以后一起工作好不?” 阴影人:“不用,明年我就打算去做手术了。先走完这一步吧。” 小男孩很久才回信息,这一回却难得的没有附带表情:“好吧。” 阴影人:“你去死一死行吗?” 小男孩龇牙笑了:“不开玩笑,明天陪我去逛街吧。” 阴影人:“昨天不是才逛过吗?” 小男孩又变得可怜巴巴:“陪我嘛,不然我觉得我会无聊死。” 阴影人:“真的不行,李显好不容易才能回来,我想多陪陪他。” 小男孩不乐意了:“老话说得好,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为他付出这么多,说不定他转眼就跟小三跑了。” 阴影人:“……不会的,他和别人不一样。” 小男孩不屑的撇撇嘴:“切,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你敢不敢让我见见他。” 阴影人:“你可以试试。” 小男孩哭笑不得:“算了,我还不惜得见他,你就说什么时候翻我的牌子吧。” 阴影人:“下周吧。” 小男孩火冒三丈:“不行!工作日等你下了班还没开始逛呢就该回家了,周末又得陪奸夫。” 阴影人:“不会的,我打算辞职,跟李显已经说好了。” 小男孩乐了:“这才对!咱不吃嗟来之食!” 阴影人:“想什么呢,新工作也是他帮我联系的。” 小男孩生气了:“妞,你敢不敢独立一点?” 阴影人:“他是我男朋友,以后是我家掌柜的,我觉得没什么。” 小男孩痛哭流涕:“你废了!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自强不息的人了!” 阴影人:“人都会变的,我很庆幸能遇到他。” 小男孩作势要呕:“酸死个人!不说他了,我跟你八卦个事。” 阴影人:“什么?” 小男孩:“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在楼下的小超市遇到一个特有气质的好看小姐姐。” 阴影人:“所以呢?” 小男孩惊了:“特有气质,特优雅。” 阴影人:“然后呢?” 小男孩赧然:“我就觉得她口红特美,想问问她用得什么牌子。” 阴影人:“……” 阴影人:“你这岔话题的本事还得多练练。” 小男孩龇起了白牙:“看破不说破是一种美德。” 许言还想再调侃两句,一看时间却发现爱人快回来了,丢下句“我去做饭”就匆忙进了厨房,顾不上理会魏歆赟最后发来的消息:“说好了啊,周一,可不准鸽我。” 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却在这些平凡的琐事中体味着家的温馨。一道道美食在手下成型,让成就感满溢在心间。爱人虽然不说,但她知道他喜欢这种烟火气息。 “你们洗了手先陪我妈妈看会电视,马上就好。” 隐约的开门声传过来,许言嘴角的笑更浓了一分。她喊了一句就继续忙乎,可正准备从蒸锅里起出馒头就被一个暖暖的怀抱从背后拥住了。 许言笑着偏开脑袋:“还没洗澡呢,都是油烟味。” 磁性低沉的声音中满是笑意:“明明是你的味道。” 她想到了这个话题,虽然自己也能从爱人身上感受到那种不一样的气息,可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样的味道,小女儿心思悄摸就升了起来:“我是什么味的?” 荔枝味?苹果味?等下他说出这些甜甜的词汇自己到底是该撒娇呢?还是该撒娇呢? “肉味!” 许言怔了怔,立马松开覆在他双臂上的手,挣脱怀抱就麻利的将馒头装盘。转身一看,爱人噙着笑意的面庞就印入了眼帘。她挑挑眉,用目光传达着心事:“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送上柔软的唇,好久之后才乐呵呵的接过盘子转身出了厨房。 “就是这种味道。” 美滋滋的心境在晚餐时就变成了疑惑。未见面的这段时间,每次视讯的时候许言就觉得爱人有些别扭,可究竟哪里别扭又说不上来。这个疑问本来早就被抛在脑后,却又在此刻被勾了上来。 他吃饭时虽然仍像以往一样频频给母亲和自己布菜,但动作总是怪怪的。而且每当自己看他半天要询问的时候,闺蜜三号就会突然扯出个话题,欲盖弥彰之意昭然若揭。 饭后爱人像平时一样抢去了洗碗的权利,闺蜜却以疲劳为借口回了房间。许言安顿好母亲就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从背后看去,他已经没了那种别扭的感觉。 她观察一阵猛地恍悟,原来他之前一直都藏着左手,难怪有会让人觉得不协调。 定睛看去,他手上隐约可见的伤痕就刺在了眼底。 “你手怎么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将心比心 周六,贾柔大清早就一骨碌爬起了床。她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等没了睡意才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帮李显瞒伤瞒了这么久总得有点表示不是,不然闺蜜那关可不好过。更何况自己还在她家里白吃白住,趁刘婶休息做顿早饭也是应该的。 昨天她早早就躲进了房间,不敢掺和进外面又哭又笑的热闹里。一夜过去,想必闺蜜的情绪也该平复了。 她已经从沈继平那里得知了许言在学校差点别人猥亵的事,以及李显伤手的真相。那个男人仅仅因为没有保护好他的情人,就自责到捏碎杯子伤了手。想到这里,贾柔便羡慕得无以复加。 加上周五发生的事,那对恋人间炽烈的感情更是让她艳羡不已。 州古糟糕的隔音加上她爱听墙角的毛病,让柏陌去找李显那晚发生的所有事都装进了她的耳朵。上一刻,她还在惊诧闺蜜无法生育的事,下一刻,李显对他妻子说的那些决绝之言就让她惊在当场。 艳羡和其他情绪掺杂在一起,这才让她有了拉柏陌私聊的行为。能为他做些什么的心思一直在她脑中盘亘,贾柔甚至做出了只要能套出信息,可以付出些什么的决定。 所幸物以类聚,柏陌那样眼神浑浊的人,竟然也能把持得住自己。他意外的拒绝了她的诱惑,还非常配合的详细说了当初李显为什么会报销假账。 那个男人果然不会让人失望。正如闺蜜所料,当初那十几万基本都填补了柏陌为女友的开销。贾柔倒也能理解,甚至还挺佩服这种为了心爱之人的举动。 这件事被她轻轻放下,比起贺东鹏之流,柏陌已经干净到不像话了。可自己终归是个破绽,她不想连累到那个男人,更不想他因为自己仕途受阻。 出了房间,贾柔还在琢磨着这些事,就被厨房的动静打乱了心思。定睛一看,闺蜜竟然早已在里面操持了。她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便打算回房继续装鸵鸟。 “柔姐,你没话跟我说吗?” 贾柔跑进厨房在闺蜜后颈就是一通翻找,直到她面色不豫的瞪过来,这才讪笑着开了口:“我就找找你后脑勺的眼睛在哪呢。” 闺蜜低头横一眼就不悦的开始讽刺:“你也不看看你四二的脚丫子,这么大动静想瞒谁?” 贾柔咂吧下牙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妞牙尖嘴利呢?她抬起脚不忿道:“哪里四二了?明明三六好吗?” 见闺蜜仍冷着脸丝毫没有接茬的打算,她赶忙收脚赔上笑脸:“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你!”闺蜜咬牙切齿地喝了一声,贾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要理解我,哥再怎么说也是我领导,他都发话了,我也没办法不是?” 眼前之人的冷脸不改,贾柔一跺脚就打算卖人:“这事吧,不能怪我,也不能怪哥,都是沈哥的主意!” 她心头一跳,暗道声糟。闺蜜疑惑的表情立刻就让她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看来昨天那又哭又笑的动静里李显还是没说实话。 贾柔吞口口水就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你先忙着啊,我去睡个回笼觉。”说着就转身准备回房。 遁术刚施展出来就被一只薅住后脖领的手破了招,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想尝尝满清十大酷刑是什么滋味吗?” 早知道就该和哥先串下口供,贾柔眼前一黑,只能竹筒倒豆子坦白从宽。 “……然后他就失手捏碎了杯子。他怕影响到你的毕业设计,就让我跟沈哥暂时瞒着你。” 早餐伴着贾柔的低声陈述被端上了桌,她看着闺蜜泫然欲泣的表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让事情合情合理,哥愣是让全公司加了两周的班,直到大前天才拆了线。他怎么跟你说的?” 不知为什么,之前还满是伤怀的闺蜜听完之后却笑了起来:“他只是说不小心伤到了手,加上最近工作忙才拖这么久告诉我。” 眼前之人脸上的幸福笑容让贾柔有些唏嘘:“你算是捡到宝了,知道吗?柏陌上周末晚上去找哥了,劝他跟你分手。” 等一鼓作气的把那天偷听到的话告诉了闺蜜,轻松感就让贾柔舒爽不已,也许能看到这一对坚持走下去便足够了吧。 “他这段时间有晨跑吗?” 闺蜜突兀的问题让她怔了怔,她皱着眉看过去,此时此刻不是应该说一些散发恋爱酸臭的话才合适吗?怎么想到这话题的?可闺蜜脸上的坚持还是让她说了实情:“怎么问这个?拆完线他就恢复晨跑了。” 闺蜜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他还有过那种痛苦的表情吗?” 贾柔想了想,若有所悟的开了口:“没再见过上次那种的了。你想到什么了?” “我决定了!我要去学板绘!” 闺蜜答非所问又一惊一乍的样子让贾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烧啊,咋魔怔了呢?” “柔姐,谢谢你。”闺蜜笑着握住了贾柔的手:“我打算辞了茶楼的工作,跟李显商量之后他让我学着帮婉姐打理生意。” “这不挺好吗?”贾柔更迷糊了,李显那个有钱妹妹的情况她也略知一二。 闺蜜摇摇头:“但我改主意了。” 贾柔的脑袋一团浆糊,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个运作方式:“为什么?” “我一直想把油画画下去,李显也知道。所以他才会那么说,你觉得他真的会让我放下理想,从头开始学着打理生意吗? 不会的,他只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的前提下给我一份轻松的工作,好让我能坚持画画。 但我不能再让他付出那么多,这个家也需要我添砖加瓦。 所以我决定放弃油画去学习板绘,这样一来,以后就能作一名自由原画师,我既可以照顾到他,又能接一些外包之类的工作贴补家用。” 闺蜜的眸子里闪着光,让贾柔胸口发闷,她垂下脑袋问了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虽然没学过,但我也晓得这是两条路,你不会后悔吗?” “怎么会,这不是还能画画吗?要知道纯粹的艺术家可是会饿肚子的。”闺蜜将目光投过来,静等片刻后捏了下贾柔的手便起了身:“不说这些了,我去叫李显和我妈妈起床,不然饭都凉了。” 视线中,闺蜜的背影雀跃而轻松。贾柔咬咬牙,也做了个决定。 许言在餐桌上说出了她的打算,李显认真问过之后也笑着答应了,这一切贾柔都看在眼里,在闺蜜恳求的目光中还不忘配合一番。早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姑娘拉住了要去刷碗的男人,盯着他说出了心中的决定。 “哥,我打算辞职。” 第二百一十七章 惑 许言在李显的示意下带着母亲出去散步。她们刚一出门,他就坐在了贾柔身边。 沙发上,贾柔看着坐在一米开外的男人,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很在乎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总会跟异性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他慢条斯理的泡了壶茶,分别斟出两盏才开了口:“怎么突然想到要辞职了?” 本来蜷缩在角落的贾柔被他的眸子吸引,那里面除了一如既往的清澈,还有友人间的关切。她想大声说出心里的话,可从嘴里吐露出来却成了别的:“干的没劲所以喽。” 他脸上有了笑意:“怎么个没劲法?” 今天很奇怪,贾柔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天天被你使唤的像驴一样,还有脸问?” 不知是不是这幅蛮不讲理的样子让他脸上的笑意愈甚:“哦?我不记得使唤过你。”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默默付出的人,可说出的话却与心里想得大相庭径:“你……周末都不让人休息!更不用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扔给我!” 男人悠然的饮掉自己那盏茶,添满后却没放下茶壶:“我倒觉得你干得挺开心的。” 在他的示意下,贾柔拿起茶盏就灌进了嘴里,清香中竟藏着苦涩:“别管我开心不开心,活多点也就罢了,整天还跟韩斌、周兴华、赵刚他们三个勾心斗角,我不烦的吗?” 他添茶的样子有种美感,可戏谑的眼神却让人恼火:“我怎么隐约记得某人说过,最喜欢这种和人玩脑子的事?” 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在和闺蜜聊完之后,贾柔心里就有了这种想法,她想大喊出来,想让自己的付出名正言顺,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蛮横:“你这人烦不烦?这个职我是辞定了!” 他放下茶壶的手顿了顿,似乎失了耐心:“抱歉,作为你的主管领导,我不同意。” “腿长在我身上,管你同意不同意!”贾柔努力翻个白眼,将口中茶水带来的苦涩压下去,可他渐渐失去笑意的面庞却让她有些心虚:“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自由人了,你领导不着。”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之前的平静也起了波澜:“贾柔!” 这声凶巴巴的呼喝明明让心里有了笑意,可她却用更高的音量反击回去:“干嘛!比谁声音大啊?!” 男人仿佛被吼的愣住,他拧在一起的眉头好半天才舒展开来,淡淡的笑意又挂再了他的脸上:“那封加入组织的申请书你怎么解释?” 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贾柔的心露跳了一拍,闺蜜的脸突然浮上来,让她只能梗着脖子强硬下去:“我……我写着玩的!” 男人挑了挑眉:“你怕了他们?” 眼前的人使出这样拙劣的激将让贾柔有些意外,是了,他对身边的人总是缺少职场上那份心机。她深深的看了男人一样,把脑袋埋进了膝间:“嗯,怕了。你别逼我了……算我……求你。” “你付出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吗?”他的声音挺好听的,但为什么唱起歌来会造成那样的动静?贾柔没头没脑的想着,嘴巴终于能控制了:“人总是会变的……” 袅袅的茶香在晨间的空气中流转,可飘进鼻间的时候却平添了一份水气。贾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每当她要想明白的时候,闺蜜那张恬静的脸总会出来干扰。 “谢谢。” 他平静的声音编织成了两个字,却让她的脑袋从双膝之间弹了起来,贾柔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哥?” 男人纯黑的双眸中正倒影出她的影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能给我些信心吗?不信我能处理好这些事?” 贾柔的心跳渐渐加快,心中的疑惑似乎近在眼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得很好看,狭长的双眼都眯了起来,但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跳重归平静:“因为你叫我声哥,更不用提你是她的闺蜜。”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贾柔感觉到嘴巴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只是因为……这样吗?” “不全是。” 从男人口中吐露的这三个字没有让她再起涟漪,因为他从某些角度来说是个挺残忍的人。贾柔又把头埋了下去,不出所料,他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也在利用你,没有你的帮衬和身份掩护,州古的工作没法这么顺利的开展。” 哄三岁的孩子吗?如果第一天去州古的时候说这些她不会意外,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可惜男人听不到她心里的话,他仍旧自顾自说着:“你不欠我什么,所以没必要做出这种选择。” 什么叫不欠?这么快就忘了到底因为什么才在车祸中伤成了那样?男人好听的声音渐渐变了味道:“你和她不一样,她是我的恋人,她的心意我能体会。你还有更多选择。”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自己看上他了似的,哪里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或许他自己也想到了这些,下一句就改了口气:“再说了,女性本来就该是独立而又自强的。你这些年不都是想靠自己踏出一条路吗?” “你天生就是从事这个行业……” “好了!别说了!我明白了!” 贾柔猛地抬起头,音量不受控制似的从喉咙里升高。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只是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我不辞职了!不辞总行了吧!” 她就这样把自己锁进了房里,直到许言和许蓉回来,直到日落西山。 其间好多次许言敲响了那道隔绝她的门,可里面只有连许蓉都不信的搪塞之言。 天色沉了下来,卧室里的一对恋人静静躺在床上,谁都没有睡意。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黑暗中才传来他们的对话。 “柔姐她……怎么了?” “板绘和传统绘画差别很大吗?” “怎么……这么问?” “回答我。” “不会啊,你想,无非是绘画工具的差别。” “你还记得你说过女人应该相夫教子吗?” “嗯。” “那为什么这么做?” “你别乱想,板绘现在很吃香的。” “吃香不代表你喜欢……” “李显……我……” “今天早上你和贾柔聊过了吧?” “聊……什么……” “说实话,我本来还没察觉你突然改主意要去学板绘有什么不对,学习总不会错。贾柔突然要辞职才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劝柔姐回心转意了吧?” “嗯……” “啊……突然好困,咱们睡觉吧……唔……” “贾柔……搬……” “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直面 “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周日一早,关了自个一天的姑娘就精神饱满的出了房间,吵吵闹闹的打发许言陪李显去医院检查身体,还信誓旦旦的说由她来照顾许蓉。 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李显也没有重提说过得那个话题,而是在心里担上了心思。 于是乎,此刻已经做了一连串检查,又站在mri核磁共振室外的李显就只能看着皱眉不语的恋人连连苦笑了。 单位每年都有安排检查身体,李显清楚自己非常健康,可恋人可怜巴巴的脸还是让他身体失控般跟着来了医院。心电图、心脏彩超、胸部x片之类的常规检查也就罢了,但这间检查室李显真觉得没必要:“我真没事,上次心悸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沉默半晌的恋人突然来了精神,连大眼睛里都满是光彩。 李显红了脸,想他一个坐三奔四的老爷们,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因为你在我心里,这是上天赐予的心灵感应”这句话说出口。 许言见他吭哧半天也没个回应,最后只能垂头丧气的进了检查室莫名就乐了起来。刚才那一瞥,早已从他的眸子里获取了想要的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染到的傻气。 过了一阵,爱人就苦着脸从检查室出来,他牵起许言的手就开了口:“检查结果要过段时间才能取,刚才已经问了朋友,没事的,这下你放……” “小李,这么巧啊?” 爱人话未说完,不远处就有一位面容和蔼的长者踱步而来。许言见爱人遇到熟人,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去,不成想爱人却握的很紧。 李显看到来人也有些意外,还没等他想出应对的话,恋人手上传来的瑟缩就让他下了决心。他拉着她就迎了上去:“老领导,您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 本来和蔼的面庞,在看到他们牵着的手就变成了严正。只见他两条粗眉往近一凑就严肃出言:“这位是?” 长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成铭举报事件中负责公司纪检部门的那位老干部。还好已经和妻子说清楚了,不然在这位面前可讨不了好。李显咬了咬牙,对有些事有些人,实话往往更好用。 “是我……” “叔叔您好,我是李显的妹妹。”恋人的声音不大,可坚定异常。李显回头看去,她躲开了目光,可她的手正快速的凉下去。 那种无力感又一次浮了上来。李显深深的吸口气,直视着长者严肃中带着怀疑的目光:“老领导,她是我的恋人。许言,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下。” 许言瞪大了眼睛,短短的一句话就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爱人递过来一个笑容,表达的温暖一如既往。她魂不守舍的朝检查室外的长椅走去,他们的对话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小李,你不要犯浑。” “老领导,您了解我。” “这还是个小丫头!” “是,她今年大学毕业。” “你爱人知道吗?” “知道,我准备跟她办理离婚,手续……” 耳朵里全是嗡鸣,爱人和长者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模糊。阳光从医院的长窗中铺洒在身上,除了让人浑身暖意,竟连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都冲散无踪。 “我没事。” 当初母亲刺中他的时候,他笑着这样说。 “我打算娶她。” 当初他的父母已经长辈看破两人关系后,这五个字在耳畔轰鸣的记忆犹在。 “我发誓,咱们结婚之前绝对不会让你失身!” 当初刚刚住在一起,他就做出了这样的誓言。 “出事的时候哥怎么都要让我找到这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初他因为车祸躺在病床上未醒之时,闺蜜抱着保温壶这样问。 当初,当初…… 过往的点滴一件件翻腾出来,不知不觉中,爱人竟然为她付出了这么多。还有他手上刚拆线不久的新增伤口,还有他片刻之前的那句“她是我的恋人”。 虽然他对单位上的事情讲的很少,但仅凭“老领导”三个字也让许言明白这位长者的份量。 她希望自己是个完整女孩的心态从未像此刻一样强烈过。一年,本就已经掐着指头过得这一年似乎又延长了无数倍。反正已经拿到了医学证明,是不是可以…… “老领导,您放心,我会处理好家庭的事,也一定会娶她!” “好,记得我在看着。” 消毒水的味道重现,医院还是那个医院,许言纷乱的思绪也被传进耳中的话语打断。爱人跟那位长者又聊了几句便大步而来,他蹲在许言身前,温暖的手指在眼角抚着。 “肚子饿了,陪我去吃饭吧?” 他的声音响起,许言终于看清了爱人的面庞。她覆上他抚在脸庞的手,想要回报一分温暖:“好。” “贾柔,她妈妈就拜托你跟刘姐了。” 挂上电话午餐刚好上桌,爱人似乎才注意到许言一直双手撑住脸盯着他:“怎么,我脸没洗干净?” “你怎么这么好看?” 爱人一愣,脸色迅速转红。他清清嗓子就开始布菜:“吃饭。” 他这幅样子逗得许言直乐:“喂我。”说罢就张大了嘴巴。 爱人没有回应,但他的手却忠实的执行起了命令。 香喷喷的饭菜下肚,许言忽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自从听闺蜜五一时说的话,每次只要和爱人出了家门,心中总是难免紧绷绷的。想必今天之后,这种感觉再也不会出现了。 细细一想,她和爱人似乎很久都没有长时间单独相处过了。等下是不是可以逛街看电影顺便开个房?虽然不能那啥……但不是还可以那啥吗? 许言眨眨眼睛努力传达挑逗的心思。灵犀瞬间发动,爱人一边投食一边笑着给出了答案:“是不是觉得咱们好久都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可她刚点下头准备吐露自己的计划,爱人却说了出乎意料的话:“你说我去给贾柔找个房子怎么样?她在家里……咱们不是很方便……” 许言疑惑的看过去,两人的灵犀却没有让她看懂李显眼中的东西:“应该不会吧……柔姐一向很注意的。” 他眼中努力传达着坚持,但恋人却想到了别处。她为难一阵,下决心似的开了口:“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帮柔姐找房子。还有……适合我妈妈住的机构。” 李显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有些心疼恋人脑瓜里的百折千回。 他看着恋人渐渐疑惑的表情,索性一咬牙打算直说,就算被她当做自作多情总比两个人瞎猜对方心思的好,更何况贾柔昨天话里话外确实有些暧昧:“跟你直说了吧,我觉得贾柔好像对我有意思。” 说罢李显就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遮掩尴尬,谁知道恋人的回复却让这口水呛进了气管。 “我知道啊,但我对你有信心。”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笑着面对 商场里,许言刚等到从洗手间出来的爱人,就颠颠的跑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赔着笑脸偷眼瞄去,爱人还顶着臭脸。这张脸从午饭时保持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那明明是夸奖他的好吗? “你在气什么?” 印入眼帘的,是恋人傻乎乎的脸。李显咂吧下嘴左右看看,见附近无人注意到他们才幽幽开口,一副怨妇的模样:“我觉得你不在乎我。” 恋人瞪大了眼睛:“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谁还没个玻璃心了?李显索性抛掉古怪的青涩拉着恋人坐在商场里的椅子上:“我问你,万一贾柔打我的主意怎么办?” 恋人失笑出声:“柔姐不是那样的人,这点识人之明我还是有的。” 李显恼了:“我是说万一……万一!你看你就是不在……乎我。” 他的声音随着附近经过的人忽高忽低,许言憋住笑认真想了想,脑子里好不容易才构建出自个的三号闺蜜勾引爱人的画面,不想不要紧,这一想火就窜了起来:“她要是敢占你便宜我就敲断她的腿!” 且不说李显如何眉开眼笑,在家正和许蓉分享零食的贾柔却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奇怪的左右看看,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便继续安心的从许蓉的零食袋子里抓出一把一点点扔进嘴里。 昨天想了一天,她也想明白了。以前由于身份的关系,在肃州就没有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或者说她不想去找。如今闺蜜早已在心里扎根,自己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更逞论她对李显无非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也许他只是跟之前遇到的男人都不同吧。每次对他有点念想的时候闺蜜那张脸蹦出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再说了自己不是还担任着侦察兵和监督员的职务么。 她在贾柔心里的地位不比他低,不仅仅是因为两人都扮演过旁人不齿的角色。 这就是贾柔得出的结论。一通百通,昨天那种奇怪心态被她抛了个干净。不然李显为啥是哥呢?哥不就应该说出那些规劝的话吗? 其实她也考虑过要不要搬出去住,可却怎么都舍不得这个地方。这地方没有别处的冷漠,反而常驻着一种名为温暖的物事。温暖是会传递的,又在一个个被吸引过来的人中汇聚在一起。 所以贾柔做了个决定,她要留在这里。等他们提出让自己搬出去或是两人结了婚再走不迟。 “小贾,婶问你个事啊。”刚捋顺了思绪,刘婶就笑着凑到了她身边。 贾柔奇怪的眨眨眼,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刘婶有什么话要问自己。毕竟这位婶子就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那对恋人,她干笑两声随即开口:“刘婶,你问。” 刘婶见她笑嘻嘻的毫不见外,纠结一阵就开了口:“小贾,婶也不拿你当外人,你跟婶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李老弟有意思?” 就算贾柔心再大,这么直接的问题也招架不住。她其实挺不明白刘婶这种老母鸡的心态从何而来,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刘婶,你知道哥……李显他已婚吧?” 刘婶一愣,误解了她的意思:“小贾,婶这么大岁数的人啥事没见过,李老弟和小言虽然在我面前没提过,但我也瞧的出来。这小区里什么人没有,我服务的又不止这一家。”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管李老弟结婚没结婚,他对小言的感情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看得出来,你没机会的……” 贾柔乐了:“刘婶,既然你也晓得我没机会,那你还担心个什么劲。” “我这不是愁的吗?”刘婶索性也放开了:“小言即然叫你回来住,说明拿你当姐妹看。可你瞅李老弟的眼神……” 这话可勾起了贾柔的兴趣,她抻着脖子好奇道:“我啥眼神?” “饿了三天似的。” “哈哈哈。” 贾柔笑出了声,引得刘婶也笑起来。 等止住了笑,贾柔才乐呵呵的开了口:“刘婶你放十二个心,哥可不是那种轻易会动摇的人,更别说许言是我闺蜜了。”说着她就眼珠一转将昨天的事稍一改头换面说了出来:“刘婶你不知道,昨天我就试探了哥一回。他说啊……” 刘婶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等她说完就长出了口气。 贾柔本以为刘婶会放下心思,谁知道她仍旧皱着眉。贾柔好奇道:“刘婶,你还不放心我啊?” “不是。哎,怎么说呢。”刘婶看看眼前的人,这姑娘即然是小言亲密的朋友,有些事也不怕她知道:“你知道小言有个追求者吗?” 见姑娘点头,刘婶便敞开了心思:“这段时间,那小伙子老是来找小言,虽说两人没啥出格的,可我就是担心……” “我的刘婶啊,你这就不讲理了,许言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有选择的余地是对的。” 贾柔打断了她,一本正经的讲着自己的道理:“再说了,你这是先入为主,因为先是觉得哥跟许言是一对,才会有这么些担心,要是你先认识了许言的备……追求者,说不定会骂哥是渣男呢。” “也对。”刘婶有了笑意,可转眼就嘴角带笑的调侃起来:“小贾,你是不是巴望着小言被小宋追求走,好抓住李老弟啊。” “看你说的。”眼前的姑娘笑着反驳,可她的下一句却让刘婶起火,不单是刘婶,就连一旁专心看电视的许蓉都开始龇牙咧嘴:“我是打算跟许言两女共侍一夫来着。” “这死丫头!” 家里发生的这些事许言和李显一概不知,他俩愉快的二人世界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已经好了?” “想好了。” “真不后悔,是我欠她的。” “不用,就按之前咱们说得办。” “不这样我心里不安。你不用再劝。” “那行我现在就过去。” “多谢。” 爱人的这通电话让许言心有所感,她身上开始颤抖,无法置信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徘徊。他收起手机,笑着看了过来。 他的双眸中夹杂着明显的赧然,可笑容却温暖到无以复加:“抱歉,一直没跟你商量,我……打算把以前住的房子还有给她母亲置办的一套留给她们。这样我可算是一无所有了,以后咱们两个一起努力吧。” 爱人说一句许言就摇一下头,等他说完的时候,她才惊觉脸上撒满了凉凉的东西。 他伸臂过来拥住她,在她耳旁低喃着。 “有你陪我,所有事我都能笑着面对。” 第二百二十章 走出囹圄 车门开启,爱人的俊脸印入了眼帘。他虽然笑着,可许言却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笑意。她明白,爱人的这个表情其实只是为了安慰。 这里就是他和那个人生活多年的地方,不知道那人的母亲有没有诘难。许言握住他的手,就这样静静的陪他坐在车里。 李显感受着传递过来的温柔,终于从脑海徘徊的话语中脱身而出,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委托了当律师的朋友拟定了和妻子的离婚协议书,不久前刚拿到手里。虽然怕那位称呼十年母亲的老人承受不了,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恋人执意相陪,却在他的深吻中迷失了方向。 “我必须自己处理。” 留下这句话,李显就进入了那间亲情搭建的屋子。迎接他的,自然是岳母木讷的脸。所幸在保姆的照顾下,秦母的气色看起来恢复了不少。 “小李……你的脸没事吧?” 李显有些意外的看看身边的长辈,他预想了很多见面后的情形,却没有料到岳母说出的竟是这句。他忙压下开始翻腾的愧疚,希望今天之后她也能够解脱:“这都过了多久了,本来也没什么事。” 他对上岳母的眼睛,里面大半个月前的癫狂已然无踪。 秦母看着自己的女婿,她心里仍无法原谅他的背叛,但只要想起女儿也做了同样的事,便对他的恨意逐渐变淡。想了这么久,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这两个都犯了错的年轻人重回正轨。 毕竟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那天在气愤之下才扇了女婿一耳光。然而出手之后以及在指甲缝隙中发现的血迹,又让她开始后悔,她怕自己的冲动断送了破镜重圆的可能。 秦母理了理思绪,握住女婿的手,言语中满是歉意:“小李,我那天有些急,你别怪妈。” 女婿笑着看过来,如果不是他亲口所说,任谁也不信这个目光干净的人会出轨:“不会,您对我已经很客气了。” 他这种客套的应答让秦母有些不安,她用力捉住了女婿想逃离的手:“小李,妈问你。要是我劝若儿回头,你能……” “妈,今天我来其实是想把这些拜托给您。”就算再用力,女婿的手还是抽了回去。不但如此,他还拿出几张纸放在茶几上。 “我跟清若说过了,但她……可以的话,麻烦您帮我劝劝。” 女婿的话钻进耳朵,秦母却觉得一个个汉字凑成的语句难以理解。她颤颤巍巍的拿起那几张纸,抬头的“离婚”二字刚进入视线就将她击得瘫在沙发上。 “秦家嫂子你没事吧?你这没良心的狗屁玩意抓紧滚蛋,连妻子都抛弃也配称个人?” 一个大嗓门急急跑了过来,看了眼秦母手里的东西就大力甩在了他脸上。李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位想必就是发小帮忙找来的保姆。他忽然有了笑意,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秦母从那样的状态里走出来。 李显心里放松大半,他一张张捡起洒落的纸张,递给了眼前这位热心人:“妈她现在情绪……” 保姆一脸的愤慨,不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谁是你妈?你还有脸叫妈?” 李显涩然笑笑,这才明白这个称呼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叫了:“你说得对。阿……阿姨现在情绪不稳定,麻烦你帮着看看。” “你摸着胸口问问,小秦把青春给了你,秦家嫂子也当你儿子看,你良心被狗……”热心保姆依旧愤懑,但她还是一边数落一边接过了那几份协议书,只看了一半,剩下的诘难就卡再了喉咙。 她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个家里原本的男主人。她初来这家服务之时,就从秦家嫂子那里得知了他出轨的事,再加上从照片里留下的印象,心里早就将这个人模狗样的玩意摒弃在人的范畴外。 可手里这几张薄薄的纸,却让她的观念发生了动摇。这人至少还没坏透,她看着秦母木讷的样子缓缓开了口:“秦家嫂子,你先看看,算了,我念给你听。” 协议书中,房子、存款、车,无论大件小件,他打算全部放弃,就连不久前新购置的房子,他也留给了秦家母女。说白了,净身出户。 男人等她念完才补充道:“妈……阿姨,您要是有其他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会尽全力满足。” 两道目光集中在秦母身上,她这才在恍惚中回了神。他们说的话她听清了,女婿做出这样的决定并没有出乎意料:“小李,当妈求你了,你再认真考虑考虑好吗?不要冲动,若儿的性子我知道,她……” “不关她的事。”女婿的语气很认真,有种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在他眼中闪动:“是我……找到了自己爱的人。” “爱?天老爷,你也快四十了吧?过日子扯不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跟我家那位见了一面就结婚了,这不也平平稳稳的过了快三十年,听我的……” 热心保姆的话语在房间持续响着,秦母一直在赞同的点头。踏实过日子最重要,什么爱不爱的,早晚都得消磨完。在她看来,以女婿老实的性格,肯定是被狐狸精骗了。 男人淡淡笑着也不反驳,安静的听着保姆以过来人的身份喋喋不休的传教经验。过了好一会口干舌燥的热心保姆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跟个木头似的,是个哑巴你也跺个脚啊。”要不是这人还有救,她才懒得费这些口舌。 “您们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但您们也年轻过,我想总会遇到过一个让人心跳不止,想要和他一直呆在一起的人。” 他的话似乎有蛊人心神的力量,不由自主的就让人陷入回忆。一个穿着绿军装的挺拔身影跑了出来,热心保姆好半天才回过神。她看了看同样满眼迷蒙的秦母,指着男人就恨声道:“说你呢!你瞎扯什么乱七八……” “我会去劝劝若儿。” 秦母淡淡的声音不但打断了保姆的话,也让李显惊呆在当场。他看着长辈慈爱中夹杂理解的脸庞只喊出一声“妈”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也许分开对若儿也是好事,她这些年过得也挺累的。既然你坚持什么都不要我也不劝了,剩下的就看若儿吧。” 秦母的这句临别之言一直徘徊在李显的脑海。之前压在颈后,扼住喉咙的愧疚在这几句话里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亲情。 既然叫了十年母亲,何妨继续叫下去。 剩下的,就是全心全意来回应这个正温柔注视自己女孩了。 “听说……咱们之前去过的那家酒店……有特色情侣套房……要不……你让瓶子帮忙订一间?” 女孩把脑袋垂了下去,她细弱蚊蝇的声音和泛红的脖颈让李显有了笑意,他忽然觉得两人之间堵着的墙壁消失无踪。 “不许打歪主意!我就是想去看看,最多……最多帮你……” 窗外的晚霞披在急急补充的恋人身上,仿佛给她穿上了一件异彩的婚纱。人海茫茫,能遇到彼此相爱的人已是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何须顾及旁人的目光。 “傻了吧唧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会传递的温暖 2017年5月20日,晚上九点四十七。 躺在床上偷偷抹眼泪的贾柔,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拉回了神。她点了两下手机屏幕,好一会才从正在播放的虐剧中平静下来:“来了。” 她抽张纸巾用力擤了下鼻子,这才下床开了门。门刚一开,闺蜜的声音和她的俏脸就进了房间:“柔姐,能跟你聊……你怎么了?” “没事,哥睡了?”贾柔让开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现在的模样让闺蜜看到。 许言定睛看看坐在床边的女人,妖娆的身姿配上红红的眼圈,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正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烦躁的感觉在心头莫名升起,许言踱步上前坐在她身边,将目光从她脸庞移到了自己腿上:“对不起。” “哈?你这是道哪门子歉?”三号闺蜜疑惑的口气不似作伪,但她和爱人一样,都是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牙齿刚碰到了下唇就赶紧松开,那张被爱人珍藏的保证书还是颇具约束力的。许言想安慰自己的闺蜜,可心里那股烦躁却捆住了身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李显的感情进展得这么快。” 贾柔心头一跳,白日里捋清楚的心境差点被这句话扰乱。她一巴掌拍在闺蜜背后,抑不住的笑从嗓子里涌出来:“瞎寻思什么呢,怎么可能?” 闺蜜抬起了头,无精打采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柔姐,你瞒我可以,但你能骗的了自己吗?” 贾柔翻个白眼,心道这妞还会诈人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哄自个了?” 闺蜜叹口气也不说话,拿出手机照张照片就递了过来。照片上,一个顶着兔子眼的女人正摆出无奈的表情。贾柔咂吧下嘴,同样不言不语的拿出手机,手指轻点几下,里面静止的时空就开始运转。 “如果有来世,你还会记得我吗?” 断断续续的女声从手机里飘摇而出。伴着的,是闺蜜复了活力却逐渐尴尬的脸。好一会,她才在贾柔戏谑的目光中将眼神伸向了窗外:“今晚月亮好圆。” “你倒是教教我怎么透过窗帘看到月亮的。”贾柔哭笑不得的扳正闺蜜的脸一通揉捏:“还不兴人看个电视剧了?!” 沟通总是能有效避免误解。女孩们笑闹一阵,就将片刻前在房间里飘摇的烦躁和哀愁冲了个一干二净。 许言枕在三号闺蜜的腿上,眼睛里除了笑意,就只剩天花板上的灯光:“你不奇怪李显怎么睡这么早吗?” 头顶上传来懒洋洋的回应:“有什么奇怪的。不说明天还要早起开车,就今晚你俩回来时他那样子,我就知道他肯定得早睡。” 三号闺蜜凝如实质的促狭目光投射过来,让许言的脸开始发红:“他什么样子?” 贾柔乐了,这妞岔话题都不惜把手指往磨眼里塞了,凑上来让自个虐也就别客气了:“嘿嘿,红光满面眼角带春,看你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贱。话说你们用的什么姿势?为啥你老揉胳膊?”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贾柔用力抱住腿上的脑袋,不让闺蜜有逃跑的机会:“说说呗,我也跟着学习一下。” 在挠痒痒的“酷刑逼供”下,闺蜜开始坦白从宽,可她只说了一半,贾柔就愣在了当场。 “我发誓,咱们结婚之前绝对不会让你失身!……他是这么说的。” 爱人那天义正言辞的样子勾得许言嘴角高高翘起,等她从回忆中出来才发现,三号闺蜜已经好半天没有回应了:“柔姐?” “嗤哈哈哈……” 三号闺蜜顿了顿,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持续不断的爆笑。笑了半天,她这才抹下眼角开了口:“哥其实是旧社会来的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如此耻度爆表的话他也说得出口?傻不傻?” “柔姐!”许言气鼓鼓的瞪过去,可三号闺蜜的笑声却将她刚升起的小脾气消磨干净。她跟着笑了一阵,仿若自言自语般低喃道:“他是挺傻的,但我觉得……很暖。” 徘徊的温馨让笑声渐不可闻,许言忽然想起来找三号闺蜜的目的,便虚起眼睛盯住了她:“昨天你是不是调戏我家李显了?” 贾柔眨眨眼睛,不明白这妞怎么想到这茬了,忍不住在闺蜜脑门拍了一记:“被害妄想症啊?能别停药吗?” 她赶忙摆出防御的架势,预料中的还击却没有到来。只见闺蜜起身抱臂,脸上的怀疑没少丁点:“老实交代!” 贾柔愁眉苦脸的摊摊手:“怎么可能?!你当我是痴女啊?” 闺蜜沉默着盯了一阵,表情变成了疑惑。她双目望天捏住了自个下巴:“不应该啊,他今天还说……” “说什么了?”贾柔急急打断她,手渐渐握紧。 闺蜜顿了顿,一个温暖而又揶揄的笑容在她脸上荡漾开来:“李显说感觉到你对他有意思。他这人对感情挺迟钝的,所以我才问你调戏他没。” “其实,他是打算让我搬走吧。”这句话从胸腔跑进喉咙,可等越过喉咙用嘴巴说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臭美!自作多情!不要脸!说得我贾柔没见过男人似的,你让他撒泡尿照照自个,亏我还把他当亲哥!” 他果然是个残忍的人。 贾柔气愤的脸庞下藏着这句话。闺蜜竭力的劝慰之言传进耳朵,她拿捏下火候便轻轻的将这话和扮出的恼怒藏了起来。 两人又聊了一阵,贾柔见她已经彻底抛下了这个话题,便眯眼笑了起来:“要不我还是搬出去住吧,省得你们想过过二人世界还得跑去酒店。” 她表情不变,但眼睛却在小心的观察眼前之人的反应。闺蜜怔了好久之后,忽然笑嘻嘻的翻身下了床,语气里浑不在意:“少来,今天我就是想看看酒店的特色情侣套间是什么样子,你太污了吧。” 郁结在胸腔的话,被闺蜜的笑容融化。她乐呵呵的打开门,转身看过来的目光全是温柔:“等我们结婚了你想住我还不留你呢。别玩手机了,明天还早起。” 紧紧关闭的房门中,毫无睡意的贾柔没有去管闺蜜早睡的命令,继续看着手机里那部虐剧。随着剧情发展,泪水再次潸然而下。可这一回,流进嘴里的液体竟带着一丝甜味。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二分之一 “大叔!人这么多你倒是帮把手啊!” “小宁子,瞧你这话说的?哪有让老板帮忙的?” “你就说帮不帮吧!” “啧,别瞪眼啊,我这不就来了嘛。” 5月26日周五,坐在舍得茶楼收银台后的许言正乐呵呵的看着被大总管呼来喝去的情敌。他们自打那天约完会之后就变回了这幅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鬼知道第二天集体旷工的这两个人到底去干了什么。 那天小丫头的电话一直关机,可是急坏了许言。虽说她也知道情敌不会对大总管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谁还没个冲动的时了?就算情敌能稳的住,春宁那小丫头万一春心荡漾霸王硬上弓可怎么办? 要知道,和她要好的这几个女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等,密友之前差点睡了她的事可是让许言过了好久才算出心里阴影的面积。 所幸情敌的手机没关,只是这人瞒事的本领高强,除了告诉她两人平安无事外,竟连丁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等隔了一天大总管回来后,无论她如何套话,这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小丫头居然把嘴巴闭得紧紧,丝毫没满足许言汹汹燃烧的八卦之魂。 不过这样也不错。小丫头再也没露出过那种哀伤的表情,经过许言这段时间的观察,她是真的放下了。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但她一定是拥有了能给她力量的美好回忆。 然而五月眼见就要过去了,后天就是端午节。 许言在心里重新捋了一遍计划,跟身边的同事交代一声就趁大总管不注意小跑而出,扯着情敌到了一处秘密之所。 沈继平看着锁门的背影腿肚子直打哆嗦:“小言,咱有话外面说不行吗?” 女孩施施然踱步而回,灿烂的笑挂正在她脸上:“又没人,你慌什么?” 沈继平惊了:“我能不慌吗?甭管有人没人,万一等会出去让人撞见抓去拘留,你给我送牢饭吗?” “放心,等下我先出去,保你安安全全的!”女孩拍拍胸口,一幅凛然大义的样子。 “安全个屁!这是女更衣室好吗?!” “没人!没人!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呢?!” 沈继平刚压着怒意低吼出声,就被她一句颇大的呼喝说的慌了手脚:“祖宗哎,你小声点,这么大嗓门没人也该招来人了!” 他见女孩掩嘴而笑,这才想起“胆小鬼”的评价。眼仁顿时就从死鱼眼里翻到了天灵盖:“我胆小?那你怎么不跟我去男更衣室?” 不成想女孩非但没有收回评价,反而以手抱臂理直气壮的回应道:“神经病!我不要脸的吗?” 今天沈继平才算是知道什么叫气得肝疼。这意思是她要脸,他就可以不要了呗?他也不言语,扯起女孩的袖子就直奔出口。 “瓶子,瓶子,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一次。” 沈继平虚眼看着求饶的女孩,在对方歉意的目光中松开了手:“错哪了?” 许言咂摸一下,这句女子力十足的话放在情敌身上似乎也没什么违和之处:“怎么婆婆妈妈的?别闹了,我有正事跟你说。” 情敌以掌扶额,好半天才有气无力的说道:“说。” 许言见他总算肯认真听话,也抛了玩闹的心思,开始认真组织语言:“第一件事,我正式向沈总提出辞呈,明天我就不打算来了。” 情敌脸上的表情颇为古怪:“玩我呢?” 要不是眼前这女孩不明所以摇头的样子一本正经,沈继平还就真以为她是拿自个开涮了:“你猜显子会不会不吭不哈的就让你从我这离开?你再猜婉婉会不会不跟我这个哥哥说一声就干出挖人的事?呃……后面这句不算!” 女孩不但没顺着思考下话里的道理,还笑得直打跌。等她笑够了才回道:“瓶子,这事我必须亲自跟你说。” 她双眸里的真挚让沈继平心中一暖,被人重视的感觉犹然跃上。还不等他感动,女孩就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也不打算去婉姐那里。” 沈继平一愣,片刻后就紧紧盯住了女孩的眼睛:“全职太太?你想清楚了?” 女孩笑着看过来:“我报了板绘的网络课程,已经听过试讲了,感觉还不错。” 隔行如隔山,再加上此刻没有贾柔那位猪队友,就算沈继平再聪明也弄不清其中的关窍。许是不坦言内心已经刻进了他的性格,他嘴一撇就开始反问:“学什么板绘,国画不好吗?就因为有你们这种崇洋媚外的人,老祖宗的东西都快丢没了!” “偏见!艺术哪分什么国界!你先弄清楚有多少个朝代再说别人崇洋媚外!”许言急眼了,眼前这个朝代表都背不全的人居然有脸说别人崇洋媚外。 不等她开启反击模式,就发现情敌不屑的表情竟染上了红色:“这是两码事好吗?有本事咱论论书法。对了,板绘是啥?木板上或者铜板上的那种?” “不学无术!那叫版画!”许言瞪他一眼,便开始解释什么叫手绘板,什么叫板绘。甚至在情敌的追问下,就连各价位段手绘板的价格和网授课程的费用,以及学成后适合的行业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沈继平了然点头,他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行我懂了,有学习的心也不错。你就是财务总监,这个月不算,再给自个开三个月的工资明天就不用来了。这下总算清净了,我也能带建国来……” 话未说完,沈继平就被拉住胳膊的手扯在了原地。他扭头看去,女孩似笑非笑的目光正飘过来。他心里发虚,可还是梗着脖子开了口:“干嘛?这是茶楼的规矩。” 相处了这么久,人精似的沈继平哪里不知道女孩的意思。可她一直都是一个自尊自立的人,从一直坚持工作就能看出一二。 那网授课程和一块好些的板子折下来在茶楼不到半年算是白干了。更何况沈继平又不瞎,不管发小再怎么体贴,她家里那些添置的东西也不是一个大老爷们能想到的。 “瓶子,谢谢你。” 女孩的道谢传进耳朵让沈继平松了口气,万一她拒绝后再去自己想办法可就坏事了。他刚想再找些理由让女孩接受这份朋友的好意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说得愣住。 “我不能接受这个‘惯例’,别急听我说完。李显是我的爱人,我们两个以后肯定会组建家庭的,我和他都是家里的二分之一,只有两个人凑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学完以后我打算做一名自由原画师,这样既能够照顾他也有一份收入可以补贴家用。所以我不会再拘泥于独立什么的,既然认定要和他在一起,哪里还分得清彼此。” 女孩的声音在不大更衣室里回荡,让沈继平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这个倔强的女孩能够依靠发小怎么都算是件好事。 不知不觉中,她成长了这么多。 沈继平伸手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转过身留给女孩一个帅气的背影:“你说的对,很多事情哪里算得清楚,逞论相爱的两个人。”说罢他就打算开门离去,哪成想又被女孩拽住了。 “你干嘛去?事还没说完呢,这才第一件。”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制定计划 狭小的更衣室里,许言的计划正渐渐成型。 “瓶子,你跟春宁那天是怎么过的?” “我去,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你咋这么是非?嗷,怎么还带踩脚的?不让人有点隐私了?” “我的意思是你没劝她留下吗?我问了,她可打算明天也辞职。” “……劝了,没成。” “我猜也是。” “算了,儿大不由娘,小宁子也不是小孩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先别失望,我有个计划。” “我失得哪门子望,……啥计划?” “春宁是因为家里要她回去结婚才辞职的对吧?” “嗯,继续。” “要是她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你也不乐意吧?” “说计划。” “所以你想啊,要是春宁在肃州有男朋友,是不是一来可以完成她父母的心愿,二来又能留下了?” “……” “说话啊,你觉得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我试了,问题是宁儿不答应啊!” “试了?宁儿?瓶瓶瓶瓶子,你你你你……” “这么看着我干嘛?你能想到的我就想不到?” “不是,这个,那个,你你你……你怎么说的?难道求婚了?” “很奇怪吗?” “也……不是。你怎么求的?春宁为什么没答应?” “干嘛这幅表情?同情我?” “怎么会……瓶子,对不起……” “哎哎哎,别瞎想啊,她不是因为我的取向才拒绝的。” “啊?” “啊什么,从这点来说你可比不上宁儿……小宁子。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这事她就拒绝了,所以我才说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哦。” …… “啧,都怪你。我计划说哪了?” “……说她要是有男朋友。” “对,要是春宁在肃州有男朋友是不是……” “不是说了我试过了?!” “别打岔!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呢?天下男人死绝了?就剩你一个了?” “你这意思是……” “嗯!” “……” “怎么?吃醋了?” “醋倒没吃,我就觉得你不像那种人?” “哪种人?说人话!” “不像那么大方的人,就算你愿意把显子让出去,估计他也接受不……噗!” “继续说啊!” “……” “少装,我那一拳就没用多大力气!” “显子不喜欢野蛮女友的,信我。” “烦死了!我这周什么都没干,光筹谋这个计划了!你能不能闭嘴!” “好好好,你说,我闭嘴。” “总之春宁只要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就能两全其美了对吧?” “……” “咱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一个让她动心的人!” “……” “所以,明天晚上你牵头,咱们给春宁办一个欢送,胜败在此一举!” “……松手!我喘不上气了!不是你让我闭……我看到你砂锅大的拳头了,以后你不许跟婉婉接触,你们才见了几……噗!” …… “有人选了吗?” “嗯。” “让我猜猜,不会是小宋那个傻小子吧?” “!” “至于这么惊讶吗?自个掰指头数数,你才认得几个男的?话说他俩有戏吗?” “应该……吧,上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他俩挺有默契的。” “倒是可以试试。你打算怎么约小宋?” “已经约好了。” “嗯?” “别瞪了,怕了你。这段时间我就见了他一面,就是你和春宁约会的那天晚上。他和朋友来找我,后来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然后我就提出下次聚会叫上春宁一起,他也没拒绝。” “呵呵。” “笑什么?” “笑你心大,我跟宁儿正约会呢你就帮她惦记下家了?万一我要是求成婚了呢?” “这我哪能想的到?!” “行,就算想不到我求婚。那宁儿喜欢的人也是我啊?!” “别叫那么亲!你这是占着……” “说啊,怎么停了?占着茅坑不拉屎是吧?小宁子~有人说你是……噗!” “记吃不记打。” “……我觉得有个漏洞。” “什么?” “以那个傻小子对你的执着劲,就算小宁子动心了,我估摸着他也够呛能接受。” “……” “再说了,由我牵头也不合适。小宁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就算她接受我的邀请,估计我在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对傻小子有别的心思。” “……” “哎呦喂,我才反应过来。行啊你,还说把小宁子当妹妹看,这妥妥的驱狼吞虎之计啊。” “这叫一石二鸟!” “别管几只鸟,总之这事你不厚道。” “我……你说得对,我这么做是很卑鄙,但是……” “说啊,但是什么?” “……没什么。” “别急走。我知道但是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但是你认识得男性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对吧?” “嗯……我只是不想春宁离开……” “世上的事哪能件件称心如意,所以……” “我明白了。春宁家也不远,我们以后保持联系也就……我说错了?” “错到没错。” “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让我把话说完。世上的事哪能件件称心如意,所以你得换个思路。” “怎么换?” “你设想一下这个场景,明天我、你、小宁子、傻小子坐在一起,甭管干什么,你觉得男女之间该怎么凑对?” “当然是我和你,春宁和……” “说不下去了吧?想当然耳!” “瓶子~” “嘿,行,会撒娇了。不过抱歉,显子吃这套我可不……放下板凳!有话好好说!” “……” “我是这么考虑的,浑水摸鱼你总听过吧?” “然后呢?怎么把水搅浑?” “笨,人啊。不管是男女凑对还是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只要人一多机会不也多了吗?” “对哦,明天李显和柔姐就回来了。” “快算了吧。” “为什么?李显和我,柔姐和你,春宁跟背后……宋明睿,不是刚好吗?” “显子我了解,他虽然对傻小子吃醋,但也不会说什么过份的话,做什么过份的事。小宋可就不一定了,他看着你们腻歪估计得发飙。” “那你说怎么办!” “换人呗,还能怎么办。” “换谁啊?” “其他人我来找,但有个人我建议你带上。” “谁啊?” “就你那闺蜜,大学同学,叫什么来着?” “小新?!” “对,就她。” “倒不是不行,我刚好答应明天白天陪她逛街的。但为什么是她?” “适合小宁子的男性我认识大把,可适合小宋的女孩就没几个了。再说我也挺喜欢那傻小子的,所以喽。” “你的意思是?” “嗯,把你那闺蜜留给小宋!” “能行吗?上次他俩光拌嘴了。” “是吗?那更好,欢喜冤家你总听过吧。” “好吧,我总觉得你想得不是这么简单。” “……听我的准没错。” “对了,宋明睿有个朋友叫……齐亮,我对他第一印象挺好的,刚好也叫上吧。” “不用。” “为什么?” “你的心思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你猜小宋会不会叫他?”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分担 橡胶人跪在地上咣咣的磕着头:“小姐姐,明天晚上齐亮那小子也想去。带上他呗?” 阴影人:“行啊。” 橡胶人摆出黑人问号脸:“不对劲。” 阴影人:“什么不对劲?” 橡胶人:“我觉得你答应的太容易了。” 阴影人:“哦,那就不带他了。” 橡胶人马上换上讨好的笑脸:“我就那么一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好好的端午让那小子一个人过也太惨了,你也不忍心吧?” 阴影人:“少来,齐亮不会和家人一起过端午吗?” 橡胶人:“嗯,那小子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一个人跑来肃州发展,只有过年才回家。” 阴影人:“这样啊,只要你不耍宝我就勉强同意你带上他了。” 橡胶人丢出狗腿跪地的表情包。 阴影人:“……” 阴影人:“明天见,别迟到。” 橡胶人赶忙堵住门:“再聊几毛钱的呗,对了,还一直没问题过,小丫鬟有男朋友了吗?我能把她介绍给那小子不?” 阴影人:“明天再说吧,回见。” 橡胶人使劲敲着锁住的门。 橡胶人拼命呼唤。 橡胶人:“明天见,早点睡。” “咔嚓。” 手机似乎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这几张截图洗澡之前就已经看过,现在看第二遍,捏着手机的手指还是不自觉的用力过度。李显有些好笑的放下电话,忽然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今天刚下班,恋人就原原本本、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明天的计划,就连晚上的聚会为何不能带上他也说了个一清二楚。随后,刚回到宿舍的李显就收到了这些截图。 阴影人:“这就是我和宋明睿今天沟通的经过,请过目。” 这是恋人附带的消息,李显反复看了几遍,想回复一下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也太小瞧人了。他好歹年过而立,什么大风浪没见过,说得好像他心眼多小,多爱吃醋似的。 “铃铃铃。”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手机接通了恋人发来的视讯。刚想说句“晚上好好吃饭了吗”,就发现她正面带好奇的盯过来:“还没消气呢?” 李显眨眨眼睛,不明白恋人为何有此一问:“消什么气?我根本就没生气。” 本以为这句解释能打消她的疑惑,可恋人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直勾勾的看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梗着脖子的李显被手机中传递过来的眼神迫得越来越心虚,脑海里有个奇怪的声音似乎在呼喊,不能认,认了就输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也不像往常一样主动发视讯?”不知何时,恋人脸上的好奇变成了一抹笑,这个坏笑透着眼熟,有点像发小,又有点像隔壁的姑娘。 这问题可难不住李显,他嘴角一勾就信心满满的回应,丝毫不察心虚似的:“我刚洗澡去了!” 恋人戏谑更甚的表情让李显暗道声糟,她果然问到了核心:“那为什么接这么快?” 李显把目光移向一边,不敢与她对视:“刚好出来了。” 她乐呵呵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这么巧啊?那洗澡之前没看吗?” 宿舍的茶几有些空,要不也像家里一样买盆绿植?角落里有些灰尘,打扫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李显眼神乱瞟,脑子里满是奇怪的思绪:“没。” “哦……是我多心了,对不起……”恋人传过来的声音委屈巴巴的。这还了得,李显心中一慌,赶紧把目光移向手机。 哪成想刚看到她的脸,就对上了一双笑意不减的眸子。 可耻的红色在脸上升腾,又在视讯右上角反馈回来。一个名为恼羞成怒的词在李显心里取代了心虚:“我肺里都装着醋!我生闷气呢!洗完澡都没消!” “看吧,有时候说心里话并没有那么困难。再说,你忘记咱们鬼魅般的超距作用了?”戏谑消失不见,一个甜甜的笑意正在恋人脸上绽放。 “量子纠缠?” 他的语气虽带疑问,但平复下来的心境以及萦绕而上的共鸣都证明了两人间的灵犀。她的对视中,心跳开始加快,盖过了路上不时传来车辆的呼啸。 她柔嫩的唇一张一翕,虽然心跳声一直在耳中轰鸣,可他还是看懂了恋人的话:“想你了。” “我也是。”他嘴角勾起,就像恋人说的,说出心里的话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她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但在其上,初遇时那种灵魂上的颤栗却丝毫没有减少。随着他和她之间的障碍不断清除,幸运和满足这样的字眼清晰的出现在李显面前。 以及,幸福。 “明天我妈妈就拜托你和柔姐了。”恋人顿了顿,语气又带上了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看出来的?”李显有些想探究灵犀的秘密。 恋人怔了怔,她抬眼认真思考片刻才回道:“就是这么感觉的,好像耳边有个小人偷偷告诉了我。” 李显失笑:“那改天一定介绍这个小人给我,我耳朵里好像也有一个。” “才不。”恋人做了个鬼脸:“非得说从哪看出来的话,可能是我提到柔姐的时候你眉头跳了一下吧。” 李显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有吗?”说罢就控制着两条稍粗的眉上下挑动,努力摆出各种角度。 “噗嗤。” 这幅样子逗乐了恋人,她好容易才控制住笑意:“别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跟贾柔分手了。” 李显的这句话让恋人的表情颇为精彩,她先是迷糊一阵,不消片刻表情就变成了惊讶,可惊讶也没持续多久,便又变成了激动:“老实交代!怎么分地!” 李显乐了,这丫头倒是隐藏的好,原来对这事也不是不介意嘛。不过他倒是不会学恋人无赖的样子:“这段时间我俩本来就在刻意做出疏远的样子,后来我们聊了聊,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决定摘掉‘情人’这个标签。” 猛点头的恋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随即便面色不豫道:“然后呢?” 李显一愣,这才发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以往,他总觉得工作上的事自己烦心就好,没必要让另一半跟着担忧,可现在这种心态竟然有了变化:“然后贾柔和我演了几出戏,今晚趁着端午前的机会,也就顺理成章的达到了目的。详细情况你想知道吗?” 恋人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他和她眼中都洋溢着暖意。原来,有人能分担心中的压力是这样一件舒心而又放松的事。 “具体就要从这周一说起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戏里戏外 5月22日,周一。那辆四方四正前往州古分公司的车内。 李显打开口香糖盒的盖子取出一颗放进嘴里,目光顺着递过去的手落在了副驾出神的姑娘身上:“要吗?” 她看向窗外的脑袋转回来,看着驾车之人的侧颜笑了笑,顺手接过盒子拿出一块喂进嘴里:“谢谢。” 自从上次聊过,李显就刻意在两人之间画了一条隔离带。虽然在恋人面前,这个聪明的姑娘对他言行依旧不失亲昵,但自从出发起两人开始独处,她的样子已经反馈出,她明白他的意思。 李显渐渐有了笑意。他总觉得无论再亲密的朋友,异性之间还是给予彼此一定空间的好:“这段时间咱们的表现相信韩斌他们都看在眼里,我觉得可以把那个标签摘掉了。” 这话除了本来的意思,还有送上台阶的目的。姑娘很自然的接住了:“嗯我也认为差不多了,哥,要不这周咱们再加把火?” 解除了误会和尴尬,李显心里也一片轻松:“哦?说说看。” 俏皮的笑浮在了姑娘脸上,她伸出手指随着说话的节奏点了几下:“秘密,你要相信我的演技。” 李显点点头,她能在以前的环境下生活那么久,想来有自己的方式。不过这姑娘能在那种日子里没有变质倒也难得。 闷头开了一阵车,他这才从余光中注意到副驾的人似乎有些失落:“怎么?怕演不好?” 她慢慢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没有,只是想到以后每周要自己坐车上下班有些心疼钱。” 话里的意思明确,她这是想问问“隔离带”的底线。李显眉头跳了下,她这多想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又瞎琢磨,我还能丢下你自个走?” “哥,谢谢你。” 李显笑了笑,搜肠刮肚的想了个冷笑话:“瞎客气,我也当你妹妹看。不过婉婉是亲妹妹,你嘛,表妹。有血缘关系那种。” 他本以为姑娘会像之前一样跳脚反击,但她只是淡淡回了声“嗯”,有些事,终归无法当做没有发生。 5月24日,周三。州古分公司李显办公室。 “这批健身器材很有必要采购!” “胡闹!下个月下乡扶贫工作就要开展,现在该是节源开流的时候!” “好!健身器材不说,马上就要端午节了,组织大家踏春总可以吧?!” “不懂节源的意思吗?不必要的开支一概不准!” 激烈的争吵声源源不断的从这间小办公室里传出来。得益于办公楼糟糕的隔音,想必此间发生的事已经装进了不少人耳朵里。 李显看着眼前发火的姑娘不得不佩服她的表演天赋,看来她之前想当明星的梦想倒也不是胡来。他勾起嘴角冲她笑笑,想传递些赞赏的意思。 “笑什么?!别以为你这样我就打算放弃!” 入戏这么深的吗?姑娘大声的呼喝让笑僵在李显脸上,他有些无奈的看过去,忽然觉得答应她演这么一出是个蠢主意。 谁知道这一眼居然让姑娘的脸上开始溢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连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李显!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这是为了员工们!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 李显皱眉盯住她的双眸,那里面的委屈丝毫没有作伪的迹象。他不由自主的捏了捏鼻梁:“请你出去。” 姑娘赌气似的用力拉开椅子,制造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她使劲抹了把不住流淌的泪水,大步走到了门口。这个萧瑟的背影在门口顿住脚步,下一刻她似乎恋恋不舍的转回身,在李显眼底留下一个龇牙咧嘴的傻笑。 5月26日,周五。州古县一家酒店餐饮楼层。 等大厅里一波波的员工小分队敬酒结束,李显、赵刚、韩斌、周兴华、贾柔五个人这才走完了应有的流程。 员工里,自然不包括那位被韩斌要求值守的成姓之人。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本来酒量不错的几个人都醺醺然似的不愿说话,反而是以往几杯就倒的周兴华爆发了潜力,乐呵呵的劝酒劝菜。 韩斌左右看看,默默吃菜低头不语。赵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递过来的眼神中满是询问。周兴华夹过来几筷子菜,笑眯眯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内心。而以往这种场合中坐在身边的那个姑娘,此刻正坐在靠门的最下首,她今天有些贪杯,沱红的脸衬着一对无神的眸子。 这些全部落在李显眼睛里,他心里不住苦笑,脸上却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风度。 他这个代局长当了这么久,虽然尚未收拢心服,可发展几个眼线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据他们反馈,周三的争吵已经在分公司有鼻子有眼的开始发酵。 这两天,他和贾柔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两人的联系却没有断。于是乎,便有了今天端午前的聚餐。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成了李显的妥协。 “小贾,李局这也是为了工作,这顿饭还说明不了问题吗?你这气也该……” “赵……” “赵局,这吃着饭呢,咱不谈工作,啊,不谈工作。” 赵刚的话倒是没有出乎意料,可反驳他的人却让余者都有些愣。被打断的赵刚、刚吐出一个字的韩斌、看起来真有些醉意的贾柔以及李显,四道目光都集中在“老好人”周兴华身上。 赵刚皱起了眉头,好半天才沉声道:“老周,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司在大伙的配合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这稀泥和的有些不合适吧?” 周兴华笑容不改,反而给赵刚夹了筷子菜:“话没错,不过贾主任这边嘛,呵呵。” 他说着就把目光投了过来。李显了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位知晓所有关窍的老哥此刻真是为了自己。 韩斌也没闲着:“周书记说的有点过,但也不能说错。贾主任这边也得反省一下。” 赵刚左右看看没了下文。然而下首的那位姑娘脸色却有些白,她正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道灵光忽然闪过,李显不待细想就急急出声:“贾柔你……” “是不是我辞职你们就高兴了?!” 周兴华眼中的笑意,韩斌、赵刚诧异的表情被李显忽略了。果然,这个倔强姑娘的目的是这个。她脸上如此勉强的笑竟然带着一种奇特的美感,而看过来的眼神中饱含的意思只有他懂。 接下来,只要有一个人顺着应了她的话,就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李显对上周兴华的目光摆了摆手,他渐渐有了笑意。 “辞职倒没必要。贾柔,就当咱们两清了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摇摆的天平 2017年5月27日,上午十点零六。 今天是端午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不少人都拼了假携家带口打算出行。市内的停车场里少了不少车辆,更不用说这家处于冷僻街道的小酒店。 柏陌今天刻意请了假,等到了地方就见路边的车位有空,几把方向之后便停了进去。他抬头看看那人所在的楼层叹了口气,那扇紧紧闭合,拉着窗帘的窗户后,似乎有一道阴郁的目光投过来。 他用力拍了拍脸,趁着上楼的时候整理好了思绪。 自从月中那天去了州古,一直蒙在心头的阴影就有了消散的趋势。既然那个牛脾气的兄长已经做了决定,他们破碎的家庭已经没了重圆的可能。既然如此,便来劝劝嫂子吧。 还未伸手敲响,房间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眼前的女人虽然只穿了条睡裙,但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只是眼神冷的厉害。 “嫂子。” 话音刚落,女人就让开了门。柏陌冲她笑笑,进去就拉开了窗帘,让这间许久没有阳光入内的房子有了丝生气。他转过椅子朝向床,冲关门回来的女人和煦的笑着。 “嫂子,我今……”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刚开口,就被女人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是失望,让柏陌心中不由有了愧疚:“嫂子,李哥已经把离……协议书放在家里了。” 女人冷哼出声:“所以你特意过来催我抓紧去签了?” “怎么会。”只说了三个字,柏陌的颈后就像压上了千斤重担,迫得他不得不低下头。饱含冷意的声音传过来,里面奇怪的笑声让他更加愧疚。 “小白,抬头看着我。” 柏陌努力抬起头,入目的,是女人古怪的笑脸:“你说他命怎么这么好啊?不但照顾十年的弟弟向着他,就连我妈都向着他?!她是我亲妈!居然让他就这样把离婚协议书放家里了?” “嫂子,你和李哥都是我的亲人,我原本也想你们重归于好,可他……他已经……已经有爱人了。”一向嘴巧的他,今天居然连自己的意思都无法表达清楚。 女人眼中的寒风愈烈,可嘴角的笑意却浓了一分:“爱人?那我算什么?”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柏陌的话被女人挥手打断,她笑了一阵才道:“小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告诉我我就去签协议。” 一张干净的脸庞浮出来,竟和眼前的女人形成了对比。柏陌苦笑出声:“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嫂子,既然李哥愿意付出代价,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我不稀罕!”女人厉喝一句,接着又是那种病态的笑:“呵呵呵,小白,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去他单位问啊,那么多人,总有知道的。” 柏陌一惊,女人的笑让他心头发寒,兄长的事业正在攀升,要是她真的这么做,污点已是不可避免。 “清若,这是咱们之间最后的体面。” 兄长那天决绝的话语犹在耳边。原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柏陌不由开始心疼这两个人:“嫂子,你比我了解李哥,真的非得两败俱伤吗?” 他努力学着兄长那种独特的笑容,希望能安抚眼前的人。女人古怪的笑意渐渐淡去,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悲恸:“我也不想啊,我什么都答应你们,我答应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知道我输给了谁!” 她大股大股从眼中涌出的泪让柏陌慌了手脚,他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个钻了牛角尖的女人:“嫂子你先平静一下,我……改天再来。”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的痛哭就像被人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女人原本优雅的嗓子似乎换成个陌生的人:“小白,你转身看看嫂子好看吗?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是你的。” 手和脚上的温度迅速褪去,女人陌生而魅惑的声音让柏陌遍体生寒。他不敢回头,大步上前摔门而去。 “你是不是嫌弃我!和他一样嫌弃我!小白!我为他付出了一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吗?可你知不知道,我是因为他才才失去了生育能力……” 房间里似乎有头噬人的猛兽,那扭曲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手脚冰凉的柏陌来不及细想,就跌跌撞撞的跑回了车里。他大口喘息着,像一个刚被救起的溺水之人。 柏陌少年丧母,父亲向来忙于工作。正是这两个照顾他十年的人,在他最软弱的时候填补了内心的黑洞。兄长的爽朗正直,嫂子的温柔优雅,都是他情感的寄托。 所以他不敢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他不论如何也无法置信那个温柔优雅的女人会说出那些话,也不敢去想那个爽朗正直的男人会是两人长久无子的元凶。 他努力从记忆里寻找,试图找到能将崩碎的世界拼凑回去的线索。刺目的阳光射进眼里,柏陌只觉得周围亮的晃眼,让人看不清周遭,也将记忆冲得七零八落。 他使劲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终于获得了稍许平静。倏地,半个月前想起的那个五年前埋在心底的秘密在此刻再次出现。那天兄长和嫂子的表现历历在目,似乎和之前女人的话有出入。 柏陌颤抖的手拿出支烟,好半天才点燃。一支接着一支,辛辣的烟气在肺部流动,但他却在这种灼热的感觉里越发察觉出别扭。 他们两人有人在说谎。 这个念头越发强烈,女友曾说过关于立场的话题再一次浮上心头。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哪里迷失,是该选择立场了。不是那个渐渐疯狂的女人和那个干净的女孩,而是在兄长和嫂子之间选出一个。 思绪渐渐清晰,柏陌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人和他们同一所大学,与两人相处的时间远超自己。他决定不去问李显和秦清若这两个当事人,而是去问问舍得茶楼的主人——沈继平。 他明白心中的天平已经向兄长的方向开始倾斜,但这件事必须得弄个明白,否则自己十年的寄托会连渣都不剩。 必须马上弄个明白! 正当他发动车子打算驶向目标的时候,车门忽然被人从外侧拉开。一个优雅美丽的身影遮住了刺目的光,在柏陌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笑得好看,之前的癫狂与冰冷消失不见,仿佛又变回了在他心中的模样。无上框的眼镜之后,是那双看了十年的眸子。 温柔依旧。 “小白,稍等下再走,嫂子去给你买瓶水。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还爱喝那种饮料?”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相遇 “死丫头快起床!” “我在睡一会……五分钟……就五分钟……” 魏歆赟家里,女主人的呼喝和一句惺忪的嘟囔在房间里回荡。许言噙笑站在密友的卧室门口,看着这欢闹的一幕。 掀开薄被,把枕头抱在怀里。 抢走枕头,蜷着身子继续睡。 女主人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闺女,还真是拿女儿没了办法。她转身不好意思的对门口的女孩笑笑:“小许,这死丫头贪睡,要不你在客厅等会。” 床上挺尸的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亮晶晶的眼睛里哪还有半点睡意:“妞你来了?妈,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女主人被气个半死,转身就拉住了女孩:“小许走,咱两逛去,让这死丫头继续睡。” “别别别,亲爱的母上大人我错了!妞你等我一下!一分钟就好!”说是一分钟,但等她亭亭玉立的站在女主人和女孩面前,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女主人看看时间,说出的话就带上了调侃:“今天这么快啊?还有一会才十一点呢,要不干脆吃了饭你们再去逛?” 魏歆赟拉起许言就往门口跑:“我们出去吃!” “出门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伴着女主人的叮嘱和女孩们的嬉笑,两人已经站在了楼下。魏歆赟端详着眼前女性气息似乎更强了一分的妞儿有些不忿,对那个远去的心上人充满了同情。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今天的阳光有点强,再加上妞儿的笑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魏歆赟撇了撇嘴:“还不能看了?咋地?要收钱啊?”她忽地想起妞儿曾从事的工作,一下就慌了手脚:“我不是那个意思。” 妞儿摇摇头,笑容没有变淡半分:“走吧,先买个面包牛奶垫垫底,离中饭还得一会呢。”说着就牵起魏歆赟的手朝小超市走去。 她看着妞儿的背影一时没了言语,这段时间不见,这人似乎又自信了些。 许是工作日的缘故,小超市里面没什么人。许言把密友安顿在门口,自顾自的拿了一个小面包和一盒牛奶。待仔细确认了生产日期,这才付了钱把东西塞进了化作望夫石的某人手里。 “再看我真收钱了啊。”许言嗔怪的瞪她一眼,这才把密友从石化状态中唤醒。 密友复了神志,可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把许言噎个半死:“那奸夫李显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把这么贤妻良母的人骗去了?” 许言瞪她一眼,转身就气咻咻的大步走去。 “妞你等等我!” “不等!” “我这夸你贤惠呢!” “那也不行,整天奸夫奸夫的!我生气了!” “哎呦!” “……” “哎呦!哎呦!” 许言停下脚步,无奈的转身看去,密友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样子,可她提溜乱转的眼珠子却泄露了缓兵之计。 许言无奈询问:“是不是岔气了?” “对!岔气!岔气了!哎呦呦……疼……”密友这幅样子可爱归可爱,但也不能欺负别人没有智商不是? 许言也不理她,调头几步就走到公交车站,施施然的坐在长椅上:“那你先在太阳底下缓缓,我在这等你。” 密友倒也不傻,一蹦而起就追上了来,她一屁股坐在许言身边,眼含幽怨的看过来:“妞,你被奸……那人带坏了,以前你不这样。” 许言没搭理她,拿过密友手中的面包撕开包装,又取下吸管插在牛奶盒顶端的孔中:“呐,吃完再走,要不等下就不是岔气,该阑尾炎了。” 密友讪脸两声,接过去开始小口吃喝。斯文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狂野的性格。许言笑着摇摇头,看她一阵就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密友家的小区连着两条路,一条冷僻却有树荫,另一条虽然热闹些,路两边却光秃秃的。等下还是选有树荫的走好了,大白天的也不用担心安全。 忽地,一个身影印入了许言的眼帘。从冷僻的路上,走来了一个女性,她盘着头发,传一件浅色的无袖连衣裤,婷婷袅娜的走姿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那人渐渐走进,精致的五官在略带婴儿肥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年龄,明亮的杏核眼被一副无上框的眼镜保护在后面。这是个美丽的女人,可她投过来的目光却让许言不得不躲开。 冷,女人眸子里的寒意竟让许言在强烈的阳光中不住打颤。 “哒、哒、哒、哒。” 高跟鞋踏着地面的声音从公交站后面慢慢掠过,这一声声仿佛都踩在许言心头,迫得她垂下了脑袋。脚步声渐渐远去,温度似乎又回来了。许言抬头看看,密友正吃得香甜,丝毫没有感觉到刚才那种冷意。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许言自嘲的这样想着,她伸个懒腰,继续欣赏密友斯文的吃相。 “妞你快看,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特有气质的小姐姐!”过了片刻,吃下最后一口食物,正准备将包装扔进垃圾箱的密友,忽然拉住许言指着小超市的方向大声呼喝。 竟然是刚才那个美丽却目光冷冽的女人去而复返。许言忙伸手捂住密友的嘴,脑袋莫名的垂了下去:“别乱喊,不礼貌的。”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许言身边停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温柔和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全然没了方才的冷。许言恍惚的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杏核眼。她仔细看看眼前明艳却陌生的面庞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有印象。” 果然是自己太敏感了,许言有些想笑,这张美丽的脸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凌冽的冷。 “不好意思,可能认错了。” 女性礼貌的点点头就迈步离去,许言觉得手上一痛,这才想起还捂着密友的嘴:“你干嘛?我还没问小姐姐用的什么口红呢!” “呃……我怕你吓跑人家……”许言心虚的别过头,好在密友没有纠缠。 处理完垃圾,两个女孩继续今日的逛街大计。许言本能的拉着密友就往较热闹的那条路走去,可刚迈出一步就被她扯住了:“妞你傻啊,这边有树荫不走?” 许言放下心思,对密友笑笑就顺从的走进了那条冷僻却有树荫遮阳的路。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全身僵硬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映射在眼底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之前那个优雅美丽的女人正趴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银灰色轿车驾驶位降下的车窗前,她温柔的笑着,体贴伸出手帮车里的人擦去从饮料瓶中流淌在下巴上的水渍。 熟悉的车里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他是爱人的好兄弟,他是闺蜜的男友,他是……柏陌。 “哎?这是那个小姐姐的男朋友啊?看起来不怎么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欢送宴 影子被夕阳拉长,斜斜的跟在身后。 刚下了出租,提着大包小包战利品的魏歆赟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晚餐地点。妞儿在车上报出地址的时候,她倒没想到聚会地点真就是肃州这家名气最大的酒店,还以为是附近来着。 魏歆赟咂吧下嘴,扬着脑袋对妞儿道:“你们老板够大方的啊,员工离职还这么兴师动众。” 话出口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她这才扭头看了过去。 妞儿从中午开始就是这幅呆样,时不时就开始神游天外。逛了一天,除了帮着提包,她居然一件衣服都没买。魏歆赟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又发呆了?有什么心事你倒是说啊?!” 发呆的人回过神,可还是一幅迷茫的表情:“说什么?” 魏歆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想什么呢?今天到现在丢魂几次了?” 妞儿避开了她的目光,嘴上挂着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勉强笑意:“没什么,就是有些舍不得春宁。” 今天的主角是那个小丫头,妞儿的这幅表现倒也不算意外。只是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在翻腾:“呐,你不会看上那个姓江的小丫头了吧?” “瞎说什么呢?我当春宁妹妹看。”妞儿不满的瞪过来,魏歆赟虚着眼睛不避不让的盯回去:“妹妹的意思你以为我不懂?” 许言无奈的看着密友,不打算接这个茬:“走吧,别迟到了。”说罢就当先进了酒店。 在那条冷僻路段看到的一幕已经困扰了她一天。之前的经历,让许言深知误会的百般弊端,她本想上去问个清楚,可身边的密友又拖住了她的脚步。 她回头看看颠颠追上来的密友,心里不住叹息。以魏歆赟的性子,要知道柯乐的男友和其他女性如此亲昵,非得闹翻天不可。 所以,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许言做了决定,聚会结束后就给柏陌打个电话,至少要问清楚那个美丽女性的身份。不管答案是什么,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走进了死胡同。 毕竟,一边是爱人,一边是闺蜜。 两人踩着点进了一间颇大的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沈继平、江春宁,还有几个不相识的男女正在里面寒暄着。一进门情敌就发现了许言她们:“小言你来了,快来坐,我给你介绍一下。” 那几位陌生人中,有沈继平的朋友,还有江春宁的两位同乡姐妹。等许言介绍魏歆赟给大家认识,一众青年男女便带着些许生份聊起来。 情敌的圈子很广,今天邀请来的这几位男性还是第一次见。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不是情敌生意场上的朋友,而是刚参加工作或者在读博研的学生。许言拿出手机就给情敌发了消息。 “这就是你说的适合春宁的男性?” 一个眼色情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拿出手机一看,就笑嘻嘻的有了回应:“这几个可是我精挑细选的,都是本份人。” 许言有些后悔信了情敌的鬼话,这得性难怪没有求婚成功:“你就没想依着自己为模板?” 情敌丢过来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没有回消息,许言刚想责难几句就俯在耳旁的密友打乱了计划:“妞,就这么干聊?啥时候开饭啊?” “还有两个人没来,忍忍啊。” 许言低声回了一句,不成想密友平时马马虎虎,此时倒是变机灵了:“你说我咋觉得不对劲呢?不是小丫头的欢送会吗?咋搞得跟集体相亲似的?” “怎么会。”许言刚应了句就被密友揪住了耳朵:“当我傻?欢送怎么不叫上你们店里的其他同事?反而又是学弟又是同乡的。” 小范围朋友间的聚会多好,非得弄这么复杂。许言丢过去的幽怨眼神被情敌轻易躲开,正当她不晓得该怎么说的时候,总算是有人拉了一把。 “抱歉抱歉,来迟……直女?” “小白脸你也来凑热闹?” 风风火火的开门声之后,就是宋明睿和魏歆赟大眼瞪小眼的场景。所幸还有从背后灵身后走出来的齐亮,这才没让气氛尴尬下去:“不好意思,到处都是出城的车,堵了。” 又一番介绍之后,变了味的欢送宴这才开启。 情敌倒是一心想着完成计划,在沙发上坐着的男男女女准备上桌的时候他却是提出了一男一女的交叉座次。此话一出,除了齐亮和沈继平外,其他男性竟然都奔着许言而去。 “拔刀吧!许言你们不用想了!小丫鬟和她的姐妹们多好,再不行那不是还有个嘛,她虽然嘴厉害点,好歹长相还能凑合。” “小白脸你什么意思!当我的板砖今天限号吗?!” 许言没好气的瞪背后灵一眼,又貌似不经意的从情敌脚上慢悠悠的踩过去,这才拉着密友和大总管就自顾自上了桌。江春宁的同乡也跟着过来,女孩们自然的占据了半边地盘。 宋明睿不死心的看着被夹在中间的许言,颠颠的跑到小丫鬟的身边:“小丫鬟,你去那边坐呗。” 本以为一向帮着自己的这人会痛快答应,谁知道她竟然坚定的拒绝了:“不,我要跟姐坐。” 宋明睿哀叹一声就往许言另外一边的座位瞄去,对上的,自然是直女不屑的双眼,就像老鼠见了猫,他缩回目光就无精打采的坐在了沈继平和齐亮之间。 有他这么一搅合,虽然吸引了大部分男性的仇恨,却让气氛活络了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笨人。桌上男女们的表现落在各自眼里,其中的关系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一个如小说中般自讨没趣的。临近结束的时候,那几位陌生面孔便主动告辞而去。 江春宁本打算跟着同乡姐妹一同回住处,却被许言和沈继平劝住了。几人商量一番,就订了ktv的包间正式开始本次聚会。 地方不远,也就省了开车坐车。路上,许言几步追上情敌就低声质问:“这就你的计划?” 情敌耸耸肩,朝后看了看才回应道:“我本来打算办场酒会的,可好说歹说小宁子死活都不同意。” 许言别扭的活动下脖子,不用看也知道一道凝如实质的目光正盯在背后:“我还以为你……算了。” “以为我什么?我足智多谋不假,可有句话你听过没,尽人事听天命。”沈继平戏谑的眼神看过来,不难发现女孩脸上的失落:“先别急,我看还有机会。”说着就朝后呶了呶嘴。 许言回头看看,除了眼神直勾勾的背后灵,竟然发现搀着密友的大总管正和齐亮聊的开心。她若有所悟的用肘子捣了捣情敌:“料事如神啊。” 沈继平用死鱼眼看着有了笑容的女孩,不知道该夸她天真还是骂她不动脑子:“且不说你吃饭的时候仔细观察了没有,傻小子叫上小齐的原因还不够明显吗?” 他见女孩迷迷糊糊的样子也没了解释的心思,反而询问道:“你今天状态不对,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舍不得春宁。”同样的话对不同的人可是两种效果,许言没注意到情敌眼里的探究,反而又扭头看了眼小丫头:“真的能行吗?” 已经恢复鸡窝头的情敌挠了挠头,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笑。 “我觉得可能性挺高的,如果没意外的话。”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是办法的办法 ktv里,宋明睿正深情款款的看着许言,让人肉麻的情歌正从他嘴里缓缓飘出来。 许言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不带爱人过来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要不依着背后灵爱挑衅的性子,说不定爱人就得吃个闷亏,毕竟自己那位哪哪都好的他,可是有着防空警报般声波攻击的嗓音。 “小新你先坐一下,我去找春宁聊聊。”许言和密友打声招呼,就把正在和齐亮闲聊的大总管拉到了角落的座位。 小丫头和晚餐时判若两人,矜持和少言的伪装已经卸了下来,此刻已然恢复了平时古灵精怪的样子。许言稍一斟酌就有了话题:“春宁,你今天怎么不帮宋明睿了?” “姐,你就别拿我开心了。”小丫头竟然出奇的开始脸红:“以前不了解李哥,我一直当他和大叔那个朋友一样,是个烂人呢。” 许言心思一转就明白“烂人”指的是谁,想来那位帮着沈继平泼脏水的哥们此刻少不了几个喷嚏:“哦,那你怎么想通的?我上次跟你说李显的好你还骂我糊涂呢。” 小丫头的眼神落在了正玩手机的情敌身上,她晶莹的眸子让许言不禁有些担心,所幸她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我和大叔约……约会的第二天他告诉我的。” 这话让许言有些吃味:“瓶子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骂人,太看人下菜了吧?” 小丫头没有接茬,反而忧心忡忡的望过来:“姐,再怎么说李哥也是结过婚的人,就算他真的愿意为了你离婚,你也得多想想。” 许言忽然有些感谢情敌,要不是那次检查完身体后发生的事,说不定此刻就会被小丫头情真意切的眼神扰乱了心神。她伸手把小丫头揽进怀里:“我知道你是真的为了我好,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放心吧。” “对不起,都怪我一直帮呆鹅,才让你这么为难。”小丫头语气里满是歉意。 许言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会让我为难,宋明睿其实蛮适合做朋友,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 “下面这首歌,还是送给许言,我想对她说……” “嘘~小白脸你烦不烦,有本事把话筒拿回家去,让不让别人唱了?” “你行你来啊,敢不敢跟我对唱一首?” “瞧不起谁呢!” 这两人放一起总少不了胡闹,莫非真像情敌说的那样,他们其实是一对欢喜冤家?许言和小丫头一起鼓噪,却是想到了一起。 伴奏响起,那对欢脱的男女憋着劲开始唱歌,许言咬咬牙,看看靠在肩头的小丫头就直言问道:“春宁,你真放下了?” “就知道你会问。”小丫头支起身子笑嘻嘻的回应:“姐,你说我怎么这么机智呢?怎么就能想到一日恋人这个主意的?” “臭美。” 小丫头揉了揉被轻点一下的鼻头就继续说了下去:“足够了啊,大叔给了我能够珍藏一辈子的回忆,我已经很满足了。” 许言笑着点点头,她羡慕小丫头的这种洒脱,放下是一件远比想象中困难的事:“嗯。” “大叔……也挺不容易的……” 许言在喧闹的音乐中没有听清小丫头的这句低语,她朝齐亮的方向呶呶嘴:“你觉得齐亮怎么样?” “挺好的啊。”小丫头笑眯眯的:“人长的精神,脾气也好。我倒是想不通他怎么能成呆鹅的死党。” “那他要是追你呢?你会答应吗?” 一句话就让小丫头红透了脸,她瞪了眼许言:“姐你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这才第一次见面。” 小丫头红扑扑的脸和手忙脚乱的样子让许言眼前一亮:“那不一定,我家春宁这么可爱,齐亮又不瞎。你等着,我帮你问问去,让瓶子后悔去吧!”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小丫头,她呆愣愣的样子让许言心中大喜。 许言起身就走向齐亮,可只迈了一步就纠结起来。她毕竟和齐亮不熟悉,倒是不好直通通的问他。 恰巧背后灵和密友的情歌对……轰到了尾声。她大步上前就拉住了宋明睿的衣袖:“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魏歆赟看着小白脸色授魂与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蛮横的从他袖子上抓过妞儿的手:“我也要听!” 许言一愣,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还好情敌丢过来的眼神让她一阵了然的回了神,这不也是个机会么:“好啊,小新一起来。” 所幸齐亮是个颇有眼色的人,他让开自己坐着的角落径自坐在了江春宁身边,把位置让给了充斥奇怪氛围的三个人。 许言苦笑看着眼前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有心将空间留给他们,但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宋明睿,你帮我问问齐亮,他对春宁有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背后灵话说了一半就被密友打断了:“笨,意思就是齐亮看上小丫头没!” 背后灵不屑的瞅瞅密友便继续说道:“还能有啥感觉,没看那小子都快流口水了吗?小丫鬟这样的那是就算在那小子梦里出现他都不敢有想法的。”说罢还无声的对魏歆赟做了个口型。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你说谁胸大无脑呢!” 刚回了一句打算继续话题的许言无奈的看看又打闹起来的冤家,又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口,一股心酸夹杂着恼怒的感觉莫名就浮了上来:“你们是不是想尝尝我砂锅大的拳头!” 一句暴喝,就连自顾自唱歌的沈继平都打了个哆嗦。他回头看看凶巴巴的女孩,心里不住责怪自个的妹妹带坏了她。 噤若寒蝉的两个冤家都耷拉着脑袋。许言霸气的冲余人喝道:“该唱的唱,该聊的聊,看我做什么?” 歌声继续,许言用手背给发烫的脸颊降了半天温才缓过劲来,这两个家伙怎么就不能安稳一会呢:“宋明睿,等下让齐亮抓紧拿出行动来,春宁明天可就要回家了!” “嗯嗯,我这就去。”背后灵大力点几下头就起身打算去找她齐亮,许言一把就扯住了他:“我说的是等会,坐下!” 立正、端坐、双手平放膝盖,许言看着乖宝宝一样的背后灵有些不忍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有的事只能对他说个明白,她尽量放缓了语气:“宋明睿,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次,但我真的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我已经有爱人了。拜托,不要再耽误自己了可以吗?” “我也不想啊。” 背后灵晒然的笑了起来:“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抬起的双眼熠熠生辉,里面的真挚和坦然一如那个拯救自己的夜晚:“至少,请让我陪你到你们结婚!” 许言有些出神,她其实并不讨厌他这种直接而又固执的性格,更何况这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心中一惊,暗暗责怪自己胡思乱想。在心里刻画一遍爱人的脸庞之后,她才低声道:“对不……” “妞你道的哪门子歉?!这个小白脸是故意让你为难呢!今天老娘就治治他这个把意愿强加给别人的毛病!” 第二百三十章 意外 莫非这世上真有八字不合这么一说? 许言身心俱疲的止住了密友勃发的怒火,好容易才让她和小丫头拿起了麦克风,又看着将齐亮拉出门外的背后灵,这才拖沓着步伐挪到了情敌身边。 她开瓶啤酒就一口气牛饮而尽,一个畅快的饱嗝后终于复了生气:“昨天我一定是脑子抽了。” 情敌的死鱼眼依旧:“感情这事哪有一帆风顺的?你想想自个跟显子,道理都是一样的。”她撇撇嘴没有回应,情敌却来了劲:“小言,话说你以前那种小绵羊的性格是装的吧?” 许言想了想,忽然摆出了一副了然的样子:“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婉姐会说你长了一张欠收拾的脸。”许言笑嘻嘻的回应情敌的疑惑,丝毫不管他黑下去的脸。 过了一阵,她看着独自生闷气的情敌,想哄哄他又觉得没有必要,便施施然的开启了新话题:“宋明睿和齐亮怎么还不回来?” 一首歌正好结束,情敌卖力的鼓掌。密友显摆似的笑笑,哪有两人这才第一次见面的生份,或许他这种自来熟也是种能力吧。 歌声再起,情敌拿出手机摆弄一下就慢悠悠的道:“打个赌,我猜那两个傻小子准备去了。” “准备什么?”有时候,许言还真觉得跟不上他的思维。 情敌投来关爱弱智的讨打眼神:“除了准备跟小宁子表白,还能准备什么?” 许言有些纳闷:“这有什么可准备的?” 沈继平晒然笑笑:“所以他们是傻小子啊。”他放松的把胳膊枕在脑后,正准备帅气的冲女孩笑笑,就被她的话说得一阵恍惚。 “你也挺傻的。” 沙滩、海边以及小丫头泪流满面的笑脸蜃景一样出现在沈继平眼前:“就像你说的,总不能占着茅……”话未说完,推门声就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来了。” “小白脸你干嘛?” 静音关灯一气呵成,自然换来了魏歆赟的嗔怪。暖色的光在包间中再次亮起的时候,江春宁面前就多了一个人。 齐亮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不知是不是花的映衬,他的脸红扑扑的:“小江,我……嗯……送给你。”说着就把满眼火红递了过去。 “在一起。”呆鹅开始鼓噪。 “在一起。”魏姐加入其中。 玫瑰的红色传到了江春宁脸上,她扭头看看,姐姐正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目光,而大叔,正笑得开心。 她转回视线,既然已经知足了,为何心里还是这样难受。一双诚恳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过来,或许,自己应一声就能皆大欢喜了吧。 “别听他们聒噪,我只是想先做个朋友。”眼前的男性温柔的笑着,让江春宁有些失神。情窦初开就将心思放在了大叔身上,这还是第一次在气氛的裹挟下认真体验到被人追求的感觉。 他们都是自己重要的人,他们想让自己回应他,他们编织了一副柔软的网,温暖,又让人动弹不得。江春宁小巧的鼻孔翕动一下,只要喉咙里的气流一顶便能说出一个“嗯”。 答应他吧,为了逃避那个生养自己的人。 答应他吧,为了呆鹅和魏姐。 答应他吧,为了那相识不久,比她更加单纯的姐姐。 答应他吧,为了……大叔。 然而,此刻就连呼吸也无法做到的她,怎么都没办法发出丁点动静。 “宁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气氛开始向别处驶去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呼唤让江春宁开始大口喘息。片刻后,调匀呼吸的小丫头用尽全力勾起了嘴角:“谢谢你,我……” “沈哥,我有事问……抱歉,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急促的推门声和言语打断了她的话,像一桶夏日里迎头泼洒的冰水。勾起的嘴角成了一抹歉意的笑:“抱歉,我明天就要回家了。”说罢,小丫头就目含感激的将视线移向了来人:“柏哥,你也来了。” 齐亮急急道:“那至少留个联系方……” 周遭的人和发生的事渐渐虚化,许言的眼里只有那个在尴尬中站在门口的人,这人在脑海里扰了她一天。播放慢动作一般,来人缓缓走了过来。他朝许言笑了笑,说了句什么便坐在了沈继平旁边。 “以后我去找你玩。” 齐亮的话传进耳朵,刹那间惊醒了许言。她慌慌张张的扭头望去,魏歆赟果然皱着眉正盯着柏陌:“沈哥,这位是?” “你不是可乐的闺蜜吗?怎么不认识她的……” “啊!!” “妞你干嘛?吓人好玩啊?”魏歆赟不满的瞪一眼惊呼出声的许言,却见她急促起身,慌里慌张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沈继平身上,可她说话的对象却是这个新来的人:“小白,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说罢,就不管不顾的拉起来人出了门。 这两人相识倒也不出意料,那男的刚进门不就跟妞儿打招呼么。可沈哥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魏歆赟想到就做,她凑近沈继平问道:“沈哥,可乐咋了?跟这人也认识啊?” 眼前的男人笑的灿烂:“他叫柏陌,是李显的朋友,小言和可乐都认识。” “哦,这样啊。柏陌……柏陌……” 魏歆赟低声嘀咕一阵,几个月之前的记忆开始复苏。发烧的妞儿、酒店、姜汤。春节前的画面一幅幅显现在脑海,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叫柏陌的不就是可乐那妮子的男朋友吗? 她奇怪的看看沈继平,这有什么可隐瞒的,至于让妞儿一惊一乍的么。疑心一起,反而唤起了不久前的短暂记忆。 “这是小姐姐的男朋友?看起来倒不怎么配。”今天中午,自己似乎是这么说的。优雅的小姐姐、车里的人、古怪一天的妞儿、刻意隐瞒的沈继平,乱七八糟的线终于在魏歆赟心里串在了一起。 “卧槽!” 一股无形的火在脑海里猛地燃烧起来,魏歆赟蹭地起身,大步就推门而出,留下了包厢里目瞪口呆的四个人。 怒火灼得她脑浆沸腾,之前出来的人正站在门外不远处。妞儿急促的问话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小白说话啊。不用瞒了,我都看见了。你老实告诉我,白天那个女人是谁?!” 柏陌被拉出来之后就明白女孩误会了,他有些懊恼自己白天时失了警惕,但那女人的身份…… 女孩的再三逼问以及眼中的担忧让他反而放松起来,或许让她知道也不是件坏事吧:“她是……” “对!姓柏的你给我交代清楚!不然看我不活劈了你!” 已在唇边的实情就这样被这个突然冲出来,怒意高涨的人生生打断。这人他也从女友那里听过不少次,甚至见过她的照片,是三个小姐妹之一。 但不管她们有多么亲密,无论如何也不该从自己这里透漏兄长已婚的信息。 罢了,回头再跟女友解释吧,她总该理解自己的。一抹苦笑挂在了柏陌的嘴角,他看看一个担忧一个愤然的女孩,说了句几乎后悔终身的话。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剪刀上的线 一只素手推开了窗。 它已然洗去铅华,不复往日的妖娆娇媚。修剪得干净的本色指甲,只会让人感受到知性的柔美。 潮湿又带着些许咸腥的晚风拥进来,搅乱了房间中舒爽却刻板的凉意。风顺着那只手缠绕而上,铺洒在的她面庞。女孩的眉头微微皱起,不一会,细细的汗珠就从她紧致光滑的皮肤上渗了出来。 “既然怕热就把窗户关上吧。” “空调吹得脑仁疼,我抽支烟就关。” 成熟的女声和女孩的回应被打火机的脆响暂时打断。女孩两指中间燃起一支细支烟,不再是以往劲头十足的男士卷烟。青白色的烟雾从女孩口鼻间萦绕,又被令人烦闷的热风中卷出窗外,飘散在黑沉沉的夜空下。 她注视着窗户上倒影出的自己,视线的焦点聚集在手中明灭的橘色上。渐渐燃尽烟蒂散发出的热透过指节让女孩回了神,她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顺手就关闭了窗户。不大一会,屋子里令人烦躁的热就被逼进角落躲藏起来,空间中再次充斥着凉爽却带着重量的空气。 “乐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柯乐转身看看收拾行李的母亲,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自打母女两人重新走到一起,已经过去了月余。虽然缺失多年的亲情仍在弥合期,但她们都在尽力朝对方的心里走去:“嗯,我……在想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柏陌。” 柯母松了口气,她早已抛弃了往日对待女儿的态度,与其抱着歉疚沉默纵容,不如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听你讲过你们之前的事,能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吗?” 女儿的笑颜僵在脸上,奇怪的歉意浮现而出。柯母放下正准备装进行李箱的衣物,拉着她坐在了床边:“妈妈心里有数,不用顾忌我。你还……爱小柏吗?” 柯乐似乎又听到心里的大树沙沙作响,又被母亲温柔的脸庞诱导出来:“因为……以前的事,我总觉得爱这玩意挺虚的。刚开始的时候,也许只是被激情冲昏了头,才会有甜蜜幸福的感觉。可退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没法适应。 我认真问过自己,我对柏陌有感激也有歉意,却老是觉得少点什么。他说会娶我,我也愿意为他改变自己,但我知道婚姻本来就是一种不幸,我怕将来他和自己会后悔,更怕控制不住脾气。 姐让我跟她来福门的时候我就打算赌一把。妈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本来打算叫柏陌陪我回家找你,结果你也看到了,最后还是言姐在我身边,是我输了…… 我明明告诉自己既然输了就索性放手,我明明一向是愿赌服输的人,可就是没办法痛痛快快告诉他。 每当他打来电话发来消息,我总是敷衍了事,柏陌人精似的,交往过女性也不少,这已经算是很明显的提示了吧?可他却故意装糊涂。 我叫他不要耽误自个,可你猜柏胖子是怎么说的?他居然说当个备胎舔狗也不错。哈哈哈,你说他二不二?” 女儿明明笑得开心,可柯母却模糊了双眼。她将女儿紧紧揽住,嘴里不住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埋在肩膀的脑袋缓缓摇动,回应声中依然藏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真跟你没关系,是我过不了心里的坎。” 柯母任由自己沾湿了女儿的衣衫,她一直觉得怀里这个爱笑的人儿是个坚强的人,可笑声中颤抖的身体告诉了她。往日之事在女儿心中留下的伤痕依旧,甚至已经从里面长出了一颗扭曲的树。 她努力将眼泪憋回心里,顺势就扳住了女儿的肩:“乐乐,这次回去能不能把小柏叫来家里?我想跟他聊聊。” “没事妈,我会处理……” “听话,丈母娘想见见女婿难道不行吗?” 眼前的成熟女性美丽依旧,她还不到五十,正是风韵十足的年纪。柯乐避开了她的目光:“什……什么女婿!柏胖子也配?!” “那你脸红什么?”戏谑之言传进耳里,柯乐慌忙捂住了脸:“哪有?!” 气氛陡然放松,柯母看着女儿有了笑意。在她的心里,女儿已经是全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的感情没个结果:“有时候,低一次头可能没有想的那么严重。” 女儿梗着脖子,一脸的倔强:“凭什么我低头,那个死人连趁热打铁的道理也不懂,活该他一辈子单身!” “傻姑娘,就凭你爱……” “铃铃铃……” 女儿拿出手机看看,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那啥,我去接个电话,回来咱们再聊。” 柯母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女儿似乎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聪慧的少女,正当她走出卧室的时候,忽然回头开始询问:“妈,当年你是不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我错了。” 柯乐看着母亲的笑脸点点头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有母亲的感觉,真好。 她看着闹腾的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有些无奈,莫非还真有心灵感应这么一说?明天返回肃州是个惊喜,两个闺蜜她谁都没说。哪成想,其中一位位居然这个点打来了电话,早知道就先关机了。 柯乐接起电话,打算先瞒过这一波:“赟姐有啥吩……” “可乐!” 一声大叫从听筒处响起,柯乐手一哆嗦差点扔了手机:“赟姐!大晚上有这么吓人的吗?吓出个好歹来你养我啊?!” “可乐你认真听我说,是这样的……” 闺蜜的声音让房间里带着重量的刻板凉意愈甚,它铺洒在柯乐脸上,两边勾起的嘴角就这样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赟姐……你……别逗了……怎么可能……” 女孩想要笑笑,但竟连话语都断断续续的。耳畔持续响着的嗓音像是没了信号的广播,滋啦滋啦毫无意义:“可乐你别傻了,我跟妞儿亲眼看见的,他自己也承认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陪你出这口气去!” “可乐?可乐?你听见没?” 长久的沉默让电话对面没了耐心,柯乐捂住胸口,那里面似乎正有什么裂开的声音:“我……端午要加班……” “那就这样,我帮你……” 闺蜜仍在说着什么,但柯乐却被心里的大树的“沙沙”声扰得一片混乱,她胡乱应着,就连对方什么时候挂断都没发现。 “铃铃铃……”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女孩的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手指滑过,阵阵暖意传了过来:“可乐你没事吧?是不是小新给你电话了?” “沙沙”声被暖意压了下去,她的眸中暂时复了清明:“言姐,是真的吗?” “可乐,给柏陌打个电话吧。”温暖的声音避开了话锋,女孩捏紧衣襟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不了,我明白……他的意思……” 是了,他和她都是聪明的人,聪明人之间不需要把话说明。他的行为已经给出了答案,可为什么她的眼中渐渐弥漫上了黑幕,暗到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你不明白!可乐,有些事不认真沟通是说不清楚的!就算小白真的……以他的性格也不会瞒你,拜托了,去问问他好吗?” “言姐……我……” “我明白了,我去帮你问,今天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等我!” “言姐你别问他,我了解他,假如……他会联系我的。” “可乐……” “放心吧,我没事。明天我妈妈回去,你帮我多看看她。” “好。” 是啊,近半年的交往中,他虽然有诸多不是,可这样的事情也不像柏陌会做出来的。可两位闺蜜看到的又怎么解释?有没有误会的可能?光芒一点点的照射进女孩的双眸,之前的漆黑逐渐消散。她看看时间,为自己的感情再次设了个赌局。 若是今天之内,他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零点…… 女孩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她一遍遍的看着时间,一遍遍为他找着理由。 零点过一刻…… 心中那颗树不停摇曳,扰得女孩好生烦躁。担忧的母亲不知第几次前来询问:“乐乐,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女孩被唤的回过了神。她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庞,之前心底稍有愈合的裂痕已然再次崩开:“没事,姐刚才来电话,有个项目评估要得急,明天我估计回不去了。” “乐乐……” 女孩脸上木然而又悲怆的表情瞒不了母亲,可她这一次却不打算说出心声,浓浓的失败感成了大树的养分:“妈,你快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呆一会……” 凌晨一点…… 心中仿佛有一阵冷风呼啸吹过,让大树那种奇怪的“沙沙”声到达了极致。这声音连绵不绝,仿佛下起了一场大雨。女孩点开微信,停留在那个人的头像下。 那里面记载着这段已到尽头的感情,等待的时间里,她不止一次想要问问他为什么,就像闺蜜劝说的那样找到一个答案。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问,问就输了。 罢了,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女孩打出几个字就将他的一切痕迹从生活中抹除,洒脱至极,可她颤抖的手指却默默诉说着心境。 爱情这玩意,果然虚得很。 “既然你已经厌烦了,那么,请你离开。” 第二百三十二章 蛊惑 沈继平坐在家里,看着眼前瞠目结舌的人叹了口气。这些事之所以没有告诉他,就是因为他和那人间的亲密不亚于他和发小的情谊。当然不乏怕起了反作用的心思,毕竟这人也是个犟种。 不过今天他既然找来,看来那人开始已经开始逼迫他,时机也就成熟了。沈继平重新给两人泡了壶茶,慢悠悠品了一口才道:“其实小若的话也算不得谎言,她难以怀孕确实和显子脱不了关系。” “沈哥,不用安慰我了。就算你不拿出这些,我也猜得到。”对面之人指指桌上放着的平板和录音笔,苦涩的笑就攀上了脸庞。 沈继平笑笑,这种心态也不难理解,若是自己没有拿出切实的证据,想必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现实。 然而他却低估了眼前一脸苦笑的年轻男人,他刚一咧嘴,男人就马上就读懂了笑容的意思:“沈哥,我没跟你说虚的。要不是我心里动摇了,也不会来找你。其实嫂子不能生育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而且当年就看出来和李哥无关。” 沈继平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柏陌点燃支烟,五年前的事在烟雾中化成画面,一幅幅的呈现在了沈继平面前。 “……要原因真在李哥身上,嫂子一定不会是那种样子。”等他说完,却发现房子主人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主人才使劲叹了口气幽幽发问:“小白,还记得那天是几月几号吗?” 柏陌回忆片刻回应道:“大概是十几号吧,因为李哥和嫂子刚庆祝完结婚纪念日不久,我也参加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呦!” 柏陌目瞪口呆的看着哀嚎出声,又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的沈继平:“沈哥……你……你咋了……” 死鱼眼凶巴巴的瞪了过来,可配上他皱成一团的脸让人看起来忍俊不禁:“没事,胸闷!” “哦。” 柏陌赶忙点支烟把头扭开,他认得房子主人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个向来诙谐睿智的大哥虽然依旧保持着搞笑的风格,可眼里的懊恼却怎么都藏不住。 一支烟还没抽完,本想问句“何至于此”的柏陌就被沈继平接下来的话说得愣在了原地。 “小言她们误会的人就是小若吧?” “沈哥?”含笑的眼眸逼过来,迫得柏陌不得不与之对视。 沈继平岔开话题除了真的关心这个相识多年的朋友,少不得对五年的事追悔莫及,没想错的话,或许他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你们在门口说的话我听到了,能让你没法解释,又能在大街上有亲密接触的女性还有谁?不难猜。” 柏陌苦笑出声:“要是她们两个也能这么聪明就好了……” 年轻男人的回答让沈继平失笑:“我认识你多久,她们才认识你多久,更不用说小魏是第一次见你了。” “也是……”柏陌活动下脖子,用力摁灭了烟蒂。他翻腕看看了表,见已近两点便起身道:“沈哥,多谢。我该回了,耽误你这么久。” “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回去好好跟小可乐聊聊。” “我明白。” “另外,小若她……已经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 黑暗的楼梯间只有忽明忽灭的烟头,柏陌没有选择电梯,甚至没有弄亮声控灯。他摸出手机,光线却没有随着手指的点击发出,却是在这疲倦的一天中耗尽了电力。 临出门时沈继平的话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在酒店见到那人的情景,结合白天发生的事,怪异之处也就有了原因。也不知那人若是知道所有人都发现了她隐藏的东西会是一幅什么表情。 他苦笑一声发动了车,多想无益,等下跟女友解释才是正经。然而他却无法知晓,这个漫漫的夜还很长。 在他和女友的小窝里,柏陌刚打开连着电源的手机,一连串提示未接和微信中噼里啪啦的信息在小屋中响起,他看着这些内容眼睛越睁越大,恐慌感席卷而来,在看到一条讯息后达到了顶端。 “既然你已经厌烦了,那么,请你离开。” 他疯了一般一遍遍拨打女友的电话,可怎么都无法接通。柏陌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第一次搬进来时女友那句让人心疼的话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应验了? “等你厌烦的那一天可以离开,不用我惨兮兮的搬出去。” 那天女友这样说着,她如独自舔砥伤口小兽般孤独却倔强的表情历历在目。柏陌心中燃起一团火,又被这个回忆里的表情瞬间熄灭。 他努力控制着手指颤颤巍巍的点开了订票软件,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种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误会毁了这段感情!刚查清航班还未来得及按下订票,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断了他。 挂掉,那号码马上就再次拨通。几次之后,柏陌终于失去了耐心:“你特么有病是吧?再敢打过来信不信我废了你!!” 那头一顿,手机中就立刻传出了更大的怒吼声:“姓柏的你还有脸喊叫!刚才要不是不想让妞儿和沈哥难做,你以为你活得到现在?” 怒意稍降,柏陌这才明白来电之人是女友的闺蜜:“你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理会他按压下来的火气:“你说有什么事?劈腿渣男还有理了?谁给你的勇气?!” “有事说事,我这还有事要忙。”咬肌高高鼓起,若不是这个人是女友和许言的双重的闺蜜,哪里需要与之啰嗦。 误会和难言之隐双管齐下,对面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心情:“忙着跟狐狸精缠绵是吧?好,我也懒得跟你废话,明天早上我就去可乐家检查,麻溜的收拾好东西走人,给自个留点脸!” “魏歆赟是吧,不管你跟她关系多好,这也是我和柯乐的事,不用你费心,我会找她说清楚。”柏陌说罢便挂了电话,任凭那陌生号码打过来就是不接。 很久之后铃声渐歇,松口气的柏陌正打算继续订票,手指却被这个号码发来的信息僵在了屏幕上方。 “别指望能你能找到可乐,她已经委托我来监督了。你明早最好自觉滚蛋,不然咱们没完!” 浓浓的疲倦席卷了全身,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又一个拥有特殊铃声的电话传进了耳中,这人正是误会的根源和起因。柏陌木然的接通,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爬了出来。 “小白,你明天有空吗?嫂子想见见你。” “嫂子……放过我行吗……” “出什么事了?” “白天你和我见面被柯乐的闺蜜……算了,嫂子当我求你,别问我那人是谁了成吗?” “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 “小白!老实跟嫂子的说!就算我和你李哥离婚了我也是你的亲人!说出来,嫂子会帮你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暴露 2017年5月28日,端午假期第一天,七点三十六。 肃州那处中档小区中,秦清若抬头看了看,大致找了下昨夜电话中被告知的房间便拾级而上。虽然那个视为亲弟的人没有说太多,但他情绪激荡间透露的只言片语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今天刻意认真打扮了一番,能被比自己小十多岁的人误会也是种资本。昨天上午,柏陌的行为让她伤透了心。秦清若已经做好了像上次那样为得到情报付出一切的决心,可他却逃走了。若不是及时想到了应对措施困住了他,估计线索彻底就断了。 她站在一道门之前,对面就是那个照顾了十年的弟弟。秦清若嘴角勾起一边,她心中的寒冷和无助没人能体会,她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亲友都会向着丈夫,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无论有没有人帮助,无论将来要面对谁,无论付出什么,她都不能放弃李显。因为她对丈夫的爱无人比拟,因为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秦清若调整一下表情,她今天扮演的角色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嫂子,任务就是帮助柏陌从误会中出来。希望这一次能让这个弟弟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说出那个躲在背后,引诱丈夫出轨的阴险贱货。当然,要是他还不能做出正确选择,她也不介意让误会更甚一分。 她伸出手准备敲门,可刚挨上,那扇看似紧闭的门就缓缓打开了。 是个好兆头。 柏陌坐在沙发上,他的双眼满是血丝,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部摔坏的手机,旁边的烟灰缸里早已插满了烟头。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将他从沉浸在心底的意识唤了回来,他抬头看看,风姿绰约的女人正温柔的笑着。一如过去帮助自己时的样子:“嫂子。” 柏陌复杂难明的黯然表情让秦清若心下叹息,若是早点看清立场,坚定的站在她这边,又何至于弄成这样。她仍像对待弟弟那样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白,不要多想,误会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的。” 她见眼前之人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便不再说话,便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秦清若似乎有种天赋,总能清楚的感知他人的脆弱,而且也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她注视着柏陌,将手轻轻搭在他腿上,仿佛在传递力量。 然而,她的余光正在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没什么特别,难能可贵的是家具和地面都被打扫的纤尘不染。看不出来,像柯乐那种不知自爱,在那种地方工作过的女人还有这份心思。 温柔的笑意依旧挂在秦清若的面庞,任谁也读不懂这张如面具般的精致脸庞:“小白,昨天你只告诉了嫂子个大概,小柯什么时候回来?” 柏陌呆滞的眼神毫无神采,之前那种如锯开枯木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月初就和沈姐去福门了,大概……不会回来了……” “什么?去福门了?”秦清若目光一凝,温柔的表情像电影缺帧般停顿,她的大脑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飞速运转寻找对策。柯乐要是不在,很多计划可就无法实施了:“小白你现在就订票,嫂子陪你去福门说清楚!” 她虽然很早就从丈夫的手机里得到了柯乐的电话,但有些戏,是不可能通过电话来演的。心思飞转,脸上的温柔已然变作了浓浓的担忧。 这个表情柏陌看在眼里,木讷的目光中渐渐浮出了感动的光彩:“嫂子……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昨天就告诉你了,我永远都是你的亲人!”秦清若说着就站起了身子,似乎下一秒就会奔机场而去。担忧而焦急。 她的样子和话语让柏陌感觉到眼眶酸涩,像这样帮助自己已经是第几次了?往日之恩在心头涌动,人无完人,他两不相帮也就是了,何必将自己的价值判断强加在她身上。 正如嫂子说的,就算他俩离了婚,和他之间的情谊都不会改变。 柏陌拉秦清若坐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开了口:“嫂子,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他细细说了昨日发生的一切,下意识的略过了许言的身份。 秦清若越听越无力,若是放在从前,她最多也就是宽慰两句这些冲动的年轻人罢了,但当下可是大大干扰了计划。无论是在柯乐的闺蜜面前解释清楚,亦或让误会更甚进而逼迫柏陌就范。只要隔了一层,效果总会打了折扣。 她心中感慨,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要不是这样,何至于搞得如此被动。秦清若等柏陌说完就叹了口气,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嫂子该怎么帮你?” 浑浑噩噩一夜没合眼的柏陌直到此刻才完全清醒,刚说清首尾,后背的冷汗瞬间就涔涔而下。魏歆赟可是知道兄长的名字,更清楚他和兄长之间的关系,稍有不慎自己可就闯大祸了。 他终于找回了往日的机灵劲,开口就安抚眼前叹息的女人:“只要说清楚就行了。今天来的虽说是柯乐的闺蜜,但我昨天也是第一次见,这人性格比较冲,说话不过脑子,嫂子你别在意。”先打一记预防针,其他的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瞧你说的,嫂子还能跟小姑娘急……” “姓柏的!你真有脸赖着?!还敢把狐狸精带这里来?恶心谁呢!” 柏陌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打断别人交谈的人是谁。只见他腾一下站了起来,丝毫没有电影中伤怀冗长的自白,回应的第一句话就直指核心,还不忘佯装愤怒,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魏歆赟!你给我放尊重些!这是我嫂子!” “你还敢吼我?!嫂子又怎么了……你……你说啥……” 美丽的女人总会对其他外貌出众的同性多几分关注。 当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秦清若马上就想起了眼下这个语气渐低的女孩是谁。就像魏歆赟对她印象深刻,她对这个在酒店附近见过几面的人同样难以忘怀。不知怎地,昨天那个被丢进记忆角落,于公交站前站在这个小姑娘身边的熟悉面庞忽地浮现了出来。 她努力思索着,可动作言语却没有停滞:“小白你凶什么,有话好好说。”说着就径自拉住了魏歆赟的手,将这个目瞪口呆的女孩拉坐在了沙发上:“小魏是吧?我叫秦清若,真的是小白的嫂子,不信你看。” 秦清若伸出右手,无名指上正配着一枚契合的戒指。她甚至脱下一点,让魏歆赟清楚的看到因为长期佩戴留下的印记:“另外,我和小柯很早就认识了,你可以去……” “嫂子,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我早说过没什么好解释的。魏歆赟你走吧,我还有事,没功夫跟你磨叽。”秦清若若有所思的看着急急打断的柏陌,他的情绪不难理解,却总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种反应让她心里起了一阵风,开始一点点的将迷雾吹散。 被说得面红耳赤的魏歆赟要是还不明白错怪了柏陌就真得检查智商了。从进门到现在短短几分钟,质问加监督的工作就成了虎头蛇尾。她慢腾腾的站起来,对着秦清若弯腰鞠躬:“秦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知道就行,抓紧走人!”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魏歆赟心里大恨,无辜就无辜呗,怎么还得理不让人了:“姓柏的你故意的是吧?!明明这么简单的事为啥昨晚不说清楚!逗我们好玩?!” “我又没做亏心事,用不着说清楚。”柏陌嘴上不屑,心里着实捏着把汗,他偷眼瞧瞧浅笑的嫂子,拉着吱哇乱叫的女孩就朝大门走去。 但是秦清若的嘴角却不是如柏陌所想那样因后辈的玩闹而勾起,她心里正默默玩着拼图,现在,只差少许便能完成了。 “你放手!”门口处,魏歆赟甩开了钳制,她本想再吼几句,可想到自己闹了乌龙便又没了动力:“呐,这回算我错怪你了,等下我就打电话跟可乐解释。” “不用,我会当面跟她说清楚。” 他的回答让魏歆赟眼前一亮,突然就觉得这人顺眼起来:“孺子可教也!原来你不是个真小白啊,话说你这外号流传够广的嘛……哈哈哈。” 她看着柏陌的黑脸尬笑两声,故作老成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转身就走,妄图留下个洒脱的背影:“看你这么上道,我就不怪你们在妞儿生病那天趁虚而入了。” 柏陌一惊之下立马扭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让他的心脏露跳了一拍:“嫂子,我要去福门找柯乐!”他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却没有从展颜的面庞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嫂子淡淡笑着,似是为了他能解开误会:“小白,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嫂子,我能行。” 秦清若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是真的很开心:“嗯,小白你快去吧,嫂子等你的好消息。” 和柏陌一起下了楼两人就各奔东西。一通百通,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离去时脸上隐藏得很好的轻松和释然。秦清若笑着迈开步子,往日的优雅此刻才真正的回归。 迷雾飘散,拼图已然完成。她拿出手机,从相册里找到了一张几个月之前与柏陌对话时存留的照片。画面里的主人公似乎是一个带着纸质皇冠的浓妆女孩,可秦清若此刻目光的焦点却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她看了一阵就收起了手机,风姿绰约的优雅步伐不断吸引着路上陌生异性的眼神,任谁都不会发现她双眸中的阴冷。 “找到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倒塌的树 “妞,你去跟可乐说说呗。” “不去!” “求你了,我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昨晚气血上涌,我吧啦吧啦跟她说了一大堆,费死八活才劝可乐分手赶人。那妮子的脾气你也知道,要我去说估计她能杀回来灭了我。求你了。” “我早就说给让他们先沟通一下,你非不听,现在让我擦屁股,不干!” “您是再世诸葛,就原谅我这个蠢人一次嘛。拜托了,我和可乐的友情就靠您了。你也不想咱们的铁三角少了我这一个吧?我要被可乐neng死了你也得伤心吧?” “……” “求~你~了~” “怕了你,那你要主动跟可乐去道歉!” “一定一定!我这就写悔过书去!” “还有小白,昨天就跟你说他不是那种人,你非……” “知道啦知道啦,话说他这外号知名度够高的啊,那个漂亮的小姐姐也这么叫他。” “什么……小姐姐……” “就小白那个嫂子啊,昨天咱不是还见过吗?你还跟她说话来着。” “……” “你别沉默啊,我认错还不行吗?岔个话题而已,至于嘛。” “小白的嫂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啊,叫……秦清若,我之前没跟你说?” “没……不说了,我还要去准备早饭。记得跟可乐道歉。” “知道啦,许妈妈!” 许言挂了电话,脑海中全是昨天的画面。仅仅回忆起来,那人眼中的冷意就让她开始颤栗。 原来,他的妻子是那样一个美丽而冰冷的人。 许言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希冀窗外的阳光能驱散寒意,可莫名的情绪却一波波冲击在心防,竟让那种冷愈甚。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爱人的气息暖洋洋的传递过来,冷意刹那间消散无踪。 “对不起,我会尽快……” “不许道歉,你犯规了。” “那罚我做早饭怎么样?” “嗯。” 温暖的怀抱离去,许言抬头看着爱人背影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勇气。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让他感受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爱人投过来一个笑,一如既往。 “不要多想,不许动摇,有我在。” 时间稍退,许言接到魏歆赟电话的同时,一夜未眠的柯乐正强作笑容,目送着母亲和另外四位长辈上了飞机。她行尸走肉般跟着身边的人回到车上,从昨晚至今,“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一直回荡在脑海。 “小可乐。” “……” “小可乐!” “到了吗?” “车都没发动,到个鬼!小可乐你……” “姐,等我想清楚再告诉你行吗?” “等你想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姐,就让我想……” “不用你说,某个死鱼眼已经告诉我了。” “你别劝我了,沈哥不知道情况。” “你也赞同沈继平死鱼眼是吧?” “……” “行行行,知道你没心思开玩笑,搞不懂状况的是你!” “什么……意思……” “小妖精和另外那个丫头看到的是秦清若那个疯女人……” “怎么可能?!嫂……她不是去江州了吗?” “所以说她是疯女人,都怪沈继平,这么重要的消息一直瞒着,我看他是皮痒了!” “姐,到底怎么回事?” “真想知道?” “嗯。” “那不是你嫂子吗?我这背后说人坏话多不好。” “你也没少说……”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秦清若才不是我嫂子呢,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因为她是小白的嫂子对吧?” “嗯。” “疯女人的事完了告诉你,你先琢磨清楚怎么挽回吧。” “挽回……什么……” “少装糊涂,我还不知道你,狠起来脸上长狗毛,小白估计糟了不少罪。” “姐。” “叫祖宗也没用!麻溜的,现在就给小白打电话。” “我……他电话我删了……还……还拉黑了……” “用我的!别说你不记得号码啊。” 柯乐看着递过来的手机一阵为难,可眼前人眼里的戏谑和威胁之意再清楚不过。认真一想,好像和柏陌闹别扭,她还没有认真的和他沟通过。罢了,主动一次又不会死人。 可等她按出了那一串早已记在心里的号码,片刻之后就一脸苦笑的把手机递了回去。 “别说他关机了啊。” “真关了……” “没拨错号?” “没……” “你自己想想吧。” “不用想了,姐!我要回肃州!” “那今早上某人哭丧着脸偷摸求我端午加的班怎么算?” “婉婉,你别逗柯乐了。” 柯乐一惊,这才想起车里还有一个人。她抬头一看,驾驶位那个自始至终都存在的英俊男人正回头柔和的笑着。红色瞬间就攀上了她的脸:“姐……姐夫,不好意思啊……我……” 男人笑容不改:“没事,我这人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婉婉昨晚就让我帮你订好了机票,下午你就回去吧。”他说着就朝柯乐身边的人投过去一个宠溺又责怪的目光。 柯乐顺着看过去,强势至极的姐姐居然脸上有了一抹红晕,不过她的嘴巴是不饶人的:“要你多事!” “谢谢姐,谢谢姐夫。你们抓紧回去吧,宝儿该想你们了,等我的好消息。”柯乐赶忙搅乱了粉色的空气,再不跑等下就能拿狗粮当午餐了。 “小可乐,别去候机厅了,隔壁酒店订了房。”刚下车的柯乐却被唤住了脚步,她扭头看看漫不经心的姐姐,心里满是暖意。 可她却缓缓摇头拒绝了这份体贴:“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怕睡过头了。我就在候机厅等。” “随便你,愣着干嘛?开车啊。” “婉婉,你好可爱。” “别闹……” 柯乐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隐约传来的对话让她有了笑意。或许像他们这样,才是爱情和婚姻该有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心中大树发出的那种“沙沙”声已经微不可闻。 她取出机票一看,才注意到姐夫帮自己订了头等舱。心中的感动自不用说,去对应航空公司的vip候机厅倒是不怕睡过了,那一对黏腻的夫妇永远这么贴心。 柯乐刚在沙发上坐下打着瞌睡,电话就响了起来,熟悉的铃声让她有了笑意。给予自己温暖的,还有这个人。 “可乐,你误会小白了。我们看到的是他和秦清若。” “言姐!你……知道了……” “傻样,别说我了。总之你误会小白了,抓紧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言姐……” “急死人了!你就说打不打吧。” “他的电话关机了。” “发消息啊,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糊涂起来了?” “我删了……” “……” “言姐,你生气了?” “嗯,快气死了。等着。” 不久,电话就再次响起,可来电的却换了个人。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可乐!我错了!你骂我吧!我是非不分,白长了一对眼珠子!” “……” “呃……妞她给你打电话没?” “打了。” “呜呜呜,我有罪,你饶我这一回成吗?” “……” “可乐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呜呜呜……” “噗嗤。” “呐,你笑了,笑了就代表不生气了哈。” “嗯。且饶了你这一回。” “我就知道我家可乐最好了!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算了,反正等下你也就知道了,还是……” “皮这一下有意思?麻溜说!” “谨遵大人令,小白已经奔赴福门而去,您看心情给他几分笑脸。” “柏陌?他要来福门?” “嗯嗯,早上我亲耳听到的,他说要‘当面’跟你解释。” “几点的飞机?” “这我哪知道啊,你安心等着就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 “可乐你别不吭声啊,我怕……” “……跪安吧。” “好嘞。” 挂上电话的柯乐还来不及查询从肃州到福门的航班,电话便又欢脱的响了起来。 “可乐,我和李显都联系不上小白。你别急,李显已经去找人了,肯定能找到。” “言姐,快让李哥回来吧,等下他还要去接叔叔阿姨们……” “没事,跟瓶子说好了,他去接人,你快想想柏陌会去哪?” “他……要来福门……” “哈?去福门?” “嗯,赟姐早上见他的时候他说的。” “小白开窍了,不错嘛。不跟你说了,我去叫李显。” “快去。” 柯乐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生活远比电视剧中美好,远比电影有趣。有这些人在身边,什么错身而过的狗血剧情,永远不会发生。 她查清了班次大步跑出候机厅,席地坐在接机处的角落乐呵呵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暖洋洋的光洒在她身上,不一会,一个甜甜的梦境袭来,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梦中,她依旧睡在接机处的角落,一睁眼却只看到了那个胖胖的高高大大的背影。她想张口喊住他,可嘴巴开到最大却无法发出声音…… 不知睡了多久,眼角上一阵轻柔的触感让女孩睁开了双眸。梦里那个已经相见却只有背影的人此刻正蹲在眼前:“柯乐,是我……” 待女孩看清了他的脸庞,眼前刚刚清晰的形象再次被溢出的液体弄得模糊起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该早点来找……唔……” 阳光下,她扑进他怀里那副模糊的动态画面已经在贴在一起的唇间静止。一个声音在女孩心底悄然响起,这个声音响起的刹那,她心中那颗顽固的大树就轰然倒塌,再也发不出那恼人的“沙沙”声。 那个声音是这样说的。原来,爱情也可以这样美好。 “柏胖子,我爱你。”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男人的温柔 “姐,真不用来送我了。” “那怎么行?都说好了怎么现在变卦?” “哎呀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再说还有同乡陪呢。” “春宁你……” “我明白……” “至少过完生日再走可以吗?” “再拖下去我估计就走不了。” “那就别……” “姐!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机会还多呢。等我挑好了如意郎君保证带回来给你看。” “……” “你跟李哥办酒的时候记得叫我,咱两比比,说不定我能比你快呢。” “嗯。” “不说了,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邋遢鬼。” …… 今年的端午比往年都要忙碌,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节日里应该提前准备的东西都被压缩在了这个上午。挂上电话的许言刚在门口插好了艾草,就马不停蹄的进了卧室。 打小受刘婶影响的她虽然很想按照西昌的习惯筹备节日,和家庭成员一起度过这个传统节日,可北方和南方习俗有些差异,许言也就只得综合一下简而化之。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母亲依旧乐此不疲的参与到光头与熊的生活里。爱人和情敌已经出发去接李家、沈家以及柯乐母亲五位长辈。 有时候,等待也是种幸福。 她调整下呼吸,让跳地有些快的心脏喘息片刻。李、沈两家按例是要聚在一起的,可这回却在许言的坚持下改了外出就餐的习惯,月余未见,家人相聚哪里有在外面的道理?再说也得让她显摆下厨艺不是? 她翻腕看看时间,仔细摘下爱人名曰端午礼物的手表放在了床头。边上放着一个偷偷缝制好的香囊,幻想中,一个腰配香囊身着青衫的翩翩佳公子正酷酷的笑着,让许言莫名红了脸。 要不以后叫他相公?一直为觉得彼此的称呼无法表达爱意的许言忽然有了这个想法,可只一瞬就被她打消,又不是拍古装剧,忒肉麻了,这可叫不出口。 不过嘛,婚后倒是可以叫他“亲爱的”…… 乱七八糟的思绪和软绵的床让许言差点沉迷,还好手表中显示的时间印入眼帘让她回了神。许言拍拍脸蹬蹬蹬的跑进厨房,这才挽起袖子准备面对灶台上的窄长的绿叶。 凉菜已经拌好,热菜也等着下锅,剩下的就是粽子。掌握财政大权的许言虽说也提前买了,可她还是打算亲手包一些,不论多少,就算一人一个也是一份心意。 粽叶卷成斗,又将糯米和其他食材放入其中,多出的粽叶几个转折,加上细绳的固定,甜的咸的,肉的枣的,兼顾南北的一个个好看的粽子就在她手下成型。这活她从小就干,熟练到不费脑子,而大脑一闲下来就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别处。 昨天夜里的聚会不欢而散,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去。小白和情敌凑了一对提前离开,齐亮和江春宁结伴离开。许言只能和背后灵一起将气呼呼的密友魏歆赟送回了家。 可就在她和执意送她回来的背后灵刚从小区门口下了车,读作前来接她,写作埋伏已久的爱人就从一旁窜了出来,好巧不巧的打断了背后灵的话语。 “明天你有空吗?” “没。” “后天呢?再不然大后天……” “宋明睿,多谢你送许言回来。” “小白脸你行啊,守株待兔呢?” “怎么会,我正打算去接她,刚好遇到了而已。” “哄鬼呢?算了,看到你就烦,我走了。” “再见。” “再见。” “许言这么说我还信,小白脸你说你虚伪不虚伪?其实你是巴不得再也见不到我吧?!” “宋明睿你别啰嗦了,我跟李显要回家。”许言哭笑不得的出言打发走背后灵,再让他嘚瑟下去估计爱人得抓狂,没看牵住自己的手已经越来越用力了么。 刚走了两步,爱人就笑吟吟的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许言装模作样的左右瞅瞅,好容易才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我就是有点奇怪你把车藏哪了,难道你还有个空间戒指什么的?” 爱人的眉毛明显抖了下,可嘴里却一本正经的发问:“什么车?” “你不是说准备来接我……” “瓶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岔话题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但发生的事却让许言淡了调侃的心思:“我们聚会的时候小白来找他了,瓶子说他们有事要聊就先走了。是这样的,今天早上……” 等她交代完发生的事已经进了家门,一路上爱人只是过问了几句便不再多言,进门后也只是贾柔打了声招呼就独自进了卧室。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连许言都看的出来,逞论七窍玲珑的三号闺蜜:“他这是咋了?” 灵犀不是万能的。虽然许言很想认为爱人是为了柏陌和柯乐的事烦忧,可这事也不至于让一向沉稳的他摆出这幅六神无主的样子。想来想去,就剩一个理由了:“宋明睿送我回来的……” 闺蜜哀叹一声就拍上了许言的肩膀:“你……算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回秦安去看看父母,你好自为之吧。” 言语谆谆,眼神恳切,许言看着这人回房的背影更加慌乱。她心下惴惴进了卧室,就看到了在只开着床头灯的昏暗房间中坐着的爱人:“李显,是不是因为宋明睿送我回来你不开心?” 他脸上挂着一抹笑,可总有种让人心疼的味道透出来。爱人缓缓点头又慢慢摇了下,从本应放在客厅的外套内兜中拿出了一张卡:“这是我的工资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眼中的期盼她读得出来,许言忍着心中的颤抖接过了卡,笑吟吟的放进了属于她的床头柜。她深吸口气,打算轻轻的包裹住他的脆弱:“放心吧,以后我会按时给你零花钱的,一周两百够……” 话未说完,她就被有力的臂膀拉进了怀里。许久之后,爱人变魔术般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块女士手表:“端午快乐。” 水沸滚滚、粽香四溢,让许言回过了神。 就像爱人之前说过的“小白和柯乐他们会处理好”,今天果然拨云见日。而她,却在得知那个美丽又冰冷的女性身份后明白了爱人昨夜的心情。 不知为何,许言竟觉得他又吃醋又歉疚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抱着这样的小心思,她收好煮熟的粽子,一边陪母亲看电视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门铃响起,不用问也知道一大家子人到了。许言赶忙打开门,他的体贴总是让她在点滴中感受到。爱人只要不是一个人,总会按响门铃而不是径自开门,他总会给她留下充足的准备的时间。 “丫头,快来看看阿姨给你带了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体贴 再开明的长辈也少不了对儿女嘘长问短,特别是知道李显已经向秦母说明并留下了离婚协议书之后。 许言被两家长辈诸如什么时候结婚,想要什么样的婚礼问得面红耳赤,所幸被插科打诨的沈继平一句“二婚办婚礼不合适”吸引了除许蓉之外四位父母的全部仇恨。 “二婚怎么了?明媒正娶怕什么?!臭小子你找打呢?会不会说话?” “小显和小许的婚礼我还就非得大办特办了!怎么地!” “那不成,显子是干部,妈你可不能让他犯错误。” “你先操心好自个的事!过年跟你介绍了那么多姑娘你都看不上,你倒是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 “是啊,你多为你爹妈考虑考虑,他们俩可是想抱孙子都想疯了。这次你爸说要把宝儿接回来,婉儿她婆婆差点跟我们翻脸,臭小子你是该上点心了。” “老李你瞎说什么呢!” “放心吧,我们一家四口想得开,再说了你们的孙子不就是我的孙子吗?” “是啊,沈哥嫂子,抓紧让臭小子解决人生大事才是正经。” “沈继平你给我回来!往哪跑?” “妈……我想上个厕所……” “憋着!” 新一轮的轰炸开始,许言对沈继平“二婚”的话题虽然不能说丁点都不介意,可却没有长辈们想的那么严重,毕竟她对李显的感情已经越来越稳固,远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动摇的。 沈继平抽成一团的脸她看在眼里,情敌为了分担火力不惜把手指往磨眼里塞的精神让许言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然而许言不知道的是,这种表情落入人老成精的四位长辈眼里就变成了助燃剂。 “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对!就按你妈说的办!今天把话说明白喽!” “臭小子你别装哑巴啊!” “你可马上奔四了,再拖……” “伯伯!大娘!叔叔!阿姨!” 许言一声暴喝将桌上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偷眼看看爱人,不出所料的发现了他噙笑眼里的鼓励,她缓缓起身冲情敌用力点点头。 然而除了低头吃饭的母亲外,其他四位长辈以及沈继平投射过来的惊讶目光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胸有成竹的气势顿消,若不是被爱人偷偷捉住了手,估计许言就遁地而去了。 她低头噙喏半天,这才扭扭捏捏的开了口:“伯伯大娘……叔叔阿姨……我……我包了些粽子……嗯……你们要……要尝尝吗……” “走,我去帮你端。”爱人起身响应。 “我也去!”情敌紧随其后。 长辈们眼中的赞许低头红脸的许言却是看不到了。厨房里,爱人的唇在她腮边轻触一下就端着粽子回了餐桌。而落后一步的情敌却嬉皮笑脸的调侃起来:“就是嘛,这样多好。你千万别学婉婉那……嗷……” 许言收回踩在情敌脚背上的玉足,随着爱人的脚步回了餐厅。她是越来越理解为什么沈继婉平日里会对沈继平那幅样子,不会表达内心真实感受的人是挺招人恨的。 谈笑中,温馨的家族午宴成功续到了晚上。当两家七口人相约明日一起短游时,屋里的话题早已变得一派融洽。 李显送完长辈们回到家中天色已晚,许蓉早已入睡,他心满意足的在她发间深嗅几下,这才懒洋洋的起了话头:“掌柜的,今天是不是忘乎所以了?” 许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怀中人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迷糊:“什么?” 他用下巴在她脑袋上拱了拱:“包那么多粽子,咱们要吃到什么时候?” 恋人调整了下身子,像只小猫一样蜷缩起来:“还有要给别人的呢,放心吧。”声音倦倦的。 一张令人烦闷的脸顿时浮现,李显伸手就挑起了她的下巴:“不许给宋明睿!”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吃醋呢。”恋人拍掉了下巴上的手,又在他脸上揉搓一阵。可下一刻,她却掩饰似的背过了身子:“是给小新她们的,可乐拜托我照顾她妈妈,总不能光答应不做……” 恋人的话让李显有些赧然,莫不是吃醋吃得太明显了?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还有……秦家阿姨……我也准备了……” 李显的呼吸顿了顿,想问问她难道不在意,可恋人微颤的背却给出了答案。他收紧双臂,心中已经暖到发烫。 “傻妞,不许离开我。” 假期第二日,三家八口人携手去了周边的景区。不得不说有时候长辈们总能爆发出比年轻人更加充沛的精力。且不论其中四位父母已经在福门转悠了一个月,单是今天的爬山之旅就让沈继平叫苦不迭。当然,不排除他的废物本质。 他看看队伍前端兴高采烈的老五位以及相谈甚欢的女孩,再瞅瞅空中上上下下的缆车,心中的郁结再也藏不住了:“你说修这缆车的人是不是故意的?从上面看下面走路上山的人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沈继平等了等没见回应,不满的瞪了眼旁边脸不红气不喘的发小:“你好歹给个反应啊,小言这个叛徒我就不说她了,要是刚才你也跟我一起劝老五位坐缆车,咱们至于累得跟狗似的?” 发小的眼神一直在头前的女孩身上转悠,说出的话更是不留半点情面:“别咱们,累成狗的只有你。” 死鱼眼顿时开翻,沈继平本想挖苦两句,可他现在全靠发小扯着上山,更别说自个的背包还挂在这人身上,却是敢怒不敢言。 又闷头走了一阵,喘成风箱的肺终于提出了抗议。沈继平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委屈和郁闷喷薄而出:“不……不行了……你们……上吧……我不走了……”还不忘伸手要水喝:“显子……渴……” “你们先上吧,我跟瓶子等下就来,观景台集合。”发小喊了一嗓子就满脸无奈的拿出水递过来。 “臭小子这身体素质也忒差了。” “早知道就该扔部队里好好摔打去!” “小许你以后盯着点,督促他锻炼!” “嗯……瓶子其实……” “小许你别帮腔,我生的儿子我能不清楚,两步路都要开车,能不……” 沈继平对隐约传来的挖苦充耳不闻,拧开水就牛饮了大半瓶。调匀了呼吸也不见他有起身的打算,他笑嘻嘻的看着坐在身旁的发小,明天还是组织些年轻人的活动好。看看电影什么的多好,非得出这身臭汗:“显子,明天咱……” 哪成想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不行,明天还有事。” 沈继平苦着脸委屈道:“你跟小言以后还长着呢,至于吗?” 发小扭头看看了远离的长辈们和女孩,等目光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没了之前轻松:“明天我要去看看清若她妈妈。” 沈继平一愣,以为他的圣母病发作:“算我求你,差不多就行了,别什么责任都揽成吗?” 不成想发小却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拍沈继平的肩膀就拾级而上,只有留下的话语缠绕在他耳边。 “小白告诉我她的住处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承担 假期最后一天,也是端午节当日。许言和李显刚刚从柯乐母亲家出来。 “咱们分头行动吧,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小新家就好。”许言笑眯眯的站在车外,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爱人打开副驾驶的门,似笑非笑的堵在了她身前,眼中的含义已是不言而喻。许言也不废话,冲他皱皱鼻子就上了车,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做无用功。 虽然这样想着,可等到了魏歆赟家楼下,她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看法:“别等我了,分头行动比较快,不是答应瓶子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吗?柔姐也该回来了。” “好。” 许言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陷入了呆滞,莫非这又是一次“令人出乎意料”的游戏?但她总觉得爱人今天哪里怪怪的。 刚敲响房门,揣着心思的许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魏歆赟一把拉进了屋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密友的闺房。 魏歆赟抢过她手中的粽子就回了客厅:“妈,这是妞亲手包的粽子,你只能吃一个啊,其他都是我的。” 男主人朝女儿房间瞅了瞅,目光中带着好奇。又反应过来宝贝女儿的话,顿时就委屈的不行:“我呢……” 魏歆赟风风火火的打开冰箱,宝贝似的存好粽子,又取出一大瓶饮料凑了些零食这才回转。她为难的看看自个老爹,琢磨半天还是无法忍痛割爱:“老爸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馋呢?” 女主人看着丈夫面若死灰的样子差点笑岔气,她嗔怪的瞪了眼女儿,便朝许言招呼道:“死丫头疯疯癫癫的,小许快出来坐啊。” “不,我们有事要聊。” “阿姨,叔叔,我……” “砰!” 许言一句话没说完还来不及朝客厅移动,就见入内的密友关了房门,倒是不用男孩时那样保持开启了。她眼角抽抽的瞪过去:“你好歹让我打个招呼啊,这样多没礼貌。” “放心吧,我爸妈才不计较这些虚礼呢。”魏歆赟说着就开始倒饮料,等撕开零食摆出一副茶话会的样子才甩掉拖鞋蹦上了床。她拍拍床沿示意道:“傻站着干嘛?坐啊。” 恢复往日亲密的姐妹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更何况几天她们才联手解决,或者说制造了某位闺蜜和她男友间的误会。东拉西扯了一会,两人的谈话才有了新的进展。 “妞,明天可就是毕业作品展了。” “嗯,所以呢?” “我好慌……” “你也知道那幅赶工的画不行了?” “去去去,哪里不行了?印象派你懂不懂?” “那你慌什么?” “我怕别人也不懂……” “噗嗤。” “你还笑?不晓得有大咖要来吗?就不知道跟我一起发愁一会的?也对,你那个系列作品可是连老师都赞不绝口的,自然不会慌。” “能通过就知足吧,要不是我们盯着你画完了,估计你现在正哭呢。” “别了这个无情的世界,别了塑料姐妹情……不许笑!对了,你那个系列怎么找到的灵感啊?我怎么就想不到?” “那是一个连续的梦,其实是想表达我和李显之间的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逗我呢?那你问什么?!” “不聊这个了,我跟你八卦个事。” “……” “怎么了?不想听?” “下回拜托你岔话题不要这么硬。” “烦人!就说听不听吧!” “我听,听还不行吗?你说吧。” “……” “咳咳。” “咳嗽个什么劲,我早就想好话题了好么?” “您请。” “小白的嫂子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咱们遇到的那个特有气质的小姐姐。” “……嗯。” “原来她就住在前面的酒店……” “哪个酒店?西街那个?” “卧靠你干嘛?吓人倒怪的。” 急急起身的许言在密友的注视中缓缓落座。她开始懊恼自己的迟钝,既然已经知道那个美丽而冰冷的女性就在肃州,而且这几天爱人的反常表现都看在眼里,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今天的计划? 那个本应在江州的人出现在闺蜜和小白的事情里却丝毫没有让爱人意外,那时她就应该察觉到的。他老是这样,喜欢把所有事都一个人抗。 就像情敌说的,他就是傻子!不知道有人分担会轻松一些吗?自己也是个傻子!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 “云云,小许,出来吃饭了!” “吃了饭再走吧?” 站在门口李显看着眼前的女性,不由自主的捏了下手中的协议书。她苍白疲倦的面庞让他想早些解决的心思怎么都说不出口,更逞论她眼中的失措。 “好。” 今天那位热心的保姆不在家中,屋子里只有翁婿二人。饭菜很快上桌,李显对岳母笑笑就开始吃饭。可刚将第一口菜送进嘴里,他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短暂的停顿没有引起怀疑,他看着眼前木雕般的女性努力笑着:“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岳母回了神,却又慌张的把头扭向了一边:“哪有什么事,你多吃些。” “嗯。”李显在沉默中大口吃着饭菜,没多久就完成了午餐。他放下碗筷,看了眼对面粒米未进的女性就开始收拾餐桌:“妈,您光顾我了,午饭都是我爱吃的肉菜。您血压高还是别吃这些油腻的了,我给您叫些清淡的外卖。” “不用,不用。”岳母慌乱的拦住了李显,夹生又咸到发苦的菜就在他无奈的注视中被送进了她嘴里。 像一部按下暂停的电影,那一口菜让女性本就木讷的表情更加僵硬。可片刻之后,她眼中涌出的泪水就打破了停滞,却给这部电影蒙上了灰色的幕。 “是不是清若……” “不是的,不是的。小李,你是个好孩子。妈记得答应过你什么,可若儿她……妈求求你,再考虑考虑行吗……” “妈,有人在等我。” “那若儿怎么办……怎么办……” “对不起。” 身后传来的啜泣依旧清晰,李显捏着协议书的指关节已经发白,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回头。他不是圣人,既然为了心中的她难免要伤害到别人,那么承担便是。 车速飞快,李显站在那个冷僻路段酒店的房间外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缓缓打开的双眸中只剩坚定。他按响了门铃,门的对面却沉默无声。 李显等了片刻就沉声开口,他早就下了决心,无论将要面对什么,都要实现对恋人的承诺。 “清若,请你放手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会等你 魏歆赟家里,虽然男主人带着好奇的问询让气氛有些尴尬,但在魏歆赟和女主人的刻意回护下,这顿午饭还是愉快的结束了。 一回到魏歆赟的房间,担着心思的许言就赶忙关上门问出了憋了半天的问题:“小新,秦……小白的嫂子是不是就住在西街的那个酒店?” 密友怔了怔,半晌才想起了午餐前的话题:“妞你记性真好,我差点就忘了。嘿嘿,刚才还爱听不听的样子,八卦本性暴露吧?我说到哪了?” 许言强笑两声:“你说她就住在前面的酒店。” 魏歆赟点点头总算是回忆起来了。她嘚瑟的笑着,生怕勾不起妞儿的八卦混:“对,你猜我咋知道的?”心上人焦急摇头却不敢催促的样子让她很是满足,拖了片刻才揭晓了答案:“笨,我又遇到秦姐了呗。” “什么时候?” 既是闺蜜又是爱慕的对象,这种双重设定让人沉醉。就连她急声的询问都让魏歆赟觉得乐在其中,或许,能这样聊天便足够了吧:“就前天啊,那天上午我去小超市买东西……” 端午节假期第一天,在许言包粽子的同时,刚从小超市出来的魏歆赟就再次遇到了不久前见过面的秦清若。毕竟刚闹了乌龙,她赶忙迎上了这个笑嫣如花的女性。 “秦姐,我……” “小魏,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希望你能原谅我,小白已经长大了,怪我没有意识到不能再把他当个孩子。” 被打断歉意的魏歆赟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美丽的女性会主动道歉:“秦姐你千万别这么说,都怪我太急躁了,没问明白就瞎下定论。对了,还怪那个姓柏的,这么简单的事他非不说清楚。” 女性优雅的笑着摇头,目光中满是亲近:“小白性子本来就倔,你别怪他。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特别理解你。甚至还有些羡慕小柯。” 这话让她有些不明所以。按说对待陌生人应有些警惕,可不久前的乌龙加上两人隐约的联系,却让魏歆赟怎么都生不出防范之心,她毫不犹豫的就问出了心中所想:“秦姐,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丈夫真的出轨了,可我却没有你这样能全心全意为闺蜜着想的朋友……” 女性说着就红了眼圈,泫然欲泣的样子让魏歆赟慌了手脚:“秦姐你别难过,打今天起我就是你朋友!你跟我说那王八蛋是哪个?我这就帮你出气去!还有那个勾引别人的狐狸精也不能放过!” 许是这幅气冲冲的样子逗了女性,她好笑的伸手揉了揉魏歆赟的脑袋,语气里满是对待妹妹般的和煦:“傻丫头,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放心吧,这些事秦姐能处理好,不用为我生气。要是真想帮我的话,就陪我喝杯咖啡吧。” “然后我们就去喝了杯咖啡。她是溯水人,因为老公出轨才一气之下住在了酒店。我劝她别这么傻,哪有让出房子给狗男女的道理? 秦姐真的特有女人味,也不知道她那个狗屁老公眼睛瞎成啥样才会出轨。也不知道勾走他的狐狸精长啥样,能赢秦姐估计是个狼人…… 妞儿,你怎么了?” 说得正兴奋的密友忽地打住了话头,许言晓得自己的脸色不好,可却无法将原因说出口:“没事。” 敷衍的回应无法让密友满意,她担忧的握住了许言冰凉的手:“还没事?脸都白了。是不是不舒服?” 许言抽回手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空调吹久了吧,后来呢?你和秦姐聊什么了?” 密友狠狠剜她一眼就赶忙关了空调,还贴心的打开了窗户:“我服了,你这人平时不八卦,可八卦起来还真有不要命的劲。后来就没聊别的了,秦姐是个能听进去劝的人,也不枉我苦口婆心的说那么多。” 许言有了慌乱,可她却掩饰下来:“你是说她回家了?” 密友不满的哼哼出声:“咋地?你这是怀疑我劝导别人的能力?” “怎么会,小新最棒了。”许言压下慌乱赞了密友一句,爱人今天怎么都会回以前那个家一趟,以他的睿智,总归是能解决的吧。 虽然这样想着,可心里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和密友的话题却在此刻不得不绕向别处。 李显烦躁的回到了不久前离开的地方,他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按响门铃就静静等待。不一会,岳母的身影就在开启的门扉后出现。 “妈,清若在哪里?” 对着空无一人的酒店房间自言自语,本应让李显感到尴尬,可在得知住在里面的人早已搬离后,心中的烦乱就像杂草般四处横生。 迫不得已,他打扰了柏陌和柯乐的蜜意,问到了那个十年来称为妻子之人的新号码,可等待他的只有重复的关机回应。午饭时岳母的奇怪表现李显已经猜到原因,这已经是他唯一的线索。 然而眼前这个唤了十年母亲的女性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我不知道。” 李显明白她闪躲的表情后是怎样的心情和答案,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强迫一个母亲向着女婿而非女儿,可他却不能放弃:“妈,拜托了。拖下去对我也好,对清若也好,对您跟我父母也好都是伤害。” “你……你……你告诉亲家了?” 岳母的嘴唇开始发紫,李显赶忙冲进房间拿出常备药给她喂了下去:“妈您别急,我父母知道我爱上别人了。”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岳母的脸色稍有好转:“若儿出……出轨的事,亲家知……” 李显没有等她说完就摇了摇头,苦涩的笑容里依旧传递着温暖:“我和清若谁对谁错不重要,我父母他们支持我就已经足够了。” 岳母眼中浮上了挣扎,可半晌之后却化成了一声长叹:“你说的对。小李,我答应若儿不说出去……听我说完,你把协议书放下吧,这次我不会动摇了,你们离婚吧……” 李显点点头将她扶在床上便起身出门,虽然不是理想的结果,可却已经无法要求更多。他站在卧室门口还是狠下了心:“妈,麻烦您告诉清若,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明白。” 当许言从魏歆赟家中告辞离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她慢悠悠的下着楼梯,脑中不断幻想着爱人正经历着什么。不久前,她收到了爱人询问的消息,可在告知还在密友家中后就没了下文。 她出了楼栋,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那辆四正四方的黑色越野。许言赶忙跑过去,透过挡风玻璃,趴在方向盘上的爱人印入了眼帘。 许是爱人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缓缓抬起了头,一愣之后疲倦至极的脸上便化开了一抹温暖的笑容。他打开车门大步上前,狠狠的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是如此用力,却带着浓浓的愧疚。许言笑着伸出手,在爱人的脑袋上轻抚着,一如那些他哄她入眠的夜晚。 “别想那么多,我会一直等你。”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彼此的付出 周而复始的生活有时候会让人感到绝望。但对许言来说,似乎每一天都有新鲜的事等待着她。短假结束,爱人和三号闺蜜已经奔赴工作岗位,艺术系为期三天的毕业作品展如期开始。 展厅内,油画专业的作品井然有序的陈列在四周,一幅幅风格各异的画作静静陈述着年轻画者们的所思所感。参观的人寥寥无几,远不如设计专业、动画专业熙熙攘攘的气氛。 围坐在一起,即将离开校园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创作的灵感、运用的技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冷清的氛围一点点的冲散了年轻人的热情,将话题渐渐引向了别处。 “估计那些连画笔都忘记怎么握的设计生们正春风得意吧。” “我去他们的展厅看了,嚯,声光电齐活,不知道的还以为开漫展呢。” “我也看了,参观的人里不少各公司的,当场抓丁的都有。” “你们这么羡慕别人,当初学的什么油画?” “少特么引战,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了?” “嘿嘿嘿,我就是来混个文凭,学什么无所谓。再说学油画至少还能装币不是?啊,生活如诗如画。” “滚蛋,快别埋汰人了,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似的,有个好爹。” “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大伙毕业都有啥打算?” “继续画!我就不信搞纯艺术能死人?!” “嗯,估计能饿死。我的教师资格证已经拿到了,教书育人去。” “转行学动画。” “动画多累,环艺、工业设计我看不错。” “费那些劲,走一步看一步呗。” “妞儿,你呢?” “是啊,许言你有什么打算?” “听我的,你也甭画什么画了,就你这妖精模样干啥不行,当个主播什么的比在颜料堆里泡着强到哪里去了,颜值即正义啊!” “我打算学板绘,时间充裕的话还是想继续画下去。” “别啊,明明能靠脸吃饭还非得靠本事?你让我们这些双无人员怎么活?” “去去去,我家妞儿这叫励志,你们懂个蛋!” “母鸡你还有脸说励志,要不是许言和我们盯着,你这业够呛能毕。” “懒得理你,妞儿,你考虑下呗,我跟我家老头都说好了,你跟我一起上班吧?” “小新,我有自己的计划。” “哎呦,肉到嘴边都不吃啊?魏歆赟,你看我成不?” “你少掺和,你是奔着工作还是母鸡心里没点数?” “两不误嘛……” “妞你别犟,先不说以后的生活怎么着落,助学贷款咋办?” “是啊许言,我们知道你要强,但人总得吃饭啊。魏歆赟是真为你着想。” “我没有……” “没有个屁,小花你少墨迹,你家啥情况我们又不是不晓得。你要怕母鸡心思不纯就跟我走。” “你瞎说什么呢,我心思很纯洁的好吗?” “许言,你是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放心吧,现在什么时代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是啊,这都7102年了,没你想象中那么保守。谁要是敢说三道四我们这几个还能饶了他?” “谢谢大家!其实……我男朋友已经帮我还了贷款……” “啥玩意?” “嗯……” “我去,那大帅币可以啊!” “是不是那个使手段让两个杂碎罪有应得的?” “除了他还有谁?” “嗯,上次他托朋友偷偷还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原来是找到长期饭票了,难怪。” “少特么酸,有病?” “我又没说错,许言,你那男朋友够重口的啊?” “怎么说话呢!” “你这人怎么回事?” “太龌龊了吧?” “随便说说嘛,许言都没介意你们急什么?我这也是好心,现在的有钱人说不定就图个新鲜,许言你可注意些。” “不劳你费心,鞋在我脚上,适不适合我很清楚。” “抓紧滚蛋,别给脸不要脸啊。” “你们……” “滚!” …… “小花,这人虽然可恶,但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可千万别陷进去,省得吃亏。” “是啊妞儿,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啊。再说了,万一那姓李的变心呢?” “靠墙墙倒,靠人人跑,许言你可别犯糊涂。” “不会的,我相信他。” “……” “你废了……” “别被爱情冲昏了头!” “是啊,你少看点童话,现在这社会哪有真爱!” “呃……为啥我有点感动。” “小花,既然你这么想我们说什么都是白说,那我教你一招,先拿了他的经济命脉,否则以你男人那祸水样子,你被绿也就分分钟的事。” “就是,让他交工资!交私房钱!不肯就是不爱你!” “嗯……他已经交了……” “……” “对了,管他要手机密码!不给就是不爱你!” “嗯……他手机没设密码……” “……” “行吧……还有他家人呢!有钱人家都有恶婆婆!电视里这么演的!” “他父母对我很好。” “切,知人知面不知心!演戏谁还不会啊!” “嗯……非要说的话这个手镯是他家祖传的……前天阿姨让我保管了……” “……” “救命啊!有人大白天虐狗!” “速效救心丸!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人比人得死啊!” “许言,让我摸摸你的手沾点运气,像我这种圆润型的只能靠玄学了。” “小花,拜托你问问你家李显还有其他兄弟没。” “妞儿,你别是诓我们的吧?那奸……李显真有这么好?” “照片,快给我看照片。” “对对对,说不定是臆想出来的!” “好吧,你们等等……” …… “是不是想我了?画展还顺利吗?你那边怎么没画面?手机是不是出毛病了?稍等一下。” “没坏,不许乱花钱。” “怎么会,掌柜的可一周只给我二百零用。” “那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嗯。” “不交公的吗?” “……” “眯什么眼睛?怎么?想反抗?” “不敢,老婆大人容禀,我想攒一些零花钱给你买礼物。” “我变柠檬了……” “不堵摄像头了,一点都没意思!” “卧槽!活的哎!” “所有情侣都该死……” “李显是吧?你家小花,不对,许言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抓紧掏钱赎人,不然我就撕票了!” “各位英雄手下留情,下回请大家吃饭行吗?” “态度还算端正,放过你……” “叩叩叩。” “是不是有事要忙了吧?那快挂吧。” “……好,忙完给你消息。” “许言,我快酸死了,赔命!” “我忽然就相信爱情了。” “母鸡你躲那边干嘛?大帅币都没看到。” “有什么可看的?一个鼻子一张嘴,难不成有三只眼?” “别理魏歆赟,她这是自惭形秽。” “我没……” “你男朋友是挺带劲的,就是脸上那道疤有些破坏美感。” “那是……” “你们听我说,小花男人的疤可不是疤,是爱的勋章!” “快说,快说!” “是这样的,她男人不是在县里工……” “怎么还在这扯是非呢?麻溜准备,大部队马上来。” 围坐在一起的学生们应了一声就四散而去,各自走到自己的画作前静静等待。指导员已经提前通知,今天美协的大咖会前来参观,要是能被哪位看上,至少以后的道路会平坦很多。 许言静立在时空机与男女的梦境前,感慨着与爱人之间的灵犀,仅凭着些许的反常,他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还细心的给自己长足了面子。 视讯过程中,其实她很忐忑,生怕有人当场点破她那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可能还有些期待。然而这世界远比她想得宽容,身边走得较近的人中大部分都坦然接受了她女孩的身份。奇怪的是,女生的比例远高于男生。 既然爱人已经将她展现在了他的生活中,那她无论如何都要给予回报。 第一次让爱人在生活中亮相就这样平淡无波的过去了,唯一令许言担忧的,是不远处垂头站着的密友,她刚才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大脑正被思绪侵扰,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这套作品是你的?” 许言循声望去,一位年纪颇大的男士正笑眯眯的欣赏着她的画:“是,您喜欢吗?” 男士点点头,毫不掩饰他的欣赏之意:“挺有想法,对比色用的很好,大胆又不突兀。笔触熟练,一看就知道下过功夫。特别是这一副,让人感受到温暖。这几处要是能调整一下构图就更好了。” 他每说一句,许言眼中就亮一分。男士特别指出的那一副,正是3月12日与爱人在一起那天做的梦。知音难觅,遇到一个能肯定自己并且给予指导的前辈更是可遇不可求。 男士将每幅画都点评了一番,也看得出许言不带掩饰的激动。他笑了笑就递上了橄榄枝:“这位同学,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我那里一起画画?” 许言愣住了。 这里已经围上了人,周遭的同学们艳羡的目光纷纷投落在她身上。指导员看她发呆便赶忙越众而出,急吼吼的开始帮腔:“许言你乐懵了吧?还不快谢谢李老师?!” 依旧不言不语的许言,让真正关心她的人开始冒火。玩闹女生一把就扯住了她:“小花你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李老师是美协会长,多少人求一句肯定还来不及呢。” 许言定睛看去,男士眼里的鼓励和关切几乎溢出,她从未感受过理想如此贴近生活的时刻。 就在众人以为女孩会激动的说出应允的话语,她却深深的躬下了腰。 “谢谢您的厚爱,但我想去学板绘。” 第二百四十章 一切 由于端午假期的缘故,这一周只有三个工作日。 距离拒绝李老师的邀请已经过了两天。周五,正在家里练习板绘的许言烦躁的丢下了手中的数位笔。她拿出手机看了看,那条新闻依旧在热搜榜挂着。 “肃大油画系学生拒绝美协会长邀请,传统艺术是否已落西山。” “怎么会搞成这样?!”让许言烦躁的,除了这条夸大标题的新闻,还有对人生的迷茫。 她趴在工作台上,一遍遍的询问自己,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天,直到此刻才有了明悟。 她的意识深处,还是存留着自立的影子。 毕业展那天,同学们的话语犹在耳边。正像他们说的那样,或许她的心底仍有一份不安全感,才促使她做出了学习板绘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看似一举两得的主意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继续画油画,不可否认会有相当时间的经济负担。若是真如她所说,只要全心投入,剩下的交给爱人就是。可她却无法坦然的享受他给予的体贴,一方面,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可不容否认的是,这个决定依旧有后路的影子。 几天中,已经有相熟的人猜到了这则新闻的主人公。他们或支持或反对,却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心情。母亲天真的笑声从客厅传来,在许言心里打了个转就成了叹息。 若发生了那种最糟糕的状况,爱人要是真的无法接受她,让她如何在背负经济负担的情况下照顾好母亲。 许言努力压下心思重新拿起笔,正如此时此刻,爱人也没有办法时刻在她身旁。这些事她一个人烦恼就够了,所幸他对网络的接触并不深。否则…… 与许言不同,她是由于过往的经历对网络产生了抗拒。但自从今年与李显相识以来,她已经渐渐解开了心结,重新尝试进入网络世界。 而李显却是那种刻板到有些老古董的人,他对网络的接触仅限于新闻,还是那种时政要闻、经济新闻之类。若不是与恋人相识,他连网银都不打算使用。主意正到像一杯装满的水。 “叩叩叩。” 虽然已经临近下班,州古的工作仍未完成。就像某位姑娘布道般所言,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工作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李显却依旧固执的坚持己见,刻板工作狂的名声已经在分公司不胫而走:“请进。” 姑娘冷清的面容进了办公室,她的工作能力已经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可,“情人”的标签终于被摘了下来。然而可笑的是,旁人的关注点却更多的集中在她和李显之间为什么会分道扬镳之上。 不得已之下,那辆往返于肃州和州古的车上除了两位固定乘客外,总会多出一两个员工。而贾柔却刻意和李显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李局,下周咱们就要开展下乡扶贫工作了,还有什么指示?” 办公室主人的目光依旧投在电脑里浩瀚的数据中:“给各位领导通知一下,我们一起去。” 贾柔沉吟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顾虑:“听说古宁村那路真不好走,我建议轮流去吧,你再考虑考虑。” 这句发自内心的话让李显有了笑意,他总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瞻前顾后:“这是重点工作不能放松,不论驻点最后定了谁,我必须全程跟进。其他领导下一次开始可以轮流去,第一次大家一起过去熟悉下情况。” 他详细的解释非但没让贾柔放弃,反而记起了她的斗争心:“路不好走听不懂吗?你怎么次次跟进?住古宁不回来了?这边的工作……” 还没说完,他似笑非笑的脸就让贾柔没了劝谏的欲望。也是,要是他这个一把手都缩在后面,工作大半可能成了形式。毕竟分公司远未成铁板一块。 她拿出纸笔没好气道:“随你吧……那几人陪同?我好提前安排车。” “不用陪同,咱们几个足够了,车我自己开。” 接二连三的反驳惹得贾柔憋不住火,她怎么都理解不了李显这种行为,连请员工吃饭都要自己掏腰包,这分公司又不是他家的:“哥,你省得哪门子?” 李显笑容不改,甚至带着轻松。似乎这样才是对的:“这么快就忘记开源节流了?再说现在车辆少,县里还得用。” “随便你!” “砰!” 李显苦笑望着摔门而去的姑娘,要不是知道她真火了,还以为这人还在向旁人强化两人的距离呢。他翻腕看看,见时间已到下班便关了电脑,拿出手机开始和恋人发消息。等姑娘消气估计还得等一会。 今天的恋人和前几天一样厌仄仄的,虽然她努力掩饰,可李显还是在字里行间中察觉了出来。待她问清了晚餐的内容,往来的消息就停滞下来。看来,今天需要好好沟通一下了。 担上心思的李显想找些事情强迫自己静心,那本带来的书已经读完。鬼使神差之下,他点开了从来不曾关注的社会新闻。 这家明星离婚了,那家明星出轨了。热搜榜上的新闻被一条条快速翻过,直到“肃大油画系”、“拒绝”这样的字眼印入眼帘。 李显心头一跳,等点进去一看,不好的感觉就成了真。越看眉头就越皱,虽然这则新闻更多的是讨论传统艺术,但仅凭那张经过处理的模糊配图,便让他已经猜到了主人公是谁。 恋人这两天的表现在他心里化成了一股浓浓的失落感。她的心思并不难猜,他只是没想过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已经在心里刻下深深痕迹的女孩依旧不敢将未来寄托在他身上。 李显拉开手边的抽屉,那里面放着一包烟。是他刻意为自己留下的诱饵,督促他戒烟。但此刻,他却有了拆开包装的冲动。 在他看来,已婚的身份是他和她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若是那个人继续拖下去,恋人能永远坚定下去吗?毕竟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他猛地合住了抽屉,努力将无力的感觉摒弃。现在他能为她做的,就是不让她在将来为今天的选择后悔,就是保护她实现自己的理想。 “爸,您认识美协的人对吗?” 第一通电话很快结束,李显望着手中的电话有些出神。他打算拨打的第二通电话却又犹豫起来,这通电话,或许会违背两代人的原则。 “李局,你回肃州吗?我们蹭个车。” 门外贾柔的声音传了进来,让犹豫的李显有了笑意:“你们先去院子里等我,马上就来。” 既然不理解姑娘的瞻前顾后,自己又怎能重蹈覆辙。为了住进心底的女孩,疯狂一次又如何。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李显脸上笑容已经放松至极。 “伯伯,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会做给你看 夜如流水,遮蔽了月光,却带走了相拥男女的睡意。 “你困了吗?” “没有。” “我也是。” “嗯。” “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啊,怎么这么问?” “傻样,忘了咱们的特异功能?” “哦……” …… “为什么要拒绝李老师?” “……你看到那条新闻了。” “嗯,我想不出肃大油画系还有谁像你这样特立独行。” “别多想,我只是……” “你在怕什么?” “……” “听话,去找李老师道个歉。” “哎呀,我这么大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板绘和油画都一样,无非是绘画工具的差别。” “这个借口你上次用过……唔……” “晚安!” “让我养你。” “傻啦吧唧的,我现在不就是个米虫吗?” “让我养你。” “还要怎么养?工资卡不都交了吗?” “让我养你!” “……” “是不是一定要等咱们完成婚……” “不是的!是因为我!” “为什么这么说?” “我怕……怕你会离开我……” “我明白了。” 夜色流转,月光铺洒在浑身颤抖的女孩身上,她紧紧抓着爱人胸前的衣襟,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明白……什么……” “有个登山客去爬山,那座山好高好高,半山上就积满了雪。一到山顶,云山相间的壮观景象马上就吸引了他,登山客欣赏了一阵,迫不及待对着眼前的景色开始大喊。你猜他喊了什么?” 女孩抬头看看,爱人淡淡的笑与话语像极了那个清晨,她揉揉发痒的鼻子,蜷缩进了他的怀里:“好冷啊……” 心跳声清晰的响在耳畔,无独有偶,女孩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你保证。” 爱人的笑意渐浓,语气透着开怀:“我会做给你看。” “你保证!”这一回,女孩没有妥协。她要的只是一句话,一句让她将未来全部交出去的话,无论真实与否。 “我保证。” “保证什么?” “我李显保证不离开许言,直到……唔……” 果冻般的口感,香甜的味道传进了他们的嘴里,女孩笑嫣嫣的再次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足够了。”夜色阑珊,再一次遮住了月亮的笑脸。 “对了,我今天看……” “李显,我有话跟……” “你先说。” “你先说。” “……” “噗嗤,傻样,你先说吧,你今天看到什么了?” “嗯,你们肃大还挺出名的。” “怎么了?” “今天看到你那则新闻的时候,下面还有一条关于肃大的新闻。” “是什么?” “不大记得了。” “你没有看吗?” “没。我想想,对了。是段视频新闻,标题好像是‘性转天使的独白’。怎么了?” “有点冷……” “现在呢?” “好多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呐,连续违规两次!” 周日下午四点整。 哼着歌曲的许言正开心的帮助刘婶晾晒衣物。自打周五晚上解开了心结,生活似乎便又回到了开心的主旋律。只是好不容易鼓起坦白的勇气再次被打散,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许言决定佛系了。她就像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缩在安全的船舱中不敢正视前方的激流。 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电话声响起,许言瞅了一眼,跟刘婶乐呵呵的打声招呼就钻进了卧室。她站在镜前,整理了自己的妆容这才充满仪式感的端坐接通,毕竟这位可是需要谨慎对待的:“婉姐好!” 对面的人似乎兴致不高,语气懒洋洋的:“嗯,好。” 许言吞了口口水,情敌调侃的话浮上来,让她有了种李鬼遇李逵的尴尬:“婉姐,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稍有提高,立刻就让许言缩了脖子:“能能能,我高兴!” “噗……咳咳……”对面传来的憋笑之声。 许言放松下来,说来也怪,这人明明是爱人的妹妹,可她始终没有胆子跟着爱人一起称呼,她严阵以待的端坐着,丝毫不敢破坏婉姐的好心情。 片刻之后,电话里的声音恢复了高冷,可笑意却隐藏不住:“小妖精,你行啊,这么多年我们没办成的事倒是让你办成了。” “什么?”许言一头雾水,这句简单的话怎么这么难懂。 沈继婉清亮的嗓音终于放下了架子,开怀之意透过电话都清晰耳闻:“行了,别推了,这事记你一功。” 莫名的慌乱袭上来,许言急声问道:“婉姐你在说什么?” 长久的沉默让许言越发焦急。她感觉的到,爱人似乎又做了什么,就像他今天执意要独自回到从前那个家一样。 “身份证号给我。”电话里回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可之前的亲密已经荡然无存。 “婉姐,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好吗?”许言听得到自己声调中的颤抖,可她还是想要知道答案。 沈继婉似乎满是无奈:“先给我身份证号。” “好!但婉姐一定要遵守约定!”说罢,许言就报出了一串号码,等对面再三确认后才急声询问:“婉姐,到底……” 手机中回馈的忙音让她愕然。回拨,拒接。发消息,不回。许言能做的,只剩等待。 过了很久,电话才再次响起。 “婉姐……” “下面我说的话很重要,你仔细听,不许插嘴。” “好,我明……” “不许插嘴!” “……” “股权我不打算让给你……” “什么股权?!” “你再插一次嘴信不信我挂电话?” “……” “虽然你得到了两家人的认可,但我必须为那个傻子的未来着想。所以公司属于他的五成股权我不会让出去,只会给你收益。 相关手续这两天一直在筹备,过几天会有人给你送过去。另外,你们住的房子还在我名下,等你们结婚之后我会过户给你,希望你理解。 好了你问吧。” “婉姐!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我和我爸妈都以为前天那个傻子想通了!都以为要用你的名字接手属于他的东西!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 “……我从头跟你说吧,当年我爸下海的时候叔拿出了棺材本支援,后来……” …… “李显,为什么这么做?” “鬼知道你们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那天我爸乐呵呵的告诉我之后我问他怎么想通的,你猜他怎么回答?” “……” “他说,我比许言大一轮,总得给她个保障。我早该想到的……” “怎么会这样……” “废话我也不想说了,小妖精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让我们失望。”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面具下的戏 时空机停靠在了一处空间的入口,上次意识空间的经历让她对于新的探索有些恐惧,好在被紧握的手仍专递着温度。她回头看看牵着自己的人,那人面容模糊,除了清亮的双眸外,只有左侧脸庞上长长的疤痕证明着身份。 她从他的眼中得到了鼓励,他们的旅程远未结束,无论面对什么,都得一直走下去。离开时空机的刹那,空间就叠构而起,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这是一个镜子拼凑的地方,像是一个大迷宫。不断折射的镜中之景构成了一个个黑洞,重重叠叠没有尽头。不仅如此,旅行中的时空似乎总是带着恶意。 如果细心去看,相对的镜子每折射一次,印出的人就会经过时间的通道,或长一岁,或幼一分。她定睛看去,其中一个自己的倒影小小的,应证着过去的岁月。可令人惊诧的是,这个倒影正被黑色缠绕,像极了上个空间中吞噬他们的暗。 她怕那个倒影被他看到,慌忙挡住了他的视线。但这个变化却引起了连锁反应,他们重叠的站位反馈在镜子中,无论那个角度,竟然只能反射出一人。 那些投射未来的形象,只有一个佝偻而衰弱的身躯,孤零零的站着。 这样的画面似乎也让他慌乱,脚步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快。她顺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看去,他的背影依旧坚实。或许,只要有这一条羁绊,他们便能一直走下去吧。 寂静的夜里,一双明亮的眼眸缓缓打开。许言侧头看看熟睡的爱人,他好看的眉毛正拧在一起,就像晚上回来时恍惚中看到的一样。 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个连续的梦了,许言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轻步出了卧室。画室里亮了一盏小灯,梦境形成的草图很快在她的手下跃上纸面,却被一滴滴水渍晕开了笔迹。 晚餐前,爱人打开了房门。一直等在客厅的许言自然看到了他拧成一团的眉,只是很快舒展罢了。倦意在他身上凝如实质,她能做的,只有一个怀抱。 “再给我一个月可以吗?”爱人声音中的愧疚让她心痛,哽在喉咙中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许言用力点点头,她知道,怀里男人的这句话已经是承诺,无需多言。 晚餐时,找情敌玩了一天的闺蜜回了家。可无论是她,还是刘婶和母亲,都察觉到了桌上的低压,一顿饭吃得安静异常。 刘婶很早告辞,闺蜜吃完饭就躲进了房间,就连许蓉都一反常态要求入睡。许言看了看坐在客厅的爱人就独自进了乐器房,缥缈的音乐在她指尖流淌而出,她静静等待着,甚至调整好了情绪,想好了隐瞒灵犀的话语。 就算违心,也不能让他付出一切。 鼓声响起,许言皱眉看看应和自己的人就变了节奏。可无论她如何变化,鼓声总能默契的配合,仿佛排练了千百遍。拨片一阵乱扫,制造出令人烦躁的动静,终于打破了连贯的乐声。 “婉婉告诉你了?”他的眉头挑了挑,晚餐前的疲倦已经不见踪影。 许言认真盯着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李显,你为什么这样做?” 爱人耸耸肩,把情敌身上那种无赖的样子学了个十足:“想做罢了……” “我在和你认真说话!”明明很想扑进他的怀里,可许言脸上却是认真而严肃。 话音一落,他脸上的疲倦就再次浮现。可许言看的分明,他也在刻意隐藏着什么:“想知道为什么?” 她扭过头用力点了点,爱人归来时已经动摇了决心,现在不能让他再次得逞。 耳旁,他的声音有些不真实:“如果我的决定让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但是请你理解,我……” “怎么理解?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很累!会让我觉得亏欠了你!” 许言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说出这么违心的话,她只是想告诉他,拜托,不要再付出这么多。可她也知道,爱人不会轻易妥协。 然而,他的回应却让她愣住:“没错,我就是想让你欠我的,就是想让你离不开我,我也不想把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可我没得选,现在已经有人虎视眈眈了,不这样做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许言逼视过去,他竟然毫不闪避:“你认真的?” 可仅仅对视片刻,他的脑袋就扭向了一边:“嗯,认真的。”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爆笑突然响起,应声而碎的,还有各自的面具。似乎某个房间还传来摔倒的声音。 许言大步钻进了爱人的怀抱,喋喋不休的训斥喷薄而出:“骗子!蠢蛋!傻瓜……” 他呵呵笑着,丝毫不落下风的开始埋怨:“怎么样?演技还行吧,怎么想起琼大妈的调调了?” 他们之间,有些话无需说明,心里记得这种温暖就好。许言好容易忍住笑,又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蛋才继续道:“呐,你现在可是一清二白了,就不怕我真跑了?” “不怕,我在婉婉那里还有投资,小康的生活跑不了。” 许言皱眉抬头,威胁的目光中想表达的意思再清晰不过:“再给你次机会。” 爱人马上换上一幅讨好的笑,若是他有尾巴,估计已经摆出了虚影:“老婆大人行行好,千万千万不要抛下一无所有的我。” 许言一阵哆嗦,想想了就尝试道:“老公?” 爱人喉结耸动一下吞了口口水:“老婆?” “噗哈哈哈哈……” 某个房间再次传来摔倒的声音。许言失笑摇头:“我看别人都叫得挺顺溜啊,怎么你叫起来就这么怪?” “文青的世界只有高冷,没有矫情。”爱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许言差点再次喷笑,她揉揉笑得酸痛的腹肌,蹦蹦跳跳的朝卧室走去。 “今晚有没有……嗯……周常?” 爱人没羞没臊的暗示让许言脚下一个趔趄,她愤恨回头,爱人嬉笑的脸印在了眼底:“看你表现!” 路过闺蜜房间时,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大晚上的吓人好玩?” 许言无视之。 路过母亲房间时,一双幽怨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许言心虚的跑进了卧室。 她靠住门,嬉笑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夜露。 “傻瓜。”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古宁村 2017年6月5日,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可一辆黑色的suv还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贾柔活动了下坐得发直的腰,瞪着驾驶位的李显就吐槽出声:“李局,你说你早不换车晚不换车,知道今天全是山路还换,这不折腾人吗。” 这话虽然道出了他人的心声,可有些话还得说。韩斌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开了口:“小贾,说话注意方式。李局还一直开着车。” 赵刚心中也有怨言,就像贾柔上周说过并传开的那些话,下乡扶贫这项苦差事哪里用全公司班子齐上阵:“李局,咱们休息一会吧,我看老周快不成了。” 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周兴华睁开眼,瞅了瞅揉腰的赵刚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李显听着车内各人的话有些乐,这么几个人倒是也演出了众生百态。suv由于是进口,直到上周六才修理完毕。 姑娘话里帮腔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也只能承受好意:“抱歉,之前的车是我妹妹的,她要用我也没办法。忍耐一会,现在路窄,找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咱们休息一下,顺便吃了午饭。” 这话让车内几人的目光现了变化。有若有所思的,有了然的,也有轻松的。又开了一会,视野陡然加宽,已经变成土色的车稳稳停在了一处不知是何年代开垦的靠崖荒地上。 几人中,李显的身体素质是最好的。他当先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崖边向下看去,一声叹息便不由自主的吐了出来。 没有亲眼看过的人可能无法置信,2017年已经过去近一半,可华夏仍有这样的角落。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凉。土色的山连绵不绝,在这个夏日里只有零星的绿色点缀。丁点绿意,非但没有给满目苍茫的土色带去生气,反而像是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把土丘装饰成了癞痢头。 山坳中,褐色与灰白的乱石嶙峋其间。尽管李显已将视力用到极致,可无论哪个方向,都没有水源的影子。难怪坐飞机时,秦岭以西和东边是两种颜色。 他左右看看立在身旁的余人,他们眼中的讶然让李显暗暗点头,不亲自看看,下乡扶贫的工作只能停留在纸面。他返回车里拿出一个坑坑洼洼的保温壶,倒是与路面相映成趣。 待分出几杯咖啡,他这才唤回出神的四人折返。等他们消化一阵,李显才出言道:“韩斌,古宁村还有多远?” 韩斌拿出手机看看,不成想这处山崖却是信号的分界点,他又往回跑了一阵才收到了信号。等他回来时,脸色已经发黑:“咱们才走了一半,估计到的话得三点朝后了。” 这话让余人泄了气,就连一路上闹腾的贾柔都蔫了下去。李显暗自算算,九点过半从州古出发,地图上短短一百余公里的路程竟要花费五个多小时。 赵刚一口气喝光了纸杯中的咖啡,直通通的提出了想法:“李局,这任务不好完成啊。咱们这次少了准备,要不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李显摇摇头,笑着从后备箱中取出了午饭:“先吃饭,既然来了,怎么都得去看看。” 午餐简单异常,只有腊肉和饼子。贾柔腹诽两句就狠狠咬了上去,她早建议多带些吃食,谁知道又给这人否了。 赵刚和贾柔一样勉强吞咽食物,一路上肠胃翻腾的韩斌是吃不下了,倒是“快不行了”的周兴华和李显大口吃的香甜。 午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几人就准备继续行程。贾柔偷眼看看其余三个男性,这三居然自顾自回了原位,丝毫没有打算替换开车的意思。 她见李显还在车外,以为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也顾不得演戏,直接用言语开刺:“李局你是不是开车开累了?” “没有,我在找保温壶,你们谁见了吗?” 李显的回答让贾柔气得一佛升天,她从怀里一掏就晃了晃手中的物件:“这呢!” 这一幕让车里的气氛松快不少,都不是笨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看得通透。李显这人除了初来只是露了些锋芒,其余时间倒是实在的可以。回过气的韩斌展颜笑道:“李局艰苦朴素的作风值得学习。” 鬼的作风。贾柔没好气的偷偷翻个白眼,要不是怀里的破玩意有些牵强的意义,那人哪会这么宝贝。 气氛轻松之下,车里的人都觉得接下来的路比前半段好走。许是人总会在陌生的环境里与相识之人下意识抱团,比之后路,未知的前路终归是磨掉了彼此间的怨言。 然而这份轻松持续到进入古宁村地界的时候就消失殆尽。如果说山崖那里的景象已经足够让人震惊,村子里的情况就让车里的五人心中只剩酸涩。 崎岖的道路旁,土坯房零星矗立着。鸡犬之声不闻,只有一块块田地证明着有人居住。初来乍到的人很容易生出穿越的想法,二十一世纪的村庄哪里会是这幅模样。 田地里春小麦尚青,让人怀疑月余之后是否可以收割。又开了一会,土坯房渐渐密集,一群孩子正在路边玩耍,总算是有了人气。李显将车停在路边,贾柔率先跑下去问路,谁知道那些孩子竟然四散而逃,或躲在矮墙后,或匍匐在田垄之后偷眼张望。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留在原地。她的身子很单薄,衣服已经洗脱了色。枯黄的头发带着点点泥土贴在额前,长期的日晒,让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她裸路在外的皮肤皴到起皮,发白的嘴唇上也皲裂开口。只有一双大眼睛透着灵气。 贾柔看得一阵心疼,但还是躬下腰保持着笑意:“小妹妹,你知道村委会在哪里吗?” 小女孩好奇看着眼前之人和路边的车没有答话。贾柔还待再问,却被一个磁性的声音接过了话头:“这些给你和小伙伴吃,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找大人?” 因为许蓉的缘故,李显身上总是备这些零食。他从兜里拿出一包葡萄干放在小女孩手上,她红脸蛋上的一双大眼睛让人莫名亲切。 小女孩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她喊来一个孩子,只抓了一小把就将葡萄干交了出去,还不忘吩咐小伙伴分给大家。完成了这些,她就绕过了贾柔,主动将小手塞进了李显的大手。 “走,我带你们去找。”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月儿明义 再次上路时,赵刚替下了李显担当司机,马上就要见到此地负责人,总不好让局长亲自驾车。 他用余光看看坐在副驾的男人,据说这人是个纯粹的丁克,结婚十年都没有要孩子。可现在这情况如何解释?怎么抱着这个丫头聊得那么开心? 除了继续闭目养神的周兴华,有这种想法的还有韩斌。局长李显的事他也同样清楚,可他更多想的是要不要回州古之后好好把车内车外收拾一下,饶是李显有优异的驾驶技术,从很多算不得路的土路上顺利通行,却少不了刮擦。更何况眼下这个小姑娘可是脏的可以。赵刚已经抢了先机,人情世故他自认不落于人后。 李显家的情况在上次柏陌找来州古之后贾柔就了然于胸,她有些同情这个正直而善良的男人。 无论车里的余人投以怎样的目光,此时的李显正和怀里的小女孩聊的投入:“怎么不吃葡萄干?不喜欢吗?” 小女孩摇摇头,将亮晶晶的大眼睛艰难的从手中的葡萄干中移向了李显:“拿回去跟我奶一起吃。”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后座的贾柔赞了一句,小女孩却丢给她一个白眼。 李显笑笑没有接话,农村里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家中只剩老弱的情况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这个孩子总让他有种亲切而又熟悉的感觉。 他想了想,从贴身的兜里掏出恋人亲手缝制的香囊挂在了小女孩身上:“喜欢吗?” 她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惊喜,粗糙手指滑过缎面的细小声响让听到的人一阵心酸。可她把玩了一阵就别过脑袋,恋恋不舍的打算将香囊摘下来:“奶说不能要生人的东西!” 李显按住她的动作笑得开怀:“我不是生人,我是李显。”话音刚落,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熟悉感直击胸膛,清晰的从五年前穿越而来。 “泥……显?” 这个称呼让车里有了笑意,却让李显的心跳之声越来越大,还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她还记得五年前认作爸爸的人吗? 小女孩似乎对这个名字仍存留些印象,她皱着小眉头苦苦思索着,可还未想出个结果,就被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打断了。 “李局,这是嫂子给你的吧,这么送人合适吗?”后排的贾柔看不到李显此时的表情,但他这么轻易就将闺蜜亲手缝的香囊送了人还是让她有些不忿。话说她可是眼馋了好久。 “月儿!你是小月儿吧?!” 李显答非所问的呼喝出声,除了惊住了一车人,就连小女孩都是满脸讶然:“我叫月月,你……怎么知道……你……” 他已激动到难以自已,双手不由自主的钳住了小月儿的肩膀:“你还记得我吗?五年前?泥显?” 小月儿的大眼睛愈发明亮,然而下一刻,惊惧就布满其间。她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栗,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你快放手!孩子都被你捏哭了!”贾柔愤恨的从空隙中挤着起身,伸手就抢过了小女孩。 失落和涩然从后脊冲进脑海,又落回李显发闷的胸腔。他的手不受控制般伸向了韩斌伸:“给我支烟。”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五年前,伤害远比关爱深刻。 将小女孩拥在怀里柔声安慰的贾柔愤恨越烈:“抽什么抽!没看有孩子吗?!” “小贾!”赵刚喝了一声就将目光投向了尴尬与涩然混杂的李显脸上,不单是他,韩斌和周兴华也看了过去,他们不明白李显失态的原因:“李局,忍一下吧。” “嗯。” 小月儿上车之时就说清了方向,缠绕沉闷的车到了目的地,怒气难消的贾柔抱着她就下车而去。周兴华左右看看,留下句“我和小贾一起送她”就跟了上去。 沉默一路的韩斌终于找到了话头:“李局,要不你也跟着去看看吧?” 李显强自按压下因为小月儿带来的抑郁冲他笑笑,回应下这番好意便道:“不了,正事要紧。”说罢就朝一所院落颇大但仍旧破落的土坯房走去。 还未来得及敲门,院门就先打开了。 里面出来一人,他个头不高,踩着一双黑布鞋,干瘪的身材让扎进深蓝色裤子里的白色短袖衬衣空荡荡的。他的头发从中分开,略高的颧骨在满是沟壑的脸上显得突兀,薄嘴唇、两撇鼠须与高鼻梁之上是一对三角眼,若不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和挺直的腰板,活脱脱一个解放前的特务。 这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挺直的腰板就微微一躬,笑眯眯的开了口:“各位领导就是州古公司的吧?” 李显微笑点头:“您别客气,我是州古公司的李显,您就是黎主任吧?咱们之前通过电话。” 黎主任一听,微躬的腰更弯了一分:“哎呦呦,原来李局亲自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他说着就侧身让门,摆出个请的手势。等停好车的赵刚和韩斌在李显之后依次进了门后就对三人赔个笑,大步折返而出,冷下脸指着门口看热闹人群之中的一个半大小子呼喝出声:“去,让你爹杀两只鸡再拿几个鸡蛋。” 这还不算完,黎主任又冲一个老妇人嚷嚷道:“愣着干嘛?不晓得回家?些面来?还有你……” 赵刚和韩斌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这位黎主任却是好大的官威。 他俩回头瞅瞅高大挺拔却表情淡淡的李显,再扭头看看冷脸呼喝的黎主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两人放一起倒是可以当做正反两面的典型教材。 黎主任将门口的人挨个使唤一边,这才倒腾着碎步头前引路,亲切的笑容变脸般早已再次浮现:“我还正思摸各位领导什么时候来呢,真是辛苦李局了。这地不好走吧,上回就跟您说来之前提前言语一声,也好让我去村头接一下尽尽地主之谊,哪成想您们还是自个来了。” 李显淡淡的笑容不改,却是没有接他的话头:“别客气了。你比我年长,我就叫你黎哥了。” 黎主任连忙摆手,笑眯眯的脸上满是谦逊:“那怎么当的起?小黎,李局您叫我小黎就成。” 这话让赵刚和韩斌差点笑喷,这两个互相看不对眼的人却在次刻有了默契。这位一脸褶子的所谓“主任”倒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 片刻之后四人就进了屋,里面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落在于职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韩斌和赵刚眼里,皆是觉得表演太过。 “死里面了?还不给贵客倒茶?” 四人在干板凳上落座,黎主任冲里屋吼一嗓子就冲李局赔上笑脸:“李局,这两位领导是?” 里屋出来一位拿着水壶的妇人。她低头不语,似不敢与众人对视。仅从眉眼便能看出她五官周正,年纪应该不到三十,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李显见黎主任没有介绍的意思,就冲她笑着点点头伸手依次介绍:“这位是赵刚赵局长,负责公司的渠道和行政。这位是负责市场的韩斌韩主任。还有周书记和贾柔两位,他们送给我们指路的孩子回去就会过来。” 他正打算向自己的班子成员引荐这里的地主,却被接过里屋出来妇女手中的水壶,殷勤给各人倒水的黎主任抢过了话头。 “各位领导好!我叫黎明义。” 第二百四十五章 纷杂 月上枝头,偶尔的犬吠打破了古宁村的寂静。 贾柔和李显正在一条土路上漫步。路旁一个个小院中投出的橘色灯光算不得明亮,但在月亮的帮衬下也不会让路人迷失方向。 贾柔侧头看看默然不语的男人,想了想便没话找话道:“哥,没想到古宁村还通着电呢。” 男人果然被这个话题引回了心神,他的脸上有了点点笑意:“前年就通了,移动信号去年也覆盖全村。你印象里古宁村什么样?” 贾柔认真琢磨了片刻才回道:“上路之前以为和我家差不多,都是那种新农村。可白天那路确实让我走怕了,不由自主就想起电视剧里那种旧社会的农村。” 男人放慢了脚步四周看了一圈:“我能理解。古宁虽然比你想象中强,但这里还是太苦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无奈:“都是没水闹的,咱们下乡扶贫的工作要是不着落在……” “等等等等,你不会理想主义发作想开渠引河吧?刚才黎主任可说了,水源距离古宁村还远着呢,再说这里地势高,那得多大费用?咱们公司可负担不起。” 贾柔惊诧扭头,急声打断了男人的话。她看着默不作声没有反驳的李显就是一阵头大,这人怎么就不知道“现实”二字怎么写呢:“哥,来之前咱们不就定了计划吗?搞些牲畜投入合作社不是挺好吗?兄弟单位不都这么做的?” 依旧沉默的他可急怀了贾柔:“当时定计划的时候你不也同意了?大不了像饭桌上赵刚说的那样再给村里修条路,你可千万别犯轴。”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淡淡的看了过来:“铺条短路将沿街的房屋粉刷一新能解决什么问题?” 贾柔哪里想的到,随便引的话头几句之后就成了这样,她避开男人的目光嘀咕道:“不都是这么干的,眼瞅首都派来审查的人下半年就来了,怎么向这些人交代?再说刚才贺东鹏……” 她偷眼注视着男人,他的眉毛果然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之前在黎主任招待的晚餐上,李显曾中途离开接了通电话。虽然他起身很快,还是让贾柔看清了来电人。这通电话李显接了不久,可回来之时的脸色已经告诉了贾柔答案。 这个男人和贺东鹏决裂了。原因不问可知,是为了她。 各种事情集中起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这个在沉默中打算独自承担的男人让她鼻头发酸,贾柔定了决心,不会再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成全李显,她想和他并肩作战。然而能让他们度过这次危机的,除了日新月异的分公司,就只有下乡扶贫时两人能拿出成绩。 没人是傻子。这么短的时间,除了这些形式主义的办法,哪里还有人腾挪的空间。而这个执拗的人,却像想不到这些一样跟他自己堵上气了。 贾柔定了定心神,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扳回来:“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但这是全公司的事,预算都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咱们以后再想想办法。” 纯粹的人总是会吸引目光。她看着今天格外沉默的男人,狠下心来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说句你不爱听的,就算你真打算做些实事,黎主任也未必能领情。” “哦?你怎么看黎哥?”谁知道这话非但没有让他熄了心思,反而给男人脸上添上了笑意。 贾柔白他一眼,心想这不明摆着吗:“还黎哥呢?你这礼貌好歹分分对象。獐头鼠目、弓腰哈背,住全村最大的屋,一把岁数娶个能当他闺女的小媳妇,还敢叫明义?亏不亏仙人?” 她说一句,男人脸上的笑容就更甚一分,看来这些精妙的形容颇得他的欢心:“黎哥看起来……确实不像好人。” 能笑就是有救,贾柔眼珠一转就用上了某部情景喜剧的台词:“全华夏,不,全东方都找不出这么一张空前绝后的脸来,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男人失笑,目光中传递着温和的责怪。贾柔哪里会放过机会,凑近他继续劝道:“哥,世道就这样,咱们总得先保护好自己。” 他的笑意越浓,一对眸子映着月光,在黑夜里亮的出奇:“相信我。” 男人的样子让人晃眼,贾柔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嗯。”他的这三个字其实说的很含糊,可她却不在意了。无论他选择怎么做,她陪着便是。 “怎么不刻意保持距离了?想通了?” “……嗯,想通了。” 一时无言,他们慢慢向目的地走着,脚下扬起的尘土在她眼里似乎都带上了些许意境。 脚步停在了一处异常破落的院前,矮墙后的土屋里没有光线。贾柔满是歉意的看着一脸遗憾的男人:“哥,抱歉。我不知道你和月儿早就认识。五年前的事我听夏奶奶说了,我又误会你了。” 古宁村是自然村,夏姓是村里的大姓。除了婚娶外,也只有黎明义一个外姓人。 月儿自然姓夏,大名夏悦,和奶奶夏萍就住在眼前的小院里。五年前,尚在懵懂之年的月儿对常年在外务工的双亲没什么印象之时就失去了父母,若不是李显在事故之后伸出援手,这个只剩老幼的家庭想必会更加艰难。 夏萍虽然没有说出具体的情况,可七窍玲珑的贾柔却仅凭一句“当年多亏了李领导”了然了其中的意思。想来白日时李显的表现不过是因为故人重逢的激动,而非自己误会的那样,长久没有孩子而让他心里有了扭曲。 一想到这里,贾柔就想找地缝钻进去。她和他自相识以来似乎总脱不出误会的怪圈,所幸两人还能彼此沟通解开一次次误会,要不然别说此刻的随意,不成仇人就不错了。 今天傍晚,等明了情况的贾柔和周兴华参与黎明义与其他村委会成员组织的招待时,她就问清了夏悦家的情况,还在结束后拖着李显来见月儿和她奶奶。 谁知道天意弄人,她们却是睡了。 “要不我敲门试试?” 贾柔犹豫一阵给出了答案,她也知道这么做不礼貌,可按计划明天他们五人可就要返程了。不成想男人却摆了摆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语带深意的说出了又让她多想的话。 “不了,机会还多。”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冷暖自知 “我先睡了,明天见。” “好梦。” 第二天一早,许言只来得及看一眼昨夜爱人的回复就匆匆进了卫生间。银色的金属花洒中,温热的水正流淌而出,她调暗了灯光,让水流带走了昨日的疲劳和此刻的困顿。 昨天在爱人父亲的帮助下,她已经成了美协李老师的弟子。李老师的指点,让许言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有信心将那个新的梦境更美的描绘在画布上。 伴随着新的开始,接二连三的事纷沓而来。每周除了要去李老师那里聆听教诲外,网授的板绘课程也同步进行。虽说许言下定了当米虫的心,可既然已经缴了学费,以她节俭或者说有些抠门的性格,怎么都想让这份钱花得有所值。 于是乎,许言再次开始重新体验学生的苦与乐。无论是油画还是板绘,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虽然昨天开始满满当当的功课让她有些疲倦,但充实感却又令她安心。 加之重入网络的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专门为跨性别者组建的社交平台,新世界的大门由此开启,也怪不得她熬了夜。 洗漱完毕的许言坐在梳妆台前,开始认真雕琢本就出色的容貌。她看看一抽屉以前渴望不可及的化妆品有些无奈,看来以后得找机会问问爱人的私房钱到底有多少,怎么工资卡里以前的工资一分钱没动就折腾出这么多,眼影盘都备了三个,这是用一个、看一个、扔一个的节奏吗?也太不会持家了。 买了就得用!她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许言按捺着雀跃的小心思开始化妆。毕竟有美术基础,在粉刷、眉笔等等绘画工作下,女孩在镜子里越发凸显着她的美丽。 她看着手里的亮粉色的口红眼角直抽抽,爱人什么都好,就是这审美观太那啥了一点。她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勇气将之涂在嘴唇上。许言叹口气选了另外一支,烈焰红唇也好过死亡芭比粉不是?等这周末他回来一定一定得好好谈谈,不然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画完最后一笔,卧室外的动静就进了她的耳朵。许言穿好精心搭配的衣服出了卧室,发现刘婶已经在厨房忙碌。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厨房外,敲敲玻璃门就俏生生的站着等待评价。 刘婶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这女孩已经是天生丽质,逞论今天这幅雕琢后的样子。她眼里的讶然藏都藏不住:“小言,今天怎么打扮起来了?” 许言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拾掇自己,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刘婶,会不会不好看?是不是特别怪?”说着就先垂下了脑袋,生怕刘婶说出的话对不起不到六点就爬起来的自己。 刘婶笑眯眯的道:“小言你别瞎寻思,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比你还俊的闺女,比明星都好看!” “那我就放心了,我妈妈就麻烦你了。” 许言松了口气,乐呵呵的就准备出门,谁知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就被刘婶扯了回来:“小言,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啊?” 刘婶奇怪的表情让许言摸不着头脑,她疑惑的回望过去,不成想这位婶子的表情竟开始发苦:“婶说你两句你别不乐意,李老弟这人不错,他是真想和你在一起。” 许言更加迷糊了:“刘婶,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会说起李显?” 刘婶的脸抽成了一团,径自捶胸顿足起来:“小言啊,婶还没老糊涂呢,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婶还不明白?李老弟周末才回来,你是不是要去找小宋?” 呆若木鸡不足以形容许言此刻的心情,可刘婶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婶知道小宋也是个好孩子,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你年龄还小……” “刘婶!我今天是去拍毕业照!你想哪去了?!”回过神的许言哪还敢让刘婶说下去,气恼瞬间就成了委屈,直冲得她红了眼睛。 “哈哈哈,这样啊,婶逗你玩呢。别哭别哭,妆花了可就不好了。” 且不说这出闹剧如何完结。等许言气喘吁吁的找到组织的时候,密友和她宿舍里的那三位姐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 “卧槽!小花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小花小花,你看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 “我可以成为你的人吗?” “……” “一边去,妞儿是我的。” “芙蓉不及美人妆。小花,你今日可是让旁人都失了颜色。” “怎么会,大家都……” “小花!你再装币小心我揍你个满脸桃花开啊。” “你想欺负妞儿就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嗷……是尸体!不是脚!” “小花,你收了我吧,我每顿只吃一点点,很好养活的。” “快随我来,今日你命犯烂桃花。” 嬉闹声里,女孩们吸引了广场中美术系师生们大量的目光。这些目光里难免掺杂着异样,可却丁点也没有影响到许言的好心情。 蓝天白云之下,她一直在傻笑。这半年以来,她已经咬开了茧子,开始将真正的自己展露出来。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无论旁人用什么眼光看她,她已经不介意了。 除了他。 各专业集体照之后,女孩们就开始撒欢。她们用一张张或搞怪、或创意、或温馨的照片记录着彼此的友谊,试图为人生最美的四年画上完美的句号。 当笑容渐渐带上氤氲之时,女孩们便已知晓,大学的时光终是成了过去式。待一月之后领取了毕业证,再相见,已不知会到何时。 绣绒似雪夏日纷,落入丛间不相闻。直待经年芳华远,橘首含霜忆故人。 帮着密友收好行李,许言和魏歆赟就与另外三位姐妹告别而去,约好领毕业证时聚一场。 密友的大件行李在完成毕业展之后就运回了家,今天也只剩下些小东西,一个行李箱加一个背包就算是齐活了。 许言拉着的行李刻意隔开了两人,密友却无所觉似的聊着闲话:“你这是啥审美啊?烈焰红唇跟气质一点都不搭好么?”她倒是一猜便中。 许言含笑看着密友,她引出这话题的意义再明确不过,“求夸奖”三个字正清晰的在她脑门上印出来:“是是是,哪有小新会选啊,瞧您这诱人的色号,啧啧啧,绝了!” 密友满意的点点头,嘟起的嘴这才舒展。她一脸兴奋的回应:“是不是美的不行?其实这是秦姐送我的,她眼光真好。” 持续大半天的好心情刹那间凝固。许言不由的顿住了脚步,她认真观察着密友的表情,却没有从中找到异样:“秦……秦姐和她丈夫……和好了吗?” “我就知道你心里的八卦之火肯定会烧起来。没呢,听秦姐说她老公执意要离婚,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渣男了。”密友无所谓的吐槽着,没有察觉到许言的异样:“我都打算让可乐找点人去帮她收拾这个渣男了,可秦姐就是不肯说那人是谁,你说她傻不傻?” “嗯……” 虚弱中带着些许回避的回应终于引起了魏歆赟的注意,她疑惑的目光刚投过来,就被一声破音般的呼唤吸引了心神。 “许……许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误解的开始 魏歆赟皱着眉头,扯住许言大步走在街上。她回头看看,那个从校门口一直跟过来的人还坠在身后不远处。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她再瞅瞅拉住的人,魂不守舍的妞儿让人一阵心疼。 眼镜说的对,妞儿今天命犯烂桃花。 她停住脚步一个转身就开始大吼:“小白脸你跟够了没有?没看许言都烦你了吗?!” 跟着的人脚下不停,直到走近了她们才止了步子。可是他那双眼珠子却一眨不眨的还盯在妞儿身上。魏歆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让小白脸回了魂:“你说什么?” 她这个火呦,一个李显就够让人烦了,加上小白脸更是雪上加霜。再这么干扰下去,让心上人找回男性认知的计划就不用筹谋了。 魏歆赟气恼的一字一顿吼道:“我说!你!别!跟!了!” “姑奶奶,你小声点。”宋明睿一脸尴尬,看着沉默不语毫无帮腔打算的许言又是一阵失落,他委屈巴巴的将目光放在直女身上,半天才呐呐开口:“我就是想请许……你们吃饭来着。” 魏歆赟上下打量他半天才嗤笑出声:“行,挺能耐啊,连今天拍毕业照都晓得?” 宋明睿翻个白眼:“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打听不就晓得了?” 魏歆赟扭头看看依旧失落的许言,心里不忿至极:“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妞儿早上还好好的,被谁弄成这样的你心里就没点币数?” 女孩今天美到他一看就收不回眼,快跳出胸腔的心脏在直女的话中渐渐复了平静。宋明睿面如死灰的注视着女孩,若是仅仅因为见面就会让她变成这样,还不如放弃。他只想让她快乐:“许言。要是我……” “宋明睿?你今天不用上班吗?”许言直到此刻才从心灵的泥沼中出来,她没头没脑的问完这句,就发现密友哭丧着脸,而背后灵的双眼却开始熠熠生辉。 “上班哪有找你重要。”背后灵毫无遮掩的言语让许言眼角直抽抽,早上刘婶的话一语成谶,要是被她看到了,不知会误会成什么样。 魏歆赟苦着脸左右看看,她总觉得妞儿突然回过神给小白脸续了命。她有气无力的将行李和背包甩了过去:“愣着干嘛,一点常识都没有还学别人撩妹?好歹帮着拿东西啊。” “小新,别麻烦宋明睿,都快到家了。” 宋明睿惊了,直女竟然开始助攻,这可是始料未及的状况。他忙不迭的接过了行李:“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家还远着呢,咱打车走吧?” 魏歆赟疑惑的瞅瞅身后不到五百米的自家单元,猛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惊悚之念心头顿生:“妞妞妞儿……小白脸……这意思是……他去过你家?” 许言以掌扶额,好天才忍住超度某人的念头。她恨恨的瞪一眼诠释何谓“引人误解”的背后灵,这才开始认真解释猪队友为何会知晓她的家。 “我去,奸……你老公心够大的啊,这都能忍?” “什么叫他能忍?明明是我不计较好吗?” “切,整天惦记着挖别人墙角的人还有脸说这话?!” “你好歹是个大学生,说话过过脑子行吗?又是老公又是挖墙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小三呢。” “……我饿了,你们……” “嘿,给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是吧?” “懒得理你,许言你刚说什么?” “我说……” “小白脸你欠揍是吧?信不信我让你四二的脸上多个三五的鞋印子?” “拜托,就算你是个汉子,大街上好歹装装啊。你看看人家许言。” “你眼是不是瞎?真女人和假……”话未说完魏歆赟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她慌慌张张的握住了妞儿的手:“妞……我……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他知道。”许言冲密友和煦的笑笑,心里对有两个单细胞朋友无力吐槽。她见两人终于停了争执,便拖沓着步伐当先朝密友家走去:“放下行李去吃饭吧,我是真饿了。” “哎等等我,为什么我觉得我错过了好多剧情?!” “因为你蠢。” “找打!”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许言也慢慢恢复了精神。她看着打闹不休的两个人开始认真考虑一个问题,莫非真像情敌说的那样,不是冤家不聚头? 午饭结束,许言和告别密友准备回家。她看着百般推辞之后仍坠在身后的背后灵索性弃了心思。与其让他鬼鬼祟祟的被人误会,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在一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许言却没有想到,误会这种事是人和人之间的,跟鬼没多大关系。好死不死,还没到家,她和宋明睿走就被外出买菜的刘婶撞了个正着。 刘婶眼里的失望让许言身心的疲惫更甚,她冲背后灵道声别就拉着刘婶回到了家:“刘婶,你误会了,我是解散以后才遇到宋明睿的。” “婶没误会,小宋不也说了是他去找的你?” 刘婶说着就打算再次出门。许言看着她的背影沉吟一阵,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爱人已经三翻四次的听自己或者别人转述过背后灵的种种,就算是个木头估计也会不舒服…… 不过他吃醋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一想到爱人的样子就让她开心,要不再让爱人吃点醋?还是算了,万一吃成酸萝卜就没地方去哭了。一想到这里,许言赶忙大声道:“刘婶,今天的事麻烦您别跟李显说可以吗?” 刘婶正在开门的身影顿了一下,随后便背着身子轻轻点下头出门而去。奇怪的是,关门的声音似乎有些大。 许言没有吵醒午睡的母亲就径自进入了画室。可不知怎地,此刻总是静不下心来进入画画的状态。她打开手机,手指不受控制般进了那个社区。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发了条主题为“如何拒绝认死理的朋友求爱”的帖子。 她失笑退了出来,察觉到自己的性格似乎正一点点的发生着变化。许言翻出一张照片,爱人在里面温柔的笑着。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没办法发视讯,消息也延迟颇长,只有电话能一解相思。她笑吟吟的看着电话里那个特殊的人,偷偷在他的照片上摩挲片刻才拨打出去。 “等周末也化妆给他看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人心难料 古宁村,贾柔看了看李显手中拒接的电话,这才打破了僵住的气氛:“李局,你先接电话吧,说不定有什么事。”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等下我会拨回去。” 贾柔左右看看,除她以外州古公司的人也是面色为难。今天上午,李显一大早便叫醒了他们,在黎明义的陪同下将附近的住户大致走访了一遍。虽然他没像昨夜一样再说出关于水资源的闹心话题,却提出了一个让分公司班子四人哭笑不得的要求。 她将目光重新投回李显身上:“李局,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是啊李局,不是说好一起回吗?扶贫专员最迟下周就过来了,我会盯好的。”韩斌也跟着表态,他是真不明白李显是怎么想的。该看的也看了,村委会黎主任对提出的计划也持肯定态度,还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作什么。 分公司代局长眼里笑意依旧,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淡淡道:“计划哪有变化快?我想再看看,今天时间有限,很多地方没有走到。” 贾柔不死心,虽说支持他的决定,也不能把这人扔这里啊:“李局!黎主任把情况都说了,回去咱们再讨论讨论,将计划完善一下吧!” “贾主任说得有道理。李局,分公司还有很多工作需要……” “老周!” 帮腔的周兴华看了眼出声打断自己的赵刚笑了笑,索性不再说话。 赵刚瞪了下又打算插嘴的韩斌,便死死盯住了李显。他眼底有些东西正慢慢发生变化,一种本质上的变化:“李局,分公司我那块你就放心吧,要是掉链子你拿我是问。我周末来接你。” 这话一说,余人都没了劝导的立场。赵刚说罢就接过车钥匙从后备箱中拿出两条烟,转手就递给了黎明义:“黎主任,这几天麻烦你了。” “赵局您千万别客气,这可是折煞我了,领导们帮古宁解决困难哪有麻烦不麻烦的?各位领导放心,我保管把李局招呼周到。”自始至终笑眯眯旁观的黎明义口道不敢,手却是顺溜的接过烟夹在了腋下。 不同与缩短彼此的距离。话说到这份上,贾柔想留下陪同的想法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她将后备箱中所剩不多的物资整理在一个尺许见方的小纸箱中就随着余人上了车,眼中的不甘只有李显看的懂。 灰突突脏兮兮,除了车顶外四周与底盘满是刮擦印记的黑色suv扬起了土路上的尘渐渐驶离,李显拦住弯腰准备抱起纸箱的黎明义,打算问问情况却被他抢了先:“李局,真是没想到您要留下。扶贫专员的房子还没收拾好,我们古宁村太穷了,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咱先回去歇歇脚,我给乡里打个电话,那边倒是有不少能入眼能入口能入睡的,我申请辆……” “黎哥不好意思,我要先回个电话。”李显有些好笑的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黎明义,他示意下手中的电话,在对方殷勤的点头中走开了几步,转身之时却没有注意到一双三角眼正若有若无的瞟过来。 “喂刘姐,有什么事情吗?” “李老弟,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电话里,刘婶左右为难的声音客观叙述着她的见闻:“……跟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就想提醒你句。小言岁数还小,你也常不在家,千万别冷落了她。” 李显静静的听完,心里有些感慨。刘婶的好意他懂,恋人的心思也大概能猜到,那个臭丫头似乎总喜欢让自己露出吃醋之类的丢人模样:“谢谢刘姐,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还来不及想别的,就收到了一条恋人来电未能接听的消息。李显苦笑不已,她还真打算看他的糗样。偷偷抱怨一句古宁村的信号,他就忙不迭的打了回去。 电话不久便通,恋人熟悉的气味似乎正顺着信号传递过来:“是不是在忙?”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苦笑在李显脸上就化成了温柔:“嗯,刚忙完。” 一对男女,在彼此的呼吸声中享受了片刻宁静。李显静静等待着,他在心里已经描绘出恋人的样子。她此刻应该正组织着词汇,下一刻便会得意洋洋添油加醋的说出今天化妆之后怎么迷倒众生吧,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个与她年龄相当的追求者。 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料中的话。李显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人倒是变得能沉住气了。或许男人都有抖m的心理,恋人不提这茬李显索性把手指往磨眼里塞:“毕业照照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恋人糯糯的声音便再次瘙痒了耳朵,她似乎打算继续两人间那个“令人出乎意料”的游戏:“照得很好啊,等你回来好好给你看。对了,你已经出发了吧?回到州古要记得早点吃完早点给我发视讯,嗯……有那么一丢丢想你了。” 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心间悄然游荡,想仔细找找又没了踪影。李显笑了笑就不再在意:“我让贾柔他们先回去了,古宁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这样啊……” 挂上电话,李显一回身就看到早已将纸箱抱在怀里的黎明义。他快走几步强硬的接了过来才道:“黎哥,咱们放下东西麻烦带我去远一点的住户那边看看。” “李局您真去啊?要不咱还是去乡里转转吧,等我尽尽地主之谊您再回来看不迟。” 李显听完便定睛看过去,不成想黎明义微躬着的腰似乎牵扯低了头,没有让他接触到目光。他迈步而出,话语随着步伐一同前行:“不了,专员来之前我就是专员。麻烦黎哥带我去住处。” 黎明义追了上来,只是刻意保持落后了半步:“那怎么成?最不济这两天您就在寒舍兑凑几晚,哪能让李局住那样……还没拾掇好的屋子?” 李显脚步不停,毅力和决断他从来不缺:“有被褥能睡就行,黎哥别客气了。” “那就听您的。” 古宁村人不多却占地颇大,这个人口只有不足一百五十人的村落稀稀拉拉的散落在这片黄土丘陵中。地广人稀是西北的常态,直到落日挣扎着不愿沉入地下之时,黎明义领着李显才走了二十来户。 一路上两人都在互相观察互相试探,可谁都没能取得进展。晚餐依旧在黎明义家解决,有肉有菜算得上丰富。 黎明义的妻子还是像昨晚那样没有上桌,李显有心劝劝却见黎明义又打算开酒,便只能先顾眼前:“黎哥,酒就算了。” “那怎么成,昨天您和几位领导累了不想喝也就算了,今天必须给我个敬酒的机会。” 李显看着急急出声的黎明义笑着摇了摇头,今日的工作已经结束,还有件事等着他去处理。毕竟那个想要见到的人还没见到。 “黎哥你听我的,等下我还有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缘分 古宁村那院最大的房子内,瓦数很低的灯泡只亮起一盏,连照亮堂屋都有些费力,并不比别家亮堂多少。 李显离开之后不久一个男人就进了屋,这人是古宁村副主任,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与黎明义说着话。 “黎哥,那姓李的去……” “什么姓李的,叫李局!” “咱哥俩还计较这……成成成,你别瞪我,李局!李局总行了吧?!他吃了饭就去六姑奶家了。” “夏萍家?” “对,昨天晚上他就跟那姓贾……贾主任去过了,不过六姑奶睡的早,他俩没见着。” “就为了月月给他们带过路?” “这我哪知道啊?要不黎哥你问问六姑奶?” “那你是六姑奶,你怎么不去问?” “那老太太脾气太犟,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夏萍家是村里条件最差的,他去看看也好。” “黎哥,李局今天说了吗?他们到底怎么个扶贫法?” “铺路翻新房屋拉牲口,前几年邻村不是搞过?然后……” “我晓得!我好歹是副主任,这些事还能不知道?无非是应付上边检查的招。二公分厚的水泥路,连个路基都没有。翻新更特么扯淡,刷墙好歹四面都给刷了,只刷沿街的一面也太不是东西了吧。牲口往村里各户家里一扔,等来人检查的时候再往合作社一收就齐活了。这还算好的,好歹能落点实惠。” “那你还问?” “哎呦我的哥啊,你就别绕我了。我哪有你们读书人那个拐来拐去的心眼啊,我就直说了,他们公司打算出多少吧?” “没问出来。” “啥?我家三只鸡就这么白吃了?” “……” “不说笑,咋了黎哥?那姓李的胃口太大?” “还不知道。” “今天他把那几个支走不就是要亮牙口吗?还拿捏着呢?” “或许吧,再看看……” “我就不信我家那窝鸡不够他吃的!” “这两条烟你拿走。” “嘿,还是三字头的。这姓李的倒是懂礼尚往来。” “别糟蹋东西,完了换成钱。昨天……” “我晓得。对了,今晚要不要把我家腾出来?那姓李的好赖是个局长,不管胃口再大也能给咱留点,真让他住那啊?那里可是准备打发派来的可怜虫的,比我六姑奶家也好不到哪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自己要住就让他住,演的再像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成,听你的。黎哥你今天陪他走了一天,姓李的说啥了?” “没啥有用的,再看看吧……” 昨夜那堵矮墙外,李显再一次站在了小小的土院门前。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过了很久,他的脸侧因咬肌鼓起几下,这才将虚握成拳的手轻轻落在了老旧门板上。 “谁啊?” 不消片刻,一声清脆的童声就让院门开启。夏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李显面前,让他脸上带上了一抹愧疚的笑:“小月儿,是我。” 月光下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写上了惊惧,她朝外瞅了一眼就慌张的关门,不成想却被李显用脚抵住:“小月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泥显。” 他的侥幸之心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夏悦的话击了个粉碎:“我记得你!你和坏人是一起的!”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和那个人已经……” “月月你这死妮子闹什么呢!谁来了?” 喝声让门后的力量一空,李显一个趔趄就跨进了院内,昏暗中,他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钻回了土屋。 屋门很快就“砰”一声关住了。 他驻足看看,小院被打扫的很干净,屋前除了东侧种的两垄菜外什么都没有,显得很是空落,缺了农户家中鸡鸣犬吠的热闹。李显定定心神便朝土屋走去,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跟祖孙俩道个歉。 “欠收拾了?关门作什么!” “奶你别出去!” 一前一后两声呼喝响起,土屋的门还是打开了。橘色的灯光透出来,给院子里带上了暖意。 “夏姨,是我。” 夏萍定睛看看,好半天才认清了几步之外站着的男人,惊喜之色顿时从她眼底浮了出来:“小……李领导?你没走啊?昨天贾领导和周领导不是说你们今天就回了吗?” 她的样子和话语让李显心中稍安,这位犟老太太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明理却倔强,只是脸上的沟壑又多了些:“哪有什么领导,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李吧。” 夏萍瞪他一眼:“那哪成?当年是不晓得,你想让别人笑话老婆子我不懂事?” 李显无奈笑笑:“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我在您面前怎么说都是个后辈。” 夏萍刚打算反驳,却猛地想起两人还站在院子里:“你看我,老糊涂了,快进屋里坐。” 不大的土屋只有内外两间,外间所有家具都上了年头,破损的地方随处可见。李显压下心里的酸涩,当年要是这位老人不那么倔强,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五年前秦清若寻短见那夜之后,他第二天就再次找到了夏萍,等问清情况之后便明白这次的事故很难定责。他本想资助这对无依无靠的祖孙,不成想夏萍却死活都不肯接受。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借着自己的人际关系帮助家属们、校方以及施工队沟通协商,最后才获得了一笔不多的赔偿。李显私人添了一些,却又不敢添太多,生怕夏萍起疑。等他忙完这些想问夏萍要个联系地址,却发现校园里的窝棚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本想拜托朋友追查,却没想到秦清若知道此事之后再次闹了起来。她找的理由很简单,没有沟通就动用了工资。李显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便抛下了找人的心思。只是从这之后他便与她商量好各自持有工资。 缘分虽然断了五年之久,却仍然牵引着。李显将一直抱着的纸箱放在了桌上:“夏姨,我这次来的匆忙,您……” “小李你怎么回事?来姨这里还用你带东西?瞧不起谁呢?” 老太太的呼喝不仅打断了李显的话,还让他的脸苦成一团:“就是些路上没吃完的腊肉饼子茶叶之类的,我还不知道您的脾气?” “这还差不多。”这话总算是让夏萍有了笑容,她冲内间呼喝一声:“月月你李伯伯来了,还不快出来倒水?”这才笑吟吟的跟李显起了话头:“听贾主任说你现在升官啦?” 李显赧然笑笑,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暂时还没有,只是负责分公司罢了。” 自打他进屋夏萍脸上的皱纹就笑得堆在了一起:“我明白!姨早说过你这孩子肯定有出息!听说你这次是搞扶贫来的?” 李显表情一正就大致说了情况,夏萍这次没有插话,她认真的听完之后才道:“好!这些我也不懂,总之姨相信你能做好,让大伙都奔小康!” 李显愣了片刻,自从开展这项工作以来,前前后后非议不断。无论是公司内部还是古宁村本地,就连贾柔也仅仅是因为个人感情因素支持他。今天本打算只是来道个歉,没想到却收获了一份认可。 他偷偷将心中的暖意珍藏,本就坚定的目光更加不可动摇。李显站起身深鞠一躬:“夏姨谢谢您。” 夏萍慌忙将他扶起:“你这是干什么?” 李显摇摇头,不曾褪去的愧疚之色更甚一分:“其实今天我是来跟您和小月儿道歉的。我没想到当年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会给小月儿留下这么重的阴影……” 五年前孙女在怀里发烧的样子,昨天孙女惊惧的眼睛让夏萍心中发痛。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除了眉眼成熟几分外没什么变化,眸子里依旧清澈:“请您和月儿原谅我,全都是我的责……” 夏萍握住李显的手,安慰般拍拍他的手背:“小李,你说这些干嘛?姨虽然是个乡下老太太,但道理还是懂的。她是她,你是你,怎么能怪你身上?” 粗糙的触觉传递过来,让李显又是一阵内疚。他本可以为祖孙俩多做得更多:“夏姨,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也是我的妻子。请您和月儿原谅。” 夏萍摇摇头,神色间浮上了担忧:“说句不该说的你别介意,你找的这个媳妇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得提防着点,不然小心哪天栽她手里。” “夏姨,我和她……” “不说这些了,你这次呆多久?姨家里太小住不开,要不你住进来多好?” 李显再次被打断,黯然和吐露心扉的冲动被夏萍的一话弄得消失无踪。他激动的站起了身,急吼吼的出言道:“夏姨您说的是真的吗?怎么会住不开?我明天就去买张钢丝……”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内间传出来,李显眼中的激动眨眼间就暗了下去。这幅样子哪里逃得过夏萍的眼,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和儿子年龄相仿的人,当年若不是性子倔强再加上他的关切,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就击垮了她。 短短的接触中,李显在夏萍心里已然寄托了一份母爱。她想留他住在家里,可是孙女却明确的表达了不满。这死妮子光犟了,怎么就没继承点她明事理的性子。 这么一想,夏萍就有了决断:“小李,听姨的,你明儿就搬过来!死妮子还想反……” “夏姨,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夏萍看着黯然离去的李显又看看内间虚掩的房门,叹息从口鼻间喷出,想劝劝他们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一阵,桌上的纸箱让她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夏萍一边打开一边高声嚷嚷:“我看看小李拿什么来了。呦,白馍哎,还软乎呢。啧啧啧,还有腊肉,这油汪汪的……” 内间吞咽口水的“咕隆”声在寂静的夏夜格外清晰。夏萍的脸上满是笑意,她继续一样样往外拿着,自然少不了报菜名一般的自语:“这是什么?哦,饮料啊,这可不能给馋猫看着。还有火腿肠,还有茶叶,还有……” “奶你别喊呢!我又不是听不……” 躲在内间的夏悦冲出来,刚打算跟奶奶抱怨几句,却发现她正愣在那里。奶奶手中拿着不厚的一叠钞票,眼中有些亮晶晶的东西闪动。 人小鬼大的夏悦垂下了脑袋,以她对奶奶的了解肯定少不了一顿骂。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讲理,可那个人总是会让她想起一个时不时出现的噩梦。 然而意料中的责骂并没有到来。奶奶的声音依旧和煦,只是嗓子似乎有些颤抖。 “你这孩子,连口水都没让他喝。” 第二百五十章 触动 “……野种……晦气……” 当第一缕晨曦从窗外铺洒进来之时,夏悦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报纸和塑料布拼凑的墙壁。她抹了把脑门渗出的汗,好一会心跳才慢慢平复。 过往的回忆变作梦境,连续两个夜晚出现。梦里的女人面容模糊,却又清晰的透着狰狞。五年前虽然夏悦不到四岁,可被李显的亲昵对比凸显出的恶意在她小小的脑袋里刻下了抹不去的印记。 夏悦摸摸身侧,奶奶睡的被窝已经凉透。她麻溜的穿好衣服正准备去外间寻找,一个熟悉却不属于这个家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她不由哆嗦了一下,男人温暖和煦的嗓音却让梦里的狰狞清晰了一分。 “夏姨,您别怪我。要是我真想给您添堵今天就不来了。我的情况刚才也跟您说了,就是想给小月儿添几身衣裳,没别的意思。” “行,钱我收下了。” “……” “你这小子,要还你你不乐意,现在姨要收下怎么又是这幅怪样子?” “呃……我以为……还得费些功夫。” “傻小子,姨也得服老啊。月月也快八岁了,你明白吗?” “您瞎说什么呢?瞧您这身子骨,比我都强。昨天走了点路,现在腰还酸。” “蒙谁呢?姨可还没糊涂!是不是黎小子家里睡不惯?也是,你这城里小子要是能睡惯土炕反倒假了。” “……” “咋不吭声?是不是还有啥瞒着呢?” “我没住黎哥家……” “那他安排你住哪了?” “最西头的小院。” “啥?你来给村里办事黎小子就让你住那?” “挺好的。” “好个屁!那屋头去年人没了之后空了大半年,还不如我这呢!不行,我去跟黎小子说道说道!哪有这么办事的?” “别,有顶有墙,有被有褥的不差什么,还离您这近,真挺好。” “滚蛋,黎小子这是忘本了!看我不收拾的!当年他……” “夏姨!” “叫唤什么?我又不聋!” “我……我是想说咱把早饭吃了吧……等下我还有事……” “咳,人老了忘性就大,等着,姨给你烙饼去。” “不忙不忙,您看,我从小卖部买了几个八宝粥。咱抓紧一起吃吧。” “钱是这么糟的?” “……” “别以为挣了几个钱就能乱花了,地主是细出来的你懂不懂?” “我懂……” “懂个屁!你抓紧收了,不然带上昨儿拿来的东西一起滚蛋!” “夏姨您听我说,您说的我都懂。我也想做顿饭给咱娘俩和小月儿,可是……我……我不会生灶……” “噗嗤。” 里间一声脆笑打断了谈话,李显因羞臊涨红的脸顿时变作了激动。 他眼巴巴望门的样子让夏萍一阵好笑。这小子天没亮透就来了,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他坦言了和那个女人婚姻的现状,虽然找个小一轮的对象让她有些别扭,也比那人强。 他的心思夏萍能猜到,不论她作何回应,也得等这小子先开口不是? 夏萍稍一琢磨就冲屋里喊道:“死妮子起了就快出来,今天要再不招呼你李伯伯小心我收拾你!”孙女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果不其然,门“吱吱呀呀”的慢慢打开,夏悦垂着脑袋的身影站到了外间。 李显感激的目光犹如实质,让夏萍得意不已:“月月你愣着干嘛?看你李伯伯给你买啥了?”她说着就拿起一罐八宝粥在孙女面前晃悠,之前的训斥算是揭过了。 夏悦低着头嘟囔道:“奶,你还没洗呢。” “没洗吗?对了,是还没洗呢,月月你陪你李伯伯坐会,奶奶先去洗。”夏萍回应一句就从凳子上起了身,临出屋门还不忘冲李显打眼色。 李显的目光一直盯在小月儿身上,她从出屋到现在还没正眼看过自己。不过,能和她呆在一个屋里了也是种进步。他看着垂头玩衣角的小月儿,一咬牙就打算主动出击:“月儿,早餐吃八宝粥行吗?我帮你打……” “我也去洗。” 李显看着低头跑出屋的小月儿一阵无奈。路漫漫其修远兮,也不知何时能让她重新找回当初的亲昵。 他深吸口气就追了出去,刚绕到后院就在屋后的窖旁看到了祖孙俩。她们面前摆着两个塑料水桶,靠近窖口的那个透过阳光能看到小半桶水,右边空着的却不知道做什么用。 夏萍用瓢舀出水,小心翼翼的移到自己面前。含了一些就开始漱口,等漱了几下,她又把嘴里的水吐在双手手心,捧着开始洗脸。 水滴滴答答的流进那个空桶里,重复了三次,她把手伸进桶里,用一只将另外一只上残留的水份认真捋进去,这才招呼小月儿洗漱。 小月儿和夏萍的动作如出一辙,她两次之后就打算跑走,却被薅住了脖领子:“死妮子给我认真洗!脸都快皴成土豆蛋了!” 她撇撇嘴又洗了两把,夏萍这才放过她。 夏萍将窖旁那个桶里没用完的水仔细的倒进一口水缸,又盖上盖子扣好桶才算结束了洗漱。而小月儿则提起祖孙俩用过的水跑到了前院,小心的给那两垄菜每颗浇了一些。 躲在墙后的李显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古宁缺水,却没有想到缺成这样。储存雨水的窖是这里每家每户必备的,他现在所住的小院就有一口。 出门之前,他也打算入乡随俗,可等洋洋洒洒打上来半桶,水里的怪味还是让李显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开始洗脸刷牙。不论他院中满地的水渍,光是备下的那几件代替窖水的矿泉水,就让他生了羞愧。 胸中开始发闷,李显忽然有种想要大喊的冲动。 “小李,你去哪了?快来吃饭!” 夏萍的呼唤从屋里传出来,李显定了定神就朝院门走去。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事必须要由他来做:“夏姨、小月儿,你们吃吧,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我先去忙了,忙完再来。” 李显站在黎明义家门口,用力拍响了房门。那张颇具特色的脸很快出现在开启的门后,乐呵呵的打起了招呼:“李局,这么早就起了啊?我还思摸着把早饭给您送去呢。” 李显看着他,想笑笑却扯不动肌肉:“黎哥,你早饭吃了吗?” “刚吃完,快进来坐,我叫媳妇给你盛。”黎明义说着就侧身作请,不成想李显却拒绝了。 “既然吃了咱们就出发吧,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陌生人 就在李显用脚步丈量古宁村的土地时,肃州那张有他一半使用权的软床上,女孩的睫毛轻颤几下,努力将灿烂的阳光格挡在眼眸之外。她伸出手在床头摸摸,将表拿到眼前才努力打开了一丝缝隙。 七点二十一。 吃药、洗澡。等许言坐在餐桌前,刘婶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她看看面前的餐点,食指大动之下眼睛就笑成了弯月:“刘婶你太厉害了,现在西昌风味做的比我都好。” 早已等的望眼欲穿的母亲自是不住点头赞同。可刘婶今天似乎谈兴不高,淡淡笑了笑就和母女俩一起动筷子。 许言奇怪的看着她,吃了几口还是忍不住问道:“刘婶,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聊聊,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刘婶顿了下,给许蓉碗里添些米粉这才随意的应了一句:“春乏秋困夏丢盹,冬天的瞌睡睡不醒,婶这是上岁数了。” “不是说人老了是贪生怕死……瞌睡……少吗?”许言自顾自的嘟囔一句,等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就发现宠溺又无奈的目光正集中过来。 “吃饭!吃饭!”她吐下舌头就赶忙闷头吃饭。这么一闹,餐桌上的气氛倒是松快不少。 饭后,许言抢着洗了碗就钻进了画室。昨天主要练习板绘,李老师的教导今天得用于实践了。她连接好耳机,想给爱人打个甜蜜的晨间电话又强自忍住。 昨天晚上两人聊电话时,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今天还是让爱人睡个好觉吧。 单线程的许言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就连吃午饭、晚饭的时候大脑都在构思用什么颜色,用什么笔法。 画室的光线很早就被刘婶调高了亮度,这也是李显安排的工作之一,就是怕她过分投入坏了眼睛。 最后一笔颜料绘在布上,屏住呼吸的许言长出了口气。她蹬蹬蹬的后退几步,先是仔细看看画面,又眯起眼睛感受下色彩,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画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她摘下耳机,心神从被绵绵细雨般音乐点缀装饰后的绘画世界中走了出来。许言慢慢推开了画室的门,入目的景象僵住了她的脚步。 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寂静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徘徊。冷冰冰的感觉突然就缠绕在身上。许言低头看看手机,不知不觉中这一天竟然就快过去了。细小的慌乱促使她打开了房间的灯,明亮的光芒稍微驱散了些冷意。 母亲不知何时已经入睡,许言看了一眼就默然的坐在沙发上,开始责怪自己的忘乎所以。她慌慌张张的拿出手机检查,那里面有背后灵的消息、有闺蜜们的消息,而她期盼中爱人的消息却只有两条。 晚上八点零一:“在干嘛?” 晚上八点三十八:“在用功吧?注意休息不要太累,我先睡了。” 许言一下一下用脑袋撞着沙发,后悔得捶胸顿足。怎么就能错过了和爱人每日必不可少的沟通?是不是被某人传染了单细胞的毛病? 她恨恨的将专用音乐播放器锁进柜子,发誓这辈子都不去碰这个害人的东西。爱人送什么不好,非送这么个破玩意? “活该,看你下次还会不会乱买东西!” 嘴上这样自语着,躺在床上的许言却和空气拳打脚踢起来。等闹了一身汗,她才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蠢蛋!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吗?!” 埋怨和自责交替出现,她拿出手机就将心中的不爽用指头里啪啦的表达了出去,不好好训训爱人可不行,谁让他这么没眼色的。 “今天是不是累坏了?你才是不要太辛苦,这么早就睡下了。这次去的突然你都没带衣服,记得要买来换。既然那里缺水就拿回来,我给你洗。 我听柔姐都说了,古宁村条件艰苦,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知道吗?明天起来给我打电话。 做个好梦。还有,我想你了。” 等这串信息发送出去,许言才反应过来自己打了些什么字。训斥的话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这些?红霞开始攀升,她赶忙丢下手机缩回被子,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卧室里只有床头亮着灯,从被子中出来的许言看着灯光愣愣出神。充实和失落的矛盾情绪在房间中游荡,她再次拿起手机,想对爱人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鬼使神差之下,她进入了那个专门为跨性别者服务的社交平台。昨天发的帖子已经有了很多回复,性转这事果然和性格没什么干系,回复乱七八糟什么样的都有。 许言随意翻阅着,直到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兴趣。 “你好,你的问题应该是‘如何在不伤害友谊的前提下拒绝朋友的求爱’吧?相信我,世上没有这样的便宜事。请你好好问问自己做出选择,不要以为能两全其美。” 这条回复算不得平和,甚至还能从字里行间体味到吐槽的意思。许言发这个没头没脑的帖子原本就没有指望有人能认真回答,她也是借机发泄而已,没想到真有人这么严肃的回应。 许言在这个社区中保持了她一贯的作风。一个阴影人的头像,空荡荡的简介,甚至连性别都没有标注。她点进回答者的主页,一个网络中常见的美女形象跃然而上。不问可知,这位是mtf。除了性别一栏为女性之外,颇为有趣的简介也充当了佐证。 “鸡已飞,蛋已打。” 许言手指连点几下,就给这位昵称为“某某某”的人留下了回复:“谢谢,我会认真想想。” 正当她打算放下手机与爱人在梦中想会之时,某某某竟然有了回应,一条社交平台中的私信传了过来,顿时就让许言没了睡意。 “我都放嘲讽了,不是应该开启互怼模式吗?” “怎么会,你说的很中肯。” “行,姐们算是遇到白莲花了。你也是mtf吧?” “嗯,握手。” “手术做了吗?” “还没,你是不是已经做了?” “废话,没看我简介?听姐句劝,做之前买个好用的吹风还有能立住的镜子。” “为什么?” “做完手术血流不止,又得保持伤口干燥。咱这样的靠得住谁?不自个半夜爬起来忍痛对着镜子拿吹风吹干术后伤口你指望谁帮你?” “话说……咱们还是第一次聊天吧?能不能别说这么恐怖的话题?” “你怕了?怕了就好好琢磨琢磨,别跟风做手术!” 许言看着某某某的私信有些意外,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跟仙人掌似的,没想到下面却藏着柔软。 “谢谢你,不用担心。等完成激素治疗我就会做的。” “行吧,不是冲动就行。话说你那个求爱的朋友知道性转这事吗?” “就是因为他知道才难办啊。” “了解,男人就图个新鲜,你拒绝是对的。” “怎么说呢?我感觉他不像是会玩弄感情的人。” “……” “怎么了?” “你是不是傻?” “???” “这样的你还犹豫什么?抓紧往他被窝里钻啊?!” “……” “真不要?那你介绍给我!” “不用试探我,介绍给你没问题啊,刚好我正为难呢。” “这么大方?!” “嗯,忘记跟你说了。我做完手术就打算和爱人结婚了。” 发完这句对方就没了回应。咯咯的低声坏笑从卧室传出来,许言想不到和一个陌生人能聊的这么开心。或许也只有这样没有任何纠葛,却拥有相似经历的人才能畅所欲言吧。 床头灯被关闭,黑暗中只有一双发亮的眸子愣愣出神。 “明天要早点起来等他的电话。” 第二百五十二章 论沟通的重要性 舒缓而又温馨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 这首节奏颇慢的曲子让许言一个机灵就忙不迭的抓起手机立马接通:“我醒着呢!” 爱人那磁性而又让人安心的低笑在耳畔响起:“早知道就让你多睡一会了,昨天几点画完的?” 魂魄归体,许言对自己没头脑的反应很是无语:“很早就睡了,真的。” “哦?那背个朝代表看看?” 既然清醒了,爱人的小圈套也就没了勇武之地。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声音就足以让许言的嘴角悄悄勾起:“昨天是不是累坏了?” 爱人的呼吸顿了顿就坦言道:“嗯,有点累。没想到古宁村还挺大的,我和这边的村主任走了一天才走了一半。” 许言有察觉到他的改变,这个总喜欢藏心思的男人越来越能在她面前吐露心声。成就感伴着担忧一同在她心里出现:“都怪柔姐他们,要是当时多开一辆车多好?省得你走这么辛苦。” 爱人的声音中带上了尴尬:“其实……当时是我要求他们开一辆车的……”他顿了顿就赶忙保证:“下周来一定不会了,我不傻的。” “你下周还要去吗?”许言匆忙相问,前天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只去一周,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爱人放慢语速,似乎想表达些安慰:“嗯,古宁这边我想呆下去,不盯着会出问题。” 会出什么问题他没有说,许言也不在意。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爱人更重要:“一定要去吗?听柔姐说那边条件不好……” “傻样,古宁村住了一百五十多口人,既然有这么多人定居,能差到哪去?” 爱人的解释无懈可击,许言也知道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可她就是担心,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电话那头的声音认真而肯定,稍微放心的许言还来不及说些甜言蜜语,就被他下一句话说得愣住:“对了,我在这里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丫头,没想到还挺有缘分的。” 一个年龄和江春宁相仿,俏生生的小丫头出现在许言脑海,让她的嘴巴马上嘟了起来:“哦。” 这个颇为冷淡的回应让电话对面爱人的呼吸停了一拍,奇怪的沉默就这样围住了这对恋人。 过了许久,许言开始沉不住气了:“李显,能告诉那个小丫头什么样吗?” 爱人的呼吸断断续续,就像有什么卡在喉咙。两人间的灵犀让她感受到了他的些许心境,他在犹豫。这份犹豫让慌乱在许言心间丛生,不知幸或不幸,电话那边传来几声牙齿用力咬在一起的磨合之声后,爱人继续说了下去:“她叫夏悦,小名月月。我喜欢叫她月儿。” 他的语速很慢,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许言的表情却越来越不自然。一股酸酸苦苦的感觉在心头升起,他们还在称呼彼此的名字,为什么这个小丫头就有专属的昵称? 许言定定心神,过往的经历早已证明,误会总是由于沟通不畅引起的。她鼓起勇气,视死如归般打算问个清楚明白。她不信爱人会动摇! “她今年七岁,和奶奶两个人一起生活。五年前我去找小白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了她,没想到她就住在古宁村。” 决绝的问题尚未来得及出口,爱人平缓声音就完成了补充。许言可算是体会到一口气哽在喉咙差点憋死的滋味,她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从未有一刻让她理解“寄颜无所”这个成语的含义。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原地消失…… “怎么了?”爱人等了半片刻便出言询问,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焦虑。 此刻,许言像漫画里一般通红脸蛋蒸汽升腾的样子他是看不到的:“没没没没事!我我我我就是有有有些意外!对!有些意外!呵呵呵呵……” 精神抖擞的回应之后,电话对面长出了口气。爱人磁性的嗓音带上了难掩的激动:“我就知道!你会……” 许言猛地跳下了床,不等他说完就急急反驳:“我没有!我不是!” “呃……你在说什么?” 这人一定是在装傻!许言烦躁的在卧室里来回溜达,她把心一横就冲着电话大吼出声:“我才不会吃七岁小丫头的醋!” 她气呼呼的等待着爱人的回应,没想到却等到一连串开怀的大笑。许言的脸苦成了一团,天天巴望着瞧爱人吃醋的模样,没想到今天被反戈一击:“不许笑!再笑我可生气了!” “我爱你!” 羞恼、气愤、尴尬,在爱人说出这三个字之后全都消失无踪,糖果的味道正顺着手机信号传递过来。 “还有一个晚上就能见到你了。” 挂断电话,许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晴空万里,鸟儿嬉鸣,正和了她的好心情。她蹦蹦跳跳的拉开卧室门打算通通气,没想到却对上了两双四只眼睛。 许言看看呆住的两人,眨眨眼睛就问道:“刘婶?妈?你们在干嘛?” “婶这不是打算叫你来吃早饭吗?”伴着刘婶尴尬解释的,是母亲手舞足蹈的比划。 许言一脑门黑线,却不好拆穿听人墙角的两位长辈:“你们先吃吧,我洗漱完就来。”说罢便一溜烟钻进了卫生间。 吃完早餐许言便进了画室,今天画笔上似乎附着了魔力,每一笔下去都是恰到好处。正画着,耳机中就传来了电话铃声。 “喂,干嘛?” “不干嘛,就想跟你约会。” “我忙着呢,没空!” “你今天怎么这么冷淡?是不是厌倦我了?我好伤心……” “宋明睿拜托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听人说对喜欢的女孩要时不时撒撒娇,你怎么这个反应?” “咱们之间没有可能!你再这样朋友都没得做了!” “开玩笑,开玩笑。咱两是好哥们!铁铁的!” “这还差不多。对了,我新认识了个小姐姐,她对你挺感兴趣的,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别啊,我就只对你一个感兴趣。” “又来?算了,懒得理你。回见。” 说罢许言就利索的挂断了电话。背后灵这人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某某某说的对,与其担心伤害到他,还不如时时刻刻申明立场。他总有一天会死心的。 画室的灯光忽地亮起,许言回头看看,果然是刘婶帮她调亮了。刘婶昨天奇怪的表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关切而慈爱的笑。 许言回以微笑就再次投入画作,今天真是有如神助,午饭之前就完成了任务。她舒展下身子出了画室,猛然间回想起昨夜那个有趣的人,便乐呵呵的进入了社交平台。 本以为某某某不会再理会自己,不成想她又留下了一条私信。 “敢不敢留个联系方式?” 第二百五十三章 孤单 “铃铃铃……” 午饭之后,提前完成任务的许言正无所事事打算睡个午觉,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乱了计划。她气恼的拿出手机,里面正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许言若有所悟般看了片刻,就笑着接通了:“喂你好?”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就出现了一个略粗却很好听的女声:“是许言吗?” 虽然已经猜到了来电者是谁,可许言还是保持了淑女应有的冷静:“是我,请问你是哪位?” 好听的女声一改之前的温柔语气,变脸似的呼喝出声:“你胆儿挺肥啊?昨晚给我心里捅了把刀子还真敢留电话和名字?” “某某某是吧?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谁让你玻璃心来着?”许言的回应放肆而轻松,丝毫不担心对方会生气。本就是陌生人,何必再藏着掖着。 针尖对麦芒,某某某坏笑两声之后就开了腔:“....想找架吵?” 许言直想笑,若不是此刻躺着,她真有翘起兰花指轻扫下肩膀,摆出一副傲娇模样的冲动:“....是你才对,我家可是有男主人的。” 电话对面夸张的怪叫一声道:“怎么又喂狗粮?太招人恨了吧?!” 许言得意笑笑再次出招,一把将话题从西山上老爷爷的胡子拐到了东山猴子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某某某也太难听了。” “总比你那个毫无创意的‘言’字强。”某某某顿了顿就硬邦邦的丢出了大名:“易未阑。” 许言一愣,没想到电话那头的火妞却有如此诗意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容易的易,未来的未,阑珊的阑。” “有点好听啊……” 她果然像许言想象中那样,是一个有趣而柔软的人。两句对话之后,她语气中的羞赧隔着电话都感受的到:“我才不会被一句夸奖就说得高兴!” “我说的是事实,你的……” 话没说完,电话中就传来了盲音。许言好整以暇的进入社交平台,易未阑的私信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 “小妞你伪音练的不错嘛。” “过奖,你也不赖。” “切,我这是本音好吗?” “啊?你连声带手术也做了?” “那必须,你是不是开始嫉妒了?” “小心眼!” “啊,我爽了。不然估计晚饭都吃不下去。” “我有爱人!” “我完成变身了!” “你幼稚!” “你这不是光腚笑话开裆裤吗?谁能幼稚过你?” “气死了,拜拜!” “别急逃跑啊,好歹留个微信qq什么的咱们改天再战。” “抱歉,我不能留。” “为什么?是不是我哪句说重了?你不像小心眼的人啊?” “别多想,很高兴认识你。是我个人的原因。” “行吧,你是哪人?” “西昌人,现居肃州。” “哦,挺远的,我是京津人,现居京津。” “是挺远的,方便说说年龄吗?” “你想干嘛?!” “就随便问问啊?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十八!” “……” “你呢?” “十八零六十个月。” “稍等我算算啊。” “要不要借手指给你?” “你才二十三啊?” “怎么了?” “叫姐!” “嗯……你确定不是叫阿姨?” “你这牙口家男人也受得了?!真爱,妥妥的真爱。” “羡慕不?” “……不扯了,有工作要忙。” “你是做什么的?” “少打听,拜拜了您呐。” “回见。” 许言放下手机却没了睡意。人和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有的人相处年余已然陌生,可有的人短短的接触,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就像认识了很久。 她赶忙将这些心思掩藏起来,虽然开始重新进入网络社会,但和易未阑的接触还是有些太快了。上一次相信虚拟世界背后的人让她多年不敢碰触网络,怎么就没长点记性? 许言有些慌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轻易的对陌生人产生了好感。她想找人聊聊冲散不安,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这世界不单单是围绕着某个人旋转。 这种心思控制着许言的身体,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拨通了爱人的电话。 “又想我了?” 爱人的声音传进耳朵的瞬间,慌乱就从许言身上烟消云散:“嗯,你在干嘛?” 伴着步伐声的,是他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我在田野间漫步,青山绿水麦穗黄,美得不像话。” 爱人形容的景色让许言眼神有些迷离,要是能两个人一起走在这样的地方多好?一道灵光闪过,她便急声询问,有些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下周我陪你一起去吧?” 怎么早没有想到?她现在可是无事一身轻,美协李老师的指导也不是补习班那样的指定时间,完全可以和爱人一起去啊,带些绘画工具也就是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爱人担忧的话语顺着电话传导过来,却让许言不知该怎么回答。 轻信陌生人的慌乱再次升起,又和他答非所问的回应掺杂在了一起。是啊,爱人的工作性质放在那里,带上她算怎么回事?再说,她以什么身份呆在他身边…… 许言赶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爱人明明已经毫不避讳的将她展现在旁人面前,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些:“是这样的,我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人,聊的很投机,可我觉得这样不好。” 爱人松了口气,语气中的担忧淡了下去:“网络上的人在现实中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保持警惕没有错。” 许言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全是他的样子:“嗯,我只是觉得有些……有些别扭。” “傻了吧唧的,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觉得别人对你挺真诚,你反而对那个人怀疑,所以你就开始自责了?” 他总是懂自己的。许言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想努力抓住铺洒进来的阳光,就像想抓住那个不在身边的爱人:“我明白了,再相处下看看吧。” “乖。”爱人淡淡应了一声,他的浅笑似乎近在眼前。 许言闭上了眼睛,为难半天还是打算结束这通电话,爱人显得急促又带着干哑的呼吸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正在忙碌。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践,爱人纠结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嗯……你网上认识的这个……人,是男是女?” “噗嗤。” “笑什么?我可不是吃醋了,你别瞎想。” “既然不吃醋那为什么要问?” “我这是担心你被人骗!现在骗子花样……” “放心吧,是个女孩。” “哦……” 挂上电话,许言就再次回到了画室。她拿起画笔开始在画布上继续添加色彩,可笔触之下却没了上午那种欢快。 画室外,母亲的笑声和刘婶的絮叨传了进来。但不知为什么,许言却觉得这个大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弄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渴望般的话语便给出了答案。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朴质的黄土地 烈日当空,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间,但是当毫无遮掩的炙热阳光和黄土地接壤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让人干渴难耐。 刚走访完一户农家,李显和黎明义却是错过了饭点。 李显咬了一口夹着油泼辣子和盐的馒头,咀嚼几下就就着水咽进了肚子。他将矿泉水瓶拿到眼前晃了晃,里面还剩不足一半。带出的水上午走访时已经喝了个一干二净,瓶中的水还是在那个农户家里添灌的。 这里已经到了古宁村的边界,除了道边长势不旺的几亩麦田,住户的房子已经很是稀落,逞论全古宁在村委会聚落附近唯一的小卖部。 李显将所剩不多的馒头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带着涩味的水便拧上了瓶盖,下午还有很多路要走。他回身看看,黎明义蹲在道边,一口接一口的啃着馍。 “黎哥,前面还有住户吗?” 黎明义三两下就解决了战斗,他抹抹嘴就起身乐颠颠的凑过来,李显有注意到,他瓶中的水所剩颇多:“没了。” 李显看看田里的情形,笑着明知故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该换路了?” 黎明义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村民在麦田忙碌的样子就入了眼底。春麦月余之后就能收割,现在正是静心侍弄的时候。 谁也不比谁傻,黎明义看着李显眼中毫无遮掩的戏谑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李局,这天儿真热,我看您水不多了,我给您匀点?” “不用,麦子快收了吧?” 李显没有戳穿他的意思,说出的话却让黎明义心头一跳:“是啊,趁现在拾掇拾掇,打点药防虫。今年雨水还行,只要收麦的时候别下大就好。” 李显点点头,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孩子们也下地了?不用上学吗?” 黎明义赔着笑脸,认真回答道:“最东头还种了些冬麦,已经放收麦假了。” 这话提起了李显的兴趣:“哦?古宁还有种冬麦?” 黎明义心中复杂的看着他,表面上却是一片恭敬:“嗯,最东头咱们还没去,那边隔了座山,离河也近。” “我明白了,该看的也看了,咱们换条路。” 他看着说完这句就不再言语,当先朝来路走去的李显,一时间搞不懂这人的用意。走了一阵,黎明义按捺不住心头的热度便咬咬牙试探道:“李局,之前您说的那些扶贫项目还搞吗?” 李显嘴角勾起,这话总算是问出来了:“黎哥你的意见呢?” “我哪有什么意见,一切都听李局的。” 李显看着双手连摆的黎明义有些好笑,也不晓得这人怎么想的,怎么能滑成这样。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定了决心,那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李显便收回目光大步前行:“搞啊,为什么不搞?”秉直而行的他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黎明义踉跄的脚步。 日落西山,之前还觉得硬得膈人的炕,却让今日躺在上面的李显舍不得离开。之前让他直皱眉头,带着柴火麦秸燃烧后气味的被褥,竟持续散发着舒适的诱惑。 李显抬头看着土色的屋顶,他居住的这个小院比夏萍家稍大,而屋子却又小了一圈,除了隔壁的伙房和院角的旱厕,就只有这间起居一体的小房子。 一周未能剃须,胡茬已经如麦苗般密密的突破皮肤生长在脸上。这次留在古宁村带着些冲动,该准备的都没有准备。除了从货品不全的小卖部中购置了些之外,屋内的日用品大都是黎明义赠予的。 李显正一点点完善着心中的计划,却被一阵尿意扰乱了思绪。今天完成走访任务一回到屋里,他就猛灌了一通备下的矿泉水,躺了还没一会喝进肚子里的水就走到了膀胱。 他挣扎着爬起来,关节处发出几声“咔咔”的动静。还没走到院角,旱厕中的味道和苍蝇的嗡鸣就一起袭了过来。苦笑攀上了他的脸,他自认是个能吃苦的人,可这味道还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李显憋了口气,迅速冲进去解决了战斗。等回到屋里的时候却不敢去看诱人的炕,拿些废旧报纸就进入伙房蹲在了土灶旁。 他拒绝了黎明义晚饭的邀约,性格中的倔强一直在鼓噪,他就不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自己连个灶都生不起来!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灰头土脸的某人冲出了浓烟滚滚的伙房。待烟雾散尽,李显愁眉苦脸看着一团狼藉的灶台欲哭无泪,电视上演的不是很容易吗?怎么就能搞成这样? 报纸已经所剩无几,今晚看来不用指望生火做饭了,亏他还厚着脸皮连买带要的准备了食材和调料。 “这不对啊?难道我除了唱歌之外还有生火这个弱项?” “你唱歌很难听吗?” 开启自嘲的李显刚嘟囔了一句,就被一句脆生生的问话惊在了当场。他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一个不知何时进了院内的小小身影就印入了眼帘。 在李显惊喜的目光中,夏悦赶忙低下了脑袋。她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两张脸,一张和煦温暖,一张恶毒狰狞。虽然奶奶已经告诉她这人和那张扭曲的面孔断了联系,可一时半会她还是没办法将紧紧粘在一起的两张脸庞分开。 一双大脚进入视线,夏悦下意识退了一步。下一刻,连着那双大脚的长腿似乎颤抖了一下。她认真想了想奶奶的吩咐,垂着脑袋就将一直捧着的铝制饭盒递了过去:“奶让我给你送来。” 比起生不起火,小月儿瑟缩的模样更加让李显懊恼。活了三十五年,他最缺的就是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眼前像蜷缩身体小兽般的小丫头让这个大男人无可奈何,他想留她说说话,却又找不到理由。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歪理出现在李显脑海,无论是女儿、媳妇还是老妈,女人就是女人,哄她高兴就对了。 结合小月儿的问题,李显不理伸在眼前的饭盒,稍一为难就扯开嗓子开始干嚎。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我家掠过……” 足以招狼的嚎叫结束,李显定睛一看就乐了起来。小月儿虽说瞠目结舌好似受到了精神污染,不过她的脑袋却已经抬起,一双大眼睛正注视过来。 “泥显,你怎么能唱的这么难听?”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月儿初攻略 一曲破魂,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心魔似乎被李显来自天国的嗓音冲散了大半。此刻的她,正凶巴巴的质问着:“你从哪找的柴?” 李显缩了缩脖子,指了下码在院角的柴堆大气都不敢出。 夏悦瞪他一眼,以前还觉得这人挺可靠的,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弄不好:“昨天下呢一阵雨。” 李显迷迷糊糊的点点头,不晓得小月儿为什么提这茬:“我记得,我跟黎哥差点被淋。” 夏悦小大人一样深深叹了口气:“不能掏泥面干的用嘛,外边的柴潮着呢……” 某人愕然片刻,丢人的红色就在胡茬丛生之间蔓延。不等他找点借口掩盖智商上的不足,小月儿又拿起根儿臂粗的柴道:“你好歹先把细柴架着啊。” “我这不是没经验吗……” “笨死呢,我四岁就会!学着点!” 小月儿掰出三根手指,带些小得意的显摆一句就开始生灶。不论是她不会数数的样子还是她熟练的动作,都让李显开始心酸。夏萍说的话犹在耳边,小月儿已经快八岁了,虽然心智称得上成熟,可却少了些城市里同龄孩子的童真。 “还嫩着干嘛?过来学!” “来了。” “你看,先用纸,要有干草麦秸也行……” 小月儿说一句李显就点一下头。两个脑袋围在灶台前,一个愿意教,一个认真学,不多久,李显两三天都没能办成的事很快便完成了。 他看着用吹管给灶台下增加空气流动的小丫头,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小月儿刚一起身,李显就竖起了大拇指:“月儿你太厉害了!” 夏悦不屑的瞟他一眼,这点小事有什么可夸的,却没发现自个的嘴角勾了起来。 “接下来呢?” “笨死呢!除呢做饭还能干嘛?你当生灶好玩?” 夏悦气咻咻的瞅着眼珠乱转的李显,这人怎么这么笨。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又下一步的动作,心里的小火苗一下就窜了起来。虽说她会做饭,可奶奶却说做的难吃。总不能让她做出不好吃的饭将高大的形象毁了吧? 她刚想发作,就发现李显的眼睛时不时瞟向灶台之上。夏悦顺着一看,心火顿消,红扑扑的脸蛋开始发黑。 那上面,正放着某人带来的饭盒。 所幸李显一把年纪没有白活,他不等小月儿尴尬就起身拿起饭盒道:“月儿说的对,我这就热饭。” 铝制饭盒中的面条早已坨在了一起,可里面绿油油的青菜和炸的很干的零星油渣还是勾起了早已饥肠辘辘李显的食欲。他冲小月儿笑笑就架起了锅,做饭他自认不输于人。 一旦解放了思想,李显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他冲小月儿赧然一笑就开始求助:“月儿,我以前没使过灶台,你能帮我控着些火吗?” 蹲在地上的小身影点头应了下就好奇的询问:“那你家用什么做饭?狗蛋他家那种铁罐子吗?” 她应该说的是煤气罐,李显努力扯起个笑,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只能俯身开始操持晚饭。 土豆和几根火腿肠,在他飞舞的菜刀之下成了大小均匀的丁块,青椒却被切成了圈。宽油下锅,待问清小月儿没什么忌口后便剥了头蒜洗了根葱。油温一高,李显将蒜片葱段下锅,煸香之后放进土豆青椒火腿丁翻炒几下,就将坨成一团的面条倒了进去。 他放下菜铲,用筷子迅速而细心的将面条一根根分开,软塌塌的面和着其他食材和热油渐渐摆脱了软弱,等加入些许调味料,这些简单至极的食材便在一大一小的配合下飘出了阵阵香味。 这味道勾得小月儿肚子发出响亮的鸣叫,李显笑着看过去,她的小脸果然红了。他也不多话,拿出两支碗盛出简化版的炒面就再次下了油,等摊了两个煎蛋盖在面上这才算是完成了晚饭。 小月儿的大眼睛自打炒面入碗就没移开过,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别过了脑袋。她被饭菜的香味亦步亦趋的勾着回了屋里,这幅样子让李显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在矮桌上放下晚饭,顺手就将一副筷子塞进了小月儿手里:“愣着干嘛?动筷子。” “我没嫩!我又不饿!”她赌气似的放下筷子,一脸埋怨的瞪了过来。 有些天赋似乎与生俱来,李显耸耸肩也不再劝,拿起自个的筷子就美美的吃了一口:“真香!就是有些可惜,吃不完得倒了。” “明天不能吃吗?你怎么这样?” 夏悦果然上套惊呼出声,她的脑袋里从来没有倒饭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哪成想眼前这人却嬉皮笑脸的回应:“我家从来不吃剩饭。” “我让奶揍你!” “别啊,因为我吃剩饭会肚子疼。” “真的?” “骗你干嘛?月儿帮帮忙,别让夏姨生气,也别让我肚子疼,你帮我吃了那碗行吗?” 夏悦的脸皱成一团,她为难半晌,好半天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筷子一动就收不住了,炒面入口就让她诧异不已,这个连火都不会生的人做出的饭竟然比奶奶还好吃。难怪能让吃过晚饭的她馋。 油水少自然饭量就大。李显看着闷头吃饭的小月儿索性也准备抛了往日吃饭的斯文,如此给饿慌了的自己找好借口正打算大口开动,却见小月儿放下碗筷跑出了屋。 “月儿你去哪?” 紧张不消片刻就没了踪影,小丫头很快就回转,小手一伸就揭示了出屋的理由:“泥显,蒜。” “哦。” 生蒜就炒面,愣是让这一大一小吃出了盛宴的感觉。 饭后,李显怎么都拗不过小月儿,还差点惹恼了她。于是乎他只得厚着脸皮让她洗了碗。不久后,后院窖旁的小丫头就呼喝出声:“你家没菜,水咋办?” “放那吧,我明天洗脸。”他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一阵心虚,随便扯个借口打算敷衍过去。 不成想小月儿瞅瞅桶里带着油花的水嫌弃道:“你咋这么埋汰呢?油水还能洗脸?” “我脸干!” 他直通通硬邦邦的回应惹得小月儿一阵脆笑,等笑够了才把手往身上一蹭:“那你留着洗吧,我回了。” “正好我也要去看看夏姨。”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徐徐而行。李显此刻真的感受到了日间诓恋人的话语,漫步田间,虽少了青山绿水麦穗黄,但心境全是惬意。他看看隔着两步的小月儿又有了主意。 “月儿,我有点怕,能不能牵着我?”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诸事不宜 周五这天天气有些阴,看样子会下雨,希望不会影响收成。 李显很早就起了床。不知是昨晚和小月儿牵手成功的兴奋,还是马上就能见到恋人的喜悦。昨晚他睡的格外香,硬邦邦的土炕愣是让他睡出了五星酒店的感觉。 他穿好衣服走到后院准备洗漱,却一眼就看到了桶里“打算洗脸”的洗碗水。李显心虚的左右看看,没发现一个小脑袋的窥探,这才慌慌张张的提桶倒进了旱厕。 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完这事,他从窖里打上水就想学学小月儿祖孙俩的洗漱方式。结果尝试用漱口水洗脸的李显,还是浪费了多一倍的水源重新洗了一遍。 将来一定得让那个小家伙学会认真刷牙洗脸。 电话响起,不用问就知道是谁。李显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心中深深刻印的那个人。 “晚上想吃什么?” 恋人的声音软软糯糯,一开口就差点让李显融化。掩不住的笑刹那间就在他脸上绽开:“晚上回去估计就迟了,你们先吃。” “我等你。”她舒缓的声音伴着惬意的呼吸传递过来,让李显心中暖意更甚。 昨天恋人的电话还让他记忆犹新,她傻乎乎吃小月儿醋的模样活灵活现的被保存在了心底。她果然和她不一样,恋人永远都不会对着一个小女孩歇斯底里。 相爱男女的甜言蜜语无须赘述,等被恋人撩拨的面红耳赤的李显挂断电话看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八点。他赶忙出了小院奔小家伙家里而去,再不赶过去请安今天的工作就完不成了。 赵刚已经来过电话,今天出门的早,预计中午差不多能到。他打算抓紧时间在今天之内完成古宁村整个走访工作。 到了夏萍家门口,他刚打算敲门入内,手刚挨在门上轻轻一碰,院门就“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李显疑惑的朝里面看看,虽说古宁村乡里乡亲的治安颇好,万一要是有流窜犯呢?等会可得说道说道。 “夏姨,您昨晚没关好门。” 他边进边喊,生怕自己见到小月儿之后狠不下心来。 然而这一声之后却没有回应,李显试着推了下屋门,这道门同样虚掩着。他慌慌张张的进去,所幸夏萍从里间出来的身影让他放下心来:“夏姨,怎么连屋门……” “嘘,月月刚睡实。” 李显一愣,看着夏萍眼中的血丝就压低声音急问道:“她怎么了?” 今天的夏萍没了往日的叟烁,疲倦在她面庞的皱纹间镌刻着。她投向眼前男人的目光中带着怒火,可却被强压下去,只剩对孙女的心疼:“月月昨晚发烧了。” “着凉了吗?我送她回来的时候还……” “小李,你听我说……” 闷热的天气,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在夏萍喃喃的讲述中,李显这才明白那天究竟给这个打心底疼爱的小女孩造成了怎样的伤。 “月月一直嘀咕她不是野种,她不晦气,哎……” 夏萍说完抬眼看看,发现眼前男人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他握成拳的关节早已发白,面庞上写满掺着愤怒和愧疚的复杂:“夏姨……对不起。要是没有遇见……我,月儿也不会这样。” 夏萍抬手拍他一记:“扯什么瞎话?月月要是真因为你这样我还能饶了你?”明明是安慰的话,说出口之后却让她眼角挂泪:“我看得出月月亲你,可你和那个女人在她心里还是连在一起的。” “夏姨!给我次机会,这周末让我带月儿去肃州,我想带她去医院看一看!” 夏萍看着决然而坚定的李显心下叹息。都是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的情况,哪里还有倔强的余地:“好,今天你带着月……” “我不晦气!我有爸妈!泥显!” 就在李显和夏萍慌忙往里屋跑的时候,古宁村副主任,狗蛋他爹又鬼鬼祟祟的钻进了黎明义的家。 “黎哥,那姓李的又跑六姑奶家去了。” 黎明义抬眼看看自己的跟班,有些搞不懂他的关注点:“去就去呗,你慌什么?” 狗蛋爹左右看看,没见到黎明义的妻子,这才压低声音道:“昨晚那姓李的就和月月在一块,今天一早又颠颠的跑去了,你说他这是惦记上啥了?” 不好的感觉在心间浮现,黎明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夏萍和夏悦祖孙俩是咱村里的特困户,她们家有什么能让县里的大领导惦记的?” “谁说不是呢!”狗蛋爹附和一句就继续引导:“黎哥我问你,那姓李的昨天亮胃口没?” 黎明义是真搞不懂李显这个人,他想了半天只能呐呐道:“没……” 狗蛋爹摊摊手:“这不就结了!这瘪犊子肯定憋坏呢,装出一副清廉的样子蒙谁呢?” “你到底想说啥?口条捋直了再说!”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三角眼已经眯在了一起。 “男人嘛,无非权、财、色三样。”狗蛋爹回了一嘴后见黎明义还不明白,只能将宛若天际的脑洞吐露出来:“我可看过新闻,现在有些杂碎就喜欢小……” “闭上你的臭嘴!” 天气更加阴沉,厚重的云层剥夺了地上的色彩。一场大雨眼见就要来临。不但古宁村如此,此刻的肃州也笼罩在阴云之下。 然而糟糕的天气却没有影响许言的快乐。 她挂上电话就和刘婶一起去了不远的超市,采购了足足三天的菜蔬食材这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了家。等将所购之物分类存好,她便施施然进了画室。 晚餐一定得准备丰盛一点,刘婶下午就可以下班了。明天也得让她好好休息一天不是? 母亲昨天夜里睡得有点晚,索性中午也别睡了,晚上早点睡就好。 听柔姐说州古县到古宁村就得快六个小时,这么一算爱人回来差不多八点了。 至于柔姐,这人总不会没眼色到打扰他们吧? 爱人回来得先好好洗个澡,要不要帮他搓背? 万一他忍不住兽性大发怎么办? 周常倒也不是不可以…… 纷乱的思绪在许言脑海里徘徊游荡,等她醒神的时候才发现数位笔之下竟勾勒出一个男人的形象,一个左眉上有着长长疤痕的男人。 她心虚的朝门外看看,正打算偷偷贴上笔下男人的唇就被耳机中传出的铃声弄得一惊。 许言红着脸没好气的看看手机,好半天才平静了羞恼:“狗粮还没吃饱吗?” 易未阑独特的声音顺着电话跑了出来:“小心眼的女人,姐姐我这是想你了好吗?” 许言笑出了声,这人总有让人放松警惕的能力:“易阿姨今天有何吩咐?” “没事就不能找你扯会是非?” 略粗却悦耳的女声让许言彻底没了画画的心思,她没好气的回道:“行,扯吧,我听着呢。” 同类间总能很快找到切入点,可易未阑接下来的话却让许言愣在了当场。 “有个问题让我挺好奇的,你和你家男主人结婚后会收养孩子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从 “愣。” “嫩。” “脸~” “撵。” “……李!” “泥!” “了……” “呢。” “……” “怎么呢泥显?我哪拟没说对?” “呃……你说得都对!” 李显看着病床上的小月儿咂吧下嘴,想解释一下“l”和“n”之间的区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小家伙五年前就把“了”说成“呢”,没想到这个优良习惯保持到了现在。看来,纠正她发音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老师了。 反正也不影响交流,还显得挺萌不是? 他用温水淘淘毛巾,仔细的帮小月儿擦拭身上的汗水。擦到手臂的时候,她右手背上因为血管细小留下的三个针眼还是刺痛了李显的双眸。 小月儿的倦意渐浓,身上的汗渍被拭去看来让她舒服不少。她冲李显笑笑就慢慢闭合了双目沉入梦中。 此时已经快晚上十点,持续一天的大雨仍下着。赵刚看看病房床头柜上早已凉透的晚饭,忍不住再次出声劝道:“李局,你先吃点吧,她烧已经退了,不碍事。” 李显一只手的拇指被小月儿紧紧攥着,另一只手正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他的手刚一停顿,小家伙的眉头就拧了起来。李显的手赶忙再次覆上,她的眉间这才慢慢舒展。 “没事我不饿。赵刚,今天辛苦你了。” “看你说哪去了?李局……” “叫我李显吧。” “成。不就跑了一趟,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 赵刚说了一半就在李显平淡的笑容中顿住了。短短几天不见,眼前的男人胡子拉碴一脸憔悴,身上还带着汗液和炕烟的难闻气味,与初见时的潇洒模样判若两人。 周一这个人打算独自留在古宁就让他心中讶然又佩服。虽然回州古后“智囊”们说代理局长是要跳过其他人和村里“谈价钱”,这个分析让赵刚心里有了波动,但今天的见闻却将波澜砸的粉碎,甚至让他有了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慨。 被李显不断催促,等赵刚紧赶慢赶到达古宁村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尽管车身满是划痕,李显那辆有着“人”字形车标的黑色suv在村里仍算是个稀罕物,车一停就被周边的村民围观。电话里不复往日镇定的李显只是说月月生了急病,却没说清楚地方。不得已,赵刚只能先去村委会找黎明义。 当他火急火燎的告诉黎明义大致经过后,不知为何,黎明义好像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车和不顾劝阻依旧凑热闹的村民围住夏萍、夏悦祖孙俩家小院的时候,赵刚见到了李显。 赵刚眼中,他怀抱着那个始终脏兮兮的小女孩,从落魄的小院中一步步行来。带着一丝打动人心的力量。 “领导,夏悦这妮子咋了这是?” “夏四叔、二姑、七大爷……月儿发了高烧,我带她去看病,麻烦让让。” 他和围观的村民看起来已经颇为熟稔,周一所说的走访之言并不是一句空话。李显焦急而匆忙的和几个询问的人说了几句就越众上车,赵刚正打算发动,不成想却被黎明义拦了下来。 他一面站在车前一面扯着脖子朝院里呼喝:“夏萍,你孙女生病你也不跟着去看看?” 夏萍很快出来,一把就扯开了黎明义:“黎小子没大没小讨打是吧?让开,别耽误我孙女瞧病!”说罢就凑近李显坐的那一侧:“小李,月月就交给你了。” 赵刚侧身看看,李显眉眼中的焦急不似作为,他低头看看烧迷瞪的小女孩,抬头道:“夏姨,你……” 夏萍眉间带着忧虑,脸上的皱纹却舒展着:“快去吧,姨在家等着。赵领导,麻烦你了。” 赵刚一点头,按下喇叭就将车驶离,剩下的话语却是听不到了。 “夏姨,你糊涂啊!” “我看你才糊涂!小李哪像人拐子了?我孙女我都放心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个啥?!” “我哪说他是人拐子了?!” “那你啥意思?” “跟你说不清楚!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视镜中,李显努力让小女孩用吸管喝些水,又拿湿巾一遍遍在她额头耳后擦拭,几乎溢出来的关切让赵刚惭愧不已:“李局,乡里近肃州远,咱们去哪里看病?” 后排的李显俯身用眼睛试试小女孩的额头,起来时始终拧着的眉头更皱了一分:“去州古县人民医院!” 等到了县医院,李显就寸步不离米水不进的照顾小女孩到了此刻。赵刚从思绪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病床边的人,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真有李显这种人。 “赵刚你回吧,嫂子和孩子还在家等你。” 李显干哑的声音低低传过来,却让赵刚心里愈发坚定:“李显,自家兄弟甭说两家话,我……” 话未说完,就被他出声打断:“放心吧,有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 赵刚默然一阵便点了点头:“好,你记得在州古还有我这个哥。” “我姓赵的陪你疯一回又如何。” 拾级而下的赵刚忽地想起当初说过的这句话。他这个人容易热更容易冷,那天被李显激得说出口后不久他的心就慢慢冷却。州古分公司确实在这人的带领下有了长足发展,可公司里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棱角磨平迟早的事,想当年他赵刚不也是一腔热血? 随着时间逝去,几个月下来热腾腾的感觉消耗殆尽。李显在贾柔事情上的包容虽说让他再次有了希冀,可赵刚还是没办法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绑上战车。他本想尽尽本份也就是了,可这次的古宁村之行却让心再次滚烫。 或许这份热度还会消失,但赵刚却发现自己有了和李显并肩战斗下去的心思,不论风雨。县医院楼下,雨水打在赵刚脸上。这一次,却没有浇息赵刚心中的热。 他正准备回家,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熟悉身影:“小贾?你怎么来了?” 贾柔一愣,没想到赵刚居然留到这么晚。她为难的看看身边的人,喃喃的询问就出了口,全然不复平日的机灵:“赵……赵局,您……还在呢?” 赵刚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令人惊艳的女孩正站在贾柔身边。他一时搞不懂这人的身份,只当贾柔还留恋着某人:“正准备回。你……哎,李显这人倒也值得你挂念。” 贾柔脸一红,看了眼身边人就忙道:“赵局你别误会,我……” 赵刚看着吞吞吐吐的贾柔疑惑不已。他凝神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孩,一咬牙就打算问问清楚。既然已经上了李显的贼船,这些事也没必要藏掖。 “这位是?” 第二百五十八章 注定的误解和友谊 “赵哥,大概就是这样。其实我就是李显他对象安排的哨兵。” “哨兵?” “咳,李显长那鬼模样哪个姑娘能放心?谁让我是她闺蜜呢。” “喔……” 贾柔看着愕然出神的赵刚也不等他消化完毕就告辞一声上了楼。剩下的就让他自个琢磨去吧。 上了几阶楼梯,她就藏在拐角掏出手机,凝神听了下方才偷录的音频。虽然雨声让录音有些嘈杂,但赵刚如何将款项挪作他用的自述之言却清晰可辨。 她稍一剪辑就揣好手机继续上楼。在男人主导的圈子里混了这么久,贾柔自然不会没有防备。要不是赵刚痛快的递上了投名状,她也不会傻到将李显的信息透露出去。 还未到病房,门口矗立的身影就让贾柔一愣。她快走几步凑到那人身边,揽住肩膀就戏谑相询:“火急火燎的赶来州古就是为了在这扮望夫石?” 这人从贾柔回到家的时候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说,硬是愁眉不展的磨叽到了晚上八点。按说这个时间李显也该回来了,上次的车祸让人心有余悸,贾柔有心问问情况却在闺蜜面前没有立场,只能旁敲侧击的劝许言打电话,不知是不是车祸的缘故,没想到她死活不肯,说是怕李显分心。 万般无奈之下,还是贾柔拨通了电话。李显一句“我在医院”惊了两个女孩一跳,所幸他补充了句“照顾病人”,要不这两人就能体会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滋味了。 当时电话开着免提。 “哥,不带大喘气吓人的啊,我跟许言差点背过去。” “抱歉……” “对了,你照顾谁呢?” “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州古照顾谁呢?!” “哦,一个小丫头。” 李显恍惚的声音让贾柔又是担心又是起疑,不成想不等她问出个所以然,闺蜜就插话道:“我知道了,你在州古照顾好自己。”说罢还挂断了电话。 贾柔清楚记得当时的心情,这人怎么就没个紧张的观念?真大方成这样还行? “你傻了?小丫头哎?!你就不担心??” 闺蜜脸上有了笑容:“柔姐你别多想,这个小丫头叫夏悦……” 不用说完贾柔就明白了,她哀叹一声自己的小心眼就吐槽出声:“原来是月月啊,他跟你说过了?” 不在状态的人脑子总是慢半拍,就和那个在州古的男人一样,闺蜜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你怎么知道的?” 贾柔苦笑不已:“这不废话吗?你忘了我周一也在古宁村了?当时我还误会他了。”说着,她就把见闻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闺蜜。 “我要去州古找李显。” 哪知道沉吟半天的闺蜜憋出这么一句来,贾柔赶忙劝道:“你可稳住,州古县就那么大一点,碰到同事你让我怎么解释?” “放心吧柔姐,李显没有隐藏我们的关系。” 闺蜜将那天陪李显检查的事说了出来,不知怎地竟让贾柔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就算这样也没必要去找他啊,等月月好点了他还能不回来?” 往日里温柔顺从的闺蜜今天却倔了起来,她说出的理由也无法令人反驳:“他的状态不好,我不放心。” “好,我陪你去!” 揽住肩膀的手让许言回过了神,她转头冲贾柔笑笑就马上把目光重新投进病房内。 围住水泥地面的,是墙体下方的绿漆。上面有些地方已经斑驳,透着颇具年代的味道。中间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她背着身子,没法看清模样。门正对着一个坐在床边的男人,他的左手挡在小女孩前面,右手正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男人的眉拧在一起,似乎诉说着愧疚。他的双眸始终盯着病床上的人,温柔的一塌糊涂,甚至没有发现门外的情形。 “你不会是吃这个小丫头的醋了吧?” 耳畔传来三号闺蜜戏谑的声音,许言慢慢摇了摇头以示回应。她的声音压的很低,生怕打扰到病房中的温馨:“柔姐,你知道李显以前就见过这个小丫头吗?” 这幅样子让闺蜜不敢再闹,她一本正经的开始回应:“知道啊,听夏奶奶说五年前她们家里出事的时候是哥帮了忙。” 一道灵光闪现,却让许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们家里出什么事了?” “哎,月月也是苦命的孩子,夏奶奶说五年前她才三岁多,父母就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 闺蜜的话迫得许言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走吧柔姐。” “有病?来了不进……” 许言扬起一抹笑,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却让闺蜜住了嘴:“有件事我想回去想清楚。” 李显看着眼前熟睡的小月儿渐渐有了笑意,就像夏萍所说,他在这个小家伙眼里既是关切也是恶意。但所幸他的手能慢慢抚平她的伤恸。 一阵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起,空气中似乎有些令人安心的味道飘过。他抬起头看看,病房的门似乎被风吹开,此刻正慢慢闭合。 “泥显……” 小月儿的梦呓让他回过神,李显晃晃脑袋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摆脱,把注意力再次投入到病床上。 “柔姐,你知道我不能生育吗?” 回肃州的车上,许言盯着雨滴打在床上又点点滑落的痕迹,似乎不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嗯,我知道。”闺蜜的回应没有出乎意料,她急切的解释同样没有让许言惊讶:“你别误会,不是哥告诉我的。上个月柏陌来找过他,我从隔壁无意间听到这事。” 许言默然点头。此后的路程,黑漆漆的车里只有“噼啪”作响的雨声陪伴。 雨滴滑过尚能留下痕迹,她呢? “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回到肃州,闺蜜站在卧室门前提出了要求。许言却决绝了她:“柔姐谢谢你,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倾诉,可许言却没办法付诸实践。雨声依旧,似乎给早已沉寂的房间带上了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许言伸出手,看着黯淡的轮廓一下又一下努力抓着,但攥在手心里的,却什么都没有。 她猛地坐起来,只要走几步就能到闺蜜的房间,一开口压在心头的重量就能被分担的欲望触手可及,可她又慢慢躺倒。那个秘密可以对全世界公开,她却没有勇气在这个家里坦白。 正当许言被心事折磨之时,电话声却打破了夜的宁谧。 有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闯进生活。 “没睡就好!你说为啥我总遇到渣男?!”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各自的缘 “出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晚上睡觉不关静音?” “……” “啊~我快疯了,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打给你了?!” “易姐……” “……” “出什么事了?” “越想越恶心……”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嗯……”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哭个屁!为了那个渣滓我不至于!呜呜呜……” “……” “许言,你说我们这样的女人真能找到那个人吗?” “可以的,这幅身体本来就是老天爷弄错的,他不会一直残忍下去。” “我好嫉妒你。” “……嗯。” “你声音不对。” “……” “天!你不会也被甩了吧?!” “先说你的事。” “哦,我信了渣男的邪!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在酒吧认识了一男……杂碎!我眼瞎,聊了几次今天跟他……” “你怎么……” “怎么啥?!怎么不自爱?!许言!别人不懂我你也不懂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 “易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不会,是他提出的分手吗?” “要是分手可好了,就刚才,你猜那杂碎说了什么?” “……” “我也是贱,我说咱这样就算谈上了吧。那杂碎居然说‘何必这么认真?’” “这么过分?!” “说出来果然爽!该你了。” “什么……该我?” “少装傻!我这么丢人的事都跟你说了,你不把秘密分享出来不怕我灭口吗?” “……易姐,谢谢你。” “少酸,麻溜说!” “他为了照顾一个小女孩没有注意到我。” “小女孩?多小?” “不到八岁。” “你不至于吧?” “你还记得早上给我打的电话吗?” “放心,我没海尔默兹……你的意思是?” “嗯,我没想到孩子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哎……所以说我才劝你考虑收养的事,少了孩子家庭终归不完整……” “易姐,那个小女孩和他只见过几面,他看她的目光就……人活在这世上的证明不就是留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吗?我以前只是霸占着他的温柔,却没有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过……” “这事吧,倒是人之常情……” “……” “咳,你跟他商量商量不就得了。现在什么时代了,收养孩子又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实话实说呗,咱们这样的女人,对孩子的渴望不比你家男主人少,我想他会理解你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办法说……” “哈?为啥?” “他还不知道我的事……” “你!说!什!么!” 周六上午,雨过天晴。 病床上小家伙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大眼睛映着晨间的阳光缓缓打开,昨日的萎靡已然消失不见,李显抚摸她脑袋的手这才止住动作:“还难受吗?” 小月儿轻摇下头,暖人的笑倏地出现在红扑扑的脸蛋上:“谢谢李伯伯。” “你还是叫我李显吧。”她懂事的样子让李显心中的愧疚更甚:“月儿,对不起……” 他的眉头皱得硬邦邦,夏悦想都没想就伸出手,一点点将他拧成一团的眉毛揉开:“泥显,我昨晚没做噩梦。” 许是前晚和他相处时间太长,那份和他分不开的恶毒彻底爆发出来,就连回到村里后,那些长舌之人曾说过的话都一并卷土重来。 扫把星、晦气、克父母、没人要的野孩子……这些刀削斧劈般的言语虽然被奶奶一一打了回去,却在夏悦心里成了外表愈合但内里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也不晓得自己算不算说谎。昨天晚上,这些恶毒依旧在梦中袭来,只是添上了别的内容。夏悦梦到尖锐的石子砸在她身上,却被一堵厚实的墙挡住,而且这堵墙还会伸手摸自己的脑瓜。 直到今天看清眼前的人,夏悦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一位医生进入病房打断了夏悦的小心思,他检查一下就叫走了李显,在门口说着话。 “李局,孩子中午再输次液体巩固一下就没大碍了。” 医生关好病房问如是说道,李显感谢的握住他的手:“多谢你了。” “这是我的本份。”医生笑着谦逊一句就担心的继续说了下去:“李局,关于你说的这孩子心理方面的问题,抱歉我对儿童心理学也不精,建议你还是带着她的家人去肃州吧。” 李显透过玻璃看向病房,小家伙正笑眯眯的看过来。他龇牙咧嘴做个鬼脸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 回到病房,他的面孔之中早已没了忧虑:“月儿,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炒面!”小家伙眼中一亮:“你做的!” 李显乐呵呵的刮下她的鼻头:“馋猫,炒面太油了,不行。” 小月儿的嘴马上瘪了下来,可片刻就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咱们回家吃,我奶做的疙瘩汤可香呢。” 心酸在李显脸上丝毫不见踪迹:“回去得六个小时,估计没到你就饿扁了。” “六个小时啊?!”小月儿惊叹一声点点头,可下一句却让人哭笑不得:“那是多久?” 孩子的懵懂和大人的成熟同时在她身上体现,矛盾却又和谐。李显正想给她恶补一下时间的概念,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看看手机就接起道:“黎哥?” 黎明义的声音透着奇怪的干哑,似乎还不如一夜未眠的李显精神:“你……您在肃州呢?月月在您……” “少在那儿胡咧咧,拿过来!” 精神叟烁的另一个声音传过来,李显一听就按下了免提,同时还对小月儿解释:“是你奶奶。” “奶!” “哎,宝贝蛋你好啦?” “好呢。” “昨晚做噩梦了吗?” “没,我睡可香呢。” “真的?” “嗯,泥显陪着我呢。”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死妮子怎么也没大没小的?你把电话给你李伯伯。” “夏姨,我听着呢。” 李显冲小月儿挤挤眼睛,昨天虽说慌慌张张的,“没大没小”黎明义的那声“夏萍”倒是还记得。一大一小偷摸笑着,不成想电话对面的夏萍声音却变作了严肃。 “小李,姨有些话要跟你说。” 第二百六十章 温柔有时也是伤害 州古分公司那个套间宿舍门口,简易炉盘上正熬着一锅粥。 李显将用料酒腌制好的里脊肉和两支剥好壳的皮蛋切成了均匀的小条和小块。他打开锅盖看看,见里面的粥还没有彻底熬稠便合住了盖子。他盯着手表看了一阵,等到了时间就将盐、鸡精以及肉丁加入,定了个计时就看向屋内。 小月儿正美滋滋的蜷在沙发上看电视,比初来之时已经放松下来。 征得医生同意,刚来到这里时小月儿虽然嘴上不说,可小心翼翼的惊讶模样还在李显眼前晃悠。 “泥显,你家电视也坏呐?”她指着宿舍里电视柜上的曲屏电视一脸惋惜,似乎在感慨某人糟蹋了好东西。 李显莫名其妙的试着开了下,却发现电视可以正常播放:“没坏,你看。” 如果说成年人的精力值降低到六十以下就会觉得疲倦,那孩子就只有零和满值一百这两种状态。眼前的小家伙早已神采奕奕,她蹬蹬蹬的跑到电视前,踮起脚伸出脑袋就朝后面看去。等检查了一番才满眼惊讶的看了过来。 这幅样子总算让李显明白过来,小月儿家里有一台电视,方方正正带着“后脑勺”的那种。以前没有在意,今天听小家伙这么一说他才搞懂,那台可以放进博物馆的电视早已寿终正寝。 李显抱起小月儿轻轻放在沙发上,过程中早已控制好了情绪:“月儿你先看会电视,我去给咱们弄饭吃。” 小家伙努力从电视内容里拔出眼睛:“我帮你起灶!”说着就要站起来。 李显将她按在沙发上坐稳:“不用,这里有煤气罐。” 她露出恍悟的表情,低头看看自己脚丫上的布鞋就抬起了脑袋。小月儿虽然嘴上没问,可水汪汪大眼睛里征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等李显笑着点头,她就把鞋子一脱,盘腿坐在了沙发上:“你家椅子真软。” 所幸分公司值班的员工有食堂的钥匙,李显拿了所需就开始倒腾午饭。 直到此刻。 他见小月儿被电视吸引,这才拿出电话拨打。 “黎哥,麻烦让夏姨接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不久后夏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李,是我。” 李显一听就赶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夏姨,为什么不让我带月儿去肃州?她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夏萍早已没了之前的严肃,她的声音乐呵呵的:“农村娃哪有这么精贵?” 这话让李显不乐意了:“这跟精贵不精贵的没关系,夏姨……” “你别急听我说。”电话那边乐呵呵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月月长这么大只看过古宁村这一亩三分地,她现在性子还没定,要是去肃州见了花花世界,她再回来说不定就得有想法了。” “怎么可能?!月儿这么懂事,您这担心是多余的!” 李显有些不明白她的逻辑,可夏萍的回应依旧四平八稳:“我孙女我清楚。小李,她回来要是问我要肃州的东西我拿什么给她?” 李显一咬牙,就打算说出决定:“我会给她!夏姨,你要信我的话请把……” “姨明白。”夏萍再次打断道:“姨知道你是好娃,就算我同意,可这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跟姨开口吧。” “夏姨!她和她不一样!她会……” 这次没人打断,李显却说不下去了。虽然恋人对小月儿并没有表现出五年前秦清若的癫狂,可让她在突然之间接受一个从未相处过的人,这样做却是太自私了:“我明白了。” 夏萍的声音自始至终平淡,似是从未怀疑过:“姨就知道你能想通。” 不成想李显口道明白,却又别扭的问了句:“月儿的心理阴影怎么办?”他这幅闹别扭的样子除了在恋人面前外还是第一次出现,小家伙功不可没。 “傻小子。”夏萍满怀笑意的声音传来:“月月昨晚没做噩梦,你还不懂?” 对于小月儿,李显显得比夏萍还紧张:“夏姨。昨晚是昨晚,以后万一再发作呢?” “这样,这两天就让月月呆在州古……” “夏萍!有你这么当家长的……哎呦……” “就这样说定了,下周我过去接她。” “别夏姨,我……”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挂断的电话,可算是体会到这个老太太的倔强劲。李显给黎明义留下条下周一和小月儿一起回古宁村的消息就把目光再次投向房间,奇怪的是,他心底居然出现了窃喜。 李显看看时间,便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熟悉的呼吸声伴着慵懒却糯糯的嗓音响在耳边:“月儿好些了吗?” 一抹笑在他嘴角漾开,昨晚那种安心的味道萦绕鼻间:“好多了,你昨晚……” “昨晚我没有晚睡!” 恋人急切的回应打散了慵懒,却让李显愣了一下,但片刻后他还是坦言道:“你昨晚……是不是来过?” 电话那边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李显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昨天一直在紧张月儿,恍恍惚惚好像闻到了你的味道。” 恋人的呼吸猛地停住,直到李显担心她要憋死自己的时候电话中才有了回应:“狗鼻子……” “为什么不叫我?” “……有点吃月儿的醋。” 李显脸上的笑意刚刚出现却又立刻僵住,电话对面不稳的呼吸透过两人的灵犀告诉了他答案。 她说谎了。 僵住的笑化成了涩然,恋人再怎么温柔,不能生育都是她的伤恸,他已经有了自私的想法,可房间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却让李显无法放下。罢了,等下周回去再和她沟通吧。 “是这样的,月儿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天。这周末我就不回去了。” 恋人的呼吸开始紊乱,好半天才呐呐道:“我……知道了……” 十分钟的计时响起,吓了早已挂点电话的李显一跳。他打开锅盖挑出条肉尝尝,见已煮熟便加入皮蛋丁慢慢搅拌起来。不一会再次开锅,他撒了些香葱粒就盛出了两碗。 “这是什么?好香!” 比电视更吸引小月儿的就是茶几上的两碗米粥,馋猫一样的小家伙让李显莞尔,心中烦闷的感觉却丝毫不见减少:“这是皮蛋瘦肉粥,你尝尝看。” 小月儿迅速拿起勺子一舀就往嘴里送,要不是李显拦的快,她的上颌估计已经被烫破了皮。 “慢点,没人跟你抢。” 李显责怪的挑挑眉,在小月儿龇牙咧嘴的傻笑中抢过了她的勺子。他刮起碗最表面的粥放在嘴边吹几下,又用上唇试试温度,这才送到了她嘴边:“啊。”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却红了脸,羞羞答答的嗔怪道:“我自己会吃……” “张嘴。” 李显看着小月儿乖巧吃饭的模样心中像化了一般,一碗粥慢慢见底,他犹豫半天的心终于做出了决定:“月儿,有个人我想介绍给你认识。” 小月儿吞掉嘴边的粥才点了点头:“谁啊?” 李显在心里刻画一遍恋人的模样,既然相信她,何必吞吞吐吐不敢将想法说出来。眼前的小家伙已经走进了他的内心,这件事不该瞒着她。 “是我……要共度余生的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百折千回 “傻子。” 双目无神的许言喃喃自语了一句。 灵犀是她和他之间感情的助燃剂,可此刻却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他们总以为了解彼此,可却不知道有些事说透远比琢磨来的简单有效。 许言觉得爱人是怕她看出他对孩子的看重,而选择暂时避开。但对她来说,却让她在对自己自私的诘难中越陷越深。 与远在州古县的李显一模一样。 一如昨夜和易未阑电话中所说。在许言看来,她的爱人正努力为了自己摒弃对孩子的渴望。 许言猛地坐起身,她打算告诉爱人心中的决断。 试管婴儿也好,代孕妈妈也罢。她要让爱人的血脉延续下去!而现在,至少让她见到他,她不会再像昨夜一样逃避。 就在她的手放在电话上的时候,爱人专有的那首舒缓而又温馨曲子却突然响了起来。心脏的跳动声在许言耳边轰鸣,让她一时忘了呼吸。她好半天才回过神,笑意很快就涌了出来。他果然是懂她的。 电话方一接通,爱人磁性而铿锵的声音伴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传了过来:“你收拾一下,我让瓶子送你来州古。” “嗯。等我。” 贾柔站在许言卧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叫她吃饭。闺蜜昨晚那副丢了魂的模样让她一宿都没睡好,心里一直埋怨某人没心没肺。就算再怎么大公无私,也不能为了照顾一个算不得熟悉的孩子甚至发现不了对象就在眼前吧? 正当她打算敲门而入,与闺蜜一起美美的在背后说说某人的坏话,卧室的门却突然打开,精神抖擞双眼发光的闺蜜一头就撞上了她的脑袋。 餐桌上享用午饭的许蓉看着卧室门口捂头蹲地的两个人吃吃笑出声,又怕被女儿发现挨数落,便赶忙埋头吃饭。 贾柔看着狼吞虎咽的闺蜜一脸不解,这人昨晚还像马上就要入土,怎么一觉的功夫就满血复活了?她莫名想到物极必反这个词,这人怕不是走了极端吧? “许言……你没事吧?” 回应她的,却是许言鼓着腮帮子的傻笑:“没事啊,柔姐你快吃。” 贾柔面色一苦,这幅傻样只有两种可能解释了。她伸出一根手指道:“刚才撞傻了?” 许言眨眨眼,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摸摸自己的脑门,刚才那一下疼是疼,到不至于撞傻:“没有啊。” 贾柔哀叹一声,不用说了,肯定是另外一个原因。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另一根手指:“哥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那傻子总喜欢把别人的事当自个的事。” “所以呢?”闺蜜扑朔的眼睛让贾柔苦笑连连,她伸手拍上了许言的肩膀:“他真不是故意的,再说你昨天也走的太急了,好歹给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嘛。” 许言瞠目一阵就开始赧然,她打掉三号闺蜜的手低头边抛饭边嘀咕:“谁还没有个多愁善感的时候了……” 灼灼的目光盯得许言好不自在,她硬着头皮将碗里剩下的米粒划拉到一起,捧起来就拨进了嘴里。等她放下碗这才红着脸说道:“等下我就去州古找李显。” 三号闺蜜仔细的看了一阵,这才开始继续午餐:“恢复了就好,一天少点多愁善感,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柔姐,谢谢你。” “嗯。”三号闺蜜的脑袋几乎垂进碗里,惹得许言一阵笑。 饭后,许言着装完毕便开始精心化妆,她看看镜中的女孩,娇艳的模样愈加明媚,似乎已经准备好展示给爱人。 “铃铃铃……” 电话声响起,正在描眉的许言顾不得看来电人就接了起来,这个点,除了情敌没别人了:“瓶子你别催,我马上就好!” “瓶子?那是谁?” 人算不如天算,电话中传来了易未阑那特有的女声。许言手下一顿,眉毛差点画到了天灵盖:“呵呵呵呵,易姐今天有何吩咐?” “你猜。” 当易未阑昨晚知道许言瞒着身份之后,这个是非的女人非得让她爆照,说是要看看究竟啥样的妖精能瞒得住老天爷弄错的身体。 这许言哪能答应,于是乎一套太极打下来,直到两人睡着都没让易未阑如愿。 不用想,她这是今天一醒就打算继续要照片了。 “易姐,我真没什么特别的,双眼睛一张嘴,不比你多什么,照片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好。” “拜托,咱们这样挺好的,看了照片反而失去神秘……呃……你说什么?” 谁知道许言又猜错了,易未阑似乎……好像……说“好”? 应证一般,略粗却悦耳的女声重复了一遍:“我说好啊,照片什么的我不打算要了。” 许言惊了,这个长着刺却内里柔软的女人居然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一面:“这才对,不知道样子多好,要不然相看两生厌了怎么办?” “我不会嫌弃你的。” 易未阑乐呵呵的回应让许言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可悲的是,这一回她猜对了。 “空姐让挂电话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咱们肃州机场见,记得来接我哦。” 电话里的盲音让许言失魂半晌。 等她回过神,脑海中充斥着一句话,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哪有这样的?认识的时间不到一周就可以逼迫别人见面了?管你去死!让你被人贩子抓去!让你遇到渣男!让你…… 贾柔在卧室外惊悚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闺蜜一脸阴沉的坐在梳妆台前,眉毛一浓一淡,正一下一下的握拳捶着桌子。 “你……你咋……咋了?” 闺蜜阴冷的眸子投过来,吓得贾柔一哆嗦。可不消片刻,她的脸就苦成了一团,声音更是无力至极:“柔姐……我去不了州古了……” “啊?为啥?”贾柔不明白她化妆的功夫发生了什么,剧情变得也太快了吧? 闺蜜看了她一眼,如丧考妣的回应:“有个……朋友突然来肃州了,我要去接她……” 贾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怯怯的问道:“女字旁的她?” 闺蜜眼眶里翻得只剩眼白:“嗯……” “要不,我替你去吧?” 贾柔想了想就提出了建议,闺蜜果然意动,可马上就哀叹出声:“那人……只能我去……” “哦,那我去州古好了。”话出了口,贾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赶忙把脑袋扭向了一边,不敢与闺蜜对视。 “对啊,你去的话可以帮……不对……” 许言眼前一亮,正打算点头应是却猛地发现三号闺蜜的样子:“你在掩饰什么?” “没……没啊,我哪有掩饰?”三号闺蜜打算敷衍过去,许言哪里能如她的意,本来就够糟心了,这人居然还敢打坏主意。 许言几步跑到贾柔身边虚起眼睛盯住她,还不忘一把扳正她的肩膀。 “李显是我的!不许惦记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劳心劳力沈继平 一辆黑色的suv正行驶在高速上,车型与李显那辆一模一样。 沈继平掐灭烟头合拢天窗,烦躁的瞟了眼坐在副驾的女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沉默半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女孩有些讶然:“什么意思?” “一个为了别人家的小屁孩不回家,一个为了认识不到一周的网友硬生生改了行程,俩傻子凑一块,不是物以类聚是什么?” 死鱼眼止不住的翻,要不是邻座的女孩掌握了妹妹的“物理谈判法”,他非把这两人凑一块好好敲打敲打,哪有这么谈恋爱的? 他沈继平才不是心软的人! 好好的周末接到电话,本以为理论中回到肃州的发小要招呼自己吃午饭,谁知道却是让他当车夫。当车夫也就罢了,州古县倒也不少特色美食。谁知道等到花儿都谢了,女孩才姗姗来迟。 姗姗来迟也就罢了,瞎子都看得出她开窍一般认真化了妆。哪成想沈继平还来不及惊艳,女孩就告诉他改行程了,不去州古了,要去机场接朋友。 接朋友也就罢了,网友算几个意思?网友也就罢了,认识不到一周就过分了啊。 这些都罢了,他可还饿着肚子呢!好好的周末,本以为理论中…… 就在这样的逻辑怪圈中,沈继平的闷气生到了现在。女孩倒也听得出他吐槽的意思,本能般开始推卸责任:“瓶子对不起,不过也不能怪我,都怪易姐突然袭击……” 胆够肥啊?不好好反省还敢狡辩了?这沈继平可忍不了。 “易姐?!你欠她很多钱?” “不欠……” “那她欠你很多钱?” “……” “别装哑巴!” “不欠……瓶子你听我……” “你听我说!再聊得来,网友也是网友,要不是今天我跟着,你是不是打算自个去接人?” “嗯……她来都来了……” “让我咋说你?网友哎!一周哎!连面都没见过哎!你几岁了?你要被人拐了我还有脸见显子?” “易姐人不坏……” “不知根不知底的,坏不坏你说了算?!” “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跟见了一面的女孩结婚……” “嘿,你今天跟我杠上了是吧?” “瓶子!” “干嘛?!凶什么凶!我可开车呢!” “易姐和我一样,是跨性别……” 沈继平一愣,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他忽然就开始理解女孩的心思。人这种动物,报团取暖是天性。再坚强再自立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而她的脆弱,或许只有同样的个体能理解吧。 他伸手摸索一阵。不等他找到目标,女孩不但乖巧的递上了一支点燃的烟,还体贴的打开了天窗。沈继平叼空瞟了眼烟蒂,那上面染着些唇膏的印记。 “显子怎么说?”烟气在肺部流转,将烦闷一点点灼尽。毋庸置疑,女孩还没有对发小坦白,但却不会找其他借口搪塞。 女孩的脸苦成了一团,余光中,她正偷眼瞅过来:“跟你说得差不多,李显生气了……还有些失落……” 沈继平深吸口烟,在胸腔憋一阵才慢慢吐出。依发小刻板的性子,估计要不是有自己陪着,怎么都不会让女孩有丝毫遇到危险因素的机会。 “小言,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显子?” 情敌的样子和话语让许言把脑袋扭向了窗外:“我不知道……” “显子跟我说了,他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就等小若签字。”情敌喃喃的话传进耳朵,让许言心中的自责更甚:“别拖了,至少……” “我明白。我会在一个月之内告诉他……”下唇在牙齿慢慢咬合中传来的微痛给了许言些许坚定,却又在想起那个保证后有了犹豫。 情敌似乎对她突然做出确切的说明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是一个月?” 许言回头看向他,情敌脸上果然写满了不解。爱人不久前掷地有声的承诺犹在耳边:“因为李显说会在一个月之内解决。” 就在许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车身似乎微微拐了一下。情敌的眼睛慢慢睁大,嘴巴慢慢张开,过了好久才吐出了几个她不明所以的字:“这傻子,没救了。” “瓶子,你想到什么了?”许言急问出声,心中莫名多了些慌乱。 情敌突然坏笑起来,死鱼眼里全是戏谑:“话说显子都失落了,你怎么补偿他?” 论岔话能力,魏歆赟连给沈继平提鞋的水平都不够。许言被他活灵活现的表情一激,红色腾的从脖颈升到了顶门:“补……补偿什么……我明天去陪他不就好了……” “一支钢枪手中握~” 情敌嗓音很好听,可突然唱起的这首歌却让许言火冒三丈:“沈继平!你找死!” “我错了!别激动!开车呢!” 肃州机场,那辆黑色的suv已经稳稳停在了停车场。沈继平顶着一只黑眼圈下了车,怯生生的看了眼女孩:“小言,易姐是哪次航班?你看咱去几号航站楼等人?” 女孩黑着的脸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丝毫不为沈继平摇尾乞怜的样子所动:“跟着我走就是了,哪那么多话?” “好嘞。”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前行,沈继平瞅瞅女孩的背影有心想提示她一个有些严重的问题又没胆子搭话,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时间有些紧,女孩说出的航班应该很快降落。沈继平其实对女孩口中的“易姐”也挺好奇,现实生活中的跨性别他就见过许言一人,加之网络上的见闻以及女孩描述中她被男人欺骗的经历,一个高挑、成熟、美艳却有些冲动的傻大姐已经在他心里被勾勒出来。 沈继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呃……小言?” “干嘛?!” 女孩凶巴巴的回应让他一个哆嗦,可接的人连面都没见过他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你们的暗号是什么?” 女孩奇怪的回头瞅瞅,一脸的不耐烦:“什么暗号?” “接头暗号呗,是不是通过衣服辨别?”沈继平讪笑两声,灵光乍现般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成想女孩怔了怔就拿出手机一通点,化妆之后格外明艳的脸庞添上了可疑的红色。 得,不用问就知道这人根本就考虑过这茬。沈继平咂吧下嘴心里万分庆幸自己一起来了,要不然就她这迷糊样,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沈继平拿捏下度,见女孩的黑脸已经被红色替代便刚忙说出了早已憋在心里的疑惑,或者说……担心:“小言,你肯定明天能去找显子?” 女孩慌张的收起手机就面色奇怪的回应:“肯定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那易姐说了今天就走吗?” 人群渐渐熙攘,看样子是航班到了。沈继平收回观察人群的目光,这才察觉女孩目瞪口呆的僵在了原地。他苦笑一声以手扶额,再次庆幸自己跟着来了。 “许言?是你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易未阑 沈继平退了一步,才从女孩身后那人投射下的阴影处获取阳光。他身高176,微一抬头,方能将来人的面庞囊括眼中。 红色贝壳附着的脚趾在平底夹脚凉鞋里透着活泼,脚腕连接的长腿一条微撤,更显得笔直。双膝之上是一条蓝白相间的蜡染风吊带裙,无论是轻挂在锁骨上的细肩带还是领口处露出半边的丰腴,都静静诉说着属于女性的柔美。 粉底、阴影、高光,衬托着黛眉之下又长又弯的睫毛。被美瞳加持,一对璨若星辰的眸子正噙着笑意,与嘴角勾起的饱满红唇相得益彰。 若论穿搭审美和化妆技巧,愣愣出神的女孩拍马也赶不上这人。然而沈继平的喉结却耸动一下,硬着头皮与这双噙笑的眸子对视,手不由自主的将缓缓回头的女孩一把扯到了身后。 此刻,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显子!哥们这场子撑不住哇! 卷曲长发下的左肩,挎着一个森女系布艺包,臂弯处搭着镂空针织衫。她缓缓伸出右手,手指自然的曲起弧度,指尖被精致的美甲覆盖。 高挑、成熟、美艳…… 个鬼啊! 沈继平目测一下她伸出的手,看起来比自己少说大一个指节。他顺着骨节凸显的手看过去,钢浇铁铸般的肱二头肌与三角肌,刀削斧劈般刚毅的面部轮廓,再加上宽广的胸廓和蜂腰,怎一个伟岸了得。 一个略带沙哑却格外柔和的女声响起:“你好,我是易未阑,你就是许言家的男主人?” 两股战战的沈继平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想要轻握一下却变成了防御姿态。计划中礼貌的问候在吐露出来的时候却变了样:“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可是散打冠军!” “瓶子你什么时候有散打冠军的头衔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身后女孩笑吟吟的声音和人一起走到了两人之间,她回头瞪一眼沈继平,眼中含着难掩的责怪。 女孩雀跃的用双手和握住了那只伸出来的大手,可她嘴上却全是埋怨:“易姐你怎么这样?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易未阑眼前一亮,她循着消息中的穿着而来,一眼就看到了接机处的这对男女。待看清许言的模样,艳羡和欣喜让她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这老天爷也忒不公平了吧?捏我的时候就不能跟你一样用点心?” 许言刚待还嘴,就发现了周围人群中古怪的目光和若有若无的嘀咕声。她搀起易未阑的胳膊,昂首阔步朝出口迈步:“少贫,等会吃饭的时候再教训你。”说罢又回头凶巴巴的喝道:“愣着干嘛?还不跟上?” 这声喝让沈继平回了神,他推推眼镜,皱巴成一团的脸怎么都舒展不开。眼中那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背影让他好半天都静不下心,脑中莫名出现了一个不停旋转的太极图。 他哀叹一声就快步追赶两个女孩的步伐。空气中,她们的话语伴着奇特的韵律飘了过来。 “许言,不是我说你,你这眼光不行啊?” “什么眼光?” “你瞅瞅后面那个小鸡崽,一点男人味都没有。这样的送我我都不要!还男主人?!笑掉大牙!” “胡说什么呢!他是我……闺蜜!我家男主人才不这样!” “喔,这还差不多。” “小言、傻大姐,你俩以为我是聋的吗……” “鸡崽你说谁傻大姐呢?!” “谁应就说谁……” “你……” “易姐!瓶子!几岁了?!都不许闹!” “哦……” “好的小言。” 原来八字不合这种事还蛮常见的。许言看着眼前两个吵吵了一路,坐在餐厅包厢里依旧试图用目光杀死的对方的人哭笑不得。 她稍一分辨就有了主意:“瓶子你是男人,就不能绅士点?” 本以为这句话能熄灭了火气,不成想却让某人嘚瑟起来:“那是,我能跟个女人一般见识?”语气中,“女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鸡崽你什么意思?”果不其然,浑身带刺的易未阑瞬间炸了。之见她腾一下起身,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对面的男人。 或许是抖m之魂复苏,又或许是之前的话伤了沈继平的自尊。他嗤笑一声,不闪不避的瞪了回去回去:“你猜。” 许言暗道声糟,还不等她开言劝解,易未阑猿臂一伸就薅住了情敌脖领子,轻轻松松提得他站起:“欠揍是吧?” 也不知道情敌今天怎么了,往日的小受模样全然不见。他小孩赌气一般同样一把扯住了易未阑的领口:“傻大姐你吓唬……” 时空就此凝固。原因很简单,沈继平忽略了易未阑的穿着。 易未阑抓着某人的脖领子,目光却低头自顾。沈继平的死鱼眼瞪成了圆环,顺着自己的胳膊直往前钻。 许言瞠目结舌,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一幕,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好大……”却是说出了某个移不开眼睛之人的心声。 “呀!” “啪!” 惊呼、护胸、掌掴、蜷缩回座位一气呵成。捂着半边脸的沈继平半晌才从眩晕中回过神,他看着眼中晶莹、缩成一团的易未阑,头上似乎冒出了蒸汽:“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易未阑到底是易未阑,小女儿之态很快消失。她整理下衣襟又变回了之前落落大方的样子:“切,被狗咬了一口。” 许言怕情敌还嘴再次点燃战火,便赶忙向他看去。谁知道沈继平倒是老实了下来。他慢慢坐回座位,将脑袋垂下,开始仔细研究眼前的碗碟。 饭菜上桌,只有许言独角戏般努力打破尴尬。 “易姐,你尝尝这个。” “这是肃州的特色,易姐你多吃点。” 她正想为易未阑添菜,却发现易姐的碗里总会时不时多出几筷菜品。许言看看偷偷帮人夹菜的情敌老怀大慰,这人终于开始正常了。 添菜被人抢了先,许言只得开始介绍饮品:“这个叫三泡台,又解腻又好喝。刮个碗子可是人生一大享受。” 易未阑脸上有了笑意,点点头示意一下就小口轻抿。惬意惊喜的表情挂面庞,淑女的一塌糊涂。 许言松口气,心道可算是揭过刚才那一幕了。她想想情敌之前的问题,稍一犹豫还是客套道:“易姐,你这次打算玩几天?晚上我带你去看母亲河。” 不成想中规中矩的客套换来的却是易未阑奇怪的眼神。她先是冲某人翻个白眼,这才直通通的有了回应。 “我来干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的机票。”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敞开的心扉 “我有话和许言说,鸡崽你溜自个去。” “哦。” 游船茶坊中。河风撩起了眼前之人的青丝,一阵淡雅的香气顺着发丝飞出,飘荡在许言的鼻间。 今天是周末,本应熙熙攘攘的游船顶层却只有一把遮阳棚张开。她看着大方包下这层,却被指使到角落委屈巴巴喝茶的情敌恻隐之心微动,却被一直捏住下巴的手打断了思绪。 易未阑扳住她的下巴仔细瞅瞅,话一出口就让许言的脸苦了起来:“你用的什么刮胡刀?怎么一点胡茬都没?” “这个……其实我没用……” 许言沉吟半天结结巴巴的给出了答案,不成想却让易未阑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有些粗暴的抬起手中的下巴,看了看某人白皙的脖颈就用力一甩手:“满足了没?” “你在说什么?” 女孩眼中的困惑不似作伪,可易未阑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虚假,这句回应反倒成了助燃剂。她猛一拍桌子就怒而起身:“是不是觉得挺稀罕?小小年纪心思倒重,骗我大老远跑来肃州挺有成就感吧?这下满足你的好奇了吧?!”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许言迷茫,她不明白易姐此刻为何会满面怒容:“易姐,之前还好好的,你到底怎么了?” “刚才是在你朋友面前给你留脸!”易未阑发泄般呼喝出声,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我是煞笔!我还以为找到一个能交心的朋友!我就是这么个怪胎你满意了吧?!”说罢转身就走,脚步蹒跚。 “你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其他跨性别者的处境其实比你更难。” 首都那位胡姓医生的话炸响在耳边,许言这才了悟易未阑的心情。她慌张的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愤而离去的臂膀:“易姐你误会了,我没有骗你!” 易未阑虽然停住了脚步,可语气中却是讥讽一片:“你当我三十年白活的?你倒是先咽个核桃装成喉结再来诓我。” 易姐眼中的冷意让许言看到了掩藏在下面的悲切,让她有了咬住下唇的冲动,然而保证之下她只能自嘲笑笑:“我倒希望自己真的是个女孩……” 女孩双眸之中的伤恸易未阑同样感受的到,她闭起眼睛深吸口气,让开始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下来。睁眼之后,她又上下审视一遍,苦笑顿时攀了上来:“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了,我差点就……” 话未说完,易未阑的手就被抓着按在了女孩小腹...她的双眼圆瞪,之前的种种表情刹那间变作了惊诧。 不等她开口,角落处就传来一声暴喝:“呔!你特么猪蹄子往哪摸呢!” 易未阑也不理会,在女孩眼中的伤恸未凝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敬般钳住她的手...待她的眼睛同样成了铜铃这才挑衅般瞪向奔赴而来的沈继平。 某人的脚步一个趔趄,之后便是一百八十度转身,边往角落溜边挠着鸡窝头:“呃……你们继续……还有这种规矩的?” “噗嗤。” 两个女孩同时笑出声,阴云顷刻间消散。 “这下你信了吧?” “啧,这能怪我吗?你看你长那个鬼样子,难怪你家男主人被骗过去。” “……” “哎别难过!我错了还不行吗?主要是你外表欺骗性太强,就算你自己说你不是女的也没人信啊。也怪我被气晕了,肯定是因为激素治疗的缘故吧?” “不全是,我的身体有残缺,六岁那年……” 许言缓缓将自己的过往吐露,可这一次,心里却只有轻松。她喃喃的说着,等讲述完毕才惊觉易未阑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妹子我对不住你!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 泪眼汪汪急急道歉的人儿让许言有了笑意,她从包里取出纸巾递了过去:“易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说说你?” 易未阑痛快的擤了把鼻涕这才大咧咧的道:“我?我很平常啊,上初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女性,自己骗自己了几年,到高中就骗不了了。没想到第一次偷穿我妈的衣服就被抓了现行,我爸把我打个半死,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 “啊?”女孩惊呼的样子逗笑了易未阑,她伸手在女孩鼻头轻捏一下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安心听我说完。离家出走只是想让他们明白而已,再说没走多远就被老爹提溜回去了,这一通揍啊,啧啧啧。” “后来呢?” “后来就是艰苦卓绝的斗争了。你知道吗?其实我有点羡慕你,你妈妈精神状态不好,你的身体甚至不需要雄激素抑制剂。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啊,就是单纯的羡慕。” “我明白。” “再后来我信了网上的邪门,偷家里的钱买了妈富隆、康士得之类乱吃一通,结果吃出毛病了……” “肝损……” “没那么严重,就是嗯……真变假了……” “哦。” “然后我爸妈终于妥协了,领着我去医院做检查和鉴定,最后终于让我满足了心愿。” “叔叔阿姨真好……” “谁说不是呢?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就算一时想不开还是会体谅我,无论如何,这世上大部分的父母都是全心全意爱着孩子的。” “嗯……” “呼,没想到说出来还挺爽,还有啥要问的没?” “易姐,你从事什么工作的?” “干嘛?查户口啊?要不要我顺便告诉你我有几个存款?” “你要不愿意说就算了……” “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对不起总行了吧?” “噗……易姐!” “怕了你,我在网上码码字,有空闲也会帮杂志撰稿,勉强混个温饱吧。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原来你是作家?太厉害了吧?” “咳咳,还……行……吧……你扭过头去!” “怎么了?” “你这么瞅着我我难受!” “你好可爱。” “我才不会被一句夸奖就说得高兴!” “不行了,快让我抱抱。” “滚蛋!” “……” “不说我了,你呢?在哪高就啊?” “呃……我将来想继续画画。” “画家?挺好啊,有空可以帮我设计封面什么的……不对,将来是几个意思?现在呢?” “现在……目前……是家庭主妇……” “啥?家庭主妇?!哪个家?你和……” “嗯,我和我家男主人。” “等等等等,我有点懵,容我捋一捋。首先,他不知道你是ts对吧?” “对……” “然后按你这意思你俩已经住一起了?” “嗯……” “逗我呢?!这怎么可能?!” 易未阑的眼睛瞪成了牛眼,这次冲动之下来肃州,除了性格使然之外更多的是出于好奇。她想见见这个认识不久却觉得颇为投缘的人,不成想这一面却一波三折引出这么多故事,倒是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她瞠目之际却猛地发现眼前的女孩脸上似乎闪动着名曰“幸福”的刺眼光芒。 “我和他是在今年1月14日那天相识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其一 天色已暗,通往机场的高速上。那辆黑色的suv正在沉默中行驶,车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开口。 易未阑还沉浸在不久前刚刚讲述完毕的故事里。穷尽她的想象,也没意料到现实中真的有李显这样的人。话说为啥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她怎么就光遇到渣男了? 她瞅瞅默然的许言,欲言又止。 而许言则愣愣出神的呆坐着。谈话结束之际,正当无聊一天的情敌哆哆嗦嗦的前来询问晚上飞机起飞时间之际,易未阑突兀冒出的一个问题让她立马魂灵离体,发呆到了现在。 “你那闺蜜有对象没?” 易姐当时如是问道。好不容易从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中回过神的许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投来目光,一脸奇怪的看向了开车情敌的背影。 自打沈继平问了航班起飞时间和航班号,心里就憋着一个问题,可无论是晚饭时分还是此刻,诡异的寂静让他汗毛直立,怎么都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眼瞅就快到机场了,沈继平从后视镜中偷偷看一眼易未阑,咬咬牙就打算问出疑惑。 “妹子。” “瓶子。” “傻大姐。” 以等边三角形循环的目光伴着各自的称呼同时在车里响起,奇怪的沉默刚被搅起波澜就再次陷入宁静。沈继平再次看看后视镜,忽地发现后座的两个女孩又成了垂头不语的状态。他心中暗自吐槽一句“麻烦的女人”就凸显男子力般率先开言。 “傻大姐,你确定班次和时间是对的?” “你这话插的也太硬了吧?这么简单的事我还能弄错?”易未阑不屑的哼一句,就慢条斯理的从布包里取出一到肃州就出好的登机牌。可只看了一眼,冷汗就涔涔而下。她抬头一眼,就发现了后视镜中某人戏谑的目光。 许言率先发现了她这幅僵硬的样子:“易姐,是不是……” “是不是个屁!我怎么可能弄错?!”易未阑迅速打断许言的话,充当司机的某人刚嗤笑出一个音,她就凶悍的捶了下眼前的靠椅背:“好好开你的车!怎么跟个娘炮一样叽叽歪歪的!” 许言心道要糟,虽说将心中的秘密吐露给了易未阑,可她对情敌的事可是只字未提,只说他是自己最贴心的好友。浑身长刺的某人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 果不其然,沈继平的脸黑了下来。他倒没有怀疑许言说出了自己的取向,这点识人之明他还是有的。可身后这个像堵墙一样,口无遮拦的女人却得让她长个记性:“嘿嘿嘿,没错我就是娘炮,那也比某人有女人味儿。” 这话让许言恨不得以头抢地,一个两个的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呢? “你个死娘炮还嘚瑟起来了是吧?!让我猜猜看,这么痛快的就承认是不是因为你是个基佬?” 回应阴阳怪气的自然是夹枪带棒,许言已经快哭出来了。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俩一个刺猬一个仙人掌,乐呵呵的撞到了一起。 “基佬也比变态强!” “死玻璃你说谁变态?!” “死变态你说谁玻璃?!” “住口!你俩再吵信不信我跳车?!”忍无可忍的许言大喝出声,这才将将止住了愈演愈烈的互相伤害。她悔不当初,干嘛就让这两人见面相识?看来驾照是一定得考了。 可不消片刻,一句低声的嘀咕就从她身边溜了出来。 “一个老爷们心眼这么小,迟早弯成蚊香……” 女人都是小心眼。 “就算全世界就剩你一个女人了,我宁可弯也不找你,跟座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猩猩跑出动物园了。” 男人不仅耳朵尖,其实心眼也不大。 许言看看手边的车门锁,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眼不见为净,可他们突然在几句话之后熄灭的战火又让她打消了念头。 “鸡崽,你活该一辈子找不到对象。” “那傻大姐你可要失望了,我可是结过婚的人。” “你结婚了?!” “听不懂人话?!” 许言看着忽然沉默的易未阑,心中千万头名为羊驼的动物呼啸奔走。要不要这么魔幻?!怎么刚刚还互怼的好好的突然画风就变了?易姐你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矜持一点不行吗?!你和他才第一次见面! 许言又把头扭向后视镜,谁知道那里面映衬出的情敌似乎、好像、莫非带着歉疚的表情,让她心中的羊驼开始玩闹欢腾。喂喂喂!这幅鬼表情是闹哪样?!刚才喷得不是挺好吗?倒是继续啊!情敌你是个受好么?!坚定一些不行吗?你和她满打满算认识也不到一天! 心中的吐槽之声只有许言一个人听得到。她忽然就有了种自我毁灭的冲动,都是因为她他们才有了相识的机会,可眼前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凑不成一对啊,这可怎么办? “叮。” 打火机发出的钢音扰乱的夜的宁谧,沈继平刚深吸了一口后座就传来了那个略带沙哑却格外柔和的女声:“借个火。” 橘色的黯淡火焰之后,车驶入了一段没有灯光的路,就连皎洁的月都藏了起来。天窗开启,除了远光灯,车内已是一片黑暗。 “还去机场吗?” “嗯,我去改签。” “别逞能了,去京津的飞机最早一班是明天。” “……” “难得来一趟肃州,干脆让小言带你玩几天。” “……” “人高马大的你矫情个什么劲?” “好,我想喝一杯。” “巧了,我家还有几瓶好酒。” “你媳……” “喝酒啊?!算我一个!我可是很久很久就都没碰过了!”前面的话许言恍恍惚惚没有听懂,可后面这两句却是听个分明。酒壮怂人胆,不管情敌能不能和女性那啥,也绝对得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在许言的感知里,她刚拜托完贾柔照顾母亲,车就开进了她和情敌所住的那个小区。 许言翻腕看看时间就哀叹出声,这还不到十点。她给自己打打气,以她从未探出过上限的酒量,想必能够顺风顺水的完成监督者的任务。 然而喝酒这件事很多时候获胜者都不是酒量最好的那个。 易未阑惊悚的看着软倒在沙发上的许言,这人一上来就疯狂劝酒,灌醉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要不是中途有鸡崽提醒,此刻躺下的就是自个了。 她拿出沙发下某人中途偷偷塞过来的空瓶,将嘴里辛辣的酒吐了进去,又看看地上成箱成箱的空酒瓶,这才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惊魂未定的开了口:“我这妹子也太猛了吧。” “我也是第一回和她喝酒,幸亏家里还备了几箱白的,要不然还真招架不住。”沈继平有些可惜的回头看看身后的地毯,那上面已经被他偷偷倒掉的酒浸湿了一大片。 他冲易未阑笑笑,这才起身去房间中搬出了红酒。 “还能再喝点不?”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其二 “不送她回去吗?” “要送你送,我是抱不动她。” “亏你还是站着撒尿的,妹子这么轻。她家在哪?” “……” “说话啊!就算她再轻我这么抱着不累吗?” “金刚……” “鸡崽你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她家就在后面的楼上。” “嘿,想不到你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走啊,愣着干嘛?” “傻大姐,你倒是看看几点了,人家里不用睡觉的?就让她睡沙发上吧。” “早说一会能死?” “谁让你脑子里都是肌肉呢?” “找死!” “瓶子,建国呢?” 一声呢喃让撕打在一起,或者说一个骑在一个身上暴捶的两个人登时僵住了身子。他俩扭着硬邦邦的脖子朝沙发上看去,酒醉的女孩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所幸她的眼睛还闭着。 等嘟囔完这句的许言再次瘫软在沙发上,易未阑和沈继平早已在地毯上危襟正坐,互不相视。 易未阑调整了下滑落的肩带,臊着脸琢磨一阵才搞懂许言方才的话。她面色古怪的朝沈继平瞅瞅,沉吟一下还是开了口:“鸡崽你口味够特别的啊,建国是你媳妇儿?” 沈继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差点打翻脚下的红酒。他从柜子上拿下一个相框丢向易未阑就进屋取了床薄毯盖在许言身上:“建国送医院了,它那胆小的毛病得找人好好看看。”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羞臊,易未阑看了眼照片里的灰鹦鹉就把相框丢在一边,红着脸问道:“鸡崽你心够大的啊,也不怕妹子家里的男主人跑来揍你。” “要他能出现我还巴不得呢。忘了告诉你,我和你嘴里的男主人是发小。” 鸡崽一般的弱男不屑的说了句,让易未阑一天之内不知道第几次呆住:“你不是许言的闺蜜吗?怎么又和她男人是发小了?” 沈继平无力的看看她,这人的脑构造也过于简单了些:“拜托傻大姐,谁规定我是女方的好友就不能是男方的发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你发小关系不好吗?”她的追问让沈继平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人还有机灵的时候。他嘿笑一声也不隐瞒:“比亲兄弟还亲。” 易未阑眨眨眼睛,里面全是迷惑:“你知道她的情况,就没想过要告诉你发小?” “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可是站小言这边的。再说这两人的感情这么有趣,我总得看到结局不是?” “你太坏了吧?要知道妹子可是……” “可是什么?跨性别吗?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单纯的傻妞。我和他俩的事说起来可就长了……” 他诉说的过程很长,不过却说得很兴奋,中途又拿了几瓶红酒。易未阑起先也陪他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可慢慢的却尽了酒兴。她抱住双膝挡住半张脸,透过刘海偷偷看着这个笑容在柔和灯光下显得坏惺惺的男人:“你媳妇儿不管吗?怎么不在家?” 这句话在受到邀请时她就想问出来,直到他说完三人之间的故事才有机会说出口。 头脑发昏的沈继平喝光杯中的剩余,眼前的女性已经出现了重影。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刚才的诉说中,下意识回避了自己的取向。他咧嘴呵呵笑了一阵,就勾住了一个肩膀:“她去世了。” 下一刻,沈继平就陷入了黑暗。恍惚中,他似乎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触到了他的眼角,吸去了里面的悲伤。 沈继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在他三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等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卧室窗外的阳光已经铺洒满屋。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一觉睡得竟是从未体验过的舒爽。 他向床头柜看去,温湿度电子钟显示着这样的信息:“6月11日,15点12分,二十三摄氏度,湿度百分之三十四。”可吸引他目光的,却是电子钟旁边的一个玻璃口杯。那里面盛着大半杯水,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沈继平拿起口杯将水一饮而尽,酒后干涩的嗓子如久旱的土地遇到春雨,干渴登时无踪。他拿起杯下的事物,小纸条一面空白,只有半个手掌大,四周有着很明显撕过的痕迹。 可等他翻转过来看到一行字的时候,身体却如遭雷击般僵住。昨夜模糊的记忆纷沓而来,一时间冲得他头昏脑涨。 “走了,打火机就当你送我了。各取所需,不必在意。” 他苦笑着掀开薄被,身上的衣物果然不翼而飞,一片狼藉的床单和手指间唤醒的触觉记忆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昨夜发生了什么。 沈继平慢慢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客房的门关着,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睡着谁。客厅里应有的乱象丝毫不见,整齐的一塌糊涂。若不是地毯上的酒渍,难免让人以为是黄粱一梦。 他走到茶几旁,那上面同样压着一张小纸条。沈继平拿起来和卧室的试着拼了拼,却没有合在一起。 “地毯你自个收拾吧!” “有本事把我俩搬进卧室,你有本事把沙发也移开啊。”他傻笑出声,装好两张纸条自语一句就慢悠悠的出了门。 不用急,物业次日才会收拾垃圾。一切都尽在掌握。 楼下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正放着几个大号的垃圾袋,从形状就能看出来是昨夜留下的酒瓶。沈继平走到跟前,不顾往来住户的目光施施然解开袋子就开始仔细寻找。 一张、两张、三张……一张张小纸条被他翻找出来,等这些纸条完整的拼出一张纸他这才住了手。 他看着这些或完整或残缺的语句有了笑意:“要玩潇洒就玩彻底,留这么些线索考验谁的智商呢?”说着他就小心翼翼的把纸条们装进了口袋。 回到家里,沈继平贴在客房门上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不用问就知道女孩睡得正香。他打电话叫来了几个人,叮嘱他们保持安静后才让换了地毯。 叫来的人问他是否将旧地毯拿去送洗,他沉吟一下便有了决断:“酒渍那块剪下来给我,其他的扔了吧。” 洗完澡的沈继平神清气爽的坐在沙发上,想叫些吃食却觉得没有胃口。他给自己泡了壶茶,热茗一杯杯的灌进了空空如野的肚子里。 “力气比牛大,胆子比老鼠还小。” 他嘀咕一句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夕阳的余辉已经所剩无几。沈继平闭上眼睛,总有一个魁梧却娇媚的身影晃悠。可他细品之下,多年以来缠绕在身上的孤独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消散。 一如在大院沙子堆旁,看到发小的那一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幸福的一角 2017年6月11日,晚上九点刚过。 “这才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好好洗干净了吗?” “泥显,你怎么比我奶还挪嗦?” “过来让我检查一下。” “烦人。” “垢搓了吗?” “搓呐!” “头发用洗发水认真洗了吗?” “洗呐!” “身上打过沐浴液了吗?” “打呐!” “好好刷牙了吗?” “刷呐!” “雪花膏擦了没?” “没……” “那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去!” 小月儿嘟起的嘴巴让李显一阵笑。他揭下她手上的防水贴布,看着穿着新睡衣,抠出一丢丢雪花膏往脸上抹的小人儿成就感十足。短短两天时间,她皴巴巴红扑扑的脸蛋就有了很大改善,不枉他费尽心力教会她正确的洗漱方式。 小家伙擦完她坚持己见的“雪花膏”就凑了过来:“你闻闻,香不香?” “臭美。”李显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瓜:“你先去床上躺着,该我洗澡了。先说好,不许看电视啊,不然又该像昨晚一样睡不着了。” “知道呐!” 没去过古宁村之前李显还不明白能天天洗澡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抬头看看从喷头中洒出的水线,感恩之心再一次抑不住升腾而出。 舒服的洗完澡出来,却发现乖巧的小家伙没有依言躺在床上,仍坐在沙发上愣愣出神。李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意又浓了一分:“刷牙之前已经喝过牛奶了,不许再喝,会坏牙。” 小月儿垂着脑袋慢腾腾的蹚到他身前,伸出手就捏住了李显的睡衣下摆。片刻之后,她缓缓抬起脑袋,带着红晕的脸上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击在心扉,差点让他心神失守。 李显!你要有原则!刷牙之后再喝牛奶对牙齿可不好!你不能动摇! 李显深吸几口气坚定了决心,这才咬牙开始拒绝:“月儿听话,会长蛀……” “泥显,咱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奶也带盒牛奶?” 扑闪的大眼睛和小家伙软绵绵的话语一下子就击打在李显的腿弯,他蹲在小月儿身前,将她抱紧在怀里:“好,带给夏姨。” 州古宿舍里那张算不得软的床上,昏黄的床头灯却让屋里带上了满溢的温馨。李显的大拇指被一只小手紧紧攥着,他的声音里又复了笑意。 “……于是,公主和王子就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泥显你好腻害,说的故事都是我奶没有讲过的。” 李显老脸一红,搜肠刮肚憋出来的几个童话获得了如此高的赞誉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看来以后除了文青读物,儿童读物也得加入书架了:“你奶奶都给你讲什么故事?” 小月儿一下就来了精神,眼睛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围着虎皮裙满身是毛的形象:“孙猴儿!” 李显捶胸顿足,这夏姨怎么就把这个故事给讲了?这可是他的长项:“哦,那你喜欢我讲的还是你奶奶讲的?” “都喜欢!”小家伙龇牙咧嘴笑得欢畅,却让某人无法满意。 “只能选一个!”李显故意板起的面孔在小月儿咯咯的笑声中立马就破了功,他心道声小滑头就苦笑出声:“不是说好说完故事就睡觉吗?可不能赖皮。” “再说一会话,就一小会~” 大拇指被她晃来晃去,严肃刻板的李显顿时就成了棉花:“好好好,你想聊什么?” 不成想此话一出小家伙却没了下文。正当李显以为她已经入睡的时候,一句低喃般的话语才从枕头边冒了出来:“泥显,你说的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奈?” 他稍一琢磨就想到了小月儿说的是谁。床头柜上的手机静静躺在那里,李显正准备回答却感觉到小家伙开始往他怀里钻:“是不是她也不喜欢我?” “怎么会?只有坏人才不喜欢你!”他赶忙收紧臂膀,还不忘伸出手轻抚她的小脑袋。 “那她为什么不奈?”这几天屡试不爽的办法居然在此刻失了效,怀里的小人儿依旧轻轻的发抖。 李显拿起手机想证明给她看,却又想到昨夜发小发来的消息,一时间竟没了主意。他哀叹一声准备放下电话,顺手点亮的屏幕却又让他活了过来。 那上面,几条消息和一条未能接通的视讯提示正是活力的源泉。 “你等等。”他火急火燎的调亮了床头灯,慌乱的动作差点让手机做了自由落体。等调整好亮度,李显就哆哆嗦嗦的发出了视讯请求。 她一定会接受她的!一定! “对不起!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昨天喝太多了!”手机中,恋人双手合十跪坐在镜头前,垂着脑袋拼命作揖。 李显苦笑不得,怀里的小人儿正在偷看,大人间的对话还是别让她听到为妙:“我没生气,昨晚瓶子就发消息告诉我了,关静音是怕吵到这个小家伙。”明明决定好不让小月儿听到“不该听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追问了句:“还难受吗?以后别喝那么多。” 许是他的语气透露了心情,恋人微抬起脑袋打开一丝眼缝。待她看清这边的两个人,下一秒就咳嗽一声瞬间端坐,镜头也顺着她的手靠近了脸庞。 “你就是月儿吧,你好,我叫许言。”打完招呼,还不忘丢过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李显接收到恋人投递的信号,只能用目光传递歉意。等获得了她的谅解,这才对怀里的小家伙鼓励般笑笑:“月儿,这就是我说过的那个人。” 小月儿抬头先看看他,这才伸出小手冲手机摆了摆:“我叫夏悦。姐姐就是要和泥显共度余生的人吗?” 童言无忌,鹦鹉学舌。想不到小家伙倒是记住了这个词。恋人红着脸嘟囔一句:“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等李显苦笑应是这才轻点下头算是应了小月儿的话:“抱歉月儿,姐姐本来要去找你玩的,可是突然有事给耽误了,下次我一定补上好不好?” “没关系!姐姐你有事就去忙,我们这不是用电视见过面呢吗?” 小家伙的话逗得恋人笑颜如花。李显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之间融洽的对话让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了“夫复何求”这四个字。 她们一句一句的聊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声音才慢慢低了下去。李显低头看看,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家伙终于合上了眼睛。她绒绒的睫毛和小嘴巴都噙着笑,这一次,却是连他的拇指也没有攥。 “谢谢。” “犯规了啊。” “那你刚才还说对不起了。” “呃……谁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狗说的。” “你!” “嘘……” “哦哦。” “不对啊。” “什么不对?” “我才反应过来,夏姨可是让月儿叫我李伯伯的,为什么她叫你姐姐?” “因为……你比较老?” “你!” “嘘……” “……” “傻了吧唧的。” “下周我想把月儿带去肃州可以吗?” “……” “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月儿和我挺有缘分的。” “不会,下周你带她来吧,顺便问问她爱吃什么。” “嗯。” 挂断视讯,李显心中轻松一片,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放好手机关掉床头灯,却被小家伙的一句梦呓拉回了现实。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奶你快看,我住进皇宫拟呐。” 第二百六十八章 前路荆棘 “我不同意。” 州古公司周一的晨会方结束,班子成员的计划会刚开始不久。李显话音一落,韩斌就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他左右看看参会的几人,除了周兴华还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贾柔脸上也写着不解,可赵刚却没有表情,似是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韩斌头疼一阵,看来这个出头鸟还得当。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显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李局,上周我们该看的都看了,和黎主任也达成了共识。你也在古宁村呆足了一周,有必要还下去吗?” 李显不介意被人反驳,却也没有妥协的意思:“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古宁村的工作我会一直跟进下去。另外,扶贫计划我认为有必要更改。” “计划有得是时间讨论。跟进不代表常驻!李局你这不是抢专员的工作吗?” 韩斌看了眼急急帮腔的贾柔心中大定,他看得出这两人虽说将之前尴尬的关系排除,可站队的姿势却没有改变。既然如今连她都提出了反对,台阶已经放好,总可以顺着下来了。 想到这里,他便补充道:“贾主任话有点冲,可道理却没错。李局,州古这边的工作还得你主持全局。计划咱们再完善一下,有专员盯着执行出不了岔子。你要是因为古宁村拖垮了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斌见一周不见就明显消瘦的李显沉吟以为劝服了他,谁知道片刻之后这人却投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韩主任你的好意我明白。这样吧,对我这个想法咱们投票表决。” “我赞成。” “同意。” “我……” 除了李显自己,讨论至今未开过口的赵刚和周兴华竟然都投票赞同。而墙头草贾柔在代理局长的注视下也委屈巴巴的举起了手。韩斌苦笑不已,这样一来却是只有他一个人反对李显长期驻守了。 赵刚这厮巴不得局长不在自己充大王,老周肯定也觉得李显在麻烦事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已将自己划入李显一边韩斌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赵刚,这才语带双关的说:“李局,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有些工作还是您在这边坐镇为好。” 李显和赵刚隐晦的对个眼神,在贾柔的牵线下,一明一暗两个战友都已经布置完毕,他冲韩斌微摇了下头:“那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等我和黎主任沟通一下咱们再讨论。这次我去古宁村要带不少东西,贾柔,去安排一辆车送常驻专员。周书记、韩主任、赵局,州古的工作就拜托你们了。” 李显注意到落在鱼贯而出众人最后韩斌的表情心中一动,这人是标准的顺风队友,遇到逆境难说会不会改帜。古宁村接下来的计划还得他全力配合,不得不安抚一二:“韩主任,你留一下。” 此话一出,韩斌身上的颓废立马少了几分。他坐在李显对面,待余人走远便开始推心置腹:“李局,你的意思我懂,可古宁村的情况放在那里,不说能不能出成绩,兄弟单位各有分工,总不好做得太过。” 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不论古宁的困境,就算真的能行之有效的改善村子现状,却是无形中打了其他兄弟单位的脸,李显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可在跟贺东鹏决裂的当下,他已经容不得他稳扎稳打。 万一输了斗争,等待他和贾柔的结局已经可以预料,逞论那片仅仅呆了一周却已经魂牵梦绕决心改变的黄土地。何况古宁村近一百五十口压在肩上的乡亲里,还有两个特殊的人。 他也想过用自己的能力将那对祖孙迁去肃州,可这一周的走访,却让李显无法对那些期盼的眼神释怀。 “扶贫工作是任务,咱们只要保证正确性就好。我的建议是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州古,把业绩做上去才是根本啊。” 韩斌的话让李显挑了挑眉,这人务虚的本事倒是一流:“我明白你的意思,且不说州古有你们几个盯着不会出岔子。我只问一句,假如我自己不去盯着,你觉得你安排的那位专员能把事办好吗?” 韩斌怔了怔,专员必须长期驻扎在古宁村,那里的条件和发配也没什么差别。他安排那人去古宁村的初衷就是向李显表忠心,难道这还有错:“李局!我安排他下去也是为了……” 李显摆摆手打断他:“你的心意我懂,只不过有个消息你还不知道。” “什么?”韩斌的眉头拧成一团,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消息必须得让一把手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 “下半年开始,总公司考核的重心会放在下乡扶贫上。” 州古公司的院子里,李显看着把不属于他的行李往车里放的人有些无奈。韩斌还能靠谎言稳住,可这个姑娘却不是好打发的:“贾柔,你这是做什么?” 贾柔瞟他一眼,手下却不停:“我也去古宁村。” “胡闹!这里的工作你打算扔给谁?” 她看看眼前满脸严肃的人和他牵着的小女孩住了手,委屈巴巴的将自己的行李重新卸下车。 李显拉开车门将小月儿抱上座位:“月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和这个姐姐说点事。”说罢便看了眼另一辆车上愁眉苦脸的专员,示意贾柔到了僻静的角落:“贾柔,你不能和我一起去。” “为啥?” 姑娘黛眉紧蹙的样子让李显心下叹息,工作已是行走独木,感情上的事不能再横生枝节。一念至此,他只得说出早打好腹稿的话:“你得在州古帮我盯着些韩斌。” “你没摆平他?”这话让她分了心神,眼前的姑娘果然天生做这一样。只见她稍一沉吟便点出了另一个人:“周兴华那边呢?” 李显一阵恍惚,去找小月儿之时“巧遇”周兴华的对话悄然浮上了心间。 “李局,迟则八月快则七月,就该召开半年会议了。” “周哥,不妨把话说透。” “贺东鹏打算在会上发难。” “……柏叔是什么意思?” “……” “我有心理准备。” “老康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小柏目前负责部门。” “我明白了。” “老领导说他会尽力拖延,你还要去古宁吗?” “嗯,有所为有所不为。” “珍重。” 李显晃晃脑袋,努力将心中的疲倦摒弃:“不用担心,周哥那边会支持我。韩斌我只是暂时安抚住,你多注意些。” “交给我吧!” 回到车旁,姑娘信心十足的样子和赵刚紧握的手令李显有了笑意,他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愁苦的专员怯懦上前,换上一张讨好的脸呐呐道:“领导,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显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淡淡没有表情。 “成铭,希望这次你能做出成绩。” 第二百六十九章 装上毒牙的豺狗 “李显你这个小人活该一辈子绝后!” 天色已暗,距离成铭到古宁村已经过去了三个晚上,可刻意压低声音的恶毒咒骂仍在李显上周住过的屋子里徘徊。 成铭看着这间不堪入目的土房子,心中的怨毒更甚。韩斌那小人虽坏,但至少有做人的底线,上次自己贡献了那些照片,他好歹还用扶贫专员投桃报李。这个职务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古宁村这块肥肉怎么都能刮出些油水来。 虽说少不得上供,可他至少能喝口汤不是?为此,成铭可是付出良多。不但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在韩斌面前就差讨好摇尾了。 老奸巨猾的韩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不明摆着的事吗?上次索要照片不就是捏住把柄好拿自己当枪使?这种伎俩要是看不透成铭就白在单位混了。面子上韩老贼是帮李显出气发配自己来古宁村,私底下的活计谁还不懂啊? 小人就是小人。 李显来这里不就是打算独吞肥肉吗?自己已经认怂了,这小人居然一点油水都不给。“做出成绩”?当他成铭是三岁小孩好哄? 再加上往古宁村走的这条破路,哪是人走的,要不是司机驾驶技术高超,估计早掉沟里去了。周一那天成铭强忍下了抢过方向盘将前面的黑车撞落的冲动,现在想来都怪他太善良了。 那小人不但绝了成铭插手的机会,还厚颜无耻的让自己住这么个破地方,他自个却住进了村主任的大屋里。 就算黎明义家里看起来挺破的,但包子有肉不在褶的道理他成铭可门清,更何况那屋里至少有个漂亮的小媳妇不是?瞧着那姓黎的熊样,指不定早就把人送进李显那小人的被窝里了。要不怎么这几天愣是把他这个专员扔这里不闻不问? 好你个黎明义,抱上小人的大腿就当自己是空气是吧?总有让你后悔的一天! 成铭尚在自勉,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弄得一个激灵。他找出手机瞅瞅来电人,激灵就成了激动。这人已经联系了好久,可算是有回应了。 “有事?” “韩主任、领导。行行好,下周结束您换个人来成吗?” “理由。”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土啥都没有,茅房是旱厕我就不说了,竟然连自来水都没!窖水啊……枯枝败叶细菌密集,是人能用的吗?领导,这些苦我都能吃,可李……” “嘟嘟嘟……” “韩斌我槽你祖宗!” 成铭气恼万分的往炕上一躺,却被坚硬的炕面膈得生疼。再加上烟熏火燎的气味,他的火立马窜了起来,一骨碌爬起来有继续骂了一阵这两个小人以泄愤,却被又一通来电激得手一抖差点丢了手机。 “领导,刚您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您听我说,李显那孙子监视着,我什么都干不了啊……” “是成铭吗?” 成铭一个哆嗦,这才看清此刻的来电人是个陌生的号码。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衫,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止都止不住:“哪……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男性,惊惧的成铭还在责怪韩斌让自己口无遮拦,可陌生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子吃了定心丸。 “别慌,我是韩主任的姐夫。我叫……” 肃州那所曾被李显称之为家的房子,秦母手脚冰凉的站在主卧之外。今天女儿终于肯回来了,可却带了一个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女婿拜托的协议书随着手不停颤抖,怎么都停不下来,只因为房间里传来的话语。 “给谁打电话呢?!” “若若你别急,我给我小舅子打电话。” “打给他做什么?” “没事,就随便问问。” “姓师的,不要做多余的事!” “怎么会?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咱俩?” “咱俩?你会跟你老婆离婚?” “咳,说这些干嘛?不早了咱……” “滚开!我警告你,怎么对付李显和那个贱货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老实告诉我,你跟你小舅子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让他关心一下成铭。你不是说他还有用吗?”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当初要不是他我怎么会……” “不提,不提。我就是想帮你分担。” “哼!分担?你是巴不得李显身败名裂才好吸他的血吧?”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不说这些扫兴的,人生苦短咱得及时行乐,若若你说对吧?” “……” “叩!叩!叩!” 秦母捂着胸口,一下一下用力拍响了房门。里面的声音已经让她无法听下去了。内里的动静顿止,门慢慢打开,冰冷和腥臭正从缝隙中渗透出来,像极了海鲜市场的冷库。 秦母模糊的双眼中印出一个身影,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只余陌生的身影。 怒其不争的巴掌还未落下,就被钳住。她努力挣脱钳制,跌跌撞撞的坐在了沙发上。心口传来的剧痛让她喘不上气,也许眼不见为净就是最好的选择。 昏沉中,一杯温水和几粒药丸出现在了眼前。秦母恍惚看去,陌生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女儿的笑脸,和从前似乎没有差别。 “妈,快把药吃了。” 女儿的声音依旧甜美而优雅,温柔的帮她将那些药丸送服而下。剧烈的喘息中,秦母再次感受到了周遭的温度,然而冰冷依旧。她定睛看去,女儿的笑早已不是恍惚中的亲切,而是冷库的源头。 “若儿,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吧?” 不知是不是胃里药丸的味道泛了上来,秦母觉得嘴里全是苦味。她承认她自私,承认她一遍遍的袒护自己的血亲。可谁让眼前的人是她的女儿,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证明,她错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事情失控之前促成结局。 秦母颤抖的手轻抚在眼前之人的脸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算妈求你,签了吧,啊?” “不可能的,我爱李显,所以我不会签。” 女儿笑得好看,可说出的话却让她寒意更甚。她不明白为什么片刻前还说出“对付”二字的女儿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爱”,更不明白女儿何时变成了这样。 “若儿,别为难小李好……” 女儿伸出手指轻点在她的唇上,嫣然的笑脸左右轻晃,轻轻一句就再次堵死了秦母的话。 “妈,你要记得。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你最亲的人。” 第二百七十章 有心算无心 周四晚上九点四十八,许蓉已经入睡,刘婶也早已告辞离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画室亮着灯。 许言放下画笔,结束了这一天的练习。她将室内的光线又调亮了几度,拿着手机愣愣出神。 只要过了今晚,就能见到爱人了。 今天份和他通话的次数已经用完,许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过去的二十几个年头最多也只有母亲的陪伴,现在母亲就睡在隔壁,可她却觉得孤单。明明和爱人分局两地的现状早已开始,却在这个月里格外思念他。 她轻笑一声以自嘲,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眼下有比这些莫名的心绪更重要的事。许言点进那个社交平台,翻看她和某某某的私聊记录。 上周日当许言从宿醉中复活,就发现那个搞突然袭击的人不告而别了。要不是收到了易未阑报平安的消息,她真怀疑那个外表和内里背道而驰的女性是不是幻觉。 更另她觉得诡异的是情敌的表现。以他腹黑的性格,非但没有追问易姐的种种信息,甚至连易未阑这个人都只字不提,这才让许言有了幻觉的想法。更奇怪的是,每当她主动提起,情敌却总是用这样那样的法子岔开话题。也不晓得这个比自己早起多少的死鱼眼有没有送送人。 不告而别的易姐在这几天中好像换了个人。之前那个仙人掌一般外面带刺里面柔软,自来熟的女人竟奇怪的变得生份。 那天之前她们的交流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可之后就变了个样。往往许言询问多句,某某某才回一声“嗯”、“我在忙”、“等下聊”这样的敷衍,余下的就只剩默然。 更过份的是到了今天,这个一会热情似火,一会却如万年寒冰一样的女人连许言的电话都不接了。虽说接触时间不长,可她不信之前的种种都是易未阑的伪装。 真相只有一个。 古怪的情敌和古怪的易姐,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证据不是摆在眼前吗?以她逆天的酒量,怎么可能第一个醉倒。 情敌肯定没这么早睡,许言正准备给沈继平打个电话审讯一番,却被突然的来电弄得苦起了脸。 面对背后灵宋明睿,许言尚且还能直言不讳,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明拒绝的意思,可对这个人却无法说过重的话:“小新,还没睡呢?” 密友的声音里听不出异样:“这才几点,你已经过上老年人的生活了?” 许言明白魏歆赟还没有放下,正因为这样,她才刻意保持了距离:“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下个月就要去魏叔叔那里上班了,不能再像读书时那样。” 电话那边浑不在意,似乎还赔着些许小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喝凉水。不说这些烦人的事,明天陪我去逛街吧?半个月都没见过你了。” “明天李显就回来了,我想陪他。”明天是爱人回来的日子,希望这么说密友能明白。 魏歆赟的声音开始带上了烦躁:“平时你说课业紧张,周末你又说要陪奸夫。妞儿,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苦笑挂上嘴角,许言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糊涂:“怎么会,我说得是事实,李老师要求可严格了,再说板绘的练习作业也很多,真的时间紧张。” “哎……现在就这样,等我开始上班就更凑不到一起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吧,跟我一块去呗,我都跟我家老头说了。” 密友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许言相信她不是随便说说:“不了,现在都忙不过来,要是去上班估计把我掰成两半也顾不过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真挚而恳切,说得也全都在理:“你现在可真的没有以前那种自强自立的拼劲了。妞儿你听我说,女人不能依靠男人,否则等到靠墙墙倒,靠人人跑的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我母上大人也觉得你现在这种生活方式不靠谱。” 是啊,以前正是因为这些担心才别扭了那么久。但爱人可以把未来赌在自己身上,她又怎么能不对等的付出?只求索取的感情是无法长久的。 这些话无法诉诸于口,许言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呃……我怎么记得阿姨也是全职太太来着?” 密友吭哧半天才道:“那怎么能比,母上大人可是把我家老头吃得死死的!” “其实吧……李显也被我吃得挺死……” 反驳被许言再次噎了回去,密友自然恼羞成怒:“不知羞!你还没嫁给他呢!” 许言渐渐有了笑意,这样潜移默化下去,密友总有一天会放弃吧:“嗯……我能说迟早的事吗?”可电话那边的下一句回应,却让这个笑僵住。 “气死我了!还好有秦姐不会像你一样给别人添堵!” 情敌曾说过的那些关于大学时发生的事犹在耳边,许言不明白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快走进密友的生活。但无论如何,目前这人都是爱人法理上的妻子。她莫名心虚一阵,忍不住想了解更多:“秦姐看起来很关心你,她说什么了?” 密友得意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我可是很抢手的好吗?还是男女通杀的那种。我就问你有没有危机感!” 许言按下心慌继续试探:“怎么会,话说你和秦姐经常联系吗?” “是啊,秦姐好温柔。要不是有她陪着,你把我打入冷宫的这段时间我得无聊死。”密友顿了顿,忽地问道:“刚才我还跟她提起你呢,没想到你对她也挺感兴趣,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许言心中一跳,突然有了种别扭的感觉:“介绍就算了,我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秦姐更不用说了。她怎么问起我了?” 这一下,可是打开了密友的话匣子。 “这还差不多,算你通过考验了。 秦姐倒没有主动问起你,刚刚她打电话跟我聊,你猜她说什么?她要给我介绍对象!撮合别人真有乐趣吗? 秦姐什么都好,就是太热心了,也难怪那天咱们误会她和小白。不过估计她和你有共同语言。我拒不接受,她居然让我想想身边的朋友,说女孩子总得有个人依靠,这我可就不服了,就拿你当反面教材说给她听,我……” “你说什么了?!” 急急的打断似乎吓了密友一跳,她的声音难免带上了埋怨:“嚷嚷什么?我就是拿你纠正一下她的思想,可没有故意抹黑你的意思啊。” 许言捂住话筒深呼吸几次压下慌张,这才松手淡淡道:“那你的纠正有成果吗?” “要这么容易可好了。 我跟她说男人靠不住,就像你男朋友长期在县里工作,这不是相当于两地分居吗?她却反驳我异地恋才能考验感情,还说努力工作的男人才能给女朋友更好的生活。 我跟她说你现在虽然住在男朋友的大房子里,但像个金丝雀一样没有自由,独守空房惨兮兮的,秦姐却拿出物质生活是基础这种歪理。你说气人不气人!” 听到这里,许言心里的话不经大脑般倏地冲了出来:“小新,有件事我想问你,你知道秦姐她……” 话到一半许言就急急顿住,她无法坦言爱人已婚的事实,因为她了解魏歆赟的性格。误会柏陌的事近在眼前,就算告诉密友一切,换来得只会是鸡飞狗跳,说不定还会给密友本就没放下的心思上再添一把火。 “秦姐她怎么了?说啊!” 面对密友的询问,索性在与爱人的相处中,许言临机应变的能力提升不少:“我就是想问问秦姐她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密友顿了顿便道:“八点左右吧,刚吃了晚饭。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好哇,是不是和秦姐聊完了才想起我?” “哪有,我这不是屁颠屁颠就来约你了?是不是有危机感了?那还不快明天来陪我?” “不行,我得提早准备,恭候我家男主人大驾。” “所有情侣都该死!睡觉去了!” “下回有空一定陪你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你跟秦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被奸夫迷了魂魄,一个被渣男骗得团团转。” “什么意思?” “秦姐好像跟她老公和好了。” “什么?!” “喊什么!我听力很好。你也觉得扯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和好了?” “说了我听力好你还不信,秦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个男人黏糊糊贱兮兮的叫她‘若若’,一听就是个渣男。” “……” “哎,我的命好苦啊,老牌闺蜜一个个都陷入爱情的陷阱,新闺蜜却又是个心肠软的,要我说这种渣男早踹早了。不说了,越说越气,我睡觉去了。” “嗯,好梦。” 许言挂上电话就陷入困境,手指不止一次想要拨出爱人的号码,可纠结半天还是在一声长叹中打消了主意。她了解李显,“若若”这种称呼他叫不出口。 那么,用如此亲密称呼的人就是别人了。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爱人知道了,毕竟他和那人的缘分已尽,不需要再为这种事窝心,更何况她也没有立场去说这些稍不注意就会引起误会的话。眼下,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处理。 许言翻出爱人的影像,指肚滑过他的脸庞,仿佛获取了一些慰藉。 “再等一个月就好。”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串联的恶意 周五,黎明义家中。 李显和黎明义正在一边吃午饭一边闲聊着收麦的事。又实地走访了一周,他对古宁村扶贫的具体计划已经逐渐完善。 今天他一改去夏萍家里做饭吃的习惯,而接受了黎明义日日不忘的共餐邀请,就是想结束试探,跟这个滑不溜秋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显看了看门外,开启了新的话题:“谢谢黎哥,收麦的情况我基本明白了。你还是叫嫂子一起坐好吃吧,怎么能让主人家去伙房吃饭。” 黎明义微躬的腰和献媚的笑脸依旧:“李局,您就别操心了,那娘们胆子比兔子还小,让她上桌吃才是要了她的命。对了,您这周又自个扎扎实实的走了一遍,感觉怎么样?” 李显摇摇头,看来这种观念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变的。他索性也不再多言,表情一整就打算说正事:“这两周的走访,让我对之前的计划有了修正的想法。” 黎明义眼前一亮,等的就是这句话:“哦?那还请您多多指导。” 不单是观念,这人的处世风格看来也定型了。李显继续道:“指导谈不上。黎哥你在古宁时间比我长的多,有些想法我还想征求你的意见。” 黎明义的头已经点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激动:“您说,您说。” 李显稍整思绪,便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他将这本写了大半的厚本子从后面翻开,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古宁村的草图:“黎哥你看,这是咱们古宁的大致地形,我的计划是这样……” “黎哥!” 从院门传来一声喝打断了他,一个人“呼”一声就窜进了屋子。李显抬眼一看,却是古宁村副主任,狗蛋他爹夏强同志。这人他也打过几回交道,是村里的话事人之一,扶贫的新计划刚好也让他参谋参谋。 不等李显邀请,黎明义就黑着脸训斥:“夏强你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稳重?没看李局在这吗?丢人!” “不碍事,夏主任坐下说。” 不知为何,李显的话不但没让夏强安坐,反而让他僵在当场。他脸上清楚写着惊讶,可片刻后就变作了慌张:“黎哥,东头那两家又打起来了!” 古宁村东边隔了一座山,气候比这边好些,土地也肥一些。再加上靠近涝坝有一条水灌渠,正是村里少见的冬小麦种植地,那里的住户也比其他地方富裕。 然而却有两户人,为了谁用水多些,谁家的作物长出了范围而大小矛盾不断。李显前两天还和黎明义、夏强一起处理过纠纷,没想到又闹了起来。 李显和黎明义对视一眼便放了碗筷道:“夏主任你别急,我开车咱们一起过去。” 不成想夏强却连连摆手:“李局您就别凑热闹了,这事得黎哥解决,您去不顶事啊。” “怎么说话呢?!”黎明义刚挺直腰板训斥一句,等面向李显的时候就恢复了微躬:“李局您别介意,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去处理就成。您安心吃饭,我估计没法送您了。” 李显左右看看便笑着点头:“好,黎哥夏主任你们注意安全。” 黎明义和夏强应一声就转了身,谁知夏强临到门口却问道:“李局,成专员和您一块回吗?” “不,我给他安排了工作,成铭他会集中休息。” “成专员的心是你操的?抓紧带路。李局您宽坐,芳芸你给再添道菜!” 黎明义呼喝一声就跟着夏强大步离去,两人出门不久匆忙的步伐就变作了淡定。几个拐弯之后,他们藏在了一片阴影之下。 “黎哥,姓李的怎么去你家吃饭了?他不是一向去六姑奶那里吗?” “说是今天要走,有些话跟我聊。先说你这怎么回事?” “他说什么了?黎哥你先说清楚,很重要!” “其他都是闲话,关键是说扶贫计划有变要和我商量。” “这就对了!” “有屁就放!” “黎哥,早上那个姓成的专员找我了。槽他们仙人,这姓李的胃口大到没边了,你听我说……” 黎明义家里,李显伏案写画了一阵才收起本子继续吃饭。不等他吃完碗里的面,黎明义的妻子就端着一盘新炒的土豆丝进了屋。 李显对她礼貌笑笑,丝毫不在意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嫂子,麻烦你了。” 黎明义的妻子叫做夏芳芸,九二年生人,比李显要小十岁,是古宁村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她轻摇下头,似乎不敢与李显对视,更别说给予回应了,只是匆匆放下菜就反转而去。 李显也不在意,瓜田李下这种事确实在村里更重一些。他吃了饭打算像在夏萍家一样收拾碗筷,却被再次入内的夏芳芸抢了先。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去自己睡的屋里收拾行囊。 “嫂子,麻烦跟黎哥说一声我走了。” 李显拖着行李没见到夏芳芸身影,想来回了里屋。他冲屋内喊了一声就上了车,计划的事看来只能下周再与黎明义讨论了。 夏萍家很快就到,李显停好车熟门熟路的就进了屋。他拿起凉瓶给自己倒杯水就一饮而尽,跟到了自己家似的。等解了口渴,他这才冲里屋喊道:“夏姨,月儿,收拾好了没?” “马上就好,月月你先拾掇着,我跟你李伯伯说两句话。” 夏萍伴着应和而出,六月已入中旬,让她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她右手有些别扭的叉着腰,笑吟吟的走到李显面前:“小李,还是上次那话,你说要是月月去了肃州回头瞧不上古宁村了咋办?” 李显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周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劝服这位犟老太太,可不能让她临时变卦:“夏姨你就放心吧,月儿这么懂事,不会的。” “就是,奶你别胡说,我家在哪我还能不知道?” 里屋传来的助攻让夏萍笑意更浓,她左手撑着桌子慢慢坐稳:“好好好,我老古董总行了吧?小李,这个死妮子就麻烦你了。” 李显眉头微蹙:“夏姨,这话怎么说的?不是说好咱娘三一块去肃州吗?” 夏萍的右手依旧插着腰,看起来很用力:“咳,我这一把年纪还往哪去?你带着月月就行了。今年雨多,麦子眼瞅就该收了,我可得防着点下场大的。” 走出阴影的小月儿越发活泼可爱,她提溜着一个编织袋小包袱蹦蹦跳跳的走出来攥住了夏萍的衣角:“奶,你就跟我一起去呗。” 夏萍松开手在她的小鼻子轻刮一下:“死妮子你忘本了,不顾庄稼咱俩喝风拉屁去?” 小月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的为难一清二楚。过了一阵,她才放下包袱,磨磨蹭蹭的走到李显跟前:“泥显,那我也不去了,我陪我奶。” 笑容消失,凶巴巴的表情覆在了夏萍脸上,她“腾”一下站起身,顾不得满头大汗:“死妮子你瞎扯啥?说好的事能变吗?奶奶咋教你的?” 李显揉揉小月儿的脑袋,赶忙把夏萍扶着坐稳:“姨,我觉得月儿没做错。我想来想去您说的也有道理,这次我就自己回了,等我和我家那位说好再去肃州不迟。” 夏萍还待再说,却被李显的笑容弄得没了脾气。她叹口气把小月儿拉进怀里:“行,姨等着你。” 小家伙正是贪睡的年纪,李显接过小月儿抱在怀里哄了一阵她就沉沉睡去。他和夏萍又说了会话,放下些日用品以及其它东西便告辞离去。 车内,手机里。恋人的呼吸和话语让李显的眉头舒展。她就像一泓温泉,能够洗去全部的疲劳。 “月儿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各有心思 饭桌上,两男三女围坐着各自吃饭,无形的尴尬充斥其间。 许是路熟的缘故,爱人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八点。许言一早就打发刘婶回去,善解人意的刘婶自无不允。一大桌子菜都是她亲手筹备,除了为爱人改善伙食,敲开情敌的嘴这也是先决条件。 虽说小月儿没法跟爱人一起回来让许言有些遗憾,却刚好有了邀请情敌共进晚餐的理由,美其名曰“饭准备多了,过来帮着消灭。” 要不找这么个借口,猴精猴精的情敌肯定会看出什么。想到这里,许言偷瞄一眼情敌,再看看的爱人,心道沈继平这人心眼也太多了,就不能像李显一样少点心眼吗? 许言清清嗓子,在三号闺蜜感激的目光中开了腔,看来这人也憋的够呛:“李显,你去过京津吗?” 吃得自得其乐的情敌明显手抖了一下,爱人脸上虽然写着不明所以,可还是给了回应:“去首都的时候路过过,怎么?你想去?” 不等许言说话,情敌就插上了嘴:“京津有什么可去的?等显子有假了咱们去外面转一圈多好!想去哪?机票钱我出!” “沈哥,怎么哪都少不了你?人家小两口去浪漫你不嫌瓦数大?” “你有脸说我?谁在别人家里当长明灯的?” “切,先吃萝卜淡操心,哥和许言都没说啥你凑什么热闹?”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好吗?” “一把岁数没人要的单身狗还有资格说自知之明?” 同样的针尖对麦芒,可许言却有了明悟,情敌和三号闺蜜看起来也像冤家,却没有那天和易姐相处时的感觉。为了印证这个观点,坏心眼的许言开始了试探:“柔姐,要不你给瓶子一个机会?” 顶牛之声立止,待一桌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后,许言才好整以暇的补充:“他家空房间挺多的。” 三号闺蜜和情敌对视一眼同时嗤笑出声。 “打死我都不去!” “倒贴我都不要!” “倒贴?亏你说的出口,沈哥你要有哥一成男人味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下。” “小言你看!这人惦记你家李显呢!” 眼看话题就要飞到九霄云外,许言在爱人责怪的目光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就撒娇般对他说道:“咱们不理他们,李显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易未阑易姐。”说罢还不忘冲情敌眨眨眼睛。 她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着实紧张的不行。 在她紧张兮兮的注视中,爱人看了看照片,他的眉眼一片平和,丝毫没有许言担忧的表现:“你这朋友挺特别的。” 特别,却不怪异。他果然是一个温柔的人,从不会恶意揣度他人。 三号闺蜜委屈巴巴的嘟囔一句就继续低头吃饭,这幅样子总算让沈继平满意了:“以后长点记性,别口无遮拦的。” 闷头吃饭的姑娘没有还嘴,沈继平心里莫名舒畅,就像打赢了一场战斗。可一回头,却发现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了自己。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他心虚一句,头皮发麻的挨个看过去,显子,你这一幅了然的样子是闹哪样?还有许蓉,你凑什么热闹?! 李显心中百折千回。 可发小这不打自招的话却让他有了明悟。李显移开目光看向恋人,她若有所感般对上了眼神,不用开口,他就读懂了这双亮晶晶的眸子:“有猫腻!” 有些事,他作为发小更好开口:“瓶子,要不明天我陪你去一趟京津?” “有病!” 出乎意料,一向会隐藏情绪的沈继平忽然露出了怒容。他面色复杂的扫视一圈,还特别在许言身上停留片刻,这才一推桌子起身离去:“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大声的关门之后,贾柔缩了缩脖子:“沈哥这是抽风了?”伴着的,自然是许蓉不住的点头。 晚饭后,李显拉着许言给两人的手机设定了指纹密码。无论是谁的,他们都各自出了一根手指作为钥匙,不巧这一幕却被贾柔看在眼里。 三号闺蜜撇撇嘴不满道:“你俩这是防谁呢?” 爱人笑笑没有接话,仿佛突然多了个两人专属的小秘密,让许言有恃无恐:“柔姐,你这么介意吗?要不咱们三个现在分享一下?” “谁介意了?神经病!腻歪人!” 各自安寝,李显看着背朝自己的恋人熄了灯,但还是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知道瓶子的事了?” “嗯,他告诉我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挺早,五年前他结婚那天吧。那天他喝多了酒,无意间说出来了。” “我知道。放心吧,我可是钢铁直男。” “……” “怎么?着凉了?” “没……” “他是不是对你的朋友有意思?” “我也觉得是,他们见面的那天说了挺多奇怪的话,最奇怪的是,晚上我们三个喝酒我先醉了,我的酒量你知道。” “傻啦吧唧的,瓶子喝酒向来会装,酒量好可不一定谁先倒。” “嗯,我后来也想明白了。第二天易姐不告而别,瓶子也只字不提。后来易姐一直挺奇怪,再加上瓶子今晚的样子……” “……” “李显……” “我说句话你别介意。” “你说。” “嗯……差不多吧。许言,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瓶子做这么多。” “……” “怎么了?” “你……犯规了……” “好吧……打算怎么惩罚?” “……让我想想。”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身后的怀抱不但没有让许言觉得燥热,反而带上了丝丝凉意。许言看着窗外灯火为窗帘勾勒出的边框,抓住了拥在腰间的手。 “李显,我想找瓶子谈谈。” 第二百七十三章 僵局 “能把她的电话给我吗?” 许言还在震惊手中的小纸条,情敌怅然的询问就进了耳中。她无法相信沈继平这样纯粹的受可以和女性结合,更无法相信那个仙人掌一样,将祸害自己的渣滓“碎蛋”的易姐会做出这么主动的事。 许言回过神呐呐反问:“你说什么?” 死鱼眼冷冰冰的看过来:“给我易未阑的电话。” 许言急急出声,她怕冲动造成遗憾:“给你易姐的电话没问题,但你……”然而话未说完,就被沈继平打断。 “她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女人。” 情敌的眼睛空洞洞的,许言不得不再次确认:“瓶子,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会不会是误会?你不是说过你没办法和女性……” 他的脑袋垂了下去,阴影下只露出了口鼻:“小言,我不是十来岁的人了……所以我才说……她才是我第一个女人……” 这幅样子让许言心中的担忧更甚:“瓶子,我不敢说有多了解她,可易姐和别人不一样,你一定要想清楚!” 他的嘴角勾起一边,形成了一个无法诉说的奇怪笑容:“想清楚什么?” 许言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想直视情敌的双眼,却在他缓缓抬起的头颅中扭过了脸:“想清楚只见过一面的易姐在你心里什么位置!想清楚……李显……你等了这么多年……” 女孩的侧颜印入眼底,沈继平明白她的心思:“小言,我和你俩不一样,我早说过我不是那种‘干净’的人。” “这是易姐的电话……我先走了……” 许久之后,他看着留下这句话便失魂落魄离去的女孩丢掉了伪装的冷意。有些话沈继平没有说出口,他的理智与聪慧在面对感情时同样难以抉择。 况且这个女孩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对于易未阑,沈继平自己都搞不明白。他不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可这个女人却蛮不讲理的闯进了他的心里,让三十有六的他没了方向。 他本觉得依着易未阑纸条上说的那样是最好的结果,既可以让自己对发小的那份长长的感情继续存留下去,又可以珍藏一份珍贵的回忆。 但是一周过去了,不知是不是身体影响到了意识,易未阑坚毅却柔美的面庞总会时不时出现在梦中,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沈继平希望那个夜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事实却摆在眼前不容争辩。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心,中专时那个爱笑的短发女孩早已给出了答案。然而那一夜却悖论般让他怎么都不能平静面对。 无论是因为许言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还是那不足一天的相处。他都觉得易未阑是一位正常的女性。一位足以让他动心的女性。可如果他真的对她动心到能够打破身心的桎梏从而结合,那么他一直以来的取向就成了伪命题。 但是他的取向并不是自己的臆想。除了长期的自我认同,还有权威心理学家的见证。能够和他结合的,只能是男性。但是这样一来,却说明他在心底没有认同易未阑的性别。 恐慌和愧疚在这一周里不断折磨着他,再加上对发小那份坚持多年的感情,几乎让这个向来理智的男人崩溃。 沈继平看着女孩发来的号码,想要打过去听听她的声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想听她声音的欲望压倒了一切,那个略带沙哑却格外柔和的女声就这样响在了耳畔。 “你好,请问是哪位?” “是我……” 许言拖沓着步伐刚回到家中,发现外出办事的爱人比自己先一步回来了。 三号闺蜜带着母亲外出游玩还未归来,她便由着自己像只猫儿一样钻进了爱人的怀里。他将手上的文件放进文件袋,许言隐约看到他似乎拿着一份档案。 爱人的下巴蹭在头顶:“和瓶子聊的怎么样了?” 许言摇摇头,只有他的怀抱能抵消些这个月中越发清晰的冷意和无力:“他要了易姐的电话,没有说别的……” “我去和他谈谈。” 爱人的话让许言勾起嘴角。这个傻蛋,明知道他是最不合适去开导的,却还是想冲在前面。她紧了紧双臂:“顺其自然吧。” “……” 宁静之中,茶几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飘散过来,许言用力嗅了嗅:“李显,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对吗?” 爱人的身子如意料中变得僵硬:“怎么这么问?” 他的心跳在加快,许言听得分明:“告诉我好吗?” 爱人的臂膀开始用力,呼吸也急促起来:“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唔……” 良久唇分,许言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之人,他有一张任何女人都会动心的英俊面庞,此刻却独属于她。手指攀上了他左眉的长疤,他已经为她付出了全部能够给予的,现在该她回报了。 “你才是傻啦吧唧的,不用考虑我。” 爱人眸中的感动瞒不过两人的灵犀,但他眼底深藏的东西却掩饰得很好:“胡说,这个家因为有你才完整,我不能这么自私。” 许言用力摇了摇头,自私的人是她才对:“李显,你……” “不说这些了,下次我一定带月儿和夏姨回来介绍给你认识。” 爱人松开了手臂,这是他第一次……逃避。 有时候,相爱的两个人总是逃不出小心翼翼试探的怪圈。一如他们,一如他们。 时间转瞬即逝,周末就在傻乎乎的试探中结束,又到了分开的日子。 三号闺蜜已经独自去了州古县,爱人也驾车去了古宁村。许言忽然觉得这个房子再次少了温度,空荡荡的。 她只能拿出画笔投入其中,仿佛麻醉。 而独自驾车的李显也蹙着眉头。一整个周末,他和恋人都没有再提起孩子的话题。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简单到让人心痛。 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他不敢直言收养小月儿的想法,生怕让恋人受委屈,可他也无法抛下那个小家伙。小月儿不同于别人,五年前那声爸爸就已经让他刻印在了心里,更逞论如今命运般的邂逅。 不管是发小与易未阑,还是他和恋人,此刻他们似乎都走进了死胡同,明明可以直言打破壁垒,可这四个人却小心翼翼的没有一个敢大声说出来。 并不是因为自私,而是为了彼此。 李显忽然有了笑意。有些事,还得有人推一把。 “黎哥,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今天晚去一些。” 第二百七十四章 悬崖边缘的舞 2017年6月19日,这个月已经过去了大半。上午九点二十一,沈继平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看了眼时间,就继续躺回了被窝。没了许言和江春宁的监督,沈继平是越来越懒了,反正茶楼还在正常运转不是? 他虽然聪颖,却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用他和狐朋狗友吐槽的话来说“老爷子和妹妹已经够能干了,他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有什么不好”?练练字喝喝茶,再不济看看电影小说,生活就已经充实万分,干嘛把有限的精力投入无尽的工作中。 当年刚被肃州一中开除的时候,沈继平和李显还很是中二的相约一人从商一人从仕,携手走上人生的巅峰。可随着年龄渐长,时至今日,他早就没了那份雄心。大部分人或许在成人之后都会忘却曾经中二的理想,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当然,偏执狂发小除外。那个刻板的傻子总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着。无论是当年和秦清若结婚还是现在一意孤行的去那个穷村子,似乎都在证明他的执拗。 或许,这就是他被发小吸引了这么多年的原因吧。 沈继平翻了个身,被子软软绵绵的本应舒适,可他却觉得像里面有刺一般怎么都不得劲。今天不想去茶楼除了性格使然外,自然少不了某个短时间内闯入心扉之人的缘故。 周六那天他鬼使神差的给那人打去了电话,可在说出“是我”两个字之后大脑就一片空白,沈继平像傻子一样听了半天对面的呼吸声就默默挂了电话。 过程中他不止一次想问问那人对他的感觉,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倒不是念着对发小的感情,而是他的本性。不知从何时开始,沈继平就成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从不会像李显和许言那个俩傻子一样做事情孤注一掷,他更喜欢留几手掌握主动。 沈继平本以为可以毫无芥蒂的询问那人的感受,甚至尝试和她交往看看,就像那个男医生。可不知怎地,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门铃声响起,让他心里更添了一分烦躁。这个时间不是家政来的点,也不知道哪个闲人来烦自己。沈继平用被子把脑袋一蒙,打算装作此间无人。 门铃像是跟他别上了劲,一声一声毫不停歇。物极必反,令人烦躁的动静反而冲淡了沈继平的郁结,他在被子里傻笑出声,比耐心他还真不输给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渐歇。可还不等沈继平得意,自家大门就被“咣咣”砸响。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一翻而起,也不换衣服就大步走向客厅。 “找茬是吧?!nnd不知道你家沈爷有起床气?谁这么讨……” 骂骂咧咧的沈继平刚打开门,门口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庞就让他把话噎了回去。 “沈爷,看在我给你带早饭的份上,起床气能消了吗?” “显显显子?你你你怎么来了?” 沉默至极的早餐已毕,沈继平精心泡了茶才惊魂不定的坐在了发小身边,他稍一琢磨就扮起了羞赧状:“你偷偷来找我……你家那位发现了怎么办?” 回应他波光流转死鱼眼的,自然是发小的横眉冷对:“贫这一下有意思?” 气氛一松,沈继平便嬉笑道:“说正经的,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要是我出去忙你不就扑空了吗?” 发小问:“忙?” 沈继平点头。 发小再问:“你?” 头点的更欢实了。 眼前的牙齿白得晃眼,可他这个咧嘴的笑却让沈继平感到了丝丝冷意。 “行,那你先忙,我告辞了。” 发小说着就真起了身,沈继平赶忙一把扯住他:“我错了!我再也不贫了!” 这人跟谁学的,怎么还会威胁人了。沈继平看着施施然坐定的发小心中暗暗吐槽,可脸上却保持着讨好的笑容:“显子,你今天不是要去古宁村吗?是不是车坏了?要不开我的去?” 发小早已板起了脸,灼灼的目光让沈继平不敢与之对视:“还要继续装傻?” “哪能啊?我这不是……”话未说完,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沈继平看着李显关切的双眸,心底藏掖着的烦闷一股脑就涌了上来。他点燃支烟,泛着淡蓝的白色雾气混着茶香渐渐弥漫开来。 “小言告诉你了?” “没,她只说你要了易未阑的电话。” “那你今天这是干什么?” “我不傻。” “嗯……我……和她发生关系了……” “……”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好惊讶的。” “……也是,那你今天找我干嘛?” “……因为许言在担心你。” “我去,这话太伤人了吧?你就因为小言担心就班都不上跑来找我?” “……” “倒也没毛病,你这傻子也就能为小言做这么多。一夜之间各取所需而已,别大惊小怪。” 袅袅的雾气随着摁灭的烟头渐渐淡去,沈继平看着发小默然的样子收回了目光。他本以为发小突然来访会促使他做出决定,但除了再次感受到等待的疲倦竟然毫无助益。 他伸手拍拍发小的肩:“显子,我和你不一样,这种事对我来说稀疏平常罢了。小言是个单纯的女孩,她觉得男女之间结合之后要么在一起要么变成陌路,所以才给自己加了担子,毕竟我和易未阑都是她的朋友。” “我明白。” 淡淡的回应让沈继平有了笑意,却没人察觉他掩饰的涩然:“所以啊,你既然打算翘班,在我这杵着还不如回去劝劝小言,多陪陪她也是好的嘛。” 发小的手伸向茶几上的香烟,可却在寸许之外改个方向握住了茶杯。他牛嚼牡丹般一饮而尽,完全没了往日懂茶细品的儒雅:“我……和许言都觉得你对易未阑动心了,许言……” “许言!许言!为什么三句话就离不开许言!那我这个在你身边快三十年的人算什么!” 突兀的怒喝炸响在房间,沈继平不明白一向淡然处世的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那个单纯的女孩早已在心里占据了重重的分量,可怎么会说出这么些伤人的话。 “显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以发小执拗的性格,想必会做出取舍吧,这人狠起来没人比的上。沈继平将目光投向眼前这张脸庞,打算留下最后的记忆,可他的眉眼却噙着笑。 温暖依旧。 “瓶子,谢谢你为我付出的感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呓 许言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她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不久前还在用画笔驱逐孤独的她,被刘婶的呼喝打断了练习。出了画室一看,就发现了这个本应远在古宁村的人。搞不懂状况归搞不懂状况,但也不能放着醉醺醺的他不管。 等许言睁开眼睛的时候,爱人依旧好端端的躺在那里。 “真是的,怎么大白天跑去喝酒了。” 嘴上全是埋怨,可噙笑的眼角和用热毛巾轻轻帮他擦身的手却出卖了女孩的心思。不管发生了什么,爱人在身边终归是件好事。 两人之间的灵犀似乎消失了,爱人蹙眉之下的星眸中没有任何回应,那张怎么都看不够的俊脸上依旧保持着严肃。 许言不敢与这双陌生的眸子对视,攥着毛巾缓缓起身:“你喝醉了,我去把毛巾弄热。” 可她还没走到卫生间,爱人的话语就刺进了心窝:“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男性的感情。” 刹那间天旋地转,许言感到自己沉入了深渊,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到丁点光亮。她努力寻找着,试图重新找到那短暂的温暖:“你……都知道了?” “我不是木头。” 眼前渐渐清晰,可房间中却没了任何色彩。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向来工作严谨认真的他为何会在工作日折返回家,从不嗜酒的他为何在大白天喝得酩酊大醉。 周末为了帮情敌保守秘密没有对爱人说清楚前因后果,以爱人的性格肯定会去和他谈谈。 她不怪沈继平,任谁都有失言的时候,更何况发生了那些事之后。梦终归是梦,也到了该醒的时候。 许言垂着脑袋,但依旧感觉得到那双璀若星辰的眸子正注视过来:“对不起,你……是不是……要我走……” 3月12日,那是他们相恋的日子,距今不过短短三个月。这个梦是这么甜蜜,却又这么短暂…… “嗯,去和许言道个歉,态度诚恳一点。立春那天还能装傻,现在不行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一言地狱一言天堂。许言一个趔趄停在了原地,片刻之前失了色彩的世界顷刻间恢复原貌。她面色古怪的踱回床头,居高临下的对上了李显藏着一片璀璨星辰的眸子:“原来你喝醉了是这个样子。” “我没醉。瓶子你听我的,她既然知道你的秘密就不会怪你。” 真是中了邪!璀若星辰个鬼,明明是喝懵圈了好吗?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许言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恨得牙直痒痒。她把手中早已攥得变形的毛巾往床头柜上一丢就拉把椅子坐在了“星辰”对面。 “为什么瓶……我会亲你?” “你自己要求的。都怪我大意,明明觉得应该早点回家,可还是让你得逞了。别说没有啊,我又不是木头,刚才你都快把我的下嘴唇咬下来了。快去跟我家掌柜的坦白争取宽大吧,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我还说什么了?” “你喝多了?说什么自己没数?” “……我忘了不可以吗?显子,你告诉我呗?” “对了,还有那个比喻也要道歉!” “什么比喻?” “你还好意思问?都说了我和许言的情况跟你和易未阑的不一样,还非得让我幻想我最~亲爱的许言是男生?干嘛?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了?” “没错,你说的很好。” “瓶子,服软个不丢人。既然你追求易未阑的计划还要让我老婆大人帮忙,现在就去道歉,啊?” “呵呵呵,我还有计划的吗?” “你真喝多了,刚说过的话就忘,你不是说要开始追求她吗?” “显子,刚才我是骗你。其实我爱的人是你。” “又表白一次?害臊就说害臊,一直贫下去有劲?” “哦?我之前表白了吗?” “……” “怎么了?” “你这个表情有点像婉婉。” “这样呢?” “哈哈哈哈,瓶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模仿的才能呢?学我的心肝宝贝学得真像。” “……” “嗝儿,你家有水吗?我渴。” “等着。” 许言臊着一张脸低头摆弄几下手机就起了身。她嗔怪的瞪一眼一脸严肃的爱人,这人喝醉了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说好文青的世界只有高冷,没有矫情呢?这幅奶奶的样子算是“真香”到家了。 不过,好像、或许、似乎,有点可爱。 等许言端着水折返的时候却发现爱人睡了过去,一幅老实的模样。她又偷吃了一把,这才笑嫣嫣的出门而去。 “咣!咣!咣!” “谁啊?!nnd不知道你家沈爷有酒后气?谁这么讨……小言?” “你这边腮帮子怎么青了?” “呜呜呜,小言你要为我做主啊,你家显子手这个黑呦……你……你要干嘛?” “干嘛?我让你对称!” “妈妈哎!!” 黑暗中,一双没有星辰,只有眼白和黑色瞳仁的眸子缓缓张开,眸子的主人活动下僵硬的脖子,意识直到此刻方才归体。他紧了紧臂膀,感觉到了怀中的人儿。 李显低头看去,恋人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她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他忍着心痛轻抚过恋人的眼角,想钻进她的梦中帮着分担。 很久之后,怀中人儿的眉眼渐渐舒展,李显这才有空努力寻找丢失的记忆。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上一次喝断片还是在大学时。他隐约记得自己挣扎回了家,可回家之后的事大脑却多出一片空白。 好像,说了什么来着? 李显蹑手蹑脚的离开恋人。他不知睡了多久,现在竟是半点困意都没有。他怕吵醒许言,只能去客厅的卫生间洗澡。洗完出来看看时间,却是过了周二凌晨四点。 今天还要赶去古宁村,干脆给恋人做好早餐再走。 李显拿出手机准备设定时间,可刚点亮屏幕就发现了一条来自恋人的视频信息。一股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哆哆嗦嗦的点开,背后的冷汗就瀑布般淌了下来。澡算是白洗了。 他苦着脸看完了视频,心中超度自己的想法抑不住的往上涌。李显叹口气镇定下来,他踱步到了阳台,黑暗中只有寂静一片。 “也不知道现在去买个榴莲来不来得及。”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亮色下的阴郁 2017年6月30日晚上八点半,距离爱人抱着颗榴莲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已经过去了十一天。 这十一天里,爱人不在的时间许言拼命用画笔充斥满自己的时间,好在周末爱人归来的时候全心全意的陪伴。那天发生的事无论是爱人亦或情敌都没有再提起过,就这样被轻轻揭了过去。 然而很多事都在那天之后有了变化。首当其冲的是沈继平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情敌了,毕竟他已经先许言一步道出了心声,还有了新的目标。 其次是易未阑,也不知道沈继平用了什么招数。这个像仙人掌一样的女人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无论是私信还是电话,她再一次复了鲜活。和许言重新有说有笑的轻松起来。 再次是爱人,看来那个视频的杀伤力颇大,让他的心态有了改变。越来越多的“奶细胞”似乎在那张温暖却平静的面庞下开始增殖,许言对此自然是嘴上鄙夷心里享受。 最后就是许言自己,她竭尽全力将孤独感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心绪摒弃在外。虽然沈继平暗地理告诉她,爱人对跨性别这件事的看法,并且显摆他先一步坦白的壮举,可许言却不置可否。她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被沈继平抢了先,那便选个万全的时机再向爱人吐露心声。 她再也不想体会那天那种大白天赤条条坠入冰窟的绝望感。 画道心声,许言停笔看看,画布上大片大片阴郁的色彩正诠释着她纷杂的思绪。 她将画笔在洗笔皂上蹭几下,便用软布拭去了笔刷上的黯淡。她从颜料罐中重新挑出些纯色在画布上比划几下正准备调和,就被耳机中传来的电话声弄得一惊。 一大笔纯色就这样落在了画布上,却是给这幅灰突突的阴郁画作添上了一抹亮。 “妹子,算姐求你了。你帮我去问问鸡崽,他一天打八遍电话却又不吭声到底是几个意思?” 略粗却好听的女声带着火气响起在耳边,许言看了眼画布就笑吟吟的回应:“你自己不会去问吗?” “我倒是想!”女声非但火气不减,还带上了丝丝烦躁:“你这智商见低啊,没听明白吗?他!不!吭!声!你倒是教我怎么问哑巴?!” 不知为什么,跟这人聊天许言的反射弧总是会莫名变短:“哦?某某某因为好奇我的长相就能坐飞机杀来肃州,现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却缩了脖子。易姐,你说这样的人值得帮助吗?” 这番话仿佛给电话那头的人屁股上点了把火:“屁的心上人!你快别膈应人了!就鸡崽那鸟样,鬼才看得上!” 今天虽然是与爱人相聚的日子,可他之前已经来了消息,说要迟些返程,现下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调侃某某某:“易姐,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许言边收拾画具边满意点头,她就是欣赏易未阑这种百折不挠的性子:“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哪只耳朵听我提到沈继平了?” 易未阑的声音明显恼羞成怒:“你使诈!不算!” 许言仔细的剔干净指甲缝隙里的颜料,等对面发泄够了才施施然道:“易姐,你好歹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说你俩都有夫妻之实了。” “我十八!不许胡说!”好听的女声像泄了气的皮球,语气很快弱了下去:“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嗯,不但是我,我家男主人也知道了。” 许言乐呵呵的应了一句,却发现电话那头已经弱下去的声音带上了慌张:“你们是不是特瞧不起我?之前还跟你哭诉被男人欺负,转眼就钻进了鸡崽的被窝……还特么是主动的……” 许言静静的听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耐心劝导:“这倒没有,我们其实挺佩服你能拿下瓶子的。” 易未阑的哀愁果然转瞬即逝:“什么意思?” 坏心眼的许言阴森森的笑起来,直到对面告饶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你以后就知道了。” “屁的以后!鸡崽也太不是东西了,都这么败坏我的名声了还给他以后?我要再接他的电话我就把易未阑三个字倒过来写!” 许言乐呵呵的拿着电话进了客厅,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不知道这幅模样被许蓉看在眼里愣是打了个哆嗦:“这样也好,本来还有个情报要跟你汇报的,反正以后你俩也没联系了,还是不说了吧。” 她冲母亲温和一笑,许蓉却慌慌张张的调低了电视的音量,还不忘在脸上挂起讨好的笑。许言嗔怪的瞪她一样,好整以暇的等待某人的回应。 过了不知道多久,电话那头依旧僵持着,既不说话也不挂断。许言咂吧下嘴,这一个两个都这么磨叽:“易姐,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妹子!亲亲的妹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略粗却好听的女声果然开始认怂,让许言很是满意:“早这么说多好。” 易未阑如果在眼前,必然已经开始摇尾巴:“妹子你怎么说怎么对!那啥……有什么情报啊?” 许言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此刻的快乐:“也没什么,就是你口中的鸡崽最近有了个新爱好。” “什么爱好?” 过犹不及的道理许言还是懂的,她没有再直接撩拨某人对沈继平的心思,反而一本正经的回应:“拼图。” 电话那边的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哈?逗我呢?这什么破爱好值当你这么溜我?不理你了,我码字去。” “别急听我说完,他当宝贝一样的拼图其实蛮特别的。”狰狞的獠牙总是再最后才显露:“瓶子在意的拼图是一堆撕得稀碎的小纸片,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我看过其中一张,上书‘各取所需’还是什么来着。” 耳畔传来的盲音让许言一阵神清气爽,凝如实质的忧郁就像那副画作一样添上了亮色。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画作的底色仍是阴郁。 九点半,刚回家不久的三号闺蜜就进了她的房间,客厅一片安静。许言准时哄了母亲入睡,还不忘给爱人发条信息询问情况。自然少不了开车勿回这样的叮咛。 十点过八分,已经过了预估的时间。许言紧紧抿着嘴唇盯住手机,生怕自己错过爱人的回复。 十点三十八,按捺不住的她终于忍不住拨出了刻印在心底的号码。然而一声询问之后,电话中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到哪里了?是不是……” “不好意思,他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第二百七十八章 牺牲与软弱 “你是谁?” “……我是古宁村的夏芳芸,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吗?” 夏芳芸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脸色发白。她的思绪有些乱,却被夏强一句大声责怪扯回了当下:“咱的任务只是不让别人来坏事,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她看看眼前皱眉发话的夏强,攥住发颤的手低声道:“要不咱还是让公家解决吧,这样……” “嫂子!”夏强眼里的火几乎喷出来:“姓成的说了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姓李的老子也是赃官,他们一家子关系硬得不是一般,咱哪有别的路走!” 夏芳芸抬眼看看他便慌忙移开了目光:“我……我总觉得他……不是那样的……” 夏强已经被怒火烧毁了理智:“夏芳芸,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假戏真做看上那姓李的了?嘿,那李显确实披了张好皮相。” 血色尽褪,夏芳芸的脸色几至透明:“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夏强也觉失言,可他还是梗着脖子强硬道:“我就说了咋地?我可告诉你,要是你敢对不起黎哥试或着!” 指甲掐进掌心的痛夏芳芸似乎毫无所觉,她脚步踉跄的进了里屋,独留下口无遮拦的夏强。 夏强干坐了半天,也没下定说句软话的决心。虽然当初是他让夏芳芸试探李显,可那些话说都说了,他一个老爷们总不能向娘们低头。只要这娘们别在黎哥面前说小话就行。 他看看里屋紧闭的门再看看时间,便一把抓起李显的手机出门而去:“跟你掰扯不清楚,我去看看姓成的回来没。” 脚步声远去,里屋的门随之开启。夏芳芸走到院门前朝外张望,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比起李显,她更担心丈夫。可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当年那些事之后,她早已认命。 16号那天,丈夫黎明义和夏强黑着脸回到家之后就进了李显住的那间屋开始翻腾。可找了半天,他们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两个人便背着自己嘀咕了一个晚上。 19号,丈夫告诉她要去县里出一趟长差,什么时间回来却没个数。本来夏芳芸就觉得不安,果然在丈夫前脚出门之后夏强就来了家里。她这才明白出了什么事。 “嫂子,那姓李的是个赃官!他要祸祸咱们村!” 当时夏强这样告诉她,她虽然不信那个有着清澈严正眼睛的男人会像话里那样。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道表象下掩藏着怎样的肮脏。 当夏强直言那个男人打算侵吞九成的扶贫款,仅仅修条短路将道路两旁反诬沿街那侧的墙粉刷一遍之时,夏芳芸同样怒火中烧,这个村子和这里的人尽管诸多不是,可丈夫毕竟在这里。 然而夏强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手脚冰凉。 “嫂子,你去勾引那姓李的,一来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二来……” “这是……明义的主意……” 夏芳芸颤抖的问出声,丈夫已经是她全部的依靠,她几乎不敢去听夏强的回答。 “不是,这是我的主意。” 惊怒的夏芳芸一巴掌就呼了上去,却被夏强一把抓住。嫌弃和鄙夷正写在他的脸上:“要不是你给黎哥灌了迷汤……你听着,我怀疑那姓李的在打月月的主意。你自己看着办。” 被甩回凳子的夏芳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什么……意思?” “不明白?他那样的赃官什么龌龊事干不出来?黎哥和六姑奶都不信,但我夏强绝不能让那姓李的污了月月!”当时夏强表情不情不愿,可还是解释道:“你是咱们村最俏的女人,那姓李的不知道你的事,肯定逃不过你的手心。你只要勾住他问出他怎么转移款项,还有对月月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就成。” 夏强说到这里就别过了头。恍惚中,夏芳芸似乎看到了他脸上的愧疚:“这事是我让你做的,黎哥要怪我自然会担着。” 尽管已经见识够了人性的恶,可夏强所描绘的故事还是让她如坠冰窟。夏悦那个和自己有着类似经历的小家伙同样是夏芳芸的软肋,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让夏悦受到伤害。 于是,夏芳芸答应了夏强的要求。 直到20号黄昏,在她认知里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才进了院子。为了村子,为了夏悦,夏芳芸决心牺牲自己。已经有了三年的幸福,她知足了。她不需要夏强担什么责,事后她有办法向丈夫证明清白! 当夏芳芸告诉从他所住屋里出来,脸色古怪的李显丈夫出差的消息后,不等她学着故事里的坏女人投怀送抱,这个已被定义为畜生的人却告诉她,孤男寡女容易招惹是非,既然黎明义不在,他去和夏萍祖孙俩住。 这话让夏芳芸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她又惊又怒,戏里戏外容不得她不开口:“既然和我住容易招惹是非,六姑奶和月月就不是女人?!” 披着人皮的狼演技精湛,听完之后愣神的样子差点让她上当。可他干净清澈的笑容和话语却让夏芳芸愣愣出神。 “我没想到夏姨那么大岁数也会……嫂子你说的对,我去隔壁七大爷那里住。” 无论是软语挽留还是暧昧暗示,忠于职责的夏芳芸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留下李显。当天晚上,她不得不把他执意搬走的消息告诉夏强。 那天夏强松口气似的沉吟一阵,坦言他在和那蛇鼠一窝的成姓之人套消息得躲着李显。于是,勾引就变作了监视。 21号、22号……直到29号,除了睡觉如厕,夏芳芸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李显。然而十天下来,监视的工作却让她的念头越来越动摇。至少,她已在心里摘掉了畜生的评价。 他几乎踏便了古宁村的每一寸土地。她藏身在远处的树后,看着这人笨拙的帮助孤老干农活。她在院墙外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这人小心翼翼的使用窖里的水。她混入乡邻路人作为掩护,看着这人屏住呼吸冲进旱厕。 还有她在夏萍家看到的一切。 他早晚两餐都会去夏萍家。可令夏芳芸诧异的是,这个县城里来的官竟然餐餐亲自为祖孙俩下厨,这在村子里都是少见的事。 他会在晚饭之后带夏悦出去玩,或涝坝旁或田间。夏芳芸在古宁村生活了近八年,她远比李显熟悉这里。她相信自己不会被他发现,可无论是他们独处还是有其他孩子一起,敏感的她哪怕一次都没有发现他的表情动作藏污纳垢。 有一次他和夏悦去涝坝旁玩耍,夹在闲聊村妇中监视的夏芳芸看到了让她难以忘怀的眼神。 这人的胳膊似乎被蚊子叮了。正当他抓痒之际,夏悦上去就拉住他的手,然后一口吐沫就涂抹在了上面。他当时先是怔了怔,然后看着小家伙的目光慈爱到无以复加。 那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一如夏萍看向李显时的亲切。 所以今天上午,夏芳芸没有继续监视,她唤来夏强告诉了他这段时间的见闻,告诉他李显不是污秽之人。夏强沉默片刻就反问,这段时间李显有没有藏什么特殊的东西见什么特殊的人。 夏芳芸不用回忆便直接给出了答案,李显除了每次去夏萍家带些吃食外没拿过任何其他,特殊的人更不用说,就连成铭都一次没见过。 “夏强,你为什么不去当面问问?”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古宁之谋 夏强今年三十有八,长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十七岁成亲,育有一男两女。 初识夏强,只会给旁人留下一个不是屠夫就是伙夫的粗人印象,若是信了这第一印象,说不定就会吃大亏。他可算得上是古宁村里心思最重的人。 十三岁外出打工,夏强遇到的坎坷不知凡几。若不是打小心眼就多再加上有一副曰天的胆子和狠劲,他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可就算是夏强,除了父母之外却也对黎明义心悦诚服。 此刻的他刚从古宁村那院最大的房子出来,大步朝看押李显之处而去。路过七大爷家时,夏强冲门口的老人打个眼色院门就紧紧关闭。他看看院子旁停着的那辆价值高昂的黑色suv,心中的厌恶更甚。 等下料理了那两个人,这车却是得一并处理了,不能留下首尾。古宁村通向外界的路本就难走,还有一段靠崖路勉强能过车,那个姓李的每周往返居然没有早点出事。不过倒也省了脑筋,车祸好伪装的很。 想到这里,夏强加快了脚步朝目的地而去。脑中却如夏芳芸一样开始回忆。他要再捋一遍计划,毕竟是两条命,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16号上午,那姓李的走狗——成铭找上了他。这走狗猖狂归猖狂,脑子却算不得好。一番虚与委蛇之后,夏强就套出了这两个从州古前来所谓“扶贫领导”的意图。 然而套出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些年的经历,夏强已经见识了太多阴暗,可这俩人的胃口却还是让他冷汗直流。 用走狗得意洋洋仿若施舍的话来说。巨额的扶贫款,七成归姓李的,两成归他,半成归黎明义和夏强。只用剩下的半成铺一条不足百米的路和粉刷墙壁应付检查,却是连之前说好的购进牲口都省了。 那天上午,成铭这条走狗的眼神夏强怎么都忘不了:“夏主任,你给黎主任带个话,就这么个分法。” 他好不容易按下火气才能赔上笑脸:“成专员,牲口钱都省了,这个……” 走狗一阵摇头晃脑,还伸手拍了拍夏强的肩:“别太贪了。哎,古宁村确实太穷了,这样吧,我从我那份里拿出半成,就当咱交个朋友。我只拿一成半,这总够意思了吧?” 夏强苦笑不已,这是几成的问题吗?他怯懦道:“成专员,这数额太大了,我怕……” 可走狗回应的话却将他从幻觉中扯出来,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操丹玩意说得是实话:“等款项拨下来可是由我监督执行,放心吧。” 之后夏强就紧赶慢赶的找黎明义商议,谁知道去了他家却发现那姓李的也在。 惊诧之后夏强恍然,这姓李的偏偏在走狗吐露牙口之后来了黎哥这里,倒是和走狗配合默契演得一出好戏。他寻个借口就将黎明义唤出。两人到底配合多年,默契不比那对杂碎少。 然而黎明义却对夏强的话将信将疑。也不怪他,若不是走狗亲口说出,夏强也不信那姓李的会有如此胃口。毕竟这人来村里之后的表演太具欺骗性。 在黎明义的坚持下,两人待李显走后就去了他住得屋子开始翻找,希望能找到些切实的证据。然而这赃官却掩藏的好,他们一无所获。 夏强见黎明义还在犹豫,17号一早便扯着他去了走狗那里。 “你俩也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这点事都想不通?我们李局年纪轻轻就能负责州古县那么大的分公司,还能被你们两个村汉抓住把柄?” “你们别妄想告黑状,我可告诉你们。李局的父亲可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的大职务,什么火摁不灭?” 成姓走狗的这两句话终是让他们心灰意冷。于是,计划便开始酝酿。夏强就不信,下次再派来的人还能狠过这两个! 讨论了两日,19号那天计划终于有了雏形。可黎明义却告诉夏强先按兵不动,他要去肃州调查些事情。 一来黎明义向来是两人间的决策者,夏强也心服。二来不管再怎么下作,那两个杂碎毕竟披着人皮,手上从未沾过人命的他们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在黎明义的授意下,夏强用起了拖字诀。他坚决不和那姓李的接触。他总觉得这个虽然比他小却老奸巨猾之人的眼睛能看透人心,他不敢保证自己不露出破绽。 毕竟除了几个知情人,这人竟骗得全村都对他颇具好感。 所幸姓成的没这么难对付,夏强便继续与之套着近乎。可惜的是走狗虽然猖狂,却也没有傻到家,他们具体的手段竟是一个有用的字都没吐露。 于是乎他只能独自完善计划,夏强甚至不惜得罪黎明义扯进了夏芳芸。男人无非权、财、色,有些事女人出马反而好办。 打工时的那件事始终烙印在夏强心里,他亲眼看到他的老板,一个年入天命的杂碎,将爪子伸向一个不满十岁的妮子。 年轻的夏强斩断了龌龊爪子,也因为这事进了号子。他虽然底线尚存,号子里的见闻却让他的心走了偏路,所幸还有黎明义能约束住他。 当他发现李显总爱往六姑奶家里跑就上了心。他只有一个念头,就算牺牲了夏芳芸也不能让月月出事。毕竟在夏强眼里,这个扫把星配不上让他心服的黎哥。 29号晚上,本以为这周就会这样过去的夏强,却在家里等来了黎明义。他主动坦白了对夏芳芸的安排,黎明义三角眼里的凶焰让他又是惊慌又是庆幸。 还好那姓李的为了维护表面形象没有碰夏芳芸,要不他和黎明义二十二年的情谊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没有发生什么,黎明义也就放过了他。然而黎明义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夏强下定了决心!那姓李的和走狗不能留! 黎明义告诉夏强,他去肃州之后辗转托朋友打听了李显,而打听出的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心寒。 第一条,他们见过一面的那个所谓贾主任和李显暧昧不清,是情人关系。第二条,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显的顶头上司姓贺的领导是他们公司出名的爱钱之人。第三条,果如走狗所言,李显能年纪轻轻负责偌大的州古县分公司,和他父亲是高层领导脱不了关系。 两人稍一计较有了定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日便是动手之时。夏强大局不如黎明义,在黎明义的耳提面命下,计划愈加完善。 “30号,按计划办。” 第二百八十章 千钧一发 黎明义让夏强的儿子狗蛋29号半夜去了七大爷家,将李显放在堂屋充电的手机线弄松,以保证电量不足以坚持到第二日下午。 30号一早,黎明义就打通了李显的电话,告诉姓李的他今日返程,希望借着上次的话题和“尊敬的李局”沟通关于“扶贫工作”的具体计划。 装得再像也有露马脚的时候,之前几周在周末总是很早返程的大局长竟痛快的答应去黎明义家里等他,想来这人会觉得肥肉即将入口。 而夏强则去了黎明义家安排夏芳芸下面的任务,可这个扫把星却说她觉得那姓李的不像坏人,甚至还让他当面去问问。 夏强没心思和她解释,只是交代夏芳芸务必留下李显的手机。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证据能在万一事发之后博取法理外的理解。 这是为计划设定的第一重保险,之后夏强便隐藏在黎明义家中以防不测。 李显应约而来,午饭时他的手机便宣告电量低,等他向家里人告知晚归后自然假惺惺的请求充电。夏芳芸以堂屋插座不好用为借口将手机给了里屋的夏强。他摆弄半天却发现设了密码无法打开,但这只是后手,要是出了意外往上一交便是,他就不信姓李的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下午时分,不待李显索要充电中的手机,执行计划的人就进了屋。这几个人是深思熟虑之后挑选出来的,皆是十到十五岁之间的半大小子。以姓李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自然提不起警惕,小子们很容易就得了手。 在背后敲闷棍的是夏强的儿子狗蛋,这小子下手又黑又狠,直让夏强觉得虎父无犬子。 让小子们动手这是为计划上的第二道保险。 一来不仅练胆还能将村民们的心捆在一起,谁家的儿子都是宝贝,容不得他们不配合。二来要是真出了事,这些小子没一个满十六岁的,都是热血的年纪,听到大人的谈论动了杀心谁也不能怪他们。 两道保险相辅相成,就算事情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也能把危险降到最低。 等这帮小子将姓李的装进麻袋连拖带扛的弄走之后,夏强就按下心慌从里屋出来。他转念一想便对计划稍作修改,李显的手机是一定要攥在手里的,可早早关机却会引人怀疑。 索性只要来电就让夏芳芸说些引人误会的话,以那姓李的好色风评,想必能堵住不少同事的嘴。就算来电的是他妻友,突然听到这些话也只会心灰意冷,不会紧张到到处找人。 到时候将动手的时间拖到后半夜,旁人也只会以为李某人风流够了之后怕被人察觉坚持赶回肃州,却在半道出了车祸。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却在围堵那姓成的走狗时出了岔子。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话说得真是有理。那姓李的好歹还装出一幅亲民的样子,可这姓成的却真拿自己当了大爷。夏强派去监视的人真被他当成了奴仆,呼来唤去不说,还在这个当口厚颜无耻的索要相当于古宁村农户一年收入的金钱。 美其名曰要去乡里“改善伙食”,可他眼里的淫邪却是让众人皆知这所谓“改善伙食”是个什么鸟意思。 黎明义和夏强略一商议就决定将计就计,毕恭毕敬的给了成专员孝敬,体贴的答应用村里唯一一台拖拉机将之送到乡里,甚至还告知了他“改善伙食”的地方。 只是临别之时千叮咛万嘱咐他来去低调,不要让旁人发现。姓成的见古宁村众人如此贴心,自无不允。却不知道给了黎明义和夏强更大的发挥空间。 他们早已安排好人证明成专员去乡里“改善伙食”。周周回家的死于车祸,长期驻守的亡于乡里和村子的途中。只要再错开对两人动手的时间,无形中再次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哪个村还没有几个二流子了?姓成的敢带大量现金上路,就得有花这个钱的命! 安排完这一切黎明义和夏强就分作两路。黎明义带着人手看押李显等待成铭,而夏强则在村里监视夏芳芸。 虽说夏强当着众多参与者的面说出怕夏芳芸坏事,让黎明义三角眼中的凶焰有了复燃的趋势。可那个场合,就算是他也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毕竟夏强出于一片好心,那个扫把星是真得配不上黎明义。无非是模样俊俏让黎哥动了心。等办完了这事,要是他俩散了最好,有得是好姑娘给他挑选。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至子夜,夏强也走到了目的地。 古宁村地广人稀,有的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是一处土山坳,地上除了石头和土坷垃别无它物。今日月光昏暗,只有几支火把和电筒将围成圈的人影子拉长,让人看不清内里。 夏强和放哨的人招呼一声就往圈里大步走去,参与之人让开一条道,他的到来仿佛唤醒了这些忐忑村民心中的凶性。 他面带微笑走进圈内,正中间地上正坐着一个被反手绑缚的人。夏强结果一支电筒照去,迫得这人下意识眯住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下午拖行时麻袋丢了,被绑缚之人的衣裤褴褛得不成样,也让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口子。暗红色的痂除了身上外,还有一条划过右眼一直结在了下巴上,倒是挺衬这人左眼上的疤痕。 夏强定睛一看,就找到了众人忐忑的原因。这人虽说一幅凄惨的模样,可他的双眸却在火光的映射下泛着平静的光芒。他嘴上捆着麻绳,不用问就是黎哥的手笔。否则以这人的好演技,再配合上他的目光,指不定就把心软的说得动摇。 仿若给众人打气,夏强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脸上:“让你狂!”竟引来一群半大小子欢呼之后的跃跃欲试。 “都消停。” 阴影处一个身影站了出来。中分、鼠须、三角眼,正是黎明义无疑。彼时弓腰哈背的卑微早已消失不见,他冷冷撇了眼被绑缚的人,目光便在那群半大小子身上一一扫过。 片刻前还像打了鸡血的小子们噤若寒蝉,无人敢与之对视。黎明义背着手缓步上前,冷冰冰的眼神落在了夏强身上:“手机呢?” 夏强被他盯得打了个哆嗦,他移开目光赶忙从裤兜掏出了手机:“这呢。黎哥,嫂子……做得很好……” 黎明义不言不语的接过手机收好,抬头看看被云遮住一半的昏暗月亮,回身蹲在了被绑缚之人身边低声道:“李显,是我眼瞎。” 他看看这人脸上血土混合的痕迹,与那双平静的眸子对视片刻就漫步朝圈外走去。微不可闻的叹息响在他的口鼻间,黎明义推了推眼镜缓缓道:“动手吧,给他个痛……” 然而命令还未完全下达,就被突然在山坳里炸响的哭嚎打断。 “各位大哥放了我吧!除了身上那些我真没钱了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攀诬 老天不开眼啊! 这是成铭恢复意识后想到的第一句话。他自认走过的二十九年清清白白,丝毫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就能遇上劫道的! 莫不是因为李显?不可能!那个小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成铭乃是堂堂君子,绝不可能因为替天行道遭了报应!再说了,他可在那个鸟不拉屎的破村子受了快一个月的委屈,无论什么事都该抵消了。 此刻的成铭已经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了,他像头待宰的猪猡一样被五花大绑,手脚早就因为血液不畅没了知觉。黑暗中看不清身子上压得什么,还有嘴里绑着的东西,豁得嘴角生疼。 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一股热流从裤裆下流出,成铭勉强让自己乱成泔水一般的大脑开始运转。 15号周四晚上,自打接到了那通电话,他就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要不怎么说小人还需小人磨,韩斌出的主意着实靠谱。第二天成铭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古宁村副主任夏强。 等他将自己修改完善的计谋告诉夏强,自然欣赏到这个村夫惊慌失措的表情,这让成铭自得不已。 韩斌的主意虽好,可步子却显得胆小。让扶贫款出点岔子就能让李显那小人万劫不复?要这么容易可好了,以他的才智尚在这小人手里吃了暗亏,哪有这么简单? 于是成铭在仔细斟酌之后便有了新的版本,在他跟夏强的“坦诚”中,先是改小了扶贫款的总金额,然后再把贪钱的比例放大,古宁村的土包子们自然看不懂。 等他不畏强权检举这起大案之时,旁人就会发现,所有款项都进了李显、黎明义和夏强这三人的腰包,他可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比白莲花还纯洁。 不是他不想咬这块肥肉,而是他懂得舍得的道理。扶贫款是禁忌,谁敢碰谁死,对这事无论哪一级都不会手软。虽说让这笔资金出问题足够让李显那小人喝一壶,但却难消成铭的心头之恨。再说了,他这也算是为韩斌立了大功,不愁将来没有油水。 敢改变韩斌的计策其实成铭还有些忐忑,但他实在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才能,这才壮着胆子完成了优化。 让成铭有勇气的有两个倚仗,一是按照惯例,扶贫专员有执行扶贫款落实的任务,他只要中途截胡就足以造成既定事实。而第二个倚仗才是他留得后手,也是他敢于不和韩斌商量就独自执行的底牌。 他有李显的银行卡号!不是那种引人怀疑的工资卡,而是李显的私卡!更巧的是这张卡还在贾柔手里! 这一石头下去,不知道能砸到多少鸟!正好也让贾柔那个有眼无珠的臊货百口莫辩! 贾柔那个贱女人也是蠢,竟然拿着李显包养她的钱帮这小人邀买人心。每次公司大小聚餐,她都会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做作一番。晃着卡片仿若不经意间吐露出这是两袖清风的局长大人自己出钱犒劳大家。 真以为他成铭和别的二傻子一样会感激涕零信了这些鬼话?当时虽然还没想好怎么使用,但不妨碍他用自己那部带着超清摄像头的手机拍摄下了那张卡。 天道酬勤!这不就用上了吗? 然而一周周过去,他左等右等也不见扶贫款落实。所幸有眼色的夏强在成铭面前毕恭毕敬让他放不下架子,要不然估计谨慎的他早就放弃了计划。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可不能再在李显那小人手里吃亏。 转眼到了30号这天,心中惴惴的成铭为了让自己身心放松耐心等待机会,便提议要去乡里“改善伙食”,费用自然得让古宁村出。没想到这些村夫倒是乖巧,不但双手奉上了孝敬,还一路护送指明了方向。 不对,这些村夫乖巧个屁啊!明明说好在约定的地方等他返回,可心满意足的成铭却扑了个空。他左等没人右等没人,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章程就后脑一痛昏了过去。 老天不开眼啊!想他成铭清清白白做人,怎么就能遇上劫道的?! 不知走了多久,颠簸的车斗差点让他吐出来。幸运的是一路这么颠下来让脑后的结有了松动。成铭牙齿咬舌头顶,总算是挣脱了嘴上的束缚,一句带着哭腔的呼喝就不由自主的嚎了出来。 “各位大哥放了我吧!除了身上那些我真没钱了啊!” 车停了下来,身上的压迫消失。还不等成铭高兴,他就被人重重摔在了地上。等疼痛稍缓,火光入目,他这才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吓了他一跳。身边被绑缚的小人且不去说,眼前这些横眉冷对之人竟是成铭眼里的土包子村夫!而且黎明义和夏强那两张丑脸正夹在正中。 许是急中生智,成铭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不消片刻就想通了前因后果。他甚至还在电光火石间不忘欣赏李显这小人凄惨的模样,真特娘的痛快。 不等别人开口,成铭瞟一眼李显口中的麻绳就大呼道:“黎主任、夏主任,各位乡亲!我都是被李显这个小人逼迫的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想问什么随便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闭上你的臭嘴!把这杂碎的嘴拴上!临死都不让人消停!”夏强一声喝便有人越众而出准备执行命令,却被黎明义挥手拦住。 黎明义深深看了眼依旧平静的李显道:“让他说,给李大局长也松开,狗咬狗的好戏可不多见。” 成铭一听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眼见李显嘴上的麻绳被人松开,他顾不得再次湿热的裤裆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出脑中构想了千万遍的话。 如何不愿接专员的职务,如何被李显的淫威欺压不得不来,如何在这个小人的威胁下勉强同意侵吞扶贫款的种种被成铭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直听得乡亲感同身受泪眼婆娑,怎一个委屈了得。 不过他倒是留了脑子,没把黎明义和夏强一同分赃的事讲出。成铭可不傻,能让这些村夫跟着一起干杀人的勾当,这两人的威信不用说有多高了。 灵光乍现,成铭不等李显开口就急急补充:“还有个事要跟黎主任、夏主任以及各位乡亲汇报!” 他暗道声侥幸,这事要是从李显嘴里说出来可就成了两个意思:“不管李显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会怎么反咬一口,会怎么矢口否认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有件事一定要让乡亲们知道!就今年,我看不惯这小人的嚣张跋扈,实名举报了他!要不是他有个好老子,也不轮到他来村里祸害大伙。” 成铭眼中带泪,好一幅壮士的模样:“众位想想,要不是他用这事拿捏住了我,我一个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能干这糊涂事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成铭的这番表演引得人群围成的圈子渐渐起了讨论声,就单说他也是出自农村这一条,就让很多人下不去手。 成铭趁人不注意看了眼李显,目光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看你还怎么辩解! 转眼间他就面色数遍,不仅悲苦还带着深深的自责:“我承认我屈服了,等下大伙怎么待我我成铭都毫无怨言!但身为农家子弟,今天就算死,我也要说个痛快!我也要揭露这个小人的丑恶嘴脸!” 灵光再现,此刻成铭直觉得自己是幸运儿。他稍一琢磨就捅上了最后一刀:“麻烦哪位乡亲帮我取一下手机,我还有证据。” 夏强在征求过黎明义的意见后就问绑来成铭的其中一人那里要来了他的手机:“这里没有信号,你不用妄想报官了。” 成铭的头几乎摇成了拨浪鼓:“夏主任,我告诉你密码,我自己绝对不碰电话。”在他的指点下,李显那张私卡就出现在了手机里。 成铭对李显怒目而视,嗓音更是声嘶力竭:“李显!这是你当初让我转移扶贫款的卡!你敢说这卡不在你的情妇——贾柔的手里吗?!” 说罢他便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睛。眼皮临闭合之前,他看到了李显嘴角的笑意,却没有等到这小人的辩解之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就在成铭忍不住想睁眼时,总算听到了夏强的问话:“黎哥,你看该怎么办?” 心脏跳动之声在周遭渐低嘈杂中越发明显。终于,黎明义的回应伴着一声长叹在这个黑夜响起。 “我去肃州调查过,他确实实名举报过李显,贾……柔也确实是李显的情妇。” 第二百八十二章 绝地 “这卡是你的吗?” “是。” 询问声中,被反手绑缚之人收回了远眺山顶的目光。他肯定的回答让黎明义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成专员说的这些你怎么解释?别跟大伙说问心无愧、清者自清之类的废话!” 黎明义看了眼朝后一缩的成铭,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几个小子,便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李显身上。只见他缓缓起了身,虽然衣衫褴褛缚着绳索,可平静的眼眸和淡淡的语调却衬出了他笔直的腰杆:“黎明义,对于你们已经认定的事,为什么还想听我的解释?” “姓李的你是不是觉得让你张嘴是给你脸了?之前黎哥长黎哥短,到现在了还特娘的敢直呼其名?” 夏强闻言就先炸了,他从地上抄起块石头就打算冲上去。不成想却被黎明义挡在了身前:“让他把话说完。” 看来黎明义在古宁村积威颇重,不但夏强愤愤的丢下了石头,就连周边跃跃欲试的村民都止住了步子。他的腰杆同样笔直,猥琐的样貌中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李显,既然你不打算装我也不会藏着掖着,把话痛快说了,父老们自有判断,不用急着找死。”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黎主任!夏主任!各位乡亲!不要听这个小人扯淡,小心着了他的道!”眼见小人就要伏诛,成铭还来不及乐却被黎明义扫了兴。虽然他自问李显已经退无可退,可听了黎明义的话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急急开口。 火光下一对平静的冷眸看了过来,明明这人和自己一样被捆得结实,但跪坐在地上的成铭还是蠕动着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旁人身后。 黎明义从这个像条蛆一样的人身上收回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显。片刻后,眼前之人嘴角微勾,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要证明是非黑白并不难,只要打个电……” “黎主任!夏主任!他不是想报官就是想叫帮凶!你们可千万别上当!”蠕动躲藏之人急急打断,引得黎明义皱了眉头。 “是啊黎哥,这电话不能让他打。不说别的,等回到村里有信号的地方,万一被其他不知情的人瞧见会坏事。” 黎明义冲身边耳语的夏强点点头,稍一琢磨就有了主意:“李显,你也清楚现下是个什么状况。电话不可能让你打,你告诉我手机密码,我自己检查。” 这话吓得成铭心惊胆战,正常来说李显的手机里难免会有蛛丝马迹。可这事他心里有数啊,要有什么证据可好了。顾不得引人怀疑,成铭脑子一转就要把这条路堵死:“这小人向来做事小心,线索肯定早就被他抹干……” “抱歉,密码不能给你。” 李显的拒绝让成铭惊了。这小人莫不是给吓傻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自寻死路一般的作死之言。 成铭不得不开始怀疑,这小人难道真有动扶贫款的心思?想到这里,他这个乐呦。老天总算开眼了,今天就是这个人渣的死期! 李显的话不仅让成铭吃惊,所有参与者眼中的凶焰都炽了起来。 夏强嘿然道:“行啊姓李的,够光棍啊。我都有点佩服你了。”他说着就朝身边打了个眼色。一个看起来还带着稚嫩,身体却格外壮实的小子挤出圈子,抱起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便折返回来。 村民们不由自主的躲在了黎明义和夏强身后,之前的包围圈在这个即将见血的时刻登时散了,竟成了一个被绑缚的人与众人对峙的局面。 独自矗立的他在面对众人时平静依旧,可当李显看到那个十四五岁少年一步步行来的步子时,终于让他起了波澜。 不等夏强讥讽他的外强中干,李显就眉头一拧不掩怒容的开口大喝,道出了出乎众人意料的话:“黎明义!你真想让这个孩子的手上沾血?” 这声喝让那个小子脚下一顿,脸上的狠厉猛然间变作了惧意。他的双手明显开始颤栗,惊容满面的扭头看向了大人们。 夏强几步跨到这小子面前,一个搂脖子就扇在了他的后颈:“没蛋的东西!亏你还是站着撒尿的!这姓李的要祸害咱们村!滚开!狗蛋你来!” 不待狗蛋上前,抱着石头的小子就止住了颤抖,凶厉再次出现在他脸上:“叔!我能成!” “好样的!你们几个,去按住人!” “住手!” 一波三折,小子还没再次迈步就被黎明义吼得愣住。夏强黑着脸看向脸色难看的黎明义,不明白他在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停:“黎哥,你千万……” 黎明义摆摆手止住了夏强的话。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中,他接过小子手里的石头,三角眼一眯就盯住了那个像条蛆一样缩起来的人:“成专员,劳烦您来动手吧。” 瞠目结舌不足以形容成铭的心境,他上一刻还在为这帮村夫能想出让未成年人下手的主意偷乐,此刻却变成了圆瞪的眼和张大的嘴。 夏强眼前一亮就冲黎明义伸出了大拇指:“还是黎哥想的周到!我还正思摸等会怎么处理这个姓成的。” “不……我……我不……我不行……” 夏强不理会成铭的嘟囔,一把将人提了起来,两个耳光把他扇醒后才笑道:“成专员,你猜你要是不动手我们会怎么拾掇你?” 滚滚热泪从眼窝淌出来,成铭开始指天发誓:“夏主任!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我要是有一丁点对大伙不利的想法就让我不得好死!” 夏强一个眼色,就有人上来解绑。他将黎明义手里的石头塞给了成铭:“成专员,命在你自个手上,看着办吧。” 骚味自打成铭来了就一直飘荡,他抱着沉甸甸的石头两股战战,恨不得去了刨黎明义和夏强的祖坟。这两个卑鄙无耻之人竟然用这种手段让他背上人命! 他恨李显不假,可成铭却认为自己是个有底线的人,说不定哪天他心情好了还会帮李显伸个冤呢。 老天不开眼啊,看来怎么都得和这帮凶手混在一起了。成铭哆哆嗦嗦的抱紧石头:“我明白了,夏主任,你让人按紧点啊。” 夏强还来不及应下,黎明义就再次插言:“成专员,您不是说就算死都要揭露李显的嘴脸吗?我想,就用不着别人帮手了吧?” “黎明义,算我眼睛还没瞎透。”清朗之声传入惊惧万分的成铭之耳,他扭头看去,一道极其蔑视的目光就入了眼底:“成铭,你怕了?” “我怕你麻痹!” 事已至此,成铭恨恨瞟了眼黎明义便声色俱厉的大骂一声举起石头朝李显冲去。然而他却不打算正面进攻,看他的路径,竟是想要从背后下手。 “小人受死!” 大石含风而下,一阵剧痛传来。 成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不但躲开这一击,还挣脱绑缚,一脚从胸口将他狠狠踩倒的人。 这人样子虽然狼狈,可眼中却平静一片。他扫了眼在惊恼中打算一拥而上的古宁村众人脚下用力,用成铭的哀嚎止住了他们的步子,还在这声嚎中晃了晃手中一块不大的石片。 “不是只有你们会捡石头。” 第二百八十三章 破局之轻 月渐东斜。 虽然左膀有人拉扯,右臂有人搀扶,可老迈的身躯却无法更加迅速。三人紧赶慢赶下山后又走了一阵,这才在前方山坳口看到了光源。 夏强瞪退一个拔出宰牲刀的村民,朝被踩在李显脚下,在哭嚎中搞得尘土飞扬的成铭吐口痰骂声废物,这才阴着脸开了口:“姓李的,山坳两头都有人守着,你以为你跑得了?” 眼前这个挺拔的身影,除了不久前的怒容,此刻不但平静依旧,甚至还有了淡淡的笑意:“可以用石头但是不能用刀吗?看来出现利器伤和你们的计划不符。打算伪造车祸?” 夏强心头一跳,看了眼脸色同样难看的黎明义。已然失控的态势让他无法回应,只能稍一偏头朝参与者们打眼色。 “啊!!” 惨呼再起,在示意下打算重新围住人的村民不得不收回了步伐。就在夏强面色难看之时,黎明义越众而出:“李显,你和成铭本来就是沆瀣一气,你觉得拿住他能威胁谁?” 一句话就点通了众人,眼见圈子很快就再次围拢,李显却丝毫没有夺路而逃的意思。 虽说山坳两端确实有人守着,但大伙和他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以李显的身体素质,这老幼居多的一群人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就算之前挣脱绳索,他也没有让古宁村众人如此刻惊讶。夏强皱眉看着这个放弃唯一逃生机会的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被之前的话吓得迈不开步。 疑惑的不止夏强一个,黎明义沉声问出了所有村民的心声:“为什么不跑?” “总算是能听进去话了。”笑意在李显脸上渐渐浓了起来,他一边活动双臂一边说了下去:“我说了,是非黑白不难证明。稍等一会。” 说着李显就抬起了脚,之前声声哀嚎仿若命不久矣的成铭连滚带爬的躲在了黎明义身后。他捂着胸口尖声大叫:“别让他拖延!上!一起上弄死他!” “成铭,你不觉得奇怪吗?作为扶贫专员,为什么我从没和你说过工作的具体事宜?甚至这大半个月里都对你不闻不问?” “那是你提前交代好的!”面对这些问题,成铭喊叫一句就再次鼓噪:“别听这小人的!乡亲们上啊!” 戳穿谎言远比编造容易,他不敢再让李显说下去。可尽管他表情神态全是义愤填膺,却没有人像之前一样应和。 “提前交代?呵,那我还真有识人之明。”李显随意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反而冲村民们笑道:“没人闻到尿骚么?换个地方吧。” 成铭一惊,顾不得周遭若有所思的人,捡起块石头就作势欲上:“你们要是怂了我就一个人弄死他!” “你可以试试。” “啪嗒。” 凝如实质的冰冷目光落在身上,手里的石头一个哆嗦就落了地。成铭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又感觉到裤裆中的那股湿热。 “泥显!我奈呐!” 默然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圈外挤了进来,一蹦就扑进了李显的怀里。骚动方起,就被又一声呼喝压了下去。 “你们是不是当我死挺了?!” 古宁村村民们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圈豁开了一道口子,火光映射下,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夏强看着她们瞪大了眼睛:“六姑奶……夏……嫂子……你们怎么找来了?” 嘈杂渐起,被夏芳芸搀扶的夏萍径直走向黎明义,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个厚笔记本拍在了他身上:“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 说罢就转向李显,待看清他此时的模样,夏萍就如小月儿一般湿了双眼:“小李,苦了你……” “不碍事。”李显一手抱着夏悦,一手拉住夏萍,温暖又回到了他的脸庞。 黎明义和夏强粗粗翻了一遍笔记本,两人就脸色惨白的看了过来。李显的表情淡了下去:“那上面是我对古宁村扶贫工作的计划,你们……” “骗人的!黎主任夏主任,这小人不知道从哪找出这么个东西就信口开河!你们千万别信!” 聒噪的声音伴随阵阵骚臭蠕动过来,成铭瞟到一眼笔记的内容心就凉了半截,到了这个关口,怎么都得继续扯下去了。 黎明义复杂的看他一眼,从手里的厚笔记后面翻开,那上面有一幅简易的古宁村的示意图。 这道目光让成铭心下打乱,他意识到了什么。可这个如蛆虫般的人依旧打算负隅顽抗:“我知道了!一定是李显让那个老婆子写的!我早说这个小人诡计……噗……” 牙齿、口水、红色的液体随着一拳从成铭嘴里喷出,夏强揍完他依旧愤恨:“六姑奶就不识字!姓成的你特娘还没诬赖够?” 且不论虽然详细设想记录却被画x的覆膜滴灌、开渠引河,也不论列举了每项预算已然画√的引进设备、发展养殖、利用州古公司渠道代销、配合开展集中化耕地及退耕还林之类种种。 “为确保扶贫款落到实处,凡采购项应公开招标,资金项需进行公证。所有款项均公对公,采取网络系统支付,不经任何个人的手。此事上班子会讨论。” 黎明义大声念出了一段似乎是备忘的话,这段话记录在这本密密麻麻写了大半的笔记最后。一气呵成却力透纸背的字体可以看出落笔之人写下这段话时心情的激荡。 完了。被几个怒火冲天的村民按得跪在地上的成铭心里只有这两个字徘徊。 “为什么不早……”话未说完,黎明义就苦笑摇头。他合上笔记慎之又慎的揣进了怀里:“夏萍说的对,我岁数都活狗身上了。” 一旁的夏强抬起头对上了李显的双眸,忽然出声道:“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六姑奶和月月又怎么……” 话未说完就被卡在了喉咙,虽然他觉得自己和黎明义构思了这么久的谋划就这么玩笑似的被终结实在莫名其妙,然而此时此刻问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夏强看看身边全无斗志只剩羞愧的村民们,深深的疲倦席卷上来:“你赢了,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李显的目光从脸色灰白的众人身上一个个滑过,那几个半大小子和夏芳芸落入眼底的时候,眸中的怒意几乎遏制不住。然而当他看到表情为难的夏萍和眼含孺慕的小月儿,一声长便幽幽响起。 “乡亲们啊!这个小人不会放过你们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噗……” 捶死挣扎的成铭再次被人打倒在地,这一次动手的,却是一直以来只是发号施令的黎明义。他直起身子,之前的卑微、奸诈、凶狠、霸道统统消失不见,一股独属于他的执拗书生气正从那双滑稽的眼睛里漾出来。 “李显,既然做了错事我自然会认,其他人都是在我威逼之下配合而已,求你只诛首恶。” “黎哥!” “黎小子!” “明义!” “黎主任!” “黎老师!” 各异的惊呼在人群中炸响,用二十二年光阴养成的威望在此刻一览无余。若不是出于尊敬和信任,李显也不会落得此刻的狼狈模样。 李显待呼声渐低才道:“先别急抢着顶缸,你们让我这么狼狈,不怕我改变扶贫计划吗?就算不像成铭说得那样,我可有得是办法让自己轻松。” “臭小子你敢!你要是不把这活干好,小心我……” “姨!” 黎明义打断夏萍的话忽地笑了起来,无论是李显称呼上的微妙变化,还是夏萍用以圆场的佯怒,都让他觉得心下温暖:“我虽然眼瞎了一次,可不会永远瞎下去。李局,不要说笑了,开诚布公吧。” 李显见黎明义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看了看表情悲怆的夏强和村民们,伸手就指向了夏芳芸和那群半大小子,压抑许久的怒意再也隐藏不住。 “黎明义!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在他们的事说清楚之前,我保留追责的权利!” 第二百八十四章 捉虫 正如李父、沈继平等亲密之人的评价,李显这个人在感情上或许显得有些愚钝,在职场中或许显得有些刻板,但他的智商却毋庸置疑,否则单靠提携也不可能在仕途上稳步前行。 非不能实不为。 16号那天,李显就察觉了不妥。 虽然夏强的反应很快,但他的话仍显得突兀。之前他们一起处理村东那两户的纠纷时夏强还夸赞李显处理问题的能力,但短短两天之后却变作了“不顶事”。 当然不排除之前夏强有恭维的可能,但16号那天他的表现单单从人情世故的角度讲就不合常理。夏强的第一个失误,便是他没有去刻意经营“没有脑子”的表象。 李显稍一琢磨便有了结论,这两人需要背着自己的事无非就那么几样。若是私事也能说得通,但如果是公事,便只有扶贫工作一项了。虽然他没来得及细想,但机警还是让他做出了应对。 当天,他就把记录扶贫细则的笔记本以及一些涉及隐私的东西转移到了夏萍家。孤身一人在古宁村,李显的选择并不多。他甚至在周末回肃州之时一改往日的坦然,将自己和恋人的手机都设置了密码,怕得就是会影响到她。 李显不愿怀疑黎明义这个让他钦佩的人会在扶贫工作中动歪心思。所以他说服自己,黎明义和夏强是为了私事才避开了他。 18号,恋人去劝慰陷入感情烦恼的发小,他便借机动用人脉查询了一个人。且不论黎明义的样貌,正如贾柔所言,这人身上最大的破绽就是那位年轻的妻子——夏芳芸。 黎明义和夏强的生平履历李显去古宁村之前便已烂熟于心,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些情况,他才保持着高度的尊重。然而在查询过夏芳芸之后,李显就担上了心思,几乎将他的思路引到了偏路。 所幸自作主张的夏强再次给李显留下了破绽。20号傍晚,当他回到古宁村时夏芳芸就一反往日有些怯懦的形象,似乎努力表现成一个风骚的女人。加上她生硬的表演,李显再看不出勾引的意思就白长了一双眼睛。 她那句“六姑奶和月月就不是女人”,李显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当他搬到隔壁结合夏强的履历思考之后就想通了前因后果——夏芳芸是受夏强的指示。 直到此刻,李显几乎可以断定夏强和黎明义在打扶贫款的心思,可他仍不愿相信这两个让人佩服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正在犹豫之际,22号上午却在夏萍家听到了一句无意间的话。 “夏强那个臭小子真没个眼力见,正主在这里不跑勤点,见天的去找那个嘴上没毛的成家小子做什么。”夏萍这句带着些阶级观念的嘀咕让李显下定了决心,反击由此启动。 第一步,便是查明除了黎明义、夏强、成铭三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蛀虫。 扶贫虽然是总公司统一安排部署的专项工作,但各县区自主权很大。因此,上传下达的州古县分公司是最有可能出问题的环节。换句话说除李显以外的其他班子成员,都是怀疑的对象,包括贾柔。 贾柔曾觉得他心狠,这个评价虽然偏颇但也有一定道理。尽管李显不愿将这个已然闯入生活的人划入嫌疑对象,可扶贫工作已经触及了底线,加上黎明义和夏强对观感的颠覆,他不得不慎而又慎。 韩斌、赵刚、周兴华、贾柔四人中,嫌疑最大的便是韩斌。12号那天,韩斌坦露了让成铭来古宁村担任扶贫专员的用意,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会揣摩上级心思的人。但他这种作为反而会让人起疑,否则李显也不会安排贾柔多加注意。 李显的试探很简单,他将公开招标、公证、公对公的扶贫款使用方式通过电话告诉了那四人。不是统一通知,而是打了时间差。 敢打扶贫款主意的人不用说便有很高的警惕性,这种从根子上消弭贪赃可能性的方式一定会破坏这个人的部署。在知晓此事之后,古宁村这边的“下线”必然会有所反应。那这个人也就无所遁形了。 22号当天,李显就第一个给韩斌去了电话。他的回应挑不出毛病,甚至极力赞成这项提案。 但黎明义对李显“观人”的判断打击颇大,所以他给了韩斌最长的反应时间。然而直到三天以后,古宁村这边依然毫无动作。 李显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的“识人之明”总算没有彻底烂到家。韩斌醉心于仕途无可厚非,而且以这人的年纪和心思远不至于踩扶贫款这颗“响雷”。忧的是另外三人无形中加大了可疑程度。 周兴华是柏陌父亲的人,他们本就是利益共同体,再加上柏陌这个李显视为亲弟的人。无论是周兴华自己动了歪心思还是最糟糕的那种可能,对几人的关系都是致命的打击。 赵刚不久前正式加入了阵营,李显对这个本性不坏的人也颇有好感。 至于贾柔…… 25号、26号、27号连续三天,李显分别对他们进行了试探,古宁村却依旧没有意料中的变化。就连一向对扶贫工作极为关注,在这个节骨眼突兀“出差”的黎明义也丝毫没有回来迹象。 一记打草惊蛇之后,结论只余两个。要么成铭已经成了弃子,要么动歪心思的就是这几个“小鬼”。 这段时间李显除了试探州古四人也没闲着,他将古宁村又走了一遍。既然要抓蛀虫,就要一网打尽,除了上游,下游也不能放过。 他来古宁村已近一月,得益于李显挨家挨户一遍遍的走访,这次与之前对比之后很快就让他有了结论。古宁村农户的表现可以划归两类,一类无论是对扶贫工作的关注还是对他本人的认可,一如既往的热情。 另外一类却让他嗅出了一丝异样。这类农户并不多,尚不足二十户,之前与第一类农户并无不同,可这次的走访中他们对李显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 虽然恭敬依旧,可这些农户看李显的目光都在闪躲。人小鬼大的小月儿也送上了证据。 “泥显,他们不喜欢你。” 小家伙因为早年的经历对旁人的看法异常敏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26号那天。这天晚饭后,李显带小月儿去涝坝边玩耍,他一边用力挠着胳膊上被蚊虫叮咬的包一边注视着小家伙防止她调进水里。 小月儿玩了一会就发现了李显的动作,她跑回来拉住他的胳膊,用指甲狠狠掐了个印子就吐口吐沫仔细涂在了上面。 小家伙认真的样子冲淡了他郁结的心事,被她这么一折腾好像真的没那么痒了。可还不等李显哭笑不得道谢,小月儿就钻进怀里说了一句话:“泥显,芸姨跟了你好几天了。” 所幸李显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夏芳芸的跟踪他了然于胸,没想到小家伙也看出来了。不等他想出敷衍的理由,小月儿就说出了“不喜欢”的话。她小手所点的那几个人正是他这几天走访中查询出异常的那几户家里的人。 李显震惊于她的敏锐,但抓蛀虫的工作本来就带着危险,谁知道这些贪婪之辈会做出什么,他不能把小月儿卷入危险。敷衍几句之后等待他的,是小家伙亮闪闪的大眼睛。 “泥显,我想帮你。”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布局之重 小月儿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所以26号晚上李显送小月儿回家的时候,他向祖孙俩坦言了自己的发现。目的只有一个,他不希望她们卷入危险。 “小李,你会不会弄错了?狗蛋爹虽说有些偏但向来听黎小子的话,黎小子不可能会做这种丧良心的事啊。” 面对质疑他只能用苦笑回应,李显何尝想把黎明义这个自己敬佩的人往蛀虫的行列划归,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去怀疑。 李显没有避着小月儿,他将黎明义出差、夏强躲避、夏芳芸的种种异常和盘托出,一时间夏萍也皱了眉头。这时他还未试探完毕州古四人,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怀疑从头到尾是个乌龙。 所以李显询问了夏芳芸的事,夏萍的回应却无法令人满意:“虽然……芳芸和黎小子的事怪了点,但你情我愿的也不能说他们的不是。再说他们也一起过了三年,哪会出什么问题。” 若不是因为夏芳芸的事,那黎明义只能是生了动扶贫款的心思。李显打个马虎眼正准备要走,却被这对执拗的祖孙拉住。用她们的话说,这是古宁村的事,她们无论如何也得出份力。 “夏姨,月儿已经帮了大忙了,不能让你们再涉险!” “行,那你就熄了收……对月月的心思吧。” 此招一出,李显再无办法。他心里却徜徉着阵阵暖流,本以为这是一场他个人的战斗,但身边依旧有人陪伴。 之后几天,李显依旧在试探州古的同时开展走访,与黎明义、夏强沆瀣一气的农家慢慢被一户户挑了出来。正当他在判断并制定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负责监视工作的小月儿和夏萍却给出了决定性的消息。 夏强在接触过几次之后这几天都没有去成铭那里,只是派了个人前去伺候。他自己却频繁接触李显和小月儿判断出的那近二十户参与的农户。 除了这些,胆大心细的小月儿甚至主动接近了夏强派去伺候成铭那人家里的孩子,她大胆的套出了一句关键的话。 “月月你别老跟那个城里官儿黏在一块,他可是坏人!跟我爸天天跟着的人一样坏!” 得到这个消息后,李显很快就推导出了事情的全貌。 州古那边的嫌疑已经不大,就算韩斌只能打顺风仗,也不会在目前李显声望颇高的时候行险。成铭毕竟是他指派的,如此粗陋的错误他不会犯。 结论只有一个,成铭打算用此事报复。无论他是否真的生了贪念还是单纯的想要栽赃,作为扶贫专员,在古宁村面前天生就和李显是一路人,抹两把黑再容易不过。 但成铭看错了两个人,黎明义和夏强。他不知道这两人的过往,和贾柔一样被他们的外表蒙蔽了。 至此,局势终于在李显面前全部明了,他与祖孙俩面对蛀虫战斗的真面目竟是三方博弈。西北之地民风彪悍,不难猜出古宁村的真正目的。 黎明义和夏强这两个一看就不像良善之辈的人竟是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去打击蛀虫。这个结果让李显长出了一口气。且不论村民们的作为是否合法,至少他们没有让他彻底失望。 当李显将自己的推论告诉夏萍的时候,生于斯长于斯的她却不认为古宁村做错了什么。 夏萍甚至劝李显和夏强他们谈谈,用她的话说,既然成铭本来就是个小人,现在还敢给别人身上泼脏水,合起来弄他一人不挺好的? 李显看着同样赞同不已的小月儿沉默不语,以没有证据无法让成铭心服为由否定了夏萍的建议。 夏芳芸的经历、小月儿的经历一件件浮在李显脑海,心里的暖流渐冷。他决定用一己之力扭转古宁村的观念,这要比成铭获得惩罚重要的多。 李显布好了局。 他告诉夏萍和小月儿,要是发现不对劲就拿着他从肃州获得的那份档案去找夏芳芸。她一定清楚黎明义和古宁村众人的计划,无论她的行为是被迫还是同谋,那份档案足以让她动摇。 李显没有选择动用人脉直接引入官方的力量,虽然这么做他会很轻松就解决这起纷争,甚至可以获得更高的赞誉和评价。但无论是夏萍、小月儿,亦或是黎明义、夏芳芸和夏强,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步步走上歧路。 29号晚上,睡在七大爷家的李显听到了堂屋的动静。待安静下来之后他便发现了他们的作为。 30号上午,李显接到了黎明义的电话。他给恋人发去晚归的消息后便去了黎明义家中等待。夏芳芸意料中回应堂屋无法给手机充电。 来古宁村的一个月之中,他第一次没有在清晨去夏萍家,给了祖孙俩“不对劲”的信号。 30号下午,黎明义家里来了一群半大小子。除了夏强的儿子,余者都是他认定参与其中农户家里的孩子。以李显的定力,当他看到这群小子的时候也差点怒得坏了计划。 十岁的孩子没有足够击昏他的力气,土石混杂的道路划烂了李显的衣服和皮肤。但当佯装昏迷的他从小子们口中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后,身上的痛楚便毫无所觉了。 山坳中有很多石头,他在路上就寻好了挣脱绑缚的石片。 成铭小丑般的表演没有出乎李显的意料,就算这人拿出那张私卡照片也没让他的心绪起波澜。 夏萍和小月儿没有让他失望,李显大老远就看到了山顶上的火光。除她们之外,此时此刻不会再有他人。 他甚至有些开心。以消耗的时间来看,夏芳芸参与的程度并不深。否则她们不会此刻才找到这里。这片山坳他曾经在走访时路过过,以夏萍和小月儿这一老一小的脚程,从山顶到山坳的时间并不难算。 不说出手机密码的原因很简单,除了不愿意让恋人遭遇任何风险之外,他想看看黎明义和夏强的底线。 当那个半大小子抱起石头一步步走来的时候,李显有太多机会抓作人质,他也明白其实这样更能让古宁村众人冷静下来。但凝如实质的失望还是让他不得不开口质问,质问黎明义过去的二十二年是不是让心长歪了。 所幸黎明义制止了,虽然看起来他让成铭动手的主意更显得奸诈,但李显却在火光中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和彷徨。 就是这份彷徨给了李显理由,一个让黎明义他们解释的理由。 “黎明义,你回头看看。这些孩子都是你的学生!你今天的作为配得上他们唤你的那声老师吗?” “黎明义!你再看看身边的人!你当得起夏芳芸的丈夫吗?宋玲美被拐卖,被称作夏芳芸的这八年里,你可曾想过给她一个公道?!” “黎明义!你对得起明义二字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脱恶 山坳里起了一阵风,被扬起的黄土中夹杂着李显的喝问。风拍打在黎明义发白的脸上,他面庞中的懊悔清晰可辨。 “你说得对,我不配……” “李显!这些主意都是我出的!你要找事冲我来!” 李显皱眉看向这个闪身挡在黎明义之前的人。黎明义、夏强以及古宁村村委会所有成员的资料在他来之前都了然于胸,扶贫工作从一开始他就倾注了全部精力。 夏强算不得坏人,充其量愚昧。但这件事已然触碰到了李显的底线,他不打算轻易放过。无论是谁的主意,黎明义这个古宁村的话事人都脱不了干系。 李显的目光从这个有心眼却没有智慧的人身上默默移开,依旧盯住脸色惨白的黎明义。 “强子,不用替我说话了。主意是谁的不重要,我这个主任不点头也执行不下去。”半晌之后,身后黎明义的手拍再了夏强的肩上。 但是这只本意为安慰劝导的手却点燃了夏强,他的脸上写着凶厉:“李显,放过黎哥,任何事我担着。” “强子……” “黎哥你闭嘴!” 夏强死死盯着李显,可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仿若胜利者一般,占据上风的人依旧没有给他想要的答复。他朝身边吐口痰,转身就挤进人群,从之前那位村民身上抢来了宰牲刀。 躲藏大半夜的月亮露出了真容,给锋利的刀刃镀上一层冷芒。 “强子!你要干什么!” 夏强躲开了黎明义的拉扯,他扭头冲夏芳芸和那些个半大小子愧疚笑笑,便将宰牲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李显,我这条命够不够?!” 衣衫褴褛之人紧皱着眉,他眼中荡漾着愤怒和危险。夏强却不闪不避的与之对视。 片刻后,李显叹了口气。他的本意是扭转古宁村这种自作主张,甚至拿法律当儿戏的愚昧。可这个少年时期就为了不相识的小女孩废了肮脏之人一只手的狠人,却将事情搅得一团乱。 所幸尚在他的意料中:“夏强,你是打算给这些孩子树立个什么榜样?你回头看看你儿子再耍狠!” 狗蛋眼中早已因为惊恐噙满了泪,夏强只要看上一眼容不得他不动摇,李显有这个信心。 然而…… “用不着看!我夏强这条命放这儿挺值!” “夏狗娃!你当我死硬了是吧?!啪!” 不等李显放下小月儿,也不等黎明义阻拦。一道与年龄不符的迅捷身影便闪身而上,一计耳光就扇在了他脸上,力气之大让五大三粗的夏强都是一个趔趄。刀刃带上了一串血珠。 “六……六姑奶……” 夏萍捂住手上的口子,看着失魂落魄喃喃低语的夏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夏狗娃!今天我就替你地下的爹好好管教管教你!你是不是耳朵里长驴毛了?好赖话听不得?小李是要你这条烂命吗?他是怨你跟黎小子把这些娃还有芳芸卷进来!” 夏萍犹不解气,她一把推开想上前帮着包扎的夏芳芸,点着夏强的鼻子继续骂:“你看看你和黎小子干得这破事!早跟你说了小李是真为村里好,有啥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要不是小李提前有了安排,到时候真出个意外,你让这些小子能安心睡觉?!” 说罢有气势汹汹的挨个将那些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的半大小子拿手指点一遍:“你们一个个书都白念了?一个个就光长个了?啥该干啥不该干心里没数?!” 手指最后落在了黎明义身上:“亏你还是当老师的!不说狗娃,你就教出来这么帮混账?!” “六姑奶!我能怎么办?!他是官,咱是民,我们也是没招了啊!” 宰牲刀掉落在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蹲地捂脸的夏强身上投在了山坳中。 夏萍没有理会,她回身看向李显,他正将小月儿的脑袋按在肩窝,不让她看到这些:“小李,是姨老糊涂,我这把岁数也活狗身上了。姨应该早点想通你的心思,小辈们不懂事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你为啥要抗在自个身上啊?你这一身伤……我怎么给你家人交代!” 月光和火光叠加,也无法让夏萍眼前模糊的景象再度清晰。那个抱着月月的身影漫步而上,接过夏芳芸手上的布条,裹住了她手上的刀伤,还牵着她一步步朝坳口行去。 “李显……成铭怎么办?” 黎明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默然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声。那个身影顿住了步子,回应声不大却在这个纷乱的夜里清晰可闻:“黎哥,别再让我失望。” 黎明义点点头,是啊,他不能再带着村民们错下去。他的目光从村民脸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了那个像条蛆一样的人身上。 “李局说得对,咱们不能再走歪路了。大伙把这姓成的捆上!咱们往公家……” 印入黎明义眼底的,是成铭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打断他话语的,是插在腹部的宰牲刀。 黑暗袭来。 天边已经擦亮,成铭仍旧像只老鼠一样在没有路的山中穿梭。身后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头看看,一个狗扑钻进了山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洞里。 铺天盖地的疲倦伴着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同时袭来,让成铭那张已然不似人脸的面孔更加扭曲。 当宰牲刀落地的那一刻,成铭就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不信李显那小人会这么放过自己,更不信那些背信弃义的村夫会饶了自己。 他算好了一切,大家分神的空挡就是他逃生之时。他还有大好年华,不能断送在那些龌龊之人的手里。 成铭甚至还抢回了自己的手机。过程中砍伤几个人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洞里居然有信号。狰狞的笑容出现在成铭脸上,他抢回手机的目的,就是要让韩斌那个最恶毒的小人明白,他不是可以随意放弃的棋子! “这么早有什么事?” 冷笑出现在成铭诡异的脸上,韩斌这个恶毒小人到了现在居然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韩斌,没想到我能活下来吧?告诉你,李显那孙子赢了,咱们两个谁都别想跑!” “你放什么屁!要疯滚一边去!” 挨了句骂的成铭愣愣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恐慌感开始从脚跟蔓延上来。他不过是说了两句狠话,这恶毒小人居然真的弃了他。 再拨之时,那边已经提示关机。 被恐惧扼住的成铭看看这个狭小的洞,仿佛预示着他的未来。忽地,另外一个声音在回忆中爬了出来。正是这个声音策划了一切,将无辜的他送上了绝路。 韩斌的姐夫! “师儒春!你害我!” 半哭半嚎夹杂愤恨的怒吼在狭小的洞里徘徊激荡,成铭已经没了退路。 “成铭?别着急,出什么了慢慢跟我说。” 第二百八十七章 黎明义此人其一 1973年,黎明义出生在川阳市。 作为家中老三,他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弟一妹,父母的重视程度真的不怎么高。黎明义出生时特殊年代已近尾声,小学毕业恰逢改革开放的浪潮,黎父为了一家老小弃了工厂的铁饭碗加入其中,虽然没成为一方豪雄,但也是最早的那一批“万元户”。 于是乎,衣食无忧的黎明义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长大。随着年龄增长,家人对他的态度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原因很简单,用黎父的话说,他是长得最不像黎家人的一个。 他那张标准的反派脸,可以说是集中了父母两人身上最不好的部分。如果谁跟这时的黎明义说父母都是一视同仁,外貌协会这种东西至少不会出现在亲人身上,他一定会急眼。 就因为长相不过关,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总是少了份亲近。黎明义对此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至少亲人在衣食上不曾亏欠过他,他也从来不曾怨恨。 所幸黎明义脑筋不错,十八岁那年顺顺利利的考上了肃州师范。在他看来,这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开端。他要证明给亲人们看,他黎明义会混得比谁都好。 九零年代以及师范类学校的特殊性,黎明义大学四年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反而逢年过节能用闲余时间勤工俭学的收入为家人带些特产礼物之类,让他在父母和兄弟姐妹心中的形象一点点的改观。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到黎明义大三那年。 1994年,二十一岁的黎明义的身材样貌已经定型。如此安全的样貌,自然不会陷入校园恋情这样的怪谈中。他本以为自己想象中的另一半远在天边,却没料到今年就会遇到。 那年,同级生们即将参与为期半年的支教,他也莫能例外。 在班上,他是位众所周知的老好人。所以,条件最为艰苦的州古县古宁村便落在了他头上。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即将承载他今后的人生。 虽然他已经尽量降低了期许,可等他在老乡的指引下用两条腿花了一整天日的功夫走到古宁村的时候,这里还是令他震撼。 除了土还是土。 这就是黎明义对此地的第一印象。作为西南人,虽说在肃州上了三年大学,但古宁村还是让他无法适应。流鼻血、手脚开口、一日三餐除了洋芋就是连标粉都算不上的黑面。 当他看到村民们对散发异味的水窖视若珍宝时,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触动了他,黎明义第一次生出了要为这里做些什么的想法。 然而热血来得快去得也快。生活了两周之后,这个念头就退缩了。 原因无他,还是因为水。 当他打算烧水洗澡的时候,遭到了全村的批判。此时正是抽苗的时节,地里少不得水。在村民们看来,人远远没有庄稼重要。 令黎明义唯一慰藉的是,这里的孩子们很懂事、很听话。其中,自然是那个芳龄十九,只比黎明义小两岁,全村唯一有希望成为大学生的姑娘。 除了皮肤粗糙外,姑娘是村里拔尖的美人。若她不是个读书的苗子,想必早已嫁人生子。她姓夏,名字黎明义已经忘记,或者说被他刻意忘记。 青年男女之间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不知是因为她为他包扎开口的手脚,还是因为他对她格外用心的教学。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她将第一次给了他,他也许下了婚姻的承诺。这个落后而贫瘠的村子,从此便印刻在了黎明义的血液中。他痛恨这里恶劣的环境,但这里已经成为了他的第二个故乡。 因为爱,所以恨。 多年后午夜梦回,黎明义自己也说不清当初选择留在这里的初衷是因为那个姑娘,还是这片融入血脉的黄土地。 半年一闪而逝,黎明义返回了肃州,姑娘也顺利考上了临市一所专科学校。两人间的感情似乎没有因为距离而变淡,反而更加炽烈起来。 频繁往返于两市的书信就是他们爱情的证明。黎明义也在课余更加努力的工作,他现在还要负担女友的开销。虽然他在同龄人中算得上能挣钱的人,可他毕竟是学生,一边的投入增加意味着另一边的投入减少。 家人的态度急转直下,黎明义也不甚在意。他觉得自己已经为旁人活了太久,现在他要为自己,或者说未来的家庭而活。 往返的书信慢慢减少,黎明义也能理解,毕竟课业越来越重,他懂事的未婚妻也在勤工俭学。然而越来越少的联系却在他的一次回信中彻底没了音讯。 黎明义还记得姑娘来信时的问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回信时写道:“我打算回古宁,咱们一起改变它!” 她没了消息黎明义不怎么奇怪,在他想来,任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这个承诺。当年的大学与如今不同,品学兼优的他早早就听到了分配的消息。去的地方就在肃州本地,一所知名中学。 她大概不相信我会回到古宁吧。 怀揣这这样的心思,大学毕业的黎明义兑现了承诺。他放弃了肃州的工作,甚至因此和家人断绝了联系。他回到了古宁村,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 1996年,这两年的时间已经让黎明义彻底成了古宁村人,无论是口音还是习性,任谁也看不出他来自西南。 这一年里,他遇到了返乡成亲的夏强,两人很快相交莫逆。 2001年,在村中老人的撮合下,黎明义和同村另一位姑娘成了亲,新房是全村最大的房子,也是这几年里他和父老们辛苦起的教室。 之前那个姑娘杳无音信,黎明义也没再提起过她。 只是到了2005年,距离那姑娘失踪已过十年,他帮着下葬了她最后一位亲人后,黎明义偷偷哭了一鼻子。这件事没人知晓,不止夏强,连他的发妻也没发现。 这里真的成为了他的故乡,比生他养他的地方还呆得久。这一呆,就是二十二年。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黎明义此生或许会就会这样默默过去,和其他将青春与人生投入到支教的乡村教师一样,平淡到毫无盐味。 2005年秋天,结婚刚满四年,尚无子嗣的黎明义失去了妻子。他一边抓着身上的虱子一边看着妻子的遗体,第一回知道寄生虫也能害人丢了性命。 县里的医生说,是因为绦虫卵进入了血液,所以才在山腰失足。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封回信。那上面关于情爱的内容早已被遗忘,只有那句话历久弥新。 “我打算回古宁,我要改变它!” 第二百八十八章 黎明义此人其二 2009年,无论对于黎明义还是宋玲美,都是刻骨铭心的一年。 距离丧妻已经过去了四年,黎明义也在古宁村度过了十四个年头。最近四年,他除了又带出了几批学生外,将剩余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掌握村中话语权的目标上。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黎明义已经进入了村委会,但离村主任的位置还有距离。 这一年里,他为村里争取到了医疗队,在医疗队的普及下,绦虫、滴虫之类的寄生虫在村民们眼里有了形状,烧水洗澡再也不是一件过分的事。 却也少了抓虱子的乐趣。 这话是夏萍说的,黎明义的亡妻和夏萍平辈,进入村委会之后为了保持威严他便直呼夏萍的名字。没想到这老太太却在去年,也就是他妻子过世三年后非得逼他称呼夏姨。 夏萍的心思他明白,谁也不愿意嫁给大两辈的人不是?可黎明义却坚决不肯,他没有续弦的打算,他觉得自己和婚姻无缘。 这一年里,村里添了个人。 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里多了个女孩,听人说只有十七岁,叫做夏芳云,和古宁的夏姓有些关系。是南州那边的人,家里人死绝了所以前来投奔。 正巧那户人家的老儿子也没对象,便索性做了一家人。 喜事那天黎明义也去了,红盖头下的新娘似乎身上不少虱子,扭动的厉害。仪式中间出了个插曲,这天地还没拜完盖头还没揭下呢,新郎就把新娘急吼吼的抱进了新房,惹得大伙一阵笑。 那家的老儿子比黎明义小四岁,小时候摔过脑袋。倒不至于痴傻,就是反应慢一点脾气直一点,这么大岁数才找到媳妇倒也能理解。 再后来黎明义去东头办事时见过夏芳芸一面,倒没想到她生的挺俊俏,同行之人都说那家的老儿子有福气。只是那天夏芳芸的眼睛给他留下了印象,木讷和胆怯混杂在一起,看了让人心疼。 黎明义觉得以她的岁数应该去上学,也晓得夏芳芸没到法定婚龄,可十里八乡都是如此,他也无法去说什么。除了有一次他为了挖掘储水的涝坝很晚路过那户人家听到几声似是而非的哭泣外,他也就渐渐遗忘了这个人。 直到2011年年初,已经成了村委会副主任的黎明义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黎明义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天刚擦亮的清晨,前一天下了多年不见的大雪,全村都歇的很早。那户人家的老儿子跑来他家,也就是新的村委会办公地点哭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他媳妇跑了。他媳妇揣着他儿子跑了。 他知道夏芳芸去年年底有了身孕,但刚下过雪她又挺着个大肚子能跑哪去?还不等他安慰人,老儿子的父母兄弟就进了屋,异口同声的说人跑了。 黎明义紧张了,他一问清人是昨天夜里不见的,便拉着这一家子要去报警。不成想他刚说完主意,这家人就变了脸色,只是求着村里帮忙找人,死活都不肯去报警。 黎明义这时已经起了疑,但还是没往别的地方想。他安抚住这些人就去了老主任家里。 老主任已经不大管事,春节那阵在黎明义提了两瓶酒之后就许诺明年在选举时退位让贤。可如今村里走丢了人,怎么都得老主任出面了。 老主任一脸为难之下道出的真相,却让黎明义手脚冰凉。 夏芳芸不是夏芳芸,而是宋玲美。她也不是那户人家的亲戚,而是一个被拐卖来的女孩。 所以成亲那天女孩不安的扭动,所以她没有被揭下盖头。所以,他们不愿意报警…… 古宁村仿佛一面镜子,在黎明义面前破碎。冬日的寒风全都灌进了他的心里。 不值得! 为自己的十六年不值得! 为这帮愚昧的人不值得! 那一刻,不值得这三个字在黎明义心里咆哮。再冷的天也阻止不了他的愤慨,不管宋玲美有没有逃走,他都要将那家人送上法庭!他要还宋玲美一个公道! 老主任苦口婆心的拉住他,告诉黎明义这样的事在附近的村子里根本不是秘密。要不是古宁实在太穷,宋玲美这样的也早就不是仅此一例了。就为了给老儿子讨个媳妇,那户在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搭上了两代人的积蓄。 正是因为黎明义这书生气,村里的知情人才瞒住了他。 就算老主任说破了嘴,黎明义也听不进去。天理昭昭,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发生! 阻止他的不是严酷的天气,而是那些平日里引为亲友的熟悉面孔。黎明义被关在了家里。美其名曰让他不要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三天,那些所谓知情人关了他三天,也饿了他三天。没人知道这三天里黎明义想了些什么。只晓得第三天那些人问他想通没有之时,他回答想通了。 一夜之间,他仿佛变了个人。眼里的清澈和倔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奸诈和油滑。 一定要改变这里! 这是黎明义此生第三个誓言。第一次,婚姻的承诺因为一个人的消失无法兑现。第二次,他做到了,他回到了古宁村。这一次,黎明义决定哪怕花一生的时间也要兑现! 然而,命运这操丹的东西总会朝着更黑暗的地方行去。 四个月之后,宋玲美回了古宁村。陪同她的不是执行正义之人,而是她的父兄。他们就这样把这个女孩亲手送回了这里。 东头的那户人家砸锅卖铁补了份彩礼后,宋玲美居然名正言顺的成了那家人的媳妇,两家人甚至补办了婚宴。 那天,全村都热闹非凡。 宋玲美瘪塌塌的肚皮、毫无神采的双眸,在旁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却深深烙印在了黎明义眼底,灼得他双目生疼。可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似乎正如他被放出来那天说的一样,他想通了。 宋玲美的父母走后,黎明义时常以查看涝坝为由路过那户人家。隐约的啜泣声早已消失,仿佛一切都回归了正轨。只有宋玲美脸上时不时出现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提醒着他这里正发生着什么。 古宁村注定无法平静。 2012年,外出打工的三户人家出了意外,三户四口人就这么死在了肃州。除了夏悦的父母和另外一户人家的儿子,自然少不了东头的那个人——宋玲美,或者说夏芳芸的丈夫。 可怜的赔偿金让这事从10月一直闹到了年底,直到来年才慢慢平淡下来。 平淡不代表怨气弥散,愚昧的村民们只是调转了枪口,将怨气发泄在了无辜者身上。 小孩们将听来的尖刻泼洒在夏悦身上,而成年人却将恶毒发泄在夏芳芸那单薄的影子中。这其中,竟然还有黎明义视为血亲的夏强。 克父母、野孩子,夏悦在尖刻中坚强长大,还好她有那个泼辣的奶奶。而夏芳芸,就只能在不下蛋的鸡、扫把星、克夫这样的恶毒中日渐憔悴。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2013年,恶毒已经持续了大半年。一直关注着夏芳芸的黎明义在崖边救下了打算一跃而下的她。 已经四十有一的黎明义丢掉了伪装,止不住的泪在他显老的脸上大滴大滴的落下,终于引得一潭死水的夏芳芸起了波澜。 “宋玲美!把你的下半辈子交给我!” 第二百八十九章 黎明义此人其三 黎明义救下夏芳芸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了古宁村的村主任。无论手段眼光,全村没一个不服气。村子也在他的带领下有了发展。 但是当他宣布要娶夏芳芸的时候,还是震住了一村人。 黎明义拿出了毕生积蓄给了那户人家,甚至霸道的不许人给夏芳芸脸子看。配合他那双三角眼,将一个被美色迷惑的村霸形象演了个淋漓尽致。 如此过去了一年,村里也没人再敢捋威严日盛的黎明义虎须,古宁村似乎真正的平静了下来。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全村那院最大的屋子里,正上演着青涩的爱情剧。 夏芳芸告诉黎明义,她痛恨宋玲美这个名字。他说好。 夏芳芸说她以后就是夏芳芸,就是他黎明义的妻子。他也说好。 可是当夏芳芸让他搬回里屋睡的时候,他却说不好。 要说黎明义对日渐开朗的夏芳芸不动心那是假的,他是个丧妻十年的鳏夫,而她却是正值妙龄的女孩。但正因为如此,近二十年的年龄差容不得他多想。 他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更清楚自己已经是个不惑过半的老男人。所以他只想守护着她,甚至说出了将来她会遇到好男人这样的蠢话。 夏芳芸听了这句话咯咯直笑,女孩样十足。可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她告诉黎明义,他就是她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男人。 女孩巧言笑兮的样子让黎明义花了眼睛。 那天晚上…… 他还是回了侧屋。第二天,黎明义黑着眼圈告诉夏芳芸,等过几年他俩离了婚,她去城里见识过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对有着十九年年龄差,与其说像夫妻不如说更像父女的男女,在人前人后上演着不同的人生。 在旁人面前,他是什么都好却过不了美色这一关的村主任兼老师。而她,则还是那个木讷怯懦的村妇。 他是演的,而她不是。 夏芳芸只能在黎明义一人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过去的五年已经将她折磨得木讷而怯懦。 一年又逝,转眼到了2015年年中。 不管夏芳芸如何明示暗示,黎明义都不曾越过红线一步。 夏芳芸生气了,她硬邦邦的告诉黎明义,既然不打算当真夫妻,那便离婚吧,不要再捆着她。他说好。 只是当夜,黎明义喝了个酩酊大醉。 就像故事中说的那样,第二日苏醒的黎明义,发现了怀里的夏芳芸。 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虽然两人都没有办法养育下一代,但他们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整了。 正式婚后的生活,和所有家庭一样,有欢乐也有争吵,古宁村也在黎明义的操持下继续往好的方向行去。他变得更加油滑奸诈,为了补贴和乡里县里斤斤计较。他也变得更加刻苦,村里那院最大的房子里郎朗的读书声愈加响亮。 任重而道远,黎明义打算用一生的时间,一点点的去改变古宁村。至少下一代,不能像他们父母那样愚昧。 他就像一条守着财宝的龙,看护着古宁村的一亩三分地。 黎明义很自豪,他扩建了涝坝,仅靠储水就能满足村民们日常所需,娃们再也不用感受当年他因为洗澡被数落的狼狈。虽然他用掉了这几年的积蓄让小妻子不满了许久。 黎明义很自豪,一茬又一茬的小子丫头们在他的教导下去了县里、市里的专科学校。二十几年里,古宁村甚至出了三个大学生。虽然在通电之前,他的眼镜越来越厚,如今摘下来只剩模糊一片。 黎明义很自豪,他用脚下的厚茧说成了一对又一对新人。还在领着村民狠狠和人拐子干过之后,让古宁村境内成了那些杂碎的禁地。虽然他左手的三根手指再也握不成拳。 古宁村真的在改变,他也终于盼来了扶贫。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黎明义又喝醉了。 李显闯入了他的生活,黎明义对这个俊到招人恨的领导满是好奇。他完全没有城里人那些臭毛病,甚至就连水窖和旱厕都用得甘之若饴。 但这种表现反而让黎明义不敢与之交心。二十二年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所以他断定,此人不是大善便是大恶。他赌不起。 所以,事情失控了。 当他得知自己去肃州打探消息的之时,信任了半辈子的夏强竟然让夏芳芸去勾引李显。黎明义恨不得手刃了叫了他二十几年黎哥的人。 小妻子眼中的痛楚让他悲愤欲绝。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只改变了古宁村,古宁村也改变了他。当年誓要扭转的愚昧,已经传染给了他。 他甚至默许了夏强为计划准备的保险,让那些已经开智的半大小子充当刽子手。但是,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谋划。 夏芳芸劝他一切都是为了村子,李显也没有占便宜。可黎明义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他打算过了这事就把他的小妻子送出去,甚至低下头颅联系了那远在川阳的血亲。只求他们能照看一二。 而他则将自己当成了这个愚昧计划的保险,原本的计划中,他将是那个双手沾血的人,也是在事后自首的人——真正的保险。 古宁村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山坳、火光、宰牲刀、李显平静的双眸、成铭狰狞的脸,这些东西搅在一起,慢慢撑开了黎明义的双目。高度近视让他眼底一片模糊,可他们的声音他却早已刻在了心里。 “明义!” “黎哥!” 瓶底厚的眼镜覆盖上来,黎明义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医院的床上。他和他的小妻子相视而笑,苦难终于从他们身上远去。 几口水之后,黎明义干涸的嗓子才能发出声音:“这是哪?” 夏芳芸去唤医生,哭嚎半天的夏强这才搭上话:“黎哥,咱在肃州。” 黎明义艰难的点点头,腹部传来的疼痛牵动了他的眉角:“啥日子了?” “6号,7月6号。”夏强哭得更大声了:“黎哥!你可算醒了!” 黎明义示意他小点声,吵到别得病人就不好了。 多年的默契让夏强马上明白过来:“放心吧黎哥,李局给你安排了单人病房。” 这个称呼刺了一下黎明义的大脑,6月30号那天的记忆纷沓而来。他挣扎着坐起身急声询问道:“他人呢?成铭抓住了吗?” 夏强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多亏了李局,他和他朋友拉你到县医院的时候你就剩半条命了。特娘的县医院血库里还没你这血型,幸亏李局和你血型配,要不嫂子就得守寡了。” 黎明义怔了怔,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口鼻间喷出来。这个情,还不清了:“我晓得了。成铭呢?抓住了没?”夏强闪躲的样子逃不开他的观察:“说话!” “没……” 夏强的低喃入了耳朵,黎明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真的白活了一把年纪:“李局没报官是吧?强子,你混账!” 黎明义拧在一起的眉头和闪着凶光的三角眼让夏强冷汗直流:“是李局自己的决定……” “夏强!你个王八……” “明义,医生来了。” 入内的医生打断了黎明义的话。身上的疼痛已经察觉不到了,他只有满心的懊恼。 黎明义横了夏强一眼,淡淡道:“去把李局请来,我跟他说!” 然而夏强的回应却让他说不出话。黎明义这才注意到,一轮几成圆盘的月亮已经挂在了窗外。 “黎哥,都这么晚了就别打扰李局休息了吧。他天天都来看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 第二百九十章 初心 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了客厅里的一对男女,男人枕在女孩腿上正睡得香甜,就连覆在脸上的柔荑都毫无所觉。 许言的目光一遍遍描绘着李显的面庞,手指轻抚着爱人的眉。他沉沉睡着,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疼。她抬头看看,贾柔所住的房间没有人。但她的思绪却延伸到了州古县,甚至构思了一张照片。那里面,三号闺蜜正躺在床上,和她一样挂念着一个人。 衣衫褴褛的爱人,怀抱小月儿的闺蜜。尽管周遭嘈杂无比,甚至其间还有一个腹部鲜血淋漓的人,但他们三人在火光的映衬下,依旧和谐的像一家人。 许言赶忙将这幅画面赶出脑海,她知道不该自怨自艾,那天若不是闺蜜骂醒了她,或许…… 她不敢去想要是那天彷徨失落之下没有去古宁村的后果。 但心里的阴影仍旧盘亘在那里,不曾消弭。 爱人已经办理了年休,今天是第四天。可这个沉沉睡去的人丝毫没有血液大量流失,直到现在还未恢复的自觉,每天依然忙碌着。 除了每天去看看那个受伤的村主任,他好像还在办理着很多事,早出晚归习以为常,疲倦总写在脸上。 许言没料到爱人休假后她依旧会长久独处,每天只有在晚间才能享受到热恋应有的甜蜜。 今天晚餐后,许言和爱人正坐在沙发上诉说着恋人间的情话,不成想聊着聊着她感觉到肩膀一沉,李显就这样睡了过去。她无奈的让母亲独去洗漱,将爱人的脑袋轻放在了腿上。 尽管她动作轻柔,可爱人向来睡眠浅,若是平时他早该醒了,可这一次,他却毫无所觉。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许言压下心事,正准备偷偷尝尝独属于她的唇,却被一阵来电惊得差点跳起。手忙脚乱之后,她才按下了静音。所幸爱人没有被吵醒。 她无奈看看来电人,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接通了。 “小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哪里晚?还不到十二点好吗?” “小声点。” “咋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显刚睡。” “……我就不!” “那有事明天再说吧。”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小~声~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说吧,怎么了?” “你好冷淡……别挂,让我说完。我这不是已经开始实习了吗?” “嗯。” “好无聊。什么设计部门啊,除了扯淡玩手机一点正事都没有。明明设计的活都交给了第三方公司,你说要我们到底是干嘛?” “这不挺好的,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咳,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我好孤单……” “李显休假了,抱歉……” “没指望你,你天天躲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到底咋惹你了?” “……” “别装哑巴,你也就算了。秦姐最近也不理我了……” “为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我哪里懂?一个两个好像都有干不完的事,明明上班很闲好吗?” “说重点。” “哦。秦姐说最近她比较忙,所以没时间。” “小新,各有各的事,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闲啊?” “也是,我倒是也能理解秦姐。这几天她弟弟来找她玩,好死不死那个渣男又作妖,她也挺难的。” “什么渣男?” “她那渣男老公呗,还能哪个。” “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就气!上次我就说那渣男不是真心和好,还不是让我说中了?那人居然又逼着秦姐离婚!” “……就这两天吧?” “嗯,前天。自那以后秦姐就没联系过我了。你说她怎么这么傻啊?!” “小新……你还是不要参与了可以吗?” “为啥?你以为我急公好义、抱打不平,江湖人送正义化身的外号是假的?” “……” “妞,你就发发善心陪陪我吧?不然我就真的闲死了。我要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我给你当面认错还不行吗?” “李显……” “停!这样你看行不行?我屈尊降贵见他一面好了,你俩一起陪我总可以吧?” “……” “拜托,拜托。” “不行。” “为什么?!” “不许喊。” “哦哦,给我个理由。” “你长的好看,我不放心。” “这都行?!完了完了,你彻底废了。等秦姐忙完我一定安排你们见见。” “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你好好看看秦姐,男人是靠不住的!” “……” “妞,你真的忍心我无聊致死吗?” “等等吧,等李显假期结束可以吗?” “这可是你说的。” “嗯。” 爱人没有被吵醒,只是皱着眉头。许言将手机调整到静音,用手指一点点揉开了他眉间的小疙瘩。之前的烦闷似乎随着这通电话渐渐消散。 他没有忘记那个承诺,一如既往的不会让人失望。她只要等待便好。 许言明白自己很自私,她打算在爱人结束那段婚姻后坦白。所以她拒绝了密友见面的要求,魏歆赟的情绪不稳定,说话时常口无遮拦,拍毕业照那天的事足以佐证。 她的秘密只能由她亲自告诉他,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结局,许言都不会再让秦清若有机会。就算像他醉酒那天说的那样无法接受,也有更好更适合的人选等着他。 或许不久后,她和他的故事就会画上句号吧。 7月7日,万里无云。 阳光透过眼睑落下的红色光芒唤醒了李显。入目的,是歪着脑袋睡靠在沙发上的恋人。青丝已经及肩,曾经略显棱角的下颌不知何时变得柔和,就连飞机场都有了起伏。几日来难言的哀愁似乎已从她的脸庞消失,傻笑正挂在嘴角,也不知道正做着一个什么样的美梦。 恋人似乎越来越诱人了。 李显压下心头的热度轻轻起身,将身上的薄毯盖在恋人身上,准备好早饭留了信息就出门而去。 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大概猜的到恋人在郁结些什么。那天他和古宁村众人回到村子时遇到了前来寻找他的三位亲密之人。在月儿跳进贾柔怀里以及那声亲昵的“贾阿姨”之后,恋人明显愣了一下。虽然两人的灵犀告诉了他答案,但当时时间紧急,他来不及解释太多。 但他相信恋人会走出囹圄,他也会用行动证明自己。 到了医院,等待他的是黎明义急切的追问:“李局,为什么不报官?!成铭……” “黎哥,我都明白。”李显笑着打断了黎明义,他已经从夏芳芸那里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个长者标准反派脸孔的人没有让他失望。 于私,夏芳芸和黎明义的感情虽然不甚完美,却真挚而浓烈。于公,他竟是打算让自己握书卷的手沾上鲜血。夏强告诉了李显,黎明义那早已断绝往来多年的父母从已经川阳出发,不日就会来到肃州。再加上那晚黎明义的表现,不难推导出这个结论。 投桃报李也罢,出于私心也好,李显也不能因为成铭那一颗老鼠屎将古宁村,将这个他所敬重的人卷进官司。 他早已不是那个不知变通的人。 黎明义看着李显的笑容有些出神,他不明白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但自己的称呼变回了“黎哥”,甚至这人一点都没有打算追究的意思。 他还待再劝,却见李显握着他的手长身而起,深深一躬弯下了腰。伴着的,是一句恳切的话。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语言,却让黎明义眼中的泪顺着皱纹刻画出的沟壑颗颗滑下。二十二年的青春和岁月,他要的其实很简单。不是权力,不是赞颂,甚至不是因为村主任带来的恭敬。他只是渴望那个最初的称呼,渴望有人看到自己的初心。 “黎老师,您辛苦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担在肩上 医院停车场,沈继平正赖在李显车上不愿离去。 他用手肘撞撞发小低声开口,生怕被别人听去似的:“显子,亏你火眼睛睛。这要换成我,打死也从老黎那张脸下面看不到如此伟大的灵魂。” 许是出于多年的习惯,沈继平总能把正经的事说得猥琐万分。这番话迎来的,自然是发小的横眉冷对:“少贫,刚给你说的事规划的怎么样了?” 沈继平无奈耸耸肩,眼前这人最近一直处于低气压,本想逗他笑笑,可他居然不接茬:“您老人家今天把我引荐给老黎不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吗?还问我这个跑腿的干嘛?” 发小对这句吐槽非但没有争锋相对,反而无奈回应道:“具体金额、走什么渠道、工程怎么跟进,这都需要你帮着参谋。瓶子,拜托你了。” 沈继平撇撇嘴也收了玩笑的心思,看来这人最近压力颇大,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开怀了:“既然要投资给古宁村建设一所像样的学校,我建议不要用我的名义,用小言的好一些。” 他看着发小故作疑惑的样子,索性点破李显的那点小心思:“让我说你聪明好还是笨好?我就不信你没想到这点,单单为了那个叫夏悦的小姑娘,小言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你都知道了?”发小把头扭向了窗外,一幅心虚的样子。 沈继平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废话,那天我们一起去古宁村找你,她俩一路上提了不下十遍那个小姑娘,你猜我是不是已经到了耳背的岁数?” 半晌无语,发小过了阵才说出了心声:“我也想过用许言的名义,这样夏姨和村里其他人也能更快的接受她。但这次的事……我不想让她卷入危险。” 沈继平看着李显的侧颜,咂摸了一阵“危险”这个词就明白了过来:“这几天你查到什么了?” 发小转回头,一瞬不瞬的对视过来:“嗯,15号和成铭逃跑那天,都和韩斌和另一个人通过电话。” 他眼中藏着沉甸甸的东西,沈继平一时竟也看不分明:“所以说和韩斌无关?”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精炼异常:“对,成铭和韩斌两次的通话时间都很短,短到不足以安排任何事。” 沈继平点点头,古宁村发生的事他已经从各方面听到了全貌,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已经排除了韩斌用其他联系方式成铭的可能:“明白了,所以另一个和韩斌没有关系的人才是重点。” 不成想发小却否认了他的话:“不,另一个人叫师儒春,是韩斌的姐夫。” 沈继平一愣,他诧异的看向发小,如此明了的线索是怎么得出和韩斌无关的结论?沉吟半天,他才有了思考的方向:“据你所说,韩斌官瘾重了点,但不是没脑子的人。所以说,这个姓师的还有别的身份?” 若是之前提起那个人,发小的表情总会带着些许愧疚,但他此刻嘴角的笑容却只有冷意:“没错,这个师儒春我之前见过一面,是清若的……同事。” “同事?那也不至于……” 话到一半沈继平就说不下去了,他脸色难看的看向发小:“你怀疑这个姓师的是小若的……你知道小若大学……” 发小移开了目光,两句断续的话都给出了答案:“这是唯一的可能,我和她做了十年夫妻,只要解开束缚,不难看到她的本质。” 沈继平犹豫一阵,还是说出了他的看法:“显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小若这人是心思重,是极端。但她绝对不会有设局害你的想法。” 十多年的相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那人的称呼仍透着亲密。发小再次沉默,很久之后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才飘了过来:“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信息吧,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但我不能让任何危险靠近她。” 沈继平想起了许言曾告诉他的“一月之约”。他看着面容坚毅的发小,了悟了顾忌所在:“我明白了。捐款以及后续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好,我建议你处理完和小若的事后,还是用小言的名义去实施,这样以后的路会好走一些。” “时间不够。” 发小缓缓吐出的话让沈继平心里咯噔一下,他定睛看过去,隐约间看到了压在李显肩上的重担。但不等他发问,发小就给出了一个牵强的理由:“趁现在孩子们放假,顺利的话下学期开学他们就能用上新的校舍。” 近三十年的相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发小。有些事,就是自己,发小也不会吐露心扉。沈继平点点头,拉开车门就下了车。发动机开始轰鸣,他冲自己亲如兄弟的发小努力笑着,想要将获得的温暖传递回去。 “不要逼自己太紧。” 沈继平目送那辆黑色的suv渐渐驶离,他相信发小有能力处理好任何事。一支烟在嘴边点燃,他拿出手机看看,安排下去的人依然没有找到成铭的消息。 会不会是秦清若…… 沈继平失笑摇头,要是真如发小推测的那样,依秦清若的性子,没用的棋子她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看来还得在成铭身边的熟人身上下功夫。 坐在自己那辆和李显同款的车里,沈继平摁灭了手中的烟蒂。寻人的事已经着人去办,剩下的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烦躁的翻着手机,直到一个除了特定的几个亲密之人以外,被刻意收藏的号码映入眼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需要面对的人,而这个人却总能让他带上笑意。 拒接。 再拨。 再拒接。 继续拨打。 不知这个过程重复了多少次,电话那头才传来了让沈继平魂牵梦绕的声音:“鸡崽!你到底有完没完?别人不接你电话不懂什么意思吗?” 一如既往的火爆,沈继平挠了挠鸡窝头,提着的心却在这个略带沙哑却格外柔和的女声中轻松起来。他决定拿出自己超人的双商,用出彩的话语打动她,不能再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说不出话:“你这不是接了?” 当然,不能指望一个没有正经恋爱过的人学会怎么有效沟通,电话那头呼吸一滞,很快就传来了盲音。 拨打与拒接的游戏还在继续,沈继平甚至有些得意。口嫌体正直,要真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完全可以关机嘛,拉黑不也是个好主意? “鸡崽!你到底想怎么样?!” 易未阑的呼喝传进耳朵,沈继平这次是不会作死了,但一如既往僵住的舌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急需一个突破点! 两人互相听了一阵彼此尴尬的呼吸,还是电话那边先有了回应:“有什么话直说行吗?不要逼我去肃州收拾你!” 着啊,就等的这句! “好哇,你来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曾褪去 “你快给小阑打电话!” 门铃响起之后,以为爱人归家的许言兴冲冲的接通,哪知道沈继平那张着急上火的脸却出现在了可视门铃中。她看着一进来就吼出这句话的人眨了眨眼睛:“小……阑?你是说易姐?” 死鱼眼虽然会显得无精打采,但此刻竟被里面的失措衬托的炯炯有神:“废话!除了她还有谁?!别磨蹭了,快打电话啊!” 许言一头雾水为难道:“先别急,能不能先告诉我原因?” 只一个问题,仿佛就抽去了沈继平的脊梁骨,他像滩泥巴一样软倒在沙发上,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小阑把我拉黑了……” “呃……你做了什么……” 几分钟之后,许言以掌扶额。就算她是恋爱小白,也晓得沈继平说错了话。这哪是破冰啊,明明是怼人的节奏:“瓶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有种人,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只见沈继平的死鱼眼一翻,噎死人的话顿时就喷了出来:“哦?许大情圣,你倒是教教我该怎么说?” 沈继婉顿时附体在许言身上:“呵,既然如此,那就请回吧。” 晶莹的水珠刹那间出现在了沈继平的眼眶:“小言,你别玩我了。对不起总行了吧?” “好了,别装可怜。你不是有什么追求易姐的计划吗?就这点本事?” 许言是个心软的,沈继平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算是捏住了她的脉:“哪有什么计划啊?之前我就那么一说。小言,我下半生的幸福就攥在你的手里了。” “我试试吧。” 许言叹口气就拨通了易未阑的电话,甚至贴心的按下了免提。 “只要你不是来当鸡崽的说客,咱们还是好姐妹!” 第一句话就被堵住了路,许言苦笑看着连连作揖的沈继平,只能采取迂回的策略:“哪能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关心我?”得到肯定的回应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带上了疑惑:“无事献殷勤,是不是鸡崽在你身边呢?” 许言惊了,不是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变低吗?奸诈如沈继平都成了这幅蠢样,怎么易未阑却突破脑容量的上限了? “易未阑!你当我许言是什么人?” 一记无理取闹,果然让这个仙人掌一样内里柔软的人慌了神:“我就随便说说嘛,你着什么急?对不起总行了吧?” 客厅里的两人四目同时一亮,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就叫心有灵犀!道起歉来一个德性。 许言满意的点点头:“原谅你了,你最近不忙的话要不要来肃州玩?这边可是避暑的好地方。” 沈继平竖起来的两根大拇指让许言好不得意,这不是很简单嘛。但易未阑还是那个突破脑容量上限的易未阑:“不对,你肯定和鸡崽串通好了!我前脚拉黑了他,你后脚就邀请我去肃州?还学会唬人了?当我傻的吗?” 许言用眼神安慰下再次瘫软在沙发的沈继平,只能拿出自己的绝技——“真诚”来应对:“你认真问问自己,你对瓶子是什么感觉?” “讨厌他!厌恶他!恶心他!” 接龙似的词一个个蹦出来,重锤一般击打在已经瘫软的沈继平身上,他递上哀怨的眼神,活脱脱一幅弃妇样。却又在许言举重若轻的回应中满血复活。 “爱之深责之切。” “笑话!我我我……爱爱爱……笑话!” 降智打击果然有效,许言冲沈继平挑挑眉便开始乘胜追击:“那你干嘛拉黑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嗤之以鼻,丝毫没有察觉到已经入了瓮:“自然是因为我讨厌他。” “明白了!”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不单镇住了易未阑,脸沈继平都瞪大了眼睛。默然半晌之后,诧异的询问意料般出现:“你明白什么了?” 到底是沈继平够鸡贼,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下文,哀求之色登时攀上了他的脸颊。然而许言此时却木得感情:“既然你讨厌他,我还是劝他死心吧,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沈继平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死死盯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喘。在他的感官中,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电话那边才传来一句淡淡的低喃。 “你说的对。妹子,你劝他放弃吧……” 沈继平欲哭无泪,此刻,他只想掐住许言的脖子问问,没把握玩什么激将啊?现在玩脱了算谁的? 他本以为许言也会讶然,不成想她的脸上却写满了自信:“易未阑!你听听自己的声音!半死不活!失魂落魄!你当自己是言情小说里的角色?!” 双重激将最为致命,易未阑的声音顷刻间变作了怒吼:“那我能怎么办?就因为他是你闺蜜你就向着他是吧?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保证他不是玩玩?就算他是真心的,他的家人朋友会怎么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好命?我承认对他有感觉!我承认自己够贱!但我不想一直贱下去!” 肯说出真心话就好,许言有些心疼,但她还是压下安慰的想法打算继续引导,必须得有人推一把。 “易姐,你想……” “小阑!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过去,我会用一辈子证明!”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忙音传来,许言趁自己石化前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向一脸激动的沈继平。她想不通水到渠成的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以面对面解决的由头引导易未阑来肃州不是挺好吗?到时候当面好好追求人家不是挺好吗?一直保持沉默不是挺好吗?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刷存在感?不知道女人都是要脸的吗?人都说不想“贱”下去,你这一巴掌忽上去脸不疼的吗? 沈继平眨巴眨巴眼睛,指着手机愣愣询问:“她咋挂了?这时候不是应该互诉衷肠么?小言,你再打次试试?” “打你妹!你自求多福吧!” 许言果然也被易未阑拉黑了。解除石化的她赶走了那个自作孽的人,在短信和社交平台私信留言后便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刘婶带母亲去采购仍未归来,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一道呼吸。那对欢喜冤家带来的轻松渐渐淡去,许言再次被心事捆住。她明白沈继平离去时那句话的意思,但她却不知在爱人兑现承诺后该如何开口。 “放心吧,显子是个守信的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最后的路 “老姐姐,这事是我家李显不对,我们也愿意做出赔偿。但这么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在那个之前称为家的房子里,沙发上围坐着两个家庭。李父、李母、秦母、李显一一在列,唯独少了另外一个当事人——秦清若。 6月30日那天的事发生之后,7月3日一上班李显就向总公司提交了年休申请。古宁村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他制定的扶贫具体计划也已上会并通过,执行起来没了阻力。 他知道半年会将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也是他告诉沈继平“时间不够”的真正原因。虽然有那条打探到的消息作为倚仗,但李显仍没有十成的胜算。所以,他才急于完成捐赠的想法。 资金由他们出,李显休假后已经告诉许言并求得了同意。想到愈发诱人的恋人,他的嘴角就会噙上笑。更重要的,就是他端午节时许下的承诺,要在一个月内用干净的身份向恋人求婚。 年休第一天,在委托友人开始成铭相关的调查后他就来了这个“家”,“妻子”照例是不在的。那位热心的保姆已经被辞退。据秦母所说,秦清若会时不时来照顾她,实在没必要乱花钱。李显和秦母谈了很久,秦母答应他会约秦清若见面当面说清。 连续两天,李显除了去黎明义那里探望便等在秦母身边,他不想用更激烈的方法去刺激这位称呼了十年母亲的长辈。虽然她重复的话语中总是带着浓浓的拖延甚至瑟缩的意味。 昨天,朋友的调查有了结果。十年的婚姻,还是让他有了心寒的感觉。但他更怕的,是越来越极端的秦清若会发现那个他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人,他的恋人。 所以,他没有继续等待,而是去了父母那里。李显坦言了秦清若没去江州的事,也说了自五月起就开始的这场离婚拉锯战。秦清若出轨的事他没有提,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秦母同样是他的长辈。 何况父母已经明白了他的坚定,不需要其他的理由强化。 虽然李显明白秦母作为秦清若的母亲,拖延情有可原。但正像母亲说的,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与父母一同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堵住所有退路。 来之前他已经电话告知了秦母,留足了时间。但这所房子里,仍然没有那人的踪影。 秦母眼眶红肿神色凄然,双眸中仍藏着无人能懂的瑟缩。她听了李母的话,慢慢把头转向了李父。 “亲家,这是我们一家子的意思,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娘俩。要是你和小秦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来,我们尽力满足。” 不苟言笑的李父说出的话无人会质疑。秦母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明白事情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但听到这些话泪水仍止不住的从眼眶涌出:“亲家……我……我都明白……可是……可是……” “老姐姐,你别哭。”李母赶忙抽几张纸巾帮着她拭泪:“不管他们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被李母握住的手传来阵阵温暖。十年光阴,不止一人走进了彼此的生命。秦母咬牙止住泪水,她抬头看去,女婿一家的面容中都带着温暖,一脉相承,沁人心肺。与记忆中女儿身上的冷意截然相反。 李母将李显扯到身边,指着他对秦母道:“老姐姐,这臭小子犯了错,你只管抽他!什么时候解气什么时候停手,别气坏了自个。” 李父赞同点头,女婿脸上的愧疚瞒不了人。这一幕幕印刻在秦母眼底,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错的还有桂兰啊!小李已经做的够多了!” 女婿的意思显而易见,事情已经走到了绝路,他不想在拖下去了。自己生的女儿自己了解,她能对亲生母亲逼迫威胁,更何况公婆? 秦母不敢保证在见到女儿以后不动摇,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毕竟是她亲手拉扯大的女儿,毕竟是她在失去丈夫后唯一的至亲之人。 但眼前的这些人,同样已经成为亲人。她只能趁现在彻底堵死更坏事情发生的可能。 “老姐姐别激动,也别帮给这臭小子留什么……” “亲家,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李母有些责怪的看了眼打断自己的丈夫,秦母能帮儿子说话已经够意思了,怎么还咄咄逼人起来了?不知道老姐姐身体不好吗? 但丈夫严肃的面孔,还是没让她把心思付诸于口。但她不说,依然有人提出了异议。 “爸,是我出轨了。现在问这些……” 秦母出言打断了李显,然而她的话却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出轨的……不止小李一个……” 秦母声音一点点的挤进了凝固的空气中,让这些无形之物更添上了沉重:“我都明白……小李,你告诉妈,你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对吧?” “妈,您……说什么呢?” 秦母听着女婿呼吸一顿之后吐露的话,苦笑攀了上来:“小李,妈岁数大了但没糊涂。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妈清楚。 桂兰小的时候不懂事,和男孩子相处没有保护好自己,那么多次意外想来也难怀孕。她最讨厌我叫他桂兰,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着她的过去。 你知道吗?还有件事她最恨我提起,就是你们结婚后孩子的问题。用什么丁克糊弄我,她忘了我是她妈。小李,妈不怪你,真的。我只怨我和她爸爸当初没教好她。” 李显看着秦母,心里乱成了一团。他本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岳母早已知晓。他扭头看看父母,却没有发现意料中的诧异。原来,长辈们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李父的眉头当听到“出轨的不只一个”时便拧在了一起,他也有私心,知晓这件事也会愤怒。但儿子说的对,事已至此,再论谁对谁错早已没了必要。他将手抚在火气开始升腾的妻子背上,将之一点点的消弭。 “亲家,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李父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说了下去:“他妈妈说的对,不管孩子们怎么样,咱都是一家人。所以……” “所以我们的意见不变!老姐姐,这两套房子还是留给你和小秦。”的李母恶狠狠瞪了丈夫和儿子一眼,但她还是接着丈夫的话头说了下去。两套房子换许言那闺女以后没了麻烦,怎么算都不亏。 “亲家……我……我不能……” “就这么定了。既然小秦不愿意见我们,李显你的意思呢?” 秦母推辞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李父掷地有声的声音堵了回去,三位长辈的目光落在李显身上。他吐出口气,竟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妈,请您告诉清若,我会启动法律程序。” 第二百九十四章 笨蛋一双 今天是周末,三号闺蜜贾柔本应返回,但她却告诉许言有工作没有做完需要加班。揣着莫名的心绪打开门,便看到了爱人和他的父母。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妈……阿姨和叔叔要来?” 许言嗔怪一声就往厨房钻,虽然食材充裕还有刘婶帮忙,但她还是觉得欠了准备。她让刘婶去陪两家的父母们,在长辈面前展现厨艺可是她的专利。 不成想,刚迈进厨房门,就被爱人从身后拥住:“刚你打算称呼什么?” 许言眨眨眼睛,扭头看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脸庞:“阿姨叔叔啊,有什么问题?” 爱人的眼里噙着戏谑,竟然让早已习惯这种亲昵的许言脸上开始发烧:“别闹,热死了。” “二十六度不够低吗?那我去调一下。”他装模作样的看看温度如是说道,可拥在腰间的双臂却没有丝毫打算放松的意思。 看来不给这人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许言气咻咻的俯在他耳边,将之前一个不小心的口误说了出来:“妈妈爸爸,满意了吧?” 得寸进尺一定是为爱人量身定做的,他居然轻摇几下头,一手点在了那张比城墙还厚的脸上:“既然都叫妈妈爸爸了,他们的儿子你就不想亲一下吗?” 许言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岂能让这种人如愿,许言皱着眉头用尽全身力气剜他一眼。若是眼神有实质,他身上一定多了个窟窿。紧接着,她的唇就很没出息的贴了上去。 “这下总该满意了吧?松手,晚饭来不及了!” 爱人总算松开了魔爪,许言又送他一个白眼才道:“脸皮怎么这么厚?父母们和刘婶都在……在……” 说了一半她就愣住,爱人同样表情一僵。两人艰难的转身,就见四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脑袋乱糟糟的扭向了别处。 “咳咳,丫头和她妈妈麻烦你照顾了。老李,你给许蓉换个台。” “嗯。” “大姐你说这些可就见外了,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李老弟和小言平时就爱抢活干,我拦都拦不住。能遇到你们家是我的福分。” “还说我见外呢,刘家妹子,你看看你说的……” 该死的厨房!为什么和客厅之间就没有一堵墙! 厨房里的两个人做了鸵鸟,一起动手开始捯饬晚餐。等干了一阵,许言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好由她担任今天的大厨吗?什么时候就多了个人? 刚投过去询问的眼神,心意相通的他就有了回应:“一起做起来比较快。” 许言冲爱人做个鬼脸,便依着他给自己打下手。可得抓紧厨具,绝对不能让帮厨指染。啥啥搭配干活不累,啥啥同心黄土变金。揣着这样的心思,她觉得有用不完的劲。 再说,看着爱人这张帅脸做出饭菜都会更香不是? 还在偷乐,许言忽然想起了客厅的对话。她坏惺惺的眯起了眼睛:“李显,刘婶叫阿姨大姐来着,你该叫她什么?” “刘……姐啊,还能叫什么?我们各论各的,烦人。” 许言对爱人这幅奶兮兮的样子毫无抵抗力,再加上报复回来的小得意,简直是手下生风。她本打算再次展示自己的白案功力,不成想却被爱人拦住:“我想吃米饭。” 空气中开始弥漫糖果味,家里持续一周的阴云似乎开始消散。虽然心里明白,可许言还是忍不住询问:“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没有啊,我一直心情不错。”爱人否认道,许言点点头不打算再追问下去。正淘着米,却听到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最迟下下周。” 下下周吗? 许言晃晃脑袋就回了身。这一看不要紧,却见某个不自觉的人正拿着菠菜打算偷偷塞回冰箱。 “干嘛呢?” 阴恻恻的声音让李显身体一顿,冷汗瞬时就布满了额头。他调整下面部肌肉,保持着尴尬而不失风度的微笑:“菜有点多,吃不完会浪费。” 这一周以来,李显体验到了女性每月特殊时刻的待遇。 猪肝、银耳、胡萝卜、南瓜、花胶这些他都忍了。黑芝麻、黑豆、桂圆煮成粥也能勉强下咽。可乌鸡、红糖水就过份了啊。最让李显忍不了的,就是菠菜。 全天下就没有比这玩意更难吃的东西了。她明明知道的…… “一。” 李显咬牙坚持着。 “二……” 冷汗又有渗出来的趋势。 “三!” “菠菜咱们煮汤吧,煮汤营养流失的少!”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死里逃生,李显委屈巴巴的看着恋人,总觉得她似乎不像刚在一起时那么温柔了。这还了得?他死死攥住菠菜,不打算怂下去了! “嗯……那你晚上要补偿我……” 要不是他此刻手握菠菜低头看脚,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气势。 “不行。等你身体恢复再说。” “哦。” 被拒绝的他猛地灵光乍现,他不爱吃菠菜可有人爱吃啊。李显直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他一边摘菜一边漫不经心的提出了建议:“既然做了这么多,要不把瓶子也叫上吧?” 厨房内,砰砰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许言疑惑的瞅瞅他,虽然专心洗菜的爱人没有给她对视的机会,可她总觉得这人在打什么主意。想来想去没抓住要点,她便应了下来。 说到沈继平,白天的事就浮现出来。手下不停的许言启了新话题:“瓶子蠢的要死,活该一辈子单身。” 爱人果然被提起了兴致,许言便原原本本的将沈继平天怒人怨的行为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总结道:“你说他是不是傻?” 本以为爱人也会附和,不成想他却陷入了思考。许言心道估计他也被沈继平那个蠢货气的即将石化。 不久后,某个蠢货就来了家里。沈继平和长辈们打声招呼泡好拿手的茶,乐颠颠的进厨房,开始了读作帮忙写作添乱的行为。 所幸许言和李显的厨艺精湛,晚饭也圆满完成。 “你看,就你那句蠢话让我家李显气到现在了都。”许言这丫头不但没觉得将别人的事八卦给发小不合适,反而信誓旦旦的吐槽出声。 沈继平翻着死鱼眼瞟了眼出神的发小,才对女孩道:“你咋这么是非呢?谁知道显子惦记啥呢。” 反击了一句,他和许言正准备一起往客厅端送饭菜,却听到了回过神的发小直击灵魂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诓易未阑来肃州?不能去京津找她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贾柔的决断 州古县分公司宿舍楼,员工们都已经返家享受周末,黑漆漆的过道空无一人。只有局长宿舍隔壁房间有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来。 贾柔趴在床上,面前手机架支着她的手机,一部网剧正在播映。然而在她的脑海中,手机中传出的音画却远在天边。此刻,一段段过往的记忆在意识中央交替出现,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夏芳芸最后接到的电话是贾柔打的,她同样在记挂着那个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男人。 打完电话,她就冲出了房间。不出意料,许言正在客厅里独自出神。闺蜜失魂落魄的样子瞒不了人,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多心了。 “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给他,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爱人?” 冷静下来的闺蜜依旧是那个拥有坚强灵魂的聪明人。她稍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还扯着贾柔直奔沈继平家中。 “李显出事了。” 这五个字戳进贾柔心里,她不记得她们怎么说服沈继平,不记得自己怎么上了车,直到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察觉已经车子已经行驶在了路上。 多心的,原来是她。 夏芳芸的声音传入耳畔的时候,贾柔心里就着起了火。那个女人是古宁村里难得的美人,再加上黎明义的尊容,被祸水一般的李显吸引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打算提醒闺蜜注意此人,但看到闺蜜那张彷徨失措的面庞时,反而说出了伤人的话。 “你为什么会觉得哥出事了?” “因为李显……不会无缘无故的让我担心。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以他的性格,只可能直接告诉我。” 闺蜜给出的理由听起来似乎很牵强,但贾柔却明白,那个心狠的人确实会像她说的这样。 为什么总是会误会他?是因为自己那些不洁的过往,所以看人的时候会扭曲吗? 之后的路程,三人断断续续的聊着。闺蜜还问了很多关于月月的事。贾柔心中苦笑,好像上一次误会他就是因为那个小家伙。 古宁村的路依旧难走,难怪他同意了修路的计划。不是那种粉饰的短途,而是真正的路。 到达村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五点,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贾柔他们发现了李显的座驾,但他停靠车子的那家人却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人家,请您告诉我好吗?李显在哪里?” 闺蜜深深鞠躬的样子让贾柔有些恍惚,她渐渐有些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爱着这个女孩。她松开扯住七大爷衣领的手,正打算和闺蜜一同恳求,却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嘈杂。 火光中,那个抱着月月大步而来的男人衣衫褴褛,但仍旧是人群中的核心。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让闺蜜第一个过去,但身体在大脑之前就有了反应。 他看到贾柔微微一怔便把目光投向了她身后,那种温暖的笑就这样挂在了男人唇边。他跟怀中的小家伙说了句话就把人递了过来。 月月虽然只见过一面,可这个聪明的小丫头依旧甜甜唤了声“贾阿姨”就任由贾柔抱着。她顾不上和月月寒暄,眼里只有那个有条不紊指挥众人的男子。 他和受伤的黎明义以及夏强、夏芳芸同车离去,贾柔、许言、沈继平三人也紧随其后。 到了县医院,那个男人在知晓血库告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在座之人验血。巧合的是,他的血型和黎明义匹配。贾柔看着这个一身伤痕却依然贡献出大量血液的人默默无言。 她让闺蜜劝劝他不要这么傻,黎明义那种人不值得如此付出。可闺蜜却摇摇头笑盈盈的说了一句话。 “没用的,但你不觉得这样的李显很迷人吗?” 贾柔当时没有回应,没人知道她的失落。她知道车祸之后他就在她心里留下了影子。但她今天才明白,原来,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她并不是特别的,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温暖。 他们之间,只有友谊。充其量,她是他所爱之人的闺蜜。 既然如此便如他所愿,她会做好他工作中的战友。所以贾柔仍旧在尽职尽责的完成着他交代的任务。 7月3日周一,他在例会中将古宁村扶贫的详细计划一一道来,与之前跟自己商量的并无差别。可奇怪的是,韩斌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特异之处。 狐狸终会露出尾巴! 本着这样的心思,在男人开始年休之后贾柔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监视的任务里。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却在今天快下班时找上了她。 “小贾,贺东鹏半年会上会针对你。” “周书记……你在说什么?” “我还有几年就该退了,这么多年的饭没白吃。小贾,我知道李局在意你,也知道他会护着你。” “周书记你误会了,他只是拿我当朋友。” “不用想那么多,但你要明白一点,李局已经为了你和贺东鹏决裂了。况且在别人眼里,他们本来就是一队的。这种做法,可是犯了忌讳。” “他和贺东鹏不一样!” “相信我,我比你想象中要了解李局。” “……贺东鹏打算怎么做?” “说不好他具体的手段,但很可能会牵扯到李局身上。” “……” “所以能不能请你主动一点?就当是为了李局?” 这些话让贾柔丢了魂魄。那个男人不是说周兴华会支持他吗?是了,周兴华支持的只是他,而她却是他的破绽。 于是贾柔对闺蜜撒了谎,她不敢回到那个让人依恋的温暖房子。明明已经做好了和他并肩作战的决心,为什么会在周兴华一番话之后开始动摇? 贾柔从记忆中回到宿舍,网剧依然在播放。她拿起手机,将一些录音片段慎之又慎的做了备份。这些,都是她为那个男人准备的护身符。 她斟酌片刻,打通了赵刚的电话。 挂掉电话,贾柔扔下手机放松的躺在了床上。她也想过听从周兴华的建议主动离开,但这个人却忽略了一点。若是他和贺东鹏决裂之前这不失为最好的方式,但现在,却已经迟了。 她要比任何人都了解贺东鹏这个龌龊之人。他从来都是一个心胸狭隘之辈。 贾柔关了灯,黑暗中她的双眸越来越亮。她已经有了办法,一个比她自动离职还要稳妥的办法。虽然…… 但无论那个男人出于什么想法,都在车祸中保护了她。她也没什么不能为之付出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拨出了一串号码,这个号码就像只癞蛤蟆一样趴窝在她的心里。 方一接通,贾柔的声音就变得又酥又魅,与认识李显之前一模一样。 “老贺,最近还好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京津行 2017年7月8日,上午十点十八分。 京津机场。拿着简单行李的三个人站在出口,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你说你俩咋这么好事呢?这种事讲究的是文火慢炖,我有自己的主意,干嘛非得拉我来这里?”沈继平的死鱼眼此刻已经绷成了环状,盯着出出进进的人群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显挑了挑眉,看着他嗤笑道:“哦?那你倒是把那个所谓‘主意’说来听听?” 昨天晚餐后他就做了决定,不能再让发小和恋人这两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胡闹下去,不就是追求个姑娘吗?且看他李显是如何神助攻的! 于是乎,在拜托刘婶照顾许蓉后,今天一早他们就登上了来京津的飞机。至于李显心里就是是因为失落的发小还是因为黯然的恋人才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继平依旧保持着扫描仪般的警惕,但他的嘴巴是不饶人的:“切,我再怎么说都是有过四次恋爱,一次婚姻经历的高玩!我那高端的‘主意’岂是你们这种小白能理解的?” 李显一噎,稍一盘算就毫不犹豫开始反击:“一次婚姻不去说它。四次恋爱?一中、中专、易未阑,还有一位你是如何臆想出来的?” 对咬文嚼字的发小,沈继平选择杠下去。只见死鱼眼撇回来就嘿嘿笑出了声:“你忘了一个人。” “谁?” “一个叫李显的人!” 李显脸色一白,慌张的看向恋人,抱着榴莲的滋味他可记忆犹新。 许言安慰般冲他笑笑,毫不留情的揭开了沈继平的老底:“沈大情圣还真谦虚,据我所知就远不止四次,不算李显,还有那位男医生和春宁呢。” 李显惊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发小:“哪来的男医生?”说着又意识到恋人提到的最后一个名字,厌恶顿时就出现在他脸上:“你连江春宁都没放过?她还是个孩子!” 沈继平急了,终于顾不得盯着人群,反身就捂住了发小的嘴:“吵吵什么!等会我被抓走你就乐了!再说了,宁儿满二十了好吗?!” 许言从来不会站错立场,她嬉笑着送上了致命一击:“宁儿?还真敢说,你向春宁求婚那天我怎么记得她才十九岁?” 沈继平黑着脸看看虽然被捂住嘴但依旧用眼神表达戏谑的发小,再看看脸白心黑的女孩,顿时恶向胆边生:“我就喜欢萝莉了怎么地吧!你请我愿的,我们可……” “畜生!” 一个不属于三人任何一人的怒骂声在不远处出现,嬉闹的三个人顿时陷入了绝望。 开局不利哇! “易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关键时刻,往往女性的反应比较快。许言立刻变脸般抹去尴尬,几步就挽住了神色阴沉的易未阑。虽然这人拉黑了她和沈继平,但这不是一留言就巴巴的赶来了么?这下总得承认自己的感情了……大概、也许吧? 第二个从尴尬中脱身的人是李显,他挣脱束缚上前调整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便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许言的男友李显,常听她提起你。” 易未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轻握了一下他伸出的手:“易未阑。” 冷冰冰的回应让李显再次体验到尴尬,他朝恋人打个眼色:“这状况还有救吗?” 许言接收到爱人的意思,只能苦笑一下用目光回应:“老天爷才晓得。” 易未阑冷着脸左右瞅瞅这对眉目传情的情侣狗,丢下句话转身就走。 “我订好饭了,走吧。” 许言冲依旧在绝望中徘徊的沈继平呶呶嘴,便追上了易未阑的步伐。嘈杂中,她们的声音渐行渐远。 “易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该来的时候来的。” “那个……你听到什么了?” “宁儿、求婚、十九岁。萝莉、喜欢、都自愿……” 听恋人说这姑娘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倒真像那么回事。李显苦笑着伸手拍了拍发小:“别愣着了,走吧。” 溺水般的呼吸从沈继平口鼻大声传出,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显子,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且不说李显如何连拖带拽的牵引沈继平。头前的易未阑早已恢复了往日大咧咧的模样,正和许言聊的开心。 “妹子,你一定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哈?” “哈什么?不说别的,你家男主人长得这么犯规,是想让我嫉妒死吗?!” “瓶子也挺……萌的。” “嘿,你也知道他没男人味啊?那什么宁儿的眼也瞎的可以!” “易姐,你吃醋啦?” “吃个屁!跟我有毛关系!” “那你干嘛生气?” “我我我……我是气你们打突然袭击!不明白别人拉黑电话的意思?” “你有资格说我吗?” “……” 两个男人刚跟上她们的步伐,女性之间的话题就戛然而止。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易未阑所订的餐厅。她订了一张四人台,可在落座时却出了意外。 李显和许言像连体婴儿一样霸占了一边,除了对面的双人座位,一边是格档,一边是过道,用意再明显不过。不成想别扭的易未阑却死死盯着空着的那边不肯坐下。 沈继平面如死灰的唤来服务生要了个小圆凳,又自觉又可怜的坐在了过道处,任由来往的人擦着他的背脊而过。 易未阑本打算男女分坐,不成想弄成了现在这样。她看着比往日成几何倍数路人怪异的目光,精致的妆容带着威胁瞪向了许言。 许言还她个天真的笑脸就打开菜单贴心的询问起爱人想吃什么:“包子是一定要尝尝的,这个看起来也不错。” 易未阑满脸不豫的看着对面旁若无人的狗男女,一侧脸就发现了沈继平那张讨好的笑脸。无奈之色只能伴着叹气出现:“坐过来吧。” 哪成想沈继平却错误的判断了形式,他扭扭捏捏的回应道:“没事,我……坐这挺好的。” 为什么在肃州的时候会觉得这个男人有魅力?!一定是水土不服! 易未阑给自己找个理由就低吼出声:“坐过来!” “好嘞。” 沈继平临换位置前看到了把脸藏在菜单后偷笑的那对害人精,他有些奇怪,易未阑怎么也有向婉婉那个母老虎发展的趋势了? 点菜上菜。桌子两边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氛围。那边是恋爱的酸臭气味,而这边却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压抑。 沈继平一咬牙,就打算突破此刻的桎梏。 “小阑!我是在不久前跟宁……一个小丫头求过婚!但我对你是真心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特别的情话 酒店内,李显和许言正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沈继平。还真有一边承认不久前和他人求过婚,一边说什么真心的蠢货。 这次京津行,他们订了套间。用许言的话说就是不能让沈继平追求到她的易姐之前再给他占便宜的机会。现在倒好,别说占便宜了。自打他在饭桌上说出了那句给自个写讣告一般的台词后,午餐就吃出了参加丧礼的感觉。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沈继平虽然察觉出从午饭到现在气氛诡异,但他还是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才导致了现在的状况。没人回应他也无所谓,依旧保持着“望妻石”的姿态紧紧盯着门口:“还是肃州凉快,难怪要去换衣服。” 李显和许言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在怂恿对方去点破现状。 不等他们用目光拼出个胜负,沈继平就继续道:“也不知道小阑家离这里多远,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 “听说独乐寺挺不错的,咱们去看看?”拼输目光的李显有了反应。 沈继平头也不回的应和道:“好啊,等小阑来了咱们去出发。” 李显叹口气,发小还是没弄懂易未阑那句“你们先休息,我去换件衣服”的真正含义。他给恋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坐在了发小身边:“瓶子,我假期到下周四,咱们抓紧时间去逛逛行吗?” 沈继平回头看看,见发小一本正经,女孩也在应和点头,便耸耸肩道:“行啊,用不用我安排人接待?对了,你们单位在首都有办事处,自然有人招呼你,倒是省事了。” 还不等李显欣慰点头,他就乐呵呵的开始了补充:“你和小言抓紧去,我一个人等小阑就好。” 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许言也坐到两人身边,从爱人的手中汲取些力量就一脸沉痛打算戳破这个美丽的泡沫:“瓶子,易姐不会……” “叮咚!” 门铃声响起,沈继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门外不是易未阑还有谁。他热情的邀人进屋,贴心的递上冰凉的饮料这才疑惑的回应许言:“你刚说小阑不会什么?” 也不知换个衣服的功夫这人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易未阑离去时的低气压此刻居然仿若消失,她竟随着沈继平的话好奇的看了过来。 许言尬笑两声硬邦邦的往回兜:“我的意思是易姐不会让我们久等的,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智商已降至负数的沈继平赞同点头,不等他开口易未阑就仰着脑袋怼向了想要充当月老的某人:“妹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跟鸡崽睡了一宿就要对他负责?” 李显咳嗽一声扭过了脸,这么硬的话题恕他无能为力。 “小阑,我想对你负责。” “鸡崽,我不过是因为你不歧视我这样的人奖励你一下而已,你别想多了。” 话题像惊马一样朝不可知之地狂奔而去,沈继平苦笑着想拉住缰绳:“呵,不歧视的人多了。不说别人,显子就没戴有色眼镜。” 所以说不能和智障之人搭话,易未阑撇了一眼他淡淡道:“你这意思是想让我也奖励一下那位?”破罐破摔之意浓烈。 “咳咳,我去一下洗手间。” “易姐!” “老贼休走,我跟你拼了!” 掌风袭来,李显一个侧身躲开此击,反手一拳就轰在了沈继平那张满是哀求的脸上。卫生间的门一个开合,地上就独留下捂眼哀嚎的败犬。 “鸡崽你没事吧?”易未阑急急上前搀扶,语气中掩不住的关切。 “还嘴硬,也不知道是谁那天打电话说什么真心,家人,有感觉之类的。” “嘟囔什么呢!没看他都疼的说不出话了吗?”易未阑气氛的扭头喝一句,却见许言嘟起嘴吹着发不声的口哨。 再一回头,就看到了沈继平黑着一只眼的咧嘴傻笑。要不是这人今天刻意戴了隐形,估计这会镜片都嵌进眼窝里了:“没事,我和显子从小打到大的。” “是从小被打到大吧!这会还有心吹牛呢?怎么?说最骚的话,挨最毒的打?这下手也忒黑了。” 沈继平感受着眼眶上温柔的手,直觉得这一刻死也值了:“为了你,我愿意。” 可疑的红晕出现在手主人的脸上,让沈继平美得不行。他心里自然对发小这反套路之举赞同万分,这不是就轻易打破了易未阑的伪装吗? 然而,矗立在卫生间门口的李显正皱眉沉思,现在出去会不会被捶死?以易未阑的块儿,他好像、也许、似乎,没有把握战而胜之…… 京津的一个个景点留下了两对男女的足迹,照片上印着他们开怀的笑容。 自从沈继平大致诉说了他和江春宁的一天之恋,易未阑虽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但低气压却是真的消失了。不过当她问为什么会求婚的时候沈继平却无法回应。 明明昨天在长辈面前都能坦然说出他的秘密……但此刻沈继平却无法对易未阑直言。他不想让她误会,而且更希望她将他当成真正的男人。 “因为瓶子不希望春宁那么小就被迫嫁人。” 这个坎被许言一句半真半假的回应轻轻揭过,易未阑虽然存疑但也将这个话题暂且放下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天色已暗。四人回到酒店闲聊,说着说着就出现了一个沉沉的呼吸。 易未阑看了眼熟睡的李显就低声调侃道:“你男人中看不中用啊,才逛了半天就这幅德性了?” “他的身体还没恢复。”许言拿来薄毯盖在爱人身上,说着就讲述出他为一位乡村教师献血的事。 易未阑看沈继平也点头附和,便轻叹了口气:“这样的男人,难怪你会不敢坦白。” 眼见气氛要低沉下去,沈继平便笑着岔开了话题:“让显子睡吧,咱们去转转?” “好。”许言应一声就看向了真正拿主意的人。 女人心海底针,易未阑琢磨片刻就有了主意。她一脸坏笑的看向沈继平,直看得他缩了脖子。 不治治你这拈花惹草的毛病,以后可怎么办? 揣着不为人知的心思,易未阑笑嘻嘻的说出了坏点子:“行是行,不过鸡崽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继平大喜过望,往胸口一拍就打起了包票。他尚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别说一个!十个都没问题!”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女装一时爽 三道靓丽的身影在京津最有名的酒吧街穿行着。 左边的女孩清纯可人,披肩的秀发和掩藏在连衣短裤中的稚嫩的身材凸显着青涩的美丽。中间的女性挽着发,虽然她的身高鹤立鸡群,但长t下伸出的修长双腿以及踩着的绑带凉鞋却散发出迷人的性感。 而紧紧依着她,走在最右侧的“女孩”似乎十分羞涩。“她”的手一只紧紧抓着高个女孩,一只生怕走光似的掩在短裙的后摆。无论是又长又直的青丝还是裙下的黑色丝袜,都能满足大部分男性的幻想。虽然“她”漂亮面庞上的妆容有些浓。 两个小时之前。 被剥得只剩内衣裤的沈继平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易未阑手中的脱毛蜡纸胶:“小……小阑……这……这就免了吧……” “不行!今天也让你体验体验女性的感觉!省得你沾花惹草!” 易未阑惊奇的脑洞让沈继平无言以对,她是怎么把女装和拈花惹草联系到一起的?他双手护在腋下,誓死保卫自己那受之父母的体毛:“我冤呐!小阑,我以后保证只对你一个好!” “胡扯什么呢?!跟我有毛关系!我就是想让你换位思考!”易未阑看不到自己发红的脸:“刚还说十个条件,这么会功夫就反悔了?” 沈继平绝望了,他瞅瞅自个纤细的胳膊,单挑没有一点胜算。 不!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许言!还有这个早已融入彼此生活的亲密之人!沈继平怀着希望看向女孩,却发现她眼中闪耀着奇诡的光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来瓶子,放松。忍一下就不痛了。” 这不是那个许言!她不可能一脸急切的说出如此引人误会的话!她不可能如此为虎作伥! 内心的咆哮无人能听到,沈继平泪眼婆娑的支起了双臂:“你们……要温柔一点……” 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方一响起就被人堵了回去。 “妈……” “不许喊!吵到李显了!” 一个小时零四十分钟之前。 沈继平像只母鸡一样支棱着胳膊,腋下的刺痛让他欲仙欲死。刚从自己可怜的咯吱窝下收回目光,却发现眼前两个陷入癫狂的女人又拿出新的脱毛蜡纸胶,她们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双腿。 许言笑容可掬的诱惑道:“来,不差这一哆嗦。” 易未阑同样柔声开口,要不是此刻情形诡异,沈继平差点就迷失了:“第一次会有点痛,你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放心,这次我会轻轻的。” “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行!” 回应他哭诉的,是异口同声的拒绝。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嘶喊再一次响彻房间。 “救命……” “闭嘴!” 一个半小时之前。 沈继平的灵魂已然离体,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房间。下方,那两个陌生万分的女性正拿着整套的化妆品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他无悲无喜的看着这一切,静等着那个手握镰刀的接引人。 二十分钟之前。 在房间游荡的沈继平之魂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性。“她”美得不似人间物,正应了“碧桃天上载和露,不是凡花数”的词句。若不是妆容稍显刻意,就会连那个披肩发的美丽女孩都比了下去。 这是谁? 沈继平疑惑的看着“她”,房间中的两个女人也一边注视一边频频点头。她们轻柔的引导着“她”起身,引导着“她”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一阵急速的坠落感传来,沈继平发现自己竟和“她”刹那间合二为一。 喔,原来这就是穿裙子的感觉。 空调中的凉风在胯下飘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伴着巨大的羞耻一同涌上心间。 似乎那感觉名曰——解脱……个鬼啊! 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沈继平恢复了意识! 他双手一挣就死死扒住了门框,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显子!救……” “砰!” 在易未阑和许言一个抱腰一个扣手指的双重作用下。门,紧紧的关上了。睡在沙发上的李显无意识的掏了掏耳朵,丝毫没有察觉发生在发小身上的惨剧。 此刻。 “小阑……可以了吧?咱能回了吗?” 沈继平注意到四周雄性饱含侵略的目光,紧紧扯着易未阑的胳膊小声哀求道。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幅娇滴滴的模样却引得周遭读作保护欲,写作荷尔蒙的化学成分飙升。 所幸易未阑的“另类”屏蔽了大部分前来搭话的念头。 “我知错了……”沈继平两股战战,生怕自己明天得去肛肠科报道。 “错哪了?”毫无新意的话从身边传过来,沈继平怔了怔就苦着脸低声道:“我……我……总之都是我的错!小阑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不许说话!美感都让你那破嗓子弄没了!” “噗嗤。” 算不得浑厚的男性嗓音确实和沈继平此刻的外貌不匹配。他听着易未阑的调侃和许言的窃笑趁人不备翻了个白眼。罢了,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殊不知易未阑此时的内心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她看看许言再瞅瞅沈继平,心中疯狂吐槽着。 一颗只走完一半变身路的小青菜,一只纯种的老爷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比她这个真女人还女人,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觥筹交错。 开怀畅饮的两个女孩,以及另一位捧着酒杯小口轻嘬的“女性”吸引了酒吧中多数单身雄性的目光。沈继平看着聊得畅快的易未阑和许言,有心提醒她们少喝点却被下了禁言令无法启齿。 难得她们这么放松,就依着她们吧。 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有多大杀伤力。两个自视甚高的雄性施施然走到了三人面前:“不介意我们坐这里吧?” “边去!” 易未阑看都不看就下了逐客令。不成想这两人却没带脑子出门:“你个人妖嘚瑟个什么劲,要不是你有这两位美女陪着,谁稀得理你?” 易未阑脸色一变,但不等她愤而起身,身边那个被命令不许说话的男人就一把扯掉了假发,刻意压粗的浑厚男声就从他口中吐露出来:“哥们,眼神不好就别半夜出来逛游,男女都分不清还学人搭讪呢?” 不等易未阑讶然,身边就响起了一个中性化的嗓音:“不好意思,我也是男的。” 两个落荒而逃的没教养混蛋印在易未阑眼底,她看看身边两张笑嘻嘻的面孔,心中荡开了一圈涟漪。 有你们在,真好。 次日清晨,李显慢慢睁开了双眸。他发现自己正睡在两张长沙发拼起来的“床”上,眼前带着丝丝酒气的女孩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李显揉揉惺忪的眼睛笑着自语了一句:“居然偷跑去喝酒。” 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女孩大半张脸庞,圆润的下巴…… 等等!他女朋友的头发没这么长! 被吓醒的李显背后被冷汗打湿,他哆哆嗦嗦的伸手打算撩开“她”的发丝,却惊觉“女孩”扑闪两下睫毛有了苏醒的迹象。敏捷天赋瞬间发动,他一个后仰就从沙发靠背上翻了下去。 完了!他昨夜做了什么! 李显环视一圈,发现仍是熟悉的酒店房间,这才压抑慌乱扒着沙发靠背露出脑袋窥探。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对上了一双带着迷蒙的眸子,这位陌生的“女孩”竟然还打算朝他移动! “你别过来!我有女朋友!” 第三百章 神助攻 “泥显,你什么时候奈找我玩?” “抱歉月儿,本来打算这次休假好好陪你玩的,但是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上次去村里的那个沈叔叔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他……一边去!月儿,我不是说你,那个沈叔叔快死了!我得陪陪他。” “啊?沈叔叔怎么呢?” “咳,不说他了,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洗漱?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烦人。” “……” 和小家伙寒暄几句之后,李显满足的挂上了电话。可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面如死灰的脸:“显子,你说那些话良心不会痛吗?” 李显挑眉瞅瞅另外一只眼睛也开始乌青的发小,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话,脸上忽地带上了愧疚:“你说的对……” “就是嘛,哪有说发小快死……”沈继平得意一笑,虽然刚起床莫名就挨了一拳,但看在这人知错的份上就…… 不等他完成自我满足,李显的后半句话就吐露了出来:“……我不该期骗月儿……” 呵,这就是兄弟。心若死灰的沈继平无力的靠坐在沙发上,丝毫没察觉自个现在的形象。 李显眼角直抽抽,他拧着眉看着坐在身边的“美女”,有心再捶上几拳。只见沙发上的人大刺刺的叉开双腿摆出“葛大爷躺”的姿势,一只黑色丝袜即将脱落,短裙也皱巴巴的扭曲在腰间,平角男士短裤一览无余。虽然假发已经脱落,但短发的“她”似乎别有一番韵味。 李显以掌扶额,打算等下寻些王水洗洗眼睛:“你什么时候去泰暹国?” 沈继平无力的抬头瞟过来,不明白发小怎么将话题拐到这里的:“泰暹国?你剩的这几天假倒是够转一圈,不过你要出国的话提前打报告了吗?”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发小瞟过来的目光。 顺着目光一看,沈继平就觉得一阵凉风吹过胯下,与昨日头次穿裙子的感觉天差地别:“我跟你……” “拼了”两字尚未说出口,他就看到了发小的阴笑和一个砂锅大的拳头:“……我跟你讲道理啊,我是被小阑和小言逼迫的好吗?” 虽然李显已经知晓了昨晚发生的,沈继平被某人和某人逼迫,穿女装出门逛街,醉酒归来,怕李显从沙发上掉下来,搬沙发,不胜酒力栽倒在沙发上,这样不和逻辑的六个步骤。他也明白喝醉的人没什么逻辑可言,但大清早被吓醒的余悸还是鼓动着他报复回来:“被逼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要相信我!” 短发“女孩”的眼睛中噙着晶莹,“她”激动之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身子躬身上前,好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吧嗒。” 领口处被手挤出一个未拆封的面包掉在了两人之间,两个男人四只眼睛就这样在死一般尴尬的空气里盯住了这个异物。若非如此,或许李显还会“怜香惜玉”一下下。 片刻之后,李显看着眼眶下划出两道黑色水渍的沈继平,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他拍着发小的肩诚恳道:“我相信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嗯,还是你对我最好。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哇……” 李显强忍住冲这个一边吐槽一边对自己抛媚眼之人老拳相向的欲望,将他一脚踹进浴室就自去洗漱,不打算理会发小的欢腾。 “丝袜真是神奇的发明,又透气弹性又好。” “……”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穿裙子的感觉好奇妙?” “……” “要不等会你也试……” “滚!” 片刻宁静之后,骚话再起。且听浴室里的沈继平如何用语言诠释何谓“没吃过饱饭没挨过饱打”。 “这玩意咋脱?!显子你进来帮把手!” “……” “哦,扣在前面。” “……” “这还有一个面包,你吃不?” “咔嚓。” “什么动静?” 李显丢掉手里被捏断的牙刷,抬起臂膀双掌向下自喉咙处缓缓推至丹田,硬生生忍住了破门而入“物理沟通”的冲动。然而,浴室那人却在作死的路上越行越远。 “卧槽?这怎么洗不掉?” “……” “显子,要不你进来帮我搓搓?” “……” “你应我一声啊?脸上这些乌七八糟的真洗不掉!” “等着!” 沈继平得意洋洋的冲着淋浴,心里活动异常丰富。这么些年的发小,谁还不了解谁啊。让你给我两只眼睛都捶青!我打不过你不假,可人是用智慧战胜其他动物的高级物种!癞蛤蟆落脚背我不咬你我膈应死你! “叩叩叩。” 自嗨的沈继平等了半天也不见李显的下一步动作,还在纳闷呢敲门声就及时响起。他坏笑一声就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一边动作还一边故意扭捏道:“不许偷看啊,我什么都没穿!” 门缝伸进来一只手,手里拿着一贯卸妆水。沈继平自然知晓这是什么,但摘去隐形眼镜的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一把握住这只手,用力之下就打算将手主人拉进淋浴之下。 沈继平有自知之明,论力量他和发小物种差距太大,这一记要得就是突然!用尽吃奶的力气之下,手主人果然被拉了进来。 “呀!” “砰!” “咕咚!” 被捶晕在地的沈继平,终于在昏过去的前一刻看清了挥向他面庞那只拳头上的细节——嗯,漂亮的美甲。 蓝天、白云、鲜花、婚礼,一切都美的不似现实。沈继平穿着帅气的礼服仰头看看今日另一位主人公,教堂在她的身后渐渐远去,但被公主抱着的沈继平眼中只有自己漂亮的新娘。 “小阑,你是最美的新娘……” 一声呢喃,光线冲淡了婚礼,然而新娘却仍在眼前。她虽然换下了婚纱,但面庞上依旧带着红晕,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奇怪的,还是有一些。 就是易未阑此刻的眼神。 记忆潮水般卷回来,沈继平这才认清了现实。虽然方才他穿着短裤,但这一拳也算不得冤枉。梦中的情形羽化而去,他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抱歉,我想逗逗显子来着……没想……”话未说完,沈继平的双眼就瞪成了圆环。 因为此刻,正有一抹温润贴在他的唇上。 “傻蛋……” 第三百零一章 密谋之夜 周日这天就在沈继平的恍惚中一闪而逝,两对男女继续在京津一个一个的景点上完成打卡签到的任务。唯一奇怪的就是沈继平魂不守舍的样子。 昨天晚上,易未阑没有回家,而是霸占了李显的床位和许言睡在一起。在许言的监视下,易未阑也乐得不去管醉倒在沙发上与李显同塌而眠的沈继平。 谁还没有个看乐子的心思了。 今天上午,客厅的闹剧被打算听热闹的两个女性听在耳朵里,门外的男人们不晓得她们早在某人被捶的那一刻就醒来了。 之后的发展依旧搞笑,两个女孩正商量着如何选择恰当的时机起床出门,就被李显轻轻的敲门声弄得一愣。当她们得知沈继平的搞怪之后,易未阑就自告奋勇的承担了接下来整蛊的任务。 这年头,不晓得卸妆水的直男活该单身。 李显和许言看着四仰八叉倒在浴室的沈继平只能苦笑以对。他的本意是给发小制造机会,谁知道竟搞砸了。于是乎,李显只能在将沈继平安置好后拉着恋人主动请缨购置早餐,希望易未阑看在发小弱鸡一样的身子骨上放一马。 所以他和许言错过了精彩的一幕。 一个白天的闲逛中,易未阑和李显意料中一样没给沈继平好脸色。非但如此,她还剥夺了李显和恋人同游的乐趣,箍着许言不给他丁点插足的空隙。只余两个男人在身后看着各自的爱慕之人望而兴叹。 晚间,易未阑告辞回府,约好明天再见。 “你觉不觉得瓶子今天挺怪的?” “嗯。” “他既没主动和易姐搭话,还像丢了魂似的。” “嗯。” “认真点!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李显被恋人扳住脸,却心虚的不敢与之对视。早上那一幕看起来似乎是他弄巧成拙了,但谁让发小这么能闹呢? “说话!你不是说这次有你在万无一失吗?现在怎么办?” 恋人带着嗔怪的认真言语让李显的自责更甚,他斟酌一番就在恋人的额上轻吻一下起了床:“瓶子太不主动了,我去劝劝他!” 在恋人握拳加油中,李显冲她自信一笑就硬着头皮敲响了发小房间的门。过了很久,里面的人才出现在眼前。依旧是一幅双目无神的茫然状态。 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发小的这幅模样让李显动了恻隐之心,他一咬牙便道:“瓶子,是我不……” “显子!我服了!” 发小魂灵瞬间归位,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含着兴奋伴着这句话传递过来,李显眨眨眼睛没搞清状况:“你……没事吧?” 揣着对发小走了极端的担忧,李显被沈继平一把就拉进了房间。这人甚至还警惕的看看另外一间房,跟特务似的生怕被许言同志抓到。 待房门严丝合缝的关好,沈继平才一脸感激的搂住了李显:“你怎么就估算到小阑会对我‘怜香惜玉’?你当初是不是就用了这些手段把小言抓住的?看不出你个感情小白还挺厉害的嘛!” 李显心头狂跳,莫非歪打正着了?不对!莫非计策奏效了?他一边唇角勾起,一幅了然于胸的淡定样子顿时出现在脸上:“哦?说来听听?” “她主动亲我了!”沈继平将李显和许言不在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说罢就可怜兮兮小狗般盯住了摆出深谋远虑姿态的发小:“显子,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深谋远虑”或者面瘫耍酷的李显此刻已经被巨大的成就感充斥,他保持着邪魅的笑容道:“首先,你要明白自己的弱点是什么。” 发小的邪笑让沈继平眼睛更亮,他一通猛点头就恳切回应:“先生教我!” 若是李显振臂一呼,想必此时的沈继平二话不说就会摇旗呐喊。李显邪笑不改欣慰点头:“我早帮你打听过了。听好,据从许言那边刺探到的情报,易未阑觉得你缺乏男人味!” “切,男人味?那是什么?好吃吗?”沈继平嗤笑一声表示不屑,但一看发小有板脸的趋势便赶忙改做了狗腿:“先生说的是,我该从何处入手?” 李显酷酷的冷哼一声,盯着沈继平半晌无语。就在沈继平以为他生气了正打算许下好处以挽回之时,却发现了发小脑门上的汗珠:“显子……你……热啊?” 李显一把打掉了发小伸向脑门的手:“别捣乱,听我给你分析一波……”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许言才听到卧室门开启的动静。她一下就来了精神:“劝得怎么样了?” 爱人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意,让人一看就十分安心:“放心吧,没问题。” 许言点点头,既然爱人都这么说了,必然是万事无忧了。毕竟他从未让人失望过:“需要我做什么?” 恋人崇拜的目光让李显满足感爆棚,他边揽人入怀边说出了计策:“其实很简单,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多制造他们俩独处的机会就……” 李显感受到了一道奇怪的目光,正是从恋人方向投射过来。他这才一惊之下响起许言的嘱咐,不能再让易未阑和沈继平长时间独处,以免她的易姐吃亏。求生欲瞬时发动,幸亏他还有nb! “就太离谱了!”李显感受到恋人僵硬的肩膀有所缓和,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瓶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温柔,只要……” 夜未阑,卧室里对话依旧。 “明白了吗?” “大概……吧……你觉得能行吗?” “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了?” “就觉得你说的这三个步骤有些……” “?” “有些……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跟他们的……人设不符……” “……” “别失落,别失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嗯……” “对了,你说要加上环境的衬托会不会让瓶子更加凸显男子气概?” “哦?你有什么建议?去看恐怖电影吗?” “电影院人太多,估计易姐会拉不下脸。” “……” “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不会想说英雄救美之类的套路吧?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先找好人。” “哪能啊?你想想易姐和瓶子的……呃……武力值!谁救谁啊?” “也是,那还有什么环境?” “人少!够恐怖!时间够长能让瓶子展示男子气概!不会有机会做出什么出格事!” “有……这样的地方吗?难道是坟头蹦……” “密室逃脱!” 第三百零二章 猪队友 自由职业的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可以自主分配。7月10号周一上午九点,易未阑从独居的小窝中整装出发,在购买了四人份的京津特色早餐后,她便到了那间酒店套房门前。 易未阑深呼吸几次,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昨日的那一幕努力压下去。不要冲动!你要矜持!易未阑,不要像小丫头一样胡思乱想!你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此心里建设了一番,她按响了门铃。不消片刻,房门应声而开。出现在门口的,自然是沈继平。然而,今天的他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炎炎夏日,沈继平穿着一身反季的春季英伦风装扮。裁剪合身的衬衣上,搭配着修身的马甲。他打理过了头发,一丝不苟的发型和之前的鸡窝头天差地别。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易未阑这才注意到他还有酒窝。 “最美的新娘。” 她忽地想起了这五个字,燥热很快就攀上了脸颊。眼前的男人绅士的侧身让开门,不知怎地,一向强势主动的易未阑竟垂下了脑袋,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进了屋。 “鸡……沈继平,去叫许言他们吃早饭吧。” 沈继平眼中异彩连连,心中狂吼着“沈继平”这个亲昵的称呼。发小……不,军师大人果然厉害!刚执行第一步“改头换面”就有如此显着的效果! 他定睛看去,易未阑穿着去肃州时的那身衣服。虽然也是品牌服装,但一个女孩子这么快就见到了重复的衣服…… 心疼之感顿生,沈继平继续用目光描绘着易未阑。无论是贤惠帮大伙分好早点的她,还是坐在那里静静玩着头发的她,这个女人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她的柔唇轻启,似乎说着什么。 她的双眸带着一丝诱人的嗔怪。沈继平回过神,愣愣的问了出声:“小阑,你说什么?” “傻看什么呢?还不去叫人?”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哑,但却仍旧那么悦耳。沈继平忍住扑过去的想法定了定心神,刚走到军师大人房间门口才猛地想起计划尚在执行中。 “显子,小言。‘不忙的话’就出来吃饭!”沈继平吼一嗓子,昨晚经过密谋,“不忙的话”这四个字意指第一步完成,开始执行第二步。稍后他们便可以从卧室出来,用含带深意的目光捅破易未阑的外壳。 害羞!正是女士在拥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面前应有的表现! 沈继平冲心上人温和笑笑:“小阑,等我一下。”说着就进了自己房间。 房门关闭后易未阑就开始急促的呼吸,她感觉到了,今天这人好像有那么一丢丢……吸引人?门扉再次开启,一大把火红的玫瑰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热烈的红色直击心房,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收到花。 易未阑惊喜的样子逃不过沈继平敏锐的观察。他心底对李显这位军师大人更加敬佩!昨晚他还怀疑送花会不会老套,难怪当他提出异议时发小会是那副冷笑,原来效果如此显着! “送……给我的吗?” “鲜花攻势”执行一半就让易未阑露出了小女儿之态,沈继平直觉得胜券在握。他酷酷的摇摇头,心上人表情中出现的那丝失落差点让他不忍心继续下去。 但,听军师大人的准没错! 沈继平从大把的花束中抽出中间那朵一看就品种优良,并且最美丽的玫瑰,将剩余的随意往地上一扔:“其他都配不上你,只有这一朵才配。” 说着,他就把玫瑰往嘴上一叼。嘴角微微一抽搐,用右手拇指划过自己的鬓角,腰一弓再一挺就凑近了易未阑。伴着的,自然是学自军师大人昨夜那个邪魅的笑。 除了嘴角抽搐的那一下,沈继平完美演绎了排练许久的连贯动作。 看吧,易未阑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惊诧……不,惊喜正在她的面庞中展现。接下来,就是发小和小言出场,用目光击破她的羞涩了。 默契使然。门,果然开启了。但开启的同时,易未阑却带些莫名的委屈看了看地上的花,又瞅着摆着别扭姿势的沈继平发话了:“鸡崽,你没病吧?” 沈继平、李显、许言三个人愣在了当场。这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易未阑若有所思的看看这三个石化的人,一把就从沈继平嘴里夺走了玫瑰:“学人叼玫瑰好歹把刺去了啊?不扎吗?” “疼疼疼……” 刚才嘴角的抽搐,正是被扎疼的。 沈继平摸一把嘴唇,果然摸到了一抹血迹。他不由嘀咕道:“好狠心,都给剌破了……” “嘟囔啥呢?” “没啥!” 易未阑回头一瞥,差点笑出声。只见沈继平龇牙笑得灿烂,要不是白牙上带着丝丝血迹,还真有几分阳光的味道。 “咳咳,易姐,我们去洗漱,你们先吃。” 此刻的四人已经行走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他们的阵型和昨日无异,女士打头阵,男士殿后。沈继平这才找到机会和“军师大人”沟通一二。 “显子,‘鲜花攻势’成了一半也就算了,‘表现强势’为啥不好使啊?”京津的天气比肃州炎热许多,沈继平已经解开了领口,但汗水还是一个劲往下淌。 任谁在这个天气传春装也得出汗。李显心虚的看向一边,嘴里嘀咕道:“谁让你那么没用?” “表现强势”同样分两步走。早餐之后,当许言提出去玩恐怖系的密室逃脱后,易未阑就表达了强烈的抗议。用她的话说,去玩那些的人脑子都有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好好活着不好吗?一言以蔽之,她怂! 任许言说破了嘴皮子,易未阑死活不同意。当然,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许言一个眼色,好不容易止住嘴唇流血的沈继平就开始执行了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趁易未阑起身的功夫,用嘴角邪魅的笑逼着她一步步靠在了墙边,任由她凶巴巴的问出“你干嘛”这小绵羊面对大灰狼时的经典台词。 沈继平回忆一遍军师大人的教诲,伸出胳膊就杵在了易未阑脑袋边。正是“表现强势”之“壁咚”!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李显,亦或许言。他们都露算了一件事,那便是沈继平和易未阑之间——那十公分天堑般的身高差。于是乎本该至少平直的臂膀那时只能委屈向上,而本应含情脉脉的目光却表达出了十足的猥琐…… 因为,以沈继平的身高,恰好、碰巧……对在了易未阑的胸口…… 所幸沈继平还不笨,他见易未阑脸色越来越差,便急忙收了手臂执行第二步。 只见他一把拉住了易未阑的手腕,回头用不知是哭笑不得还是委屈万分的“邪魅之笑”霸道的发出了命令:“我喜欢听话的女人!” 说罢便拉着她准备出门而去,然而…… 一拉,没拉动…… 再拉,还是没拉动…… 沈继平反而被心上人甩手的动作扯了个趔趄…… 于是乎,局势就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显子,你老实跟我说。” “说……什么……” “其实你那天早上的神助攻是蒙的吧?!” 第三百零三章 孪其一 一片昏暗,极尽目光也仅能模糊的辨识周遭事物的轮廓。 木桌上的油灯罩上胡乱涂抹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污渍。仔细分辨的话,这给房间物事勾上黯淡红边的光源似乎有一个纤细的掌印混杂其上。 许言揉了揉刚刚恢复视觉的眼睛,回忆了一下不久前装入脑海的记忆——前世的记忆。 苦笑在她唇边勾起。无巧不成书,她的前世也是一位样貌国色天香的跨性别。或许,这就是老天所安排的另外一次帮助?帮助她在爱人心里留下一个坦露秘密时的伏笔? 想到这里,她从坐着的木椅上起了身,在紧闭的门扉处看到了李显的身影。 他正低着头用力摆弄着门栓,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许言走到爱人身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可不等她询问出声,眼前这人就身体一僵猛的转了过来,倒是吓了许言一跳。 “怎么了?” 他的眼神不但没了往日的平静清澈,反而透着些混乱,让许言看的有些陌生。爱人扯起嘴角笑笑,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勉强:“门被锁住了。” 许言心中偷笑,想不到那样的李显还有这样的一面。或许,胆量和性格真的没什么关系吧。她忍住笑问道:“你的剧本……你还记得什么吗?” 不成想这个简单至极的问题却让爱人犯了难。只见他皱眉沉思一阵,脸色古怪的看了过来:“……简而言之,咱们来这个古镇玩,从特色民宿一觉醒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许言眨眨眼,带着讶然的询问:“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了?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瓶子!易未阑!” 爱人喊了一声,禁声等待之后却没有回应。他一手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开始思索,片刻后忽地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了,刚才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门边站着,你呢?” 许言仔细分辨下他的目光,虽然读懂了他的表情。但他眼中的混乱却让两人间的灵犀失去了作用。她回身指指方才坐着的地方:“我之前坐在那里。” 爱人点点头就朝木椅处迈步,仍不忘牵住许言的手。他的手有些凉,却矛盾的让许言感受到了温暖。 两人稍一查看就有了眉目。木椅无甚特异之处,桌上的油灯在他们的尝试下无法移动。不但如此,落满灰尘的桌面却有一些显得干净的形状,似乎之前曾摆放着什么。 这处蹊跷没有躲过爱人的观察,他伸手在那几处空白处稍一比划就有了结论:“看来咱们得找找了。” 许言点点头就指了处角落:“我去那边看看。” 说罢就打算朝那里走去,不成想只走了一步就被爱人拉住了手。仅一步的距离就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一起去。” 心间笑意再起,许言好不容易才压下去。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揣着发现爱人小秘密的愉悦,她点点头就牵引着他一同行去。 这间屋不大,似乎是古式的书房,除了桌椅就剩摆放在那个角落的书柜。这里距离木桌仅仅几步的距离,但那散发着暗红色微弱光芒的油灯却远不能照亮。许言伸手拉开柜门,一股难闻的味道就透了出来。 这味道令人作呕,像极了下水道中死去的老鼠。黑洞洞的柜门本就像一张噬人的大口,在这味道的衬托下却又似里面潜藏着什么。 饶是许言胆大,看着眼前黑洞洞的书柜心里也是忐忑。人总是对未知抱着恐惧,更不用说要伸手进去寻找线索。希望不要摸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她定定心神松开了和爱人牵在一起的手,可刚刚抬起打算伸进书柜却被另外一只大手抢了先。一回头,就看到了他干巴巴的笑脸:“看起来不大干净,我来找。” 许言点点头,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他总是那个值得依靠的人。 随着他伸进去的手,书柜里的东西被一样样递了过来,一个笔筒、一方砚、一块镇纸、一本线装薄书、一把剪刀。许言发现,爱人在递剪刀的时候顿了一下,待翻转过来,将锋利的尖头对准他自己这才交给了她。 心中微甜,许言笑着接过,明显感觉到了剪刀那头传来滞涩感。看来他还是有些紧张。 回到木桌旁借着油灯的光芒,却发现那本仅有两页的线装书中除了点点墨迹没有任何文字。笔筒、砚台、镇纸、摊开的线装书四样东西刚好填补了桌面上的空白。 许言晃了晃手中的剪刀:“看来这个是多余的,我放回去。”说着就朝书柜走去。但明知道她有将所有东西收拾到合适位置的爱人却拦住了去路:“等等……先……看看放这几样东西有什么用。” 两人将目光投向木桌,四样东西严丝合缝的放置着,但寂静的书房内却没有任何动静。爱人走向房门试着拉动,片刻后许言看到他无奈的摇头。 “我先去放好剪刀,万一乱放被扎到就不好了。” 反转回来的许言见门边的爱人又开始沉思,便站在他身边默默等待着。 他们站的很近,昏暗中,爱人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让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这个动作让他的身子微颤了一下,许言忍笑扭过了脑袋,想来男主人的窘样不希望被她说破:“你先慢慢研究,我去休息一下。” 说罢,她就回到了之前的木椅旁,打算坐下细细观察爱人。然而她刚完成坐下的动作,桌上那展油灯就一个忽闪失了微弱的光芒,书房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咔啦,咔啦。” 两声异响之后,许言就被人拥在了怀里。若不是那熟悉的感觉,估计她就要惊呼出声了。爱人的双臂虽然温暖依旧,但僵硬的肌肉却诉说着他的心绪。 许言清清嗓子将笑意赶跑,轻轻在他箍住自己的臂膀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不要害怕”这四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却发现门的那边有光传导过来。 同样黯淡的光芒,却刻绘出了爱人真正的样子。他虽然拥着许言,但笔挺的背脊却没有意料中的瑟缩。他的咬肌凸起,却警惕的看向身后。 原来,他只是想保护她。 前世的记忆和爱人之前的话语开始在她脑海徘徊,不管他隐瞒了什么,许言都不打算…… “李显,我……” 可不等她说完,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就从门外隐约传了进来。 “救……命……” 第三百零四章 孪其二 “我说不来玩你们非得来!浪费时间!” “……” “早知道分组的时候我跟妹子一块了,要不跟李显也行啊。” “……” “切,第一关的门都打不开,真没用!” “闭嘴!” 忍无可忍的沈继平扭头冲易未阑呼喝一声,便继续像头拉磨的驴一样对着眼前的大门原地打转。 昨晚他和李显、许言就联系了这家密室,在完成一波秘密交易后才有了今天展现男子气概的契机。或许是阴暗的环境,或许是大门门檐下挂着的两个红灯笼,或许是不知从来吹来的阵阵阴风,或许是大门之上漆皮斑驳,只能看清一个“府”字的牌匾。更或许是易未阑喋喋不休的嘟囔。 总之这一切的一切干扰了沈继平一向自诩聪慧的大脑。他顾不得笔挺的马甲,蹭了蹭手心的汗就打算挖苦易未阑两句来缓解心绪。然而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紧靠着墙,抱臂瑟瑟发抖的身影。 原来胆量这种东西和身高体型什么的没什么关系啊,那些挖苦看来只是因为她在害怕。 “看什么看!不抓紧想辙进门看我做什么!”易未阑凶巴巴的样子煞是可爱,她非但没有攻击之前那句“闭嘴”,反而又朝沈继平身边靠了靠。 沈继平这个乐呦,原来她是真的怂。成就感催生着他的“男子气概”,脑袋也清醒不少。他仔细观察一下眼前的某府大门,不一会就找到了解密的信息。 右门柱上书:“岁月长有极三生迷若痕。” 左门柱上书:“人生短苦悲两世待故人。” 沈继平得意不已,如此简单的谜题也配得上他高智商的大脑?他嘚瑟的冲易未阑龇牙咧嘴:“想进门还不简单,看看门上的对联。” 被他这幅样子一搅合,易未阑脸上的瑟缩变作了疑惑,她仔细看着对联,还忍不住念出了声。她认真的样子让沈继平大饱眼福,但他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意料中的恍然大悟,反而等来一句:“所以呢?” 智商是硬伤! 沈继平暗暗吐槽一句就伸手指向了对联中“长”、“三”、“短”、“两”四个字:“笨!三长两短!小学生都看的出来!” “砰!” 情商是硬伤,脑袋被捶了一记的沈继平这才明悟。他是来跟心上人展现男子气概的,不是来嘲笑她的…… 易未阑恼羞成怒的大步走向门口,高高举起的手臂定在了半空。她忽地回身回到沈继平身边,偏过头呢喃道:“你去敲。” 沈继平忍住作死吐槽的欲望,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就一步步朝大门走去。他感觉到袖子被轻轻捏住,成就感和荷尔蒙掺杂在一起让他有些眩晕。 “叩,叩,叩,叩叩。”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门果然打开,但木轴吱吱呀呀的声音却令沈继平醒了神,他觉得手心又开始出汗了。怪不得易未阑不去敲,这也忒渗人了。 所幸门似乎是被机关控制,要是门被一个个血渍拉忽的“人”打开就大了,谁知道易未阑会做出什么。沈继平偷偷吐口气,正打算进门却感觉到袖子上的手狠狠捏在了胳膊上。 他回头冲易未阑笑笑权当安慰,却看到了她双目圆瞪柔唇微张的惊恐表情。 沈继平喉头耸动一下艰难的扭回脑袋,院子两侧的墙上隔几步就挂着一盏红灯笼,虽仍显得稍暗,却足以让人看清环境。大门对着的是一个三进的屋子,院子正中是一口井,让易未阑摆出那样表情的原因正在这口井上。 一个乌漆漆披着长发脑袋正从井口处露出半边,像极了某部经典远古恐怖片的情节。 沈继平吞口口水强自镇定,此刻不正是展现男子气概的好时机嘛。他握住心上人抓住他胳膊的手镇定道:“别别别别慌……都都都是……人扮扮扮的……” 话音刚落,院子中以及身后大门的灯笼竟然开始忽明忽灭。一阵闪烁之后,所有的灯皆尽熄灭。被心上人紧紧抱住的胳膊已经无法让沈继平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灯笼却在一刹那亮起。而井口的那个长发头颅此刻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趴在井边。 心上人的脑袋杵在已经僵住的沈继平肩上,她悦耳的女声带上了哭腔:“我不玩了……你带我出去……我不玩了……” 头皮发麻的沈继平张张嘴,却发现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半点声音。下一刻,院中又变作了一片漆黑。 “啊!” 易未阑像被掐住了脖子,她的尖叫声被再次亮起的灯光生生卡断。长发的影子前进了一大截,恰巧趴在井和两人中间。这“人”穿着一件嫁衣,在灯笼光芒的映衬下红得像鲜血染就。 仔细看去,这“人”身上的嫁衣湿漉漉的,正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滴着红色的液体。 沈继平松开反抱住心上人的胳膊,颤颤巍巍的伸开双臂挡在了易未阑身前。他怕得要死,但尚存的理智已经告诉了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院子暗了下去。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每一下都踩在沈继平的心脏上。他死死闭住眼睛,想必等下再亮起来的时候,他面前会有…… 然而等了许久,他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沈继平壮着胆子让眼皮打开一条缝隙。院子已复了光亮,意料中的鬼脸并不在眼前。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察觉身后紧紧抱住他的易未阑不知何时松开了手。 “嘿,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沈继平抖了抖僵硬的手脚,努力扮出一幅淡定的样子。他回手一牵,就捉住了意料中心上人的手:“走,咱们在院子里逛……呃……小阑别怕,手上这么多汗……” “沈继平!身后!” 视线中大开的屋门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的大喊出声。沈继平定睛一看,不是心上人易未阑还有谁。那他牵着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牵着的是覆住半只手的红色嫁衣。不等他回头确认,一股冷风就灌进了后颈。沈继平的大脑嗡一声变作了空白。所幸,处于此地的不止他一人。 “快跑啊!” 心上人急促的呼喝唤醒了他,沈继平一松手就朝屋子狂奔而去。眼前,是易未阑关切不已的焦急俏颜,虽然她正急吼吼的准备关门。 门闭,灯灭。 身后,阵阵风声伴着不似人声的诡异笑音猛地追了过来。 沈继平将全身的力气用在双腿之上,可还有余气断续着顶出了喉咙。 “救……命……” 第三百零五章 孪其三 “好像是瓶子的声音。” 许言认真听听方才的呼救声得出了这个结论。爱人回头看看她,牵强的笑意正挂在他的脸上:“好像是,咱们……” 他的声音顿住,还不等许言询问他就将手伸向了木桌上的线装书。 “发现什么了?”许言好奇的瞅瞅他手里薄薄两页的书籍,爱人正看着上面的点点墨迹出神。 片刻后,他才笑着将线装书放回了原位。他这一次的笑容却不似伪装:“上面没有字。” 许言眨眨眼睛道:“所以呢?” 爱人的笑有些莫名其妙:“封面和封底也没有。” “噗嗤。”他这幅傻乎乎的样子终于让许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牵起爱人的手朝门外走去:“傻样,咱们去外面看看吧,瓶子刚才那嗓子都破音了。” 她牵着李显除了书房,等待他们的却是一间大门紧闭的堂屋。 这间屋子比黑漆漆的书房大了许多,若站在关闭的堂屋正门向内看去,右手边是两人走出来的书房,他们面对的左手边还有一道紧闭的门扉。正对是高悬的牌匾,看起来很新。 “没有字。” 爱人的声音传来,许言定睛一看,那个牌匾上果然怪异的什么都没有写。她扫视一圈堂屋,屋中有六根柱子分列两边,红色的绸布缠绕其上。但与牌匾相比,这些红绸却显得很是破旧,有的已经脱落在了地上。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许言笑嫣嫣的松开爱人的手走过去,指着正门两侧的窗户道:“这上面有字。”两扇窗上各贴着一个红纸裁剪的字,与柱子的红绸相得益彰。 “囍”。 爱人过来盯着看了一会,他的表情忽地放松下来:“嗯,有字。来解下一道谜题吧。” 许言见他终于从有字没字的“牛角尖”中走了出来,回想起方才听到沈继平的呼救,便笑着摇摇头大声尝试联系他们:“瓶子!易姐!” 依然无人回应,许言撇撇嘴跟着爱人走到八仙桌旁。上面的木盒子还是无法移动,也不能打开。她仔细观察片刻就发现了桌面边缘的圆形凸起。 她细心数了数,左右两边各三个。了然之感顿生,许言见爱人正拧着眉头思索也不打扰他,只是有意无意的朝四周瞅着。 片刻后,爱人也发现了桌面边缘的凸起,他舒展眉头抬起脑袋,似乎这才注意到许言的暗示。他顺着许言的目光朝大厅打量一下,带着些羞赧道:“今天反应有些迟钝。” 许言笑着摇摇头:“你左我右,咱们看看盒子里有什么。” “好。” 谜题很简单,桌上左右各三个凸起是类似按钮的东西,刚好对应了堂屋中的六根柱子。许言选择的这边正中间的那根柱子上的红绸脱落在地,她想也不想就按下了边缘正中的凸起。 可是让她疑惑的却是爱人的行为,他不但没有按下左边的按钮,反而在堂屋中踱步起来。他在书房对面的门前,牌匾处以及柱子上都停留了片刻,这才回来依照左边脱落的红绸按下了第一和最后一个圆形凸起。 “咔嚓。” 正凝神盯着木盒子的许言被身后的响动吓了一跳,她回身看去,却发现堂屋的正门打开了。她认为柱子机关是木盒的开启线索,不成想却是开门的条件。但另她奇怪的是,身边的爱人丝毫没有惊讶,他的目光正投向门扉处。 许言递过去询问的目光,爱人了然的指了指木盒盖子上三个不明显的锁扣:“看起来是三道锁,所以线索应该不是开启木盒的。另外刚才我观察了一下,有红绸包裹的柱子上刻着不同数量的梅花。还有,书房对面的那个屋子门上挂着三簧锁。最后,那个崭新的牌匾曲臂就可以够到。” 距离他们恢复视觉,时间已过去了近半个小时。想来此刻爱人已经度过了初时的慌乱,重新变回了往日那个他。 许言依言查看三根柱子上未脱落的红绸,下面隐约露出一些线条。她将红绸一一解开,果然露出了概念式的标准五瓣梅花。以从右至左从上至下的方式,柱子上的梅花数量分别是:“二、六、十四。” “三个数字三个锁,刚好……” 她刚兴奋的说了半句,就卡住了话头。不为别的,桌上只有六个按钮,“十四”这个数字却是无法表达出来。许言偷瞟眼爱人,自然看到了一个宠溺的笑。 许言白他一眼,但还是老实的朝牌匾走去。她曲臂伸手一摸,就在牌匾之后摸到了一个寸许长有棱角的柱状物:“这是什么?” “这应该是三簧锁的钥匙。” “我知道!” 面对爱人的提示,她气咻咻的朝那扇挂锁的门走去。许言气恼的点或许旁人无法理解,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肚子里的墨水比爱人少。 “打不开……”许言捅了半天,手里的钥匙都插不进这个刻画着或连或断线条的锁孔。她朝爱人努努嘴:“要不你来试试?” “不用,应该不匹配。” 她冲李显皱皱鼻子表达不满,当先朝堂屋外走去。毫无疑问,那个体贴的人快步追上她,将未知挡在了她的身前。许言在爱人背后得意笑笑,将顺从的握住了他伸向身后的手。 出乎意料,门外光线充足,满是一幅黄昏的光景。堂屋外是一个不大的小院。这里落叶满地,两边墙面因为年久失修早已斑驳不堪,与屋内陈旧的样貌别无二致。墙檐上零星有几个挂钩,但之前挂了什么却已经腐坏到无法辨认。 院子正中有一口井,井的那头是紧闭的大门。 两人携手走到井边,又闻到了书柜中那种难闻的味道。井沿上印着一个纤细的血手印,里面的水面很高,扶住井沿弯腰伸手就能触到。但里面散发出的味道,却让人望而却步,丝毫兴不起碰水的欲望。 院子大门关得严实怎么都推拉不开,谜题似乎陷入了死局。明明昨晚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耐,不成想却卡在了这里。许言叹口气喃喃道:“一把开不了锁的钥匙,一口臭烘烘的井,乱七八糟的梅花,下面该怎么办?” 她紧紧盯着爱人,不信这样的局面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爱人却拉着她缓缓在井边坐下,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宠溺的笑。 “那咱们就等等吧。” 第三百零六章 孪其四 “还好你没顶住门,要不你就等着当寡妇吧!” “我……我那也是……下意识……对,下意识的反应。早不来玩的……” “呐!你承认咱们是两口子了!” “……” 无论屋内屋外,此刻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尽管如此,沈继平片刻前的胆怯早已消失无踪,除了门本身就有让人感到安全的作用,剩下的就要数此刻仍不住颤栗,却紧紧依靠着他的心上人。 之前那个穿着嫁衣的“人”在猛撞了一阵门后已然销声匿迹,用后背抵住门的两个人现在才松了一口气。沈继平见视觉依旧无法适应屋内的黑暗,易未阑又怕的厉害,只能不住扯起话头:“这破密室也太不靠谱了,整这么暗还玩个屁。电筒咱也不指望,好歹给盒火柴啊。” 刻意的俏皮话不但没有让易未阑冷静下来,反而连脑袋都杵在了他的肩上。想想两人的身高差,倒也是为难她了。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沈继平壮着胆道:“小阑,要不我摸索着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呢。”说罢就直起身体打算前进。 胳膊被死死捏住,易未阑哆哆嗦嗦的话语同步传达:“你……别走……” 沈继平的心情难以描述,那是一种幸福、成就、恐惧、慌张混在一起的复杂。黑暗总是会让人做出平日里不敢去做的事。沈继平连脑子都没过就伸手捏了把心上人的柔荑:“不怕,我不走。咱一起去找!”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两人同心协力摸黑前进的剧情,不成想易未阑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我……我总觉得……前面有什么……” 进退维谷,沈继平苦笑一声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沈继平!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出门找那个鬼拼了!”片刻之后,止住颤栗的心上人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沈继平听着直咋舌,心想这妞原来这么虎。不过转念想想刚才在院子里她堪比闪现的行动速度也就释然了。 每个人在恐惧时都有不同的表现,沈继平来玩这个的本意就是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通关什么的倒退而求其次了,虽然这个是联动式密室,至于会不会影响不知被关到哪里另外两个亲密之人的游戏体验,他是管不着的。 “好!我陪你出去!” “嗯!一起出去,我易未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好!出去!” “嗯!谁说暴力破关就不算破关了!就让刚才那个装神弄鬼的玩意尝尝姐姐砂锅大的拳头!” “好!” “嗯!敢吓咱们,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满脸桃花开!” “……” “继平!咱们一起出去!” “小阑……” “啥?” “你倒是让开门啊……” “……真的……要……出去?” “那……要不咱先……开个缝瞅瞅?” “先说清楚……我才不是因为害怕……” “……三……二……一……” “咔嚓。” 之前那个穿着嫁衣的魅影正垂头站在井前,衣袖中遥遥向两人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烂糟糟的长指甲下正缓缓滴答着红色的液体。 内外灯火通明之中,沈继平不可思议的扭头看看表情惊恐的心上人:“小阑你怎么猜到开门会亮灯的?” 易未阑努力控制了好一会表情这才有了回应:“厉害……我……” 她这幅样子让沈继平有些想笑,但这也不正是她的可爱之处么。他回身看看也亮起灯的屋内,两侧六根柱子,正中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盒。左右各有一间紧闭门扉的房间,堂屋正门正对面挂着一个和环境一样陈旧的匾额,从右至左上书“人心”两个大字,只是那“人”字比起“心”字别扭的窄了近一倍。 沈继平看得出神,不由离开了正门朝内走去。可他还没有走两步,随着关门之声响起,屋内屋外顷刻间再次陷入黑暗。 “啊!!!” 心上人的尖叫声刺着耳膜,却让沈继平冷静下来。他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缘由,一步就折返而回推开了堂屋正门。 如他所料,内外光芒立现。看来这门就是开启光源的关键。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井边的魅影就朝堂屋靠近了一大截,此刻却又像木偶般站在了原地。 他无奈看着离开正门,垂头表达愧疚的易未阑,拍拍她的臂膀示意安慰便伸手将堂屋门推到最大,松开之后木门果然自动闭合。 沈继平结合进入密室以后的发现琢磨一阵,院子中的红衣魅影看来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行动。而堂屋门开启才能保持灯光,再加上自动闭合的设计,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限制住一个人的行动。 他感受一下自动闭合的力道应证了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不因为别的,只是他也慌啊。沈继平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冲易未阑道:“小阑!”几声呼唤之后,心上人才有了反应。他继续说了下去:“小阑,你来顶门。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卡住。” 易未阑拖着步子走到门前,依旧像之前用后背抵住木门,眼睛却死死盯住院子里的红色“人”影。但在屋内寻找一圈的沈继平却发现里面的东西竟然没有一样可以移动的,除了木盒内一个有棱角的金属小棒。可这玩意怎么都也不像是能保持正门开启的道具。 “继平……” 正在研究金属小棒用处的沈继平被易未阑的呼唤打断了思绪。他回身看去,竟发现心上人的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我刚才好像听到妹子的声音了。” 仿若黄昏的光线中,坐在井旁的许言刚大声呼唤完沈继平和易未阑,便激动的指着院大门左侧的墙壁拉住了爱人的臂膀:“刚才那声尖叫是易姐喊出来的!” “嗯,我听到了。”爱人平静的回应,他早已没了初时的慌乱:“他们在墙那边。” “瓶子!易姐!” 沈继平凝神一听,果然是许言的声音。他稍一分辨就有了方向,只见沈继平双手捧在口边朝院子的墙壁大声回应:“小言!显子!你们在哪?” “我们在一个院子里,这里有……” “瓶子!你那边有没有文字?” 沈继平眨眨眼睛,有些搞不懂发小为什么如此突兀的打断小言的话,还问出这么不着调的问题。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有啊,之前大门上,现在堂屋里都有字。” 李显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距离,但依然清晰可辨:“都写了什么?” 沈继平描述完看到的两处字迹墙那边就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许言的声音传了过来。 “瓶子,你那边有没有数量大于十四的东西?” 第三百零七章 孪其五 除过堂屋左右无法打开的门,屋内屋外这么大数量的东西就剩院子里的灯笼了:“我这院里左右各七个灯笼,正好十四个,你们发现啥线索了?” 许言传过来的声音里带上了喜意:“你看看第二、第六和第十四个灯笼有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沈继平和易未阑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院子里那个静立的红色身影上。 沈继平的喉头耸动一下,硬着头皮在心上人恳求的目光中走出了屋子。明明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可他的心脏还是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猛跳了一通。 他绕到早已闭合的院子入口处,看看紧闭的大门便面向堂屋从左至右从上自下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可沈继平却在那三个灯笼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哆哆嗦嗦的溜达一趟,他对依旧保持静止的红色身影少了几分惧意:“这个顺序应该没错啊?难道是从堂屋这边算?” “瓶子,你面朝屋子从左边数!” 许言笑嘻嘻的看着爱人,当初爱上他或许也少不了这一份沉着和睿智。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表达心意,爱人脸上的宠溺更甚了一分。不久后,墙那边就传来了沈继平兴奋的声音:“有了,灯笼里有三块木板!” “有什么线索?!” 许言急声问道,三块木板对得上木盒上的三个暗锁,这回她一定猜对了!然而,沈继平的回应却让她大失所望:“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许言有些焦急,她刚打算让沈继平仔细检查,身边的爱人就在耳畔低声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王安石,这时候怎么想起……”话未说完许言就眼前一亮:“瓶子!我们得到的这些数字是梅花图形,你能不能想到什么?” 沈继平闻言一愣,片刻后就艰难的看向院中静立不动的红色身影,那“人”嫁衣上依旧滴答着红色的液体。 梅花开在冬日,冬日时常有雪,雪与血同音。这逻辑倒是不难理解,可这也…… 他慢腾腾的走到井边,希冀能看到里面有红色的液体,毕竟那个“人”是从里面爬出来的。他抻着脖子朝井口向下看去,一眼之后却瞪大了眼睛。井里面的水十分清澈,伸手弯腰也触得到水面,但不知何时,水面上却多了一盏漂浮其上的鸾灯。 “小言!三块木板等下再说,我这边院子里有口井,井里飘着一盏灯!” 沈继平及时报告了这边的情况,可那边却突然陷入了沉默。不知是不是错觉,之前他找出三块木板的灯笼已经灭了,此刻其他灯笼似乎也黯淡了一分。 过了许久,许言的声音才传了过来:“我明白了!你有没有找到一把钥匙?!” 沈继平拿出之前找到的那根有棱角的金属小棒,马上明白了这就是许言所说的钥匙。三簧锁嘛,以他历史爱好者的身份,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有啊!” “那盏灯上面能不能放得下?” 许言的声音急急回应,沈继平拿出鸾灯一看,上面果然有个凹槽,钥匙刚好可以严丝合缝的放入其中:“能!我放水里试试啊!” 方才还静止在水面的鸾灯,这次却慢慢朝井中的阴影处飘去。一个忽闪,黯淡的灯光就消失不见。不等沈继平得意回报,周遭却猛然一暗,渗人的诡异笑声飞快接近。 “小阑!” 破音的厉喝传来,许言腾地起了身:“瓶子!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黄昏般的光芒倏地消失不见。他们所在的院落同样沉入了黑暗之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许言有些慌乱,她还未安顿好突突跳的心,耳畔就传来一句阴恻恻的低语:“你……终于回来了……跟我……来吧……” “许言!” 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上,是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眸。院子中灯笼亮起之后,沈继平就看到了几乎贴在他鼻尖的这张脸。他在灯灭之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所幸他腿软了一下,这才险而又险避开了红色身影的扑击。 一阵风吹来,黑色的长发湿哒哒的沾上了他的脸上。 沈继平蹭蹭蹭的四肢并用后退几步,见“人”影不再动作这才捂着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扭头看向易未阑。心上人双手撑住堂屋正门,喃喃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了他的耳朵:“我……我只是……担心你……” 沈继平刚想安慰两句,却又猛地想起灯亮之前墙那边李显的呼喝:“小小小小言……呸!显子,小言怎么了?!” “没事,你那边呢?” “我特么差点凉了……” 多年的相处,沈继平听得出李显声音中的古波不惊。他松了口气,低头瞅瞅手中的三块木板,再抬头看看眼前唯一跟“血”这个关键字挂钩的“人”影,之前还像个人偶般杵在那里毫无杀伤力的红色身影,此刻正后曲着胳膊,似乎下一秒就会伸手抓来。 沈继平笔挺的马甲已经褶皱不堪,衬衣前后也被汗水浸透。他坐直身体,用左手抓住颤抖不止的右手,颤颤巍巍的将三块木板伸向红色身影的脚边。 一滴、两滴、三滴…… 等红色液体浸透木板,上面正有些图形显化出来。沈继平定睛看去,将自己的发现反馈给了发小:“刚才说的三块板子,每个上面有两排四个……不,两排六个点!第一个少左上右下,第二个少中间两个,第三个少右上左下!” “能确定顺序吗?”发小如是问道,沈继平好容易止住了颤抖,苦笑一声就大声回应:“我说的就是顺序,三块板子能拼在一起,是个房子的形状!” 沈继平挣扎着起了身,准备朝堂屋走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刚走了几步,墙那边就传来了发小的询问:“瓶子,如果你背靠堂屋正门,屋内右手边是不是有一扇挂着锁的门?!” 瞬间记忆是沈继平的强项,他脚步一顿就有了结论:“没错!还有啥要交代的没?哥们得开溜了!” “小心……你们小心些……” “得嘞!” 沈继平急急回了一声,就大步朝堂屋跑去。他发现的糟糕事便是之前不是错觉,院子里的灯光已经越来越暗,还有加快暗下去的趋势! 随着光线愈暗,红色身影正越来越快的移动着,眼见就要转过身来。就在沈继平走到易未阑身边准备拉她进屋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诡异的笑声猛然响起,可沈继平却没有如愿拉动心上人。他正准备焦急催促,却听到了身边的易未阑发出了压抑的啜泣。 “继平,我好没用……” 第三百零八章 孪其六 “砰。” 李显踱步进入屋内,身后的堂屋正门应声关闭。他的脸上表情淡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恋人的失踪有丝毫慌乱。 他的手中拿着一盏鸾灯,正是沈继平之前放入井中的那盏。方才院子里黄昏般光芒消失的时候,一片黑暗之中,不难注意到井里的微弱光芒。 这盏鸾灯竟是从那边飘到了这边。 李显从鸾灯上取下钥匙,想了想却没有去开那扇锁着的门。他将灯和钥匙放在桌上,回忆了一下沈继平之前叙述三块木板上的信息。 八仙桌桌沿上的六个按钮分列两排,与沈继平的叙述不谋而合,看来便是开启木盒的密码。 第一个右上左下,第二个中间两个,第三个左上右下。 每完成一个,木盒就发出轻微的“咔啦”声,等按照顺序按下按钮,之前怎么都不得要领的木盒就这样打开了。 李显朝盒内看去,那里面正躺着一块沾染着点点墨迹的半块小镜子。他拿起来看看,将目光投向了书房:“傻丫头。” “蠢女人!” 沈继平喘着粗气,皱巴巴的马甲已经在方才挣脱红色身影抓捕时脱了扣。所幸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易未阑推进了门里,不然好不容易走到的这一步就算前功尽弃了。 他死死抵住被撞得咣咣作响的堂屋正门,紧紧抓着依旧低着头的易未阑丝毫不打算放开:“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脑回路?” “刚才我发现灯光变暗,你又离那玩意那么近,不由自主就想去帮你……还有你们解密时候的那种反应和默契,都让我觉得……唔……” 易未阑只觉得下巴一痛,唇间就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她泪眼婆娑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男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充斥心间。 他此刻的模样早已不复上午的潇洒。敞开的皱巴巴马甲,脏兮兮的衬衣,脸上一道道的黑印,活像个落魄的难民。但易未阑却觉得他的笑容格外帅气,甚至还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满满的男人味。 他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傻蛋,这就是个游戏。” 易未阑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她躲开男人逼视过来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不成想下巴却再次被勾住,但这一回却格外轻柔:“唔……” 良久之后,一句动人的低语在她耳畔响起:“小阑,跟我回肃州吧。” 门外的撞击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沈继平直起身子抬手揉了揉易未阑的脑袋,本应带些滑稽的画面在此刻却格外温馨。他当先走向屋内走去,背影帅得一塌糊涂:“我会等你,一直等。” 此时的堂屋虽然关着门,却在他们进入后依旧有灯光照明。沈继平注意到左手边的门扉已然打开,里面有些暗。他这才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帅是帅了,可这破密室还没通关呢! 他再堂屋里仔细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意料中的监控设备,看得出密室制作者花了大心思。沈继平像个傻子一样开始比划,不论是双臂交叉在胸前摆出个“x”,还是用手指抵住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摆出“暂停”的手势,密室还是密室,没有丝毫变化。 易未阑看着眼前突然打回原形开始耍宝的男人,苦笑不得的问道:“你在干嘛?” 沈继平懊恼不已,早知道这样昨晚就不提出不需要对讲机而且无论如何都要玩下去的要求了。无奈归无奈,还得继续下去:“没事,小阑,咱去那屋看看?” 易未阑注意到他指向里屋的手有些颤抖,笑着摇摇头就主动搀住了他。刚才唇间的温度,却是极大的冲淡了她的惧意。 里屋是一间书房,木椅书柜,除此之外就只有凌乱的木桌。上面放着笔筒砚台之类,两人很快就发现了关窍。将桌面上的东西摆在应有的位置上,书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正放着一把与他之前嵌入鸾灯里相似的钥匙。 “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沈继平取出钥匙嘚瑟的朝易未阑晃晃,却得到了一句“臭屁”的评价。 两人像逛街的情侣般出了书房,不用想也知道这钥匙能打开对面的门。但沈继平却在看到意料中的三簧锁时有些意外,这把锁泛着古旧的铜色,上面却刻着几个卦象。 虽然沈继平喜爱国学,却对八卦了解不深。他只能勉强认出个坎卦。坎为水,有陷的意思,似乎和现在的情境有些相似。然而这却不妨碍沈继平得出感觉不妙的结论。 他的紧张传导给了易未阑,两人一时默然。这屋就这么大点空间,要是再遇到之前那位,跑都没地跑。总不能秦王绕柱吧? “吧嗒。” 随着钥匙入孔,门扉自然开启。两人犹豫片刻便得出了共同的结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索性硬着头皮继续吧。 从陈列看这间屋子似乎是女性的闺房,可却透着浓浓的诡异。本应放床的地方正摆着一口棺材,而门的正对面却是一面偌大的落地铜镜。 胳膊被易未阑抓得生疼,沈继平却像一无所觉似的拖着她一步步走向棺材。 目光投下,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孩正躺在其间。她的脖颈处露出一抹美丽的红色,似乎与院中那个红色“人”影身上的嫁衣有些像。身体的其余部分被满满的花朵掩埋,诡异中带着惊人的美。 “这做得也太真了……” 易未阑带着瑟缩的刻意调侃传进沈继平的耳朵,他甚至在余光中看到心上人正伸出修长的手指打算杵在棺中女孩的脸上。 “别……” 沈继平来不及阻止,易未阑的手指就触到了女孩的脸。看似熟睡之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与院中的红色身影一般,苍白且无瞳。 “咔嚓。” 闺房内的灯果然熄灭,虽然眨眼的功夫再次亮起,之前房间中昏暗的橘色光芒此刻却让整个闺房度上了一层红色。 棺材中的女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骷髅。易未阑的手指正杵在上面。 刹那收手的心上人发出一声惊呼,沈继平忍着耳鸣苦笑朝棺材内伸手探去。里面的花朵之中空无一物,女孩躺就的画面浮现上来,不禁让他想到是否之前棺材中就只有一颗头颅。 沈继平将这些幻想用力晃出脑袋,再一眼就发现了特异之处。 展现特异的正是棺木中的骷髅,它的眼眶中正反射着些许红芒。易未阑见他把手伸进棺材时就扮做了鸵鸟,不但瑟缩在沈继平身后,还将脑袋埋在他的肩上。 可沈继平却也没有心思感受甜蜜,他咬牙忍住膈应拿起骷髅,抖动几下之后就有半块小镜子落入了手中。 房间中已变作红色灯光开始闪烁,那面偌大的铜镜上竟开始流淌下淡红色的液体。一个身影慢慢浮现,本应美丽的凤冠霞帔却在血色的波纹中透着沁人心扉的寒意。 镜中人慢慢抬起手,在他圆瞪的眼眸中穿镜而过,就这样伸向在了沈继平面前。他识趣的将镜子放进伸过来的手中,镜中人的身影也慢慢退去。 闪烁的红色灯光,模糊的身影。沈继平注意到里面的人将镜子揣如怀中,却将另外一只始终背在身后的手亮在了身前。这一回光线亮起的似乎晚了些许,当屋内再次亮起之时,沈继平就看到了一只手高举在他的头顶。手里,正握着一把锋利剪刀! 伴随急速落下的剪刀,是两人响彻屋内的惨呼。 李显拿着钥匙打开了门锁,他又返身将八仙桌上的鸾灯拿在手里。门扉缓缓开启,里面的陈设与沈继平所看到的一般无二,只是棺中正有个女孩笑吟吟的坐在里面,看着他。 他踱步上前,将手中的镜子和鸾灯递了过去。换来的,是女孩俏皮的笑颜:“确定要给我吗?” 李显脸上的表情早已恢复了宠溺,他微笑着点点头,甚至抬手示意她快些拿去。 凤冠霞帔衬托得许言不可方物,虽然左压右的衣襟略显别扭,但仍无法掩盖她此刻的美丽。女孩纤细的手从衣袖中伸出,待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便拿出那把剪刀在手里把玩着。 一抹温暖的笑绽放在她的脸庞。下一刻,所有的光亮都消失殆尽,一个阴恻恻的诡异笑声在李显身后响起。除此之外,还伴着他心爱之人一句甜甜的询问。 “李显,好看吗?” 第三百零九章 孪其七 “感谢各位玩家参与‘孪’的内测,以上就是我为大家复盘的剧情,请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取回手表手机等物品的沈继平按灭了手中的第二个烟蒂。他面朝老板耸了耸肩,表示没有什么不明之处。但他了然明悟了所有剧情不代表在座各人都明白了。有人马上提出了疑问,自然不是那对坐在待客室角落,彼此眉目传情的狗男女。 易未阑早已没了先前的熊样。此刻的她翘着二郎腿,皱眉死死盯住眼前礼貌微笑的密室老板:“我有疑问!剧情虽然说的通,但里面不就是两个格局差不多的院子吗?怎么妹子和她男人那边就是镜中世界了?” 密室老板是个三十过头的男人,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除了下巴上其余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所处的两个院落格局完全是镜像对称的。” 易未阑梗着脖子仍旧水煮鸭子肉烂嘴不烂:“就算像你说的这样,里面好歹给些提示啊?不然谁能明白你们的‘匠心’?”说到“匠心”两个字,她还双手各伸出两指,在身前比划引号。 然而她问完这个问题,就发现可恶的李显和许言正用一种关爱弱智的惊讶目光看过来。不待密室老板开口,索性还有识趣之人及时解答:“小阑,你刚才吓懵了,其实里面提示挺多的。” 沈继平见易未阑还是一幅懵币的模样,便只得解释道:“第一个提示,就是咱们那边刚进去时的那两句对联。” 那时的易未阑尚算淡定,她稍一回忆就想起了那两句曾经念叨过的对联:“我记得是,岁月长有极三生迷若痕,人生短苦悲两世待故人。除了‘三长两短’的暗号,文字倒也和剧情匹配,可这和镜中世界有什么关系?” 沈继平瞟了眼密室老板,在对方心虚的笑容中开始引导:“你把‘迷若’多念几次。” 易未阑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迷若,迷若,迷若……mirror!我去,还能这样的?这也太牵强了吧?” “还有。”沈继平也觉得这个提示有些牵强,不过瑕不掩瑜,他继续解说道:“还记得显子和咱们联系上以后第一句就问‘有没有文字’吗?” 易未阑回忆一下,当时她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所以呢?” 自打经历了密室,沈继平的情商陡然提升:“其实你看不出来也不怪你,咱们这边的院子是现实世界,所以提示没有显子他们那边多。大部分文字在镜子里的样子是反的,刚才显子也说了,他那边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左右对称的‘囍’字。” “没错。但你们所处的院子也不是现实世界,正如之前复盘时提到的剧情,你们所处的院子其实是封印的最外层。非要的说的话用‘孪世界’来代称更合适。”密室老板接过了话头:“他们那边包括柱子上刻的梅花,都是左右对称的。为了方便玩家判断剧情,梅花图案的数量也采用了双数,虽然单数也可以做到对称,但提示效果却差了一些。” 易未阑看向许言,见她点头承认便双臂抱胸气咻咻的摆出了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们装币”的模样。 沈继平无奈笑笑,描述了一遍院子里灯笼的情况:“旧时屋子方位是固定的,而且古人的阅读习惯是从左至右从上至下,这一点门口的牌匾和堂屋里的匾额都算是证明。所以无论从院子大门还是堂屋正门,看向里面的方向就是标准方向。我第一次之所以没找对小言提到的‘第二、六、十四’个特殊灯笼,就是没理解他们那边的院子是镜像世界,所以显子才出言提醒让我从反方向开始计算。” “所以李显你这家伙早就明白那边是个镜像世界了呗?” 易未阑眯起眼睛盯住李显,只见他笑得坦然,只是这人的目光却不敢与她对视:“怎么会,我也是听了瓶子说了关于文字的描述才明白过来的。” 现在的易未阑早已恢复了理智,她不依不饶的追问:“少胡扯!要不是你早就发现了端倪,怎么会第一句话就问有没有字?再说了,你怎么不知道早点和我们分享信息!” 李显尬笑两声,还好待客室中还有一个人。许言及时迎上了易未阑的火力:“易姐,你别怪李显了,我们那边真的提示比你们多。对了,你想想密室的名字。‘孪’字的意思是双生,除了符合刚才复盘的剧情,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在互相看的时候是不是就像在照镜子?” “嗯,许小姐说的不错。密室名字就是这个意思,另外他们那边的提示确实比较多,包括关于堂屋里那个不能移动木盒的谜题。就是沈先生从三块木板中破解出的提示,在李先生那边解题时也是镜像反转后才会得到正确答案。不过李先生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玩家之一,我们从监控中观察过,他一遍就解开了谜题。不止如此,他还发现……” “咳咳。” 密室老板被李显的咳嗽声打断了叙述,他想起最后两位男性玩家的选择,了然的引开了话头:“其实就算木盒的谜题解开后玩家依然没有明白镜子世界和剧情,我们还设置了最后一个提示。” 易未阑急吼吼的问道:“是什么?!” 密室老板对别人追问自己设计的谜题那是相当愉悦,他微微一笑故作神秘,之后便嘚嘚瑟瑟的给出了答案:“那就是许小姐身上的嫁衣了,一般来说女士的衣襟都是右压左,可她的却是左压右。这么设计有三重用意,一是在最后的时刻强化镜中世界的概念。二是让玩家明白自己还可以转身逃跑。最后是点破剧情,突出许小姐所扮演的人物和您一样,是一位男儿身女儿心的跨性别。” 密室老板正得意洋洋的等待玩家们惊讶的赞叹,可他等了半天却发现此刻接待室里正尴尬的沉默着。沈继平、许言、易未阑三人皆尽不语,只有李显起身笑着打破了尴尬。 “老板,易未阑是女孩。” 第三百一十章 孪其八 “哦哦哦,抱歉易小姐。我……” “没事,镜中世界我算是接受了,那妹子怎么就成鬼了?” 易未阑出言打断了密室老板的歉意。她将话题引到别处这才偷偷摸了把冷汗。好悬,以李显人精似的脑子,差点就让妹子暴露了。 密室老板感激的冲她笑笑,赶忙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且不说许小姐看到的剧本就和诸位不同,毕竟她的任务就是用各位当祭品,脱离那里的封印。游戏过程中我们也给出了足够的提示。” “我就说嘛,最后看到你穿着那鬼兮兮的红衣服我还不敢确定是你呢。话说你这女人也太狠了吧!”易未阑调侃般看向了许言。 在投过来的目光中,许言羞红着脸低下了头:“易姐,我只是比较投入嘛……” 密室老板见气氛缓和终于轻松起来:“易小姐,因为你那边只有在最后时刻才见到了许小姐扮演的鬼魂,所以大部分的提示都是在另外一边。” “你说!”易未阑很配合。 “首先,在他们那边的书柜里,放着唯一的凶器——剪刀。以及放剪刀的书房和井那里,我们不但用油灯灯罩和井口上印着纤细的血手印作为提示之外,还独家首创了气味线索。两处位置我们都放置了难闻却对人无害的化学品,以此来提示这两处是剧情中龙凤胎姐弟的殒命之地。” 密室老板越说越兴奋,能给别人解释自己的创意在他看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其次,还是在许小姐和李先生那边,他们在初期被代入后和你们的所处的位置不同,遇到的第一个谜题就是将书房内的物事归于原位。” 这点易未阑还记得:“我记得,我和继平后来也遇到了同样的谜题。把笔筒、砚台、镇纸和那本书放到桌上留好的空白处就好了对吧?不过两边的谜题一样,你们有偷懒的嫌疑哦。” 密室老板失笑道:“易小姐,你也太小瞧我们了。许小姐,能麻烦你解释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吗?” 许言作为本密室最大的反派,自然乐得像小说中那样得意的自白一番:“易姐,我们那边不同的,最关键的道具其实不是笔筒、砚台之类,而是我!” “你?”易未阑觉得自己的智商需要充值。 密室老板乐呵呵的补充道:“正是许小姐所扮演的孪生弟弟这个人物,之所以刚开始在揭下眼罩之前让她坐在木椅上,就是为了做出提示。她原本就是在那间书房自刎的,所以也是书房内固有的物事之一。而将两边的谜题设计得比较类似,主要是为了还原镜中世界和孪世界的镜像匹配度。易小姐,你还记得你们最后进入卧房时的铜镜吧?” 这个问题戳到了易未阑的痒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们是怎么做到让妹子从铜镜里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铜镜是个机关。当二位被棺材里的景象吸引心神的时候,铜镜上方就会贴着镜面流淌出类似血液的红水,然后大铜镜就会降到地面以下。两边房间的陈列完全一致,所以看起来仍像是镜子。” 易未阑恍然点头,但她还是不打算放过密室老板的装腔作势:“这和你们在书房设置的偷懒谜题有什么关系?” 不等密室老板解释,沈继平就开始解释:“毕竟铜镜下降以后对面就是小言和显子那边的房间,当时虽然灯光又是变红又是闪烁,但你别忘了密室本来就不大,说不定就有眼尖的看到对面书房不一致的地方,这不就有bug了吗?” 对于这个解释,易未阑嗤之以鼻:“切,哪有那么细的人?不说当时有没有心情细细看,就算看出来了又能咋地?你以为人人都是杠精啊?” 不成想她的话却引得密室老板一阵苦笑:“哎,我们也不容易,不是每位玩家都像你们一样的。那种头又铁,又爱较真的人也不是没有……” 易未阑撇撇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网络中杠精多不假,可现实中哪来那么多奇葩?她也不打算戳破,依旧像杠精一样追问着:“那也有漏洞,他们那边有提示我认了,李显那个闷骚的家伙不给提示我也认了,可我们这边你不能放着不管吧?要不最后我们也不会被妹子双杀了!” 密室老板无辜的看向沈继平,指望他能出来圆场,不成想这人却把脑袋一扭,装聋作哑起来。 密室老板咂吧下嘴,无力的开始解释:“呃……其实有个共有提示,两边卧室门上的铜锁都刻了八卦,就是提示各位这是个封印,里面的东西不大妙。” 易未阑继续诠释杠精的意义:“这也忒迟了吧,钥匙都拿到了我就不信有人不去开!” “咳咳。”沈继平见密室老板已经快哭了,不得不出言道:“小阑啊,你记得堂屋的匾额吗?” 易未阑不满的开始嚷嚷:“从右至左写着‘人心’两个字呗,你小瞧谁呢?” 沈继平赶忙赔上笑脸继续像哄孩子一般引导:“小阑记性真好,你再想想看,这两个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所以说,女人这种生物是很好哄的。易未阑沉思一阵恍然道:“对了!‘人’字比‘心’字窄了好多!” 沈继平还待解释,却被密室老板大手一挥打断了。他带着奇怪的笑意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就递给了易未阑:“是这两个字没错吧?” 易未阑凑近一看,里面正显示着堂屋匾额的照片。里面的“人”字比“心”字窄很多,而且两字之间有很多空隙:“是这样没错。” 她还等着密室老板的下文,没想到这人却不言不语的看着她。易未阑琢磨一阵不确定道:“是不是“人”字其实少了半边?” 密室老板笑着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虽然他的笑容挺奇怪:“所以易小姐觉得少了的半边是什么?提示一下,镜子。” 片刻后,易未阑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其实是‘从心’二字!这里少了个‘人’!” 空调里吹来阵冷风让易未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像又回到了“孪”的世界那样,难怪密室老板是这样诡异的笑。她嗔怪的瞪一眼密室老板,这才将身上渗人的感觉赶跑。 “我笨总行了吧?谁能想到你用这种方式来提示我们之中‘少了个人’啊?”易未阑不满的嘟起嘴,在众人善意的笑容中继续找茬。 “对了,这两边的难度差距也太大了吧?我跟鸡……继平差点跑断气,妹子和李显却是闲庭信步。” 第三百一十一章 孪其九 这个问题引起了其他三人的共鸣。不单沈继平,就连李显和许言都把目光投向了密室老板。他看看各位玩家,乐呵呵的开始辩解:“确实,两边的侧重点不同。易小姐这边主要是恐怖压迫为主解密为辅,而许小姐那边却是相反。” 四位玩家点点头表示认可,易未阑率先出言道:“妹子的那个角色是大家抽取的,也怪不得你们。” 哪知道密室老板却再次阴森森的笑起来:“我还有个但是呢!”等吸引了全部玩家的目光,他这才像个大反派一样嘿然道:“虽然两边侧重不同,但是!易小姐你别忘了,许小姐所处的那边可是封印着她最根本的镜中世界,她在里面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况且那边有着本密室唯一的凶器——剪刀!要是许小姐愿意,她有大把机会可以让李先生提前gameover!” 密室老板越说黑化的越厉害,他伸手指向易未阑,一不小心将内心吐露了出来:“我设计这个密室就是为了拆散所有情侣!不说刻意将鬼魂角色安排给玩家,单单是你们那边故意拖住一个人,门和灯光的设计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至于为什么……呜呜呜……我这么大岁数了都还没个女朋友……” 他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呜咽,四人赶忙又是递纸巾又是劝慰,好容易才让密室老板从悲恸中出来。 几人本就言语相投,要不老板也不会说这么多。他们聊了很久,密室老板竹筒倒豆子一般很老实的将“孪”的种种设计讲了个底掉。 他将玩家不会发现的细节说出,比如许言扮演的鬼魂之所以可以在未集齐两块小镜子时将手臂从镜中世界伸入孪世界,是因为卧室的封印解除,她可以小范围突破界限。 再比如两边的院子其实有些许高低落差。这也是为什么鸾灯能够从一边飘到另外一边。在机关的控制下,升起孪世界积攒水流的挡板,鸾灯自然会向地势低的镜中世界飘过去。 至于失踪的许言,则是通过书柜中的暗道走到了沈继平那一边,并将所携带的孪世界卧室钥匙放在了那边的书柜里。所以初入游戏的李显两人在解开书房谜题后才听到了两声异响,其中一声就是书柜暗道机关开启的声音,这也算变相给予玩家的提示,想通此节的李显因此没有在许言“失踪”后惊慌失措。 许是说出心声后得到了友善的安慰,密室老板甚至说出了彩蛋和另外一种通关方式。 所谓彩蛋,其实指的是那盏鸾灯。鸾灯的作用,除了运送孪世界的钥匙至镜中世界,还是引魂灯。它的作用是在镜中玩家打开最后的卧室解除封印,却不愿意交出半块小镜子开启追逐模式后,放置在任意一处,如此便可以拖延两个鬼魂一定时间。这一点无论是扮演姐姐的npc还是扮演弟弟的许言,都是提前知晓的。 至于另外一种通关方式,则依然在两边各半块的镜子上。这两块镜子除了是许言所扮演鬼魂离开镜中世界的道具,同时也是玩家选择另外一种结局的关键。 两边院子的大门内侧,各在角落有一处凹槽,玩家可以选择嵌入半块镜子以开启大门,从而达成逃脱结局。 密室老板还坦白了昨夜李显、沈继平、许言三人就通过朋友介绍来过这里。本来为了把控游戏进度,两边的人都会拥有对讲机,以便一边在进度严重落后时进行提示。可这三个人却坚决表示不需要,还信誓旦旦的说不玩通关不出来。 本着朋友介绍以及彻底测试密室的原因,密室老板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所以在沈继平半途比划着叫停的时候,他才坏心眼的没有结束游戏。但他们表现出的智慧还是让他刮目相看。 易未阑虽然对伙伴们瞒着自己做了这些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在沈继平的柔声劝慰中竟然真的放过了此事。看来这趟密室确实玩得值,李显不禁偷偷猛夸了一番提出这个建议的许言。 四人和密室老板相约下次再来玩之后就携手而去。 送完人折返回来的密室老板想了想便施施然进了中控室,里面正有一个努力剪辑视频的员工。员工见老板入内,点了几下鼠标伸个懒腰道:“老大,你朋友的视频剪好了,我发给你?” 密室老板点点头,很快就在手机里收到了员工发来的视频片段。他看着那四人或搞笑或温馨的样子,心中愈加郁结,想他自个也算个现充,怎么就没个女朋友呢? 他点开收到的视频片段,看到沈继平独自于院子里寻找线索时在大门那里观察了很久,特别是紧紧盯了好一会门上的凹槽。 他看到李显在许言失踪,院子里恢复光明时四处查看。与沈继平一般,不约而同的发现了大门上的端倪。 他看到李显在返回堂屋,解开谜题拿到半块小镜子后将注意力投向了书房。 他看到李显拿着镜子进入书房,从木桌上拿起了那本薄薄的线装书,又用沾染墨迹的镜子对准了同样沾染墨迹的线装书,在调整了片刻后仔细注视镜子的模样。 他还看到李显忽地露出了笑意,将线装书留在木桌上,将镜子收好后,放松的拿起鸾灯打开了对面卧室的门。 最后,他看到李显在一片黑暗中目光一直投向扮演鬼魂的许言那里。尽管那时身前身后孪生姐弟的怨灵能随时发难,可这人脸上宠溺的笑容却始终不改。 视频片段就此结束。 身边凑热闹的员工也看到了这些,他快步拿来密室中的沾染墨迹的镜子和书,学着李显的样子把两者对在一起。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镜子上的墨迹和书上的墨迹竟然可以拼凑成文字。他看着镜子里映射出的那句话念了出来:“牺牲自己或弃之不顾,请从心而择。” 员工咂吧着嘴不禁赞叹道:“老大,你这几个朋友可以啊。所有线索都被他们搜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道具指着静止画面中的李显开始评价:“这几个人挺有意思,明明都找到逃脱结局了,还是选了全灭end。啧啧啧,这友谊!这爱情!老大,你这为了拆散情侣特意设计的密室看来不顶用啊。” 密室老板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懂个屁!‘孪’哪里是为了拆散而设计的?明明是作为感情验证机而存在的好么?!” “那你刚才还跟他们说……”员工见老板又作势要打,赶忙捂住脑袋岔开了话题:“老大,你快给你朋友发视频吧,好让小姐姐感动一下。” 不成想密室老板却摇了摇头,在员工惊诧的目光中,他将这几个视频片段挑选出来,一一点选了删除。 “不用,他们都懂。” 第三百一十二章 波澜再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7月16号周日这天傍晚。 李显、许言、沈继平、易未阑两对情侣,很是美美的在京津市玩了几天。除了大小景点特色美食,他们也应“孪”的老板之约出去玩了几回密室推了几次本子。虽然四人也算玩的尽兴,却找不到了那天体验“孪”的感觉。 此刻的许言,正在易未阑独居的小屋中帮着她收拾私人行李。而那两个男人,则雇好了车等在楼下准备充当搬运工。 许言一脸羡慕的将易未阑最后一件的贴身衣物放入行李中,待她关好箱子,便愤愤不平的偷瞄了眼易未阑的胸口,好半天才止住违心吐槽的冲动。 她休息片刻,坐到了易未阑的身边:“易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正在偷懒的易未阑本以为妹子是来抱怨,正打算献点殷勤却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由面庞柔和下来:“我都三十的人了,这种事怎么会因为一时冲动?” 许言点点头,虽然她也想沈继平和眼前之人能凑成一对,可她却像易未阑说的那样有些担心。毕竟这人可是有第一次见面就跑到沈继平床上去的前科:“易姐,可能我经历的少吧,我总觉得有些快了。” 易未阑的性格直爽,但不代表她是一个没心思的人,妹子话语中的关心她听得出来:“放心吧,像你我这样的人能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本来就不容易。再说继平挺让我心动的,否则上次去肃州我也不会那么主动。我想尝试一次。” “但是……” 许言还待再说,却被易未阑打断了话语:“妹子,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可是,人这一辈子快得很。有句话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豁达的人生,就是年轻时不犹豫,年迈时不后悔。这次跟着你们去肃州,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论我和他的结局是什么样的,我都不想让自己以后后悔。” 这番直白而坚定的话语触动了许言。她回忆一下和自己和李显的相处,不也是和易未阑一般无二么?一见钟情,又义无反顾。 她冲易未阑笑笑就打算去拉行李箱:“我懂了易姐,咱们下去吧。” 易未阑起身笑吟吟的拦住了她的去路:“让他们等会就是,趁着现在有机会,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许言怔了怔,片刻后就明白了易未阑想问什么。她将目光投向窗户,细密的雨滴正拍打在上面:“你问吧。” “妹子,不是姐姐我多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李显说实话?我看得出他是真的爱你,这几天我听继平大概说了李显的事,虽然他目前还是已婚状态,但他看你的那种眼神绝对做不了假,想来不会因为身体的原因抛弃你。” 易未阑的语速很慢,像怕惊吓到眼前这个望着窗外愣愣出神的女孩一般,一字一字的说了下去:“妹子,听姐句劝。拖得越久对他来说其实越难以接受,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许言回过神来,她给易未阑投去一个甜笑:“易姐,现在该我对你说‘放心吧’这三个字了。这次回去李显应该就能解除那段婚姻了,我一定会在他向我……之前坦白的。” “明白了。希望咱姐妹俩都能走上最好的那个结果吧。” 易未阑说着就将许言抱进了怀里。窗外,“沙沙”的雨滴透着宁谧,却又从这对姐妹的眼角一点点渗透了出来。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温馨。抬头看去,门口早已恢复鸡窝头、圆眼镜的沈继平正站在那里。 她们脸上的水渍被沈继平看在眼里,他的眉头马上微微皱在了一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向来有理。不知道他想到了哪里,表情上很快就带上了失落:“小阑,要不我留在京津吧?” “不是的……” “噗嗤。” 许言刚吐露了三个字,就见易未阑噗嗤一笑,大大方方的拉起行李箱就走到了沈继平身边:“鸡崽,有点眼色没?不帮着拉行李在这装大头蒜呢?” 凶巴巴又毫不客气的语言,却让沈继平双眸瞬间恢复了神采,惊喜之色顿时替代了失落。他乐呵呵的包揽了所有行李,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就跑向了电梯:“你们俩倒是利索点啊,显子都等急了。” 易未阑和许言相视而笑,追上了沈继平的步伐。 这趟京津之行完美结束。飞机上,沈继平看着过道那边的心上人依旧有些恍惚。他揽住发小的肩膀低声道:“显子,你说我不是做梦吧?” 李显满脸嫌弃的挣脱了他的胳膊,又带着些许不甘收回了落在恋人和易未阑那边的目光:“需要我捶你几下吗?” 幸或不幸,从来时的两男两女变成了此刻的两对情侣。两位女性莫名其妙却又自然万分的一上飞机就坐在了一起,丝毫不管拿着明明男女搭配的机票,同时又苦兮兮的李显。 不过这一点沈继平是感受不到的,易未阑答应和他一起回肃州已经是邀天之幸,如何还敢像发小一样奢求那么多。他十足十的表现出了一个刚陷入热恋男人的蠢样:“你掐我下试试?” “砰!” “李显你干嘛呢!” 毫不客气的一拳之后,率先炸毛的竟然是李显右手边,过道那头的易未阑。她满是心疼的目光越过某人投向沈继平,等再次回转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凶狠:“你干嘛老是欺负我家继平?” 沈继平有人帮腔李显也有啊,只见许言给李显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就坏笑着扯着易未阑,读作调侃写作解围的送上了助攻:“易姐,这么快就你家的了?” 易未阑果然上当,放过李显和许言闹在了一起。 与亲密之人一起时间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中,四人就见到了早就翘首以盼的刘婶和许蓉。 等待他们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许言拉着易未阑在餐桌旁坐好,神秘兮兮的对她低声道:“易姐,我介绍一个闺蜜给你认识,你俩性格有些像,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说罢,许言就冲贾柔房间紧闭的门扉喊道:“柔姐,出来接客了!” 虽然他们进门之时贾柔的房间门一直关着不大正常,但她之前并没有接到贾柔要外出的消息。再加上此刻已过七点,这人八成是睡糊涂了。 一直忙碌的刘婶听到许言的呼唤,摆好最后一道菜就恍然给出了回应:“瞧我这记性,忘跟你们说了,小贾这周没回家。” 许言点头向窗外看去,本应暖霞灿烂的傍晚,点点阴云竟开始凝聚。 第三百一十三章 注定不眠的夜 初时,许言也没多想。今天毕竟是易未阑和沈继平之间的关系朝前迈进一大步的好日子,她跟易未阑稍加解释也就揭过了贾柔的事。 四人再加上刘婶和许蓉在一派欢腾温馨中结束了晚餐。刘婶饭后就告辞而去,沈继平也以帮易未阑添置生活所需很快离去。当房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未过八点。 今天的许蓉格外乖巧,非但没有像以往一样靠电视打发时间,还主动要求早早回房看起了漫画。许言从母亲的房间出来,脸上努力保持至今的轻松笑意已然消失不见。从得知贾柔周末未归后,她就不止一次偷偷联系过自己的闺蜜,但拨打电话无法接通,发出的信息也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她看得出贾柔对李显那含而未放的情愫,但许言更看得出贾柔对这个她对这个“家”的真挚与留恋。她去京津的那天,贾柔告知周末不归。 许言明白几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三号闺蜜也会考虑将来,这种挣扎她感同身受,所以上周贾柔的彷徨以及刻意的拖延她也明白。但本周依旧未归却有些不同寻常。这如逃避般的情形,不是那个小狐狸一般的女人会采取的行为。 因为贾柔是一个虽然多疑敏感,实则坚强聪慧的人。 思及此处,许言决定和爱人商量一下。她走到客厅,却在阳台处发现了爱人打电话的身影。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末?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怕打扰我休假?赵刚,你低估了这事。” “她没有和你说原因?” “我们和……上面有些矛盾。” “不碍事,我有办法。” “她还说过什么?” “……她想多了,贾柔交给你的加密u盘销毁吧,没什么用。” “赵刚,去了解一下她上周末是不是呆在州古,另外贾柔本周是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 “好,我等你消息。” 坐在阳台藤椅上的爱人挂断了电话。心有所感般,许言刚走近,他就转过了身,她看到了眼前之人紧皱的眉头,虽然很快就舒展开了:“你妈妈睡下了?” “嗯。”许言走到藤椅后,弯下腰圈住了爱人的脖子:“是你们单位的那位赵局长吗?” 爱人伸手揉了揉许言的脑袋:“是。” 送沈继平和易未阑的时候,外面的阴云变作了雨水,此刻从阳台朝外看去,窗户上的雨滴已经结成了一道道涓涓的水流:“柔姐……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说不好,也许她只是去找朋友玩了。” 爱人表情淡淡,许言却从中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能告诉我吗?”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好半天才轻声道:“贾柔可能去以身犯险……” 窗外的雨慢慢大了起来。磁性的嗓音中,许言听完了爱人的推断。她感觉得出他话语里有所隐藏,也明白这已经是他能说的极限。但无力感还是袭了上来。 无论是闺蜜还是爱人,许言忽然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羽翼庇护下的雏鸟。 “不要想太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消息。” 此时的许言,已经依偎在了爱人身边。她轻点下头,两人就这样在雨声中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李显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很快接通,许言定睛看去,竟发现爱人那潜藏的不安与担忧淡了几分。 “今天早上离开的?什么时间?” “她坐谁的车?” “查到她拼座黑车的车号了吗?” “没关系,能问到颜色和车型已经很不错了。贾柔穿什么衣服离开的?” “好,你辛苦了。” “不用,剩下的我会处理。” 挂断电话,爱人投来一个安慰的笑意便点几下手机再次拨了出去。 “是我,李显。” “确实又有事,要麻烦你帮我找个人。” “很急,我……一个妹妹今天上午离开单位失联到现在了。” “嗯。短发,身高一米六九,离开单位时穿白色吊带裙。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左右,乘坐一辆红色老款轿车从州古分公司离开。她的手机号是……” “多谢,我等你消息。” 八点四十二,电话结束。窗外的冷意似乎渗了进来,许言刚打了个冷颤,手就被爱人轻柔的握住了:“不用太担心,贺东鹏应该知道什么不能沾。” 许言勉强笑着点点头,刻意忽略了爱人所说的“应该”二字。这人哄人的本事依旧这么笨拙。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许言带着些自责帮早已睡去的许蓉盖好被子,又泡了两杯茶端到阳台。正如爱人所说,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时针与分针重合又再次分开。零点刚过,一连串收到信息的声音从爱人手机里传了出来。许言凑近看看,发现他收到了一些截图和视频片段。 截图是调取的通话记录,里面果然有爱人之前提到的名字——“贺东鹏”。而视频片段,则拼凑出一袭白衣的贾柔从上车到抵达肃州的情形。 尚未看完,爱人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的手顿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打开免提继续翻阅之前收到的信息。 “你那妹妹手机关机无法定位,好在你提供了衣着和线索。监控里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在河水小区,离你家不远。视频我截出来发给你了,看到了吗?” 河水小区许言也知道,与这个陌生声音所说不同的是,那里离他们的家颇有些距离。但片刻之后她就恍然,此“家”非彼“家”。正待她打算寻个借口离开,不想却被爱人牵住了。 “看到了,多谢。”爱人的目光没有离开视频,可声音却依旧平静。 陌生的声音忽地有了笑意:“你胆够肥的啊,上次查个男人也就罢了。这么晚了让我帮你查‘妹妹’?不怕你家那位跟你闹?” 许言怔了怔,只见爱人回应道:“我跟清若打算分开了,上次没跟你细说,抱歉。” 陌生的声音丝毫没有意外:“难怪突然想起我了,挺好。啥时间来我家坐坐,你嫂子和侄儿都挺想你的。” 许言忽地明白了爱人按下免提的意思,他果然依着她的猜测说了下去:“一定,忙完这段我带我女朋友过去。” “你这小子。需要我打个报告出动局里的兄弟吗?” “不用了,我先去看看情况。” “好,那不耽误你找人,有事就来电话。” “好,多谢。” 电话挂断。许言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冲爱人笑笑便挣脱他的手:“我去换衣服,咱们去找柔姐吧。” 不成想,爱人再次拉住了她:“在家等我。” 他投来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许言还想坚持,这抹笑容却让她说不出话。她点点头,注视着他换好了衣服。她能做的,只剩将外套和雨伞递过去。 “外面凉。”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纠缠的线 雨滴噼噼啪啪拍打窗户的声音在屋内回荡,这场雨越发大了。 许言盯着手机一刻都不敢放松。 自从爱人出门已经六个小时,初时他对许言发去的消息还及时回应。可随着时间过去,他回复消息的频率慢了下来。 “我到了,在家等我。”这是他最后一条发来的消息,距离此刻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各种胡思乱想自此以后就开始出现在脑海,无论出门前还是最后这条消息,“在家等我”这四个字已经让许言感受到了危险的信号。 许言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却在片刻之后再次坐倒。她已经不止一次重复这样的动作,因为她明白,不管爱人和闺蜜是否正遭遇着危险,她在不在现场都于事无补。 无力感一层层缠绕在许言身上,她能做的,又只剩下等待。 收到消息的声音忽地响起,连一秒都没用上,她就看完了这条消息。但在这个时间发来消息的人却让许言有些意外。 易未阑:“睡了吗?” 诧异归诧异,许言还是努力调整心态正常回复:“还没,易姐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瓶子不管你吗?” “啥玩意?” “你等着,我现在去找你。” “守好门铃,别吵到你妈。” 三条信息很快传来,许言只能依言守在门铃旁。很快,易未阑就进了家门。她的表情带着些愤怒,睡衣上面胡乱裹着件外套,雨水正顺着头发滴答而下。 “怎么也不打把伞?” 许言说着就打算去拿毛巾,却被易未阑用力的抓住了手:“这点小雨死不了人,你家男人呢?” 她有些疑惑,因为易未阑的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火。许言勉强扯起嘴角,引着这人走向了沙发:“李显出去办事了,出什么事了吗?” 此话一出,竟让易未阑表情缓和下来。许言趁机将早已煮好保温的姜汤给她盛了一碗,还不忘帮她擦干头发:“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到底怎么了?” 易未阑脸上带着扭捏,她小口抿了几下热乎乎的姜汤:“我……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李显他是十二点多出门的吧?” 许言忽地明白了她的来意:“嗯,他叫瓶子一起出去了?” 不成想易未阑却捧着姜汤摇了摇头:“大概十二点半吧,我俩正看电视呢。继……鸡崽发了条信息,那边刚一回就跟我说要出去找你家男人。我也没多想,刚才起夜发现他还没回来,所以……”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扭捏的样子煞是可爱。不论谁找谁,爱人和沈继平在一起让许言松了口气:“所以一听我不知道瓶子出门你就上火了?” 易未阑也不怕烫,“吨吨吨”的喝光姜汤才顾左右而言他:“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警惕心了,这大半夜的,谁知道那两个混蛋去哪里鬼混了?” “不会的,瓶子他……”许言猛地想起沈继平的秘密眼前之人还不知道,她赶忙止住话头。转念一想但对他来说,似乎坦不坦白也没什么要紧。 一种投机的心态忽地出现在许言心头,她是不是也可以将秘密隐瞒下去,只要一年后完成激素治疗偷偷去变身就好,这样难道不是可以将失去爱人的风险在无形间消弭么…… 她赶忙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在易未阑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瓶子和李显是去找人了,就是晚饭那会我要介绍给你的闺蜜。” 易未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那闺蜜叫贾柔是吧?继平倒是跟我说了。”她嘟囔一句就丢下空碗盯住了许言:“话说你心也忒大了吧?哪有让闺蜜长时间住家里的道理?你男人啥模样你心里没数?不怕被绿啊?” 许言默然不语,她的心思无法诉诸于人。但这幅模样却让易未阑来了兴致:“难道被我说中了?你那什么狗屁闺蜜是不是已经在打你男人的主意了?” 沉默依旧,易未阑开始慌了:“老天!你是不是傻?还敢答应李显出去找她?” “易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柔姐她绝对不会插足我和李显的感情!而且是我让李显去找她的,她可能遇到危险了!” “啥情况?说明……” “叮咚。” 门铃响起的声音宛如天籁,不仅打断了易未阑的追问,还让许言光着脚冲到了门口。 第一个跨进门的,是浑身湿透的沈继平:“小言!去准备……小阑?你怎么来了?” 许言对他的惊讶充耳不闻,她的目光正落在另外一对人身上。爱人同样被雨淋了个透,可他胸前的衣襟却十分干爽。因为他的双臂正抱着一个人。 他的双手一只穿过腋下,一只从膝弯抱着一个短发的姑娘。姑娘上半身没有淋到雨,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让人看不清容貌。她身上套着爱人的外套,破破烂烂的裙摆下伸出的双腿青一块紫一块。鞋子早已不翼而飞,雨水和着污渍正顺着脚趾流淌下来。 许言抬起头,对上了爱人清澈而温暖的眸子。但她看得出这双眸子下正隐藏着汹涌的怒火。 “快把柔姐放房间吧,我去盛姜汤。”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言有了行动。易未阑也拿起毛巾,手忙脚乱的跟着李显进了房间。她见李显小心翼翼的将姑娘放在床上,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了?你们怎么不带人去医院?” 无人回应她的问题。易未阑还待再问,却被沈继平拦住了。她这才注意到这人脸上阴沉的表情。 沈继平冲她轻摇下头,拉着她就朝门外走去:“显子,我们先回去了,有消息我通知你。” 关门声响起,许言端着姜汤进了贾柔的房间。房间中,爱人默然靠在门口,那个姑娘似乎睡着了,正背过身子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许言把姜汤放在床头,拿起毛巾轻柔的帮姑娘擦拭双腿:“李显,你快去洗个澡。记得喝些姜汤,我来照顾柔姐。” 爱人依旧沉默,却有人回应了许言:“燕燕、小李。这……出什么事了?” 许言一惊,转身就看到了房间门口的母亲:“妈?你怎么……” 许蓉迈步进屋,看清床上的人不禁惊呼出声:“她的腿!” 这声不由自主的呼喝似乎惊扰到了睡着的人,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许言赶忙抚上了贾柔的背脊,努力传递些温度。她为难的转向母亲:“妈,你先去睡好吗?这边我和李显会照看。” 许蓉奇怪的看看女儿和准女婿,点点头就出了房间。一声似是而非的叹息传了进来。 “别愣着,快去洗澡。” “已经是上班时间了……” 许言这才注意到窗外已有晨曦,此刻已经到了17日的清晨。她清楚的记得今天是爱人最后一天假期,也明白他打算去做什么,但床上那双伤痕累累的腿让她无法说出阻拦的话,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处。 “我在家等你……” “嗯。” 爱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个沙哑却哽咽的声音却从本应睡着的人那里传了出来。 “别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表露爱意 脚步声未曾停顿,大门开合的声音紧随其后。 “为什么不拦住他?” 贾柔木然的看着窗外,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淌而下,一点点浸湿了枕头。没有人回答,安静的房间只让人感觉到寒冷。她将腿努力蜷着,双臂不由自主的抱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拦住他?” 房间依旧安静,只有这个沙哑哽咽的声音沉沉的回荡徘徊。 “你知道他会毁了自己的前途吗?” “被狗咬了,难道应该咬回去?” “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做错误的事?”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爱人吗!” “你怎么能……” 贾柔控制着令她疼痛却又唾弃的身体猛地翻了起来,最后的质问却卡在了喉咙中间。她看到了同样流淌泪水的面庞,但这张婆娑的脸上,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柔姐,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心弦崩断,手不受控制的开始撕扯头发,一句已经潜藏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在这一刻冲了出来。尽管她明白,说出这句话或许会失去一切。 “因为我早就爱上他了!” 出于意料,等待她的不是责骂,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许言用力抱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人,希望用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窗外天空依旧阴沉,可瓢泼的雨却有了渐小的趋势。房间中,之前沙哑哽咽的声音变作了两个女孩的低啜。 “为什么还要这样?” “哪样?” “不打不骂也就算了,哪有照顾情敌的道理?” “别乱动。毛巾不凉吧?” “别擦了,问你话呢。” “什么?” “我在打他的主意!我可是你的情敌啊!” “情敌?怎么会。” “……也对,我哪有情敌的资格。他那样的人,对除了你之外的人狠着呢。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说说看。” “你怕我当着他的面说出那句话。” “……” “放心吧,他比谁都聪明,不会给我说出那句话的机会。就算他明白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他。” “我知道。” “他都告诉你了?” “嗯。说了。” “他怎么跟你说的?” “柔姐休息下吧,你的伤……” “让我说完,他告诉你他所面临的坎了吗?” “什么!?”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你跟着担心。说吧,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跟我说你会以身犯险,去找贺……那个和他有矛盾同事的麻烦。” “和他有矛盾?同事?你就这么信了?” “……” “实话告诉你,和贺东鹏有矛盾的是我,因为那个杂碎怕‘别人’从我身上找到他的罪证!我之前是这杂碎的情妇,他在我面前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我被打发去州古,说白了就是一步一步让我从他眼前消失罢了。 而且这人不是什么同事,是李显的上级。李显本来是贺东鹏那些人安排的执行者,没想到这个傻子不但没有找机会把我开了,还非要把我这个累赘揽在肩上。” “所以你才误会了他?所以当初你们第一次去州古县时你才打算……” “停!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你就一点不担心他?” “柔姐,知道为什么我不拿你当情敌吗?” “……” “因为我懂他,因为我相信他。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你为什么不多给他些信心?” “……” “柔姐,我明白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样。你……知道吗?” “难怪他会选择你……要是我早一点明白这些,也不会……许言,你想听么?” “嗯。” “之前那个周末我其实没有加班,有人告诉我贺东鹏那一系的人会在半年会上发难。去古宁的时候那个杂碎应该下了最后通牒,我没想到……李显会为了我不顾前途…… 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我本来以为自己至少在工作上能成为他的助力,没想到却成了他的拖累。 你不知道吧?像我这样不知自爱的女人其实总喜欢留一手。我搬进你们小区之前,和贺东鹏偷情的场所就在河水小区。那里有我藏着的一个u盘,那上面有这个杂碎的罪证。 那时的我还没有遇到你们,我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金钱。我自认为很聪明,自认为可以把男人玩弄在鼓掌,现在才发现蠢的厉害。后来贺东鹏说这个小区给我买了套房子,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我什么都没带就搬了进来。 之后我也想去取回那个u盘,谁知道那个杂碎早就换了锁,钥匙算是白配了。 遇到你们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活,在这个糟糕的世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纯粹的人。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暖洋洋的活下去。我义无反顾的和贺东鹏决裂了,本以为如此就可以和过往告别,没想到…… 得知李显会因为我影响前途之后,我就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他的罪证,就算不能将那个杂碎绳之以法,至少要让哥有反击的力量。 所以我主动联系了贺东鹏。在我的观念里,男人总会被老二控制。这一点,我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让那杂碎沾些便宜,再哭诉一番,最后再声情并茂的告诉他我很想念以前在河水小区的日子,想要再回去看上哪怕一眼。 他很是理解的答应了我的要求,昨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约我去小区见面。我本以为贺东鹏这个杂碎被我骗到了,心里还得意的骂他蠢货。 呵呵,其实最蠢的人是我。 到了那里,我接到了贺东鹏的电话。他告诉我有些事耽误一阵,还告诉了我藏钥匙的地方。我正乐得放手找东西,没想到刚进门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 我和那杂碎约定过敲门的方式,谁知道一开门……哈哈哈,原来是一堆杂碎。” 青紫的嘴角,肿起的眼眶。眼前之人虽然在笑,却扯着许言的泪水不住低落。在这低喃的叙述中,“别说了”这三个字一次次从她口中呐呐出现,但仍旧无法阻止。 她的手从许言眼角划过,一遍遍的擦拭上面的水渍。 “许言你知道吗?我本以为我会死在那里,所以我告诉自己,与其被狗咬着,还不如一了百了。不但解脱了,最后也能让李显没了破绽。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不蠢呢?明明想到了这些,怎么就不知道自我了断?所以啊,我还是怕死的。 你猜,一个绝望的女人,一堆恶心的杂碎。当这个自作孽的女人在琢磨该不该死的时候,忽然一个人破门而入拯救了她,而且这个人还是她一直以来偷偷爱着的人,这个女人会想些什么?” 许言使劲摇着头,只能紧紧抓着眼角那只颤抖的手。手的主人笑得好看,却同样潸然泪下。 “她觉得那个人帅爆了,她认为自己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她嫉妒自己这辈子最好的闺蜜,她想大声说出心里藏着的话。所以去拦住他好吗?别让他因为这样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行吗?” 眼前的人挣扎着再度起了身,她扳住许言双肩的手随着一句句话语渐渐用力,直到每个指关节都开始泛白。 许言扶贾柔慢慢躺平,她注意到闺蜜恳求的目光一点点变作了绝望。心痛的感觉让人窒息,她回想起那个吸引自己的笑容,温暖开始在嘴角绽放。 她躺在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不要担心,他的身边不止有你我。” 第三百一十六章 援救 李显一步步顺着楼梯拾级而下,他没有乘坐电梯,想通过阶梯努力控制情绪。他知道此时去找贺东鹏自己会在失控,但贾柔遭遇的事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河水小区,是一个老式小区。李显赶到的时候十二点过半,他将车停在小区外的路边,买了瓶二两的白酒就朝一栋楼大步走去。最后的监控视频片段,只显示出贾柔所进入的单元。所幸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不多亮着的灯帮他缩小了范围。 用心记住亮灯的房间后,李显拧开了瓶子。酒液和着雨滴铺洒在他的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在了空气中。他将一大口酒含在嘴里,对舌尖上的灼烧感毫无所觉。 手机响起,李显看过这条收到的消息后嘴角竟噙上了笑意。 这楼没有电梯,他吐出酒水放轻脚步,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在听觉。楼里亮灯的在二楼、四楼、五楼和七楼,李显走的很慢,在这几个楼层分别停留了很久。待全部走完之后,他就有了初步的判断。除了四楼那个房间能隐约听到几个男人的笑骂外,其余楼层的楼道里静悄悄一片,没有丝毫异样。 “咣咣咣。” “开门!” 门后隐约传来几声动静,过了很久才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传出:“大半夜的,谁啊?” 语气中透着不耐,似乎还有慌乱。李显毫不迟疑的应了下去:“我……开门!” 他垂着脑袋,喉咙中不断发着“呕、呕”将要呕吐的声音。李显知道,里面的人正从猫眼向外观察。 “哥们,你找错门了!” 门里的声音似乎松快了些。李显的脸正对猫眼,他迷蒙的抬头看看,因为滴入酒液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恰如其分的诠释着酒后状态。拍门声再起。 “咣!咣!咣!” “开……开门……呕……” 一口苦水从李显嘴里喷出,滴滴答答的淌在了前襟。 “啥情况……要不要……” “没事,一个醉汉,我去打发。” 隐约对话之后,门朝外猛地被推开。扶门的李显在踉跄跌倒之时,房内一个隐隐约约的女人哼声传入了耳朵,紧接着的是击打之声。 倒地的李显努力压抑怒火,依旧表出一个酒醉者应有的姿态:“哎呦……呕……” “这煞笔。”门内出来的人喝骂一声,虚掩上门这才蹲下凑近了地上的人。不屑的巴掌啪啪扇在醉汉脸上,与貌似关切的话语背道而驰:“喂哥们,你家给哪呢?咋跑这来了?” 布满血丝的迷蒙双眼好半天才对准焦距,却飘忽的厉害:“你……谁啊?” 嗤笑声响起,这人起身朝醉汉踹了一脚:“再来个人。”不多久,开门声响起,又一人从房内出现。两人一起将地上烂泥般的醉汉扶起:“我们扶你回啊。” 但他们的行为依旧与语言相悖,后来的人站在李显背后,用双手从腋下将李显架住,头前那人则开始在他身上乱搜。 “快着点,这煞笔死沉。” “废特么话,小心没大错。” 身后的人正继续反唇笑骂,却被同伙一句“闭嘴”说的愣住,他悄声听去,一串脚步声正从楼下快速接近。不等做出反应,灯光却突然熄灭。 却是声控灯到了关闭之时。黑暗中,醉汉眼中的迷蒙消失不见。身后的人只觉得手里的重量猛的一轻,一声惨呼就从同伙那边传了过来。 灯应声而亮,用边腿将搜索之人扫翻在楼梯的李显稳下步子,扭腰回身一记肘击精准的打在身后杂碎的喉结。 电光火石之间,这杂碎只来得及捂喉“嗬嗬”,胸肋处就传来剧痛。 抓住眼前弯腰之人的头发,李显坚硬的膝盖就撞在了他的脸上,杂碎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脚步声已近,他却对熟悉的呼唤充耳不闻。 “显子!” 李显拉门冲进屋内,侧面房间又有两个杂碎一前一后迎了上来。仅仅从房间地上看到的一片白色衣角,就让他的眼神阴鸷下来。 头前的杂碎挥舞着凶器,李显仰身闪躲便一脚踹在了他作为身体重心那条腿的膝关节处。 “咔嚓。” 奇怪的断裂声、倒地声、哀嚎声混在一处。第二个杂碎还来不及上前,就被门口闯进来的几人打翻在地。 沈继平刚进房间,却被发小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看懂了发小眼中的意思,忙招呼人让路。就这样看着浑身散发冷意的李显独自进了侧屋。 侧屋的门关闭,胸中烦闷的沈继平只能和带来的人在四个杂碎身上发泄。声声惨呼中,夹杂着两个人的对话。 “继平,那就是你常说的李显?” “是他。” “啧,是个狠人。你上回在酒吧说今天找的这妞是你这兄弟的‘同事’?” “嗯。” “哄鬼呢?就刚才他那眼神,你猜我……瞪我干嘛?我实话实说而已。” “少说两句!现在是贫的时候?” “怕了你。话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犯得着大半夜把我扥出来?就这三瓜两枣的还不够弟兄们分呢,我看你那兄弟一个人也能摆平。” “……” “好好好,我闭嘴总行了吧?等会一定介绍你兄弟给我啊。你们动点脑子成吗?把门关严喽!” 沈继平心思一动,不理朋友的聒噪径自走向了侧屋。他轻敲了几下门:“显子,那几个杂碎都控制住了。” 片刻后,紧闭的门扉才传出清晰可闻的回应:“等会朋友局里的人就会过来,帮我跟你朋友道声谢。” 沈继平叹口气就和那位开酒吧的朋友嘱托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响起了阵阵警笛。这个长夜,终于即将落下帷幕。 沈继平在河水小区最后看到的,就是李显抱着披裹着他外套的贾柔上车的情境。隐约间,沈继平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两句对白。 “谢谢,等我……好一些再……我不想见到外人……” “好,咱们回家。” 手机铃声打破了楼道间的宁静,也将李显拉回了当下。他低头看看就迅速接通。 “抱歉,那四个杂碎是惯犯,嘴很严。调查结论是入室抢劫见色起意。” “我明白了。” “李显!不要冲动!” “……” “听句劝!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嗯,多谢。” 李显挂断了电话,顺手就关了手机。出门前恋人的话语有在耳旁,只要知道她会等着自己,一切就足够了。 单元门被他打开,外面的天色虽然阴沉依旧,但雨终是停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印入眼帘,却让李显皱起了眉头。 “你打算拦我?” 第三百一十七章 劝 “没那闲工夫。” 眼前,是一个鸡窝头戴着圆眼镜的男人。他像个小混混一样蹲在单元门口对面,衣服仍未干透,嘴里叼着根烟。男人见李显出来,乐呵呵摁灭烟头一个弧线就弹进了身边的垃圾桶:“先去吃早饭?” 近三十年的兄弟,谁不了解谁。李显叹口气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脚步声紧随其后,伴随着一如既往的啰嗦。 “豆浆?豆腐脑?油茶?羊肉泡?” “葱油饼?糖油糕?油条?荷叶饼?” 贯口般的早点名称一句句从身后传进耳朵。李显烦躁的止住脚步回身看去,发小脸上只有无辜的笑意:“要不还是那家的牛肉面吧,挺久没吃了,怪想的。” 一级一级从六楼下来,努力控制的暴躁心境就这样在再平常不过的寒暄中消去了大半。不等李显点头,沈继平便跑过来攀着他的肩膀朝停车场走去。 上车的时候,李显注意到了后座上被报纸包裹的长条物。中专时的回忆浮现出来,他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发小。 沈继平接收到信号,一边发动车一边保持着乐呵呵的态度道:“还记得咱中专那会,老是用报纸包把破刀装包里,你说傻不傻?不过也说的过去。那时候堵咱的人有点多,再说也正是热血的年纪,倒也正常。现在嘛,呵,转眼你我就奔四了。” 发小移开了目光,沈继平却无所谓的笑着说了下去:“还记得那时候让咱两羡慕万分的三棱军刺吗?往脖子上这么一攮,八条命都救不回来。” 黑色的suv驶出了车库,向着两人常去的面馆出发。 “半斤腱子,两蛋两菜。老规矩,你端面,我盛汤拿肉。” 这家面馆的招牌已经颇有些年头,两人从最早的六毛钱已经吃到了现在的七块。虽然换了地址,店面也装修一新,可空气中飘荡的气味却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沈继平在发小满是无奈的眼神中将面票递了过去,自己转身就去为两人端肉、蛋之类。 不多久,两大碗牛肉面摆在了他们面前。清汤上飘荡着红艳艳的辣椒油与绿生生的葱花香菜,筷子稍一调起,就露出了下面白萝卜片和粗细均匀的面条。 沈继平将一盘牛肉平均分进了两人碗里,与此同时,李显也很快剥好了两个鸡蛋。无数次这样的配合,默契依旧。 这个时间点,面馆里熙熙攘攘的坐满了人。沈继平也不怕烫,挑筷面条稍抖一下就放进嘴里,他满足的咽下,这才开了口:“听说里面伙食不好,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么好吃的面。” 李显同样大口吃面,吸面条的声音和发小别无二致。他沉默不言,不代表沈继平无话可说:“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启动法律程序和小若离婚吧?你等会复仇完毕倒是方便了,省得小若坚决不离继续拖着。” 发小的筷子顿了一下,但下一刻就恢复了从容。沈继平也不奇怪,甚至连脸上乐呵呵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是不是你让小言等你来着?我估摸着那傻丫头还真能等,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不就是一个宋明睿吗?我帮你盯着,保证小言跟你那时候一样,就这么一直傻等下去。” 沈继平看着越发平静的发小,同样不慌不忙:“对了,还有贾柔那姑娘。你这一回估摸着在她心里的印象不可磨灭了,这会说不定正在家里和小言坦白呢。也不知道小言那个心软的家伙会不会动摇。” “不会。” 似是而非的两个字从发小那边传过来,引得沈继平嘴角的笑意浓了一分:“那可说不准,小言到底是个二十刚过的小姑娘,哪有你这么硬的心?” 李显不但再度沉默,还加快了吃面的速度。不一会,碗里就只剩些汤水。他起身朝外走去,沈继平叹口气放下剩余大半的碗也追了出去。好在这人只是站在门口,没有独自离去。 沈继平慢悠悠的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后递了过去:“抽吧,我不跟小言说。” 发小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烟,好一会才移开:“不用,戒了。”沈继平也不意外,耸耸肩就揽住他朝停车之处走去。 车很快就到了李显的单位,发小却迟迟没有下车。沈继平的笑意更浓,话语间少不了挑衅:“是不是听我说了这些,现在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尴尬的要死?” 发小的脸上倏地有了笑意,他刚一张嘴沈继平就抢答道:“是不是打算装酷笑一声然后就‘风萧萧兮易水寒’那样冲下车去?” 发小摇摇头,还来不及回应,沈继平的声音又在车里出现:“显子,不说笑。别犯糊涂行吗?” 笑容不见,沈继平脸上只有凝如实质的担忧。他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后的绝招,希望可以将发小挽留。然而,他了解李显,李显也同样了解他。 李显脸上挂笑,在平静的目光中反问出声:“打算像以前那样?跟我一起去,以此逼我改变心意?” 沈继平愕然,好半天才喃喃开言:“我可是眼瞅四十的人了,没你那么幼稚!你抓紧滚蛋,爱犯浑犯浑去。叔、婶、小言、许蓉、贾柔,还有古宁村的夏姨和小月儿。这么多被你抛下的人还等着我照顾!再说了,我可不像某人没心没肺!小阑还在家里等我呢!” “瓶子,多谢。” 在沈继平惊诧的目光中,发小说了这几个字就下车而去。他看着李显的背影愣愣出神,虽然这人没有拿后座报纸包着的东西,但他怎么都觉得某个杂碎有性命不保的趋势。 他飞快的掏出手机,不管收到的大堆信息,选出发小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掉在腿上,只余沈继平瞠目结舌的表情。过了一阵,为难出现在脸上,他想冲下去和发小并肩,但之前种种劝说的话语却变了个法出现在脑海。 他永远也没办法像发小那样洒脱而纯粹。 沈继平想给自己点支烟,可哆嗦的手怎么都打不着火。他愤怒的将烟支和火机扔在挡风玻璃上,没有搞出意料中的动静。 拿起手机,那里面几乎全是许言发来的消息,还有心上人易未阑的关切。沈继平懊恼不已,他搞砸了。 “抱歉小言,我没拦住他。”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决定 沈继平发条消息就放下了手机。他表情变化片刻,一咬牙正打算冲下车去,却被电话铃声和迎车而来的身影生生打断。他讶然的接起电话。里面正传来一个女孩焦急的追问:“瓶子,李显他做什么了?!” “瓶子?说话啊?!” “瓶子!你们在哪?!” 一声声呼唤终于唤醒了沈继平,他凝神看看不断走近的身影,身后没有预想中的场面,只得呐呐回应道:“不用急,那煞笔回来了……” “什么意思?” “完了再说,我先问清楚。” 副驾的车门被打开,发小施施然上了车。沈继平小心翼翼的收起手机上下打量一番,这人衣衫虽然泛着潮,却没有任何可疑的红色:“事……办完了?” “完了。” 发小平静的样子让人发慌,只见这人开启了电话,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沈继平急道:“完了……是什么意思?”面对发小的无动于衷,他刚要追问,李显的电话却响了起来:“肯定是小言!你快给她报个平安!” 发小笑着摇摇头,顺手接通就按下了免提。手机里一个扭曲的陌生声音咆哮着传了出来。 “李显!你什么意思?!你真要为了那个表子跟我作对?!别忘了你自己屁股也不干净!” “李显,你别傻了。表子无情,为了这么个人你值得吗?你这么做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显!你觉得把我捅出去会有好下场?别忘了她之前和我的关系!你可要记得!这世上可没有纯粹的是非黑白!你这是跟全单位作对!” “算了,你冷静一下咱们再谈。” 时而尖锐时而软弱的声音后,电话挂断。沈继平非但没有因为发小没做出冲动的事而高兴,反而带上了担忧:“显子,你还是有些冲动了,你打算举报他?既然这样干嘛还要打草惊蛇?” “我只是提了一下河水小区和咱们那里的两处房子,以及当时他女儿生病时过份的开支。” 发小如是回应,但这个答案却不是沈继平想要的。他恨铁不成钢道:“这不还是打草惊蛇吗?” 没想到发小却有了笑意:“是打草惊蛇没错。” 沈继平眼前一亮,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你是故意的?” “嗯。”李显隐去脸上的笑意,他的眼底仍有怒火涌动:“贾柔告诉我贺东鹏不止干了这些,虽然证据已经找不到了,但我在单位‘刻板’的名声他也清楚。你说一个心虚的人对上我这样一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会怎么做?” “他会着急转移资产!”沈继平恍然,说着就拿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电话结束,他眼睛里已经满是兴奋,不由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这标准的正派模板还有这么些歪心思。” “不算计别人不代表我不会算计。”李显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下一刻就对发小刚才那些拨出的电话补充道:“银行金融之类的渠道交给你了,他身边的人际网络我这边会拜托人梳理出来。瓶子,不要大意,贺东鹏不会蠢到大肆转移,蚂蚁搬家的可能性更大,这是一场持久战。另外,这几个人也需要调查。” 李显说罢就给发小发了条消息,里面上到总公司班子成员,下至某个部门的科员,林林总总十数个姓名。沈继平顿时苦了脸:“这工作量也太大了,还不如举报来的省事。” “这里面的道理你都明白,我不希望最后的结果只抓到几个顶缸的。” 发小严肃的面庞让沈继平一愣,这人还是没变,“刻板”这个评价倒不过分。他忽地想起贺东鹏的话:“显子,刚才贺东鹏说你屁股也不干净是怎么回事?” 待李显坦言了之前的种种,沈继平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好半天他才想到个办法,眉头随之舒展:“问题不大,到时候上下疏通……” “瓶子!” 沈继平被喝得一愣,转眼去看就发现了李显脸上的严肃:“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千万不要成为自己厌恶的人。” 苦笑浮现在沈继平脸上,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脾气,但却不愿看到自己的兄弟背负污点。他发动车子,打算避开这个话题,不成想发小却抓住了方向盘。 “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车上的气氛沉了下去,等到了他们所住的小区,李显临下车时忽地指了指后座报纸包着的东西笑道:“下回包粉条的时候细心点,都露出来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包的很仔细!”沈继平惊叫回首,却发现后座上的长条物没有任何端倪。苦笑再次攀上了他的脸,他看看车外笑着挥手进了单元的发小,忽然搞不懂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 17号这天,阴云始终笼罩着。虽然雨已停歇,却没有丝毫阳光。 李显一进家门,恋人就扑进了怀里。他紧紧拥着埋首在自己胸膛的人,心中暖洋洋一片。 “让你担心了。” 这两天给刘婶补假,家里只有四个人。许言督促着爱人洗澡喝姜汤,又不放心的喂了几片预防感冒的药物,这才准他进了被子。 许言准备好饭食,留下字条回了卧室。疲倦感猛地袭来,她这才发现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不曾合眼了。疲倦归疲倦,当依偎在爱人怀里的时候却没什么睡意。 “贾柔睡了吗?” “她浑身是伤,和我聊了几句就睡了。” “哦。” “李显,等柔姐醒来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她心里的伤痛远比身上大,现在还是不要让她和陌生人接触。放心吧,她身上的伤我看过,之前也做了处理。要是有突发情况请医生来家里也来得及。” “嗯,你……看过柔姐身上的伤了?” “……” “傻样,逗你呢。” “……” “干嘛?我不能吃点醋吗?” “能!” “乖了。” “……” “李显。” “嗯?” “柔姐告诉我了。” “什么?” “她说她爱……唔……” “别多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空间可以容纳别人了。” “李显,我能做个假设吗?” “不能!” “那我就说了啊。” “……”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理想中的恋人,我允许你考虑柔姐。” “说完了?” “完了。” “假如没有睡觉来的实在,快睡吧,明天说不定天就晴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出走 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一次次抹干眼角再次入睡。这一回,意识终于清醒过来。身体各处依旧疼的厉害,可贾柔却有些高兴。至少,这种疼痛证明她不是做梦。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味道。贾柔挣扎着爬起来,将这份熟悉摒弃在外。她明白,昨天说出那句话之后,这个家里不应该再有她的位置。 窗外黑乎乎的,不知是因为夜晚还是阴云。贾柔坐在床沿休息片刻,仅仅起身,就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喘息的当口,床头柜上一张彩色的便签引起了她的主意。 “李显帮你请好假了,安心休息吧。醒来记得叫我,我做了好吃的。” 平淡无奇的娟秀字体,却让贾柔的眼角又有了回潮的趋势。她赶忙丢下伤怀,正是这份温暖绊住了自己,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舍离去。 因为身上的伤势,睡觉前许言没有帮她换衣服。此刻她的身上,仍然套着那个人的外套。贾柔紧了紧衣襟,或许这就是她唯一能带走的记忆。 她今天才知道,收拾衣物是这样一件消耗体力的工作。等贾柔将自己的东西归置在行李箱中,涔涔而下的汗水就让她又像被雨淋过一般。 伸手抹一把汗,再给自己套上条长裤。贾柔努力控制着脑袋不去看生活了几个月的房间,但在出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回首看去。人往往只有在失去后才明白曾经拥有的珍贵,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 无声的笑浮在贾柔的脸上,如果重来一次,她估计会和闺蜜认真争夺一番吧。 “柔姐,你打算去哪?” 一回头,贾柔就看到了不远处凤目带煞,却笑嫣嫣的闺蜜:“呃……” 她忽然就觉得浑身都疼起来了,尬笑两声后,贾柔找到了说辞:“我……我去上厕所……” 说完她就想捶自个,这借口找得也太拙劣了。果不其然,闺蜜几步就跑到了近前,用又凶又笑的表情瞅了瞅她身后的行李:“先不说你房间有卫生间,我这还头一回见上厕所还拉行李的。” 尴尬的笑容从贾柔脸上渐渐淡去,她看了看表情虽然怪异,却紧张搀扶自己的闺蜜垂下了脑袋:“许言,你明白的。” 许言回头看看自己的卧室,爱人仍在安眠。她收起那个表情叹息一声在贾柔耳边低声道:“柔姐,你打算放弃李显吗?” 贾柔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目光投了过来。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闺蜜扶在了餐桌旁,等回过神的时候却看到了许言脸上的真挚:“你真打算把这个圣母当下去?前段时间让我别打他主意的是你吗?” 一抹苦涩闪过,没有逃过贾柔的观察。许言沉声道:“柔姐,假如有一天,李显发现我不是他理想中的恋人,你会怎么做?” “他敢!”贾柔怒喝出声,又被闺蜜捂住了嘴巴。在明白那人未醒之后,她这才将怒火和声音一并压低:“你想啥呢?!哥是那种人?之前还跟我说要相信他,这么扇自个嘴巴,你脸上不疼吗?” 默然不语的闺蜜让她更是上火:“再说了,你当我是什么?!” “你不明白,也许很快他就无法忍受我的缺陷……” 闺蜜涩然的话语不但没有缓和贾柔的情绪,反而让她怒意更甚:“你有点出息行吗?他连你不能生孩子都……”话已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许言摇摇头没有说出心中的秘密。爱人承诺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忧心。无论被欢笑还是悲伤冲淡,这份担忧始终缠绕在她身上:“不说这些了。柔姐,至少等你身体痊愈,至少等这个月结束。你如果还想走的话我不拦你。” 或许,眼前的人很快就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吧。贾柔昨天的话触动了许言,她以前只是察觉到三号闺蜜对爱人的情愫,原来已经浓烈至此。 她也是一个人,是人都会自私。所以许言在请求贾柔留宿在家里的那一刻,她就有了决定。若真的发生那个她不愿去面对的结果,至少还有一个真心为他的人在他身边。 三号闺蜜说的没错,这种想法既圣母又过分到忽略另外两人的感受。但不论如何,贾柔至少是她认可的人,至少让她还有一种爱人还在掌握中的感觉。 她害怕失去,所以才会产生偷偷完成变身的想法。 这种心态和那个秦姓之人似乎无甚差别,名义为爱,却扭曲的厉害。所以许言常会做出矛盾的行为,说出矛盾的话。她明白自己这么想不对,却依然控制不住思绪。 但此刻,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都没办法看着遍体鳞伤的贾柔就这样从这个家里消失。 贾柔眼里的怒火归于平静:“要留下我,好歹找个靠谱的借口,我差点就当真了。” “但这段时间你不许打他主意!更不许扮可怜刻意接近!” 闺蜜脱口而出的话让贾柔哭笑不得,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注意到许言眼中的黯然。 “不用扮可怜,昨天我可怜的样子可是被他‘全部’看在眼里了。” 贾柔佯装气恼的反击一句,却让许言心疼不已。眼前的人昨日经历了那样的事,却依然如此坚强。她努力笑着,不愿去拆穿这坚硬的外表:“那我可得找点硫酸帮李显洗眼睛了。” 嬉笑声中,女孩们的心思各自潜藏起来。 “你们都醒了。” 一句陈述,笑声立止。许言看看三号闺蜜,示威似的在爱人脸上轻啄一下就进了厨房:“我去准备晚饭。” 贾柔从李显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等半个坐在餐桌对面的身体印入眼帘的之后,她才喃喃开口:“哥,昨天谢谢你。” 对面的男人没有回应,贾柔只觉得应该早些醒来离开,她不想自己最后的尊严被这个狠心的人无视:“我吃完饭就……” “这段时间你安心休养,我帮你请好假了。” 贾柔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去,男人脸上正噙着一抹和闺蜜如出一辙的温暖笑容。她不禁问道:“为什么?” 男人拿起筷子在她脑袋上轻巧一下:“哪有为什么?别忘了,我是你哥。” 许言留心着餐厅的动静,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放了心。她知道,自己的三号闺蜜终于能留下了。怅然悄悄出现,她赶忙晃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下。 等收回了主意力,许言就注意到了厨房中的特异之处。中午准备好的饭食依旧在锅里保温着,丝毫没有人动过的样子。她倏地回想起母亲的房间,那扇门依旧紧紧关着。 今天清晨,许蓉变成了那个许久不曾出现的母亲。 不安感猛地扯住了心脏,许言不顾爱人和闺蜜的询问,慌慌张张的朝母亲房间跑去。入睡前写好贴在门上的便签消失不见,印证着那份不安。 许言冲进屋里,整洁的床上摆着一张纸条。她没有去看,而是慌慌张张的打开了衣柜。角落里只放着一些文书,那个老式皮箱已然消失不见。 她无措的跌坐在床上,茫然的拿起纸条。寥寥几个字,终是让许言最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 “言儿对不起,我走了。” 第三百二十章 原因 “抱歉李显,没有具体的出走时间以及穿着,只有你发来的一张照片和病情介绍。我已经让下面所里的人认真查询了,不能很快给你答复。” “麻烦你了。” “找到人以后你去庙里烧柱香吧,看来最近你却点运道。不开玩笑了,我这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们先去老人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多谢。” “我倒希望你永远谢不到我,挂了。” 李显刚放下电话,沈继平就急急询问:“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2017年7月17日晚上七点三十八。距离李显从单位回来还不足九个小时,这个房间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紧张。 李显摇摇头,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同于寻找贾柔,许蓉出走时家里的人都在睡着,除了能肯定是在李显回到家中,一直到贾柔第一个醒来这近九个小时之间出的门,就没了其他线索。 仅凭一张照片就立时三刻找到人,那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许蓉走的很决绝,所有贵重物品一律留在了家里。之前经过恋人反复寻找确认,她带走的只有几件不多的衣物和那个老式皮箱。就连皮箱里许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她也只拿走了一千,其余都好端端的和一些文书藏在衣柜角落。 李显在得知许蓉出走后就第一时间联系了局里的朋友以及沈继平,这些信息都是恋人在仔细寻找后发现的线索。 “你说这老太太平时跟个小孩儿似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能添乱呢?”沈继平抱怨一句,但还是老实的站在了发小身边:“现在咱从哪下手找人?” 李显回忆一遍许蓉平时常去的地方,规划好路线就大步走向门口:“易未阑,麻烦你照顾下许言和贾柔,刘婶等下会来。” “我也去!” 许言闻声从母亲房间出来,却被沈继平拦住:“小言,你这精神状态就别添乱了,万一磕着碰着你还让不让显子活了。要是你想起什么了就给我们来电话!” 他说罢就冲追出来的易未阑和依在房间门上的贾柔挨个吩咐道:“贾柔,老实躺床上去。小阑,家里交给你了。” 说完这些,沈继平就追着李显的脚步出了门。两人在路上遇到刘婶,赶忙将现状交代一番就继续寻人。 许蓉散步的路线,周边她曾去过的一些商店,附近的商场,甚至连只去过一次的游乐场他们都找了个遍。一路走下来,不论是眼睛去看还是询问旁人,竟然没有人看到过这个大多数时间像个孩子的中年女人。 沈继平将大半瓶水灌进肚子,喘息着开了口:“显子,靠咱们两个人恐怕不行,咱再叫些人吧?” 一大圈走下来,两人已经放慢了步伐朝家里走去。李显一边思索一边回应道:“我再想想可能的地方,现在派人出去也是大海捞针。” 沈继平点点头,掏出烟就点了一支。烟气在肺部循环而过,似乎将浑身的疲惫带走了一些。发小的目光看过来,他发现之后就将烟盒递了过去:“来一支?” 发小摇了摇头:“我答应过许言和婉婉。” “嗯。是你。”沈继平也不多劝,而是换了个他一直关心的问题:“你说许蓉为啥这么突然的就出走了?” 李显脚步一顿,片刻后才有了回应:“许蓉作为母亲的样子你见过吗?” 沈继平摇摇头,听发小父母说,上回他接送许言母女去他们那里的时候好像有过那样的状态。但他却是没有亲眼目睹。 李显继续说了下去:“今天你和易未阑离开之后她就作为母亲出现了。” 沈继平纳闷道:“那也不应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家出走啊,哪有这样当母亲的?” 李显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话:“刚才你来之前我问过许言我出门之后发生了什么,她说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和贾柔聊天。” 沈继平沉吟一阵,忽地恍然大悟般接道:“是不是像我猜的那样?贾柔那姑娘跟小言坦白对你的感情了?” 发小点头以作回应,沈继平的思维却再次陷入了僵局:“那就更不应该了,要我是许蓉,要知道别的女人打我女婿的主意,不上去生撕了这人就算给面子了。” 李显责怪的瞪过去,直到他讪讪住嘴才说出了推断的原因:“挺早之前,婉婉和柯乐还没去福门那几天。许蓉作为母亲出现过一次,她要求我送她去养老院或者医院。她觉得自己拖累了我们。” 话音一落,沈继平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以……她是为了给小言提升竞争力?” 别扭的理由,却成了眼下唯一附和逻辑的答案。沈继平刚想提出自己的见解,却见发小加快了步伐:“显子,你想到什么了?” “许言她们之前在肃大附近租的房子!” 黑色的suv朝许言之前租住的房子快速行驶而去。与此同时,类似的对话正在家中发生。 “妹子,你好好想想。阿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出走的?找到原因咱们才好找人啊!” “是啊小言,你快回忆一下。你妈妈这样很容易出危险。” “刘婶易姐,你们别逼许言了,最着急的人是她。” 客厅沙发上围坐着四位女性,就连本应静养的贾柔也在其间。她们的关切发自内心,许言却没有听进去。慌乱正写在她的脸上,此刻的许言除了紧紧盯住手中的纸条,没有一丝精力可以分散。 母亲所留下的寥寥几个字里,许言看到之后就明白了她出走的原因。 “言儿”,这个称呼从她六岁之后的这十七年中,还是第一次从母亲这里被提起。她记得曾把自己的两份病例和那份证明她是女孩的文件存放在母亲的老式皮箱里。 许言相信以母亲平时的状态,就算看到这些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许蓉大部分时间里,一直都在扮演着“言儿”,扮演着这个她曾经伤害过的小男孩。 但从昨天夜里开始发生的一连串事,让许言忽略了母亲的状态。她本应该注意到的,她本该在和贾柔说话时压低声音不让母亲听到的。 正如沈继平和李显的推断,母亲在听到贾柔和许言的对话后确实会多些心思,却远不至于离家出走。真正促使她做出这样行为的,是皮箱里的东西。 如果她在这个当口想起曾经对许言做过的事,那么自我放逐般的离家出走就顺理成章了。许言此刻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找到母亲,而是怕她会选择那个最让人伤心的选项。 舒缓而又温馨的曲子在房间响起,将许言从自责与愧疚中唤醒,还给家里等消息的另外三人注入了希望。 然而…… “抱歉,没有你妈妈的消息。” 第三百二十一章 长大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都像煎熬。焦急中,挂钟指向了18号上午七点。阴沉了两日,时断时续的雨天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 沈继平和易未阑昨天帮忙到半夜,两人已经回去休息。贾柔因为身体的原因,虽然坚持到寻人的最后,却在今天清晨发起了高烧。 所幸刘婶见情况特殊留下来照顾,否则对此刻坐在沙发上的男女而言,无疑使雪上加霜。 许言的眼睛红肿,全然没了平日的神采奕奕。但她的唇角正勾起弧度,希望努力给爱人传达些安心的味道:“你快去上班吧,不要担心。” 一想起昨天夜里在自己怀里默然流泪,甚至连续两日都粒米未进的恋人,李显就忍不住心中揪痛:“我已经请假了,吃些东西咱们就继续找好么?” 只一句话,许言唇角的笑容就僵在了那里。不知不觉间,从眼眶流出的液体就进了嘴里,又苦又涩。 李显赶忙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今天一定能找到她!你妈妈一定不会有事!你想想她的病,不会走太……” 他虽然发现自己在说起“她的病”这三个字的时候,怀里的恋人身子僵住了。但同样一夜未眠的李显还是反应了慢了半拍,他这才想起昨天大家为了不让许言伤心,一直在刻意回避着这个词汇。 恋人急急从他怀里挣扎起身,语气急切的质问道:“你再说一次!” 愧疚顿时攀上了李显的脸庞:“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将恋人再次揽入怀中,却被她梗着身子挣脱了:“不是的,我想再听一次你刚才的话。” 被疲倦隔开的灵犀再次回到了李显身上,他终于从恋人亮晶晶的眼神中读懂了内容:“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恋人急急点头承认,李显赶忙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的病……她的病……我知道了!” 许言沉吟一阵就猛地站了起来,她俯下身狠狠在爱人身上亲一口:“李显你太棒了!” 这句话传进李显耳中,仿若一道闪电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你是说许蓉是在西昌的时候……得了病,所以她很可能回去了?!” 欣喜正越来越浓的出现在恋人脸庞:“不是可能,是一定!” 李显压下激动抱她入怀,他有更好的办法去证明恋人的猜测,但他却怕这份希望成空。等恋人眼中恍惚的激动开始变淡,他这才沉声道:“先别急,我托人查一下,你记得你妈妈的身份证号吗?” “记得!” “发给我。” “喂,是我。我把女朋友母亲的身份证号发给你了,之前我们都陷入了思维盲区,认为以她的病情来说不会走太远。但她出走的时候很可能保持清醒,所以帮我查一下交通……帮我查一下昨天去西昌的火车。时间段就是我昨天告诉你的!” “飞机班次需要查吗?” “不用,她身上的钱只够买火车票。” “好,等我消息。” 简短的通话之后,这对男女就死死盯住了李显的手机。很快,电话就有了回应。 “找到了!走失人购买了昨天十五点十九分从肃州发车的火车票,预计今天十五点十六分到达西昌。” “多谢!剩下的交给我!” 欣喜开始在房间蔓延,李显挂断电话正准备订票,却猛地想起他还不清楚恋人的身份证号。往返京津的时候,也是她帮大家购买的机票。 “最早的一班是九点半从肃州起飞,咱们来得及吗?”果然,恋人的反应速度不亚于他。 李显看看时间,笑着保证道:“来得及!” 简单叮嘱刘婶照顾贾柔,两人就匆忙驾车驶向了机场。路上,许言不忘给沈继平他们发去消息,她忍不住和这些亲密之人分享喜悦。 到机场之后,所有手续都很顺利。然而许言的这份喜悦,却在候机时再度变成了焦急。 连日的阴雨,延误了飞机的起飞时间。本就缓慢的时间,越发让人觉得煎熬。 十点。 十一点。 十二点。 李显联系了西昌的同事,拜托负责那边市场的老张去火车站接人,他甚至直言了与许蓉的关系。但这一切,只让恋人挂起勉强的笑容,她眼中的焦虑却不曾减少半分。 下午一点零三分,他们乘坐的飞机终于离开了肃州的地面。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许言始终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对母亲的担忧始终在脑海翻涌。 飞机稳稳落在了西昌,不知是心绪影响了天气,亦或天气影响了心绪,这里的天空竟同样阴云密布。 许言木然的被爱人拉着,时间已经到了18号这天下午的三点二十一,距离母亲乘坐火车的到达时间,已经晚了五分钟。 “张哥,接到人了吗?” “晚点了?好,我们已经下了飞机,现在就去车站。” “来得及!许言!一切都来得及!”刻在记忆中的磁性声音响在耳畔,许言回过神,发现爱人的双眸中正流淌着凝如实质的担忧。 她轻轻摇了摇头:“傻样,我没事的。咱们不去车站了。”不等爱人焦急出声,她就笑着就伸手捂上了他的唇:“不管你同事有没有接到她,咱们去我家等着她就好。” 出租车窗外,熟悉的景物倒飞而过,一点点勾起了许言的记忆。那抹放松的笑容一直噙在嘴角,她还颇有兴致的向爱人一一介绍正在路过的景点。 “这里是滕王阁,再往前不远就是我家。先说好,我家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到时候进不去你别怨我。” 爱人正宠溺的笑着,许言却看得出来他努力隐藏着担忧。她闭上眼睛,意料中的温暖很快就落在了唇间。 在机场爱人唤醒她之后,许言就不再为母亲的安危忧心。她已经明白了母亲的目的地,毕竟她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不论母亲曾做过什么。 大学的这四年中,母亲一直默默在那个小小的家里等待着她,这一次换她等待母亲。 距离春节返回,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竟让她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许言明白自己在等到母亲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她和他的故事会就此画上句号。 出租车停在那栋陈旧的楼下,许言雀跃着拉住爱人。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引导着他看向了那间房。 “那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二章 西昌的刘婶 “六岁那年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再也没有凶过我哪怕一次。以前我总怕做错事惹她生气,所以干什么总是小心翼翼的。但自那以后,她对我越来越好,我觉得好幸福。她做的炒粉特别好吃,我已经很久都没吃到了。 那时候我妈妈的病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头几年,她总是晚上拿出我小时候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偷偷流泪。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啊,好多次我都醒着。不过既然她不想让我看到,所以我每次都装作没有发现。 我是不是很聪明? 后来她看照片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再避着我。我想想啊,应该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那天天很冷,晚上放学回到家,家里面没亮灯,黑漆漆的。 当时挺害怕,以为我妈妈不要我了。结果我一开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她缩在角落里,可不是睡着了。她缩在角落里,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我。问了很久,她才伸手指向了厨房。我跑过去一看,就见蔬菜米粉撒了一地。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抱着她。她哭,我也哭。 可能是哭声太大,没多久刘婶就来了。但不管是问我妈妈也好,还是骂她也好,我妈妈都没反应。刘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收拾好厨房开始给我们做饭。结果饭做了一半我妈妈就醒来了,她跟刘婶道歉,刘婶凶她她也不还嘴。 再后来,我妈妈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大碍,迷糊的时候就像个小孩。这个样子当然没办法工作了。还好有刘婶,她不但帮着我们申请了低保,还教我做饭,教我做家务。她常常叫我去她家玩,还给我特别甜的糖吃。 所以说,我其实挺幸运的。 偷偷告诉你啊,那时候我还觉得挺满足的。很多时候我妈妈像是我的孩子,满足了我当母亲的愿望呢。但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我开始变了。 我变得对她有怨言,怪她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像其他孩子那样的家。我妈妈特别讨厌我穿男孩的衣服,我自己也讨厌,但我偏要穿,偏要气她。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然后我上了大学。每次放假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穿着男孩的衣服,也不会在家里多待。特别是春节的时候,帮着家里和刘婶那边收拾完我就急不可耐的回学校。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喜欢和她赌气,可看不到她的时候又特别想她。 李显你知道吗?其实是你改变了我。今年春节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有些人该珍惜的时候不去珍惜,很有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穿回了女装,变回了她和我都希望的样子。 其实我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些年我老是气她,可她从来没怪过我。但今年春节我以女孩的身份回家的时候,她的眼睛那个亮呦,就像看到了失而复得的财宝。 她等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一定能等到她回来。” 18号下午五点一刻。一缕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乌云,洋洋洒洒的铺洒在一对男女身上。这对男女坐在一栋老旧楼房对面的马路沿上,女孩结束了低声的诉说,正在金色阳光的映衬下靠在身边男人的肩上。 “一定能等到。” 李显觉得喉咙发痒,此刻的他特别怀念香烟的味道。他赶忙把这个念头压下,紧了紧拥住恋人的手臂。自打肺部受伤,他已经四个多月没有碰过香烟了。 既然答应了恋人戒烟,那李显就不会失言。他从来都是一个将承诺看得格外重的人。 不久前的联系中,老张歉疚的告诉他,火车虽然到站了,但却没有接到人。李显没有意外,接一个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陌生人,擦肩而过的几率实在是抬高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本打算告诉恋人,本打算依托朋友开始寻找。但她却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告诉他,许蓉一定会回到这个家。 李显笑着应了下来,他相信她,一如她毫不怀疑的相信他。 “小言,是你吗?” 一个惊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李显循声望去,一位五十上下的陌生女性正站在不远处。面容虽然不曾相识,却和肃州的刘婶一般慈眉善目。 “刘婶!你下班了?!”李显只觉得肩上一轻,恋人就惊喜的跑向了那位女性。 刘婶上下打量着女孩,眼中的诧异愈发明显:“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小言你……越来越漂亮了。” “哪有。”恋人脸上泛起了红晕,折返回来牵住已起身的李显朝刘婶走去:“刘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 “您好,我叫李显。” 李显和煦的点头示意,却发现刘婶眼中的惊讶更甚:“男……男朋友?!” 她满是不可置信的朝许言看去,恋人的眼中却隐藏着复杂的心绪:“嗯!男朋友!” 两人间的灵犀依旧,李显在恋人水汪汪看过来的双眸中看到了她的心底。有羞涩,有期待,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纠正道:“不止是男朋友,还是谈婚论嫁,准备娶她过门的人。” 恋人偏过了脑袋,闪躲开了他的目光。 李显只当她在害羞。他失笑回望刘婶,却发现眼前女性的讶然越来越明显,似乎下一刻就会惊叫出声。 “刘婶?”恋人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颤抖。她是在紧张么? 刘婶回过神,用审视的眼神看了好一会才倏地复了笑容:“挺好的,坐在这里干嘛?咳,你们瞧我这记性,房子租出去了不好进是吧?小言,来,带你……男朋友上楼,婶给你们做好吃的!” 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男朋友”三个字很是别扭,李显有些想笑。也对,在这位刘婶看来,许言或许已经和女儿无异了。任谁听到女儿忽然有了男朋友都不会太高兴。 他看向恋人,却发现她的眼中浮上了氤氲,她的嘴唇颤抖着,她的手也凉了下去。心疼之感愈重,李显顾不得初次见面便代替恋人开了口。 “不了刘婶,我们在等她妈妈。” 第三百二十三章 惊变 “许蓉也回来了?人呢?” “一会就到。” “那你们等着人了一定上来啊!” “好。” 几句简短的寒暄之后,刘婶就上楼而去。她频频回望的样子李显看在眼里,让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竟有些不好意思。 恋人毫不避讳的将自己介绍给她的亲密之人,这种感觉让李显浑身都沉浸在暖洋洋里。对比恋人的清澈纯粹,尚未走出的已婚身份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可她却没有介怀。 所幸那段纠缠他十年的婚姻即将到头,他终于能干净的面对眼前这个早已住进内心深处的女孩。算算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 恋人眼中表达着失落和彷徨,李显忙摆出一副赧然的样子打算逗她开心:“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我竟然有了见丈母娘的感觉,当初见到你妈妈的时候都没这样。” 她愣愣的将目光投过来,里面竟然又带上了愧疚。李显眉头刚打算皱起,又赶忙舒展开来:“我这一把岁数算是白活了,还跟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似的。” 李显摸着自己脑袋,有些不知所措:“呐,你可是已经跟刘婶说过我是男朋友了。可不能反悔啊,要是你敢反悔……”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能威胁的手段,只得装出一幅凶巴巴的样子:“要是你敢反悔,我就来刘婶家哭诉!嗯!天天来!呃……她家哪一户来着?” “别说了……别说了……” 恋人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嘴里不住的呢喃着。她的双臂是如此用力,生怕他会消失似的。 李显慌了手脚,好半天才将恋人从怀里扶起来。他捧住她的脸,心疼万分的用手指试图抹去她眼角大颗大颗溢出来的泪珠:“不说笑不说笑,你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眼泪流淌下来,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许言感受着脸上的温度,看着眼前满眼愧疚的爱人,对母亲的担忧,对爱人的歉疚,在这一刻仿佛两只铁钳,狠狠的钳在了她的心上。 天空中,那缕阳光仿佛耗尽了力气,再次藏在了乌云之后。 她本以为刘婶会帮替她说出无法启齿的话,本以为这是一个可以坦露心扉的契机。但刘婶的温柔却出乎了她的预料,爱人的话语同样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哪里有反悔的资格。比起爱人的担心,更害怕失去的是她啊!无论是留下破绽也好,还是鼓起勇气也罢。当每一次许言打算坦白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阻止她,一次次将她的勇气砸的粉碎。 就像是老天爷都在和她作对。 离开京津的那天早上,易未阑说时间拖的越长爱人越无法接受。其实同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许言也越来越患得患失不敢坦言,她不愿失去这个已经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男人。 但此刻,她已经不敢再隐瞒下去了。 与很大可能恢复记忆的母亲无关,许言清楚记得爱人所作出的承诺。这周,他一定会向说过的那样,脱离那段不合适婚姻的束缚。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却得知她其实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许言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所以她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对爱人坦言。虽然此时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努力止住了泪水,直视着他的眼睛:“李显,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两边的唇角向上勾起,当初正是这个温暖到无以复加的笑容才那么快敲开了许言的心门:“嗯,你说。” 不由自主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可还未用力,就被他的手捏住了下巴。爱人眼中噙着责怪,眉头皱在了一起。许言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希望在坦白之前再次触碰到他的唇,哪怕是最后一次。 很久之后,温暖的触觉渐离。许言睁开眼睛,双眸中已是一片坚定。 “李显,我其实是……” “言儿?!小李?!” 爱人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她的身后,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之色。被打断话语的许言在恍惚中转身,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印入了眼帘。 几个月的修养,往日佝偻的身躯已经逐渐挺拔,花白的头发被整齐的梳拢,眼中早已没了半点天真的迷惘。她穿着离开西昌时的那身旧衣服,手上领着那个老式旧皮箱。 “你们……怎么……在这里?” 断续而闪躲的话语出现,下一刻,一道人影就冲进了许蓉的怀里。 “妈!” “对不起……言儿……对不起……” 天空虽阴,这个七月中旬的傍晚,依旧让人感觉到了暖意。 李显站在一边,将此刻温馨的舞台让给了这对携手度过苦难的母女。他唇角的笑意愈浓,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扰了心情。 他拿出手机定睛看去,那上面正印着一串陌生的肃州号码。 李显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片刻后才了然的舒展开来。他看看那对相拥而泣的母女,迈步走出了好远。 许言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几下,忽地笑了起来:“妈,你都想起来了?” 许蓉脸上持续两日的愧疚不曾减少半分,她的口中仍持续低喃着道歉的话语:“对不起……” 许言用力摇摇头,像爱人之前那样捧起了母亲的面庞:“不要道歉,你是我妈妈。李显说了,一家人不用道歉。” 许蓉闪躲的目光这才落在了女儿的脸上。她看看眼前丝毫没有男性特征的孩子,想到自己看到过的那份病例。十七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似乎近在眼前。她的双膝一软,可就在跪倒的瞬间,却被女儿拥进了怀里。 “妈,其实我从来没有因为那天的事怪过你,我本来就是个女孩。” 耳畔,是女儿柔声的低语。止不住的泪水大股大股的涌出来。许蓉本打算在回来看看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企图以此来弥补当年犯下的错。但当她在西昌这栋楼下看到女儿的时候,心中的堤坝就决堤了。 她何德何能,才能拥有这样的女儿。 女儿慢慢松开了怀抱,她脸上的笑容,许蓉曾在那个男人身上不止一次看到。 温柔的声音继续传进了耳朵:“妈,以前的事咱们不要再提了,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 许蓉不知所措的摇头,在她看来,自己只是女儿的拖累,不明白能这样的她能帮上什么忙。 女儿笑容不改,她回头看了看那个站在远处打电话的男人。温柔却坚定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妈,我要跟李显坦白。”她说着把目光投了回来:“你帮我证明好吗?” 不待许蓉回应,女儿继续道:“如果他不能接受,余生咱们娘俩一起过,你不要抛下我。” 一道惊雷,阴云中却反而衬托出女孩美丽的笑脸。 瓢泼大雨瞬间落下,许言却毫无所觉似的就这样牵着母亲朝所爱之人走去。 然而越走近他,许言却开始心慌。 大雨中,爱人背身矗立在那里。他的右手已然保持着接打电话的姿势,可手机却不知何时摔落在地上。许言松开母亲大步朝爱人跑去,待到正面,眼前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他。 李显脸色惨白嘴唇微张,双眼无神的大睁着。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快速的从下巴,失魂落魄之色清楚的浮现其上。 “李显!你怎么了!”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可搅成一团的大脑却分辨不出是谁。只有自语般的呢喃作为回应。 “她妈妈……怎么会……去世……” 第三百二十四章 深入骨髓的病 2017年7月18日上午六点零四。 就在李显和许言由于许蓉出走彻夜未眠之时。李显父母所在的小区,一个身着宽松长裙,戴着一幅无上框眼镜的女人正站在某个刚装修好不久的房子门口。 她的举止站姿依旧优雅,却被脸上浓浓的不屑所破坏。女人一手扶着门,杏核眼警惕的注视着电梯以及其他同层邻居紧闭的房门:“晚上不要开灯,食物和水师儒春定时会送来。李显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要是你不怕被他抓住,尽管继续出门溜达。” “我……” “砰!” 不等房中之人说完话,女人就用力摔住了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游魂一般,潜藏在这个城市的秦清若。 她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转身朝电梯走去。心中对房子里藏着的人愤恨之极。发生的事她已经从这人和师儒春那里了解到了全貌,若不是以后还有些用处,这个敢陷害她心爱丈夫的人渣她岂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经过这段时间的布置,那个叫魏歆赟的姑娘已经彻底信任了她。待和这个没脑子的女孩再走近一些,计划就能实施了。 上次无意间,秦清若终于弄清楚了那个胆敢从她手里勾引丈夫贱人的真实身份。她了解自己的丈夫,有的是办法抢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不管李显是否愿意。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令她烦躁的,是那个她称呼了三十多年母亲的女人。这人还是没弄清谁才是真正的血亲,不但拒绝了她帮忙拖延的真挚请求,竟然反过来还帮着那个薄凉的丈夫劝说自己。 真是老糊涂了! “叮。” 电梯门开启,秦清若方要进入,一个人却入了眼中。鄙夷责怪之色顿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你怎么来了?” 里面的人正是她的母亲。 秦母看着自己的女儿,嘴唇因为怒意而不住颤抖着。她迈出电梯朝那个已然关闭门扉的房间看去:“他是谁?” 不成想记忆中乖巧孝顺的女儿仿佛看到个陌生人,对她忍怒的问询理都没理就擦肩进了电梯。留下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话:“不想让我跟着你一起丢人的话就抓紧进来。” 四肢指尖的冰凉倏地席卷了全身,又飞快的灌进了心窝里。秦母看着女儿阴沉的眸子,长叹一声终是跟着进了电梯。 昨天,许久未见的女儿回了家。可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她就将自己关进了卧室。无论秦母如何呼唤,那间屋就像冷库般冰寒却毫无回应。 今天五点刚过,长期失眠的秦母就听到了寂静中隐约的手机铃声。女儿很快出了门,秦母也拿着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紧随其后。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女儿三转两转竟来到了亲家所居住的小区。 女儿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楼,楼上是亲家和女婿所置办的新房。女儿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这个男人既不是李显,竟也不是那个与之苟且的人。 秦母心灰意冷,将所带的东西投递出去便寻上了楼。她想问个清楚,既然和这样那样的男人有往来,为什么不痛快的和女婿离婚。 这几天天气一直不好,再加上此刻尚早,大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 秦母跟着女儿回到家中,见她又要躲回房间,便顾不得冰凉的手脚堵在了卧室门口:“若儿,妈想跟你聊聊。” 所幸,阴沉着脸的女儿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就坐在了沙发上。秦母按下“突突”的心跳,努力保持心情的平静。 还不等她开口,女儿竟发出了嗤嗤的笑声:“怎么?你想通了?终于明白谁是你的至亲之人了?” 秦母缓缓摇头,凄苦之色溢于言表:“若儿,离吧。” 只一句话,却似戳到了女儿的痛处。她的嗓子立马变得尖刻:“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会离婚!李显是我的丈夫!只能是我的丈夫!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你知不知道我爱他!” “就因为我是你妈,我才……”说着,浑浊的泪就铺满了秦母沟壑的脸庞:“要是你真爱小李,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 尖刻的嗓音,已然歇斯底里:“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你知道不知道,他背叛我了!他被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女人勾走了魂!是他出轨在先!我才是受害者!” “我了解小李,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早就承认背叛了你。但妈不怪他,你知道为什么吗?上次他和……他来的时候我问过,他说他和那个姑娘是3月12号在一起的!若儿!3月12号啊!” 秦母的声音渐渐提高,当她说出这个日期的时候,女儿将脸扭向了一旁:“那又怎么样?一个时间能说明什么?” 女儿毫不知错的样子让秦母伤心欲绝,记忆中那个抱着她的小女孩开始消散。她环顾一下这所房子,任由泪水流淌:“好,这些都不去说。小李做出补偿了,这两套房子都是留给你的。他什么都没有留。若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失心疯般的尖锐笑声刺入耳膜,女儿脸上竟出现了怨毒之色:“什么都没留?你真是老糊涂了!他现在住的房子比这两套可值钱多了?你以为那个贱人是因为什么才和李显在一起的?还不是因为钱!我是为了保护李显,为了保护他啊!” 这幅样子让秦母的心隐隐作痛,她已经分不清女儿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了:“傻孩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们的缘分尽了,放手吧。对他,对你,都是解脱。十年了,小李……也不容易……” 眼前的人猛然愣住,之前种种诡异的表情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你……什么意思……” 秦母想捉住女儿的手,将心比心的说些话。不成想却被她躲开了,秦母抑下心酸道:“妈早就知道了,你当年……唉……一个男人,对后代有多渴望,妈很清楚。” 女儿脸上的惊惧更浓,甚至反手捉住了秦母的手,用力到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不是的……不怪我……是我们商量……商量好不要孩子的……你要相信我!” 秦母不顾这些呢喃,对手上传来的疼痛亦毫无所觉。她奋力将女儿揽入怀里,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脊,一如儿时。 不知过了多久,女儿的身子才渐渐止住了颤抖。秦母心中稍安,继续低声劝了下去:“若儿,现在还来得及。把协议书签了吧,不要走到最难堪的那一步。” “妈,看你说的。都这样了,还能难堪到哪去?我不想和他分开,五年前我豁出命去留住了他,现在就更不会签了。妈,帮我去劝劝李显好吗?就算不行,至少拖延一下,我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秦母看着怀中的女儿,怜惜之心依旧。正因为这些说辞,她才一次次站到了女儿这边。可现在,已经不是拖能解决的了。 “来不及了若儿,小李他……已经启动法律程序了……” 怀中一空,冰冷、阴沉、怨毒、扭曲……种种负面的情绪刹那间攀上了眼前之人的面孔。 “你!说!什!么?!” 第三百二十五章 切肤之爱 18日下午四点零九分。 当李显和许言在那栋老楼之下等待许蓉之时。肃州一个中档小区,一套房子中正酝酿着阴云。 “我是秦清若,你哪位?” “您好,我是基层法院的。关于您丈夫提出的离婚诉讼我们已受理。请您于7月20日本周四来……” “除非我死!这个婚我不会离!让他死了这条心!” 用尽浑身的力气挂断电话,秦清若就将手机摔了个粉碎。仿佛身体被寒冰包裹,浑身冷的厉害。她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之人,没想到狠狠出卖她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她指着地上的手机碎片,身上的冷意浸透了声音:“为什么?” 母亲默然,让秦清若越发觉得心寒:“为什么泄露我的号码?为什么不阻拦?为什么你这么狠?为什么?” 持续的沉默激起了她的心火,冷热交叠的感觉一股股冲击着脑海。她一把钳住了母亲消瘦的双肩:“说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儿……不要执迷不悟了……你再这样下去会害了自己,我是为了你好。” 母亲的话传进耳朵,却让秦清若觉得聒噪至极。冷笑顿时就攀上了她的唇角:“为了我好?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下一刻,冷笑却像变脸般化作了狰狞:“你这是要逼死我!是不是我死了就和了你们的心意?!是不是我……” “啪!” 耳光声响起,秦清若捂着半边脸呆立当场。在她的记忆中,这还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她。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桂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妈妈怕啊,妈妈怕你越走越偏,怕你把自己毁了,怕你……” 呜咽之声响起,秦清若却似没有听到一般。这一巴掌,已经在她心里将三十余年的亲情扇得粉碎。 心火熄灭,疲倦和寒冷再次占据了主动。秦清若在母亲诧异的目光中,从她身上翻出了母亲的手机。 一串号码从秦清若之间快速的拨出。她现在需要温度来融化周身的寒冰,不管带来温度的是不是一块腐肉。 “现在来我家。” “现在?若若,你没开玩笑吧?我这正上课呢。” “现在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等你,自己选。” “别冲动!你稍等!” 秦清若将电话高高举起,似乎下一刻就会用力砸在母亲的额角。然而片刻之后,她轻轻放下了手机。 “若儿……你……又要……叫他来家里?” 令人心寒的女人如是说道,秦清若闻言笑了笑:“是啊,这回啊,我们当着你的面好不好?李显给你买的手机有摄像功能哦,拍下来。拍下来说不定他连这两套房子都能拿回去呢。会不会用?不会我教你。” 眼前之人的脸瞬间白至透明,就连嘴唇都渐渐泛起了紫色。一股报复的快感萦绕在秦清若心头,她忽然想起,这种感觉似乎多年前曾出现过。 没多久,那个叫做师儒春的男人就进了家门。这个男人猥琐而龌龊,哪里比得上丈夫万一。可此刻的秦清若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男人进门就看到了母亲,虚伪至极的笑容挂在了他的脸上:“哎呦,阿姨您在呢?您看,若若也没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该给您带些水果来的。” 没人回应他也不觉尴尬,讨好的笑容始终挂在他的脸上:“若若,这么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 秦清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直到他脸上的虚伪变作了惊讶。这才施施然的解开了一粒扣子:“愣着干嘛?” 男人愕然半晌,为难的看向了秦母:“这……不大好吧?” 一抹魅笑挂在了秦清若的脸上,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诱惑力。这世上,除了丈夫没有男人可以抵挡:“你怕了?” “怕个卵!”男人哆哆嗦嗦的一步步走来,腐臭的气息似乎开始在房间弥漫。 秦清若脸上笑着,心里却下起了一场暴雨。 她失算了。她没有料到,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丈夫会做出如此残忍绝情的事,更没有料到向来护着自己的母亲会这样出卖了她。 一切计划都脱离了控制,她本可以利用魏歆赟一步步击溃那个叫许言的贱人,本可以再次利用丈夫爱揽责的毛病将他牢牢握在手里。她甚至计划好了如何利用那个被她藏匿的人捏住丈夫不多的软肋。 但是一切都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五年前,丈夫突然提出的那次离婚。她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再次抓住了他。可这一次她明白,丈夫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人了,他既然会决绝的提出诉讼,就不会再在乎她的生命。 好不甘心啊。秦清若不禁这样想到,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爱李显,可这该死的老天却不开眼,为何要将丈夫从她的身边掠走。 罢了,或许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她和丈夫的缘分终是走到了尽头。 “若……儿……” 秦清若一惊扭头看去,母亲已经捂着心口软倒在了沙发上。她一把推开了已近身前,像只蠕虫般的男人,几步就冲到了沙发旁:“妈!你怎么了!” “药……”母亲青紫的嘴唇中好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字,秦清若暗骂自己糊涂,疾步跑向了母亲的卧室,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药。 “若若,你妈看样子要不行了啊。” 轻飘飘的话传进了秦清若的耳朵。她拿着药一步步走向沙发,心中却升起了丛丛杂草。 母亲的眼中充斥着感激和欣慰,她蹲下身子,母亲的手覆了过来,药瓶却被秦清若紧紧攥在手中。她定睛看去,忽地发现母亲的手不知何时竟干瘦成了这样,一点肉都没有。 心脏麻木到没有感觉,秦清若忽地明白了。眼下是她唯一的机会,唯一再次让丈夫回心转意的机会。十年夫妻,丈夫对母亲真挚的感情她了然于胸。 “不……给她吃药吗?” “滚!” “谢了啊。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蠕虫般的男人仓皇而逃,那只干瘦的手却抚上了她的脸颊。正用再温暖不过的手指,一下下拭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流淌下来的泪水。 秦母的脸上挂上了洒脱而放松的笑意,胸口的绞痛远远不及她对女儿的不舍。 恍惚中,她看到了一片绚烂的花田,十余年前离她而去的丈夫正站在中央。微风吹起,卷起了漫天花瓣和她的发丝,她伸手拢了拢,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欢快的抱住了她。她认得出来,这是她的女儿,这是她记忆中乖巧而孝顺的女儿。她笑着伸手摸摸女儿的脑袋,牵着她一起朝丈夫走去。 干瘦的手忽地滑落。 “桂兰……妈妈……陪不了你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立场 2017年7月26日,周三晚上十点过半。 距离秦母过世今天是第九天,丧礼前天已经全部结束。可此刻李显家里仍旧坐了很多人。除了对逝者的惋惜与怀念,弥漫在客厅里的,更多是对李显的担忧。 沈父叹口气就朝多年的老伙计投去了目光:“老李,今晚还是住我那里吧。” 李父看着身边满面忧心,一直将目光投向主卧门扉的妻子。一声长叹之后就牵住了她的手:“时间不早了。”说罢见妻子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便继续道:“剩下的就交给孩子们吧。” 这句话唤回了李母。她环视一圈在座的人,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便起了身。待走到门口,她一把拉住了相送的许言:“丫头,李显你多操点心。” “走吧,闺女知道。” 四位长辈联袂而去,除了主卧那扇门,沈父沈母临走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落在了被儿子紧紧牵住的易未阑身上。 送完人折返的许言,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局促不安的母亲。经过这次的事,许蓉的病情竟好了许多。这段时间里,也就只有在她疲倦至极的时候那个像小孩的人格才会偶然出现,比起之前的状态大为改观。 许言赶忙上前,轻抚着母亲的背脊:“妈,你还好吗?” 所幸许蓉的双眸依旧沉稳,还没有变化的趋势。她轻摇下头,努力眼下歉疚:“都怪我,在这个节骨眼上……” 许言还不及答话,沈继平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许姨,这事真跟你没关系,你就别自责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大伙都在担心显子,但咱们坐在这其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个坎还得他自己过。” 说完很久,客厅里却迟迟没有回应。好半天,许蓉才打破沉默,冲大家勉强笑了笑:“那你们先坐。”说罢就回了屋里。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只是将空间留给了年轻人,自责却没少半分。 余者都是和李显再亲密不过的人,除了许言、沈继平、贾柔、柏陌四人本就在肃州工作生活,以及易未阑这个打算将未来投入此地的。就连远在福门的沈继婉和柯乐都在得到消息后赶了回来。 亲朋齐聚一堂,本该再热闹不过的场景,此时却没丁点应有的气氛。 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所坐之人在这几天中皆尽知晓。接二连三的波折,再加上天气作祟,李显病倒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就算铁人也抗不住。更何况在这些事情中,最费心费力的就是这个看似永远也不会倒下的男人。 李显打小就坚持锻炼,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在继平、继婉两兄妹近三十年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来就没生过病,就算偶尔的感冒,几片药下去也能立刻治愈。 然而这次,明明许言一早就做好了预防措施,可当他见到秦母遗体之时,就被像尖刀般扎进心脏的恶毒之言瞬间击垮了。 沈继平当时就察觉了不对劲,可发小一贯坚强的外表却误导了他。直到李显操办完丧礼的各项事宜,一头栽倒在灵堂后,他才知道这人是顶着高烧一直死撑着。 随后在医院度过了几日,直到今天傍晚才回到家中。而李显,却在接下来的两天昏睡的时间远大于清醒的时间。清醒的时候,他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亲密之人都能在他的言语行为中看出木然。 “那个叫什么秦清若的,一看就是个神经病!哪有那样咄咄逼人的?更何况那可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 打破沉默的是易未阑。这几天的葬礼她本欲避开,毕竟李沈两家亲密,相熟的人不知凡几。可沈继平却义无反顾的拉她同行,丝毫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和李显对待许言的态度如出一辙,倒不愧是近三十年的兄弟。 不幸中的万幸,易未阑以为自己和沈继平会遭受诘难。但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李显的事遮掩了他们。就连沈父沈母都没有意料中的责问,至于旁人怪异的目光,不说易未阑,沈继平都没有当回事。 易未阑难免心中温暖。 她刚进入这个圈子不久,关系其实和许言更亲密一些,刚才的话难免会让不明情形的人误解。可天生的性格却无法让她面对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做出什么圆滑世故的事。 沈继婉听了这话,目光就投向了柏陌。见他竟然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心中放松不少:“小易儿说的没错,那女人在丧礼上搞那么一出目的很明确。” 公道自在人心,对于在座之人,大都清楚李显和秦清若之间的事。自然不会像不明真相之人那样对李显投去鄙夷的目光。 妹妹的称呼一出口沈继平就知道要糟,他赶忙拉住身边打算反击的心上人。使劲冲她打着眼色,好在易未阑性格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才止住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苦笑出现在沈继平脸上,他也是奇怪了。明明妹妹沈继婉有着先天亲和力点满的优势,却和心上人易未阑怎么都不对眼,归其原因,除了这称呼,到底还是为了他。 用易未阑的话说,沈继婉不叫她嫂子也就罢了,这一口一个“小易儿”她也忍了,谁让婉婉比她大呢?可哪有当妹妹的对亲哥见面就拾拾掇掇的?整个一没大没小。 沈继婉见无人反对,示威似的冲易未阑挑挑眉,在对方冒火的眼神中继续说了下去:“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秦清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这是算准了他的死穴。” “哥……李哥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此软糯的音调语气却是贾柔发出来的。她自认也是个性格强势的人,可当面对沈继婉的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她改了称呼,倒是应了当初李显所言。 沈继婉淡淡点点头,似乎没发现自己的气场影响到了别人。她把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许言:“小妖精,这事对你有些不公平,我也晓得你有委屈,但我希望你能再给哥一些时间,要相信他。” “婉姐!”柯乐刚呼喝了一声,就被身边的男友拉住了。她顿时不满的瞪了过去:“你拉我干嘛?这事我就特想不通,都已经这样了,干嘛要撤诉?再说嫂子……呸!再说秦清若惹得除咱们以外所有人都同情她站到了她那边,李哥既然已经成了别人嘴里的‘渣男’,为啥不索性离婚得了,现在撤诉能落什么好?” “小可乐,你还不懂哥。” 沈继婉的话未说完,柏陌就接了过去:“可乐,不说那时候李哥烧得厉害。他从来都不是个介意别人目光的人,但你不知道,秦阿姨在李哥心里也是母亲啊!” “可……对言姐也太不公平了……” “是啊,你说李显怎么就关键时候病了呢?妹子可是等这一天好久了。” “小阑,这事真不能怪显子。” “小易儿,你以为哥不想快点结束那段该死的婚姻?” “沈继婉!我知道你更亲李显,可也不能这么偏吧?!” “小阑……” …… 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便无法一致。眼见亲友们的讨论开始朝失控方向行去,一个猛然起身的单薄身影终是让客厅安静下来。 许言眼中只有对爱人的担忧,她缓缓看了一圈在座之人。想努力扯起嘴角,却怎么都做不到。 “不早了,大家去休息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生活不会因人而停摆 有些事情,人少往往会更见成效。之前在李显家中乱糟糟没个目的的谈话,却在亲友们离去后,根据不同的关注点,一点点捋出了头绪。 返家的车里,柏陌正耐心跟女友解释:“也就是这些事太突然又集中在一块了,不然李哥也不会在身体和精神都不好的情况下被嫂子逼得不得不撤诉。” “还嫂子呢?”柯乐不满的瞪他一眼,虽然她也明白喊了十年的称呼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回来的,但她就是不忿。更何况那女人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柏陌这个弟弟都敢勾引,算是彻底触碰了她的底线。 这些事男友倒是坦白了,否则两人也不会这么快恢复亲密。 “你说的我都懂,我刚才那不是替言姐叫屈吗?”趁柏陌苦笑应是的空,柯乐想想他的话,忽地想到了一个人:“对了,你看贾柔是不是对李哥有意思?我总觉得她眼神怪怪的。” 柏陌咂摸一下,想到贾柔曾在自己去州古时的举动,不由赞同道:“你也知道,那一阵我因为嫂……秦……清若的事没再去过他们家。没想到贾柔却搬进去了,你说难不成李哥他?” 柯乐丢给他一个白眼:“还说李哥比你亲哥还亲呢,怎么可能?” “那你说哪有让未婚女同事住家里的道理?” 男友的反问噎住了柯乐,对这事她远比男友上心。她为难片刻才说了实情:“我问过言姐了,当初是她让贾柔住下的。” 柏陌惊了:“啥?言姐这头是被驴踏了?” 柯乐有苦难言,虽然和男友和好如初,但许言的事她还是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你就当言姐心软好了!” 柏陌点点头也没说太多,反而换了个角度:“其实就算贾柔对他有意思也没啥,李哥不动心就出不了问题。而且看起来她是向着李哥的,现在我们单位已经传开了,李哥和老贺出了大矛盾,看样子不好善了。” 男友工作上的事柯乐也略知一二,她叹口气道:“你说李哥和言姐怎么就这么不顺呢?破事一件接一件没个消停。”见男友同样叹气,柯乐忙打算帮他明确立场:“不管出什么事,你可得站李哥那边啊。” “嗯,放心吧。” 男友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可柯乐却在沉默一阵后低声开了口:“对你没啥影响吧?” 这话可说暖了柏陌心窝,他乐呵呵的冲女友龇牙咧嘴:“没事,也不看我是谁。” “嘚瑟劲儿。” 柏陌直想把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友赶紧娶回家:“话说你啥时候回福门?” 明知道男友的意思,柯乐还是别扭的回应:“怎么?盼着我走呢?” “哪能啊?”柏陌赶紧说出了意图:“明天我请个假,上午去你妈那转一圈,下午去我家见见我爸呗?他念叨你有一阵了。” “行……行吧。” 就在柯乐脸上攀满红晕的时候,继平、继婉两兄妹和易未阑才刚进家门。 沈继平左右看看,心里虽然还是担忧发小,可眼下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女人却让他一个头比两个大。这不从发小家出来到现在,两个人一句话都说过么? 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心上人。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不成想刚进家门,沈继婉大刺刺的往沙发上一坐就发出了召唤:“小易儿,来,坐。” 眼见心上人有冲锋的先兆,沈继平赶忙拦了下来:“不早了婉婉,我们先去睡了啊。”说着就打算拉着心上人进屋。 沈继婉哪里会让他如意,只听一句带着挑衅的话从沙发上飘了过来:“怎么?怕我?” “怕个屁!”易未阑顿时炸了,三步并作两步就一屁股坐在了沈继婉身边,满眼不服的瞪了过去。 沈继平难啊,他那小身板拦不住心上人也就罢了,眼瞅这战争有要升级的趋势,万一等会打起来了,他倒是站在哪边的好? 别看易未阑块头上占优势,可妹妹那可是和发小一样的运动天赋选手。算了,还是帮心上人吧。 且不说沈继平内心的挣扎,易未阑气咻咻的瞪着眼前人,却见这人忽地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脸色。 沈继婉瞟了眼亲哥就面对易未阑沉声开口:“你们不觉得阿姨去世得太过于巧合了吗?” 只一句话,战火顿时消弭。沈继婉也不废话,趁易未阑思索的当口继续道:“哥撤诉时和法院联系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为什么就在法院发出通知的当天阿姨就去世了?” 夜已深,肃州本就早晚温差大,竟让易未阑不禁打了个哆嗦。她还不了解秦清若,小说中那种勾心斗角一时也套不到现实中:“那秦清若不是说了,因为李显逼着她离婚,秦家阿姨才……” 沈继婉摇摇头:“我问过叔叔婶子,阿姨的心脏病是老毛病了,而且哥和秦清若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说罢她就细心观察起易未阑的言行来。 “婉婉你是不是想多了?那可是秦清若的妈妈!” 易未阑非但反驳了她,还挂着满脸的不满。之前在李显家,这人斥责秦清若在丧礼上的举动,此刻却好似又站错了立场。她有些矛盾的话却让沈继婉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了弧度。 她点点头没有反驳,却拿出了自己的佐证:“叔叔婶子还说,他们之前和哥去找过阿姨,她其实已经同意哥用法律手段解除这段婚姻。” 沈继平口中的叔叔婶子易未阑知道是李显的父母,可对于她的话仍保有怀疑。然而接下来的却让她呆立当场。 “沈继平,把你那些藏着的宝贝拿出来,至少让小易儿明白秦清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继平哪里还不明白妹妹的用意,赶忙拿出了关于秦清若的那些聊天记录截图和当年的录音。伴着他的解说,还坦言了五年前这人用割腕这种极端的方式挽回婚姻,以及不久前柏陌身上发生的事。 等易未阑弄清楚秦清若的为人,背后早就出了一层冷汗,显然是被吓到了:“婉婉……难道秦家阿姨真的是……” 沈继婉严肃的点头应是:“这种可能性很高,所以我和沈继平都会去查。另外,小妖精是你闺蜜,哥的工作性质注定不能时刻在她身边,别让那个疯女人有机可乘,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我保证不让妹子出一点意外!” 易未阑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她忽然觉得沈继婉不是那么讨厌了:“婉婉,这几天是我态度不好,我跟你……” 不成想沈继婉却挥手打断了她:“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小易儿,你可是迟早要当我嫂子的人!” 易未阑怎么都没想到沈继婉会这么说,怎么没有料到沈继婉会如此痛快的接受她。眼眶顿时传来了酸涩感:“婉婉,你……你不介意……我是ts吗?” 沈继婉无所谓的耸耸肩,疲懒的样子和亲哥一模一样:“李显在我心里可比沈继平更像哥哥,我连他能放心的交到小妖精手里,沈继平还用说吗?” 易未阑刚想继续表达自己的感动,却突然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哈?婉婉你……你知道妹子不是妹子?!” 这幅呆呆的样子惹得沈继婉直笑,她不由伸出手在易未阑脸上捏了捏:“小易儿,你也太小瞧我了。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就算白混了这么些年。” 不等易未阑回应,沈继婉继续道:“听沈继平说,小妖精是打算在这个月跟哥坦白的,她的心思倒也不难猜。唉……现在这情况算是彻底没机会了,且不说小妖精还有没有勇气,就哥现在这种状态,估摸着她也不会火上浇油,让哥再受打击。” 易未阑赞同的使劲点点头,心底难免生出知音之感。耳朵里沈继婉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进来:“所以啊小易儿,作为闺蜜你应该能看出来小妖精对哥的感情有多深。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算是哥失言了,你多开导开导她。” “嗯,一定。我们这个圈子里能找到真心对自己的人本来就不容易,我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没个结果!” 易未阑的答复让沈继婉很是满意,她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未来嫂子的脑袋:“我相信你!不早了,咱仨也休息吧。” 没料到,这一回易未阑却再次引出了话题:“婉婉,或许你和继平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那样的,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欺负他了?” 一直坐在角落的沈继平心里这个暖呦,妹妹的助攻先不说,心上人这是多贴心啊。 沈继婉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她勾住易未阑的肩膀耳语道:“你和沈继平也相处过,你不觉得他这人有时候特别欠打吗?我这么多年都快被他气死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在一起也就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可沈继平平时的模样可是在易未阑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象。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由开始同情起和沈继平生活了这么久的沈继婉。 “婉婉,我懂你。” 这一句,是安慰凄然点头的沈继婉。而下一句,却是送给了一脸莫名的沈继平。 “鸡崽!你以后要是再气婉婉小心着点!”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复燃的香烟 “柔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快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李显的。” 许言换下了李显额头上已经发烫的毛巾,端着冰水盆从卧室出来,却发现贾柔还坐在沙发上。离开医院时李显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不成想现在又烧了起来。 贾柔点点头强自压下担忧,将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了口:“许言,沈姐虽然说的直了些,但话没错。哥……李哥他也是被逼到了份上,否则不会拖着,你再给他些时间……” 面对这番话,许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虽然秦母的丧礼她不曾参加,但其间发生的种种亲友们已经一遍遍的告诉了她。爱人没有完成他的承诺这确实让许言有了失落,但她早已问清了自己的内心。李显是她认定的人,无论需要等多久。 眼下这情况,无非是延续现状而已,若要说两人的关系,却只会向前发展,而不会退回去。毕竟在他们相爱的那一刻,李显就是已婚的身份。 对于许言来说,唯一会影响他们感情的,只有那个秘密了。他现在处在最脆弱的时候,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坦露心扉。 这份怯懦,却不是因为自己。 她了解李显,她知道自己的爱人一定会走过这个坎。但若是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说出自己是ts这件事,许言却怕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心事无法告诉贾柔,许言只能苦笑以对:“柔姐,相信我好吗?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的。” 贾柔默然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明明知道眼前的人一定会是这个答案。拾掇下心情,她点点头便朝房间走去。路过储物间的时候,一些堆出来的纸箱进入了视线。 却是好多天不曾拆封的邮包。 贾柔指着其中一个道:“这有一个李哥的包裹。”见许言应了,便继续朝房间走去。 “许言,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个月也快过完了,明天我就准备搬出去。”走到房间门口的贾柔没有入内,而是背身说起了话。 许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她此刻再度提起这个话题,却多了分逼迫的意味:“柔姐,一定要这么快吗?” 贾柔依旧没有回头,房间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没什么快不快的。也是赶巧了,沈姐有套房,说她老是不在,让我住过去顺便帮着照看。” 沈继婉,这个浑身似乎都散发光芒的女性,好像什么事都逃不出她的眼睛。既然这人已经插手了,许言也没了理由可以阻拦。 “哥那个人永远不会把脆弱暴露在外人面前。” 关门声和最后的话语一起传进了许言的耳畔,她明白闺蜜的意思,贾柔打算把心里对李显的情愫深深掩埋起来。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吧。 但许言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沈继婉明天就会回福门,许言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有一个事事都能找到最合理解决办法的人,其实对许言来说反倒是种解脱。不管这些办法会不会让人心里难受,毕竟那人选择的往往是最优解。 算算时间,又到了为爱人更换降温毛巾的钟点。许言换了盆冰水帮他换好后,忽地想起了贾柔的提醒。 这个包裹上写着李显总公司的地址,印象中是柏陌带过来的。收件人是李显,寄件人却是个陌生的名字——张玉凤。 许言将包裹放在了客厅茶几上,继续一丝不苟的履行着照顾病人的职责。 “李显!我妈妈心脏不好你不知道?!为什么要逼着她当离婚的传话筒!” “李显!我爱你啊,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我离不开你啊,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李显!我妈妈已经走了,算我求求你,别再像逼她那样逼我了可以吗?!” 一声声的质问,逼迫式的哀求,始终盘亘在李显脑海。他想辩解,也想拒绝。可秦母没有丝毫体温的冰凉身体却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让李显说不出任何话。 称呼十年母亲的女性已经离开了他,而对于称呼了十年的妻子,他却怎么都想不起当时是如何回应的。 好像,是撤诉了吧。 但他不是明明已经向恋人许下了承诺吗?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 愧疚之感顿生,对秦母,对恋人。这种感觉像是炙热的岩浆,蚕食着他的精神。但每当这种焦躁的滚烫到达顶峰的时候,总有一汪冰凉的清泉注下,一点点一点点的浇息他心中的火。 当掌心的清凉传导进脑海,让李显重复清明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口渴吗?” 李显顺着胳膊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正覆在恋人的脸侧。也不知自己迷糊了多久,憔悴已然出现在她脸上。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话语,却让愧疚更甚了一分:“对不起。” 苍白的脸,干裂的唇。爱人虽然苏醒,可这幅样子却刺痛了许言的双眼。她用力摇着头,使劲将即将涌出来的泪水吞进嗓子里:“你犯规了,我去兑点温水。” 起身,手却被牵住。爱人的声音仿若回音般再次响起:“对不起。” 大股的泪卡在嗓子里,让许言说不出话。 “对不起……不要离开我,可以吗?我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说这些,许言……你能……等等我吗?” 哀求般软弱的话语传进了耳畔,全然没有往日的信心满满,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打倒他的样子。此刻,许言只能冲进爱人的话里,任由泪水横流。 “我等你!不管多久都等!李显,别再撑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恋人的哽咽才变作了梦呓。李显轻轻拭去仍挂在怀中人儿脸上的泪痕,又一下下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这才小心翼翼的抽出胳膊起了床。 帮她掖好被角后,李显便从卧室出来轻关上了门。外面天仍暗着,他抬头看去,挂钟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五点十一分,却不知道是哪一天。 李显没有去查看日期,而是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他四周看看,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茶几上的东西印入眼帘,一个包裹,一包烟。那烟看牌子是发小沈继平常抽的,他无声的笑了起来。 “叮。” 打火机的脆响之后,是烟叶燃烧的声音。白色的雾气顺着喉管涌进肺部,带着里面沉闷的空气从口鼻喷薄而出。 李显拿起包裹,看到上面的名字后愣了一下。张玉凤,却是秦母的名字。打开之后,几个厚厚的笔记本和一个信封露了出来。 “小李亲启。” 第三百二十九章 秦母的日记其一 “小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寄给你。或许是想让你放下包袱吧。 你们在一起的这十年来,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妈没有老糊涂。你和她的感情走到头了,我不怪你。这么些年,再加那份离婚协议上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孩子是你们之间的结,若儿打小就是个要强的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可我还是想恳求你。我想求你能看在这十年的份上,看在你叫了我十年妈妈的份上帮她一把。若儿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我怕她会毁了自己。要是将来有一天,她做出了什么会伤害到自己事,求你能拦住她。 今天我一定会劝若儿离婚,放心吧。那两套房子我就厚颜替若儿收下了,请原谅我的自私。代我跟你父母问声好,就算你们分开了,他们也是我的哥哥嫂子,你也是我的儿子。 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信很短,字迹也很潦草。随处可见的信封以及不少的涂改痕迹,每一处都诉说着动笔之人在匆匆写就这封短信时波澜的内心。 信中有惋惜,有理解,还有一个母亲对女儿深切的爱意。却没有即将天人永隔的哀愁。李显又燃起了一支烟,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基本厚笔记本之上。 这些笔记本新旧不一,仅仅从封皮和纸张质量,就能看出最早一本距离现在已经颇有些年头。翻开,是与短信中一般无二的笔记,字迹却工整许多。 李显一页一页看了下去,一个名叫张玉凤的女性和她的家庭跃然出现在了纸面之上。 1979年10月1日,星期一,万里无云。 在祖国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终于和他组建了家庭。昨天晚上,娘哭着问我后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呢?虽然他比我大了十五岁,但我们有共同的志向,有共同的理想。他是老知青,我是小知青,还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这不是刚好吗?再说,他生得那么俊。 祖国万岁! 1983年3月11日,星期五,天气晴。 等了大半天,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我差点叫出来!等了这么久,这个小东西终于算是肯来了。摸摸肚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嘛。 他今天夜班,天快亮才回来,还好我没睡实。不然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了。他的样子傻透了,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 然后他就哭了,我也跟着一起哭。现在想起来好傻,明明是大喜事,我们两个却抱在一起哭。 小东西啊小东西,你知道你爸爸等你等得多辛苦吗? 1983年9月10日,星期六,多云。 小东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还好现在只能生一个,要再让我来这么一回,我估计会受不了,太疼了!比死一回都疼! 大夫让我第一个看,这个小东西红扑扑皱巴巴的,按说也挺丑的,可我看到她的时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就觉得她特好看。 我问他会不会更喜欢儿子,他乐呵呵的说不会。还教育我说新时代,男女都一样。嗯,我也其实也喜欢女儿,小棉袄嘛。 叫什么名字好呢?算了,还是把这个权力让给他吧,不过他那么孝顺的人,估计最后还是会让爸妈取名字。 1986年7月21日,星期一,天气晴。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慢,总盼着桂兰能快点长大。可今天她终于肯进托儿所的时候,我才忽然觉得时间挺快。上周她一去托儿所就哭,她爸爸就是心太软,每次桂兰一哭他先不答应了。 不过她抱着我的腿,说不要跟我分开的时候,好像我也狠不下心。但是没办法啊,她爷爷奶奶还是喜欢男孩,都不愿意帮着带带。我们只能自己来。我还得帮她爸爸分担一些。 她爸爸这几年太辛苦,每天倒班不说还每天一有空就陪桂兰,白头发是越来越多了。 1994年12月15日,星期四,天气阴。 她爸爸今天终于跟我说了实话,他下岗已经半个月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这几年工资发得断断续续,没想到能拖到现在。要不是桂兰要得那个铅笔盒有点贵,她爸爸为难的样子被我看在眼里,我估计这人还得瞒一阵。 打小她爸爸就什么都依着桂兰,我说两句都不行。他的理由还挺坚定,女儿要富养,省得将来被有钱的小子骗了去。也对,怎么都不能亏了她。 她爸爸决定去开个早点摊,剩下的时间再打些零工。五十岁的人了,我劝他支个摊子就行,他却没同意。 虽然日子紧巴了些,不过他对我们娘俩好,这就足够了。 1998年4月22日,星期三,雨。 今天,我第一次骂了桂兰。 明明都是初中的大孩子了,居然这么不懂事。她难道就不知道她爸爸是为了谁才这么显老?竟然还敢说什么别再让爸爸去送她?说什么同学说是她爷爷? 她爸爸为了这个家每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为了这个家每天就只吃那么点东西!她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自家过自家的日子,管别人怎么说! 她爸爸还是老样子,劝我不要生气。说桂兰现在正是开始形成自己性格的特殊时期,再长大些就会好。毕竟女儿的本性还是好的。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2001年5月8日,星期二,天气阴。 桂兰离家出走了,我和她爸爸找遍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桂兰?你去哪了? 2001年5月9日,星期三,天气阴。 还好,我们在学校找到了桂兰。 桂兰说昨天跟她爸爸吵过架跑出去,在马路上转了一夜。她爸爸很自责,和她主动道了歉,父女俩总算是和好了。 得空我得跟她聊聊,无论如何也不能赌气离开出走啊,女孩家家的,万一在外面遇到危险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抖,要是她有个什么意外,这个家也就完了。 2001年7月10日,星期二,大雨。 桂兰哭了一天,学校也没有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整宿抽烟不说话的她爸爸。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什么那天我就相信她在马路上转了一夜?我为什么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女儿怀孕了,我却隔了两个月才发现。 孩子是桂兰同班同学的,男孩的妈竟然说桂兰勾引了她的儿子?! 好!是我们教女无方!是我家女儿不知自爱!那祸害了别人家女儿的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畜生!她还不到十八岁啊! 第三百三十章 秦母的日记其二 2001年7月20日,星期五,多云。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桂兰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看着她白到透明的脸色,我和她爸爸只能偷偷抹泪。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女儿身上。 桂兰说要休学,我和她爸爸都同意了。希望时间能治愈她的伤口。 2002年2月9日,星期六,雪。 为什么桂兰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说要改名,我们答应了。现在她不叫秦桂兰了,她叫秦清若,名字是她自己想的。 她说想学计算机,我们也答应了。她爸爸卖了早点摊要给她买机器,她却说不要,只要给钱就好。 我们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满足她,却总是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当她说她会自己想办法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懂事了。可到了今天,她要钱的时候她爸爸拿不出来,她居然说要钱去打胎。 我的女儿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谁能告诉我答案? 2002年5月28日,星期二,天气阴。 我不知道该如何记录我的心情。 当我们从那个黑心诊所救出桂兰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爸爸第一次和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医院的医生告诉我们,女儿的宫壁已经薄的像纸。再这样下去她以后会难以怀孕。 桂兰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流泪。等她看到她爸爸身上的鲜血时,她才告诉我们实话。第三次了,短短一年时间,女儿就打了三次胎。 她叫我们不要管她,让她自生自灭。但她却没有想过,如果没了她,我和她爸爸该怎么办。 她爸爸跪在了她面前,求她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那一刻,我知道的女儿又回来了,她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回到家里,桂兰就告诉我们她要继续念书,她要考大学来报答我们。 傻孩子,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要求的只有这些。哪里需要什么报答? 2003年6月10日,星期二,天气晴。 女儿从昨天晚上考完最后一门已经睡到了现在,我和她爸爸都不忍心叫醒她。 这一年来,她付出了太多太多。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我们又欣慰又心疼,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迷途知返就好。 我知道她爸爸每次在她晚睡的时候都会劝她不要太拼,桂兰却说告诉他,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我们都会竭尽全力的满足她。现在,她想要的东西她会自己去争自己去抢。 也许孩子们总是在摔倒之后才会长大吧。 2003年10月26日,星期天,天气晴。 距离桂兰去大学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生活中没有这丫头的日子。 今天晚饭后,她爸爸找出了相簿,我们两个一张张看了好久。那个皱巴巴像只猴儿的小东西如今都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晚上桂兰打电话回来,说她们班里有个特别出色的男孩子。我特别担心她再次被别人欺负。可她爸爸却劝我,这一年女儿的表现足以证明她已经是个成年人,我们要相信她。 我就跟她爸爸说,既然女儿是成年人,你就别那么拼了。眼瞅快六十的人,还干着三份工作。他却笑着告诉我,他要趁现在多努把力,要给女儿准备好嫁妆。 这人,从来就没变过。 2004年1月1日,周四,天气阴。 桂兰今天告诉我她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我问她是不是那个特别出色的男生,她说不是。我其实挺欣慰的,劝她说那种家境、人品、外貌样样优秀的男生离咱们太远了,只要遇到真心对自己的就好。就像她爸爸那样的。 她虽然没有回应,但当我跟她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很认真的听进去了。女儿真的长大了,或许再过几年就不需要我们了吧。 现在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她爸爸的身体。他总是胃痛,让他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他却总不肯去。 希望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什么大碍。 2005年12月28日,星期三,大雪。 你躺在病床上,瘦的脱了形。 你不让我告诉女儿你的病情,怕耽误她的学习。我笑着答应了。这个陪我走过三十个年头的男人,还是那么温柔。你总是将所有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总是将笑脸留给我们。 医生让我再跟他说说话,所以我把这么多年以来的日记都拿给你看。你看的很认真,还乐呵呵的告诉我这些可是宝贵的财富。 你让我把今天也记录进去,我说可以,但是不能现在给你看,要等你好了以后才给看。你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回应。我一笔一划的写了这么多。其实我特别想给你看,但是不掉着些你的胃口,我怕你偷偷跑掉。别忘了,你才六十一岁。 我可告诉你,要是你敢就这么走掉,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等下我就去告讠 2007年10月5日,星期五,天气晴。 当我再次翻开这本日记的时候,才发觉已经过去了两年。我不记得这两年的日子里发生过什么事,脑子里面只有空白一片。 她爸爸,明天就是咱们女儿出嫁的日子了。今天我陪她去试了婚纱,特别漂亮。明天桂兰肯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也不知道女儿刚毕业就要结婚你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想来你会乐呵呵的说一切都看桂兰的意思吧?不过你肯定想不到,要娶女儿的男人是谁。 我还是告诉你吧,就是那一年女儿说过的那个特别出色的男生。人我已经见过了,真是像她说的那样。长得俊,人看起来也好。 我相信女儿的眼光。 对了,你该是见过的,李显那孩子参加过你的葬礼。你在那边好好看着啊,要是他敢欺负咱们女儿你就天天给他托梦! 以后这日记我想起来会写,想不起来就算了。说不定明年我就能抱孙子了呢?我可得提前准备。 放心吧,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 2012年9月7日,星期五,雪。 今天是桂兰二十九岁的生日,这丫头马上也要三十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她和小李结婚五周年的日子,时间真挺快的。 小李是个好孩子,这五年来逢年过节,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带着桂兰来看我。就算工作忙,他也会记得给我发个消息。亲家两口子也是和善的人,桂兰过的很好。 小两口每月都会寄钱过来,我跟他们说了好多次不用,他们就是不听。小李还不止一次说让我搬去肃州。这哪行啊,虽然退休了,我这可是还有班上呢!还是丫头懂我,你说我一个当丈母娘的和女婿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老头子,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我一切都挺好的,就是一个人住着有些冷清。 你听过丁克这个词吗?我也是听桂兰说的,她说她和小李都不打算要孩子,就是丁克的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唉。 第三百三十一章 秦母的日记其三 2017年1月19日,星期四,天气阴。 我还是没扭过小李,他听说我已经辞了工,就非得拉我来肃州住。桂兰这死丫头以往都帮我说话的,这回却当了叛徒。和小李一起连拉带拽的把我拉过来了。 也好,我在家里至少能让他们吃口热乎饭。小李工作忙,桂兰工作也忙,小两口几乎都不开伙。不过这丫头有天赋,至少每年年夜饭上露的那几手都似模似样的。 想咱们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成天都把心思扑在孩子身上。现在看着,他们俩这种生活其实也挺不错。 2017年2月3日,星期五,天气阴。 今天天气很冷,我有些犯困。 晚上桂兰和小李吵架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就看到女儿扇了他一巴掌,让他滚。沙发上有血迹,听桂兰说是小李的。我问她出了什么事。桂兰竟然说小李出轨了。 我劝她先别下定论,等弄清楚再说。桂兰却说小李连结婚戒指都没有戴,肯定是出去找女人了。然后她才哭着告诉我,小李经常出入那些场所,结婚以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李那个孩子我也认识了十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人。可女儿的话却又让我没了信心,难道我这一把年纪的人看走眼了? 稍微劝了她几句,桂兰就去睡了。可我却睡不着,等他们的气消一些,我得跟小李好好聊聊。 2017年3月8日,星期三,天气晴。 总觉得今年事情特别多,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一拜? 上个月那天晚上的事,小李说是和沈家兄妹在一起。继平那孩子我见过,也是个好孩子,想来他妹妹也不会差。可今天家里却来了电话,桂兰接的。说是小李的单位正在调查他,有人举报他的作风问题,有些问题要落实。 怎么可能! 桂兰接完电话跟我说了个大概就出门了,说是要和同事们聚聚。但我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也不怪桂兰,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不痛快。 2017年3月12日,星期天,天气晴。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记录下这段文字,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记录。但我还是决定写下来,我希望那边的你能看到这些,希望你能给我出个主意。 这些话我不敢说给任何人听。如果有人听到看到,他们的家就完了。 昨天晚上小李和桂兰都没有回家,这还是我搬到肃州以来他们第一次双双夜不归宿,家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本以为他们一起出去了,可今天上午我从亲家置办的新房子那边回来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车是桂兰的车,可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却不是小李。 我使劲拍车门,那个男人跑掉了。当我质问桂兰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答案,她说是小李出轨在先,她才这样报复的,她其实早在8号那天就出轨了。 我痛骂她混淆黑白,小李之前明明是和沈家兄妹在一起,到了现在竟然还找这样的借口。桂兰笑得很冷,除了让我保密之外竟然不肯再多解释,只是说一定会给我小李出轨的证据。然后她就拿着行李走了,我问她去哪,她却说去寻找答案。 下午的时候,我接到了亲家的电话,我不敢让他们听出来我哭过。小李竟然被人刺伤了,此刻正在做手术!我什么都不敢说。 还好,是一个疯子刺伤了他。 2017年3月22日,星期三,天气晴。 小李今天出院了,可他却要搬出去住。 是啊,桂兰做出了那样的事,这个家还怎么维持得下去。我想问问他是不是像女儿说的那样真的出轨了,可我却问不出口。 我到底该怎么办?你倒是告诉我啊! 2017年4月19日,星期三,天气阴。 我早该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桂兰告诉大家她去江州交流学习了,可我知道她就在肃州。她换了电话,在得知小李搬出去之后常打电话回来问我小李的情况。可我哪里知道? 桂兰怪我没用。我确实没用,我没有教好女儿,才让她做出了这样的错事。今天下午,继平那孩子来家里找我。进门的第一句话就点破了桂兰没去江州的事。 这么多天过去了,我终于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告诉了他发生的事,求他不要告诉小李。 我一定会劝回桂兰的,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经营十年的家庭就这么毁了。 2017年4月25日,星期二,天气晴。 今天,桂兰回家了。但她却带着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 不管小李有没有出轨,她这样堂而皇之的将这个男人带回家里我怎么能看得下去。还好,他们两个人吵了起来。不像是能长久过下去的样子。 那个男人也有家室,桂兰用这一点威胁他去打听一个叫贾柔还有一个叫成铭的人,不知道问出了什么结果。但我知道一点,桂兰的精神状态很糟糕,一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贾柔这个名字桂兰告诉过我,说这就是小李出轨的对象。可她今天质问那个姓师的男人的时候却又说不是。 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2017年4月30日,星期天,天气晴。 小李今天来家里了,他亲口承认自己出轨了。 我掴了他一巴掌,女儿没有错,她只是报复而已。 2017年5月21日,星期天,天气晴。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不管是谁先迈出的第一步,夫妻两人都出轨的婚姻真的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我找不到答案。可这件事我的答案其实无关紧要。 小李今天来了,还带来了离婚协议书。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评价他。他怕我一个人生活的孤单,特意找了保姆,他知道离婚对女人来说远比男人严重,所以他在协议书里将房子留了下来,还有亲家新置办的那套。 我答应他会劝说桂兰,但我却没有把握。 2017年5月30日,星期二,天气阴。 桂兰前几天回来过一次,上次见面时她的恍惚已经消失了。她高兴的拿照片给我看,指着一个女孩说终于找到了小李真正出轨的对象。 我告诉她已经晚了,这样的婚姻已经没有了维持下去的必要。桂兰很生气,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小李今天又来了,看得出来他很着急想结束这段婚姻。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无法协议离婚的话,他会用别的办法。 我只能答应。 2017年7月7日,星期五,天气晴。 桂兰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她斥责我,甚至问我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无言以对。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这段时间,我总是会梦到她爸爸。每次当他想要告诉我什么的当口梦就醒了。 今天,小李和他父母一起来了。我明白的他们的意思,他们想让我明白桂兰和小李的婚姻早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小李的心情我能理解,她爸爸当年得知我怀孕时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 小李说要启动法律程序,我没有阻止。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桂兰清醒吧。 2017年7月17日,星期一,天气阴。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 我查了资料,小李所说的法律程序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我没有告诉桂兰,因为她早就给出了答案,她是不会离婚的。她虽然今天住在家里,可我却没有感觉到房子里有人气。 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冷漠,我真的很担心。她好像在计划着什么,就像高考那年说的,她会去抢到属于她的东西。可感情如何抢得来? 小李,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些给你看。若是你看到这些,你还会理解我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是你还是桂兰,我都希望你们能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救救她?她病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体贴中的发现 这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转动。 沈继婉27号就返回了福门,在她以宝贝孙子为由的强烈邀请下,沈家两位长辈不得不与之同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问问易未阑和沈继平的事。柯乐与柏陌见过双方的父母后,次日也离开了肃州,她的生活重心已经不再是这座城市。 贾柔搬出家,住进了沈继婉安排的房子,她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不大的包。许蓉的精神状态大为改观,母亲的身份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女儿的病例和证明再次藏进了那个老式皮箱。刘婶见许蓉病情大好主动请辞,却被家主人挽留,改作每周来一次帮忙家务。 沈继平在易未阑的管束下,开始尽力打理自己的茶楼,甚至已经接手了家里在肃州的生意。李显痊愈之后上周末已经正式上班,他看起来似乎已经释怀,但却恢复了抽烟的习惯。 28号那天,本来是和魏歆赟以及她宿舍三位姐妹约定聚会的日子,然而许言爽约了。她不想将自己的灰色传染给姐妹们,所以在独自领了毕业证学位证之后,告知她们下回再见便悄然离去。 7月31号,此刻的许言虽然手握画笔,但她的心思却不在画布上,她的脑海中仍不断浮现着爱人在看完那一册册日记后的样子。 爱人的表情木然,令人心痛的伤怀以及愧疚蕴在他的眉眼之间。许言能做的,就是握住他的手陪着他。但是很快,他就笑着说要去洗澡,等他出来,伤怀和愧疚就被藏匿在了眼底,他又变回了往日那个坚强的男人。 但许言却感觉的到,他的内心仿佛有一小块区域上了锁。 “妹子?妹子!” 呼唤声让许言回了神。她循声望去,就看到了画室中与工作台并排的新增简易家具。一张不大的小桌,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休闲单人沙发,以及正朝这边张望的人。 这人午饭时就按响了许言家的门铃,毫不认生的将家当放进画室后,就和许蓉一边聊着天一边消灭了大半饭食。 此刻的她,穿着松垮的短款睡裙,嘴上叼着半个苹果。以放飞自我的坐姿窝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搭在小桌子上,腿上放了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显示着只有一个章节标题的文档。 “你今儿可是愣神第五回了,寻思啥呢?” 易未阑这幅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让许言暖意顿生:“想我男人了。” “咳咳……”苹果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易未阑用一幅极度鄙夷的表情看了过来:“别这么花痴成吗?你跟李显这分开还不到一天!” 嘴角慢慢勾起,许言忽地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花痴?那之前是谁说一个人孤单想让我陪陪她的?” 易未阑双目圆瞪,脸上的鄙夷变成了惊讶:“我这不是……这不是……”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惊讶又变成了无奈:“是是是,我孤单,我想码字的时候有人陪总行了吧?” 不等许言回应,她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不是说要画画吗?倒是画啊,好歹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嗯……你不是说要写小说吗?为什么只有标题?”许言稍一琢磨便如是回应,倒是差点把易未阑噎死:“这叫卡文!文学的事你懂个屁!” 许言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她眯眼一笑回应道:“灵感枯竭听说过吗?文学工作者要想说我这种状态叫‘卡画’也行。” 易未阑这个气呦,这世界上还真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明明是怕她消沉,自己才颠颠的跑过来。消沉个蛋啊,怼人的时候可不见半点。 “易姐,谢谢你。” 不等易未阑发飙,一句若隐若现的话就飘进了耳朵。她赶忙定睛看去,立刻就看到了一张笑嫣嫣的面庞。 “谢……谢什么?鸡崽总算有点上进的样子了,我一个人码字也无聊,两个人还能互相督促。” 易未阑别过头刚嘟囔了一句,就感觉到一个软软的身子挤进了单人沙发里:“易姐,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能遇到你。” 燥热从丹田直冲脸颊,易未阑直觉得画室天花板开始旋转了:“你……你……你……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乐得忘乎所……” “还有瓶子,他估计拯救了宇宙。” 耳中轰鸣,眼前似乎看到了百花齐放的景象。不知过了多久,易未阑才从这种醺然的感觉中出来。心里一惊,她突然觉得自己输了,再回想一下,似乎和这人认识以来,好像就没怎么赢过。 输阵不能输人!易未阑一咬牙就开始反击。她一手搂住了身边人,一手学着某人朝对方的下巴勾去。故作凶厉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小妞,你在玩火。” 眼前的人被捏住下巴,暖洋洋的笑意正铺洒在她眯起的眉眼间。 凶厉之人喝道:“笑……什么笑,信不信……我吃了你!”言辞激烈,语气却软绵绵的。 许言不退反进,与平日乖巧的样子大相庭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随着这人不断逼近,易未阑不由自主的一点点向后仰去“什……什么……” 一支手倏地勾住了她的后颈,一张俏脸渐渐占据了所有视线。然而这张独属于女孩的美丽脸庞,却配上了一个颇为中性的声音。 “单从生理构造来说,我还是男性来着。” “不要!” 挣脱、转身、护胸、蜷进沙发。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易未阑是真慌了,她猛地意识到许言所言不虚,话说在京津的时候她们还同床共枕来着,太危险了! 她在挣扎为难,要是这个好感度已经点满的妹子真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可等来等去,却没等到这人下一步的动作。 易未阑瑟缩的从沙发里露出半个脑袋,却发现之前仿佛换了个人的许言又坐回了画架之后。画笔在她的手上飞舞着,或明媚或阴郁的彩色笔触出现在了洁白的画布之上。 画室里的灯光模拟着晨曦,给画画的女孩披上了一件霞衣。她脸上的忧心与暗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放松的笑意。 易未阑讪讪坐端了身姿,打算认输的她这才将许言和其他人,特别是和李显相处的模式,以及一直以来和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形象串联在一起。 “妹子,你和李显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你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摇曳后的坚定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贾柔身上的伤虽然没好彻底,但也不影响正常生活工作了。 此时的贾柔,正独自坐在州古县分公司给她安排的那间宿舍里。一阵敲门声响起,她眼前猛地一亮却又快速黯然下去。不会是那个人。 打开的门后站着一个男人,果然不是贾柔所希冀的李显。 赵刚左右看看,闪身进了门压低声音道:“贾柔,你要理解他,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今天是周一,分公司领导者们近一月来头一回重新齐聚。清晨开始的全体工作会议过了饭点才告结束,匆匆吃了午餐,仅他们四人参加的会议便紧接着进行。 除了当事人,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彷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公司,而作为主角们的所在地——州古分公司则成了风暴中心。 分公司代理局长李显和总公司贺东鹏之间的矛盾猛然间就爆发了出来。据传,李显在年休期间去了总公司,他什么事都没办,只是去贺东鹏办公室逗留了一阵。 旁人本来没看出什么,两人分别时都很平静。但贺东鹏办公室里传出的动静,以及一个被砸的茶杯却引发了众好事者们的兴趣。 终于,某位和贺东鹏走得近的人给出了答案,李显因为一个女人和贺东鹏闹翻了。故事中的女主角当仁不让的摆在那里,让好事者们不住佩服此人的魅力。 两人都有支持者,力挺贺东鹏的人痛骂李显为了女人过河拆桥,全然不顾老贺的栽培之恩,实在是不当人子云云。而支持李显的则是对他十年来口碑人品的认同,更有甚者认为李显冲冠一怒为红颜,颇有痴情男子的风范。 然而这一波瓜还没来得及消化,更加劲爆的事就发生了。 李显的岳母过世,他的妻子在丧礼上放出了让人惊掉眼球的消息。李显为了情人,竟然执意和妻子离婚,进而连累患有心脏病的岳母突然离世。 风向瞬时变化,这一下所有枪口都调向了李显。毕竟从道德的制高点出发,一些心中对他尚有好感之人也不敢再为这个逼死岳母,抛弃发妻的人说半句话。 无论真心假意,对李显贾柔这对狗男女的痛斥与责骂就在一派平和下越演越烈。好事者们希望贺东鹏以此时彻底击败李显这个人中败类。 但直到李显先后请了丧假和病假,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位可是在之前因为作风问题的举报风波中丝毫未受影响的狠人,不但因祸得福得了代理局长执掌一方的差事,而且还让举报之人落了个失踪的下场。 谁知道这个表面刻板认真,实际则心黑手狠的人是不是害了那个叫成铭的年轻人。 于是乎,好事者们只能在李显背后义正言辞的痛声责骂,当面却更加恭敬了。 上周五,第一天上班的李显出现在总公司时众人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与之相处。当发现他时隔四个月再次进了那位严正老干部的办公室后,众人本以为终于恶有恶报,不成想这人又毫发无损的出来了。他们这才恍悟,这次却只有老干部一人,并没有审查组陪同。 州古分公司同样少不了好事者,他们今天一早就等着看李显如何表演。众人都下了决心,不管这人如何巧舌如簧,他这艘破船是不能上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李显除了安排工作之外,竟然没有半句多余的话。甚至连他的姘头贾柔都没有多加理会,急得抓耳挠腮者有之,认为他故作镇定者亦有之。 之后的五人会议,参会者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有料的内容。 李显当着贾柔、赵刚、韩斌、周兴华的面宣布了他的决定。8月1日起,贾柔接替成铭扶贫专员的工作,驻守古宁村协调监督各项扶贫工作的开展,甚至提出在基础工作完成之前不得休假的苛刻要求。而贾柔在州古分公司的工作,则由他自己和赵刚两人分担。 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现不一。韩斌面上带笑只是点头赞同,这个月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有了决定,他不会再把宝压在李显身上。往日诸事不关心的周兴华则表现出了明显的失望和惋惜,只有毫无退路的赵刚站在了李显一边。 至于贾柔,得知消息后的她只剩恍惚。 贾柔看看满眼焦急的赵刚,反而劝慰道:“赵哥,我当然明白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你放心吧,现在小瞧他的人都会后悔的。” 赵刚点点头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告辞而去。他们这个团队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容不得内部有半点闪失。 贾柔关上门,默默坐回了位置。 她明白李显在这个当口让她去古宁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中心。正像她对赵刚所言,这一招保护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她却无法让自己平静。贾柔没有钻牛角尖,本就有仕途天赋的她这些道理都明白。可她还有一个身份,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爱慕着李显,并且打算将心事掩埋,只想在身边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她还是成了他的拖累。 所以当沈继婉点破这一点的时候,贾柔决定离开那个让她留恋万分的“家”,她想证明给别人看,她可以在工作上帮到他。 在许蓉出走的那天,他挽留她的话仍在耳边。虽然这人顺着她的话强调两人“兄妹”的关系,但他终归没有赶她走。就为了这一点,贾柔也要在工作上,或者说在与贺东鹏的斗争中尽其所能的帮助他。 她想与他并肩作战! 然而今天他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难道在他眼里,她不配与他站在一起战斗么? 贾柔心中的坝决堤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暗,熟悉的脚步声和隔壁开关门的声音传入耳畔。过了不久,隐隐约约的话语从隔音极差的墙壁后出现。 “黎哥……照顾……多谢……” 贾柔没有心思去琢磨他在跟何人通话。她缓缓起身朝隔壁走去,既然他无法认同她战友的身份,那至少让她将心中的情愫表露。 “叩叩叩。” 短促的敲门声让房间内默了下去。贾柔垂着脑袋,低喃只剩从她口中吐露:“是我,能开门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门许久未开,体温一点点从贾柔身上消散。苦笑开始在她嘴角蔓延,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狠,竟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打算给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宿舍,脑海中只有认命之声。罢了,古宁村或许就是自己的归宿吧。就在贾柔觉得越沉越深的时候,手机发出了收到消息的声音。她恍惚的看完这条信息,光亮便再次出现在她的眸中。 “古宁是核心。另外,代我照顾好夏姨和月儿。”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梦境与画 2017年8月3日,周三下午四点零二。 许言在画布上绘下了最后一笔颜色。那个连续的,关于时空机和旅行男女的梦境不断持续着,至此终于再次诠释在了两幅画面之上。 第一幅采用了竖构图,占据画面上方约三分之一的,是交错混乱的各式镜子。层叠的镜子中,有一个洞延伸出来,连接上了画布剩余地方大片大片纯粹的黑色。 洞口附近,洒落着仿佛羽毛般笔触的几笔暖色。越往下越加稀疏,在一对人形的图案上方终是消失不见。这对人形仅有一指大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辨识出一男一女。 人形采用了暖色,可不知是不是故意,两块暖色却不怎么纯净,总有阴冷的颜色掺杂,就像周遭纯粹的黑暗侵蚀进了他们的身体。两个身影好似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洞窟,就这样不断坠落着。 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很别扭,所表达的内容和用色满是寒冷和阴郁。但细看之下却会让观看者会产生美的体验,与色调的观感很是矛盾,就像不着片缕矗立在冰原之上,忍受着刺骨风雪仰望满天星河的心绪。 看样子为了表达出这种效果,作者狠花了些心思。若是用心测量就会发现,镜子之外的黑色占据了整个画面的0.618,而那对男女的模糊身影和镜子之间的距离,也恰好落在黑色画面0.618的节点上。 第二幅许言刚刚完成的画,却像电影分镜一般,是那对不断坠落男女的特写。 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不对称的对角线构图,入木三分般的有力线条,大片大片残影似的用色。就好像仰头看到了一对从高处一跃而下,仿若殉情的男女。 男女的面容依旧模糊,可从笔触和色彩所表达的五官中,却能准确的体会这对男女的心境。 懊悔、担忧、怯懦,他们正默默表述着这样的情感。 上一幅中仿佛浸染他们的黑色,终于在这幅画中看清了全貌。当先坠落的男性,核心处是一片温暖的色彩,可周边的黑暗不断侵蚀,给他的身体里带入了笔笔冷色。 而他牵住的女性,正被男性手上度过来的暖色包裹,然而女性的内里,却蕴藏着几笔被温暖覆盖,不易查阅的幽兰。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是。女性虽然看似被暖色保护着,但她的肢体有些扭曲,仿佛被束缚住了。 “啧……这画得是你和李显?”将两幅画鉴赏完毕,站在许言身后的易未阑咂吧下嘴如是问道。 许言有些好笑的扭头看看她,待将视线重新投在画面上,便轻点下头,却又马上摇了摇。 易未阑有些发懵,眨巴着眼睛又瞅了一会,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所以说你想表达个啥?” “那你看出什么了?” 戏谑的浅笑声从眼前之人的背影上出现,易未阑恨不得一记头椎撞上去。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谁还不是搞艺术的了?文学和美术还没点共性了? 她也不吭声,就这么皱着眉头抱臂看画。她就不信看不出许言想表达的意思了。 半晌之后,她才弱弱的开了口:“嗯……这是一对男女殉情了……可你这楼房画的不像,跟一面面镜子似的。” “咳咳……”眼前之人肩膀直颤,也不知是不是打摆子了。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为什么……是殉情……” 易未阑也不理会,伸出手指就指向了第二幅画:“他俩这脸上的表情跟便秘似的,一看就知道他们这是蹦出来了才知道后悔!特别是这女的,肯定是被男人硬拉着殉情!你瞅她这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哈哈哈哈哈……” 爆笑之声在画室里响了起来,许言反身抱住了易未阑,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 “你笑什么?!不许笑!” “易姐,你太可爱了。” 许言拿脑袋一下一下蹭着面色不豫的易未阑,等自己笑够了才冒了这么一句。本以为她就跟以往那样不适应别人的夸奖,谁知道许言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妹子,不就是遇到挫折了吗?有啥大不了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这番话让许言有些迷糊,她想了半天才和这人之前“殉情”的评价结合在一起。她摇摇头起身开始收拾清洗画具,在易未阑担忧的目光中给出了答案:“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两幅画是我这段时间做的梦。” 从这周一开始,许言的家就成了易未阑上班的地方。她每天都会准时报到,除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外,两人一个画画一个码字,倒是消弭了孤单。晚间的时候,忙碌一天的沈继平会来接她,有些像来幼儿园接孩子的大人。 今天不过是这周常见的一天。 易未阑见许言自顾自开始收拾房间,心中忐忑万分。她真的从两幅画里看到了令人不安的味道。好在这人回应了,虽说“梦境”这个说辞有些玄幻。 “做的梦?你这想象力可以啊。”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两幅画真的是许言所表述的梦境。李显退烧的那晚是许言那段时间第一次安然入眠,可猛然出现的梦却破话了这份安然。 她梦到那对乘坐时空机的男女好不容易从镜子空间出来,却失足掉进了无垠的黑暗。黑暗无边无尽,男女只能作为自由落体不断坠落。 这情形与现实并无二致,许言也不怎么意外。可周一那天易未阑的话却在她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仔细回想一下,真的如易未阑所言,她总是在李显面前表现得不像那么真实。 她质问过自己,或许是ts的心结,她总想在爱人面前表现的更像是女孩,患得患失的厉害。他的温柔和体贴虽然让许言心中感动而温暖,却束缚着她不敢稍露随心所欲的不羁一面。 许言收拾完画室,就坐在了易未阑身边。从周一起直至今日,她心中的彷徨才有了结果:“易姐,你还记得大前天那个问题吗?那个我没有回答的问题。” 易未阑怔了怔,这段时间的接触,对眼前妹子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也算有了了解:“呃……哪个问题?” 许言又有了想笑的欲望,这个人似乎总有让人开怀的魔力:“你问我在李显面前是不是真的自己。” 易未阑以拳击掌恍悟道:“是啊!你就没觉得你在李显面前有点那什么吗?跟我和继平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这样。” “那什么是什么?” 许言求知的目光投过来,易未阑一咬牙就给出了答案。 “就是……有点作……” 第三百三十五章 聪慧的易未阑 阳光明媚,聊天的场所打算从画室搬到客厅。 “言儿、小易,你们聊我去买菜。” 许蓉见两人从画室出来,赶忙起身。可令人奇怪的是,她虽然说着要去买菜,可脚步却向她的卧室行去。 易未阑心直口快,满含担心的话语从她迈出第一步就说了出来:“许姨你走错了,大门在那边。”说罢就指向了正门。 “外面有点凉,我拿件衣服。”许蓉苦笑点点头依旧朝她的卧室走去,把易未阑弄成了大红脸。可易未阑回头看看,窗外太阳别提多好了,这还是八月,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哪里说得上凉。 许蓉从房间中拿出皮箱,数了几张钱装进了兜里,刚放好东西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女儿。她叹口气走到女儿身边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去和小易玩?我买个菜很快回来。” “妈,我和李显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许蓉轻点下头没有回应,叹息却传染给了女儿:“家里的食材很充足,刘婶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补全。” 伸手抚向女儿的脸颊,她的皮肤光滑细腻,比许多女孩还强上不少。心疼之感顿生:“妈妈知道,知道你一直是个要强的孩子,也知道这样是你们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可未来的事……咱们母女总不好全都依靠小李。” 许言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她牵起母亲的手低声道:“李显将一切都交出来是他对我的信任,更是他证明自己的方式,所以这些我都没有拒绝。妈,如果将来他不愿意接受我,我会把所有欠下的都还给他。你别多想好吗?” 叹气声再起,许蓉点点头坐回了床上。半晌,她才勉强笑了笑:“我明白了,你和小易去玩吧,我有点困。” 易未阑看着回到客厅的许言,心里有话能憋死她:“妹子,你妈妈这是……” 不成想许言却不打算说这个问题,她坐在易未阑身边,脑袋一歪就靠在了一个厚实的肩膀上:“易姐,你怎么发现我和李显在一起的时候‘作’?” “就……感觉吧。”易未阑咂摸一阵,还是给出了个务虚的答案。不满的哼唧声登时从肩上传来,她只好哭笑不得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脑瓜比我好使,还非得我说出来。” “旁观者清嘛。” “也对,那我就说了啊。” “嗯。” “妹子,你和李显的事我差不多知道全了。其实我也理解你,你是不是因为还没完成变身总觉得对不起他?” “……” “谁也不知道你告诉李显以后他会怎么样,现在这个当口他心里的压力也不轻松,先不去说它。还有就是你因为学画的缘故在经济上完全依靠着他,难免矮人了一头……” “易姐,不是你想的……” “别急着否定我,老马同志可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虽然李显和你都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可你肯定会因为这个原因或多或少的在一些时候被这个现状左右。你敢说自己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吗?” “……” “我就当你默认了。所以啊,等你学完画还是快些找个收入来源吧。相信我,等你有收入以后心态肯定会不一样。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可不是旧社会只能相夫教子。” “那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是不是对“女人”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女人只是指性别上的特征罢了,哪有什么固定的模式?” “但我总觉得女人就该……” “我懂你的意思,那我问问你,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许言不可置信的直起了身子,在她想来,易未阑是那个绝对理解她,绝对不会质疑她性别的人。可此刻这个问题却让她觉得有了冷意。仅仅是周一那天的玩闹,就会让眼前之人得出这么一个伤人的结论吗? 疲倦袭来,许言勉强笑了笑:“易姐,我有些累了,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说完,许言脑门上就挨了一记狠的。她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只见易未阑脸上写满了愠怒:“你这脑壳真该敲打敲打,怎么想的这是?我这不是帮你分析问题呢?!” 许言不禁嘟囔道:“分析就分析,那你干嘛说这么伤人的话?”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玻璃心?”易未阑说着又觉得来气,忍不住伸手又弹了一下:“你仔细想想,你在李显面前的所有表现,到底是因为‘女人就该是那样’还是你站在男性的角度上所想象出来的‘标准女性’?” 易未阑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人,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以前总是在嘴巴上面占不了便宜,那是因为她不愿意在推心置腹之人身上花心眼罢了。 她等许言消化片刻有了恍悟的表情,这才不掩自得的继续道:“还有啊,你和李显在一起之后总是聚少离多,一个月满打满算在一起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何况这还是你的初恋,每天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苦苦等待着,好不容易能和他在一起了,更会让你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生怕破坏相处的温馨。再加上你隐瞒的事,要是能毫无顾忌的表现真正的自己才见鬼了。” 许言的双眸越来越亮,易未阑赶忙换上了深沉。她看着许言努力勾起一抹疼惜而又自怜的笑:“妹子,孤单的滋味我明白。” 接下来,妹子该省视自我、走出阴霾、痛改前非了吧?要是她纳头便拜的话,是不是该表现的淡然一些?别再像以前那样经不起夸奖。 然而,易未阑所幻想的种种画面全都没有出现。 “易姐,原来你有脑……你这么聪明啊?!” 理性之弦登时断裂,易未阑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来说说看,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啥形象?我根据回答看是把你捶死还是直接捶死你!” “温婉大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颖悟绝伦!” “晚了!” 嬉闹顿起,女孩们的笑声冲淡了房间中沉沉的空气。夹杂在笑声中间的,是一句带着点点水渍,却又若隐若现的话:“我明白了……以后我至少会……不再对他……表演。” “铃铃铃……” 电话声破坏了此刻轻松的气氛。在许言捂着咯吱窝连声告饶之下,易未阑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她看着眼前的人拿起手机,看着许言注意到来电人后沉默下去,还看着这人过了半晌才接通。一个曾经听过的名字进了耳朵,易未阑不禁瞪大了眼睛。 “宋明睿……嗯,好久不见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生日 下班时分,肃州电视台。 齐亮刚从情伤中恢复过来。端午节认识的那个漂亮的小丫头着实让他动了心,谁还不是个外貌协会了?然而异地恋般通过手机聊了挺久,他本以为小丫头也有点意思,不成想就在7月下旬齐亮鼓足勇气表白之后,江春宁却给他发了好人卡,还告知她已经和别人订下了婚约。 今天齐亮终于下定决心,默默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要不是有死党陪着,估计也没这么快就放下。 他家在外地,大学毕业后才留在了肃州。宋明睿就是他胜似亲人的亲人,等他从浑噩的情伤中回神,这才惊觉已经到了8月3日,差点忘记了重要的日子。 单位上的人已经先后离去,所幸死党还在旁边的座位上,倒不至于先跑了。齐亮赶忙拾掇心情,既然已经放下了,那生活就该回归正常。可还不等他说话,死党的声音就从座位上传了过来。 “是我,咱们可好久好久都没见了。” “嗯……听你情绪不太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这样啊,能跟我说说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倾诉!” “好吧……没事就好。” “我挺好的。” “哦没事,就想问问你明天有空吗?这两个月你一直挺忙的……” “这样啊……” “真没别的事……就是……就是……今天是我生日。” “谢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 “道什么歉啊,朋友那么远来了当然要好好招呼。” “别说对不起了,这有什么?再说齐亮那小子我还得盯着点,小丫鬟没要他,他这几天可难过了。” “放心吧,齐亮是我兄弟,我怎么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对了,你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劝劝那小子?” “哦哦,那你先跟朋友聊,有空的话给我电话。” “回见。” 宋明睿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愣愣出神,他还没从失落中出来,就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盯着我干嘛?怕我因为被甩了就想不开寻个短见?” “哪……哪能啊?我这不是……这不是……”宋明睿猛然回神尴尬不已,用死党的事编排约人的理由确实有点那个。然而等他看清这人的精神状态,马上就恢复了精神:“哎呦,你小子总算回魂啦?我就说嘛,小丫鬟岂是你这个死宅可以指染的?” 明明是尖刻的挖苦,齐亮却笑了起来:“是啊,你我这样的人找女朋友就别挑三拣四了,女的!活的!满足这两条就行。像江春宁和许言那模样的,呵呵。” 单细胞的人还是不要和别人言语互搏的好,可宋明睿却不明白这点,死党一席话就让他恼羞成怒:“滚蛋!少把我跟你放一起,许言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回心转意?”齐亮乐了:“你这个词用的可过于不要脸了啊。” 宋明睿被噎个半死,好半天才从脑子里搜刮出了恰当的词汇:“弃暗投明总行了吧!叽叽歪歪的!活该你一把年纪还是单身狗!” “没错,物以类聚,近墨者黑。”齐亮笑着应付一句,趁宋明睿怔住的功夫一巴掌怕向了他的肩膀:“别愣着了,走吧宋少爷,阿姨肯定给你做好吃的了。” “怎么了?我妈给我做好吃的天经地义!” “对对对。” “你给我回来!现在年轻人不会做饭的多了去了!宋少爷是几个意思?!” “是是是。” “有本事你别厚着脸皮来我家蹭吃蹭喝啊!” “好好好。” “齐亮!这边!这么大岁数连路都不认得吗?我家在这边!” “哦。” 生日的时候,总是少不了蛋糕、长寿面、许愿,以及欢声笑语。宋明睿的家并不大,两室一厅的房子,父母住一间,他住一间。可这个住了很久的房子里从很久以前就不乏欢笑。尽管也会有坎坷,这两年也多了些哀愁。但家庭的温度却从未缺失过。 月上枝头,齐亮照例和宋明睿挤在了一张床上。两个大小伙谁都没有睡意,两双眼睛一双盯着窗帘,一双望着天花板。 宋明睿从天花板上收回目光,投向了背身躺着的人:“睡了吗?” “没。” 宋明睿点点头,忽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睡死了。居然没玩手机,老夫甚慰。”说罢他就开始警戒,以死党的牙尖嘴利,想来新一轮的抬杠即将到达。 虽然从大学相处到现在,两人之间的嘴仗宋明睿向来输多赢少,可他就是对这种互动模式乐此不疲。 “明睿,许言不适合你。” 对话毫无逻辑可言,宋明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该开始抬杠吗?怎么突然就说到这里了?他撇撇嘴不屑道:“不适合我难道适合你?” 背过去的身影丝毫没有转回来的意思:“当然也不适合我。” 宋明睿咂吧下嘴,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身上像被抽去了力气软趴趴的。 齐亮也没打算等出个回应,他还是打算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明睿,你注意过没有。许言身上的衣服,哪一件都不是工薪阶层该买的。你说她和咱们一样都是百姓家的娃,可她之前在茶楼打工,老板就是她哥哥。” 宋明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这些事却是他刻意回避的:“所以呢?” 齐亮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继续说了下去:“她那个姓沈的哥哥我上次也见过,言谈举止都不是一般人。那天发生的事咱心里都有数,江春宁那小丫头明显是对他有意思,我无非是临时被选出来堵枪眼的。” 卧室里很安静,齐亮的声音也很平和,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宋明睿的心里波澜不断:“我追求江春宁,除了她长的好看以外还有一点,就是那丫头适合我。明睿,许言家你也去过,你好好想想,你一年的工资够买她家一个厕所不?”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齐亮!少特么胡搅蛮缠!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跟我扯门当户对?许言才不会那么肤浅!” 宋明睿心里起了火,难免大声呼喝。可他也明白,死党的话有理。好半天,这股邪火才慢慢消了下去。可死党却有些不依不饶:“好,这些不论。我也相信她不是物质的女孩。可你让一个吃惯细粮的人突然改吃粗粮,你觉得她会习惯吗?明睿,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心火再起,宋明睿伸手就把齐亮的身子扳了过来:“她想要什么你知道?!谁说我以后给不了她这种生活?!” 黑暗中,死党的眼睛很亮,甚至还噙着笑意。那种无力感倏地再次袭了上来,迫得宋明睿躺倒在床。 母亲的咳嗽声传来,宋明睿赶忙下床跑过去查看。等他回来的时候,死党又将身子背了过去,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他叹口气躺下,脑子里空空一片。 可是片刻后,本该睡着的人却再次发出了声音:“你应该明白吧,许言已经拒绝你很多次了。” “我明白,我只是想等到她结婚那一天。” 第三百三十七章 表述心意的礼物 星期五一早,易未阑难得没有睡懒觉。 她飞快的把自个收拾完毕就冲到了许言家里。看到这人的第一眼,易未阑就捂住自个的耳朵大声开口:“为什么不让我见见宋明睿?!你昨天是不是在网上给他订礼物了?!他是不是你的备胎?!” 许言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闭着目堵着耳的高个女性,这人又只穿了件睡衣就跑过来。她伸手拉去,却丝毫没有拉动捂住耳朵的胳膊。 易未阑睁开了眼睛看着许言的动作往后跳了几步,昨天莫名奇妙的就被这家伙转移了话题,回家以后才想起来这茬。她抓心挠肝一宿没睡踏实,今天怎么都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你今儿别想岔开话题!” 眼前的女孩嘴唇开合,易未阑疑惑道:“说话!学鱼喘气呢?!快回答问题!” 这家伙指指自个的耳朵,嘴巴又动了几下,易未阑丝毫不敢放下警惕。许言岔话题的本领太强,谁知道这手舞足蹈的是个什么计谋,她招架不住啊:“你演默剧呢?只张口不出声?是不是又打算误导我?” “你!捂!着!耳!朵!呢!让!我!怎!么!回!答?!” 重锤般一个字一个字透过手掌轰进耳朵,易未阑这才察觉之前的作为。她刚脸上泛红松开了手,许蓉关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怎么了这是?你俩吵架了?” 易未阑恨不得找地儿把自个埋了,不待她分辨一二,许言这死妮子就跑到许蓉跟前乐呵呵的将事说了个底掉。这么一闹,却让许蓉有了笑意,她脸上持续良久的心事也被冲淡了几分。 早饭上桌,易未阑被许蓉许言两母女笑眯眯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竟连许蓉何时下桌出外散步都没察觉。 “看来瓶子昨晚把你喂得挺饱哇?” 易未阑怔了怔,等弄清楚话里的意思才猛地的抬头:“你你你胡扯什么呢!我我我俩是分房睡的!” 印入她眼帘的,是许言促狭的笑脸:“是吗?那你一大早红着脸早跑过来做什么?不是来炫耀的吗?” “炫耀个屁!”恼羞成怒的易未阑欺身而上,不成想却被许言一个侧步躲了开去,嬉闹近在眼前。 “我脸红还不是你害的!”就在她一手制住许言,一手朝着这个求饶之人的咯吱窝下伸去的时候,才猛地想起自己的来意。眼见过去了大半个钟头,竟然又被这家伙岔开话题了! 易未阑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只见她瘫倒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要多哀伤有多哀伤:“我还是回京津去吧……” 那家伙果然上当,担忧很快就攀在了她的脸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谁还不会演戏了?易未阑心里想笑,好容易才保持了苦瓜脸:“唉,我以为咱俩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可你总是这样,遇到不想说的就故意岔开话题。妹子,你跟我说实话,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其实是为了沈继平那个鸡崽对吧?你只是想帮他找个对象对吧?”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易未阑偷眼看去,却发现许言没有意料中急急解释的意思,反而默了下去。 糟,是不是演过了?易未阑暗道一声就打算出戏,还好许言的低声呢喃制止了她:“易姐你别多想,我只是有些担心才不愿意说。” 易未阑赶忙坐正,一脸好奇的问道:“担心什么?” “我从没把宋明睿当过备胎,也对他很明确的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嗯嗯,你继续。” “你还记得咱们是因为什么才认识的吗?” 面对这个有些跳脱的问题,易未阑抬眼望天好久才回想起两人的相识:“我记得……当时你在那个社交平台上发了个帖子……说是‘如何拒绝朋友的求爱’?” 许言认同点头,却带着奇怪的表情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当时的反应吗?” 易未阑迷迷糊糊的摇摇头,这事都过去两个月了,谁还能记得细节? 这幅样子许言也没有意外,她找来手机操作几下就点开了两人当日的对话。易未阑看着递过来的手机,没几眼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烧。 手机上最后出现的正是“真不要?那你介绍给我!”这句,易未阑又想以头抢地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这样?!” 眼看易未阑的手指准备毁尸灭迹,许言赶忙抢回了手机:“所以我才担心啊,担心你花痴病发作。” “呜呜呜,你瞧不起人!你误会我!我不活了!” 埋首呜咽了半天,易未阑也没等到意料中的安慰之言,她愤恨地抬头看去,鱼死网破就在当下:“你麻溜给我把这些删了!否则我去找李显告状!告诉他……” 一个手机猛地伸到了眼前,易未阑定睛一看,别说那些聊天记录,某人的手机上竟然连那个平台的app都卸载了。她眼睛一亮一把就揽住了许言:“这才像话,姐姐我好不容易找个对象,你可不能给我使绊子。” 许言翻个白眼吐槽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人品那么恶劣?” 可她还没教训够本,易未阑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惊在了当场:“知道怕就成,快老实交代!你昨天给小宋同学订了个什么礼物?不老实我这就给李显打电话告状!” 世上还真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许言合住张大的嘴巴,优雅的用手指在手机上点了起来:“亏我还把咱们的对话都截图保存下来想留个纪念,想必瓶子也会对咱们相识的经过感兴趣。” “妹子!亲亲的妹子!我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亲姐妹应该互相保守秘密!我要是敢跟李显说哪怕一个字就让我不得好死!” 摇尾乞怜的哀嚎声声入耳,许言很干脆的笑着翻转手机给她看:“骗你的,我没截图。” “好哇,你敢骗我!看我不告……” “不过电脑上我倒是留了些东西。” “……能……再原谅一次嘛?” “叫个好听的先?” “汪汪汪?” “乖了,我给宋明睿昨天订的东西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汪汪汪!” “呐,这就是。” “我了个大擦!你忒狠了吧?” 午饭之后,宋明睿默默剪辑着拍摄的素材。死党昨晚的话仍然在脑中徘徊,他明白死党说的都对,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旁边座位椅子拉开的声音出现,宋明睿抬头望去,却发现死党紧皱着眉头,奇怪的表情正刻在他脸上。 宋明睿奇道:“咋了这是?下楼取个快递被人给揍了?” 死党没有回应,却长叹一声抛过来个包裹。那上面正写着宋明睿的大名,他这才想起之前是来过电话,他当时让快递小哥放在门卫来着。 “不就是个包裹嘛,看你大惊小……”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宋明睿揉揉眼睛认真看去,“许言”两个字赫然填在寄件人一栏。 他不理会凑过来的死党,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裹,一张小卡片,一本薄书出现在了眼前。 “祝生日快乐。你的朋友:许言” 小卡片上如是写着,宋明睿直觉得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然而当他看清薄书的名字之后却陷入了迷糊。他抬头看向死党,指着书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成想死党脸上奇怪的表情已然消失,就连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他将书本拿起,在宋明睿眼前展示着。 《彭罗斯阶梯的超三维构造》。 “现实中,不可能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开始编织的网 结束向恋人汇报返程的电话,李显的目光迟迟无法聚焦。 这一周,他一直将全部身心投入在分公司。本就积压许久的工作在流言传开之后开展难度不断增加,有些人的阳奉阴违李显全都看在眼里。再加上贾柔调去古宁村,工作又重了些。不过截止今天,总算告一段落。却也没了可以用来麻痹的东西。 他坐在办公桌后,那上面除了些文件还有一盒烟。李显不由自主的抽出一根点燃,烟雾便开始在办公室里缭绕。 电话声响起,让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李显一手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就发现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的烟。自嘲之色攀上脸颊,他将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目光投向了手机。 来自福门的声音顺着信号传了过来:“没开车吧?” “没,正准备出发回肃州。”李显的声音和平日毫无二致,仿佛刚才晃神的另有其人。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阵,才忽地有了笑意:“哥,我爸妈可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好多次小易儿了,你这周末可得好好跟沈继平聊聊。” “我会的。” “嗯。” 听对面语气中的笑意淡了下去,李显的咬肌凸了下:“婉婉,谢谢你。” 沈继婉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纠结:“哥,她……最近……联系你了吗?” 李显不由轻叹出声:“联系了,不过我没有接。” 这个回答仿佛让对面松了口气:“做的对,你别理她。阿姨去世真的不怪你。哥,你千万别背上负担,更别中了那个疯女人……” 李显出言打断道:“我明白。”他理解妹妹的好意,也了解那个十年来称之为妻子的女人。但有些事,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这样平静。 秦母的心脏不好李显一直知晓,甚至在他那次提出离婚后发作过。加之丧礼上秦清若宛如尖刀的话语,已经成了李显的梦魇。愧疚化作了脖颈后的重量再次出现,迫得他撤销了离婚诉讼。然而对秦母的自责并未稍减半分,反而在他病愈清醒的那一刻,在他看到憔悴的恋人后,持续加重着。 李显知道高烧导致的思维混乱只是借口,不管怎么说都是辜负了恋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哥,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沈继婉的声音唤回了李显:“你说。” “这事等你平静下来也能想到,但我觉得你越早知道越好。阿姨去世的时间太巧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法院给你的回馈。那天正是秦清若接到通告的时候。” 李显的眉头渐渐蹙起,正如沈继婉所言,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确实有问题。许是心绪不宁的缘故,他还没有把事情联系在一起。或者说,潜意识里不愿联系在一起。 “你查到什么了?” 哀叹声在电话对面响起:“要是我查出结果了还能让那个疯女人逍遥法外?我离开肃州太久,除了能调动些人手没有放心的关系。沈继平比我强点有限,这种事他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也怕手段太粗糙打草惊蛇。” 眉头越皱越紧,李显沉吟良久才有了回应:“谢谢你婉婉,让我想想。” 电话那边的人很急切:“还想什么?我不信你没办法!小妖精还在等你!”默然之后,沈继婉的声音沉了下来:“哥,抱歉。我没逼你的意思。” “我知道。” 挂断电话,李显陷入了沉思。沈继婉的话强行让他从愧疚和自责中挣脱出来,一些细节很快浮现在脑海。 李显拿出手机翻找记录,很快就找到了佐证记忆的信息。于西昌找到许蓉的那天,他接到秦母死讯的电话是秦清若打的,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肃州号码。 但是当李显和许言母女匆忙返回肃州,一下飞机就拨打之时,那个陌生号码却被告知已经关机。安顿好许蓉和许言,李显还没赶到秦母的住处,就再次接到秦清若的电话。 这一回,却是她“去江州之前”,用了许久的那个熟悉的号码。不同的号码,就像是秦清若打算告诉李显,她已经不打算隐藏下去了。 使用陌生号码的秦清若,声音泣然语气断肠,除了在得知李显不在肃州后哀求他返回,更是淋漓尽致的表现出痛失母亲的心情。然而用回之前号码的她,却已经带上丧礼时的那种声嘶力竭。 李显了解她,不论是早早辞退了那位热心的保姆,还是这样的反差,不难看出她有利用秦母逝世来逼迫自己撤销离婚诉讼的嫌疑。但沈继婉所说的巧合,却指得不是这些。 秦母的遗体已经火化下葬,已经没有了任何为自己说明的机会。不过就算有机会,就算真的如沈继婉猜测那般,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这位叫张玉凤的女性,早已将全部身心和爱意都寄托在了家庭和女儿身上。 暗橘色的火苗,青白色的烟气,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 烟丝燃烧的微弱的“噼啪”声中,他拿起了手机。最近这段时间,这个熟悉的号码常常出现,不停搅乱着李显的心绪。他之前每次都会按下拒接,对方也不会死缠烂打般一遍遍打来。但却总在在晚餐后的这个时间响起,每天如此。 手指顿了顿便滑向了接听键,有些事李显想要弄清楚。电话两边各自沉默,只有呼吸声传递着。很久之后,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才从听筒里爬了出来:“相公……对不起……” 不待皱眉的李显回应,对方就继续说了下去:“那天在丧礼上我失控了,对不起。” 李显闭目片刻,身上满是疲倦,与十年来的种种一般无二:“你利用了妈,她是你的母亲。” 对面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催促。李显知道她在组织语言,也知道她能找出来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然而这次他却失算了。 电话那边的人非但没有找任何借口和理由来粉饰自己,甚至响起了几声轻笑。但这些本应表达欢乐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了怪异的苦涩。 “是啊,我利用了自己的母亲,是不是觉得我恶心之极?你知道吗?其实是我害死了她。”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场戏 “18号那天,我接到了法院的通知,他们告诉我你要诉讼离婚。我没想到……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当时我崩溃了。我大声告诉法院的人不会离婚后就挂了电话。出乎我的意料,妈也劝我和你离婚,我告诉她我爱你,我不会放弃,更别说离婚。她没有听进去。 她责骂我出轨了,但她却没提当初是…… 相公,我承认我出轨了。没人在乎一个知道自己丈夫出轨的女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别人只会觉得我不知自爱,只会觉得我很脏。可明明你也背叛了我,从身体到内心都背叛了我们十年的婚姻。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就因为我是女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内心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上天作证,如果我对你的感情有哪怕一丁点不纯粹,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和妈吵架了。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扇了我耳光,就因为我没有答应解除这段让我痛苦不已的婚姻。我忍不住大声质问她,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 说完我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我知道那句话很过份也很伤人,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还记得你答应我求婚的那天。我真的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幸运最幸福的日子。你是那么优秀,可我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段来之不易的婚姻,我总是担心配不上你,所以常做些连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对不起,我经常发疯一样怀疑你,因为我是个自卑的人。 相公,你是我最美的梦。每当想到梦总会醒,想到你会离开,我就怕得浑身打颤。我明白自己这样很可怜很卑微,甚至将所有尊严丢得一点不剩,但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她终归是我的母亲,等我想通这些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倒在了沙发上。我把药塞进她嘴里,她却咽不下去了…… 李显!她是我妈妈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利用她!3月你就背叛了我,如果我真毫无人性会利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在最初你们感情尚浅的时候利用她?!我是自卑,可我不蠢!四个月的时间!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我真要利用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利用母亲的去世来逼迫你撤诉,是不是还怀疑是我杀了她?是不是认为我已经疯了?没错,我是疯了。我怕你离开,故意躲起来,还谎称自己外出学习。就因为我想给彼此冷静的空间。 但至少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回家去照顾她,我不止一次希望能在家里遇到你,可你只是在外面和那个人过着快活日子。 她的身体很凉,我喊了很久她都没有回应。我给你打了电话求你回来,很贱对吧?可我没有其他选择,当年我一个人和你来到肃州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我只能打给你。 呵,是我害死了她。明知道她心脏不好,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屋里!我为什么不出来看看情况!!我本来就是回去照顾她的啊!!! 后来我想通了,以前的行为都是逃避而已。在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自己联系了殡丧店,丢掉了那张逃避用的电话卡,无论如何都已经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刻。 李显!我是凶手没错,但你难道就觉得她去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丧礼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失控了。我甚至想过和你同归于尽,想过用咱们这两个罪人的命来让她安息。可我舍不得,舍不得让你受到伤害。 相公,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吗?放心,我不会像五年前那样做什么傻事,我会带着我妈妈的份努力活下去。” 秦母曾经住过的地方,本来充斥着的亲情早已消失不见。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张放在龛柜中的黑白照片。 一句句或悲戚或愤怒亦或哀求,甚至显得凌乱的话语在秦母的注视下响起,但如果仔细看去,遗相对面的人无论说出了什么,她的脸上都毫无表情。就连声音哽咽之时,她的眉眼之间都毫无变化。 秦清若等了片刻就继续说了下去,丝毫没有意外电话对面的沉默:“可以来见见我吗?我想和你聊聊。” “抱歉。” 毫不迟疑的回答和之前的沉默对比鲜明。秦清若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可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萧瑟:“你爱上她了对吗?” “对。” 这声回应同样没有迟疑。秦清若面无表情的用手捂住话筒,过了很久才松开:“我明白了,我记得当年向你求婚的时候说过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算了,你拿协议书来吧,我签。” 刻板的表情在这一刻起了变化,恐慌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仿佛听筒里的呼吸声就像宣判的倒计时。片刻后,她长出了一口气,无论丈夫变成什么样,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个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等我守完孝吗?虽然现在已经不提倡长时间守孝了,但我想让母亲能安心的离去。或者说,我想让自己安心。” “我不能让她等三年。” 苦笑实质般从唇间溢了出来:“你觉得我在拖延对吗?放心吧用不了三年,当年我为父亲守孝一年半才嫁给你。这次给我一年可以吗?” 电话的那边没有回应,秦清若长叹一声继续道:“如果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你现在住宅的地址,我会写一份承诺书给你邮寄过去。” 这一回,那边终于不再沉默:“地址就不必了,等下我发给你个电话,你和他联系。” “好。” 挂断电话,秦清若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饭点。她打开微信,在圈子里发布了一条信息。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八个日夜。妈妈,一路走好。”配着这段文字的,是一张纯黑色的图片。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条圈子只有一个人可见。 秦清若很快就收到了丈夫发来的信息,联系之后她早已恢复刻板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不出所料,对方是一位律师。她按照对方的要求认真的撰写了承诺书,甚至还叫了跑腿来,相信很快就能送到律师手里。 做完了这些,她便像尊木雕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对着的,是张玉凤的黑白照片。 特别设置的电话铃声在房间中响起,秦清若刻板的表情像一幅抽象画,扭曲几次之后便有了变化。她的唇角向上勾起,今天的赌博至此已经胜利了。虽然最后没有得到藏匿那个贱人的地址说不上大获全胜,但她还是很满意的。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那些事瞒不住他,倒不如由自己说出来的好。今天说了这么多,秦清若并不是打算挽回或者纯粹的拖延。更多的,只是为了他能够进入她的剧本罢了。 她接通电话放在耳边,伸手将母亲的遗相扣倒在了龛柜中。 “秦姐,看到你朋友圈我才知道,对不起。请节哀。” 第三百四十章 意外的收获 “签字手印一应俱全,这份承诺书具有法律效应。但是正因为这样,诉讼程序反而不好继续了。毕竟她连那两套房子都愿意放弃,再起诉的话……” “我明白。麻烦你帮我修改一下离婚协议,房子我还是打算留给她。” “好。再等一年吧,这个结果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最好的。” “嗯,多谢。” 李显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刚进门,他就发现今天的恋人与平时不同。她仍然像往常那样一边催促着李显去换衣服,一边帮他准备好晚餐。可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恋人身上的变化。 她的柔美似乎少了几分,举手投足间总有种洒脱的味道。 餐桌上,坐在对面的恋人捧着下巴笑眯眯的看过来,竟然让李显有些不好意思。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忍不住询问:“干嘛这样盯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 李显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他刨口饭发现许蓉的房间关着门,便主动换了个话题:“许姨休息了?” “没,刚才你摁门铃,我妈妈就知道你回来了,她去自己的屋给咱们腾空间来着。” 自从许蓉大部分时间处于母亲的状态开始,李显就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不但改称她为许姨,还更加细心起来。就像今天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可他还是摁了门铃。 “哦。”李显应了一声就开始闷头吃饭。恋人的话让他有些接不住,怎么听都像在撩他。 恋人咯咯笑了两声,语气更加轻松:“你心情变好了。” 原来是这样,李显恍然。却又马上又有些内疚。之前心里压着事,这一周就连以前每天两人应有的日常的视讯都抛在了脑后,只是和恋人用消息保持着联系。 想来自己之前的样子惹她担心,今天心绪稍有好转恋人就马上发现了,难怪她会让他觉得不同。 手机里存着承诺书的扫描图片,是那位律师朋友在不久前发来的。虽然算不得什么惊喜,但对恋人来说至少给等待画上了一个期限。 没有期限的等待是什么滋味李显很清楚。他用力点点头,飞快的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可还不等拿出手机和恋人分享,她的下一句话就出现了。 “那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取电话的手僵在了途中,李显眨眨眼有些搞不清状况。先撩,然后喂糖,怎么现在看起来她好像又有些不高兴?印象中之前不是已经报备了么? 该死的灵犀,李显再次恍然。虽然报备了会晚归,但却忘了说具体的原因,想来恋人感觉到了。他不敢耽误,赶忙将将下班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情况就是这样。许言,我知道这么说对你不公平,可以再等我一年吗?如果你……” “砰!” 李显不可置信的捂着脑袋瞪大了眼睛,她刚才这是敲了自己一个狠的?这还是那个温柔的恋人吗?婉婉附体了? “如果个蛋!演韩剧呢?!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不信任我?要是咱们连这点坎都过不去,还不如趁早分了!” “哦……” 恋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过这个样子的她,有点帅…… 同一时间,秦母曾住过的房子里。 “云云谢谢你,这么晚还让你折腾一趟。” 魏歆赟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安慰眼前这个眼圈通红的可怜姐姐。人渣老公出轨不说,现在居然连母亲都去世了。再加上早年丧父,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秦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就算遇到再大的坎坷,你一定要挺住,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身边支持你。” 泪水猛然决堤,引得魏歆赟也跟着掉泪。 “快擦擦吧,鼻涕都过河了。” “噗嗤,秦姐你怎么这样。” 许久之后,房间的伤怀终于慢慢散去。魏歆赟哪能放过这个开解的机会:“你家房子装修的好漂亮,我以后天天来住。” 和煦的笑容终于出现在了秦清若的脸上:“好啊,只要你爸爸妈妈同意就行。” 魏歆赟撇了撇嘴:“小瞧人,我都上班了好吗?”说着她就拎起了自己的衣物:“秦姐,哪间是客房?” 衣物被接了过去,秦清若稍一犹豫就带着几分羞赧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今天能不能和我睡一起?”明明是不好意思,可任谁都能发现她语气中却藏不住的哀伤。 魏歆赟听完就有些上火:“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那个渣男丈夫居然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家里?也太不是东西了!” 秦清若苦笑摇头:“不说他了,等丧期结束我就会和他离婚。” 魏歆赟怔了怔,忽地高兴起来:“秦姐你终于想通了!就你这脸蛋这身材,更别说还是老师,啥样的男人找不到?” “瞎说什么,我都是中年人了。男人我已经不指望了,你肯多来陪陪我就好。” 眼前之人双颊和眼眶都泛着红,让人心酸却又万分怜惜。就连魏歆赟都忍不住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只要秦姐肯翻我的牌子,我一定随叫随到!” “作怪。”秦清若笑着嗔了一句,可转眼间就黯然下去:“是我自私了,你还有自己的闺蜜和朋友,哪能天天陪着我?” 魏歆赟想劝她,可她的这番话却说到了痛处:“你别刺激我了,除了秦姐,我现在就是没人要的孤家寡人。” 秦清若一愣,表情立刻带上了关切:“你和你那位闺蜜这么久还没见过面?是闹别扭了吗?” 温柔的关怀让魏歆赟心下感动:“没闹别扭,就是许言这妞太见色忘义了,整天和她男朋友腻歪在一起。对了秦姐,你哪天得帮我劝劝她!男人靠不住!” 秦清若的眉脚微不可查的跳了跳,脸上却满是大姐姐般的宠溺:“傻姑娘,我命苦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但也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不好。” “你就是太善良了。”魏歆赟不甘的嘟囔一句。她想叫许言出来听听眼前之人的经历,可今天是周末,妞儿肯定得陪那个叫李显的奸夫。 一想到这里,魏歆赟就不由得开始烦躁:“姐,咱出去喝一杯吧?一醉解千愁。” 本以为她会答应,可秦清若却拒绝了:“都这么晚了,我答应你父母照顾好你。女孩大半夜跑出去,我可没把握能保护你。” “这有什么呀?秦姐你跟我妈似的。” 魏歆赟不忿的嚷嚷,却在秦清若嗔怪的目光中败退下来。心中的烦躁急需疏导,她还是不死心:“秦姐,那我再叫个人,咱们人多也就没啥危险了?” “你那位闺蜜?” “今天她男朋友从县里回来,那个家伙肯定不会出来的。” “那就听姐的话,咱们洗洗睡吧。” 要是柯乐在就好了!魏歆赟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牵着手起了身,一个名字倏地出现在了心间:“秦姐,男的成吗?”不等秦清若回答,她就急急的拨出了电话。 “小白脸你干嘛呢?” “嘿,难得我心情好主动联系你,你还拽上了?” “讨打是吧?咦?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那正好!我和我姐也想去喝一杯,你俩来接我们吧。” “你可别后悔,我姐可是大美人。” “这才乖,位置我发你微信,快点啊。” 魏歆赟满意的挂上电话,一抬眼就发现秦清若正一脸戏谑的看过来:“男朋友?” “美死他。”魏歆赟不屑的吐槽出声,要不是父母一直以来管得太严,身边爱玩的朋友被他们剔了个干净,怎么也不会找到这人身上。 现在她虽然参加了工作,身边也不乏异性甚至追求者,可这些浑身雄性荷尔蒙溢出的家伙都入不了魏歆赟的眼。小白脸虽然讨厌,但眼下这情况却是再合适不过。 “秦姐你别笑了。这家伙叫宋明睿,其实是许言的追求者。明知道人家有男友还死机白咧的纠缠,性格贼讨厌。也就人品模样马马虎虎说的过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即兴表演 “小白脸口渴啊你?别光闷头喝酒,该你叫牌了。” “玩牌喝太慢,不过瘾。” “魏歆赟你别管他,这小子就是来的买醉的。” “对,一醉解千愁,干杯!” “你们慢点喝,云云你少喝点。” “知道啦姐。” 音乐声伴着三五成群的谈笑,装扮起了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不知何时起,酒吧就成了消磨时光的首选场所。 角落的一台坐着四个年轻的男女,其中一个看起来于酒吧有些格格不入。她身着素净的衣服,脸上化着淡妆,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格外引人注目的,是她鬓角别着一朵白色的花。 成熟、恬静、优雅,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同桌朋友们笑闹着将啤酒一杯杯灌进肚子,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影响,除了不时劝大伙慢饮,便只是小口小口抿着杯中的饮料。 “秦姐你别介意,明睿心情不好,魏歆赟又是玩闹的性子。” “不会,我要年轻十多岁也和他们一样。” 眼前这位女士给齐亮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叫秦清若,是魏歆赟的姐姐,正如魏歆赟之前电话中所说,是一位美丽而知性的女性。自从四人碰头以来她一直噙着笑,礼貌而不疏离。话不多,不会主动打听什么,也不会冷落任何人。她落落大方,就连自己的年龄也随意说出,不然从外貌上看真的没人信她已年过三十。 “秦姐看你说的。随便拉个人问问,说你是小白脸的外甥女都有人信。”魏歆赟乐呵呵的插话让秦清若和齐亮苦笑摇头,只有宋明睿的脸愈发黑了。 她自然不打算放过这个抬杠的机会:“咋了?还不服气?本来就长得显老,还又皱眉又板脸的,其实你是六二年属虎的吧?” “哈哈哈哈。” 这话惹得一桌人都笑,就连安静的秦清若都捂着嘴忍俊不禁。宋明睿把杯中酒灌进肚子,抬头横了她一眼非常冷酷的回应:“懒得理你。” 魏歆赟是不吃这一套的,她凑近宋明睿促狭道:“你这脸黑了一宿,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快说出来让咱高兴高兴。” 宋明睿瞬间破功。丢人啊,被再次拒绝不说,还被鄙视了智商。他抓起酒瓶就吨吨吨开始牛饮,直到干了一瓶才一脸别扭的看向了死党。 往往不牵扯利害的陌生人可以吐露心扉。齐亮朝宋明睿的方向摆头示意了下:“除了又又又又被许言拒绝了之外,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个单细胞郁闷的?” 魏歆赟眼睛大亮,兴奋道:“喔喔喔,详细道来。” “云云别闹。” 秦清若嗔怪一声,更让齐亮高看一眼,不八卦的女性可不多见。他看看宋明睿,见这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3号是这小子的生日,他邀请许言但人找借口决绝了。” “哪里是找借口!许言有外地的朋友来肃州了好吗?!” “你闭嘴!齐亮继续!” 宋明睿刚反驳一句就被魏歆赟唬得收了声。一物降一物这话不假,齐亮有趣的看看他们,嘴巴却没停:“结果隔天他收到了许言发来的快递,可给这小子牛坏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观察起几人的反应,魏歆赟不屑撇嘴,宋明睿一个劲朝地上瞅,似乎在找地缝。只有秦清若一如既往的静静微笑。 “结果拆开一看。我都佩服许言,这生日礼物送的,绝了。” “送的……什么?”魏歆赟被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发问,许言给除她以外的人送礼物让她不开心。 齐亮揭示了谜底:“一本书,讲彭罗斯阶梯的。” 两位听众皆是不明所以,秦清若微微歪着脑袋等待说明,魏歆赟更加一脸懵币:“为什么送书?话说那楼梯是啥?” 这一下宋明睿复活了:“看吧,不是我一个!” 齐亮苦笑解释:“图片你们肯定看过,就是那个四段绕成正方形,可以顺着一直往下或者往上的楼梯。” 秦清若恍然颔首,魏歆赟继续表达自己的无知。等齐亮拿出手机搜索展示出来她才点了下头:“这我见过,所以呢?” “是……不可能的意思?” 秦清若自语般低声说了句,等话出了口才顿觉失言:“不好意思啊小宋。” 宋明睿把酒杯往桌上一丢,扔下句“我去厕所”就离了席。气氛开始变得尴尬,齐亮马上起身补救:“秦姐,这小子喝多了你别介意,我去看看他。” “是我不好,你快去吧。” 齐亮找了一圈,才在卫生间角落发现了宋明睿:“秦姐又不是有心的,你有些过份了。” 宋明睿想找些理由,可咂摸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直言道:“我不喜欢她的眼睛。” 齐亮一愣,才想起死党这个特长。貌似这人还没失手过,可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不能吧?我觉得秦姐挺好的。” “谁成天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别见个美女就放松警惕成吗?瞅你这猪哥样!” 死党反驳一句就不再说话,齐亮好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过了今晚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她对你我到底是陌生人,不过人是魏歆赟的姐姐,你好歹得保持基本的礼貌。” “知道了。” 夜渐深沉,魏歆赟在秦清若的管控下还能保持清醒,宋明睿却没听齐亮的劝。喝到现在,话是越来越来多,醉意也越来越明显。 大伙都在劝这个还没恋爱就尝到失恋味道的男青年,魏歆赟说:“小白脸我劝你死心吧,许言和她男朋友可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且依妞儿的性子,你当备胎她都不会乐意。” 齐亮紧随其后:“话糙理不糙,明睿放弃吧。” 就连秦清若都柔声开解:“小宋,虽然没资格指手画脚。但是你追求小许已经尽力了,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选择。” “尽什么力?!她根本就不给我尽力的机会!你们不用劝我!只要许言一天没有结婚我是不会死心的!李显那孙子有什么好?!不就是有两个臭钱!说不定结婚把许言骗到手就出轨包养小的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皆尽瞠目。背后诋毁情敌并不能证明自己,齐亮不由提高了音量:“明睿,瞎说什么呢?你才认识李显几天?别丢自个的脸。” 在魏歆赟看来,李显和宋明睿都是她的情敌。虽然没见过李显但也听过不少,现在看来可比这人强多了:“小白脸你这样我可要瞧不起你了,是吧秦姐?” 她回头一看,却猛然发现身边的秦清若正脸色惨白的垂着头。魏歆赟这才想起眼前姐姐的情况,转头就冲宋明睿喝骂出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话都不会说?!” 齐亮也发现了情况:“怎么了这是,秦姐?” 魏歆赟看看低头不语的秦清若解释道:“秦姐那个人渣老公出轨了,而且连秦姐妈妈的丧礼就只露了一面,渣到没边了。今天出来本来是想让秦姐放……” “云云,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齐亮对秦清若的观感更好了几分,她非但没有因为死党的失言而迁怒,甚至还拉上魏歆赟帮着自己将烂醉的宋明睿先送回了家。等他送完两位女士坐在独自返家的车上,忽地想起了死党在卫生间说的话。 “明睿,这回你恐怕真的看走眼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轻松的一天 周六上午八点一刻,许言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她伸手摸摸身侧,爱人睡着的那边已经没了温度,笑意便噙在了她的眼角。 许言起身洗漱,镜子中刷牙的人正散发着女孩特有的柔美。她将头发别在耳后,以前略有棱角的下颌和肩膀已经开始变得圆润。瘦弱的身子在有了些脂肪之后看起来和正常女性一般无二。 最令她高兴的,是以前一马平川的飞机场有了起伏。持续多年的梦,正一步步变为现实。 昨天和爱人嬉闹到了晚间,许言直觉得浑身轻松。易未阑说的对,随着她和李显的感情不断发展,她确实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甚至很多时候不敢表露真正的自己。 再加上经济上的依靠,许言有时难免会带上面具。就像她在和沈继平以及易未阑相处的那种随意,却无法在爱人面前随意表现。 昨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爱人的心情好了许多,至少卸下了一部分愧疚。许言明白,这些愧疚是他因为觉得失言带来的。在得到那个秦姓女子的承诺后,终于让李显能轻松一些。 许言也趁此机会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成果斐然,她仿佛又找回了两人刚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放松而又幸福。甚至“令对方意外”的游戏都再次变得有滋有味。 爱人在古宁村时,她独守空房的那种寂寞和孤独感竟也淡去不少。相恋的两个人,直抒心扉远比伪装更能带来温暖。 只要再等一年就好。 那时候他们已经度过了热恋时的激情,真正的自我会一步步的展现在对方面前,例如外貌这种表象因素想必会淡化下去。这些道理许言明白,但她却没有担心。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机会。 明年4月,激素治疗就能完成。剩下的时间足够她完成手术以及恢复。所以许言做了个决定,等她成为真正女孩后再对爱人坦白,不管那时的他在彻底了解自己之后还会不会因此介怀,她至少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 “咕噜噜……” 许言漱完口出了卧室,交谈声正从厨房传过来。 “小李,看这样子你很早就会做饭了吧?” “嗯,以前我爸妈还有伯伯大娘的工作都很忙,瓶子和婉婉又没有做饭天赋,只有我来学了。” “对。家里就该做饭,成天买外面的像什么话。米粉里可以加调料了,盐少放一点,言儿喜欢稍清淡些。” “好,汤可以了吗?” “我尝尝。再有个十来分钟就差不多了,言儿这个懒崽要是再不起床我就去揪她耳朵。” “让她再睡一会吧,昨晚我们睡的迟。” “你们是不是……还没同房?” “她跟您说了?” “……自己的崽还能猜不到,谢谢你小李。” “许姨……我就是想……婚礼那天再……” “怎么脸红了?我又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虽然还想偷听一阵,可许言还是眼珠一转蹑手蹑脚的回了卧室。 “易姐,谢谢你。” 发完这条消息她就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虽然茶楼和生意没有周末一说,可沈继平昨天接易未阑的时候硬是说他每周只工作周一到周五,不然他就罢工。 易未阑本就是个夜猫子,再加上获得双休的沈继平,这两个家伙中午能起就算不错了。至于分房睡这样的说辞,不管别人怎么想,许言是不信的。也不知道他们俩能不能修成正果。两个家庭的情况有些相似,又有各自的问题。 正在胡思乱想着,许言就感觉到眼皮暖了一下。 她装作熟睡中。 又暖了一下。 依然毫无反应。 “如果你眼皮没有在抖,呼吸没有这么急促的话,说不定能骗过我。” 声音明明很磁性,却让许言眼仁一翻之后睁开了双眸:“不是应该很温柔很温柔的继续叫醒我吗?” 爱人眼中噙着笑,目光却投在了她的嘴巴上,想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言呵口气自己闻闻,不由撇嘴道:“狗鼻子,这么淡的牙膏味你也闻的到?” 爱人装模作样的沉吟起来:“要不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先把眼睛闭上。” “小李,言儿还赖床呢?” 使劲憋着的笑和一个大白眼开启了周末的上午,这种温馨轻松的气氛一直持续着,甚至还传到了肃州的另外一个房子里。 魏歆赟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就算昨晚秦清若一直在刻意控制,可还是让她睡到现在才醒。 她侧身一看,昨夜睡在一起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魏歆赟赶忙起床,一边朝卧室外走一边大声呼唤:“秦姐?” “起来啦?快去洗刷,午饭马上就好。” 炒菜的声音伴着回应传来,魏歆赟有些赧然的赶忙完成洗漱就跑向了厨房:“我来帮你。” “那你就帮我尝尝看味道怎么样。”秦清若说着就夹了一颗红烧丸子送进了魏歆赟的嘴巴。 直到腮帮子恢复平整,魏歆赟才一脸惊喜的夸赞:“姐你太棒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啊。” 饭菜上桌,魏歆赟看着眼前慢条斯理吃饭的女性羡慕不已,原来吃饭都能这么优雅这么好看。不由自主的,她开始学习秦清若的样子。 秦清若抬头看了看就笑着说道:“你别学我,以前……有人说我这样看起来吃的不香。”笑容不改,只是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这个微小的动作魏歆赟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是别人眼睛瞎,必须得回炉重造学学秀色可餐这个词!” 秦清若失笑摇头不再多言,可她眉眼间的哀愁依然清晰可辨。魏歆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帮某个小白脸说几句话:“宋明睿那就是个傻子,从头到脚一根筋,所以才哪壶不开提哪壶。下回再见到他了我帮你出气!” “谁都有说错话的时候,再说他昨晚也喝了不少酒。”秦清若的语气依旧温柔,表达完体谅之后她的表情忽地带上了疑惑:“为什么要说他是单细胞?” 这下可算是戳到了魏歆赟的痒点,她甚至抛下了爱吃的丸子,一脸兴奋的开始喋喋不休的絮叨。 “姐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等魏歆赟尽兴之时已经到了下午,她说完才发觉自己有强迫人倾听的嫌疑。 但秦清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她会在恰当的时机稍作应和,情绪竟然也会随着讲述时起时伏。魏歆赟赧然道:“姐,不好意思啊,我这一兴奋就刹不住车了。” 秦清若却出乎意料的开始道谢:“谢谢你云云,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情绪低落才故意说了这么多。” 魏歆赟脸蛋红扑扑的收下了谢意:“你别这么说,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说完,她忽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姐,我多住几天行吗?” 秦清若一愣,眼中泛起了水光。这一幕让魏歆赟成就感十足:“就这么定了,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姐你也帮我说两句啊。” 说着她就拿起电话拨打起来,可秦清若却转身走向了客厅角落。魏歆赟不疑有他,电话一通就赶忙汇报情况:“妈,我再跟秦姐住几天啊……” “……放心吧,秦姐做饭可棒了。你等等,秦姐跟你说两句。” 电话交给了秦清若,魏歆赟却看着她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直发愣。里面是一整套的娇蓝口红,似乎正是曾经询问过的那些色号。不等她询问或者拒绝,挂断电话的秦清若那浅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想谢谢你能陪着我,但你说的对,姐妹之间不许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料想不到 2017年8月7日,周一上午七点三十八分。 魏歆赟风风火火的正努力往嘴里塞着早餐,秦清若亲手做的三明治和热乎乎的牛奶她没有尝出好赖,因为眼瞅她就要迟到了。 “姐你不是请了长期病假吗?今天到假了?”正使劲把脚往鞋里杵的魏歆赟发现秦清若正在换衣服,不由奇怪的询问。 秦清若伸手在她鼻头点了一下:“我今天要去办理母亲去世的事。” 魏歆赟一愣,转眼就有了决定:“我今天请假陪你去!” 秦清若按住了她往外拿电话的手:“别,相信姐姐好吗?” 为难半天,魏歆赟还是在她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那我今晚还是过来住吧。” 秦清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咱们不是说好周末你再来吗?怎么又变卦了?” “姐……” “放心吧,我没事的。快去上班吧。” “随时跟我打电话啊。” “好,快去吧。” 秦清若今天没有化妆,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 当她到达学校的时候,刚巧遇到了下课时间。她温言与关心她的学生们和老师们一个个说着话,几乎和所有认识的人打了招呼,这才在上课铃的掩护下抽身朝校长室走去。 “小秦啊,身体好些了吗?” 金校长是位年入天命的女性,她看到秦清若苍白的脸色不由关心起来。眼前憔悴的人本就因病请假,又遇到了这么多事,任谁都不会好受。 “好多了,要是课时紧张的话我能坚持代课。”秦清若笑得有些勉强,但她还是帮金校长的杯中添上了水。 这幅样子让金校长心中怜惜:“你好好休息吧,等假到了再说。” 秦清若感激的点点头:“谢谢校长。” 金校长和她交谈几句又过问了慰问金的事,得知一切顺利后便忍不住问道:“节哀,你妈妈丧礼上你说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方便和我说说吗?” 秦清若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她默然许久才低声开了口:“我和李显正在协商离婚。” “唉。”重重的叹气声从金校长嘴里出现,眼前的年轻老师以往可是拥有全校羡慕的家庭。她的丈夫是个会疼人的,单从她以前每逢年节展示的微信圈子就能看出一二。 想不到这一对也没能走下去。 金校长忍不住劝道:“我是过来人,男人到这个年纪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小秦你要坚强,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硬道理。” 秦清若诚恳的点点头,可她的表情却有些奇怪:“谢谢您,那天我有些失控了,其实也不怪他……” 金校长点点头松了口气,她和李家沈家都有交往,要是真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你能这么想就好了,生活总得往前走。” 秦清若点点头就告辞而出,可刚出了校长室没走几步就被人拉到了僻静的楼梯处。拉她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老师,任职教导主任。两人在同事中算得上关系近一些。 女老师急切的问道:“老金说什么了?” 秦清若苦笑一声就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但女老师听完却开始上火:“老金也太不是东西了,李显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居然还说风凉话?什么叫‘生活要往前走’?这意思不就是让你别追究吗?” “主任,我没打算追究。”秦清若听完这番如是答道,语气诚恳。 女老师啧了一声便摆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怎么行?太便宜李显了!你不追究的话离婚能得到什么?必须追究!你可别这么软性子,要想想以后啊!” 话里的内容明明是向着秦清若,但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女老师有些着急:“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虽然你们没孩子,但离婚的影响远比你想象的要大,以后日子不过了?就算不追究,财产分配上也要尽力争取!你还这么年轻,没点资财傍身怎么行?多想想自己!” “李显他……打算净身出户……” 听到秦清若忽然带上哽咽的这句话,女老师有些讪讪:“算他还没把良心丢干净!”但转念一想,她又赶忙提醒道:“你千万别因为一句话就心软啊,让他白纸黑字的写下来!男人只要变了心,可是什么瞎话都能说的出口。你听我的!这种人渣不用对他客气!” 女老师说着说着,就发现秦清若的表情沉了下去。等她说完的时候,眼前之人已经深深皱着眉,紧紧抿起了嘴唇。 这个表情持续了一阵,就在女老师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秦清若猛地抬起了头:“主任,谢谢您对我的关心。有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您有时间听听我说说吗?” 决绝的眼神让女老师有些意外,她刚想追问两句却被下课铃声打断。学生们在楼梯出现,却是没了说话的机会。 “你先去忙,忙完咱们再聊。” “晚上我去拜访您。”秦清若微鞠个躬就告辞而去,路行一半的时候,一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人迎面而来。两人只是稍打了个招呼就擦肩而过,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晚间放学之后女老师就急急往校外走去,秦清若的事和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挂心了一天,心里就跟有只小耗子似的。刚出校门,她就看到了静立在不远处的人。 两人选了个茶餐厅,等她们在包厢里坐下点完饭菜,女老师就急声询问:“小秦,你的事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大半天时间不见,秦清若眉眼中的决绝又变回了犹豫。女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忍不住开口道:“小秦,你还不放心我吗?我又不是大嘴巴的人!” 秦清若摇摇头,说出的话更是勾起了好奇:“怎么会不放心您,我只是怕……您会看不起我……” 待女老师再三保证之后,她方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然而秦清若的第一句话就让女老师如遭雷击:“主任……其实是我出轨在先……李显才会离开我……”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女老师刚喝问出声,就见秦清若的身子瑟缩般颤抖了一下。她赶忙放缓了语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慢慢说。” 话已至此,秦清若的咬肌鼓了鼓就继续说了下去:“今年春节后,李显因为被人恶意举报调查到了家里。我误会了他,以为他真的背叛了。那时候刚好有个以前的同学一直在粘着我,我一时糊涂就……” 女老师的表情开始别扭,但她还是挑了些话安慰:“也怨不得你,李显不是也出轨了吗?那天你母亲的丧礼上他可没有反驳。” “我了解他。”伴着痛苦摇头的,是秦清若啜泣的话语:“他确实有人追求,但他从没给过对方机会。后来他知道我……这才接受了那个女孩。” 秦清若持续的讲述在包间里徘徊着,就连因为她的疏忽而造成母亲去世都没有隐瞒。女老师的脸色随着这些话越来越别扭,心中甚至带上了鄙夷。既然事情的真相如此,眼前之人居然还在丧礼上颠倒黑白,简直无耻。 “母亲去世快逼疯了我,所以我才口不择言的说了那些话。主任,这些事求您一定保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无心插柳 一周很快过去。 周五下班后,李显挂断电话就迫不及待的朝车子走去。这一回,他怎么都不敢再晚归了。恋人变得凶巴巴的,颇有些朝猫科豹属,额头之上写着“王”字的雌性动物发展的趋势。 不过那个样子的她还挺可爱的。 迎面走来了几个同事,李显清清嗓子将自己的幻想摒弃在外。他们和他恭敬的打完招呼就各自离去。可李显却能看到他们眼中的不屑。 心里轻笑着,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意旁人看法的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走去,何必因为别人的观感破坏了自己的心情?他刚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心中就浮现出了恋人的模样。李显失笑,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岁的时候,青涩的一塌糊涂。 他正准备发动车子,却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个人影进了宿舍楼。这个人的背影李显似乎见过,可一时半会却没有对上人。只是这个人影总让他有些不快的感觉。 尚在思索之际,让他眉眼含笑的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还没出发吧?” “刚上车,怎么了?” “今晚易姐和瓶子要来蹭饭。” “呃……” “乖啦乖啦,我也想多一些只属于咱们的时间,可易姐都求我了。” “谁求你了!明明是你……” “易姐,还想不想吃我做的饭了?” “汪汪汪!” “不能一人发根火腿肠打发了吗?” “李显!你当喂狗呢?!” 笑闹声中,那辆黑色的suv驶上了回肃州的路。与此同时,之前那个被李显忽略的人影敲响了一间宿舍的门。 房门开启,来人乐呵呵的进屋和里面的三人打起了招呼:“都等我呢?” 韩斌苦笑不已,跟着他坐到了麻将桌上:“你先垫吧点?” 进屋的这个人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却是师儒春。 师儒春无所谓的摇摇头:“我来的路上吃过了,快开始吧?”说完才想到这几人刚下班:“差点忘了,你们吃了没?要没吃我陪你们去。” 牌桌上的一人笑道:“为了你组织的这个牌局,我们可一早就吃饱喝足了。” 韩斌宿舍内的几人,都是他在分公司的心腹,再加上姐夫师儒春,说起话来都很随意。 牌过两圈,另外一人看看韩斌又看看师儒春忽地起了好奇:“主任、姐夫,咱兄弟几个可好久没攒牌局了,今天你俩跟家里报备好了吗?” 师儒春怔了怔,脸色忽地扭捏起来:“报备了,报备了。” 韩斌却没有给姐夫打掩护的心思:“报备什么,这人的私房钱被我姐发现了。我姐没收以后就拉上我媳妇和孩子们去首都购物,害的我这周末也没人管。” 余人皆笑,只有师儒春一幅恨不得钻地缝的样子:“说话归说话,手别停啊。” 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在宿舍里未曾停歇,夹杂其间的是四人的谈笑。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在了李显身上。在座都是自己人,却没什么顾忌。 一人说道:“要说李显这人我还真有点佩服,名声臭成那样了还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 另一人马上应和:“谁说不是呢,背叛婚姻还逼死老丈母娘,这样的人还有脸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的?要他真的还知道要脸就该退位让贤,是吧主任?” 韩斌笑笑没有接茬。自己的这个心腹虽然衷心却没什么脑子,不管他怎么想的,这样的话也不能说出口。所幸在座都是自己人。 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但一直犹豫要不要在半年会上发难。李显和贺东鹏之间的矛盾已经尽人皆知,如果韩斌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不难获得贺东鹏的赞许。 可他这么多年在单位毕竟不是白混的,贺东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韩斌心里有数。就算交出了东西,最大的可能却是被贺东鹏派出来冲在前面。 他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且不论李显自己的能量,单单是那个以唯此人马首是瞻,而且已经在总公司崭露头角的代部长柏陌,就是韩斌不想得罪的对象。毕竟柏陌这个潜力选手以及身后的人,可和贺东鹏没什么过节。 眼瞅半年会在即,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或许该赌一把?被人当枪使总好过默默无闻的混日子。 “主任,你说要是李显因为这些破事下去了,你能补上吗?” 心腹如是说道,韩斌有了决定,他摸出张牌就用力打了出去:“五筒!” “碰!” 师儒春长着一张大众脸,加上眼镜的装饰,看起来很是平凡。他将那张五筒收入怀中这才不经意的开了口:“你们说的李显,是不是他老婆在我们学校当老师的那个?” 李显岳母的丧礼此人因故没有参加,倒不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前说蠢话的那个人点头应是:“就是那个。他老婆在葬礼上不是怒斥他出轨,还用离婚逼死了岳母吗?所以我才说这人不知廉耻。” 本以为这番话会得到应和,不成想师儒春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说的这事我知道,可是最近我们学校传的版本已经变了啊。” 韩斌心头一跳赶忙问道:“你们学校传什么了?” 师儒春继续说了下去:“就这周吧,秦清若……哦,就是李显的老婆来学校办事,然后忽然就传出了劲爆的消息。” 他扫视一圈在座之人,待钓足了大家的胃口才一脸得意的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学校的人都在说,这个秦清若是倒打一耙,其实她早就跟一个男人有染了。那男人是她以前的同学,两个人一直不清不楚的。所以李显才在受不了之下选择了别人。 而且她妈去世也跟李显没任何关系。据知情人透露,秦清若那个女人明明和自个的妈住在一个屋里,却连母亲心脏病发作都没发现,完全就是因为她粗心大意才造成了她妈的死亡,也是孝顺的可以。 你们说说,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啊?太恶心了!” 一番话说完,桌上三人神色各异。两个心腹对视一眼就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韩斌,而韩斌却神色凝重起来:“这些消息可靠吗?” 师儒春一脸的肯定:“我什么时候信口开河过?这事可是相当于将他们的位置对调了,我会胡说?不怕告诉大伙,所有的内容都是秦清若亲口告诉她关系好的同事,要不是这人实在恶心,那同事也不会公开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见韩斌沉默不言,打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师儒春不得不开始催促:“咱弟兄几个就当个乐子听听,李显咋地跟你我又没什么关系。打牌,打牌。” 韩斌此刻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哪还有什么心思打牌。要是真如姐夫所言,李显在单位中的口碑一定会来个大反转。不管这个情况发生在半年会之前还是之后,要是他炮轰了这人,跑不了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评价。更不用说相当于得罪死了李显那边的人。 这对他以后的发展来说的可不是什么好事,韩斌心念一转,咬咬牙就有了主意:“牌不打了。姐夫你现在就回肃州,不管用什么办法,弄几份你们学校其他老师谈论这件事的录音。” 师儒春一愣,不禁奇怪的问道:“你这是……要帮李显?” 韩斌点头承认,但师儒春却更糊涂了:“既然要帮他干脆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不是更有用?这样他的名声就能扭转了。” 出乎意料的是,韩斌笑了起来,他不但没有支持这个主意,甚至还让那两位心腹严格保密此事。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第三百四十五章 波与谷 李显进家门的时候刚好七点半。沈继平和易未阑早就到了,再加上许言母女俩,四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 “我回来了。” 易未阑拉住了想要起身的许言,瞟了眼李显施施然的开了口:“听说从州古县到家里顶多也就两个小时,某人好像是五点下班来着吧?” “就是,我们可一早就来了。先不说我已经快饿毙了,堵车也好,没油了也罢,显子你好歹找个借口告诉小言一声啊,怎么一点都不自觉?” 现在的沈继平早已化身成了某人的狗腿子,近三十年的兄弟情义?那是什么?好吃吗? 李显冷眼瞅瞅这对狗男女,正打算反唇相讥,一个幽幽的声音就在人群里出现了:“突然觉得心好累,没力气进厨房了。” “小言你怎么能这样?我真饿啊!” “汪汪汪?!” 许言歪歪脑袋冲爱人所站的方向示意一下,这才慢悠悠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显子外面挺热的吧?来,我来伺候您更衣。” “小哥哥你口渴了吧?要不要喝冰水?” 欢声笑语印在许蓉的眼底。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心中的结不知何时早已解开了。她乐呵呵的跟着女儿进了厨房,虽然已经备好了菜,但今天的晚餐可不是一个人能轻松完成的。 被强迫回忆起兄弟情义的沈继平跟着李显进了卧室,还真就开始帮他找更换的衣服。一回身,他就看到了发小从兜里拿出的盒子。 “这是什么?” 李显瞥了他一眼,硬邦邦的回应道:“晚回家的理由。” “容我看看这个理由是否充分。”嘴上说着,沈继平的手已经伸向了那个特意包装过的小盒子。 “啪!” 沈继平捂着手也不介意,反而开始嬉皮笑脸:“别当真嘛,礼物肯定等让小言亲手拆。说来听听你买了什么?我也学习学习。” “耳钉。” “哦。”沈继平忽然觉得没啥可期盼的,这人常送礼物来着,今天无非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没啥新意嘛,我还以为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大礼。” 他尚在嘀咕,却发现发小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可疑的红色。在沈继平的瞠目中,李显缓缓给出了答案:“上周末我们一起看杂志,她盯了这耳钉挺长时间的。本来打算挑个特殊的日子送给她,出发之前接到了她的电话,一听就知道她打算庆祝什么,所以我就……” 发小的声音越来越低,沈继平眨巴了两下干涩的眼睛:“就因为小言多看了一眼?” 李显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沈继平的脸却皱成了一团。活该发小能把许言吃得死死的,话说小阑生日是啥时候来着? “你不是把工资卡什么的上缴了吗?”沈继平不平衡了,怎么也得恶心下这个家伙:“喔~你藏私房钱了是吧?” “嗯,她知道的。” 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沈继平的奸计没有得逞,他的心里却在疯狂的吐槽。撒什么狗粮!哥哥也是有对象的人了好吗? 两人开门出了卧室,沈继平正打算从心上人那里汲取些力量,却看到易未阑正端着杯冒着凉气的冰水殷勤的等在门口:“小哥哥,快趁凉喝。” “吨吨吨……” 不等李显伸手,沈继平一把就抢过杯子将一整杯水灌进了肚子。他鼓着腮帮子,连冰块都咬得“咯吱”作响。 “神经病。”直冲脑门的冷气激得沈继平的脸抽成一团,易未阑虽然嘴上笑骂,但还是伸手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李显失笑摇头:“你俩慢慢玩吧。”说罢就进了厨房开始帮忙。 晚餐在三人的操持下很快便好,逗比二人组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丰盛胜过年夜饭的一大桌菜直流哈喇子。等三位大厨入座,沈继平赶忙收回了没出息的目光,还不忘在桌下捏捏心上人的手以作提示。 易未阑猛然惊醒,她手忙脚乱的开启了桌上的红酒,给每人斟上后才眼巴巴的望着许言等她开口。 许言咳嗽声清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却发现爱人正笑眯眯的看过来。逗弄之心顿起:“你猜为什么今天的晚餐这么丰盛?” 笑容僵在了李显脸上。从那通电话中推断出今晚恋人有事要庆祝是一回事,猜出在庆祝什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此时的恋人一脸促狭,看来是不用指望灵犀了。 李显越想越不对劲,他扭头看看同样一脸坏笑的沈继平和易未阑,想得些提示却无果。他又看看许蓉,没想到这位长辈也是笑吟吟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1月14日是他们相识的日子,已经过了七个月。不对。 1月26日才是恋人的生日。还早。 3月12日是他们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距今才五个月。也不对。 就在李显汗流浃背抓耳挠腮之际,许言总算是结束了戏弄。她笑吟吟的从画室里拿出一份文件,得意洋洋的展示在爱人面前。 这是一份合同。甲方是一位国内知名的轻小说作家,乙方则负责这位作家某部高人气作品的插画部分。签名栏里写着两个娟秀的字——许言。 才能得到认可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许言庆幸自己学习了板绘,更庆幸自己认识了易未阑。她在爱人惊喜的目光中掌心向上伸向了某人,隆重而认真的开了口:“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知名大神级网文作家,易未阑小姐!” 李显长身而立,诚恳的端起了酒杯:“未阑,多余的话我不说了,敬你。” 易未阑脸蛋红扑扑的慌忙摆手:“你们这是干嘛?妹子可是凭本事赢下这份合约的。”在李显和许言诚挚的目光中不得不端起酒杯接下了这份感激。 “那啥……你们饿不饿?” “嗤哈哈哈……” 一句弱弱的发言破坏了氛围,欢笑声中这顿丰盛的晚餐正式开启。亲密的人们肆意谈笑着,沈继平眼珠一转却开始使坏。他敲了敲酒杯开始咳嗽,直到吸引了全部目光这才开了口:“显子,你不是给小言准备了礼物吗?” 李显惊了。礼物已经被他藏好,是打算晚些的时候和恋人在两个人的私密空间分享的。没想到一向明白自己心意的发小居然就这么点破了。 生怕李显隐瞒似的,沈继平起身拉着他就往卧室走。刚一进屋,李显就黑着脸低声道:“干嘛现在说出来?” 亲密的表情消失不见,沈继平冷冷的哼了一声:“以后不许叫小阑‘未阑’!肉不肉麻?恶不恶心?” 李显苦笑不已,只得将礼物放在了恋人面前。 许言压抑着激动拆开盒子,一对情侣款耳钉赫然出现在了眼前。正是她上个周末曾注意过的,还打算在收到稿费后偷偷买回来,不成想爱人却抢先了一步。 李显和许言各自帮心中的那个人戴好耳钉,一阴一阳的设计似乎正在进一步的融合。 于他们的温馨不同,魏歆赟洗完澡蹑手蹑脚的从浴室出来,本想玩笑般吓唬一下秦清若,却发现她正在客厅打电话。而这人此刻的表情却和平日大相庭径,竟有些狠厉。 “他为什么不让说出去?” “罢了,迟早会知道的。” 秦清若刚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站着的魏歆赟。她的表情稍一错愕就点点头继续沉着脸对电话那边说道:“那先这样吧,请你告诉我丈夫,纸里永远也包不住火!” 魏歆赟恍然大悟,上前握住秦清若的手就开始询问:“那个渣男打算隐瞒他出轨的事?” 秦清若强颜欢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不说他了。云云想吃什么水果?” 魏歆赟看着她起身进入厨房的萧索背影,心里难受的厉害。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秦清若刚才用的手机与平时用的不同。此时魏歆赟的心头正有一个疑问不断盘旋。 “为什么受到伤害的总是好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迷雾重重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被许言多次拒绝的魏歆赟在和秦清若交情不断加深的现在,又找到了与亲密之人相处的乐趣。 天一亮,魏歆赟就以购物是最好的减压方式这个理由成功拉秦清若去逛街。两人虽然相差了十一岁,可喜好的事物和审美却是别无二致。小吃街、电影院、商场。当两个美丽女性驻足丝芙蓝店内时,已经到了下午。 其实那天秦清若赠予的礼物,魏歆赟并不想收下。毕竟那套一共九支,价格高昂到甚至赶得上一个月工资的口红,实在不是她这个实习期的小职员应有的消费水平。 然而当时的气氛却无法让她说出拒绝的话。所以今天除了陪秦清若散心这个主要目的外,魏歆赟也想送一件礼物。她观察过,秦清若常用的化妆品这家店有得卖。 柜姐涛涛不绝的介绍让魏歆赟有些招架不住,觉得这也好那也好,差点就忘了今天的目的。她看着应付柜姐游刃有余的秦清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出店的时候,魏歆赟看着手里的彩妆眼影盘有些哭笑不得。就这还是秦清若多次劝阻后的结果,要不鬼知道得还多久的信用卡。她看看只买了一盒散粉的秦清若,暗骂自己的不理智。 “姐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忘记买了。” 刚走了几步,魏歆赟就留下句话转身又进了店。她想起来了,方才秦清若在一样商品前驻足的时间颇久,还听柜姐吹了半天。 魏歆赟买好东西,就乐颠颠的出来递给了秦清若:“是不是看上这个了?” “一个刷子,这价格性价比太低了。”秦清若苦笑一声就接了过来,果然是直村秀55号刷。 “你不喜欢啊?” 魏歆赟有些忐忑,第一次送对方礼物好像没送到点上。她看秦清若拿出了手机,这才恍然发现今天逛了一天,都是秦清若或提前订票,或偷偷支付,而她到此时才察觉。 她横眉冷对瞪了过去,秦清若一怔就收起了手机,直透人心的笑容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格外亲切:“喜欢,就是舍不得买。云云你真好。” 成就感在魏歆赟心间满溢。有这样感觉的,却不单是此时此地的她。 周一,州古分公司局长办公室,韩斌的手机正放在李显面前。 “……所以啊,你千万别被秦清若那副受害者的样子骗了,这是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播放完最后一段录音,成就感让韩斌有些得意。他之所以要做出这样的安排,就是想再次搭上李显的船。将这消息传播出去哪有拿出实锤的证据更有力? 自从上午结束本周的例会,韩斌说明来意将李显拉近办公室,这人就一直深皱着眉。录音放完好一会,李显才递来支烟,又帮他点燃。 这个下意识的行为让韩信心中大定,自打贾柔被安排去古宁村这还是他头一回给自己让烟。 李显依旧沉默,韩斌便主动道:“李局,情况就是这样。你看咱们散播消息的时候是从分公司入手还是从总公司入手?” 同样的事,由谁主持和执行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效果。韩斌没有当幕后英雄的意思。 皱着的眉头越拧越深,李显三两口吸完烟道:“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些录音的?” 韩斌一愣之后马上反应过来,毕竟真实性是第一位的:“你放心,我姐夫就在秦……她们学校工作,这件事是她自己说出来的。第一段录音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也是亲耳听闻这件事的人。不会有问题!” “师儒春?” 这个名字从李显嘴里说出来吓了韩斌一跳,他可从来没有在李显前面说过姐夫的名字。不用问,这人在调查自己。 韩斌坚信在这样的单位里谁的屁股都不干净,他自己也不例外。冷汗在后背出现,他忽然有些庆幸。要不是姐夫的这个消息,他或许真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嗯,我姐夫叫师儒春没错。” 李显没有在纠缠这个名字:“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韩斌不敢隐瞒:“除了我和我姐夫,还有另外两个同事。” 李显点点头继续道:“那两个人怎么样?” 韩斌开始有点懂了:“都是信得过的人,李局你的意思是……不要传出去?” “嗯。”李显吩咐道:“不要让咱们单位的人知道,分公司和总公司都一样。” 得到李显的肯定,韩斌恍然大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不只是他懂。半年会贺东鹏不拿此事攻讦李显便罢,否则就有好戏看了。 “明白,那我先告辞了。”韩斌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李显就给了他想要的东西:“我目前暂时负责的那些贾柔留下的工作,辛苦你承担起来。” “保证完成任务!” 又一支烟在李显嘴边燃起,他拿出手机,再次打开了韩斌发来的那些录音。 然而他却没有听进去,此时李显的大脑正全力运转着。今天得知的这些消息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最令他疑惑的点,就是师儒春这个人。 成铭在古宁村那件事后至今杳无音信,而他从通话记录中推断出来的幕后指使师儒春,本以为这就是秦清若的出轨对象。因为依着韩斌的性子,当时他和贺东鹏的矛盾没有爆发,这人不会改弦易帜。所以韩斌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让姐夫出马也太蠢了些。 排除不可能的,唯一剩下的就剩师儒春和秦清若作为同事的这层关系,在成为她的出轨对象后,才会有插手这件事的理由。 认识许言之后,拨开迷雾的李显已经看清了那个走入自己生活十余年的女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宁可毁掉。直到秦母丧礼那天,秦清若一直贯彻着这个信仰。 然而今天的这些消息,却让李显的思维走进了死胡同。秦清若虽然在之前的电话中坦白了一切,但公开真相绝不是她的风格。况且师儒春没有任何理由帮他,李显不了解这个人,但他不信一个指染他人妻子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秦清若确实有一个保持基本练习的高中同学,这一点她曾经坦言过。 李显的心乱了,古宁村的事因为黎明义等人的关系没有报警,只能靠他自己来查出暗藏的獠牙。婚姻和恋人在秦清若的步步紧逼下,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那份承诺书。半年会近在眼前,浑身谣言的他还要面对挑战。 这些事若是平常人遇到一件已是千难万难,李显本来已经渐渐理出了头绪,可这一切却在今天开始失控。 录音播放完毕,李显面前的烟灰缸已经装满。他凝神盯着电话半晌,这才拨出了那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电话。虽然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很低,现在却没了更好的办法。 “为什么?”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冷暖 秦母曾经住过的那个房子,在她去世后仿佛就没了生气。明明才过午后,房间中已经漆黑一片。厚厚的遮光帘阻挡了外面的阳光,客厅中只有一盏台灯勉强让室内可以视物。 脸色苍白的秦清若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她一只手拿着玻璃酒杯,里面盛着些许香槟,另一只手中握着的电话正贴在耳边:“你在说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很久才有了回应:“为什么要告诉你的同事?” 秦清若表情依旧。她看看时间,过了一阵才用另一个问题应对疑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语气里的慌张让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顿了顿:“……有位同事的姐夫在你们单位工作,叫师儒春。” 当对面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伸出手,将握着的酒杯摔碎在地。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慌乱:“怎么了?” 秦清若的声音变得尖锐,甚至开始声嘶力竭,可她的表情却没有丁点激动的样子:“师老师?!他怎么可能知道?!” 电话里开始沉默,秦清若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坐姿,抬眼看看龛柜忽地有了动作。洁白的牙齿小幅度频繁的磕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断续却又微小细密的“咔咔”声。若非用心去听,甚至不会发现。 很久之后,秦清若开了口,她的语气断续而瑟缩:“我……我该……我该怎么办?” “抱歉……我不知道……” 这句话之后电话结束,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秦清若伸个懒腰坐了起来。她撑着下巴思索一阵,便穿上拖鞋开始打扫。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隐约出现在她的脸庞。似苦涩,似开心。 客厅里这一幕幕诡异的画面只有秦母的照片见证。 不久后,秦清若回到沙发上继续发送被电话打断的信息。此刻的她正温柔的笑着,就像一个宠爱妹妹的大姐姐。 “云云,我说句话你别介意。其实我觉得你和小宋挺般配的。” 与此地的昏暗不同,许言所在的肃州美院却是阳光铺洒窗明几净。 许言忐忑的站在一位中年人身边。他的面前,是许言新的画作,那两幅系列后续的作品也在其中。 中年人一幅幅看完,拿出了兜里的烟。他并没有即刻点燃,而是将烟支倒转,用烟蒂一下下顿在烟盒上。过了很久,他才掏出火柴“刺啦”一声在嘴边点燃了香烟。 “李老师,您觉得我最近这几幅……”许言看着中年人的侧脸,弱弱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眼前之人是美协的李老师,许言是他的关门弟子。今天是约定好学习的日子,她便将近期的画作拿过来寻求指点。然而奇怪的是,从李老师看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个钟头,却一句点评都没说,与以前敦敦教诲的样子截然不同。 李老师驻足的地方正是那两幅关于梦境的新作。许言不由伸出手抓住了另外一只手的肘关节,还一下下的揉捏着。 其实许言心中有数。去京津也好,还是之后发生的事。这段时间她都没动过笔。等生活渐渐平静的时候,她又签约了轻小说的插画合同,许言不得不将大量精力投注在板绘上面。因此油画习作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以前下降了。难怪只有那两幅能入眼。 李老师依旧不言不语,许言咬咬牙就继续说道:“李老师对不起!最近我接了插画的工作,习作水平太差劲了,请您原谅!我以后一定会调整好时间多多练习!” 说罢许言就一躬到底,这一回李老师终于有了反应:“哦?工作量大吗?” 许言直起身子实话实说:“时间有点紧,我学习板绘的日子也不长。不过您放心,我会分清主次的!” 不成想李老师却哈哈大笑道:“艺术哪有什么主次之分?涂鸦也好板绘也罢,就算一个更侧重商业利益。这些艺术形式也不会比油画、国画、雕塑之类的传统艺术‘低级’。只要作品能传达出作者的感情和思想,看到的人能感受到。那这件作品就是有意义的。千万不要被社会上的一些论调带跑偏了,搞艺术的人还是纯粹一些好。” 他一边说许言就一边点头,等听完这些话她这才送了口气。忐忑的心绪既然没了,放飞自我的某人就开始放肆了:“那您看半天不说话干嘛?我还以为惹您生气了。” “你这丫头。”李老师哭笑不得的指着除了那两幅“梦境”之外的画作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你以为是小学生要应付我这个老师的作业吗?” 眼见刚起飞的许言已经认识到错误,并且马上就要萎靡下去,李老师也不再多说,反而指指那唯二两幅画作说出了心中所想:“你这个系列之前的作品有保存照片吗?” 许言点点头就拿出手机点几下递了过去:“您看,之前的那几幅我都保存好了。” 李老师一幅幅的翻阅完毕,轻飘飘的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不错。国庆前我打算邀请全国的青年画家来美院办一次作品展,具体的事情你师兄会告诉你。” 幸福来得太快,完全砸晕了许言。由一省美协会长牵头,全国青年画家带着最优秀的作品齐聚一堂,分量之重她想都不敢想。 李老师继续道:“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信心能拿出更好的作品那自然最好。不过只靠你这一套‘梦境’也足够在画展上崭露头角了,要相信自己,别有什么压力。” 许言脸色沱红,让李老师看得直乐。她只觉得醉醺醺的,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晃悠。但不消片刻,她的面庞却“刷”地白到透明:“对不起李老师,我不能参加!” 李老师怔了怔,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关门弟子的想法。话说前段时间他第一次动了收徒的心思之时,这丫头好像也拒绝了自己来着?当时要不是老友说了好话,这丫头也主动认错,说不定一个好苗子就泯灭众人了。他也是有艺术家脾气的好吗? 怎么现在又来这么一出?要不是爱才之心作祟,李老师真有“棍棒教育”的冲动,他头疼的问道:“理由?” 许言白着脸不敢与他对视,只能说出那个对旁人无法说出的理由:“我的情况您知道……画展的时候……” 她已经在李老师的帮助下加入了美协,跨性别的事情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恩师。画展难免会公布作者的信息,这么大的事她也无法对爱人隐瞒。 这个机会让她少奋斗多少年许言心里有数,但相对于自己的前途,她更不敢承担感情上的动荡。 “这个理由不成立。”李老师不但否认了许言的理由,甚至摆摆手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宽容。” 眼看李老师要拂衣离去,许言几步拦在了他面前:“您听我说……” 听完了许言和李显的故事,李老师心中一声长叹。倒不是感触于两个年轻的人事,而是他又得退一步了:“挂在我名下,只说你是我的弟子,这样总行了吧?” 氤氲顿生,许言直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谢谢您!” 爱徒流泪,却是让李老师不好意思起来:“我上辈子欠你的你别谢我,要谢的话去谢李建华,要不是这老小子我这欠的债早就赖掉了。” 奇怪的话陌生的名字,倒让许言有了泪止的迹象。这幅迷糊的样子被李老师看在眼里,他忽地起了个坏心思。 “要说李建华这老小子,我俩几十年下来早就是无话不说的哥们了。你这点芝麻小事嘛,嘿嘿。对了,他儿子叫李显。” 第三百四十八章 坦言秘密 “丫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跟我们说说啊。” 李父李母十分钟前惊喜的迎准儿媳进了家门,可谁知道这丫头咋了,进门到现在就光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还一脸愧疚的微低着头。 李母嘟囔了一句仍未见效,只能把担心求助的目光投在了丈夫身上。李父便马上就开始冲妻子默默比划口型。 看了片刻,李母才明白丈夫的口型是“儿子”二字。她眼中一亮就明白过来,只见她故作火大的开了口:“是不是李显欺负你了?你等着,我现在就让他过来!这么些年没打他,我看他是忘了疼!” “阿姨,不是的。”许言猛地抬头,一张口就开始维护爱人:“李显从来没欺负过我,我……我……” 说着说着话就卡在了喉咙。她知道李老师方才说的只是戏言,爱人的父母经常见到,却从未表现出过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可许言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眼前的两位长辈一直都拿真心对她,不但不介意她无法生育的事,甚至连祖传的手镯都给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决定变身之后再对爱人坦白,他的父母更无需多说。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等回过神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这里。 眼见许言几句话之后又沉默了下去,李母哪里还敢装生气,她赶忙把早就当做闺女的人揽进了怀里:“我逗你呢,别担心,天塌下来有阿姨顶着。” “阿姨!” 泪水决堤,李母一下下轻拍着怀里人儿的背脊,低声劝慰着她。但李父却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等他感觉到丝丝凉意,才察觉妻子凶狠的眼神。 李父叹口气,在妻子满意的目光中坐到了许言身边。所料不差的话,现在已经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刻:“小许,是李显知道了你的事吗?” 泣声立止,他温柔声音换来的,是妻子的莫名和闺女的惊诧。两人的目光都看向李父,可他却没有解释。唯一不变的,是他温暖的笑意。 许言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也没料到李父会这么说。 “您……您知道了?” 李父微微颔首:“嗯,以前只是有些事不明白,那天见到小易之后就知道了。我自己也查了些资料。” 李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开始插话:“你们爷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又扯上小易了?” 李父牵住了妻子的手。柔声解释道:“还记得我说过许蓉当年没有道理伤害闺女吗?”等妻子回忆片刻点头确认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后来见到了……” “叔叔,能让我自己告诉阿姨吗?” 被打断话的李父笑着点头让出了舞台。 许言心中已经懂了许多。李父的不介意让她感动,这种一脉相承的温暖她已经获取了太多。而仍不明了的李母,却让她更加动容。李父明明早已猜出了那个秘密却隐瞒了下来,她不能也不敢继续肆意挥霍这份情感。 “阿姨对不起,我骗了您……” 房间中落针可闻,在李母凝重的面容中,许言缓缓开了口:“其实……我……是男性!” 李母怔了怔,她从上到下的仔细看看许言,又回头看看丈夫。在李父微微点头之后,她似乎还是无法相信。她不在意的笑笑便有了回应,只是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心思:“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许言从衣兜里掏出公交卡,卡片放在一个画着漫画图案的盒套中。开打之后,她拿出了藏在其中的身份证。她清清嗓子,已经许久不用那个声音了,竟有些不习惯。 她用双手把身份证递了过去:“阿姨……对不起……” 中性的声音不怎么引人注目,李母微微颤抖着将这个小小的卡片拿在了眼前,她的表情开始剧烈的变化,一会惊诧一会忧心,最后定格在了愤怒上。被走进心灵的亲密之人欺骗,对儿子婚姻的担忧,全部化成了熊熊烈火,猛烈地在她心中燃烧起来。 “别!” 拿着身份证的手朝着许言高高举起却停在了半空,阻止她的不是丈夫的呼喝,而是眼前闭眸等待的女孩。 “砰!” 剧烈的关门声迫使许言睁开了眼睛,爱人父母睡着的那间卧室的门紧紧闭合,就像李母的心。 得到李父的谅解和关爱已是邀天之幸,她不敢再奢求更多。许言捡起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身份证,看着这张小小的卡片愣愣出神。很久之后,她将身份证塞进口袋,起身对一直关注自己的李父鞠了一躬。 “这是做什么?” 在李父带着责怪的询问中,许言默默脱下了戴在左手的手镯,取下之时手上已是通红一片。 李父看着面色木然的许言,又回头瞅瞅紧闭的房门,睿智如他也只能拿出百试不爽的绝招:“别急逃避,先告诉我李显是怎么说的?” 这个名字让眼前呆滞的女孩起了波澜,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脸上竟带着些许迷惑。李父猛然恍悟,却有些不可置信:“李显还不知道?” 他本以为是儿子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让闺女有了今天的举动,可眼下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们夫妻居然是许言首先坦白的对象。想通此节的李父有些欣慰,没有人喜欢被欺骗。不管他是否早已猜到,但这闺女的行为却让他明白自己的情感没有白费。 李父的笑容更加温暖,但他还是大声重复了一遍问题:“李显还不知道对吗?” “谢谢您,叔叔。”女孩美丽的面庞之上写满了苦涩,她慢慢转身,朝着大门缓缓行去:“李显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李父没有拦住女孩的步伐。因为他明白,此时此刻无论安慰还是劝阻,都无法将事情引导向好的方向。或许他可以用时间来抹平这道裂痕,但多年的人生阅历早就给出了答案,事情拖得越久,就越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 他又回头看了看妻子关闭的门扉。就在许言即将踏出房间的那一刻,李父终于拿出开锁的钥匙,他笑着说了一个就连秦清若和沈家兄妹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闺女,李显不是我们亲生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长辈往事 “叩叩叩。” 敲门声和李父的背影通过感官涌进许言的脑海,可她却觉得眼前的画面仿佛蒙上了一层厚纱,让人看不分明。 “叩叩叩。” …… “叩叩叩。” …… “叩叩叩。” “那丫头……走了吗?” “没,等你消气呢。” “消不了!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 “为什么?闺女不要了?” “老东西你装什么糊涂!那是个小子!” “你错了,闺女就是闺女。完了我再跟你详细解释,你先出来。” “我不出去!” “哦,那我就自己跟闺女说你当年的糗事了啊?” “你……跟她说了?” “嗯,闺女又不是外人。” “咔。”伴随着开门声的,是李母恶狠狠的眼神:“长舌夫!” 然而此刻的她,脸上之前的愤怒却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接受。李母看着沙发上神情恍惚的许言面色数变,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这人不远处,只不过梗着脖子扭向一边,不去看罢了。 身边人的体温终是让许言回过了神,她茫然的看看两位长辈,最后把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李父身上。 “你说还是我说?”李父乐呵呵的看向妻子,李母却“哼”了一声。这一回不光脖子,就连身子就侧向了无人处,只留给另外两人一个背影。 李父也不意外,默认就已经足够了。他的视线回转在了许言身上:“闺女,说事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许言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李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笑容不改的说:“你知道小秦难以怀孕的事吗?” 许言一愣,为难半天之后没有作声。 “难怪你和李显能走到一起。”李父继续问道:“这件事我们也是今年才知道的。他们结婚十年,一直用丁克当借口。虽然我和他妈妈会不时催一催孩子的事,但我们却从没真正介意过,也没有像老沈那样着急过,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您跟阿姨是最善良最好的长辈……” 许言如是说道,她早就体会到爱人的父母是多么的温暖。但李父却摇头否认了这个答案:“你家的情况没瞒过我们,你那些舅舅姨姨不提也罢。我们这一代人没有独生一说,但你从来就没见过,甚至没听过我们四个提起兄弟姐妹对吧?” 许言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些。然而李父的问题却没有问完:“还有,你记得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吗?当时我们很快就能接受你无法生育,你就从来没奇怪过吗?” 许言的眼睛渐渐睁大,可不等她有所回应,李父就继续说了下去:“你想的不错。我和他妈妈当然也想抱孙子,可正是因为李显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我们才会理解你。” 李父发现了妻子颤抖的双肩,他将身边伴随自己半生的女人轻轻拥在了怀里:“当年……” “我来说吧。”李母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从丈夫怀里抬起头:“我和建华都出生在北方农村,十几岁就成亲了。可一直等到我们二十岁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个年代再加上环境,建华家是富户,他还是村里难得的读书人,他的家人会说些什么可想而知。 我家穷,穷得没骨气,我爹妈甚至主动要给建华找小的。他们还劝我说只是借鸡生蛋而已。好个借鸡生蛋,我好歹也是干过妇女主任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再说了,生不了孩子又不光是女人的责任,我当年就是这么想的。 建华是个好男人,他主动和我一起去城里检查。结果挺可笑的,还真我无法生育……” 李母说着说着鼻音就越来越重,等吐出“生育”二字时,她的声音便已经无法连续了。李父的手一直抚在妻子的背脊,他柔和醇厚的嗓子接上了妻子的话。 “苓思,哦,邓苓思是他妈妈的芳名。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苓思就提出了离婚。我们可是自由恋爱才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这人当时是怎么想的。 好不容易哄好了她,可等我们回村的时候,没想到我的那些家人全都严阵以待候着检查结果。我本打算撒个小谎,可苓思却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实话,真是笨的要死。 然后两家人给出了两条路,我家让我们离婚,她家让我……借鸡生蛋。苓思大大方方的告诉那些人,给我们两天时间考虑,他们也‘大度’的同意了。 那时候我没本事,只是抱着苓思哭了两天,可等到第三天我被那些人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独守空房,这人居然跑了。 我还以为她想不开做了傻事,可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找遍了全村都没找到人。我想去更远的地方找,可那些所谓家里人却困住了我。两年后,他们不仅联合起来办成了苓思的死亡证明,还一直逼我再娶,这一困就是四年。那几年里我想了很多,终于明白苓思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后来和她要好的姑娘看我可怜,这才告诉我原来这人竟然偷摸跑到肃州城去了。” “噗嗤。”李母红着眼睛抬起了头,她嗔笑的双眸中蕴着化不开的眷恋:“你不是说你花了四年功夫,找遍了全西北省才找到我吗?原来是翠云那个死丫头报信了啊?我说那几年她怎么总躲着我。亏我还感动了这么多年。” 李父表情有些尴尬,他赶忙在妻子的目光中岔开了话题:“闺女你听我继续说啊,后来我们两就留在了肃州直到现在。也是因祸得福,听说那两家人在特殊年代里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几个也没什么好下场,反倒是隐姓埋名的我们没有被连累。 对了,我们现在的名字是对方起的,姓用了师傅他们老两口的姓。我可是翻遍了诗经才想到‘苓思’二字,这人却不愿意动脑子。” 李母的脸有些红,刚想反驳些什么神色间却又黯了下去:“我想师傅师娘了,清明到现在挺久的。” “嗯,以后带上李显和闺女一起去看他们。”李父笑着应了一句,忽地又想起了其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许言:“我和苓思是被迫的,老沈他俩却自找的。当年老沈下海初期投资失败,他们那两家人有些嫌贫爱富,就断了几年关系。他发迹以后,家人明明都找上门了,那两口子的臭脾气硬是把人给赶跑了,倒是过于倔强。” 房间陷入了久久的寂静,只有浓烈的感情徘徊其间。无论是忠贞不渝的李家长辈,还是爱憎分明的沈家二老,都让许言如饮醇酒般沉浸其中。 她感受着两道投过来的温暖目光,忽地明白了,他们的心底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真正介怀过。李母的表现无非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叔叔阿姨,李显……知道这件事吗?” 第三百五十章 过去的曲折 房间中的气氛已然转暖,单从李母面对许言而坐就能看出一二。李父嘴角的笑意更浓,但面对闺女的疑问他却反问道:“李显过往的事我想你都知道了对么?” 许言点头应是,很早之前她就从沈继婉那里听说了李显的过去,再加上沈继平的补充,在她看来,爱人于她而言早已知根知底,除了今天知晓的这件事。 “其实李显有如今的境遇和我们收养他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在许言疑惑的目光中,李父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收养李显也是师傅师娘的建议。二老和我们一样没有孩子,他们经过战火考验的爱情一直是我们羡慕的对象。我们那时也觉得人生有彼此已经足够,所以当他们劝我们收养个孩子的时候我们拒绝了。 他们也没逼我们。又过了几年,有一天晚上师傅跟我喝酒的时候,他又提起了这事。我便跟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还用他们两人这么多年的生活举例子,不成想师傅却告诉我,其实他们有孩子。 我还没来得及想象出完整的故事师傅就问我,我和苓思不是就他们的孩子吗?还让我想想,等将来我老了,是不是就没人像这样陪着喝酒谈心。 那天晚上我想通了,师娘也劝说了苓思。” “嗯,师傅师娘肯定是商量好的。那天晚上师娘一直跟我说小孩子多么多么有趣,还能逗着玩,就像她逗建华似的。” 李母笑着补充了一句,李父也跟着笑。但无论是他们的话语还是目光,都在思念那两位已故的老人。 过了一阵李父才回过了神:“后来师傅师娘就让我们去办了申请。也是缘分到了,不久后街道就有人上门,说是有个被遗弃的健康男婴,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多了一个人。” “是李显!” 许言低呼了一声,李父笑着点点头:“收养他的那天是1982年4月1日,上户口的时候也就成了李显的生日。谁知道后来外国节日变得家喻户晓,愚人节总有点怪怪的。” 听到愚人节,许言便想起了今年和他一起去上墓的事,那个如栀子花般的女孩倏地出现在心间。 闺女是个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的人,李父早就观察到了她的这个特点。眼下这恍惚的表情不用说都能猜出这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等她双眸再次有神后,李父才继续开始讲述,可他的表情却带着些许懊悔:“我们应该早点告诉他的。李显从小就是个自立又懂事的孩子,就算是叛逆的年纪也从没主动惹过事。但我们总担心这件事会对他的成长造成影响,所以便一拖再拖。结果却挑了个最不好的时机告诉他真相。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挑今天说出这些吗?” “您……不想让我离开。” “这老东西是怕我闹!” 两个不同却性质一样的答案同时出现,李父却摇了摇头:“对也不对。今天你们娘俩可都是走进了死胡同,我完全可以等过段时间,你们都冷静下来之后再想办法。苓思你说是不是?” 面对问题,李母却黯然了下去。不明所以的许言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父。 “很多事是经不起拖的,这一点我们深有体会。闺女你知道吗?李显和继平继婉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已经开始为孩子们的将来操持。那几年老沈借着股票和实业双管齐下,事业开始高速发展,我虽然在清水衙门可也有些人脉。不管是从政还是从商,都能给他们三个提供平台。 06年,继婉第一个毕业,也听话的进了老沈的公司。可我们都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一问才知道,她和李显闹得都断了联系。要知道,我们看着他们长大,继婉可是两家一致钦定的儿……” “老东西!”不等李父说完李母就呼喝出声,她狠狠瞪了眼自己的丈夫:“一把年纪了怎么一点眼色都……” 话说一半她又猛地住了口,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许言便不再说话。李父也不点破妻子的小心思:“因为这件事,那年趁着李显放假,我和他妈妈就找他谈了一次。父母对待孩子其实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而且免不了将子女当做自己的私有物。 李显又是那种性格,我们让他去跟继婉好好聊聊,这小子却说已经尽力了。我们知道他初中那个女同学的事,也知道他因为这事对待感情比起处理其他事笨的不是一点半点。那时的他在我们眼里还是个孩子,没人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也难怪三两下就说进了牛角尖。” “都怪我。”李母的神色依旧黯然:“都怪我脾气不好,嘴一秃噜就说‘当年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就不养你了’……” 李父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慰:“其他孩子可能想不了那么多,可李显的脑筋却转的很快,也不知道是我们从没给他看过户口这一点,还是其他什么,他很快就明白了。 李显的性子你知道,他本来都已经决定走上仕途。可那孩子在关了自己四天之后从房间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下跪磕头,他说希望永远当我们的儿子,说从今天起他会靠自己给我们争光。还将我们转交给他,他亲生父母留下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李父说的很简单,语气也没多么沉重。可许言却从忽然沉默的房间中似乎看到了爱人那年跪地泪流的画面。 “叔叔……” 李父挥手打断了许言的话:“那时我们还是不懂不应该拖的道理,以为李显还有一年多才毕业,以为他会想通…… 也许是命中注定,让小秦遇到了那时的李显。等到他毕业的时候,我们还想再劝劝他和继婉的事,没想到他却告诉我们已经有了妻子。 而且他真的说到做到,放弃了我给他安排的路,还就真的靠自己考进了现在的单位。小秦因为这件事还和他闹过一次。老沈本来打算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给李显,谁知道这小子却拒绝了。” 这番话涉及的事情太多,等许言彻底明了之后表情就变作了愧疚:“那他……是为了我才接受伯伯的馈赠?!” 无论是离婚后将房子留给秦清若,还是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就交给许言。李显还是那个自立而又有担当的儿子,在李建华和邓苓思看来,金钱没有挣够的时候,也永远不会比感情重要。所以他们都没有过多干涉儿子的决定。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母忽地坐端了身子,一脸严肃的看向了许言。 “过去的事不去说它。丫头我问你,你对李显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每个人的周一 面对李母的疑问,许言只觉得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胸膛,却没有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她能做的只是攥紧双手重重点头。 李母的表情依旧严肃,她指着茶几上的手镯道:“那你为什么要说离开的话?” 苦涩又涌了上来,许言沉吟许久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想:“我怕您和叔叔不会接受……” “胡扯!”李母怒道:“遇到这么点事就往后缩了?!你管我们接受不接受?要是连冲破阻碍的勇气都没有,还敢说你对他是认真的?” 李母能够在那样的境遇下和李父走到一起,难怪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看似相同的选择,却会因人而异。许言对上她的视线低声道:“阿姨,您和叔叔不是你们以前的家人。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们的感受?” 但不同的性格,看待问题的角度是截然不同的。李母的火越烧越旺:“歪理!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点事都想不明白?既然李显选择了你,他不介意你管我们?所以说,甭管你是真闺女还是假小子,对李显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才最重要!我现在可怀疑的很。” 李母觉得自己说得句句在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他们,不教训两句还行?看这丫头一脸的失魂落魄,估计正往通里想呢。 “苓思。” “干嘛?!” 对于丈夫打断许言的反思,李母很是不满意。可李父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李显还不知道闺女的情况。” 李母觉得今天这一天挺魔幻的。好好的闺女突然变男的了,怎么理所应当的事却忽然又出拐了?她不管失落的许言,也没理无奈的李父。自顾自的端起水杯喝了口才扭头问丈夫:“他俩处多久了?” 李父稍稍回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快半年了。” 李母端杯又喝了口水:“李显当时不是一出院就搬出去了?” 李父点头称是:“对,他们住在一起。” 李母更奇怪了,直指核心的问道:“他俩不是睡一个屋吗?” “睡一个屋又不代表同房了。”李父苦笑补充:“你儿子你还不了解?” 是了,以儿子的性格,这种傻事他干的出来。李母刚一想通这个问题,就觉得冷汗直往外冒:“老东西你还记得上回咱们见小易回来的时候你怎么劝我的?” 李父脸上的苦笑依旧:“怎么不记得,我说继平找小易是好事情,毕竟那个臭小子看咱儿子的眼神太露骨。” 许是喝多了水,李母觉得这冷汗有些止不住:“那现在怎么办?!” 说完却没人回应,房间里三个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苦。李母为难道:“难道得把儿子掰弯?也不行啊,万一弯了继平那臭小子又动心怎么办?闺女没必胜的把握啊!” 倒是难为她会这么些“新词”。明明心情压抑极了,可李母却让许言的心情松快不少。不等李父解释,她就哭笑不得的开始解释:“阿姨,不一样的。决定喜欢男女的是性取向,而我是心里性别和生理性别不同,是两回事。” 说着,她就详细说了两者的区别,还点开了一个视频给李母看。说到最后,她甚至连自己身体上的缺陷、已经开始激素治疗,以及明年完成手术的计划都详细告诉了爱人的父母。 “所以我想等我完成手术再告诉李显,至少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李父沉吟片刻道:“我支持你,这样李显接受起来也会容易一些。而且手术也是你选择的必经之路。” 许言只觉得鼻头发酸,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李母。 “你们这是逼着我表态啊。”李母看着丈夫和闺女殷切的眼神深深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还能怎么办?李显马上三十六了,人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走进心里的人?” 真正的家,总会让人感到温暖。 许言缓缓起身,可不等她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就被李母一把拉在了身前。李母拿起桌上的手镯,边往她手上套边翻着白眼:“这可是师娘传给我的,你要再这么随便往下脱小心着点!” 眼看闺女眼眶发红,李母的双眼也有了红的趋势:“不许哭!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是看在你第一个就告诉我们的份上,要不……” 话未说完,李母就惊奇的发现了许言脸上的尴尬。她猛然间就开窍了:“不止我们知道?” 此时此刻,许言只想气化。怎么就没早点跟两位长辈坦白?她硬着头皮开了口:“李老师知道。”美协和画展的事她也一并说了出来。 “应该的。”李父点点头,这种事没法隐瞒。 “我们学校的同学和老师……”许言垂下了脑袋。 “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吧?”李母松了口气。 “易姐和可乐……”许言开始用手绞衣襟。 “……那是你闺蜜,我们能理解。” “婉姐……” “继婉……你倒是挺本事的……” “瓶子……” “……” 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来,李父李母开始发呆。他们连许言何时说完的都没在意。过了许久,两口子才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着哭笑不得。 李母伸手拍打了下许言无奈道:“敢情现在就瞒着李显一个呢?”眼见许言又要萎靡,她只得凶巴巴的开始安慰。 “瞒着就瞒着了,自己又瞎又笨看不出来能怪谁?他一个二婚的还想咋地?!” 夜色阑珊,不同地方发出的对话正在为这个漫长的周一画上休止符。 李父李母家,两人仍未入睡。 “建华,你说李显能接受吗?” “放心吧,儿子对她的感情不比闺女付出的少。等明年她完成手术,李显怎么都不会做出糊涂的选择。” “还有小秦那边。今天丫头也说了,一年后他们才能正式离婚。这不又成拖延了吗?万一出点意外……” “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我们只能盼着他们能少走些弯路。” “希望吧,我是真喜欢那丫头。” “我知道。对了,下回咱们去见见继平和小易吧?这种烦心事得让老沈他俩也好好尝尝。” “好!” 沈继平家,某两位口口声声分房的男女正堂而皇之的躺在一张床上。 “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不晓得,得看婉婉能留他们多久。” “继平,万一他们不接受我怎么办?” “不怎么办。” “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他们的意见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没看错人。” “傻样,要不你把你户口偷出来,咱把证一领,齐活。” “不要,我还期待婚礼呢。” “小阑,咱回一趟京津吧?” “干嘛?” “我不得先见见岳父岳母大人啊?” “你是抖m?” “哈?” “你不怕我爸敲断你的狗腿?” “我老丈人这么猛?” “切,嫁女儿可是往别人家送人,谁心情能好?” “我就不会,咱闺女出嫁的时候我一定不哭。” “继平……对不起……” “没见过世面了吧?别忘了还有领养这个选择呢。” “你真的……不介意?” “别整天瞎琢磨,不是还有显子跟小言垫背吗?他家就那一根独苗,我家可还有婉婉呢。” “你怎么这么损呢?” “爱人和兄弟谁轻谁重我能分不清?” “也对。” “啧啧啧,难怪别人说女人都是自私的,看你跟小言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原来竟是如此塑料。” “你!”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我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你说。” “再来一次吧?” “去死!” 许言家,她正在和爱人日常视讯。 “今天是不是很忙?州古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嗯,有些工作上的事。” “那你早点休息。” “没事,多看看你就不累了。” “油嘴滑舌。” “说吧。” “说什么?” “都眉开眼笑了,你说呢?我挺好奇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李老师让我参加青年画家展。” “喔……” “怎么这个怪表情?” “我有点担心许大画家以后越来越出名,眼界越来越高,会不会……” “闭嘴!周末回来的时候多买几个榴莲!” “哦……” “今天……我去爸妈那里了。” “既然改口了就不许改回去!” “嗯!不管未来怎么样,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他们……说什么了?” “李显,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的父母,也是我的。” “……嗯……” “以后每个周末先去爸妈家吧。” “好。” 秦母住过的房子里,一通电话正被刻意引导着。 “我觉得小宋好像有些敌视我。” “呃……不会啊……” “云云,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会说谎?” “好啦,我坦白。小白脸那个单细胞生物居然让我别和你走太近。” “为什么?” “他就说姐你的眼睛看起来……不像好人。” “哈哈哈哈,小宋还会看相啊?” “谁知道那个单细胞咋想的?就他那样子,被卖掉不帮人数钱就算好了,还会通过眼睛看人?不可笑吗。” “那不一定哦,其实我可是个坏女人呢。” “姐,你这撒谎的水平也得练练。我又不瞎。” “云云你太可爱了!周末一定早点来啊,想早点见到你。” “不许撩我!我可是心有所属的人!” “啊?哪家小子这么好运?” “嘿嘿,不告诉你。” “说嘛说嘛。” “不!等我拿下的!” “好吧,你真不考虑考虑小宋吗?” 第三百五十二章 前路光明 周二这天过了午饭的点,易未阑才进了许言家门。这人一幅被人抽了骨头的样子,就连往日蹭饭时那种饿死鬼投胎的狠劲都没了,整个人懒洋洋的。 “碗放下我洗,你快去陪言儿吧,她早都开始用功了。” “谢谢阿姨!那我就去了,今天实在是身上没劲。” “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舒服就早点吃药,可别拖着。” “放心阿姨,我没事。” 易未阑结束和许蓉的寒暄就迈步进了画室,刚打开电脑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她就猛地感觉到了来自身边的奇怪视线。 面对许言一脸探究的样子,易未阑疑惑的问道:“盯着我干嘛?” 没人回应,但探究的目光却越来越浓。易未阑觉得背脊发凉:“有事说事!渗不渗人啊?” “易姐,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无精打采的?”过了片刻,许言才喃喃发问。易未阑眨巴眨巴眼睛莫名道:“没干嘛啊?就……睡觉来着。” 话说了一半,她就想起了昨夜的荒唐。莫非很明显吗?易未阑不禁自问。她心虚的开始埋头码字,偷偷用余光瞟去,许言在抬头看天思索一阵之后便耸耸肩也动了画笔,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两人渐渐进入状态,一个用笔记本继续小说人物的旅程,一个则趴在数位板前用心刻画角色。连许蓉进屋为她们送水果两人都没察觉。 等码完了一个章节,易未阑才抓起一把葡萄塞进了嘴里。马奶葡萄皮薄汁足,她吃得很是满足。 “易姐,能跟我说说是什么滋味吗?” “咳咳咳咳咳!” 易未阑差点被葡萄呛死,她惊悚的看向许言,这人正睁着天真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发问,她努力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你在说啥?” 许言脸色如常,语气更是毫无波澜:“都是成年人了,你装什么?” “对了,你昨天不是去美院学画了吗?怎么样有没有收获?”易未阑硬着头皮岔开话题,不过她也知道这人不是好糊弄的。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就好。 “嗯。李老师让我参加国庆期间全国青年画家的画展。” 易未阑惊了,不单因为自己成功岔开了话题,更因为这个消息:“好事啊,有名气以后活就更好接了。” 许言点点头,双目无神的陷入了回忆。这人脸上时而心酸时而温暖的表情看得易未阑一愣一愣的。她伸手在许言眼前晃了晃:“妹子不至于吧?等你火了之后这种事多着呢,可得绷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言否定了易未阑的猜测,她深吸一口气道:“易姐,我昨天告诉李显父母了。” “告诉就告诉呗,老两口知道这事肯定乐坏……了吧……”易未阑说着说着眼睛就渐渐圆瞪:“我勒个去,你告诉他们你是mtf了?!” “嗯。” 乖巧点头的许言让易未阑觉得自个肝儿颤:“花样作死好玩?这事你连李显都瞒着,直接告诉老两口是什么操作?想直接气得他们脑淤血?” 呦呵,还有脸笑?易未阑怒了,她忽地起身叉腰,修长的手指直接就杵在了许言的脑门上:“傻了?他们可是李显的父母!人都是自私的!要因为他俩的阻拦你俩吹了咋办?!” “他们接受我了。” “多正常啊!他们那一辈人可古板得很!” 易未阑越说越着急,她昨晚还在担心沈继平的父母,没想到妹子却这么……糊涂…… 她收回手指掏了掏耳朵:“呃……你刚说啥?” 许言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你没听错,他父母接受我了。” 易未阑直觉得脑袋里敲锣打鼓开起了水陆道场,耳朵中嗡嗡响成一片。等她回神的时候,就看到了许言关切的俏脸:“易姐,你没事吧?” “我酸了。”又嫉妒又高兴的感觉在心间激荡,人比人得死这话果然说的没错。易未阑的脸抽成了一团:“怎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遇到了?” 许言脸色红扑扑的:“我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想鼓励你,长辈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古板。” “谢谢啊。”易未阑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你的鼓励让我澎湃莫名,说得我现在已经变成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了。” 许言认真的摇摇头,打算指出易未阑的盲区:“爸妈他们……” “爸妈?呵呵哒。” “你管我怎么称呼。闭嘴听我说完。”许言恼羞成怒的抽打下易未阑,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你别忘了,我们家和沈家可是通家之好!他们和伯伯大娘的关系堪比亲人!” 等易未阑在心里吐槽够了“我们家”这三个字,才咂摸出她话里的味道:“你是说……” “没错!”许言点点头,表情有点兴奋:“瓶子在他们眼里和儿子无异!爸妈既然能接受我,也一定能接受你!他们肯定会站在你和瓶子这边的。” 随着许言的叙述,易未阑的眼睛越来越亮。能得到长辈的认可和支持也是她心里的愿望,每个女孩都梦想披着嫁衣,举办一场完美的婚礼。她也不例外。 “妹子,姐姐未来的幸福可就靠你和你爸妈了!” “放心吧!” 暖暖的光线照在两支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仿佛照亮了前方的路。 “易姐,你现在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滋味了吧?” “……” 周三,两女一男正坐在前往隔壁省的高铁上。 易未阑和许言相约今天去参加一场聚会。本来参会人员只有她俩,可某人却死机白咧的跟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真如他所言充当保镖还是偷懒旷工。 沈继平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看起来帅的一塌糊涂。他跟易未阑交往以后,往日那种脱线小受的样子似乎是大为改观。他盯着心上人严肃的开了口:“就让我跟着看看吧?不然你们两个女孩去玩我不放心!” 易未阑满脸写着为难,可她的嘴巴却没有同步:“我们姐妹聚会你一个老爷们跟着像什么样?到地方就溜自个去,结束之后我们自然会联系你。” “我是家属啊!家属!”装模作样的沈继平立马就显了原形:“又没规定不能带家属!” 易未阑把目光投向许言,看妹子微笑点头。这才表情放松,语气却极为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警告你啊,到时候管住嘴巴!” 第三百五十三章 身边的故事 “我是一名学生,在读高中二年级。 之前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也就偶尔会羡慕女孩能穿好看的衣服罢了。去年年初,我才明白这个躯壳里装着女孩的灵魂。就像刚才那个小姐姐说的,我们这样的在旁人眼里总有些‘娘’,所以或多或少会遭遇霸凌。 那个小姐姐在学校遇到的事我也遇到过。大部分人我不怪他们,人都有这样的心理,似乎别人欺负了我他不欺负我就犯了错似的。这样人云亦云,连自己意志都不自主的可怜人我真不怪他们。 我在网络上发过帖子,就说了说我自己的事。八成的人在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剩下没骂的人大多让我爆照,好像外表才是他们判断事物的依据。 还有我的父母,我没瞒着他们。可他们知道后却非常生气,一个劲拿我跟弟弟比。我知道他是他们眼中的骄傲,学习好又懂事,相反我却一无是处。他们一直说我有病,说我给他们丢了人。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去拜年没带我,我偷吃了安眠药,结果被救回来了。是我弟不放心我发现的。看他一直在哭,我没告诉他心里话。其实我想跟他说,干嘛要多事。 我父母没再说我了,可我能看出他们眼中的鄙夷。焦虑和抑郁一直伴随着我,就像人身上的细菌,永远也甩不掉。 很感谢这个平台,能让我认识这么多和我一样的姐妹。没有大家的支持或许我早就没了。特别是你,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你的包容和温柔像阳光一样照进了我的生命,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这首歌送给你。” 悠扬婉转的歌声在这个不大的房间中响起。唱歌的少女扎着马尾,看得出她很紧张,双手正不停开合着。立式话筒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汗渍的反光。 歌声不算专业,却饱含感情。少女带着眼镜,镜片后的双眸清澈又带着激动。她的目光全都落在场下另一个笑吟吟的女孩身上。 今天是那个跨性别社交平台组织的线下活动,参与者都是mtf的跨性别。许言第一次在现实中认识这么多和她有着或类似或迥异经历的同伴,心中的激荡难以言表。 少女的歌声结束,在一片掌声中另一人上台。她的假发很不自然的戴在头上,嘴唇上方有着微微发青的胡茬,粉底无法遮掩岁月的痕迹。 “看起来今天姐妹里岁数最大的就属我了。我挺佩服刚才上台的几位小妹妹。真的,你们这么年轻就能勇敢的去面对,比我强的太多。 我以前是国企的一个小领导,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内心,可我一直都不敢跟别人说。年龄到了家里人就给我介绍了对象,然后我就结婚了。 两年以后,我有了女儿。我以为娶妻生子心里那点想法就会慢慢消失,没想到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想法却越来越强烈。女儿十岁那年,她们娘俩去了娘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哪都没去。 鬼使神差的,我翻出了老婆的衣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穿在了身上。那一刻,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我。我就那么一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我。 大伙别紧张,她们娘俩并没有突然回来。 可这事上瘾啊。于是只要她们不在家,我就偷偷穿女装。我还给她们娘俩买了很多衣服,当然包含着私心。纸里包不住火,这事还是被姑娘发现了。 对了,我姑娘今天也来了。就是后面那位。” 许言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后排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站了起来,她含笑对着一道道目光点头示意,还有些嗔怪的瞪了一眼台上的人。亲昵而落落大方。 掌声经久不息。 “谢谢大家。我姑娘漂亮吧?我觉得像我。人小鬼大这词就是为她设计的。发现这事的时候,我姑娘还不到十五岁。 毫不夸张,当时我觉得天塌了。我在姑娘面前一直恪守着严父的形象,她愣愣的看着我穿着女装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成了碎片。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丫头愣了一会之后,就特别淡定的转身出了门,临走时跟我说她不会告诉她妈妈。 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是为了不让这个家毁了。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就没了隐瞒下去的必要。当天晚上我就跟她们娘俩坦白了。 老婆离开我我不怪她,毕竟是我骗了她这么久。我们离婚了,或者说我们的感情才刚刚开始。离婚时候姑娘判给了她妈,我辞了职,离开了那个城市。但我和她们娘俩的联系却从来没间断过。要是没有她俩的理解和鼓励,我或许无法走出来。 我欠她们母女太多。 她妈妈提出过复婚,说她不介意,甚至支持我去做手术。可我既然不能给她作为女人的幸福,就不能再拖着她。所幸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他们两口子现在和我是好朋友。 大伙别笑话我,我没想过去做手术。 不是怕疼,也不是没勇气或者别的。我只是觉得人嘛,能够看清本心已经是千难万难,何必要在意别人的目光。既然别人无法让我改变,那我何必要求别人改变看法。做自己就好。 这不是一句空话。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毕竟咱们这样的人要面对更多的压力和闲言碎语。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就是一个女人!就算我能站着撒尿我也是一个女人! 无关舆论!无关别人的看法!甚至无关我这个男性的躯体!” 一个个的故事,一个个鲜活的人,她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易未阑和沈继平鼓励的目光中,许言迈向了舞台。她想将她的故事分享,想和之前那位女士一样,让在座的大家明白一件事。 这个世界不只有恶毒的谩骂,还有真挚的温暖。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包容。 “我叫许言,出生在西昌。六岁那年……” 分享会结束之后便是聚餐,到场的人们结成一个个小圈子,或认识新朋友,或继续之前的讨论。易未阑、沈继平、许言三人正坐在角落随意聊着,两个人影忽地映入了眼帘。 “阑姐,好久不见。” 第三百五十四章 总裁追妻记 “好久不见!” 和易未阑抱在一起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她的外貌和美丽不沾边,脸上仍有男性的样子,可穿着举止却女人味十足。她身边站着一位男士,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目光一直笑吟吟的落在她身上。 等抱够了,易未阑才开始相互介绍:“这是我妹子,刚才她发言你看到了吧?” 年轻女性点点头,易未阑继续道:“她是我闺蜜,比你大。叫声姐不吃亏。” 在女性哭笑不得的目光中,易未阑把手伸向了那位男士:“这位是?” “我老公。”女性搀上了他的臂膀,一脸骄傲的。男士帅的过份,一双桃花眼颇为勾人,衣装也很考究。他大大方方的朝易未阑伸出了手:“你好。” 易未阑刚打算回应,一个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她身前:“你好,我叫沈继平,是小阑的老公!” 最后两个字被他这么说出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沈继平的目光警惕的盯着男士,像是没感觉到掐在腰间的手,也没看到易未阑通红的脸颊。 五人挑了张桌子坐下,位置却很有趣。许言坐在中间,她右手边是易未阑,再右是那位女性。左手坐着沈继平,他的左侧是那位男士。 桌子被许言划分成两个阵营,也不知主动安排座位的易未阑存着什么心思。不过倒不妨碍许言将两边的种种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左手边的两个男人正用目光斗法。他们聊的内容让许言差点憋不住笑。 “手表不错。” “你的也不差。” “眼光挺好啊,选了个好女人。” “多谢,你也是。” “这男人啊,就得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能见一个爱一个,贼眉鼠眼的往别人的老婆身上瞟可不招人待见。” “……” “我知道我家小阑是比你那位漂亮,是比你那位条儿靓。可这人啊,得知足。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好的。如果你收回这种不礼貌的话,说不定我揍你的时候能放点水。” “小阑!他欺负我!” 右手边的两个女性正将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分享着彼此的经历。沈继平这么一闹顿时两人将目光投了过去,许言赶忙把身子往后仰,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俩出门互相溜去,我们忙着呢!”不等那位正浅笑的女性开口,易未阑就发出了号师令。等那两个男人开始乖乖闷头会犯,她这才继续与闺蜜的话题。 “可以啊你,都有老公了?” “阑姐,你别笑我了,你不也一样?” “我那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俩结婚了?” “……” “我去,钻戒哎,闪瞎我的狗眼!快说说看,四年没见你从哪骗来的帅哥?” “什么叫骗。是他追的我!” “他瞎?” “你滚蛋!” “不瞎怎么看得上你?我比你好看你承认吧?这里比你大你承认吧?为什么你比我早结婚?为什么有帅哥追你?” “因为我……比较年轻?” “受死!” “认输认输,停手我好好跟你说。” “老实交代!” “是这样的,我在他公司上班……” “等等!他公司?总裁?不单瞎还傻?” “我就问你听不听了?!” “听听听,你继续,保证不打断。” “其实我能进他公司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倒没真觉得能进入这样的正规公司,什么原因你明白。没想到就顺利通过面试了。” “你这样的学霸这不很正常吗?” “那是你以为。在单位同事表面上挺和气的,私底下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无意中知道以后,我当然挺生气的,所以我就努力工作,认真生活。下决心要活得比他们都好。” “是你。” “凭我的能力,自然升职加薪,那帮人自然不痛快,闹到了他那里。结果他一通话把那些人直接说懵了!” “他怎么说的?” “大意就是他只看能力不看其他,有叽叽歪歪别人私事的功夫不如好好做业绩。” “所以你当场就芳心暗许了?” “你以为我跟你这么没出息似的?” “……” “天!你那位不会是你倒贴的吧?” “我乐意!说你!”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我也没想那么多。后来这人就开始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接近我。先是从工作下手,常叫我跟他跑这跑那,起先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就不对劲了,没听说过老板让员工成天陪着自己看电影旅游的。拒绝了他几次之后他就表白了,说他喜欢我,很认真的那种。” “然后你俩就结婚了?” “我说了,我!不!是!你!就像你说的,我长得不好看,身材也不好……” “我那是开玩笑呢!其他不论,就你这肥美的殿部,哪个男人看了不流口水!” “老公,咱回家吧。” “别别别,我保证再也不插嘴了。这么看着我干嘛?我都保证了!” “……” “汪汪汪!” “噗……从哪学的这招?那我继续说了啊。我自然拒绝他了,没想到这人却开始死缠烂打。他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成天往我办公室跑。我跟他说他有大把选择的空间,可他却说什么‘美丽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这样的俏皮话。这人能用上的招都用了,送花什么的是家常便饭,快闪都能弄出来,这谁抗的住啊。” “汪汪汪?” “嗯,然后我俩就在一起了。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这样的富家子弟只是图个新鲜,等兴趣没了也就结束了,帅哥谁不喜欢,我告诉自己就算分了也不吃亏,没想到这一谈就谈了两年。 阑姐你肯定想不到他多么会哄人,其他女人该有的幸福我都有了,其他女人不曾感受过的体贴我也得到了。后来他家里人反对,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值了,因此我选择离开好成全他。结果两年时间里前后换了三个城市,都没逃过这人的魔爪。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跟我求婚,还耍赖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我能怎么办?是不是挺狗血的?” “甭管狗血不狗血,你结婚怎么不叫我?” “他瞒着家里人的,我们谁都没叫。” “那你们以后……” “他告诉我那是他的事情,我只要负责做他妻子就好。” “倒是挺有心的。” “阑姐偷偷告诉你啊,他后来告诉我,其实第一天面试的时候他就看上我了。” “绝了!我下本书就写你们了!” “好啊!写好给我看看,书名可得让我起。” “起什么啊?这不现成的吗?” “叫什么?” “盲人总裁爱上我。怎么样?” “老公回家吧,以后咱不认识他们。” “好。” 看着携手而去的男女,仍坐着的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听完了全部故事的许言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易姐,他们能一直走下去吗?” 易未阑看着笑呵呵的沈继平,一模一样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脸庞。明媚而灿烂。 “会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吃饭引发的意外 忙,这就是许言一周来的感受。 从聚会返回肃州,她就投入到了画画大业中。她想拿出更好的作品参加画展,以此回报恩师的厚爱。可画来画去,总是拿不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而插画那边,人设已经获得了那位轻小说家的认可,进度还算靠谱。 其实在许言看来,糊弄也是种本事。她好像有些强迫症,无论是油画还是插画,首先得自己满意才行。 这一忙时间就过得快。等许言回神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周末。所幸家里还有许蓉操持,要不李显就该自打两人交往到现在,头一回面对冰锅冷灶了。 于是乎,周五晚间的餐桌上,气氛有些奇怪。 李显上桌就一直黑着脸,也不吭声,这幅样子落在超常来蹭饭的易未阑眼里可就变了味。她不顾在桌下拉扯她的沈继平,把碗一顿就训斥上了:“李显你咋回事?妹子不就没给你做晚饭吗?又没让你饿着,阿姨做的饭差啥了?至于黑着一张脸到现在?” 一个冷眼从李显那边飘到了易未阑身上,可不等他开口,有人就开始圆场了。 “易姐,快尝尝这个。汤炖了很久呢。” 明明说好不再隐藏自己的许言,这时却一脸心虚的使劲岔话题。许蓉也帮腔道:“是啊,足足炖了三个小时。小易你先喝一碗,汤养人。” 易未阑对许言满是恨铁不成钢,她朝自己男人看了过去,却发现这人不言不语低头吃饭,似是没察觉正在发生的家庭冷暴力。 她不打算惯着李显,大手朝许言母女一挥就继续开火:“你俩别惯着他。李显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现在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给妹子没个好脸,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李显不气反笑,他冲许言挑了挑眉:“这人生气了,怎么办?” 许言装傻充楞道:“易姐哪有生气,吃饭,大家都吃饭。” 许蓉继续帮腔:“是啊,菜都冷了。” 易未阑惊了,这母女怎么好赖话都听不懂呢。她碗也不端筷子也不拿,依旧气鼓鼓的瞪着李显。 这一下,许言却是没办法装下去了。她可怜巴巴的看了半天冷笑的爱人,一咬牙就开始撒娇:“别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没出息!妹子你……”易未阑暴躁怒喝,话没说完就被李显截断了:“不敢什么了?” 许言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她冲爱人挤眉弄眼一阵,等看清这人眼里的意思只能坦白:“再也不敢不按时吃饭了……” 李显生气的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今天刚回家,就发现画室里有一盘凉透了的炒粉。一问许蓉才知道,这周许言为了画作,经常性的忘记吃饭,有时候许蓉都端在她面前了,这人视而不见不说,还不听劝。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易未阑的为虎作伥。 李显见恋人低头自省,矛头就怼上了一脸懵币的易未阑:“你帮她说话我很高兴,可你俩明明天天都在一起,怎么还能一起不好好吃饭?辟谷呢?” 天天见面的沈继平都能看出来这两人掉秤了,更别说一周见一回的李显。总算弄清因果的易未阑呐呐开始找理由:“我们……不是比较投入嘛……你知道的,这种事很容易传染,妹子那么投入,我也情不自禁啊。再说,创作的事你又不懂……” “创作我不懂,但我知道身体坏了可就没法创作了。” “小李,其实主要是我的责任。以后我会多劝劝她俩。”眼看气氛越来越僵,许蓉只能继续充当和事佬。 “许姨,我平时常不在家。她俩要是谁不听话您就告诉我。”待许蓉点头应是,李显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也是我以前这方面注意的不够,你们的工作难免会影响健康。按时吃饭休息是一方面,从明天开始咱们一起去游泳。以后每周至少游四次,每次不得少于两个小时。” “我不会!” “我也不会!” 许言和易未阑对视一眼就急忙回应,李显刚融化的脸又有了结冰的趋势:“我和瓶子会!我们教!” 易未阑还待急急反驳,没想到吃饭至今一直没开口的沈继平却当了叛徒:“就这么说定了,动筷子吧,别浪费了许姨的手艺。” 这顿说不上是压抑还是温馨的晚餐很快结束,李显主动担下了洗碗的活计。今天他气压很低,倒是没人争抢。 李显刚进厨房,许言就发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殷勤的拿给洗碗的爱人,不经意间看到了来电人,却是一个首都的号码。 “行程确定了吗?” “那就好。” “该安排的我已经做了安排。如果她不能认真做好,提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许言见爱人这通电话一时半会没有结束的意思,便赶忙抓住机会凑到了沈继平和易未阑跟前。这两人正脑袋碰脑袋的小声说着话。 “妹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敢去游泳啊!这不是等着露馅吗?!你怎么还支持上了?” 不论是已经完成变身,但外貌上仍有男性影子的易未阑,还是外表完全是女性,但尚未手术矫正的许言,她们这样的跨性别总会遇到一些常人无法体会的障碍,游泳正是其中一件。 单是进哪个更衣室就能闹出乱子来。 两个已经陷入慌乱的女孩将目光投向了沈继平,这人却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他拉住易未阑的手就给出了答案:“显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愿意其他人色眯眯的眼光落在小阑身上的。” 易未阑脸一红,不喜反怒道:“那你还凑什么热闹,生怕李显看不出来是吧?!还是说你想看我们出丑?!” 她说着眼眶就有发红的趋势,沈继平赶忙拉住她开始劝慰:“放心,别说我不可能让你们难堪。显子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你们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怎么让穿上泳装的小言拖延下去。” 李显父母知道许言的秘密这事沈继平已经知晓,他话里“拖延”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许言明白沈继平的意思。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克服了大部分的障碍,对爱人坦白便成了水到渠成的结果。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件事。 正如李显因为婚姻的束缚,心里对许言的愧疚让他不敢完成恋人间的最后一步。许言也因为身体的原因,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或许只有等到他们脱下了各自身上的枷锁,才能真正融入彼此的生活。 “瓶子,等我变成真正的自己好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游泳 “小言,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就是怕你拖下去会像以前的我一样……没了勇气。” 夜色已深,爱人已经入睡。沈继平的话却仍旧徘徊在许言的脑海。她轻手轻脚的披上衣服躲进了客厅的卫生间,她的面前正放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很早之前,许言就开始厌恶自己的身体。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当年母亲的那一剪刀,为什么不能彻底一些,为什么不能将她仅剩的男性特征彻底摒弃。 她想过由自己完成那一步,所幸在看过一些影片和文章之后,许言确定了手术的梦想,放下了这份冲动。然而随着她和李显的感情不断加深,随着爱人身边的亲人朋友越来越多的给予她支持,直到今晚发生的事,对身体的厌恶又倏地浮了上来。 鬼使神差的,她拿着剪刀躲进了卫生间。许言明白这是最差的选择,不论危险与否,这一剪刀下去,伤害的只能是亲她疼她的人。爱人或许会因为家人朋友的劝说接受下来,但却会给他们纯粹的感情添上杂质。 这样一来,她和那个利用母亲去世生生将离婚拖延的女人有什么区别。许言要的,只是李显内心的真正选择。已经决定不再伪装的她,不想让自己那么卑微。 但是,他们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正如李父李母说过的那样,拖延的过程中总会出现意外。就像今晚爱人因为自己不按时吃饭而提出了游泳,会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个小小的意外,让毫无准备的爱人接受这个冲击。 而且…… 许言看得出来,工作上的事还有很多让爱人忧心。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却也不想因为自己添加不必要的干扰。 剪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让许言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吸引力。正当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的时候,手机恰逢其时的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周六凌晨两点四十二,来电人是那个唯一理解她的人。 “易姐,怎么还没休息?” “你……不也是吗?” 两句简单的寒暄,却让电话两端的女孩们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妹子,有些事没有亲身经历过没法理解,你别怪继平。” “嗯……” “我大概猜的到你想做什么,听我的,这个办法很蠢。” “……” “不说别的,等李显弄清楚是继平的话促使你干了蠢事,你让他怎么面对他们三十年的情谊?” 这句话触动了许言,她的目光终于从剪刀上移开:“谢谢你易姐。” 电话那边的人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句话就变得精神百倍,就好像她的身体里有一座核电厂:“你猜我这么晚干嘛去了?” 周六下午,当李显驾车载着几人来到郊区一栋独栋别墅时,就连沈继平都啧啧称奇:“我说显子,你这是跟谁恢复联系了?” 过去的十年,李显身边的朋友在秦清若刻意的限制下越来越少,不过如今却是一点点找回了自己的圈子。他当先下车摁响了门铃:“见人就知道。” 迎出来的是一个年龄看起来比他大上不少的男人,男人的身材微微发福,发际线几乎退到了脑后。这人一出来就一把抱住了李显:“显子哥,你终于肯赏脸来了!” 男人乐呵了一阵,便走到了沈继平面前:“继平,好久不见。” 沈继平眨巴下眼睛,这人五官透着熟悉,却怎么都在记忆中寻不出相应的人:“你是?” 男人的脸苦了下来,不得不提醒道:“真不记得我了?大院。沙子堆!” “卧槽!小胖!”沈继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咋老成这样了?对了,怎么和显子联系上的?” 男人正是当年变相促成李显和沈家兄妹相识的小胖子,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出现在面前不说还这么显老:“咳,你可别气我了,长啥样又不是我能挑的。显子哥今年过来总算是开了窍,兄弟们这才算是兜兜转转重新聚到了一起。” 小胖说着就冲李显埋怨:“显子哥你也太不仗义了,结婚都不知道叫上我们哥几个。”他说完就颠颠的跑到了易未阑身前:“嫂子,你管我叫小胖就行。” 易未阑今天戴了个大墨镜,大半个脸颊都被遮掩住,倒是将那些男性的影子藏了起来。再加上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妥妥一个欧美范的大美女。 “小胖你什么眼神,这是我媳妇!”沈继平不乐意了,一把就将易未阑扯到了身后。 小胖尴尬笑笑,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戴着编织遮阳帽的女孩身上。女孩脱了帽子含笑致意,当场就看呆了他。 李显将恋人拥在身侧道:“我女朋友许言。” 小胖露出了恍悟的表情,点点头殷勤的掏出了一串钥匙:“大门的密码给你发消息了,其他的钥匙显子哥你试着开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说罢就驾车扬长而去。 今天许蓉没来,男女们参观完别墅便分组换衣服。刚进了房间,一直乐呵呵的沈继平就问道:“这人跑的倒快,小胖在哪发财呢?” 李显一边换泳衣一边说出了个行业的名字,沈继平刚听完笑容就消失不见:“显子,我知道你宠小言,你可千万别因此犯错误。不就是个带泳池的别墅吗?你问问他多少钱,咱给钱就是了。” 小胖所属行业和李显单位的业务重合度极高。也许是种悲哀,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少会像沈李两家这样把情谊看得比利益重。这人多年未曾联系,放下钥匙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人,难免沈继平会起疑。 “我有分寸,只是正常的业务往来。这房子也是借他的。”李显换好了衣服:“你别忘了现在我可是个穷光蛋,买不买的话你和许言去说吧,她没意见就行。” 沈继平恍然点头,才想起来发小把一切都上缴了。不过知道这人不会因私废公就成。别墅占地面积颇大,泳池修建的很标准。两人等了挺久,女孩们才施施然从房间里出来。 然后,这两个男人就看傻了眼。 易未阑身材本就火辣,又选了性感的比基尼,更衬得她浑身都散发着吸引力。而许言则选择了一套线条简约的白色泳衣,再加上微微发红的面庞,清纯的一塌糊涂。难怪上午买泳衣的时候女孩们没让他们跟着。 无论是易未阑,还是拥有少女身材抱臂娇羞的许言,单一个就足够吸睛。如今两人站在一起,环肥燕瘦的吸引力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要是此地的男人足够多,口水估计能装满泳池。 原来昨晚和易未阑跑了大老远买到的这个东西,真就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沈继平一边盯着一边发懵的想着,突然间就觉得脑袋剧痛,发小阴沉着脸变拳做爪,捏住他的下颌就把鸡窝头扭向了另外一边。 “往哪瞅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 贾柔在古宁 且不说易未阑和许言铁秤砣般的游泳天赋让李显不得不怀疑自己为她们制定的锻炼计划,也不论沈继平在和许言与妹妹谈过之后知道的那件事。时间很快又到了工作日,每个人都重新投入了忙碌中。 “师傅们加把劲,这眼瞅可就月底了。” 22号周二下午三点零四分,贾柔朝热火朝天的学校施工现场招呼一声就匆匆往分公司采购站走去。 不长的时间,贾柔身上的改变足以让熟人看走眼。她的短发长长了些,用一根皮筋随意的扎在脑后。脸上没有化妆,甚至连防晒都省了。最近的暴晒,让她的两侧脸颊上多了红色的斑,就是俗称的“红二团”。 原因很简单,除了忙到没时间以外,便是因为缺水。夏萍不许她将水浪费在“不必要”的脸上。 贾柔来古宁村时,或者说她从许言家搬出来时很匆忙,没有时间也没心思购置衣物。所以此刻的她正穿着借住的家主人——夏萍的旧衣服。 “的确凉”的花衬衣,蓝色带补丁的土布裤子,将她妖娆的身材遮掩殆尽。再加上她脸上的“红二团”,和本地人已是无异。 贾柔拿起铁皮水壶胡乱往肚子里灌了些,目光就落在了周遭的环境上。初来的时候,她心里装着事,没有细心观察。等渐渐在村子里找到家乡的感觉,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充实的现在,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看看。 近一个月,古宁村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一条崭新的柏油路出现在这里,正向州古方向延伸。鸡鸣犬吠猪哼羊叫,各种牲畜发出的声音让村里已经没了初来时的寂寥。 黎明义住的房子早已不是村里最大的院落,除了已经有了雏形的学校,分公司那一片轻钢结构的加工采供站成了如今古宁村的中心,刚收完麦不久,这里总是有村民进进出出。 刚走了几步,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印入了贾柔的眼帘,她的绣眉蹙起,三步并作两步就提溜住了小家伙的后脖领子。 贾柔瞅瞅小家伙背的蛇皮袋,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干嘛去了:“下周可就开学了!我今天给你布置的预习作业做完了吗?” “这不是还早嘛……”夏悦嘀咕一声就扭开了脑袋不敢与她对视。 小家伙提了满满一袋的,当地叫“旱菠”,学名“碱蓬”。是古宁村盛产的野菜,也是分公司的采购对象。这孩子学习起来磨磨唧唧出工不出力,采野菜补贴家用倒是干的起劲。这幅样子让人训也不是不训也不是,倒真无语。 贾柔脑袋一转就有了主意,一物降一物的技巧这段时间她用的倍儿熟。只见她也不多说,掏出手机就装模做样要打,嘴里还不住嘀咕:“我是管不住你,你自个跟你李伯伯说吧。” 小家伙顿时就慌了神。虽然月余未见,她和李显隔几天总少不了打通电话。李显对她的学习盯的很紧,让月儿很是头疼:“贾姨你最好呢,别给泥显打电话!” 月儿说着就把脑袋杵在了她身上,还一下一下的拱着。贾柔忍住笑,从脖子上解下毛巾帮小家伙擦脏乎乎的手脸:“不打电话也行,你回去写作业去。” 小家伙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是拿小脑袋蹭人。贾柔哭笑不得只能利诱:“呐,你要是赶我回去前写完作业,我晚上给你做炒面,肉管够!” “真的?!”月儿惊喜抬头,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提起蛇皮袋就走,方向却是采购站。 贾柔接过袋子赏她一记爆栗:“我拿过去,你快回吧,天热。” 小家伙乐呵呵的点点头终于朝家里跑去,但她跑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扭扭捏捏的说:“贾姨,你卖了钱给咱两一人买一个发卡啊,我跟我奶都说好呢。” “姨不要,给你买两个。” “不行!我就是想给你买菜去摘的,就那天你试过的那个。好看!我……戴上也好看……” 小家伙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让贾柔嘴角带笑,一时间竟升起了想要嫁人生子的心思。她摇摇头准备提起蛇皮袋,猛地发现还挺沉。 贾柔苦笑着打开袋子,果然从里面找出几块石头来。这小家伙倒是有奸商潜质。 “老乡,麻烦问一下采购站怎么走?” 刚拎着袋子走了几步,贾柔就被人叫住。她回头看看,发现这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因为分公司的采购站,古宁村成了附近村落的中心,常有外村人拿些农副产品前来售卖。不过这人一身的书卷气,倒是在村里不常见。 “刚好我也要去,你跟我来吧。” “多谢,我帮你提。” 贾柔和男人走一路聊一路,发现这人挺关心村子的近况,特别是对学校和加工采供站感兴趣。她脑子一转就有了判断:“你是乡里派来取经的吧?” 男人怔了怔随即苦笑道:“很明显吗?” 贾柔笑得像只小狐狸:“这不废话吗?要不要我把黎主任叫来跟你细细说说?” 不成想男人却摇了摇头:“眼见为实,看够了我自然会去问。” 贾柔撇了撇嘴,心道这人倒是会装模作样。当下便也不多说,抢过他手里的袋子就走在了前面。 男人的苦笑她没看到,声音却是听的分明:“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秦安人。” “哦。” 采购站很快就到,干巴巴的对话也就没继续下去。贾柔跟站里的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就去称卖手里的菜,没再多理会那人。 男人没在意,直到贾柔离去也没再说上话,只是自顾自的在站里转悠。等他在工作人员警惕的目光中大致参观完毕,就施施然的问了路朝学校行去。 他在村里转悠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采购站,这才寻了一人问道:“麻烦问一下,你知道村主任去哪了吗?我没找到人。” 工作人员看了看时间回答:“这个点黎主任应该在西边盯着修路。” 男人点点头朝外走去,却忽地顿步回身不经意的问:“对了,村里的扶贫专员你见过吗?” 工作人员眨巴眨巴眼睛老实的回应道:“你说贾主任?刚带你来的美女不就是?” 男人一愣,若有所思带着笑意望向了贾柔离去的路。 “头回见这样的扶贫专员。” 第三百五十八章 风将起 2017年8月25日,下午五点整。 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魏歆赟一边掐着时间,一边百无聊赖的在网络上浏览着娱乐新闻。电话声响起,她瞅了一眼就赶忙乐呵呵的接了起来:“是不是想我啦?” 那人的声音总是柔柔的,让人一听就觉得舒服:“是啊,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魏歆赟得意笑笑,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耐心等着啊,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要我带什么回去吗?” 不成想电话对面的语气却变得奇怪:“云云……” “停!”这种语气几乎让魏歆赟有了条件反射,她哭笑不得的威胁道:“姐,你要再说让我考虑宋明睿那个小白脸我就不去你家了啊。” “你想哪去了?我有别的事跟你说。”电话那边忽地笑了起来:“之前就是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小宋给我的印象不错。你要知道,姐总是盼着你遇到合适的人。” 魏歆赟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姐,你要说什么事啊?” 那边顿了顿,就像挺不好意思说岔了话:“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抱歉哦,刚才接到同事的电话,今晚我回不去了。” “啊?”魏歆赟忽然泄了气,觉得这个周末似乎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那明天呢?” “好像是下周有人要来我们学校检查工作,虽然我病休了,可同事手里的工作实在太多,人家又拜托我了……” 对于这个答案,魏歆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老生常谈提醒起这个姐姐:“姐,你要学会拒绝别人知道吗?人善被人欺!” 电话那边的声音马上带上了讨好:“我知道啦,就这一回,保证下不为例。云云这周末你就好好陪陪你父母吧,下周我做好红烧丸子扫榻相迎。” “你说的啊,那就只能下周见了。” “嗯,下周见。” 靠近肃州电视台正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一个美丽而优雅的女人挂断了手中的电话。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铺洒在她身上,明明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可她身上隐藏很好的生冷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就在她拨通电话的前一刻,两个男青年从电视台走了出来。与之前几天不同的是,今天他们没有乘坐同一辆车,而是走了截然相反的路。 与此同时,本应已经在回家路上的李显,却还坐在州古的办公室里。他的面前坐着一人,正是这人下班后留住了他。 赵刚摁灭了手中的烟头:“李局,不是我贪权,但你把贾柔那部分工作交给韩斌确实不太合适。” 今天的他显得有些着急:“韩斌那人我清楚,墙头草一个毫无原则,虽然不知道他帮了你什么忙,可一旦咱们这边处在下风,这人肯定会调转枪口!” “我知道。”李显给两人分了烟,点燃后却没了进一步的话。 赵刚咬咬牙打算说出心中的疑问。今天留住李显的目的不单是劝谏,更重要的是要让他明白如今的处境。两人早就站在了同一个战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局,我知道你脑子好使,可人总有力尽的时候。现在不论总公司还是分公司,你……家里的事已经越传越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别说等到半年会,很快就要军心不稳啊。” 这番话赵刚在这段时间已经不止一次想说,可他却忍了又忍,只因为他不信当时能耍得他团团转的李显会没有对策。可一天天过去,这人却像无所觉般毫无反应。 眼看八月就要过去,他终于按不住了。 李显深深吸了口烟,口鼻处的烟气很快弥漫在了面庞。一直等抽完了这支烟,他才拿出手机操作几下之后放在了桌上。 “你听我说啊,其实秦清若她老公被这个女人给害惨了……” 一段段录音播放出来,赵刚的眼睛渐渐睁大。待他听完最后一段,惊喜的表情就从脸上表现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放松的感觉席卷全身,赵刚也以为这是李显准备的杀手锏:“有这个就不用担心姓贺的乱咬人了,现在就剩贾柔那边……” 出乎意料,李显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她那边不用管。” 赵刚怔了怔,忽然有些同情贾柔。看样子,眼前这人是打算放弃那个姑娘了,毕竟贺东鹏的主攻对象肯定是她。也是他们之间的主要矛盾。 虽然合乎情理,但赵刚一想到那个姑娘为李显做的一切,便觉得胸口闷得慌。 “不要多想。”似是看透了他所思,李显沉声劝慰了一句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些录音是韩斌给我的。” 赵刚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点点头,胸口堵着的气越来越多。可他却没有办法,投名状已经送上,已是反抗不得。 “那我……就先告辞了。” 然而还不等赵刚起身,两人的手机却同时收到了信息。 “经研究决定,我公司半年工作会定于8月28日(周一)上午9:00,于总公司十三楼多功能厅开展,请各部门及各分公司中层以上成员准时参加,并提前做好相关准备。” 看完消息赵刚就是一惊,这次个消息太突然了。按以往的经验,半年会至少要留出一周给大家准备。毕竟他们所在的单位,年度工作会主要是安排全年的工作。而半年会除了阶段总结便是人事调整的重要时期。 如此重要的会议,这一次却仅仅给了两天的准备时间。偏偏这两天还是周末,其中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 赵刚顾不得心结就急声开口:“李局!还有两天,我们该怎么准备?周书记那边总得再争取一下!说不定咱们几个一起用力,还能保住贾柔!” 没想到,李显却摇了摇头。 赵刚咬得牙齿咯吱作响,恨不得直斥眼前之人。半晌之后他长叹一声就出了办公室,竟是连招呼都没有打。 李显给自己又点了支烟,飘散凌乱的烟气似乎在映衬着他的内心。 他之所以没有将自己的安排和计划和盘托出,倒不是不信任赵刚,这人终归是被贾柔逼迫着和自己成了战友,不继续加固威信很难做到以后遇到了真正的困境却不动摇。 给赵刚听那些录音已是极限,若此人真的经不起考验,之后的计划排除了也罢。而他摇头否定了赵刚的建议,却是因为周兴华绝对不可能成为他们这一边的助力。 李显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这才发现连续多日的晴天有了变化。风,即将刮起。 第三百五十九章 躲不开的问题 周五下班后,多次相约许言未果的宋明睿处于失落状态。他甚至拒绝了齐亮的邀请,正在家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晚餐。 宋妈宋爸瞅瞅无精打采的儿子,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之后,这才达成了共识。只见宋妈拖沓着步伐坐到了宋明睿身边,耐心等他吃完饭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发出了询问。 “睿睿,最近工作忙吗?” 宋明睿龇牙笑笑,努力将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压下去:“还行。”说着就抢过母亲手里的餐具准备清洗。 在宋妈一个眼色之下,宋爸就踱步过来接过了儿子的工作:“今天老爸洗碗,你跟你妈休息。” “谢谢爸。”宋明睿乐呵呵的回应一声,却跟着父亲进了厨房。等洗好几个苹果又切成小块,这才端了出来:“妈,吃苹果。” 宋妈欣慰不已,家里的活计这两个男人总是抢在她之前完成,标准的暖男父子。她笑眯眯的吃了块儿子送来的苹果:“谁要是能嫁给我儿子可是要享福了。” 宋明睿拿着一个完整的苹果咬得嘎吱作响:“妈,说这个干嘛,你看电视,我回房了。” 咳嗽声从厨房传出来,宋妈赶忙拉住儿子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那天和亮亮一起送你回来的那两个女孩子是谁啊?” 宋明睿愣了片刻才回想起6号晚上的事。那天虽然喝的烂醉,但还不至于断片,酒吧里发生的事宋明睿多少都有些印象。他琢磨了半天和那两位女性的关系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表述方式,只能用万金油来回答:“就朋友。” 宋妈皱了皱眉头,对儿子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很是不满意。等了半天,他手里的苹果都啃了一半,宋妈还是没想到接下来怎么引导儿子吐露心扉。 咳嗽声再次从厨房传来,宋妈狠狠的瞪了一眼丈夫的背影,索性直通通到底:“哪一个是你追求的?” 宋明睿扭头看向母亲,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谁都没追啊?” 宋妈不会像很多妈妈那样孩子一毕业就催促恋爱结婚,她向来尊重儿子自己的心意。可不催不代表她不急啊,怎么招都想抱上孙子不是? 儿子很久都没再提过那位神秘的姑娘,宋妈这个抓心挠肝啊。于是乎那天晚上一下看到两个和儿子年龄相仿的女孩可是让宋爸宋妈乐了一阵。 宋妈啧了一声嗔怪道:“你当妈妈老糊涂了?4月底那会。” 宋明睿用力转动着大脑试图了解母亲这句跳转突然的话,可转来转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什么4月底?这都多久了,那谁还记得?” 宋妈以为儿子装糊涂,一个接一个的提示词往外蹦:“你那天跟人打架了,好好想想。啧,年轻轻怎么记性这么差?烫伤的女孩子?麻鹰龙痔疮膏!” 愁绪再次旺盛起来,宋明睿的脸色在母亲讶然的目光中黯了下去。好半天他才喃喃道:“妈,你想多了。那两位真的是朋友,不是……那个人。” “怎么了这是?”宋爸一边擦手一边加入了讨论,刚才听到的不是挺顺利吗?眼看就要让儿子说出来了,怎么这小子突然就不痛快了? 宋明睿看到父母眼中的担忧,自嘲笑笑就说了实话:“我追的那个女孩子叫许言,她……有男朋友了。” 宋爸宋妈怔了怔,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尴尬。宋妈赶忙挽救:“咳,这有什么啊。我儿子这么帅,她不选你是她没眼光!” 宋明睿抿着嘴咬几下牙:“我不打算放弃。” “妈妈支持你!‘男朋友’就说明她还没结婚,你还有机会!”有其母必有其子,宋妈继续给儿子鼓劲:“别灰心,加油。就算最后没追到至少能留下一段回忆。” “嗯。” 宋明睿勉强笑笑,可这幅样子哪里是宋妈想要的结果?自己那个充满阳光的儿子怎么没斗志了?她转念就开始帮儿子振作:“去,找镜子照照去。咱家睿睿这么帅,怎么没点信心了?” 一张可恶的脸浮现上来,宋明睿嘴角向下:“她那男朋友……也不差……” 宋妈一愣,“也不差”这三个字在儿子嘴里说出来那意思还不明显吗?她只能采取迂回战术:“不说长相,谁还能比我儿子体贴?” 无论是许言还是魏歆赟,宋明睿从她们嘴里可是听了不少李显的事。他的脸越发苦了:“她那男朋友挺宠她的。”不等母亲再找突破口他就接着说了下去:“而且那男的家庭条件……比较……好。工作也比我这个小编导强,在州古分公司出任局长。” 宋妈眨眨眼睛,除了上学那会,怎么儿子刚正经打算追个女孩就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老天爷偏心。 她还待再劝,宋爸却皱着眉沉声打断了:“儿子,那女孩是不是一直在钓你的胃口?” 宋妈恍然点头。现在这社会,“渣”这个字可不是独属于男性的。可不等她帮腔,儿子就苦笑道:“爸,我知道你的意思。要许言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哪里会下这么大工夫?她很明确告诉我不会接受追求,要不是运气好救过她两次,估计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番话说完,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变重了几分。 “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既然如此,那就早点放弃吧。” 宋爸说完就起身回了房间。儿子黯然的表情宋妈看在眼里,但情况已经成了这样却是毫无办法了:“没事,我跟爸爸都去问问身边的人,好女孩多的是。” 宋明睿闻言摇了摇头:“不用。除了许言,我暂时还不打算和别人接触。” 自己拉扯大的孩子自己明白,宋妈知道劝不动他只能问道:“她什么地方吸引到你了?” 宋明睿稍一回忆嘴角就开始向上勾起:“她的眼睛特别亮,是我见过的人里最亮的。”他顿了顿,拿出手机选出了张照片递给母亲:“还长得漂亮!” “难怪。” 宋妈看到的,正是许言在飞机上睡着的那张。她沉吟一阵,观察了下丈夫所在房间的便对儿子耳语道:“总之妈妈支持你,至少得尽全力!人无完人,你也好好想想,你肯定有比她男朋友强的地方!” 宋明睿笑着用力点头,心里的感动无法言表,能当他们的儿子真好。可他琢磨了半天却没个结果。貌似自己真的没什么强过李显的地方,之前说的那些不论,就算许言跨性别的身份,那人都和自己一样半点不待在意的。 “叩叩叩。”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敲门声忽地响了起来。宋爸先他一步打开了门。 “您好,我叫秦清若,请问宋明睿在家吗?” 第三百六十章 猎物 “我觉得这个小秦不错啊,文文静静还有礼貌,模样也好看。” “儿子不都说是朋友了?你看你,恨不得把所有好姑娘都安排给儿子。” “唉,我就想早点抱上孙子。” “别想那么多,时机到了你不想抱还不行呢。睡一会吧,今天坐的时间有些久。” “嗯。” 尚不知晓母亲给自己乱配了对,被她强制赶出家门的宋明睿正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他身侧几步之外同行的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容,比起上次见面的夜里,略带上了些让人一看便觉得放松的暖色。只有鬓角的白花未曾摘下。 明明是一位赏心悦目的美丽女性,可宋明睿却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要不也不会刻意保持着这么远的距离。不过酒吧卫生间里死党说的那些关于“礼貌”的话他还记得。 “秦姐,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化了妆,可秦清若眉眼间的憔悴却没有逃出宋明睿的观潮。她扯起嘴角刚勉强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下一刻就倏地黯然了下去:“小宋,你能先听我说完吗?” 宋明睿奇怪的点点头。就像死党所言,眼前的女性对他而言无非只是个陌生人,这幅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是没道理。 见他没有反对,秦清若终于浅笑了下,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个笑是那么苦涩:“许言喜欢吃西昌米粉,炒的那种。她最喜欢的事是画画,其次就是看书。她……” 虽然答应听她说完,可这话题也太奇怪了。宋明睿忍不住打断道:“秦姐你等会,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说起许言了?” 被打断的秦清若没有责怪,反而深深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喜欢什么类型的书我没有问出来,只是听说许言阅读面很广。还有,她……” “停!” 去他的“礼貌”吧!哪有这样自说自话的人?宋明睿大喝一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很奇怪啊,跟我说这些干嘛?!” 秦清若慢慢低下了头,垂下来的刘海遮掩了她的眉眼。只能让人看到她用力抿在一起的嘴唇。好半天之后,她的唇微微开启,断断续续的低喃就这样传了出来:“我只是……想帮你……” 然而她伤神失落的样子,却没有引得宋明睿升起什么怜惜之意,反倒是让这个单细胞的家伙开始上火:“我不需要你帮!咱们只见过一面好吗?没事献的什么殷勤?” 就算她是魏歆赟那个直女的姐姐,也不能这样冒然的插足别人的生活! 宋明睿盯了好一会依然低头不语的秦清若,他的耐心渐渐耗尽:“拜托请你不要随便插手我的事,再也不见!”说罢他扭头就朝家里走去。 如果他的步伐能够再快一点,如果他的听力能够更差一点。那么或许之后的那些就不会发生。 生活依然没有假设。宋明睿的步伐就这样被身后的一句呼唤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之上。 “他是你说过的那个李显吗?”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秦清若手中展示的一张照片,她的表情凄苦而决绝,竟让宋明睿联想到了悬崖。 一个英俊的男人正透过照片看过来,他的怀里依偎着一个女人。她的目光全部落在男人的身上,任何人都能从那双眸子里看到满满的爱意。 照片里的男女看起来比现实中少了很多成熟的味道,宋明睿甚至没有在里面的女性双眼中看到如今让他不喜的东西。 男的,与记忆中李显的样子重合在一起。而女的,却是秦清若。 他的双耳嗡嗡作响,脑子乱成了一团,强烈的阳光却让宋明睿觉得浑身发冷。他的胸口闷到发慌,努力抬起头朝秦清若投去询问的目光,单单这个动作就耗光了全部的力气。 “果然是他。”一行清泪从秦清若的双眸中流淌而出:“抱歉,本来不打算让你看到。” 宋明睿的鼻翼快速张翕几下喃喃开口:“一定……是搞错了,秦姐,一定是搞错了!” 秦清若侧过身体,似乎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那天晚上我也希望是自己搞错……” “不可能!”宋明睿大声打断,他努力转动着僵住的大脑:“世事无绝对!这世上肯定有同名同姓长得也一样的人!” 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这个道理宋明睿懂。但下一刻,蜷缩躲藏的壳子就被砸了个粉碎。秦清若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拿出手机,选出了许言生日时柏陌发给她的照片。 宋明睿接过去,手却不停颤抖着。无需细心寻找,照片里的那个人一眼就印入了眼底。正是他魂牵梦绕的人。 耳边,秦清若悲凉又自嘲的声音响起:“我也没想到……肃州原来这么小……” 宋明睿只觉得胸口快被郁结沉重的空气撑爆,他拿出手机就拨出了那个收藏已久的电话。 “许言!你被骗了!李显特妈的是个有妇之夫!”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那个渣滓是个有!老!婆!的!人!” “宋明睿!不管你从谁那里听说的都没关系,李显从来没有瞒过我。而且,请你不要插手我的生活。” 郁结消散,冰冷却又充斥在胸间。之前和父母说过的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脸上。什么从眼睛看人,简直是个笑话,看错了秦清若,更看错了许言。 衣袖被轻轻拉扯,顺着这只素手看去,宋明睿就看到了秦清若满是关切的面庞:“明睿,你还好吗?” 绝望之色从宋明睿的眼中飘散出来:“谢谢你秦姐,我从没想过她是这样的人,我看错她了。” “明睿,许言是个好女孩,你没有看错她。” 秦清若的话传进耳中,宋明睿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不明白她为什么非但没有同声斥责,反而要帮许言说话。 一只柔软却冰凉的手抚在了头顶,她的话语温柔而亲切:“傻小子,你忘了吗?我是云云的姐姐,许言是云云的闺蜜。在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听过许言很多事了。虽然我没办法原谅她抢走了李显,但我了解我的丈夫,他是个无法让女性拒绝的男人。” 是啊,就像宋明睿告诉父母的那样。李显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但不该也不能如此没有做人的底线。 “在你做决定之前,可以听听我和他的事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意外总会出现 宋明睿木然点头,秦清若的声音绵绵不断的飘进了耳朵。 “我和李显是大学同学,我们已经结婚十年。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丈夫,直到今年1月……” “……上个月我妈妈去世了,我甚至用这件事来挽回他。是不是很可悲?” 许久之后,秦清若的故事才讲完。宋明睿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定睛看去,眼前之人的双眸中,那种令他不喜的东西已然消失不见。 “抱歉明睿,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还爱着李显,我希望他能回到我身边。所以我才想帮你,才想让我们都能找到应该属于自己的归宿。” 宋明睿明白卑微的爱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甚至没有一丁点责怪的心思:“秦姐,我明白。” 秦清若继续说道:“明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请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云云。” 纷杂的心绪让宋明睿的反应迟钝异常,等他听完这句话才忽地想起魏歆赟这个人:“为什么?” 一抹笑容出现在秦清若脸上,但只让人看到涩然:“云云是个好姑娘,她一直劝我放弃,就像你身边的人劝你那样。我告诉她我会离婚,其实只是不想让她为我担心罢了。 而且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假如她知道了今天的事,不说会不会训我,恐怕连她和许言的友谊都会破坏。她是个挺冲动的人。 其实我和云云的相识只是巧合,有一天我去找我弟弟,没想到他是云云闺蜜的男朋友,可能是我的行为有些亲昵被她看到了,这个傻丫头误会了我们好久。” 秦清若的话无懈可击,宋明睿只能点头答应。他不想看到别人误会许言的样子,就算是魏歆赟也不行。 “明睿,你还会继续追求许言吗?” 这个问题让宋明睿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只有许言美丽的面庞存在。自己的心里早就装满了她,已经容不下旁人了。睁开双眸之时,他的眼里只剩坚定。 “秦姐,请你帮帮我。” 太阳慢腾腾的朝西边沉下去,风越刮越大。 李显在返程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工作上遇到的这个坎虽然有所应对,但关于那些录音怎么用,或者说用还是不用,他却仍未做出决定。 这个月和妻子的两通电话是李显犹豫不决的原因。第一通电话打消了他对秦母死亡的疑虑,第二通电话让他明白那些录音对秦清若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打击。 就算他们的婚姻是机缘巧合下的结果,可真切的亲情却早已在李显心中留下了痕迹。所以当从电话中听到秦清若牙齿打颤的声音,自责就让他就对那些录音的使用产生了犹豫。 然而李显自己也没有察觉,被自责引起的犹豫下面还有深藏的怀疑。十年婚姻不是说说而已,他对秦清若的了解不比秦清若对他的少。 不论是坦诚秦母的死亡原因,还是主动将真相告知单位的同事,这些行为都和秦清若以往的性格大相庭径。李显虽然没有想到这些,可他却下意识的不愿将录音公之于众。因为这样,似乎才是秦清若所期盼的目的。 或许,自己那个聪明的恋人能给些建议? 李显也在努力改变自己,可长久以来的惯性还是让他习惯性的将烦忧之事一个人扛。虽然受制于年龄和阅历,恋人对他工作上或许无法全部理解,但不是还有他山之石这句话么?更何况同为女性,恋人对秦清若的作为说不定就能提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分享与沟通本就是感情中必不可少的环节,而且他们还有未来许多年要相处,就像恋人最近做的一样,摘下那因为在乎对方感受而戴上的面具或许才是爱情保鲜的方式。 揣着这样的心思,李显按响了家里的门铃。 “你回来了。” 门应声而开,可他们之间的那份灵犀却让李显的剑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恋人今天很不对劲,她的眉眼正诉说着烦恼,就连吃饭时都默然出神。不知许蓉是了解原因还是看出了什么,饭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洗完碗坐到了恋人身边,电视打开着,可她的目光和心思没有落在上面。李显轻拥住她笑着道:“今天瓶子和易未阑怎么没来蹭饭?” 这句话让许言回了神,爱人眼里的意思她懂,却不知该如何诉诸于口:“嗯,今天瓶子很早就来接走了易姐,说是想趁周末回一趟京津。” “这回瓶子还挺积极。”李显应了一句就不再多言,他静静看着恋人,想用目光传达些安慰。 爱人的目光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反而让许言的烦恼更甚。当她想到要用真正的自己面对他时,这才低喃出声:“宋明睿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快在李显心头闪过,刚舒展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他的脑海中倏地出现了秦清若的身影,却又将这个莫名的念头打消。正如秦清若所说,她在肃州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恋人许言他尚且隐藏起来,更何况宋明睿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恋人以往说过的事情很快在李显脑海中划过,另一个名字忽地现了出来:“是魏歆赟告诉他的吧。” 许言却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我……没有告诉过小新……” 李显点点头,肃州本就不大,如今他的事又在单位疯传,宋明睿要是绕几个弯知道了这件事也不算奇怪。他觉得自己明白了恋人的烦忧。 清清白白的女孩忽然就要背负第三者的名声,对谁来说都会不好受。这个事实尽管在他们的小圈子里至今已经淡化到可有可无,但在旁人的眼中却依旧难以接受。 “对不……唔……” 饱含愧疚的三个字尚未说完,李显的嘴巴就被一抹温润堵住。恋人美丽的脸庞近在眼前,里面全都是责怪。 许久唇分,许言勾起爱人的下巴就凶巴巴的开了口:“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如果我能早点……”李显说着就打算避开恋人的逼视,可下巴上的手却不容他闪躲。 许言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他脑门弹了一记:“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你可以从不避讳的向其他人介绍我,我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看法乱想。” 李显愣愣的点头,恋人眼中的担忧依旧,她的话也没说完:“是不是一牵扯到我你就不是你了?宋明睿在电视台做编导,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心中那丝丝的不快消失殆尽,笑容出现在了李显脸上:“不管他打算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其实我挺期待他能把我对你的感情宣传出去。” 许言无力的松开手以掌击额,她自打接到电话以后就怕背后灵那个单细胞的家伙冲动之下给爱人带来麻烦,可这人却像无所谓似的。在爱人噙着笑的眸子中,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管了,反正你已经被我这个狐狸精捏在了手里。” 第三百六十二章 生长的误解 “虽然我没有见过许言,但听云云说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所以我不建议你去家里找她或者李显对质。” 夜色渐深,一家茶餐厅包间里的对话仍在继续。待宋明睿将他和许言相识以来的种种和盘托出之后,秦清若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许言跨性别的秘密他没有说,宋明睿不想让任何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她,就算是眼前这个已经能敞开心扉的人也一样。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拯救她。 在他看来,许言一定是被那人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为什么?李显不但抛弃了你,更欺骗了许言!” “傻小子。”苦涩的笑攀上了秦清若的脸颊:“他不会用欺骗这样幼稚的手段。刚才你不是也问过许言了吗?明睿你要明白,爱一个人本来就会无所顾忌。” 之前那通电话里许言平静的回答和结束前的警告正是宋明睿此时彷徨失落的真正原因:“秦姐,我知道他们是因为彼此相爱……那我们……” 话为说完,秦清若就轻叹一声继续道:“我了解我的丈夫,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会那么简单。先不说他,许言那个傻姑娘一定对这段感情投入了全部的身心。” 这些话让宋明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许言果然还是那个单纯的女孩,不过是李显的手段格外高明罢了。 宋明睿的双拳渐渐握紧,他对上了秦清若的目光,双眼中只剩坚定:“秦姐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冲动。” 秦清若脸上的笑意从苦涩变作欣慰,她甚至微微点了下头:“爱人令人目盲,许言是个聪明却执拗的女孩。你如果否定她和李显的感情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宋明睿急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理解她、包容她,一点点走进她的内心。这样吧,今天回去我会把从云云那里听到她的爱好之类记录下来,你也好好想想。” “秦姐,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以前对你……很不礼貌……” “不碍事,日久见人心。” 宋明睿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父母对秦清若的追问让他哭笑不得,但让他失眠的却是自省后的结果。他细细回想之下,认识许言的这几个月里,他从来都是自顾自的表露内心,却从没想过去了解她。 一个倩影在宋明睿的脑海中持续徘徊,许是这份思绪飘了出去,影响到了女孩的梦境。 许言从飞机的座位上醒来,眼前是一张包容的笑脸。他是第一个得知自己的秘密后神色如常的异性。 许言又从那个车站回过神,他拿着抢回来的包正笑得灿烂。虽然鼻青脸肿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许言再一次从校园无人的角落中惊醒,被人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拉回光明的悸动仍在心间。他眼中的愤怒却让她觉得安全。 舍得茶楼里,他傻乎乎的样子依然记忆犹新。 “因为我喜欢你啊。” 潜意识中被刻意掩埋的画面一幅幅浮现出来,像是一片片彩色玻璃,拼凑成了一扇不完整的窗。透过来的光线令人目眩,却又那么不真实。 “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不久,许言忽地觉得整个世界微微震动了一下。那些画面越来越远,她这才恍悟她和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他仍在无边无沿的纯黑中下坠,好似没有尽头。 李显静静看着眼前的恋人,她好看的眉正蹙在一起,他感觉得到这句“对不起”是对另一个人说的。他想说服自己给恋人选择的权力,可手却不听使唤般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生怕她消失不见。 周六这天在平凡中度过,李显没有说出工作和秦清若的种种烦忧,许言也没有再提宋明睿可能带来的麻烦。他们之间仍像以往那样甜蜜和轻松,只有窗外的风呼啸着。 周日晚餐时分,沈继平和易未阑才携手归来。从他们的脸色上可以看出这趟京津行并不顺利,所幸沈继平言行中的斗志尚未消失。 与此同时,难得回家的柏陌正对着电话抱怨:“爸,您不是说让我回来说吗?您人呢?” 明天就是半年会,柏陌作为代理部长同样需要参加。昨天他和李显通过电话,就像对女友承诺的那样,他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可兄长却平静的告诉他不要冲动。 于是乎柏陌就像向父亲请教,毕竟柏父对他和李显两人都很了解,更是对单位的情况了如指掌。然而父亲昨天却告诉他不要着急,并约定今天让他回家来详谈。 “我今天有些事需要处理,你……” 焦急的柏陌有些不礼貌的打断了父亲的话:“爸,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明天老贺向李哥开炮怎么办?您倒是给我支支招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疏离:“李显怎么说?” 柏陌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语气:“他不让我冲动,您说这都火烧屁股了这人怎么就一点不紧张呢?” 父亲的话语带上了笑意:“他说的对。” “啧,您怎么还帮上李哥了?” “别急,我已经让小周去家里了,具体的他会跟你说。” “叮咚。”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门铃声,柏陌匆匆和父亲打声招呼就去开门,来人正是州古县副书记周兴华。 “周叔,分公司情况您清楚,您说咱们在会上怎么帮李哥?” 刚一坐定柏陌就急声问道。周兴华早就没了分公司逢人便笑的样子,他看了柏陌好一会才沉声开口:“咱们不能帮他。” 柏陌怔了怔,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周兴华跟了父亲多年,绝对不会假传父亲的意思。而且李显可是父亲亲口所说的“另一个儿子”,甚至连之前的职务都是父亲帮了大忙。可今天怎么会让周兴华转述这样一个答案? “李显现在的处境很不妙。贺东鹏是小人不错,可他居然不懂‘宁惹君子不惹小人’的道理。我知道贾柔是贺东鹏什么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就是贺东鹏那帮人的软肋。李显为了这个女人已经和贺东鹏撕破了脸,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实在是太不理智。” 周兴华的话在柏陌耳边持续响着,却让他越来越恍惚。 “我和你爸爸劝了李显很多次,他却一意孤行。再加上最近单位传的那些话,他多年来的良好口碑已经荡然无存,没了这一道护身符很难在对峙中,从高层那里讨到好处。” 周兴华的这些话明明句句在理,可柏陌却生出了荒谬的感觉。他忍不住低喝出声:“周叔!李哥家里的那些事究竟是啥样的您不知道吗?!” “重要吗?”周兴华脸上只有苦笑:“你我清楚真相有什么用?更何况这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贾柔的事才是根本。” 柏陌自顾自的给自己点了支烟,待暗橘色的火星燃烧到头他便猛地起身将烟蒂摔在了脚下:“你们不帮他!我帮!” “小柏!老领导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要明白他的苦心!” 柏陌对周兴华的劝谏不闻不问,径直走向了大门。然而开门之后却涌进来几个人,竟将他的手机都抢了去。 柏陌回身看向周兴华,眼中的冷意渐浓:“这是什么意思?” 周兴华叹口气挥了挥手,涌进来的人便退出了房间。 “明天咱俩因病无法参加半年会,已经请好假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半年会其一 2017年8月28日,周一下午两点整。 李显所在单位的半年会正如期开展。上午的会议已告结束,各部门各分公司对上半年的工作作出了总结,也领会了领导班子制定的下半年任务。 贺东鹏没有在上午的会议时发难,甚至在李显汇报州古分公司工作时都未发言。这让很多人有些意外,难免对这两人要在会上开撕的内部传言产生了怀疑。 可是贺东鹏的憋屈却无人得知,李显上午汇报的工作内容每一项都有实有据,既没有藏着掖着也没有夸大其词,毕竟业绩放在那里。州古分公司从连年垫底一跃而至中游水平,虽然没有拔得头筹这样夸张,可也足够凸显李显的能力。 这样出彩的成绩贺东鹏难免怀疑,可在派人实际查探之后,就他将第一回合准备的招数做了废。若不是还有下午的人事会议,他真有认怂这一局的打算。 按照惯例,人事调整在各部门及各分公司提出意见后由公司班子讨论决定,最后便是在今日半年扩大会上下达决定并在所有中层干部中开展民主测评。 得益于两个原因,贺东鹏已经胜券在握。一是本次半年会太过突然,甚至没有收集各部分及各分公司的建议。二是李显无法参加该层级的会议,贺东鹏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他在上周便已经提出了对贾柔的处理意见,甚至获得了大部分高层领导的同意。 他本来也没打算放过李显,可7月这人来他办公室时说的那些威胁之言让贺东鹏有了顾忌。谁的屁股都不干净,要是这次半年会上打击面太广,难免让李显一众狗急跳墙。 李显当初说的话他已经添油加醋的转述上去,再加上柏陌那边用“生病”为借口的表态。贺东鹏有信心在几年之内将李显他们连根拔起。 “……按照议程接下来该是大家都关心的人事调整。应审查组要求,本次民主测评除了民意打分之外,中层干部扩大会改为座谈形式。对此我们几个全力支持,毕竟人事调整关系重大,大家只管畅所欲言。” 主持会议的是那位王姓分管领导,“畅所欲言”四个字被他说得抑扬顿挫。在座闻弦知意,一道道目光都投向了坐在领导班子的旁边几个陌生面孔身上。 这几人参加了上午的会议,虽然未表达意见,可大家都在介绍中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首都派遣下来的审查组。 “……下面由贺主任发言。” 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事调整之后,王总将接力棒递到了贺东鹏手上。参会人员各个眼睛发亮,今天有没有瓜吃可就看当下了。 贺东鹏笑得很有风度,他冲审查组和领导班子点头示意就开了口,只是这人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落在李显身上。 “既然领导让咱们畅所欲言,我就先说些题外话。咱们的中层干部,确实是有真材实料。好比州古县的代理局长李显同志。短短五个月时间,就让整个分公司的业绩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请大家为这样的中层干部鼓掌。” 贺东鹏说完就率先热情的鼓掌,在座之人皆尽效仿。其中不懂的一边拍手一边瞠目结舌,懂的人则静静等待着“但是”二字。 “但是啊,提升业绩只是一方面,中层干部们更多的担负着管理的责任。某些中层不但识人不明,对团队内部人员存在任人唯亲的现象,甚至就连家庭都管理不好!搞得谣言满天飞,大大有损于公司形象!” 说到这里,贺东鹏顿了顿。他顾不得余人的表情,只是把目光投向审查组和领导班子那里。虽然这种涉及私事又捕风捉影的传言对李显起不了关键作用,可今天多了审查组这个变数,就算没法让李显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吃不了兜着走,却能起到震山敲虎的作用。 没人在刻意留出的空档接话让他有点失望,可当贺东鹏看到那几个和李显亲近之人的微妙表情,特别是那位一直看好李显,分管纪检的严正老干部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时,他难免心中大定。 贺东鹏将目光投向李显,眼中的意味再明确不过。不要对他接下来的话提出质疑,否则就掂量着:“这一点希望中层们能够引以为戒。” 在座的韩斌和赵刚二人都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李显。可他却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同样搞不懂的两个人想的却不同。 韩斌其实在得知柏陌和周兴华“因病”未能参会心中就有些打鼓,他们表达出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不愿意蹚李显的浑水!韩斌不得不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但李显初到分公司的表现十分出色,让韩斌仍存了些侥幸。可贺东鹏已经连消带打的出招了,李显居然连丝毫开口的意思都没有。要知道,那些录音若是现在不拿出来反击,便相当于承认了贺东鹏逻辑嫁接的歪理。下来面对贾柔的问题,可就再无半点主动。 失望和懊恼是韩斌此刻心中的主旋律。他看看贺东鹏,心里不断计算改换门庭的得失。 贺东鹏难听的声音继续在会议室中徘徊。 “鉴于种种原因,我向领导班子提出了一项人事建议。对州古县分公司,‘办公室主任’贾柔做出开除处理!不说此人尚在试用期,单是她只顾钻营,不仅在工作中毫无建树,还经常性脱岗,视工作纪律为无物!就不能让这样的害群之马存在于公司中!” 贺东鹏激昂的陈述完毕,心中痛快之极。贾柔何许人他自认再清楚不过,那个女人确实聪明也确实会钻营,但要说她会多认真工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这人是从床上走进了公司。 “贺主任提出的此项建议我们已经讨论过。”王总拿回了接力棒,虽未明言他们的决策可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哪位同志有不同意见?” “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 …… 当先发表意见的除了寥寥几人持保留意见外,大多数都毫不迟疑的通过了关于贾柔的这项人事提议。赵刚将这些人一个个看在眼里,方才李显没有拿出那些录音让他心中感慨,不拿出来代表李显没有将韩斌纳入团队。 他了然了李显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听进去了自己的意见,或许还少不了对发妻的保护。虽然这么做有些犯傻,可这人到底还是有担当的,比起之前发表意见的韩斌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便是他赵刚投桃报李之时。 “领导,我有意见。”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半年会其二 作为所属同一分公司的团队成员,韩斌和赵刚的意见格外引人关注。韩斌所坐位置的顺序比较靠前,他调转了枪口说出的那句“没有意见”很是让大家满意。 没有什么能比窝里反更能吸人眼球,可见正如贺东鹏所说,李显空有工作能力,却在管理上一塌糊涂。先有成铭后有韩斌,倒是管得好手下。再加上柏陌的缺席,更能显得此人为人处世之弱。 眼看就要出现破鼓万人捶,众人推墙倒的场面,赵刚不合时宜的话更是引人注目。没看在场的人保留意见已经算是给了面子,这人却有些不知进退。 主持会议的王总脸上丝毫不漏痕迹:“那就请赵刚同志说说不同意见。” 赵刚起身直视着贺东鹏,不管王总让他坐下的话语,带着激动的开了口:“贺主任,我认为您这项提议有些偏颇更有些过激!贾柔不管有多少不是,她在分公司的工作是有目共睹的!先说我们公司的食堂,大伙都知道以前有多难吃。 李局带着她来了以后,贾柔亲自盯食材换厨师,各位领导要是有空可以去尝尝看,在不增加支出的前提下现在是个什么味道。这只是她负责工作的其中一项。再说其他,不管是行政还是后勤贾主任都能做到账目清晰员工满意……” “不好意思小赵,我打断一下。”眼看赵刚越说越激动,贺东鹏忽地插上了话:“请问‘贾主任’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记得分公司有这项职务。” 贺东鹏等的就是这个,他之前的那句“办公室主任”本就是设下的陷阱。要是没人提起来也没什么,可赵刚一时口误进了套,那就别怪他给火添把柴:“还请你解释一下。” “办公室主任”各分公司都有,算是约定成俗的岗位,可要真论实际职务,却是不存在的。赵刚呐呐无言,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李显,连什么时候坐了下去都毫无所觉。 不得不说贺东鹏这一手实在漂亮,不但成功将众人的视线从贾柔的工作成绩中引向了别处,还把一顶“任人唯亲”的帽子扣向了李显。 面对这样的死局,韩斌庆幸不已。所幸他及时改了决定,否则此刻就得像赵刚这样了。他带着些遗憾看向了李显,遗憾自己没能成为贺东鹏的助力,可李显向赵刚和自己投来截然不同的笑容却让他一愣。 “各位领导,我能说两句吗?”座位以部门和分公司安排,坐在州古分公司最后一席的李显说出了下午会议中的第一句话。仅这一句,便吸引了众人的全部目光。 那位王总笑着回应道:“座谈嘛,本来就该畅所欲言。” 李显点头致谢,目光对上了贺东鹏:“首先我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对于贾柔同志开除的提议我和赵局长意见一致。 其次分公司工作涉及各个方面,确实存在人手不足的问题,面对这个困难大家都在努力克服。大部分分公司都会在保证工作进度的前提下,将行政后勤拿出来让专人负责。毕竟这些都是关系到员工的切身利益,也能调动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至于‘办公室主任’的岗位,我想各位领导也能理解。虽然没有这项职务,可在各区各县,难免和其他单位和个人打交道,为了体现公司的权威性,便有了这么个称呼。 如果领导们觉得我们这种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个人愿意接受处罚。但如果因为这样就否定一名员工的努力,我觉得是不合适的。另外,赵局长可能是平时叫顺口了,一时口误还请各位领导莫怪。” 说到这里,李显含笑停止了发言。 各个分公司一把手的目光落在贺东鹏身上,看得他浑身难受。他没料到李显会如此光棍的说出这种约定成俗的事,更没想到这人会奸诈到将自己和所有分公司捆在了一起。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感觉让贺东鹏难受不已,李显这话怎么接就是个问题。继续追究下去,相当于得罪了所有分公司,就算他贺东鹏职务高,也无法面对众怒。不追究吧,自己这个提出问题的人可下不来台啊。 “李显,玩笑到此为止。你继续说。” 会议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身为主持人的王总自然打起了圆场。李显微笑回应后便继续说了下去:“再次,我想对贺主任提出贾柔同志脱岗的问题说明一下。 就像我刚才说的,贾柔同志由于负责后勤和行政,需要与其他单位和个体沟通,所以常常不在单位。没想到倒是让监督的同志产生了误会。 她每次在工作时间出单位都和我们几个进行了说明,这一点不管是赵局长、韩主任还是周兴华周书记都可以证明。 最后,贺主任方才指出贾柔同志尚在试用期,我觉得可以从另外一方面看这个问题。唯才是用一向是各位领导对我们的要求,我认为不管是不是在试用期,有能力的同事应该得到展示自我的机会。 这样可以进一步提升员工的积极性,也能让员工们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更加清晰。” 说完这些李显便关掉了桌上的话筒。他的这番话条理清晰,不但一一反驳了贺东鹏方才所言,还点出了贺东鹏派人“监督”分公司。更不容易的是,他将众人的关注点重新拉回了贾柔的工作能力上。 至于脸色发黑的韩斌,在李显提起他的时候不得不点头佐证,贾柔外出打招呼的对象可不是他一个人,而且很多时候都有员工在,容不得他隐瞒。 赵刚则激动到难以自已,他觉得自个没看错人,还觉得上周五对李显的怀疑是如此过份。所以李显提起他的时候,只顾拼命点头了。 然而他俩的形容已经不是此刻的关注点,已经将目光重新投向贾柔到底是因为什么荣获“开除”提议的众人不得不开始思考,一直在用逻辑和话术误导他人的贺东鹏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莫非真的如传闻那样,在报复李显挖了他的墙角? 毕竟州古县分公司的业绩放在那里,这个成绩可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出来的,非得全公司上下齐心协力才行。倒戈的韩斌却像个见风使舵的小丑了。 “既然提到了工作能力,那我可得说一说了。我之所以会提出这项提议,正是因为贾柔同志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也许是我所知有限吧,她之前无论是在设计部门也好,还是在后来的部门也罢,除了钻营外从未表现出过人的工作能力。” 眼见风向要变,贺东鹏不得不加以阻拦,他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已经基本定调的事,怎么能在这一环出问题?这可是公司从未出现过的事! “这一点贾柔曾经就职的设计部门负责人以及很多领导都有所耳闻。” 贺东鹏话音刚落,那位和李显关系“颇好”的设计部门负责人便赶忙点头应是,除此之外高层领导中也有人默默点头。贾柔因为什么能进入单位在他们这个层次而言不是秘密。 当初要不是李显这个傻小子顶缸,单这事贺东鹏就说不过去。不过大环境如此,班子里也有人默许,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他们在潜意识中都少不了偏见。 一个靠身体入职的女人能有什么真本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贺东鹏初时“大义灭亲”提出开除的主张,领导班子才会多数通过。 会场上的反应落在贺东鹏眼里让他开始暗自得意,既然你李显要把所有中层捆在一起,那我就捎上高层领导们,看你怎么应对!压都压死你! 犹豫不决、患得患失,这些表情开始在会场蔓延。 韩斌偷偷窃喜,看向李显的目光中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恨意。这人在今天的会上接二连三的让他出丑,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现在已是巴不得此人能跟着一起被开除才好。 然而,依旧平静的李显却让他有些意外。局势已经明朗,没看除了皱眉沉思的那位严正老干部和惘然若失的赵刚,场上只剩同情和事不关己了么?这人还有什么凭仗能如此平静? 韩斌不禁又陷入了摇摆和猜忌之中。 韩斌的这些想法没有影响到贺东鹏的好心情。他努力绷住脸好将笑意打消。他已经借势将李显和那几个狗腿子逼在了悬崖边,现在只剩下轻轻推一把而已。 李显的平静在贺东鹏眼里无非装腔作势罢了。他瞟了眼李显,虽然很想称赞一声稳重,可声音出现在心里时就变成了“装币”两个字。 贺东鹏不屑的暗哼一声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主持者,他等着看李显一步步被下悬崖。贾柔只是开了个头,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和他作对的下场! 王总脸上的笑意从未变化,他清清嗓子打算继续民主表决。不成想还没开口,一个清越的声音却突兀的出现了。 “关于贾柔同志的工作能力,我也想说一些个人意见以供各位领导和同志们参考。”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半年会其三 说出这话的人坐在会场中不显眼却格外重要的位置,他戴着一副眼镜,丝毫没有遮掩浑身的书卷气。若是此刻的话题人物贾柔出现在会场,她一定会惊呼出声,这人不就是那个“从乡里来取经”的人么?! 然而这人所坐的位置却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正坐在来自首都的审查组席位,甚至还是领队的位置。 在获得主持者若有所思的认可后,他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按说公司的人事管理我们本来不应该置喙,可既然提到了贾柔同志,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他说着就让工作人员连上了投影:“审查组的工作内容我想各位都有所耳闻,除了审核基本工作的运行以及各类账目,重中之重便是监督下乡扶贫工作能落到实处。是我们要求本次半年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我想各位领导对此也挺纳闷吧?” 投影上出现了一幅幅画面,正是各分公司负责的贫困乡村。他透着轻松的话语明明停了下来,可却没有一个人轻笑出声,更逞论插言打断。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画面上。若不是亲眼看到,没有人会相信这是2017年一些农村的现状,而不是年代久远的记录照片。 贫穷、落后,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投影上正展示出令人心酸的影像:“我们几个不是上周五来的,还请各位领导见谅。这次我们周一就到了肃州,没有直接来公司是因为我们又去了一次这些村落。其实公司上报了扶贫对象后我们就走访了一遍,原因很简单,我们想记录下最真实的画面,想对比看看扶贫工作到底能给这些村子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不同的画面闪过,很快就出现了一周前的景象。其中出现的一些村落令人汗颜,乍一看笔直的路和粉刷一新的屋子对比之前有了天壤之别,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全是表面功夫,镜头稍稍一换就能看到毫无变化的破房子,以及面色困顿的村民。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让定格的画面持续刺激着参会众人的眼球:“上周我们几个分散下去取材,拍到的画面令人惋惜。扶贫工作你们做了没错,可究竟做了些什么你们心里有数吗?” 这人扫视一圈目露震惊的在坐者,语气渐渐沉了下去:“在座的各位都是领导,我想你们或许会觉得委屈,因为你们不知道实情。可为什么你们会不知道其中原委?你们之中有几人屈尊降贵的去实地看过?” 随着他的目光移动,除了两个人之外,但凡被扫视到的中层干部一个个低下了头。诧异的赵刚和平静的李显虽然表情不同,但他们笔直的腰杆却显得鹤立鸡群。 他和李显对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沉重的语气开始转换:“当然,我们也看到了很多令人欣慰的变化。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古宁的村子和一个叫贾柔的姑娘。” 画面倏地变化,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村妇。被汗水浸染的头发贴在脑门上,脖子上缠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上身穿着“的确凉”花衬衣,铁皮水壶斜斜的挂在胸前。下身带着补丁的蓝色土布裤子和沾满泥点的布鞋相得益彰,再加上她脸上的“红二团”,没有熟人能认的出来。 村妇的模样看起来和美丽二字毫不沾边,可她脸上开怀的笑容却足以让人动容。 “是贾主任!” 赵刚惊呼出声,这一回没有人在纠缠“主任”二字。审查组领队点了点头:“不错,这位就是古宁村的扶贫专员贾柔贾主任,她是我见过最狼狈的扶贫专员,可古宁村却是我见过变化最大的村子!” 照片继续变化,关注点从贾柔身上移到了古宁的各个角落。正在成型的校舍,延伸向地平线的笔直道路,人流络绎不绝的加工采购站,以及每位村民脸上的笑容。这一幅幅画面都在静静诉说着这里的改变。 “除了古宁村之外,也有一些村子正在变化着。我想对负责这些村子的人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古宁村的画面播放完毕,还有一些村子有明显的变化。这些村子对口的分公司中层干部们也开始一个个挺起了胸膛,正视着审查组每一位起立鞠躬的人。 掌声经久不息。 领队落座之后他的面容之上也有了笑意,等展示完所有照片后便继续说道:“刚才那位贺主任提到贾柔同志的时候我还在纳闷,纳闷为什么我所看到的和大部分人所说的不一样。如果这样一位同志的能力还称不上优秀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这个词。” 眼看贺东鹏和几个高层领导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审查组领队的话却没有说完:“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见闻过于片面。之前我也说过,这些只是提供给各位的参考,我们还有一些录音资料,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拿出来。” “感谢程领队的批评指导,其余资料会后我们几个会认真研究。”王总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他脸色严肃的尽着本职工作:“这些搞的好的村子也不能掩饰我们扶贫工作中的不足,还请程领队继续指出我们的过失!” “王总过谦了,我们审查组的目的不是来挑刺的。”程领队笑着应和一句,他身上的书卷气时而锋芒毕露,时而又化作了绵绵细雨:“做得好的我们会如实上报,做得不够的我们也不会隐瞒。不过请各位领导放心,目前不会对任何人问责,但希望下一次我们来的时候,扶贫工作能全部落在实处。” “一定,一定。” 王总应声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他处,李显仍旧是那副古波不惊的样子,老干部严正的脸上正带着思索,唯有贺东鹏将头低了下去。 他顿了顿便继续主持会议:“现在继续对贾柔同志‘开除’提议的表决。我先表个态,对于这样踏实肯干的同志,我个人很赞成州古县分公司代理局长李显的意见。” 风云变幻之快,让今天参会的众人都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其中自然少不了心若死灰的韩斌。明明已经死硬了的咸鱼还真有翻身的时候。 开除贾柔的提议毫无疑问没有通过民主测评,接下来的会议有些乏善可陈,除了代理部长柏陌的“代”字被去掉时引起了些许注意,其他便和往年没什么区别。 一项项人事调整或通过或否决,众人发现贺东鹏早已面色如常。细细分辨的话,似乎正是王总说“代理局长李显”的“代理”二字之时。 “最后一项提议,是关于李显同志正式任命州古县局长一职。” 第三百六十六章 会后二三事其一 所谓代理,只是公司在人事任命时的权宜之计。依照惯例而言,在代理就职之后的半年会中便会正式任命,快则任职后的第一个半年会,慢的话拖延个一两年也算正常。 然而拖延的前提是在半年会中没有提议,要么不提议,要么提议通过。选择只有两种。 如果说之前普通员工贾柔的提议,在几经翻转后最终被否决已是创造了历史。那李显的职务在最后一项被提出就该全票通过。但州古分公司又拔了头筹,这项提议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最后竟然以李显年纪尚轻,仍需在原岗位锻炼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以微小的比例被否决。 这一回,之前大力赞扬古宁村扶贫成绩的审查组却没有表态。运气不会总站在某个人那一边,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韩斌也是其中一员。说句不好听的,这次会议上他已经和李显、赵刚等人撕破了脸,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已经自动归入了贺东鹏一方。所幸李显的任命被否决,不然他真的没法在州古呆下去了。 其实他很想立马加入贺东鹏麾下,特别是会议结束后当他看到贺东鹏背影的那一刻。可今天的会议说不上谁赢谁输,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投诚时机。雪中送炭亦或锦上添花,这个选择韩斌懂。 他更希望贺东鹏能主动投来橄榄枝,这样才能在团体内部有更好的发展。现在韩斌能做的,就是蛰伏下来耐心等待,在州古分公司中收集李显那几人的“罪证”,以备不时之需。 “小李,来喝茶。” 一位慈祥的妇人在为李显端上茶水后就让出了客厅。这家仅有老两口二人,孩子在外地念书。 李显抿了口茶,看着书房里妇人的身影道:“老领导,嫂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会后,他本想溜回家找恋人甜蜜,不成想却被眼前之人逮了个正着。于是只能跟着这位分管公司纪检的严正老干部回到家中。晚餐之后一老一少两个都有“刻板”名声的人正在客厅沙发上聊天。 “没大没小的混小子,叫阿姨!”老干部笑骂了一声就看着妻子的背影柔声解释:“老毛病了,没大碍。” 李显大概猜得到被叫来的目的,可有些事他也没有做出决定。房间中沉默片刻,老干部可不是喜欢打机锋的人,他神色一正就严肃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上个月底两人就见过一次面,对这个年轻人的行动干了一辈子纪检的他自然支持。不成想李显却缓缓摇了摇头:“进展很慢,贺东鹏比表面上更小心谨慎。我和我发小虽然查到了一些,但我们都认为他的问题远远不止被我们发现的。” 老干部沉吟片刻就拍了拍李显的肩膀:“不要着急,你之前引蛇出洞的做法我很赞成,他们不是笨人,但也要相信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慢慢来,半年不行就一年。” 李显点头应是:“老领导,我……” “不长记性,上次就说了该叫我什么?”对于眼前的年轻人,老干部就像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固执却有底线,虽然走了些弯路,但能醒悟过来已是不易。 李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钱叔,我……有些不明白。” 老干部姓钱,名学军。李显的话让他有了笑意:“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没训你?” 等李显刚一点头,他就把笑意藏了起来,多年工作,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正气:“既然如此我自然满足你,你告诉我会处理好家庭的事,怎么弄成了今天这样?” 李显反倒松了口气,慈眉善目的钱学军他还真有点不适应。尽管刚正不阿的钱学军是他崇拜的对象。他老老实实的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就连韩斌收集录音的事也坦然告知。 钱学军听完皱眉思索了一阵就沉声开口:“你今天会上没有拿出录音是对的,拿出来虽然能占些上风,却会给人留下一个心机深沉无情无义的印象,弊大于利。” 他看着不语的李显,嘴角难免挂上了笑意:“我知道你更多的是为了保全你妻子的名声,别人或许会笑你优柔寡断,但我却在你身上看到了男人该有的担当!” 纷杂的心事难以明言,对于李显的沉默钱学军也没有继续纠缠此事,而是问起了其他:“还有几个问题我要问你。” “您说。” “审查组程领队他们今天的表现有没有你引导的成份?” 第一个问题就直指核心,李显对上钱学军省视的眼神,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有。” 仅一个字的回答,钱学军的表情就肃了一分:“详细说。” “我上任州古之初就听到了审查组的消息,是贺东鹏告诉我的。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醒悟了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错得离谱。上次跟您交底同样出于这个原因。 本来我安排了一些后手,可意外太多。再加上公司里我和贾柔的传言,不管是由我还是其他人站出来对抗贺东鹏,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还很容易把事情上升到‘派系斗争’的范畴。 所以我从6月底就开始留意首都审查组的动向。您可能不知道,我在古宁村呆了一个月,在考虑扶贫工作的同时得知了审查组曾经来过的消息。上上个周末通过首都的关系我查到了审查组的大致行程,便在古宁村那边提前做了安排。所以……” “所以你就因势利导拿审查组当了枪使?” 李显越说钱学军的脸色就越难看,他终是没忍住出言打断:“所以你让贾柔在古宁弄成村妇的样子?小李!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不成想李显却慢慢摇了摇头:“古宁村的安排仅限于村主任黎明义他们几个,黎明义是什么样的人我跟您说过。我只是交代贾柔认真做好扶贫工作,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审查组去了村里。” “不知道?”钱学军一愣,看着李显点头之后面色就带上了苦笑:“你这是拿你们两个的前途在赌啊!你就不怕小贾辜负了你这一片心意?” 李显沉声回应道:“钱叔,这世上哪有必胜的仗?我是在赌没错,但我相信贾柔。如果她阳奉阴违真像贺东鹏说的那样只会钻营,那谁也帮不了她。再说审查组那几位单看程领队就不是庸人,表演出来的不可能瞒过他。” 钱学军叹了口气:“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虽然他在苦笑叹气,可心里却有难掩的得意。眼前的年轻人实在是和曾经自己一样固执而刻板,却有具备他当年没有的手段和城府。 他已经认识李显十年,这个年轻人的口碑早有耳闻。随着今年两人从举报事件一步步深入了解,直至今日,钱学军已将他当做了后辈子侄。有些带着偏颇意味的话也无需遮遮掩掩。 “小李,我想你该明白,你把牌出错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会后二三事其二 “就像程领队说的,审查组干涉公司的人事管理已是出格。所以他用了‘提供参考’的说辞,但提供一次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却是说不过去。贺东鹏他们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把你的任命拦了下来。值得吗?” 这个年轻人的任命未通过乍看出乎意料,实则合情合理。这些过于直白的话钱学军本不打算说出口,可他总想听听眼前之人的真实想法。 李显以势压人的法子可一不可二,审查组点名表扬古宁村和贾柔已经仁至义尽,若是接连两项提议李显他们都因此获益,即便出于平衡和话语权,高层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更何况还有旁的原因。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州古分公司因为古宁村被审查组点名表扬,木秀于林的道理我怎能不明白?这次大部分分公司扶贫工作做得不好,这些人要是会支持我反倒不正常了。再说总公司的那些部门,可是贺东鹏的传统阵地。我没有获得正式任命其实早就注定了。” 一本正经说话的李显让钱学军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似乎很喜欢将心思掩藏起来。他的话乍听全都在理,细想一下却是颠倒因果后的奇怪逻辑。 如果李显在贺东鹏提出开除贾柔时保持沉默而非仗义执言,审查组就没有介入的机会。贾柔被开除难免会让程领队等人心中黯然,等到李显任命之时,支持他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其实这个结果对李显个人而言是最好的结果,钱学军不信这个能打探到审查组行程的年轻人想不到这一点。毕竟这次半年会的人事调整对他而言算不得秘密。至于方才说的那些,等他获得任命,有的是时间让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想明白。 “出错牌”的评价正是出于此。 “打什么马虎眼?用这些歪理糊弄别人去!” 钱学军瞪了眼睛,李显只得装傻充楞摆出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钱叔您想想看啊,事情真就是我说的那样。” “值得吗?” “……” “说话!” “贾柔……是个好苗子,有能力有想法也适合咱们单位的环境,这样的人才我不想她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断了以后的路。”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啊……” “……” “您别瞪了,我说还不行吗?贺东鹏那个杂碎对贾柔做了什么您知道!那天我看到贾柔的时候就下了决心,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而且,她是因为我才……” 看着有些失措的李显,这才是是钱学军所担心的:“唉,我就是怕你在这些事情上犯错误,你还没离婚就有了恋人,上次你说你会娶那个姓许的小丫头,我也就信了你。现在小贾也……情债难偿啊!” 李显的双拳渐渐握紧又猛然松开:“钱叔,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感动是假话。不过您放心,分寸我明白。我对贾柔没有男女私情,她叫我一声哥,我就拿她当妹妹看。仅此而已。” “你明白就好,你这小子妹妹倒是挺多。”钱学军的戏谑之言让李显有些懵,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人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上次被举报的事就忘了?我看那次你也没老实,照片里你那姓沈的妹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妹妹看兄长的。” 李显急了:“钱叔!她都结婚生子了,这个真没有!” “‘真’没有?” 钱学军盯着李显笑着反问,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或许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然而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钱学军话锋一转就顺着举报的事问到了一个人:“成铭有消息了吗?” 李显肃然摇头:“没有,他家人一直都没有报警,说明这人和家里有联系。但我查过了所有能想到的,都没有什么线索。他藏得很隐蔽。” 钱学军点点头,成铭的事他已经知晓,也支持李显为了保护古宁村众人独自查探的决定。可这人本是李显的部下,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提成铭除了让你小心提防抓紧查以外,还想提醒你,要注意身边的人。” 李显的视线投向了窗外,风虽然已经停歇,可太阳却不知何时落下了地平线。 “这次半年会我细心观察了。除了王总以外,哪些人是贺东鹏的铁杆,哪些人是见风使舵我都留了心。您放心吧。” 钱学军点点头没有点破他答非所问的回应,尽管他们都明白“身边的人”指得是谁。天色渐暗,李显告辞而去。但半年会的影响并不仅限于他们。 此刻的柏陌,刚刚回到了柯乐名下的那套小房子。他没有想到父亲会用软禁这样的办法,更想不到这次半年会自己没有帮上一点忙。 会议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晓,柏陌一方面感叹贾柔的好运,另一方面又为李显惋惜。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在现场的话能改变什么。 如今他已经迈上了副科的台阶,但柏陌却总有辞职不干的冲动,他明白自己能这么顺利被任命是多方交易的结果,可父亲拿出的筹码,是那个早已被他认定为兄长的人。 愤怒和愧疚在心中激荡,迫得他拿起了手机。柏陌想大声告诉父亲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手中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却看着来电人迟迟无法按下接听。 铃声响了许久,柏陌才将电话放在了耳边:“李哥……” “对我有点信心好吗?这些事还难不倒我……别干傻事,更别怪柏叔。” 已经回到州古的赵刚正喝得酩酊大醉,他心中的畅快难以自抑,在他看来李显虽然没有被扶正却是迟早的事,他们这一边能保住贾柔已经算是赢下了一城。高兴得连通知贾柔都忘在了脑后。 今天大半天在贾柔而言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盯一盯各项工作的进度,帮夏萍干干农活,疲倦而又充实。她就像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上周末竟然连半年会的通知都不曾收到。 亲近之人的顾虑且不去说,余人表现出的炎凉可见一斑。 然而到了这天傍晚,贾柔的电话就像古宁村的采购站一般,恭喜之言络绎不绝,有些来电之人她甚至不认识。嘴巴一遍遍机械的回应,她心里却抑不住的雀跃。 那个男人终归兑现了承诺。 她不顾蚊虫跑进田间大声叫唤,累了之后就一个人躺在麦垛上。一个月来的辛劳本应收获此刻的果实,但贾柔总觉得是那个男人为自己做了一切。道贺的电话渐歇之时已是月上枝头,她却仍在等待,等待那个人。 贾柔做了一个决定。若是他打来电话,那她就顾不得和许言的姐妹情谊了。反之……也只剩放弃一途…… 铃声在旷野中响起,贾柔翻身而起紧紧看向了手机。显示的来电人让她的双眼眯在了一起,唇角也住不住的向上勾起。她下意识的整了整头发,还不忘清清嗓子调整声音,就像一只偷吃到的小狐狸。 片刻之后,两行清泪就顺着她的脸庞滴答而下,溅在麦垛上化作了一朵朵小花。 “柔姐,李显让我告诉你,可以休假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分公司之人 半年会第二天,李显很早就回到了州古县分公司。不管昨天影响或者改变了什么,在多数人眼中无非是再平常不过的周一。 消息传的很快,半年会上发生的事员工们大多已经知道。他们看向李显这位代理局长的目光没什么大的变化,要说有的话便只是多了些对恶人没有得到惩罚的可惜。 李显像往常一样开展工作例会,员工们看着台上神色各异的几人心思大不相同。代理局长和往常没什么变化,依旧一丝不苟的安排着工作。副书记周兴华也还是那幅老样子,笑眯眯的似乎什么事都和他无关。唯有赵刚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开怀,甚至会不时瞟向一本正经的韩斌。 其实在分公司内部,除了赵刚等人的心腹,大部分的员工内心是偏向韩斌的。在他们看来,韩斌在这次的半年会上扮演着悲情英雄的角色。 这人丝毫不顾自己在分公司是否会被排挤,硬是在贾柔和李显两人的提议上都做出了反对。虽然一输一赢,但这种伸张正义敢为他人先的精神是何等宝贵啊。 然而面色严肃的韩斌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淡定。李显的口碑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了现在人神共愤的样子他很清楚,而且有力的反击武器那人也捏在手里。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反转。 到了那个时候,他在分公司可就能体会此刻李显的感受了。例会安排了什么韩斌一句都没听进去,此刻的他正在盘算该怎么防微杜渐。 会议很快结束,赵刚跟着李显进了局长专属的小办公室。路过贾柔的座位时,他的目光停留了几秒。 “李局,现在总该是时候了吧?” 还不等落座,赵刚就急急开了口。不成想李显却像没事人一样给两人分了烟,慢吞吞的点燃之后才有了回应:“什么是时候了?” 赵刚哭笑不得的看向他:“我的李局啊,我这人神经粗不假,可我也不傻。你为了妻子的名声没在会上用韩斌找来的那些录音,道理我明白。可现在这事实在传得离谱,要再不制止的话,就要影响工作了。” 赵刚说的是实话,随着半年会,李显抛弃家庭逼死岳母的名声也随之发酵,这一点从员工的表现就能看出一二。其实分公司的工作积极性早就因此受了影响,若不是还有职务压着,说不定早就有脾气暴躁的撂了挑子。 李显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赵刚很是无奈。他猛吸了一大口烟道:“这样,你把那些录音发给我,我就说是我搞来的,由我传播出去。” “现在这个状况,散播录音的效果微乎其微,毕竟谁都知道咱俩是……” “铃铃铃……” 李显话未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定睛一看,这通电话却是来自驻守古宁村的那个姑娘。 “效果差也比现在强……”赵刚嘀咕了一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不经意”的被他看到,这人马上开始冲李显挤眉弄眼:“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你跟贾主任聊,我先去忙了。” 办公室门开合之后里面就剩下了李显一人。他接通电话却没有开口,两端只有呼吸声传递。 昨天晚上,李显故意让恋人通知贾柔休假的事,目的就是给她一个信号,不要因为半年会让两人的关系变质。她还是恋人的闺蜜,他也充其量只是她的哥哥。 虽然恋人因为懒得回房拿手机而选择用他的电话完成通知只是个意外,但李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的本意已经传达到位,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能说他还是不怎么懂女人。 沉默了好半天,电话里才传出了声音:“李局,我打算9月9号到18号休假,你看可以吗?” 十天的休假时间是早已定好的,可贾柔的声音却带着疏离。对此李显也不意外,毕竟是他刻意在两人之间划出了距离;“可以,现在是韩主任在管这一块,你把休假申请表交给他就好。” “嗯。” 低声应和之后再次无言,李显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便打破了沉默:“还有什么事吗?” “月月和夏阿姨都很好。” “多谢。” “哥,谢谢你……” 午饭时间。李显刚端着餐盘坐在位置上,赵刚就凑了过来:“李局,贾主任什么时候回来?” 这人脸上的表情让李显有些无奈,问出的话更像是没动过脑子:“她9号开始休假。” “啧。”赵刚对这个故意歪曲的回答很是不满:“我的意思是,古宁村那边也该换人了吧?” 分公司的食堂不大,此刻已经坐满了员工。虽然他俩身边没坐人,但没看都竖着耳朵么。不知道赵刚这不稳当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李显只得实话实说:“贾柔在古宁做得不错,为什么要换人?” 赵刚目瞪口呆,怎么什么事都和他想得不一样?他呐呐开口道:“因为……因为……” 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赵刚只能干着急。就在他苦思冥想说辞的当口,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到了李显身侧:“李局,我考虑过了。我能力有限,行政这一块能否请您找别人负责?” 食堂里在这句话之后忽然变得落针可闻。赵刚会在食堂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是性格使然,而韩斌选在此时此地交出权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来为自己留些后路,二来能显得他是被逼迫才出此下策,倒是好算计。 “能力有限?” 四个字带着疑问从李显嘴里说出来,韩斌忽然觉得这个平时颇有分寸的人变得难缠起来。自己已经认怂了啊,乖乖收回权力不好吗? 此情此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还请李局谅解。” “严重吗?需不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李显的话似乎透着关心,可韩斌却心头猛跳,这是要彻底下他的权啊。再怎么说他都是有正式任命的副科级别干部,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放心吧李局!我还能坚持!” 在赵刚和韩斌以及各式各样的目光中,李显笑着点了点头。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轻松。 “那就好。这样吧,韩主任你自己推荐一个人上来作为你的副手,工作归工作,但身体还是第一位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生活该有的样子 李显的这手太极相当于说出了他的底线,韩斌明白。无奈之下他只得依言推荐一个人再次分薄了手中的权力。这个人自然不能是他的心腹,否则李显和赵刚岂能善罢甘休?但要选他们那边的人韩斌又不甘心。 于是乎,在李显、周兴华、赵刚、韩斌这四个分公司领导讨论过后,一个刚进单位不久,尚未站队的大学生出人意料又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韩斌的副手。 这件事的意外收获,便是李显在分公司的口碑稍有收敛,毕竟有人得了好处。虽然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充其量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不再下降,但对于李显个人分却无法提高。 半年会的影响似乎就此过去,随着工作生活渐渐回归平静,这一周也走到了周末。 周五傍晚李显刚到回家,就发现了蹭饭二人组。和恋人耳语了一阵,他才搞懂眼下的状况。原来此刻仍然愁眉苦脸的易未阑还沉浸在上周末回京津的打击中。 一阵放松感走遍李显全身,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一上餐桌,李显便开始主动搅乱沉闷的气氛:“以后周五别等我了,每次都吃这么晚。” 不等他人回应,想要发泄心中郁闷的易未阑就怼了上去。她瞟一眼装模作样的许言用奇怪的语气说道:“你以为你是香饽饽?要不是妹子用饭威胁我们,鬼才会等你!” “呦,这不挺有活力的吗?谁说易未阑同志蔫巴了?” 李显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了口菜,这才出言调侃。心意相通的许言马上送上了助攻:“是啊,易姐才不会因为父母反对他们这种小事失落呢。是吧瓶子?” 球传给了沈继平,他自然不会蠢到放弃机会。心上人这可愁眉苦脸的一周了:“没错!岳父岳母大人说得其实在理,满打满算咱才认识了多久,他们不乐意才合情合理,要不我可真得怀疑你是不是亲生的了。” 就连许蓉都一并帮腔:“是啊小易,好事多磨,快吃饭吧。这周都掉肉了。” 易未阑看看嬉皮笑脸的沈继平,再看看满眼关切的许言母女,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和煦微笑的李显身上。忽然觉得肃州真是个好地方。 “什么岳父岳母……别乱叫……” “哦,现在就叫爸妈吗?也成!小阑,一次不同意咱就两次三次,就算那老二位冥顽不灵,心脏是石头做的,我也一定能给它焐热喽!” “……我该感动还是该捶他?” “捶他!” “捶!” 气氛渐渐松快,许言目露感激的看向爱人,心中自豪的不得了。然而这人却忽地把话题转向了她刻意逃避的地方。 只见李显笑眯眯的开了口:“话说你俩这段时间去游泳了吗?”边问还边把目光投向了监督人许蓉。 “菜不大够,我去加一道。” 监督人落荒而逃,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李显的视线落在了许言身上,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那地方太远了,所以……不过我和易姐都有按时吃饭!不信你问我妈妈!” “是啊是啊。”易未阑紧随其后:“不是我说你啊李显,那地方开车也得四十分钟,忒远了些。”眼看李显又准备张口,她脑子一转马上堵住可能的路径:“现在这社会多危险啊,叫车万一司机是坏人怎么办?公交车上都是扒手和色狼,你也不放心妹子吧?” 此人颠倒是非的本事李显算是领教了,说得肃州跟水深火热的外国似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凝如实质的目光投向了发小。 沈继平正在看热闹,忽然就被这道目光杵了一下:“看我干嘛?” 李显叹了口气,心道又不是许言一个缺乏锻炼:“你就不能送送?” “嘶……” 沈继平倒吸了口凉气。只见他额头的冷汗一茬一茬开始往外冒,倒不是被李显问得羞愧不已,实在是被心上人忽然拧住的腰间软肉疼啊:“我……我工作……忙……” 腰间陡然一轻,可李显戏谑而又责怪的目光却让沈继平犯了难。他稍一沉吟就决定不再助纣为虐! 在易未阑威胁的目光中,沈继平一本正经的开了口:“那地方确实不近,小阑和小言的工作又需要特别投入,打断灵感就不好了。茶楼和这边的生意我也得看着点,人总得上进不是?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混吃等死了。” 易未阑、许言两人满意点头,沈继平的话却没说完:“这样吧,每周咱至少去一两次,这点时间我还能抽出来。” 这个条件两个女孩自然接受,天天去谁受得了啊。可李显的双眸却表达着不满,沈继平马上发了大招:“剩下的时间请个瑜伽老师回来,你俩就在家好好练习。两全其美吧!” “那多浪费钱啊……” “是啊,我可告诉你鸡崽,你掏钱一定是不行的,我和妹子也没钱这么浪费!” “还是资本家想法多,这种既完成了锻炼又不耽误时间的办法我这个小职员哪能想得出来?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许言,原谅我没法给你优质的物质生活,不过我还有些私房钱,这比费用省省还能出得起……你不会嫌弃我吧……” 故意示弱的李显一套组合拳下来,逼得许言和易未阑不得不答应。这还不够,他又把枪口对准了返回餐桌装作透明人的许蓉:“许姨也别整天呆在家里了,跟着一起游游泳练练瑜伽。” “我就……好……好吧。” 这是不信任监督员了,在准女婿逼视的目光中,许蓉只能点头应是。 结局圆满,饭菜也就吃得格外香甜。晚餐后四人收拾完餐具就去乐器房玩,易未阑一脸崇拜的看着这些有特长的人,尽管在沈继平和许言的阻拦下,已经有了自知之明的李显没有展示歌喉。 眼看时间已晚,易未阑和沈继平正打算告辞的当口,许言忽地和李显说起了明天的安排:“李显,上周你要开会没去爸妈那里,明天咱们得过去吧?” 李显刚一点头就倏地看向了沈继平和易未阑两人:“你们两个也一起去。” 易未阑虽然见过李显父母,可上次的环境算不得好。李父李母也没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态度,平平淡淡的就像对待陌生人。 眼看心上人默然不语,沈继平马上举手发言:“算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下次我跟小阑再去看叔和婶吧。” 易未阑的感动和发小的得意李显都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就亮出了底牌:“也行,我还说明天去跟我爸妈说说你们的事呢,毕竟伯伯大娘那里他们说话的分量比咱……” “显子!咱可约好了啊!明早见!谁要失约谁孙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 无用之人 如果说此刻李显父母家正洋溢着温暖,那肃州另外一套房子中的气氛明明很轻松,却总有哪里不对劲。 “我很早之前就让他把信交给了你的家人,你只要老实呆着就行。” “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总会给你报仇的机会,不要多虑。” 脚步声渐近,面无表情的秦清若立刻戴上了笑颜:“那先这样,有事再联系。”她挂断电话将手机装进兜里,笑着对厨房门口的说道:“小馋猫是不是等不及了?还有最后一道菜。”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魏歆赟虽然发现了秦清若不止一部手机,可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她也没有多想:“姐~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秦清若把她轻轻推出了厨房:“你不添乱就算帮大忙了,稍等一下,午饭马上就好。” “姐~” 在魏歆赟的抱怨声中,饭菜很快上桌。 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魏歆赟的口水止都止不住。她把目光投向经过烟火熏陶,却依然不失优雅的秦清若,心中的崇拜再次攀上了高峰。 这才是理想的女人哇! 魏歆赟一边吃饭一边说:“姐,得空你可得教教我怎么做饭。” 秦清若微笑点头:“只要你有耐心就好。”说着就点开了家里的音响,悠扬的音乐更是给这顿午餐添了些味道。 午饭进行了一半,两人说笑的话题不知不觉就引到了许言身上。秦清若若无其事的说道:“你这位闺蜜都快被你夸到天上去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太婆干扰了你们的相处时光?” “姐你说什么呐,怎么可能?”魏歆赟不满的用筷子敲敲碗边,对秦清若说出的“老太婆”三个字很是不满:“妞儿是好,但这家伙见色忘义,哪有姐陪着我,还给我做好吃的贴心?” 看着下一刻嘴巴就被丸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女孩,秦清若抽张纸巾帮她拭去了嘴角的油渍:“天天吃蜂蜜长大的?嘴巴这么甜?放心吧云云,我已经没事了,你该多去陪陪许言,我还等着听你们小姐妹的故事呢。” 魏歆赟咽下嘴里的食物乐呵呵的道:“我才不去!除了时不时互相发发消息,许言这家伙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我了。没次找她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气死个人!” 她正打算把筷子伸向下一颗丸子,猛地发现秦清若一动不动的愣在了那里:“姐?” 回过神的秦清若摇摇头笑着回应:“没事,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这个问题让魏歆赟黯了下去。春节前许言去她家的那次,她记得自己说过类似于“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话,可当她正视自己的感情后才明白,很多事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就像她对许言的感情,便无法轻易向别人说出口。 秦清若往她里夹了丸子,主动岔开了话题:“不说她了,快吃吧,丸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份体贴魏歆赟感受得到,心中有些想对这个比亲姐姐还亲的人坦露心声的冲动。然而她却没有发现,就在她去洗碗的当口,秦清若拿出了那部贴身的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和亲近之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到了晚餐时分。魏歆赟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这位姐姐许言的真实身份和自己的感情,却看正朝厨房里走的秦清若接起了电话。 而且,她看过来的表情上正带着歉意的笑。 疑问忽上心头,魏歆赟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所幸秦清若并没有压低声音。 “抱歉啊,我妹妹在家里,今天还是算了吧。” “是我亲妹妹,真的没办法。”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告诉她。” “嗯,我保证,再见。” 魏歆赟眨巴几下眼睛咂摸出了这通电话里的味道,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秦清若身后:“这是谁啊?” 秦清若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电话差点甩出去。她气咻咻的瞪了一眼:“没谁!以后不许吓人!” 魏歆赟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可心里的八卦之魂却丝毫没有被这句否认所动摇:“你就招了吧?是不是男朋友?” 眼前之人的身子猛地定住,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片刻之后红晕弥漫上了她的脸颊:“什……什么……男朋友……” 这欲盖弥彰的样子魏歆赟还是看得懂的。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这人的顾虑:“姐!男朋友就男朋友,我支持你!你做的对!没必要为了那个渣男耽误青春!” 秦清若低头羞赧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魏歆赟大乐,待想起了电话的内容后,她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男朋友约你?!” 秦清若轻轻点了点头,魏歆赟马上急道:“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要学会拒绝别人!就算是我也别例外!我出去玩了啊,你和你男朋友好好浪漫去吧。” 魏歆赟正为自己的明事理得意,却看到姐姐的表情又带上了接电话前那种歉意。她不由问出了声:“怎么了姐?有事你就说啊!” 秦清若的脸颊鼓了鼓,一看就是在咬住牙齿下决心。片刻后她抬起了头,脸上的歉意越发明显:“云云,他说想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魏歆赟怔了怔,原来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她又成为了别人的负担,就像已经越走越远的许言。灿烂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你早说啊,正好我爸妈怪我周末老是不回去呢。” 行李一件件被收拾进包,魏歆赟只觉得孤单感重重的压在身上。忽然一只手拦住她收拾的动作,伴着的是一个贴心的好看笑容。 “云云,留下吧?虽然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我可没答应他同居的要求呢。” 灿烂的笑容在此刻是魏歆赟脱不掉的面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许她也该重新省视自己了。一如许言,一如秦清若。 “姐,我就是搬回去而已,又不是不见面了。” 频频回首的魏歆赟提着行李消失在视线。当秦清若跨进家门的那一刻,她脸上化不开的不舍便倏地消失不见。 秦清若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后便拿出了手机。中午的那条消息印入了她的眼帘。 “想了我吗?五点半我等你电话。” 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条消息的收件人和之前的来电人是同一个号码。没有人知道这是师儒春的另外一个电话。 她翻开了通讯录,找到一个人的号码拨打了出去。片刻后电话接通,秦清若的声音里带上了亲切:“明睿,许言的喜好之类我已经整理好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那我在家等你,正好看看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地址等下发你微信。” 放下电话,秦清若拿起了日历,视线和手指都落在了印着9月7日的地方。 “还有五天。” 第三百七十二章 特殊的日子 2018年9月7日,周四下午两点二十一。 时间来到了五天之前秦清若手指点到的那一天。电脑右下角正显示着日期和时间,虽然早已落入李显的眼底,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焦距。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精心挑选着生日礼物,短短一年时间,那个人已经形同陌路。一支烟不知什么时候燃烧在他的唇间。 待这支烟即将燃到尽头,李显才从恍若隔世中走了出来。他笑着摇摇头,该忘记的人就应该忘记,该挂念的人还在等待着他。 还不等李显重新将经历投入工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突然响起。赵刚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他的脸上正显示着藏不住的焦急。 “李局!弟妹……秦清若找上门了!” “吧嗒。”李显手中的烟蒂掉在了地上。 眼看那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进了李显的小办公室,赵刚忍不住凑到了门口。身边一阵拥挤,他这才惊觉好几个人都凑了过来。 面对这些冲自己嬉皮笑脸的好事者,赵刚拉下了脸低声喝道:“看来活都干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会说什么话,李显的处境本来就够糟糕,万一这人又说了什么,以后的工作就不用干了。口碑这东西看起来不重要,可经不起越说越歪啊。 毕竟谁都不愿和一个无情无义又人品卑鄙之人共事,否则如何凸显自己的品行高洁? “好久不见。” “……” 女人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赵刚头一回如此痛恨分公司糟糕的隔音。他瞅瞅四周归位后却都竖起耳朵的人,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只得一屁股坐在贾柔的位置上听之任之。 办公室内,李显看着眼前的人难免恍惚。细细算来,距离秦母的丧礼已经过去了月余。这人清减了许多,她的双眸中甚至没了那时的疯癫,只有鬓角的那朵白花证明着这是同一个人。 秦清若环视了一圈,微笑着说:“还以为你过来这边办公室会大一点,没想到比以前的还小了。” 经年老友般的轻松口吻让李显有些不自在,他不得不将话题扯回正轨:“清……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苦涩的笑容出现在秦清若嘴角,她默然片刻后回应道:“听说这次半年会你没有被正式任命。” 李显的眉头蹙了起来。十年夫妻,两人的生活圈子早就融合在了一起,她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算意外:“嗯,我来州古时间不长。” “不用瞒着我。”秦清若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激动:“是因为我的缘故对吗?是因为我在妈妈丧礼上说的那些话对吗?” 李显的眉头越拧越紧,眼前之人明明言语动情,可他却不由自主的抱起了双臂:“我的任命和那些事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无关?” 秦清若低声反问了一句,情绪便朝激动的方向大步行了下去:“从进分公司的大门直到你办公室,已经有很多人对我表达过同情了。” “叮。” 打火机的脆响出现在房间中,李显只觉得胸口发闷。缭绕的烟气遮掩了秦清若的面庞,可啜泣之声却怎么都隐藏不住:“我没想到那些话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 李显大口大口的吸着烟,可胸中的烦闷却丝毫没有稍减:“清若,我的任命真的和你无关。” “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 “为什么不在半年会上说出来!” “……” “你不用为我这样的人遮掩啊!” 房间中传出的对话让赵刚瞪圆了眼睛,打死他他也想到不今天秦清若来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办公室门被猛地拉开,泪流满面的秦清若就这样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你们误会他了!” “是我出轨在先他才离开了家!” “是我没有关心好母亲她才出了意外!” “是我在丧礼上得了失心疯……” “清若!你这是干什么?!” 李显拉着秦清若进了办公室,门也“砰”一声被紧紧关闭。人群渐渐围了过来,这一回赵刚没有阻拦。 “李显!你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些,为什么不说出来?!” “……” “为什么要把所有担子都压在自己的肩上!” “……” “为了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啊!” “清若!不要这样好吗?” 办公室里只有啜泣声传出来,站在最外圈的韩斌黑着脸甩手离去,只留下一堆瞠目结舌的观众。半晌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一个女性员工怯懦的站在了心中早就乐开花的赵刚面前。 她正是在贾柔之前负责办公室主任工作的女员工。这人对面赵刚咬了咬牙道:“赵局,您能帮我跟李局说说吗?” 赵刚咳嗽一声故作严肃:“说什么?” “说声……对不起。”女员工认真做出了回应:“如果李局和您不在意的话,我想担下贾主任留下的工作。” “好!完了我们几个商量一下。” 在赵刚这样的回应中,女员工回了座位。其他人则神色各异,有和她一样面带歉意者,也不缺对这人把握机会的能力表达艳羡的。 无论如何,州古分公司所有的人员,自此刻开始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消极怠工,一个两个铆足了劲头一般,似乎都想通过工作来挽回之前的误解。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惶惶不可终日的韩斌,以及面露诧异之色的周兴华。 以这家单位消息的传播速度,相信不久之后,李显的形象便会焕然一新,就像他之前落入泥潭时一样迅速。 不久后,李显正站在自己那辆黑色suv前。驾车的,是一脸严肃眼底藏笑的赵刚。他对赵刚勉强笑笑:“麻烦你了。” 赵刚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话就见外了,放心吧,我一定把弟妹安全送到。” 李显看着坐在后排低头不语的人,想说些什么却化作了一声长叹。 “对不起……” 车子启动,一句低喃从后排开着的车窗中飘了出来。李显抬头看看,今天的阳光亮得刺眼,却总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他的叹息仿佛没有尽头,直到车子慢慢开动,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语才代替了叹息。 也不知有没有人听得到。 “清若……生日快乐……” 第三百七十三章 凑巧的生日 入夜,许言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平常这个时候,爱人早已发来了视讯,这也是一天之中她消除作画所带来疲倦的美妙时间。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本该用甜言蜜语度当做安眠药物度过漫漫长夜的视讯却迟迟未来。 许言的脑海中一会是爱人应酬的场景,一会又出现了这样那样不吉利的画面。她晃晃脑袋发出了视讯邀请,就像才想起这个功能不是单方面的。 爱人小小的身影过了一会才出现在手机中,许言刚要开口,就发现了他紧锁的眉头和恍惚的双眸。她只觉得心脏被倏地揪起,爱人的表情不禁让她想起了得知秦母逝世的那个黄昏:“出什么事了?” 电话中的李显被这句关怀唤回了神,他凝视过来的目光中藏着许言不愿看到的东西。那种东西她再清楚不过,爱人有事想要坦白。 “今天清若来了州古。” 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许言的心跳加快,她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那里。 “还记得她在丧礼上的话吗?” “嗯。” “她问我是不是因为那些话影响到了正科职务的任命……” 随着爱人低声的讲述,许言这才恍然一周前的半年会对他来说竟是这么重要。会议上发生的事一幕幕出现在她面前,李显将发生的所有都一一道出,就连早就得到了那些录音而没有公布,以及对贾柔的安排都说了出来。 恍惚的许言回想起那时爱人的模样,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身上压着的担子。更明白了今天那个人的作为究竟为他带来了多大的助力。 “今天是她的生日。” 随着他的这句结束语,许言直觉得从指间传来的冰凉涌进了身体。她不敢直视爱人的眼睛,生怕自己看到最不愿看到的东西。 之后很久,都没有想听到或者不想听到的话语传入耳中。许言明明知道这时的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当气流穿过声带跑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 “李显……你后悔了吗?” 回应她的仍是沉默,就在许言觉得自己朝黑暗越陷入越深之际,一声高声呼唤猛地把她拉了回来。 “许言!” 她的目光投向了电话,一抹苦笑正展示在爱人脸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 许言呐呐问出了声,却见下一刻爱人脸上的笑更苦了几分:“我真想跑过去撬开你的脑瓜看看。咱们已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到底给你留下个什么印象?” 智商开始回归,许言眨眨眼睛终于将心思放在了应该关注的点上:“秦……她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做?” 小小的爱人松了口气,但责怪却没有这么快从他眼里消失:“就是因为我想不通才把这些都告诉了你,我想你们都是女人,或多或少能明白一些她的想法。” 都是女人不假,两人也都挺聪明。可那人的想法岂是她能猜透的?秦清若在许言心中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有心机却又疯狂的人,今天她的表现似乎也应证了这个形象,可单就目的而言却让人不明所以。 许言盯着脸上写满疑惑的爱人猜测道:“是不是……她想挽回你?” “不应该。”小小的爱人思索的样子很是可爱:“且不说那份承诺书。今天她做的这些事确实帮到了我不错,但这么做却把她之前受害者的身份砸了个粉碎,假设我因此后悔了,那在旁人眼里,我岂不是像个蠢驴一样?” “噗嗤。” 许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用手指点在了爱人的脸上:“不管了,终归结果是好事,她愿意怎么做就去做吧,总之你要是敢后悔,我就……我就neng死你!” 这幅凶巴巴的模样非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让手机里的李显露出了促狭的表情:“哦?现在你倒是硬气,我怎么记得刚才某人差不多快哭出来了?” “李显……你后悔了吗?” 可恶的爱人拿腔拿调的学起了她之前的话,许言的脸顿时被气成了肉包子。她自顾自的气了一会,在李显开怀的笑声中有了反击的主意。 只见许言媚眼如丝的缓缓开了口:“看某人笑得这么痛快,想必没什么火气了。这周末回来的时候,我想就不用帮他……那啥了吧?” “……” 笑声立止。 且不提州古分公司的各位大都一门心思的扑在了工作上,也不说那位女员工脱颖而出接替了办公室主任的活计。 又到了周五回家的日子。李显一下班就告知了许蓉晚饭不用等他,又警告沈继平和易未阑蹭完饭之后抓紧滚蛋,甚至不忘拿个汉堡一边开车一边胡乱填饱肚子,顺便还买了个榴莲带回家。 等李显进了家门观察了一圈,发现许蓉房间的门如约紧闭。便在许言的惊呼声中,像个橄榄球运动员一般抱着榴莲扛着她冲进了卧室。 “呐!榴莲买回来了!” 许言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热带水果,外面天还没黑,母亲也尚未入睡。这样的环境下,打死她她也不敢现在就兑现昨天昨天达成的交易。 所幸还有别的事能消散爱人眼中的火气:“别闹,周常晚点再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李显面露疑惑,他十分怀疑这是不是恋人的缓兵之计。只见他目光中带着威胁,摸着下巴严肃的说道:“说来听听。” 许言笑着表达自己绝无虚言的意思,起身便朝卧室门口走去。可还没走到,就被人死死拉住了手。 “干嘛去?” 爱人目光中的怀疑和警惕越发浓烈,生怕她跑了似的。许言无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乖,我去拿礼物给你看看。” 李显眼中开始冒光,脸上写满了惊喜:“礼物?给我的吗?” 许言十分光棍的摇了摇头,在爱人失落的目光中给出了答案:“只是让你参谋参谋,十号是易姐的生日。” “切。”李显撇了撇嘴:“未阑也这个月生日?她倒是会凑热闹。” 自从去了父母家,未阑这个称呼倒是被大家都接受了,沈继平也没再胡闹。 许言点点头,笑容却在她脸上淡了下去。她认真的看向了爱人,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低声开了口。 “不只是易姐,后天……也是柔姐的生日。” 第三百七十四章 物归原主 周六清晨,许言起了个大早。 她看着沉沉入睡的爱人有些哭笑不得。昨晚虽然被那两个凑巧同一天生日的人扰了些许心绪,但许言还是认真的兑现了交易内容。 爱人在彻底没了火气之后总有些贪睡。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想想几个月之后要是完成了变身,还不知道这人会怎么疯。许言脸色红扑扑的出了卧室,被比她还早起的母亲逮了个正着。 “今天可有得忙,快去洗漱吧。” “嗯,这就去。” 许言是一个细心的人,她将亲近之人的重要日子都记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缺了易未阑和贾柔。今天她打算将家里装扮一新,甚至买了气球和冷焰火。一顿大餐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还好食材昨天就拜托刘婶准备好了。 晚餐前的惊喜,丰盛的晚餐,再加上十二点整为两人同时庆生。这就是许言今天的计划。 两人共同准备的礼物昨天也得到了爱人的认可。给易未阑的,是根据她平时喜欢的风格所购买的一条裙子。而为贾柔准备的,则是一套护肤品。听李显所说,她在古宁村里吃了不少苦。 时间快走到中午的时候,李显也加入了准备的队伍。一家三口匆匆吃了简单的午饭,就加快进度捯饬屋子。 本来昨天李显建议去外面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可许言却用在家里更能表达心意以及外面贵这两个借口否定了这项提议。不过她倒没细细算过,光是价格不菲的各色食材和下午到来的厨师,似乎也不比在外面便宜多少。 无论是许蓉还是她和李显,擅长的都是家常菜,对面前挥舞着螯钳的外国虾蟹和软趴趴的白色海参之类都没什么烹饪经验。要不是李显及时提醒请来了厨师,估计就要糟蹋了。 日渐西斜。 门铃响过之后不一会,鬼鬼祟祟的沈继平就闪身进了屋里。他看看热火朝天的厨房有些惊讶:“显子小言行啊你们!够专业的,今天破费了不少吧?心意我记下了。” 已经算过账的许言看着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给我报销!” “那怎么成?”沈继平赖皮道:“主意是你出的,自然是你们掏腰包。” 几人都把情谊看得比金钱重,调笑两句也就开始认真干活。 “易姐没起疑心吧?” “放心,我跟她说有个重要客户要见,让她在家里等我回去。” “你可别玩脱了。” “不可能,先抑后扬的道理我能不懂?昨天她眼巴巴的样子我恨不得一口吃了她,能忍得住已经是我自制力……” “你吃得还嫌少?” “显子你咋回事?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你不知道吗?” “别理他,瓶子你继续。” “她言不由衷的提醒了好几次我都找话题岔开了,你们是没看到她郁闷的样子,笑死我了。等会就等着看她惊喜的表情吧!” “嗯!希望易姐能喜欢。” “那必须啊,她的模样我都能想得到!话说……贾柔那边没问题吧?” “我通知她七点来家里,柔姐也答应了。” “那就行。那姑娘只要别因为失落放咱们鸽子就行,是吧显子?” “……” “都动手!不许闲聊,时间不等人!” 六点五十一,准备妥当的众人围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沈继平打电话,这人还怀惺惺的打开了免提。 “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啊?!你死哪去了?!” 刚一接通一屋子的人就感受到了易未阑的雌威,沈继平冲一脸戏谑的狗男女讪笑两声就一本正经的回应道:“啧,我刚跟客户谈完生意,怕你等的着急,这不第一时间就汇报了么?” 电话那边的声音马上就软了下来:“累坏了吧?快回家,想吃什么?” 沈继平的眉毛跳起了雀跃舞蹈,洋洋得意的样子让李显恨不得捶死他。这人厚颜无耻的开了口:“别忙乎了,咱今晚还去显子家蹭饭。” “不好吧?人家两口子一周才处这么两天,没看昨天李显那家伙都嫌咱们烦了吗?你还是回来吧,再说明天可是……” 眼看易未阑马上就要贼不打自招,沈继平马上打断道:“我都跟显子说好了,你收拾收拾过去吧,我马上到。” “那好吧……” 放下电话,沈继平忽然紧张起来了。他手握拧花站在了门口,一脸忧心的询问:“是等她俩到了一起放还是?” 李显的动作顿了顿笑着回应:“一年就这么一次,万一贾柔遇上堵车耽误了时间,总不能让未阑等着。她来了先放一次,东西足够。” 说着就和恋人一起站在了冷焰火旁边。 可几人左等右等,门铃都没有响起。两位主角的身影一个都没见着。沈继平不停用化妆为心上人打掩护,还不忘在许言凶巴巴的目光中给李显分支烟。 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响起,李显看看时间,却是快到七点半了。他冲许蓉打个眼色,准岳母就乐呵呵的前去开门。易未阑的声音顺着门缝就传了进来。 “你说你蹭个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至于跟个小媳妇一样躲在门口?敲门!进来!就这么简……” “啪!”沈继平手中的拧花响起,伴着的,是李显和许言脚下璀璨的冷焰火和屋内四人同时的呼喝:“生日快乐!” 易未阑和被她拉着的贾柔就这样惊在了当场。两人异口同声道:“不是……明天……” 许言一手拉一个,将她们牵进了屋里:“我知道,十二点咱们准时吃蛋糕许愿!” 欢声笑语不绝,易未阑甚至趴在沈继平怀里哭了一鼻子,当然也少不了捶打几下。 贾柔的休假今天才开始,昨天才从古宁村返回。她脸上的“红二团”依旧显眼,看起来却比以前还要美丽几分。她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眼中噙着晶莹。 2018年9月10日,零点整。 “生日快乐!” 黑漆漆的房间中道贺之声再起,没有人关注此时的昏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在许言手中捧着的蛋糕上。那上面插着两根蜡烛,代表着此刻的两位女主角。 “祝柔姐二十五岁生日快乐!也祝易姐三……” “闭嘴!” 房间里的温馨欢快持续到了深夜,贾柔自然被邀请留宿,她乐呵呵的点头应允下来。 趁着李显和许言去送沈继平和易未阑这两个醉鬼,许蓉收拾房间未曾注意的当口,贾柔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卡片,却是当初李显让她保管,后来成了成铭攀诬证据的那张银行卡。 她将卡和一张便条留在茶几上,默默离开了这间充满温情的房子。便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只是角落处似乎被水滴晕了开来。 “总该物归原主。”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弱水三千 周日下午,李显和许言母女如约来到了李显父母家。 昨夜送完醉鬼的两人回到家中便发现贾柔已经离去,茶几上的银行卡和便签他们看过之后谁也没有提起。 温情持续在李显父母家蔓延,两个原本属于不同世界的家庭正不断融合着。李显已经告知了父母秦清若的那封承诺书,如果不出意外,快则明年慢则后年,李许两家便能成为一家了。 晚饭由两个小辈携手打造,三位长辈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餐桌上,李显见气氛融洽,稍一思索就说出了计划了很久的打算。 “爸,妈,许姨,还有许言。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 众人见他表情严肃,便都安静下来等待下文。李显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就摆在了餐桌中央:“这个小家伙叫夏悦,父母已经去世了,现在和奶奶两个人生活在古宁村。” 小月儿甜甜的笑容从在座之人的手中一一传阅,等最后落在许言那里的时候,她看着手机里的身影兀自出神。 儿子想表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但想到往年提起孩子之事时秦清若的脸色,李父李母只得压下心中的火热,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许言:“丫头你怎么看?” 他们看着许言的同时,许蓉的目光却在李显和他父母身上来回徘徊,她眼睛里的愧疚谁都看得出来。李母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不安这才慢慢从许蓉身上抽离。 “月儿好可爱。” 许久之后,许言的视线才从小月儿的笑容中收回来。她脸上淡淡的笑意让李父李母松了口气,他们心中不禁感慨此儿媳非彼儿媳。 然而还不等他们放松太久,许言的表情就开始变得严肃。她定睛看向了李显:“李显,今天爸爸妈妈们都在这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成为看客的三位长辈“唰”地将目光投向了李显,却见这人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嗯,你问。” 两人间的灵犀让许言明白了爱人的心意,可这个问题她已经憋了很久,此刻已经到了必须问出口的地步:“你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血脉无法流传下去吗?” 李显猜得到恋人会这么问,他看看自己的父母,他们脸上都带上了笑意。反观许蓉,却满是紧张。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握住恋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血脉也好基因也罢,我觉得应该流传下去的应该是这里。” 眼中有了水渍蔓延的迹象,许言赶忙把脑袋埋进了爱人怀里。羞赧的声音瓮声瓮气:“我听你的……” 气氛陡然一松,李父李母自然和许蓉热烈的讨论起了小月儿的话题。作为唯二的知情者,刨掉装鸵鸟的许言,李显自告奋勇承担起了解说的义务。 等三位长辈了然了夏悦小朋友的相关信息,也就到了该告辞的时候。回到家中,连续两天的忙活让许蓉早早回了房间休息。客厅里暖洋洋的灯光中只剩相爱的两个人。 许言依偎在爱人的怀里,这个姿势几乎保持了一天:“李显,谢谢你。” 李显笑着伸手揉了揉恋人的脑袋,一个轻吻随后就落在了她的额头:“是不是想家法伺候了?” 许言在他胸口拱了拱脑袋,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能安静的听我说完吗?” “嗯。” “有这样一个人,她和我一样是个不完整的女……唔…… 别闹,你答应了的。 这个女孩做梦都想为她的爱人生个孩子,可是她却做不到。她一直都在想,血脉的延续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她不能那么自私。 后来,她和爱人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在女孩看来几乎是完美的,所以女孩很快和姑娘成了闺蜜。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女孩发现这位姑娘似乎对爱人也抱有爱意,她本该吃醋,可她却没有。有一天,她的爱人抱着伤痕累累的姑娘回到了家里。她觉得那一刻自己酸得不行,可姑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却让她无法说出真正的感觉。 因为自己无法生育,她生出了一个极度自私而又可恶的念头。 这个念头和对姑娘的醋意一直纠缠着她,女孩默许了姑娘的离去,可她心里的那个念头却没有消失。不止一次,她都想请求姑娘一件事。 她想请她帮自己的爱人生个孩子,但却令人作呕般不希望姑娘留在爱人身边。她想在霸占那个孩子的同时霸占爱人全部的爱。” “别说了。” 李显带着烦躁的声音响在了耳畔,但许言用一个吻让他再次平静下来:“不许说话不算数,听我说完。 李显你知道吗?那个女孩真的有想过姑娘和爱人的感受,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卑鄙。再后来,一个想法取代了那个龌龊的念头。她忽然发现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她想啊,要是她让出爱人呢?这样一来,结果好像不会有变化。无论如何,姑娘和她都会有只一个人伤心。所以她开始付诸实践,那天她的爱人让她来通知姑娘休假的事,她用懒惰撒了谎,其实她是想在姑娘心里种下一粒种子,想让姑娘的那份心意不至于就此熄灭。 她主动邀请姑娘来家里,还帮姑娘庆祝生日。她想看看他们两人会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下去。可是姑娘不单爱慕着她的爱人,同时也是她的闺蜜。这个善良的姑娘主动退出了。 但女孩没有放弃那个疯狂的想法,她甚至偷偷在心里开始计划。如何利用另外一个人让爱人一点点讨厌自己,一点点把他推进那个姑娘的怀里。 这一切,只因为她没办法给爱人留下后代。她知道爱人会伤心欲绝,可这个女孩却自私的觉得她才是受到最大伤害的那个人,这个结果才是对爱人最好的。” 粗重的呼吸声随着许言的故事越发在客厅中明显,等李显的呼吸平复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许言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这双迷人的眸子在昏暗中显得那么明亮。一抹稍带冷意的笑出现在了他的唇边:“故事不错,我现在只想知道,现在这个女孩还有没有那个想法?” 故事中的女孩和许言融为了一体,她像只树袋熊般吊在了爱人的脖子上:“今天在爸妈家里就没了,否则我也不会把这故事讲出来。” “这才像话,你给我记着,弱……唔……” 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齿间流淌,许言带着笑意低声道:“不许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之类的话,哭给你看哦。” “傻样。” “李显?” “嗯?” “我真的可以当母亲吗?” “你会是一个好妈妈。”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再赴古宁 周一,又到了工作日。 分公司在秦清若到来之后渐渐恢复了正常,李显终于能解脱出来将精力投向另一个地方。此刻的他正在开车,后视镜被后备箱装满的东西挡了个严实。 车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一如李显此刻的心情。此行目的地是古宁村,他计划用一周时间跟进各项扶贫工作的开展情况。当然少不了去看看小月儿。 至于哪个才是主要目的,也就只有李显清楚了。 其实他本来计划国庆前一周再去古宁村,除了正好可以带小月儿和夏萍回肃州度过长假。还能约上父母一同出游,让夏萍祖孙俩加深对这个家庭的了解。 但听过昨天恋人讲述的那个故事之后,李显表面没有放在心上,可私底下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他对许言的了解,如果没有恰好昨天在父母家说通了孩子和血脉的问题,他这个看似聪慧实则冒傻气的恋人真的会像故事中说的那样干出蠢事。 所以李显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原因只有一个,这周贾柔休假。 这样一来,他就和贾柔避开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倒不是李显对自己的定力没信心,而是他想再一次用行动来告诉贾柔和许言。 到了他这个年龄,遇到诱惑的机会层出不穷。所以李显必须给自己套上枷锁,一如过去十年做的那样。和秦清若的婚姻他其实一直在用心经营,尽管早已伤痕累累。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遇到了许言。如今要论是因为内心的缺口还是接二连三的状况才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已经没了意义,李显只知道他不能让占据全部心房的人受到伤害。 人永远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也无法对所有爱慕都做出回应。 通往古宁的路依然难走,但李显驾车经过那处险峻的土崖之时,却发现这一段路首先被修出来,再也不用擦着车身险险通过。 到了古宁村之后,他便切身感受到了这里的变化。正如程领队而言,无论是硬件建筑,还是村民们的精神状态,都在日新月异的朝好的方向发展着。 李显的车很多村民认得,刚一进村很多人就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一路回应下来难免嗓子冒烟。黑色的suv停在了夏萍家门口,首要目的确认无疑。 “夏姨,我来了!” 李显推门进院大声呼喝,按他以往的习惯,应该先提前联系好才合理,今天他却没打招呼就杀上了门,也不知是不是被恋人传染。 “呦,这是什么风把李领导吹进我这破院子了?” 与怪腔怪调截然相反的,是夏萍脸上的笑意。她正提着水壶朝搪瓷缸里倒水,回头看李显仍站在门口,不由纳闷道:“咋了李领导?嫌咱屋破不愿进来?” 苦笑让李显的脸皱成了一团:“夏姨,咱不是隔三差五就通电话吗?您怎么还埋汰人?” 他七月离开古宁之前就帮夏萍置办了手机,现在想来却是无比明智,否则只能通过黎明义或者和夏家祖孙同住一屋的贾柔来联系了。 夏萍把茶缸往桌上一顿叉腰道:“嘿,你这臭小子这一躲就是两个月,还不兴我说两句了?” 李显将带来的东西放在角落,摸了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这才端起茶缸喝了一气:“您高兴就成。” 夏萍乐呵呵的点点头,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是自得。她见李显一个劲往里屋瞅也不说破,只管和这人扯闲话。 两人经常联系,倒还真没什么久别重逢的话题好说,三两句就只剩尬聊。李显见夏萍笑眯眯的东拉西扯就是不提那个他最在意的小家伙,一咬牙就硬生生将话题扯了过来:“夏姨!七大爷家养的猪咱等会再说,你先跟我说说小月儿跑哪去了?” “去摘‘旱菠’了,死妮子一念书就这疼那疼,去地里野倒是浑身是劲。平时还有柔丫头管着,她刚回去两天月月这个死妮子就彻底放羊了。” 本来想逗逗李显,可一提起孙女夏萍一肚子的苦水就忍不住的往外冒。莫非那妮子还真不是读书的料? 李显一听就开始表达不赞同,护犊子已经凸显无疑:“您别这么说,月儿是以前没打好基础,现在让她追上其他的孩子的进度肯定吃力,也难怪她没兴趣,这周我都在,正好督促。”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李显无奈叹口气,原因一目了然:“黎哥,我还说等会去找你,怎么自个跑过来了?” 留着中分的黎明义还是那副猥琐的样子,可他的腰杆却不再弯了:“李局来指导工作,我当然得主动上门。夏萍,给倒杯水,这日头毒的。” “小李你别理他,这小子就是欠拾掇。”夏萍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可还是给他倒上了水。 黎明义在李显促狭的目光中嘿嘿笑了两声:“李局,这段时间乡里县里来的人太多,我这是被那帮人逼得,你别见怪。” “黎哥你一向是这样,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李显对黎明义这爱打官腔的毛病很无奈,相处了这么就也知道这人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只要心正,这些反倒是无伤大雅。 毕竟还有正事要干,李显在这人不好意思的干笑中和夏萍招呼一声就和黎明义驾车离去,只是叮嘱让夏悦在家里等她。 将为相熟村民带的东西一一送到后,黎明义就带着李显去看各项扶贫工作的开展情况。两个月下来,古宁村的扶贫工作成果斐然,当得起审查组在会上的夸奖。 古宁村占地颇大,短短半天时间所看有限。转眼就到了晚餐时分。黎明义热情邀请李显去他家共进晚饭,李显想想也就应了下来,还有很多工作细节需要询问村委会诸人。 夏强自然在列,夏芳芸还是不愿和男人们同席,各有各的生活方式,没必要强求。 晚餐吃到了月上指头,李显坚持不饮酒,其他人也没强迫。当黎明义问到他这次在古宁呆多长时间,打算去哪里详细看看时,李显沉吟一下就说出此行除了工作之外的目的。 “黎哥,我这次来除了看看扶贫工作的落实情况以外,还有一件事请你们帮帮忙。” 李显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黎明义有些意外,还不等他说话,夏强就先把胸口拍得怕怕作响:“李局这话太见外了!你是咱们村的恩人,别说一件事,十件一百件都给你办妥了。” “恩人什么的别在提,我是真有事需要大伙帮衬。” 古宁众人来回看看,都点头等待李显的下文。 “我想收养月儿。”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成为父亲的准备 收养不是说句话就能办妥的事,除了当事人之外,还有很多手续要办,李显无法长期呆在村里,也就只能拜托村委会。 除了黎明义之外,所有人都表示支持,也少不了说夏悦命好的。晚餐散去,黎明义提出送李显去夏萍那里,李显见他有话要说自然应允。 路上,李显主动发问:“黎哥,跟我没必要藏着掖着。” 黎明义点点头,他的脸上自李显提出收养之事后就没了笑意:“其实我和你嫂子已经在商量收养夏悦的事了。” 李显的脚步不由顿住,他没想到会和黎明义想到了一起。但是这样一来…… 黎明义看着愣神的李显有了笑意:“怎么?担心了?” 李显愣愣点头,脸上竟出现了愧色:“黎哥,我没想到你跟嫂子也在考虑收养月儿的事。但是抱歉,我是真觉得月儿就是我的女儿,就算和你们争我也不打算放弃。” 笑意忽地在黎明义脸上蔓延开来,他伸手在李显背上拍了拍:“放心,不会跟你抢,只是想提醒你要考虑清楚。” “这关系到月儿的人生,我不会莽撞。”李显拿出烟,在黎明义惊讶的目光中给两人各分了一支。 黎明义不禁奇道:“不是戒了吗?”上次来古宁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李显烟酒不沾,这一点当时还作为此人非大奸便大善的依据来着。 李显苦笑着抽了口烟,待烟气在肺部徘徊一周才吐了出来:“是我破戒了,遇到些事。” 黎明义点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本来不打算相问,可关系到夏悦,容不得他不说出心中的猜测:“是因为家里的事吧?” 他见李显抽烟的动作顿住,明白自己说到了关键:“这也是我在晚饭上没有表态的原因。其实贾主任已经看出了你的心意,她休假之前在我这旁敲侧击过。她说帮朋友问问,我当时没想到她说的朋友是你。所以我就问她朋友什么时候来收养月月。” “贾柔怎么说?” 黎明义摇了摇头继续道:“贾主任卡了壳,支吾半天才说朋友家里有些状况,可能需要等几年。你今天当着大伙的面说起来,我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李显默然不语,黎明义只能把心中所虑一一说出来:“夏萍岁数大了,身体也算不得好。我就怕她撑不到那一天,这才和你嫂子生出了收养月月的想法。” “我正在和妻子办离婚。”李显半晌之后才有了回应:“快的话明年。” 黎明义没有意外,要不是这样当初贾柔也不会说出等几年的话。收养必须夫妻双方同意,两人正在办理离婚,想来也不可能达成共识。就算他们离了婚,李显这位单身男性想要收养女儿要么重新成立家庭,要么得比女儿大四十岁。 后面这个条件已经不可能了,前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黎明义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李局,问个问题你别介意。我受伤那天来古宁村的那个姑娘,是不是……” “嗯。”李显深吸了口烟,脸上的柔情做不了假:“她叫许言,是我的恋人。” 不知为什么,黎明义听了这话反而松了口气。或许是眼前之人太过完美了,否则当初也不会闹出那么一出。 得出李显和他一样是凡人这个结论后,黎明义便打算折返回家:“那就行,眼瞅明年就在跟前了,收养的事交给我吧,你抓紧去看你闺女。” 皎洁的月光照进夏萍祖孙俩的小院,本应宁谧的夜晚却被夏悦不满的呼喝打破:“奶,泥显啥时候来啊?” 夏萍一看时间,一巴掌就抽在了夏悦的屁股上:“肯定是黎小子把你李伯伯拉去喝酒了,死妮子抓紧睡,明天还上学呢!” 被打了屁股夏悦就像没知觉似的,她从炕上一下就翻了起来:“泥显让我等他!不上学也得等!” 孙女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夏萍头疼的不行,怎么什么话都能往不上学上扯呢?不等她找扫帚,院子里就传来了隐隐约约鬼叫似的呼唤。 “夏姨~你们睡了吗?” “没睡!你自个进!”夏萍扯了一嗓子就恶狠狠的瞪向了缩回被子里的孙女:“不上学的话跟你李伯伯说去!” “奶,我逗你呢。” 这话刚传到进屋的李显耳朵里,一个小影子就“呼”一声扑进了他怀里。 “泥显!你怎么才耐找我!” “是来,不是耐。” “耐?” “……” 屋子里头疼的人变成了两个。 尽管夜里一大一小聊到挺晚,夏悦小朋友第二天以没睡饱头晕为借口,已经投入父亲角色的李显还是狠下心把她送到了学校。只不过在学校门口,面对小月儿泪汪汪的大眼睛,这人顿时就破了功,不得不答应她休息一天,晚上再给小家伙补课。 一听不用上学,夏悦的头立马就不晕了。于是乎李显和黎明义查看各处工作进度的时候带上了一个小尾巴。 在州古分公司的积极联络下,学校里早已不是只有黎明义一人。已经荣升校长的他终于能把精力更多的投入到村主任的工作中。 不过有小月儿参与,黎明义的解说任务倒是轻松不少,不等他向李显介绍,小家伙就叽叽喳喳的说了个通透。而且站在孩子的视角上,比黎明义习惯性的官腔还真实不少。 “泥显我跟你说啊,站尼面收菜太抠门呢,夹石头的不要,泡水的不要,你给说说呗。” 人小鬼大的夏悦早就看出来李显的话语权很重,所以当他们走到采购站的时候,小家伙马上开始打起了小报告。她是摘野菜的小能手,也学着大伙往口袋里放石头倒水,几次都被采购站拒绝可是让她郁闷了好久。 李显戏谑的目光投过来,黎明义马上矢口否认:“都是外村人!我们古宁没这样的!” “你胡说,狗蛋就往菜拟丢石头。” 被童言无忌当场拆穿的黎明义好不尴尬,李显这个护崽的母鸡在也没法黑脸训人,只能顺着告状小家伙的话变相威胁:“是嘛?!我完事就让夏强敲断他家兔崽子的腿!” 眼看小家伙面露惧意,李显马上抱起月儿责怪道:“黎哥!孩子们不懂事咱们要引导,你别吓唬人。”说罢就盯住了怀里的小人儿:“月儿,我给你带来的东西看了吗?” 夏悦小朋友“吧唧”在李显脸上印上了奖赏,还不忘冲黎明义做鬼脸:“看到呐,有新衣服!还有好吃的!” 在黎明义一幅“慈母多败儿”的惋惜目光中,李显施施然开了口:“那我要是给你的好吃的里面放石头怎么样?” 对采购站不时出现的这种情况李显有所耳闻,他能理解村民们的心态。孩子们尚能纠正过来,成年人只有用制度和规矩去督促了。 小家伙很聪明,不一会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她看着李显认真的点点头说自己明白了,引得黎明义朝李显竖起了拇指。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当爹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露算的童心 村里扶贫专员的房子已经被修缮,比起李显当初住的时候早已焕然一新。贾柔在村里的时候住在夏萍家,李显却是不便效仿。此时已经吃过了晚饭,他正在依言帮月儿补上今天的课程。 “l,了。” “l,呢。” “了!” “呢……” “月儿,你弹一下舌头试试。” “呢?” “用力些弹。” “了?” “!!” 李显瞪大了眼睛,看着终于能发出正确声音的月儿半晌无言。 小家伙歪着脑袋疑惑道:“泥显,你怎么呐?” “不是!”眼看月儿要被打回原形,李显赶忙开始补救:“了一李,你弹着舌头说!” “了一……李?” 轰!巨大的幸福感和夹杂其间的成就感冲晕了李显,天可怜见,自打晚饭过后他教月儿拼音的进程就卡在了这个该死的“了”上,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闺女终于能发出这个音了! 这辈子值了…… 老父亲的心酸泪倒灌进李显的肚子里,他抱起月儿就举过了头顶:“月儿你太棒了!” 夏悦小朋友“咯咯”笑得开怀:“我是不是很腻害?” “厉!厉害!” “厉害!” “哎~对,厉害!以后多弹弹舌头。” 这份喜悦自然要分享给恋人,李显在拨打电话的当还不忘鼓励小月儿:“明天你去学校说给你们老师瞧瞧!”肯定和赞美在小家伙身上起到的作用非比寻常。 “不要!”片刻前还乐呵呵的夏悦马上就垮下了脸,还不忘送顶高帽子:“老师没有你教的好,你以后教我功课行不行?” 好像也……不是不行? 李显赶忙晃晃脑袋,正准备认真和小家伙说说上学的重要性,忽地一计上心头,恰巧电话接通,他捂住话筒就使出了推手:“电话里的人同意就好。” 夏悦眼珠一转就自信满满的点头,免提被按下,不等对面的许言出声,她就开始大声嚷嚷:“贾姨!李显说以后教我功课,不用去学校呐!” 秋老虎尚在,李显却觉得古宁村凉意十足。机智如他也开始懊恼刚才说什么“电话里的人”,直接说名字不好吗?活着不好吗? 他还在懊悔,电话里就传来了恋人带笑的声音:“月儿,我不是你的贾姨哦,我是许言,你还记得我吗?” 尚不自知把李显往悬崖边推了一把的小家伙马上就想起了人:“记得!你是漂亮的大姐姐!” “啧。”终于智商上线的李显赶忙发动求生技能:“月儿,要叫阿姨,许阿姨。”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么称呼乱辈份啊!面对月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李显很想这么嘟囔一句。他现在只能祈祷恋人不要听出来其中的别扭。 电话传出的声音依旧笑吟吟的,可李显听起来却觉得凉意更甚:“月儿,那你管李显叫什么?” “叫李显啊?” 作为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话题中心,李显此刻双眸亮了起来,叫名字是平辈,叫姐姐也是平辈,虽然怪怪的,可此时此刻却没毛病! 就在他准备竖大拇指之际,月儿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奶让我叫李伯伯,我知道该叫伯伯,但叫李显亲。”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李显看着不明所以的月儿感慨万千。“坑爹”这个词在他心中徘徊,不是说好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吗?也不知道上辈子是段怎样的孽缘。 “月儿,我做饭特别好吃,要是你叫我许阿姨以后就做给你吃怎么样?” 不亏是心有灵犀的恋人,和他当初采取的方式一模一样! “比李显还好吃吗?” 果然小馋猫开始往诱饵上咬了。 “好吃一百倍!” “许姨!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李显长出了一口气,想到以后的日子又是期待又是害怕:“这个周末就带你去肃州找许姨玩好不好?” “好哇!”小家伙刚雀跃一声就忽地压下了兴奋:“我奶也一起去吗?” “去!大家一起去!” 送完小家伙回家,李显便再次拨通了恋人的电话,家里的榴莲再买就吃不完了。 如今和恋人已经谈了半年恋爱,李显倒也知晓柔情攻势的重要性:“今天画画累么?” 电话中恋人的声音笑意不改:“还好。” 李显眨眨眼睛,她不是应该反问一下,然后自己就可以诉说今天的种种辛劳了吗?怎么不大对头:“那……要不要早点休息?” “听你的。” 李显等了片刻,发现还是没能将话题引到正轨。不能多说几个字吗?这样让他怎么往下接?正在他抓耳挠腮之际,电话那边笑吟吟的声音终于如愿开始主动发问:“你在心虚什么?” 冷汗涔涔而下,李显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没心虚……” 对面声音中的笑意淡去,忽然变成了侦探片里的口吻:“让我想想啊,六月的时候我想去古宁村陪你,你当时拒绝了。后来给我的理由是那边条件艰苦,我也就没在意,还挺感动。 柔姐因为在你们单位遇到危机所以你派她去村里常驻,这个道理也说得通。没猜错的话,依照你的性格,你是不是还拜托她代为照顾月儿和夏姨? 你本以为这样安排万无一失,一来柔姐的危机迎刃而解,二来月儿也有人照顾。公私两不误。 你选择这周去古宁的心思我明白,其实我也挺感动的。但是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才发觉,之前的安排有个大问题,人心都是肉长的,柔姐和月儿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以后说不定还要长期相处下去。 月儿本来就缺乏父母的爱和关怀,这样一来,难免把对母亲的期盼投注在柔姐身上。当然,你可是很早就在她心里种下了父亲的影子呢。 李显,我说的对么?” 谁要是说恋人冒傻气李显一定跟那个人急,这不猴精猴精的吗?之前月儿对贾柔和许言的称呼就是一个贾姨一个姐姐,当时他也没多想,毕竟就连父母都曾怀疑过恋人是高中生。 可直到刚才三人的那通电话,他才发现问题大了。饶是他机智百出,却露算了月儿会对贾柔产生依赖。正如恋人所说,长此以往下去等到正式收养月儿的那一天,说不定就会对两人的感情道路上再添一座巍峨的高山。 想到这里,李显便收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月儿很小就没了父母,村里的风气又算不得好,难免对抱有善意之人格外敏感。不过她毕竟还小,我一定会让她接受你的。” 不成想,这一回恋人却不打算依靠他了。 “不用!我自己来!要是做不到让月儿接受,以后我怎么当她的妈妈?明天我就去古宁找你们!” 第三百七十九章 死胡同 眼看这周已经走了一半,李显好说歹说才劝住恋人周三这天要来古宁的计划,毕竟走进一个孩子的心里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今天到底还是说服月儿去了学校,李显开车载着黎明义很快完成了当日的工作,便马不停蹄的直接去了夏萍家里。 “夏姨,我想收养月儿!”这是李显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夏萍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男人愣了半天神才乐呵呵的有了回应:“我知道啊,怎么?等不到我这把老骨头入土了?” 李显怔了怔,这才察觉自己乱了方寸:“看您说的,我就是想跟月儿多相处。您知道我这工作性质,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得开始忙了。” 夏萍也没多想,她的性格本就如此:“是这么个理儿。说吧,你咋考虑的?” 李显定定心神就把计划讲了出来:“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和我父母还有恋人商量过了这件事。他们听了月儿的情况还有和我的缘分都特别想见见她。您知道,目前我还没办法正式收养月儿,所以我打算接您和月儿去肃州!” 这便是他所能想到,将各方面都尽量照顾到位的计划。可夏萍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李显的提议:“不行!小李,做人不能忘本。我们去了城里地怎么办?” 李显不理解她为什么放不下那几亩贫瘠的土地:“夏姨,地村里自然会分给别的人种。您现在年事高了,月儿也正是上学的岁数,操持不过来的。” 夏萍“唰”一声就站了起来,点着李显的鼻子喝道:“小看谁呢你?!我操持不过来?不信咱俩现在就下地试试?” 李显苦笑不已,只能柔声劝慰:“我可没小瞧您的意思,就算您能忙得过来,难道不想让月儿受到更好的教育吗?您看她现在就有些厌学,在肃州我还能盯着点。” “黎小子可是教出过大学生!不比你们城里的老师差!” “黎哥现在大部分精力都得放在村委会里。”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眼看说不过,老太太开始蛮不讲理了。只见她右手叉腰,眉头深锁,夏萍片刻后才坐回了位置,似是在强压怒火。 “我真的拿您跟月儿当亲人看,我也想为您尽尽孝。” 李显彻底敞开了心扉,可回应他的却是夏萍的沉默。他看着气得颧骨上泛着不自然红晕的倔强老人,只能叹口气踱步朝屋外走去。等他走进了院里,还在苦苦思索其他可行的办法,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语才传进了耳畔。 “让我……想想……” 当晚许言主动打来了电话,倒是和月儿有说有笑的聊了很久。李显送小家伙回家,又哄着她入了睡,便在站在院子里默默抽烟。 古宁村的夜晚能看到很多星星,抬头仰望的李显努力将胸腔中闷着的空气用烟雾吐进这片星空中。脚步声传进耳畔,他没有回身去看。 “小李,再给我点时间……” 待手里的烟燃烧到尽头李显才转过了身。夏萍还是一手叉着腰,可她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与肢体动作相匹配的强势。笑容在李显脸上化开,他扶着夏萍进了屋。 “我听您的。” 周四下午,完成工作任务的李显和黎明义正朝学校走去。 黎明义自然不会打扰有接闺女放学任务在身的李显,半途就告辞而去,只余李显一人独自在校门口等待。他的目光投进校园,一支烟不由自主的就点燃在了唇间。 新校舍已经越发完善,那所旧学校中的桌椅也早就焕然一新。古念村的学校已经成了十里八乡的首选,不少孩子都被送进了这里。 随着放学铃声响起,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便涌了出来。 “李显!我就说你在等我,我想早点出来陪你老师还不让。” 李显赶忙摁灭烟头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又对一脸无奈的老师点头致歉才抱着她朝家里走去。路上,小月儿刚说了一会狗蛋被老师打了手心的趣事,就发现了他今天的不同。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怎么呢?” 李显刚笑着摇摇头准备说句没事,夏悦小朋友就揭破了大人的伪装:“是不是因为我奶骂你了?” 他诧异道:“怎么这么说?你奶奶为什么要骂我?” 小月儿看看他的脸色,忽地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早上你来之前我跟我奶说不想去学校,告诉她你比学校老师教的好……” “喔……你奶奶怎么说?” 哭笑不得的李显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只见小家伙一手叉腰,学着夏萍的口吻就开了腔:“别听那个兔崽子胡说八道!回头我就缝住他的嘴看他咋比老师强!” 尚在李显的脸色愈发苦之际,小月儿的话却没有说完:“我奶周末不去你家了,也不许我跟你走,说是怕我野惯了……” 李显怔了怔,没想到那个倔老太太考虑了一个晚上就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传染一般,爷俩顿时一起愁眉不展。眼见就要走到家门口,小家伙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咱俩去摘菜吧,提回去一大包我奶就高兴了!” “作业……”李显下意识吐出了两个字,却再次被小月儿亮晶晶的眼睛击败:“回去以后别忘了……” “出发!” 在小家伙兴冲冲的号令中,爷俩便转了个方向朝野地里走去。李显用电话和夏萍打了招呼,自然换来她不住的埋怨。 摘野菜这种事李显本以为再轻松不过,没看这个刚入学的小家伙都干得得心应手么?不成想当他又又又一次把不能食用的植物放进蛇皮口袋时,夏悦小朋友发飙了。 她气咻咻的一边从蛇皮袋里翻出李显的“劳动成果”摔在地上,一边指着这些杂草嘟囔道:“这个不能吃!你笨死呢!” 虽然很想问问小家伙干嘛上学还带个蛇皮袋,可眼下他却呐呐的问不出口:“是……是吗?” 小家伙关爱智障的眼神一刻都没停,教育者和被教育的人刹时对调,小月儿不得不从头开始教导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这个吃了会拉肚子!” “不是……和‘旱波’长得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你仔细看清楚!” “哦……” “学习的时候骄傲是不对的!老师教你就是因为你不懂!” “明白了老师!我一定虚心受教!” “虚心受教是什么意思?” “呃……是……” 天色渐暗,李显和当足了老师瘾头的小月儿提溜着一大包野菜正往家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却打破了两人间的温馨。李显拿出手机一看,却是黎明义来电。 “李局,月月和你在一块吗?” 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慌张,李显顿住脚步,眉头也蹙在了一起:“在一起,怎么了?” “快带月月回来!夏萍出事了!” 第三百八十章 噩耗 “抱歉,我们初步诊断病人已经进入肝癌晚期。中位生存期预计在十个月,最长不会超过一年。如果……病人的病情发展太快的话,可能……” 2018年9月15日,周五上午十点二十六。 今天依旧艳阳高照,可从州古县医院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却给所有物事镀上了惨白色的外衣。过往的画面一幅幅出现在李显的脑海。六月的时候,夏萍就曾捂着右侧腹部缓缓坐倒。这周见面,她不止一次叉着腰。 苍白的脸色,额头的汗珠…… 李显想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可他这一刻只觉得满是疲倦,连何时出的房间都没有印象。他抑住强烈的抽烟欲望扭头看向了同样面色沉重的黎明义。 “黎哥,你……是不是早就……” 黎明义对上了这道无神的目光,能做的只是微微摇头后伸手捏住了李显的肩膀:“我知道她身体不好,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清楚的看到李显的咬肌高高鼓起,片刻后才渐渐放松:“先别急下定论,等下办好转院手续,去肃州看看再说。” “你……”黎明义想劝两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后只得点头应是:“是该去大医院复查一下,李局……怎么跟她说?” 轻笑声出现在李显嘴边,这人看过来的目光中却没什么神采:“确诊了再说吧……” 两人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阳光灿烂的上午,这份沉重尚未传递出去。 “姐姐你赖皮!没见过这样还不认输的!” “月儿,你该叫我什么?” “许姨!你翻的这个已经快散了,不算!” “人小鬼大!” 许言将手中乱糟糟的绳子丢给了眼前龇牙咧嘴的小家伙,又剥了块巧克力塞进她嘴里,有些庆幸身上装了些母亲平日爱吃的零食。 昨晚迟迟不见爱人和小家伙打来电话,许言带着无奈拨打过去,方才知道月儿的奶奶晕倒在家中,那时几人正往州古县医院赶。 她不顾旁人的阻拦,与李显一前一后到达了医院。爱人和那位古宁村的村主任围着夏萍忙前忙后,她便承担起了照顾夏悦的责任。一夜过得慌忙而漫长,她和爱人甚至来不及说上几句话。 噙着眼泪在怀里沉沉睡去的小家伙让她体验到了揪心的感觉,许言忽然觉得老天爷有些过份,为何要毫不间断的降下这么多事,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今晨夏萍转醒,许言从这个农村老太太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亮晶晶的色彩。爱人和村主任在医院上班以后便开始再度忙碌,她自然万分的继续了照顾祖孙的工作。 “夏姨,您喝点水。” 许言打断了小家伙再来一盘翻花绳的要求,而是端着杯子送到了夏萍面前。眼前之人转醒之后话很少,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和小月儿的玩闹。但老人眼睛里饱含的东西凝如实质,许言看到了对夏悦的宠爱,对她的感谢和满意,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夏萍抿了几口,待许言重新坐在床边才轻握住了她的手:“丫头……” 枯瘦却布满老茧的手有些凉,许言赶忙起身回应:“有什么需要您说。” 不成想眼前笑吟吟的老人却摇了摇头:“跟月月玩去吧,这妮子已经等不及了。” “我哪有?!是许姨想玩我才陪她的!” 夏悦不满的嘟囔一句,换来得却是夏萍和许言的笑。 三代人组成的温馨画面没有持续多久,脚步声就传进了许言的耳朵。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却觉得此刻爱人的步伐有些不同。 仿佛那份沉重开始传递。 许言把绳子交给了小家伙,刚回身打算问问医生的诊断,却从爱人的眸子中看到了让她的心开始深陷的东西。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反而成了一种佐证。 “夏姨……” “月月,奶奶饿了,你和你黎老师去帮奶奶买点吃的好不?”爱人的轻呼被夏萍打断,她笑吟吟的表情丝毫未变,说出的话却让许言心中一跳。 小家伙期盼的眼神投过来,短短时间几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有了改变。许言笑着抱起她道:“还是我陪月儿去吧。” “月月!”夏萍提高音量喝了一句,在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目光中又低了下去:“听话……” “走,跟黎老师说想吃什么。” 伴着黎明义的话语和脚步声,这间单人病房里就剩下了三个人。片刻沉默,夏萍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还有多长时间?” 许言见爱人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便赶忙岔开话题:“夏姨,月月刚出门,哪能这么快回来?” 夏萍没有回应,她只是笑着将目光投向李显。许言伸手轻捏下爱人,他这才回过神来,但却避开了夏萍的目光:“我给您削个果子先垫垫。”说着手就朝床头上放着的水果伸去。 “还有多长时间?” 抓向水果的手顿了顿,等将果子和刀握在手里,李显才顾左右而言他:“您是问诊断结果吧?县医院没查出来,下午咱们还得去肃州。” 果皮顺着水果刀的切痕出现,李显对自己削皮的技术很有信心,从头到尾一条细长的果皮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削的很慢,就像生怕突然断掉一样。 夏萍看看专心削皮的李显,又看看握住自己手的许言,长叹声代替了她脸上的笑容:“小李,姨没糊涂,我自个的身子我还能不清楚?” 长久的沉默,夏萍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力道渐渐加大。她反手覆上了许言的手,就在这一刻,李显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晚期……一年左右……” “足够了……” “夏姨……” 夏萍长松了口气,在眼前这对小儿女异口同声的呼唤中打断了他们:“你俩都不许插嘴,我有话跟你们说。” 她的目光投向了李显:“我不去肃州,你也别花那冤枉钱。” “夏姨!”李显将手中的果子和刀往桌上一丢就呼喝出声:“不要再倔了行吗?有病不治是什么道理?您觉得靠家里那些止疼片能顶什么用?” 面对夏萍倔强的表情,李显直觉得有火冲向天灵盖:“钱不是您该操心的事,夏姨,您不能这么……自私……” 不知是不是放在桌上时碰到,他小心翼翼削成长条的果皮早已经断裂掉地。 “傻孩子,就是因为姨太自私了……你们把月月……领回去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接踵而至 “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过家里那几亩地吗?小李,我不是舍不得那些地,而是舍不得月月。 她爸爸妈妈走了以后,我差点要随他们而去。可当我看到月月傻乎乎的样子,我就狠不下心。那个时候她还不到三岁。 说心里话,月月早就成了我心里单单剩下的念想。 其实我这病时间长了,老早我就知道是咋回事,所以你当初动了收养月月的心思我才没拦着。不是我说大话,要是我没病,谁也别想把月月从我身边抢走!就算是你也不成!我有信心把那妮子养大!有信心让她不输给其他闺女! 可惜不成啊,今年下半年我就知道时候快到了。稍微干点活这里就疼不说,跟人吵架我可从来没输过,可你出事那会我连多骂黎小子两句的劲都没有。 这回你过来,其实我也想顺风顺水的了了你的心思。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想让你爹妈还有许丫头跟月月多亲近的想法我也明白。可一看到月月,我总是舍不得。我想多看她几眼,想再听她叫几声‘奶’。 我知道月月跟你们过能比跟着我强得多,但总是绕不过心里的这点自私。小李、许丫头,你们别难过,我又不是立时三刻就不行了。 其实知道自己还多长时间是好事。这人啊,也只有这种时候很多问题才能想通。所以,等会他们回来了你们就带上月月回肃州吧。” 夏萍明明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显和许言怎么都无法笑着回应。两人对视一眼后李显便开了口:“夏姨,您的心思我明白,但肃州您还得跟我们去。不管怎么样,该进行的治疗还得治。” “啧,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夏萍咂了下嘴开始表达不满:“你真当我是啥也不懂?不就是化疗吗?那是治病还是折腾人?比起糟的那些罪,我宁可就这么着!” 不管李显如何考虑,病人的意见才是第一位。毕竟他们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夏萍抽打了下李显道:“就这么定了,你再不答应姨可生气了!” 李显为难半晌,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恋人。聪慧的她果然不会让人失望:“夏姨,您看这样行不行?下午咱们先去肃州检查一下,如果结果还是这样,那我们就一起回古宁,绝对不会硬让您接收您不愿意的治疗。” 人到了肃州就好办了,李显直想为恋人竖起大拇指。然而这点小心思却没有逃过老太太的眼睛:“行了,我吃过的盐不比你们吃过的饭少,你们这点小心思我年轻的时候就不稀得玩了。再说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想让月月过上好日子?” “夏姨,看您说的。我们……” “那怎么不带月月去肃州了?你俩打算在古宁种地?” 什么路倒是都被这人给堵上了,正当李显和许言无言以对一筹莫展之际,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传进了病房。 “奶!我跟黎老师给你买好吃的呐!” 李显眼睛一亮就对恋人打了个眼色,老太太疼孙女众人皆知,关键时刻还得靠这个小家伙改变夏萍的主意。 但不等他开口拉小月儿“入伙”,夏萍带着笑意的声音就打乱了计划:“月月,奶奶得了癌症,明年就要去见你爸妈了。” 无论是刚进屋的黎明义,还是围在夏萍身边的李显、许言和夏悦,都被这句直白弄得惊在了当场。小家伙的表情瞬间就带上了恐惧:“奶……你说什么呐……” “奶奶最多还能陪你一年,奶奶快死……” “夏姨!” “夏萍!” 两声惊呼打断了夏萍的话,许言将惊恐的月月抱紧进怀,黎明义跨前一步就忍不住训道:“夏萍你怎么回事?这是该当着孩子面该说的话?” 夏萍刚打算反唇相讥,发现李显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反驳她的话,便乐呵呵的问:“到底还得是小李明白,黎小子你一把年纪可是白活了。” 似曾相识的训斥之言黎明义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味,眼看月月开始落泪,他越想越觉得火大:“怎么个意思?你还有理了?” “能瞒多久?”夏萍的问题就让黎明义的怒意消弭无踪:“能瞒一时还能瞒一辈子?现在好歹我还能陪这妮子一些时候,她总能一点点的接受。要是她一直都不晓得,等到了那天突然知道了,你觉得对月月是好事?人啊,都得走这么一遭。” 黎明义不明白,他总觉得这些听起来逻辑清晰的话不是那么回事。在他的观念里,瞒着孩子才会给小家伙更少的伤害,这样难道不是正确的么? “黎哥。”沉默半天的李显终于有了反应,他伸手抚上了小家伙的脑袋:“也许这样她才能更明白剩下的时间有多么宝贵。” “奶!” 惨白的阳光在小女孩的哭嚎中渐渐带上了暖色。五年前,这位倔强的老人宁可带着幼小的孙女住窝棚也要给儿子儿媳讨个说法。五年后,她宁愿让夏悦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远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她想告诉孙女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帆风顺,能做的,只有去面对。 在夏萍的坚持下,转院没有成功。而且她要求当日出院,李显好说歹说才将时间勉强推到了明天。他将县医院的病例和片子传给去了肃州,心中还是期盼能有奇迹发生。 李显站在医院院子里,手里的便携烟灰袋早已塞满了烟头。但一支烟仍在他嘴边燃烧。夏萍说得道理他明白,但对胸口郁结的空气却于事无补。 “少抽点。” 恋人柔柔的声音响在身后,温暖的感觉从背上传递过来。李显熄灭了烟头,用手覆在了拥在腰间的双臂上:“月儿呢?” 闷闷的声音从背心处传了过来:“夏姨精神挺好,正和她说话。” 李显转过身子将许言拥进了怀里,微风吹拂,谁都没了说话的欲望。这一幕被出来张罗饭食的黎明义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没有去打扰那对恋人。 晚饭时分,病房里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但不论是泪痕未干的月儿,还是在看过肃州传回消息后的李显等人,都明白此刻的笑语中隐藏着什么。 “县医院诊断无误,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过来再检查一下。” 肃州传回了这样的消息,奇迹终归概率太小。李显见恋人的神色有黯然下去的征兆,便赶忙悄悄握了下她的手。此时此刻这间病房,更多需要的是笑颜。 然而意外总会接踵而至,就在许言努力扬起嘴角的时候。病房门被猛地推了开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这样夹杂着推门声突然间出现。 “夏姨!月月电话里没说清楚,到底……” 第三百八十二章 意外之人 月上枝头,贾柔没有和黎明义一起去送返回肃州的李显与许言。她看着躺在陪护床上沉沉入睡的小家伙,直到此时还在恍惚今天发生的事。 自从她开始休假,除了9号那天被邀请去李显家里庆生,贾柔一直都没有出过门。经过几天的保养,她脸上的“红二团”倒是淡去不少。本以为今天也和往常无二,又将度过一个漫长而孤单的一天,一通意外的电话却在冷清的房子里响了起来。 “贾姨,我奶要死了……” 伴随着月月哭泣声的,是这个犹如霹雳般的噩耗。贾柔从夏悦嘴里得知了夏萍得癌症的事,小家伙的话很混乱,半天才让她弄清了大致情况,全然没了平时的机灵劲。 等贾柔赶到州古县医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第一个知晓的人。留下了“物归原主”的字条后洒脱离去的她,本以为会从这两人的生活中渐渐割离,不成想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了面。 私下询问后得知,是夏悦趁李显、许言和黎明义三人都不在病房,而夏萍再次入睡的时候用奶奶的手机拨打了那通电话。贾柔的心情复杂难明,一方面感动于小家伙对自己的依赖,另一方面又对李显避开自己去古宁的做法感到伤怀。 天色入暗之后,病房里的众人便开始做起了小家伙的工作,让她跟着李显和许言去肃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夏悦哭哑了嗓子也不愿抛下夏萍前往肃州。黎明义当时劝说夏萍身体不好不能照顾她才采取这样的方式,可小家伙却梗着脖子嚷嚷自己能照顾好奶奶。 夏萍又不同意李显和许言跟去古宁,眼看事情僵在这里。贾柔鬼使神差的一句话造成了当下的情形。 “哥,许言。你们放心回肃州吧,反正我马上也就到假了,我提前结束休假陪夏姨和月月去古宁就是。” 贾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知道李显打算收养夏悦,也不难想到他们带小家伙回肃州的用意,更下定了“物归原主”的决心。可她却说出了让气氛变得奇怪的话。 她将目光投向睡着的小女孩,片刻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柔姐真的很喜欢月儿。” 那辆返回肃州的黑色suv中,许言帮爱人点了支烟,在他默然的表情中开了口。驾车的人深吸一口,待烟气顺着车窗的缝隙飘散车外才沉声回应:“我们该陪她们一起回古宁。” 许言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月儿也好夏姨也好,不管她们表现的多么坚强,可现在总会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而且……” 当许言的声音渐渐变低之际,爱人顺势接上了话题:“而且陪着的人……难免会在她们心里更加依赖。”等她点头认可后,爱人一直盯着前路的目光投了过来:“那你为什么要拉着我离开?” 许言看着爱人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眸子,嘴角不禁向上扬起:“你之前说过,要彻底走进月儿的内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虽然爱人微微点了下头,但许言知道这个理由无法说服他:“因为柔姐真的很喜欢月儿。还有……自从上周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说出来,我就觉得对不起柔姐,不管有没有付诸实践,我倒底还是起了利用她的心思。” 烟头在车厢里明灭,一只手伸过来揉乱了她的头发,伴着这只手的,是爱人那磁性的声音:“相处的机会总会有的,离开就离开吧。比起这些胡思乱想,你还是先考虑考虑明天怎么圆场。” 两人说好每个周末去李家父母那里,本来已经告诉两位长辈明天会带小家伙回去给他们看看,如今却有了变故。许言苦笑一声,明白这只是爱人的宽心之言。 “嗯。” 当夜,在许蓉得知夏萍的情况之后,能做的就只剩惋惜。周六这天早上,正当许言一家三口收拾停当刚坐进车里,李母的电话却响在了许言的手机里。 “是你妈妈。” 她本以为李母着急见未来的孙子,却没料到接通之后听到得是一句刻意压低且带着奇怪语调的话:“丫头,你跟李显别过来。” 见许言愣神,李显便询问道:“怎么了?” 直到问了第二遍,她才从晃神中返回:“她让咱们别过去。”说着就按下了免提。 李显也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总是嫌弃他们去得少,这还是第一次不许他们前往:“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站在自家房门外的李母低声回应了一句,便满色为难的朝门内那个怎么都料想不到的身影看去:“小秦来了。” “妈,早点快冷了,您快进来吃。” 似是察觉到了李母的视线,已经在餐桌上摆好早点和餐具的秦清若笑吟吟的柔声呼唤。只是她的目光正若有若无的落在李母手边的电话上。 “来了。” 李母又低声交代了一遍才挂掉电话进了屋。餐桌上正摆着她爱吃的早点,可她却像丝毫没有食欲。李母看向丈夫,睿智如他好像也被此刻的情境弄的没了主意,只是在那里皱眉不语。 “爸,妈。是不是不和口味?” 眼前之人笑得自然而真切,与上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李母还清楚的记得在亲家丧礼上这人的表现,那时她眼里的疯狂无论是谁都还心有余悸,此刻却早已消失不见。 眼看李父李母都没有动筷子的打算,秦清若脸上的笑容渐渐苦涩起来,她认命般垂下了脑袋:“我知道上回在我妈葬礼上我失心疯说了浑话,也知道就因为那几句话害了李显。我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爸妈道个歉。” 秦清若说着就讲出了7号那天已经帮李显澄清的事,看着这个带雨梨花的“儿媳”,渐渐弄清事情原委的李母肚子中的怒火开始翻腾,她同样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去上演那么一出,可就算在儿子单位挽回了声誉,却也抵消不了当初那些恶毒之言造成的伤害。 正当李母准备质问,丈夫却扯了扯她的衣角将话题引向了别处:“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先吃饭。” 话音刚落,秦清若的脸上便恰如其分的流露出感激之色。早餐过后,她又打算帮李父李母打扫屋子。尚在暗中责怪丈夫心软的李母哪里肯答应,可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到了丈夫意有所指的送客之言。 “小秦,谢谢你为我和你阿姨做的这些。我们等下还要出门,就不留你吃饭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各家心事 周六下午两点四十一,一同外出买菜的李建华、邓苓思夫妇正在讨论早间发生的事。 “之前你那话说得漂亮,小秦脸都绿了,怎么听怎么解气。” “我只是陈述事实。” “少跟我装。过去那么多年要不是儿子提出来,她哪次主动看过咱们?” “……”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说她安得这是什么心思?” “……” “装什么哑巴?!说话!” “苓思,小秦已经和李显走到头了,她和咱们家的关系最多也就说句‘认得’。既然已经不是一家,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想那么多?” “就你觉悟高?小秦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拖了一年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又是去儿子单位帮他澄清,又是来咱们这里,我总觉得她在憋坏。你快给分析分析!” “……” “再装聋作哑我生气了啊!” “唉……你想让我分析什么?” “还能分析什么?小秦这么做图个啥?” “真没必要……” “你说不说?!” “……除了李显还能图什么?你想想看,咱俩都退休在家,小秦若是像她说得那样来道歉,一周里有那么多时间,为什么偏偏选在周末?要知道,她到现在还没去上班。”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发觉,她为什么选今天?” “李显周一到周五都在哪?” “废话!除了州古县他还能……你是说她想见儿子?” “嗯,除了想见李显以外,可能还有想见闺女的意思。” “见丫头?!这是要当面对质?” “那就不得而知了。” “难怪当初沈家嫂子说小秦一看就浑身心眼,她这是憋什么坏呢?” “不变应万变。不管她在谋划什么,只要李显和小许那闺女不动摇,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我儿子我能不清楚?他要是耳根软的人当初也不会那么犟。再说就凭丫头对儿子的感情,我相知道她不会瞎想。” “君子可欺之以方啊……” “在那嘀咕什么呢?过来看,这菜多新鲜。明天儿子和丫头带咱孙女来,可得仔细着点。” “你也不先问问月儿喜欢吃什么?” “没事我都准备点,明天我多炒几个菜,小孩挑食可不行。” “你确定能抢到厨房?” “就你话多!丫头和她妈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看我不熊她们!这茄子咋卖?” 下午四点五十一,李显和许言家的画室灯光正模拟着午后的色彩。 “李显你要不要去抽支烟休息一下?” “没事,你接着画,记得把我画帅点就好。” “臭美。” “抱歉……我……” “停!最近你犯规有点多啊!” “嗯。” “因为抽烟?” “不止是因……” “最近事情多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过了这段就不许抽了。” “好。” “刚才电话里你妈妈没失落吧?” “我妈妈?不是已经改口了吗?怎么又改回去了?” “喂!我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的好吗?” “那什么时候能不再不好意思?” “你……” “失落了!能不失落吗?老两口盼着见月儿,虽然他们能理解因为夏姨的病情暂时无法见面,可心情难免……” “别想那么多,明天咱们过去再跟爸妈好好解释。再说还有柔姐在照顾她们……”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瞪人的样子有点像婉婉?” “噗……瓶子说过。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就不许我有点脾气?” “谁不许我跟谁急!” “……李显,谢谢你。” “行,我觉得咱们这家规不用要了。” “……” “对了,怎么今天想起来让我当模特?” “如果我说为了画展你满意吗?” “你说呢?” “停!模特不许动!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给你画张像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想把你的烦恼留在画卷上。” “……” “呐,你脸红了!” “胡说!我是因为你刚才那话太酸了好吗?文青病又犯了?” “……李显?” “干……干嘛?” “有点想吃榴莲呐……唔……” “这个可以代替吗?” “不……唔……” “可以吗?” “可以……” 模拟出来的午后光线带着甜丝丝的暖意,谁都没有察觉灯光是从冰冷的灯具中散发出来的。 晚上八点二十六,在他们的谈话中被刻意忽略的那个人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窗帘在前来讨教的宋明睿离开后就再次拉得严严实实,之前在昏暗中提供些许亮光的台灯被杂碎在地,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杯子碗碟的残骸。 “说了最近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 “有心情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别来烦我!” 秦清若冲着电话喝骂出声,脸上的表情愤恨而狰狞。她狠狠的将那个只有少数人知晓的电话摔碎在地,保持了许久的默然和优雅荡然无存。 “阿姨?” 若有若无的冷哼在她唇间出现,自从被李家父母带着疏离的“请”出了家门,一股猛地烧起的火焰就在秦清若心中徘徊。从李显父母家出来,她在他们小区的另外一栋单元前站了许久,才堪堪抑住上楼的欲望。 她忍耐着灼痛肺腑的感觉,邀来宋明睿耳提面命之后,不得不将怒意释放出来,否则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直到此刻,那张毫无表情的刻板面具才重新被戴在了脸上。 “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晚上九点零三,古宁村。 贾柔照顾夏萍吃了药,扶着她缓缓躺下后看看已经入睡的夏悦,忍不住说了心中的话:“夏姨,你该听哥和许言的话去肃州接受治疗。” 夏萍笑着看看她揶揄道:“咋了?照顾我这病老婆子不耐烦了?” 贾柔可不是李显、许言那样会软语相劝的人,她顺势就递过去了一个恶狠狠的白眼:“谁说不是呢,我好好的休假都被你搅合了。那两口子巴不得上杆子伺候你,凭啥让我操这份心?” 夏萍脸上的笑容丝毫不改,眼中甚至带上了促狭:“是啊,为啥呢?” 眼前之人闻言沉默了下去,夏萍脸上的笑容随着她的沉默也渐渐消失:“唉……这事闹得……小贾,听姨句劝,别陷进去了。” 贾柔的目光投向了炕上熟睡的小家伙,夏悦长长的睫毛上正挂着滴晶莹的水珠,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她的小嘴巴微微开合,低喃的梦呓砸裂了贾柔心中的决定。 “贾姨,你做我妈妈好不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弄巧成拙 “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响起,此刻虽然离比儿子约定前来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可李母却没有察觉。 昨天,兴致勃勃的她买好了今天所需的一应食材,最后还是忍不住打电话问儿子未来小孙女的喜恶,不成想儿子语气沉重的告诉了她夏萍肝癌晚期,夏悦无法前来肃州的事。 除了感触于那个尚未蒙面的同辈人,李母更多的是在失落与夏悦小朋友的相识落了空。倒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虽然都是只在言语里听说过的人,可那个小家伙毕竟是将来会成为家庭成员的人。 所幸今天还有闺女许言和傻儿子来家里聊表安慰,李母也只得将对孙女的那份期盼潜藏起来。 “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丫头呢?”扒着门框左看右看却发现只有儿子一个人,李母不由抱怨出声。 李显不知该为此情此景高兴还是郁闷,只得苦笑回应:“许言和她妈妈去买菜了。” 李母嫌弃的撇了眼儿子就开始咂嘴:“啧,你怎么不说去帮忙?再说昨天我跟你爸就买好菜了,你爸那么大岁数都知道帮我提东西,要你何用?” 李显抿着嘴按压下心中的悲切给恋人拨了电话,还不忘乖巧将手机递给母亲:“妈……能让我先进门么?” “臭小子,谁还拦着你了?”李母翻个白眼让开了门,电话一通语气立马变得亲切万分。 “丫头啊,我们昨天就买好菜了,你们快过来。” “到超市了?那就买几袋粉丝吧。” “行,你看着办。” “先说好啊,今天你跟你妈都不许抢厨房……” 李显看着变脸似的母亲,再看看笑吟吟的的父亲,有心问问自己是不是充话费送的,想了想还是抛了自找没趣的心思。 李建华同志看着儿子的糗样心里直乐:“怎么?还吃起媳妇的醋了?” 李显掏出烟给父亲让了一支,双手帮他点了火。等烟气在肺部流转一周才解开了郁闷:“我就是有点奇怪,满打满算许言也就和您二位认识了半年时间,怎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父抽着儿子孝敬的烟,脸上的笑意更甚:“闺女短短时间就能让我们体验到养儿育女的好处,你妈亲她很正常。” 李显一愣,想到自己过去的作为愧色顿生:“爸,对不起……” “一家人不许说这些。” 难怪是父子,李父摆摆手就打断了儿子的话。他见儿子愧色不减,又看看不愿放下电话的妻子便将话题主动引向了昨天的事:“昨天小秦来家里,闺女怎么说的?” 李显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李父默了片刻才道:“那是闺女体贴你。李显……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记得她为你做的这些。人要懂得感恩,不要负了她。” “我会的。” 见儿子神色中的懊悔变作了坚定,李父便笑着开了新话题:“小秦昨天说了些你单位的事,你跟单位领导有分歧?” “分歧算不上,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显说着就向父亲大略讲了近期自己单位上的种种。 当听到儿子的谋划后,李父不禁老怀大慰:“做得对!为了达到目的要学会用手段,但你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心要是长歪想回来可就难了。” “什么难了?” 李显见母亲终于结束了电话,正准备再说说单位上的事和自己的选择,不成想她却又咂起了嘴:“啧,眼见丫头和她妈就要回来了,你们爷俩还光顾攒帮子,倒是去洗菜摘菜啊?” 父子俩面面相觑,只得肩并肩灰溜溜的进了厨房。 “儿子……你比爸命好……” “我也这么觉得……” “嘟囔什么呢?手脚麻溜的!” “好嘞。” 且不论一家三口的说笑,不久后门铃再响,只是似乎发出的声音没了悦耳的感觉。李母穿好拖鞋,见厨房里的进展依旧拖沓不由开始抱怨。 “摘个菜跟种菜似的。来了来了,丫头啊,今天可说好,不能抢厨……” “妈……阿姨,抱歉又来打扰您和……叔叔了。” 门外站着的人面色微红,她将提着的重物轻放在地上,腾出一只手将额前滑落的发丝别在耳后,素面朝天的样子更衬得鬓角的白花散发出令人怜惜的意味。 呆若木鸡的李母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看看呼吸犹未平复的秦清若,再看看她脚下放着的米面不由疑问出声:“小秦……你……这是……” 秦清若努力压抑喘息,脸色又红了一分:“昨天看家里的米面都不多了,我回去就顺手买了些。” 米面是常见的十斤装,牌子和家里存留的一模一样。在李母的注视中,眼前的人慢慢低下了头,泫然欲泣正肉眼可见的一点点攀上她的眉眼。 “是不是……我做了多余的事……” 正在李母左右为难之际,李显的声音渐渐接近:“妈,您堵我就算了,堵着……” 四目相对。 “相……李显……” 她脚下是为父母买来的米面,7号那天劝自己她已经改变,此刻她美丽的脸庞上是哀伤与羞涩。 “李显,既然小秦来了不请人家进来坐吗?”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声吩咐像是唤醒了李显,他大步朝门口冲去。随着脚步声声响起,李母的表情渐渐难看,李父眉头紧蹙,神色中带上了失望。唯有秦清若的双眸开始发亮。 然而他们都没有看到李显眼中的情绪,明明那些颇有分量的米面是父母爱吃的牌子,明明7号那天已经劝服自己她或许努力改变着,明明此刻她的双眼中满是委屈过后的放松与期盼。可李显的心脏此时此刻却被一股浓浓的恐慌感攥住。 擦身而过。 电梯仍在高层徘徊,李显恨恨的拍了下电梯就开启楼梯间的门冲了下去。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全都汇成了5月12日那天电话中语调扭曲的歇斯底里。 “告诉我那个贱货是谁!” 这是那个称呼了多年的妻子自从“去江州学习”后两人第一次通话时她所说的话。以往李显潜意识中为了保护恋人不想让她知道许言真实身份的念头在那一刻浮出了水面。 冲出单元门,不远处那个早已在心底刻绘千百遍的身影印在了李显的眼底。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在片刻惊讶后一个甜甜的笑容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庞。 “你来接我……”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个紧紧的拥抱箍住,买得东西洒落了一地。埋头在自己颈边的爱人让许言明白了什么,她的目光朝楼上看去,反手覆在了他微颤的背脊。 “别担心,我没有遇到危险。” 第三百八十五章 算计 “妈……阿姨、叔叔,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显可能有什么急事吧,小秦你进屋坐一会?” 神色悲切的秦清若缓缓摇了摇头,她垂着脑袋慢步走向了电梯。可还没摁下下行的按钮,李母的呼唤就传了过来。 “小秦……” 秦清若眼中的光亮没有持续太久,当她看清李母的身影时那仅有的亮色便倏地黯了下去。 “我跟他爸已经买了米面,这些你提回去自己吃啊。” 面对笑容可掬的李母,秦清若的嘴角努力向上扬了扬。她默默接过李母手中的米面,在这个叫了多年母亲的注视中进入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闭合,在关上的刹那一句若有若无的话伴着房门关闭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儿子还没傻透……” 昨日已将心中的烈火发泄了出来,秦清若此时戴着的,仍是那张悲切的面具。她明白李母缠了自己片刻的用意,更明白这人送自己进入电梯的目的。 出了单元口,她拖沓着踉跄的脚步超小区外走去。刚走了两步,秦清若便从余光中发现了落在路边的一抹鲜艳色彩,稍一思索,回忆中李母爱吃的水果与色彩就重叠在了一起。 秦清若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目光始终落在地上,惹人怜惜的悲切表情也不曾有丝毫变化。不管是刚离开的那个楼层还是何处角落,任何目光也看不透她的内心。 明明车位很多,可她的车却停在停车场视觉盲区的角落。她坐进自己那辆小巧的两厢车中,脸上的悲切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一个陌生的电话在她那部手机中被拨通,饱含冷意的声音从她唇间出现:“你看到李显车上什么时候下了人吗?” “没,我只看到他的车进院子。需要我以后下楼监视吗?” “不用,被人看到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我……我明白……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打着颤,可语气里的愤恨却显而易见。秦清若闻言蹙了下眉:“不到时候,他们对我的戒心还很重。” 她回应一句后便挂断电话发动了车子。尽管车速已经放到了最慢,看那辆黑色的suv始终却没有在任何角落被发现。秦清若明白刚才的表演也许没有观众,可现在的她却更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大意下去。车子加快速度驶离了停车场,只留下一句隐隐约约的低喃在车内回荡。 “很好……你们都不知道……我早就发现目标了……” 周日下午五点整,宋明睿急匆匆的朝家门外走去,不成想却被母亲拦了个正着。 宋妈拽着儿子坐好后才施施然开了口:“睿睿,你这段时间一到周末就没个影,亮亮都来找你几回了。能不能告诉妈?你这是在忙什么?” 许是眼中的揶揄让儿子红了脸,看他吭哧半天也没个回应,宋妈只得挑明了话头:“是不是去找小秦了?” 宋明睿怔了怔,见瞒不过母亲便只得承认:“嗯,我找秦姐有事。” “秦姐?”自从上回那个姓秦的姑娘来找过儿子后,他每个周末都会出门,这个称呼宋妈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比你大?”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单细胞的宋明睿也能发现母亲脸上的惊讶。母亲话里的意思让她明白过来,苦笑顿时出现在了脸上:“妈你想什么呢?秦姐比我大不说,人家是有家室的人。” 本以为会打消母亲的胡思乱想,没想到她非但没有释然,语气中反而带上了慌张:“睿睿,好姑娘多的是,你可不能干破坏别人家庭的事!” 宋明睿脸上的苦笑越发苦了,他总不能说找秦清若的目的是学着怎么追许言吧?而且许言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妈。秦姐拿我当弟弟看,你别乱说。” 说罢他就起身出了门,硬是将母亲那句“你可别犯浑啊”关在了门里。 自从上次质问过李显已婚的事,宋明睿就和许言断了联系。他不止一次想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试图挽回,可这些主意都被秦清若一一打消。用她的话来说,那天那通电话已经伤害到了许言,就算恢复联系也无法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宋明睿按响了单元门外的门铃,秦清若亲切的声音很快就从对讲器中传了出来:“明睿来了啊,快上来吧。” 房间的大门虚掩着,宋明睿推开后就进了这间干净整洁阳光铺洒的房子,可他总能在这里感觉到冷清的味道。 “明睿你先坐,还有一道菜,马上就好。” 秦清若带着笑意的嗓音传过来,宋明睿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在厨房操持的忙碌身影。这个背影像极了曾经的母亲,她们总是能让家庭带上温暖的烟火气。 “秦姐我来帮你。” “老实坐好,实在闲不住就去冰箱拿饮料。” 宋明睿给两人倒好饮料,饭菜也就很就上了桌。他没有注意到厨房角落的垃圾桶里被划得稀烂的两袋米面,和煦的笑容,家常炒菜,再常见不过的冰镇可乐,这些遮掩实情的东西正让他感怀于家主人的亲切。 眼见他开始一根一根数面条,秦清若放下碗筷,表情和语气里全是关心:“怎么?今天没胃口?” 宋明睿摇摇头,将一路上思前想后的决议拿了出来:“秦姐,我考虑过了,就算不能弥补裂痕也比这么干等着强。” 秦清若闻言愣了下,片刻后笑容就勾起了她的嘴角。若是柏陌在这里,一定会对这个笑容感到熟悉:“你已经联系她了吧?” “嗯。” “许言怎么说?” 宋明睿老实的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后就递了过去。落入秦清若视线中的,是一条称不上对话的消息。 橡胶人:“对不起。” 那个头像是阴影人的女孩却没有回应。 秦清若点了几下之后就将手机递还给了低头不语的宋明睿:“这种事不见面哪里说得清楚。” 这句回应实在是出乎宋明睿的意料,他还以为…… “你以为我在阻止你们见面?傻小子,相请不如偶遇这句话你听过吗?” 如此提点宋明睿再傻也听懂了,他激动得起身急急问道:“秦姐,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她家蹲点?” 秦清若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夸张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呀?蹲点?她报警抓你都不冤!偶遇的意思是偶然间遇到好么?” 宋明睿讪讪坐回了原位,也明白过来自己想岔了,可泄气的感觉怎么止不住:“秦姐你说得对。她已经辞了茶楼的工作,我还得上班,总不能像跟踪狂一样监视着。” 还在丧气,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就覆在了宋明睿的手背上。 “明睿,听姐姐一句话。许言既然愿意让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就说明她没拿你当外人。别着急,总会有机会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贴心之人 沉闷的空气始终在房间徘徊,让周日的这个夜晚更显得深沉。白天李显在说明秦清若突然去父母家后就将许言母女带回了家。 病魔缠身的夏萍、倔强回到古宁的夏悦,父母家里昨日购买的丰富菜蔬,以及许言日间去超市的采购,似乎都成了今日沉闷空气的助燃剂。这个周末唯一的收获,就只剩那副已经完成的李显肖像画。 许言是一个感性的人,昨日画面里的李显虽然被冷色环绕,可他的内里仍是温暖。但经过今天,这幅外冷内热的画却蒙上了一层灰色。 房间里的灯光早已熄灭,卧室里的两个人却迟迟无法入睡。 “李显?” “怎么了?” “她在努力挽回你对吗?” “我不知道。” “……” “我没有推脱的意思,只是不管是她在生日那天去我们单位,还是这周末忽然出现在爸妈那里,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这些言行全部在我的意料之外,过去十年里从没出现过。如果硬要我说的话……算了……不重要……” “是不是感觉有些像你们上大学的时候?” “我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幸好当初婉婉全都跟你说了?” “继……婉和我说了很多……那份为期一年的承诺书……是她给自己的期限吗?” “……或许吧。” “李显?” “怎……唔……” “谢谢你没有动摇。” “……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不早了快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晚安。” “好梦。” 这周就此度过,每个星期总是周而复始,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又到了周一该投入工作的时候。 “妹子?” 易未阑合上电脑,看着趴在数位板前的许言,忍不住目露担忧的询问出声。可这人却丝毫没有反应,依然双目无神的兀自发愣。 上周四那天,和平日一样与许言一同工作的易未阑自然得知了夏萍住院的事。她自觉的没来打扰,也在后几天的消息以及沈继平的分析中,知道了自家妹子和李显意属的未来女儿。 单凭夏悦小朋友无法应邀前来肃州,易未阑就不难理解此刻许言的状态,但她不知道的事,这对恋人所遇到的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妹子,你没事吧?” “啊!没事,易姐你写完了?稍等我马上就好。” 在易未阑的再次呼唤中,许言像受了惊吓似的开始下笔。熟练的笔法技巧仿佛在努力解释之前的出神只是一时发呆。 许言为那本轻小说做的人设易未阑看过,她凑到许言身边,欣赏了片刻娴熟的画技后冲已经开始上色的插画呶了呶嘴:“粉毛。” “哈?”易未阑的视线本就让许言浑身不自在,再加上这一句的“点评”,更是让她心虚不已:“什么……粉猫?” 话音刚落,易未阑就一手点向了画面中的角色:“装没事你好歹装像点成吗?好好的粉毛小萝莉你给人填了一头绿,是想暗示个什么?” 不等许言狡辩,她就用双手钳住了这人的脸颊:“夏悦的奶奶生病了,没法来肃州也是道理。不就是一时半会见不到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言的脸成了包子,被迫撅起的嘴巴想苦笑却做不到:“不是的,我没有因……” 可易未阑却没有给许言解释的机会,她立马打断道:“对!你不是!你没有!你只是因为色盲才给小萝莉一头绿毛对吗?” “噗嗤。” 面对极力给予自己欢乐的易未阑,许言想眯起眼睛回应一个笑容,不成想在被挤住脸颊的配合下却逗笑了这人。只见易未阑放下了手,神色中的担忧转眼就消失不见:“会做鬼脸就好,我就说我妹子才不是‘林妹妹’呢。” “嗯,谢谢你,易姐。” 许言温言回了一句,尽管生活中有再多的不顺意,但她身边总有这样温暖的人,爱人说的对,一切都会过去的。正当她想多表达些感慨,却发现易未阑的脸上写满了狐疑。 她不禁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易未阑蹙着眉,伸手抚上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才施施然开了口:“不对,你这状态有猫腻。” 许言怔了怔,没想到单纯如易未阑也有如此细腻的观察力。她缓缓点头,不知这个已经过去的纷杂周末该从何说起。 哪知她刚点完头,易未阑就惊呼出声:“嚯!还真有猫腻啊!”她说罢就箍住许言的脖子,在对方的瞠目中威胁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原来这个单纯的家伙也会使诈啊。不过被这么一搅合,许言胸中的郁结竟是去了大半。她吐口浊气,索性将憋在心里的事讲述了出来。 令人出乎意料这件事,没人能比得上易未阑。许言刚说到贾柔提前结束休假赶到医院,周六陪夏萍祖孙俩返回古宁的当口,这人就火冒三丈的打断了她。 “卧槽!这娘们是眼看大挖不动想挖小的啊!走!”说着就怒而起身,把许言扯了个趔趄。 许言不明所以的眨着大眼睛问:“哪去?!” 虽然想应景的回一句“天竺”,可此时的易未阑哪有这份闲心。她看着傻愣懵懂的许言怒其不争道:“你是不是傻?!贾柔这明显是打算把持你未来的女儿!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你傻李显也傻?!这个时候不去照顾那祖孙俩等什么!还敢问去哪?当然是去古宁村当着夏萍夏悦的面戳破她的丑恶面孔!” 一根筋又怒火中烧的易未阑凶相毕露的质问看似柔弱实则倔强的贾柔……这画面实在太美,许言想都不敢往下想就急急抱住易未阑的腰打算拦下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说个屁!有话留着路上说!” 步伐丝毫不停的易未阑让许言深切体会到了蚍蜉撼树这个词的意思。眼见就要被拖出门外,她只得大声给出了答案:“是我同意柔姐陪她们回去的!” 脚步顿停,在易未阑“这人没救了”的审视中,许言说出了不久前对李显说出的故事。等这个“因为不能生育所以打算让出李显”狗血桥段说完,她便又说了一次曾说过的话:“不管有没有付诸实践,我倒底还是起了利用她的心思。” 她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易未阑笑了笑:“李显本来想和我一起去古宁,可柔姐真的很喜欢月儿。不论是我那些龌龊心思还是她对月儿的感情,我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再说想要走进月儿的内心,不是……呀!” 可不待许言说完,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易未阑一弓身,反手箍住许言的腰。等她站直的时候,身高168的许言就像个小鸡崽一样屁股冲前被她夹在了腋下。她抬起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打腰鼓般大力挥落了下去。 “喜欢就用尽全力去爱!不喜欢就骂完走人!李显就是太惯着你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打是亲 “阑……阑儿,有话好好说,你……你先放下言儿好吗?” “pia,pia”的巴掌声不绝于耳,女儿被人夹杂腋下,涕泗滂沱的不知道在嘟哝什么。而夹着她的易未阑的空着的那只胳膊几乎挥出了残影,正对着女儿的屁股疯狂输出。 画室里的动静惊动了许蓉,等她进屋查探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心惊胆战想上前“劝架”,却被易未阑凶狠的表情和一句话说得顿住了脚步:“阿姨!许言打算把李显让给贾柔!你说该不该打!” 许蓉一愣,转身就朝画室外走去。 “阑儿,你……别累着了……” 直到胳膊发酸,易未阑才将“腰鼓”丢在了休闲沙发上。她气喘吁吁的抱臂坐下,怒火犹自不平的瞪着捂住屁股埋头嘤嘤的人。 “知道错了吗?!” “嗯……” “说清楚!” “我……错了……” “错哪了?!” “……” “说话!” “李显……太……惯着……我了?” “pia!” “呜呜……易姐!你怎么还打?” “不服气?!” “没……” “你给我记着,以后少看点琼大妈的东西!一天脑子里都想得是什么玩意?明明连他爸妈都没因为孩子的事给你半点为难,更别说李显了。你倒好?把人儿子就这么往外推?!” 抽噎声断断续续的响起,好半天某人才捋顺了气:“易姐,你没见过李显说起月儿时的样子,也没见过他爸爸妈妈说起李显时的样子,孩子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易未阑这个气呦,至于这么百折千回么?她晃晃胳膊觉得酸痛稍减,便恶狠狠的问:“还敢犟嘴?!不记打是吧?” “我知道我那个想法很蠢……” “pia!” “啊!所以……我才放弃了……” “pia!” “啊!我已经放弃那个笨想法了!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pia!” 扇完这一巴掌易未阑才从爆气状态中出来。她看看扭过来身子,双手垫在股后跪坐在面前,红着眼眶强忍着后续液体的许言,这才反应过来打顺了手没听清话。 认错是不存在的,易未阑强作蛮横的道:“你就说啥时候去古宁村抢回夏悦吧!” “那里网络太慢,我打算这周内完成插画的工作,下周就去。” 易未阑咂吧下嘴,许言这话回应的毫不犹豫,一听就知道早有了这个计划。可现下如此痛快的回答岂不是显得她刚才的冲动太没头脑么?这让她怎么下台? 她梗着脖子略点了下头权当认可,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己刚才的行为合理化,却感觉到一个下巴轻轻嗑在了肩膀上。 “易姐,我保证以后不乱想了,你别气好不好?” 稍一扭头,易未阑就看到了一张惹人怜惜的悄脸。她的眼眶、鼻头甚至颧骨都因方才的啜泣浮上了粉色,绒绒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抿着的嘴巴配合眉眼露出一副小狗般的讨好表情。 这谁扛得住啊!易未阑心里吐槽一句,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叫个好听的!” “易姐~” “嗯?!” “喵?” 好么,这下猫狗算是齐活了。易未阑忍笑在许言鼻头轻刮了一下:“这回就看在阿姨的面子上放过你,再有下次!哼哼!” “易姐最好了~” “少发嗲!” “喔……” “那里……严重吗?” “嗯?” “我问你腚疼不?!非得让老娘说出来是吧?” “疼……” “脱了我看看。” “……” “……哎哎哎,易姐你干嘛?!” “等你脱黄花菜都凉了!矫情个什么劲,反正都是女人。” “……你确定?” “少废话!我还能吃你两次亏?!阿姨!家里有红花油没?” 欢腾持续到了傍晚,屋子里的对话却仍未结束。 “所以说秦清若那个疯子这是演的哪出?” “我想她还没有放弃。” “烦……李显倒是挺紧张你的,不过至于躲着她吗?” “她给人的感觉很冷,一接近就会不由自主的背脊发凉。” “这么夸张?你见过?” “嗯,之前的时候偶遇过一次。” “哈?都见过面了岂不是更有没必要躲着了?” “都说了是偶遇,她只知道有我……这个人,但具体长相名字都还不知道。” “总觉得李显对你保护过度。” “说实话我有点怕她。” “怂样!下回见到了看我不捶爆她的狗头!” “……” “嘿!你不信?” “易姐,你会织毛衣吗?” “当然……不会!干嘛问这个?” “已经入秋了,我想给月儿和李显织点东西。” “这么用心啊,可我不会哇……对了!阿姨!阿姨!” “来了来了,你俩这是和好了?” “看您说的,我跟妹子压根就没红脸过!” “是我不敢红脸……” “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妈,你能教我织毛衣吗?” “行啊,明天我去找着买些毛线。” “阿姨!我也要学!” “……” “你们这么看着我啥意思?我就不能给继平织个围巾什么的?” “只是有些意外……” “pia!” 同一时刻,古宁村的夏悦小朋友正在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贾姨~你做的炒面比李显做的还好吃!” 贾柔看看满脸笑意的夏萍,不由自主的扶上了太阳穴:“所以呢?” 小家伙笑得甜美,可说出的话却气人不已:“就是有点咸。”不等贾柔着恼,她赶紧说出了下文:“我去烧水,我奶都渴了。” 话音刚落她就往屋外跑,可没跑两步就被贾柔薅着后脖领子提溜到到了桌子旁。这还不算完,小家伙刚想继续耍赖,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抓紧写作业!” 眼瞅贾柔有黑脸的趋势,夏悦还是打算尝试一下:“我渴……” “我去生灶烧水,你老实写作业。等会回来要是这页写完了给你泡奶喝,要是写不完……” “那贾姨你多?两勺奶粉啊。”刚说了一句,夏悦就在贾柔皱眉的注视下闭上了嘴巴。 夏萍看着孙女和贾柔的互动始终笑容满面,听贾柔的脚步走远,她便凑近小家伙低声问道:“月月,你贾姨明明老熊你,你怎么还这么黏她?” 夏悦歪着脑袋望向了天花板,可老半天也没得出答案。尚在思索之际,奶奶的问题又到了:“月月,你不喜欢你许姨吗?” “怎么会!” 夏悦这一回没有犹豫,她喜欢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凶巴巴的贾柔会比温柔的许言更觉得亲近。 夏萍点点头没再问别的,只是嘱咐孙女继续完成作业。 照顾病人和孩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到了晚间,贾柔和身体虚弱的夏萍相继睡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翻出奶奶的手机,蹑手蹑脚爬下了床。 “李显,你还不来看我吗?我都想你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各自的结 2017年9月19日,上午十点过三分。 “抱歉啊哥,我跟夏姨才发现月月昨晚给你偷偷打电话了。” “不碍事,夏姨怎么样?” “精神挺好的,就是不愿意接受治疗。” “还是这么犟。” “哥,我说句话你别生气。” “你说。” “夏姨的话也有道理,化疗确实太折磨人。而且……她已经到晚期了……” “……” “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有些自暴自弃。” “别想那么多,夏姨的性子你也知道,她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再说也有因为心情舒畅生存许久的例子。” “但愿吧……” “我会再劝劝她。” “你多费心。” “这么客气干嘛?不说你是我哥,那也是我姨。” “嗯。” “哥……你会来吗?” “……最近州古有些工作需要跟进,许言这段时间也有工作在忙。” “这样啊,没关系,我会照顾好月月和夏姨。” “下周我们会一起过去。” “……那……到时候见吧。” “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贾柔揉揉脸就进了屋。她端着温水和药物走到了夏萍床头:“夏姨,该吃药了。” 眼看这人一脸不乐意的表情,贾柔只能板起脸来:“不去肃州治病药总得吃吧?一天才能下地那么点时间,你就不急?” “好好好,我吃还不成么?” 等她老实吃完了药,贾柔的脸上这才多云转晴。不等她说出夸奖的话夏萍就问道:“月月那么晚给她李伯伯打电话,肯定是撒娇想让他来。小李怎么说的?” 贾柔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哥他最近工作忙,来的话要到下周了。” 夏萍虽然发现了她的异样,但仍硬下心肠继续问:“是和许丫头一起来?” “嗯。”贾柔应了一声便起身朝屋外走去:“夏姨你中午想吃什么?” “柔丫头,放下吧。” 贾柔除了继续跟进扶贫工作,她的呼喝声总在夏萍家的小院中回响。要么是催促夏萍按时吃药晒太阳,要么是揪着夏悦完成功课。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直到周五这天,许言总算是完成了轻小说的插画工作。交稿以及获得报酬并没有让她太过喜悦,究其原因的话便是这周内邓苓思打来的两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是在周三上午,第二通则是在刚刚。 两通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李母在电话里告诉许言秦清若又去了家里,不管她说什么,这人总秉持着唾面自干的精神,或是帮家里打扫卫生,或是送些老两口爱吃的东西。 邓苓思和李建华不止一次告诉她不需要做这些,可秦清若却在干完活或放下东西后,只是说想弥补母亲去世以及十年来的遗憾,让老两口无言以对。 最后的结果,李母只能在周五这天秦清若离开后告诉许言,以后还是不要每周和李显回去了,毕竟这人一改上周在周末前去的印象,让睿智的李父都猜不准她到底什么时候会去,还有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且不论李显归家后的甜蜜,以及易未阑沈继平二人的插诨打科。许言另外一个亲密之人却在周五这天感受着不同城市的夜晚。 与早晚温差颇大的肃州不同,尽管已经过了十一点,福门的夜晚依然闷热难耐。柯乐摁灭烟头,虽然这里的风除了潮湿滚烫外还夹着海腥味,但比起屋子里被空调降温的刻板气流还是新鲜不少。 她还是留着齐耳短发,但现在的发型早就没了风尘之气,干练正从被风撩起的发丝中散发出来。柯乐恋恋不舍的关了窗,坐在沙发上抱起书本继续完成未竟的学习之路。 和柏陌的感情经过上次的挫折之后渐渐步入了正轨,他常会在周末节假来福门共度二人时光。可对柯乐而言,恋情虽然重要可还是得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工作中。 她本就学历不高,也知道因为李显以及性格相投的缘故才能被沈继婉看重。但也因为性格的缘故,她不想做一个只能为老板端茶倒水脸一份合约都看不懂的废物。所以她总会抓紧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完成工作之余不停的充实自己。 总有一天,要靠能力对得起婉姐的栽培。 这是她给自己定的小目标。柯乐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孩,虽说荒废了几年,可只要狠下心来就会很快进步。这一点从沈继婉渐渐将更多担子压在她身上就能看出来。 除了柏陌来看望的时候,柯乐每天的睡眠从未超过五个小时。今天的学习任务结束之时,尽管是周末,窗外小区内亮着的等也已经所剩无几。 她将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看几页书,电话铃声却忽地在房间中响了起来。柯乐拿起手机看看,有些意外这人会在此刻给她打电话。 很长时间以来,她都在挂念魏歆赟和许言的关系。这两位闺蜜不知为什么原因渐渐疏远,柯乐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离开肃州才造成了现在的状况。 可无论是问许言还是问魏歆赟,两人都对这个话题避而不答。说起来的话,比起有异性没人性的许言,她和魏歆赟之间本来联系的更为紧密,可这段时间自打那个家伙认了个姐姐,两人间的联系也迅速减少了下去。 或许距离总会让彼此疏远吧。柯乐晃晃脑袋接通了电话:“赟姐,这周末怎么没和你那干姐姐耳鬓厮磨,反而想起我这么个人了?” 只问了一句,柯乐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因为电话那头正有电子乐轰鸣的声音传过来:“可乐……嗝儿……你想不想我?” 柯乐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个时间魏歆赟还在外面玩乐可不是件正常的事:“你在哪?” “在哪……我问问啊……”魏歆赟的声音里已经全是醉意,这才是柯乐担心的原因,她赶忙改作了命令的口吻:“别瞎跟别人搭话,你发个位置过来。” “哦。” 所幸这人还没醉透,收到位置的柯乐想了想,便将位置和一条消息发给了男友:“去接一下赟姐,她喝醉了。” 又发了几条消息,直到柏陌给出了收到的答复她这才板着脸继续通话:“魏歆赟!你给我乖乖找个地方坐着,不许和陌生人随便搭话,更不许喝别人给的东西,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乖巧的回答让柯乐松了口气,她真想顺着信号爬过去揍这人一顿,奈何实在是鞭长莫及:“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玩?没人管你了?” 谁知道仅仅一个问题,电话那边的嘻嘻哈哈顿时就变作了嚎啕大哭。正在柯乐讶然之际,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却被令人震惊的回答解开了。 “只有你对我好!她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可乐!我爱许言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扩散的波纹 “你家赟姐我已经丢酒店里了,还好她带了身份证。” “哦。” “放心吧,她虽然喝了酒,但还有意识,没被人欺负。” “好。” “……要说你那赟姐我是真不喜欢,明明蠢的要死,还喜欢藏小心思。” “喔。” “……还有啊,这人遇到事要么就炸,要么就慌,从来没想过怎么去合情合理的解决问题。” “……” “你……你想想看啊……上回咱们的事不就是这人搞出来的吗?明明是个误会,你这赟姐愣是上纲上线差点给哥们整废了,还好我家可乐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 “可乐!” “啊?” “你这可就不对了啊!” “我怎么了?” “还怎么了?明明是你让我去接你那赟姐的!” “是啊……哦,谢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 “哈?为什么这么说?” “……” “说啊,你到底做错什么了?” 东南沿海的福门见到太阳的时候,要比肃州早很多。当第一缕晨曦从窗外投进屋内,时间还不到六点。之前魏歆赟那句带着哭腔的嘶吼之后,柯乐就从她口中源源不断的听到了这人自打上大学便对许言芳心暗许的经过。 魏歆赟像个复读机,不断的重复她第一眼看到许言时那种小鹿乱撞的悸动,还有对这个男孩持之以恒的关注。 柯乐惊诧于魏歆赟早已知道许言是ts的事,这让她有些自嘲。她还在努力为自己的言姐保守秘密,不成想原来她并不是“少数派”。 不过也说得通。魏歆赟和许言是同学,这种事本来就无法隐瞒。而且以许言的性格,她对不多的亲近之人向来看得很重,肯定不会一直隐瞒下去,更何况她也从未要求过亲友们对此保密。不过世事无绝对,对于瞒着李显这件事,柯乐也能理解,毕竟患得患失的心态任何人都会有。 除此之外,让一夜未眠的柯乐无法释怀的,是魏歆赟对许言的感情。说白了,那是一种女孩对男孩的感情。困惑许久的问题有了答案,两位闺蜜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渐渐疏远。 可虽说困惑得到了解答,但她却因为这个答案失眠了。柯乐投入全部真心的闺蜜就这么两个,她实在不想看着她们就这样分道扬镳。在脑海中演练了许久,结果却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所以在接到男友回报消息的电话时,柯乐仍处于出神状态。柏陌的声音支支吾吾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弄得她有些心烦意乱,不自觉的就提高了音量:“说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又是无奈又是委屈:“我也不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送你闺蜜去酒店啊……虽然我以前是有些……那啥……可我不都改了么……” 柯乐一愣,再回想一下这人之前的话,才明白过来男友是在担心她会多想。笑话,既然让柏陌去找魏歆赟怎么会想这些有的没的,要是这点自信都没有还谈什么异地恋。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柏胖子!” 柯乐呼喝一声指望打断男友的脑洞,不成想却让柏陌的语速变成了机关枪:“总之是我错了!我家可乐永远是对的!就算是你打发我去办的这事,但我还是应该全程发视频自证清白!” 哭笑不得不足以形容柯乐此刻的心情:“你这脑子咋长的,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嘿,试我呢对吧?”有些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电话那头的语气一变,又成了平时痞惺惺的调调:“我能上你的当?今天这个错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柯乐闻言忍不住调侃道:“你这么积极的认错我不起疑都不行啊。也对,赟姐本来就是美女,现在喝醉了毫无防备。以你的尿性,呵呵。” 几句话的功夫,柏陌语气中带着的情绪就转了几个弯,此刻竟能让人听出惶恐来:“可乐……咱把这段……掐了行不?” “噗嗤。” 随着她露出的这声笑,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如释重负的吐气声。有这么个插科打诨的男友,心情想沉重倒成了难事。两人已经相恋了大半年,谁还不了解谁:“柏胖子有心了啊,是不是你送赟姐的当口她嘟囔什么了?” 浅笑声传来,果如柯乐所料。无论是委屈还是痞惺惺,都从柏陌的声音里消失不见:“嗯,她哭喊着要找言姐,说她比李哥更爱她。啧,你说好好个人怎么说弯就弯了呢?” 尽管许言没有让柯乐她是ts这件事保密,但以柏陌和李显的关系,柯乐还是下意识的没有对男友说出真相:“感情哪能受自己控制?唉,我之前还奇怪她们两怎么会越走越远。” 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柯乐深信不疑:“这不明摆着么?肯定是言姐躲着她啊,不然哪天李哥要是被个女的绿了,那乐子可就大了。等她醒了你劝劝吧,依着魏歆赟的性子,十之八九会搞事情。李哥和言姐已经够费劲了,咱能帮的……还是帮一把。” 柏陌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有些奇怪,柯乐还来不及细想电话那边就再次传来了声音:“对了,魏歆赟有个什么姐姐你知道吗?” “知道,前段时间认得姐,我们联系的时候听她说起过。”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怎么?” “还记得上回咱们闹别扭吗?” “记得啊,你又想说是赟姐害得?” “我没那么小心眼,上次她误会了我和嫂……秦清若,还差点说漏言姐的事。昨晚去找她的时候她喊了一声‘秦姐’,听到这个姓我就有些不得劲。” “什么?!你是说她认得那个姐是秦清若?” “你不知道?” “赟姐每次就说她姐咋了咋了,没提过姓!” “……我咋觉得要坏事?” “……” “以魏歆赟的智商……算了,等她起来你问问。” “嗯……” “还有啥吩咐没?” “快回家补觉去。” 挂上电话,柯乐的心里就像长了草。她已经从柏陌那里听闻了秦清若的作为,当了男友十年的嫂子,竟然为了达到目的恬不知耻的色诱弟弟,这种女人以前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会是个好人。 柯乐顾不得再想下去,她看看时间就开始抓紧洗漱。尽管神不思蜀,可今天还有事要办,毕竟是她主动要求参与的。 福门机场,柯乐目送沈家两位长辈进了安检。她正准备打电话问问魏歆赟醒了没,却被身边的沈继婉唤回了神:“小可乐,又和小白闹了?” 心里有事再加上一宿没睡,柯乐没弄明白自个婉姐话里的意思,只能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幅样子落在人精似的沈继婉眼里,就像是白纸上落下的墨迹。只见她收了笑容,表情中带上了关切:“出什么事了?” 柯乐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继婉魏歆赟对许言的感情以及对秦清若的怀疑。犹豫半天之后,她终于咬咬下下定了决心。 “婉姐,如果可以话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第三百九十章 事赶事 2017年9月23日,周六中午十二点二十。 今天对于许言生命中的小圈子而言是个大日子。此刻的她和恋人李显、姐妹易未阑,以及曾经的情敌沈继平四人正恭恭敬敬的站在肃州机场接机处,神色惶惶的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 昨天晚间,本已经携手回家的易未阑和沈继平二人突然折返,二脸焦急的当着许言和李显的面拨通了沈继婉的电话。 按下免提后,远在福门的沈继婉明明每个字都表达着歉意,可等传进许言四人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带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是这样说的:“抱歉啊沈继平,还有小易儿。就算你俩让哥和小妖精来帮着说话我也无能为力了呀。再怎么说我都拖了爸妈两个月,他们说国庆前一定要回肃州我能怎么办?我可是连掐宝儿的小屁股让他在爷爷奶奶怀里哭这种后妈一样的办法都用出来了呢,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话说,你俩想好怎么说通那老二位了吗?” 于是乎,在沈继平近乎哀求的语言攻势下,四人迅速制定了不可告人的计策。 今天一早,沈继平就携易未阑跑到了李显父母家,说明情况后就打算带他们提前去预定好的酒店。出门的时候不出意料的遇到了秦清若这个不定期频繁前来讨好的厚脸皮女人。 在沈继平一句笑呵呵的“今天叔婶要和我爸妈聚一聚,那老两口的脾气你知道,小若你就先回吧。”话语中秦清若自然铩羽而归,毕竟笑里藏刀的沈家妈妈可是比刀子嘴豆腐心的李母要难缠的多,倒是无形中打破了李显和父母无法相见的困局。 不过她看向易未阑的眼神中带着的探究大伙都瞧得分明。 顾不上深究秦清若的想法,送完李家两位长辈到达酒店后,两人就马不停蹄的开着商务车,接上李显和许言直奔机场。飞机十二点四十落地,提前二十分钟达到的两对男女正在努力扯些话题互相舒缓紧张的情绪。 “既然我爸妈刚好回来了,那国庆长假咱们约上叔婶去哪玩一趟吧?” 这是沈继平在抓耳挠腮后想出的话头,然而尬聊总是难以维持下去。只见许言面色为难的提醒道:“瓶子……我国庆期间要参加画展来着……” 不等自诩聪明的沈继平尴尬,三十年份的发小就补了一刀:“我肯定是要留下陪许言的,要不你带着未阑和伯伯大娘去吧。”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能达到一起出去旅游的程度,现在还慌个屁!沈继平心中槽点满满,他向心上人看去,就发现这个和平日里大相庭径,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的人正在低头玩手指,181的身高蜷缩到和沈继平齐头,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小阑,刚好在机场,要不咱们顺手买张票,去玩它个一年半载的吧?” 易未阑努力扯起嘴角冲刻意安慰自己的沈继平笑笑,可两撇秀眉依然保持着“八”的形状:“继平,你说要是你父母赶我走怎么办?” “怎么会!”许言见沈继平发愣,便急忙抢答:“伯伯和大娘绝对不会做出这么过份的事!” 依着那老两口的性格,他们最多礼貌而客气的保持疏远罢了。这后半句许言没说出来,她看向李显,从爱人噙着苦笑的双眸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未阑,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爸妈当后盾吗?” “就是!显子说得对!不看僧面看佛面,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显和沈继平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言宽慰,许言自不甘于人后,可还不等她出声,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终归是个温柔的人,眼下这气氛可不是和闺蜜热络的好时机。于是在看过联系人后,她就示意要接电话离开了四人的小圈子。 许言接通电话,看了眼不远处尚在安慰和被安慰中的三人压低声音道:“今天休息吗?小白有没有找你?”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语气:“言姐?是不是说话不方便?” “咳咳。”许言清清嗓子恢复了平常的语气,现下的紧张气氛没必要传染给柯乐:“没事,今天瓶子的父母回来,我们正在机场等呢。” “看我这脑子,早上送完人就忘没影了。”那边的声音自嘲一句后停了半天才认真道:“言姐,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事跟你说。” 许言听她的语气严肃,给投来关切目光的爱人递上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们都不在我身边。” 电话里传来的语气带着分量:“赟姐昨晚去夜店玩到很晚,然后给我打电话了。” 刻意回避的名字突然这样被提起,担忧马上涌了出来:“啊?小新她没事吧?” 苦笑声在听筒里出现,声音也带上了无奈:“昨晚我让柏陌接到她了,现在还没醒。可能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温柔的缘故,赟姐才会爱上你吧。” 和魏歆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倏地出现,苦涩的笑容攀上了许言的嘴角:“你都知道了。” “嗯,赟姐昨天喝的有些多,她和我说了。言姐,我明白你和她保持距离的用意……” “抱歉可乐,我知道我和小新都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我不能给她机会,这样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你明白吗?” “明白……我没别的意思。言姐,这事你别管了,我打算请假回肃州劝劝她。” “什么?你要请多长时间?” “婉姐也这么问,可赟姐的性格你清楚,她多久才能走出来我也没底。” “我不同意!可乐,你可以说我残忍,但靠时间冲淡小新的心思才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你好不容易才在婉姐那里崭露头角,要是请短假还好说,我和李显也能帮你说说,可万一拖下去,你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 “这么多年不是都这么过来了?我想过最坏的……” “柯乐!” “……” “好!既然这样,我去找小新说清楚!” “言姐!你要能说服她还用等到现在?!再说……不光是因为赟姐我才会做这个决定……” “那你倒是给我个信服的理由!” “我……” 电话两端就此沉默下去,许言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明明柯乐的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她不允许任何人阻拦她的脚步。 “怎么了?” 正在她蹙眉思索之际,爱人的声音响在了耳边。许言扭头看去,就看到了李显关切的面庞。 电话对面在李显出声后终于有了回应:“是李哥来找你了吧?言姐你放心,我会再考虑考虑的,有些事也得问清楚赟姐,你快去接沈伯伯他们。” 挂断电话,许言努力舒展开眉头对李显说:“没事,可乐她知道……小新对我的感情了,她想回肃州……” 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笑意在李显脸上出现,他捉住许言的手柔声道:“不要担心,我会让婉婉留住可乐。” 温暖从被包裹住的手中传遍全身,许言忽然觉得能有人分担心事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可不等她回应爱人,一句破坏气氛的呼喝就传了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腻歪呢?!人都出来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波三折其一 “易小姐,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 这便是接到沈父沈母后两位长辈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直到此刻他们对易未阑说得唯一一句话。 人老成精这话还是有道理的,一路上不管是沈继平还是李显许言,三人用尽全力把话题往易未阑身上扯,可老两口总能用一记记太极把话头兜向别处,愣是让坐在最后排的易未阑成了没人理会的小透明。 要不是许言坐在她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易未阑估计早就掩面跳车了。 这人平时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直通通敢爱敢恨的样子,可当她作为当事人遇到见家长的环节,除了摆出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子以外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全然不见前几天“棒喝”许言时的豪气。 到了酒店落座的时候又出了问题。本来李沈两家长辈见面乐呵呵的互相寒暄几句就该按照以家庭为分配原则各坐各位,可满脸笑嘻嘻的沈母却死拉着沈继平不放,丝毫不打算给易未阑插足的空间。 要说怎么是近三十年的兄弟呢,沈继平的倔劲和李显如出一辙。他不敢甩开母亲的手,只能梗着脖子搂住心上人的腰,硬是站在包间中不肯坐下,企图以此来表达不满。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易未阑眼眶开始泛红的当口。李建华同志在妻子以及小儿女们期盼的眼神中,不负众望的打起了圆场:“嫂子,你再拉着继平不放我可要怀疑你是不是吃小易的醋了。” 这话说得沈母一噎,她的手却没有松的意思。李父见状笑容不改的继续助攻:“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突然被一个陌生的闺女给抢走了,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闺……我……” 几十年的交情,谁还不了解谁?李母哪里会猜不到沈母在这里绝对不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趁她愣神的当口,李家两位长辈就把人挨个引入了座。 不过往日按照家庭落座的习惯却有了改变,两家八个人依照易未阑、许言、李母、李父、沈父、沈母、李显、沈继平的次序围坐在圆桌上,倒是让作为主人公的那对恋人一头一尾坐到了一起。 四个年轻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李家两位长辈安排座次的老辣之处。不服都不行,这么坐几乎排除了所有可能在情绪失控时存在的隐患。 点菜上菜自不用提。欢聚酒三杯下肚,沈母正打算继续一路上的无视战术,就被自己的好姐妹邓苓思同志破坏了计划。 “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沈哥嫂子,臭小子和小易是两情相悦,你俩有啥想法就说出来。” 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气氛陡然无踪,易未阑惊诧于李母的直接,沈家两位长辈她算是见识了,她生怕三言两语把话说进了死胡同。正在紧张之际,两只手同时被人捉住,左边的许言和右边的沈继平都用行动传递着安慰。 眼见气氛尴尬,沈父忽然感觉到肩膀被老伙计捅了捅。他只能一脸苦笑的做这个出头鸟。 “我没……” “咳咳。” 可刚开了个头,来自妻子的咳嗽声就让沈父猛然醒悟。家里的事何时轮到他做主了?真是三杯酒就让自个飘了,他赶忙握住妻子的手改了口风:“亲爱的,你怎么看?” 沈家二老的黏腻无人不知,倒是无人对沈父这个称呼觉得别扭。沈母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儿子的身上。虽然很想两脚踹死他,可隔着个李显却不好下手。 话已经到了这份上,沈母不表达都不行了。她定睛朝易未阑看了过去:“易小姐,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家也算有点排面,请原谅我实在没办法让沈继平成为家里的笑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沈父都目露诧异。没人能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绝,除了易未阑谁都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作为跨性别,又没有许言那样的外表,易未阑遭遇过的白眼不计其数,她每次都能泰然处之,从没像此刻深刻的感觉到话语也能如此伤人。 笑话?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说? “妈!” 沈继平大喝出声,说孝顺也罢胆小也好,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我不是笑话,小阑更不是!我可以很负责的说,除了小阑我谁都不会娶!” 儿子眼中的决绝让沈母有些犹豫,她说出那样差劲的话就是为了让眼前的这对恋人长痛不如短痛,可儿子却是这样的反应。难道自己想延续沈家的香火也有错吗? “亲爱的……” “大娘……” 沈母按下心中的彷徨,摆手打住了余人的话直视着易未阑道:“易小姐,你自己的情况应该心里有数,不管沈继平怎么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手上传来的温度易未阑感受的到。她抬头看看沈继平,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但在她心里,没有长辈祝福的婚姻是不完整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要求另一半抛下父母。 笑容出现在心上人的嘴角,可沈继平却从这个凄美的笑里只感觉到心慌。 “小阑!你……” “继平你听我说!”易未阑大声打断了沈继平,这场梦该醒了:“阿姨你说的对,我这样的人没资格收获爱情。继平请你……” “闭嘴!” 沈继平粗暴的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明明说过要一起坚持走下去,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逃跑。母亲会有这种伤人的想法他没法责怪,毕竟她是一个传统的女性。可自己早就是个笑话了! 就像当初将心上人介绍给叔婶时那样,沈继平知道明白此刻有一个办法可以打破僵局。他缓缓摇了摇头,给心上人一个决绝的眼神后就把视线对上了母亲。 “妈!你在说别人是笑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谁到底才是笑话,实话告诉你!我是同……” “瓶子!” 一声暴喝后场面顿时出现了略显滑稽却怪异的氛围,沈继平捂着易未阑嘴巴的手没有松开,可他的嘴却被李显伸出的手堵了个结实。 “反了你!怎么跟大娘说话呢?!” 发小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可只有沈继平看到的这侧脸颊又像小时候那样抽搐了起来。他恍然大悟,且不论坦白自己是同性恋后父母如何做想,单是心上人易未阑的心情他就没考虑清楚。 “闹什么呢?都放手。” 李父下达了命令,沈继平不难从他的眉眼中看出责怪的意思。冷汗涔涔而下,各自松开手后他避开了母亲探究的目光:“妈,我有点急您别生气,我是同小阑说好了,不管您怎么看她,我的未来都决定和她一起过。” 易未阑想扑进这个此刻高大无比的男人怀里放声哭泣,可她却没有胆子。但片刻之后她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却是许言伸手拥住了她。 “易姐瓶子,你们都误会大娘了,她只是很单纯的想拆散你们,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波三折其二 沈母嘴角抽搐,明明自家傻老公和多年的姐妹都没看出来端倪,却被许言一句话说破了心思。 其实看穿她伎俩的不止许言一人,李父乐呵呵的彻底撕下了她的遮羞布:“傻小子,你妈书香世家出身,说出这样不尊重人的话你就不奇怪?说白了,她就是想抱孙子。” 气氛陡转,沈母在纷纷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很是尴尬,不成想自家老公却凑到了耳边:“亲爱的,你好可爱。” 沈母立刻红了脸,在沈父腰间狠掐一把后好一会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退。她恶狠狠的看了一桌表情各异人:“都瞅我干什么?!我看多了港台片不行啊?!” 她一把推开再次凑过来的傻老公,气咻咻的对易未阑道:“小易,刚才的话我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自机场到现在持续的伪装被抛了个干净,顿时让易未阑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阿……阿姨,您……我……” 明明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也不知道沈母怎么就能理解。只见她手一挥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先别高兴,一码归一码。这两个月婉婉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我虽然认可你是个好姑娘,但不代表我同意你和沈继平这傻小子的事。” 得知妹妹早就帮自己提前做了功课,沈继平的骨头马上就轻了几两,刚才那个颇有担当的男人立时消失无踪:“啧,妈你看你闹的,吓死我了都。你这还是不了解小阑,你们多处处……就……会……认可了……吧?” 可他得意了还没几秒,就被母亲瞪过来的眼神秒杀了,只能牵住心上人的手寻求安慰。 “亲爱的,继平说得有道理,满打满算咱们这才和小易见第二面,你和她先……相……相处下……可以吗?” doublekill,沈父被爱妻的目光击败。 “嫂子,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你听我句……劝……好不好?” triplekill,李母在多年姐妹凶恶的双眸中闭上了嘴。 “大娘……要不先吃点菜?” quadrakill,打算劝说的许言马上变作了狗腿。 “大……” pentakill,李显只说了一个字即告败北。 在完成五杀沈母透着严肃的目光中,除了李父之外都不敢多言。等生生破坏了由略显欢乐的气氛后,她才凝视着易未阑开了口:“小易,请你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我家就沈继平这一个儿子,家族还指望他延续下去。你……明白吗?” 是了,她无法给所爱的人生下爱的结晶,这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并不是每一个家庭的长辈都会像李父李母那般包容。易未阑有些羡慕的看了眼身边的许言。就像她和李父说的那样,沈母无法接受一个不能生养的儿媳。 或许,让沈继平去找一个完整的女人才是最合适的吧。易未阑点点头认可了沈母的话:“阿姨……您说得……” “大娘!您说得不对!” 大声打断的人是许言,她看向爱人,从他眼中看到了温暖的鼓励。可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并没有真正猜到她打算说什么,作为易未阑的姐妹,她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改变沈母的观点。 许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惊诧的沈母:“大娘您说得不对,家庭的传承不光是靠血脉!只要家里的这份温暖能传递下去不是就足够了吗?” 这番话让沈母很诧异。在她的印象里,许言一向是个懂事乖巧,而且家庭观念很重的女孩子。她看得出许言和易未阑关系亲密,但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说出如此想当然的漂亮话。 说实话,沈母有些不高兴,可她还是温言道:“小许,我知道你和小易亲近……等你当了妈妈就能理解我了。” “我也想给李显生个宝宝……”许言缓缓摇了摇头,她脸上的笑容和之前易未阑的一模一样:“大娘,其实我和易姐一样,我们都没有生育能力……而且……” “妹子!” 暴喝和捂嘴似乎成了今天必备的课题,易未阑想也不想就执行了这两个步骤。她一边捂住不断挣扎的许言,一边对沈母大声道:“阿姨!今天说得是我跟继平的事,和别人无关!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都打算嫁给他!” 早在许言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沈母就陷入了呆滞,易未阑一声声话总算唤醒了她。说句心里话,她其实不是很中意像许言那样柔柔的女孩。许是自己过往经历的缘故,敢爱敢恨才更对她的胃口。 易未阑一顿之后继续说了下去:“再说……我已经把沈继平给睡了!这个责我是一定要负的!” “咳咳咳咳咳咳……” 一桌的人都被她呛得咳嗽。欣赏归欣赏,可突然间接受这么多信息还是让沈母有些无法消化。她看向自己的老姐妹,李母正揽住许言低声说着什么,待感受到她的目光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小易你先等等。”沈母打住虽然面色通红可依然挺直腰板的易未阑转向了许言:“小许,大娘不知道……对不起……” 被李母悄声劝导的许言抛下了冲动,她深深的看了爱人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沈母的表情中已经出现了动摇,更逞论沈父。 然而,她所以为的重磅炸弹却远远没有结束。只见不动如山的李父拍拍老兄弟的肩膀,笑着说出了更加出人意料的话。 “老沈,嫂子。小许说的没错,家庭的传承哪是血脉这么简单的。实话跟你们说吧,李显其实也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沈父、沈母再加上沈继平和易未阑的瞠目结舌自不必说,甚至就连许言都没想到他会将此事作为劝服沈父沈母的依据。她向李母和爱人看去,只见两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容,这份温暖早已传承了下来。 李父缓缓说出了早年的过往,餐桌上的各种气氛都在他的话语里溶解,化成了远比血脉重要,却流淌不息的感情。 这顿午餐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三点,等沈母从恍惚中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车上。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同意了儿子和那个跨性别女孩的事,比起这一波三折的情况,似乎他们的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看向车里的众人。唯一没有饮酒的李显正驾驶着车辆,空出来的手正牵着副驾上的女孩。老姐妹两口子坐在前排,两人有说有笑的正谈论着什么。儿子和准儿媳坐在最后,两人正旁若无人的拥在一起。 沈母靠在了丈夫的肩头,一抹放松的笑意不经意间出现在了她的嘴角。 “老公,你说咱们是不是被这三对联手给坑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倔强 周六下午四点四十,浅睡的柯乐被一阵铃声惊醒。她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就迅速接通,这通电话她已经等了许久。 “赟姐,你好点了吗?” 魏歆赟的声音慢吞吞的,似乎隔着电话都能闻到昨夜的酒气:“我才醒,也不知道啥时候关的静音,刚看到那么多未接来电吓了一大跳。” 某人迷迷糊糊看手机后被未接吓到的样子就像近在眼前,担忧至今的柯乐总算松了口气:“醒了就好,你抓紧给你爸妈报个平安。” “啊?我还以为你跟他们都说了呢,你又不是没他们的电话。” 懒洋洋的话语让柯乐皱了眉头,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还没醒彻底:“要是我跟他们说,你妈妈说不定以为我把你给拐卖了呢。别废话,抓紧先去说一声。” 魏歆赟妈对柯乐的成见已久,想来她心里也有数:“行吧,你等着啊,我等会再来临幸你。” “少贫了,快去!” 挂断电话,柯乐就陷入了深思。魏歆赟的语气和声音和往常无二,仿佛不记得昨夜说过什么。她有些犹豫,就像许言说的那样,或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近一小时之后魏歆赟的电话也没有再打过来。就让时间冲淡一切吧,柯乐心道。然而和等公交一个样,往往等待许久改变主意准备打车时,它才会出现在视野。 电话声再起,柯乐苦笑着划向了接听:“是不是被你妈骂惨了才这么久。” 听筒中只有时急时缓的呼吸传过来,过了很久,魏歆赟故作镇定的声音才出现在耳畔:“哪能啊……我母上大人是很通情达理的……” 尽管每个字都努力表达着轻松,可相识了这么多年,柯乐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言不由衷:“赟姐……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传过来的呼吸声骤停,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脖子。片刻后,一阵带着哭腔的断续之声倏地出现:“可乐……你帮帮我……我……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该来的总会来。柯乐明白她此刻的无助,也明白魏歆赟有多希望自己能站在她那一边。更明白若是回应让她失望,这个傻闺蜜可能会做出什么来。也许正是因为预料到了这些,许言才会劝自己不要参合吧。 准备了一夜的说辞在柯乐脑海消失无踪,就在电话中传出的呼吸声朝失控的方向开始急促时,她才努力放松语气开了口:“赟姐你说什么呐,言姐已经有李哥了,而且她是个女孩啊。要你是蕾丝的话考虑下我怎么样?实话告诉你,我可是早……” “他是男的啊!”然而不等柯乐的俏皮话说完,夹杂着啜泣就嘶声打断了她:“我明明都告诉过你他是男孩了!” 因为感情而蒙住自己的双眼,柯乐明白这种感受。她努力回忆着从许言那里收获的温暖,试图用电话传递:“赟姐,言姐她是个女孩。就算是女孩,你也能接受吗?” “许言是男的……他是男的……” 啜泣声陡然变大,电话中传出的话语反反复复只有逃避。柯乐去肃州的决心不断加固,因为她知道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何况是在电话中:“赟姐,别想那么多。我刚好要回肃州,咱们见面了再说好吗?” 温柔的话语让电话那边的啜泣变作了抽噎:“可乐……你……要回来帮我对吗?” “嗯,我回去帮你。”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还有秦姐。只有你们俩才是真的为我好。” 下决心帮闺蜜从泥沼中走出的柯乐,在听到这个称呼后呼吸一滞,本打算回到肃州再详细问问魏歆赟,可这个当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秦姐?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干姐姐?” 魏歆赟声音中的情绪暂缓:“嗯,你不知道吗?我怎么记得你们认识来着?算了,姐也没提过你,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跟你说……” 等她说出一大堆那个姐姐如何如何体贴,如何如何照顾她之后声音倏地又低落了下去:“姐她交男朋友了,我也不能总是去打扰她。” 柯乐一次次压下心中的不安,耐心听她说完后才开始试探:“也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那干姐姐比咱们大挺多,这种状况下更不该去打扰。” 魏歆赟认同道:“谁说不是呢?姐她被一个渣男害了十年,好不容易才找到真爱。” 不安感越发强烈,柯乐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渣男?你以前怎么没提过?” “呃……”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说露了嘴:“你别跟别人说啊,这可是她的隐私。姐其实已经结婚了,可她那老公是个超级大渣男,在外面找了小三,一直折腾的她够呛不说。更过分的是最近秦姐的母亲去世,那渣男竟然连面都不露。真是难为她能走出来。” 十年、母亲去世,这些信号叠加在一起,闺蜜干姐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柯乐努力半天才按压下质问的冲动:“你干姐姐的渣男老公叫什么?我留意留意。” “你要找人收拾那个渣男?太棒了!”魏歆赟的声音带上了兴奋:“她没跟我说过渣男的名字……唉……可能心里还惦记着吧。对了,我姐叫秦清若,你可以查一下嘛。” 最后一丝侥幸被吹散,柯乐的表情已经冰冷一片。她应和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她回肃州的决心。 柯乐了解自己高中起便相识的闺蜜。若是那个又傻又冲动的人知道认下的干姐姐有很大可能是在利用她,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只会去当面质问。 高二的夜晚浮出脑海,虽然那是她人生中最黑的一夜,可柯乐却不曾后悔过。 一如今日。 “婉姐,请批准我回肃州。” 沈继婉哭笑不得的看着门外的柯乐,还好李显不久前来了电话,要不然她还真就被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人说动了。谁都有不便告知他人的急事要办不是? 她稍一琢磨便有了说辞:“小可乐,你知道公司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之前那单业务也是你一直再联系。事情不着急的话就先缓一缓吧。” 不成想眼前这个死丫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抱歉婉姐,我一定要回去。” 沈继婉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看重柯乐不假,但要是这人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倒是让人失望至极:“我不同意。” 倔强的目光变作了愧疚,注视着她很久很久。眼前的女孩合上了眼睛,待再次睁开之时已经恢复了坚定。 “婉姐,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去肃州……哪怕是……辞职。” 第三百九十四章 善良不代表无谋 柯乐留下句话后转身就走,亏欠沈继婉的她迟早会还,却不是此刻。 “站住!” 正当她用手背擦去脸颊上滑落的东西时,一声喝由远及近,下一刻她就被落在肩膀上的手扯回了身。柯乐不敢抬头去看,可也不难想象沈继婉此刻的模样。 如她所料,沈继婉的眸中噙着怒火,恨不得抽一顿这个糊涂蛋:“胆肥了你?啥瞎话都敢往外蹦了?” 眼见柯乐低头不语还是那副倔样子,难免怒意更甚。沈继婉伸手就钳住了这人的下巴,硬是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有胆辞职怎么不敢看着我?” 发红的眼圈让沈继婉火气稍减,可她的声音却没有片刻放松:“多大点事就过不去了?小妖精那祸水样子有一两个追求者很奇怪吗?你心里就没数?” 柯乐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沈继婉不单是她的老板兼姐姐,两人的生活圈子早就重合在了一起:“婉姐……你……都知道了……” “这不废话吗?”沈继婉见她面带赧色,很是有些哭笑不得:“当初他俩在一块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了。小妖精担心你,特意让哥跟我打电话说不许你犯傻,你倒好。” 暖意遍身,让柯乐觉得此生不虚。在她关心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关心着她。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种风萧萧兮的心态实在是幼稚。 坦诚的沟通才是避免误会的良方。 下一刻,她便握住沈继婉的手诚恳道:“婉姐你明白就好,我必须回去帮她们。” “我知道你仗义。”沈继婉用另一只手揉乱了柯乐的头发:“可你想过没有,小妖精说得才是正理。感情这种事是你能劝回来的?” 柯乐摇了摇头,看过去的目光已经通达一片:“婉姐,不光是因为她们俩的感情。我怀疑……秦清若在刻意接近赟姐。” 沈继婉一愣,单是这个名字就让她犯病。她拉着柯乐朝屋里走去:“进去说。” 今天丈夫带着儿子去了婆婆家,倒是凑了巧。沈继婉听完柯乐的讲述后沉思片刻就有了回应:“你说的对,秦清若那个疯女人会体贴人照顾人?还亲自下厨做饭?笑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的对,她绝对是在刻意接近你闺蜜。” 柯乐点点头,这也是她担心的地方:“可是最近很奇怪,赟姐说秦清若有了男朋友,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沈继婉嗤笑道:“丢弃用完的东西才是那个疯女人会做的事情。” “用完?婉姐你是说……” “没错,秦清若接近你闺蜜的目的肯定已经达到了,这才会不管不顾的抛下她。” 顾不得柯乐的惊诧,沈继婉忍不住促狭道:“小可乐你还敢说你闺蜜冲动?我问你,肃州那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柯乐怔了怔,仔细回想才发现虽然和许言联系较少,可每次她们的寒暄总是在说笑中分享着彼此生活里的快乐,竟是少有提及各自的不顺。 若不是上次秦清若母亲的丧礼发现了些端倪,可能她还以为许言正处于幸福中吧。婉姐说得不错,她没比魏歆赟理智多少。 一看柯乐说不出话的样子,沈继婉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她将那些亲密之人最近发生的事一一道来,留眼线可是她从小就会的天赋技能:“沈继平那个傻蛋还猜测秦清若转性了,她要能转性狗就不吃那啥了。” 柯乐将这些信息一一消化后,忽地明白了男友柏陌在提起李显时的怪异。半年会他没有帮上忙,柯乐却无法责怪。毕竟是她让男友量力而行。 心中感慨了一阵,柯乐就问到了正题:“婉姐,你觉得秦清若接近赟姐的目的是什么?” 沈继婉分析道:“哥的性子我清楚,他也了解秦清若,所以他一定会护着小妖精。藏着她就是个好办法,否则那个疯女人肯定会变着法的坑她。现在看来虽然这人还没下手,不过十有八九已经知道小妖精的真实身份了。” “真实身份?”柯乐诧异的问:“你是说她已经知道言姐是跨性别了?!” 沈继婉摇摇了头,用肯定的语气道:“应该不至于,否则秦清若不会这么老实。” 之前在她的讲述中,李显仍然被蒙在鼓里。从这一点看来柯乐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那秦清若为什么会觉得赟姐没有利用价值了?” 苦笑出现在沈继婉脸上:“你当我是神仙?就这么点资料还想咋地?” 暂时没有摸清秦清若的目的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做,趁着柯乐苦思冥想的当,沈继婉随即安排了任务:“小可乐,你明天就回肃州。沈继平那个笨蛋不是做生意的料,肃州仅剩的那些生意被他弄得一塌糊涂,你刚好回去帮帮她。 哥和沈继平我来通知,至少要提防着点秦清若。小妖精那边还是瞒着吧,没必要让她为这些事烦心,其余的事我们来做就好。另外你从你那闺蜜那里旁敲侧翼一下,看看她到底露了多少底。” 本以为柯乐会立刻点头同意,没料到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秦清若已经‘用完’了赟姐,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多联系开解她,不让秦清若这段时间有机可乘就够了……婉姐……我想做完那笔业务再回去……” 沈继婉一愣,随即就露出了笑容。只有自己大步前进,才是对关切之人最好的报偿。这个道理她终于懂了:“好,尽快去办吧,这才是我认得的小可乐。” 柯乐感觉得到沈继婉揉乱她头发的手上传递的温度,或者说是那份熟悉的温暖。她忽然想起今年冬天许言生病的那个夜晚,当时嗤之以鼻的一见钟情现在看起来是这么的自然而然,毕竟他们两人,都是温暖的源头。 福门的两姐妹在达成共识后便分头行动,秦清若刻意接近魏歆赟,并且很有可能从她哪里得知许言真实身份的事不久后李显和沈继平二人便皆知晓。 沈父沈母家中,虽然此刻天色已暗,可两家人的欢聚仍在继续。沈继平给李显使个眼色便抽身走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拨打电话:“去监视一个人,资料照片我等下发给你,她接触过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手倏地被温暖包裹,李显朝心有灵犀般牵住自己的恋人投去一个噙着笑意的目光,用安心和放松努力打消她的疑虑,但只有他在收到沈继婉消息后下一刻发出的那条信息传达着心事。 “又要麻烦你了,帮我调查一下清若的电话记录。” 第三百九十五章 道高一尺 周日上午,睡梦中的许言习惯性朝身边摸去,床那边冰冷的一侧很快就唤醒了她。洗漱之后,她便从客厅发现了李显。爱人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不少烟头。 “想什么呢?” 温暖的怀抱从颈项间传递过来,恋人的双臂正散发着熟悉的味道。李显关闭手机,印在脸侧的柔软将心中的阴郁冲淡了不少:“怎么不多睡一会?” “你不在身边睡得不香,这个理由怎么样?”送给爱人一把糖果后,许言撑在他的双肩上直起了身子环视屋内:“我妈妈呢?” 尽管两人在一起已经半年,可她的甜言蜜语李显总是甘之若饴:“和刘婶一起采购去了。” 昨天李、沈两家的聚会许蓉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参加,早已恢复母亲身份的她似乎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大家庭似的欢聚。对她而言,一个温暖的小家就已经足够。 话音刚落许言就有了行动,她从沙发背后跨过来,一下子就钻进了爱人的怀抱——她的专属“座位”里。下一刻,爱人的面庞就在视线中放大。 这一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这人竟是忽然捂住了嘴巴。恋人瞟了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笑眯眯的用目光开始传递信息。虽然没有说出口,李显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那眼神分明是“坦白从宽”的意思。 这对恋人间的灵犀有时候挺让人无奈。明明已经和沈继婉等人说好不让许言担上心,可李显对她此刻的眼神攻势却毫无招架之力。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给出一个莫能两可的答案。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你。” 本以为她会对此表达些不满,不成想恋人却在愣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还主动送上了独属于她的温润。良久唇分,恋人蹦蹦跳跳的进了画室,只余一句话在房间中回荡。 “嗯,我信。” 李显看着她的背影笑意渐浓,也许这份信任也是她在心中越来越重要的原因吧。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却是因为今天清晨受到的那几份通话记录。 无论是通话还是信息,秦清若的手机中干净到令人难以置信。她不曾联系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或者说这段时间她与旁人的联系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托人查询了她去“江州学习”那段时间所用的号码,结果却同样一无所得。但是这个结果却没有让李显安心,反而让他的担忧更甚了一分。 恋人拿着包裹好的画从画室中出来,李显赶忙将心事藏在脑后。今天要陪她去李老师那里送参展的画,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不用那么早过来,我现在正准备出去买菜呢。” “真不用,你再客气我可生气了啊。” “这才像话,你赶十二点半来就好。” “先不说了啊,车来了。” 时间刚过九点,秦清若就坐上了菜市场的公交车。她今天要继续教导宋明睿,正如过去的那些周末一般无二。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宋明睿的性格她已经摸了个透,加上从魏歆赟那里获得的情报。没有机会便罢,只要能给宋明睿一个恰当的时机,秦清若有信心至少能让他在许言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 当务之急,便是让宋明睿明白什么叫做“示敌以弱”。这人直通通的过了二十多年,为了教会他迂回,秦清若花了不少功夫。 无论是之前的魏歆赟还是现在的宋明睿,秦清若都在努力营造一个贴心得姐姐形象,做出目标最爱吃的饭菜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得益于此,她已经和菜市场很多商户混得烂熟。 菜市场中的她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这个表情从秦清若离开没有阳光的房间那一刻起就出现在了她脸上,没人发现这个笑容的别扭之处。 “绞肉多少钱?” “老价格,又要给家里人包饺子啊?” “家人在一起就该包饺子。” “你老公可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娶到你这样又漂亮又贤惠的媳妇。” “大姐,再笑话我我可去别家了啊。” 若有若无的红晕攀上了她的脸颊,相熟的商家自然忙不迭的改口讨饶。秦清若很快就采购好了一大包食材,大大的手提袋和娇小的身材更衬托出她的贤良。 出了菜市场,她看向了颇有些距离的车站。为难之色下一刻就出现在秦清若脸上。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轻咬了下下唇便伸手打车。这一幕落在路边老人的眼里,老人忍不住冲身边的女儿道:“看看人家,一看就是会持家过日子的人。” 老人的话秦清若没有听到,她很快就回到了家中。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刻板。 她坐在沙发上,面容藏在阴影中,脚边散落着刚采购回来的食材。秦清若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消瘦的双肩向下一点点松弛下来,就像是之前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 许是休息够了,她起身将食材归纳进冰箱,下一刻就大步朝门外走去。开门的那一刹那,仿佛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若有若无的浅笑倏地出现,再加上鬓角的白花,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能欣赏到那份带着哀伤的优雅。 秦清若迈步走向了离家很近的超市,她的步伐不快,就像是在散步一般。超市卖场里她很快就找到了蔬菜区域,熟悉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客。 她细心的挑选着芹菜,还用指甲轻轻掐了之后才满意的选了一把。 周末人不少,秦清若排了一会才出了超市。她的步伐依旧很慢,但走了一阵却忽然顿住。一抹懊恼出现在脸上,她看看表,反身又朝超市走去。不过这一回,却是力所能及的快。 她拿着一把芹菜和一瓶酱油返回家中,此刻时间刚刚走过十二点。秦清若将方才所购之物随意的放下,伸手就拿出了那个仅有几个联系人的电话。 “明睿,不好意思啊,刚才突然接到通知要我马上出差。答应你的白菜饺子要失言了。” “你没怪我就好。” “开玩笑的,别介意。对了,你可要加油哦,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都可以联系我。” “放心吧,机会一定会有的,我坚信这一点。” 挂上电话,秦清若就站到了厚厚的窗帘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拉开一道缝隙,当看到单元口转角处那个陌生的身影时,自进屋后刻板的模样忽地改做了一抹不屑的笑意。同时,隐隐约约的低喃在这个许久不见阳光的房间中出现。 “公交……出租也是……不管脚步快慢……呵……相公……你越来越残忍了呢……” 周日下午四点二十一,李显父母家中,李母正催促着丈夫快些穿戴好去赴沈父沈母之约,但却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对话。 李母的眉头不由皱起,她已经预料到门外站着谁。然而她却失算了,开门之后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挺大的保鲜盒以及一张纸条放在那里。 “叔叔,阿姨。我包了些你们爱吃的芹菜饺子。”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为母则刚 2017年9月25日,上午十一点过半。 虽说前往古宁村的路好走了不少,可从肃州出发依然要花费不少时间。八点半出发到现在,那辆黑色的suv的路程只走了一半。 已经连续驾驶了四个小时,多少都应该有些疲倦,可开车的李显却觉得状态从未像今天这样好过。刚降低车窗,一支已经点燃的香烟就送到了他的唇边。而这个为他点烟的人,正是让李显觉得精力充沛的源头。 许言看出了他心中的满足,舌根处甜丝丝的味道吐露出来却改了个模样:“先说好啊,我是看你有些累了才帮你点烟。不过你可记得答应过我,到……那个时候……是一定要戒的……” 不用去看,注视路况的李显就知道她的脸上浮出了什么颜色,不仅如此,他还从她渐低的声音里听出了有趣的东西:“喔,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你说得这么含糊我不记得了。” “这样子啊。”不成想明明想看她羞赧的样子,可许言语气中非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就连之前低低的声调都再度高亢起来:“易姐说女孩要自爱,她说结婚前一定和瓶子分房睡。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行驶中的车身不易察觉的颠簸了一下,李显用鼻子做出了回应:“哼,你信?” 许言眨巴着大眼睛,努力诠释“恶意卖萌”这个词的意思:“为什么不信?易姐不会骗我。” 冷笑声突兀的响起,李显用余光撇了眼坐在副驾的人便戏谑道:“且不说瓶子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要是未阑能生的话,他俩的孩子早都能打酱油了。” 许是在恋人面前放松惯了,李显说完后才察觉这句玩笑有多不合时宜。他急急扭头看去,却发现许言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失落,反而带着些许显摆的神色:“不可能,我一定会比易姐早当妈妈。” 不用小心翼翼,无需字字斟酌,更不必自怨自艾。或许这才是相恋的两个人相处时应有的氛围。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李显心头,他明白无论是自己还是恋人,都在大步的前进着。 李显稍一琢磨就放松的继续开起了玩笑:“这么有自信?你可别忘了月儿还叫你姐姐呢。” “胡说!月儿早改口了!”许言的声音高了八度,片刻后却又变成了低沉:“我觉得很有必要认真一下讨论分房睡的事……” “……现在认错来得及吗?” “你说呢。” 虽然时间又过去了三个小时,可在谈笑两人的感受中却觉得格外的快,只是许言高昂的斗志在接近古宁村地界后就肉眼可见的减少着。 “李显,这里真的变化好大。”眼见村民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许言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呃……虽说你确实以前来过一次,但我怎么记得你当时是忧心忡忡打算来救我呢?到底是那次某人并不着急有心情欣赏村里的风貌呢?还是现在的某人在敷衍我?”貌似丧失求生欲,实则用“另类”方式开解的李显如此作死道。 一路上“分房睡”梗的使用次数已告完结,许言只能深呼吸几次接受爱人的“好意”。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夏萍家的小院外,许言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车,只有再亲密不过的人才能注意到她发颤的小腿:“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你……有好建议吗?” 手被温暖牵住,她努力汲取些勇气后正打算回应一个甜笑,却忽地发现爱人似乎正努力憋着笑:“第一句嘛……” 等了片刻,正当许言的耐心消磨殆尽的时候,爱人才耸耸肩说出了下半句:“自然是和夏姨问好,还能说什么?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贾柔应该也在忙。” “你……” 刚吐出了一个字,许言就被李显拉进了院子内,而且在他的大声呼唤中,彻底丧失了反击的机会:“夏姨!我们进来了啊!” “李显!哎呦!” “没大没小像个什么样子!给我重新叫人!” “李……伯伯……大姐姐你也来呐!贾姨!饭好了没?!他们来呐!” 冷汗直冒的李显看着冲过来的夏悦小朋友心中狂吼着“坑爹”两个字,明明是上学时间,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在家里?在家里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把他和恋人隔成两辈人? 不等他思考出该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恋人却甩开他的手一把将月儿抱了起来,不但如此,许言还有余力呵小家伙的痒痒肉:“这么快就忘了该叫我什么了?” 夏悦咯咯直笑:“好许姨~我错呐~” 为母则刚,瞧这四个字多有道理。李显看着瞬间抛下彷徨和瑟缩的恋人感慨万千。眼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快速的玩闹在一起,担着的心思终于落在了肚子里,他一路上戏谑玩闹的表情终于变回了往日的模样。 进屋后贾柔便将众人的午餐端上了桌。她笑的淡然,打了招呼之后就静静的听大家说话。 夏萍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夏悦和贾柔为什么会在家里。 “这个死妮子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早上就死活不肯去学校,还吵吵着说要等你们。柔丫头连熊带哄得好不容易让她去了学校,谁知道这死妮子居然上了两节课就偷跑回来了。真是反了她,这么点就学会逃课了!” 眼见夏萍越说越气,李显赶忙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夏姨别急,这回我狠狠熊她!” 夏萍瞅了瞅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熊她?你除了惯着她还会点啥?你要能熊这个死妮子我把夏字倒过来写!” 李显赔两声笑,无论如何阻止夏萍生气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冲小家伙打个颜色,夏悦马上知情识趣的开始扮演可怜兮兮的乖小孩:“奶,你别让李显……伯伯熊我,他可凶呢。” 姜还是老的辣,夏萍脖子一抬就打算戳破这爷俩的双簧:“呦呵?他凶?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凶法?” 人小鬼大的评价可不是白说的,小家伙眼珠一转就想起了黎明义曾说过的话:“李显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腿敲折!”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许言和贾柔两道恶狠狠地目光顿时就落在了李显身上。所幸和夏悦心有灵犀,他忙捂住小家伙的嘴大声反驳:“这是黎哥说的!不是我!” “阿嚏!” 黎明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看着令秋老虎发威的艳阳莫名感受到了秋天的冷意。李显来村子自然逃不过他这个地头蛇的耳目,但他却知情识趣的没去夏萍家找人。 周一这天很快就到了傍晚,正经大学应届毕业生许言比起学渣贾柔和早已参加工作的李显这两人,在辅导起孩子的功课上甩他们八百条街。再加上她特有的韧性,愣是让夏悦小朋友在睡觉前完成了今天的功课不说,还将明天的课程预习了一遍。 天色渐暗,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李显刚走出院门,却发现恋人还站在门内。月光落在她身上,让这个美丽的女孩仿佛成了一座温暖却坚硬的暖玉雕像。 “李显,你先去车里等我好吗?我想和柔姐聊聊。” 第三百九十七章 闺蜜和情敌 “真漂亮。” 古宁村地处西北,干燥的风中已经带上了丝丝凉意。今天晚上没有云,只有熠熠生辉的星河点缀着墨色的天空。微风撩起了小院中两个女孩的发丝,但并未将缠在她们身上如蛛网般的烦恼吹散多少。 夏萍家的小院中,许言正抬头仰望星空,而贾柔却在注视着她的侧颜,黛眉、琼鼻、朱唇以及亮晶晶的眸子,都恰到好处的展现着她的美丽。 或许这也是他会选择她的理由吧。 若有若无的苦笑在贾柔脸上一闪而逝。论容貌,她本就比不上眼前的女孩,在加上还未彻底消退的“红二团”,更是输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自从上次在医院里提前结束休假陪祖孙俩返回,眼下的状况就已经注定了。她是打算逃避的,没想到许言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她看了眼停在院子外的车,车子旁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忽明忽灭的橘色小点正在那个影子的唇边亮着。贾柔知道那个身影不属于她,但心中一次次被按压下去的火苗总在不经意间再次燃烧。 想必,这会是一次宣示所有权的对话吧。过往的人生中,她已经设想了无数次类似的场景,毕竟贾柔以前一直在扮演着不同男人的情妇这个不光彩的角色。只是没想到,此时此刻会以这样相似却截然不同的状况实践那些预想。 夏萍祖孙俩居住的小屋只有微弱的灯光投射出来,夹杂着不知是不是幻觉的轻叹。需要宣示所有权的,不止那个身影,还有已然入睡的那个小家伙吧。 贾柔无法责怪许言的贪心,若是换成她想来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抱紧双臂,将目光投在了许言的面庞:“不是想和我聊么?怎么光顾着看天?” 她的语气夹杂着疏远,与过往的亲昵截然不同。那种没心没肺,好像自我催眠般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 “柔姐,你说明明星星那么远,为什么会让人有种能够到的感觉呢?” 许言朝夜间的星空伸出手,还试探着握了握。明明是充满童趣的动作和话语,传进贾柔的脑海里却像是某种暗示。因为多心已经闹出了不止一次误会,可她仍不受控制般反唇相讥:“我不懂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但我相信人定胜天!” 诧异之色终于让许言将目光投了过来。但令贾柔意外的是,不消片刻她脸上的诧异就被笑容取代,而且还保持着记忆中的那种温度,一如既往:“柔姐,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决定要开始争取的心意被这抹笑融化,贾柔忍不住又看了眼院外的身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你说的对……是我奢求了……” 是啊,她不单单是自己的情敌,更是贾柔人生中仅有的闺蜜。从深渊中拯救自己的不单是那个男人,还有眼前这个女孩。 胳膊被忽地搀住,暖意顺着连接处传递向了胸口:“柔姐,你打算放弃吗?” 脖颈上有着千斤的重量,压得贾柔不得不点了点头。然而许言的话却没有说完:“不管是李显还是月儿,你都打算放弃吗?” 持续的微风有了渐大的趋势,让抱臂的贾柔直觉得凉意沁骨,心口处的绞痛和寒冷将胳膊上传递的暖意驱散,她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放弃……” 细弱蚊蝇的三个字从她打着颤的唇间吐出,自己已经将自尊砸了个粉碎,不料身边的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贾柔用力甩开了搀着自己的手臂,她想大声质问,可不论是小屋里睡着的小人儿还是车边的那个身影都像是卡进了喉咙,不仅让她无法大声呼喝,还翻转着冲进了眼眶。 她不想让自己更加卑微,可眸中的酸涩却迫得液体涌了出来:“你还想怎么样?我放弃了,真的,我放弃还不行吗?” 委屈、孤单、寒冷以及掩藏其下的愤怒,这些情绪像是一辆失控的马车,在贾柔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落下。 眼前的女孩变得模糊,可贾柔还是看到了她表情中的关切。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猛地冲了上来:“不要在做出这幅假惺……” 话未说完,一个温暖的拥抱就袭了过来。许言柔柔的声音同时响在了耳边:“柔姐,你真的甘心吗?” 身体倏地僵住,这个怀抱在刹那间驱散寒意和种种负面情绪后便告离开,只剩轻握在双肩手持续传递着温暖:“柔姐,不要这样轻言放弃好吗?” “什……什么意思?”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贾柔回忆片刻,似乎在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原来如此,眼前的女孩和那个男人都有着令人出于意料的能力。 贾柔脸上的惊讶印入眼底,许言伸出手,代表哀伤的水渍在她的轻拭下渐渐干涸:“柔姐,不要在乎那么多,你的感情不应该被忽视。不管李显有没有恋人,不管月儿是谁中意的女儿。千万千万不要放弃!” 惊讶越胜,已经成了呆若木鸡,打死她也想不到许言会说这些。难道不是应该在宣示所有权后警告吗?就算眼前的女孩化身泼妇,无论是掌掴还是撕扯头发,都不会让她有如此刻般脑中一片空白。 “该追求的就去追求,该争夺的就去争夺,人这一辈子很短暂,千万不要因为顾虑而让自己后悔!” 掷地有声的劝谏唤醒了贾柔,她认真的看过去,许言不论眉眼还是表情都在传达着真诚,迫得她不得不说出心声:“你有病?” 所幸贾柔的顾虑没有持续太久,只见许言翻了个白眼再次凑了过来,额头贴住了额头,只是速度稍微有些快,力气稍微有些大,声音里也有些气咻咻的味道:“你才有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在帮你好吗!” 热腾腾的呼吸喷在脸上,让贾柔多了些古怪的感觉:“帮我才奇怪吧!你到底咋想的!” “就是那么想的。”狡黠的笑容出现在许言美丽的面庞之上:“当然,那些是作为闺蜜想对你说得话。作为情敌的话……” 她说着就后退了两步,明明声音不大,却抬着下巴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还朝贾柔点出了纤纤玉指。 “不管是李显还是月儿我都不会输给你!不管柔姐你出什么招,老娘接下了!呃……当然了,可不许用色诱之类的招数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差距 “你和贾柔聊什么了?她怎么是那副样子?” “……” “……瞪我干嘛?” “李显!” “嗯?” “你在担心柔姐吗?不怕我吃醋?” “……算了,睡吧,你们聊清楚就行。” “不许睡!看着我!” “……再扒眼皮眼珠就该掉出来了。” “呼,好了吗?” “再吹吹。” “别闹。你继续说,刚才你打算问我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咱们离开的时候贾柔好像……变精神了?” “再装……你明明就在院子门口。” “你当我是顺风耳吗?再说刚才风向也不对啊。” “那你猜猜看?” “啧。” “别咂嘴,我猜你……你不会说了你那个狗血的故事吧?!” “为什么咱们之间的共鸣总是时灵时不灵呢?” “吓死我了,你要真说了我估计得连夜送你去医院。” “什么意思!柔姐那小身板我打她三……往哪看呢?” “没说就好……” “怎么可能说出口,要是我说了那个故事,柔姐不得捶死我?” “你也知道啊……”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那你跟她说什么了?” “嗯……就说让她不要放弃你和月儿,大胆的去追求呗。还能说什么?” “!!!” “干嘛这幅表情?” “许言……我可以认为你在把我和月儿往外推吗?” “不可以。” “那你还……” “考验!这是个考验!毕竟柔姐的身材……对吧?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你说呢……” “那是自然接受不了喽。放心吧,我又不傻。” “给你机会解释,我也挺想吃榴莲……唔……” “榴莲有这个好吃吗?” “别想蒙混过关……唔……” “哪个比较好吃?” “……” “不逗你了。不管怎么说柔姐都是我的闺蜜,我支持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别打岔,听我说完。只要我把你和月儿的心都占满了,作为情敌她不会有机会,大不了加倍对你们好就是,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爱你。” 早上醒来到现在,尽管夏悦小朋友人小鬼大,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有些搞不清状况。她眨眨大眼睛,带着九分意外一分害怕的情绪看着这两个端着不同早饭,笑得跟朵花似的人。 “月月,姨做了你最爱吃的小米稀饭,花卷也是刚出锅的,咸菜也加肉末炒过了哦!” “月儿,这是你爱喝的牛奶,不仅打了鸡蛋还加了很多糖呢。还有面包,我烤过了,保证外酥里嫩!” 小家伙愣了一会,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奶奶和李显。他俩一个低着头喝稀饭吃花卷,一个专心喝牛奶吃面包,谁都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 虽然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可夏悦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管是稀饭花卷还是牛奶面包,都是她的最爱。 “贾姨许姨,我能都吃了吗?” 毕竟只有大人才做选择,作为小孩子,她全都要! 贾柔许言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这么滑溜。然而下一刻她俩就异口同声道:“别撑着了。” “撑不着,我可能吃呐。是吧奶?是吧李显?” “呃……是啊。” “月儿……是挺能吃的。” “我就说嘛,贾姨许姨你们也快吃。” 你一个人吃了两人份还吃个鬼喔,许言和贾柔同时想到。早饭是她们按人头做的,毕竟不管她俩还是夏萍李显,都不是浪费粮食的人。 “你快吃,我们去端饭。” 剩下的一份是牛奶面包,似乎默默陈述着某人的不自信。贾柔拉着许言走到伙房,抬抬下巴示意道:“呶,这可是你做的早饭,自个负责吃完。” 并不高明的谎言顿时运用而生:“你吃吧柔姐,我在家一般不吃早饭。” “哄鬼呢?我又不是没和你一个屋住过。”贾柔马上用不屑的语气戳穿,还将恶毒的目光投注在许言的胸前:“难怪你做了牛奶,是得多喝点补补。” “呵呵呵呵……” 夸张的傲娇笑声从许言嘴里传出来,她笑眯眯的使出了杀手锏:“柔姐,看来你不懂李显呢……” “什么意思?难道他喜欢贫……”贾柔及时打住了话头,还努力将挫败感抛在脑后:“贫嘴!甭废话了,抓紧吃饭,等下还要送月月上学呢。” “一起吃吧。” “……好。” 桌上的气氛很是微妙,第一个吃完的李显刚想收拾碗筷,就被许言抢了先,再加上贾柔懊恼的表情。昨晚已经知道因果的他只得使出遁术,和找过来的黎明义逃也似的跑去工作。 许言和贾柔的碗里各有半个代表姐友妹恭的荷包蛋,却在夏悦小朋友一声“荷包蛋真好吃”的赞叹后同时进了她的碗里。 这一下,小家伙终于看出了些端倪。抱着实验的心态,吃完饭后她便试探道:“贾姨许姨,你们……” “我送你去上学!” “我去送吧,刚好认一下学校的路,晚上接你的时候也方便。” 一先一后的回应让夏悦有了答案,她眼睛一转就露出天真甜美的笑脸,同时胸有成竹的说出了鬼主意:“我想去地里玩,你们带我去吧?” “不行!” “不行!” “想得美!” 不单是许言和贾柔同时表达了反对,就连一直哭笑不得的夏萍都板起了脸。夏悦仍不死心的拿出了惯用伎俩:“我肚子疼……” 虽然知道小家伙在作怪,初接此招的许言还是忍不住开始担心,可还不不等她妥协贾柔就发话了:“疼是吧?等会我领你去打一针再去上学好了。” 打针还得上学?小家伙惊了,早饭时的种种不是两位姨姨在比赛谁更好么?怎么贾姨还是这个样子?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夏悦将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了许言,和曾经拿来对付李显的眼神一模一样:“那我还是让许姨送我去学校吧……” 中途拐个弯就成,不费事。 不成想许言却扭开了脑袋,仿佛之前那个连放学接小家伙都计划好的人不是她:“月儿,我还要洗碗照顾你奶奶,让你贾姨送你去吧……” 且不说垂头丧气的夏悦肚子疼不药而愈,也不说压着她去学校的贾柔。收拾完屋子的许言脸上正挂着一抹苦笑。 这个表情没有逃过夏萍的观察,她老神自在的说出了一句话,让准备擦桌的许言愣在当场。 “许丫头,娃不是这么管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对待宝物的态度 趁着李显和贾柔各自去忙工作,夏悦小朋友也在学校老老实实上课,一堂别开生面的课程正在夏萍家的屋子里开展。许言危襟正坐在桌子旁,面前放着一个本子。她手里握着笔,等待着夏萍即将吐露的金玉良言。 这便是夏萍在指出许言“管娃”不妥后造成的现状。 说实话,夏萍很紧张。生平头一遭有人如此一本正经的聆听自己的话,甚至摆出了要做笔记的架势。于是乎,一种夹杂着成就感和慌乱的情绪仿佛一记强效麻醉药,竟是让她忘记了病痛。 虽然很想说出一番教育孩子的大道理,以便回应许言的期盼。可话在夏萍的肚子里转了八圈,等说出口时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许丫头,你别跟李显学,太惯着那妮子可不成。” “嗯嗯。”许言应一声后就在本子上写下了“不能太惯”四个字,她还待继续奋笔疾书,可左等右等却没等到下文:“我记下了,然后呢夏姨?” “没了。” “……” 任谁面对这样求知而不得的委屈眼谁也会感觉到压力山大,可夏萍肚子里确实没货了啊,她咂吧下嘴,打算拿出自己从小拉扯月月的法宝:“要说还有的话……” “嗯嗯,还有的话?” “……许丫头,你能别记吗?” “您说您的,写一遍能加深记忆。” “……” “?” 被赋予重任而无法回应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夏萍看着一脸疑惑的许言给出了答案:“打!” “打?” 明明答案只有一个字,许言却带着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夏萍忽然就觉得眼前这姑娘怎么这么迂呢:“啧,就是打啊,不听话一顿板子不就好了?” “这……这样啊……” 许言的嘴角直抽抽,被人觉得愚钝她没察觉到,只是觉得会不会高估了夏萍的“育儿经”。 其实她明白自己有不如贾柔的地方。单是夏悦对贾柔的信服程度就很能说明问题,更逞论那种无形的依靠感。按说她们两人都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可许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那个闺蜜兼情敌。 贾柔家中有幼弟,据说很小就开始照顾他。这些许言知道,但她自从来到肃州后该技能应该发生退化才对。反观许言,她虽然是独生,可发病的母亲曾经与小孩也没什么差别,母女俩就是在互相照顾中一路走来。 如此说来,她可是要比贾柔照顾“小孩”的经验要丰富许多。但除了贾柔更早走进月儿的生活中以外,她总觉得自己欠缺什么。本以为能从夏萍这里得到答案,不成想却是个“打”字。 “对喽,打一次记不住就两次,总有那个死妮子长记性的时候!” 对于孩子,没有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所以说,这就是夏萍的观点么?许言强作微笑,敷衍一句“夏姨我记得了”之后就在对方满意的眼神中收起了本子和笔。 出人意料,在许言收起本子之后夏萍长出了口气,方才紧绷的脸颊也倏地松弛下来。等许言将她扶着回里屋躺在床上之后,话题才意外得回到了正轨。 夏萍咽下许言送上的药物后乐呵呵的说着:“虽然说不明白,但是姨知道你和李显的心思,也就是因为这份心思,你们才总是对月月那么惯着吧?” 正如夏萍所言,许言和李显已将心中的遗憾寄托在了夏悦身上。她就像一件注定无法获得,可又如奇迹般得到的宝物。似是抓住了点什么,许言急声追问:“您说得没错,可柔姐她……” 话虽未说完,但夏萍也明白她想说什么:“柔丫头喜欢月月不假,可她没像你们想那么多,她该骂的时候就会骂,气上来了也会抽几巴掌。月月爹妈走得早,可村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当妈的,那妮子也见过别人家的妈怎么揍娃,农村娃没城里那么娇贵,挨打可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眼见许言发怔,夏萍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妮子心眼不少,你们对她的好她明白。可月月到底还是个娃,等她习惯你们对她好了,会不会就习惯了?我觉得反倒是像柔丫头那样才是她想要的。” 心中豁然开朗,许言缺得正是这样的点拨。她回忆片刻过往和贾柔曾讲述过的事,忽地就找到了她们之间的差别。贾柔照顾弟弟时少不了打骂,可许言照顾的是母亲,不管曾经的许蓉多像个小孩,但打骂这种行为却不可能用在母亲身上。 对夏悦这件宝物,她和李显因为珍视所以纵容。或许还有性格的因素吧,在小家伙眼里,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不像贾柔那样“接地气”? “我明白了!夏姨谢谢你!” 就在许言恍然大悟的时候,在课堂上无心听课的夏悦小朋友正在脑子里盘算着心事。 自从昨天开始,大姐姐和贾姨就在变着法比赛。内容看起来就是比谁更好说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不妨碍小家伙得出评价。 贾姨一看就不行嘛,她确实好说话了不少,可骨子里还是那幅凶巴巴的样子。再看漂亮的大姐姐,就连昨晚辅导功课的时候都没发过火。这一点可是连李显都比不上,想当初自己不会弹舌头,李显可是大声吼了她。 夏悦看着窗外,一双大眼睛里忽然迸射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狡黠之色。这不是有空子可钻嘛,只要巴结好大姐姐,想必奶奶也好,李显和贾姨也罢,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逼着自己念书了吧? 真是得谢谢漂亮大姐姐,让家里面那几个家伙不能再凶巴巴了。 太阳在夏悦小朋友笑眯眯的幻想中朝西边奔去,转眼就到了放学时间。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很快就在校门口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不过可惜的是,来接自己的不是漂亮的大姐姐。 注意到夏悦偷偷撇嘴的样子,惹得贾柔嫉火燃烧:“咋?不希望我来接你?” “乖宝宝”夏悦马上摆出一幅讨喜的样子:“贾姨你说什么呐,我最喜欢你了。” 趁着贾柔满意点头的当,她偷偷嘟囔了一句:“要是不逼着我上学就更好了……” “做梦!哎……还敢跑!别让我抓住你!” “贾姨,你不追我就不跑!” “你当我傻?” “咯咯咯咯……” 回到家的时候,李显还没有忙完。夏悦眼珠一转就找到了在伙房里忙碌的人影。 “许姨~你带我出去玩吧?” 第四百章 磨合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哇! 夏悦坐在桌子旁,面前铺开课本和作业的小脸苦成了一团。她一边啃笔头一边回顾今天再学校制定的计划,怎么想都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回家后邀请大姐姐出去玩,本以为能狗仗人势逃开作业,没料到好说话的大姐姐却用饭还没好的说法让自己先来写作业。不只如此,她还时不时跑过来订正自个作业中的错误。虽说不会像贾姨那样会骂人,可她脸上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让夏悦头疼不已。 老天保佑,可别让大姐姐成了第二个贾姨啊。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夏悦小朋友得出的结论。正当她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应付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严肃的声音。 “怎么这么久都没动笔?” 小家伙被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到许言蹙着眉头的脸:“许姨你走路都没动静的……” 插科打诨没有让许言的眉头舒展,只见她露出了一个夏悦看不懂的表情,沉默半天才慢吞吞的开了口:“月儿,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要是饭好之前做完这一项就奖励你零食,要是做不完就得打手板。” “饭……好呐?”夏悦的装傻在许言的点头中宣告失败,她仍旧不死心的问:“真要打哇?” 许言再次点头之后,夏悦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贾柔。可这人自打回来听到许言让自己去写作业,还一边做饭一边兼顾辅导之后就开始发呆。看来是不用指望了。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里屋:“奶……” “让我打还是让你许姨打,你选一个!” “那……那还是许姨吧……” 夏悦哆哆嗦嗦的伸出手,等许言握住之后就睁大眼睛向她投去可怜至极的目光,当初可是凭这一招打败李显的,就不信…… “啪!” 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夏悦睁大了眼睛,她目送欲言又止的许言放下尺子朝伙房走去,心中有种奇怪的东西窜了出来。只要忍耐两天就好,她这样悄悄告诉自己。早慧的她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耍脾气,她能做的,只是搭起来一座小小的城堡保护自己,就像以前那样。 于是在忙碌一天之后,回到家的李显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月儿蔫巴巴的乖乖位置上,平时看到美食时的馋样全然不见,老实的不像话。许言似乎想对小家伙说什么,可表情动作做了半天也没说出口。贾柔担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只有夏萍还是神色如常。 全体成员到齐,晚饭也就开始了。 李显夹起一块带鱼细细端详,这可是托了采购站的人大老远带过来的:“我怎么记得有只小馋猫老早就惦记带鱼了?” 小家伙的眼神亮了一下,可在看到身边的许言后又马上黯了下去:“我……不……喜欢吃……” 连锁反应顿生,许言的神色间也带上了黯然。夏萍见状适时的开了口:“别管这死妮子,想吃她自己就吃了。许丫头柔丫头你们动筷子!” “这样啊。” 李显应和一声后,就夹着那块带鱼伸出了手。黯然归黯然,小家伙的眼睛还是随着他的手移动,但出乎大伙的意料,这人竟然越过夏悦将带鱼放进了许言碗里,还冲碗主人眨巴几下眼睛。 心里那种奇怪的东西再次涌现,冲得夏悦鼻头发酸。可不等她加固“城堡”,一双大手就从腋下出现,将她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李显乐呵呵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一手抱着月儿一手夹其他菜喂进她嘴里:“不喜欢就吃别的。” “哇……泥显……” 城堡的作用还未展现就倒了个干净,夏悦小朋友嚎啕大哭,还不忘动几下腮帮子把菜咽下去。然后便一边哭一边张大嘴巴等待投食。 这幅样子逗乐了大伙,晚饭前发生的事也就当做笑谈说了出来。李显看向恋人,她已经领悟自己刚才的眼色示意,面前的碗里装了小半碗剔了刺的带鱼肉。 小家伙眼巴巴的看着碗放在了自己面前,想吃却又犹豫,直到李显喂进她嘴里,这才双眼放光的快速鼓捣腮帮子,甚至忘了继续哭泣。 “好吃吗?” “好吃!” 饭后,李显主动承担了刷碗的活计,许言也跟着他进了伙房。 “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怎么会?别人家严父慈母,我觉得咱家可以反过来。” “……” “我没开玩笑。” “嗯。” “等月儿写完作业你带她出去玩一会吧。既然下决心要管教,就别畏首畏尾。只要别少了沟通就好。” “啵。” “……哥,许言,看来你们不用帮忙了吧……” “……” 在许言蹙眉的监视中,夏悦一改往日挑灯夜战的习惯,连头和肚子都不疼了,竟然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完成了作业。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出门后,眼见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化,李显便笑着及时告辞离去。 余晖下,许言看着和村里的孩子玩耍的小家伙嘴角不住上扬,这里虽然条件艰苦,一种生命被补充完整的喜悦此刻却填满了胸膛。然而随着太阳慢慢收起光芒,她的心里也蒙上了阴影。 不知等月儿知道她是跨性别后会怎么想。 眼见一个个小孩被或柔声呼唤或凶神恶煞的大人弄回家,许言赶忙晃晃脑袋将不知所谓的心思甩出去,这些事都还很远。 许言笑着打算牵住月儿的手,却见小家伙缩了一下,她这才想起这只手正是之前被打的那只。她蹲下身子抓住夏悦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展开之后就吹了起来:“呼,还疼吗?” “早不疼呐。” 小家伙说着就挣脱出来蹦蹦跳跳的朝家里走去,许言暗叹一声,看来虽然解开了之前的疙瘩,但想要彻底走进她的心里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不咸不淡的聊着天,就在快到家的时候两人的话语却被一阵犬吠声打断。 一只颇大的土狗立在一个院子外冲她们嘶吠,脸色发白的许言想把小家伙拉在身后,没想到夏悦冲她龇牙一笑就捡了块石头。 “不要!” 不等许言阻拦,小家伙晃两下膀子丢出的石头就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土狗脑袋上:“让你乱叫!许姨……” 回身正朝许言表功的夏悦话没说完,就被许言拉进了怀里。除了从肩头处露出的眼睛,她的全身都被包裹在温暖里。一个旋转之后她才看清,那只土狗不知怎地挣开了束缚,正朝两人狂奔而来。伴着这一幕的,是许言迟到的话语。 “小心!” 第四百零一章 祸兮福兮 月上枝头,刚刚入睡小家伙的眼眶和鼻头还有未褪去的红色。今天晚上她没有回家,而是睡在了李显和许言这里。 许言被狗咬了之后月儿就泪眼婆娑的陪在身边,就连去乡里打疫苗也不离左右。晚上要送她回家的时候小家伙竟然破天荒的提出了反对,怎么都要和许言睡在一起。 直到此刻,才哄得她睡下。 李显其实一直在懊恼自己没有及时保护好恋人,他觉得村里治安不错就没有跟随,而且经过之前的几件事,今天他心里丝毫没有那种心悸感,也成了他没有警惕的缘由。明明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却迷信这种毫无依据的感觉。 秋老虎仍在,衣物本就单薄。当李显被乡邻呼唤着赶到的时候土狗早已被制服,周围围着不少人。不但有古宁村的村民还有采购站工作人员。这周以来,这位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早就成了村里的话题人物。她和李显的关系不言而喻,除了羡慕他的福气外,没有人说三道四,因为他是村里的恩人。 李显挤进人群,许言左肩的一片殷红刺痛了双眸。他想将那只土狗就地正法,却被恋人一句柔柔的话语阻拦。 “是我们不小心,不怪狗。” 乡里检查打疫苗异常顺利,大夫甚至不打算收钱。毕竟李显的扶贫工作不单帮了古宁村,分公司采购站还解决了一部分乡里的就业问题。 李显不介意自己的恋人现身人前,然而大张旗鼓去县里检查的主张还是被许言否决了。无论如何李显仍有婚姻在身,她不想再增加无谓的麻烦。 他小心翼翼的轻触在包裹恋人肩膀的纱布上,心中的自责溢于言表:“抱歉,我没能……” “哔哔,你犯规了。”话未说完就被许言打断,她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出奇,甚至噙着明显的笑意:“李显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开心的。” 李显明白她的意思,可心中依然像压了块石头:“我明白,但保护你们应该是我的责任。” 许言撅起了嘴:“你怎么这样?不能所有好事都被你一个人占了吧?” “好事么?” “是啊,你看月儿的样子。” 小家伙睡在两人中间,但就算已经睡着了,她的小手仍然紧紧抓着许言的手指。 许言低头在月儿脑门上轻吻一下,心满意足的笑容一直保持在她的脸庞:“如果没有那只狗子,你说月儿会和我这么亲吗?” 李显微摇下头,却不是肯定她的说法:“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不希望这种意外出现,不论带来什么影响。” “那你以后就看紧点我和月儿。”眼前的男人虽然在点头,可许言还是发现爱人的眉间藏着什么。她马上板起了脸:“是不是因为我肩膀上有疤了你就会变心?” 爱人瞠目而又带些愠怒的表情让许言玩心大起:“说话呀。” 李显瞪了半天,才气咻咻的憋出两个字:“不会。” “不会什么?” “……” “不逗你了,我真的挺感谢那只狗子。这样一来,就算我对月儿严厉一些想来她也能接受了吧?” “你恐怕对严厉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这样才会。干嘛愁眉苦脸的,别总把担子压自己身上好吗?任何事我都会陪你承担。” “嗯……不管怎么说,以后还是应该在行动之前想想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知道啦,当时我也没想到自己反应那么快,脑子还没转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 “……因为你是个好妈妈。” “那你呢?” 朦胧的灯光下,这对恋人都能看到彼此的爱意。两人像磁石般越贴越近,正当他们打算用行动表述心意之时,却被一声梦呓打断。 “妈妈……” 温馨的苦笑出现在他们脸庞上,明明尚未圆房,可这对恋人却被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萦绕。 这天开始,许言和夏悦的感情就开始了跃进式的发展。她还是会打在指定时间内完不成作业小家伙的手板,小家伙也会委屈巴巴的找别人叫委屈,但谁都能看出来她们之间的亲昵。 转眼到了周五,本该返回肃州的李显和许言却仍坐在夏萍家的小屋里。 “李显许姨~你们没走哇!” 蔫吧了一天的夏悦小朋友放学回到家,一看到未曾离去的两人顿时来了精神。 许言看看夏萍和李显,在他们鼓励的目光中蹲在了小家伙身前:“月儿,我们是在等你放学。” “啵。”小家伙在许言脸上留下个记号才乐颠颠的说:“许姨最好了,我马上去写作业,写完了咱们出去玩!” 不成想许言却拦下了她的动作:“我和李显要回肃州了。” 恢复精神还没两分钟,小家伙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猛地抱住许言的脖子,好半天才喃喃的开了口:“你们别……你们什么时候再来?” “国庆之后吧。” 长假将至夏悦也晓得,她直起身子伴着指头算了算:“那还要多久?” 许言脸上的笑让小家伙有些失神,她被咬那天也是这样的表情:“我们和你奶奶商量过了,你愿意和我们去肃州一起过节吗?” 小家伙眼睛一亮,可不久后又陷入了为难:“可是我奶……” “我不去!”夏萍急声打断了孙女的话,不等李显和许言开口就摆出了一幅总有刁民要害朕的表情:“你们也别劝我,我才不去遭罪!” 小家伙闻言低下了头:“那我也不去……我要照顾我奶……” 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许言眼中还是难掩失望。她将目光投向李显,指望爱人能劝动这个倔老太太。 “夏姨……” “你闭嘴!月月你听话!跟你李伯伯和许姨他们去肃州!” “奶……” “再闹我可揍你了!不听话!” “我就不……” “月月!” 眼看又要陷入僵局,一声意外的呼唤却忽地出现。小屋外站着一个人,却是告诉大家工作脱不开身的贾柔。她几步跨进屋,蹲在了小家伙身侧:“月月,你奶有我看着呢!” “可是……” “你不信姨能照顾好你奶?” “怎么会!” “那就乖乖去肃州。” “我明天还上课……” “我帮你请假!” “真的?” “真的。” 又是不舍又是兴奋的小家伙已经和李显许言二人乘车离去,虽然她频频从车窗内看过来,却还是没有看懂大人的表情。 贾柔依在门上,思绪翻江倒海的涌现。自从那天许言打了月月的手板,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胜算,甚至就连存在的价值都不复存在一般。 “柔丫头,你想通啦?” 或许,已经到了自己该退出舞台的时间。夏萍的身影从身后传递过来,贾柔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就回身笑道:“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又不可能缠着他们一辈子。就这样吧,挺好。” 不成想,人老成精的夏萍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贾柔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可不一定。” 第四百零二章 突然出现的机会 2017年9月29号,周五下午四点半。 就在李显和许言带着夏悦赶路的时候,肃州电视台某个办公室内的齐亮正一筹莫展的看着自己的死党。 头发蓬乱、双目无神、满脸胡茬,这样的状态已经在宋明睿身上持续了很久。这段时间,齐亮一直试图开解死党,可这人却像丢了魂一般不给回应。 怎么会搞成这样?齐亮不得而知。他在多次拒绝自己的邀约之后就出现了这样的症状,特别是打上一周开始,死党的“病情”就越发恶化了。 已经忍耐了一周,今天不管怎么说都得把这人拉上来。齐亮定定神就凑在宋明睿身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失恋了?” 齐亮知道失恋这个词算不得准确,毕竟死党的恋情还没开始呢。可是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宋明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趁热打铁道:“那我可得恭喜你了。” “恭喜啥?” 恶狠狠的目光盯过来,齐亮却没有丝毫闪躲。不管什么情绪,都比无神来的强:“恭喜你回归单身狗联盟。” “滚蛋。”趴在桌上的宋明睿再次把头扭了过去,不过齐亮还是听到一声嘟囔:“我是在等待机会……” “啥机会?” “偶遇……” “偶遇?” 齐亮莫名其妙的伸出手向他脑门摸去:“不烧啊,咋说起胡话了?” 宋明睿背着他像赶苍蝇一般打发了齐亮的调侃:“你懂个屁,要不是秦姐出差……” 齐亮怔了怔,好半天才回想起来这么个人,讶然之色刹那攀上了他的脸。还以为死党在追悼和许言那段尚未开始就宣告终结的恋情,莫非这家伙早换目标了? 两个死党间向来直来直往,诧异的齐亮脱口而出道:“我咋记得某人说什么‘不喜欢她的眼睛’,还训我‘见到美女就猪哥’?我没记错吧?” 宋明睿猛地转了过来,满脸的恼羞成怒:“你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了?” 齐亮毫不示弱的嗤笑反击:“当时我就觉得秦姐人不错,你还非得犟嘴,既然有本事靠眼睛看人,那你有本事别‘真香’啊?” “我……” 这人憋出个字就恨恨的再次将后脑勺丢给了齐亮,他乐呵了一阵才发现跑题了,这才捣了捣某人的后脑勺:“不扯别的,我记得秦姐可比你大不少呢。” “肤浅!”后脑勺不满的回应道:“人好不好和年龄有啥关系?!” 也是,这年头爱情都跨物种了,大几岁还真不碍事。不过齐亮担心的可不止这一条:“那啥,秦姐离婚了?” 这个问题终于让后脑勺变成了脸,宋明睿的面色忽地带上了可疑的赧然:“我……我光想着自己了,忘……忘记问过她离婚没……” 齐亮以掌击额,果然这个单细胞忽略了关键的部分:“我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但我觉得吧,你还是等人家离婚的好。” “为什么?” 死党天真无邪的样子气的齐亮吐血。还有为什么?不好听啊!他伸手捏住了宋明睿的肩膀:“你自己想想看。” 也不知道单细胞的脑容量够不够用,不过片刻之后死党露出了了然之色,齐亮觉得这人还有救,于是他点点头之后便开了口。 “想通就好,你要记得人言可畏,秦姐明明是受害者,你这么一闹反而不好,不过我理解你想追求的心。” “我明白了,老是被秦姐指点怎么和许言交往,说不定就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事,是应该等她走出阴影。”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各自陈述完毕,就成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你在说啥?” 异口同声互相问了一句后,他们的眼睛随即瞪大。 “卧靠!齐亮你还是不是人?!秦姐帮我那么多你居然……居然以为……” “你有脸说我?!能把事情说得这么暧昧的也没谁了!” “我怎么就暧昧了?!你给我说清楚!” “你不是说……” “下班了吗?!你俩就当这是菜市场?!” 领导黑着脸的呼喝打断了两人的互喷,宋明睿小声的冲领导方向“呸”了一声,又看了看齐亮的脸。他发誓不再理会这个龌龊之人,再次转头把后脑勺丢过去。 音量虽然刻意压低,可不代表齐亮放弃吃瓜的机会:“别装死啊,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在他持续不断的骚扰下,再次“真香”的宋明睿这才带着些与有荣焉的口吻转头说出了秦清若指点的“高招”。 不成想齐亮听完后却皱起了眉头,他看着仿若获得武功秘籍的死党一咬牙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小明,我认为秦姐说得不对。恋爱这种事应该是以心换心,你不觉得她说得话里有太多算计了吗?” 刚恢复精神的宋明睿瞬间就垮了下去:“我也这么想过……可秦姐问我用真心能得到什么的时候我无言以对……你知道吗?许言她宁愿选择那个渣男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唉……小明,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缘分不是你的强迫也没用……” 面对齐亮的劝解,宋明睿火了:“你知道什么?!李显就是秦姐那个渣滓丈夫,你以为我不知道应该放弃?!我是为了救许言!” 信息量太大,让齐亮一时无法消化。他好半天才有了回应:“有没有可能是许言她……” “不可能!你见过许言,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听完死党斩钉截铁的话语,齐亮只能默不做声。不是当事人,谁能真的明白其中的内情。更何况很多事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他现在能做的,也只剩支持。 “我明白了,估计劝你也没用。这样吧,晚上咱们去喝一杯,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宋明睿感激的看过去,正当他打算给齐亮一个大大的拥抱时,脑袋上方却传来了无奈至极的话语:“你俩的情感大讲坛说完了?拿去!” 领导黑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齐亮讪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看了几眼后眸中就闪过了光彩:“头儿你放心,我俩一定把这个活干好!” 领导的面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他点点头回到了自己座位。 “这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没看哥们正烦着呢吗?还派活给咱们。我说齐亮你也太好说话了吧?什么活就要干好了?” 悄声吐槽的宋明睿看向死党,却发现他脸上满是戏谑:“是这样的,国庆期间有个画展,明天是准备时间,头儿让咱两过去。” 不等宋明睿再次表达不满,却被齐亮下一句话惊在了当场。 “你看,这有个姓许的姑娘也有参展哦。” 第四百零三章 渐渐完整的家 这天夜间,李显和许言带着夏悦赶回肃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一路上,小家伙信誓旦旦的说要在“新家”里玩到天亮,可刚过州古县不久就被周公召唤了去。 “李显,你今天开了那么久车,要不晚上就别和月儿一起睡了?” 在古宁的这一周,李显和许言住在扶贫专员的小院中。忙碌的工作再加上月儿和贾柔的事,两人一直都没心情腻歪。昨晚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事,又被小家伙插在了中间。 许蓉听到女儿的话啐了一声,按下对月儿的依依不舍找个借口回了屋,留下陷入天人交战的李显独自应战。 他低头看看怀中沉沉入睡的小家伙,又抬眼瞅瞅忙着收拾行李的恋人。等想到她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之后,便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热红着脸回应道:“也是……那……我先抱月儿回房……” 贾柔之前住的房间早已收拾出来,更是在许蓉热心的操持下改作了夏悦小朋友的屋子。 然而他刚迈出步,收拾停当的许言就奇怪的问道:“怎么去那边?不记得卧室了?” 李显顺着恋人的目光望去,这人正朝他俩专用的卧室示意。他眉头一跳,看了眼自个怀里的小家伙就开始试探:“月儿的房间……在那边……” 按说能依靠眼神交流的恋人应该能听出他话里的暗示,不成想这人不但走过来从李显怀里接过了小家伙,甚至连他的眼睛都没抬头瞅一眼:“别闹。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恋人窈窕的身姿消失在了闭合的卧室门后,李显只能哀叹一声拖沓着疲惫的步伐走向那间满是可爱装饰和毛绒玩具的房间。 “咔嗒。” 卧室门开启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疲惫感瞬间不翼而飞。李显强忍住转身的欲望,调整一下站姿努力摆出个帅气的造型,就等着那只扑向自己这团烈火的小飞蛾。 “好梦。”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脸颊上感受到的温润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几声脚步声之后,卧室的房门就再次关闭,独留下满脸苦笑的李显。 原来家里多了个小成员,还有这样的弊端哇…… 一夜无梦。 “李显……不要……” 胸口处传来触觉,许言闭着眼睛嘀咕一句就打算抓住作怪的手。她的手本就不大,可掌心中的那只手却又小了好多。许言倏地惊醒,终于看清了蜷在怀里的人。 小家伙的嘴角噙着一抹甜笑,绒绒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许言松了口气,还好月儿没醒,要不听到刚才那句嘀咕她可就无地自容了。 正当她打算拿开夏悦小朋友的“魔爪”,不成想覆在胸口的小手却又捏了几下。小家伙的眉头皱在一起,似是有些疑惑。她睫毛颤抖几下缓缓打开,惺忪的视线对了过来。 “许姨……” “嗯……早……早啊……” 小家伙伸了个懒腰,目光从朦胧到充满电量只不过一瞬。然而下一刻,她就先是奇怪的看了看自己手又将眼神投向了浑身僵硬的许言:“和贾姨不一样……” 这孩子不能要了。许言强压下心中的怒吼,若无其事般命令硬邦邦的脖子转向了床头的闹钟:“醒了就快去洗漱,今天咱们还有得忙。” “知道呐!” 小家伙翻身下床,直到开门声响起许言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她欲哭无泪的低头看看已经小有规模的胸部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区别很大么……” 要是让爱人知道被小家伙抢了先…… 幻想中的画面惹得她“噗嗤”笑出声,许言晃晃脑袋抛下这些有的没的,虽然还不到七点,但今天确实还有不少事。她准备和月儿一同洗漱,可刚起身就发现小家伙正背对着她呆立在卧室门口。 “怎么了?” 话问出口许言才想到小家伙还是第一次来,她赶忙下床蹲在夏悦小朋友身前,小家伙果然正带着震惊的表情,除此之外,还有瑟缩夹杂期间:“你……你家……” 温暖的笑意出现在许言的脸庞,她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这里也是你的家。” 在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目光中,许言领着她参观了他们的家。乐器房和画室引得夏悦惊叫连连,她东摸摸西问问,瑟缩渐渐消散。 “这是你的房间。” 小家伙的兴奋在属于她的房间里被彻底引爆,欢呼一声就扑到了那个比她还大的布偶熊上。许言看着在玩偶上撒欢的月儿,成就感满溢在心间。但是片刻后,成就感就成了心酸。 “熊熊是给我的吗?” 小家伙抚摸着大熊又惊又喜的转头询问,可细小的“刺啦”声却在她的小手和布偶接触的地方频繁响起。 许言频频点头,用笑容掩盖了心中的酸涩:“喜欢吗?” “喜欢!” “你俩别玩了!快去洗漱呀!” 参观的时候,小家伙就知道自个多了个奶奶,许蓉的呼喝声传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互相看了看偷偷吐下舌就一起进了卫生间。 今天是周六,可还是工作日。她们洗漱完毕坐在餐桌上的时候刚过八点,这个时间爱人早已出发去了州古。许蓉虽然在和女儿聊着天,却一边频频劝小家伙多吃,一边笑呵呵的回应着她关于早餐的提问。 “这个叫桂圆肉饼汤。言儿,你几点去画展?” “和李老师约好下午过去,吃完饭先去带月儿买几身衣服。” 经过李老师的努力,画展的举办时间定在了国庆。今天是开展前最后一天,许言怎么都得去一趟,所以昨天才匆忙赶了回来。 “是该买点,吃完饭休息一会你俩先去洗个澡,我崽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 “嗯……” 看出了女儿的顾虑,许蓉乐呵呵的给了台阶:“你把自个洗干净就行,月儿交给我。” “……谢谢妈。” “你这孩子……月儿啊,等下奶奶给你洗香香好不好?” “好!许奶奶,这个面条好吃!” “这个可不是面条,这个啊,是奶奶从西昌带回来的……” 早餐结束后过了很久,脸上红扑扑的小月儿才从卫生间跑了出来。她兴冲冲的一头扎进早已洗浴完毕的许言怀里,把脸蛋凑了过来:“许姨你闻香不香?” “香。” 许言回应一句就拿起吹风机帮小家伙吹头发,她的头发虽然比7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了些,可还是显得枯黄。 不知是吹风机中的暖风还是许言轻柔的动作,小家伙摇头晃脑“咯咯”笑个不停:“许奶奶给我抹了好多雪花膏。” 温馨和平静萦绕在许言心间,她脸上的笑意一直持续着:“月儿,你以后管叫许奶奶外婆好不好?” “外婆?” 盘腿坐在许言身前的夏悦抬起了头,片刻后眼中的迷惑就变成了恍然:“我想起来呐!老师教过,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 她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背了起来,可两句之后恍然就变作了惊讶。夏悦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过去,不管是许言脸上那抹令人安心的笑容还是肩膀上淡淡的疤痕,都让她失了神。 “月儿,我可以当你的妈妈吗?” 第四百零四章 画展将近 许言的脸苦成了一团,不知该用无忧无虑还是没心没肺来形容眼前这个小家伙。明明吹头发那会两人相拥而泣,感人的一塌糊涂,可此刻的她早就变回了皮猴子。 人靠衣装这话不假,小家伙以往的衣服都是夏萍改出来的,耐穿是唯一的审量标准。别说美观样式,单是颜色就全然不符合七岁的小女孩。 许蓉和许言热情高涨,决心对夏悦这块璞玉好好雕琢一番。祖孙三代一出门就直奔离家里不远的那个综合商场,第一站就把小家伙领进了造型屋。 为了安抚有些紧张的小家伙,许言在母亲严厉的要求中坐在了夏悦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手牵手一起被发型师摆弄。 大半年下来,许言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处。看着发型师手中的剪刀奔向留了大半年的长发,她哀嚎一声就开始嚷嚷:“别剪短!修一下就好!” 头发和她差不多长的夏悦小朋友复读机一般乐呵呵的跟着凑热闹:“别剪短!修一下修一下!” 隔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传递着她们的紧张,两位发型师对视一眼就熟练的启动了话题。 “阿姨您真好命,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 “呵呵,大的是我闺女不假,小的可是我孙女。” “!!!” “你……这是你女儿?!” “是啊,怎么了?” “许姨是我妈妈哦!” “许姨?哦,许怡……没……没事了……” “说不定我还比你们大呢。” “不可能!” “我今年二十三,你们呢?” “……姐……” “哇,姐你怎么保养的?我还以为你高中刚毕业呢!” “我妈妈漂亮吧?” 松快的气氛中,两人完成了头发的修剪和护理。到了选衣服的时候,小家伙依然缠着许言要求买一样的。灵光乍现,许言双眼发光的挑选了几套亲子装,这一回倒是记起了某个在州古工作的人。 于是乎,留着同样发型又穿着亲子裙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无论是吃饭时还是走在街上,便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当然,要是小家伙能文静一点就好了。 虽然她紧紧牵着许言的手,可头一回传裙子的夏悦小朋友就是老实不下来。不停的左右扭屁股让裙摆飘起也就罢了,此刻竟然开始蹦跶,试图让裙子掀起更大的角度。 没心没肺的样子终于让许言太阳穴突突的跳。见投来的目光有增加的趋势,她赶忙顿身制住了欢闹的小家伙:“月儿,穿裙子不可以这样跳。” “为什么?” 小家伙歪着脑袋发问的样子可爱极了,许言忽然觉得束缚这份童真是件罪恶的事情,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咬牙实话实说:“跳来跳去别人都看见你的裤衩了!” “看见就看见呗,我和狗蛋他们去涝坝玩水就只穿裤衩啊。” 苦着脸的许言咂吧下嘴,不知该从何讲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许蓉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等下我跟月儿说,你看看时间可别迟了。” 两点已过,许言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她万分不舍开了口:“要不咱们一起去画展吧,月儿咱们去看画好不好?” 不成想许蓉却没有附和,她一脸笑意的在小家伙回应之前就插上了话:“月儿,你妈妈要去工作,外婆带你去游乐场玩吧?”说罢就开始形容游乐场的种种好处。 这些称呼自然而然,祖孙三人没有一个觉得奇怪,就像是注定一般。 眼看小家伙的眼睛越来越亮,许言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愁眉苦脸的干笑了两声:“好吧……那你和外婆……” 没人料得到,片刻之后小家伙眼中的兴奋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言从未见过的神情。她垂下了脑袋,闪躲的目光死死盯着脚尖,就连语气中都带着小心翼翼:“我……可以去……妈妈工作的地方吗……” 酸涩的感觉瞬间涌入眼眶,许言将小家伙拥进了怀里:“当然……可以……” 到达展厅之后,许言见李老师朝自己招手,不得不松开了自出门以后就牵着的小家伙。许蓉发现夏悦的目光一直落在许言的背影上便柔声安慰:“月儿,妈妈还有事情要办,她忙完就会找咱们了。” 小家伙眼中虽然依依不舍,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添乱的,就想看着她。” 夏悦的懂事和早慧让许蓉唏嘘不已,回想起曾经,她直想将对女儿的愧疚全部倾注在孙女身上。许蓉将心事压下,认真的履行起了承诺的事:“趁妈妈工作的时候,外婆好好跟你说说女孩子为什么不能让人看到裤衩……” 虽然明白和恩师说话的时候眼神看向别处不礼貌,可许言还是控制不住将目光投注在小家伙身上。也不知道母亲和她说了什么,小家伙时而困惑时而脸红,可爱的模样让心都快化了。 “咳咳。” …… “咳咳!” 被大声咳嗽唤回神的许言不禁赧然:“老师,不好意思……” 李老师摆摆手,带着戏谑的表情冲月儿和许蓉呆着的休息区伸了伸下巴:“那就是李建华成天显摆的孙女?” 许言一愣,想到恩师和爱人父亲的关系也即了然:“嗯。” 李老师吩咐工作人员给那对祖孙端去了饮料才继续道:“放心吧,你闺女要是丢了算我的。” 许言再次致歉之后话题才入了正轨。这次画展调整到了黄金周,规格自然随之提高,展厅都换成了肃州画院最大的。画展前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工作人员各在忙碌,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们也有不少在现场。 李老师不乏得意的向画界前辈以及青年画家们推荐自己的得意门生,在将挂在最醒目位置的梦境系列以及一幅肖像画重点介绍之后,许言便红着脸获得了众多“人美画更美”的评价。 待交代完画展的全部流程并安排给许言一些工作后李老师就准备去忙,可他走了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忘跟你说了,这次画展的关注度很高,很多电视台都派了人来。你的画大家都很看好,估计会有人采访。” 许言一惊,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虽然自己的作品归在李老师名下只说是弟子的作品,没有出现作者介绍。可一旦采访,那什么秘密可就都藏不住了。 “我说个事你别在意,我把你跨性别的身份告诉了一家相熟电视台的朋友,他认为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能获得更高的关注度,你以后的路也……” 李老师说着说着就打住了话头,许言慌张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唉,不知道李建华那老小子怎么想的,让你一个没社会经验的小丫头自己做决定……算了,我会帮你继续隐瞒,不过你自己也多想一想,这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李建华家的傻小子你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谢谢您……我会……认真考虑……” 第四百零五章 偶遇 直到李老师叹气的声音远去,许言才回过了神。 李老师说得那些话她明白。在易未阑的引导下,跨性别身份带来的自卑已经在许言心中淡去了许多。某次聊天的时候,易未阑曾半开玩笑的建议她开个直播,说是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她肯定能比整天辛苦的埋头画画赚得多。 噱头、炒作。这些手段许言不是不晓得,如李老师所言,或许这些可以提高许言在业内的知名度,以后的道路会平坦一些。但相对于采用手段,她更希望脚踏实地,一步步让自己的画得到认可。 在意识深处,她仍旧是一个保守的女孩。对许言来说,家庭要远远重于事业,从与李显初走到一起时因为家务产生分歧就能看出一二。在她看来,如今事业上取得的些许成绩,只是在亲密之人帮助下的一些美妙巧合。 许言知道自己在对爱人坦白这件事上太过拖沓,可天意弄人,要么错过了时机,要么在坦白的关头出现意外,使得她一直对爱人隐瞒至今。 或许等明年李显恢复单身都无法顺利坦白吧,许言不禁这样想到。她知道坦白之后爱人很大可能会接纳自己,可一想到那微乎其微的不确定,她就怕得厉害。更何况…… 她的看向月儿,小家伙对上许言的目光后赶忙招手致意,让她心中暖洋洋的。 现在多了女儿,她的顾虑又多了一重。就算许言能直面各种恶意,但她却不希望因为自己给这个令人心疼的小家伙带来旁人异样的目光。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她只能舍弃弊大于利的机会。 “许言?!” 正在许言出神之际,一声大到夸张的呼唤惊醒了她。循声望去,一个许久不曾相见的人出现在了视野中。 宋明睿一大早就来了展厅,其实他和齐亮上午就完成了画展素材的收集工作,可他宁可和每一位工作人员都聊了个遍也不愿和齐亮一同离开。因为他知道,和许言偶遇的机会就是今天。 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当宋明睿坚持到过了两点才匆匆吃完午饭返回的现在,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了。 她将长发挽在脑后,刘海下柔美的面庞以及长裙中愈发婀娜的身姿,都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独属于她的魅力。许久未见的她,更加美丽了。 宋明睿努力让大脑运转,直到将秦清若的教诲全部回忆起来才按捺住了跌宕的心绪。他一步步朝女孩走去,像是在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走到尚有些距离的时候,他却发现梦中女孩的表情有了变化。 不再是以往熟人见面时的那种坦然,而是带上了疏离和防备。宋明睿心中苦笑,看来秦姐说得对,那次因为李显已婚的质问已经造成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宋明睿深吸口气笑着开了口:“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 仅仅几句之后,气氛就快速尴尬起来。宋明睿不得不按照为他制定的计划实行:“李显……” 仅仅提到了那个渣男,女孩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他强压住心中的激荡继续说了下去:“李显没陪你一起来吗?对了,今天上班来着,看我这脑子。” 女孩的眉头虽然舒展了些,可戒备却仍未放下:“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她的回应让宋明睿呼吸一滞,直觉得胸中的火有了旺盛的趋势。可他脸上仍保持着笑容,甚至还耸了耸肩:“没事啊,也挺久没见他了。” 他说着就朝周边看去,示意女孩察觉那一道道投在她身上或明或暗的目光:“不过李显不在我可得帮他盯着点,你这吸睛的能力太强,万一被哪匹狼叼去了我看他咋哭。” 女孩表情一变,诧异片刻之后眉头倏地展开,似乎终于回到了以往那种面对熟人的样子:“你还是这么贫。” “胡说,我明明说得是实话好吗?” 宋明睿松了口气,心里对秦清若佩服至极。果然如她所料,只要不对那个渣男表现出敌意,对话就能很好的继续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说得,你忘了我是干嘛的了?” “抱歉抱歉,你是来采访画展的吧?” “没办法,活总得干。对不起……上回说了胡话,我以为……”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嗯,不过没想到能遇见你。” “那我可要把话还给你了,你忘记我学什么的了?” “哪能啊!只不过我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自从你从茶楼辞职,我还以为你打算当全职太太呢。” “也可以这么说,画画算副业吧。” “……对了,你有作品参展吗?” “有啊,这不就是?” “哈?这些是你画的?” “怎么?不像吗?” “不是不是,我跟其他画家也聊了,他们都觉得这些作品相当有水平!” “那是大家夸过头了。” “过份的谦虚代表啥你清楚不?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这可不是一位画家这么说得,而且在我看来你的画可比那几幅强多了,至少能看出来画得是什么东西……” “噗嗤……你小心别人来揍你,能参展说明大家的作品都有水平啊。” “当我偏心好了,我就觉得你画得好。比如……这幅……这是……李显?” “嗯,你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觉得他心事重重的?” “看得出来吗?” “不是我吹,我这眼睛可毒着呢!” “……其实有心事的是我,每一幅作品都包含着创作者的感情,我在画这幅的时候……算是心情不大好吧。” “这样啊,要是李显那个小白脸欺负你了你可得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 “抱歉……叫顺口了……” “不用道歉,我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挺好的。” “我们……还是朋友吧?” “嗯!是朋友!” 宋明睿很想说出对女孩的感情,可秦清若早就告诫过他不能心急。胸口很疼,特别是看到那幅肖像画之后,他甚至能从画面中感受到许言对那个渣男浓浓的爱慕。 “我这边的工作结束了,你呢?” 女孩似乎说了些什么,可宋明睿却恍恍惚惚没有回应。她笑着挥挥手就朝展厅外走去。梦中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凝如实质的东西再也忍受不住。 “许言!!!” 她疑惑的回头看了过来,宋明睿注视着女孩的眼睛,情感随着话语一字一顿的喷薄而出:“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但我会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他以为女孩会生气,可她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本以为这个美丽的笑代表了希望,然而下一刻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她宠溺在小家伙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回头给出了令人绝望的答案。 “别说胡话了,这是我和李显的女儿。月儿,叫宋叔叔。” 第四百零六章 听者有意 “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听起来你不高兴?” “我……秦姐,我觉得我该放手了……” “……能说说原因吗?” “我告诉许言我会等她……她……” “明睿!不是告诉你不要心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不明白?” “我明白……可是我……忍不住……” “你!” “抱歉秦姐,让你失望了……” “不……明睿,如果你的感情是这样可以随便丢弃的话,放弃也是条路。” “秦姐!我对许言的感情你不清楚吗?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连你们的孩子都能当做自己的,我还有什么机会?” “什么孩子?!” “就是那个叫月儿的女孩啊,她不是……不是你和李显的女儿?!” “……” “秦姐?” “……” “你……怎么了?” “呼……明睿,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我们……没有孩子……” “啥?你和那个渣男不是结婚十年了吗?” “……嗯,我……我们的孕育能力有问题。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说得对,不止是你,我也该放弃……呵呵,原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秦姐我有点乱,你容我捋捋……” “就这样吧明睿,我还有事要忙……” “哦,那秦姐你先忙。不对啊,他们不可能有孩……” “等等!明睿,那个女孩多大了?” “看起来顶多六七岁的样子吧……” “不是他们的孩子?!” “秦姐你想什么呢?许言她没有生育能力,再说就算她能生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女儿啊,许言才二十三岁。” “她……没有……生育能力?” “是啊,毕竟……呃……我应该保密的……”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我……” “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 “我明白秦姐,你不用道歉。既然那个女孩不是你的,也不是许言的,那……她只是为了让我死心?!” “也许吧……” “太好了!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吗?!” “你想想,许言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拒绝你?” “我……不知道……” “傻瓜,因为你在她心里很重要,所以她才会用这样决绝的方法让你死心,同时也让自己死心。” “秦姐!你是说……” “没错!你听姐的,这段时间许言应该会常去画展,你以采访的身份和她接触名正言顺,不过你千万别再冲动了,按照咱们说好的来。” “可是我……” “明睿!你忘记我跟你怎么说的了?女人是容易感动的生物,只有让她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她才能加重分量!” “嗯!我明白了!” “对了,你可以在许言面前说那个女孩是我和李显的孩子。” “啊?为什么?” “这样不就能让她说出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对啊!秦姐你太厉害了!” “别给我戴高帽,问出结果记得告诉我啊,好让我帮你继续出主意。” “谢谢……” “不用说这些,为了我们各自的幸福一起努力吧!” “我会的!” 宋明睿挂断电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种牙齿摩擦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了过来。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因为烦闷半天的心绪已经消散殆尽。他饱含浓浓的斗志的目光看了眼马路对面的展厅便大步朝车站走去。 这个假期,才刚刚开始。 每逢长假,李显的单位总会在前一天提前结束工作,所以他进家门的时候,时间刚过六点。厨房已经传出诱人的饭菜香气,家人们也几乎到齐。 李父李母总算是圆了和孙女见面的心愿,正和小月儿在客厅里有说有笑的一起玩游戏。外围坐着沈家二老和许蓉,正用酸溜溜的艳羡眼神死死盯在把小家伙挤在中间的李建华和邓苓思身上。 “伯伯大娘、许姨、爸妈,我回来了。月儿想我没?” “哦。” “嗯。” “小李回来了。” “好。” “李显~我和爷爷奶奶们玩呐!” 比起连头都没抬一下敷衍般回应的长辈们,以及理都没理自己的母亲,喊一句后就继续投入游戏的月儿显得如此可爱。李显嘴角直抽抽,他换好衣服站在厨房门口,就这样默不出声的看着里面忙碌的背影。 过了好一阵,恋人才从余光中发现了这尊望妻石:“呀!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李显咂吧下嘴,盯了被吓到的恋人片刻才施施然的掏出了手机示意道:“我跟你说了我什么时候回家。” 不成想恋人斜了一眼就继续忙碌起来:“所以呢?” 李显默默叹口气就进了厨房开始帮忙,不过这种奇怪的现状他还是打算努力改变一下。 “许言,你说人一辈子谁能陪自己最久?” “没想过。” “……是伴侣,父母和孩子远远没有伴侣陪自己的时间长。” “哦。” “……” “别愣着啊,土豆切细一点,月儿喜欢吃土豆丝。” “以前我回家的时候你都会第一时间迎接我的……” “嘟囔什么呢?” “我吃醋了!吃月儿的醋!” “噗嗤。” 面红耳赤的李显梗着脖子说出了心声,恋人却笑了出来。她回头看看客厅,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在李显脸上轻啄了一下:“小孩子一样。知道啦,晚上补偿你。” 之前的怪表情瞬间消失,李显伸手就将许言用力揽进了怀里:“这可是你说的!” 许言面色发红,心虚的又瞅一眼客厅才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别闹,万一被月儿看到怎么办。” 两人又忙碌了一阵,眼见就要完成丰盛的晚餐,李显才忽然想起还有人没到:“瓶子和未阑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伯伯和大娘跟他们说得几点,应该快了吧。” 恋人的回应让他手下一僵,李显翻腕看看时间,再回头看看围着月儿乐得忘乎所以的五位长辈,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问:“你说,他们不能忘了吧?” 许言怔了怔:“应该……不会吧……”说完她摇摇头改做了肯定:“不会!再说明天可是瓶子的生日,长辈们可是约好明天出发去旅游。过了今晚可就没机会了。” “你说的对,可能被什么事耽误了。” 李显回应一句就将最后一道菜肴端上了餐桌,回到厨房见恋人正在发愣,他便咬了咬牙试探道:“要不给瓶子打个电话?” 许言手下一顿:“那就……打一个?” “喂……” 沈继平的声音死气沉沉,丝毫没有平日活泼的样子。李显和许言哭笑不得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李显佯装生气:“还得我们请呢?饭好了抓紧过来!” “呃……你们没……没忘……” “忘了,就说你来不来吧?” “来来来!小阑,他们没忘……” 李显挂断电话,和许言两人面面相觑。 “蛋糕?” “回来的路上买好了。” “礼物我已经准备了。” “那就好……” “要提醒一下长辈们吗?” “……” 在李显和许言的叮咛和操持下,沈继平这个寿星虽然没获得和夏悦小朋友相同的地位,可看他笑成花的脸就知道这人已经处于万分满足的状态里。 欢聚一直在持续,眼见到了小家伙该睡觉的时间,李显第一个抢下了哄夏悦小朋友入睡的光荣任务。他将小家伙领到属于她的房间,不放心的问:“一个人睡会害怕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外婆跟我说呐,大姑娘要一个人睡,再说还有熊熊陪我。” 晚饭的时候,大家就听到了小家伙对许言和许蓉的称呼,引得一家人各个都开始表明身份。这个让她叫爷爷那个让她叫奶奶,自然还有像怪叔叔一样诱着她让叫大伯和大娘的人。 易未阑的样子虽然让夏悦发了会呆,可这个机灵的小家伙在盯了一眼她的胸口后,就甜甜的叫上了大娘,惹得一家人乐不可支。这不,直到李显和小家伙离开的时候,沈父沈母还在讨论要孙子还是孙女的问题。 李显竭尽所能的哄小家伙入睡,又是讲故事又是轻拍着她,就差唱出摇篮曲。不过考虑到自己嗓子的杀伤力,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可能会起到反效果的打算。 小家伙的眼睛睁得溜圆,丝毫没有睡意的样子让李显哭笑不得:“要不咱们再去玩一会吧?” 本以为她会屁颠屁颠的答应,没想到小家伙却小大人一样拒绝了这个建议:“该睡觉呐,不然明天起不来。” 老怀大慰的李显用鼻头蹭了蹭小家伙的脸蛋:“月儿好乖,我陪着你。” 被弄痒痒的小家伙咯咯笑了一阵,然后就自顾自的起了个话题:“我今天跟妈妈去看画了。” 她说着就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从做头发开始一直到许蓉告诉她女孩不能穿裙子蹦跶,事无巨细。无论是甜美的表情还是语气,都能让人感受到小家伙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满足。 “今天……认识了好多人呐……爷爷……奶奶……” 她越说声音越低,李显看着已经开始迷糊却仍旧嘟嘟囔囔兀自不停嘴的夏悦,目光柔和得一塌糊涂。 “大伯……大娘……还有……宋叔叔……” 小家伙说完这句就住了嘴,平稳的呼吸从鼻间均匀吐出。无论是睡着的她还是客厅中谈笑的家人,都没有发现李显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的目光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思绪回到了半年会之前的晚上。那天夜里恋人蹙着眉,在梦中对另一个男人喃喃道歉。 第四百零七章 长假开端 2017年10月1日,周天凌晨零点十分。 一大家子的聚会刚结束不久,送长辈的任务由沈继平承担了去。许言已经劝母亲睡下,她一边收拾着家里一边回忆着聚会时的种种。 由于夏悦小朋友的到来,李家两位长辈差点取消了预定的旅游计划。这次旅游三家五位长辈都会参与,不过他们看许蓉准备打退堂鼓,以及那个大家都没提出的理由,计划还是照常进行。 这次旅游计划的起因所有参与聚会的家人心照不宣,却是因为一个如游魂般的人总会时不时出现在李父李母的生活中,不管是她登门拜访还是放些吃用在门口,都给老两口的生活带了不便。 只能逃避般求一个眼不见为净。 让许言胸口发闷的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人李显的怪异举动。自从他哄小家伙入睡后,许言就发现了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开怀已然不见,爱人虽然仍在说笑,但他的眼底却有隐藏起来的黯然。再加上总会抢着做家务的他在聚会结束后独自进了卧室,无不反馈出他不知为何担上了心事。 许言将屋子收拾停当,想了想就从储物间里拿出了白天购买的衣服。 “睡了吗?” 卧室的门没有关,也没有打开灯。昏暗的房间中只能看到一个和衣躺在床上的身影。听到许言轻声的呼唤,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有了反应,他调整了下姿势看了过来。 “没。” 灯被打开,亲子装里属于爸爸的衣服递了过去,伴着的,是许言的笑意:“试试看。” 然而被亮光能驱散的只是屋内的黑暗,爱人像个木偶般依言换好了衣服,甚至没像往常那样避着许言。李显眼中掩饰不住的黯然被她看个分明。 “挺合身的,看来我眼光不差。明天咱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出门。” 当说到“一家三口”时爱人的双眸中有了光亮,许言笑容不改的催促他脱下了衣服,又将屋子里所有的灯光熄灭,这才钻进了他的怀里。 “出什么事了吗?” “……没。” “哦……” “……”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 “什么?” “就是……做饭的时候答应你的事……” “明天吧……今天都累了……” “嗯……” 黑暗中,许言感受着爱人的心跳。她知道他没有困意,本想就这样让夜晚过去,可一想到自己决定不再隐藏心绪,她便抿了抿嘴继续说了下去。 “月儿惹你不高兴了吗?” “怎么会。” “李显,还记得我说过我想帮你承担吗?” “记得……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你觉得厌倦了,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 “可以吗?嘶!你咬我?” “我想咬死你!一天到晚瞎捉摸什么呢?!还让我少看琼大妈,你听你说什么酸话呢?!” “不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李显你记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沟通,有心事就说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那我说了?” “嗯!” “我真说了?” “……” “嘶!是这样的!哄月儿睡觉的时候她说认得了个宋叔叔!” “!” “是宋明睿吧……” “你……吃醋了?” “我知道他还没死心……” “我朋友不多……” “我明白,困了,睡吧。” “不许睡听我说完!李显,我朋友不多,也当宋明睿是朋友。但我清楚不应该给他任何错误的信号,所以那天我告诉他月儿是我们的女儿!” “……” “李显?” “呃……现在认错来得及吗?” “噗……你说呢?” “我承认我吃醋了,或者说我有危机感吧。你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比我小那……唔……” “傻样……睡吧,明天还要送他们呢。” “亲爱的言……” “肉麻。” “做饭那会……你答应过的事别忘了……” “……” “嘶!唔……” 上午十点半,五位长辈乘坐的飞机已经离开了地面。停车场中,许言看着红光满面的爱人以及神采奕奕的沈继平,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易未阑,不成想她的眼神也在同一时刻看了过来。 姐妹俩瞬间读懂了彼此的眼神,只能干笑两声将自己不争气的男人各自推上了车。不明所以的夏悦小朋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没搞懂大人们奇怪的行为。 今天人多,倒是开了两辆车出来。沈继平看坐在副驾的心上人红着耳根扭过头去,便耸耸肩降下车窗与自己的发小说话:“显子,你们今天啥安排?” 发小收回落在后排的目光,如出一辙的耸了耸肩:“今天打算带月儿去游乐场,一起吗?” “不了。”沈继平惦记着今天的任务,回绝了发小的邀请:“今儿我和小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不成想发小愣了一下就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笑容:“那你跟未阑好好玩吧。” 听出他的“玩”字意有所指,沈继平也不慌,得意洋洋的回敬道:“羡慕不?体会到有个小监军的感受了吧?” “哎呦!” “嘶!” 沈继平揉着脑袋正想跟黑了脸的心上人告饶,见发小龇牙咧嘴捂着腰,心里顿时开怀了。他一挥手就潇洒的驾车离去,车速却是不敢再快。 回到肃州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沈继平看看表,带着心上人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奔目的地而去。不久后,两人就到了一家宠物医院。 “不好意思啊,大过节的还要麻烦你。” 沈继平与相熟的兽医朋友打声招呼就进了里间,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颇大的鸟笼,许久未见的“灰机”正在里面扑腾。倒是比送来时开朗了不少。 他指着那只灰鹦鹉向心上人介绍道:“小阑,这就是建国。”说着沈继平就凑了过去,不成想建国一看到他,非但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在歪头看了一阵后又缩回了木质的小屋子。 沈继平惊了,扭头对兽医朋友抱怨:“不是说建国好了吗?怎么还这幅样子?” 兽医朋友苦笑回应:“是它看到你了吧?” “我长的有那么渗人吗?” 面对沈继平的疑问,兽医朋友的苦笑似乎变了质:“我不是鹦鹉,不明白在它的审美观里你啥模样。别急眼,我认真跟你说,可能是建国觉得你没有安全感才那样吧?” “啥意思?” “你不是跟我说当时它被乌鸦追的时候是别人赶跑的吗?还有后来被人吓到你也没采取什么措施。” “就这?”沈继平闻言瞠目,之前在路上还在和心上人显摆自己和建国多么心意相通,现在可怎么下台?他一脸为难的看向了进店后一直没开口的心上人:“小阑……建国胆小的毛病还没好,要不咱下次再来?” 易未阑自从看到建国就喜欢的不得了,眼看今天的目标没有达成,她不死心的开了口:“能让我试试吗?” “你别吓着它!”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继平,易未阑便凑到了鸟笼边,甚至还打开了笼子。她用沈继平从未见过的温柔口吻开始呼唤:“建国你好,我叫易未阑,你也可以叫我麻麻。” 本以为它会被生人吓到,可当易未阑魁梧的身影落进建国眼里的的时候,小东西登时将双眼睁得溜圆,乳燕投怀一般冲向了易未阑:“麻麻~” 兽医向呆若木鸡的沈继平摊了摊手,安全感这种东西,还是可以视觉化的嘛。 目送二人一鸟出了门,兽医才像刚想起来似的开始叮咛。 “你们注意点啊,虽然它看起来挺欢腾,但心里留下的痕迹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 第四百零八章 掩饰不住的心声 国庆长假第二天,李显、沈继平、易未阑以及小家伙夏悦,在许言的邀请下来参观画展。一行五人进了展厅,没几步就来到了整个画展最显眼的位置。 “当当当!各位请往这边看。” “这边看这边看。” “现在在各位眼前的就是非着名大画家许言的作品。” “仔细看,妈妈的画。” 身着亲自装,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唱一和的开始向三位参观者介绍画作。眼前的一幕令李显莞尔,回忆一下初遇恋人之时她还是个内向而腼腆的人,大半年过去在心悦会所遇到的那个女孩已经没了踪影。 耳边响起掌声,发小沈继平和易未阑已经知情识趣的开始鼓掌,李显抛下心思也正打算送上自己的那份,却被一声突兀的呼唤打断。 “许言!” 兴冲冲的男青年跑了过来,却在看到李显一家三口代表着家庭的亲子装后顿住了脚步。他脸上的喜悦尚未褪去,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眼见李显皱眉挡在了许言身前,难得察觉出气氛不妙的易未阑扯了扯沈继平的袖子低声询问:“这谁啊?” 沈继平的表情苦成了一团,一看到这人他就忍不住懊恼,不管说得多好听,当初都是私心作祟才让这个单细胞有机可乘,再加上撮合他和魏歆赟没有结果,现在倒是不好收场了:“还能是谁,就宋明睿那傻小子呗。” 易未阑眼睛一亮,她早就想见见这个毫不介意许言跨性别身份的人了,今天总算如愿以偿:“喔~修罗场啊。”说罢就恨不得找个小板凳开始观战。 宋明睿面皮抽动一阵,最终变成了一个友善却黯然的笑:“李显……好久不见……” 他的言行让李显舒展开眉头,可眉峰却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上次见面时这人还像吃了枪药一般,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已婚,没想到还能这么平静。 李显主动伸出了代表礼仪的手:“好久不见,采访还没结束吗?” 宋明睿向许言看过去,对了上她坦然的目光。他按压下心中的躁动,轻握李显的手便随即松开:“嗯,还要采访一段时间。来陪许言看画展吗?” 李显有些意外,他打算丢掉自己小心眼,可胳膊却不受控制般一手揽住恋人一手抱起了女儿:“是啊,节日当然要和家人一起度过。” 宋明睿低下头没有回应,片刻后才抬起头注意到其他人:“大舅……沈哥你也来了。” 沈继平点头笑着回应之后,宋明睿便将目光落在和沈继平十指相扣之人的身上。等看清易未阑的样子,惊讶夹杂着其它就从他眼中一闪而逝:“这……这位是?” 还在纳闷心上人高涨的情绪怎么落了下去,沈继平听到他的询问只能抬头挺胸开始介绍:“她我的未婚妻易未阑,小阑,这位是宋明睿。” “你好。” “你……你好。” 客套万分的互相问好之后,宋明睿没有纠缠,说着还有工作在身就告辞而去。 一言不发却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许言见他走远,就热切的搀住了易未阑的胳膊:“易姐,这下满意了吧?” 易未阑晃晃脑袋笑道:“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说罢又开始冲李显挤眉弄眼:“我说李显,你可表现的一点都不大气。” 李显红了脸,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行多少有些宣示主权的意味。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李显冲抱着的小家伙道:“月儿,你觉得我大气吗?” “什么是大气?” “嗯……就是帅不帅!” “帅!” 奖励似的在女儿脸上吧嗒了一口,因为不速之客带来的古怪氛围顿时烟消云散。月儿被许言接过,一行五人继续画展之旅,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也想之前那样一唱一和的介绍着各位画家的作品。 五人遇到了李老师,这人红光满面的说着本次画展开局多么多么成功,吸引了多少多少国内外知名画家已经或者准备前来参观。在说到许言的时候,他自豪之色溢于言表,让作为家属的李显和月儿得意了半天。 李老师忽地想起件事,便乐呵呵的对许言说:“对了,我那位电视台的朋友让人过来做采访,许言你做好准备。” 许言闻言一惊,看了眼爱人就急急开口:“李老师,不是说好……” 话未说完却被李老师挥手打断,他冲许言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不想出名,只是作为我的弟子做一些文字内容,不会出现照片或者详细介绍之类的,放心吧。你等等,我让人安排个会客室出来。” 李老师说罢就转身离去,亲近之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许言身上。 易未阑的目光中满是不忿:“妹子你是不是傻?扬名立万的机会都不要?” 李显的目光也带着不解:“未阑说的有道理,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虽然沈继平和夏悦也在看着许言,这两个人却没有说什么。一个不懂,一个懂却没法说破。 正当许言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李老师爽朗的声音便去而复返:“会客室已经准备好了,许言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肃州电视台的编导小宋,他负责采访。” 恍然之色从李显和易未阑两人的表情中出现,只有沈继平的心里苦水满溢,这都是什么事啊。 刚被易未阑说完小气,李显只能忍下酸溜溜的感觉故作大方:“你去吧,我带着月儿和瓶子他们继续参观。” 会客室中,宋明睿中规中矩的问题让许言松了口气,她很怕这人会再说些胡话。眼看时间不长的采访结束,许言终于彻底放下了担忧。 不成想还不等她起身告辞,宋明睿还是问出了油画以外的问题:“月儿多大了?”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面对吧,许言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七岁,有什么问题吗?” “没……”宋明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容有些发苦:“没想到你和李显的女儿感情都那么好,看来你是真的很爱他……” 许言不知道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宋明睿是否会放弃,但她却更想让月儿名正言顺:“月儿不是李显的女儿,她是我们两个人的女儿。” “我明白,你拿她当亲生……” “不是你想的那样,月儿虽然和我们俩都没有血缘,但对我们来说她就是女儿,是我和李显感情的结晶!” 趁宋明睿发愣的当,她离开了会客室。许言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亲人们,二话不说便大步朝他们走去。爱人和女儿的笑容仿佛一记良药,将许言心中的不快冲刷殆尽,暖暖的阳光将他们融为了一体。 “许言!” 然而刚走到展厅门口,一声呼唤却再次打破了这份宁谧。许言皱着眉回头看去,可在看清喊她的人之后愣在了当场。逆光处,那个叫宋明睿的背后灵灿烂的笑着,可他的脸颊上却有大颗大颗的泪滚下来,仿佛一幅冷暖参半的画。 “你一定要幸福!” 第四百零九章 易结不易解 晚饭过后就下起了雨,伴随着阵阵雷鸣,不大却绵绵不绝。 月儿入睡的很慢,李显和许言这才知道小家伙怕打雷。被子里有一团抱着玩偶蜷成的小小身影,撩拨着已经进入父母角色两人的心弦。许言柔声问她要不要一起睡,不成想这个继承了夏萍倔强因子的小女孩却梗着脖子说她已经是个大姑娘,坚持要自己睡。 李显和许言又是自豪又是心疼,初为父母的两人都在心底感谢神明能赐予他们这样一份宝物。他们一个轻轻拍打月儿的后背,一个低声讲述着童话故事,终于在齐心协力下哄得女儿睡去。 这对男女躺下的时候已经近了十一点,本来雨夜睡觉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可他们却都没有睡意。 男青年笑中带泪的呼喝似乎还在耳边环绕,恋人虽然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可李显却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强自忍耐的晶莹。 那个叫宋明睿的男青年应该是在恋人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吧。细细想来,他们自从相遇起的经历就像是一部标准的青春爱情剧。男女主角在飞机上初遇,遇到扒手男主角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将女主角的包抢回来,当女主角在校园里遭遇危险男主角在最危机的时候拯救了她。 再后来,男主角得知女主角一直以来的男友竟然是一个有妇之夫,他想将拯救她于水火,可残酷的现实只能逼得他喊出那句“祝你幸福”。 想到这里,李显很想吐槽一下如此狗血的展开,可他心里却闷得发慌。包括前天晚上,他对宋明睿的醋意并不是单纯的嫉妒,而是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慌。 恋人每一次遇到危险,他总是不在身边。正像他曾经告诉过沈继平的那样,他希望那个救美的英雄能够是自己。 偷偷将心中的窟窿盖上,李显紧了紧手臂。他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沉默的恋人,但她说得对,没有什么比及时的沟通更重要。 “还在想白天的事?” “嗯……” “能跟我说说吗?” “我……总觉得自己耽误了他……我不明白,我觉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他……还要执着。” “……” “或许我该……” 轰隆! 一道响彻天际的雷声撕破天空般打断了许言的话,就像坏心眼的老天爷开了个玩笑。爱人温暖的怀抱让她渐渐平复了心绪,有些事应该尽早做决定。 “我……” “妈妈……” 卧室门被打开,小家伙抱着玩偶的身影瑟瑟发抖着低喃出声。 “我能和你们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 “快来。” 解开心结的动作被按上了暂停,或许只有等时间来冲淡。 10月3号,长假第三天。就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生活再次回归了正轨。当然,要排除掉此刻正坐在李显家客厅里——一脸郁闷的易未阑。 下了一夜的雨早已停止,和建国玩闹的月儿让房间中充满了阳光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建国颇通人性,来访至今都在小家伙面前没说过自己那句天雷滚滚的口头禅。 为人父母的李显和许言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是建国敢大放厥词,晚上不妨加一道菜。两人收回关注的目光,李显冲易未阑示那边歪头意一下就让出了舞台。 “你俩先聊,我去煮咖啡。” 许言深吸口气,虽然知道事情的原委,可有任务在身的她只能故作不知:“易姐,你怎么了?” 烦躁让易未阑眉头紧蹙,她抬头看了眼许言才道:“烦着呢,别理我。” 许言一噎,聊天陷入僵局只能直捣黄龙:“你跟瓶子闹别扭了?” 易未阑像赶苍蝇一样胡乱挥了挥手:“别提那个死人!烦!” “……” 面对许言求知若渴的表情,易未阑也犯了迷糊:“你不知道?”见许言小鸡啄米般点头,她长出了一口气:“提起他我就火,明明说好的事说变卦就变卦!你说他是不是耍我呢!” “呃……什么事……” 易未阑这才想起还没跟自家姐妹分享情报,烦躁顿时就成了羞赧:“这不是……明天中秋嘛……” “所以呢?啊!” “怎么了?” 易未阑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明明因为害羞之后用抱枕抽打了下妹子,没想到竟击倒了这人。再瞅瞅匆匆跑过来的李显,心想原来撒娇这种事真的是不谁都能用啊。她清清嗓子将某人威胁的眼神逼视了回去:“我们姐妹谈话有你啥事,煮你的咖啡去!” “煮好了……” “多煮点!我带回去喝!” “噗嗤。” 忍不住笑的许言打破了奇妙的氛围,李显败退而归,易未阑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红晕:“没事吧?” 许言摇摇头,被抱枕击倒能有什么事?她眼睛一转就变作了凶巴巴的表情:“少废话!快说!中秋怎么了?” “那啥……上次我们回京津不是……对吧?所以……” 眼前这个妹子明明鬼精鬼精的,虽然没说清楚她应该能听懂才对,可又摆出一幅疑惑的样子是几个意思?易未阑咂吧下嘴就恢复了本性:“啧,装什么蒜啊,上回我和继平回京津我爸妈不是没同意吗?所以我们约好明天一起回去。” “回去干嘛?”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易未阑看着眉眼皆笑的许言恶向胆边生,把心一横就大喝出声:“继平他父母不是都同意了吗?!他打算去提亲!” 许言恰如其分的目瞪口呆和一向沉稳的李显在端来咖啡时撒了一地,二者的行为让易未阑红透了脸,像个小媳妇般低头玩裙角。 “咳咳,我重新煮一壶……” 没人理会离去的李显,许言脸上又出现了惊喜:“这是好事啊!虽然快了点……” 细弱蚊蝇的低喃从易未阑嘴里哼哼出来,反差感颇为明显:“还好吧……也不算特别快……眼瞅都……四个月了……” 许言强忍住笑戏谑道:“所以你在烦恼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点燃了易未阑,她猛地抬起了头:“差点被你带跑偏了!鸡崽那个王八蛋明明跟他说好了,今天早上居然告诉我要去隔壁省谈生意!逗我呢!还连机票都退了!你说他到底诚不诚心!” 一串大喝让屋里的温度顿时降低了几分,就连月儿和建国都噤若寒蝉。正在许言无言以对的当口,去而复返的李显冷不丁插上了话:“不是你要他上进的吗?” 易未阑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老半天都说不出话。许言刚劝了句“来日方长”她就愤然起身出门而去,独留下对视苦笑的三人一鸟。 “我自个去京津!要是沈继平回来了你们告诉他!要是他……总之我不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章 喜 自从昨天易未阑离开了家,又强硬的不许人送,李显、许言和月儿就只能依着她直奔隔壁市的温泉而去。长假第四天上午十点半,睡足了的一家三口在填饱肚子后就开始享受假期。 一场秋雨一场寒,西北省进入十月就开始降温,不过秋寒却没有影响到此刻的他们。在儿童区玩了一阵,三人正在露天温泉里泡着,就连寄养的建国也在它专用的盆里闭着眼睛享受。 “你说……瓶子会被易姐打死吗?” “应该……不会吧……” 突兀的话似是加重了秋寒,三人一鸟打了个哆嗦敢忙转了话头。与他们不同,已经下了飞机的易未阑却没有其他选项。 京津的十月依旧闷热,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沈继平已经通过各种联系方式认了怂,并且再三保证元旦之前一定兑现诺言来京津提亲。正如李显所言,毕竟是她当初用物理手段逼迫沈继平上进,所以易未阑也只能故作大方的原谅了这人。 鸡崽且不提,李显和许言这两个没良心的让她的烦闷更重了一分。两个人精竟然听不出来昨天说不让他们送是气话,还真就让自个孤零零的打车上了飞机。 思绪陷入死胡同的易未阑越想越委屈,鼻头都开始发酸了。她不知道回家后该怎么和父母解释,约好了的事突然变卦本就让人不快,再加上她的特殊,家人难免会多心。 就像上一回来京津时,老爹就义正言辞的否定了沈继平,他的话依然记忆犹新。 “我不信你对我姑娘是真心的!” 这就是他否定的理由,虽然伤人,可易未阑也能感受到老爹的爱护之意。再加上沈继平这次失约,不用想也知道,以后自个男友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打动老丈人。 要不让妈帮着说说话? 毕竟当初自己做手术多亏了母亲才能劝服老爹,上次她也对男友表现出了好感,说不定…… “我管他去死!” 易未阑懊恼的低吼一声,怎么想着想着就开始向着鸡崽了?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那个让自己独自面对老爹怒火的混蛋不值得如此! 能躲一会是一会吧…… 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就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飞机晚点了,我可能晚上才能到。” “真不用来接我,我又不是不认路。” “好啦好啦,丢不了的放心吧。” “那就这样,起飞了我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易未阑看着手中的手机愣愣出神,这是沈继平送她的情侣款。见他父母时的场景再次浮现出来,因为赌气而坚硬的心倏地软了下去。 她咬咬牙将手机装好,独自面对就独自面对,她就不信劝不服那个倔老头了!易未阑向出租司机报出了另外一个地名,那是她以前常去的咖啡馆,点一杯咖啡,坐在店外的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奇特目光总能让她自虐般充满力量。 咖啡入口,苦涩中带着榛果的香气。 易未阑看着眼前出双入对的男女们,思绪有些飘忽。虽然已经在肃州感受过和心爱之人牵着手逛街的乐趣,但不知道换做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会是一副什么光景。 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可腹中却丝毫没有饥饿感。她又点了杯咖啡后就开始盘算,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差不多可以给母亲打电话了。 鲜艳的红色忽地在余光中出现,易未阑的目光不禁随着这一抹色彩飘到了广场中央。那里站着一个女孩,正背对着拿着鲜红玫瑰的人。 女孩不时看看手表,脑袋也慢慢的来回转着巡视,不难看出她等得很焦急。再瞅瞅她背后悄悄接近的人,易未阑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起来。 拿花的人终于走到了女孩身后,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女孩似是被吓了一跳,她转身等着来人,脸上的责怪显而易见,可片刻之后就变作了惊诧。 男人慢慢单膝下跪,将捧着的花束伸在了女孩面前,他用尽浑身的气力大吼出声,就像打算让广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愿。 “请嫁给我!” 女孩慢慢伸手捂住了嘴,可所有关注着的人都能从她晶莹的双眸中看到惊喜。 然而女孩却半天没给回应,这可急坏了易未阑。早已脱离单身狗的她恨不得全部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只见她将双手捧在嘴边充作扩音器,中气十足的大喝道:“答应他!” 这种时刻观众的推波助澜可不能少。本以为会山呼海啸从者云集,可易未阑又想错了。不但广场应和者寥寥无几,就连咖啡馆里一直抻着脖子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没一个吭声的。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这个社会为何会如此冷漠?! 兀自不忿的易未阑尚未注意到广场中的那对男女早就像时间静止般一动不动。下一刻,又是一抹火红出现,另外一个拿着玫瑰的男人从转角处出现,大步走向了易未阑前一桌独坐的女孩。 “请嫁给我!”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话语,同样一脸惊喜却不回应的女孩。易未阑这才发现好像陷入了时间魔咒,这一对也静止不动了。 不等她惊诧,广场上播起了轻快的音乐。 咖啡馆中的顾客们纷纷起身,一束束刺激眼球的玫瑰花变魔术般出现在男士们手上。伴着的,是一次次单膝跪地、此起彼伏的话语以及纷纷静止的时间。 “请嫁给我!” “请嫁给我!” “请嫁给我!” …… 卧槽?大型求婚现场? 易未阑还在懵币,自广场中第一对男女开始,所有静止的情侣们开始有了行动。他们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渐渐凑成了阵型,轻松欢快的舞蹈就此拉开序幕。 可奇怪的是,他们面对方向似乎是易未阑。 大脑已然宕机的她早就停止了思考。随着音乐接近尾声,那些男女分列两边,让出了一条通道。两个男生拿着一卷长长的红地毯从易未阑的脚边开始顺着通道一直铺了过去。 两个小女孩跟在他们身后,纷飞的玫瑰花瓣随着她们的小手洒落在红毯之上。等这条地毯和花瓣铺就的道路完全成型,广场中的音乐随之一变,成了一首虽然欢快却带着些严肃的钢琴曲。 在千里之外“谈生意”的男人出现在道路尽头,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一步步走了过来。 单膝跪地,双手捧上花束。 魂不守舍的她没有多想就接了过去,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哆哆嗦嗦的打开之后就递到了易未阑的面前。 “小阑!请嫁给我!”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心眼下的诚意 广场上的人群早已散去,易未阑也坐在了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车走的很慢却很稳,足以让她翻看手机。里面新增了许多照片,这些画面足以见证之前发生的事。 她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僵硬。 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印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算不得高大的背影。他又穿上了那身英伦的行头,脖颈处的汗水足以证明这个选择有多么愚蠢。 “要真结婚了,我才不坐什么豪车,俗死了!” “那啥……我估计我爸妈……” “嗯?!” “就是!庸俗!肤浅!小阑……那你说坐什么好?” “航空母舰。” “!!!” “哈哈哈,逗你呢,看你那样儿。我觉得啊,自行车就不错,从小到大我还没坐过男生的自行车呢。”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天的对话。易未阑偷偷用手背揉了下眼睛,明明刚才这人求婚的时候都强忍着没掉金豆,现在倒是开始不争气了。 手刚离开,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印在了眼底。会不会答应的太轻松了?不是常说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么? 易未阑晃晃脑袋,将这些有的没的摒弃在外。人活一世,不冲动点岂不是太过暮气?况且有了如此鲜明的记忆,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不是已经足够了么?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卖力蹬车的男人:“继平……谢谢你……” 今天发生的事,让易未阑像是被人灌了一坛子美酒,出人意料却又醉醺醺的。这份意外持续到了现在,只是变成了一盆当头泼下的冷水。 “你……说啥?!听……不清……大声点!” 只见蹬车的笨蛋回头大声又断续的吆喝了一句就继续专心倒腾双腿。易未阑嘴角抽搐,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方才那句低喃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十分微弱,可这糟糕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蹬不动就少逞能!喘得跟狗似的!” “胡……胡说!你……一点都不重!再蹬……蹬个十公里……也……也没事!” 青筋暴起,易未阑开始思考要不要物理超度了这货:“行了!停车咱两一块走路!” “别……生气!你要……要相信我!” “哪那么多气!” “真……真没气?” “停不停?!” “好嘞。” 人行道上,一对恋人十指相扣慢慢走着,谁都没提那辆被随意抛在路边的自行车。 终于平复呼吸的沈继平盯着着身边的心上人,她的嘴角挂着迷人的浅笑,正低头闻着花束。求婚成功的他其实还在发懵,不晓得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 不等他想出话题,心上人就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李显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那必须,没他们安抚你不定发生什么事呢?沈继平憨笑着点点头,可心上人的问题却不止一个:“所以他和妹子今天才没送我?” 计划之初,沈继平就确定了这个小细节。没有什么能比一而再的失落更能衬托惊喜的美妙了。 “说话!” 一声催促之后,沈继平只得赶忙接话:“嗯,显子说这样才让你觉得求婚是意外之喜!这人心眼挺多的,要不也把小言骗不到手,我是没什么经验……” “这样啊。”易未阑放松的表情让沈继平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她却眯起了双眼:“你这求婚创意挺有趣的嘛?” 这是送命题! 心上人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沈继平略一斟酌就发现不说实话的结果不妙,他的表情瞬间带上了赧然:“其实我也是拾人牙慧。上次你带我参加聚会的时候,你朋友说被那什么‘总裁’用快闪追求,我记得你当时的表情……” “……” 眯起的眼睛变作了甜笑,沈继平知道埃及安全了。他想猛吸几口气却又不敢,只能继续保持着赧然的样子。 “傻样。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没个完了?不过这个可以说! 沈继平毫不犹豫,甚至得意洋洋的开始回应:“自然是你妈……不,咱妈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拉了个趔趄。回头一看,心上人的双眼睁得溜圆:“你……见过……他了?” 沈继平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女婿见丈母娘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见过了。咋了?” 心上人抿了抿嘴唇,好半天才恢复了笑容:“也是,我妈那人是挺好说话的……不过她怎么知道那家咖啡馆?我没跟她说过啊?” 要不要这么刨根问底啊喂!沈继平的背上开始出汗了,要是让心上人知道自己是从情侣手机的gps定位中找到了她,估计他会死得很难看。 谁让自个的心上人如此诱人呢?他是因为危机感促成的灵机一动!才不是早有预谋! 沈继平自我催眠了一阵,忽地露出了八颗白牙:“你告没告诉咱妈我不知道,但你说过喜欢广场边的咖啡馆。” “我说过吗?” “真说过!” “连店名也说了?” “说……” “话说那家咖啡馆叫什么来着?” 啧!心上人今天不对劲啊?!不是说陷入爱情的人智商会变低么?怎么这么难缠?!不对!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诈人,你自个都不记得那个破咖啡馆叫啥,还好意思问吗? 内心戏十足的沈继平暗自吐槽了一阵,戏精上身般交出了完美的答卷。他在马路上往来的灯火衬托下,笑得像个傻子:“虽然没说过店名,但你说过‘广场边’这个关键词,京津又不大,一个个找就是了。所以我……那么晚才去……” 老天保佑,千万别再问凑齐那么些人以及和广场、咖啡馆沟通之类要多少时间! 沈继平又被拉了个趔趄,心上人发呆的样子很是可爱,不过他却不敢放松:“小阑……我……唔……” 唇间传来的温润虽然很快离去,可还是让沈继平失了神。眼中的易未阑依旧笑着,可他却看出心上人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快走吧,马上就到家了。” 直到站在心上人家门口,沈继平才回过神来。他一想到老丈人的样子,便心虚的打算松开牵着的手。不成想手却被心上人紧紧抓住,半点都挣脱不得。 易未阑递过来一个坚定的笑容,下一刻就敲响了房门。 门扉开启,心上人老爹的黑脸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拧着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落在了他们牵着的手上。 深呼吸的声音传进沈继平的耳朵,他循声看去,心上人正直视着老丈人的眼睛,可不等她开口,老爷子就先发制人道:“不进屋愣着干嘛?!” 虽然口气硬邦邦的,可心上人的警察老爹说这句话可是大大出人意料,要知道沈继平昨天…… 打断他思绪的,是易未阑母亲笑容可掬的面孔。她冲自家户主僵硬的背影轻啐了一声,就拉着女儿的手朝屋里引去。 “别管这个肉烂嘴不烂的人。小沈有心了,要不是你昨晚在门口站了一宿,他也没这么容易妥协。” 第四百一十二章 延续的梦境 “其实鸡崽头一天晚上就来了,我爸那臭脾气也跟你说过,愣是把继平给赶出去了,还扬言有本事这辈子别结婚等着他女儿。” “然后呢?” “这次继平表现的还算可圈可点,充分发挥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笑脸相迎的态度。而且他还在门口站了一宿,是个石头也得焐热了吧?所以今天早上,老爹虽然没有亲自出面可还是让我妈和他说上了话。” “哦。” “继平心眼多你也晓得,我骗我妈飞机误点,想着自个在外面多溜达一会。结果他马上就给拆穿了,早知道就不让他订机票了,一点隐私都没。” “嗯……” “偷偷跟你说啊,我以前就提了一嘴常去那家咖啡馆,这人还就真给找着了,说实话有点感动。” “……” “妹子你听着没?” “嗯嗯,只有一点感动吗?” “那可不?充其量也就……六十分吧,姑且算他及格了。我发给你的视频看了没?” “看了看了,剪辑的不错。” “现场氛围更好!我还以为遇到大型求婚呢,我跟你讲啊,当时……” “抱歉打断一下。易姐,这段你已经说三遍了,我其实比较想知道叔叔阿姨怎么说你们的事。” “啧,真没劲。虽然继平也就马马虎虎吧,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的话你总听过吧?我爸妈除了同意还想咋地?” “那可要恭喜你了。有没有提什么时候见见伯伯和大娘?” “继平又不傻。现在通讯多发达啊,他吃过饭就给他爸妈打电话了。沈叔叔他们也挺给面子,当场就发来了视讯,和我爸妈聊了一会,约定明年春节前见面。” “伯伯和大娘就是这样的性格,没吓到叔叔阿姨吧?” “我爸可是老警察了,我妈也是在国外见过世面的人。这点风浪可吓不到他们。老四位聊的挺好。” “那就好。” “我家老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软下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昨晚这人竟然偷偷跟继平说婚礼可以小范围举行。” “这怎么行?!” “是啊,他这是怕我给谁丢人呢?别看继平那小身板,还是挺有男人味的。当场他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说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娶到了我!” “……” “我爸这下算是没话说了,不过我看得出他高兴。一个劲和继平干杯,嘟嘟囔囔的夸女婿,两个人这会还睡着呢。” “恭喜,那你快去叫瓶子吧,别浪费了长假。”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别看继平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细心着呢。昨天他醉醺醺的给我看了个东西,你猜猜看是什么?” “你说……”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肃州不,隔天早上我给他留个纸条。可能是当时心情比较乱吧,写了好多次才写好,一大张纸愣是撕成小纸条了。我明明都丢进了到垃圾桶,没想到这人竟然全给找了出来,还愣是拼个完整还装进钱包里随身带着!我昨晚都惊了,这谁扛得住啊!” “喔……” “我哪能让他一个人得意?!谁还没个信物?!等我拿出定情信物的时候继平那叫一个感动,就差抹眼泪了,抱着我一个劲说爱我,嘿嘿嘿。” “……” “你猜我拿出的定情信物是啥?” “当时你顺走的那个钢音打火机。” “呃……你咋知道的?” “因为这一段你也说了三遍?”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算了,你知道昨天我一个人坐在广场上在想什么吗?” “喂?” “咋了妹子?” “喂?” “喂!” “可能快没电……” 话说一半许言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甚至毫不犹豫的关了机。她揉了好半天发烫的耳朵,这才感觉右耳是自己的了。 足足三个多小时啊。许言看了看时间,这通电话从早上九点半一直持续到了近一点,要一直有新话题也就罢了,可易未阑说的翻来覆去没个逻辑,让人郁闷到不行。不过总算问清了前因后果可以不用担心了。 看在这人乐傻了的份上就原谅她吧,不过下一回还是发消息比较好。 午餐是爱人和月儿送进房的,要不是他们爷俩一人一勺喂进许言嘴里给了她充足的精力,她估计自己坚持不到现在。 许言懒洋洋的走到窗户旁,窗外就能看到水上乐园,李显正带着月儿和建国泡在里面。不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她也就放弃了。从昨晚就担心着易未阑和沈继平没有睡好,此刻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困意立马就袭了上来。 算算时间,离退房还有一个多小时。许言伸个懒腰就再次钻进了被窝。 凌冽的风声灌进耳朵里,她这才惊觉自己仍处在那片无垠的黑暗中。这里似乎隔绝了一切,即使张开嘴大声呼喝,也没有任何声音传递出来。即使将手放在近在眼前的位置,也丝毫看不到轮廓。 早已忘记自己持续下落了多久,若不是手中传递的温暖,想必很久以前自己就会被恐惧吞噬了吧。 她知道牵着自己的是那个他,也只有他的温暖能让她在这份绝望中坚持下来。她想努力靠近一些,可每当感觉距离缩短的时候,无垠的黑暗总会让她失去方向,永远无法让他们拥在一起。 一片混沌中,隐约的景象忽然出现在眼前。她赶忙揉揉眼睛望过去,前方似乎有一片灰色翻涌着。景象渐渐清晰,她不知该庆幸离开那片黑暗还是该恐惧看到的情境。 黑暗不知何时已然退去,她到了另外一片奇异之处。天空中是翻涌着的灰色,下方是同样灰蒙蒙的怒涛,这个空间中天上地下竟然都是波涛汹涌的海洋。 正当她悚然之际,被握着的那只手倏地传来了一股力量。她定睛看去,他就在她身边。虽然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可她知道他的笑是这片灰白中唯一的暖色。就像在静静诉说着,他从未离去。 只要有他在,便足以面对一切。 下落感还在,她闭起眼睛准备迎接冲击。然而就在落入灰色海面的一瞬间,手上的温暖却消失不见…… “不要!” 许言猛地翻身而起,吓了不知何时归来的家人一大跳。他们急急跑了过来,一人牵住了一只手。 “做噩梦了?” 温暖从两只手中传进了心窝,许言看着爱人笑得赧然。梦境虽然依旧清晰,但眼前的人却那么真实。 “再睡一会吧,我们两个陪着你。” “妈妈不怕,我陪你!” “该退房了吧?” 真实的温暖让许言有了笑意,还不等她下床,月儿就继续道:“李显说我们明天回家!” 许言听到小家伙的称呼苦笑不已,爱人同样满脸无奈,也不知为什么,月儿总是不肯改口叫他一声爸爸。 许言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她不禁向爱人投去甜甜的目光:“你续房了?” “月儿说想多玩一天。” “不是的!是他看到妈妈在睡觉,说……” “咳咳。” 被打断的月儿气鼓鼓的,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由自己背这个锅。许言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在家人们真实而温暖的笑容中伸了个懒腰,梦境带来的恐慌终于退去。 许言从余光中看到床头的电话,苦笑着开机之后希望那个远在京津的姐妹已经死了继续唠叨的心思。然而下一刻,几个来自李老师的未接和一条消息就让许言愣在了当场。 “好消息!你的画被知名的收藏家看中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特殊之日 李老师不仅是许言的恩师,还是长辈。许言和李显自然不敢怠慢,当天晚上他们就赶回了肃州。 李老师家中,他红光满面难抑兴奋,一见到许言就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我就说你是块美玉!今天有位国内知名的收藏家应邀来看画展,一眼就相中了你的作品!人家说很久没看到这样感情充沛的画,打算将你的作品全数收藏!” 那位收藏家许言有所耳闻,据说那人收藏的艺术品无一不是精品,只要他点名收藏的作品,艺术价值毋庸置疑,就连创作者的身价都能大幅提升。被他看中自己的画作,无疑是许言油画事业的大机遇。 莫非还在做梦? 许言偷偷掐了把大腿,刺痛感让她不得不相信身处于现实中。她朝爱人看去,他眼中的激动几乎溢出,仿佛他自个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正在许言诧异到呐呐不能言的时候,爱人怀里的夏悦就插上了话:“妈妈,收藏是什么意思?” 李老师哈哈大笑,任谁都听得出他笑声里的开怀:“简单说的话,就是你妈妈得到了别人的认可!有人打算花钱买她的画!” 小家伙双目圆睁,亮晶晶的色彩充斥其间:“李显,是不是就像采购站买我摘的野菜?” 都是劳动果实被人收购确实没错,不过这话怎么挺起来这么别扭呢?李显偷瞄一眼许言,在得罪恋人和得罪女儿之间徘徊不定。最终他一咬牙,将宝压在了小孩子不记事这一点上。 “月儿,不……” “月儿说的对!就像你摘野菜!” 不待李显说完,许言就出声打断了他,温馨感顿时在房间中蔓延开来。李老师笑着点了点头:“总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去开瓶酒,咱们乐呵乐呵!” 李老师一生未娶,家里只有他一人。然而还不等他迈步,许言就开了口。不管是话语还是表情,都让除她之外的人惊诧莫名。 “李老师对不起!我不想卖画!” 似乎从接触许言的第一天起,李老师就没一件事顺心过。收徒被拒、画展被拒、采访被拒,再加上此刻,怎么没完没了了?虽然就结果来说没出什么岔子,可这丫头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他稍一琢磨就有了答案,用看累赘的目光瞟向了李显。不用问,又是为了这个傻小子。收回目光后,李老师皱眉沉声对许言道:“你确定要放弃这样的机会?” “许言!” 爱人急切的声音传入耳畔,许言轻摇了摇头。她对李老师深鞠了一躬,感激之情夹杂在话语中:“老师,我明白机会可能不会有第二次,但不是您想的那样。那些画对我来说不单是作品,也是……一种见证。不管是梦境系列还是李显的肖像画,我都打算自己珍藏,所以我不想出售!” 除了为那个傻小子原来还有文青病么?曾经的文青李老师理解归理解,看无奈和疲倦之色还是出现在了他脸上。李显见状便赶忙道:“李叔,这事对我们挺重要的,能给我们一些时间商量吗?” “许言你要记住,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明天……我在展厅等你的答复。” 李老师叹口气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李显只得拉住还想发表意见的恋人起身告辞。 回家的路上,李显本打算拉月儿一起劝解,哪想到这个小墙头草在得知那些画对妈妈很重要后就立刻倒戈,反倒怪他要卖画。哭笑不得的李显只能改变计划,回家后不久就催促月儿洗澡睡觉。 当客厅只剩下李显和许言想依而坐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李显给自己点了支烟,斟酌下用词就开了口:“许言,我明白那些作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我也很感动你将咱们的感情看得比自己更重。但李叔说得对,这个机会真的可以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恋人眼中的彷徨他看得分明,李显笑着问道:“可以多给我些信心吗?” “什么?” 她似乎真的没明白问题里的含义,反问得自然而然。可李显却无法将这份自然当做是理所应当,她的付出他全都看在眼里:“我承认自己很自私,也承认宋明睿让我有了危机感,但那天你已经为了我而拒绝采访。我一直觉得拥有彼此会让我们走得更远,所以不要让我,或者我们间的感情成为束缚你前进的枷锁好吗?” 随着他的话,恋人的双眸渐渐睁大,氤氲浮现而出。李显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你说将来月儿告诉她的同学和朋友们‘我妈妈是一位大画家’的时候,她会不会尾巴翘上了天?” 怀里的人儿颤了一下,他用力紧了紧手臂:“答应我,明天去和李叔说你改变主意了好吗?不然许大画家留给同行们的印象可就变成冰美人了。” 初出茅庐的新人恃才傲物,可想而知这种评价会带来多少阻力,李显知道聪慧的恋人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再催促,静静等着许言的答复。 然而,一阵令人烦躁的电话铃声却打破了两人的温馨以及即将达成的默契。 李显拿起电话一看,剑眉立刻就拧在了一起。他闭起眼睛深吸口气,再次睁开之时双眸中的色彩就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我去接个电话,接完以后可要给我个答案。” 恋人脸颊红扑扑用力点头的样子煞是可爱,李显在她额头一吻就只身走到了阳台,电话不依不饶的持续响着,显示出的时间即将走到零点:“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分钟。”顺着电话传导过来的语气中带着羞涩和期盼,李显却不能回应。他沉默以对,片刻后那个熟悉却早已隔阂的声音再次传来:“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十周年快乐!” “抱歉,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李显,明天可以……” 思绪渐渐清晰的许言心中感慨万千,自从爱人说出拒绝采访的误会,她就觉得自己能遇到这个温柔的男人是一件如此幸运的事。 许言定睛看去,想把爱人打电话的样子印刻在眼底。可奇怪的是,此时的他眉头正拧成一团,双眸中蕴藏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就连他们之间的灵犀都无法解读。 爱人的目光对了过来,那种情绪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诧异以及后续的彷徨。他又说了几句便回到了许言身边。 “怎么了?” 担忧浮现出来,许言捧着他的脸,可爱人却避开了目光。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才回头正视。这一回,许言只看到了名为愧疚的东西。 “明天……是我和……清若结婚十周年……”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变质 2017年10月6日,长假第六天,上午十点整。 长辈们集体出发旅游,沈继平和易未阑也在京津暂时不会回来,本该是一家三口享受家庭时光的长假,却被突发的意外打断了。 “建国要看好家哦。” “看家!看家!” “要是有坏人进来你就咬他!” “咬他!咬他!” 见扑棱着翅膀的建国热切回应,月儿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在许言的呼唤中跑向了门口:“我跟建国说好了,它会看家。” “月儿好乖。” 小家伙龇着牙准备接受奖赏,可她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平日里那个总喜欢亲昵摸她脑袋的妈妈像是换了个人,只是牵着她的手沉默着朝小区外走去。 “去肃州画院。” 上了一辆陌生的车之后,妈妈对开车的人说了一句就默然不语。她盯着看向窗外的许言,抿了抿嘴巴开口道:“妈妈,你怎么呐?” 眼前的人恍若未觉,月儿又说了一遍她才愣了下之后转过了头。许言的嘴角两边都向上翘着,可夏悦却发现她的眼中没有笑意:“没怎么啊。” 回忆了一遍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发生的事,月儿觉得妈妈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是因为那个忽然少了的人所以不开心,她握住妈妈的手,用奶奶曾经说过的话来安慰:“李显是为了给我……我们买好吃的才去上班的!妈妈你不可以闹!” 这些话让眼前的人怔了怔,等恢复过来的时候,她的笑容便浓了一分:“月儿说的对,我不闹了。” 可是,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笑。 又到了那个看画的地方,昨晚见过的爷爷再次出现在了月儿面前:“李爷爷好!” “你好啊!” 为什么李爷爷的眼睛也没有笑?尚在月儿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蹲在了面前:“小月儿,爷爷跟你妈妈说点事,你和这个阿姨去玩好不好?” 月儿抬头看看妈妈,她也正笑着看过来,小家伙等了片刻就点了点头:“好!我跟阿姨去玩!” 被陌生阿姨牵着,月儿总觉得没有妈妈的手舒服。她回头看去,妈妈正和爷爷朝一间房子走去。传过来的,是她不懂的话。 “你想好了吗?” “老师,我……” “别急着拒绝,刚好小宋也在,你先听我们说。” 不待许言诧异询问,会客室的门就被推了开来。宋明睿坐在里面,几天不见,他明显变得憔悴。 李老师招呼许言落了座:“听小宋说你们是朋友?” 许言木然点头,老师循循善诱的声音好像远在天边:“李显应该跟你说了吧?再加上小宋和我,能不能让你个倔丫头改主意?” 恍若未闻的态度让李老师开始起火,宋明睿见状赶忙起身开言:“李老师,让我跟许言谈谈,保证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叹气声和门扉开合的声音接踵而至,宋明睿很想抓住眼前发呆女孩的手,可一想到秦姐的叮咛,又只得强自忍耐。可是这种忍耐的感觉就像在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半天之后,女孩才回过了神,可她的问题却让巨石又重了几分。宋明睿知道她并不想见到自己,可眼见长假一天天减少,他不得不执行努力回到她生活中的计划:“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 见女孩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他赶忙继续道:“听李老师说你的那些作品是和李显的……见证?” “你想劝我出售吗?” 女孩的回应带着疏离。宋明睿不明白,那天告别之时她明明是被感动了,可两人的关系为什么像是倒退了一般? 他按压下心中的烦躁努力回忆台词:“是。许言你想过没有,李显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如果你不努力追赶上他的步伐,总有一天会被甩在身后!而且不管是将那些画扫描还是拍摄,不都可以作为见证吗?为什么一定要留着原稿?” 如果说这段话中的上半段因为格外有理而让许言意外,那么下半段便让她明白了与眼前之人不在同一个世界。如果真有这样轻松的方式老师和爱人怎么可能不说?就因为他们理解自己。 许言不想解释在摸到那一道道笔触时心灵的悸动,她其实有些感谢宋明睿,要不是他的这番话,或许自己还下不了决定:“你说得对,我是该追上他的步伐。” 明明是自己劝服了她,可这句话听起来却让成就感被冲散了大半。然而宋明睿明白,自己只能表现出兴奋:“你终于改变主意了?!太好了!我也可以在节目里帮你宣传造势!这样一来,你的知名度就能很快提高!” “我不会卖那些画。” 女孩平静的回答让宋明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许言直视着他的眼睛毫无避让:“我不会卖那些画。” “为什么?!” 宋明睿惊诧的表情中隐藏着其他,许言看在眼里,再想想2号那天发生的事,她忽然就明白是什么遮掩了自己的视线:“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他的脸上好像漾起了一圈波纹,片刻之后就再次变成了不久前见过的那种灿烂的笑:“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就算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我也真心这样盼望着。” 许言没有回应,他的眼中很快就噙上了泪:“呵,我骗不了自己。许言,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可你不能阻止我对你好!我有的,会给你!没有的,也会努力给你!哪怕我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报!只要……你能多看我一眼……” “你变了。或者说……这才是你?”许言笑着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易姐吗?” “谁?” “瓶子的未婚妻,易未阑。” “记……为什么要说起他?” 惊讶止住了他自我感动的泪,许言忘不了这个人在看到易未阑时眼底蕴着的东西,那种东西——叫做蔑视:“宋明睿,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情谊,更谢谢你曾经救过我。你知道吗?第一次在飞机上遇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因为你是第一个没有因为我是跨性别而瞧不起我的男性。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了痕迹。” “我现在还是一样的!” “或许吧,请听我说完。我承认我们有时会很敏感,不论是易姐还是我。但那天你看她的眼神让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请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是真的不介意跨性别这件事,还是因为……我的外貌?” “那还用说,当然是……” 许言盯着他的眸子,宋明睿终于慢慢低下了头。 她可以就此离去,但就像许言告诉爱人的那样,无论如何都是她耽误了宋明睿,更何况他还救过自己:“宋明睿,咱们还是朋友,如果需要我的帮助请你一定要告诉我。那么我先……” “不公平!” 正当许言想要道别之际,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嘶吼从宋明睿身上猛然出现,下一刻,许言就意外的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狰狞面孔。 “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那个渣滓到底是因为什么把你圈养在家里?!还不是为了让你变成软骨头!许言!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为什么发现不了谁才是对你真的好?!好!你不卖画,一辈子当个井底之蛙看不到世界,这样才是中了那个渣滓的奸计!他就是想一辈子困着你!”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吼叫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可毫无表情的女孩却静静陈述着平静和疏离。被人小瞧的感觉像是浇在烈火上的汽油,让宋明睿的怒意更胜。他踹开凳子猛然起身,一把就捏住了女孩的手腕。 “去他妈的感动!你去问问那个渣滓,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姓易的会不会奇怪?!为什么你只针对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为你着想的人是我!他已经结婚了!是个吃着碗里霸着锅里的渣滓!许言!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办法对付他?!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信不信我曝光他?!” “不许欺负我妈妈!” 门被忽然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扑在宋明睿的腿上拳打脚踢。然而,被怒火灼烧的大脑只能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冒着凶焰的双眼看向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危险的气息在房间中弥漫。 “宋明睿!” 一声呼喝让宋明睿挥拳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前一花,小女孩就被那个纤瘦的人拉到了身后。手一点点握紧,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很久以来心中积攒的委屈掺进怨气中,全部成了此刻的助燃剂。 “你在做什么!” 门口出现了许多人影,为首的李老师厉喝一声大步走了进来。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陷入癫狂的人终于恢复了理智。宋明睿被人掰开了手,他看向女孩的手腕,那里已经被捏得殷红一片。 一股恐慌感席卷上了心头,引得他浑身发颤:“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然而许言已经抱着小女孩转身离去,层层叠叠的人影像是重重山峦般阻隔了宋明睿的视线,一句让自己心如死灰的话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你愿意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会努力追上他的步伐。如果没有事需要我帮忙……我希望……再也不见!”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无法拒绝 长假以来生物钟发生了略微的改变,再加上昨夜入睡颇迟,10月6号这天早上六点,恋人和女儿还未醒来。 李显轻手轻脚的起床完成了洗漱,再给她们做好早餐后就独自离去。临出门之前,他看着这两个已然在生命中占据主要席位的人,在两人额上分别留下了一个轻吻。 他强自压抑下返回她们身边的强烈愿望,将自己关在了车里。季秋的清晨已有了凉意,李显却将车窗全部放下,让混合着烟流的空气在肺部穿梭。 昨夜的那通电话,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面对他的质疑,那个自顾自完成倒数,在兴奋的语气中提醒纪念日之人接下来的一系列话,才是李显失眠的原因。 “明天是咱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时间过的真快。” 秦清若的这句话,让记忆从李显的脑海中翻腾上来。他开始回忆,相识以来的十年中,除了那曾经自认为应该是主旋律的淡然外,只有一次次名曰责任的忍耐。 “我妈妈已经走了快三个月,如果……你明天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她?” 时间真的很快,原来那个称呼了十年母亲的女性早已离去。然而李显明白逝者已逝的道理,他不能将因哀思亡故之人而带来的黯然传染给恋人和女儿。 “对了,我还想跟你谈谈关于孩子的事。” 正当李显打算回绝的时候,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明白这个称之为妻的人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点提出孩子的事,所以与她见面就成了必然。 再加上隐瞒的那件事,让李显无法对恋人尽道心声。 出门前发现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恋人在睡梦中仍蹙着眉头。李显本想将烦恼留给只有自己,可还是无法避免的传给了她。恋人说得对,沟通是避免误会最有效的方法。等解开了心中的疑惑,他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个意外,影响到她前进的路。 今天是恋人去展厅做出决定的日子,一如昨晚告诉她的话,李显很怕自己成为她的桎梏,那个傻丫头,总是会说些让人又感动又心疼的话,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无法自拔…… 手机中传出的闹铃声打断了李显的思绪,已经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不知走过多少遍的熟悉道路,不知开启过多少次的门扉。可当李显准备按响门铃的时候,却觉得手指不受控制。 又一支烟燃在了唇间,李显深深吸几口,终于按响了单元的门铃。 “你来啦,上来稍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一个带着雀跃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但只让人觉得遥远:“不了,我在楼下等你。” 不久后,一个月前见过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苍白的脸色,鬓角的白花,仍然传达着令人怜惜的味道。这人神情中难掩快乐,仿佛今日是去郊游一般。她将手背在身后,一改往日的优雅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左右看看之后笑吟吟的开了口:“等急了吧?” 李显快走几步躲开了她打算搀过来的手,似乎没有注意到秦清若快速黯然下去的样子:“不会。” 那辆黑色的suv驶出了小区,李显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对坐在副驾驶的人直言道:“清若,你昨天说孩子的事是……” 冰凉的手忽地覆在唇上,李显如遭电击般向后缩去,车子一个急刹。手讪讪收回,那人的声音中早已没了不久前的雀跃:“我想……在妈妈面前告诉你我的决定……可以吗?” 一路无话。 亡居之所距离市区颇有些距离,两人到达之时十点刚过。秦母很早之前就说过要回溯水与丈夫合葬,可秦清若却以不想让母亲和那个不负责的父亲共墓为由坚持将她葬在了肃州。 当时的李显疾病缠身,也没有读过秦母的日记,便同意了她的话。现在想来虽然看出秦清若那时不尽不实,却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一如过去的这么多年。 清洗墓室之后,任谁都从秦清若虔诚祭拜的样子中挑不出半点毛病。不知她对秦母说了什么,很久之后闭合的双眼才缓缓打开:“你不来……可以拜拜她吗?” 李显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百味杂陈,略一点头就上前祭拜。 张玉凤之墓。 孤零零的刻字仿佛静静诉说着什么。李显想对她说声对不起,不为别的,只为不知该如何完成她的嘱托。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救救她?” 秦母在日记中最后的话语依然在记忆中毫不褪色,但李显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已经走出囹圄的现在,他才领悟自己从未真正明白过秦清若的内心,过去不曾,现在亦然。 抱着些许自责结束祭拜,李显不打算再拖下了,毕竟此时的恋人正面临人生中重要的选择。他抬头寻去,诧异倏地出现在了眼底。 秦母的墓在园区最高点,恰在山顶平整出来的悬崖不远处。秦清若说她喜欢登高望远,李显便尽力满足。此刻让他诧异的是,秦清若不知何时走到了悬崖旁,山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裙摆。 一阵心悸的感觉突然袭来,这样的情境和恋人在古宁村被咬后的自问让李显没有将这个警兆联系与应对之人联系在一起。他的瞳孔缩成了一点,五年前发生的事似乎近在眼前。 李显无法想象若是她在秦母的面前发生了什么自己会如何,但他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他放慢步伐尽可能的压低脚步声,打算在接近之后将秦清若拉离危险。 然而事与愿违,手臂即将触及的时候秦清若像是感觉到了似的忽地转过了身。她站在石质护栏外,不足一米之处就是悬崖。 如果是在平时,李显或许会赞扬只及膝盖的石质护栏与已故之人的安眠场所相得益彰。可此时此刻的他却从未痛恨着护栏如此低矮。 “清若,你不要冲动!” 转过身来的人俏皮的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李显话里的意思。片刻之后才目露恍然,秦清若回头看看一步就能跨出的悬崖,等将目光重新投在李显身上的时候,伴着微红的脸色,她的双眸中已经全是感动。 “你想什么呢,我才没有……不过知道你还在关心我……我好高兴。” 第四百一十六章 被凿开的警惕 “我说得没错吧?这里是不是很美?” 远离城市的喧嚣,郁郁葱葱的山峦中,梯田般栉比鳞次的小房子在大量的绿植中若隐若现。肩膀上忽地一沉,熟悉的香水味就这样萦绕在了鼻间。 “清若!” 坐在护栏上从悬崖向下眺望的李显始终皱着眉,显得严肃而认真的呼喝声让肩膀上的重量变轻,在不甘愿般的来回摩擦后终于离开。 他转头看去,身边坐着的人眉眼间的黯然显而易见,却在自嘲般伸个懒腰之后倏地消失:“已经记不得上次只有咱们俩是什么时候了。” “放手吧清若,你也应该去寻找……” 话未说完,秦清若就笑着打断了他:“不说这些了,还是跟你说说我的决定吧。”李显沉默点头之后,她继续说了下去:“李显,在咱们离婚之前,我想收养一个孩子。” 秦清若的双眸中满是诚恳,李显不敢说读懂过这个女人,可从她眼中看到的真的是这种情绪。不过他已经皱着的眉却更紧的拧在了一起。 过去的那么多年,孩子一直都是两人之间禁忌的话题。李显不介意帮她分担,因为那是他的责任。可事到如今,就在月儿刚刚被接来肃州不久,她就一反常态的忽然提起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巧合。 秦清若的社会关系单纯,似乎没有人脉能获取李显的资讯。她的收入不算高,雇人打探的可能行也被排除。他想了想,唯一能让她得知月儿的就只剩韩斌、师儒春这一条线。 但是她为什么要主动提起收养的话题?以她的性格…… 正在李显沉思之际,一抹苦笑出现在了秦清若的面庞:“我知道突然这么说你会奇怪,但我真的想收养一个孩子,或者说……为你收养。” “为什么?清若,不管是否收养孩子,咱们的婚姻都走到了尽头。” 苦涩的笑和眼中的晶莹将她的心情表露无遗:“我明白,但这是我欠你的。”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墓:“妈妈走后我想了很多。人啊,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明白曾经拥有的有多珍贵珍贵。相……李显,谢谢你能包容以前那样任性的我。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将欠你的多少补偿一些……” 李显掏出了烟,许是山风的缘故,几次之后才点燃。他闭目闷声抽了几口,双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就只剩坚定:“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恋人。” 秦清若涩然点头,可片刻后说出的话却让李显心慌。不同于不久前出现,现在已经消失的心悸,此刻他感受到的是慌乱。 “之前问你你一直没有说过,你那位还不到三十岁吧?” 是啊,恋人九四年出生,今年刚满二十三岁。就算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明年完婚,距离夫妻双方年满三十周岁,这个合法的收养年龄还很遥远。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收养其实才合情合法,可月儿这个命中注定的小家伙,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脉,无可取代。 不说到了那个时候月儿早已成为孤儿。她今年七岁,七八年之后便超过十四岁这个法定的被领养年龄限制。再加上单身男性要收养女儿必须年龄差大于四十岁的硬性规定,就连为了收养小家伙在离婚后不和恋人成婚这条路也被堵死。 收养月儿,在法理面前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不用问就能知道,这个结果对已经被称呼为“妈妈”的恋人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 这就是李显隐瞒的事。 他考虑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该如何完美的解决。或许只能让小家伙有女儿之实却无女儿之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至于之后的种种麻烦以及月儿懂事之后的心理问题,李显还在苦苦思索。 但是此时此刻,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就这样突兀的摆在了面前。 “果然如我所料……”取代涩然的,是秦清若脸上出现的如释重负般的浅笑:“李显,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 “清若……你……” 李显沉声低喃,意识中眼前之人已经通过许言那个叫魏歆赟的闺蜜得知恋人的资讯这条信息,屏蔽了他对秦清若为什么如此巧合的在眼下提出这个建议的怀疑。一向智计百出的他不但没有追问,甚至就连她眼中的恍然之色都没有注意到。 片刻后,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让眼前之人眸中的晶莹多了起来,但是她仍在强颜欢笑:“放心吧,我记得自己的承诺。只要还是人,都不会用无辜的孩子来当做筹码……我了解你,如果我那样做,除了卑微以外什么都得不到。” 秦清若噙泪而笑的样子似乎有些熟悉,可此刻的李显却没有想那么多:“你……是认真的吗?” “我知道你在怀疑,仔细想想的话不管是我生日那天去州古县还是频繁去爸……叔叔阿姨那里,确实都不像是过去的我会做的事。但我不怪你,毕竟以前的我就是那样一个自私到极点的女人……” 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真挚而自然:“我不敢奢求你相信我已经变了,毕竟咱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猛地站起,指着一步之外的悬崖毅然决然道:“请妈妈为我作证!如果我说了一丁点假话,就让我粉身碎骨!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 惊诧让李显瞪大了眼睛,秦清若的言行像冰块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反而给被一波波情绪冲击的大脑带来了一丝清明。 眼前之人或许可以从魏歆赟那里得知恋人无法生育,或许可以从师儒春那里知道自己和月儿走得近。但是这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月儿刚被带来肃州之时她就提出了这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建议。 一定有什么事被忽略了。 然而李显尚未理清思绪,闭着眼睛重新坐在身边的秦清若就睁开了双眸,之前的晶莹消失不见,只剩俏皮的笑:“当然,明年咱们就离婚了,可不能收养两岁以下的孩子,不然你可得不到抚养权。” 两岁以下的孩子原则上会判给母亲。原来是这样,她并不知道月儿。或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她吧,疑虑开始随着她的话烟消云散:“我们……已经有了想要收养的孩子……” “太好了!你答应我了?!”难掩的惊喜在她眼中雀跃:“抱歉我高兴过头了……毕竟我还会做一段时间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可以跟我说说那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吗?” 最后的试探就此结束,她没有像记忆中那样急切的追问孩子的信息或者要求见月儿,而是这样自然的表达着心绪。李显放松的笑了起来,人总是会改变的,一如自己和恋人。太多的算计早已让他疲惫不堪,或许坦然的沟通不止局限于相恋的两个人吧。 “抱歉还不能这么快答应你,我要回去和她商量一下。”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有子万事足 吃过午饭返程的路上,李显不时和秦清若闲聊几句,就像一对经年老友。惯性般的防备还在持续,他没有提出让同车之人与月儿或者恋人见面的话。秦清若同样很懂分寸的没有提出要与她们见面,让人不禁感叹她的改变。 临分别之际,刺耳的电话铃声从秦清若的包里响了起来。李显无意间看到了她包中的两部手机,然而松弛的警惕却没让他多想。 “抱歉我在给母亲上墓,等一下打给你可以吗?” 挂断电话,秦清若看起来非常放松,苍白的脸色似乎都好了几分:“李显,我决定过完长假就去上班,等下我会跟校长详细说。” 李显点点头告辞而去,之前已经收到恋人已经返回的消息,他只想快点到家分享喜悦,当然,他更希望恋人也有好消息能告诉自己。 “我回来了!” 家里只有恋人和女儿,倒不用像平时那样摁响门铃。李显打开门,带着笑意的汇报就在家里回荡。 恋人如往常那样走到身前,似乎她心里的天平终于不再向女儿倾斜:“快去换衣服吧。” “月儿呢?” “在屋里写作业,疯了这么久一个字都没动。” “还得是你,我可顶不住她的泪汪汪攻势。对了,你没让建国和她在一起吧?这两个小家伙在一块她够呛能静下心。” “还用说?建国早就关在乐器房了。” “容我写个服字。” “别闹了,快换衣服。”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李显就看出穿着长款睡衣,眼中噙笑的恋人在努力隐藏着什么,他想等她自己说出来,可几句再平淡不过的对话后,他却被推进了卧室。 穿着的衣服已经脱下,此刻的李显正依言背对着许言穿上短款睡衣。 拥有的灵犀让许言明白了爱人的等待,她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让他担心。但从回家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出该如何向他说明。 许言习以为常的帮爱人收拾着脱下的衣服,可刚刚抱在怀里,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就钻进了鼻腔。她疑惑的展开李显的外套,马上就发现了味道的源头——他的右肩上。 今天……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日子……他昨夜……什么都没有解释……他和她……在一起…… 从昨晚起许言就告诉自己要相信爱人,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是能够轻易动摇的。然而当闻到这个香水的味道之后,她还是决定将心中的妒意说出来,毕竟她向自己保证过,不再隐瞒心事。比起在展厅发生的些微小事,这才是此刻的她所关心的。 “你有话对我说吗?” 四目相对,异口同声的话语让他们开始发呆,却是将沉甸甸的气氛冲散不少。 “你先说吧。” 第二句异口同声,两对不同的眸子眨巴几下之后开始有了笑意。 “好,那我……” 不分先后的第三句,李显哭笑不得的挑了挑双眉示意恋人继续,不成想与此同时,许言也抬了抬手表达同样的意思。沉默降临,他们就像在玩谁先说话谁就算输的游戏。 “你们在干嘛?” 卧室门口响起了好奇的问询,月儿扒着门框正在探头张望。李显和许言几次眼神交流之后就约定等小家伙睡了再谈。 许言很快就进入了妈妈的角色:“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 “快去,今天怎么都得写完,不然明天不带你出去玩!” 凶巴巴的样子让月儿瘪下了嘴,她泪汪汪的看向李显,指望这人能帮着自己说话:“李显~” 不成想李显飞快的拿起了手机,低头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在上面:“听妈妈的话,我回个消息。” “噗嗤。” 抑不住的笑声出现,让这间房子里充满了轻松而又温馨的味道,仿佛不久前的压抑只是幻觉。 不论是下地干活还是与人相处,小家伙总能表现出异于其他同龄孩子的成熟与聪慧,可一旦让她学习,夏悦小朋友就成了幼龄儿童,什么天马行空的借口都找得出来。 晚饭前,说肚子饿没力气写。晚饭后,说肚子太饱顶得难受。李显终于被小家伙泪汪汪的眼神攻势打得落花流水,败下阵来的他顶住压力,在许言要吃人的目光中,开心的带她俩出去逛游了一圈。 按说这下该没借口了吧,可小家伙却在回家之后戏精上身般表现出大惊失色以及懊恼的样子,她大声的责怪自己忘记了小伙伴——建国,应该带着它再逛一圈。 丢弃温柔的许言瞬间变身,不等软骨头爱人再次妥协就怒吼着赶他和建国出了门。 等李显回来的时候,月儿房间中传来的抽噎声很是让他心疼了一番,可又没胆子忤逆陷入狂暴的恋人,只能关好建国后独自坐在沙发上不住嘀咕。 “加油月儿。” “月儿坚持住。” “要坚强……” 他想打开电视分散注意力,可第一个音符从音响中出现之后,就被恋人的怒吼吓得一哆嗦:“关了!不许影响月儿!玩你的手机去!” “好嘞!”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远在京津的沈继平。李显给自己定下了目标,绝不让恋人小瞧,他要和女儿同甘共苦。八点零三,正当百无聊赖的李显琢磨着要不要再拖一遍地之际,脚步声伴着恋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一同传了过来。 “管管你姑娘去!” 眼看恋人的样子慢慢和邓苓思同志重合在一起,李显赶忙晃晃脑袋抛下了这个危险的幻想:“呃……怎么了?” 许言拉着他就往月儿的房间走,气到委屈的她正噙着显而易见的晶莹泪花:“你姑娘说她困了!要睡觉!” “那就让她……” 话未说完,就被恶狠狠的眼神堵了回去,李显眼角一抽就大步进了房间:“月儿!你怎么能不听……” “李显~我困呐~” 这句也没说完,“软骨头”又双叒叕在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当了叛徒:“要不就让月儿睡吧,看她是真困了。” “可她作业才写了一半!” “不是还有时间吗?你回想一下,以前有没有在假期最后一天赶过作业的经历?” “……你就惯着她吧!先说好,困了就去睡,要敢说玩一会再睡什么的我就要打手……李显就要打你手板了!” “啊?!” “为什么是我?!” “知道为什么月儿不改口吗?你就没自己想想!” “……” 在独裁的压力下,精神百倍的月儿直到快九点才堪堪入睡。一直哄着她的男女相视苦笑,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哪里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然而问题总得解决,他们都有不得不告诉对方的事。睡熟的月儿一边梦呓着一边翻了个身,梦中的小人儿是不用遵守承诺的。 “坏人……不许欺负我妈妈……” 第四百一十八章 爆发的误解 “铃铃铃……” 电话铃声让压抑的气氛顿时被点燃,李显看着恋人的手腕,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灼热的怒火仍随着这句低吼喷涌而出:“是不是那个混蛋?” 许言挣脱他轻握住的手,用袖子掩盖住手腕上因为皮下出血而夹杂红斑的几道青肿:“是老师。” 她按下了免提,李老师那特有的声音同样怒气勃发:“我已经和电视台的朋友说了,那个姓宋的要是还留在他台里,就没我这个朋友!” “老师,我……” “许言!要是这回你再跟我倔我可就真生气了!你没验伤起诉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让施暴者得到惩罚你觉得合适吗?!” 许言呐呐不能言之际,爱人的声音凑了过来:“李叔,我是李显。” “正打算找你呢!你怎么回事?就不知道陪着丫头?有多重要的事非得忙?你来告诉我!” “老师!不怪他!是我……” 话未说完就被爱人挥手打断,愧疚之色正凝结在他脸上,他打算承担老师的怒火:“您说得对,这事怪我。等下我会跟许言好好沟通……还有件事我想请您原谅,因为我她才拒绝了那位收藏家。” “唉……你们这些孩子,让我说什么好?就这样吧。” 两声盲音后电话暗了下去,许言低着头不敢直视爱人的目光。他在叹气声中起身离去,片刻回转后的嗓音里只剩命令般的心痛:“把手伸出来。” 许言听话的伸出了靠近他的那只手,却换来爱人无奈的苦笑声:“故意的?那一只。” 慌忙调整之后,受到伤害的手被他轻轻的握住。爱人揭开袖子的动作轻柔至极,然而当手腕暴露在空气中时,颤抖还是从他手上传递了过来。 “所以这就是你穿长款睡衣的理由?” 夹杂万般无奈的笑声响起,再加上药酒的气味和手腕上传来小心翼翼的揉搓让许言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别生气了好吗?” 月儿那句梦呓之后,李显便问出了今天上午分开后发生的事,时间上的巧合让他不得不明白当时的心悸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是在生自己和老天爷的气,如果以前……这一次,你是因为我受到了伤害。” “不是的。”许言赶忙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卖画才让……不关你的事!” 视线中,爱人俯身轻吻在了她的手腕,帅气的样子让人动心,要是没有皱着眉头就更好了。想到就做,许言伸手抚在他的眉心,一点点揉开了那一团小疙瘩。 “许言,我……” 她用手指堵住了爱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自责,在他用眼神做出保证后才放开手笑着改变了话题:“呐,该你了。” “该我……什么?” 他闪躲的样子逃不过许言的观察,她刚打算像往常一样用双手固定住他的脸庞,手腕传来的疼痛就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爱人眉间的小疙瘩再次出现,捉住她的手一边继续轻揉一边责怪:“都这样了怎么还闹?” 许言抿了抿嘴,虽然此时此刻妒意已经几乎不见了,可该问的还得问:“你先告诉我你衣服上哪里来的香水味?” 就像被妻子当场捉奸的丈夫,李显愣了半天才慌慌张张的开始解释:“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说什么啊?你慌啥?” 李显看着恋人狡黠的笑半晌无言,忽地灵光一闪回忆起了今天发生的事:“你说那个啊,是不是右边肩膀上?” “嗯,然后呢?” “是……清若靠了一下……” “靠一下?要不咱们做个实验,看看‘靠一下’能不能留下那么强烈的味道?” “她……还……蹭了蹭……” “这样啊?李显?” “怎……怎么了?” “想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不想!容我解释!” 李显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境,还特别强调自己如何坚定的或躲开或用咳嗽提示。除了关于收养孩子的核心话题,上午自己这边发生的事已经全部吐露。 “虽然不想说她的坏话,但我还是得吐槽一句,她怎么能这样?!” 恋人凶巴巴的吐槽让李显放松下来,他不假思索的就准备顺着她的话解释:“可能是以前留下的习……” 话说一半他就暗道声糟,李显开始回忆今天起床时是不是忘记了装备大脑。气氛果然冷了下去,他只能像个等待判决的囚徒垂下了脑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许久之后一声轻笑忽地响起,李显诧异的抬头看去,恋人脸上正蕴着一抹明媚的笑意:“傻样,我相信你。不过我问你啊,不就是一起去看张阿姨吗?就算日子不对头,也不至于让你昨晚不告诉我吧?” 该面对的终得面对,李显收起玩闹直视着恋人,等她的笑容渐渐淡去才说出了真正的原因:“她想要……收养月儿。” 恋人的身体倏地僵住,就连正被揉搓的那只手都绷紧肌肉握成了拳头,刚才碰一下就龇牙咧嘴的人此刻却好像没了知觉:“你说……什么?” 李显不敢怠慢,赶忙将前因后果一一道出,随着他的话,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般瘫软在了沙发上。心疼感愈发强烈,李显沉声解释道:“就因为这些原因,我想等找到解决办法再跟你说。我不敢说她提出这个建议没有一点私心,但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恋人收回投向月儿房间的目光,倔强之色溢于言表:“李显,月儿是我的女儿。出于善意也好,抱着恶意也罢,就算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接受这个提议。” 是啊,恋人的种种特质中倔强也是其中之一。她对有些事的执着超乎想象,就像她拒绝了那位收藏家一样。李显努力控制嘴角向上扬起,想用这个表情作为安抚,没想到她却扭过了脸不打算接受。 “你说得对,是我让月儿走进了你的生活,现在又提出这么过份的要求。抱歉,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沉默一点点压实了空气,李显结束了对恋人手腕的揉搓,深吸口气不得不打破这种压抑:“明天还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今天……早点休息吧。” 不知哪个词汇触动了恋人,她的表情中倏地出现了不加掩饰的为难。 “李显,去跟老师说说好吗?别让宋明睿失业。” 第四百一十九章 秦清若的筹谋 李显明白恋人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宋明睿曾经救过她,可心中猛然出现的滞涩感却不是幻觉。细细想来,这种感觉不止一次出现过。 说实话,李显其实有些羡慕宋明睿。除了他总是在恋人危难之时及时出现外,还有他未婚的清白以及恰当的年龄。这些心绪一点点的积累,让此刻的滞涩感凝结成了固体。 “好,我去劝劝李叔。” 就在李显抑着心情拨打电话的同时,肃州市的另外一个角落也有一通电话正在通话中。 “秦姐!抱歉不能遵守承诺,我要和那个渣滓拼了!” 听筒中传来的咬牙切齿让秦清若的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上午和李显分开之时打来电话的人就是宋明睿,那时他的声音中透着绝望,一个劲的说着自己搞砸了。 告别李显回到家中,秦清若好不容易才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当时就对自制力如此低下的这枚棋子失望至极。若不是他还能带来些有用的消息,恐怕她就会选择舍弃了吧,没用的东西早点扔掉才好。 母亲死后,她就开始了筹谋。 正如李显所想,她可用的棋子少到可怜,所以秦清若只能利用丧礼上的疯癫表现以及那份承诺书隔绝了他人的关注。就像冬眠的蛇一般,蛰伏起来收集信息等待时机。因为她很早就明白,仅凭赤诚的感情于事无补。只有在获得更多的信息之后制定周密的计划,才能让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获得胜利,否则当年也赢不了占尽天时地利的沈继婉。 等待就像是慢性毒药,不停蚕食着秦清若的理智。她不止一次想动用仅剩的力量将得不到的东西毁灭。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通过魏歆赟发现了宋明睿这个人。 明面上的计划随即确定。 其一便是自身的拉力。人作为有感情的生物,不计代价为自己付出的人总能打动心灵。因此她开始改变自己的人设,努力变成一个赎罪般为李显好的人。 丧礼上的癫狂与后来仿佛恶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重头戏。秦清若不惜担负恶名,利用师儒春作为纽带想要扭转李显的风评。自己是事件的起因,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先抑后扬才更能打动观众。 然而她低估了人心的复杂,这个为李显事业带来助力的计划最终被韩斌的小心思阻碍,没有在半年会上发生应有的作用。 计划存在变数没有出乎秦清若的预料,于是便有了9月7日去李显单位亲自上阵的戏码。日期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十年夫妻,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知道这是最容易在李显心中留下痕迹的日子。 但是后续的计划却又出现了料想之外的状况,无论是去李显父母家还是利用弱者的样貌打怜惜牌,都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要知道为了保持苍白的脸色,她可是拉起窗帘长期呆在不见阳光的房间中。甚至在最近,秦清若还发现有人正在监视自己。 她仔细盘算计划,没有找到任何暴露的可能性。秦清若自问每个步骤都做得非常隐秘,使用两个手机便是出于这份谨慎。那么答案显而易见,聪明的丈夫察觉到了什么。 很快她就找到了存在的弱点,被丢弃的那颗棋子——魏歆赟,就是最大的破绽。这个像莬丝花般无法独立生存的人,总会对被寄生者言听计从,难免将消息泄露。 推论在今天上午得到了应证,李显在试探她的同时,她也在试探丈夫。他没有奇怪自己知道许言那个插足别人家庭的贱货同样不能怀孕的事。不但如此,他还对自己“两岁以下的孩子”这个提议有些诧异却没有提出质疑。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能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魏歆赟的联系。 想必监视便是出于这个原因。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强化一下对魏歆赟这丛莬丝花的控制呢? 所幸秦清若终于找对了凿开丈夫保护层的方式,那便是孩子的问题。他还是不明白,家庭只要两个人就足够了,何必增加孩子这个不必要的累赘。不过有利用价值就好,等她以母亲的身份慢慢走进那个野种的心,她很期待丈夫的表现。 她看的出自己已经再次获得了丈夫的信任,所料不差的话,那个善良的男人过段时间就会撤销监视,到时候,计划便能进入下个阶段了。 距离离婚承诺书中的日期,剩下的时间还很充足。 除了暗处布下的棋子,明面计划中的另外一重,就是宋明睿带来的推力。秦清若费尽心思从魏歆赟身上收集到许言的各种信息,还不遗余力的指点他,就是为了达到让这个没脑子的东西能一步步获得许言的好感。 不过这只是次要目的。主要目标很简单,就是制造那个贱人和丈夫之间的裂痕。 秦清若早已从魏歆赟那里了解了许言的性格,这是一个非常倔强但却格外容易心软人。所以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宋明睿在扮演“默默等待的痴情者”这个身份时,不要说李显的坏话。 他只要能把握住这一点,便能获得许言内心的认同,进而让贱人获得感动这种情绪。人这种动物,很多时候会分不清感动和感情两者的区别,甚至有时候就连怜悯都会干扰判断。就像当年的李显。 丈夫某种程度上来说单纯的过了头,让人又爱又恨。这个单纯的人很难因为一两次事情动摇,无形中让制造裂痕的过程变得漫长,只有许言一次次不顾他的感受偏向宋明睿,才能让这个傻子心中出现缝隙。 宋明睿之前就做得不错,可这个蠢货居然在获得指点后反而没有取得成果。不说制造裂痕这个主要目的,就连进一步获得贱人许言好感这个次要目标都被他弄砸了。 上午给宋明睿打了电话,秦清若就明白这个人究竟有多蠢,好好一手牌能打成这样令她瞠目,这蠢货居然还扬言要在电视上揭露李显已婚的事。 不说这样只能让他和许言彻底决裂,单说自己早就帮丈夫扭转了风评,揭露他已婚对李显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而且依秦清若对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人的了解,别人的看法在他心里究竟能有多少分量,从他多年来坚称丁克就能看出一二。 更何况李显是秦清若深爱着的丈夫,她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伤害他! 秦清若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宋明睿愚蠢的行为,甚至逼他承诺放弃这个想法。没料到的是,仅仅时隔半日,这个蠢货居然又该了主意。 “明睿,你先别冲动,能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吗?” 亲切至极的平和嗓音让电话那边的蠢货情绪稍缓:“台长刚才打电话对我发了火,还让我卷铺盖走人。我知道自己伤害了许言是不对,可她肯定明白我不是故意的!一定是那个渣滓在使坏!” 宋明睿对她心爱丈夫的称呼让秦清若皱起了眉头,可她不打算纠正。人很容易用这些无谓的东西划分阵营,这个道理她再清楚不过:“明睿,你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凡事都有利弊,如果像你说的许言会理解你,那她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丢了工作。” “我……我是担心李显那渣滓背着她找我麻烦!” 这个蠢货到现在才明白李显的能量吗?既然是没有大脑的冲动之徒,为什么不做些更过激的行为?比如让许言那条贱命毁在手里不是更好? 秦清若对他这种懦夫般逃避现实般的想法嗤之以鼻,但她的语气中却只能听到名为关切的诱导:“那也没关系啊,如果是李显的主意,许言在知道以后难道不会怪他吗?你回忆一下许言今天对你说的话,如果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就不会提出有困难她会帮忙的话了。还是说,你对她的感情远远没有这份工作重要?” 电话中传来的呼吸顿住,好半天才变成了夹杂惊喜的大叫:“我明白了秦姐,谢谢你!我会……那个和李显沆瀣一气的垃圾台长又打电话了,我不理他!工作和她比起来就是浮云!” 如果有选择,秦清若一定不会挑智商如此低下的棋子:“明睿,刚说过你就忘了?说不定是许言帮你求情了呢?” “啊?对啊!唉,不知道这个傻丫头付出了什么才打动那个渣滓……秦姐你等我一下……” 秦清若在电话里出现的等待音中开始思考,既然宋明睿这个蠢货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就没必要再帮助他达成次要目的,接下来的一切计划,只要围绕着制造裂痕这个主要目标就好。 等待提示音很快结束,宋明睿接下来的话让秦清若眼前一亮。毫无建树的贱女人和一无是处的蠢男人不是很般配么? “秦姐你太厉害了!台长训了我一顿收回成命了!一定是许言的功劳!我该怎么报答她?对了!你说我宣传她是纯粹的艺术家,为了自己的作品不沾染铜臭,坚决不肯卖画怎么样?” 第四百二十章 强效粘合剂 睡得早起得自然早。 2017年10月7日,国庆长假倒数第二天。夏悦一大早就睁开了眼睛,她认真回忆了一遍昨天的得失,又思考了一番今天的对策,便信心满满的自己起床洗漱。 在李显和许言的轮番教导下,小家伙终于改掉了从小养成不认真洗漱的习惯。再加上年龄小带来的卓越恢复力以及许言大量的儿童护肤品投入。短短时间,她红扑扑的脸颊和皴皴的小手就大为改善,这个年纪应有的q弹皮肤慢慢恢复了活力。 洗漱完毕的夏悦将耳朵贴在门上,外面十分安静,看来今天就是她大展身手的机会,当然,要是能让妈妈在感动之余忘记作业的事就更好了。要知道,她可是很早就学会了做饭,只不过没妈妈和李显做得好就是了。 其实她心里早就认定了李显这个爸爸,那份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出现的亲切感做不了假。至于为什么还不改口对李显称呼,其实是夏悦的小心思作怪。在小家伙的脑子里,总觉得应该在一个特别的场合特别的日子里叫出那一声爸爸。 她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可眼前的情形却让夏悦发了呆。 妈妈许言正坐在餐桌边,桌子上摆着早点。而李显却坐在客厅沙发上,袅袅的青白色烟雾正在他脑袋上边缭绕。从小的经历,让夏悦很早就有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马上就察觉出了气氛中的不安。 这种沉甸甸的感觉其实昨天就出现了,所以才有了夏悦胡搅蛮缠、撒娇耍赖的一幕。可她不懂,明明昨天睡觉前成功扭转了气氛,顺便还赖了一天作业,怎么今天一起来又变回了这个样子? 冰冷的早点就是证明,以往不管是妈妈还是李显,总会给她热乎乎的美味餐点。她走到餐桌边,直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许言才有了反应:“月儿,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因为妈妈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夏悦龇牙笑笑,不过妈妈却没有发现她自觉完成了洗漱的任务。她脑筋一转有了主意,装模作样的喝口牛奶后就苦下了脸:“是冷的……” 要是村里的小伙伴敢这么说,早就被爹妈一顿臭揍了。不过妈妈虽然在辅导她功课时凶巴巴的,其他时间可是温柔的一塌糊涂。不出所料,妈妈果然惊醒般站了起来:“忘记热了,月儿你等等我。” 说罢她就端着早餐进了厨房,但是客厅里的李显却像毫无所觉似的。夏悦趁着这个空档,终于恍然大悟般找到了原因。 妈妈今天没穿长袖衣服,手腕上让小家伙心疼的伤痕显而易见。昨天娘俩就商量好不把这件事告诉李显,夏悦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去找那个坏人报仇,但妈妈却说不想让李显担心。妈妈说得总是对的,所以小家伙认真遵守了承诺。 现在看来,一定是李显发现了。要不怎么是自己的爸爸呢?聪明是一样的! 等端来热好的早餐,小家伙忽然小大人一般压低声音开了口:“李显发现啦?” 许言怔了怔,见女儿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总算弄明白了她的意思。虽不中却不远矣,许言只能苦笑着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 不成想小家伙也不全是乖巧的性子,夏萍教给她的彪悍也蕴藏其中。只见她马上瞪圆了双眼,之前刻意压低的声音顿时换成了高频:“自己家的婆娘被人欺负了就该打回去!窝里横的是孬种!” 许言惊了,余光中爱人明显哆嗦了一下,她手足无措的开始接茬:“不是的……是我……哎呀!月儿你从哪学得怪话?!” 用天真无邪这个词形容此刻的夏悦再恰当不过,她眨眨眼睛,仿佛之前那个横眉冷对的小家伙不是她:“我奶啊,有一回黎老师跟芸姨发脾气她就这么说来着。她还说有本事的男人会帮自个婆娘抗事,没本事的才缩在壳里。” 完了,这孩子不能要了。 许言哭笑不得的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女儿做出了评价。她自然明白让爱人帮宋明睿说话对他来说是件窝火的事,可她也相信爱人能理解自己,因为他同样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不成想这人从早上起来就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让许言怀疑了一番自己的判断。话说回来,他昨天不也提出了那个见鬼的建议吗? 为什么要让秦清若成为自家女儿的母亲?就算是名义上也不行!许言还清楚的记得那个人在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得到李显,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可以不要,若是让她成了月儿的母亲,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说道歉是不可能的,不管他们各自站在什么样的角度考虑问题,既然两边都做出了让对方不快的行为,一起揭过不就好了?干嘛摆着一张臭脸? 这就是许言最真实的想法。换做以前的她,可能会去主动讲和,但不是已经决定将最真实的想法表露给对方吗?不过傻女儿往火上浇了油,想来会让爱人更加郁闷,那要不哄哄他?男人嘛,哄哄就好了。 正当许言犹豫的当口,忽地感觉到被人戳了戳胳膊。她疑惑的看过去,小家伙正一个劲朝客厅方向打眼色。沉重的脚步声入耳,她转头一看,就发现爱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爱人一气呵成的动作迫得许言低下了头。他走过来的时候皱着眉头,莫非是想要发火?说实话许言有些期待,两人相恋以来他还从没认真冲自己发过脾气,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许欺负我妈妈!” 小家伙严肃的口吻和拍桌子的声音混成一团,让许言老怀大慰。她抬头偷眼瞅瞅,却发现女儿正冲爱人挤眉弄眼。这是个什么操作? “咳咳,呃……瓶子和未阑下午两点到肃州,咱们……几点出发?” 切,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新鲜招数呢?不还是打算含混过关的老套路么?奇怪,自己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内心的活动对有些人而言并不会阻碍言行,可对单线程的许言来说却不是可以一心二用的事。许是因为她没有回应,爱人的呼吸慢了一拍。过了片刻,他才郑重其事的开了口。 “月儿说得对!我是小心眼!昨天晚上的事确实让我心里不舒服,但我明白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总而言之……我爱你!” 第四百二十一章 温暖的局限性 一过秦岭,大地上的绿色就不断减少。苍凉冷峻的山峦沟壑是黄土高坡的主旋律。然而沈继平却无暇欣赏窗外的风景,他的目光涣散,腰部传来的丝丝凉风是造成这个现状的原因之一。 倒怪不得他。 自打心上人成了未婚妻,易未阑就像变了个人。这几天在京津呆着,沈继平本以为该是和丈人丈老两口拉进关系,同时享受家庭氛围的日子。不成想未婚妻只住了一晚就提出搬去酒店,她父母还笑骂一番后同意了。 这也就罢了,白天两人手牵手四处逛逛,见识一下未婚妻从小长大的地方,饭点再和她父母一起度过不是挺好么?哪想到易未阑愣是将沈继平关在了酒店,在两天半的时间里无度索求,生生榨干了他。 要不是定好今天返程,早已进入贤者模式再无半点欲念的沈继平估计活不到现在。 “继平你快看,马上就到了!” 未婚妻兴奋的声音传进耳朵,沈继平顿时一个哆嗦。这破飞机居然飞得这么快!一想到马上又要开始二人生活,他恨不得能在空中呆到天荒地老。 他看看面色红润的未婚妻,赶忙虚弱的赔上了笑容:“也不知道显子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建国。” “也是,不过我是相信妹子的。” 未婚妻脸上的忧色让沈继平眼前一亮,可以用建国当挡箭牌嘛!怎么忘了这一招:“要是建国瘦了,看我怎么收拾显子!” 如此这般,是不是可以让那一家三口留宿?毕竟未婚妻在他们面前可是面皮薄得很。 下飞机不久,大老远就在接机处见到了那三个人。 “伯伯大娘你们回来呐!” 沈继平笑着挥挥手回应了侄女,就拉着易未阑快走几步,一到发小面前就开始质问:“建国呢?怎么没一起来?” “刚好五个人,把建国放后备箱吗?你舍得?”李显莫名其妙的应了一句,忽地发现了这人的不对劲。只见他脸色惨白,就连两条麻杆细腿都微微打着哆嗦。 李显半关心半调侃的问道:“这是病了?未阑你把瓶子怎么了?” 可疑的红晕迅速浮上了易未阑的脸颊:“不关我的事!他……他感冒了!对,感冒了!话说肃州这边好冷啊,呵呵呵呵……” 李显和许言对视一眼,又瞅了瞅苦笑的沈继平,两个人精心中顿时有了答案。李显接过易未阑的行李,许言一手拉着月儿,一手搀着这个脸红的女人就走在前面。 不知许言跟易未阑低声说了什么,高挑的女性用腰顶了她一下就开始用手扇风给脸降温。片刻后,奇妙的对话就传了过来。 “妈妈,什么叫吃干抹净?” “这孩子,别听你妈瞎说!” “我妈妈才不会瞎说!” “月儿,这是大人的话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过你要记得啊,女孩子还是矜持一点的好。” “要死了你!月儿来大娘抱,咱不理这个人!” “不要,我要妈妈!” “小没良心的,大娘可是大老远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大娘最好了!么啊!” 李显看着兴高采烈的大小三个女孩,再对比一下双目无神的发小,忍不住责怪道:“眼瞅奔四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节制呢?” 沈继平拖沓着步伐跟在他旁边,光是拉着行李箱就像是用尽了全力,说话的声音更是透着虚弱:“你……听过不由自主这个词吗?我连想多和她爸妈处处这种借口都拿出来了……你晓得吗?自从求婚成功之后,就今天上飞机的时候我才见到了二老……” 李显愣了一下,只能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苦了你了……” 沈继平苦笑摇头回应道:“还好吧,就是有些想不通以前的我怎么就敢夸下海口呢?” “以后有空和我一起锻炼?” “说的是呢……” 李显走着走着,就发现离充当先头部队的女士们距离越拉越大,他哭笑不得开口道:“有这么夸张吗?要不我背……” 话未说完就卡在了喉咙,原因无他,无精打采的沈继平一改颓废的样子,正一脸严肃的看过来。看样子,他是刻意拖慢了步伐:“显子,我有话问你。” 李显见他说得认真,也就收了玩笑的心思:“你问。” 沈继平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三人沉声问道:“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要对小若采取措施吗?” “记得。怎么了?” 发小的样子不像有所隐瞒,这让沈继平心中的疑问安定大半。他直视着李显的双眸,希望能看穿他的内心:“我派人监视了小若。” 李显的眼中在出现片刻诧异后就成了恍然:“像你的风格,发现什么了?” 沈继平昨天收到了消息,发小和秦清若独处了大半天,虽然他没做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但两人在午饭之时谈笑的样子已经变成照片出现在了沈继平的手机中。 他也不多话,点开手机就递给了发小。 李显看过之后就只剩苦笑:“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发现?” 沈继平当着他的面删除了照片,怒气猛地窜了出来:“这个还不够?你怎么想的?打算吃回头草?!小言怎么办?!” “许言知道啊,我告诉她了。” 一连串的问题被一句话就顶了回来。沈继平噎个半死,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遍发小,虽然已经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但他可不打算认怂:“别管小言知道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你不懂?别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事行吗?” “我明白,谢谢你瓶子。”李显诚恳的道了谢,脸色却愈发严肃起来:“或许我们误会了清若,她……主动提出帮我解决麻烦。” 他说着就讲出了关于收养月儿的种种障碍以及秦清若的建议。沈继平大感头疼,这傻子别人对他有一点好就找不着北了:“幼稚!小若是啥人你心里没数?再说这个建议你觉得小言能同意?你这不是找骂吗?” 涩然出现在了李显脸上:“她已经拒绝了清若的建议,可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沈继平也苦了脸,他对法律的了解远不如发小,或者说关心程度不够。在他看来收养就收养了呗,哪能想到还有这么多规定? 想来想去,他终于在快到了停车场时想到了点子:“要不我和小阑收养月儿吧?这样不是能解决大半麻烦?总之别再考虑小若的建议了,你可别没事找事啊。” 三位女士已经等在了车边,李显冲她们笑笑之后才低声给出了回应。 “放心吧,我不会无视许言的感受。由你们或者我父母收养月儿,可能只有这个办法了,我想清楚以后告诉你。撤销对清若的监视吧,她对我们来说,终归只是个熟人罢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捧杀 长假最后一天。 自打昨天和未婚妻回家后,易未阑就恢复了正常,此刻正在屋里赶稿。得以喘息的沈继平不禁感慨肃州这块神奇有让人静心的神效,终于让自己能在家里悠闲的看电视了。 他看看时间,估计发小一家三口已经快到古宁村了吧。他们吃过午饭就从肃州出发,毕竟还有超过六小时的路要赶。 电视虽然开着,沈继平的注意力却在建国身上。他一手逗弄着“灰机”,一手随意的换着台,直到一个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疑惑的调回肃州地方台,出现在这个专题节目中的,是长假期间去过的那个展厅。 “……已经过去的这个长假,对本市油画界的艺术家们来说发生了一件举足轻重的事。 由美协会长李老师牵头举办的大型青年油画家作品展,于国庆期间在肃州画院一号展厅成功举办。本次画展吸引了全国众多知名青年画家的参与,同时也有一大批新锐画家脱颖而出。” 镜头一转,肃州电视台的记者出现在了画面中。 “观众朋友们请看,我身后就是肃州画院一号展厅。国企长假期间参观展览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耳熟能详的艺术家身影。 …… 接下来,我要向大家重点介绍这一组名为‘梦’的作品,这组作品的创作者是李老师的关门弟子,在本次展览中大放异彩,获得了众多艺术家和收藏家的认可。 可惜的是,我们没能采访到创作者本人,只能通过李老师来进一步了解这位神秘的青年画家了。” 镜头切换,沈继平见过的李老师在电视中和记者侃侃而谈。 记者:“首先恭喜李老师本次画展成功举办。” 李老师:“功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除了提供优秀作品的各位画家外,还有全体工作人员,这次画展能取得成绩和他们的付出分不开。” 记者:“之前还有网络媒体报道传统艺术日落西山,您觉得这次画展的成功是不是一种有力的证明呢?” 李老师:“没什么需要证明的。我认为艺术不分形式,只要能给大家带来美的感受,就是好作品。” 记者:“您说得是。听说这次大获好评的这组系列作品是您的得意门生?” 画面中出现了许言作品的特写,看起来确实视觉冲击力十足,澎湃的感情隔着电视都能感受得到。连沈继平都觉得与有荣焉,谁让许言是他弟妹呢?更不用说再次再电视中出现的李老师。 李老师:“没错!不是我王婆卖瓜,我这个弟子啊,真的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敢断言,只要再沉淀几年,她绝对会登堂入室。” 记者:“看来这位学生确实不凡,能被您这样夸的人可不多见。” 李老师:“这不是夸,这叫陈述事实。” 记者:“能跟我们说说这位叫许言的青年画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老师:“她是个很倔的人。不过要是没有这份对油画的倔强,或许也画不出这样的作品吧。你很难想象拥有这样成熟技法的人会是一个只有二十三岁的女孩。当然,也只有这样年轻的画家,才能跳出技法的桎梏。” 李老师的话让沈继平怔了怔。许言的身份瞒不了李老师,这番话不是对多年老兄弟的儿媳说的,而是出于老师对弟子的评价。那个女孩也许真的有一种魔力,能让身边的人发自真心的产生好感。难怪就连她的恩师都能在电视上为她以后的路做好铺垫。 记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梦’的创作者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那您觉得像许言这样的新锐画家,是什么促使她走上油画这条道路呢?” 李老师:“还是那句话,倔强!或者说坚持。再加上拥有天赋以及家人的支持,她要是不画画我估计自己会骂人。” 记者:“看来您对这位弟子‘倔强’的特点深有感触哇。” 李老师:“你可能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逼着她,这丫头还不愿拜我为师呢,就连这次画展都是我强迫她参加的。” 记者:“天呐,真这么倔啊?” 李老师:“可能拥有艺术天赋的人都有些特立独行吧。” 记者:“原来如此,难怪她会拒绝那位着名的收藏家……” 紧接着,便是旁白中详细讲述了那位收藏家在业内举足轻重的地位,又刻意强调了许言为了不让自己的作品沾染铜臭,决绝收藏家的经过。新锐画家、李老师的弟子,在这一刻似乎被描绘成了一个不是嗟来之食的纯粹文人。 电视镜头切回李老师之时已经开启了新的话题,不过沈继平却敏锐的察觉出,两组话题之间略显突兀,甚至还有个李老师蹙起眉头的画面一闪而逝。 发现这个常人不会在意的细节只有一个原因,只因为这些不合时宜看似“赞扬”的片段。李老师夸许言也罢,调侃她也好,都是师长可以说的话。 然而记者的评价以及旁白的刻画,却相当于把许言架在了火上烤。表面上看是顺着李老师特立独行的话自然而然,甚至可以理解成一种对许言的肯定。但只要细细一想,就会发现这句话的本质——恃才傲物的新锐画家不但驳了着名收藏家的面子,还将其他画家求之不得的机会就这样弃若敝履。 简而言之,这种赞扬其实是捧杀。 接下来的内容对沈继平来说已经味同嚼蜡,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段会播出,毕竟节目是后期编辑而不是现场直播,偏爱许言的李老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捧杀被公开播放。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同样看了节目的李老师正对自己的好友——肃州电视台台长大发雷霆。 正如沈继平所虑,节目相当于把许言推到了圈子之外。李老师当时明确要求过剪掉这段,不成想成品节目中却出现了。不过也怨不得台长,他也是此刻才知道出了问题。 一番问询之后终于找出了原因,却是节目的编导宋明睿瞒过了众人的刻意为之,他还信誓旦旦的说是为了报答许言,让所有知情者不得不往恩将仇报的方向去想。 马上就得到停职处分的宋明睿依然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将心中的满腔怒火暗暗投注在了李显身上。 驾车即将到达古宁村的李显先后接到了沈继平和李老师的来电,两通电话之后他就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看着坐在副驾陷入失神的恋人,明白她已经进入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中。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柔声安慰。 然而意外总是接踵而至,恋人的手机却在这个关头令人烦躁的响了起来。她木然的接通,一句刺耳的质问顿时从电话中传了出来。 “妞儿!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为什么画展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同的视角 傍晚五点半,柯乐从传送带上找到了自己的行李。 连续两周不眠不休的工作,终于拿下了那份合同。用客户对沈继婉一半诉苦一半赞赏的话来说,像柯乐这样不分节假打疲劳战,连求带逼得甲方不得不签合同的业务人员已经不多了。 柯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沈继婉也就痛快的调整了她的职务。现在的柯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沈家企业肃州部分的负责人。 沈继平得知这个消息后,对妹妹的决定自然千恩万谢。被易未阑逼迫上进的这段时间让他苦不堪言,这下终于能继续愉快的当咸鱼的了。于是乎,他打算将除了茶楼意外的生意尽数交出,让柯乐很是哭笑不得了一番。 刚到接机处,一个高却不再胖的身影飞一般跑了过来,一把就把柯乐抱在了怀里:“我可想死你了!” “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嘛?你倒是先松手啊?哎呦!” 柯乐松开反抱男友,或者说掐在他腰间的手,俏目生曦的瞪了过去:“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贫嘴的毛病?就不能学李哥稳重点?” 女友能回肃州自然让柏陌乐翻了天,异地恋的滋味他已经感受够了:“我要不贫还是我吗?再说你不就喜欢我牙尖嘴利的机灵劲吗?那啥,酒店我已经订好了,包你满意!” 柯乐脸色微红,翻个白眼就开始明知故问:“咋地?我那小房子柏少爷住不惯?” 男友连连摆手讪笑:“哪能啊!这不是……床太小嘛……” “滚蛋!我今天还有事!自个玩自个去!” “不是吧?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啊?你反正又不走了,事啥时候不能办?” 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柯乐也有,但对闺蜜的担忧已经持续了两周多,她实在没法揣着心思和男友亲昵:“柏陌,这段时间赟姐一直过得很抑郁,我想早点见到她。” 女友严肃的模样让柏陌心中叹息,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这份仗义和直爽也是让自己爱上这个女孩的重要原因。想是这么想,可他的嘴巴向来是不饶人的:“让我说啥好?之前是言姐,现在又是赟姐,你就不能多想想自个的事?” 两人交往的时间比许言和李显还早很多,柯乐一眼就看出了男友的言不由衷。她也不多话,从小包里掏出张名片就递了过去。 柏陌疑惑的接过,他知道女友被派回肃州,本以为跟福门差不多,也就给沈继平打打下手。待看清之后他就瞪大了眼睛,名片上赫然证明女友成了肃州部分的负责人。 他弱弱的发问:“婉姐怀二胎了?” 柯乐皱眉眨眼,没明白男友的思维怎么跳到了这里:“没啊,这几年公司事情多,婉姐说过段时间再考虑。你怎么想到这茬了?” “嘿,这就奇怪了啊,要是没发生这种普天同庆的事,婉姐她老人家头被门挤了让你全权负责肃州?哎!你等等我啊!” 笑闹声中,相恋的两人踏上了返程的路,当他们到达肃州市区的时候,沈继平看到的肃州电视台那个关于画展的专题节目刚刚开播。 “云云,肃州台上在报道一个叫许言的青年画家,是不是你那位闺蜜啊?” 发完这条消息后秦清若就收起了手机。她已经跟宋明睿再三确定过即将播放的内容,现在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看到了想看的内容。节目中对新锐画家恃才傲物的刻画淋漓尽致,让秦清若的嘴角忍不住勾起。这样一来,许言那个贱人想要出人头地就难上加难了。 勾引别人丈夫的贱人就只配在烂泥塘打滚。 秦清若不禁对宋明睿刮目相看,虽然这个蠢货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但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承受了这种打击,就算是个铁人心里也难免开裂,但对别人来说,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魏歆赟。当她知道引为闺蜜的人连这种事都要避开自己时,会有什么有趣的发展呢? 她笑眯眯的看完了节目,时间已经走到了七点半。秦清若稍一掐算就明白现在的时机正好。她拿出那个新买不久的手机,笑着拨通了魏歆赟的电话。 “姐……” 听筒中传来的声音带着哭腔,秦清若却像没听到似的用惊喜的语气回应:“云云,那是你闺蜜对吧?她真是太厉害了!” “姐!她连这种事都瞒着我,算什么闺蜜?!” 秦清若伸手看看自己的手指,今天出门时她发现监视自己的人没了,心情大好之下她就去做了美甲。掐好沉默的时间,满脸笑容的她再次开口时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了惊愕:“不……不会吧?这是好事啊,她为什么要瞒着你?!” “是真的!是真的啊……她到底拿我当什么……” 嘴角越咧越大,电话中传来的啜泣让秦清若差点抑制不住笑出声。下一刻,她的语气就变成了暖洋洋的和煦:“云云,姐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但你别想那么多,许言说不定是在忙什么事才忘记告诉你呢?对了,她是不是去旅游了?一定是没办法亲自带你参观才没告诉你。听姐的,先平静一下然后给她打个电话,与其自己乱想不如亲口问一问。” 按理来说,这番话足以安慰心思单纯的魏歆赟,然而电话中的啜泣声却猛地放大了。不过一切都在掌握中,笑意已经让秦清若的双眼眯在了一起。 “我问过她了……她……她居然说自己现在很乱……过几天再……再联系我……姐……她……她有什么好乱的……为什么……一点都不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 抽噎让魏歆赟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段话。 父母国庆期间外出旅游,她拒绝同行独自在家。本想证明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可连续八天的假期却将孤独感一点点的填满了心脏。 让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猛然决堤的,正是来自姐姐的那条消息。魏歆赟不敢相信,就算爱着的人只当她是闺蜜,可为什么连这种喜悦都要吝啬分享? 她按捺不住冲动打电话质问,许言在电话中竟然表现得比自己更委屈。魏歆赟明白,心上人的这种委屈只是一而再将自己推出去的表演罢了。 就在坠入深渊的这一刻,那个唯一在乎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打来了电话,让濒临崩溃的魏歆赟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姐姐的声音依旧透着那种浓浓的关切,让她只想扑进姐姐的怀里大哭一场:“云云,晚饭有好好吃吗?没吃的话就来我家吧。” 虽然姐姐岔开了话题,但魏歆赟知道这份体贴是在回避让自己伤心的事。她没有注意到其他电话打进来的提示音,止不住的泪水让她伤心之余只剩感动:“姐……你……你家还有男友……不……不用管我……” 她总觉得付出应该是对等的,魏歆赟早已尝够了得不到回报的滋味,她不能像许言一样让对自己好的人寒心。然而,姐姐的话语却在温柔中带上了责怪的味道。 “傻丫头,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别哭啦,我做好你爱吃的丸子在家等你。” 第四百二十四章 悬崖勒马 在男友的撒泼耍赖下,柯乐不得不哭笑不得的和他吃了烛光晚餐。这家西餐厅带来的记忆尚未褪色,她看着盘里的牛排忍不住出声调侃。 “今天不要筷子了?” 柏陌同志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丢不起那人!除了李哥谁有那么厚的脸皮?” 柯乐挑眉看过去,媚眼如丝的叉起了一整块牛排:“这样啊,我来喂你?” 想到过去的囧事,脸皮厚如柏陌也带上了赧意:“这都快一年了,你就不能大方点忘了这茬?” “不能!这回不让我喂以后你就都不用想了!” “呃……先让我倒杯饮料的……不然等会冲不下去……” “噗嗤。” 温馨的低声谈笑中时间过得很快,早点解决问题才能更好的生活,柯乐暗劝自己一句。虽然很舍不得此刻,但她还是翻腕看了看时间。 七点三十九,从返回肃州开始,这顿晚餐已经吃掉了一个半小时。柯乐将目光投向男友,他的脸上正写着委屈:“一定要今天去找赟姐吗?” “嗯……”柯乐的主意向来很正,可柏陌的样子还是让她有些于心不忍:“这样吧,我给她打个电话。” “佛祖保佑,让魏歆赟同志忙到脱不开身。” 柯乐笑骂一句拨通了电话,在男友合十祈祷的怪模样中,听筒里传来了被叫用户忙的提示。她等了一阵,手机那头的闺蜜一直都没接听的迹象,看来她正在和别人说重要的事。 见眼前属于自己的女孩一言不发就挂了电话,柏陌好容易才强忍住了心中的窃喜:“赟姐……关机了?” “占线。” 柏陌似乎看到那间酒店在朝自己招手,可他还是决定继续装模作样下去:“那……等会再打试试?” 女友缓缓摇头的样子美丽至极,可还不等柏陌欢呼出声。她的话就打破了某男的热切盼望。 “我还是直接去她家吧,从福门出发前我就问过了,赟姐父母不在她一个人在家,不用怕她妈赶人。” 柏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座位上,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干嘛摆出这幅怪模样?你就说送我还是让我自己打车吧!” 既然选择了这样的女友,自己也就只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份。柏陌没有抬头,有气无力的微点下头算是应了。直到下一刻……怦然心动! “你先去酒店等我呗,老公?” “得嘞!咱出发吧!” 似乎西餐厅中的开怀传导过来,魏歆赟家中空气的重量也轻了几分。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就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女孩。镜中女孩很漂亮,可红肿的眼睛却减分不少。魏歆赟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想来,许言电话中的委屈与失落不似作伪,或许真的有什么心事吧。 画展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许言本就不是张扬的性格,想来没有被通知的朋友不止自己一人。 难道是持续的孤独让自己失控了么?想到这里,魏歆赟不禁苦笑。说到底,她还是太怕这种感觉了。仔细想想的话,之前姐姐因为要和男友相处,让她周末不再前往,当时的自己似乎也失控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姐姐的关怀仍然让她铭感五内。秦清若为了她可以割舍男友,难怪父母都很认可。 愧疚感在魏歆赟心头升起,她觉得对不起姐姐,因为她对秦清若有所隐瞒。姐姐曾经关心过自己的感情问题,不论是许言的秘密还是她对许言的感情,都不是可以随意说给旁人听的。 苦笑出现在嘴角,魏歆赟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明明许言没有再要求她保守秘密,明明她跨性别的事已经尽人皆知,可自己却一直默默守护着,就像收藏宝藏的笨怪物。 这早已不是仅属于她们的秘密了啊。又一把冷水泼洒在脸上,魏歆赟做了个决定,她要对姐姐再无隐瞒。 “叩叩叩。” 敲门声传进耳朵,让魏歆赟的心中起了波澜。莫非是姐姐来接自己了?她胡乱应和一声就手忙脚乱的穿外套拿电话,一则未接提示忽地映入了眼帘。 是柯乐不知何时打来的电话,魏歆赟心中一暖,这个相识多年闺蜜是在之前那段令人绝望的孤独时光中支持她的唯一一人。她赶忙一边回拨一边开门,不成想,电话铃声却出现在了门外。 柯乐冲门后的人乐呵呵的挥了挥手,她红肿的眼圈正默默诉说着之前发生了什么:“发什么呆呢?不请我进去坐吗?” “嗯……啊?哦,快进来。” 动作僵硬的闺蜜让柯乐有了笑意,她被拉在了沙发上,调侃的话怎么都忍不住:“不是早上就问了你今天的安排吗?这都没想到我会来?” “没……福门那么远……”许久不见,闺蜜的样子似乎带上了生份:“可乐你今天才到吗?柏陌呢?” 她刻意营造的生份中带着瑟缩,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这幅样子让柯乐心疼:“五点半到的,管柏胖子去死,到肃州当然第一个来找我的赟姐啊。” “可乐……” 仅仅一句话,就掘开了魏歆赟的心防。她扑进了柯乐怀里,畅快的哭泣声顿时在房间中徘徊。之前已经劝诫自己无关紧要的委屈再次翻涌出来,原来那种不以为意只是自欺。 柯乐听哭哭啼啼的闺蜜诉完苦,哭笑不得的表情顿时出现在了她脸上:“赟姐呦,言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也是学画的,她要是告诉你画展的事,你不得以为她是在跟你炫耀啊?” “你胡说!我哪有那么小心眼?”魏歆赟愤然离开怀抱,却在闺蜜促狭的目光中降低了音量:“就算……就算我会羡慕,那我顶天念她几句……有什么要紧……我看……她就是在躲着我。” “赟姐!我爱你!” 魏歆赟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点头应是:“我也爱你,怎么说起……” “不是闺蜜间的爱,是可以啪啪啪的那种!” 她定睛看去,柯乐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火。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上头顶,让魏歆赟不禁打了个哆嗦。下一刻,眼前的人就闭上了眼睛,噘着嘴凑了过来。她想要后仰躲开,却被闺蜜的手紧紧抓住了双肩动弹不得。 “可乐你别闹!” 魏歆赟双手抱胸闭着眼睛缩成了一团,但预料中的袭击却没有到来。一声轻笑倏地出现在耳畔:“你明白了吧?对言姐来说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她是……” 终于明白过来的魏歆赟猛然抬头,对上的,是一双真心为自己的双眸。 “是什么?哪个她字?赟姐,其实在你心里,不也早就承认言姐是女孩了吗?”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争锋相对 坐在车里的柯乐,全部的目光都投在身边之人的面庞上。闺蜜正望着窗外,她心中的释然和哀愁全都反馈在表情中。 柯乐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年初曾经去过的地方。当时她和柏陌刚刚走到一起,还在称呼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嫂子。 闺蜜红红的眼眶让柯乐无法说出事情的真相,若是让她知道那个交心的姐姐只是在利用她…… 柯乐似乎能预示般听到她心灵轰然坍塌的声音。魏歆赟不是许言,她只是一个无法面对亲近之人的背叛,在家人和朋友呵护中成长的普通女孩。 柯乐不知道自己守护的这份单纯对不对,但她知道自己该继续保护下去,直到魏歆赟能独自迈步前行的那一天。 记忆中的小区转眼就到。 “丸子已经烧好了,云云你……” 门扉开启,柯乐看着眼前瞠目的女人不禁勾起了嘴角。上次见面之时她还是个在她自己母亲丧礼上口吐恶言的人,此时此刻却像个贤妻良母一般。 柯乐不是李显,感受不到秦清若一步步营造的改变。在她看来,这个心机婊的表演实在是假到不行。 “姐,不好意思啊。可乐今天刚回来,没经过你同意就带她过来了。对了,我还没介绍……”傻乎乎的魏歆赟自顾自的开了口,柯乐将意有所指的目光投向了秦清若,她想看看这人怎么当着自己的演戏。 瞠目的秦清若回过了神,她一手拉住一人打断了魏歆赟的话:“傻丫头,我认得小柯啊,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那天你误会我和小白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 “呃……” “是啊赟姐,我和秦姐早就认识了。” “这样子啊……” “都别站着了,快进来吧。” 不是假到不行,而是演技精湛。毫不滞涩的对话让进到屋内的柯乐改了评价。在之前和魏歆赟的联系中,她知道秦清若一直在隐瞒和柯乐认识的事,没想到第一关就这么轻易的被糊弄过去了。 “你们先坐,还有最后一道菜。” 或许是自己没有一见面就诘难的表现给这个女人提了醒,她施施然的笑着引两人坐在了餐桌旁,自顾自的回到了厨房。柯乐扫视一圈房间,之前各个角落中那些秀恩爱般与李显的合照早已消失不见,这人果然会演戏,道具这种细节都不曾漏过。 魏歆赟瞅瞅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压低声音凑了过来:“可乐,你什么时候和姐认识的?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柯乐无所谓的耸耸肩,在风月场所打滚了那么多年,她对自己的演技也有些自信:“秦姐是柏陌的嫂子啊,你说呢?” 明明避开了问题,傻闺蜜却恍然的点了点头。柯乐无奈将目光投向了厨房的背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做出了一桌好菜,但听男友说过,这人虽然空有天赋,却并不是一个爱进厨房的人。 一无所觉的傻闺蜜适时递上了话头:“香吧?我跟你说哦,姐的厨艺可棒了!” “还好意思说?”柯乐收回目光翻了个白眼:“你前段时间周周来蹭饭,也不知道脸红?你该不会是因为没得吃上回才去买醉吧?” 魏歆赟涨红了脸,倒是和红眼圈相得益彰:“胡说!我……是在陪姐好吗?你不知道,她妈妈去世了,渣男老公又不回家,要不是有了男朋友,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闺蜜提高了音量,相信厨房里的人可以听到。柯乐好整以暇的拖住下巴望过去:“我知道,秦姐妈妈的丧礼我参加了啊。她老公我也见了,那什么男朋友倒是没见到。” “你也没见过姐的男朋友啊?”魏歆赟很是遗憾的回应了一句,片刻后就变成了义愤填膺:“姐的渣男老公什么样?是不是五大三粗样貌猥琐?” “不是啊……” “他长得很帅。云云,谢谢你那段时间陪着我。” 被打断了话柯乐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的看着落座的女人,既然已经亮出了底牌,不妨看看这人如何回应。 没想到秦清若一派平和,丝毫看不出任何慌乱:“别光顾说话,都懂筷子吧。” “嗯嗯,可乐你不吃吗?” 面对闺蜜的好意提醒,柯乐只是用挑衅的目光盯着秦清若:“我肠胃不好,来路不明的饭怕吃了闹肚子。” 魏歆赟撇撇嘴手下不停:“随便你啦,你不吃刚好我可以多吃些。姐你做的丸子就是好吃,我妈都做不出来这个味。” “慢点吃,我去拿瓶饮料。” 刚坐下的秦清若再次离席而去,不成想魏歆赟忽地皱起了眉头,和刚才没心没肺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凑到了柯乐身边耳语道:“可乐你咋回事?怎么说这么没礼貌的话?” 柯乐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评价忽然恢复了智商和情商的傻闺蜜。 秦清若返回后话题就成了家长里短,柯乐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本以为自己的到来会让这人在慌乱中露出马脚,可除了开门时的那一瞬,她竟然就这么心平气和的演了下来。 眼看餐盘渐空,柯乐终于忍不住拿话刺她:“秦姐,能说说你那个‘渣男’老公和男朋友吗?” 傻闺蜜终于不再扮演猪队友的角色:“是啊姐,你跟我们说说呗,连名字都没听你说过。” 柯乐定睛看过去,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却露出了一抹意有所指的了然笑容。 “你们确定要听?” “嗯嗯。我和可乐洗耳恭听,姐你说吧。” “真拿你们这些小丫头没办法。我承认自己隐瞒了一些事,但绝对没有恶意。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隐私,小柯你说是吧?” 这个心机婊! 柯乐在秦清若还来的挑衅笑容中暗自咬牙切齿。因为怕给魏歆赟增加心理负担没有提前说出李显、许言和秦清若的关系,没想到却成了此时的破绽。明明已经很高估这个女人的智商,没想到还是被她占据了主动。 都怪自己刚才说了太多! 桌子下,柯乐感觉到傻闺蜜有意的碰了碰自己的腿:“不愿意说就不说,姐我挺你。” 秦清若眉眼皆笑,她伸手宠溺的摸了摸魏歆赟的脑袋:“谢谢云云。小柯,你能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无法对亲人彻底坦诚吧?” 晚餐结束,一直到该告辞的时间柯乐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她只是静静听着秦清若和魏歆赟没有营养的谈笑,但奇怪的事,她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淡然。 临分别之际,秦清若热情的送两人走到了楼下:“云云小柯,你们真的不能留宿吗?” “不了姐,明天还上班呢。” “也是,我明天也要去上班了。” “太好了,你身体好了哇?!” “傻丫头,本来就是心病。” 几句闲话之后,秦清若看向了似乎已经认输的柯乐:“那下次再见,小柯你也要一起来啊。” 不成想柯乐却忽地笑了起来:“这恐怕不行。我既然已经回了肃州,赟姐以后可得归我了。” 秦清若丝毫不让的笑着对视过来:“这样啊。云云是你的闺蜜不假,但她也是我妹妹,你不可以这么霸道哦。云云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这人表现出胜券在握的样子非但没有让柯乐再次退缩,反而激起了她曾经在烂泥潭里养成的凶性。柯乐已经明白过来,话语和演技自己占不了上风,但她却有着秦清若没有的东西。 “秦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是干哪行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法平静的夜 “可乐,你和姐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刚离开秦清若所住单元没几步,柯乐还乐呵呵的沉浸在那个女人铁青的脸色和她回转之后隐约的踉跄脚步声中。魏歆赟就问出了一个问题,该夸傻闺蜜还没笨透么? 之前的争锋相对,鬼有鬼途人有有道,既然鬼魅伎俩不是秦清若的对手,她不妨以力破巧。柯乐本来已经决定割裂过去的生活,但今天的事却让她下定了决心。看来有些朋友也该恢复联系了。 秦清若在今天的言语中能占据上风的最大原因,就是柯乐出于善意对魏歆赟有所隐瞒。此刻柯乐已经明悟,与其怕闺蜜受到伤害反而被那个心机婊当做把柄,不如在自己的引导下让她知道实情。 “嗯,我和她有过节。” “难怪……能和我说说吗?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之间有误会。” “不是误会,你知道吗?秦清若所谓的‘渣男’老公是柏陌的哥哥。”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我认识的‘渣男’,和你知道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挑近的说吧,秦清若母亲的丧礼他忍着高烧参加,在安排好一切后才病倒了。那个女人怎么跟你说得?” “不可能!他明明……明明……咦?姐好像没说过他参加葬礼的事……” “那你怎么会那样想他?” “我……我……” “赟姐,我大概能明白。还有,秦清若的丈夫打算和她离婚你知道吗?” “嗯……姐本来想挽回的,可渣……她丈夫没有同意。” “她丈夫离婚的代价是净身出户,不但这套房子,还有今年购进的新居也会留给秦清若。” “怎么……可能?这不对啊?!” “秦清若很早就出轨了,呵呵,你想不到吧?她曾经还试图勾引过柏陌。” “你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而且她也不会跟我说谎的!” “秦清若是什么样的人等下我慢慢说给你听,但她还不会笨到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说话的方式而已,调整一下顺序,该忽略的忽略该强调的强调。让人听起来就会有不同的感受。” “可乐……这些都是……柏陌告诉你的吗?” 即将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柯乐顿住了脚步。她知道接下来的话有出卖许言的嫌疑,可此刻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秦清若那个还没离婚的丈夫……叫李显。”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李显……不是……妞儿的……” 脑中轰鸣作响的魏歆赟被柯乐轻拥在怀里,然而肃州市中,和她有想同感觉的,还有一个人。 “怎么……怎么可能?” 齐亮看着呆若木鸡的死党,想打他一顿却提不起劲头。当他被宋明睿死拉硬拽的拖到了酒吧,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画展的采访他刻意交给宋明睿独自完成,没想到却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死党遭到停职处分固然让人不快,可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却是他自己造成的。齐亮已经从网络上看到了今晚的那个节目,捧杀的效果卓有成效。 他告诉宋明睿自己的分析时这人居然还不信,等齐亮将网络上密密麻麻诸如“沽名钓誉”、“恃才傲物”、“恶意炒作”之类的弹幕展示给死党看了之后,这人就成了眼下这幅样子。 齐亮身心俱疲的靠坐在椅子上,酒吧里的热闹丝毫遮掩不住他无奈的笑:“正好,现在你可以彻底死心了。要是许言能接受一个毁了自己前途的人,那我可要尊称她一声圣母。” “不可能……” “我是在帮她……” “这是为了她好……” 喋喋不休的嘀咕声传进耳朵里,让齐亮有些烦躁。他拿起一支啤酒一口气喝光,用力将空瓶顿在了桌上:“小明别在说许言了行吗?已经没可能了!拜托你,先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处分已经公示了全台,故意伤人再加上给已经过审的节目中添加内容,不被停职反而说不过去。公告的内容中只说停职没提期限,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宋明睿依然一幅状若死灰的样子让齐亮的怒意再也忍耐不住,他抓住这人的衣领,一把将他拉到了面前。 “你给我清醒点!想想阿姨的病!” 长假的最后一个夜晚,很多人的心绪都注定无法平静。古宁村里,月儿已经被送回了家,乖巧懂事的她没有缠着李显和许言。 那所属于扶贫专员的小院中,一对男女正依偎在一起。两人都在抬着脑袋仰望星空,似乎察觉不到季秋夜间的寒。 “李显?” “终于肯说话了?” “我是不是特傻?” “有点。” “你就不能哄哄我?”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干什么?” “一点儿都不暖人。” “正好让你长点记性,这个世上不全是好人。” “你不怕惹哭我?” “之前怕,现在不怕了。你不是已经想通了?” “嗯。” “以后打算专心投入板绘吗?” “你猜。” “不会,要是轻言放弃你就不是许言了。” “其实从易姐介绍那份插画的工作开始,我心里就一直不怎么安稳。一切都太顺利了啊,顺利的不像话。” “别把这些牵强附会在一起,这些……只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意外?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帆风顺过,都是注定……唔……” “清醒一点没有?” “嗯……放心吧,这段时间刚好沉下心,不管是后来的梦还是这片星空,我都想画下来。” “我和月儿也可以给你当模特。” “好,画丑了可别怪我。” “不可能,我们的底子放在这,要能画丑反而很奇怪吧?” “臭美。呼,这样其实也挺好,忽然觉得轻松了,有好多事可以做。” “比如?” “比如好好管管月儿的功课。” “哈哈哈,小家伙该头疼了。” “……” “天凉了,回屋吧。” “再坐一会好吗?你怀里暖暖的。” “好。” …… “李显?” “嗯?” “你打算去……找宋明睿吗?” “……” “答应我……别去好吗?” “因为他曾经救过你?” “嗯……” “……好,我答应你。但我希望没有下一次。” “不会的,就当两清吧。他对咱们来说……只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热闹的周末 2017年10月13日,周五下午四点十八分。国庆长假已经过去了一周,生活就像回归正轨般波澜不惊的继续着。 李显、许言、月儿一家三口再加上贾柔和夏萍,这一周里在古宁村过着与世隔绝的轻快日子。要说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有几件。 经过节目事件之后,许言真的沉下了心,除了管教月儿的功课之外,一门心思扑在两项绘画中。无论是油画还是板绘,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除此之外,她还多了一向工作,就是背着人偷偷打毛衣。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个年代,这项手艺在城市里几乎已经绝迹。虽然村里还有些女性坚持着,但大半却是上了岁数的人。 其实许言还蛮忙碌的,白天画累了就偷偷拿出打算给爱人的围巾,一点点的编织着。等月儿放学后辅导完她的功课,就回到家里挑灯夜战,为女儿织毛衣。 所以不论是月儿和李显,都不知道自己将有一件天下独一份的衣物。晚上的工作自然避不开李显,他怀着十二万分的醋意酸不溜秋的说也想要,许言回应他的只有白眼。 再加上时不时和闺蜜亲友们煲煲电话粥,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她已经知道柯乐调回了肃州,今晚注定是个热闹的夜。 古宁的扶贫工作顺利进行,贾柔本来就盯得紧,再加上李显的常驻,村里的变化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当然生活也不可能全是顺意。对李显来说,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收集蛀虫们的罪证进度很慢,从他和沈继平兄弟俩联手开始,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只有些许进展。 不过他倒也不急,狗改不了吃那啥。现在那些蛀虫们明白自己正盯着,所以畏首畏尾不敢暴露致命的漏洞,但他们总有放松警惕的一天。李显就像个猎手,静静等待着那个时机。 再者就是收养月儿的事,李显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到让父母或者沈继平代为收养。这样虽然可以避免月儿因为户籍等等之类的麻烦,可不论是他还是许言,都觉得这个办法有些不尽人意。 一周的相处中,已经放下心防的贾柔也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李显和许言无法瞒着夏萍。于是乎,法盲贾柔便自告奋勇的表示要为哥哥李显以及嫂子兼闺蜜分忧,说是由她来收养月儿。 且不论许言哭笑不得的在给这人普法之后贾柔的瞠目和羞赧。单说哥哥嫂子这个称呼,其实不是贾柔以往那种自我满足式的人物代称,而是真的哥哥嫂子。 夏萍没有失言,人老成精这话一点都不假。看出三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别扭后,她就一直在想办法。其实她国庆长假前一周就有了主意。所以这周一她就鼓动着几人开始实施。 打破三人之间的尴尬其实说破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那就是让李显和贾柔结拜为兄妹。有这一层义理在,男女之间的暧昧顿时消弭于无形。 夏萍对结拜看得很重,不但提前电话联系了李显和贾柔的父母,征得了两家长辈的同意,还作为村中族老的一员见证了这场极为正式的结拜仪式。 在这个前提下,夏悦小朋友的贾姨就变成了她的姑姑。小家伙很痛快的改了口,倒是让一直被直呼其名的李显哭笑不得。 对小家伙来说这一周是痛并快乐着,妈妈和姑姑再加上李显,三人轮番上阵,不但陪她玩以及给她做好吃的人乘以了三,就连督促她上学写作业的压力也暴增了三倍。 但小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在作为黑脸、白脸、红脸的三个家长中总能找到些许破绽,让她赖掉那么一半次。正应了太祖爷爷他老人家“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话。 此时此刻的一家五口,却陷入了僵持。 理由无他,任由三大一小磨破了嘴皮,夏萍这犟老太太怎么都不肯跟着他们回肃州,愣是从月儿放学僵持到了现在。 眼瞅又要回到国庆长假前的状态,许言灵机一动就抓着以前的三号闺蜜,现在的小姑子如此这般一阵耳语。贾柔领命而行,在余人疑惑的目光中开始了她的表演。 只见她眉头微蹙,凤目噙泪,口轮匝肌向下倾斜二十三度,表现出了一幅十足十的委屈样:“哥,你们带着月儿回吧,我留下来照顾夏姨。” 另一位主演马上跟进,许言前迈一步,三角肌前中束、肱二头肌长短头同时发力,搀着小姑子就开始无泪嘤嘤:“那怎么行?小柔你本来就是提前结束了休假,国庆又为了照顾夏姨没休息过,再加上这周,你脸不要了?看都皴成个什么样子?” 柔姐变小柔贾柔也就忍了,不要脸是几个意思?有这么说话的吗?她狠狠剜了这个比自个还小的嫂子一眼,只能含怒不发:“嫂子我不要紧,夏姨离不开人,我也照顾惯了。你们快回吧,不然你的脸也不用要了。” 眼看话题即将偏斜,哭笑不得的李显长声而起做出了总结:“都别争了!听我的,咱们都不回了。月儿,去把行李放下。” 夏悦小朋友看到他在挤眉弄眼,立马明白了自觉该扮演什么角色:“好嘞。”说罢小家伙就开始往外掏行李。 小辈们的表演哪能逃过夏萍的眼睛,但她也明白这些孩子为自己付出良多,确实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行了都别演了,我跟你们回还不成吗?” 紧张的晚餐后,黑色的suv满载着一家五口的欢声笑语驶向肃州。李家、许家、沈家合计五位长辈的旅游还未结束,按理说李显家里也住得开。但当他们到达肃州的时候,却被突发的意外打断了计划。 到肃州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柯乐却打来了电话,怎么都得拉许言出去小聚。再加上来家里拜见夏萍的易未阑和沈继平,早点休息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夏悦小朋友今天很“守诺”,说不睡就不睡,直到现在还两眼溜圆。正在许言为难之际,爱人李显发挥了男人应有的作用:“你和可乐挺久没见了,去和她聚聚吧,把贾柔和未阑也带上,你们几个小姐妹一起去。” 沈继平看着未婚妻雀跃的加入了女孩们的队伍,一脸懵逼的伸手指向了自个:“不是,显子你把小阑打发出去了谁我陪啊?” 李显斜了发小一眼给出了答案:“我陪你!夏姨和月儿不用人照顾的吗?” 许言、贾柔、易未阑,三个女孩高高兴兴的在沈继平“到底谁陪谁”的嘀咕中离开了住所。一出门,许言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柯乐的电话。 “可乐,我把易姐和小柔带出来了,咱们去哪玩?” “那当然是……心悦会所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闺蜜聚会 小家伙夏悦虽然兀自叫嚣着“不困”,可等她洗漱完毕挨上枕头,便立马睡得不省人事。夏萍第一次来李显家,对比五年前来肃州为儿子儿媳“要说法”时搭的窝棚,她终于弄明白孙女所言“真的是皇宫”是什么意思。 在她眼里,李显的社会地位和乡长那是齐平的,但任夏萍想破了脑袋,还是低估了这个屋子的“豪华”程度。一方面,她对孙女的未来感慨莫名。另一方面,又对小家伙老怀大慰。毕竟在这样的家里度过了国庆长假,夏悦在回到古宁村后依然表现的毫无特异,还是那个对有味道的窖水用得甘之若饴,还是那个在吃到有肉的炒面就一脸幸福的妮子。 再加上些许自惭形秽,夏萍揣着难言的复杂心情,近十二点才堪堪入睡。 照顾完一老一小,李显和沈继平便在客厅里久违的打开了游戏机,计划度过一个属于男人的轻松夜晚。可沈继平却似乎不在状态,在玩那款宣称能单手吊打李显的格斗游戏时,反被李显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对“见色忘义”的李显来说,发小和恋人在他心里远不是一个层级的。再说这人已经有了未婚妻,轮不到他来关心,更何况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等雪了n年的前耻,时间已经十二点过半,他这才一脸舒爽的放下手柄点了支烟。 “以前就跟你说过不是赢不了你,而是让着你,现在心里有数了吗?” 面对发小的挑衅,沈继平自然要用嗤之以鼻来回应:“要不是忙着跟小阑发消息你能赢我?开玩喜呢?” “不敢面对失败就说。”李显挑挑眉冷哼道:“有本事认真来一盘,不然还显得我胜之不武。” “来就来,谁怕谁?!” 然而刚选好人物进了格斗场,沈继平的手机就滴溜溜的发出了收到消息的声音。 “显子……” “干嘛?” “咱先……暂停一会?” “不行!这是名誉之战!” “太卑鄙了吧你!” “胜负心是男人的必须品,你完全可以先回消息嘛。” “那你不许偷偷打我啊!” “做梦!有本事你别理未阑!” “不理就不理!有稳重的小言和可乐这个婉婉二代看着,她们几个出不了事!” 沈继平咬牙切齿的疯狂按着手柄,几根手机几乎出现了残像。李显操作的人物被揍得满地找牙,血条飞快的降低着。他恍然大悟,对于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卑鄙小人,这才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就在李显的人物只剩下一丝血皮之际,他缓缓开了口:“听说,她们几个去会所玩了。” 沈继平和他所操作的人物同时呆若木鸡,好半天才惊呼出声:“啥?!” “闭嘴!夏姨和月儿都睡了!” 发小低声的呼喝让沈继平赶忙调低了音量:“她们几个怎么去了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玩?!” “放心吧,她们有分寸。” “屁得分寸,那种地方是女孩该去的吗?” “是许言和可乐上过班的那家……” “……这样啊……那咱……去看看不?” “……” “说话啊!” “你觉得呢?” “我觉得……该去看看……吧?不过小言都告诉你实话了……咱们去……会不会显得不信任她们?” “小白告诉我……” “小白告诉你的?!那你还有心思玩游戏?!她们这是背着咱们去玩啊!” 火急火燎的沈继平死死盯着李显,眼前这个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人忽地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你输了!” 沈继平指挥着僵硬的脖子专向屏幕,他所选择的人物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空空如野的血条和硕大的“ko”二字不断刺激着他的眼球:“有……有病吧你?小言都瞒……” “我没说过许言瞒着我吧?只不过之后小白说他会在结束之后去接她们而已。” 被气得直哆嗦的沈继平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游戏中的格斗引到现实,来一场淋漓尽致的“真人快打”:“我跟你拼了!” “你确定?” 砂锅大的拳头和若有若无的冷笑熄灭了沈继平的怒火:“幼稚!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来一盘?” “自个溜自个去!” 赌气般自顾自拿起手机的沈继平让李显乐不可支,他乐呵呵的耸耸肩正打算帮发小选人物,忽地发现这人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同于之前的不在状态,沈继平在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就失了神。玩笑归玩笑,李显马上丢下手柄凑近了发小:“出什么事了?” “……没事继续吧,这回我可不会再中你的计了。” 像是个突然从梦中被唤醒的人,沈继平冲李显笑笑就关掉了手机。 李显皱眉片刻便点了点头,沈继平心中一暖,他知道发小不会强迫他说出不愿意说的事。但在下一局开始前,他的目光不禁又落在了手机上。 刚才的信息和这段时间不断收到的只多了几个字,沈继平从来没有回复过。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必须决绝的理由。 “平,后天你会来吗?带上你那位一起来可以吗?求你。” 心悦会所,还是那间熟悉的“369”包厢,时间已经过了一点。 “干杯!” 不知第几杯加着冰块的冰凉酒液下肚,初遇时的生份早已烟消大半。贾柔、易未阑、魏歆赟,以及牵头组织今晚聚会的柯乐,被许言引为姐妹的闺蜜们正欢聚一堂,让满足感持续在她心中发酵着。 许言已经从柯乐那里知道了魏歆赟的事,也知道今晚会见到她,虽然两人见面后持续着淡淡的尴尬和别扭,但许言却一如既往的和她打招呼闲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魏歆赟的双眼因酒精变得红通通的,脸颊上也晕染着好看的粉色。她是个一眼能望到底的人,很快就和第一回见面的贾柔以及易未阑有说有笑,只是她的目光总是时不时投向坐在最外边的许言身上。 虽然妞儿没表现出任何的排斥和抵触,但魏歆赟却总觉得她们之间隔着什么。心中那些被藏得严严实实的话就像是一锅烧开的水,不停咕嘟嘟地顶着盖子。 她想按住盖子堵死那些话,可来自柯乐的鼓励眼神却让这个计划夭折。魏歆赟抿了抿嘴唇,将杯子里与众不同的低度啤酒一饮而尽,终于鼓足勇气站在了许言面前。 “妞儿!对不起!”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同的思考方式 “那天晚上,可乐跟我说了很多。我总觉得自己是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那个,觉得自己是个委屈的受害者,但我从没想过自己对你的感情有多自私。现在回忆起来,其实3月6号那天你受到的伤害比我大得多……” “这些都过去了,不说了好吗?” “不!我要说完。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才会要求更多,我根本没想过你和可乐付出了什么才让我能这样任性。可笑的是……姐妹对自己的好我视而不见,不相干的人稍微对我温柔一些就会感动……” “小新……” “姐……秦清若对我很好,但是我却笨到看不出她的目的。可能那时的我觉得和她一样,都是被抛弃者吧,所以才会格外亲切。她的照顾让我感动,而我又从能劝导她这一点上觉得很有成就感。 除了当年帮你……保守秘密,我这是第二次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你和可乐都太坚强太厉害了,总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所以我才被她利用了。 说实话我还是没法原谅李显已婚的事,无论他为人多么正派,无论他当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结了婚,无论他对你多好,我都得这样的男人配不上你。 其实我这样想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女孩。就像你说过的,我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你。 对不起,让秦清若从我这里知道了好多你的事。可乐说得对,如果因为这样让你遇到什么意外,我想我一辈子都会无法安心。你能……原谅我吗?” “错得不是你,我也从来都没怪过你。” “妞儿……可能我没办法这么快就放下,但我会试着走出去。请给我一些时间可以么?” “嗯,你一定会找到你命中注定的人。” 包厢角落里,两个女孩互相依偎着。她们的影子被摇曳的灯光扰乱,话语淹没在欢声笑语中,可两人都能感觉得到,她们之间那种凝如实质的隔阂已经在慢慢的聊天声中烟消云散。 魏歆赟扬起红扑扑的脸认真看了看自己的心上人,想要将她的样子印刻在心底,因为过了今晚,她或许就会彻底变成自己的闺蜜。 “你的……秘密我会一直保密下去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吧?”魏歆赟想笑着做出保证,但这个笑容却不怎么好看。 许言倏地明白了她的感受,心中的那份愧疚浮现出来又被压下,或许只能用时间来抹平了:“多谢你小新。其实……李显和小柔都还不知道。你别告诉他们,让我自己坦白好吗?” 魏歆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再次找回了和许言共有的宝藏。她用力地点着头,又变成了那只发现金币的笨怪物:“你放心!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你是跨……” “咳咳,小魏同学,要不你再提高点音量好让贾柔听到?” 突然戏谑插言的易未阑让魏歆赟半天说不出话,她看着这傻妞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猿臂一伸将许言拉进了怀里:“呐,你也霸占半天妹子了,该还给我了吧?” 易未阑没理苦笑的许言,不等魏歆赟回话就继续道:“如果你现在坐回去的话我也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怎么样?” “易姐……你跨性别这事不算秘密……只要没瞎……” “讨打是吧?麻溜回去!” “哦……” 等魏歆赟委委屈屈的坐回了柯乐身边,易未阑这才拿起话筒吸引了小姐妹们的主意力:“唱的喝的都停会啊,我有瓜你们吃不吃?” “吃!” “什么瓜?” “谁的?” “……” 等女孩们作出了不一的回答,易未阑这才得意洋洋的说出了从未婚夫那里听来的往事——秦清若在大学时的所作所为。临了她还补充道:“说实话,以她的为人,我很怀疑秦家阿姨是怎么去世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的女孩除了许言外都在瞠目之后开始了对秦清若的声讨。趁着这个空儿,易未阑凑到了许言耳朵边:“妹子,等会大伙讨论完了你和她们说说收养月儿的事。” “为什么?小柔已经跟着烦很久了,我不想让可乐和小新也……” 许言到底是聪明还是笨?易未阑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痛快的揭开了谜底:“你傻啊,不说闺蜜之间就该这样,也不指望定她俩能想出来好主意。小魏这不是对你还没死心呢吗!” 随着她的话,许言的眼睛越睁越大,好半天才呐呐开口:“易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跟瓶子学精了?” “嘛意思?!敢情你一直当我是傻大姐呢?!” “呃……嗯!” “屁股又痒痒了是吧?!别跑!” “小柔、可乐、小新,救命啊~” 笑闹了一阵,关于某个心机婊的话题告一段落。许言在易未阑的鼓励下叼空开了口:“我有件事想拜托大家出主意。” 四个小鸡啄米的脑袋让许言心中的暖意渐渐浓,她的目光落在了魏歆赟身上。虽然愧疚依然,但经过宋明睿的事,她已经明白有些事自问无愧远不如决绝一些的好。 “是这样的,我和李显大概明年就会结婚。你们知道,我没办法生孩子。不过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一个小家伙,她的名字叫夏悦……” 随着许言的讲述,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浮现在了她们面前。贾柔听完后补充道:“我、哥还有许……嫂子,我们三个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想来想去,只有秦清若提出的那个办法才是最完美的。但我支持嫂子不采纳这个建议。现在听了易姐说的话,我更觉得不能让秦清若如愿,谁知道那个疯女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赞同的点头在每个在座的女孩身上出现,就连魏歆赟都在黯然片刻后开始苦思冥想。许言见状松了口气,不过就像易未阑说的,大家年龄相仿,智商也没多大差别,已经走到死胡同的事真的不指望闺蜜们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毕竟这件事让睿智的爱人和聪明的沈继平都一筹莫展。 然而世事无绝对,就在许言打算换个话题冲淡此刻的愁思时。柯乐忽地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莫名的表情。 “言姐,没必要想这么复杂吧?既然法定收养要三十岁,你去改个年龄不就好了?” 第四百三十章 义气 不同的生活经历造就了不同的思维方式。 柯乐的一句话让女孩们呆坐当场,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许言直觉得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这样简单的主意为什么自己和爱人都没想到?或许,只能用柯乐和循规蹈矩的他们思考方式全然不同来解释了。 “可乐你太棒了!” 随着许言的高声赞叹,仿佛给暂停的包厢中按下了播放键。女孩们顿时欢腾起来。 “是啊柯乐,我们几个想了好久都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 “为什么我想不到……” “因为你笨!” “你们不用……这么夸张吧?” “柯乐你真的很厉害!” “嗯嗯,可乐厉害!” “难得说句正经话啊你。” “易姐~” “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吗?哈哈哈,没啥复杂的。我告诉你们啊,这处理问题吧,就得找准关键!好比改年龄这个主意,还有秦清若对付那个心机婊,她要是再敢利用赟姐打言姐的主意,我就找人收拾她!还有啊……” 得意洋洋的柯乐片刻不停的说了下去,小姐妹们也乐得让她更得意一点。毕竟这人没过脑子就能脱口而出这样的好主意不是?许言笑眯眯的听着,之后就拿出手机准备把这个建议分享给爱人。 “你干嘛?”易未阑阻止了准备拨打电话的许言,指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没好气的道:“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家李显我管不着,别打电话吵到继平好吗?又不急在这一会。” 许言想说爱人肯定在家里等她,可已经过了两点的时间又让她没法开口,毕竟惹恼易未阑的后果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也对,这个周末才刚刚开始。 欢闹继续,很久都没这么畅快过的女孩们尽情的释放着这个年龄应有的精力。过了一阵,闺蜜们的包厢中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到了这个时间点,已经不再有新客人前来,该应酬的熟客们也应酬完毕,许久未见的阿来这才在安排完女孩们之后有空回转拜访自己的老朋友。 “可乐!快给我捶捶腰,这一圈下来快累折了。” “我手劲不够,要不让柏陌来给你捶捶?” “你快饶了我吧!柏哥不给我捶折了才怪!小乖……” “我也可以让李显来帮你捶哦。” “切,一个两个都吓唬谁呢?叫他来,把我这最漂亮的美女骗走了,还好意思欺负人?” “……” “阿来,你还记得婉姐不?” “哪个?” “上回和我一起来过,我们还点了女孩呢。” “我去,怎么不记得。虽然没可乐你那么野蛮,一看那位就是不好惹的主。那天晚上我回去一想,越琢磨越害怕。你说她那天是打算干个啥?” “就是你和婉姐救我的那晚?” “嗯,婉姐想干嘛我哪敢猜。人家现在不仅是我姐,还是我老板。喏,这是我名片。” “行啊可乐!你出息了啊!” “那你以为呢,顺便告诉你,婉姐是李哥的妹妹哦。” “呃……小乖,你腰酸不?要不我给你捶捶?” “噗嗤。” 柯乐明白过往的那段生活是烂泥潭,但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依然会有像阿来这样的朋友。自从去了沈继婉那里,她就打算割裂以往的人生,阿来不仅没有做出任何挽留骚扰之类的举动,甚至不再主动联系她。 目光中的阿来,年轻的面庞因为长期熬夜显得不怎么健康,表情中也透着十二分的油滑。这个人算不得好,说他是恶人也不为过,但他却是个好朋友。 她今天组织闺蜜们来心悦,除了在那天遇到秦清若之后做出的决定,更多的,就是想和这位朋友恢复联系。 阿来给每位在座的人敬完酒,便和柯乐许言坐在了一起。待完成应有的贫嘴后,他才施施然的点支烟看向了柯乐:“蛋也扯完了,可乐你直说吧,需要我帮啥忙?不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可不能让我和兄弟们白忙活啊。” 柯乐明白他的意思,以前可以用人情还人情,现在既然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算清楚账反而比较好:“我就不能带姐妹们来你这消费?” “怎么还打起官腔来了?”阿来不满的瞪了眼她:“你们几个去哪玩不好非得来我这?要真这么照顾我生意怎么大半年没见你来?” “阿来,要不你也别在这干了吧?我去跟李显他们说!” 一本正经插话的许言让阿来和柯乐同时愣住,片刻后才相视大笑起来。阿来笑够了才道:“我啊,才不学她用破工作和没劲的感情捆住自个呢!” 见许言还要劝说,柯乐赶忙插上了话:“言姐,各有各的生活方式,阿来要是真不打算干了我第一次告诉你。你陪易姐他们去吧,我跟这小子聊会。” 等许言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了另外一个圈子,阿来这才乐呵呵的开了口:“我算是明白你为啥把她当眼珠子一样宝贝了。” “嗯,她值得。”柯乐低声自语一句后,表情忽地严肃起来:“阿来,有些事我得告诉你,还要拜托你照顾她。” 接着,柯乐就将许言、李显和秦清若三人的事大致说了出来。临了,她补充道:“李哥原来的妻子……总之,言姐要是遇到了他们不方便解决的麻烦,你得帮她。” 阿来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那李显靠谱吗?你可别害了人小乖。” 灿烂的笑容出现在柯乐脸上,让阿来有些失神。 “放心!李哥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言姐你来……你给我记住啊,要是你遇到什么李哥没办法处理或者不方便解决的事就找阿来。” “可乐你怎么突然说……” “记住了吗?!” 专心等许言做出保证的柯乐没有注意到阿来犯嘀咕的表情,等许言认真点头应允了之后,才放开了她。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小时眨眨眼就消失不见。许言见闺蜜们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在联系好车夫柏陌之后便提出了今天到此为止的建议。 五个脸蛋红扑扑的女孩勾肩搭站了起来,还没出包厢就听易未阑“哎呦”一声坐到了地上,却是她起的太猛扭断了鞋跟。 “以后再也不穿高跟鞋了!嗝儿……没一双质量好的!” “哈哈哈,是因为易姐你太壮实了吧?” “小魏你找死!” 醉醺醺的女孩们嬉闹着出了包厢,让跟在后面的阿来苦笑不已。可还没走到电梯,一句带着醉意的轻浮之语就传了过来。 “这几个美女没见过啊?走~哥哥带你们出去玩~” 不等阿来挤过去处理,连续的“砰”声就入了耳。他凑过去一看,五个姑娘已经你一拳我一脚的将撩骚男人捶翻在地,那货此刻正蜷在地上抱头求饶。也不知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就连看起来柔弱的许言都参与其中。 “几位女英雄,算我求你们了,抓紧回家成吗?” 第四百三十一章 欢乐下的阴影 周六上午七点半,双目通红的李显和沈继平依然将呆滞的目光投注在电视上。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心不在焉。 “显子?” “嗯?” “她们……昨晚没回来呢……” “……小白不是发了消息?贾柔、许言和未阑都去你家睡了。” “你让小白跟她们说了吗?” “说什么?” “说……咱俩在等……” “说了……” “哦……她们咋说的?” “光傻笑,没回应……” “那……咱还等吗?” “……不等了!” “好吧……困死了……咱俩睡哪个屋?” “月儿和夏姨……该起床了……” 李显嘟囔一句就拖沓着步伐进了厨房。少了陪伴的人,头脑混沌一片的沈继平赶忙又给自己点了支烟。幸亏家里换气系统够强劲,要不客厅里估计能烟雾缭绕成为人间仙境。 闲着也是闲着,抽完烟的沈继平见发小一时半会出不了厨房,顺手拿起工具就开始打扫,端得一幅贤惠模样。 在许蓉的再三要求下,肃州的刘婶上个月底换了份工作。她临走时还乐呵呵的告诉家主人自己也有月嫂资格,等许言和李显有了孩子后一定要让她来帮忙。让两人很是苦笑了一阵。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于是乎刘婶长假后便接手了沈继平家里的保洁、做饭以及照顾建国的任务。比起李显和许言这两个总喜欢抢活干的前雇主,现在的这家让她有了种奇怪的成就感,毕竟沈继平和易未阑足够懒。 一上午的时间就此度过。直到下午两点,许言、易未阑以及贾柔三人才带着未彻底消散的酒气进了屋。 等和月儿与夏萍打了招呼再闲话几句,许言才满脸不好意思的溜达到了爱人身边。她一进门就发现了李显的黑眼圈,想到他等了自己一宿就开始后悔昨天玩过了头,许言借着闺蜜们和月儿、夏萍说笑的当琢磨了半天,此刻终于有了对策。 她右手搭左手握在衣服下摆处,两条纤细的腿并拢站直,双目盯着自个的脚尖,上牙轻轻咬住了下唇:“李显~” “哦,回来了。” 冷淡的反应让许言嘴角直抽抽,她偷眼瞅瞅故意板着脸的爱人,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就开始左右摇晃:“你别生气了嘛~我错了~哄你去睡觉好不好?” “这么大还让人哄,李显羞羞羞!” 不提刮着脸凑热闹的月儿,易未阑和贾柔被发嗲的许言弄得毛骨悚然,两人对视一眼,都在怀疑这人是不是昨夜的酒还没醒。 李显眼瞅奔四的人了,要是被如此肉麻的表演攻陷,那可就不是他了。易未阑不禁想到。 哥向来稳重睿智,许言用如此低龄化的伎俩岂能不被识破?贾柔做出了评价。 但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李显的脸出现了淡淡的可疑红色,心虚的朝旁人撇了一眼后开口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嗯,我说的,你……” “显子啊!你可不能中小言的美人计哇!你给我好好想想咱俩等到现在的惨状!” 悲愤欲绝的沈继平打断了即将得逞的计谋,还不等他得意,就见许言虚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后就冲未婚妻打起了眼色。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已然分不清手心手背哪边肉比较多的未婚妻点点头就开始冲沈继平咆哮:“你抓紧给我回家睡觉去!” “李显睡觉去!伯伯睡觉去!” 沈继平把眉毛摆出个“八”字,用下嘴唇包住上嘴唇。再瞅瞅已经被许言拉进卧室的发小,委屈万分的看了圈一屋子大小女性,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未婚妻身上。 “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不哄我睡觉吗?” “噗……” “噗嗤。” “伯伯羞羞羞!” “你几岁了?幼稚不幼稚?抓紧回!我还要陪夏姨和月儿!” 眼看沈继平灰溜溜的出了门,贾柔笑眯眯的拉住了面红耳赤的易未阑:“易姐,要不你‘也’回去‘哄’沈哥吧,这里有我。” 易未阑再耿直,也听得出“也”字和“哄”字被这人咬得格外重。她瞟了眼月儿心虚道:“小贾同学你注意点成吗?这还有孩子呢!” “我说什么奇怪了话了么?” “奶,大娘和姑姑在说啥?” “啧,死妮子大人说话你老插什么嘴!” 晚上十点,欢乐了一天的周六即将结束。 小家伙已经睡下,李显仍处于梦中,贾柔在卫生间照顾夏萍洗澡。易未阑看了看时间,对客厅仅剩的人道:“你也早点休息吧,以后还是少这么玩,感觉一天都没精神。” “嗯,人是要服老。” “你……现在没劲修理你,这笔账我记下了,走了。” 说着易未阑就走到了门口,可还没开门,她就被拿了部手机的许言拦了下来:“差点忘了,瓶子把电话落在这,你给他带回去。” “哦。” 易未阑接过后下意识点亮了屏幕,忽地发现这部不知何时开了静音的手机中,正显示着数个未接和几条消息。未接来都自同一个电话,消息也是同样的联系人。想来有什么急事找沈继平。 许言见易未阑轻车熟路的输入了密码,觉得沈继平和爱人果然不亏是兄弟,磊落的样子如出一辙。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闺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易姐?” 易未阑沉默片刻才回过神将手机递给了许言,成片成片内容相似却未被回复的消息就进入了视线。倒计时一般,从很早以前开始每天就有几条婚礼邀请出现在沈继平的微信中。最后一条,这样写的。 “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平,如果你那个所谓的女朋友不是编排出来的,那就明天带她来参加我的婚礼!” 许言看完就心头一跳,这些信息正在传达的意思很不妙,难怪易未阑会是那幅表情。作为跨性别,许言是敏感的,否则也看不出画展那天宋明睿眼中的蔑视。而对于易未阑来说,虽然被深藏在心底,她的这份敏感却只会更重。 被沈继平求婚那天,许言知晓了她会喜欢去那个广场边咖啡馆的理由。易未阑的洒脱是表面上的武装,喜欢去那个地方其实是处于一种自虐般的倔强…… “继平……这是什么意思?” 许言递还手机,看着眼前目露茫然的人不禁开始心疼:“易姐……你别想那么多,瓶子肯定有什么理由才没有回复这个人,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易未阑收起沈继平的手机默默点了点头:“我……理解他……” 看着转身而去的背影,许言还是忍不住大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易姐!是你教我要对另一半毫不掩饰的坦露心声。先不要乱想好吗?亲口问问瓶子,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世事无绝对 周日清晨四点一刻,担上心思的许言睡得并不踏实,李显轻轻起床的动静就让她醒了过来。 昨夜的记忆涌现,心中对易未阑和沈继平的担忧让许言没了睡意。她正打算向爱人诉说,李显结实的背脊就映入了眼帘。难以言述的安全感抚平了忧心,许言忍不住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你起的好早。” “吵到你了吧?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睡太饱了。天还没亮,你多睡一会,做好早饭我叫你。” 许言用脑袋蹭了蹭爱人,用力汲取着这份安心:“不睡了,陪我聊一会吧。” “好。” 暖暖的被窝再次盖在身上,许言蜷进了李显的怀里。她慢慢说出了昨晚易未阑看到沈继平消息的事。说罢,她还是决定讲出自己的担心:“李显,瓶子是不是觉得带易姐参加朋友的婚礼……不好?” “不会的。”爱人毋庸置疑的话从头顶上方传递进耳畔,语气中满是令人舒心的力量:“瓶子要是嫌弃未阑就不可能带她见伯伯大娘了。” 许言虽然认同的点了点头,却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劝易姐回去和瓶子聊一聊。” 额头上传来温润感,爱人的声音就像印在了那里:“你做得对,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能好好沟通就不会有问题。相信瓶子,他会处理好的。” “嗯。” 不知是心事被缓解,还是爱人怀里的温暖太过舒适。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困倦感再次袭来,许言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身边的人也没了踪影。仍未从梦境中彻底出来的她一阵慌乱,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卧室。 “快去洗漱吃早饭。” “睡懒觉的妈妈!” 爱人和女儿真实的声音终于让许言从昨夜遗留的心绪中走了出来,她看看除自己以外全部坐在客厅的家人,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九点。 许言留下个干巴巴的笑脸就跑向了卧室里的卫生间,赧然的样子逗乐了一屋子的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她和贾柔一阵眼神交流就准备实施计划。 “咳咳。”贾柔打断了和月儿玩游戏的李显,在他莫名的目光中开了口:“哥,我决定了。你跟嫂子今天去过过二人世界吧,我来照顾月儿和夏姨。” 不明所以的李显把目光重新投在月儿身上:“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你得先说服许言。她要是愿意离开这个小家伙就算我输。” “好哇,咱俩好久没一起出去逛过了。月儿,妈妈和李显不陪你玩可以吗?你要照顾好奶奶和姑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爱人虚着眼睛盯过来,许言和贾柔赶忙躲开了目光。他耸耸肩就被许言拉进回卧室换衣服。 “说吧。” “说……什么?” “我又不瞎,你俩在搞什么鬼?” “我……你已经……不愿意陪我逛街了吗……” 委屈攻势取得了成效,许言看着苦笑认怂的爱人松了口气。昨天回家之前她就和贾柔商量好了,今天要把李显拉出去再商量柯乐提出的那个建议。男人嘛,要是让他知晓自己想破脑壳都没办法的死局被人轻松解开,那面子往哪搁? 许言觉得自己贴心极了,要是没有临出门时听到的那些话就更好了。 “姑姑,什么叫二人世界?” “呃……就是……哎呀!总之是夫妻或者恋人才能做的事,你长大就懂了。” “哦,所以妈妈很着急吗?” “死妮子,就你话多!” 在乐不可支的爱人腰上掐了一记,他告饶的样子让许言忍俊不禁。 不久后,两人就决定去爬五泉山。到了半山腰,一路牵手畅聊的许言对这个计划万分满意,好像真的挺久没有这样两个人独处了。不远处一个凉亭进入视线,她拉着爱人就朝那里走去:“去坐一会吧。” 许言本以为周末这里会堆满了情侣,不成想放眼望去,除了带孩子来玩的家长就是老头老太太,很是让她哭笑不得。她看着凉亭中的其他路人依偎在了爱人肩头,决定用狗粮赶跑他们。 她冲视线中的一对老年夫妻抬了抬下巴,头发花白还能十指相扣的人儿总会让许言心下温暖:“你说我们老了会不会像他们那样?” 爱人的手覆在了她的腰肢上,暖暖的感觉并不输给眼前的景色:“咱们会更腻歪一些,估计会像伯伯大娘那样吧。” 沈家两位长辈的腻歪劲浮现出来,许言不禁失笑。又在爱人肩头享受了片刻温存,路人们很有眼色的四散而去,她这才坐直了身子将话题引到了正途:“李显,其实是这样的。前天晚上聚会的时候我把收养月儿的事告诉了大家,可乐提出的建议我们几个觉得都不错。” 果不其然,爱人的双眸中出现了明显的亮色:“她怎么说的?!” 顾及他面子的最佳恋人许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咱们都被思维限制住了,没找到根本问题。你想没想过,我只要把年龄改到三十岁不就可以了吗?” 说罢许言就乐颠颠的细细观察起他,打算瞧瞧爱人瞠目结舌的样子。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脸上倏地出现了一抹苦笑,可片刻后就换成了戏谑:“那也得有人信,别说三十了,我觉得你说自己十三更靠谱一点。” 应该瞠目的人掉了个个儿,两人间的灵犀给出答案,许言半晌才呐呐开口:“你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个办法了?” 戏谑消失不见,爱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入网之前改年龄不难,现在……或许只有人口普查的时候才有机会。” “那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是2010年,下次估计在……2020年……” 为什么会是这样?许言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持续两日的兴奋在几句对话之后就无影无踪,只剩浓浓的失落萦绕。本以为得到了正确答案,没想到又是一条死路。爱人的表情中出现了歉疚,许言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种情绪。明明是她的无知造成了这个结果,更何况她还低估了爱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电话的声音传进了耳畔。 “钱叔是我,麻烦您明天帮我请假。” “嗯,有些私事要处理。” “嗯……没错。” “谢谢钱叔。” 许言回过了神,眼前的爱人开始变得模糊,但他声音中令人安心的力量却不曾减少丝毫:“事在人为,怪我太教条了。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唔……” 许久唇分,许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老天让我遇到你。” 回到家中,贾柔猴急猴急的把许言拉到了一旁。 “咋样咋样?” “什么啊?” “哥恼羞成怒了还是自惭形秽了?” “……” “急死个人!你快说啊!” 许言看着一脸兴奋的贾柔,心情忽然舒畅起来,她笑着慢慢说出了从爱人那里听来的话,甚至最后还做出了总结:“小柔,说你是法盲你还不乐意,现在信了吧?” 贾柔呆呆的点了点头:“怎么……会是这样?” 虽然很想说一句我懂,但长嫂的威风还得保持不是。许言拍了拍小姑子的肩:“没事的,以后记得多看书。” “哦……不对啊!你那天听完柯乐的主意不也挺赞同吗?!” 选择性失聪的许言转身离去,她还有辅导月儿功课的正事要干,没功夫理会法盲小姑子。 “易姐,和瓶子聊过了吗?” 给易未阑发了条消息后,许言就投入了大业之中。辅导月儿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以及心平气和的佛系状态。当然,也少不了尺子这种威慑性武装力量。 等通过了吃饭、吃撑了要散步、肚子疼要上厕所、犯困之类的关卡,小家伙终于可怜巴巴的完成了周末作业。许言看看时间,却是又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得知李显和许言明天不去古宁之后,月儿尝试了跟学校请假一同留下,自然得到家长们的一致反对。就连已经开始动摇是否留在肃州的夏萍都坚定的要回村里看住她。 几人分工,李显去哄月儿入睡,许言和贾柔则继续劝说夏萍。不成想老太太铁了心,仿佛之前动摇的那个人不是她。许言和贾柔恨不得揪起小家伙揍一顿,她们同时下定了决心,下回劝说倔老太太时一定得把夏悦小朋友排除在外。 不得已,明天只能由贾柔陪祖孙俩回古宁村。 月上枝头,正准备去洗漱的许言忽地想起了发给易未阑的消息。她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这人竟然出奇的没有回复。许言尝试拨打过去,电话中的提示音让担忧倏地复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强按下心忧又找到了沈继平的电话,却再次得到了关机的回复。 “怎么了?” 正当担忧开始沸腾之际,爱人的声音出现在了身前。许言说出沈继平和易未阑两人电话都关机的消息,担忧顿时就传染给了李显。 “去他们家看看。” 叮嘱贾柔照顾祖孙后两人便急行而去,可沈继平家中的门铃却久久没有回应。 “他们……” “别急,你继续按门铃,我先给伯伯大娘打个电……” “咔啦。” 话未说完,面前的门便缓缓打开,出现在李显和许言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沈继平眼窝深陷,双眸中没有一丝光泽。胸前的衣襟满是污渍,衣裤也邋遢的不像样,浓浓的酒气正从他身上飘散出来。 李显和许言对视一眼,都发现彼此眼中凝如实质的担忧。还不等他们发问,沈继平就双腿一软倒了下去,伴着的,是一句死灰般的呢喃。 “小阑……走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不该参加的婚礼 2017年10月16日,周一清晨五点四十七。 “醒了?” 令人安心的熟悉声音冲散了脑海中的混沌,让沈继平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发小的面庞在视线中渐渐清晰,还来不及说话,记忆就像潮水般涌现。 “小阑!” 沈继平惊呼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却被发小李显再次按倒在床上:“你发烧了,乖乖躺着。”发小柔声安抚一句就冲卧室门外嘱咐道:“瓶子醒了。” 然而被按住的沈继平却拼命挣扎,本就力不如人的他再加上生病,这一通折腾全做了无用功:“躺个屁!我媳妇都没了!” 片刻后,许言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沈继平终于停止了白费力气的挣扎,可这人却又变回了昨夜毫无生气的样子。李显接过粥叹了口气:“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急有什么用?先吃点东西,然后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热的粥一勺勺被喂进嘴里,伴着的,是沈继平漫无目的的叙述:“前天下午,我回来以后没有睡觉。还以为小阑在你家的时候只是不好意思,应付一会就回来哄我了…… 我等啊等啊,好几次都在沙发上睡着了,可她就是不回来。本来都打算不理她去睡觉,可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等到了晚上。其实我该早点睡的,一觉睡到今天。这样一来,小阑……就不会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显和许言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全貌。 周六晚上,坚持不睡的沈继平终于等到了易未阑。本打算和她撒娇耍赖,可未婚妻进门看到他之后后的表情却让沈继平开不了口。 误会总是一个接一个,让人来不及反应。 不知用易未阑想到了什么,沈继平布满血丝的双眼让她用勉强的笑容掩饰起了失落:“原来这是你……刻意让我知道的……对不起……” 未婚妻将他的电话放在桌上后就进了房间。沈继平疑惑的解锁手机,那些未曾理会的消息顿时映入了眼帘。稍一琢磨,他就明白了易未阑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未婚妻将脸埋进枕头里的样子,以及因隐隐约约的低啜让沈继平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坐到床边,打算抚上心上人的背脊,可在接触的那一刹那,手掌却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 闷腾腾的声音从枕头里传了出来,仍然努力保持着笑意:“我明白的,你只是怕我难堪。” 如果他可以预料到之后的事,或许沈继平会顺着未婚妻的话揭过去,但那时的他却不想让未婚妻受委屈。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那坚强的外衣下,是一颗柔软的心。能突破厚厚的壳给她带来伤害的,也只有最亲密的人。 明天的婚礼虽然可能出现意外,但在那种场合这种几率并不高。排除这个可能性之外,不说易未阑自己就能直面所有异样的眼光,他沈继平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谁要是敢对他的未婚妻说三道四,翻脸又算得了什么?! 决定已下,沈继平拿出手机就拨通了电话。 “时间地点!” “麻溜的,没工夫跟你贫。” “啧,你再啰嗦我俩就不去了啊!” “这不废话嘛?不过……不是你见过的那个……” “骗你有好处?我可告诉你,现在这位是我未婚妻,你可别给哥们添乱!” “……我和你不一样。” “知道了,保证按时到。” 挂断电话,沈继平就从余光中发现之前还埋头偷啜的未婚妻不仅转了过来,还换上了一个危险的表情:“‘见过的那个’是谁啊?” 不久后,跪在床上坦白完毕的沈继平见未婚妻脸色缓和,便赶忙嬉皮洗脸的凑了过去:“不生气了吧?” “不气才怪!我还以为你是……没想到是怕人说你花心?可以啊你,朋友的婚礼因为这点小事就能理都不理?!” “大人说得对!我……我能弥补你心灵的创伤吗?用我的身体!” “……滚出去死三分钟!” “好嘞。” 第二天,沈继平和易未阑便一同去参加婚礼。一路上,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似乎在默默陈述着两人的决心。 沈继平勉强的笑容被易未阑发现,面对心上人的询问,他只说自己没有睡饱。虽然昨天已经坦白“见过的那个”是小丫头江春宁,但沈继平没有说的是,今日的新郎却是他之前的恋人——那位男医生。 帅气的新郎、美丽的新娘、开怀的祝酒词和热闹的场景,这个婚礼和其他似乎没什么不同。沈继平的笑容也从面容中深入到了内心,他真的很希望这位新郎能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为了给家人承诺而毁了一个无辜女孩的幸福。 一直和未婚妻手牵手的沈继平对不时投向他们的异样目光总能凶狠的瞪回去,自然获得了心上人甜美的笑容。 “恭喜啊,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你小子可得好好珍惜。” “我会的。平,谢谢你能来,更谢谢你能让我见到你的未婚妻。不然……祝你和这位‘女士’能早结连理。” 新人前来敬酒的时候,沈继平和男医生说着只有彼此能听懂的话。沈继平明白那个“不然”之后的意思,但他更在意新人离去之后未婚妻的变化。 “继平谢谢你,放心吧,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 心上人虽然在笑,但沈继平却能体会到她心中的涩然。男医生话里被刻意咬住的“女士”二字果然被敏感的未婚妻听进了心里:“小阑,婚礼也参加了,咱回吧。” 不成想易未阑却笑着摇了摇头:“毕竟是你的朋友,我出去透透气,你再坐一会吧。” 婚礼已至尾声,心上人却迟迟不见回转。好不容易从应酬中脱身的沈继平正打算去找,却被一身酒气的男医生拉进了无人的楼梯间。 “你疯了!现在不去陪你媳妇找我干什么?!” 双眼通红的新郎没有回应,在盯着看了片刻之后就用力揽住他吻了下来。沈继平使尽了力气,却无法推开这个因酒精陷入疯癫的人。 屈辱感在心间疯长,曾经的恋人只让沈继平觉得恶心。重重的拳头打在男医生的脸上,这个噩梦般的吻终于结束:“你他妈有病是吧!” 怒喝声让被打倒在地的新郎发出了一连串癫狂的笑,夹杂其间的,是一句冷哼:“我是有病,你呢?等不到李显所以找了个伪装成女性的男人来骗自己吗?” 又一记重锤砸在了男医生脸上:“再说一句试试?!” 怒火让新郎的笑声越发高涨,沈继平用力深呼吸几次便拾级而下,没有理会回荡在楼梯间那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嚎。 “我不甘心啊!” 这家酒店电梯很多,再加上楼层颇高,楼梯间里只有沈继平急促的脚步声徘徊。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心上人,然而拨通电话之后,仅仅隔了一层的转角处,却猛地响起了那熟悉的铃声。 “沈继平,我知道自己什么样。但很抱歉……我是女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阳光灿烂 易未阑走了,没有带其他东西,只拿走了沈继平钱包中那张拼凑好的纸和一个属于她的钢音打火机。 “易姐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面对恋人的质问,李显只能苦笑着看了看那个躺在床上持续低喃的病人:“她知道我们和瓶子的关系。” 这个答案不是许言想要的:“但是……易姐对我来说同样是最重要的人啊!” “小阑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正因为我和她对你们来说都很重要,她才会怕你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回答她的,是双眼忽然清明的沈继平。 李显定睛看向自己的发小,倏地有了笑意:“终于醒过来了?” 沈继平挣扎着坐了起来,无奈的苦笑填满了表情:“昨天没拦住她已经还不够丢人?我好歹也是个男人。” 不成想李显却再次按倒了他:“是是是,你是纯爷们。生病就别折腾了,否则未阑该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依然无法挣脱的沈继平想到昨天的事,从没对自己的弱鸡力气如此痛恨过:“我媳妇都跑了!” 李显却不打算让他:“你这样子能干嘛?” “少瞧不起人!我……” “你俩还有心情闹!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不去找易姐等过年呢?!沈继平!你给我老实躺着!都开始想她会去哪!” 面对忽然婉婉附体的许言,李显和沈继平只有相视苦笑的份,丝毫插不上话。 “一个两个的,让我怎么说你们!我觉得易姐很可能回京津了,毕竟肃州对她来说还不熟……不行,我得抓紧去买机票。沈继平,给我发易姐家的地址!我记得易姐说过……你求婚的那家咖啡馆在什么地方?!还有,你们在京津的时候她都带你去过哪里?!” 单线程的许言难得完成了一边翻手机查询航班一边条理分明的说了这么多话的壮举。可抬头一看,却发现两个男人还在那边苦笑着用眼神交流。 心火顿起:“你们到底有没有着急?!要是易姐出了什么事!我……” 眼见恋人眼中的液体有溢出的趋势,李显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开始引导:“别急,你想想看,瓶子能在家等这么久,你就不奇怪吗?” “什么意思?” “还有,你真信他能个把小时就从偌大的京津市找到那家咖啡馆?况且还准备了那么多人求婚?” 沈继平求婚的经过许言早就与爱人分享过,她忽地想起了当时他那个至今都弄不清楚原因的奇怪表情。许言发现沈继平缩进了被子里,可现在哪有功夫琢磨这些:“这些和易姐出走有什么关系?!” 温柔的恋人常被感情影响判断,李显只能揭开了谜底:“你别忘了床上躺着的这个可是个腹黑男,否则我也不会和……简单来说,他一定知道未阑现在在哪。” 说罢,他就揭开被子让左顾右盼的沈继平暴露在了恋人满是煞气的目光中:“呃……出小区右转,隔条街的那家酒店。” 许言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剜了某人一眼拉着爱人就大步离去。 “你们一定要把小阑带回来啊!” “带易姐回来看你怎么死!” 事实胜于雄辩,许言总算弄明白了沈继平这人有多无耻。一路上对爱人的追问,让她的这个观感更加深了一分。 “他到底怎么知道易姐在哪的?找人跟踪她了?” “没这么费劲,未阑身上肯定有能定位的东西,不然咖啡馆的事就说不通了。” “……卑鄙!他不会故意生病好惹得易姐同情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个真没有……我只是猜测。” “那你怎么猜到的?当初易姐告诉我沈继平跑遍了京津才从那家咖啡馆找到她,我……她还狠狠的被感动了呢。” “你别忘了,再过三年我和瓶子可就认识三十年了……” “……” “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一直在演戏?易姐一门心思都扑在他身上,沈继平对她……” “不会的,瓶子对未阑的感情很认真。他这个人……做人的风格就是那样,总喜欢把麻烦的事偷偷解决掉,所以会给不知情的人懒散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他有功夫把自己折腾病,还不如早点行动,自己去找易姐说清楚!” “除了给未阑一些时间冷静之外,我想他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吧。瓶子是个有心眼的人没错,但他对感情上的事却很笨拙……否则,也不会醉成那个样子。” “……” “瓶子隐瞒自己的取向确实不对,但是情有可原。因为他对自己不自信,更对未阑有患得患失的感觉,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开口。也许他在等一个机会吧……瓶子绝度不是揣着恶意刻意隐瞒的。” “……” “你回忆一下伯伯大娘同意他们俩的事那天,我之所以会拦着他不让他说下去,就是因为瓶子打算用出柜来说服二老。” “……你说得对……假如我也像瓶子一样隐瞒了什么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隐瞒什么了?” “你先回答!” “这么说吧,如果和瓶子一样不是恶意隐瞒,我想我不会介意。但是……” “但是什么?!” “要是因为宋明睿那个混小子而瞒着我的话……我估计得气死……” “噗……你想什么呐,我又不傻!” “那就好。” “对了李显,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我身上有没有定位的东西?” “怎么可能!我很尊重你的隐私好吗?!否则你那次就不可能在学校里出危险了!你别把我和沈继平那个卑鄙小人混为一谈!” “这样啊……” “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只是忽然觉得……瓶子这样似乎也不错……” “……那我是不是应该……” 眼见到了酒店楼下,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许言发现笑吟吟的爱人在看到来电者之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抱歉,我现在有事要忙……” “……我们商量了一下,她打算去把年龄改到三十岁,但还是谢谢你。” “好,再见。” 这通电话很短,许言却猜到了很多:“是她吗?” 太阳早已升起,灿烂的光芒驱散了晨间的昏暗,一如他此刻坦荡的笑。 “嗯,不重要了。现在应该考虑怎么把未阑带回去。” 易未阑在酒店的房间中枯坐了一夜,昨日的怒意早已消散,但得到答案的那个疑问却如跗骨之蛆般啃咬着她。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沈继平无论样貌家事都属上乘,虽然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但丧偶的他却不至于会没有追求者,那个叫江春宁的小丫头就是证明。 不管是沈继平追到京津,还是他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求婚,易未阑都在甜蜜中恍惚度过。直到昨天,她才从无意中听到的对话里得到了回答。 她明白沈继平对自己的感情很真实,可如果这段梦幻般的爱恋是建立在否定她女性身份的基础上,那还有什么意义?整整一夜,平息怒气的易未阑一直都在这个不会有结果的问题中彷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选离家这么近的酒店,也许就像那个新郎最后所说的话,怎么都不甘心啊。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易未阑烦躁的呼喝了一声:“不退房!不打扫!” “叮咚。叮咚。” “听不懂中文?” “叮咚。叮咚。叮咚。” “有完没完?!说了不……” 持续不断的门铃终于耗光了易未阑的耐心,她气恼的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的是肃州,或者说人生中不多的重要之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房门外站着的那对男女长出一口气的表情易未阑看在眼里,男人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从昨晚到现在,总算见到你了。” 她没有注意到女孩怪怪的表情,直觉得眼里像是进了沙:“沈继平呢?他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发烧了,起不来床。”男人叹口气就把女孩推了进来:“你们聊吧,我在门口等。” 房门关闭,只剩女孩柔柔的声音传进耳畔:“你觉得瓶子不是真心爱你吗?” 苦涩从心间满溢而出:“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妹子,你该明白的……” 女孩伸手在易未阑脸上轻捏了几下,之后却大步走到窗户边拉开了厚厚的窗帘:“易姐,我们去京津找你之前,瓶子一直都无法正视对你的感情,只因为他的取向和你是跨性别两者一起成了道无法跨过的坎。 但你知道吗?你是唯一能和瓶子结合的女性,所以瓶子才会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些纸片。后来李显劝过之后他才明白,感情是一件纯粹的事,爱就是爱,任何限制都与之无关。” 明亮的阳光铺洒进来,仿佛照到了易未阑的心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就像许言说的,人生中能遇到相知相爱的伴侣已经是千难万难,为何还要自寻烦恼般上了枷锁。 爱就是爱,没有少数派。 不过易未阑是不打算低头的,女孩子嘛,总得矜持些不是?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他!那啥……他病得严重吗?”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失控的筹谋 且不论易未阑如何别别扭扭横眉冷对的照顾生病中的沈继平,也不说李显和许言乐呵呵的回家补觉。没人能从已经开始一天教学工作的秦清若脸上,那笑吟吟的表情中读懂她的心绪。 国庆长假之后,她就重新开始工作。在正常人看来,秦清若应该等风波过去再来上班,更何况她请的长假还没有到期。可她却在这个奇怪的时间点回到了学校,让人不得不佩服她强大的内心。 学校中的蜚语仍在持续,秦清若还是同事们口中那个颠倒黑白的坏女人。但无论是与其他老师和学生们相处,还是教学工作,她都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同之处。流言止于智者,或者说聪明人处事不惊的态度总能加快传闻的消散。再加上一些刻意的引导,便有人脑补出了种种隐情。 负面风评就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消磨殆尽。然而就是这样云淡优雅的秦清若,内心却正在翻滚着波涛。 长假之后,她一直在等待李显的答复。随着时间推移眼看一周过去,丈夫却像忘记了般没有主动联系过。熟睡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中堆积。今天上班前,秦清若再也没了耐心,只得给他打了电话。 预感成为了现实,丈夫果然受到了许言那个贱人的蛊惑,用改年龄这样荒唐的借口拒绝了她的善意。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能想出这样可笑的办法?但秦清若不明白,一向聪明的李显为何没有看出来。 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正语气平和的向学生们传授知识。秦清若很想去办自己的正事,但已经建立好的人设却成了桎梏,毕竟下阶段的计划还需要良好的形象。 强压下心中烦躁的感觉,终于熬到了上午课程全部结束。但刚笑着摆脱令她生厌的学生们纠缠,秦清若正打算继续试探引导丈夫时,一个人却出现在了面前。 “秦老师,我下午用的课件出了点问题,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 秦清若皱下眉就继续戴上了不好意思的面具,但她的双眼却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他们明明已经说好不在学校中表现出交集,为什么这人要忤逆自己:“师老师抱歉啊,我准备要回家了,上班以后帮你看可以吗?” “哎呀拜托了,下午第一节课就要用,上班以后可来不及。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我请你吃午饭。” 身边有其他同事路过,秦清若只能表现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因为帮助同事也是树立人设的方式之一:“好吧……不过饭就不用了。” “太感谢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渐无人烟的学校里,恰当的安全距离,客套却生份的笑容,任谁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龌龊。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过不要在学校找我吗?” “若若啊,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嘛。” “有话就说,我还有事。” “别这么冷淡,一日夫妻百……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我家黄脸婆今晚不在,咱们可好久都没亲热了。” 为了这种事,就敢冒着被人怀疑的风险找借口独处。秦清若脚步一顿,内心中不屑至极:“师老师,咱们快点走吧,帮完你我还有事。” 前面走着的人半晌无言,很久后才点了点头:“秦老师说得是。” 装模作样的演完了戏,师儒春就离开了教师办公室。等人一走,秦清若马上便打开电脑查询资料。她将关于“人口信息网”的介绍,以及变更年龄流程的详细保存下来,忽然惊觉又到了该上课的时间。 下午短短的课程在她的感受中漫长无比。放学后,一天未曾进食的秦清若像是没了饥饿感,回到家中就再次拨通了李显的电话。 “李显,我帮你查过了,现在很难改年龄,要不你再劝劝你那位?”故作轻松的口吻让电话那边的人陷入了沉默,秦清若的嘴角不禁勾起:“我找到了一些资料,你可以给她看看。稍等一下我发给你。” “不用了。”丈夫的声音中带着不好意思的色彩,却让秦清若觉得浑身冰凉:“谢谢你清若,但收养孩子的事我们还是想自己解决,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好吧,我会替你们加油的。” “多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看出什么了? 不会! 语气里的真诚没有半天勉强的迹象,况且监视的人早已撤离。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该从他父母那边下手吗? 不行! 那两个老东西一直都没回来! 宋明睿? 那个废物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魏歆赟又被柯乐护了起来! 柯乐那个当小姐的破鞋居然敢威胁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挂断电话后秦清若的表情就扭曲成了一团,慌乱的心绪让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牙齿紧紧咬合之下让嘴里充斥着咸腥。 “铃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她就像一个溺在海里的人看到了一块漂浮的木板,不仅没有听出不同的铃声,就连不一样的电话都没有察觉。 “李……” 仅仅一个字之后,秦清若终于从恍惚中醒了过来。唤醒她的,是电话中传来的声音:“秦姐……你为什么要害我……” 秦清若捂住话筒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肺部再也承受不住才缓缓吐出。等她松开手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明睿,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害你?” 那边的声音像是从地下传过来似的,阴冷却又无力:“你为什么要让我在节目里加入那些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害了她……” “我不明白……”秦清若的声音里透着莫名和天真:“咱们是在帮她啊,艺术家不就是应该有那样的风骨吗?” “害了她……这是害了她……” 喋喋不休的话语持续着,秦清若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用最后一丝理智按捺下满溢的火焰淡淡道:“明睿你冷静一下好吗?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想一下,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以你对许言的感情,怎么可能害她呢?就算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也是你的一片真心。”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慢了一拍,许久后才有了生气:“姐你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手机暗了下去,秦清若猛地开始大口喘息。然而不等她调整完毕,手里的电话就再次响了起来。 师儒春。 看清联系人之后她接都没接就关闭了手机,牙龈渗出来的血液顺着嘴角留下,她却不管不顾的将目光投向了日历。 “不要着急……等待……还有时间……” 第四百三十六章 坚持总有出路 人一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李显这周没有去古宁村,而是天天往返于州古县和肃州市。周一的假期花费在了沈继平和易未阑身上,为了不给钱学军增加麻烦,只能在工作之余推进帮恋人改年龄的事。 白天他在分公司忙于处理各项工作,下班后便马不停蹄的拜访过往的朋友。但很多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收获回报,整整一周时间,最后的希望却成了泡影。 对李显自己以及父辈积累下的人脉来说,帮许言改年龄其实可以办得到,然而却会影响到某位故人。这种事不被发现则以,但若要是被敌人抓住小辫子,却难免成为不可小觑的破绽。 他和恋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不要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友人。于是,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堵死。他们只能等待长辈们返回后讨论那个不得已的办法——由沈继平或者其他亲密之人代为收养。 爱人因为自己天真的话而奔波忙碌,每天看着他回家后挨着枕头就睡,甚至一向不打呼噜的他每次在入眠后都会发出阵阵低鼾。这一切都让许言心疼不已,她能做的仅剩帮爱人多解决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有就是加快编织围巾的进度,她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许言每天都会和贾柔通话,解开心结的姑娘也在努力尽着家庭成员的义务。除了督促月儿学习之外,两个女孩想进一切办法劝导夏萍,希望她能来肃州接受检查治疗。 每次的通话,许言都能感觉到夏萍这个倔老太太更动摇了一分。可这人却像个独木支撑的大厦,总是差那么一点才能轰然倒塌。让两个女孩真真哭笑不得。 10月20日,又到了这周的最后一天。许言在家里描绘着古宁的星空,可心思重重之下,愣是把一幅好好的点彩派画成了散光者才能看出名堂的意识流。 “你这涂得什么玩意?” 耳旁响起的声音把许言吓了一跳,却是不知何时进屋的易未阑。离家出走事件之后,两家就交换了备用钥匙,以防将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找不到人。 看着施施然在家里溜达的姐妹,许言颇有些无奈:“瓶子好彻底了?” 易未阑洗好两个苹果挨个啃了一口,将稍甜的那个丢给许言才开了口:“我管他好没好,病死了才省心。” “你呀……口嫌体正直。”许言一边吃苹果一边说道:“这两天是谁忙前忙后的照顾来着?” “爱谁谁,反正不是我。” “说来听听,瓶子是怎么求你原谅他的?” 可疑的红晕倏地出现在了易未阑脸上,让许言登时睁圆了双眼:“不是吧?他这么拼?你就这么惯着他?” “哎哎哎,你敢再龌龊一点不?”易未阑保持了水煮鸭子肉烂嘴不烂的一贯态度:“他就……很诚恳的道歉而已……” 许言马上打起了精神:“告诉我告诉我,我也学习一下。万一李显也像你一样……” 易未阑眨眨眼,对眼前这个把自己说进郁闷里的人无奈至极,心中的赧然顿时被挤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用身体道歉就行了!继平这招挺好使的。” “……” 默然不语的人让易未阑恨不得捶上去。她这才想起姐妹还没完成变身,至于为什么不扇自个,却是都怪这人的外表太具迷惑力:“话说你决定什么时候去做手术了吗?” 许言晃晃脑袋勉强笑道:“明年4月中旬……我想等做完手术再跟他坦白……” “明白!了解!我们保证把李显瞒得死死的!” “谢谢……” 易未阑被冷却的氛围弄得慌了手脚,虽然自己这次过来也没带好消息,可总比现在让这人自怨自艾下去强。好像谁说过来着,更大的麻烦总能掩盖之前的。 她一咬牙就说出了刚刚得知的消息:“那啥妹子,我那个朋友,就是写轻小说的那个刚才联系我了。” “他怎么说的?” 又有了精神的姐妹让易未阑松了口气,希望她接下来能承受得住:“嗯……他帮你问过了,圈子里……暂时不会有人找你合作。” 虽然许言的表情算不得明快,但却没了之前那种深深的茫然和怯懦。她苦笑着有了回应:“是因为那个节目吧?” “谁说不是呢?”易未阑叹了口气:“宋明睿也太缺德了,追不到你就这样害人。现在你那个‘沽名钓誉’的莫须有名声已经传开了,作者们都不想……被影响到。” “我明白,不过事有利弊,也不算全都是坏事。有这段时间的空闲期,刚好可以沉下心来提升水平,我还差得远呢。” 易未阑顿感欣慰,这样坚强的人才是她的好妹子:“赞!我朋友可说了,他对你的画可是相当满意。” “那必须!” “臭美!” 姐妹俩聊着聊着,州古县的李显和古宁村的贾柔、夏萍、月儿陆续回到了家,小家伙在的地方总是不乏热闹。 夏悦小朋友欢呼一声在许言怀里腻歪够了才歪着脑袋看向了易未阑:“大娘,建国呢?” 咂摸出话里意思的易未阑伸手挂了下小家伙鼻头:“小没良心的,一见面就只知道问建国,怎么不问问你伯伯?” “哎呀大娘,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小家伙知错能改:“伯伯去哪里了啊?” 然而身为别扭代名词的易未阑却犯了老毛病:“死了!” 惊恐登时攀上了小家伙的脸颊:“不可能!他……怎么……怎么死的?!” “易姐!” 许言和贾柔责怪般的呼喝异口同声响起,把易未阑弄了个大红脸:“月儿不急,大娘逗你呢,你伯伯没死,他好好的在家呢!” 恼怒犹自不平的月儿梗着脖子不理这人,易未阑只能在一家人责怪的目光中开始哄她。随着她们的对话,这所房子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这个周五也就在欢乐中慢慢度过。 改年龄的事已经落下了帷幕,李显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临睡觉的时候,他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总会带来意外的手机铃声让许言心中有些慌乱,她定睛看去,却发现正在通话的爱人眉眼中一片轻松。 几句之后,许言就听出了来电者是谁,轻快的感觉传导般生在了心间。爱人挂断电话后她便确定道。 “是爸妈他们要回来了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着调的沈继平 周六上午,一辆九座商务和一辆黑色suv一同驶出了肃州市那所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向着机场行驶而去。 今天返回的三家长辈们有五人,再加上肃州的众人倾巢而出,不得已才开了两辆车,其中一辆还是商务。除了年轻一辈,小家伙夏悦跟着一起去接人也说得过去,可就连倔老太太夏萍都跟着来了,用她的话说,怎么都要第一时间见到李建华、邓苓思两位。 于是,李显、许言再加上夏萍夏悦祖孙俩同乘一车,沈继平则带着易未阑和贾柔开那辆商务。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的赶到机场,不久后就在接机处看到了所等之人。 “大爷爷好!大奶奶好!姥姥好!” “好!月儿真乖。” “这位就是夏姐吧,你怎么来了?这帮孩子太胡闹!沈继平、李显!不知道夏姐身体不好?” “不怪他们,是我非得要来。” 小家伙率众而出,第一时间就甜甜的开始问好。在得到一通夸奖后她朝里面看去,却发现似乎少了两个人:“爷爷奶奶呢?还没出来吗?” 沈父见妻子、许蓉已经和夏萍他们聊了起来,便乐呵呵的抱起了月儿:“你爷爷奶奶还不回来,估计得到下周了。” 等小家伙瘪着嘴认清了现实,沈父便威风凌凌的发出了号师令:“都别站在这了,先回肃州,咱们有得是时间聊。” 一行人到了停车场,“分座鬼才”沈父很快就安排好了座次。于是乎,李显和许言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月儿被抱上了商务,拉着同样眼巴巴的许蓉朝肃州出发。 倒是刚好给了他们聊天的时间,也不知是不是沈父刻意安排的。 坐在后排的许蓉乐呵呵的和女儿分享着旅途中的见闻,眼见快到肃州李显才插得上话:“许姨,我爸妈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许蓉怔了怔反问道:“啊?李哥和嫂子没跟你们说吗?” 许言摇了摇头开始补充:“昨天晚上伯伯和大娘给李显打了电话,没提他们不一起回来。” 许蓉思索了一阵,面露赧意的给出了回复:“其实我也不清楚,今天我们一起出发,李哥和嫂子到了机场才说不坐同一班飞机,他们还有事要办。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告诉你们了。” “这样啊。” 虽然李家两位长辈这个行为有些异常,却也有可能老两口想过过二人世界,又怕小辈们知道后不好意思不是? 车子很快就到了预定的酒店,沈家二老和许蓉是第一次见夏萍,可四位都是心善直爽之人,很快就聊成了一片。本来计划今天和长辈们商量一下收养月儿的事,不成想父母却不在。李显好不容易才从长辈们的热络中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伯伯,我爸妈他们去哪了您知道吗?” 沈父和沈母相视一笑,他的回答似乎意有所指:“你爸妈估计下周就能回来了,你们等着好消息吧。” “喔~叔可真是老当益壮!” 突然插话的沈继平恍然大悟般以拳击掌,又马上开始冲发小挤眉弄眼:“显子我问你啊,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名为尴尬的情绪开始在饭桌上弥漫。结合前后语境,将脑袋低到不能再低的易未阑恨不得物理超度了身边的男人,就算他所料不差,可这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 不知脑补了什么的沈继平突然爆发了脱线属性,面对沉默的氛围犹自不觉,甚至还得意洋洋的冲父母开始发问:“爸妈,我说得没错吧?这还用想,肯定是婶有了呗。不然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叔是带着她去首都之类的地方保胎了吧?” 这人言辞凿凿掷地有声的模样,让沈父忽地回想起了当年女儿初潮时蠢儿子的反应,他黑着脸沉声问道:“你有病吧?” 这么多年没尝过父亲的老拳,沈继平是真的忘了儿时的恐怖:“啧,爸你咋这么封建呢?这是好事啊!对吧显子?” “咳咳咳咳咳……” 用喝水掩饰尴尬的李显发出了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声,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蠢发小,觉得突然被射一箭的膝盖好痛:“伯伯、大娘、许姨、夏姨,你们吃菜,啊,吃菜。” “来来来,夏姐你尝尝这道。” “奶,奶奶生病了所以爷爷要带她去看病吗?那什么叫保胎?” “死妮子!热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月月乖,来想吃什么姑姑给你煎。”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都动筷子……” 气氛在李显生拉硬拽下终于向好得方向行去,但被无视了沈继平却觉得委屈万分,他心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咋这么保守呢? 不顾未婚妻拼命的拉扯,他还是打算直抒心声。家人嘛,藏着掖着干嘛:“爸,我跟你……” “闭嘴!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塞回肚子里去!” “……” 作为家主的母亲放了狠话,沈继平只能委屈万分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许是物极必反,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是彻底逗笑了众人,之前的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热闹午宴持续到了下午,沈继平还就真的一言不发。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人一次次欲言又止的想要说话,已经快憋红了脸。 眼见宴席已散,大伙也三三两两的出了包间,沈母终于忍不住落后几步拉住儿子喝骂道:“有屁就放!便秘就去厕所!磨磨唧唧的作什么妖?!” 沈继平委屈巴巴的抬眼瞅了瞅,可这人不怕死似的还是没有开口。沈母怒了,火气有了蔓延的趋势:“小易你平时也不收拾收拾他?这么大个人一点没个正经。” “妈……”沈继平哪敢让未婚妻跟着受水,只能鼓足勇气说道:“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吗……” 沈母被他说得一噎,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扭头打算出包间。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傻儿子的话定住了脚步。 “妈,跟你商量个事啊,要不……你跟我爸早点见小阑的父母呗?” 沈母转身奇道:“你憋了半天就想说这个?不是说好春节前见吗?” 沈继平看了看同样瞠目的未婚妻咬了咬牙,总算是说出了心里的话。 “早点定日子我好安心!不然媳妇儿跑了咋办?!” 第四百三十八章 善良的回报 长辈们不在的这几周,贾柔一直住在哥哥和嫂子家,她和月儿睡一屋,夏萍睡在许蓉的房间。这次长辈们返回,李显家就有些睡不开了,虽然沈继平和易未阑极力邀请贾柔和夏萍去自己家住,但不仅贾柔执意返回自己的小窝,夏萍也提出可以和孙女睡在一起。 面对这样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小事,李显却觉得自己没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条件,所以当天夜里他就和许言商量,要么换一所大些的房子要么把乐器房改回卧室。 毕竟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是许言。但她却有些舍不得那间乐器房,这可是两人刚在一起时爱人为自己准备的惊喜。买房子什么的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是?更何况要是动用大笔资金的话,那件事不就露馅了吗? 于是乎,家里保持了原样,虽然住起来挤了一些,人情味却让这所房子更显得温暖。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周,转眼就到了10月28日周六,这个发生了很多事的月份也接近了尾声。 这周里,李显、许言和贾柔呆在了古宁村。经过五天连续不断的轮番劝解,倔老太太夏萍终于答应回肃州的时候去接受检查治疗。只是在周五下午临出门的时候,她从炕角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个小包袱,那里面是她一生的积蓄。 一个几代人传下来的金手镯,一个做工粗糙的金戒指,以及薄薄一叠不同面值甚至不同时期的钱币,这些就是积蓄的全部。 夏萍笑呵呵的将这些财物分成两份,金手镯和钱币打算赠予李显和许言,金戒指说是要留给贾柔。 这可让三位年轻人犯了难,他们知道夏萍的意思。这个倔强却要强的老太太是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表述着心中的感激,若是三人不收,想来去肃州检查的事又会成了泡影。 两个女孩尚在纠结,李显就笑着接过了这份价值不高,却格外沉甸的礼物。 “夏姨,您是月儿的亲奶奶,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收下我这个干儿子,我为您养老送终。” 铿锵之言掷地有声,在噙着泪花的一双双眼睛里,这些算不得顺意的人们终于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家人。接下来,只要等到李显父母返回就好。 周六这天上午十一点零三,李显、许言、贾柔、许蓉,就连平日里闲不住的小家伙夏悦都静静的坐在肃州最大医院的等候区中。焦急的感觉在他们之中蔓延着,夏萍已经做完了各项检查,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 上个月,在州古县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夏萍是一个只剩不足一年时间,生命将息的人。此时此刻,所有家人的心中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每个人都在企盼着奇迹发生。 “李显,上次你把干妈的资料传给肃州之后这边怎么说?” 这个问题许言已经不止一次问起,就连爱人会怎么回答她也一清二楚。可她就是忍不住一遍遍提起,在她看来,善良的夏萍身上不该一而再而三的发生不幸。 李显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想用语言给恋人新的希望,可事实却容不得他妄言。因为很多时候,虚假的希望给人造成的伤害会比绝望更多:“说县医院……检查结果无误。” 他将恋人和女儿一手一个揽进怀里,将她们发红的眼眶抗在了自己的肩上:“放心吧,接受治疗以后,总能……” “李显?你来一下。” 朋友熟悉的声音传进三人的耳畔,打断了李显后面的话。他冲许言和月儿努力笑笑,就跟着这位医生朋友走进了办公室。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片刻后,一声惊呼从办公室传了出来,许言让母亲照顾月儿,拉着贾柔就冲了进去。然而,李显的脸上却没有料想中的诧异和绝望,在他瞪大的双目中,只有浓浓的惊喜之情散发出来。 “我可没有因为是朋友就乱给你们希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再说一次,经过这一个月,夏萍的癌细胞不仅没有……简单点说,她的身体没有进一步恶化,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大幅延长寿命的可能很大!呼,以前虽然看过类似的报道,但在生活中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这真的算是奇迹了……” 医生朋友的话说了很久,看得出他也很兴奋。李显保持着之前的表情慢慢看向了恋人和妹妹,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在回荡——奇迹! 三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许言和贾柔早已泪眼婆娑,就连李显这个大男人都觉得鼻头发酸。虽然有时会迟到,但善良总会得到温暖的回报。 病床上的夏萍脸色很好,围在身边的家人们也都噙着暖洋洋的笑,只有小家伙一个人扑在奶奶的怀里放生大哭,来来回回就只有“我奶不会死了”一句话。 李显深深吸了口气,堪堪压下了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干妈,让你早点来肃州你还倔,要是早点来多好。” 夏萍笑得有些赧然:“臭小子,就是以为我这心态好才能有这么个结果,你懂什么。” 李显也不反驳,乐呵呵的顺着她的话开始了安排:“从下周一开始,许言你就别去古宁了,留在肃州照顾好干妈和许姨。小柔,月儿就交给你了。” “好。” “放心吧哥,我一定看好月儿。” “啊?李显,我什么时候才能留在这里啊?” 小家伙一听还得回去上去顿时瘪下了嘴,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古宁村就代表着学校和无穷无尽的作业,而肃州,则全都是开心的玩耍。 夏悦的小心思无人得知,等她彻底留在肃州之后就会明白今天的想法都是一相情愿。李显伸手揉了揉她的脑瓜,安排好后续就出了病房,他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其他家人。 电话很快拨通,发小沈继平的声音传了过来:“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夏姨啥情况?” 昨天已经告诉他今天要带夏萍来肃州检查,畅快的笑意从喉咙深处喷薄而出,李显笑够了才施施然道:“问题不大!” “你的意思是?!” “对!估计干妈能看到月儿上大学!” “太棒了!哈哈哈哈哈!” 发小比他还开怀的笑声让李显一愣,转念一想这人现在身在何方,李显的快乐顿时乘以了二:“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诉我?” “到底是我兄弟!”沈继平咧嘴而笑的样子似乎浮现在了眼前:“告诉你!哥们稳了!明年3月11号,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挂掉他的电话,李显就马不停蹄的拨打给了父母。夏萍的事同样告诉了他们,这两位神神秘秘不肯透露行踪的人,想必也会为此高兴许久。然而在说完了夏萍身上发生的奇迹后,父亲的回应却让李显有些发愣。 “明天我和你妈下午到肃州,有些事要告诉你。” 第四百三十九章 传承的温暖 2017年10月29日周日下午三点整。 李显正独自一个等在接机处。夏萍昨天当日就住进了医院开始治疗,许蓉本要求由她来照顾夏萍,可孝顺的许言却没有同意。再加上昨天李父在电话中说有事要和李显讲,于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留在了医院。 不多久,李建华、邓苓思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出口。李显见他们满脸倦意,便赶忙接过了父母的行李:“爸妈,咱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再去医院看干妈吧?” 李父稍一思索回应道:“也好,去我们那里吧,刚好有些事应该告诉你。” “到底什么事啊?这段时间您二位一直神神秘秘的,瓶子上次还……” “哼!老沈跟我说了,那个臭小子!” “那是跟你说?那明明是笑话你好不好?” 母亲直通通的话让父亲顿时哑了火,李显对父母的这种交流方式很有些哭笑不得。但姜还是老的辣,看出他表情的李父就像在置气,一路上任凭李显如何询问,就是不肯说他们这一周时间去做了什么,就连李母也东拉西扯的配合着。 进了家门,已经问清了沈继平和沈家二老动向,以及明年婚期的李父忽然开口道:“继平是不是跟小易闹过矛盾了?” 虽然不是亲生,但李母总觉得儿子的睿智是遗传自丈夫。眼看儿子眼神飘忽,她马上扯下了遮羞布:“少装!你爸都跟我分析过了,要不是他俩闹了矛盾,那个臭小子能急吼吼的把沈哥和嫂子扥到京津去?” 李显无奈,只能坦白从宽,将易未阑“出走”的事说了出来。不过父母不同于沈家二老,倒是早已知道了发小的取向:“爸,大娘和伯伯也不是糊涂人,你说他们?” 知子莫若父,李父想都不想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老沈和嫂子估计猜到臭小子和小易多少有事瞒着,也可能猜到两人出了矛盾。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不是谁都像我和你妈心脏这么好。” 父亲若有所指的话李显没有听懂,当初一大家子人劝沈父沈母答应了沈继平和易未阑的事,很大程度带着些众人推墙倒的意思。若是想用水滴石穿的办法,那可就有的拖了。 李建华见儿子默然不语,只能心里苦笑一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不说继平那个臭小子,李显,你知道我们这周去了哪里吗?” “您说!” “我们……去了趟肃北。” “肃北?!您跟妈去那里做什么?” “你忘了?那里是我们的老家。” 在父亲的提示下,李显恍然。很早之前,他就从父母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过往。但肃北老家这个地方却无法让他产生任何的认同感。不管怎么说,那里都是父母的伤心地。他甚至一直都很支持父母与那边的人断绝联系。 “您去那地方做什么?” 李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回肃北,当年的事不去报复已算宽厚,为什么时隔这么久要去那个让痛苦回忆不断浮现的地方? 儿子双眸之中的心疼李父看在眼里,他不禁和妻子对视,夫妻俩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暖洋洋的欣慰。人生中能有这样的孩子,实在不枉做了一回父母。 “我们去那里,是为了你们和月儿。” 一波波的疑问浮上心头,李显不禁开口道:“您在说什么?肃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忽地神色一整:“爸,您别说打算让我们认祖归宗啊,我是您跟妈的儿子,和那些人没有关系。” 李父笑着摇了摇头,还少见的给他派了支烟:“傻小子想什么呢,我跟你妈像是老糊涂了吗?我问你,收养月儿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嗯,我打算让瓶子和未阑……” 刚说了半句,李显就瞪大了双眼。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向了父亲,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之声充斥在耳畔。 虽然儿子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听懂了,可李父还是牵着妻子的手说了下去:“许言那闺女还不满三十周岁,可等她年龄到了之后月儿又超过十四岁了。现在不像过去,改年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跟你妈也想过由继平他们来收养小家伙,但这终归算不得好办法。不说你们心里怎么想。月儿虽然是个懂事的孩子没错,但随着年龄增长,要是等小家伙到叛逆期发现你几个长辈的身份和实际不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为了收养月儿,《收养法》早已被李显背得滚瓜烂熟。父亲说得这些,正是他和许言面临的僵局。之前在他看来,除了秦清若的那个主意,便只剩由他人代为收养这一个办法。但正如父亲所说,若是考虑到月儿的成长,确实算不得好。 《收养法》其中一条也曾引起过李显的注意,那就是若过继旁系血亲的子女,则不受十四岁等条款的限制。然而这对他来说,却是最不可能的。李显不能更不会要求父母为了自己去找那些绝情冷血的人,所以便将这条抛在了脑后。 父母之前神神秘秘的言行,以及在机场见面时他们那种萦绕全身的疲倦,此刻终于给出了答案。他的父母竟然真的为了他,去肃北找了那些人。 眼前父母的形象慢慢变得模糊。李显止不住颤栗的身子,和眸中的酸涩让他变得有些语无伦次:“爸……妈……他们……有没有……我……怎么……” 手被母亲握住,她的声音中有着哽咽,但温暖的感觉却传递到了心间:“傻儿子,没你想的那么费事,找到人,说明情况,就这么简单!我可还找到了当年你爸让我当他媳妇的地方呢!” 妻子的话里透着活泼,甚至还有些玩笑的味道。让李建华脸上的笑意更温暖了几分。 这次去肃北,远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以前的那两家人早就死得死散得散,虽然肃北也有些熟人和关系,但光是找到他们就花了几天的功夫。那两家存留的人依然愚昧,听完李建华和邓苓思的话之后短短一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便当做了回复。 不得已,夫妻俩付出了一大笔金钱。然而那些人却得寸进尺,他们想要更多,甚至嘲笑邓苓思“不下蛋母鸡的媳妇还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仅存的血脉联系被挥霍殆尽,让向来恪守原则的李父动了真怒。他用自己多年积累的能量给这些无知愚昧却又贪婪的人留下了抹不掉噩梦,终于迫使他们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然而,这些事却没必要让儿子知晓,一如当年为他毅然斩断了自己的仕途。 “我们找到了你的一个堂哥,他会收养月儿,等符合条件之后再过继给你们就是。” 心脏几乎跳出了李显的胸膛,雷鸣般的心跳声轰响在耳畔。父母鬓角的银丝印刻在眼底,终于刺得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跪在地上,任由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爸!妈!” 第四百四十章 接连失策 李显父母家中,关于亲情和温暖的话题持续了许久。 一家三口的聊天,忍不住朝未来的种种美好行去。特别是对那个不爱学习小家伙的人生,他们不禁做出了这样那样的假设。李显忽然就明白了,当年父母和沈家两位长辈是抱着何种心态规划着子女们的未来。因为,他也成了一名父亲。 夏萍已经开始接受治疗,再加上到了晚饭时间,李显便提出晚饭之后再带父母去看自己的干妈。外出就餐的建议被父亲拒绝,可二老出去旅游这么久,家里也没存粮。况且这个点出去买菜又有些来不及,一家人便点了外卖边等边聊。 过了一阵,手机中显示外卖小哥已经到了地方却迟迟不见门铃响起,门外隐约传来的对话声终于引起了客厅中谈笑一家的注意。 “他们……回……” “是……不然……” 对话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却像隔着一层纱似的让人猜不到真容。李显见父母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便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看看。” 随着房门开启,说话声变得清晰。然而李显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愣在了那里。 “美女你忘带钥匙了?那你得找开锁公司啊,我只管送外卖可开不了……美女?” 外卖小哥说了一半就发现眼前的美丽女性忽然怔住,定睛一看,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身后不远处,那户点了外卖的人家门上。他转身一看,就发现一个同样怔住的人看着这边。 搞不明白这两人在干嘛的外卖小哥耸耸肩,交了外卖就按了下行的电梯。只是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向“深情对望”的那对男女,奇怪的是,与女性表情中的惊喜不同,男人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叮。” 电梯传出到达楼层的声音,外卖小哥歪着脑袋下意识的就往里走,却差点撞到了正打算出来的老太太。 “小伙子走路要看哇,万一我往地上一躺你咋办?” “对不起,对不起……” 老太太乐呵呵的调侃一句,也就放了外卖小哥下楼。她出来一看,将李显正打算开口的话堵了回去:“呦,你们小两口这是拍电视呢?小李,你爸妈回来了吗?” 这位老太太是父母多年的邻居,在邻里间以热心和幽默着称。按说她也见过许言,可说出的话却让李显苦笑起来。他回应一句就对那个仍在发怔的人道:“清若,别站着了,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父母出去旅行了这么长时间,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她之前总会频繁的来访。低头缓步进屋的美丽女性正是秦清若,虽然解开了许久的心结,但这人在父母回来的当天就出现在这里,这种不该出现的巧合还是让李显上了心。 他冲邻居老太太笑着打声招呼正准备关门,却被叫住了步伐。 “小李别急走啊,跟阿姨说会话。” “阿姨您说。” 李显走到老太太身前,这人却一直等秦清若的身影进了房间才压低声音道:“小李,听阿姨句劝,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可得珍惜小秦啊。” 这话让努力舒展的眉头再次拧成了一团,可不等李显回应,老太太就说了下去:“你们的事我大概猜得到,先不说小秦。另外那个小姑娘是比她水灵,但天底下好看的丫头多了,你能全给占喽?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哎……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 热心老太太喋喋不休的说了下去,在她的讲述中,李显终于弄明白了她会袒护秦清若的理由。除了老一辈劝和不劝分的习惯外,竟是秦清若这段时间的表现起了作用。 据她所说,李显父母外出旅游期间,秦清若总会时不时过来,不但每次都将楼道清洁干净,甚至还留下了过冬的衣服。让老太太看得心酸不已,可她一问秦清若出了什么事,秦清若却只是说这是应该做的。 老太太从屋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得正是秦清若所购置的冬衣:“喏,这是小秦给你父母买的,我怕有人拿去就先收着了。小李,阿姨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可小秦已经……” “阿姨,我和清若打算明年离婚。总之……谢谢您了。” 李显接过袋子忍不住打断了老太太的话,点点头就朝父母家走去,身后的叹息让他的眉头无法舒展。虽然解开了秦清若为何会突然出现的疑惑,可眼下的状况却让人无法轻松。 进屋关好了门,低头坐在父母对面,默然不语的秦清若就印入了眼帘。李显在父亲投来的问询目光中轻轻摆了下头,算是给了同样起疑的父亲一个答案。 “这是清若给您跟妈买的冬衣,隔壁阿姨怕丢就先收着。” “小秦,太客气了。” “是啊,你没必要这样。” “……” 沉沉的空气将之前的温暖挤出了房间,李显刻意引导的话题很快就无以为继,四个人就这样僵在了客厅里。半晌之后,李父叹口气问道:“小秦,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吗?” 一直低着头的秦清若终于发出了瑟缩而发颤的回应:“我……我真的没想要……打扰你们……” “不说打扰不打扰,小秦你做这些到底图个什么?咱能敞开了说不?” “阿姨……我……我……” “妈,先吃饭吧,等会该凉了。清若你吃了吗?” 秦清若慢慢抬起了头,她的眉眼中噙上了化不开的惊喜和感动。在李母责怪的目光中,李显将饭菜装盘端桌,倒是足够四人的分量。 “有事吃完了再说。” 李父发了话,李母也不好再问。她气咻咻的瞪过去,却发现丈夫意有所指的微笑朝儿子的方向示意着。经过提示再这么一看,傻儿子的行为便有了别的意味。 客套。 如果要加上形容的话,那就是对熟人应有的客套。李母忽地释然了,看来傻儿子真的放下了这段早该放下的婚姻。这么一想,就连劝噙泪刨白饭之人吃菜的心情都有了。 晚餐接近尾声,秦清若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她看看李家三人,慢慢说出了真正的目的:“对了,我还真有事想跟叔叔阿姨商量一下。李显和……收养孩子的时候遇到了困难,我认真想过了……” 她一条条讲出了李显收养月儿可能遇到的问题,最后总结道:“李显的心情我明白,毕竟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但问题总得解决,所以我还是建议在我们离婚前完成收养的事。叔叔、阿姨,您们说呢?” 秦清若脸上满是严肃和诚挚,在她投过来饱含这样情绪的目光中,李母看看丈夫和儿子,心中忽然有了笑意。 “小秦,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然有办法让月儿成为李显名正言顺的女儿!” 第四百四十一章 污秽 李显在父母的见证下彻底认下了夏萍这位干妈,一大家子人在医院里度过了其乐融融的周末时光。到了10月30日周一,家庭成员们便各司其职,积极完成着各自的任务。 贾柔带着月儿返回了古宁村,坚决不让小家伙有任何投机不学习的机会。许言留在肃州照顾夏萍,生生逼走了被抢去所有工作的护工。李父、李母和许蓉主动揽下了帮夏萍和许言做饭送饭的活计,没给医院食堂和外卖赚钱的机会。李显则去了州古县分公司,接近年底,他的工作也越来越多。 这个十月眼看就要过去,可季秋却挣扎着不愿离开。 秦清若今天请了病假没去上班,她瘫坐在地上,身边有很多被砸碎的碗碟,就连茶几上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光源的台灯都被摔得稀烂。 再过两天才会来暖气,地板还很冰凉。可秦清若却恍若未觉,从昨天被李显送回来,她就在发泄一通之后瘫倒在地,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一夜。 通过那唯一的眼线,她知道李显和父母已然返回,这是她仅剩的机会,秦清若很快就计划好了一切。隔壁热心老太太的日常行程她再清楚不过,等老太太回家之际,只要拉住这人大声谈论,不难让丈夫和公婆得知自己在外面。 丈夫和他父亲二人城府颇深,必须要找到这样一个自然而然的理由,否则那个作为眼线的人便很可能暴露。这段时间,计划总是出现种种意外,所幸这一次是好事。 躲在楼梯间的秦清若发现了那个外卖小哥,与之攀谈要比和邻居更加自然。她装作从楼梯上来,在“巧遇”中成功吸引了丈夫的注意。再加上老太太的“协助”,她有信心让李显的心中产生缝隙。 被许言那个贱人怂恿的丈夫,终归是个孝顺的人,秦清若正是考量到这一点才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的父母。现在也只有他们能劝李显改变主意,毕竟十年下来,公婆对后代可是念念不忘。 然而所有的计划都成了泡影,明明丈夫在她这么久的经营下已经开始心软,从昨天回护自己就能看出一二。可那两个老东西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秦清若打落进了深渊。 什么叫有办法让李显获得名正言顺的女儿?!老东西为何要如此偏心!她做了他们儿媳十年!难道还抵不上许言那个仅仅出现不足一年的贱人?! 瘫坐在地的秦清若眼中除了失落,便只有怨毒的冷意。经过一晚的发酵,她的脑海中仅剩与丈夫父母同一小区那栋房子里的人——也是她剩下唯一的暗棋。 “你们……不要逼我……” 宛如牙齿摩擦发出的言语在房间中出现,却被一阵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断。铃声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迫得秦清若不得不起身翻出了那部仅有几人知晓的手机。 来电人是师儒春,不用想也知道这只发情的公狗打算说些什么。秦清若随手按掉了电话,开始朝那一步她也不愿走的棋思考。然而片刻后,那部手机又发出了收到消息的动静。 “若若,我晚上去找你,洗好澡等我哦。” 这些文字像是呕吐物,引得她直犯恶心。可秦清若还来不及关机,再次收到消息的动静就炸响在耳旁。手机中出现了一段视频,她点开之后却如遭雷击般瞪大了双眼。 “桂兰……妈妈……陪不了你了……” 视频最后,一个老妇人的手无力落下,跪在她面前的女人虽然泪流满面,但却死死攥着药瓶没有取出哪怕一片能挽回悲剧的药物。 又一条消息勉强唤回了魂飞魄散的秦清若,她很想用怒吼和痛骂来回应,可颤抖的手指却在半晌之后打出了一个“好”字。 最后这条秽物般的消息,是这样写的:“若若,晚上见。” 晚上五点一刻,师儒春敲响了秦清若的家门。房门很快便开,美丽的女人和一顿烛光晚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师儒春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却被女人轻巧的躲开。 “别急,先吃饭。” 师儒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看着转身而去的窈窕背影不自觉的有了笑意。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人还有玩的兴致,那不妨陪陪她。 烛光自然得配西餐,师儒春一边摸着柔荑一边大快朵颐,心中被成就感填满,自然对情人的手艺赞不绝口。可吃了一阵他才发现,对面坐着的女人只是笑眯眯的看过来,丝毫没有打算一起吃的意思。 气氛急转直下,师儒春咽下嘴里的牛排开始讪笑:“若若……你怎么……不吃啊?” 对面女人的笑容瞬间变作了冰寒:“师儒春,你觉得我做的晚餐怎么样?好吃么?” 若有所指的话让师儒春脸上血色尽褪,女人伸出白净的食指开始勾勒餐盘的边缘,表情倏地又恢复成了那柔媚的笑意:“你猜我……加了什么?” 虽然秦清若在笑,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师儒春强作镇定的干笑了两声:“若若你别开玩笑啊,我相信你不会做什么过份的事。” “你觉得……”笑嫣嫣的食指绕着餐盘边缘转了一周,下一刻就温柔的拭去了师儒春嘴角的油渍,然后便优雅用餐巾揩净了手指:“一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面前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吗?” “咣当!” 猛地起身的人带翻了椅子,师儒春拼命用手指抠嗓子,大股大股的秽物喷在桌上地上,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任何东西方才罢手。他想要站直身子怒斥,可不住颤栗的双腿却使不出力量。 师儒春瘫坐在地,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向了秦清若:“你……你这个疯子!别以为弄死我能讨李显的欢心!我告诉你!出门的时候我就给他发了定时邮件!要是明天我不取消的话,你就等着跟我一块死吧!” “你在说什么呐?” 秦清若一直噙着笑。她拿起叉子,从师儒春的餐盘里挑了一小块没被污染的牛排,施施然的放进了自己嘴里。咀嚼片刻之后,她拿起了红酒杯,白皙的脖颈微微一凸,酒液混合着肉块便进了腹中。 她拿起餐巾轻拭了下红唇,优雅的气质丝毫没有被满屋的酸臭和污秽影响到,只是美丽的面庞上多了些惋惜:“还以为你会喜欢手磨的黑胡椒呢。” 秦清若拿着餐巾一步步走过来,像个尽职尽责的妻子般细心的帮他擦拭污渍。可屈辱感却让师儒春只觉得一股火从脚心烧到了头顶,他猛地伸手卡住了秦清若的脖子。 “你他妈敢耍我!” 然而下一刻,嘴上传来的温润却让师儒春的火气变了味道。片刻后,耳边忽然出现一句带着热气的娇媚之声,瘙得他好痒。 “你在等什么?” 第四百四十二章 重启的谋划 “若若,你别生气。我拍那段视频也是为了不失去你。” 秦清若侧躺在床上,身后像癞蛤蟆般滑腻的手滑过背脊,她却似没有察觉,只是透过空洞的双眼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夜。 “你想想,我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吗?当初要不是有我帮你拆穿李显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你不还被他蒙在鼓里?” 魔咒般的话让秦清若的思绪回到了丈夫年初被举报的时候。那时候她接到了单位纪检部门的电话,直觉得天都要塌了。她为了婚姻,已经付出了全部的身心,可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秦清若想要相信丈夫,可疑心却一直啃咬着她。最后,她不得不向师儒春打探消息,只因为这个令人作呕之人的妻舅与丈夫在同一个单位。她明白师当时儒春舔唇而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可她却没有选择。 师儒春终于弄来了传闻中与丈夫有染的女人照片,她虽然在车里再次满足了这个恶心的人,可秦清若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再说要不是我弄来了成铭的电话,你后面的计划也开展不了啊。” 记忆像一部点映机,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了五一假日中师儒春在得到成铭联系方式时,得意洋洋的炫耀。他说他在韩斌家,让孩子弄来了妻舅的手机,不但收集到了成铭的电话,还获得了丈夫和贾柔的亲密照片。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让秦清若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成铭那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古宁村要不是他自作主张,事情也成不了这样。我明白那时你不方便在李显父母的那个小区露面,所以我才不辞辛劳的照顾那孙子。 我还跑了那么远,脱了多少关系才把成铭的信交给了他家里。只因为你告诉我要这么做,我问都不问原因就做了。若若,这些还不足以证明我有多爱你吗?” 藏木于林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秦清若将成铭藏在了李显父母帮母亲买的那套房子中。当时的她陷入了僵局中,一无所有的成铭是她最坏的打算。得不到的东西难道不该毁了么?她不止一次的想要实施计划,但母亲恰到好处的死却给了她灵感。 度过了初时的慌乱,秦清若拟定了如今的计划,成铭也就顺势成了她监视李父李母的眼线。或许母亲死亡带来的伤害,远比她自以为的要重,否则就不会发现不了师儒春躲在门外,从门缝中拍下了那段视频。 今天晚上,她确实为师儒春准备了些东西。但在试探之下她知道自己没了机会,只能像现在这样虚与委蛇。 “若若,我是真的爱上了你啊!甚至就连当初你让我去找韩斌,帮李显散播消息我也没有拒绝。可你……这段时间以来,你总是躲着我。我实在是不明白,让李显那个小人身败名裂,弄到他的财产然后双宿双飞!咱们不是这么说好的吗?!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难道你还没死心?” 令人作呕的声音终于唤醒了秦清若,不屑让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可说话的声音里却只有浓浓的失落:“你什么时候离婚?” 背脊上的手僵住,讪笑随之而来:“怎么突然说这个了?你不是说不会逼我离婚吗?其实我早就跟那个黄脸婆过不下去了,但总得想想孩子不是?再说,你又不喜欢小孩,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啊。” “我和李显明年离婚,这两套房子都是我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他那不是还有一套大房子吗?我就说李显是个小人!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居然还藏了那么大一处房产!” 对于师儒春如此无耻的话,秦清若未置可否。只是无人可以窥视的内心中,丈夫和别人在那所房子中缠绵的景象浮现出来,让冰冷中燃起了一团火,越烧越旺。昨日在李显父母家收到的伤害,她要加倍讨回来! “那就联系成铭,动手吧。” 毫无波澜的声音令师儒春心头一亮,眼前这个尤物总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办法。前段时间成铭那个废物已经有了不稳当的迹象,生怕出事的他只得向秦清若求教。 于是秦清若便给出了一个让人闻之悚然的计划,那便是利用成铭对李显身边的人下黑手。他的父母,亲密的朋友,在加上那个未曾谋面的小三,都在那个骇人听闻的计划之内。用她的话来说,要让李显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这个计划变了个说法后转述给了成铭,师儒春至今都忘不了那人阴鸷的笑。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着眼前的女人试探道:“还不至于吧?” “怕了?我妈死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师儒春以为她又要提自己拍视频的事,只能梗着脖子开始表态:“若若啊,我都说了拍视频是怕失去你,绝没有想威胁你的意思。你想啊,你妈的死我也脱不了干系,而且成铭在古宁村做的事可是我指使的,我害你不就等于害自己吗?我只是……我只是……” 他努力寻找着说辞,还真就让师儒春想到了绝妙的主意:“我只是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呵,你说。” “我那个废物妻舅韩斌,现在过得可是如履薄冰。听他说李显那小人没少给他小鞋穿。国庆的时候我俩喝酒,他还跟我诉苦呢。说李显刚去州古县的时候就肆意妄为,那时要不是他帮衬着,光私自篡改账目就是大麻烦!没想到这人现在过河拆桥,丝毫不顾当初的人情。” “什么?这些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倒是想,可你不给我见面的机会啊。” 突然转身女人让师儒春心中大畅,这些信息和那些视频就是让她知道,她是离不开自己的。果不其然,惊喜出现在了秦清若美丽的面庞之上。 “你的意思是?” 师儒春难掩得色的继续道:“李显单位的事你也清楚,只是半年会的事让韩斌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只要我推上一把,把李显那些破事往上这么一捅……” 他刻意顿住了话,可半天却不见回应。师儒春定睛看去,才发现秦清若陷入了沉吟。心中忽地冒出了酸味,他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咋了?心疼了?你到底……” “把房子的事告诉韩斌,让他捅出去。详细的地址等下我发给你。” 第四百四十三章 沆瀣一气 又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 昨晚,秦清若在打发走师儒春之后就开始了思考。那只发情的公狗当真只能用来当做棋子,居然问出“若是将那所房子捅上去,将来落不进手里怎么办”这样可笑的问题。 虚虚实实的手段没人比秦清若更清楚。以她对李显的了解,这个固执到刻板的人绝对不会踏破底线,那所房子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自沈家的馈赠。但是在当下这样严正的风气下,任何一个疑点都会被彻底调查,若是顺着这条线细查下去,说不定能把那一对可恶的兄妹也牵扯进来。 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毁掉,这是秦清若为自己树立的信念,然而这却并不是她支持师儒春建议的原因。十多年的相识,十年的婚姻,她自认不是丈夫那样的绝情之人,所以她打算给李显一个机会。 师儒春说的那些事足以让丈夫入狱,这样一来,那个向来谨守底线的他,想必内心中会留下显而易见的裂痕吧。 之前的种种计划,除了让许言那个贱人没有未来之外,几乎全都失败了。静下心来的秦清若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原因。归根结底,她的计策没能成功,全都是因为丈夫不曾动摇过。就算他的心中有些许阴影,但是却远远不够。 当年丈夫答应自己求婚时的事倏地浮现出来。秦清若是明白人,那时自己能求婚成功,除了没留退路之外,更多是因为那时的李显不知因为什么,内心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能容她钻进去的缝隙。 只要结果是有利于自己的,原因不知道也罢。所以那时的秦清若便顺势扮演好了一个贴心之人的角色,她也确实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过了这么久,能让丈夫心中产生裂缝的机会再一次降临了。等他入狱之后,秦清若打算问问丈夫的选择。若是他还是执迷不悟,十年以来的共同生活,可以编造的事实在太多太多,她甚至不用说谎,只要刻意说一些引人误解的话…… 想到这里,秦清若忽然觉得胸口上似乎压上了巨石。她长出了一口气,丈夫是一个聪明的人,相信他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她绝对不信,那个勾引丈夫的贱女人能像自己这样无怨无悔。 只要他能回到自己身边…… 不!丈夫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他必须回来!等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秦清若决定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帮助李显!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人像她这样爱他了。 她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丈夫单位的生态秦清若了然于胸,她忽地有了更加完善的计划。不妨去找找那个人,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促使计划加快,还能在丈夫回到身边之后留下些余地。 秦清若进了卫生间,镜子中的女人美丽依旧,只是脖颈处不明显的几道淤青有些破坏美感。她蹙眉拿出药酒轻轻揉搓着,过几天等这些印记消去之时,便是新的计划开始之时。 “相公……你……只能是我的……” 十月的最后一天,本应在州古县上班的韩斌此刻正坐在前往肃州的车上。他的手凉的厉害,不知是因为一直以来受到的冷遇,还是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 昨夜快睡觉的时候,家人中唯一能理解他的姐夫忽然打来了电话,声泪俱下的诉说着在单位遇到的种种不公,不由引得韩斌阵阵共鸣。他忍不住再一次说了从半年会开始自己遭受到的迫害,打算以此来安慰有着同样境遇的师儒春。 然而姐夫还是那种做事不过脑子的性子,居然口口声声的说要报复那个欺负他的领导。韩斌苦口婆心的劝导着,损人利己也就罢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就好比他自己,手里明明掌握着李显的黑料,却不能这么轻易的交给贺东鹏。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这样才能将自己的价值最大化。然而,姐夫一番赌气加八卦似的话却像一道闪电照进了韩斌的心里。 “损人利己让人看出来多不好,不损人自个也没机会啊?再说了,人活着不就是争口气么!对了,李显那小人还有脸欺负你!我听李显他老婆说他可是贪了不少!我跟你说啊……” 于是今天上午,韩斌便以孩子不舒服为由跟李显请了假。他告诉自己,今天把这些捅出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让李显那个蛀虫再无容身之地! 到了肃州总公司之后,他就直奔贺东鹏的办公室。之前已经电话联系过,贺东鹏正在等他。 韩斌将自己获取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不管是李显初到州古分公司时帮赵刚遮掩篡改账目,还是亲眼看到贾柔从他房中出来,甚至连很久前失踪的成铭或许都和这人都脱不了关系。 “小韩,对你勇于揭发蛀虫的胆识我是很欣赏的,但是要没有证据,我也爱莫能助啊……” 贺东鹏的反应没有出乎韩斌的预料,看着这个矮胖秃顶的人,他明明眼睛里都开始放光了,能装得这么稳当也算本事,这也是韩斌不愿意主动说出来的原因。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领导您说得是,我也不是诬告的人,证据确实有一些,但不是很全……” “哦?!快……拿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从成铭那里得到的,李显和贾柔的亲密照片自不用说。韩斌与赵刚对峙多年,收集对赵刚不利的材料再容易不过,以前一塌糊涂的账目就是其中之一。李显帮之篡改的账目虽然做的很严谨,但假的就是假的,对比之下不难发现其中的猫腻。 “这些证据……小韩,我直说了吧,恐怕无法让那人承担应有的惩罚啊。” 眼前痛心疾首的人想说什么再明确不过,韩斌想了想道:“领导,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当然还有些子虚乌有的事,但我怕说出来会干扰您的判断。” 贺东鹏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语气中像是已经熟识许久:“你啊你……放心说吧,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小韩,组织可是很看好你的!” 得到了想要的话,韩斌便认真的点了点头:“既然领导对我有信心,那我就说了。我姐夫和李显的妻子在同一个单位,他告诉我,李显在肃州有处颇大的秘密房产。我觉得以咱们的收入水平,这样的事……” 从贺东鹏办公室出来,韩斌久久不能平静。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他心中只有得尝所愿的感慨。可是没走几步,他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转身一看,却是正从柏陌办公室中出来的周兴华。 “韩主任这么巧啊?你也来单位办事?” 第四百四十四章 揭开的帷幕 “王总,您看这些东西再加上那套房子能拿下李显吗?” “你有什么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李显确实有些能力,但性格又臭又硬。这个人以往一直保持中立,没有明确表态过加入哪一方,否则在小柏父亲那样的帮衬下不会这么多年原地踏步。 但他今年以来却像变了个人。他帮我处理的那些事您也知道,我和他聊过也侧面打听过。就像您说的,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弱点的人,他就是栽在了一个‘情’字上。” “东鹏,你不是心软了吧?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您放心,李显让我丢了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他?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今年的李显已经不是往年的他了。” “那就说重点!” “是。韩斌交上来的这些东西我核实过了,没有问题。虽然李显他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人为了情人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人啊,只要第一步迈出去想回头可就难了。” “你觉得那处房产确实有问题?” “只是知道了详细的地址,还没落实。不过韩斌说李显在州古分公司看起来是一心为公,但自己掏钱搞团队建设甚至奖励员工?这种事您信吗?” “过犹不及啊,李显还是太年轻。” “您说得是。他‘走账’也好,在分公司做假账也罢,涉及的金额加起来也没多少,我也拿他没办法。所以七月那会,他才敢那么光棍的威胁我。” “贾柔的事你办得不好。一个女人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我……就是忍不下那口气!那个贱人,居然还敢来套我的话!我要是不让她长点记性她只会变本加厉!” “东鹏……” “抱歉王总,我失态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那套房产就是李显的大麻烦!我不信他还能盯着咱们不放!” “严谨一点,再去查查那套房子,最好能拿到实证。另外,找机会给李显透个风,看看他的反应。” “我明白了!王总……那您看……咱们要不要快些转移那些资……” “别急,你要明白慢工出细活的道理。李显只是钱学军的马前卒,没有彻底让李显服软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王总,上次半年会可是已经引起了首都那边的注意。您还记得那个姓程的吗?我怕夜长梦多啊!” “不要慌!这么多年过来你也知道,钱学军没有拉过来的可能。现在你要做的加快速度调查李显,至少要让他知道杀敌自损的道理。不求能让这人完蛋,只要他能闭上嘴不再跟钱学军狼狈为奸,再加快进度不迟!” “是!我这就去办!” 这些在某间办公室里发生的对话,让十月走到了尽头。但作为谈话核心的李显,却对此一无所知。 2017年11月3日,周五下午五点半。 李显和赵刚等同事们打声招呼就收拾好办公室驾车离去,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工作日每天和恋人视讯,周末迫不及待的回家团员。他所重视的家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持续增加着。 今天一大早,他就和在古宁的贾柔通了电话,成功阻止了妹妹带着月儿今晚乘夜车回肃州的糟糕主意。虽然路已经好走了的很多,但晚上还是比白天多了些危险。 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贾柔也驳回了李显要驾车去接她们的想法。用得理由冠冕堂皇,已近年底,可不能让他因私废公。于是乎两人达成了协议,贾柔明早搭车回肃州,李显则老老实实的直接回家。 其实李显多少注意到了韩斌这周内的状况,周二这人因为孩子生病请了假,回来之后看过来的眼神总有些闪躲。但一想到他自从半年会之后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畏畏缩缩的模样,李显也就没有特别在意。 毕竟对李显来说,还有很多人和事更需要他的关注。 回到家中,打算随便糊弄饱肚子就去找在医院照顾夏萍的恋人汇合,可他一打开门,却发现房间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厨房中忙碌的倩影让他恍惚了一阵,原来很少在开车时联系自己的恋人是做着这样的打算。 李显深深的吸了一口房子里的烟火气息,回到港湾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蹑手蹑脚的接近厨房,想从后面抱住她,又怕惊吓正在炒菜的恋人害她烫到手,便噙着满满的笑意依门静望。 看样子最后一道菜已经完成,恋人装好盘就将炒锅放进了洗碗池中浸上了水。她没有离开厨房,而是拿出了手机端详起来。这一系列的动作差点让李显破功,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她在想些什么。 “怎么还没回来?” 一句自言自语的嘀咕之后,恋人拨通了手机。尽管李显紧赶慢赶,可还是没来得及按下静音。铃声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嗔怪:“想吓我是不是?也不怕我被吓出个好……唔……” 话未说完李显就忍不住拥住了恋人,还积极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许久唇分。 “许姨去照顾干妈了?” “嗯……” “贾柔和月儿明天才回来。” “我知道……”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所以呢?” “我决定今晚不睡了!” “别闹……唔……” 李显偷偷睁开眼睛,看着怀里双腮飞红的恋人心神摇曳。虽然不睡之类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埋怨自个当初干嘛要说出婚后结合的誓言。 这都7102年了,还能上演这样“不成熟”的戏码也没谁了,话说当初他似乎还被自己感动了来着?幼稚!太幼稚! “咕噜噜……” “噗嗤……” 一阵闷雷般的动静忽然从他肚子里传出来,恋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离开她的柔唇有些可惜,但好歹算是帮差点失控的李显解了围。 “饿了吧?” “不饿!有情饮水饱!” “噗……还闹,抓紧去换衣服洗手。” “你不相信我?那我不吃……” “你敢?!” “……” “快去!” “好嘞。” 如果夏悦小朋友能听到李显此刻的心声,估计难免嚎啕大哭。因为正被恋人喂食的他正在祈祷,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的温馨能无限延长下去。 一起吃饭一起洗碗,李显决定以后每个月都要制定这样独属于两人的一天。 然而笑声和温馨却没有持续多久,晚上十点,一个出人意料的人打响了李显的手机。他看到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人不由皱起了眉,一点都不想听到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可一想到自己引蛇出洞的计划,还是不得不虚与委蛇。 他笑呵呵的跟恋人打声招呼就自顾自的走向了阳台,等电话接通之后,脸上只剩一片严肃。 “贺主任,您找我?” 第四百四十五章 被不同目的推进 贺东鹏的手机摆放在茶几上,从拨打的那一刻开始就按下了免提。沙发对面坐着那位分管领导王总,他们所在的房子没人知晓,这里是作为他们玩乐和商谈要事的场所。 “贺主任,您找我?” 电话中出现了那个让贺东鹏之前很是腻歪的声音,可现在的他却是心中大畅:“李显,我就不绕弯子了。说说吧,你是怎么考虑的?” 他的手机是市面上难寻的定制机,无论是保密性能还是声音效果都数一数二。李显的呼吸声慢了几拍,虽然很快调整回来,却没有逃过贺东鹏的耳朵:“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略显犹豫的语气,再加上呼吸声传达的细节,贺东鹏忍不住有了笑意,他抬头看向王总,从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肯定的意味。 他一向很看不起李显这种非得把话说明白的人,聪明人嘛,只言片语就足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贺东鹏不屑的哼了声继续说道:“李显,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嘛。”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去,很久后才带着疲惫的语调有了回应:“鹏哥,我也不想鱼死网破,只求大家相安无事。” 听闻此言贺东鹏差点笑出声,没有什么能让对头伏地求饶更有成就感的事了:“你倒是光棍……既然你已经明白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还叫我一声鹏哥,那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小李,多个朋友多条路,年纪轻轻的把自己的路走死了可不好。这样吧,我去领导那边帮你美言几句。我看明年半年会的时候,你的‘代’字差不多也该去掉了。” 大棒加胡萝卜的技巧贺东鹏怎能不熟?眼下这人服软了是不错,但要是真让这人更上一层楼,谁知道会不会再反咬一口?毕竟这可是有“过河拆桥”先例的人。 然而贺东鹏此话却不纯粹是为了安慰李显给出的甜枣,他知道李显不是笨人,说不定夹杂着令己方轻敌的演技,虽说此人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这些话正是贺东鹏最后的试探。 李显的呼吸声时快时慢,仿佛透着浓浓的疲倦。一声打火机的脆响出现,接着便是烟支被点燃的细微噼啪声。而之后绵长的吐气,则像是在努力抒发心中的郁结。 片刻后,带着苦笑的话语在电话里传出:“鹏哥……我已经不奢求那些了……只希望……能相安无事!” 挂掉电话的贺东鹏忍不住向王总投去了惊喜的目光。最后的试探已经结束,李显确实是认怂了!他其实自己也没想到,事情能进展的这么顺利。 经过几日的核查,今天下午贺东鹏终于查实了李显种种。韩斌提供的那些材料大半属实,唯有房子一项结果不尽人意。但王总规定的时间已至,他只能如实汇报。 那栋房子在沈继婉名下,这个名字贺东鹏很熟悉,正是年初李显被成铭举报时的绯闻女主角。虽说套用亲属朋友的名字分化财产是再常见不过的伎俩,但贺东鹏却仍然不放心。 原因无他,沈继婉是沈家公司的掌门人,有多套房产非常正常,绝对不会出现收入与资产不符的情况。对于这一点,在和王总商量过之后两人便做出了决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保持现状一点点多渠道的慢慢转移财产。 不是不急,而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周内得到了消息。已至年底,每年一度的审核即将进行,而这次首都派来的人又是和他们不怎么对付的程姓领队。就算韩斌说得那些全部属实,没了房产这样的“大事”,对李显来说也很难成为对等的筹码。如果这人豁得出去,不难造成杀敌一千,自损可以忽略不计的结果。 本来已经一筹莫展,不成想在几个小时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贺东鹏其实挺佩服李显这么快的反应,更佩服他这种光棍的行为。毕竟那个带来转机的人,就连自诩多智的贺东鹏也没有料到。 “贺主任您好,我是李显的妻子秦清若,有些关于李显的事我想跟您沟通一下。我在酒店开了间房,您有时间过来吗?” 在跟王总商量之后贺东鹏就去了酒店,送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然而就连他留下的心眼都没有用武之地,秦清若自己就提出了拍摄视频照片的建议。 事前事后,秦清若都在求饶,求贺东鹏能放她的丈夫一马。这给他带来了无以伦比的感受。而且这个女人就像是来递刀子的,房子在沈继婉名下这个困扰被她一句话就解开了。 “贺主任您也明白,做企业不可能没有‘避税’之类的行为。您别忘了,沈继婉可是李显的妹妹。” 贺东鹏满意万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了,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李显的妻子。之后他就赶到了王总所在之处,提议加快转移财产的速度,因为秦清若离开时的那句话,在他看来已经足够证明李显认怂了。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李显,只求贺主任您能高抬贵手,就算是……能对他下手轻一些也好。” 然而听完这句复述的王总却皱起了眉,他告诉贺东鹏。秦清若是李显即将抛弃的人,而且能让妻子做出这种事,李显的阴冷不得不防。 贺东鹏恍然大悟,于是便在王总的授意下再次进行了试探。结果,是喜人的。 “王总,您看?” “李显终于服软了,看来当初成铭也算不得诬告,‘妹妹’在他心里可比‘妻子’重要的多。” “哈哈哈,要不……我叫秦清若过来……” “东鹏!跟你说了多少次!女人只是消耗品!玩玩也就算了,千万不要贪恋不去!” “您说得对!我知错了!那转移财产的事……” “给你一周时间!” “是!” 李显结束通话就陷入了沉思,这周内韩斌的异常已经得到了答案,看来这人终于倒向贺东鹏那边了。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以贺东鹏的城府,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来试探自己才对。毕竟谁都不是傻子,他的过错和那些人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不明白的事就要弄出个结果,这场战斗容不得半点马虎。 然而他忙碌了一宿都没有得出结论。周六上午,看出李显有心事的恋人为了开解他忽地起了个话头,却是关于即将带着月儿回家的贾柔。 “你说小柔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如意郎君啊?” 那个曾在半年会上对贾柔表现出过兴趣和好感的身影猛然间出现在李显心头。他狠狠亲了一下恋人就开始联系首都的熟人,很快就得到了能够安心的结果。 下个月,程领队即将再次带队来肃州开展审核工作!贺东鹏和王总之流是感受到了焦急!李显来不及解释就急急去了已经返回的沈继平家,叮嘱发小和自己双管齐下加强监视,这一次,他誓要抓住那些蛀虫! 回到家后面对恋人的问询,李显露出了放松却隐约带着愧疚的笑容。 “接下来,我要忙碌一段时间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亲人 周六中午,在车上草草解决午饭的贾柔和月儿直接赶到了医院。单人病房中,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正有说有笑的闲聊着。 “小柔回来了啊,月儿,想不想奶奶?” 在李母的热情招呼下,贾柔也加入了其间。可她却敏感的发现,一家人的温馨之中似乎掺杂了什么。循其源头,却是许言总是时不时偷看李显的眼神。不是他们往日那种撒狗粮的行为,而是眉眼中噙着担忧的目光。 但反观李显,无论是和月儿亲昵还是和夏萍等长辈谈笑,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贾柔起了疑心,闲聊几句之后便找了个借口拉许言出了病房。刚走出房门没几步,她就压低声音开始询问:“出什么事了?” 许言怔了怔,强装的开怀垮成了苦笑:“你倒是眼尖。” “你可别高估自己的演技了。”贾柔忍不住吐槽道:“一屋子的人除了月月,哪个没看出来?也就是我方便问罢了。说吧,哥咋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嗯……李显没有告诉我……不过,应该是他单位上的事。” 在贾柔的追问下,许言便从她的角度讲述了从昨日夜里开始,所观察到李显的异常。在她看来,李显在几通电话之后就陷入了焦虑。可今天上午,当她引出那个关于贾柔男友的刻意话题时,李显脸上倏地出现了惊喜,这人便又开始忙碌。 等他从沈继平那里回家以后,虽然李显身上的焦虑消散殆尽,甚至表现出了极为放松的状态。但许言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啧,你们这都处多久了?就不能直接问问?”贾柔听完就咂吧着嘴直抒己见,说实在的,她还是无法认同许言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 不过这可冤枉了许言,她早已度过了初恋般的青涩和盲目的猜测阶段,她和李显现在可是很重视彼此的沟通:“我怎么可能不问?你当我几岁了?” “哦,哥咋说?” 面对小姑子的问题,许言只能垂头丧气的表示无奈:“他说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小柔你听,这话能让人放心吗?” 贾柔恍然大悟,原来扮青涩的不是眼前的嫂子,而是那个一把年纪还耍酷的哥哥:“行吧,倒也像哥能干出来的事。嫂!子!你可得加把劲啊,要让他学会分担!” 被刻意咬重的“嫂子”二字,以及明晃晃的双标,许言只能投以白眼并默默离开。 贾柔看这人气咻咻的自顾自大步前行,便嬉皮笑脸的追了上去,岔话题的本事她还是有的:“小心眼。对了,既然哥没说你咋知道是单位上的事?” 只要涉及李显,许言的智商就会大幅降低。她回忆了片刻就给出了答案:“他打那些电话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几句,说想要和什么‘主任’‘相安无事’之类的,所以我猜应该是单位的事。先说好啊,我可没有故意偷听,真的是无意间……” 话说了几句,许言才发现身边的倾听者没了踪迹。回身一看,却发现瞠目的贾柔仍在原地:“小柔?” 主任、相安无事……想必那人姓贺…… 仅仅两个词就让贾柔一阵耳鸣,冬日仿佛提前来临,让她从指尖凉到了心底。然而片刻之后,她就强自按压下了这种感觉,贾柔无法相信将自己从那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救出来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况且已经误会了李显那么多次,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或者说她不敢…… “小柔,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许言的疑问让贾柔回过了神,她晃晃脑袋换上了笑容:“没,我要是有哥那么聪明可好了。”说罢她就挽起许言大步朝医院外走去:“不说他了,咱们抓紧去买东西吧。” 两人很快折返,但是在即将进入病房的那一刻,贾柔却听到了一句若有若无的话。 “就像你说的,与其自己憋着,不如去问问。” 一家人的欢聚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夏萍又开始倔了。之前一直是许言在照顾她,夏萍觉得这是自己的干儿媳,也就在劝谏无果后任由她不分昼夜的留在医院。 昨天李显父母和许蓉提出让两个年轻人过过二人世界后,许蓉就主动顶替了许言的位置。这可让夏萍陷入了为难,虽说为了李显和许言能有独处时间,但她心里不安稳啊,于是便在此刻提出了让全员撤退的主意。 “我又不是动不了,你们都回!”夏萍看同辈的三位仍不打算松口,索性拿出了多年来养成的无赖劲:“你们要是不回……这病我就不治了!” 见众人哭笑不得,贾柔顺势帮腔道:“是啊干爸干妈,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 “那怎么行?小柔你可才回来!辛苦一周不用休息的吗?!你们回,我来照顾夏姐!” “干妈你……月月,你也劝劝你奶和你奶奶。” “奶~奶奶~” “都闭嘴!说了全部走人就全走!一个也别留!” 眼见家人们开始讨论谁留谁走,夏萍大喝一声震住了全场,丝毫看不出有病在身。大伙一阵无奈,只得顺了倔老太太的意,一起离开医院约定明日再来。 所幸李显有先见之明,倒是开了沈继平的那辆商务出来。可到上车的时候,又出了意外。贾柔将月儿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却拿出了自己的包袱:“哥你不用送我了,快带干妈他们回吧。” “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饭吗?怎么……” “是啊,先回家再说吧。” “不了,我有点事要办。” “姑你别走嘛。” 眼见后辈们搞不定,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长辈们行动了。李父冲妻子打个招呼,待她做到许蓉身边开始耳语,这才下令般插上了话:“有什么好争的?李显,你妹要办事你陪她去,我们几个认得路。另外,闺女她妈妈从今天起跟我们一起住。小柔,你搬回你哥家去。” “不是……我……哥……你们……” 李母和许蓉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说罢就一人一边拉住了结结巴巴的贾柔。李母率先出言:“小柔,听干妈的话。这段时间家里事多,住一起方便。” 许蓉也笑着紧随其后:“是啊,我跟你干爸干妈住在一起还能有个伴,跟你们几个在一块我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贾柔在恍惚中被拉上了车,一直到家宴散去月儿入睡还是没回过神来。无论是家人的笑颜还是心头升级的暖意,都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是你想的那样。” 再熟悉不过的磁性声音沉沉的钻进了耳朵。贾柔循声望去,那个不止一次拯救过自己的面庞便印在了眼底。 “许言都跟我说了,我想以你的‘恶习’,大概又会误会我。” 恢复神智的贾柔从余光中捕捉到了许言的身影,这个依在卧室门上朝客厅张望的人见她看过来,摆出幅嬉笑的样子就缩了回去。白日里那种寒冷,终于烟消云散。 “相信我,我没有忘记你受过的伤害。” 第四百四十七章 笔直的脊梁 那句话的劝慰效果不知该如何评判,许言和贾柔姑嫂两人同睡一屋,李显今夜注定一个人独守空房。 “不是已经解开误会了吗?怎么还是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 “……” “小柔?贾柔!” “啊?”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没事才怪,我看你病得不轻。” “?” “拉我聊天的是你,满脑门官司的是你,现在说自己没事的还是你。” “有……有吗?” “你说呢?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出来啊。” “……问题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什么?” “我总觉得哥在计划什么,可就是想不出来他打算干嘛。” “李显也没有告诉你吗?” “他连你都瞒着又怎么会告诉我?我担心……不过那也不可能,你让他这么牵肠挂肚,再说还有月月……” “你想到什么了?” “呼……会没事的,相信我。” “……” “睡吧,明天还要看着小家伙完成作业。” “谢谢你柔姐。” “嫂子,你还是叫我小柔吧,柔姐我听着别扭。” “嗯。” 生活再次回归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下面蕴藏着什么很多人都不得而知。对许言来说,日子应该是平淡而充实的。在易未阑以及长辈们的帮衬下,她在照顾夏萍之余还能抽出时间画些练笔的画作,让李老师很是老怀大慰了一番。 然而她内心深处无人知晓的角落,慌乱却不断生长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爱人正像他说得那样开始了忙碌。以往在州古分公司的他,每天都会按时发来视讯。然而这一周内,他却总是忘记时间。再加上许言和李显之间那种若隐若现的灵犀,不难让她察觉到爱人的不同。 11月8号周三那天,是许蓉的生日。爱人也赶回来帮母亲庆祝,可他的手机却在席间不断响起。看着一次次离席而去的李显,许言很想问个清楚,但爱人极力舒展的眉头又让她开不了口。 散席之后,爱人便去找沈继平,说是有事相商。独自在家的许言拿出了那条已经编织完毕的围巾,在客厅中默默等待着。她想要用这件独一无二的礼物给他一份温暖。 爱人回家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她记忆犹新。他眼中凝如实质的感动稍稍抚平了许言心中的慌乱。那天晚上,她似乎听到了爱人的呢喃,可她却不明白,李显为何会在梦中恳求她的原谅。 2017年11月12日,周日下午两点,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不仅驱散了立冬后连日来的阴霾,也让暖洋洋的平静抑制住了许言心中的不安。 贾柔午饭结束便带着月儿返回了古宁村,上周已经被那个小家伙赖掉了一天的课程,作为家长的三人这周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的。夏萍也有长辈们代为照顾,此时此刻,她和爱人又获得了难得的二人时光。 他们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播放着一部由爱人挑选的爱情片,对两人来说算得上新奇。电视里,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男主角隐瞒下了病情,笑着对女主角说他已经不爱她了,要请她离开。 正当许言对此想表达些想法时,爱人的声音忽地响在了耳边:“你说,像他这样是不是挺伟大的?” 慌乱和不安从心底翻卷而出,许言一惊而起,连自己的声音中打着颤都没有发现:“你!难道是……” “不是!我身体好着呢,就是突然觉得跟这男主角一比自己挺自私的。” 嗔怪顿生,可笑嘻嘻的爱人眼里却藏着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我可做不到这么伟大,除非是你嫌我烦,否则我打算这辈子都赖着你。” “嗯,这么想就对了!我也……唔……” 一连串手机收到消息的动静并没有打断爱人的动作,这个吻几乎让许言喘不过气。明明就在面前,她却忽然觉得他打算离去。 许久唇分,李显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手机,当目光再次投在恋人身上的时候,不禁带上了一抹自责的笑容:“言,等着我好吗?”恋人茫然无措点头的样子很是可爱,李显忍不住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之后才出门而去。 有些事,不得不由他来完成。 钱学军是个很少吸烟的人,可今天他面前的烟灰缸却早已塞满了烟头。又一支烟被他从烟盒中抽出来,但还没点燃却被人抢了去。 “少抽点吧。” 钱学军的目光从手边的资料里移向眼前的人,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一方面他高兴于终于搜集到了那些蛀虫的罪证,另一方面,却又触目惊心于这些铁证反应出来的事实。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出色年轻人的功劳。他终归没有让自己失望:“打算什么时候上报?” 那支烟还是被点燃了,却流过了不同的肺部。抽烟之人缓缓吐出了绵长的雾,紧随其后的语调中透着轻松:“刻不容缓。” 钱学军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决定用什么形式?” 他本以为会在这个年轻人眼中看到犹豫和彷徨,但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却只有坚定:“我决定实名检举。” “不申请隐私保护?” “不必了,这次那些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能跑得掉!” 一丝笑出现在钱学军的面庞,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种试探实在是有些让明珠蒙尘,看来这么多年下来,还是难免沾染了官僚气息。毕竟是老了啊,他心中暗叹一声下定了决心。以后的事,有这个年轻人便足够了吧。 钱学军不顾反对,给自己点了支烟。等美美的吸了几口才施施然整理好了手中至关重要的资料:“行了,你回吧。” 此话一出,年轻人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钱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学军乐呵呵的抬眼看了看他,抓着资料的手却攥的很紧,生怕被人抢去似的:“李显,是你用才智抓住了那些蛀虫的把柄,你觉得我会拿你当炮灰然后坐享其成?那你可是小瞧我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个小丫头等着你吗?” 李显皱眉指向一张照片,那上面正是钱学军一家:“有家人的不止我一个。钱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做错过事,如果今天站出来的不是我,让我以后如何能挺直腰板?”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钱学军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年轻,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背上污点。” 李显长叹一声低下了头,然而还不等钱学军宽慰,这个年轻人却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笑什么?” “我就知道钱叔您会这么做。实话告诉您,您手里那份只是拷贝,原件是这个。” 钱学军看着得意洋洋拍包的李显,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他皱起眉头正打算用长辈和领导的双重威严迫这个年轻人屈服,可言语却被他清澈的双眸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了。 “请您成全我!” 第四百四十八章 震惊后的布置 2017年11月13日,周一上午八点二十六。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将将抵达单位的贺东鹏方从车上下来,就被突然出现的几位身着制服的人限制了行动。 “你们做什么?!” 兀自挣扎的贺东鹏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像一口待宰的猪。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压抑火气的言语:“特大贪污、挪用巨额公款、安排多人分化转移资产,贺东鹏,还要我说下去吗?” 这句话仿佛一盆冰凉的水,在这个孟冬的早晨将贺东鹏从头到尾浇了个通透。他打算说几句来保持尊严,却没想过在成为蛀虫的那一刻起,尊严便早已荡然无存。 “一定……一定是……搞错了……对!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那位身着制服之人的眉头跳动几下,似乎在强压火气:“闭嘴吧!有话到地方再说!上车!” 贺东鹏被强行按进了车里,恐慌让他思考迟滞,他不明白为什么此人要对自己抱着这样的敌意,但他明白若是上了这车,也许就永远下不来了:“王总!我要找王总!你们放开我!” 身着制服之人直起身子左右看看,严正的面孔中,忽地出现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他让同事发动车子后才低声道:“别指望有人能救你。实话告诉你,从昨晚到现在,你是最后一个……败类!” 警车呼啸着渐渐驶离,载着佝偻的贺东鹏。上班的员工们目睹了这一切,一场犹如山崩海啸般的震撼顿时便席卷了肃州公司的所有人。 贺东鹏被抓捕前的对话很多人听在耳里,“贪污”、“挪用公款”、“转移资产”,仅仅三个词汇便道破了一切。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不等谣言弥漫,公司便紧急召开了会议。众人这才惊觉,会议竟然是由向来低调的钱学军主持。在他安抚人心的发言之后,连同贺东鹏在内,全公司共有被十三位“领导”被点到了名字。虽然钱学军说这些人是去配合纪检单位的工作,但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散会后,公司似乎恢复了正常。但所有的办公室中,都有这样那样的讨论在悄声进行。讨论的重点自然是那十三人,但总有几个被提到的次数特别多。 其一,是某位正在出差的中层领导,从这一点不难看出这次纪检是动了真功夫。其二,则是王总这位高层管理者,明白人都看得出来,去“配合工作”的除了一人之外,全都是王总一系的人马。 而集中了最多热点的人,却独独没有与这些人沆瀣一气。这人,正是李显。半年会时发生的事犹在眼前,一个无限接近真相的传言随之应运而生。 那便是李显状告了那些人。 鼓掌叫好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有之,嘲笑讽刺者亦有之。更多的,却是认为李显很傻很天真。今天的公司,注定热闹非凡。 然而有一通电话却与所有人考虑的重点都不相同。 “老领导,事情就是这样。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但应该是李显检举的。您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李显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是我看着一步步过来的,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去做。这一点小周你和他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应该不会想不到。” “我也觉得李显一定是找到了什么关键证据,但除了他以外有十二个人?这可是王总那边的全部人手,就连王总自己都没能幸免……老领导,他真有这么大本事?” “有其父必有其子,李显的父亲当年要不是自绝后路……如果是那个人的儿子,我相信他能办到。” “我明白了。若是朝这个方向想,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咱们是不是也该活动活动了?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空缺,小柏他机会很大!” “先不急,比起这些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优先处理。” “您说。” “看好柏陌!” “!为什么?” “你忘记韩斌去找过贺东鹏了?” “这和……我明白了!不过小柏应该不会……那么傻吧?” “唉……柏陌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但是太容易感情用事。李显和他相处了十年,他一直拿李显当亲哥哥看……我会派人盯着他,要是他打算犯糊涂……” 挂断电话的是一位老人,只有长期处于领导地位之人才会有如他一般的气度。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他的双眉之间有两道永远无法舒展开的刻痕。再加上沟壑般的法令纹,让这张和柏陌七八分相似的面庞,表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老人正是柏父。 十年前,他一眼就相中了刚入职的李显。在他的栽培和照顾下,这个优秀的年轻人成长很快。但他却在长期相处中发现李显过于刻板,这种性格且不论好坏,实是在单位里不易出头。 不过作为儿子柏陌的马前卒,却也足够了。 柏父一切都计算得恰到好处,但他单单漏算了一点,那便是任何人的相处总是会相互影响。十年时间,儿子与李显之间不但早已培养出了真切的兄弟情义,柏陌还在李显的影响下越发感性。 这令柏父很不满,他不止一次教育儿子要学会审视夺度,可柏陌却从来都没听进去。否则他也不会在半年上限制儿子的行动。 柏父很想告诉儿子,李显不过是踮脚的石头,充其量也只能成为周兴华那样的忠实部下。一生的起伏让他明白,若是告诉柏陌这些,无论儿子的心智会不会有长足的进步,父子之间的关系都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 然而事有利必,当他发现柏陌在李显的影响下,与自己越来越亲近时,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的内心中,仍然希冀着那份源自血脉的亲情。 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实在太多重大,已经容不得他再拖下去了。垫脚石的自主意识太高,难免会给踩踏之人带来麻烦。柏父拿出电话,拨通了那个唯一在通讯录里被收藏进之人的电话。 “爸!我正想给你打呢!出大事了!李哥他……” “我知道。” 淡淡的三个字,就让儿子激动莫名的声音无以为继。不知过了多久,一句有如哀求的话语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爸,算我求你。这一次……帮帮李哥成吗?” 第四百四十九章 兄弟姐妹 当消息传到古宁村的时候,虽然贾柔第一时间将月儿托付给黎明义后就乘上了返程的车,但车子进入肃州市区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周二下午六点。 她今天上午才从赵刚的来电中知晓了事情,贾柔忍不住责怪赵刚的懈怠,可这人却说以为她早已知晓,毕竟她才是和李显更加亲近的人。 贾柔明白他说的是实情,她进入单位时间尚短,又没有经营过其他关系,再加上古宁村采购站的员工们都只是聘用,消息闭塞在所难免,可她还是忍不住在一路上暗自埋怨。 埋怨的对象除了赵刚,自然少不了李显。 她对这个哥哥的了解并不比别人少,其实4号晚上贾柔就多少有了些预感。就像她对许言说的那样,李显早已不是孑然一身,许言和夏悦是他舍不下的牵绊,或者说贾柔希望她们能成为他的桎梏,好锁住他的傻气。可她没有想到这个糟糕的预感会成为现实。 家门开启之后,贾柔对屋子的余人视若无睹,几步走到许言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就吼了起来:“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妹妹?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吼声让许言木讷的双眼有了一丝神采,委屈、彷徨、担忧,这些郁结在胸的感情开始流动,一股一股的冲击着她的胸口:“你以为……我不想早些知道吗……” 种种纷杂的情绪其实两天之前就出现在了许言心中。 那天下午,爱人在说出那句“等我”之后便离家而去。但这句话却引爆了连日来的慌乱,让许言在恍惚中迷失了方向。 等待是一种煎熬,那部被刻意挑选的爱情片以及爱人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映着。许言觉得自己足足等了一个世纪,可看看时间,却发现仅仅过去了不足半个小时。 心中的理性要她冷静,安慰她爱人不过是仍在忙碌。可许言却抑制不住想要见到他的冲动,然而手机中,却只有生冷刻板的声音告知爱人已经关机。 若不是忽然响起的门铃注入了希望,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然而门外站着的,却不是许言心念之人,而是爱人情同手足的发小——沈继平。 “瓶子!李显不见了!” “小言你冷静一下听我说,我就是来跟你说显子的事。”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种种条件之下蛀虫们开始焦急,以及兄弟二人如何在一周内抽丝剥茧般拿到了铁证。这一幕幕被沈继平娓娓道来,像是港片里的情节。 但许言却无心欣赏,她不懂这些职场中的事,在这场战斗中,她唯一关心的只有李显。 “那李显呢?他去了哪里?” 直到许言抬起头来说出了那句话,贾柔才看清她的样子。红肿的眼圈,干裂的嘴唇。短短两日未见,她就憔悴成了这幅模样。 易未阑起身拉着贾柔坐下,指着围坐在许言身边的人们缓缓开了口:“小柔,大家都在担心李显,坐下来慢慢说好吗?” 沈继平、易未阑、柯乐、柏陌,在座之人无一不是交心的挚友,可贾柔的目光却在看到柏陌之后不由冷了下去。 沈继平向大家解释完事情的起由后便想要打破凝重的气氛:“显子作为检举那些王八蛋的证人,难免会被留下来问话。所以大家都别担心,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贾柔不认为安慰会比事实更重要,她忍不住反问:“沈哥,我哥只是证人吗?” “那当然。”沈继平的眉头虽然微微蹙了一下,但他的回应却毫不犹豫:“除了证人还能是什么?显子那浓眉大眼的模样也不像反派啊。” 但是这个刻意的玩笑却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就连易未阑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其实我早想问了。继平,那些人真的不会胡乱攀咬吗?” 柏陌点点头开始补充:“李哥这次可是没给他们留活路,以贺东鹏那几个的德性,肯定会倒打一耙。只有不停给他泼脏水,证言的可信度才会降低。就算出于报复和拉人垫背的心思,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放心吧。”沈继平语气松快,可目光却一直落在默然不语的许言身上:“你们要相信显子,别忘了这人可精着呢。” 不等他人开始反驳,几句淡淡的话就把沈继平的计划破坏殆尽。 “没有攀诬,也不会有栽赃。我当了贺东鹏那么久的……情妇,那个杂碎不会蠢成这样,他只会用证据拉哥下水。沈哥……我哥打算检举之后就去自首……对吗?” 一道道目光落在沈继平身上,他却自顾自的点了支烟,似乎不打算回应。 “所以……李显才让我等他……” 许言自语般喃喃的话引得沈继平猛地摔掉了手中的香烟:“是!那煞笔是打算自首!我特么把嘴皮子磨破了都没劝住!你们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不想让小言有个挺不直腰杆的丈夫!更不想让月儿有个这样的爹!煞笔!他就是个煞笔!” 暴怒的沈继平让大家惊讶,再加上越发失神的许言。贾柔不由开始责怪自己,毕竟是她开了这个头:“沈哥你别急,我……” “贾柔!”沈继平用喝声打断了贾柔,怒意以及无力感驱散了他的理智:“就你聪明是吧?显子让我安慰小言,我能怎么办?!你以为他只是为了她们?!还有你!那个煞笔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他说他要为你讨!回!公!道!对付那些王八蛋的方法多的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用最笨的办法?!还不是因为你被……” “沈继平你疯了!” 易未阑用吼声打断了他的话,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了贾柔。虽然这个姑娘用坚强掩盖了七月那个遍体鳞伤的黑暗雨夜,但任谁都明白,她心中的伤口无法痊愈。 沈继平眼中复了清明,半晌后,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小柔……对不起……我……” “沈哥你不用道歉……”一抹笑容绽放在贾柔的面庞上,她静静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柏陌身上:“放心,我不会让哥出任何事。” 她的目光中带着奇怪的情绪,柯乐不由皱起了眉头:“柔姐,你这么看柏陌是什么意思?” “可乐……” 柏陌拦住了柯乐的责问,可还不等他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门扉开启的声音吸引了去。一大捧蓝紫相间的勿忘我忽地进了屋子,紧随其后的,是李显满是笑意的脸庞。 “大家都在啊。许言,你这次可不能再说我买花浪费了。” 第四百五十章 知心 没人理会那捧美丽异常的勿忘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对坐在沙发正中的男女身上。许言早就扑进了爱人的怀里,此时正一边放声痛哭一边捶打着他。而李显,则带着自责的笑意轻抚着恋人。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混蛋!” “放心吧,没事的。” “你混蛋!” “要不要先看看花?我跟你讲啊,勿忘我的花语可是……” “你混蛋!” “噗嗤……” 没忍住笑的易未阑见许言的抽噎顿住,连连摆手开始解释:“妹子,这不能怪我吧?你好歹换个词儿啊,来来回回就仨字,这让我怎么感动?” 气氛陡然一松,柯乐偷偷朝易未阑竖个拇指就拿着纸巾盒凑到了许言身边:“言姐,咱先擤干净鼻涕的,不然等会跟易姐吵起来淌进嘴里就不好了。” “就是~”沈继平美滋滋的亲了一口未婚妻:“小阑你也太过分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人家拍生离死别的言情剧你凑个什么热闹?” 贾柔见易未阑冲自己猛眨眼睛,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沈哥说得对!” “你们……讨厌!” “讨~厌!” “不对易姐你学的不像,是讨~厌~” “可乐你也没说对,是讨厌~是吧小白?” “呃……” “切,小柔你说谁学得像?” “……沈哥说得对!” 兄弟姐妹们接连不断的攻势终于将许言心中的负面感情击退。她胡乱抹几把脸就挨个丢了白眼过去,还示威似的在爱人脸上狠狠啄了一口才开口道:“都别闹了,李显你不是……去自首了吗?” 回家后持续的笑意僵在了李显脸上,他眯不由起眼睛盯向了沈继平,直到这人缩了脖子还不打算罢休。 贾柔咬咬牙站了出来:“不关沈哥的事,是我猜到的。” 许言把手一挥,将之前林妹妹的模样丢得一干二净:“小柔你闭嘴,李显你自己说!” “我还能说什么?”苦笑出现在了李显脸上,可在场之人都能察觉到这抹苦笑带着暖洋洋的味道:“我承认我打算自首来着,可纪检的同志们忙着查那些人,顾不上我就让我滚蛋了。” 六道带着疑惑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李显身上,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便看向了许言:“你想啊,要是我真有事的话还能回来吗?” 柏陌一拍大腿就乐了起来:“我就说嘛!李哥你做那些也是因为我,要自首也该……” 一支丢过来的烟打断了柏陌的话,他没有注意到贾柔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变得柔和。 李显给大家派了烟,又挨个点燃才笑着对柏陌说:“既然没事就别告诉长辈们了,省得他们瞎担心。说到这我可得问问你,小白,你肯定告诉柏叔了吧?” “呃……”柏陌闻言就开始讪笑:“我这不是没主意了吗?对了李哥,我爸可答应帮你来着,要是那帮疯狗敢乱咬人你提前跟我们说啊,可别再这么吓人。” 李显笑容不改,他点点头深吸了口烟:“我会的,你也记得跟柏叔说一声让他别担心,要是再遇到什么问题我第一时间找柏叔。” “行,我今晚就去跟我爸说。” 又闲聊了几句,李显见亲友们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下了逐客令:“我说你们几个,都没点眼力见的吗?”说着就示意似的揽住了恋人。 “你有点人性成吗?”沈继平的死鱼眼瞪了过来:“大伙为你担心了这么久,好歹管顿饭啊!” 李显盯着发小看了好一阵才无奈的笑了起来:“怕了你,去哪?挑地方吧,现做是来不及了。” “不行!” 许言猛地站了起来,就像是要展示这个家里女主人的威严:“大家一起动手来得及!小白可乐,你们去超市买饮料。易姐,你去把建国带来。小柔,你负责搞卫生。李显和瓶子来厨房给我打下手。” 除了一人之外,被安排了任务的人皆点头应是。贾柔指着干净的地板提出了异议:“这有什么搞头?” “那你总得找点事干吧?” 面对大发雌威的嫂子,贾柔缩了脖子:“那……我去陪柏陌他们买饮料?” “行!都动起来!” 领命而去之后,只剩三人的房间立刻静了下来。许言靠进了爱人的怀里,憋了很久的泪终于从眼角滴滴滚落:“可乐估计都忘了……是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吧?” 爱人的呼吸顿了顿却没有回应,许言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小白天天去心悦,小白告诉可乐,是你帮他走了账对么?” “不止这些……” 李显终于开了口,可他沉沉的嗓音却让许言的眼角沾上了越来越多的露珠:“可以告诉我吗?” “傻丫头……呼……”一声长叹从李显嘴里吐出:“我不想更不能逃避,因为什么不重要,但我必须承担自己做出的事……对不起……” “李显……” “行了!”沈继平喝了一声打断了他们:“你俩有时间腻歪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显子,具体什么情况?” 李显揉了揉恋人的脑袋,沉声说出了实情:“我身上的麻烦没你们像得那么严重,检举再加上自首,所以我能回家。只是不能未经许可出肃州,纪检的同志们确实人手不足。” 沈继平烦躁的给两人再次点燃了香烟:“说重点!” “管制的可能性比较大,最差的结果是拘役。” 李显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但恋人和发小却一言不发的看了过来。苦笑顿时攀上了他的脸颊:“怎么?不相信我?” 沈继平摇了摇头:“信!怎么不信?所以你的‘但是’呢?” “没有‘但是’!” “好!多长时间!” “最多一年。” “小言和月儿怎么办?!” “除了每月回来的时候,其余时间你帮我看死她们。跑一个我跟你拼命!” “李显!” 爱人与沈继平对答如流的言语让许言再也忍受不住,她大喝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话。 她勾住爱人的脖子吻了上去。许久之后,她忽地笑了起来,挂在脸庞上的泪痕让这抹笑显得晶莹剔透。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护身符 “柏陌,能陪我去找个东西吗?回来之前月月一直跟我要来着。柯乐,你男朋友我借用一会啊。” “行,我挑好饮料过去找你们。” 超市中,贾柔拉着柏陌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盯着他的眼睛直言道:“你看出来了吗?哥在撒谎。” 柏陌是聪明人不假,但他的意识中却从来没有想过亲密之人会欺骗自己:“神神秘秘把我拉过来就说这?你想多了吧,就像他说的,要是有事还能让放回来?” 贾柔摇了摇头:“我不懂那些,但他一定是在撒谎!柏陌我问你,在我认识你们之前哥有没有做过……不好的事?” “不可能!”柏陌断然否定了她的猜测:“李哥什么性子你也清楚,他之前可是个有洁癖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一直受贺东鹏他们的排挤。” “只有今年以来的那些事就好……柏陌……去自首吧……” 他们选的这处角落无人经过,但这个时间的超市中却依旧嘈杂。人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传过来。尽管如此,贾柔相信柏陌听清了自己的话,可眼前之人瞠目却毫无反应的样子还是让她的秀眉紧蹙在一起。 贾柔拿出手机,经过几次繁杂的操作后点开了一段录音。录音的名称记录着时间——2017年5月12日。 “你要跟我聊什么?” “抱歉柏哥……分公司的隔音效果不好,你在宿舍和李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打火机响了一声之后,柏陌的声音才继续传了出来。 “所以呢?” “……” “贾柔,既然你听到了那我就直说了,不管李哥跟嫂子最后成什么样,你都没机会。” “我懂……我只是想要了解……她。” “许言?” “嗯。” “想了解她的话,就要从我们几个怎么认识说起了。” 录音中,柏陌的声音透着疲倦。他从几人在心悦会所相识开始,不多久许言的形象就在他的言语中丰满起来。 一声长叹成为了结语:“呼……其实今天这个结果,和我的怂恿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这样……柏哥,所以李哥帮你走了不少账对吗?” 随着录音的播放,六个月前发生的事从柏陌的记忆中复苏。当时他还没有看破秦清若的真面目,那天他无意中看到宋明睿送许言回家,随后便气不过跑去州古县找了李显。 当晚,贾柔拉着自己聊了许久,其实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时的柏陌还有些奇怪,但李显和许言能走到一起脱不开他和柯乐两人。再加上当时贾柔和贺东鹏的关系,顺理成章之下也就没有多虑。 果不其然,柏陌疲倦的声音在沉默许久后再次传出:“是,李哥他为我和可乐……做了很多……” 录音就此结束,贾柔的目光逼视过来,让苦笑攀上了柏陌的面庞:“怎么?如果我不去自首你打算把这些捅出去?” 纠结与彷徨让贾柔的眉头迟迟无法舒展,过了一阵,她眼中的坚定才烫平了眉间的皱痕:“不错。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小人行径,但为了哥……为了那个一直在照顾我们帮助我们的人……我什么都愿意!” “……贾柔,你想过没有?就算我去自首,那些账目上都是李哥的签字。” 贾柔的眼中难掩歉疚,但她的言语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承认我不懂法,但我知道那些公款不是花在哥的手里!柏陌,半年会上你已经逃了一次,要是这一次也……你能睡安稳吗?” 柏陌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我怎么做?” 眼前的姑娘抿了抿嘴唇之后,双眸中便只剩决绝:“我感觉得到哥在说谎,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事情有了不好的苗头,我希望你能去自首。但你放心,我,也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柏陌认真的端详着贾柔的双眼,片刻之后,放松的笑意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我明白了,我答应……” “咳,你俩怎么躲这里来了?月儿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询问和责怪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柏陌的话。被围巾和墨镜遮住表情的柯乐从货架转角走了过来:“怎么样?好看不?墨镜在打折呢,柔姐不来一副吗?” “那必须的!我家可乐天生丽质,批块抹布都好看!” “少贫,柔姐可看着呢。” 柏陌揽着女友朝出口走去,他微微点头的动作让贾柔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只剩一人了。 迟到的晚餐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家中挚友们也到了分别之时。没多久,客厅中便只剩三人。贾柔看着时不时相视而笑的李显和许言,过往的种种一件件浮上心头,想要回报他们的意志愈发坚定。 面对她长久的注视,许言语带威胁:“小柔你也该困了吧?你的房间在那边。” 贾柔龇牙笑道:“知道啦!你们继续腻歪吧,我还得回古宁去,早上就跟黎主任交代了一声,也不知道照没照顾好小家伙。” “这么晚?”许言眼中的“威胁”顿时消散,担忧取而代之:“明早再走不行吗?” 贾柔笑容不改,将目光投向了李显:“也好,留下来刚好看着某人是不是在撒谎。” 许言语塞,只能求助般看着爱人。 李显循着贾柔的目光望过去,却在对视中率先转开了头:“月儿是离不得人。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来个消息。” 贾柔乐呵呵的点点头就出门而去,将李显的话留在了身后。 “小柔……你别做傻事……” 她揉了揉鼻子,将忽然出现的酸涩用力抹去。两个多小时之后,贾柔便出现在了州古县分公司副局长——赵刚的面前。 “赵哥,还记得七月那会我交给你的u盘吗?” “记得,李局让我销毁了。怎么了?” “你听过了没?” “没有,你上了密码。” “赵哥,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当时我以为我会……没机会再见到哥,所以才拜托你把那个u盘交给他。那里面有几段录音,除了你的‘投名状’之外,还有关于柏陌的事。” “你是说……” “对,当时哥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才会让你毁了u盘。这次贺东鹏他们是罪有应得,但哥……同时也向纪检自首了,他要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李局他……我明白了,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夜色阑珊,凉风阵阵,卷着悬挂在枝头,不愿离去的黄叶片片落下,像是一只只生命将息的飞蛾。 肃州那套小户型的房门处,柯乐拉住了打算出门的柏陌:“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伯父家不行吗?” 男友在她的额前轻吻了一下:“都跟我爸说好了,李哥的事怎么都得请他老人家出山。” 柯乐想要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可抓着男友的手却越攥越紧:“伯父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柏陌笑了起来,温柔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放心吧,你早点睡。” 第四百五十二章 交易与情义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海洋,无论是上与下,仍在汹涌中翻滚着。她想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他,可声音却被涛声覆盖,丁点都传播不出去。 “李显!” 许言猛地翻身而起,下一刻就被一个怀抱包围。 “别怕,我在。” 爱人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身上的冷汗一点点的被温暖蒸发。许言明白自己已经发下了等待的誓言,可即将失去他的恐慌还是缠绕不去。 “几点了?” “快十一点。” 许言愕然间直起了身子,开始自责在这样的心境下还能睡这么久。 爱人的双眸中满是笑意:“这两天让你担心了……”他眼中的自责让许言心疼,可他的怀抱却令她贪恋:“多久没好好睡觉了?再睡一会。” “那怎么行?”许言从那个让自己沉醉又安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说好早上要去看干妈的,再说你都迟……” 手被牵住,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许言顺着胳膊看过去,爱人眼中的愧疚又甚了一分:“我已经拜托许姨和爸妈这几天多操心。也跟钱叔说过了,这段时间……我在家……陪你。” 许言点点头,下床的动作被怀抱打断。她将脸埋进了爱人的胸膛,想把他的气味印刻在心底。 温馨并未持续太久,一阵急促的电话声便让相拥的男女不得不分开。许言冲爱人抱歉笑笑就找出了自己发出声响的手机,然而刚一接通,闺蜜急切的问询就传了过来。 “言姐!柏陌在你家吗?” 许言一愣,回忆起了昨天挚友间的对话:“小白昨天不是说要去柏叔叔那里吗?是不是……” “他没去!我早就问过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焦躁非常:“柏陌的电话关机,我问遍了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到人!” 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许言定了定心神劝慰道:“可乐你先别急,好好想想哪里没有问到。” “让我问问她。” 爱人突然插进了话,许言赶忙点头按下了免提。夹杂着哭腔的声音顿时被放大:“我……都问了……柏陌他……不见了……” “可乐,小白什么时候和你分开的?”爱人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眉头却拧了起来:“分开的时候他说什么了吗?” “昨天晚上……”柯乐复述了昨晚分别时柏陌说的那些话:“他说要去伯父家……” 爱人轻叹了口气:“明白了,小白应该还在柏叔那里,你可以去找……” “不可能!” 一声大喝让李显的话无以为继,柯乐的声音中有着失控的迹象:“不是说了吗?!我问过伯父了,柏陌根本就没回去!李哥,他一定是去自首了对不对?!” 在她稍显混乱的叙述中,李显和许言明白了昨天发生的事。 柯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昨天在李显家贾柔几次看向柏陌的眼神总让她心神不宁。随后在超市里,贾柔找借口拉走了柏陌,心有所思的她也紧随其后。 他们的对话被躲在货架后的她全部听在耳中,惊掉了柯乐手中的东西。虽然围巾和墨镜的遮掩让两人没有起疑,她也觉得贾柔所说在理,但失踪的男友却让恐慌缠了上来。 杂草丛生的心绪让柯乐将一切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回应。电话那边沉默了下去,漫长的等待让她觉得万分难熬。很久后,一个让人心安的声音才缓缓流淌。 “可乐,去柏叔家吧。相信我,小白一定在柏叔那里。” 虽然对方无法看到,但柯乐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她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正打算依言出发,却被电话中那句作为结束语的话定在了原地。 “麻烦你跟柏叔说一声,我不会让小白出事的。” 柏父家中,周兴华听着某个房间传来的动静,不由苦笑着征求柏父的意见:“老领导,要不我们几个留下来吧?小柏这……” 柏父摆了摆手:“不用,你们都回。这一次我不会再惯着他。” 见周兴华和余人无奈离去,柏父的目光便投注在了儿子所在的房间。 “放我出去……” 干哑的声音和微弱的砸门声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夜,柏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前突然出现的黑雾让他的身体一阵摇晃。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睛走到了门扉之前。 “柏陌,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门后静了下去,儿子干哑的嗓子里似乎噙着莫名的笑意:“闹?你骗了我两次。” 柏父无声的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很清楚。柏陌,李显既然自愿承担,你又何必要自找麻烦?” “好个自找麻烦……那些钱是我花的,凭什么让李哥来承担。” 类似的对话在一夜间已经重复多次,柏父缓缓摇了摇头,他打算让儿子看清现实:“就凭他是我栽培出来的!就凭当年是我一手提拔了他!” “哈哈哈……”一连串癫狂的笑声传出,门后的声音透着冷意:“你不是说李哥是你半个儿子吗?你不是让李哥拿我当亲弟弟看吗?不打算演家人的戏码了?” “没错,他是我‘半个’儿子,我为什么说‘半个’你想过吗?就算只是回应我的栽培,他也应该拿你当亲弟弟看!柏陌,你却不该拿他当兄长。我提拔他,他为你办事,合情合理!” 本以为这番话能让儿子明白这只是一场交易,能让他明白自己的苦心。然而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大吼就冲了过来:“合情合理?当年我妈走了之后,是谁在一直在照顾我?是工作大于天的你吗?是李哥!是他照顾了我十年!十年光阴,还有什么恩情还不清楚?!” 黑雾再次弥漫,柏父扶着额头好一会才缓过来,儿子的感情用事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能拧着眉头说起了另外一个人,若不是为了此刻,他也不会允许那人出现在柏陌身边。 “你一定要去自首对吗?” “对!” “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你让小柯怎么办?” 紧锁的门扉之后默然无声,疲惫感让柏父不得不坐回了沙发上。人生行至今日,他自问将全部的心思都落在家人身上。忙碌的工作全都是为了给妻儿带来更好的生活条件,然而妻子却亡故了,他的付出没有得到苍天的回报。 花白的头发有几缕凌乱的垂了下来,腰杆也变得佝偻。但柏父的眼睛却越发坚定,无论儿子是否理解,他都要保护好柏陌。因为,这是他对亡妻的承诺! 正在此时,门铃声忽然炸响。柏父皱眉打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满面焦急的美丽女孩。 “伯父!柏陌就在家里对吗?求您让我见见他!” 第四百五十三章 柏陌的生日 “小柯,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作为一个父亲,求你多为柏陌想一想……” 柏父临别时的话语成了一道魔咒,死死的捆在了柯乐身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更不记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脑海中这句话一遍遍回荡着,伴着的,还有柏陌干哑的呼唤。 她终是没有见到男友的面,虽然不断的道歉声让柯乐知道他就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之后,但她却不敢面对,只能像个逃兵一般跑了回来。 男友父亲或许说得没错。 每个人都会面临取舍,这无关自私与否。对他们来说,柏陌远比李显重要。况且,他和他的父亲都接受了这样的自己。虽然她和男友一直没有对柏父说过柯乐的过往,但要成为那位颇具能量老人的儿媳,想必自己的过往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 男友父亲的话让柯乐心中刺痛,他说柏陌可以不顾毁于的接受一个曾经当过陪酒女的人做妻子,也希望她能多站在未来丈夫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鬼使神差一般,柯乐说出了李显让她带给柏父的话。男友父亲舒展的开怀她看在眼里,原来那人早就猜到了一切。本以为这个选择会让自己轻松下来,可为何胸口会堵得如此难受? 一阵铃声打断了柯乐的思绪,她拿起手机一看,印入眼帘的是一则提示。 “明天是他的生日,别忘了提前准备。” 柯乐点开日历,这才注意到从男友父亲家里出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她看向窗外,天空像手中电量过低的电话一般暗了下去。 她没有给手机充电的,那一条条透着浓浓关切的消息和未接让柯乐不知该如何面对。其实半年会上,她就已经为柏陌背叛过了李显和许言,如今,她将再一次充当叛徒。 晚上十一点过两分,心悦会所的一个小包间内,阿来看着眼前痛饮烈酒的好友,怎么都想不到该如何劝慰,只能干巴巴的赔着笑脸。 白皙的脖颈略微起伏几下,浓烈的酒液就进了姑娘的肚子,她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看过来的眼神透着不满:“怎么?瞧不起我?” 阿来瞅着自己手中满满的酒杯,这杯子之前被姑娘碰了一下,虽说是被迫吧,但对方可是干了。他一咬牙喝掉了杯中度数颇高的酒,又叉了块水果快速吃掉才愁眉苦脸的开了口:“我说可乐,遇到什么坎了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没事,就想找你喝酒。”姑娘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说道:“你可不能说话不算,今晚谁都不许去招呼,就陪我一个人。” 阿来咂吧下嘴,眼前的好友早已和自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且这人可是能干的很,想来事业上没啥事能让她成了这幅模样。算来算去也就只剩一个原因了。况且,他早就给那人偷摸发了消息,这么久还不见人来,就连个回复都没有,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不打算陪着这人借酒浇愁,这些事还是趁着清醒的时候说清楚的好:“是不是跟柏哥闹矛盾了?” 姑娘的秀眉瞬间拧在了一起,她扬着脖子再次将酒液灌进肚子才有了回复:“不关他的事,我就是想喝酒了。你别找借口啊,就说认不认我这个朋友吧?!” 得,开始拿话怼人了,这还劝个屁啊。阿来把心一横,顺手将不住震动的手机关了机就痛快满饮了杯中的酒:“可乐我可告诉你,今晚我就舍命陪你一回!等你酒醒了,必须跟我说清楚!” “好,一言为定!” 二人都是酒精沙场之辈,认识的人里也就许言一个的酒量比他们强。一瓶酒没多久就见了底,阿来看好友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不禁也跟着高兴。 “说真的,咱两可是好久没这么喝过了啊!” “这才像话!再让开瓶酒!放心,少不了你的!” “得嘞,那个谁,再去开一瓶,今晚我要把可乐喝穷喽!” 酒意渐酣,然而却没有持续太久。 “阿来你几个意思?!上班时间关的哪门子机?我媳妇在……” 门被踹开的动静和一句怒吼一并传了进来,虽然话没说完,但尚未喝醉的阿来还是一下次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来主管不好意思啊,柏哥说有事找你……” 阿来没理会开始神情对望的那一对狗男女,冲和几人相熟的公主摆了摆手:“忙你的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公主默声退出之后,变成石像的那对男女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女的猛然起身,走了几步却又顿住了步伐。而男的则不管不顾的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自私!可是我……” “不怪你!是我……是我摇摆不定!” 阿来咂吧着牙花子,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股脑灌进肚子里,这才悬悬的压下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我说二位,你俩这是演哪一出呢?” 相拥的男女分了开来,柏陌看了看柯乐就投来了感激的目光:“阿来,哥们记你这份情。自家兄弟我也不瞒着你,是这么回事……” 通过柏陌的讲述,阿来总算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种一边是兄弟姐妹,一边又是相爱之人的事,作为单身狗的他也没经验啊,哪里想得出什么好主意?况且,柏陌所说之事实在是离他太过遥远,官面上的麻烦他要能处理还能在这混? 对上两人希冀的眼神,阿来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胡诌:“我觉得吧,可乐你一直都是个义字当先的姐们,又把小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柏哥也是仗义的人,你们两口都不是自私的人啊!” 柏陌和柯乐相视一眼,赧然与自责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脸上,可阿来的话却没说完:“不过话说回来,选了自个男人自个媳妇可不能算错。再说了,李哥那也是条汉子,他是为了你们才去顶缸的。柏哥你要是自首了,岂不是辜负了李哥的一片心意?” 眼前的男女同时一愣,彷徨与纠结再次出现,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瓶新开的酒上。哭笑不得的阿来继续承担起陪酒的任务,遇到这种难以抉择的事,买醉或许也是个好主意。 第二瓶酒很快告罄,任是三人酒量颇大也有了几分醉意。阿来乐呵呵的拍了拍柏陌的肩膀,终于将心中最大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说你们愁个什么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不就进去几年吗?咱都是在社会上跑过的人,这有什么啊?!每月不还能见一回吗?跟可乐在福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撑死了就是个异地恋!要因为这坏了道义,你俩以后能心安吗?而且我听说吧,现在和以前早就不一样了,里面的日子算不得难过……” 阿来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阵,忽地发现两人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酒顿时醒了大半:“咋?我说错啥了?” 下一刻,他就被柏陌抱进了怀里:“谢了阿来!”还来不及体验怀抱的温度,柏陌就在激动中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自首!” “等等!” 柏陌被女友的喝声唬得一愣,疑惑的目光和沉沉的声音全部投向了她:“可乐,阿来说的没错。半年会上我没有尽力,所以我这次才从家里逃了出来。要是再让李哥一个人去抗,咱们以后还能睡安稳吗?” “你当我是什么人?!”女友丢了好大一个白眼过来:“该承担的咱们绝对不逃避!但就像柔姐说的,毕竟李哥现在在家里,说不定他有什么计划呢。你也不许现在就这么冲动,看看形势再说!” 等柏陌干笑两声坐回原位后,女友才有条不紊的开始安顿:“柏陌,你的手机别开着了,用阿来的电话跟柔姐联系一下。阿来,他爸肯定会派人找他,你找个地方让我们俩躲一阵。我之后也会跟婉姐和沈哥他们说一声。” 柏陌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带着手机,否则也找不过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塞满了父亲的未接电话。柏陌依言关机,要过阿来的电话就开始遵照指示联系贾柔。他偷眼瞅瞅柯乐,心中对女友的评价不断攀升着。 阿来出了包间,过了阵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将一串钥匙拍在桌上,说出一个地址后道:“这房子是我留着准备过段时间接父母来住的,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装修家电一样不少,你俩只管放心住进去。” 与贾柔定好了联系方式,并将其他事处理完毕。柏陌和柯乐就携手离去。看着两人背影的阿来傻乎乎的笑出了声,人活一辈子,有几个能像他一样交到这样的朋友! 阿来提供的房子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以他的财力能买得起这里已算是不易。不过房子里倒是干净整洁,和那人的形象天差地别。 不知不觉间已入凌晨,黑黑的屋子中只有一对男女的对话在其间徘徊。 “过十二点了。” “嗯。” “柏陌?” “啥?” “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傻样,今天是你的生日。” “咳,现在这么多事,谁还记得这个?” “我记得。” “还是媳妇对我好!” “我……准备了礼物。” “真的?你藏哪了?我咋没瞅见?等着,我这就开灯去!” “别去,听我说完。” “你说你说!” “我想……送你一个孩子。” 第四百五十四章 柔软的心 17号周五这天过得很快,柏陌还在女友送出的“生日礼物”中感动徘徊,贾柔就已经带着月儿返回了肃州。晚上十点刚过,不知是小家伙看出了什么还是真的困了,回家后不久她就乖巧的独自入睡,把时间留给了大人们。 一个坐立难安的人在卧室中徘徊。门在爱人的勒令中被关的严严实实,客厅里的谈话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现在安安静静的没有丁点声音。许言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一咬牙就准备违反爱人的命令。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旁,慢慢伸手握住了门把。在确保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许言小心翼翼一点点的转动把手,轻拉之后一道缝隙出现,外面的情形终于进入了视线。 客厅中的沙发上,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女的低着头,双手握拳撑在并拢的腿上。男的抱壁靠在椅背上,正拧着眉头盯着对面的姑娘。 男人叹了口气,带着疲倦的声音传了出来:“为什么要和小白说那些话?” 对面的姑娘垂着脑袋,似乎是为了不让男人看清表情。却被从旁偷窥的许言看个分明。她脸上满是不服气的倔强,可咬肌几次起伏之后却没有回应。 “是不是还做别的傻事了?”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说话!”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男人闭起眼睛,胸口急促的起伏了几次,似乎是在压抑火气。半晌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就知道你会是这幅样子,所以我才忍到你回家想和你当面聊。小柔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让我于心何安?” “那你让我们以后怎么睡安稳!” “于心何安”四个字终于让垂头不语的贾柔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抬头呼喝了一声,就像要把心里的话一口气喷出来:“哥!凭什么让你来承担我们犯过的错!” 这幅样子非但没有让李显着恼,就连他紧皱的眉头都有了舒展开的迹象:“就凭……你们是我的弟弟妹妹。” “你这是自私!”贾柔丝毫不让:“哪家的王法规定弟妹犯错要由当哥的担着?亏你还是懂法律的人!亏你一天到晚教训我要谨守底线!你这是难道不是犯了包庇罪?!” 李显的眉头挑了挑,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分:“行啊,包庇罪都知道了?但你想过没有,不管是小白的事还是其他,都是在我的授意下进行的,这一条可是铁打的事实。” 贾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像是被噎住似的好半天才开始反击:“我不管就是包庇!反正不是你的错!你能护我们一次,还能护我们一辈子?斗米养恩担米养仇的道理你不懂?!告诉你!你要是敢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以后就敢大贪特贪!看你再怎么护着!” “贾柔!” 这番话激怒了李显,只见他猛地起身,高涨的火气激得手扬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抡下。然而贾柔却不必不让的对视着,甚至梗起脖子朝那只手迎了过去。 不等在门缝偷看的许言阻止,李显就像被抽去了骨头般瘫在了沙发上。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放在唇间后随即点燃。但握着打火机的手却显而易见的微微颤抖。 “你们的事业刚起步,要是现在背上了污点,以后还怎么发展?小柔,我知道你是打算激我。你们都是重情义的人,所以我们才能成为兄弟姐妹。我之所以会去自首,确实是存了自私的念头。我知道以你们的性格肯定会自责,会觉得有愧。但这对你们来说会成为一道枷锁,会让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因为这份愧疚约束自己的行为…… 而且……你想过没有……错得……其实是我……如果当时的我再强硬一点……如果当初不是那么急功近利……如果我能早早的纠正错误……或许……今天会有不同的结果……我知道这世上没有假设,也懂一切都该向前看的道理。但是你知道吗?‘如果’这种事情是会折磨人的……小柔……请让我从这份折磨里出来……好吗?” 这段话他说的很慢,那支烟燃到了尽头才堪堪结束。少见的软弱和恳求出现在李显身上,无论是许言还是贾柔都捂住了嘴巴,任由酸涩在双眼中徘徊。 “答应我好吗?” 李显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沉沉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让对面的贾柔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笑容变得放松,他甚至有心开起了玩笑:“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我可迷信得很。人在做天在看,要是你反悔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呢。” “乌鸦嘴瞎说什么?!快呸掉!” 这个玩笑拙劣至极,引得从旁偷窥的许言忍不住出来大声责怪。爱人笑着起身走了过来,赧然充斥在双眸中。但她却看得出来,那底下藏着的,是对相爱之人深深的歉疚。 “剩下的拜托你了,去劝劝她。” 爱人说罢就独自进了卧室,许言松开咬着下唇的牙齿,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拉着贾柔去了她的房间。没有光亮的屋子里,只剩女孩们在互诉心声。 “嫂子……哥他真的……” “如果他不说的话,我可能永远也猜不到为什么他有时候会有那种表情。” “……”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你真的忍心……看着他进监狱?” “怎么会……但是我……支持他!” “……” “总说事有利弊,其实分开一段时间也挺好的。说不定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就能……用真正的样子面对他了。” “真正的样子?什么意思?” “小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记得易姐吗?” “嗯,为什么说起她?” “其实……我和她一样……不……我甚至还没变成真正的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你……” “明白了吗?” “哥……知道吗?” “不……”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他的妹妹,也是我的闺蜜。” “……” “小柔,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什么……” “帮我想想等我做完手术之后,该怎么跟他说。” “……” “答应我。”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多想一想,总之……别再做傻事了好吗?” 淡淡的星月之光透过窗子投在女孩的脸上,她的笑容似乎披上了纯白色的纱,让贾柔看得失了神。然而在同样的夜空下,邓苓思却接到了一通打破宁谧的电话。 “婉婉你说什么?!” 第四百五十五章 长辈们 周六上午,一家人起得都很早。 今天不仅要带贾柔和月儿去看望夏萍外,李显也该在“周末休假”时替换长辈们了。这段时间,年轻一辈早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将事情隐瞒下来,让几家的长辈不要跟着焦心。 虽说大伙都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作为子女后辈,能让长辈们少些担心总是好的,更何况凭着那老几位的性子,不节外生枝反倒是奇怪了。所以在李显的建议下,知道内情的年轻人们统一了口径。 为了不让他们得知实情,年轻一辈很是费了一番功夫。除了让李显依然保持“上班”的状态外,照顾夏萍的工作在许言和易未阑的交替下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且李显还和沈继平达成了共识——索性连沈继婉也一并瞒着,审得这个“暴躁”的妹妹杀回肃州来。 有心算无心之下,被隔绝了一切消息的长辈们还就真被他们蒙在了鼓里。 然而,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三大一小刚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大门就发出了拆卸般的砸门声。四人被唬得一愣,许言忙不迭的一边“来了来了”的回应一边急急去开门。 重重人影映入眼帘,让许言怔在了原地。外面站着五个黑着脸的人,李、沈、许三家长辈一个不少。 “哎呦丫头,堵在这不打算让我们进是吧?也对,翅膀硬了嘛,自然不愿意我们这些老家伙掺和你们的事。” 李母皮笑肉不笑的话刺得许言头皮发麻,她想要回应两句却似无法控制身体一般只能僵立无言。所幸李显反应快,几步走过来拉开了她,还不忘引着五位长辈安坐:“爸妈、伯伯大娘还有许姨,您们怎么过来了?我们这正准备去医院呢。” “李显!你还演……” “苓思。” 李父打断了妻子的呼喝,冲瞠目伫立的月儿打个眼色才沉声道:“小柔,你带月儿去医院吧,我们几个有事跟你哥商量。” “干爸……我……” “去吧小柔。” 李显阻止了贾柔的话,抱起月儿蹭了蹭她的小鼻子:“月儿,先跟姑姑去医院好吗?我们等下就去。” 小家伙眯起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应下了李显,但在出门前留下的话却让大家哭笑不得:“爷爷、奶奶、大爷爷、大奶奶还有姥姥,老师说了,有话好好说,不能欺负人。” 贾柔带着月儿出了门,沈母第一个收回了目送的目光,脸上的表情立马晴转多云:“行啊,挺光棍的。不打算留下月儿当挡箭牌?” 李显和许言相视苦笑,没明白哪里出了纰漏:“大娘看您说的,这点道理我们能不懂吗?” “你懂个屁!”李母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面前的一对就开始数落:“李显!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事都敢瞒着?!还有你!丫头你以前不这样啊?!这小子出车祸的时候还知道跟我们通个气,现在咋回事?有了老公忘了娘?!” 许蓉被抢了台词非但没有着恼反而在一旁开始帮腔:“嫂子你别生气。小李言儿,你们怎么想的?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 李显想给两位父辈派支烟权当缓和,可谁都没接去。他只能咧咧嘴给自己点上:“您们……都……知道了?” “觉得自己瞒的挺好?”沈母冷笑回应:“李显,你还记得还有个叫婉婉的妹妹吗?许言,你是不是忘了你那个叫柯乐的闺蜜是婉婉认下的妹子?可以啊你们,和沈继平倒是齐心,连妹妹都瞒着?!” 叛徒现形,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李显和许言真想骂柯乐一顿。不知是两人脸上露出了端倪,还是知子莫若母,李母眼睛一瞪就开了腔:“打什么鬼主意呢?!告诉你们,要是敢说柯乐那丫头一个字试试看!” 许言的专用称呼被抢了去,只能敢怒不敢言赔上笑脸:“阿姨您放心,我们不会的。嗯……婉姐……怎么说啊?” “看来还是婉婉有威慑力。”沈父插话打断了三位母亲的数落:“我们劝住了婉婉,她不会过来。之后怎么跟她解释就是你们的事了。” 不待许言松口气,沈父话锋一转沉下了脸:“其他的话不多说,你们几个的心思我也猜得到。我要说的是,现在不是你们该表现孝心的时候,更不要低估我们几个老家伙的能量!现在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经过还有你们几个的打算说清楚。” 之前的数落让憋在心里的火已经发泄了出来,长辈们看向李显和许言的目光中只剩下浓浓的担忧。在这样的注视中,李显轻叹一声,从调去州古县说起,将直到昨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小柔这孩子……” 李母听完儿子的讲述后就开始擦拭眼角,心中对干女儿的感情越发浓烈。其他长辈也对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表达着心中的感慨。 李显等长辈们的谈论告一段落,便笑着说道:“是啊,小柔是个好姑娘,所以我才要这么做。毕竟……我是她的哥哥。” 本以为按照几位长辈爱憎分明的性子,会支持自己的话。不成想沈父却拍了桌子:“糊涂!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话一点不假,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选最笨的?!把钱补上再找找关系不就能解决?你们兄妹俩倒好,争先恐后的要当囚徒?前途还要不要了?再说明明就那么一丁点金……” 沈父说一句沈母和许蓉就在旁边点一下头,然而他的话未说完,向来孝顺的李显却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伯伯!这和金额无关……比起这些,我更担心婉婉那边。另外,小白挪用的那些钱我已经补上了,为了不打草惊蛇现在还暂存在一个长辈那里。” “少操闲心,婉婉和你一起长大,早都被带坏了!还有,你说什么长辈?” “钱学军钱叔,是我们单位……一位很好的长辈。” “钱学军?”沈父闻言一愣,以他的身份地位,肃州市各单位部门的高层都有所耳闻:“咳!那可是个犟驴!你要是听他的话就错远了!听伯伯的没错!” 眼见李显不言不语,沈父有些着急。他扭头对自进门后只说过一句话就闷声抽烟的老兄弟道:“你装什么哑巴?也劝劝小显啊!怎么当爹的?!” 一道道目光集中在李父身上,他摁灭了手中的烟头,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惊喜之色乍现,李显回望着父亲,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如果真能重来,我会更配得上哥哥这个称呼!” 笑容出现在李父脸上,那里面有担忧,更多的却是欣慰:“你长大了,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这话大大出乎了沈家两位长辈以及许蓉的预料,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对父子会用这个决定盖棺定论。但无论是劝说还是引导,都在拉着许言的李母口中变成了无言。 “沈哥嫂子,还有许家妹子,我家的男人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不过正因为这样,我和丫头才会……愿意和他们成为一家。” 担忧化成了苦笑,苦笑又变作了温馨,萦绕在这一大家子身边。五位长辈虽然心思各异,但他们都在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延续的情义。 然而温情却没有持续太久,一通打进李显手机中的电话让此刻的气氛变了味道。 “小李。” 传进李显耳朵中的声音透着熟悉,但不知为何,却让他心中起了波澜:“柏叔,您找我有事?” 对面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就像风中的蜡烛,似乎一吹就灭:“柏陌……是你的弟弟对吗?” “没错!”李显毫不犹豫的应了,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睁开:“您的意思我明白,请柏叔放心,我不会让小白出事。”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很久之后,柏父的声音中再次有了力气:“我知道那些事柏陌脱不了干系……总之,我替他谢谢你,有你当兄长,是他的福气。” 李显微微摇了摇头,疲惫仿佛传染给了他:“您别客气,柏叔,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柏陌他……失踪了,能麻烦你帮我找吗?” 听筒里的声音似乎变得轻松,但李显却顾不得多想。他急急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失踪多久了?” 柏父没有隐瞒,他将如何软禁柏陌,柏陌如何逃脱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就连期间见过柯乐都直言不讳。 “小李,不管是为了我对柏陌他妈妈的承诺还是为了小柯,我都不能眼睁睁的看他毁了自己以后的路。我知道这么说自私至极。但……请你原谅……我毕竟是一个……父亲。” “我明白。柏叔,不多说了,我这就去找小白。” 挂断电话,李显能从除了父亲的所有长辈眼中看到烈烈的怒气,他只能极力劝慰。待将长辈们各自送返后,他便开始忙碌。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无论是柏陌常去的地方亦或他曾驻足的场所,这么大个人就像蒸发般无影无踪。 将整个周末全部投入之后,还是没能找到柏陌的踪迹,就连柯乐也一并失踪了。唯一得到的线索,是柯乐母亲收到的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然而回拨之后,对方却已经关机。 “妈妈您别担心,我和柏陌有事外出一段时间。要是言姐他们来找我,麻烦您说一声。” 周日晚上,疲惫不堪的李显只能带着歉意拨通了柏父的电话。 “抱歉柏叔,我没能找到小白。不过请您放心,我知道当哥哥的该怎么做。” 第四百五十六章 表象下的真实 2017年11月20日,周一下午四点三十二。一个戴着眼镜,浑身透着书卷气的身影来到了关押嫌疑人的地方。 这人正是七天前从首都赶来的程领队。肃州这起特大贪污案在行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自被揭发的那天起,便引来了首都的高度重视。 半年会上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程领队看在眼里疑在心中,否则也不会申请在年度审查时再次前往肃州。然而他也没有料到,短短几个月事情就有了这样的发展,原定十二月的工作随即提前。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明察暗访,而是拿着证据驻进了肃州公司。这周以来,在他和同事们不眠不休的审查中,证据中对应的金额被陆续从一个个项目工程中找到根源,这一下,任蛀虫们牙尖嘴利,铁证之下再无逃脱的可能。 程领队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七天里他加起来睡了不足三十个小时,但等他重新戴好眼镜,双眸中就只剩奕奕的神采。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拖沓的步伐声传进了耳中。程领队循声看去,那个在半年会上风度翩翩的人似乎还保持着当日的模样,可是身上穿着的囚服却破坏了这份风采,甚至让人觉得这才是他应有的服饰。 “王总,好久不见。” 在程领队对面坐下的人身姿笔挺,神色间丝毫没有慌乱的意味,反而饶有兴趣的开始发问:“怎么?我和东鹏举报的那些事有进展了?” 程领队有了笑意,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淡定:“既然王总有了谈兴,不妨先说说自己的事。” 笑容似乎传染给了眼前之人,可他的表情中却带着鄙夷的味道:“看来程领队已经有了眉目?” 程领队没有回应,这人点点头继续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过去的七天想必程领队过得很忙碌,我想我应该不用再说什么了。” “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他的样子惹怒了另外一个人,程领队拦住了身边正义感十足却脾气火爆的肃州同事,这人当初抓捕贺东鹏时好悬没揍那个蛀虫。 程领队笑道:“正如王总所言,我们的确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请先听听看。” 他翻开手中的资料,简要说了这周努力的成果。程领队的余光一直投注在对面的人身上,他发现每当自己说出一项铁证,面前这个淡然之人的眉角就会颤动一下。 程领队合上资料定睛看了过去:“你是明白人,这些证据足够定罪,你和贺东鹏这样的首恶剩下的人生也将在牢狱里度过。” “程领队年轻有为。” 这话让程领队失笑:“继续沉默下去于事无补。你想想看,其实无论你说出什么来结果都不会更坏了。所以还请王总指出我们工作中的疏漏,将那些被忽略的东西告知一二。” 对视持续了不久,眼前之人的腰间仿佛被绳子拉扯般,笔挺的坐姿变成了佝偻:“请给我支烟。” 寂静的审讯室中,伴着烟叶燃烧的微小“噼啪”声,是王总喃喃的叙述。肃州公司最大的蛀虫在经过一周的缄默后,心中的堤坝终于轰然坍塌。 记录员快速敲击着键盘,程领队和身旁那位肃州同事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兴奋。证词经过确认签字等流程后被程领队紧紧握在手里,他长出一口气慢慢起了身,今天还很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说的这些在量刑时是否会纳入考量?” “减刑?” 面前之人点了点头,不等肃州同事再次发飙程领队就给出了答案:“抱歉王总,就好比一千减一,你觉得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能早些开口,说不定还有些可能。” 他无心再看脸色快速灰白下去的人,可当程领队的视线即将离开之际,一丝火光似乎在那人的眼底闪现。 “好!这是我罪有应得。但我想问问你们,和女性下属有染、挪用公款、篡改账目、收受贿赂贪污公款购买豪宅……这样的人,是否也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夜在繁忙中匆匆度过,面对桌上一叠叠蛀虫们坦白的证词,程领队却高兴不起来。原因无他,这些人在得知自己翻盘无望后虽然纷纷坦白,但却像疯狗一般开始攀咬那个检举他们的人。 那人在半年会上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程领队不愿相信那个年纪相仿却腰杆笔直的人,会像蛀虫们说的那样道貌岸然。但不论他们是否诬陷攀咬,涉及到的事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人自首时所述之词。 若自首是一种避重就轻,那么便已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 正当他下定决心之际,却被同事告知有客来访。程领队前往会客室一看,来人却是肃州公司的另外一位高层——钱学军。 对于这位将一生投入纪检工作的正义老者,程领队心底是很佩服的。但他出现的时机,却太巧了些。他脸上丝毫不漏声色的笑问道:“钱总,来查询我们的工作进展?” 钱学军在观察片刻后忽地开口夸奖:“程领队果然年轻有为!” 同样的话虽然由不同的人说出来,却在程领队心中依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自己的使命本就是质疑,他收起笑容直视过去:“钱总,有话还请直说。” 钱学军点点头也不啰嗦,一边从随身的文件袋中往外拿东西一边道:“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聊李显的事。这是……” “抱歉钱总,我想叫其他同事一起旁听,您看方便吗?” 钱学军被这话说得一愣,可片刻后就有了笑意,就连眼中的赞赏之色都更甚了几分:“自然方便。” 他的神色让程领队松了口气,不久后会客室中记录员和那位肃州同事双双前来,倒把这里弄得像是那间昨天整夜和不同蛀虫们呆过的房间。 钱学军眼中越来越重的赞赏让程领队几人都有些不自在,可他却像丝毫没有察觉般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这是7月31号李显交给我的,开户日期是同一天。” 在程领队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继续说了下去:“里面是今年以来他曾经挪用的公款,当然还有相应的罚金。当初为了不引进那些蛀虫的警觉,这张卡一直保存在我这里,不过公司内审和监察部门我已经留了底,你们可以去查。” 他的话远远没有说完,几份材料和一直录音笔又被钱学军掏了出来:“录音是同一天李显向我坦白的内容,这些资料是我从不同渠道搜集来的。不怕你们笑话,相比那些蛀虫,他的材料可是好收集的很。” 待程领队等人看完听完了那些资料,钱学军笑着道:“我认识李显整整十年了,他是一个……” 钱学军缓缓将十年来对那个年轻人的了解一一说出,就连李显自首前两人的对话都没有遗漏。然而,程领队在听完后却皱起了眉头:“钱总,很感谢您提供的这些信息。但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 笑容始终挂在钱学军这位严正之人的脸上,温暖终会传递。 “不要误会。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认识一个,真实的李显。” 第四百五十七章 韩斌 自从贺东鹏被逮捕的那天起,韩斌就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在他的意识里,明明是公司内部派系间的斗争,怎么就弄到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步? 王总以降足足十二位中高层领导,一夜之间就被抓捕殆尽,等审查结束,还不知要牵连进去多少人。而始作俑者,就是韩斌的死对头李显。 他是真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狠绝,居然因为平日里的不合就能将对手悉数告发,把事情捅得这么大。 韩斌在自己的臆想中不可自拔,他至今还觉得自己是知情者,觉得公司发生的这件事的真相是李显和贺东鹏之间的博弈。他和李显年龄相仿,也当了很久的中层。在他看来,只要在这个位置上谁的屁股都不干净,要抓对方的把柄再容易不过。 可再怎么说这些都应该是内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哪有像李显这么玩的?规则还要不要了?一言不合就掀桌子,让大伙都没好日子过的人谁以后敢和他共事? 心中愤懑难平,可韩斌对这样的光棍行为也觉得头皮发麻。他很怕这人给自己也来这么一下,道貌岸然的李显自个都破事一堆,谁又能经得起查?他不是不想和李显和解,低一次头总比被疯狗咬的好,再说这头以前也不是没低过。然而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敢与李显接触,只能在心底不断祈祷这人把自己忘了。 周二这天下午四点,警笛声就由远及近,从分公司的院子里传进了各个楼层员工们的耳朵中。韩斌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丧钟,只觉得周遭失了色彩。然而这还不算完,正当他心若死灰之时,老对头赵刚语带威胁的话又飘了过来。 “韩斌我可告诉你,要是你敢信口开河,就给我小心着。” 若是平日,他有千百种方法回敬眼前的莽夫。但此刻韩斌却说不出话来。要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哪至于过得如此惶惶。早知如此,何必要将那些东西交给贺东鹏。 “韩斌,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狭小的审讯室,让韩斌承受着莫大的心里压力。而对面坐着的人,更加让他抑郁难平。他忽然就明白了,李显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检举揭发,原来是找到了蛇鼠一窝之人。 他看着程领队,努力作出一幅大义凌然的模样,却没有发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李显……准备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眼前之人眉梢微跳,接下来的笑容却情真意切:“韩主任你误会了,没有任何人说对你不利的话。” 心思千转,韩斌的目光变作了疑惑:“那叫我过来做什么?” 程领队笑着摇了摇头:“自然是配合我们的工作。”他看着韩斌解惑道:“有些关于李显的问题想请你作证。” 韩斌眼前一亮,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看来李显和姓程的并没有串通一气。想来也是,王总和贺东鹏等人岂是好相与的?李显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刚的威胁之言犹在耳旁,韩斌眼中凶芒乍现。 “我明白了!程领队不瞒您说,我早就想揭发李显的恶行了!可他在分公司只手遮天,我只能敢怒不敢言啊。对了,我的手机中有些资料,可以拿出来吗?” “请便。” 韩斌第一个展示的,就是李显和贾柔那些看似亲密的照片。程领队在看过后皱眉问道:“这些照片……有些捕风捉影吧?” 对此,韩斌早已准备好了腹案:“您放心,我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今年4月,李显作为州古分公司代局长上任的第一周……” 在他的讲述中,李显如何巧取豪夺为贾柔争利,自己又是如何在委曲求全之下无意中撞见两人共睡一室,并将两人在分公司如何狼狈为奸说了个底掉。等韩斌兴高采烈的描述完毕,才发现程领队的眉头深锁在一起。 “程队,你没事吧?” 程领队回神般怔了怔,对身边的肃州同事歉意一笑才道:“没事,韩主任请继续。” 韩斌点点头,将手机中早已保存好的种种资料一一调出。他详细解释了李显和贾柔伙同赵刚篡改账目,还夹杂着他们通过这样的手段导致公司资产流失的评论。 他还将李显用钱邀买人心之举道出,贾柔在各种场合为其树立形象的话语被活灵活现的描述出来。自然少不了李显为了把持权柄,打击报复与之不和的人。 伪善、心狠手辣、利欲熏心、只手遮天……种种负面的词汇组成了韩斌口中的李显。但他唯独没有说李显在工作上的种种作为,以及除他之外的员工们对其的评价。 韩斌清了清嗓子,总结般说出了一个地址:“最让我气不过的就是李显的贪婪!这套房子是李显的私宅,我和他同级,这套房子的价值我可是做梦都不敢想。还请去查,不单经济问题,那里面一定少不了他和贾柔苟且的证据!” 那位脾气火爆的肃州同事一反常态,丝毫不见火气的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程领队。而程领队则边叹气边摇了摇头,仿佛是在对李显的种种恶行感慨:“韩主任,除了这些还有吗?” 韩斌一愣,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后忽地找到了措辞:“程领队您想啊,像李显这样的蛀虫定然是劣迹斑斑,不过他之前不在分公司我了解的不多。您可以去问问贺主任他们,他们共事了很久!” 程领队点点头,向记录员要来了韩斌的证词。他的手指划过了纸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韩斌之前所述的几个词汇被一一指出。 “乱搞男女关系”、“巨额贪污”、“挪用公款”、“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甚至连“杀人藏尸”都包含其中。 程领队点了点这些具备了所有蛀虫恶行的词汇笑着问道:“韩主任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签字确认。” 韩斌看过之后心中微叹,只怪自己说得少了。他大大方方的签了字:“准确无误!程领队,我……可以走了吗?” 程领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当然可以,如果有需要的话还请韩主任能随时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定一定。” 犹如谢幕般,演员韩斌离开了舞台。目送此人脚步轻快的背影远去,那位肃州同事忍不住冷哼出声:“翻来覆去就这么几样,这位可比贺东鹏之流说得过份的多,恨不得什么屎盆子都往李显身上扣。当我们吃白饭的吗?!” 程领队给他派了支烟,各自深吸一口之后才开了口:“不要先入为主,虽然韩斌的话里疑点重重……但该查的还得查。” 肃州同事认同道:“你说的对。什么时候传唤其他人?” “就像你说的,韩斌的话里水份太多。先不要轻举妄动,咱们捋一遍证词,然后找贺东鹏对比验证过之后,看能否找到里面的漏洞。” 程领队嘴上说着,可他的目光却飘向了远方,那里,是古宁村所在的方向。 “结束这些工作就之后就派人查访吧。李显,也该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暗处传染的病 “若若!咱们的计划成了!李显这次可是在劫难逃!” 虽然被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秦清若还是从师儒春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兴奋。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回荡,她赶忙晃了晃脑袋将之驱逐出去:“仔细说。” “不成啊,我趁黄脸婆给孩子辅导作业才有空给你打电话。”电话对面的声音像一条蠕虫钻进了耳朵:“要是若若你想听,我周末过去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秦清若强压下了作呕的欲望:“那就简单说清楚,后面的事不用筹谋吗?” 电话那边忽然顿住,一阵脚步声之后才有了回应,师儒春的声音也放大了一分:“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在韩斌那里打听消息吗?他刚才给了我准话。纪检已经开始调查李显,今天叫韩斌过去作证,我看啊,离出结果不远了。若若,下一步咱们怎么搞?” “先等确切的答案。” 秦清若思索片刻之后结束了通话。她看着手机愣愣出神,不知为何,自从接到这通电话后心里就浮出了奇怪的感觉。片刻之后她打开了窗户,让孟冬的冷风灌满房间才平静下来。 计划顺利进行,必须继续推进下去。 她打开那个特殊手机的通讯录,里面有两枚棋子已经月余未曾联系。秦清若想了想,拨通了魏歆赟的号码。然而不消片刻,电话中就传来了对方挂断的提示。 继续拨打,再次挂断。 如是重复几次之后,秦清若勾起了嘴角。看来柯乐对魏歆赟的影响颇大,不过她这次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只是打算与这些没用的棋子保持联系,以待不时之需而已。 “云云……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拿你当妹妹看。如果哪天你想起了我,记得来家里吃丸子。” 发送完这条消息,在网上的专卖店订购了些颇具价值的化妆品,待将魏歆赟家的地址填入其中后,秦清若就开始拨打另外一通电话。 “张校长您好,最近身体怎么样?我是小秦。” “小秦啊,你换号码了?” “嗯,之前的不再用了。” “这样啊。说起来自从你实习期结束,可是好多年没联系过我。怎么?在老金那里干得不顺心打算回我这里来?” “瞧您说的,我就不能关心关心您?” “你有这份心就好啊,对了,李显和他父母都好吧?” “都挺好的,爸妈他们上回还说起您呢。” “说起我?恐怕是骂我吧?” “怎么会?” “别替我掩饰,李家那爷俩一个臭脾气。我承认我当年对李建华有念想,他不回应也就算了。那我公事公办让他们使点钱将你落实在我们学校吧?那个老东西居然跟我翻脸!” “真没有,爸妈和李显其实都觉得当年有些冲动了。再怎么说您也和我公公是青梅竹……” “行了,我还没老糊涂。直说吧小秦,有什么事?” “唉,说不过您。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丢了工作,所以……” “正式的?有教师资格吗?” “没有……” “唉小秦,你要知道,现在这可不好办啊。” “您放心,我怎么会让您为难呢?我就是想问问您那里有没有校工之类的临时工作。” “临时工作?这点小事还用跟我说?李显都能解决了吧?” “是个男性朋友,我怕他吃醋。” “咳,你们这些小年轻。不过小秦,正式工作其实也是有办法的嘛,临时工作反而……” “临时的工作就行,关系没那么近,就是求到我这里了。您要是觉得他不行,随时炒掉就是。” “这个……” “对了张姨,还记得您喜欢翡翠来着,刚好最近我发现了一块不错的。” “你这孩子这么见外做什么?这样吧,下周你带人过来。” “谢谢张姨!” “唉,要是李家那两头倔驴有你一半灵光就好了。” 又说了几句,秦清若才挂断了电话。她将思绪稍作整理便马不停蹄的去了一个曾经来过地方。短促的敲门声之后,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妇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宋阿姨您好,明睿在家吗?” 门外这位称得上漂亮的年轻女孩宋妈印象深刻,但兴奋头还未升起,想到最近儿子的状况就黯然了下去:“快进来吧,睿睿他……唉……” 宋妈将人带进了屋,刚一推开宋明睿房间的门,浓重的酒气就涌了出来。被窗帘阻隔阳光的昏暗室内,一个破抹布般的身影正瘫软在床上。 “睿睿,小秦来看你了。” 身影对宋妈的话语恍若未觉,依旧是那幅毫无生气的模样。宋妈忍住心酸将秦清若领到了客厅:“让你见笑了……我没想到,丢掉工作对这孩子打击这么大……” “明睿是个孝顺的人。”漂亮女性的安慰让宋妈心中稍安,眼前之人接着问了下去:“叔叔呢?还没下班吗?” 宋妈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奇怪的自责:“是啊,睿睿丢了工作,一时半会看来也没法重新振作,他爸爸……又找了份兼职。” “叔叔太辛苦了……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明睿振作起来!” 她定睛看向眼前的女性,精致的面孔因为寒风被吹得发红,可美丽的笑容却像是能融化人心。能有心看看儿子的,除了齐亮也就剩此一人。宋妈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多年来寄存的愧疚:“都怪我啊!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体……拖累了他们父子俩……” 宋妈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由于多年前输血感染了丙肝病毒,疾病一直折磨着她和这个家庭。起先还有心气想问曾经的医院讨回公道,但随着身体一天天弱下去,全家人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治疗中。 疾病就像个无底洞,吞噬着家人们的辛劳,但这个病却无法治愈。宋妈说自己想过一走了之,但丈夫和儿子的温暖又扯住了她的脚步。她现在,只求老天能对这个家庭多谢照顾。 宋妈感觉得到抚在背上的手,听得到来自秦清若的柔声劝慰。但她却看不到她越听越亮的双眼。 过了一阵,宋妈才止住了泪。赧然之色攀上了她的脸颊:“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你快回去吧,睿睿好些了我告诉你。” 不成想眼前的女性却摇了摇头:“我这次过来除了看明睿还有个消息想要告诉他。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我拜托了一些朋友和亲戚,今天终于有结果了。有所学校在招聘校工,那边的校长刚好认识。虽然是临时性工作但只要明睿能好好干,还是有希望转正的。” 惊喜来的太快让宋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愣愣看着秦清若,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话里的意思却又岂是那么简单。原来儿子,还有这样的亲密友人啊! “抱歉宋阿姨,我之前不知道家里是这种情况……工作的事可能需要花些钱……那位校长比较喜欢玉石……” 第四百五十九章 李显的答案 11月22日周三,这天天气算不得好,灰蒙蒙的天空从清晨持续到了现在,总有种雨雪将下不下的感觉。 此刻的李显,正坐在韩斌昨日做过的椅子上。今天上午八点不到,他就被“约”回了这里。分别时恋人的眼中满是不舍,但他却咬牙不敢去看,只担心对视之下软化了决心。 对面坐着的两人不算陌生,一位是当日自首时肃州纪检的同志,另外一位则是半年会上有一面之缘的程领队。 “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那位脾气火爆的肃州同志率先发问,多年的纪检工作锻炼出的眼睛让他看得出来,李显的状态是真的很平淡,与那位王总截然不同。 李显轻点了下头:“大概猜得到。贺东鹏之流的问题已经查清楚了?” “嗯,只剩收尾……”肃州同志话未说完就猛地起身开始拍桌子,怒气勃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带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的事?李显!先交代你自己的问题!” 苦笑在李显脸上出现:“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大智大勇和大奸大恶在揭开谜底之前往往相似非常,而他们的工作就是撕破奸恶之辈的伪装。程领队直视着李显的眼睛,阻止了肃州同事套路似的问题:“李显,现在有人检举你,这是证词,你自己看看吧。” 李显接过了一份没有署名的证词副本,他看完内容不禁有些好笑。那上面形容的之人十恶不赦,直接拖出去枪毙都不为过,供述之人不去写小说确实有些屈才。 他注意到一点,自己做过的错事虽然一件不落被点到,但唯独帮柏陌“走账”之事说得很是客观,时间、金额等一应俱全,没有像其他事情一样添油加醋。不难看出手中的副本是多份证词拼凑的产物。 程领队见他看完,便收回了证词问道:“你怎么说?” 李显笑着回应:“除了‘我觉得’、‘肯定是’这样主观臆断的词汇外,证词里的内容基本属实。” “基本属实?”程领队皱眉反问,接着便指向了证词中关于“豪宅”的部分:“这套房子也属实?” 不成想李显却答非所问,他看了看程领队和那位肃州同志:“你们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吧?” “耍什么花枪?!”眼见程领队发愣,那位同志赶忙顶了上去:“给我老实交代!”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在李显眼中看到了敬佩之色:“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谢谢你们。” 他说着就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在两人瞠目的神色中继续道:“感谢你们不分昼夜的辛劳,才能让蛀虫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论是程领队还是那位肃州的同志,就连一旁的记录员,这些话都令他们动容。在蛀虫们眼里,他们是勾魂的使者,是破坏家庭的元凶。在民众们的口中,他们又总是姗姗来迟,无法第一时间给蛀虫们以制裁。 人心都是肉长的,从事纪检工作的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肃州同志梗着脖子训道:“老实坐下!糖衣炮弹我见得多了……抓紧交代,那套房子是怎么回事?!” 李显依言而坐,他笑着开了口:“你们应该已经查清楚了,那套房子并不是我的。” 肃州同事和程领队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苦笑。李显并没有说错,在抓捕贺东鹏的第一天,他就拿出了对李显不利的证据。若不是李显自首在先,又和贺东鹏所说之事基本相符,否则也不可能让他回家待命。 那套房子又是重中之重,程领队等人怎么可能不重视?他们已经很早就展开了调查,就像钱学军所说,若非鸡蛋里挑骨头,往往清白之人更容易被查清。从上周开始,几天下来前往福门的同事早已有了结果。 倒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沈家的公司近几年的账目干净的一塌糊涂,完税证明也是一样不少。且不说沈父建立企业之初那个特殊的时代,在沈继婉接手后的公司可以用毫无问题来形容。 远在福门的沈继婉坦言了两家的亲密关系,用她的话说,沈家公司和李显所在的行业八竿子打不着,就是送套房子也说得过去,只是倔驴李显不肯要。 至于李显在她那里的投资,虽然现在已经叫停,但由于投资的时间很早,所以并没有违反规定,后续处理便是。调查至此,李显最大的问题便被排除了,就连他哪里来的钱“邀买人心”也有了正当的途径。 话归如此,但程领队心中仍有疑惑。除此之外那些蛀虫“控诉”的其他事,每一项涉及的金额都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错误。这些,也是李显自首的内容。 再考虑到昨日钱学军的话,程领队心中的疑惑持续发酵着。面对眼前这个少见的人,他决定直言以对。 “不错,房子的问题确实是他们攀诬。但请你解答我一个疑惑。” “请说。” 若是换了他人,接下来的话程领队不会问出口,因为贪欲没有止境,得陇望蜀的大有人在。但这一条却不适用于李显,否则以此人的家庭和交际圈,他将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你的家境并不缺钱,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挪用公款篡改账目吗?” 与恋人初识后不久,她生病的那个夜晚再次浮现出来。李显至今都记得弟弟对自己说得话,当时的他虽然管理着一个团队,却在平行部门间是各项资源最少的一个。再加上弟弟柏陌与自己不同,与柯乐的恋情需要大笔开销。他知道柏陌不会接受自己的馈赠,所以李显动摇了。 他给了自己一个借口,那便是像对柏父说的那样,要保护好弟弟。那个聪明却冲动的大男孩不应该因为这些事走上歧途,所以李显打算一力承担。 人迈出第一步之后就会跟着走错第二步。去州古县上任之初,任李显才智过人,也对那个僵尸一般的分公司毫无办法。他只能运用心机手段,分化瓦解甚至打碎赵刚、韩斌、周兴华三人之间的现状,才能让分公司破茧重生。 然而更重要的,是为了那个如今已经成为自己妹妹的姑娘。七月的那个雨夜,李显将她从魔窟里救了出来,可他却至今仍在后怕。他觉得是因为以前与那些蛀虫的妥协才造成了这样的恶果,那一刻李显下定了决心,要来修正这些错误! “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这些事虽然可能牵扯到别人,但都是在我的授意和指示下进行,我愿意接受惩罚。” 李显沉默半晌之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程领队很想骂一句不到十万块钱瞧你那点出息,但这样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他闭目压下逼问的冲动,忽然觉得这个答案也算不得坏事,毕竟可以不牵扯到……那个人。 睁开双眼之时,程领队便只剩对待蛀虫般的目光:“好,既然你供认不讳那剩下的事也痛快交代吧。” 面对李显疑惑的目光,程领队不由冷哼出声。他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份证词副本中不曾出现的内容。 “第一,成铭到底出了什么事?!第二,为何要让你的妻子去色诱贺东鹏!” 第四百六十章 被遮蔽的双眼 毫无进展的审讯持续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的程领队和那位肃州同事轮换着休息,但两人却都没有睡踏实。原因无他,被连续问了这么久的李显依旧没有松口,与之前那个对自己所作所为毫不避讳的他似乎换了个人。 昨天,当程领队拿出贺东鹏提供的证据时,他看得出李显的心神摇曳。 他死死的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正当程领队以为突破了他的心防时,李显却闭目不语,唯一留下的话只有“原来如此”四个字。 这个状况已经持续到了现在。 23日周四上午十点整,休息之后的程领队再次进入了审讯室。他对在场的两位同事投去探寻的目光,换来的只有同事们无奈的回应。他换下了那位肃州同事,再次坐在了李显面前。 “想通了吗?” 李显默然不语的样子没有出乎程领队的预料,所谓恶人,总有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想法。但是程领队内心之中,却希望他能自己说出来:“李显你不是个笨人,应该明白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之前肯自首就说明你是懂法律的,你觉得自己坦白和被我们查出来的结果会相同吗?” 这话其实已经给足了李显情面,甚至带着些只要他坦白就能从轻发落的暗示。然而回应程领队的,却只有缄默。 程领队虽然眼神冰冷可他却仍然不死心,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是让自己熄灭这份认同的谎言。 “成铭有没有在古宁村和你发生冲突?” “……” “他是怎么失踪的?” “……” 连续的问题没有回应,程领队忍不住说出了带着诱导的话:“是不是因为他当初举报过你,你就怀恨在心?!” 眼前之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伴着的,是一句毫不含糊的话语:“我有做人的底线。” 能开口就是好事,程领队正准备继续激他,却被另外一位同事的话打断。紧接着,李显双唇快速的颤抖了几下,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能让妻子陪别人睡觉,请问你有何脸面说底线二字?” 程领队无法责怪这位同事,虽然成铭和李显妻子的事是韩斌以及贺东鹏新提出来的,但这种行为任谁都会觉得不齿。审讯再次陷入了僵局,但是没过多久,一位突然闯入的同事将事情带上了另外一个拐点。 “程队!外派的同事们有消息传回来了!” 程领队很想当着李显的面让同事说出来好让这人彻底死心,但出于谨慎和纪律他还是起身走到了室外。将审讯室的门紧紧关闭之后才沉声问道:“查探结果怎么样?” 本以为会得到好消息,但同事却深深叹了口气:“除了去外省成铭家的那一组外,其他人……连相关人员的面都没见到……” “什么?!你是说那些人……” “潜逃”二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程领队的双眸一点点冷了下去,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演技之人! “从现在开始加强审讯强度!传唤李显的妻子秦清若!那边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说着就推门而入,看向李显的目光中再无半点惋惜与同情! 秦清若怎么都没想到,丈夫的事会牵连到自己。虽然被带来这里时那些穿着制服的人说配合调查,但却无法让她心安。 “我们真是低估了你!自首只是为了能获得自由行动对吗?!” “你以为避重就轻能逃脱制裁?!” “你有何脸面面对那些信任你的人?!” “说话!你把人藏在哪?!” “什么……人……” 门扉隔断了其他审讯室中传出的声音,只言片语进了秦清若的耳中,让她更加心惊肉跳。她一遍遍审视自己,却还是没有找到暴露的可能。 无论是通过师儒春影响韩斌,还是母亲的去世。秦清若自问没有半点马脚,除非是那只发情的公狗出卖了自己。但她在学校被接来这里时,师儒春未曾同行。 获得的信息太少,任秦清若计谋百出也无法做出判断。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唯今之计也只有继续扮做弱者获取同情和情报了。 于是程领队等人看到的,便是一个脸上写满憔悴与凄苦的女性。两人刚一坐下,对面的女性就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仿若受到过至深伤害的惊鸟。 与程领队一同前来的,是之前那位直斥李显“底线何在”的同事。他率先开了口:“秦女士你不要紧张,我们请你过来只是配合调查。” 秦清若的头垂得很低,似乎不敢与人对视。她轻点下头当做回应,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了怜惜之情。 怒意充斥在程领队的胸膛,不仅扰乱了他的视线,还让他将应当恪守的准则抛在了脑后。他拿出两份未曾删改加工过的文件副本,直接推到了秦清若面前:“秦女士,我们听到了一些传闻,这是我们获得的资料,麻烦你看看是否属实。” 秦清若怯懦的接过,但仅看了一眼就让她愣住。面前放着的其中一份文件,是一式三份存放在律师那里,尚未生效的离婚协议书。而另一份,则是自己所书写,具有法律效应的承诺书。 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丈夫,秦清若不禁潸然泪下。 然而对面之人传来的柔和话语,却让她泪止:“秦女士,我们大概想得到,李显是不是用这些威逼利诱才让你……委身于贺东鹏?” 秦清若豁然开朗,快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让她感受到胜利近在眼前。她觉得当下只要自己一句话,丈夫就能万劫不复。这样一来,那个狠心之人的心中应该会再次裂开巨大的缝隙吧? 或许,就连婚姻都可以通过此事变得可以挽回? “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主持公道。” 秦清若没有擦拭脸上的泪痕,就这样抬起头看了过去。片刻之前的记忆涌现,现在回想起来,另外一间审讯室中最后传出的声音,不是丈夫还有谁? 她看得出对面两人对自己充满了同情,秦清若直想放声大笑,不管这些蠢货的脑子钻进了哪个盲区,但她知道,再也不会有如此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就算这些蠢货以后发现那两份文件与当下的事毫无关系,她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李显威胁了自己!毕竟当初和贺东鹏一起拍得那些东西作不了假! 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成功原来这么简单! “李显他……” 第四百六十一章 柳暗花明 打断秦清若的,是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人。 “程队,最后一组有消息了!” 对面的男人猛然起身,几步就跨出来门外。他的情绪似乎非常激动,不仅忘记了关门,甚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句句犹如当头冷水的话就这样将秦清若浇了个通透。 “什么?成铭的家人收到过他的书信?!” “不错,但不是通过邮局,而是由一个陌生人转送。” “什么时间?” “成铭失踪之后。” “是什么人?!” “一个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的男性。时间有些久,两位老人的印象不深,只记得那人戴着眼镜。” “如果有照片可以辨认吗?” “应该可以。” “马上发……他和所有相关人员的照片让老人过目,信的内容呢?” “在这里。” 声音静了下去,秦清若的心中却掀起了狂澜,没有人比此刻的她更希望事情能到此为止。虽然师儒春尚未暴露,但只要现出一丁点端倪,让这些人走出了盲区…… 她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只手里正死死握着一部,被随身携带并且只有少数人知晓的手机。秦清若的脸上没了血色,心中不住懊恼着。如果不是被叫来的太过突然,她本该早点毁掉的。 倘若有人来检查,那么一切都完了,丈夫会……永远离开她。 “秦女士不用怕,你在这里很安全,请继续说下去。” 留在审讯室的男人柔声安慰后,拧着眉头的程领队就折返进来。然而传进他耳中的,是面前再次垂首女性的低喃。 “李显他没有逼迫过我,去找贺东鹏是我自愿的。我以为他在为难李显,所以……” 时间退回到23日凌晨,远在古宁村的贾柔这段时间总是睡得很浅,一个模糊的噩梦之后,她就被惊了醒来。外面的天色很暗很暗,手机中显示的时间将将过了三点。 她打开微信,置顶里的除了一个太阳之外还有一个有着阴影人头像的好友。贾柔点进了与阴影人的对话,上一条消息是昨天清晨六点。 小狐狸:“今天什么情况” 阴影人:“放心吧,他刚起床。” 这个行为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她总是在每天清晨发这么一条相似的消息,好像不这么做就会再也见不到那人似的。贾柔想了想还是再次发送了一次,虽然嫂子此刻应该仍在梦中无法看到,但她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她自嘲一声正准备抱着月儿继续入睡,寂静的黑暗中却响起了收到消息的动静。她一惊而起,映入眼帘的正是来自许言的回复。 阴影人:“小柔,你怎么还没睡?” 贾柔的面孔在手机散发出的光源中阴晴不定,片刻后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将不好的感觉暂时驱逐,用轻快的语气做出了回应。 小狐狸:“这话应该我来说吧,你熬灯费油的干嘛呢” 阴影人:“我睡不着……” 小狐狸:“有哥抱着还矫情,你这是刺激我” 故作的松快没有得到回复,不好的感觉重新缠了上来。贾柔急急的拨打了许言的电话,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出什么事了?” “……” “说话!” “……” 持续的沉默让贾柔的手脚冰凉,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最不想说出的话:“是不是哥……” 啜泣顺着信号爬了过来,贾柔这才知道昨天在自己发完那条消息后不久,李显就被传唤而去,直到此刻仍未归家。 “小柔……别多想……说不定……只是和上次一样……对不起……我……” 断续的安慰与歉意让她心中感慨,这种空空的房间中只有一个人的孤独和恐惧贾柔再清楚不过。随口安慰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黑暗中只有她的眸子亮得出奇。 贾柔穿好衣服,在月儿额头轻吻一下后便轻轻和上了里屋的门。她坐在凳子上,很快便捋清了思路。这个沉沉的夜里,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一通电话,她拨出了一个亲友间只有她知晓的电话。 “柔姐……是时候了吗?” “嗯,我到肃州之后联系你。跟她……多说说话吧。” “好。” 第二通电话,她拨给了一个家在州古县的人。 “贾主任,怎么这么晚……” “……” “莫非李局他……”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你放心,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在州古等我就好。” “好。” 初冬的寒风灌进了屋里,片刻之后又被阻隔在外。空空的屋子里,只有紧闭的门扉静述着温暖。 秦清若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就被送了回去,让程领队陷入了沉思。成铭的父母早已确认那封信的字迹确实是他的亲笔,信的内容中也没有任何被逼迫的暗示,只是说自己外派公干无法返家。 然而这些却仍不能排除李显的嫌疑,况且现在还有重要的嫌疑——那个送信之人。 不久后,外派同事的消息传回。李显身边的所有熟人,没有一个被成铭父母辨认出来。“底线何在”的那位同事闻后便道:“程队,是不是李显雇了人?” 程领队摇了摇头否定了同事的猜测。成铭的家离肃州很远,若不是放心的人手李显不会派去做这件事。因为任何行为都会留下蛛丝马迹,而此人的智慧他早在半年会上就已经领教过,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程领队带人重新回到了李显所在的房间,审讯仍在继续。从盲区出来的他接过了同事的工作,定睛看向了面前紧促双眉的人:“成铭的父母收到过他的信件。” 李显毫不意外的样子分外惹人起疑:“嗯,如果他的家人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应该很早就会报警了。” 明明犹如坦白的话,但程领队却没有误解,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笑意:“看来你早就想到了,还有一些信息想知道吗?” “程队!” 他冲出声阻拦的同事摆了摆手,身上的书卷气与李显清澈的双眼相得益彰。 幸或不幸,就在李显长叹一声,打算说出自己从成铭通话记录里查询到的那些信息时。审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那位“底线何在”的纪检同志犹如见了鬼一般呐呐开口:“程……程队,你快来看看。” 程领队冲李显点点头就迈步而出,两人都不知道他们距离抓到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只有一步之遥。然而此刻的他们,心思却在别处。 “他们……还是来了……” 李显自语般的低喃被程领队听了去,仿佛给脑海中投了一道闪电。他急急跑向会客室,推开门之后,之前片寻不着的四个身影顿时映入了眼底。率先开口的,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便在心底留下痕迹的姑娘。 “我们来自首。” 第四百六十二章 真相大白 “我叫赵刚,任职州古县分公司副局长。李局来分公司之前,那里可以用一团浆糊来形容。业绩低下,员工没有归属感。但他来了之后,分公司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 当然,我来不是说这些的。李局确实要求整改过后勤和行政的账目,这也是我最初佩服他的原因。你们应该知道,业务往来只是取消了费用,但本身却还存在。我可以掏一次掏两次自己的腰包,但我也有孩子,我也要养家,长此以往谁能抗得住?所以我只能从后勤和行政的费用中找补。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多拿一分钱! 李局来了以后帮我遮掩下来,也批评过我,只不过由他自己抗下了这个无底洞。我不明白,我们都是一心为了工作,分公司所有人都能给我们作证! 请你们去看看州古县分公司,去和员工们聊一聊,除了被他妻子泼脏水那段时间,谁要是说李局一个不字就是他丧了良心! 你们也可以去古宁村看一看,那里……” “程领队你好啊,很遗憾上次半年会没能见一面。哦对了,我是柏陌,接手了李哥之前负责的部门。实话跟你说了吧,李哥虚报的那些费用都是我花的,账目上虽然留着他的卡号,但你们可以查查看,那些钱一分不少的都转给了我。 李哥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要不是我启发了他,估计他还在部门里老实呆着呢。你说现在哪还有他这样的啊?白送到嘴里的肉都不吃?搞得我们部门之前就像后娘养的,活没少干还整天被挤兑。何苦呢? 你问我和李哥的关系?那可要从十年前说起了……” “就像前面跟领导们汇报过的,我当时是想弄死成铭那王八蛋来着,没想到让他给跑了。啧,可惜了……是不是还没跟各位领导自我介绍呢?瞧我这记性。我叫黎明义,是古宁村村主任……” 一段段言之有物的证言,锣鼓喧天一般在纪检的同志们脑海中回荡,干了这么多年工作,眼下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程领队自然在这其中,李显的种种表现以及昨日以来的沉默此刻已经找到了大部分答案,却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但现在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的面前还有一位自首着等待问话。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对面坐着的姑娘早已不复初见的模样,“红二团”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漏出了原本光洁的面庞。她好奇的目光让程领队有些不自在,他只能将话题扯回本来的方向:“先说你打算自首什么吧?” 姑娘笑着点了点头:“对,先说正事。放心吧,我不会胡说八道的。从哪说起呢?嗯……赵刚篡改账目的事其实是我干的。” 程领队的眉头不由挑了挑:“赵刚已经坦白是李显指使的,李显自己也承认,这还不是胡说八道?” 不成想贾柔却摇了摇头:“你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哥只是让我‘整改’账目,这一点有很多人作证。是我觉得赵刚的那些事是为了工作,才给彻底改成了‘符合要求’的要求的样子。” “哥?” 程领队奇怪的关注点引得其他同事侧目,可这人却像毫无所觉似的死死盯着眼前的姑娘。 “是啊,哥他救过我的命,两次!不久前我们在古宁村结拜了,干爸干妈和我父母都是认可的,你可以去问。” “咳咳,这样啊。”程领队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淡淡红晕,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好了,你继续吧。” 姑娘轻点了下头,短发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雀跃:“其实在认识哥以前,我是贺东鹏的……情妇。” 在程领队等人的瞠目中,姑娘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未曾褪去:“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我遇到了他。对了,哥曾经送给贺东鹏一串挺贵的蜜蜡,不过他可不是行贿啊,贺东鹏还跟我说哥他是个傻帽,明明什么事都没办就送礼,是个可以宰的冤大头。贺东鹏在我面前吹嘘过很多……” 在姑娘俏皮的语气中,一只更加龌龊不堪的蛀虫出现在了程领队面前。可面对眼前这个笑靥的姑娘,他却觉得心中揪痛。可他,还有工作需要完成:“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姑娘脸上的笑容忽地夹杂上了恐惧,低头急促的呼吸几次才平复下来,再次抬头之时她的双眸之中只有烈烈的火:“现在,我想作为一名被害者揭发贺东鹏!他恐怕没有告诉你们吧,不对,是不敢告诉你们。他曾经指使人监禁我,还让那些杂碎……轮……” 程领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姑娘眼中的烈火传给了自己。眼前的姑娘右手死死捏着左胸口的衣襟,关节处已经发白:“明明已经立案了,为什么你们不给我一个公道?沈哥告诉我,哥是为了给我公道才告发了他们,为什么你们要为难他?要为难一个真正的……” “别说了!” 程领队打断了贾柔的话,他猛地站起了身子大步走向了门外,只能用香烟来压抑胸中翻腾的雾。审讯室里,对话却持续传进耳畔。 “抱歉……我们是不同部门……如果能早点知道……” “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失控了……呼,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和哥清清白白,当初要不是贺东鹏为了让我滚蛋,我们也不会在分公司演那些戏。没想到吧,我这个‘李显的情人’其实是……” 之后的话程领队没有听进去,他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直到烟盒中续无可续。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同事走了出来。 “程队……现在怎么做?” 程领队将最后一口烟气吞入腹中,片刻后才重重的吐了出来:“让他们等一等,我们会尽快给他们公道!” “是!” 不等同事进门,程领队拦住他继续说了下去:“提审贺东鹏!提审韩斌!这边……交给你了……” 当日傍晚,被再次“请”来的韩斌确信自己的那份证词起了效果,否则老对头赵刚也不可能躲起来。可一进审讯室的门,一股凉气就从脚底窜到了头顶。坐在那里的程领队,早已没有了不久前的和颜悦色,他的双眸中只剩一片冰冷。 “韩斌,你知道诬告陷害罪和伪证罪吗?”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是不报 2017年11月27日,周一上午十一点二十六。 肃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由贪污引发的复杂案件已经结束了审判。从贺东鹏等人被抓捕算起,刚刚过去了两周。骇人听闻的案情和铁一般的证据,除了让蛀虫们脸色灰败神不守舍之外,也让前来听审的参与者怒火中烧。 在程领队等人不分昼夜的辛劳下,除了起先被逮捕的人,又有十余个大小蛀虫被挖了出来。所有的蛀虫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首恶之徒自然概莫能外。 贺东鹏除了作为整个蛀虫集团上传下达的关键人物外,甚至还是多起刑事案件的主谋。中级法院作出了公正的判决,待高级法院准核之后,他肮脏的生命即将终结。而那位王总的余生,也将在牢狱中度过。 夹杂在这些蛀虫之中的,还有一个挑梁小丑般的人——韩斌。正如他之前所想,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有干净的?之前一笔笔诸如虚报账目、公饱私囊很快被查了出来,算上诬告陷害和伪证两项罪行,数罪并罚下被处以六年的有期徒刑。再加上组织内部的处罚,这个投机者将再无前途可言。 那个漆黑的雨夜,终于随着宣判结果在贾柔的内心深处投进了阳光。虽然伤痕犹在,她却再也不会被夜半的噩梦惊醒。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是恶是善,做错事同样需要承担后果。 柏陌年初通过李显获得的不当资金总额共计十万元,符合了“数额较大”的条件,量刑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但考虑到他主动自首,最终被判处返还违法所得以及一年的有期徒刑。 赵刚任职期间挪用公款的金额比柏陌少了近一半,仍旧符合“数额较大”的条款。至于那些款项被用于工作上的“业务招待”,则无法被认可。在自首之下,他除了需返还违法所得外,还被判处为期一年的拘役。 黎明义所自首的绑架和杀人未遂,由于缺乏相关证据,以及作为受害人之一的李显不予追究,最终被无罪释放。而另一位“受害人”成铭,则因为索贿、意图贪污扶贫款等罪名,状态从失踪变成了畏罪潜逃。 贾柔虽然篡改了账目,但由于她并未从中牟利,且有自首情节以及作为受害人检举了贺东鹏的刑事案件,最后被处以罚金。 至于李显,在几个前提之下承担了算不得重的处罚。其一,他检举揭发了王总、贺东鹏等人,并提供了真实有效的罪证。其二,他虽存在虚报账目、指使他人篡改账目的过失,但都没有公饱私囊。其三,贾柔等亲友站出来各自承担了自己的错误。加之他主动自首,最终同样被判处了罚金。 这些判决结果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法用好坏来评价。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自然有不同的感想。从李显的角度来说,虽然贾柔、柏陌、赵刚、黎明义四人脸上的笑容透着轻松,但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领导者,柏陌和赵刚的结局让他的内心遭受着一波波的冲击。然而,这种煎熬还没有结束。 当天下午,正当李显和贾柔办完了相关手续重新获得自由的时候,一个头发散乱、衣衫邋遢、身形佝偻,甚至需要旁人搀扶的苍老之人忽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柏父甩开了搀着自己的周兴华,前行几步之后便用阴鸷的目光盯住了面色苍白的李显:“你……答应过我什么……” 李显的双唇翕动几下,没有任何声音吐露出来就缓缓避开了他的目光。柏父又走了一步,嗓子里爆发出来不似这个年龄之人该有的怒喝:“回答我!” 贾柔看着眼前这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可她却能理解柏父此时的心情:“柏叔叔,我明白您不好受。但柏陌是个成年人了,承担自己的责任难道不应该吗?其实我觉得这样对他来说也不全是坏事,您不觉得柏陌已经有了长歪的迹象?” “你算哪根葱?!” 柏父的冷言冷语惹恼了贾柔,她扬起下巴毫不退缩的瞪了回去:“我是贾柔,实话告诉你吧,就是我……” “小柔!” 李显呼喝出声,上前一步挡在了妹妹身前。不知是不是贾柔的话触动了他,李显的眼中的自责开始慢慢飘散:“柏叔,小柔说得没错。我想经过此事,小白以后反而能走得更远。但确实是我没有守诺,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好……好得很”柏父眼中的阴鸷扯起了一边嘴角,让他的笑容冷意十足:“李显!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当年是谁提拔了你!又是谁对你栽培至今!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就是这样照顾你弟弟的?!” 面前男人的高大身影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贾柔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老东西你还要不要……” 周兴华背后大步前来的那些身影印入李显眼里,他挥手拦住了妹妹的喝骂,拉着她绕过了柏父:“柏叔,您先平静一下,过几天我再登门谢罪。” 但是李显的退让却没有打动柏父,他的目光随着这对年轻人而动,伸手就朝曾经称之为“半子”之人的肩上狠狠抓去:“不给我个交代!你!别!想!跑!” 手尚未抓实,却被突然出现的另外一只手攥住了手腕。被怒意侵扰视觉的柏父这才发现眼前多了许多人。顺着胳膊望去,抓住他的人却是李显的父亲——李建华。 李父沉着脸甩开了他的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就当先朝来接两人的亲人们走去。 柏父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李显,心中的愤懑不断灼烧着他的神经:“李显!你害了我儿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恼怒之情在亲友间传递,可不等他们出声,也不等李显说话,一个朗越的声音就越众而出。回应柏父的,是另外一位父亲:“柏长青,不是只有你的儿子才是儿子。你想做什么尽管试试看!” “噗嗵!” 肉体倒地之声从柏父那边传来过来。伴着的,是周兴华慌张的脚步声以及一句惊呼。 “老领导!” 第四百六十四章 伏笔 柏父因中风住进了医院。不论是这件事还是柏陌知晓后黯然的表情,都让一大家子人的欢庆成了泡影,计划在晚宴之后组织的年轻一辈聚会更是提也不用提。简单的晚餐之后,家中便只剩下许言、李显和贾柔三人。 许言给阿来、魏歆赟这两个已经约好却还未见面的朋友拨打了致歉的电话。此时的她,正守着手机等待一个人的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来自柯乐的消息才出现:“言姐,让李哥别太自责了,我会照顾他爸爸。” 许言知道闺蜜心中不好受,毕竟下午去接李显和贾柔时柯乐也在场。但她却不知该对好不容易才等来的这条消息作何回应。她们的世界早已交织在了一起,无论站在怎样的立场,都无法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或许,只能等待时间冲淡一切吧。 她看看李显和贾柔所在的房间,晚餐之后他们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许言知道也许不该去打扰他们,但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彷徨神伤。 她推开了贾柔的房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许言便摸索着坐在了床边。 “小柔,你睡了吗?” “……” “别想那么多,小白爸爸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管那个老家伙去死,我只是……” “担心李显?” “嗯……哥他一直在强颜欢笑,谁都能看得出来他那种心灰意冷的样子。” “小白的爸爸和他毕竟相处了十年,最重要的是小白……” “还有柯乐对么……” 片刻沉默之后,许言的声音才再次在房间里出现。 “不说这些了,你们真的打算明天就去古宁吗?” “虽然钱总让我们休息一段时间,但哥说……他想做好扶贫收尾的工作。不过这样也好,忙一点心里不用想那么多事。” “……” “咳,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不是还周周回来么?再说了,月月这几天可一直是夏芳芸嫂子在照顾,我可得抓紧回去看看她。” “小柔,谢谢你。要不是你那天带着黎哥他们赶回来……” “说这些干嘛?对了,这段时间一直没顾上问,现在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你真打算明年完成变身手术以后才告诉哥跨性别的事?算来算去,现在就他一个在当傻子了吧?” “我……我想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有必要吗?” “……” “我咋觉得这是胆小的借口呢?你想想啊,哥他会因为这样就抛下你?就算他一时钻了牛角尖,不还有干爸干妈还有我们帮衬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感情这种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不一样的……你知道吗?有一位男性等了他很久很久,他不但一直都没有回应,还在那位男性挑明之后拒绝了他……” “那能一样吗?你可是女的!” “但我的身体……” “我的嫂子啊!你这么想什么时候能想出个头绪来?这样你看行不行?这次我们去古宁的时候我旁敲侧击的跟他聊聊,让哥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你……决定吧。” “你说明明平时挺精明个人,怎么关键时刻就这么蠢呢?易姐就在他眼前成天晃悠,哥就没瞧出点端倪来?脑子都被狗吃了?” “那是他相信我!怪我不怪他!再说要不是我主动告诉你,你就能看出来了?” “啧,别急眼啊。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这祸水模样?” “……” “没话说了吧?” “小柔?” “干嘛?先说好不带动手的啊!” “怎么会。我就是想问问,今天晚饭的时候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没……没谁!” “那你脸红什么?” “我才没有,那个姓程的怎么可能让我脸红?!” “喔~姓程啊?说吧说吧,我给你参详参详。”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不对!这么暗你咋就看到我脸红了?!” “那当然是……诈你的!贼不打自招了吧?” “许言!” 聊天的内容渐渐轻松起来,两个女孩都明白,作为家人的她们是在用这种办法来帮彼此宽心。又聊了一阵,贾柔的哈欠声就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出现,今晚,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平稳的呼吸声中,许言悄悄抽出了被贾柔握住的手。她静静出了房间,本打算去卧室看看爱人,却发现李显正在客厅沙发上默默抽着烟。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这里,也不知听没听到那些对话,许言只觉得慌张窜上了心头。她垂着脑袋坐在了爱人身旁,许久之后,慌张便化作了担忧。 失神双眼透过灵犀给许言了答案,爱人还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她钻进了李显的怀中,静静聆听着心跳声。而他却似才察觉到一般。爱人慌慌张张的按灭了烟头,还放大了空气循环系统的功率。这才紧紧拥住了怀里的她。 “还以为你睡了呢,在等我吗?” “嗯,想跟你说会话。” “要是想道歉什么的可要先想想‘家规’。” “……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妥,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对不……唔……” 许久唇分,许言揉了揉眼睛在爱人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李显,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不会支持你了……” “嗯……” “就算不为我考虑,你也要多想想月儿……噗……这么说突然有一种上了年纪的感觉。” “放心吧!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这才乖。不然我就揣着你的钱,带着你的女儿找别人去!” 许言笑着躲开了恼火爱人的袭击,两人之间萦绕着的温馨一点一点的冲散了沉闷的空气。入睡之前,李显忽地带着些犹豫和赧然在她耳畔轻声开了口。 “要不我去跟钱叔说一声……休息几天?” “……你不想月儿吗?” “我打算明天接她过来,索性随了小家伙放松几天的心思。” 不成想许言在稍一挣扎后却拒绝了这个诱人的主意。她翻身下床,从衣柜角落拿出了一件亲手编织的毛衣。得意洋洋的展示在了爱人面前。 “那可不行,不能让月儿对学习懈怠。你跟小柔还是去吧,我会照顾好夏姨他们的。这件毛巾怎么样?送给月儿之后记得告诉我她的反应!” 第四百六十五章 重谋 自从那天被叫去配合调查以来,秦清若就请了病假。“在家养病”的她丢了魂一般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握着一部屏幕裂开却依然可以工作的手机。若不是电视中仍有动静传来,茶几上也摆满了散发着异味的空饭盒,便会让人觉得这间房子里毫无生气。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周二晚上,电视中忽然出现的一则新闻终于结束了秦清若的恐慌。 “本台记者讯,肃州市发生的特大贪污案已于昨日开庭审理……” 随着电视中镜头的推移,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这则新闻播报完毕,秦清若才像一个爬上岸的溺水者般开始大口喘息。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放松之极的癫狂笑声。 “铃铃铃……” 手中的电话突然响起,被打断好心情的秦清若不由皱起了眉头。她随手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一滑,蠕虫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若若,告诉你消息啊,李显他们的案子判了!” 心中的愉悦压过了听到这个声音的烦躁,秦清若语气轻松的揶揄道:“师儒春,你敢不敢再晚一点给我打电话?” “哎呀我这不是才抽开身吗?你可不知道,这两天我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我家那个婆娘疯了一样,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让我去问韩斌的事,我都快烦死了!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啊,韩斌他……” “要等你的消息,黄花菜都凉了!不用说了,我已经在新闻里看到啦。” “这样啊……” “干嘛?你还不乐意了?那行,以后我天天给你打电话问情况!” “别啊……我知道你体贴我,咱们不是说好尽量由我来联系你吗?” 开怀之下,秦清若这才察觉到茶几上的狼藉。她按下免提一边收拾一边随口应和着师儒春,还不忘用另一部手机点了丰盛的外卖。 等完成了这些,她这才察觉电话中已经颇久没有声音传过来:“怎么不说话了?” 询问之后,对面终于发出了闷腾腾的回应:“你在干嘛?” 秦清若奇怪道:“收拾桌子叫外卖啊,还能干嘛?我不用吃饭的吗?怎么?你现在能脱身出来给我做?” “李显被放出来了你很开心?!” 越发沉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这句话让秦清若不由发愣。细细体味之下,这段时间时不时出现的那种奇怪感觉已然烟消云散。笑容倏地不见,她的脸上再次浮出了阴云:“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被叫去……” 她说出了那天去“配合调查”的种种,用冷哼做了总结:“哼,我告诉你师儒春,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吃牢饭的就是你!” 默然许久之后,蠕虫般的声音再次出现,没了好心情的压制只让秦清若觉得恶心。 “还……还有这样的事?!呼,若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都怪我怀疑了你对我的爱,你这是为咱们高兴呢!” 用讨好的口吻说完这些之后,师儒春忽地带上了迟疑的语气:“若若,这次幸亏你聪明。那……下面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停手一段时间……其实现在想想吧,人还是要知足,有那两套房子也不错嘛!” “为什么要停手?”秦清若的双眼中冷芒乍现:“要是怕了就说!以后也别再来找我!” “可是……可是……我……我听你的。” 对于师儒春这种谋事惜身的小人行径,秦清若很是不齿,她丢下句“等我消息”就挂断了电话。愉悦被破坏干净,等外卖到来胡乱吃了几口之后,她就坐在了电脑前。 那段新闻果然在网络上有了重播,她一遍遍看着,还在有李显出现的镜头时按下暂停截取了图片。秦清若几乎贴在了电脑上,仔细盯着面前被放大的丈夫。 在外人看来,他那时的表情似乎是对自己站在法庭之上的失落,但十年夫妻的秦清若却很清楚,丈夫的脸庞上满是愧疚,以她对李显的了解,再结合宣判新闻中关于柏陌的内容,他为何会是这样已经不言而喻。 他的心中,到底还是出现了裂隙。 秦清若感觉得到,那种名为兴奋的东西正顺着脊椎攀升,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栗。两侧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咧到了最大,怎么都无法合拢。她用发抖的手找出那部完好的手机,毫不犹豫的拨打了丈夫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不便接听……” 这个结果秦清若毫不意外,她笑眯眯的点开微信,文字的运用秦清若早已炉火纯青。 “谢天谢天你没有被牵连……对不起……我……做了多余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中终于出现了收到消息的声音,飞速点开之后,印入眼帘的回复让秦清若兴奋到一阵痉挛。 “抱歉我在照顾孩子,有机会再聊。” 秦清若走到窗户旁,开启之后任由冷风裹住全身。她拿着手机,将那条消息中的每一个字看了又看。寒夜的空气终于让她冷静下来,大脑不断计算着,究竟应该先拉拢那个叫月儿的野种还是应该先完善另外一个新近得知的利好消息。 身为老师,其实有着一项其他职业所不具备的资源,那便是学生家长们。虽然以前丈夫不允许她使用,甚至因此吵过架,但现在的秦清若早已无人管制。 去过宋明睿家之后,她很快就利用这项资源找到了治疗他母亲疾病的方式。丙肝在国内属于一筹莫展的病,可国外已经有了制止病毒复制的特效药。这种药物没有被引进,因为它会在杀死病毒的同时杀死大量白细胞,而且那过于昂贵的价格实在是弊大于利。 就算在国外本土,这种药物几个疗程折算下来也需要近一百二十万元,而且还必须出国接受接受治疗。虽然天竺国那副作用更大的仿制品价格低廉,但这却不在秦清若的考量之列。 对宋明睿一家来说,只有通过卖房一途才能获取的高昂价格才是她需要的。而迟迟不说出来,除了这几天的事之外,秦清若还想凸显自己为了这件事劳心劳力。 谋划渐渐在她脑中成形,秦清若忽地觉得脸上一凉,却是下雪了。她关好窗户搓了搓发麻的手,换好手机后就打给了宋明睿。 电话很快就通,传过来的声音让她了悟,那个自顾自颓废的废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姐……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我……” 秦清若回应的声音亲切万分,就像真正的姐弟。 “不用谢我,明睿你能振作起来就好。这段时间差点忙忘了,玉石准备好了吗?明天我带你去见张校长!” 第四百六十六章 妈妈织的毛衣 雪下了一夜,此刻仍未停歇,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周三这天上午,应该去学校上课的夏悦小朋友丝毫没有出发的意思,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丝毫不肯向对面的两个大人妥协。 向来喜欢扮演黑脸的姑姑,一边抖动着手里的羽绒服一边再次发出了怒吼:“臭丫头你到底换不换?!” “就不!” 乖巧的小家伙之所以有这种反应倒也怪不了她。由于李显和贾柔昨天到古宁村时已经颇晚,她到晚上放学才见到两人。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形容月儿的心情再贴切不过,面对“很久很久”没见到的亲人,小家伙自然兴高采烈。 但是她收到的惊喜远远没有结束。 姑姑贾柔给她买了新的文具这是其一,而还没改口的爸爸李显拿出的礼物却更让小家伙乐上了天。那是一件花纹特别漂亮的毛衣,洁白的颜色就像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而且,还是夏悦最喜欢的妈妈许言亲手编织。 很早之前,她就特别羡慕村里的其他孩子有妈妈打的毛衣。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怎能让小家伙爱不释手?除了在昨晚的电话中一遍遍向妈妈表达激动之外,要不是姑姑太过凶悍,她是睡觉都不打算脱下来的。 但今天早上,当夏悦乐颠颠的穿好了心爱的毛衣,做好早饭的姑姑居然让她脱下来换上那件难看的羽绒服。不就是下了点雪么?这让小家伙如何心服? 于是乎,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姑姑动了真怒眼看就要动手,小家伙赶忙跑到了及时赶来的李显身后,当他是柱子一般跟姑姑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死妮子不许跑!给我过来!” “噜噜噜,姑你别跟我奶学!死妮子难听死了!” “还敢做鬼脸?!反了你了!过来!” “就不!” 被妹妹和女儿绕得晕头转向的李显,不得不苦笑着一把抱起了气咻咻嘟嘴的小家伙。 夏悦这个怒啊,就这样还想让她改口?做梦去吧:“李显你叛徒!不是说好跟我一家的吗?” 一个好看的笑容出现在了抱着她的人脸上,顿时冲散了小家伙的火气。这人,似乎永远都不会缺少耐心。 “月儿我问你,妈妈织的毛衣暖和吗?” “暖和!所以不怕下雪!” “你看毛衣上可都是洞,风钻进去就不暖和了。” “那我在外面穿羽绒服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么一穿又太暖和了不是吗?要是你怕热脱掉结果感冒了,屁股上不是又得挨针扎?” “我肯定不脱!” 在一边旁听的贾柔,李显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心中对自个哥哥哄小孩的本事佩服到不行。见小家伙连打针都不怕了,她不禁失笑等待着哥哥下一句妙语。 可是左等右等,却没听到下文。贾柔疑惑的定睛看去,立马就看到了小家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显。而自个的废物哥哥,也正用同样的眼神望过来。 “真是怕了你们爷俩。” 且不提哭笑不得之下服软的贾柔如何气闷,到达学校的夏悦已经开始跟同学们显摆。 “呐,这个铅笔盒是我姑姑给我买的,这支自动铅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漂亮吧?” 功能颇多的铅笔盒以及带着卡通人偶的自动铅,自然让围观的小伙伴们流口水。 虽然大夏悦好几岁,可依旧在读一年级的夏狗蛋继承了他爹夏强的蛮劲,眼巴巴的看了夏悦手中的自动铅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伸手道:“月月,铅笔给我使使!” 别的小朋友是怕满脑子肌肉,又比大伙高出许多的夏狗蛋,可同样作为孩子王的夏悦不怕。小家伙扒拉着眼皮吐出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美死你!让你妈给你买去!” “胆儿肥了你!” 夏狗蛋怒喝一声就一个恶狗扑食,不成想这一记却扑了个空,只见小家伙游鱼般跳了开,与此同时还将拇指戳在自个鼻子上,用剩下的手指不停呼扇:“笨狗子有本事你来抓我呀!” 恼羞成怒之下,围着教师的追逐就此展开。然而还没跑半圈,敏捷无比的小家伙突然在墙角处闪身,夏狗蛋转弯不及“嘭”一声就撞在了墙上。 小伙伴们的笑声传进夏狗蛋耳朵里,直让他怒急攻心。一句不该说的话就这样被说了出来:“你得意什么!不就是李叔他们看你可怜吗?我告诉你!等他们有了自个的孩子能稀罕你才怪!” 眼见笑声立止,夏悦发蒙的僵在了那里,夏狗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半大小子的自尊心却让他无法说出道歉的话。 看着夏悦一步步走到了眼前,他脖子一梗“哼”一声扭开了脑袋。夏狗蛋心里想着,让这妮子捶几下出气好了,他才不服软呢。 出人意料的是,从小到大没少因为这样的言辞发飙的夏悦却甜甜的笑了起来。小家伙“唰”一声拉开了拉链,接着就脱下厚厚的羽绒服。 她拉着毛衣的下摆,施施然的在夏狗蛋同学眼前转了一圈:“好看不?” 白毛衣格子裙,厚款的黑色打底裤,再加上早已被养得水嫩的脸蛋,直让夏狗蛋看直了眼睛:“好……好看……” 但是紧接着,就是脚背上传来的剧痛。伴着的,是转身而去小丫头的话语。 “这是我妈妈亲手给我打的,你妈多久没给你打毛衣了?再说许言妈妈早就跟我说了,我就是他们唯一的亲姑娘!” 夏悦小朋友像一只昂着脖子的白天鹅,就这样在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中穿着毛衣度过了一整天,答应过家长那绝对不脱羽绒服的话被她丢进了爪洼国。 放学以后,头脑昏沉的小家伙回到家就直接上了炕。自然引得姑姑阵阵不满:“别耍赖,抓紧写会作业,等会你爸回来又该吃饭了!” 见姑姑一步一步逼近了里屋,懒洋洋的小家伙想爬起来又觉得浑身没力气:“姑,我困。” 这个理由用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遍。贾柔哭笑不得进屋坐在了炕边:“死妮子你找点新鲜的理……” 话未说完,贾柔就发现了小家伙红扑扑的脸蛋。她赶忙闭起眼睛贴在了夏悦的额头,传导过来温度让她又急又气:“是不是在学校脱羽绒服了?!” 小家伙虽然开始发烧,可心眼却没少,她看着姑姑就龇出了一口白牙:“姑你咋这么好看?” 这幅答非所问的无赖模样让贾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能一边嘟囔着一边开始照顾她。没过多久,贴上退热贴吃了儿童退烧药的小家伙就沉沉睡去。贾柔叹口气拿起手机出了里屋,开始呼叫仍在忙碌的李显。 “你就惯着月月吧,这下可好发烧了吧?抓紧回来。” 挂断电话之后还得继续,贾柔一边拨打许言的号码一边走向伙房,可刚出门,就看到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雪,越发大了。 “嫂子你闺女嘚瑟的发烧了,以后咱俩可得看紧她,要不这娃就被哥惯坏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不该出现的人 这段时间,由于一直在担心李显,体贴的长辈们以及易未阑、沈继平,主动接下了照顾夏萍的工作。如今尘埃落定,虽然家人们让许言再休息几天,可她是怎么都不肯了。 于是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独自一人来到医院,誓要把自己欠缺的义务补回来。 “丫头,事都忙完了吧?” 吃过午饭,许言就在病床前陪夏萍闲话家常。就像她自己说的,这病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好心情,所以最近发生在李显身上的那些事,大家很有都默契的隐瞒了下来。夏萍只当干儿子和干儿媳妇最近忙于事业才没来看望。 许言笑容可掬的给她喂了一块水果:“嗯干妈,都忙完了,我俩昨天才闲下来,这么久才来看您实在是抱歉。” “打住啊。”嘴里的水果格外香甜,可夏萍却故意板起了脸:“我就说你们忙你们的,哪用人照顾!李老弟还有小沈他们非不听!” 看着笑而不语的干儿媳妇,夏萍也绷不住了:“你们呐……对了,昨天看小李脸色不好,他没生病吧?” “没事,就是最近工作忙有点欠觉。” 眼前闺女满不当回事的样子让夏萍有些急眼:“啧,你们这些小年轻,身体可马虎不得。听干妈的话,下回休息的时候一定让他去检查检查。” 许言眨眨眼睛揶揄道:“您还好意思说李显?当初是谁好说歹说都不乐意来肃州的?” “这……”夏萍被说得一噎,不由老脸一红:“这怎么能一样呢!现在不什么事都没了吗?再说我身子骨结实啊,你们可是缺乏锻炼得很。不信咱回村里下地试试!我保管比你们利索!” “是是是!您这身体年轻着呢!” 虽然语气中带着戏谑,可许言的眼中却满是温暖:“放心吧干妈,我和李显会按时检查的。” “这还差不多。” “您睡一会吧,下午还有治疗。” “好~” 不久后,夏萍就开始午休。许言脸上的笑容之下,抹不去的心慌浮现了出来。这种感觉从爱人和贾柔离开肃州就缠上了她,许言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前天晚上,和贾柔的对话持续在脑海中排海着。以她对小姑子的了解,想必真的会依言给爱人一些暗示。许言不知道聪明的李显会不会立刻推测出真相,更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希望一切都能向好的方向发展吧。 这便是她没有答应爱人多休息几天的主要原因,贾柔说得对,她也该按下心中的患得患失了。和李显相恋至今,许言的心态也在不断发生着转变,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接受坦然的离开,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爱人应该会接受这样的自己。毕竟就连无法生育这种遗憾,他都无怨无悔的面对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窗外飘洒着,谁都没想到初冬的第一场雪会下得这样大。 夏萍结束下午的治疗已经过了四点,消耗大量精力的她再次睡了过去。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许言忙不迭的按下了接听之后,是刻意压低声音的询问。 “怎么了小柔?干妈刚睡下。” “嫂子你闺女嘚瑟的发烧了,以后咱俩可得看紧她,要不这娃就被哥惯坏了。” 一听月儿发烧,这可急坏了许言。她不由得稍提音量询问状况,待问清之后只能又心疼又好笑,同时又带着无奈的拜托贾柔好好照顾。 “月月怎么了?” 刚挂断电话,夏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许言只好揣着自责说了小家伙发烧的事。 “干妈您别担心,小柔说没大碍。” “我能不担心吗?!”夏萍不顾病体翻身而起:“那妮子很少生病,这一病起来就严重。上回发烧的时候要不是小李带她去县里治疗,不定发展成啥样呢!”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眼见老太太的倔劲上来了,许言只能苦口婆心的劝慰。好说歹说,这才让夏萍皱着眉头打消了主意。 很快就到了晚上九点,医院里也到了该就寝的时间。在夏萍板起脸的命令下,许言只得在陪护床上躺下。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再加上照顾病人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她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丫头?” 持续安静了一阵,一声低低的呼唤出现在了病房之中。夏萍见许言已经入睡,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病床。虽然明明知道孙女有李显和贾柔照顾,可不知怎地,她却怎么都无法安心。 就这样,夏萍顶着风雪偷偷踏上了回村的行程。 凌晨四点,古宁村那所小院子里,李显和贾柔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李显接过贾柔手中的温度计,仔细看过之后低声开了口:“终于退烧了,不然真得去医院。” 贾柔抢回温度计,还不忘给自个哥哥一个老大的白眼:“是辛亏退烧了!让你再没条件没原则的惯着!” 李显干笑两声,帮熟睡的小家伙掖好被角才起身道:“出去说,别吵到她。” 风雪越发的大,寒冷顺着破落屋子的缝隙不断惯进来。若不是炉火和炕烧得旺,还真是没法住人。李显很早之前就提出了修缮的建议,可倔老太太愣是没同意。这场谁说服谁的战斗持续了很久,终于在夏萍去了肃州之后让李显败下阵来,毕竟她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李显添好了新煤,又给自己点了支烟才坐到了板着脸的妹妹面前:“开始吧。” “开始什么?” 面对妹妹的质疑,李显苦笑着耸了耸肩:“训我呗。” “噗嗤。”贾柔不由笑出了声,可还是又丢过去了一个白眼:“哥唉,你可长点心吧。孩子有这么惯的吗?要不是有我嫂子看着,你就等着养出个小公主吧!” “小公主?那……不是也挺好……” “嘟囔什么呢?!严肃点!” 在李显“是是是”的诚恳下,贾柔终于结束了训斥。门外呼呼的风声让她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扶贫工作中建设的部分已经接近了尾声,他们两在村里很是忙碌。眼下像这样能安静的闲话几句实属难得。 贾柔眼睛一转就开始执行任务:“哥,一直没问过。我嫂子和易姐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李显显得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道:“听许言说她们是在网络上认识的。” “这样啊,你怎么看易姐跨性别这事?” 李显蹙起了眉头,不禁开始误解妹妹引出的这个话题:“小柔,老天没有给未阑正确的身体这不怪她,她是瓶子的未婚妻,对咱们来说也是重要的家人。你千万……不要带着有色眼镜。” 被人误解的滋味确实无奈,贾柔只能翻着眼珠子做出回应:“你咋想的,这点道理我能不明白?!你别说我,我看你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呢!” “你想多了。” 眼瞅哥哥舒展了眉头,贾柔开始暗示道:“我就是挺奇怪的,认识易姐之前吧,我觉得跨性别这事离我挺远,认识她之后才发现她们不是在故事里,而是身边活生生的人。” 给出李显些消化的时间,她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比起十几亿人口,比例还是挺低的。” 见李显点头认可,贾柔咬了咬牙横下了心:“你说倒也挺巧啊,这么低的几率嫂子还能……” 然而话未说完,自个的傻子哥哥却猛地又拧起了眉。 “咋了?” “院子里有动静。” 贾柔抻着脖子开始倾听,进入耳畔的只有呼呼的风雪之声。可还不等她发问,屋子的门就被打开了。 “我月月呢?!好点了没?!” 第四百六十八章 灾 “干妈你怎么来了……” 饱含责怪的话语随着抖落雪花的夏萍进了里屋。她用力搓热了手,这才伸进被子里试探小家伙的体温:“退烧了就好啊……” 李显和贾柔对视一眼,短暂的惊诧之后两人都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你俩杵这干啥?不用上班了?还不去休息?” 李显的母亲被贾柔唤做干妈,夏萍则称呼为干娘,对她来说没任何问题。她看着从里屋出来,跟没事人一样拍打身上残雪的夏萍不由瞪起了眼睛:“干娘,你为啥回来?!” 利索的动作丝毫看不出夏萍是位病人,她施施然拾掇完毕才装模作样的回应道:“这话说得,这不是我家?我咋不能回来?” “你……” 眼看妹妹被气得眼圈发红,自个的干妈又梗着脖子犯气了倔病。李显眉头一挑就冲贾柔开了腔:“小柔你别急,干妈说得对,回个家么,很正常。” 没心没肺也得有个限度!贾柔一听就急了,不管是小家伙夏悦还是夏萍,这蠢人就只会惯着?不晓得夏萍的病还没好?身体坏了可怎么办?! “哥!你头被门挤了?生病还顶着这么大的雪回来,这还正常?” 李显没有回应妹妹语带责怪的话,他摆了摆手之后表情就快速的阴沉了下去,就连语气中都染上了门外的风雪:“自然正常。但是我得好好问问许言,她是怎么照顾人的!” 这可击中了夏萍的死穴,她两步凑近李显就慌忙回应:“这腿长在我自个身上,跟丫头有啥关系?!” 风雪之意丝毫不减,李显眯着眼睛就拿出了手机。见这人玩真的,夏萍只能用手拦住干儿子拨打电话的动作,将如何听到许言和贾柔的电话得知孙女生病,如何逼许言早睡,如何趁人睡着之后偷摸跑出了医院,又如何雇车前来一一交代。 贾柔偷偷冲李显伸出大拇指,看着终于服软的夏萍委屈道:“干娘,你就这么不信我俩?月月可不只是你孙女,你到底认不认这个干女儿和干儿子?” “死丫头你瞎说什么?!”夏萍狠狠剜了一眼火上浇油的人:“我……我这不是……” 刚向贾柔解释了一半,夏萍却在余光中发现干儿子的动作,不是自己老实交代之后就应该不熊干儿媳了吗?怎么这人毫无信义的又开始捯饬手机了:“哎哎哎,小李你干嘛?还让不让你媳妇休息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呢?!” 李显一边快速给许言发简单的解释信息一边冷哼道:“您还知道体贴人?等许言起来发现人都不见了,您猜她会不会被吓疯?” “呵呵……呵呵……还得是小李细发……” 眼见用干笑回应的夏萍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担心小家伙的心态不难理解。再说长辈嘛,怎么也得给点台阶下。心念及此,贾柔便笑着放缓了语气:“我去做锅开水,哥你看着点人啊,别让再跑喽。干娘,等我给你擦一把去去寒气再睡,可别跟月月似的发烧了。” 她说着就朝外走去,可刚迈出了一步,摇晃感就顺着脚下传了上来。 “带干妈出!” 刚听到李显的暴喝,他的身影就一个健步窜进了里屋。 摇晃感不断加强,屋顶的土簌簌而下,桌上的杯子等物洒了一地,家具翻倒的声音不绝于耳。震动持续了近十秒才停,短暂却又漫长。贾柔站在院子中搀扶着夏萍,看着眼前的土屋脸色苍白。 虽未倒塌,可一条两指宽裂缝已经顺着墙面攀延而上。夜色下风雪依旧,被风裹着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融入了地面的积雪。身边怀抱夏悦的李显皱眉默然片刻,将迷迷糊糊的小家伙交给了贾柔后又拿出了车钥匙:“带她们去车里,别忘了开空调。我去找黎哥。” 古宁村的扶贫工作仅开始了不到半年,村民们的住宅大都是土坯房,夏萍家能逃过一劫不代表其他人同样如此。此时不到五点,正是酣睡之时。 李显迈开步子就朝黎明义家跑去,风雪中似乎夹杂着话语。 “哥……你一定注意……安全……” 黎明义那院大房子除了当做两口子的住宅之外,在新学校建设之前是被当做学堂来用。村里除了夏萍家之外,就属这院屋子破败。 熟睡之中等他们被惊醒再跑出屋子的时候,地震早已停止。两口子看着塌了半边的房子,心中只余庆幸。黎明义见夏芳芸打算折返回去,怒喝一声拉住了她:“你干嘛去?!” “我去给你拿件褂子。” “在这站着!我去!” 雪夜地震,还得防着人被冻坏。穿着单衣的黎明义刚找出衣服给两人胡乱披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进了院子。 “黎哥!呼……你们没事就好。” 身上散发的热气融化了落下的雪花,李显长出了口气看向了院中的两人:“可能还会有余震,嫂子你千万别回房。你先去新学校的操场,我跟黎哥去别家看看。” 待夏芳芸点头应了,李显便和黎明义大步而出。见黎明义拿出手机,李显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刚才试了,没信号。” 黎明义瞅了瞅毫无信号的手机之后不由叹气,虽然也明白李显的用意可还是不由焦急:“那怎么办?这么大的雪操场又没个顶。” “感觉上震级应该不低,县里和市里不可能没有发现。”同样心焦的李显努力安抚着经过案件后更加亲密的黎明义:“等咱们把乡亲们组织到操场,说不定救援队伍就到了。” 虽然具体的震级尚未公布,可古宁村却受到了不小的灾害。正如李显考虑,村里大都是土坯房,抗震能力极差。村中的房屋不少都有了裂缝,村民们很多受了伤,大都是被翻倒的家具砸到。 还是有一户被压在了倒塌的房子中,那是涝坝旁的一院房子,等加入李显和黎明义队伍的村民们将人挖出来的时候,那户人家的三口已经咽了气。 黎明义看着尸体的奇怪眼神不由引得李显起疑,询问之下他才得知,他们正是买了当年的宋玲美,如今的夏芳芸的那家人。叹息与雪花一起被风卷上了天空,在这个漆黑的雪夜,或许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负责村东边的李显和黎明义队伍,以及负责村西边的夏强队伍两厢配合下,受灾的村民们大都被转移到了新建好的操场之中。 两支队伍碰头之后,就只剩在车里避灾的夏萍祖孙俩不在其中。然而还不等李显松口气,一个让瞳孔收缩的人影却出现在了视线里。 “小柔!你怎么在这里?!” 第四百六十九章 爸爸 “干娘让我来帮你。” 贾柔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李显在叹气之余让她帮着照看村民,而他自己却朝夏萍家大步走去。 村里人口不多,可等完成最基本的工作之后还是过了七点。天地间仍然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风雪刺痛着脸颊。白色的哈气在李显口鼻处不断出现,脚下的积雪阻拦着他的步伐。 虽然夏萍祖孙在车里应该无恙,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余震的迹象,但靠墙而停的车却让他放心不下。焦躁感像是在心口啃咬的虫子,不断侵蚀着李显。夏萍家的小院刚刚进入视线,这种感觉就猛地被放大了几倍。 那辆停在院外的黑色suv没有如李显所料一般发动,车窗里黑漆漆的一片。随着突然加快的脚步,大片的雪雾出现在李显身后。他推开院门一看,微弱的烛光正透过土墙上的裂缝投射出来。 “干妈!您怎么不在车里呆着?!” 里屋中,夏萍坐在炕边。看得出来这里已经被简单的收拾过,暖洋洋的炕将风雪带来的寒意抵挡在外。眼前的倔老太太不知何时换了衣服,她将李显买给她的羽绒服压在被子上,身上披着一件不知被穿了多久,打满补丁的棉衣。 寒酸的衣服遮掩不住夏萍看向炕上孙女的温柔眼神,面对李显大声的质问,她头都没抬一下:“小声点,月月刚睡着。” 然而此时的李显却无法像平时一样纵容:“干妈!您别倔强了!万一有余震怎么办?为什么不能听句劝?!” “啧,你这孩子!这都过了多久了,要震早震了!”看着迷迷糊糊被吵醒的孙女,夏萍这才抬起了头:“再说车一直发动多费油!熄了火又冷,你不怕你闺女再烧起来啊?” 哭笑不得已经形容不了李显此时的心境,他深叹了口气在炕边坐下,将冻僵的双手搓了好一会才开始帮对自己甜笑的月儿穿衣服。 看着默不作声又沉着脸的干儿子,夏萍干笑两声仍不死心:“你这是干嘛?” 话音刚落李显的动作便顿了住。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干妈,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没事的,别折腾了啊。汽油不要钱的吗?!日子哪是你这么……” “您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这就把车砸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哎,你干嘛去?!” 已然清醒的小家伙一把抱住了愤然起身的李显,甜甜的声音就开始撒娇:“李显~你别怪我奶嘛~她知道错了~”说罢就扭头开始朝奶奶猛眨眼睛。 奶奶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叹口气就从炕上下来按下了李显,边帮小家伙套衣服边嘟囔道:“是是是,我不该舍命不舍财,这总行了吧?” 眼看抱着自己的李显转怒为笑,小家伙直觉得这个怀抱暖洋洋的,将空气中的寒冷全部隔绝在外。 突然!一阵眩晕出现,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般的猛烈晃动,恐怖断裂之声不断传进耳畔。 时间在夏悦的眼中迟滞下来,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李显伸出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另外一只却不断加大着力道。那只伸出的手捉住了夏萍胳膊,随着起身的动作,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好紧,甚至让小家伙觉得有些膈。 单手抱着她的人迈开了步子,然而却在一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李显的脸庞被恐惧填满,顺着另外一只手臂看过去,原来是奶奶在拉扯之下倒在了地上。 小家伙注意到,一条漆黑的裂痕顺着墙面攀到了屋顶。这条缝隙像是一张吃人的大嘴不断扩大,引得土石纷纷落下。奶奶甩开了李显的手,夏悦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正说着什么。 一块不大不小的硬物落在了小家伙的额头,在黑暗来临之前,奶奶带着笑意的话语终于传进了耳畔。 “月月托给你了!小李,感谢老天让我们遇到……” 轰!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这片无垠的黑暗中却没有一丝寒冷,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依然萦绕在身边。 “滴答……滴答……” 温暖的源头是一滴滴落在额头上的温热,就连刺痛感都被一点点抹去。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两颗熠熠生辉的星,慢慢睁开眼睛的夏悦定睛看去,才发现是李显的眼睛。 “你……醒了……额头……还痛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却没有听懂。她想转一下脑袋,可刚有动作却被喝止。 “别!别往……那边看……” 然而这声喝还是晚了一步。夏悦隐约看到,身侧有只手从被瓦砾压着的一截棉袄袖子中伸出,那截袖子上打着补丁,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黑暗前的记忆怒涛一般翻涌而出,伴着的,是奶奶的那句话。 这些记忆将小家伙生生刺得清醒,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明悟——以后,再也听不到奶奶的声音了。 “对……不起……我……没能……救下……” 微弱的光线,充满愧疚的声音,让小家伙的注意力投注在了周边。她身处一处小小的空间里,不大却足以让她翻转身体。那是由两条有力的臂膀,以及一双坚实的膝盖所撑起来的安全港湾。而港湾之上的,是重重叠叠的瓦砾。 “滴答……滴答……” 温热的红从额角渗出,汇聚成了一条小溪。又顺着那个用力昂起脖子,用脖颈和背脊支撑着重量的人鼻尖上持续低落下来。温热滑过夏悦的脸颊流淌在了地上,侧脸看去,早已形成了一汪红色的水洼。 大颗大颗的泪涌出来,但夏悦却不想被模糊视线。她一手使劲揉着眼睛,伸出另外一只手一点点揉平了创造港湾之人双眉中的小疙瘩。 虽然这人脏兮兮的狼狈不堪,小家伙却觉得他面庞之中忽然浮现的笑容再温暖不过。但不知为何笑容之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却一丝丝的黯淡了下去。 “月儿……你能……叫我声……” 短短几个字,他却说得很慢很慢。 夏悦死死咬住嘴唇等待着,可是他的话语却还是无法说完。她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在瓦砾之下保护着自己的人,原来不知何时,似乎已经成了一尊噙着暖笑的塑像。 浑浊的空气大股大股被吸进胸膛,小家伙拼劲全身力气,用出生至今最大的声音嘶喊出了心中那个,早已改变的称呼。 “爸爸!!!!!!!” 第四百七十章 鲜红的雪 李显离去之后贾柔就开始了忙碌。 夜半地震让许多乡亲都受了伤,再加上天气,令这次灾害更加雪上加霜。尚不知救援队伍什么时候才会到,村干部们只能决定冒险从周边的房屋中收集御寒的衣物,然而还未出发却爆发了矛盾。 “贾主任啊!不是早说了吗?老人、儿童和妇女在操场避难,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领着村干部以及十余个老爷们的黎明义见贾柔混进了队伍中,不由得开始无奈。可听了这话,贾柔却凤目一瞥蹙起了眉头:“黎哥,你不认我是村里的一份子?” “你别胡搅蛮缠行吗?”黎明义急道:“这余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你要是出了啥事我跟李局咋交代?!” “有说话的功夫衣服被子都取来了。” 贾柔留下句话就越众而出,黎明义只能派人跟上。在他的祈祷之下,所幸过程中没出半点意外。然而将将把衣物分发下去,一阵比之前还要严重的余震就突然席卷了过来。 不论远近,房屋倒塌的声音合成一片响彻夜空。等操场里的众人站稳之后,都发现了彼此间苍白的脸色,而之前那些嚷嚷着寒冷要回家的人,更是吓得直冒冷汗。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道侥幸,对将大伙聚集于此的李显等人自然万分感激。 七点三十一。 贾柔看过时间之后不由得开始担心,她的亲人们此刻全都不在操场里。 “贾主任!这边有个女同志磕破了头!” 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路,贾柔只能按下担忧继续忙碌。虽然她的干娘不一定会老实呆着车里,但靠谱的哥哥已经赶了过去,应该……无碍吧…… 忙碌一直在持续,不久之后乡里派下来的队伍就赶了过来。救灾工作开始不断完善,一同前来的乡长很是赞扬了一番村干部们及时的举措,并公布了县里市里派出的后续救援已经在路上的消息。 人心大定之下,李显和贾柔的名字也在救援队之中传播开来。 救治伤员、搭建帐篷、埋火做饭,这些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着。当村民们吃到滚烫的饭食,天光已经大亮,时间也走到了十一点零三。疲惫不堪的贾柔接过了旁人送来的午饭,这才发现连续多日的雪有了止歇的迹象。 “哥,你也抓紧……吃……” 话未说完就卡在了喉咙,恐慌倏地攥住了贾柔的心脏。她起身想要搜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无论如何查找,那祖孙三人却遍寻不到。 察觉异常的黎明义走到了她身前:“贾主任,出啥事了?” 饭盒摔落在地,贾柔迈开步子就冲出了操场。伴着的,是一句被恐惧拉扯的颤抖之语。 “我哥……他们……还在院子里……” 入目的,是一处早已倒塌的院落,瓦砾上的雪已经积下了厚厚一层。院子外的那辆车中空无一人,击碎了贾柔最后的希望。她双目圆瞪跪倒在地,任由天上地下的雪将她掩埋。 “李……李局……他们……在下面?” 随后赶到的黎明义颤声发出了询问,这句话似乎唤醒了贾柔,她膝行几步,将眼眶中的酸涩死死压下,开始用手不断扒着被雪覆盖的瓦砾。 指甲早已断裂,点点红色随着她的动作洒落在积雪之上,仿佛于洁白处盛开的朵朵鲜花。 瓦砾之外传进来的嘈杂声唤醒了夏悦,她稍一倾听就有了笑意:“爸爸……有人来救我们了,爸爸?” 干哑至极的嗓子发出的,不像是小家伙的声音,可她却无暇顾及。早已被冻得僵硬的小手轻抚上了李显的脸庞,然而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剧烈的颤抖就顺着胳膊传遍全身。 眼前这张噙满笑容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再次溢出的泪水模糊了夏悦的视线,她轻轻晃动着自己的爸爸,可他却毫无反应。 “滴答……” 正当她的胸口剧痛之时,一滴温热随着夏悦的摇晃凝聚成了颗红色的小珠子,晃晃悠悠的滴落下来,竟让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有了缓解的迹象。 “爸爸……” “爸爸……” “爸爸……” 一声大过一声的嘶哑呼唤从她的喉咙里传出来,最终,伴着不断接近的嘈杂化作了一句声嘶力竭的嘶喊。 “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 这句话传到了外面,一双双不断搬运的手和呼喝声变得更快。然而就在大家看到瓦砾之下的人时,天地之间似乎被按下了静音和暂停。 夏萍早已冰凉的身体俯卧在地上,她的手正努力向前伸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手伸出的方向上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跪倒在地,用四肢支撑着身体,用背脊承担了所有沉重的瓦砾,给了身下小女孩一处安全的港湾。 还有,小女孩脸侧那一大滩触目惊心,却早已干涸的红。 “哥!!!” 贾柔歇斯底里的呼喊出声,她没有注意到,天空之中那些洋洋洒洒,又被染红的雪,终于停了。 最后一片雪花缓缓落下,又擦着一辆疾驰的车被卷上了半空。许言茫然的看向车外,心悸的感觉一刻都不曾停歇。 今天早上七点刚过不久,她就被噩梦惊醒。那是一个吓人的梦境,梦中的那个他在短暂露面之后,就被灰色的怒涛吞噬,再也没了踪影。 被惊起的许言还来不及细思,就发现理应在床上躺着的夏萍没了踪影。一模之下这才惊觉,冰凉的病床丝毫没有温度。虽然片刻后就在手机里发现了爱人的消息,但越来越重的心悸感却容不得她有丝毫放松。 夏萍、贾柔、李显,这三个生命之中至关重要的人就像携手去了一座远离尘嚣的高山,无论她如何拨打他们的手机,都得到无法接通的反馈。 许言雇了辆车即便出发,然而随着距离爱人越来越近,胸口处徘徊不去的心悸却越来越浓烈。她从车窗外收回了目光,继续进行一路上持续不断的拨打电话,这一次,终于接通了。 “小柔,你们的电话怎么一直都打不通?!我马上到村里了,没出什么事吧?!” 然而从电话那边传出的声音,却不是她所期盼和熟悉的。 “你好,我是黎明义。贾主任现在状态不大好没办法接电话,请你保持冷静听我说……” 电话不知何时从手中滑落,被紧紧咬住的下唇已经渗出了鲜红。心悸的感觉有了答案,可无尽的愧疚又淹没了许言。 若不是因为那份怯懦,就不会让李显和贾柔前去古宁…… 若不是他们给月儿带去了毛衣,小家伙就不会生病…… 若不是月儿生病,夏萍就不会偷偷从医院里溜走…… 若不是…… 泪水滂沱而下,伴着的,是一句只有许言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原来……我真的是扫帚星……” 第四百七十一章 无声的誓言 2017年11月30日,周四下午七点整,病休中的秦清若正在家里打着一通电话。 “明睿,校工的工作还习惯吗?” “挺好的,总之谢谢你了,姐。” “那就好。” “姐你有什么事吗?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说。” “是这样的,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妈妈告诉了我她的病情。她现在好些了吗?” “……谢谢姐,我妈的病,治不了的。” “瞎说什么呢,听好了明睿。上次你妈妈告诉我之后我就开始打听了,你妈妈的病可以治愈!” “什么!姐……你……你说……” “没错!国外有一种特效药,可以有效杀死丙肝病毒!” “那太好了!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但是……” “但是什么?” “……” “姐你说话啊?” “但是价格非常昂贵,我问过了,要想彻底治愈的话,几个疗程下来需要……可能得需要一百二十万……还有出国的费用不包含在内……” “一百……二十……万……” “明睿你先别急,我家里还有一些存款,虽然不多,但你再找亲戚朋友们凑一下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我……我妈妈病了这么久,哪还有人肯借钱……” “总会有办法的!” “嗯……还是谢谢你秦姐,我去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秦清若有了笑意。这样一来,计划便可以实施下去了。她走到日历旁,翻到了那份离婚承诺书中规定的日期。 很好,时间还很充裕。 她的思绪被手中再次响起的电话打断,秦清若皱着眉点击之后,一条由师儒春发来,夹杂着兴奋笑脸的消息就出现在了眼前。 “若若,你快看新闻!” 秦清若随手打开电视选好了频道,但当她听清里面在播报什么的时候,遥控器就摔落在了地上。 “……所有村民都得到了及时的安置,灾后重建工作也提上了日程,今天凌晨发生的地震以及之后的高强度余震,波及到十一个村落。作为震源中心的古宁村,四位村民不幸丧生。” 电视中,古宁村的现状惨不忍睹,随处可见倒塌房屋的残骸,覆盖白布的遗体都让人不忍直视。镜头一转,唯一屹立不摇的仅剩那所新建的学校,以及操场上井然有序的帐篷,都反应出这里正是安置区域。 “地震发生之初,古宁村的各位村干部就及时采取了应急措施,有效避免了更多的生命和财产损失。经本台记者了解,这次的地震有两位英雄,那便是州古县分公司局长李显以及扶贫专员贾柔。是他们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村委会,并组织人手开展了初期救援工作。” 画面里,出现了黎明义、夏强等人忙碌的身影。然而他们脸上严峻的表情,似乎却在静诉着什么。镜头再转,一张不知被何人拍摄的照片忽地出现在了电视中,那里面记录下了李显保护夏悦的样子。 “画面上显示的,是李局长最后救下的人。他用身躯保护了小女孩的生命,然而他自己,却因重伤被送进了医院。直到此刻,抢救中的李局长仍未脱离危险……” “咣!” 一声巨响之后,电视被秦清若砸得粉碎。她抱着膝盖瘫坐在地,把头深深的埋在了双膝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轻笑与啜泣的声音忽地出现在了寂静的房间中。秦清若忽地明白了,之前那些种种奇怪的情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虽然站了起来,但一只手却死死按压在左胸口之上。秦清若看都没看持续发出声响的那部手机,径直将那本被圈定日期的日历撕得粉碎。 电视里最后的画面从心底浮现出来,那是丈夫被急救的样子。 “还有什么意思……” 肃州那所夏萍曾经住过的医院,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仍然亮着。手术室之外站满了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焦急。因为那里面,他们的亲人还在接受治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煎熬在家人们之间不断传递着,就连被纱布包着脑袋的小家伙夏悦,都满面焦急的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小家伙噙着泪抬起头,看向了抱着她的许言:“妈妈,爸爸会没事吗?” 然而许言却没有回应。她像个丢了灵魂的布偶,微微张开的下唇上,到处都是被咬烂的痕迹。 身边的易未阑红着眼眶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你爸爸是好人,肯定会没事的。” “嗯!一定!” 小家伙又哭又笑,家人们纷纷开始低声劝慰。 然而并未持续多久,手术室传来的开门声就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满面疲惫的摘下了口罩。许言就像惊醒般抱着月儿冲了过去,她的双眸之中满是恳求。 “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看着围过来的李显家人缓缓开了口,他们眼中的亮色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此刻却不是隐瞒的时候:“病人被重物砸中了头部……又长期处于低温状态下……再加上失血过多……脑部的损伤……” “你直说显子怎么了!谁有功夫听你拽这些!” “继平你冷静!抱歉,请您继续。” 沈父喝止了沈继平请医生继续说下去,只是他眼中的恳求之色却凝如实质。 “病人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您的意思是……植……物人……” “抱歉……我们尽力了……” 手术室外开始变得嘈杂,可这一切都无法传进许言的耳朵中。李显被推了出来,她的世界里就只剩这个躺在那里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渐渐静了下来。 “嫂子……” “言儿……” …… 继续不断的轻声呼唤终于让许言从封闭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她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单人病房中只剩下了贾柔和许蓉。 女儿终于有了反应,许蓉不由痛哭出声:“小李已经……言儿,要是你再出什么事,让我……” 贾柔拍着许蓉的肩安慰了几句,强忍下了眼中的酸涩:“嫂子,你千万别放弃。医生说哥他还是有恢复意识的可能,你……和他多说说话……” 许言目送着她们走出了病房,等她看向病床上的爱人之时,脸上已经噙上了笑意。她的手指轻轻滑过李显的脸庞,等待之言已经无需再说。 哪怕是,一生一世。 第四百七十二章 梦中岁月逝 2018年3月2日,周五晚上八点零八。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家园、团圆……” 病房的电视里,随着光彩夺目主持人的话语,晚会正式开场。肃州市已经严禁烟花爆竹多年,窗外只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会让人觉得有些寂寥。 今天是正月十五,狗年元宵节,同时病房中的两人也进入了本命年。距离古宁村地震,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月。四肢的石膏以及头上的绷带早已拆除,此刻的病人,正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病床边有一张陪护床,床头多出了一个不属于医院的简易拼装柜。那里面换洗的衣服从内到外一应俱全,看得出陪护的人已经住了很久。 “电视的声音大么?会不会有点吵?” 柔声询问的声音忽地在病房中出现,一个用盆子端着温水的身影从卫生间走到了病床旁,现出了声音主人的全貌。这是一位正值妙龄的女孩,长发被她随意的挽在脑后,身上穿着居家服,噙笑的面部线条只余柔美,就连身材都更加婀娜。 明明无人回应,女孩却像得到答案般看着病床上的人笑了笑。她将水盆放下,降低了电视的音量,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后才开了口:“呐,该擦身了。你真的不怕被我看光吗?” 病床上的人呼吸缓慢而均匀,女孩心虚般抬头扫视一圈病房,接着便红着脸颊,俯身在病人唇间印上了一个看不到的记号:“那我可就当你默认了啊。” 说罢她就像一个熟练的护工般,开始了每日从未间断的工作。女孩卷起了病人的一边袖子,拿着温热的毛巾从手指开始细心的擦拭。她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目光触碰到那条露出来的手臂。 虽然女孩每天都有帮他按摩,但三个月过去,他还是“瘦”了下来。曾经结实的肌肉有了明显的缩小,饱满的皮肤如今像张薄薄的纸一样覆盖其上。不单是臂膀,他的全身都是如此。 每每看到那曾经可以为所有人遮挡风雨的坚实身躯如今的模样,她总是忍不住被酸涩俘获。所以现在的女孩学到了一项技能,那便是仅凭触觉完成擦身、按摩等工作。然而虽然努力不去看,手中依旧能感觉得到。 索性还能用闲聊来分散注意力。 “忘记跟你说好消息了。昨天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钱叔打电话给我,他告诉我初七那天,嗯……2月22号吧,你们单位开了年度工作会,你和小柔可都被点名表扬。 扶贫工作成果突出、村里地震时及时有效的应对……对了,还有检举的功劳,小柔她不仅提前转正,还晋升了呢。现在她可是……呃……我没记住名字,总之她现在是某某县的代理副主任了。 你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通报表扬,那些蛀虫留下的空缺位置已经有人顶上了,我觉得你才是最大的功臣,但因为……不过你别担心,钱叔说了,等你醒来之后一定给你公正的回报。要不是他告诉我这些,我还蒙在鼓里呢。 小柔这死丫头什么都不跟我说,现在也不回来住了。 我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不怪她,可小柔却转不过弯,非得说是因为那天她没有听你的话照顾好干妈才……这傻丫头根本没想过,其实全都怪我…… 就因为这样,她还拒绝了程领队的追求,说是一定要等你醒来。听说程领队为了她已经申请在肃州长期工作了。你说这人傻不傻?怎么就不知道把握机会呢? 还有啊……” 喃喃诉说的女孩正是许言,她说得很慢很慢,虽然病床之上的爱人三个月来一直没有苏醒,但她还是怕李显漏听一个字。过去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许言就像这样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比如夏萍葬在了古宁村,和夏悦的亲生父亲场面在了一起。需要祭拜的亲人又多了一位。 比如柏父中风入院之后,虽然已经认不清人,却对照顾他的柯乐总能露出笑容。 比如去年12月15号,许言陪柯乐去监狱看望了柏陌,三个人在短暂的会面时间里帮柯乐庆祝了生日。 比如今年1月1号魏歆赟生日那天,虽然她理解许言因为需要照顾李显无法脱身,但她还是可怜兮兮的不停抱怨,似乎对李显的醋味不小。 再比如1月12号,许言二十四岁生日。她以为爱人会像故事中那样,用苏醒当做生日礼物给她一份惊喜,可一直到今天,他依旧在沉沉的睡着。 身边还发生了很多事,越是与他们亲密的人越是被影响着。 李、许、沈三家的长辈们想要分担照顾李显的责任,但她却没有允许。在许言心底,不管是作为李显的恋人还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都无法将这份责任分出去。 沈继婉在李显沉睡期间来了几次,若不是福门实在脱不开人,她打算留在肃州。而沈继平和易未阑,他们的婚礼是九天后的3月11号,若不是李显父母和许言的劝说,两人已经在和沈家两位长辈商量延后婚期。然而许言看得出来,沈继平眼中的那份执着…… 或许是因为李显仍在沉睡,月儿已经不再沉浸于夏萍去世的阴影中,小家伙将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自己的爸爸身上。地震发生之后,她很顺利被李显的堂哥收养,虽然很想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但无奈之下只能暂时由李建华、邓苓思夫妇照顾,只是不知还需持续多久…… 这些事许言全都告诉了李显,连心中的那份愧疚都不曾隐瞒,她坚信爱人是能听到的。唯一不曾向爱人诉说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爱人沉睡不久后打到他手机中的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那个霸占了爱人十年的人打来的,许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接听,或许是因为当时病房中只有她在,更或许是她想弄明白那人的心思。 秦清若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短短说了几句就即挂断,可那人的每一句话都刺进了许言的心里。 “为什么他和你在一起总会出事?” “我知道没人希望我见到他,所以我不会强求。但你猜猜看,如果他无法苏醒的话,我会不会主动上诉离婚?” “许言,如果你真的爱李显,如果他能醒来,请把他还给我好吗?至少过去的十多年,他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多伤害。” 许言帮李显擦完身体,就这样静静坐在病床旁。她会一直等着他,直到…… 忽地,许言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的是标注为“建华爸爸”的人。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禁想到了除夕他说过的话。 “闺女,你……考虑的怎么样?放弃李显好吗?” 第四百七十三章 苏醒 除夕那天,一家人是在病房中度过的。虽然仍少不了互道新春快乐的话语以及欢笑,但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发现彼此眉眼中的哀愁。 短暂的团圆饭很快结束,亲人们也随即离去。可李建华却在邓苓思噙泪点头中留了下来。他没有避讳李显,因为李建华明白,他要对许言说得话是沉睡之人的心思。 他希望许言能放弃李显,希望这个已经被认定为闺女的人解下锁链。 许言没有答应,她的心里早已许下了等待的誓言。但秦清若的那通电话还是起到了作用,所以许言希望自己至少能陪伴到爱人苏醒为止。 李建华欣慰却又心疼的样子她记得很清楚。爱人的父亲在许言心里早已占据了爸爸的位置,也只有真正的父亲才会这样对她说。 他留下句“认真考虑一下”之后离开,今天却再次于电话中提出了这件事。 许言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灯火辉煌的城市似乎只有这个角落充斥着冷清。 “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他。” 她毫不犹豫的语气让电话中传出了一声长叹:“傻闺女,如果我们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会劝你放弃。但……之前请来首都专家的时候你也在场,没有人知道李显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许言的手一直打着颤,似乎连声音都被传染:“叔叔……我一直当您是我的父亲……我想您也是拿我当女儿看……但是……这才过了短短三个月啊!您不觉得……对李显……太残忍了么……” “正因为我们当你是女儿。”李建华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你还年轻,我和苓思怎么能看着你白白耽误青春?放弃吧,你会遇到比李显更好的人。”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句诗忽地出现在了心头,许言无声的笑了笑。这份父爱温暖而沉重,她决定说出一切,只希望李建华能多站在爱人那边:“其实我应该早点说出来,您知道吗?!其实是我把李显害成了这样!” 她将地震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没有给电话那边的人思考时间就继续说了下去:“不止这些!我和他在一起的这一年里,他已经被我伤害了太多次!我们相恋的第一天,我妈妈就刺伤了他!紧接着就是李显为了见到我而出了车祸!就连我在学校遇到危险,他都自责到伤害自己!您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个扫把星!” 电话那头默了下去,或许这位父亲开始明白她到底给他的儿子带来了多少灾祸:“是我把他害成了这样,如果李显清醒之后您劝我放弃,我一定会离开他。但是现在……请让我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任何父母若是知道有人把自己的孩子祸害成这样,想必都会愤怒吧。许言说完就低下了头,不管爱人的父亲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是应该的。 然而她却还是对李建华不够了解,电话中忽然出现了和煦的笑声:“这些事在你心里憋了多久了?要是按你这么说,苓思当初害得我没了亲人,害得我放弃了家业,甚至害得我没了血脉,我岂不是应该……” 他的话一句句传进耳朵里,不由让许言瞠目。但还不等她做出反应,一句暴喝忽然就传进了耳朵。 “李建华你个老东西说得是什么鬼话!” “我这不是……” “咋地?想翻旧账是吧?!你以为你有多好?谁当初动了移情别恋的心思?!要不是我心胸宽广,你能有今天?!” “我没有……” “丫头啊!你别听这个老东西胡咧咧,两个人过日子哪算得清这些?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压抑很久的阴云就这样被一波波渐渐冲刷,许言只觉得的自己像是泡进了温泉里,周身上下全是暖意。不管是睿智的李建华还是嘴硬心软的邓苓思,真的已经做到了为人父母能做到的一切。 “爸爸妈妈谢谢您们!所以!请别再让我放弃李显了!” 在电话对面的苦笑声中,许言挂断了电话,她知道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还会一次次的劝自己放弃。但这世上能令她离开的,只有一个人。 许言轻叹一声从窗外收回了目光,将全部的注意力重新投注在病床上那个沉睡之人的身上。自从去年11月30号开始,她的眼中就只有这一抹色彩。 电视中的元宵晚会已近尾声,2018年的春节就这样结束了。 特别的日子总是让人心生期待,不管是元旦、她的生日、除夕还是眼下的元宵佳节,许言总期盼着爱人在这样的时刻苏醒,仿佛这样才能应证他的特殊。然而,生活却总是不尽人意。 但许言却没有放弃希望。未来还有很多很多个特殊之日,她还有很多很多次机会可以用来期盼。 “今天有点迟了!你可别以为我会忘记‘欺负’你!晚课要开始喽!” 活力十足的话语之后,许言开始了早晚各一次的按摩工作。为了减缓爱人肌肉萎缩的速度,每次的按摩都需要用上很大的力气,这也是她称之为“欺负”的原因。 虽然他还是一天天的“瘦”了下去,但许言却永远不会放弃,一如从今往后那多如繁星的特殊之日带来的希望。自己多付出一点,才能让他在苏醒之后恢复的更快一些。 汗水一点点聚集,又顺着额头汇聚在了下巴上。可每当将要滴落之时,她就会用毛巾及时擦拭,生怕凉凉的汗珠刺激到眼前熟睡的人。 按摩结束时已经过了零点,许言活动几下发酸的胳膊就搬了张椅子放在病床边。过去的三个月里,她在陪护床上入眠的时间远远少于在椅子上度过的。她笑靥靥的握住爱人的手,又在他脸庞轻吻一下之后,就这样趴在他身边睡去。 许言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千篇一律,却总能让她开怀。梦中的爱人一遍遍的苏醒过来,一遍遍的温柔笑着,一遍遍的对她说。 “对不起,还有……我回来了。” 不知是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还是梦中爱人的话语。许言揉揉眼睛醒了过来,然而当她刚从惺忪中睁开眼睛,雷光便炸响在了脑海。 一道涟漪迅速在空间中荡漾开来,将色彩还给了三个月来变作灰白的世界。涟漪的中心,是一个绽放开来的温暖笑容,一如他们相恋的那一刻。 抑制不住的颤栗从心口处传遍全身,许言好容易才抬起手使劲掐向了脸颊。然而还不等她辨别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已经带上色彩的世界,却像一块玻璃般碎裂。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第四百七十四章 李显回来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三个月之前,多少还是有了些变化。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脸颊也陷了下去。虽然有及时修剪,但还是有短短的胡须留在嘴唇之上。然而不管他的外貌如何转变,他眼中的温暖却未曾减少一分。 所以许言不明白,爱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她想用笑声来遮掩心中的慌乱,但硬邦邦的嘴角怎么都勾不起来:“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双眸之中忽地带上了明显的疑惑之色:“抱歉,我说了什么过份的话吗?小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明明是轻松的口吻,在许言听来却不是滋味。“小姐姐”?她的爱人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词汇,他们甚至私下讨论过,文青的两人都觉得“小哥哥”、“小姐姐”这些颇为流行的代称过于亲昵。 许言不由全身紧绷,她还是无法相信电视剧中的桥段发生在爱人身上:“你……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男人眨眨眼睛轻笑道:“问别人的名字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回答我!” 急促的呼喝让男人嘴角抽了一下:“呃……我叫李显,今年三十六岁……工作是……” 他带着些委屈却毫不迟疑的将姓名、年龄、职业等信息和盘托出,许言全身的肌肉都在传达着紧张,可眉眼中又充斥着疑惑:“李显……别吓我好吗?你到底有没有失忆?你还记得别人么?” 男人脸上的委屈不变,就连双眉都在微微一挑后撇成了八字,他抬了抬被捏得发白的手:“失忆?怎么会。小姐姐,在回答问题之前能不能先松手?那什么……我已经有妻子了,很爱的那种。” 在他的话里,许言仿佛成了个倒贴般不自重的人。她在恍惚间松开持续牵了一夜的手,然后便听眼前的人如数家珍一般诉说着他的家人们。 睿智的父亲、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古灵精怪的女儿、分外宠妻的大伯、强势的大娘。他说自己除了脱线却智商颇高的哥哥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远在福门而性格暴躁,另外一个七窍玲珑又容易多想。他还有个弟弟,油嘴滑舌但心地善良…… 一个个熟悉的人从他的口中缓缓出现,任谁都能听得出男人真挚的话语中对这些人浓烈的情感。他又乐呵呵的说出了很多人,嫂子易未阑、弟妹柯乐、就连钱学军、赵刚这样的亲密的同事都不曾忘记。 原来是这样。 是啊,或许爱人已经明白她是扫把星了吧,人总是会在潜意识中保护自己,所以才会独独忘记了她。男人的话语一点点的软化了许言的嘴角,不知何时她的面庞中已经带上了笑。 这样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他忘记了一次次伤害他的人,那么就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伤怀了吧。但是心底这种疼痛又该怎么解释?不是已经决定了么? “咳咳,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了?” 李显的话将许言从思绪的泥沼中拉了出来,她只能用凄然的笑作为回应:“还有你深爱的……妻子……可以跟我说说她吗?” 他的表情中出现了不瞒,也对,面对一个只问不答的“陌生人”,任谁都会觉得不快。然而他的骨子里,还是那个温柔的人。 “你……真要听么……好吧……” 对于像她这样“厚脸皮的陌生女人”,他这么说到底算是花心还是体贴? “我的妻子,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确实优雅而美丽。 “她的年龄比我小,但做的饭却非常棒……” 如果现在反驳一句她自认做饭不输任何人会不会有些奇怪?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也对,他曾经说过最喜欢家里的烟火气。 “她善良、勤劳……可以说几乎完美到现实中难以寻觅……” 原来那个人在他的心里有这么高的评价?那她又算什么? “但是人无完人,她也有让人恼怒的毛病……” 是在说那个人的心机吗?也许吧,那通电话是她们唯一一次在知晓彼此身份前提下的正面接触,那个人确实会寻找并攻击别人的伤口。 “她总是看不清自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她和我有一样的毛病,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她奇怪的脑袋里,经常会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想法。” “她难道就不明白?只有我和她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不管经历什么苦难,只要有她在我就没有走不过去的坎。你知道吗?她曾经还打算把我让给别人来着,你猜如果我把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告诉女儿,她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噗通、噗通…… 心跳在许言的耳畔轰鸣着,盖过了一切声音。她失神的看过去,看到了李显的脸庞上那从未逝去的温暖。 “小姐姐,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是谁吗?” 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在她眼中恢复了原状,却又因眼底涌出的晶莹变得模糊。下一刻,她已经扑进了他张开的双臂里。伴着的,是一句大声的呼喊。 “我是许言!我是……你的妻子许言!” 那间单人病房中,啜泣声许久方歇,只余一对相爱之人的话语徘徊其间。 “为什么要欺负我?” “还好意思说,要不装失忆的话,我估摸着你会说出分手之类的蠢话。”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 “你每天都在我耳边说那么多,想不知道也挺难的。” “你!真的都……” “嗯,我听得到也感觉得到。虽然动不了,但我全都知道……” “……”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答应我好吗?不管出了什么事……别离开我……” “我……答应……唔……” 春日的阳光从窗外铺洒而下,给拥吻的恋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线。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眷恋。 许言红着脸用胳膊给两人制造出一些空隙,盯了爱人好一会才喃喃道:“你真的回来了吗?” 李显认真想了想之后捉住她的手坏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要不你多摸摸看?摸哪里都可以的!” “别闹!”许言嗔怪了一句,抽出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才撇起了嘴:“都怪你说什么‘小姐姐’……怎么总觉得不真实呢?” “呃……我那不是……唔……” 不久之后,所有的亲友都收到了一条相同的信息,这条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春天的盎然生机在每个人的心里萌发。 “李显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身边的人们 周六这个特殊的周末,对一家人来说竟是比春节还要热闹。那间单人病房中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人,却还有陆续前来的。 “显子你终于醒了!不晓得我和小阑婚期将近吗?!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劝小阑没采用物理唤醒法?!” “我哪有?!沈继平你讨打是吧!” 最先赶来的自然是最亲密的人,一大家子人刚进了病房,沈继平就急吼吼的呼喝出声。虽然这人的话语里满是责怪的味道,但大家都看得见他发红的眼圈。 待询问过身体情况又聊了几句之后,李显就笑眯眯的看向了自己的父母,可任谁都能发现他的眼睛没有笑:“爸妈,我这犯困才睡了多久,你们竟然就劝她放弃我?我就想问问有您们这样的吗?” 李母瞅了眼若无其事将目光投向窗外的丈夫,只能气呼呼的盯住了一脸尴尬的许言,眼中直斥“白眼狼”的意味非常明确。 “妈,您还好意思瞪她?您以为许言跟我告状了?实话跟您说,我睡着的时候意识可清醒的很。” 面对儿子冷飕飕的笑意,李母缩了缩脖子:“我这……这不是……”她的眼珠子乱瞟,看到身边的丈夫忽地眼前一亮:“这都是你爸的主意!对!都是李建华这老东西鼓动的!我都说了不行不行,丫头那情义浓的,怎么可能放弃你?他非得搞事情!” “苓思!你怎么……”李父惊了,可等他看到妻子威胁中带着哀求的眼神后只能点点头一脸认真的背上了黑锅:“嗯……是我的主意没错……” “坏爷爷!” 不等旁人做出反映,小家伙夏悦就义愤填膺的开始了训斥。她颠颠的爬到李显身边,心疼万分抱住了他的脖子:“爸爸你别难过,我不会放弃你的!” 也不知她到底懂没懂话里的意思,可小家伙这幅讨喜的样子却是逗乐了大伙,直道她是李显的贴心小棉袄。其中,沈家两位长辈在开怀之余两道目光全都盯住了沈继平和易未阑。看来他们婚后收养孩子的计划,也得提上日程了。 在许蓉抹着眼泪一个劲说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的话语中,钱学军进了病房。他和长辈们打了声招呼,便将所有的目光投向了李显。 钱学军的眼中充满了欣赏和激动,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让他满意非常,但没什么能比他能健健康康更重要。所以向来谨言慎行的他,还是发自内心的给出了保证。 “李显你好好恢复,只要你能保持住这样的心性,我愿意为你铺好以后的道路!” 钱学军很快就离开了,却不是最后一个前来探望的人。柯乐带着柏陌的问候到了医院,仅仅一句话就将李显心中的愧疚抹掉了大半。 “柏陌说他爸爸的事不怪你,他还说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最大的幸运,只要你别嫌弃他这个没出息的弟弟。李哥,你还认我这个弟妹吗?” 温暖是会传递的,这一大家子人不断用自己的温度加热着病房,终于在最后两位来访者进入后攀到了巅峰。 “哥……对不起……都怪我没听你的话……” 三月未见,贾柔的消瘦程度更甚于李显,脸上的憔悴和眼中的氤氲都静诉着这近九十个日夜她是如何度过的。 李显向怀里的小家伙问道:“月儿,你觉得姑姑有做错过什么吗?” 贾柔眼中的水气似乎传给小家伙,但她泪汪汪的脸蛋上却是灿烂的笑容:“姑,我都跟你说了一千遍啦!你没有错!不管是爸爸还是我奶,都没怪过你!我记得哦,我奶最后说过,能认识你们是天大的好事!” 李显没再说什么,就这样抱着女儿看向了妹妹,他噙着笑意的样子已然说明了一切。 “哥!” 哭泣声迸发,这一次却是放松至极。李显和许言一个摸头一个抚背,终于让贾柔积压多日的愧疚烟消云散。李显看着那个站在妹妹身后的男性缓缓开了口。 “程领队,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放心!一定!” 两个男人的话简单明了,但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出他们言语中的份量。贾柔羞羞答答的瞪了眼自个的哥哥和程领队,之后便告诉大家单位作为奖励给她分了房,那个新上任的县里也有宿舍,除了抽空看望干爸干妈和李显外,崭新的生活正等待着她。 家人们在许言的强硬下陆续离去,一家三口便开始享受属于他们的温馨。 不说李显一直保持着锻炼健身,只说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他身体的实际情况其实要比许言眼中的强上太多。尽管如此,当天就开始复健的李显还是难免汗流浃背。 在恋人和女儿的鼓励下,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啦。李显的毅力少人能及,他打算用更快的恢复作为回报。 晚饭之后,乖巧听话了多时的小家伙又恢复了耍赖的本性,不管大人们怎么说,她是打死都不肯离开医院。无奈之下,也只得任之由之。 晚上十点,看着霸占住病床上不多空位的月儿,许言心中忽地升起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但为人母的她却无法说出这股醋意,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加入聊天之中。 刚结束了一个话题,小家伙突然恍然大悟般想起了一个人:“爸爸爸爸,你起床的事是不是忘记通知谁了?” 李显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是说你大姑婉婉吧?放心,妈妈早就通知过了,只不过她工作忙才没有空。等她有空了,会带着她家里的小弟弟过来的。” 不成想小家伙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说的不是大姑!我是说秦阿姨!” 这个称呼让这对年轻的父母不禁发愣,李显看向恋人,却在她眼睛中发现了同样的疑惑:“你说哪个秦阿姨?” “秦清若秦阿姨啊,还能是哪个?” 女儿天真的样子让李显沉下了脸,五年前那人对女儿造成的伤害仍然历历在目:“月儿你不记得了吗?她曾经……” 不等他说完,小家伙就打断道:“哎呀,我那时候小嘛,当然不懂事啦~爸爸你怎么这么翻老底呢?讨厌!” 随着小家伙的诉说,李显和许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却是在他沉睡不醒的时间里,秦清若总会去父母那里看望月儿,甚至还在坏人手中救过她,一来二去之下,也就得到了小家伙的认可。 许言这几个月里一直在照顾李显,对这件事全然不知。但她也能明白爱人的父母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她抿了抿嘴唇看向了爱人:“要通知她吗?” 李显的眉头自从知道此事后就没有舒展过,明明已经和秦清若和解,但他却下意识的不想让她知道。过了许久,他才看着在怀中睡去的月儿叹了口气。 “天晚了,明天再说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甩不开的阴影 三个月的时间里改变了很多事,对秦清若而言也没什么不同。无论是宋明睿母亲的病,魏歆赟那颗棋子的反应,亦或是师儒春无止尽的求欢以及成铭这枚暗棋,在她而言都没了意义。 秦清若拒绝了一切,构筑出个狭小的空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李显沉睡的第一个月她就这样在浑噩中度过,等到了2018年,她的心底的躁动却开始泛滥。她渴望见到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丈夫所住的医院无从得知,她不敢让师儒春这条发情却又多疑的公狗去打探,无人可以依靠之下仅剩一条路可以走。于是秦清若明知公婆在躲着她,可她还是一次次去了李显父母的家。 元月中的一天,在李显父母家那位热心邻居的帮助下,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敲开了那扇门。但秦清若却发现,他们的家里多了一个成员,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心中那团影子现出了原形,对她来说却变了幅模样。这个小女孩曾经在秦清若心中没有留下任何好感,甚至一度用“野种”来指代。但在真正见面的那一刻,她却在这个目露惊惧的小女孩脸上隐约看到了丈夫的样子。 从未出现过的情感在秦清若心底涌动,她从见到月儿的第一天起,就展示出了莫大的耐心和关爱。 然而小女孩眼中惊惧所产生的距离却不是短期的相处可以消弭的。秦清若无奈之下,只得动用她不多的资源。她在师儒春怪异的目光中导演了一出戏,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当她从“坏人”的手中救出月儿的时候,小女孩那双透亮的眼睛让秦清若知道,她终于攻破了小家伙的心防。就连李显父母都对她另眼相看,这却是意外的收获了。 秦清若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月儿的心里,但迷糊的小家伙却说不清李显到底住在那间医院。至于她残忍至极的公婆,还是不肯说出她最关心的消息。 周日这天上午,她起了个大早,甚至不忘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个属于她的小女孩,或者说她的女儿。 不料就这个简单的愿望却没有实现,那所女儿所居住的房子里,只有一对早该入土的老东西。他们告诉她月儿去了别处,秦清若只能揣着疑惑返回。只不过独身回家的她,却一直眉头不展。 这段时间里秦清若已经知晓了月儿的身世,这个成为孤儿的小女孩在肃州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去。她嘴里的爸爸李显仍在昏迷,而让秦清若怨毒万分的那所谓“妈妈”,则霸占着理应属于她的东西。 在疑惑中徘徊到了晚间,尚不等她理清出个头绪,那部可以公开的电话却发出了收到消息的动静。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月儿,我已经苏醒,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疏远、冷漠,文字中传达出的意思让秦清若牙呲欲裂。她止住手指的颤抖,发出了询问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醒的?” 回复很快便道,疏离更浓了一分。 “前天,多谢关心。” 握着电话的手已然骨节发白,秦清若的脸上扭曲到几乎无法辨认。一句话从渗血的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被挤了出来:“居然……这么久……才告诉我……那个贱货……一定是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待嘶吼般的喘息声停歇,秦清若的脸倏地恢复了原貌。两边的嘴角被眯起的双眼扯起来,她稍一琢磨就有了对策。 “是你们逼我的……是我太心软……” 那部无法见人的电话被再次翻了出来,秦清若保持着奇特的笑容拨通了一个电话:“明睿啊,实在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关心你妈妈的病,能请你原谅我吗?” “姐,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看过新闻,李显他……我能理解。” 多日未曾联系,这个废物听起来居然开始变得有用,秦清若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与焦急:“谢谢你明睿,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要问一问,为你妈妈治病的那笔钱凑齐了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下去,片刻后宋明睿的苦笑声就传了过来:“姐,一百二十万哪有那么容易?我和我爸问遍了所有亲戚朋友,也只凑出来三十多万……我妈想要放弃治疗,因为这件事……已经吵了不止一次。更何况,还有出国的途径和费用,我们……” “明睿你别急,我会帮你的!”回应他的声音中鼓励的意味不言而喻:“出国手续、途径之类的我会帮你打听清楚!” “或许这就是命吧。谢谢你姐!我和我爸已经做了决定,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只要我妈能健康,什么都是值得的!” 虽然电话那边的声音铿锵有力,甚至带着决绝的味道,但搞垮这个废物般的一家却不是秦清若想要的:“唉……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明睿你想过了没有,你们卖了房子,以后该怎么生活……” 宋明睿的声音猛地太高,不难听出他的心防被击溃了:“那我们还能怎么办?!没办法了姐!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天天就这么病下去!” 笑容在秦清若脸上不断扩大,充满蛊惑的声音催眠一般顺着信号爬了过去,可无论是谁,都只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到关切:“对不起明睿,都怪我太没用了……如果……我还跟李显在一起……一百二十万对我们来说……我就能更多的帮上忙,可是……” 她的哀痛自然而然毫不做作,就连啜泣声都情真意切。然而这却是秦清若一直以来的策划,这一刻,她的目的终于昭然若揭:“可是……那个家里的女主人……已经……不是我了……” 宋明睿的呼吸很久都没有传出来,不用问就知道他陷入了犹豫。过犹不及的道理秦清若很早就懂了,她继续说了下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抱歉明睿,给你添麻烦了。给我发一下卡号,我这里还有……” “不用了姐!”大梦初醒的声音从听筒中乍现:“我想……我有办法了!” 秦清若满意的挂断了电话,她的脸上虽然在笑,可心里的火焰却未平息。她忽地想起了打破月儿心防那天师儒春的怪异表情,冷笑一声后就点开那条公狗的头像发去了消息。 “我在家里等你哦。” 第四百七十七章 宋明睿的决定 人生在世,其实每个人都少不了关心自己的亲友。只不过真情和假义往往掺杂出现,往往让人无法辨别。3月5号周一刚结束校工的工作下班回到家,宋明睿就在客厅中发现了自己曾经的死党——齐亮。 之所以谓之曾经,却是因为“患难见真情”这句看似有理的话。人总是容易被表象蒙蔽,当宋明睿因为母亲的病情向多年的死党借钱之时,齐亮脸上的为难让他心寒,那句“给我点时间”的拖延之词更让他觉得虚伪。 “你来做什么?” 不礼貌的话让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这个时间点,仍在忙碌兼职的宋爸不在家,宋妈只能拖着病体起身圆场:“睿睿你乱说什么,小亮这是看我来了。” 宋明睿挤出笑容扶着母亲坐下,在曾经死党赧然的目光中拉起了他:“妈,我跟他去屋里说几句。聊完就去做饭。” “你们好好聊,不着急啊,妈不饿。” 宋明睿的屋子里,很久都没人开口,只有香烟燃烧后的烟雾在房间中徘徊不去。 “小明……” 过了一阵,齐亮率先打破了沉默。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冷漠:“人你也看了,我妈好着呢,还有什么事吗?” 齐亮认真看着自己的死党,他此刻的表情并不是闹别扭的闷气,而是真正的疏远。齐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这位朋友:“我知道之前你问我借钱的时候没有正面回应让你伤心了,可你也知道我要供妹妹上学,工作也没多长时间……我能帮的实在有限。” “我当然知道。” 宋明睿忽地笑了起来:“齐亮,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你能帮上多少忙吗?!我在乎的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只要当时你能给我一句话,我也不会……” 死党的意思齐亮明白,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烟蒂按灭,从不同的衣兜中掏出来了用报纸仔细包裹的一摞摞钱:“这是我找贷款公司借的……你……留着给阿姨治病。” 他放下前就起了身,然而还没迈开步手腕就被宋明睿捉住。了解死党的齐亮不由苦笑:“虽然只有五万,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小明,你别拒绝。” 宋明睿的表情一阵明灭,倔强的眼神中浮现出孩童般的幼稚,他咬牙将桌上的钱递还了回去:“不用你拿回去,我有办法。” 他的这幅样子没有出乎齐亮的预料:“你逞什么能?要真有办法你也不会跟我臭张脸了。” “我真有办法!你别小瞧人!” 死党故作强硬的样子让齐亮失笑,但他明白两人间的隔阂正在融化。他施施然的坐了回去,盯着死党问道:“哦?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你有什么主意?可别学我啊,我是量力而行才找的贷款公司,你要是说网贷之类的话可别怪我翻脸。” 宋明睿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死党塞进他嘴里的香烟:“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我只不过想到该找谁帮忙罢了。” “谁啊?”齐亮有些好奇,片刻后好奇就变作了恍悟:“是不是秦姐?” 宋明睿点了点头,然而话一出口却显得答非所问:“你知道秦姐帮了我很多,但她被那个渣滓抛弃了,也拿不出来多少……” 齐亮只当他还在逞强:“人秦姐忙前忙后帮着联系,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治疗阿姨的办法,要知道你和秦姐才认识不久,帮忙是人情,不帮是道理。你可别不知道感激,反而强求人家。” “你把我想成啥了?!不是秦姐!” 宋明睿烦躁的挠了挠头,昨晚那通电话虽然给了他启发,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其实是……总之你别管了,我有办法就是!你把这些钱抓紧给还了!” 齐亮低头看看被塞进怀里的钱,两人从大学相交至今,身边都有哪些朋友再清楚不过。哪里会有死党口中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的人? 他猛然一惊,盯着宋明睿就开了口:“你打算卖房子?!你疯了?你让叔叔阿姨露宿街头去?再说你家已经是老房子了,又着急着用钱,能卖个什么价钱你心里没底?” 本以为被说中心事的死党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意料中的神色,反倒是彷徨和犹豫凝结在双眉之间。齐亮本来就不是笨人,见他这个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猜错了,一个更糟糕的答案倏地浮现了出来。 齐亮猛地瞪圆了双眼,看着死党颤声道:“你……你该不会……打算去找……许言借钱吧!” 宋明睿的目光开始闪躲,可语气中却全是倔强:“是又怎么样?我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她能……” “你闭嘴!”一团火从齐亮心间升起,他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上上下下开始打量:“你忘了你在画展上对她做过什么了?!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这番话非但没有打消宋明睿的念头,反而让他的脸色阴了下来:“画展?!难道丢了前途的只有她一个?!我没有被他们报复吗?!齐亮!你别忘了人家许言是大才女,是美协会长看中的宝贝疙瘩!她能沉寂多长时间?可我呢!我丢掉的可不止是工作!大学四年的精力和金钱都被李显那个杂碎毁于一旦!” 齐亮听着这些话瞠目结舌,他不明白自己那个单纯而又善良的发小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模样:“小明……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做错事承担后果难道不应该吗?再怎么说你也不能……” “齐亮!”暴喝之声打断了齐亮,宋明睿陌生的双眸中再无半点犹豫:“你到底是谁的朋友?!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 看不到的裂痕隔开了这对亲密的友人,关于事情正确与否的讨论已经变成了偷换概念的立场考验。齐亮拧起了眉头,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对方都无法听进去了。 两人互不相让的对视片刻,最终却是齐亮败下阵来。他将那五万块钱放在桌子上就起身朝门外走去,看到客厅中满面忧色的宋妈之后却又顿住了脚步。 “小明,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变成你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齐亮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宋明睿心中的震撼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他给母亲做好晚餐就把自己关进了房子,直到该入睡之时仍未想出答案。 彷徨的宋明睿决定将事情说出来和父母讨论,毕竟这件事也牵涉到家人。他出了房门看到父亲正体贴的帮母亲洗脚,他们脸上相濡以沫的温情渐渐软化了宋明睿的心。 “你跟睿睿别折腾了,有什么啊?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又死不了人费那些钱干什么?” “说什么胡话!你看看你这腿!” 双亲的话语进了耳畔,宋明睿不由定睛看去。父亲在母亲腿上轻轻按了一下,可就这样对常人不痛不痒的动作,却在浮肿的小腿上留下了一个久久不能复原的凹痕。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到房间,又拿出电话发了条信息。 宋明睿的心已然变得坚硬而冰冷,仅剩的柔软只容家人留宿。 “许言,你还记得曾经说过什么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 无愧于心 小家伙的所有家长一致认为,上学的日子里夏悦小朋友不适合在医院留宿。且不说会不会打扰到李显的复健,单是月儿无法在病房按时完成作业一条就注定了这个结果。 本该属于李显和许言两人的甜蜜夜晚,却在许言收到一条消息后被打破。 正在为爱人洗换下衣服的她看完消息难免发蒙,微信中那个橡胶人在沉寂许久之后突兀的发问,甚至一改以前爱用表情包的习惯。 “许言,你还记得曾经说过什么吗?” 橡胶人如是说道,许言只能带着疑惑进行回复:“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这样说?” 这个已经划分为只是曾经认识的人很快便再次发来了消息:“许言!你在画展上说的话只是敷衍我吗?!”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愤怒让许言回忆起了最后一次见他时说过的话,原来是为了那时“提供帮助”的承诺。也罢,还了那些人情刚好可以彻底断绝联系。 一条消息很快在她手下成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直说。” 不知为何,橡胶人久久没有回应。正当许言摇摇头准备收起手机继续正事时,回复却又跳了出来:“我需要钱。”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让她皱起了眉头,本想不予理会,可那人在校园中保护过自己的身影却又浮了出来。这份感念善意的心思驱动着许言的手指,让她不得不发出询问:“需要多少?请告诉我理由。” 橡胶人再次发来的消息显得冗长,许言明白了宋明睿需要钱的理由,却又因为这条消息辗转反侧。已经熄灯的病房中,爱人的担忧出现在了不远处。 “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还是请个护工吧。” “不用,我可以的。” “我不可以!是不是欺负我现在行动不便?!” “真的没事,快睡吧。” “……” 爱人的复健运动每天都在进行,这也是许言眼下生活的重点。每当看到他在辅助器材的帮助下慢慢进步,据医生所说,只要保证这个进度,月底便能出院了。许言自是难掩欣喜,然而这份欣喜之下,却潜藏着一份忧虑。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复宋明睿的消息,对方也没有再发些什么。然而他母亲的病情,以及那个对许言来说过于庞大的金额却让她陷入了困境。 9号周五这天上午,许言愁眉不展的样子终于引起了爱人的注意。复健中休息的他一边补充着水份一边若无其事的开了口:“想出结果了么?” 许言一惊,看着他探究的眼睛试探道:“想出……什么结果?” 爱人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你这心事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吧?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许言对两人的灵犀,以及爱人缜密的心思苦笑不已。她倒是想过向他征求意见,可画展之后在古宁村的星空下,李显那句“没有下次”还在耳旁萦绕,要是因为这件事气到了爱人…… 许言晃晃脑袋,最终决定采取旁敲侧击的战术:“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要是有一个朋友曾经帮过你,现在突然有事相求,你会怎么做?” 爱人的双眸忽地眯了起来,就连眉头都微微蹙着。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名字:“宋明睿?还是魏歆赟?” 许言身子一僵,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问题蠢得实在。她苦笑着做出了回应:“你别乱猜,先回答我的问题。” 爱人耸耸肩舒展开了眉头:“我的回答有什么用?你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 话音刚落许言就摇了摇头:“可是他所求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一只大手覆盖在了脑袋上,爱人揉乱了许言的头发乐呵呵的给出了解答:“帮助朋友没有错,但总得要量力而行。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应该会理解。” 许言怔了怔,亮晶晶的眼睛顿时就盯住了他。 “呃……我说错了什么……唔……” “没有!我去找李老师说点事,叫瓶子来陪你?” “去吧去吧,你当我几岁了?他要忙的事还多。不过……能快点回来么……” “嗯!” 已然开怀的许言走了出去,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抚唇而笑的爱人双眼中,浮现出的沉思之色。 “老师!能麻烦您给我那位收藏家的联系方式么?” 一进李老师家的门,许言就急急说出了想法。李老师不由眨眨眼睛疑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这茬了?你打算卖画?” 许言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有……朋友急用钱,所以我想把画卖了。” “不像啊?”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李老师开始了解释:“李显不像是抠门的人啊?你怎么会想到卖画筹钱?” 要是说出了宋明睿的名字,不说爱人,想必恩师都会发火。许言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不能总是依靠他,老师,拜托您帮帮忙。” 李老师叹了口气:“不是不想帮你,当初因为那件事,你的画……” 他虽然欲言又止,但许言却明白自己的恩师想说什么。她身上“恃才傲物”、“沽名钓誉”的标签仍在,作品的价值想必会大打折扣。 但正如爱人所言,这已经是许言最大限度内的力所能及。一抹灿烂的笑意在她的脸上浮现:“我明白,不管能卖多少钱,请您帮我问问看。” “唉……好吧……” 然而生活却充满了意外。 当电话拨通之后,许言才明白画展期间发生的事究竟带来了多大影响。那位收藏家直言不讳,明确告诉与之关系颇近的李老师已经没有了购买许言那些画的意愿。 君子之交淡如水,李老师也无法凭借关系强售,许言只能死了卖画的心思。她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回到了家里,找到了一张属于她的银行卡。 这里面有十余万元,是许言在学习板绘后承接外包的全部所得,就连之前帮那部轻小说绘制插画的报酬也包含其中。这笔钱,是她打算用来动手术的资金。 量力而行,无愧于心。 许言默念着爱人的话,给宋明睿转了十万过去。伴着的,是一条发自真心的解释信息:“抱歉,我只有这么多。” 然而,快速回复的消息却让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谢谢啊!我没想到这就是你兑现承诺的方式!”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单身趴(男) 这个周末对一大家子人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从周五傍晚开始,虽然派出去了很多人手,但许多事仍然需要家人们亲力亲为。除了复健中的李显以及照顾他的许言之外,所有人都在忙碌。 直到周六晚上九点多,忙碌才告一段落。获准临时出院,在家中名为待命,实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李显和许言,被前来的一大波亲友生生破坏了氛围。 “哥,小妖精我们带走了啊。” 以喝茶谈天为借口,实际目的将两场聚会合并成一场的计划还没说出口,就被昨天从福门赶来的沈继婉此话掐死在了萌芽状态。 明天就是沈继平的大婚之日,今晚是早已说好的单身聚会,月儿和宝儿两个小家伙也早早的被长辈们接了去新房。但是在沈继婉的倡导下,聚会被劈成了男士组和女士组两波。虽说“单身聚会”理应如此,可这让心念恋人的男人们如何肯答应? 于是乎他们建了个小群,合二为一的计划便是讨论的结果。 眼见恋人要被裹挟而去,李显在发小和两位妹夫期盼的眼神中笑眯眯的开了口:“今天的聚会都是家里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聊一会再走不迟。” “是啊婉姐,好久不见了,要不咱们再坐一会?” “妹子说得对!婉婉咱坐一会呗。” “没错没错!婉姐~小程和大家才第一回见面,聊两句刚好熟悉熟悉!” 男方代表李显的一句话就让队伍中出现了叛徒,沈继婉给许言、易未阑、贾柔三人挨个送个白眼,拉着笑而不语的柯乐道:“小可乐,你怎么说?” 在沈继婉面前,柯乐那是相当乖巧:“我听婉姐的。” 祸水东引的战术立马见效,许言三人哀求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柯乐身上。 “不过单身聚会不是就应该男女分开吗?”柯乐忽地摆出了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也对,你们都舍不得自己的另一半……可怜我家柏陌……嘤嘤嘤……” 独守铁窗的柏陌都被拿出来当了理由,李显只能语塞。任男同胞们再怎么打眼色,机智如他也没了主意。沈继婉和柯乐一脸坏笑不由分说的将另外三个垂头丧气的女子朝门口拉,男士们的计划眼看就要告吹。 沈继平福至心灵,用全身的力气大声和男同胞们说着“悄悄话”:“让她们去吧,咱哥四个正好也乐呵乐呵。听说有间夜店很受年轻女孩欢迎哦,咱刚好去见见世面。单身聚会嘛……” “你敢!” 四个声音异口同声的暴喝出声,吓了沈继平一个哆嗦。这下可好,就连心系这边的许言、贾柔以及易未阑三人都气咻咻的大步离去,独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在男士们之间徘徊。 “没事你们去吧,单身聚会不就是这么回事?”临出门之际,之前唯一没怒斥亲哥的女方代表沈继婉施施然开了口:“不过要记得啊,你们要是敢做初一,那我们……” 她留下的话语和轰然作响的关门声在屋子里回荡,四位男士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了主意。 半晌后,气恼不休的沈继平率先打破了沉默:“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你们几个啥意见?” 李显一脸平静的率先表态:“我身体还没恢复,要玩的话你们三个去吧。” “怂货!” 沈继平喝骂一声就把视线投向了其中一位妹夫——那位昨晚与婉婉一同从福门赶来的医生同志。 医生妹夫笑得和煦,儒雅的样子冠绝众人:“我不去,婉婉会生气。” “瞧你那点出息!程领队表个态!让这两个瞅瞅啥叫爷们!” “沈哥,都是自己人叫我程伟就好。”程领队见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我已经答应贾柔照顾舅子哥……咳咳,李显来着。” 沈继平用他的死鱼眼一个个瞪过去,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充斥在胸:“你们……太可悲了!” 医生妹夫笑而不语,程领队撇开了目光,唯有男方代表李显一脸平静的做出了回应:“其实瓶子你不用陪我们,你那么多朋友跟他们去玩吧,我们保证不告诉未阑。” “嗯,二哥说得是,大哥去吧,最后的单身时光要珍惜啊。” “沈哥你放心去,注意分寸就好。” 同室操戈这个词沈继平还是知道的,要是他今天敢独自出家门,光知道给自己另一半卖好的塑料弟兄们就敢添油加醋给他扣屎盆子! 他兀自气闷一阵怒吼道:“我去!给你们泡茶……” 明日才是正戏,倒是没人提出饮酒。附庸风雅的四个男人只能边喝茶边聊天,老年人的生活方式体现得淋漓尽致。 时间走到了十点半,话题开始出现了断层。男方代表李显及时提出了建议:“不早了,咱们……睡吧?” “睡个屁!”不等余人回应,沈继平就发飙了:“这算哪门子单身趴?!她们几个在外面潇洒,咱们可怜兮兮的睡觉?!今晚谁都不许睡!” “我的身体……” “出事算我的!” “大哥你明天……” “小瞧谁呢!程伟你也困了?!” “呃……我是无所谓……” 吃了枪药的沈继平别人说一句他怼一句,似乎打算以此来演示内心的不平静。李显拉他坐下,心平气和的劝慰:“好好好,今天你最大,什么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李显闻言点头:“那你说咱们现在做什么好?别说出门玩啊,你也晓得不现实。” 沈继平的脸苦成了一团,东瞅瞅西看看半天才拿出个主意:“要不……咱们打游戏吧……” 男人们获取快乐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四个人不一会就乐成了一团。医生妹夫和程领队接过了手柄,李显叨空凑到了沈继平身边:“瓶子,伴郎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哪有让已婚的人当伴郎的道理?你觉得程伟怎么样?” 肃州习俗由新郎的未婚男伴当伴郎,可沈继平却一意孤行非得让尚未恢复单身的李显担任这个角色,甚至都说通了易未阑一家以及长辈们。 沈继平执拗的样子让李显苦笑不已,这话题也就不了了之。说是单身聚会,无非是亲密之人让明天即将走进婚姻殿堂的两位不那么焦躁而已,否则也不会只有这点人。眼见近了十二点,他便催促大家睡觉,否则明天还真不一定吃得消。 新房长辈们在住,毕竟还需要宝儿小朋友压床。四个男人今晚只得在李显家过夜。临睡之际,李显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拉住发小询问。 “对了,伴郎是不是还得准备节目?” “你可当呢!没点才艺当什么伴郎?” “那我……给大家唱首歌?” 第四百八十章 单身趴(女) 灯光摇曳,音乐轰鸣。此处,正是沈继平之前提到过得那间夜店。 “好看的小姐姐们,我们能不能拼一桌啊?” “去去去,等人呢!” 不知第几波前来搭讪的男人铩羽而归,那由五个环肥燕瘦的女人围坐之处,算得上是夜店中的另类。她们既没有随着音乐摇摆,也没有开怀畅饮。每人点了一杯没酒精的鸡尾酒悄声嘬着,除了一人之外甚至有些危襟正坐正坐的味道。 相对很多已经疯得脱形的男男女女女,这一台实在乖得不像话。 “易姐……你说他们真会来吗?” 贾柔虽然喜欢热闹,可和李显许言相处下来倒是喜欢上了安静的氛围。这里的音乐笑闹声实在太大,就连说话都得趴在身边扯着嗓子。柯乐也是同样,一听贾柔发问立马跟着点头,这里可是连闺蜜们说几句贴心话都变得费事。 从李显家里出来,易未阑当先否了沈继婉去酒吧的预订计划,反而拉着大伙跑来了这里,要说她没被未婚夫那句话刺激是没人信的。除了今晚她话语权最重之外,众人倒是被她守株待兔的计划说服了。 “怎么可能?哥的身体还没好,沈继平再没人性也不可能拉他来这折腾。”唯一放松而坐的沈继婉一路上都笑而不语,没想到此刻却插上了话。 把大伙怂恿过来的易未阑顿时扯开嗓子反驳:“婉婉你就嘴硬吧!你要是不担心你家那位跑出来拈花惹草会跟我们来?你是耳朵根子软的人?!” 细算下来,还真是沈继婉年龄最大,再加上性格使然,女方代表的身份倒是无人反对。只见她把手一挥,五颗脑袋就凑到了一起:“你们想啊,程伟咱今天第一次见,小柔儿不是说了他的性格和工作么?你觉得这样的人能跟沈继平同流合污?再说了,我相信我老公!” 在座虽然都是有伴之人,但这把狗粮还是引起了不适。易未阑可以说是五人之中唯一一个不怯沈继婉的人,登时细眉一挑反唇相讥:“少把自己往外摘,你这代表不同意我们能坐在这?是吧姐妹们?” 本以为振臂一呼从者云集,哪成想其他三人看着易未阑眨眨眼睛,愣是一个点头的都没。 “小易儿……” “叫嫂子!” 易未阑对沈继婉这种习惯性给人起“小xx”的称呼很是不感冒,只不过在之前几次都稀里糊涂的被这人带跑偏了。眼瞅明天正式进门,易未阑决定不再惯着她,就连后续怎么反击都想好了。 之前的话题说是故意引战也不为过。 在姐妹们“真英雄”的目光中,易未阑坦然迎上沈继婉笑嘻嘻的目光:“咋地?继平不是你哥?” “嫂子~” 沈继婉甜甜的开了口,毛骨悚然的味道顿时蔓延开来,没人相信她是如此好相与的人,就连易未阑都呆住了。索性她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否则她们还真有送人去医院的念头。 只见她亲密的揽住了易未阑,笑容中满是体谅与欣赏:“原来你对沈继平的爱这么深啊?这还没过门呢就主动让大伙改称呼?是不是爱他爱的一刻都分不开?难怪一听他说要来这里,你就颠颠的来了,一点理智都没有。” 这番话反客为主、偷梁换柱再加上裹挟众人,可愣是没人听出沈继婉的话术。大伙一脸恍然的盯住了易未阑,只见她像壶开水般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脑门:“我不是!我没有!” 气氛陡然放松,女孩们之间的话题也就朝着撒欢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伙先是关心了柯乐另一半的近况,得到一切ok的答案后却不肯放过她,直问她语气中那种奇怪的遗憾是怎么回事。柯乐只得坦言明明两人很努力了,却还是在柏陌入狱前没有受孕成功。 “他不会……有问题吧?哎呦!易姐你敲我做什么?” “小柔你瞎说什么呢,那段时间人人都担着心思,不晓得……那啥活力会下降啊!” 接下来贾柔立刻吸引了仇恨,被大伙逼问如何和程领队走到了一起。 “他……人挺好的。既不嫌弃我的过去,还在哥沉睡期间一直鼓励我照顾我……所以……” “直说人长得好看不就完了嘛!换人!” 最受不了沉闷的易未阑一马当先,顿时就将大伙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个身上。 “易姐,你倒是跟我们说说,决定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到底是种什么样感觉?” “这我哪知道!我也头一遭很慌的好吗?!你们问婉婉去!” “嫂子,跟沈继平在一起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谁是你嫂子!我还没进门呢!” 女孩们一直玩闹到了零点,这才在代表沈继婉的吆喝下朝“娘家”折返而去。娘家所在之处自然不是京津,而是沈家提供的另外一处房子。 本来易未阑一家决定开间酒店当做接亲地点,可在沈继平的格外坚持下还是改了主意。等大家到了地方,许言才看着这套位于一楼的房子奇怪道:“婉姐,瓶子怎么选了这里?” 沈家房产不少,比这里好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她才有此一问。沈继婉冷笑一声很是不屑,却也没戳破亲哥的遮羞布:“明天你就知道了。” 易未阑的父母早已入睡,沈继婉在提醒过大家没几个小时好睡之后,见女孩们没什么睡意,也就由得她们坐在客厅里低声聊天。 女方这边倒是没有男方的忧虑,许言在确认过一定由自己担任伴娘之后就乐颠颠的接受了任命,其实这也是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梦想。 “话说妹子你怎么没叫小魏?” 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到了这里。许言见柯乐目露关切,只能轻叹一声说了1月1号的事。 那天是魏歆赟的生日,她执意要求许言来帮自己庆生。但当时的李显仍在昏迷,许言一门心思都扑在爱人身上也就拒绝了。电话中虽然她只是撒娇般的抱怨,可许言却听得出来话里话外,她还是没有放下。 她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柯乐顿时恍悟,难怪那天在陪魏歆赟的时候她似乎一直不怎么开心。 “这样挺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继婉见气氛开始往下沉只得一锤定音,随即又提出了一个能让大伙同仇敌忾的话题。 “对了,我昨天刚到还没来得及问,秦清若那疯女人最近没搞事吧?” 第四百八十一章 接亲 2018年3月11日,周日。 凌晨四点半,被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混合物刺激的易未阑就叫起了大伙,让比她早一步起来的父母直呼咄咄怪事。沈、易两家经过商议,婚礼最后定为肃州风味,要娶媳妇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化妆和造型团队很快便到,易未阑开始了今天一天忙碌的行程。请来的团队非常专业,她脸庞上那些男性残存的影子被完美修缮,虽然这人嘴上说着无所谓,可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时还是呆住了。 换好第一套喜服还没多久,月儿和宝儿就被送了过来,今天这两个小家伙可是担负着重要使命。月儿认真履行着姐姐的职责,领着宝儿刚进了屋子,就被新鲜出炉的易未阑惊呆了。 “大娘……你好漂亮……” 宝儿在一旁认真的点头,还不等羞红脸的易未阑给出反应。他就指着新娘和伴娘咿咿呀呀的开了口:“不……一样!” 沈继婉乐呵呵的抱起自个的儿子吧嗒了一口:“傻儿子,她俩当然不一样,一个是新娘一个是……”然而话未说完,大伙就顺着宝儿疑惑的目光找到了两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巍峨”的易未阑傲然挺胸,乐呵呵的对开始在墙角画圈,“渺小”的许言开了口:“没事妹子,到时候咱做个z!” “小色狼!” 欢笑声中时间过得很快,随着接亲的点慢慢接近,状似没心没肺的易未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褪了下去。 “怎么这么慢?不会堵车了吧?!” 作为一名跨性别,外貌也不如许言那样,易未阑其实一直在忐忑,她的内心深处总是在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一声嘟囔之后,她的身边就围满了人。许言、沈继婉、贾柔、柯乐,每位姐妹的脸上都噙着温暖的笑意。 对面眼前的温暖,她梗着脖子低估道:“我才没担心,鸡崽来就算了,不来刚好恢复单身,岂不是美滋滋?” “易姐”、“嫂子”,一声声呼唤中,易未阑勉强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你们说……他会不会后悔……” “咣!咣!咣!” 回答她的,是猛烈的敲门声。 “嘿!谁想出来的鬼主意?!把猫眼都扣了?!这是防着谁呢?!” 沈继平恼怒的声音传了进来,原来猫眼的位置有个窟窿,却是彻底绝了从门缝塞红包的空档强行突破的漏洞。易未阑家里没来本家的弟弟,于是乎许言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收到妈妈眼色的月儿领着弟弟宝儿气势汹汹的站在了门前,端得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月儿叉着腰底气十足的开了腔:“红包拿来!伯伯你要有诚意!” 宝儿学者姐姐的样子一边叉腰一边点头:“对!拿来!” 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想必接亲的人没见过让小孩出马的。沈继平清了清嗓子,用慈祥而又充满蛊惑的声音道:“月儿啊,伯伯平时对你怎么样?” 月儿马上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宝儿有样学样:“念经!” 一个个红包就这样被塞了进来,直到屋里的所有人人手一份足够厚度的红包后,月儿才大手一挥道:“这还差不多!开门吧!” 在接亲人们的簇拥下,沈继平终于见到了自己坐在床上的新娘。当他看清易未阑的样子时,嘴巴就合不拢了:“小阑……你……你……你……” 娇羞的新娘美艳不可方物,难怪沈继平有这个反应。沈继婉砸吧下嘴打断了他们的眉目传情:“啧,你什么你?鞋不用找了?” 沈继平这才恍悟刚过了第一关,他顾不得多说,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开始寻找之旅。床下、柜子、被褥,汗流浃背的新郎找遍了所有地方,愣是没找到新娘的鞋。 他一个个看向坏笑的“娘家”人,最后可怜巴巴的目光落在了许言身上:“小言……” 在沈继婉的逼视下,想出声提醒的许言只能一边吹着没声音的口哨一边扭开了脑袋。 “沈继婉!你到底是哪边的!” “自然是我嫂子这边!你们谁有意见?!” 接亲的人群以医生妹夫为首皆默不作声,看着身边一群不争气塑料弟兄们,沈继平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继续埋头苦寻。就在局势变僵之际,一声微不可闻的咳嗽传进了他的耳朵。 循声看去,就见新娘子若无其事的偷偷掀起了裙角,那双遍寻不着的红色高跟鞋终于现出了端倪。不等沈继婉苦笑,新郎就无师自通般抄起鞋子单膝跪地,给新娘套了上去。 “小阑!请跟我回家!” “回家!回家!” 在两个小家伙的附和下,娘家婆家的所有人便拥着这对新人朝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许言就恍悟了沈继平为何要将这里定做“娘家”。 这套房子位于一楼,单元口也能停车。从房门到头车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步。 新郎冲新娘得意一笑,站在房门外就弯下了腰——模样豪迈极了:“小阑上来!老公背你上车!” “你行不行啊?!” “放心!这么几步路不费事!” “真的?!” “啧!老婆你咋瞧不起……噗……” 饶是他已经偷偷锻炼了许久,可当比他高半头的易未阑趴上来的一瞬间,沈继平的声音还是被生生压进了肚子里。他面目狰狞,双腿打着摆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几乎吓到两位小朋友。 “抓……紧……” 不似人声的嗓音从沈继平的牙缝中挤了出来,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憋红脸迈出了第一步! 滴答……滴答…… 汗水涔涔而下,打湿了新郎的衣襟,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每一步都犹如跨越天堑般激动人心。 沈继平!你可以的!不能让小阑失望! 这些自我鼓励在心中不断轰鸣,仿佛一记强心针扎在了新郎身上!他努力睁开已经恍惚的双眼,意识中只剩下前方咫尺天涯的婚车! “嗷!” 当沈继平背着易未阑进入婚车的那一刻,他的壮举引得周遭轰然作响,每个人都怪叫着表达内心的激动。易未阑的母亲笑着将一切收入眼底,等大家陆续出门上车才发现身旁当了一辈子硬汉的丈夫在偷偷抹眼泪。 “现在放心了吧?小沈一定能给女儿幸福。” “切,我家的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婚礼 今日的天气在一队喜气洋洋的婚车衬托下,更显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然而在领头的车内,奇怪的对话正在进行着。 “你没事吧?” “呼哧……没……呼哧……事,呼哧呼哧……我……好着呢!” “这眼瞅都快到了,你气还没倒顺……” “呼哧……小阑……呼哧……我答应过……呼哧……要给你……呼哧……新娘应得的一切!” “噗嗤……我知道……” “呼哧……那就……呼哧……让我背你……呼哧……我……呼哧……可以的……” 车队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李显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接亲。他在家人的要求下坐在轮椅上,噙笑看着眼前的头车打开了大门。可等了好半天,才看到新郎哆嗦着双腿下了车。 这人的脸色惨白,一看就是在努力控制不稳的呼吸。李显苦笑一声看看身后的单元门,打算尽量让发小晚一点知道:“瓶子……你没事吧?” 沈继平斜着死鱼眼瞪了过去,这一个个的都什么情况?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没……别的话……问了?瞧不起……谁呢?” 李显仍放不下担忧:“你别逞强啊,后面的事还……” 新郎大手一挥拦住了他下面的话,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表达出意思:“没……问题……你少……瞎操心……” 这人气势很足嘛,那就好。李显笑了起来,指着单元口乐呵呵的说道:“有信心就行,顺便告诉你,今天电梯出毛病停用来着。” “嘶!” 新郎倒吸了一口冷气,横膈膜在初春冷空气的刺激下顿时开始抽搐。凉嗝开始从嘴里止不住的往外冒:“嗝儿,你说啥?!” “嗯,你没听岔。电梯停了,你得背着未阑走楼梯上去。” “嘶!” 此时大家都已经下了车,听到李显这句话倒吸冷气的动静顿时传播开来。沈继平眨巴着眼睛,抽搐着嘴角抬头瞅瞅直入云霄的高楼,开始后悔当初买了这套房。 十七楼呢……不是说肃州数一数二的小区么……十七楼呢……物业的人都死绝了吗……十七楼呢……老天一定是看我不顺眼对吧……十七楼呢…… 沈继平勉强抑制住心中的呢喃,用坚定不移的目光回应周遭家人们投来的同情眼神。最后,一抹决绝而凄然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小阑……嗝儿……来吧!” 话音刚落,沈继平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视觉回复之后,这才发现他已经腾空而起,被自己的媳妇儿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 “伯伯羞羞羞!” “羞羞羞!” 小家伙的话让沈继平无地自容,只能把脑袋杵进新娘的怀里。 “刚好,抱爱人上楼这个梦想也完成了。” 易未阑的这句话和传进耳中的心跳声像是一壶美酒,让沈继平觉得醉醺醺的。人生中能遇到这样的伴侣,还有什么不满足? 在家人们放松与欣喜的笑容中,新娘抱着新郎上了楼。许言噙着笑从身后拥住了爱人。 “你不跟着上去看看?” “十七楼呢,我才不去。” “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可以不用陪我的。” “……李显?” “嗯?” “我们也能像瓶子和易姐这样吗?” “会的,一定!” 除了电梯无法运行这个小插曲,这一阶段的婚礼顺利进行。很快就到了酒席环节,先到一步的伴郎李显拉着医生妹夫,偷偷摸摸的将一个黑色的袋子交给了他。两人对视的眼神中,满是复仇的火焰。 “下面有请伴郎伴娘给大家表演节目!” 随着司仪的一声命令,许言推着李显缓步走上了台。之前还笑眯眯的沈继平看到这一幕就一个哆嗦。 沈继婉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由奇怪道:“打摆子了?又咋了?” 苍白的脸色诉说着沈继平的心绪,他努力控制着僵硬的脖子看向了妹妹:“显子……昨天说要唱歌……” 沈继婉惊了:“现在?这里?” 苍白开始传染,还没听过李显“防空警报”歌喉的新娘试探道:“李显唱歌真有那么难听?” “怎么了?怎么了?” 家人们围了过来,待问清事情的原委,听过李显精神污染般嗓音的人立马开始冒冷汗。 “现在怎么办?!” 面对大伙的询问,沈继婉冷笑一声给出了答案:“毕竟是哥的一番心意,都忍着吧!我去……上个厕所……” 正当大伙争先恐后的准备使出遁术,台上的李显看着许言笑呵呵的开了口:“本来我是打算唱歌的,但挺多人都知道这是我的短板,所以就不献丑了。今天答应表演节目其实是存了一份私心,我想让新娘看到新郎以前的帅气模样,希望能迷死她。” 随着他的话语告一段落,一件件乐器很快就被搬了上去,许言噙笑背好了吉他,李显冲新郎方向大声招呼:“瓶子!婉婉!别愣着了。” 发蒙的沈继平上了台,机械的背上了贝斯,一瞬不瞬的看着坐在鼓后的李显。 “瓶子,新婚快乐!要让未阑幸福!” 没有排练却配合默契的临时乐队让参加婚礼的人亮瞎了眼,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 “新郎,请您大声的告诉亲戚朋友,你相对新娘说什么?” “小阑!你是我眼里最美的女人!我爱你!” 在新郎大声的表白以及新娘噙泪的双眸中,仪式进入给两家长辈敬茶时间,然而他们上台的那一刻,现场却变得鸦雀无声。 原因无他,沈父沈母的脸上被涂上了五颜六色的颜色,活脱脱一个迷彩装,甚至沈父的头上还戴了个用纸盒制作的搞笑帽子。 医生妹夫和李显隔空对望,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满意之色。肃州有整公公婆婆的习俗,这几年渐渐不流行了。然而吃过亏的李显和医生妹夫,两人的父母当初可是在沈继平的鼓噪下没逃脱。 正所谓,善恶终有报。 沈继平哭丧着脸看向李显:“你们这也……太狠了吧?” “洗的掉,也没刺激性,就是些化妆品。比你当初建议用鞋油善良多了。” 还不等新郎嘟囔两句,李显揣着冷冰冰的笑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两升装的饮料瓶,里面盛着的瓜子在他的晃动下“沙沙”作响:“瓶子,马上就该敬酒了呢。” 顺带一提,肃州还有打新郎的习俗。当年李显和医生妹夫…… 热闹万分的婚礼在新郎的惨叫声,以及瓶子击打在身上的“砰砰”声继续进行了下去。也不知后天的回门宴和之后一直持续到4月15号的蜜月他还吃不吃得消。 许言正乐呵呵的欣赏着这些,忽地发现沈继婉凑到了她身边:“小妖精,经历了这么多,我觉得是时候把那些给你了。” 许言笑着摇了摇头,表情中的那种幸福和放松让沈继婉也笑了起来。 “那是属于李显的,我不打算接手。” 第四百八十三章 涌动 人生轨迹就像是一条条线,当两个人走进彼此的生活,难免让这些轨迹般的线交叠在一起。秦清若和李显结婚已过了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有些人难免成为他们共同的熟人。这样的人亲疏远近各不相同,有的早已知晓两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而有的,却还是第一次从沈继平声势浩大的婚礼中得知消息。 “没错,我们准备和平分手了。我没事,谢谢你。” 挂断某位热心熟人的电话,秦清若默然了半晌。不知不觉间,她和以往亲密之人已经渐行渐远,远到连如此大事都是只能通过这样的渠道得知。 秦清若不得不从剩下的时间还充足这种自欺欺人的感觉中走出来,一通电话被拨打出去,她明白或许过几天才是最恰当的时机,但攥紧心脏的紧迫感却偷偷发出了呼唤。 她,已经等不及了。 “明睿,出国的事情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你那边……怎么样?” 回应之人的声音像是个老人,干哑中透着浓浓的疲倦:“抱歉姐……能不能麻烦你帮着延后一段时间,我还没准备好……费用……” 疑窦顿生,秦清若不明白这个蠢货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搞定,明明她已经给出了最佳的办法:“还差得多吗?” “嗯……”电话那边的声音带上了奇怪的情绪:“差得多,家里的房子年头有些久,地段也不算好,中介给出的价格实在是……” 秦清若的眉头拧在了一起,难道是上次的引导还不够?为什么这个蠢货还在考虑卖房?她沉吟片刻试探道:“明睿,一定要卖房吗?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宋明睿的话语里夹杂着浅笑,可任谁都听得出这个笑声是灰色的:“呵,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姐,我已经……没办法了啊……” 黯然也好灰心也罢,这些都不是秦清若关心的重点。她听完之后就开始思索,自己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蠢货虽蠢,但还不至于蠢到连她之前那么直白的引导都搞不懂的地步。 紧迫感如跗骨之蛆般啃食着脏器,她已经顾不得是否会暴露目的:“明睿,这话我或许不该说,但阿姨的病已经拖不得了。你……问过许言了吗?” “问了,她……只给了我十万……” 蠢货将他如何要求那个贱货兑现诺言,那个贱货又如何敷衍了事和盘托出,最后总结道:“或许……她已经尽力了吧……” 原来是这样。 蠢货丝毫未曾起疑的语气并没有让秦清若松口气,她脸上的表情满是浓浓的不屑,然而这幅表情之下说出来的话却充斥着理解:“我听云云说过,她家里也不宽裕……” “姐你说得对,是我在……强人所难……可能我就是一个小人……明明之前……” “明睿!”秦清若语气中的理解忽地变作了高亢:“百善孝为先,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阿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再说你的本意也不是为难她,而是通过她获得李显的帮助!对不起……如果我还是李显的妻子,或许……” 引导之言夹杂着愧疚被秦清若直接说了出来,本以为宋明睿这个蠢货会拿出满意的答案,但电话中却沉默了许久。 “明睿?” “……我明白姐你是好意,但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为什么这么说?” “许言她……不管电话还是消息,已经和我断绝了所有联系……只留下个账号说等有钱了还她……” “……” “其实现在想想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能拿出十万对她来说不容易。至于李显……我没资格要求许言为了我去求他,毕竟当初许下承诺的是她。而且他才是许言的爱人……我对她来说……只是个过客罢了……” 岂有此理! 自说自话的蠢货让她心头起火,紧迫感又成了助燃剂,直烧得秦清若头昏脑涨。她好容易才压下这股烦躁,倏地抓住了话里唯一可以利用的说辞:“宋明睿!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为什么你还要感情用事!” 大声的呼喝让电话那边的呼吸露了一拍,秦清若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动摇,她深呼吸几次让人错觉似乎在压抑怒火,但接下来的话却还是将人引向悬崖的绝路:“如果换个时间,或许我会觉得你拿得起放得下,可是现在……明睿,你想过没有?现在不是考虑你和许言之间感情问题的时候!阿姨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啊!不管你是为了许言还是因为所谓的自尊心,这些难道还能比阿姨还重要?!” 随着她一句句诛心的话语,电话里传来的呼吸声变得紊乱。秦清若顿了片刻,当听筒中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子欲养而亲不待,阿姨还能陪你耗下去吗?明睿!别忘了你已经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长久的沉默之后,犹如困兽般的低沉之声顺着信号爬了过来,语气之中的理性和感情已然消失殆尽:“姐,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结束通话之后,秦清若的心情倏地美妙起来,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起来。最近总是容易饿,杂乱的心情却持续破坏着食欲,今天总算能稍微放下些心思。她给自己点了丰盛的外卖,就这样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等待好消息。 几个小时之后,就在秦清若渐渐开始不耐之际,宋明睿的电话才打进了手机。 “姐!你知道李显住在哪家医院吗?我去了他们家,可是许言一直都没有回来!” “抱歉我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我也是个外人……不过李显已经醒了……”眉头微蹙,一句像是劝导又像是自语般的话从秦清若的唇间缓缓吐露了出来:“别着急耐心些……你一定能达成目的……” 夜色暗沉,沈继平的婚礼早已结束,想来李显应该回了医院。不知何时起,秦清若喜欢在黑暗中思考问题。她一遍遍梳理已知的信息,以及可以利用的人。一个人忽地浮现出来,勾起了她的半边嘴角。 拨出的电话虽然每一次都被挂断,而且尚不知那人是否在婚礼的邀请之列,但作为闲话般持续的铺垫,以及引出话题的前置,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了。 “云云,你去参加婚礼了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诱导 自从收到了那条消息,魏歆赟便担上了心思。 那个叫秦清若的坏女人总会发些这样没头没脑看似亲密的信息,却没有一条能像这样干扰到她的思绪。当天夜里,魏歆赟的梦中出现了很多画面,她时而绝望的看着心爱之人和一个男人走进了教堂,时而满心欢喜的在婚礼进行曲中被一个身影拥吻。 婚礼这个词,终于在她的心里引起了阵阵波澜,甚至让魏歆赟在梦醒后仍旧在浑噩中徘徊,丝毫没有办法找到走出这种心境的路。她按压住去问那个决心不理会之人的冲动,可心里猛然长出的野草却迫使她得到一个答案。 “可乐,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抱歉赟姐,我和婉姐回福门了,这边有些事需要我帮忙。” “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呢,不过你放心吧,这边一忙完我立马回去陪你。” “陪我?少来了,就算你回来那也是为了柏陌。” “看你说的,怎么会呢?乖啦,你可以去找言……” “……找谁?你倒是说出来呀?许言吗?李显醒了对吧?” “嗯……” “不管是他醒了还是婚礼,你觉得连这种事都瞒着我的人会理我吗?” “我们没有邀请你参加沈哥的婚礼就是怕你……赟姐……放下吧,言姐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她是怕你再受到伤害。” “原来是他的婚礼啊,呵呵。可乐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一起聚会的时候,易姐不是说我也是她的朋友吗?!这算什么狗屁朋友!” “赟姐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在你们心里我算什么?!” “你当然是我们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们才不能看着你一步步陷进去!”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们说秦清若是坏女人,那我就断绝和她的联系!你们让我放下,那我就要求闺蜜间最基本的亲密!不管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明明都已经和她保持距离了啊!可乐,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赟姐……” 将心中的压抑吼出来之后,她就挂断了电话。魏歆赟不想再听到柯乐的劝谏,她知道闺蜜会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让大家都满意。然而却没人考虑过,这些事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残酷。 现在的她,只希望能时常见到那个魂牵梦绕的人,难道这也不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李显昏迷她无法感同身受,却也为了许言在挂念着,但生活却得继续下去不是么?生日那天,魏歆赟邀请了许言,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给许言些安慰,然而那天她却只收到了礼物。 更过分的是,之后无论她如何变着法子邀约,总是得到一个需要照顾病人的借口,许言甚至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她不明白做错了什么,难道像自己这样,将所有思念和爱慕藏在心底,已经如此卑微了还不够么? 这些心思在她心中不断发酵着,足足持续到了现在。又是一个周末的傍晚,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出现在了魏歆赟家门之外。 “小秦,你可好久不来看云云了。唉,你老是这么客气做什么?” 母亲的话传进耳中,魏歆赟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坐在客厅的秦清若。这人拿了很多东西前来,有买给父母的水果,有之前送给她同款的化妆品,甚至还拿着一个保温饭盒。 “我来看看你……” “云云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人的笑容依旧亲切,却让她觉得刻意而做作。母亲带着责怪的问题让魏歆赟心下无奈,因为怕他们担心,她才没有告诉父母秦清若的种种。 丢下句“我们出去坐坐”后,魏歆赟就拉着秦清若出了门,这人带来的东西却没有如愿让她带回去。 “这孩子,不知道和小秦多亲近些反而去找那什么柯乐,真是……” 母亲的话被关在了门里,让魏歆赟心中的郁结更甚。她拉着秦清若走下了楼,刚一出单元口就甩开手逼视着身后的人:“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面前之人的表情中带上了一丝疑惑:“云云,你在说什么?” 魏歆赟烦躁的扭过了头:“不管你从哪听来的,没去参加沈哥的婚礼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不关别人的事!” 她没有看到秦清若眼中莫名的情绪,只听到一句带着苦笑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别的事才……” “你休想从我这里再听到任何妞儿的信息!” 被人利用总是不好受的,更何况这还是所有闺蜜的敌人。魏歆赟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她不由带着疑惑调整目光,却看到了一个布满伤怀的脸孔。 “我承认之前有那样的心思,但我对你……云云,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我和你相识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和许言是朋友……” 付出感情却得不到回应,这种感觉魏歆赟再清楚不过。她不由顺着秦清若的话去思考,好像真的像这人说的那样,她们的结识只是个巧合。 “我和李显之间……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相求……可以听我说吗?” 秦清若的话让魏歆赟心中起疑,她曾经对自己的好一件件浮现出来,魏歆赟在沉吟片刻后还是开了口:“什么事?” 接着,她就从秦清若的口中得知了宋明睿母亲病重的事。眼前之人在介绍完情况后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补充道:“明睿应该没告诉过你这些吧?你和他也是朋友,所以我想拜托你帮帮他。” 魏歆赟没想到秦清若来找她是为了宋明睿,但比起那笔昂贵的治疗费用,她家的存款也帮不上多少忙。正当她为难之际,秦清若诚恳至极的话语忽地响在了耳边:“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发动身边的朋友,特别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朋友帮帮忙?” 这句话仿佛给了魏歆赟心底的那个期盼名正言顺的理由,她看着秦清若重重点了点头,在秦清若放松下来离去的背影中拨通了许言的电话。 “小新?有什么事吗?” 疏远的语气让魏歆赟心下黯然,但无论如何,她都和心上人再次说上话了:“是这样的妞儿,宋明睿的妈妈生了病需要很多钱,能请你也帮帮他吗?” 电话那头倏地沉默了下去,许言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带着遗憾说了她已经竭尽所能的事。 正当魏歆赟打算放弃之际,秦清若之前话语中“条件较好”的词汇又浮现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还是给出了不合时宜的回应。 “那能拜托你跟李显说说吗?他应该可以帮上忙。” 第四百八十五章 无言以对 魏歆赟那天的电话让许言心中担上了愧疚,当婉拒了这位密友的建议后,她语气中的失望和没落更让这份愧疚加重了一分。 许言不断告诉自己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她没有任何理由将爱人也牵扯进来,然而心中却怎么都无法彻底放松。所幸随着复健的效果不断显现出来,一天天健康起来的爱人冲淡了她的这些念头。 3月26号周一这天,完成复健的李显终于能出院了。 不论是身上各处的骨裂以及头部受到的伤害,他昏迷前受的伤其实很重。能这么快恢复,除了李显惊人的毅力之外用他的话来说,全靠了许言这几个月来体贴入微的照顾。 这段时间里很多人都来探望,钱学军更是要求李显再休息一段时间。今天是工作日,除了需要上班的人之外,沈家父母也在终于放下儿子的婚姻大事后和沈继婉一起去了福门。来接李显和许言的人并不多,仅有李、许两家三代人。 回家的路上欢声笑语不绝,许言虽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但却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只当自己看走了眼。不成想回到家中还没过多久,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许言哭笑不得的看着提出“无礼”要求却装作若无其事的两家长辈,只能在看看爱人,通过眼神接触达成一致后沉默以对。 客厅中默然的氛围让李母沉不住气了,她瞪一眼丈夫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只能自己上:“你们装什么哑巴?倒是给个话啊!” 这话似乎是对李显和许言所说,但她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一脸懵懂的月儿身上。眼见儿子和准儿媳还打算装聋作哑,李母不得不压下火气开始循循善诱:“啧,丫头你想啊,李显这身子还没好,你还得照顾他不是?” 话音刚落许言就低头扮鸵鸟,但她还是偷偷扯了扯坐在自己左边的爱人的袖子。收到命令的李显只能苦着脸充当马前卒:“妈,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照顾好……” “你闭嘴!”李母不小心吐露了心声,赶忙将愤然的脸色换成了慈祥:“儿子你别逞强,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老是仗着岁数小挥霍身体。要知道你重伤初愈,不好好养着可不成。听妈的话,我又不会害你,丫头你也不想李显留下啥后遗症之类的对吧?” 李母的话言之凿凿又入情入理,特别是灼灼的目光许言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她晓得爱人已经没了词,只能抱起右手边的女儿作为挡箭牌:“您……您别问我,月儿同意就行。” 夏悦小朋友在妈妈怀里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她还是没搞懂眼前这些不停打机锋的大人们在说些什么:“同意什么?” 虽然不齿许言这种让孙女出马行为,可李母也不是吃素的,她强笑两声将身边的丈夫往前推了一把:“你跟月儿说!” “咳咳。”李父在儿子闺女以及亲家和妻子四道意义不同的期盼目光中清清嗓子开了口:“月儿你听爷爷说啊。你爸爸不是身体还没好么?你妈妈又得照顾他没时间顾你,所以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就想着你还是去我们家住。” “爸,我没问题的,许言能照顾好月……” “你闭嘴!” 看着再次被呼喝堵回了语言爸爸的憋屈样,月儿眼珠一转算是弄懂了眼下的情况,随即她便歪着脑袋看向了殷殷期盼的爷爷:“爷爷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用妈妈照顾,我还能一起照顾爸爸呢!就像爸爸刚睡起来那天一样!” 到底还得是孙子的话管用。和李显许言斗智斗勇了半天,一句话就让李父没了脾气,他扭头看向妻子,在彼此的眼中都发现了浓浓的失落。 唉,对孙女来说,爷爷奶奶哪有爸爸妈妈重要? 失落似乎让两位长辈苍老了几分,许言一家三口只能同时转开了目光不去看他们的浮夸表演。正当事情眼看就要尘埃落定之时,一直噙着笑不言不语的许蓉忽地在笑容中掺杂上了让人心酸的感觉,还保持着这个笑看向了小家伙。 “月儿啊。” 被点名的小家伙只能一脸为难的将视线收回来看着许蓉:“姥姥,怎么啦?” “唉~” 似乎无止境的叹息许久方歇,许蓉那心酸的笑容伴着话语印刻在了小家伙的眼中:“姥姥还有你爷爷奶奶年龄大了,见你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姥姥身体也不好,你能……多陪陪我们……顺便……照顾姥姥吗……” 许言和李显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向来温和的许蓉居然会卖起了惨,为了获得和月儿多相处的机会,这人算是没底线了。两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女儿,果然在小家伙眼中看到了晶莹。 片刻之后,小家伙回望向两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歉意:“爸爸妈妈,我想……去照顾他们……” 事已至此,却是说什么都没用了。许言和李显不得不在长辈们的雀跃中,答应了他们的过份要求。 “那我想爸爸妈妈了……可以来看看他们吗?” “必须的!我月儿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是吧老李?” “没错!你爸爸妈妈跑不掉的,放心吧!” “那我今天能留下来吗?” “这可不成,你今天可是请了假。你爸爸身体不好,你妈妈得照顾他,谁送你去学校?姥姥晚上给你做排骨,咱们吃得饱饱的姥姥明天送你好不好?” “许姨,我身体好着呢……送月儿没……” “你闭嘴!” 许言听着一家老小的对话颇有些哭笑不得,想帮爱人说几句话却被亲妈赶去买菜。家里久未住人确实缺少食材,但以往抢着做饭的母亲如此作为还是让她无奈至极。 揣着这样复杂而又甜蜜的心思,许言只能拒绝了另一位母亲的协助独自去买菜。然而刚出门不久,一个之前以为看错的人却出现在了她面前。 看着这个人,尽管他形容憔悴再也没了以往的精神模样,可许言不由提起了警惕:“宋明睿,你为什么在这里?” 宋明睿的眼中满是血丝,目光中透露的信息让许言觉得陌生。他扯了扯嘴角开口出声,干哑的嗓音中带着奇怪的木讷:“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愧疚再次攀了上来,许言想努力将胸中的感觉吐出,却在长叹一声中毫无所获:“你怎么知道今天李显出院?” “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不知道那个……他已经出院了……刚才看到你们的车我躲了起来……帮帮我……” 宋明睿的回应让许言心中警惕,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感觉,然而他的样子却让指责的话说不出口。魏歆赟的那通电话又开始在耳旁徘徊,许言赶忙晃了晃脑袋将之驱散。 等再次对上宋明睿的目光时,她的目光中只剩坚定:“抱歉,我已经尽力了,实在无法提供更多的……” 扑通。 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许言的喉咙里,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片刻前的坚定在宋明睿的言行中全都化作了乌有。 她的面前正跪着一个男人,一个面容阴沉困苦,却为了母亲屈膝的男人。 “求求你!救救我母亲!” 第四百八十六章 软肋 一年之前的3月12日,对许言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特殊日子。那天,她和李显正式走到了一起。从那以后,“爱人”这个词便成了心中对李显的专用代称。 今天是爱人出院后一家人头一回在家中共进晚餐,理应满是欢笑和温馨。然而对许言来说,她却觉得有一股浊气郁结在胸,只能用勉强而僵硬的笑容回应家人。 给她这种心境的,正是宋明睿。 那个跪地叩首的人,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人生经历一遍遍告诉许言应该理解宋明睿,因为她以前也曾因为母亲的病在很多个夜里无法入眠。但无论是在古宁村星空下爱人所说的“下不为例”,还是半月之前那句“量力而行”,却都让许言无法答应宋明睿“请李显帮忙”的要求。 她是一个“单线程”的人。尽管许言已经全力扮做开怀,然而从做饭开始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的不断失误中,所有家人都看出了她有心事。 于是当长辈们领着月儿即将出门的时候,李母在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开了口:“丫头,要不……过几天我们再来接月儿?” 许言面对这个提议怔了怔,好半天才明白原来自己失神的样子让李母误会了。她正打算顺势应下来,身边的爱人却抢先给出了答案:“不了妈,您说得对。我这身体果然还没恢复,今天坐了一天觉得挺累的。” 他说着抱起了月儿,额头顶着额头笑着继续道:“等过几天爸爸身体好了就接你回来!”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爷爷奶奶和姥姥!爸爸……身体一好就来哦,别拖……” 李母听月儿语气透着不舍,又见许言仍愁眉不展,心软之下还待再劝,却被丈夫的眼色制止。随着门扉关闭,之前还不乏热闹的房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方便的话……” 爱人的疑问和他怀中的温度一并传递过来。当他拒绝李母建议的那一刻许言就知道,聪明的爱人已经看出了什么。但面对他的问题,许言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沉默让空气慢慢变得有了重量,一点一点沉甸甸的压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爱人又开了口:“还记得,说过什么吗?” 是了,以爱人的聪颖应该早就猜出来了,他是打算提醒曾经承诺过的那句“下不为例”吧。许言从李显怀里直起了身体,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开了口:“李显,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从没有忘记。” 不知为何,在许言想用灵犀从他的双眸中看出爱人的内心之前,他就将脸转开了:“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想说咱们不是说好要对彼此坦然么?” 愧疚重重的压了上来,不只是因为没有遵守“下不为例”的诺言。许言把脑袋埋进爱人怀里,用力箍住了他的腰:“对不起!他妈妈得了重病,我已经把全部的积蓄都给了他,可是还差很多!我知道不该管那么多,可是他跪下来求我,我……我该怎么办?!” 胸中郁结的浊气被吐露出来,许言感觉得到爱人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但他的回应却有些奇怪:“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朋友对吧?还差多少?” 许言的双臂不由得更加用力:“八十万……” “确实不是小数目。”爱人的身体倏地放松下来,像是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就连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傻样,股份也好收益也好,我可是早就上交了。那些都是你的,你拿主意就好。能找我商量……就足够了……这样吧,等下我给婉婉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省得她碎碎念。” 这番话让许言惊坐而起,她用双手固定住爱人的脸庞定睛看过去,他的双眸中明明藏着勃勃的怒意,但表情里却只有笑。 他是在压抑情绪想要逃避,逃避什么不言而喻。 许言觉得鼻头发酸,她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这笔钱她一定要尽快还给爱人,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的任性受到伤害。她闭上了眼睛,想用自己的唇瓣表达些许决心。然而片刻之后,却只感觉到脑袋被轻揉了几下。 交往至今,这还是第一次被拒绝。 “快去跟你朋友说吧,省得我变卦。” 许言揉了揉眼睛用力点点头,她起身走向了阳台,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双拧在一起的眉头之下的目光。两通电话,在这个被沉重空气压着的房间中几乎同时出现。 “恭喜出院啊哥,不跟小妖精黏糊怎么想起我来了。”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急需用一笔钱,所以只能求到你这里了。” “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这种事还值当你这么郑重其事的跟我说?” “我明白,是应该和许言说才对,毕竟那些已经是她的了。但我怕她说我败家,所以喽……婉婉,拜托了!” “小妖精她还没……算了,搞不懂你们俩。说吧,需要多少钱?” “八十万,如果方便的话……” “别埋汰人了,发个卡号过来,我赶这周之内转给你。” “多谢。” “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哥……男人的事我懂,不过还是建议你别瞒着小妖精。” “我会的。” …… “他答应帮忙了……” “太谢谢你了!许言!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不用说这些,我希望……你能尽快归还。” “……” “宋明睿?” “我明白了,需要我写借条吗?” “……好,希望你能理解,我准备好会通知你。” “我……等你电话……” 挂断电话,许言以为自己会轻松起来,但宋明睿的奇怪口吻却让她感觉不到丁点放松。 “和朋友说好了?” 爱人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许言转过身,垂着的脑袋微微点了几下。他的手出现在视线中,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张银行卡。 “婉婉会在这周内转进八十万,再加上里面的二十万,应该足够了吧?” 许言慌张的抬起头,不敢去接:“八十万就足够了!你……” 话未说完手却被捉住,无论她如何挣扎,那张卡还是放进了许言的手中:“我才不是为了……你朋友,你把存款都搭进去了……以后家里的菜谁买?总不能指望我这个残疾人吧?” 爱人说完就转身离去,许言一步就追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今生能遇到这样的伴侣,还有什么不知足? “别闹了,有点累早些休息吧。许言……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以后……别再让善良成为伤害自己的借口。” 第四百八十七章 焦躁 “姐!费用终于有着落了!出国的事麻烦你联系一下好吗?” “……” “姐?” “……” “秦姐!”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你说什么?” “我说李显那渣滓终于肯借钱出来了!” “明睿,再怎么说他也帮了你,你……” “我……我知道,要不是许言帮我说话,他肯帮忙才见鬼呢。不说他霸占着许言,就他伤你那么深……” “唉……你呀……不说这些了,钱拿到手了吗?我确定一下出国的时间,你和叔叔阿姨一起去对吗?” “不,我爸陪我妈去就好。那……李显催着还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也好,拿到钱记得告诉我,我这边好安排。” “嗯!总之谢谢姐!只有你才是全心全意对我好!” “别说傻话了,先这样吧。” 秦清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已经暗下去的电话上,但如果仔细去看,不难发现她的眼中并没有焦距。 “不会的,怎么可能?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在昏暗的房间中出现,秦清若用力甩了甩头,将心中同样没头没脑的想法摒弃在外。 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让一直遭遇挫折的秦清若不禁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无论是宋明睿反馈的信息,还是方才成铭关于月儿和老东西们同归的汇报,再加上几天之后那个特殊的日子,一切***成功的条件都已经备齐了。 从去年丈夫被贱货勾引之后,从没有哪一次让秦清若觉得如此刻般有了把握。她有种感觉,这一次一定能凿出一道缝隙!这种感觉其实有些突兀,谋定而后动一向是她恪守的准则,但秦清若却觉得成功在即。 她一遍遍捋着即将执行的计划,在脑中将所有细节一一预演,直到再也找不出漏洞才放下心来。等计划成功之后,该如何从缝隙中钻进去?是不是该辞去那份早已厌倦的工作,将心思全都扑在丈夫身上?师儒春和成铭这两个卑劣之人又该怎么处理掉? 怀揣着纷杂的心思,秦清若很久之后才进入梦乡。 27号…… 28号…… 29号…… 每一天都像是拉长了无数倍,让她心中的那份把握渐渐被焦躁所取代。不是因为宋明睿拿到钱的消息迟迟不来,也不是因为成铭的眼神越来越阴鸷,更不是因为师儒春接连不断的求欢。 究其原因,只有秦清若一人知晓。 30号周五这天傍晚刚下班,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冲出了学校。秦清若的步子很急,嗡嗡作响的大脑中只有前方的目的地。 她在一间药店外驻足,任由阴晴不定的表情诉说着内心的杂乱,良久之后,秦清若才迈步走了进去。她拿着所购之物看了一阵,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中贴身藏了起来。 “一定……是我猜错了……” 家门随着钥匙的转动开启,然而还不等秦清若走向卫生间,大门就被再度打开,紧接着,她就觉得一只只蠕虫爬满了全身。 “若若,我家黄脸婆今天去看了韩斌,晚上带孩子要去娘家看望。机会难得,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 犹如发情公狗般的丑恶嘴脸印入眼帘,惹得秦清若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不屑的看了眼师儒春,冰冷的语气像是回到了冬天:“谁允许你跟过来的?!这才多长时间?!” 明明不久前才屈尊纡贵的安抚了这条狗,怎么又黏上来了?秦清若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但她却没有想到,时间的概念因人而异。 师儒春眼中的欲念喷薄,和“发情公狗”的形象一模一样:“这么说不合适吧?若若,自打李显醒来那次,你可再也没让我碰过了。” 带着臭味的潮湿气息喷在秦清若脸上,熏得她几欲作呕。秦清若挣脱钳制双臂的手不由脸色铁青:“今天没心情!你给我滚出去!” 或许只有尾大不掉来诠释此刻的情境。师儒春非但没有像以往那样听话,反而又抱了过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别这么绝情嘛。都这么久了,我不信你不急……” 虫子在身上蠕动的感觉引爆了秦清若心中的焦躁,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朝背在肩上的包里摸去…… “铃铃铃……” 电话铃声打断了师儒春的动作,也给秦清若的心中注入了些许冷静。她皱着眉推开眼前的公狗,坐在沙发上接通了电话。 来电的是宋明睿,看来计划终于到了该实施的时候。 “姐!许言联系我了!明天就可以拿到钱!” 宋明睿的声音中满是兴奋,引得秦清若也勾起了嘴角:“那就好,我这边也联系的差不多了,就等你的消息呢!叔叔阿姨的护照办好了吗?” “办好了!”电话那边兴奋之意不减:“姐,我等会就把他们的身份证和护照送过去吧?” 喜悦将之前的恶心和焦躁排挤出去,秦清若甚至调皮的冲师儒春眨了眨眼睛:“我今晚有些事,明天一早我过去取你看可以吗?” “那怎么行?姐你说个时间,我明早给你送过去!” “你就别跟我客气啦,明早我要出门,刚好顺路。” “姐……我……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满意的回答让秦清若眉开眼笑,她快速回忆一遍既定的计划开始引导:“阿姨的病能早日康复就好。比起我,你更应该报答许言吧?和她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了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时带上了赧然:“还没,她刚给我发消息我就想跟姐分享……” “你啊你。”开怀的笑意和冰冷的眼眸,让秦清若的脸上充斥着一种怪异的美感:“稍等一下。” 她说着就暂退通话打开了订餐软件,片刻后就选好了地点:“我给你发过去了一个链接,你打开看看。” “这是……” “傻小子,我已经帮你订好了地方,明天中午总得请许言吃顿饭吧?对了,你最好带上阿姨的病例,至少让她明白你没有欺骗。” 不成想,电话那头在沉默半天后居然说出句让人无语至极的话:“姐……万一……万一她带……李显一起来怎么办?” 蠢货就是蠢货,这么点问题还需要教:“明睿,李显在的话阿姨的病例你觉得方便给他看吗?” “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秦清若的心情大好,就连凑过来的师儒春似乎都没那么令人厌恶了。正当她打算赏赐这条狗的时候,倏地想起了怀里藏着的东西。 师儒春被一脚踹开,被欲望加热的大脑只能驱动愤怒的目光看过去。眼前这个美丽女人的笑容不知何时褪了下去,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之后就进了卫生间。 “急什么,等着。” 师儒春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像头拉磨的驴一样来回走着。隔着卫生间的门,他似乎能想象出美丽女人的样子。然而过了很久门才打开,正当他想要扑上去时,女人发梢间滴答而下的水珠和苍白的脸色,却浇灭了他心头的欲火。 “若若……你……这是怎么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黑色幽默 “李显,如果……我没有办法再生育了……你会……嫌弃我吗?” 十多年前,当第一次将李显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时,秦清若曾这样问过。 “相公,对不起……” 结婚后以后秦清若就苦思冥想,终于想出用“相公”这个特别的称谓来称呼李显。这句道歉的话是在医院确诊自己难以怀孕后,她含泪说出来的。 “相公,我也想要孩子啊!我比任何人都想给你生一男半女,可是我做不到……你知道你今天看那个野孩子的眼神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会努力的!会努力的!” 2012年的那天,秦清若从病床上醒过来,还来不及看手腕的伤口就急急抓住了满面疲倦的丈夫,祈求着他的原谅。 “生不了孩子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去年的冬天很冷,但在秦清若看来亲生母亲逼迫般的话语更让她遍体生寒。若是那天晚上丈夫没有赶过来,或许她会再次割开自己的手腕吧。 过往的记忆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经,坐在马桶上的秦清若早已目光涣散。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翻倒了垃圾桶,神经质的从中拿出说明书,一遍又一遍的对比着手里攥着的验孕棒。然而无论怎么看,上面反馈的信息只有一个。 迟迟不来的例假让秦清若起疑,虽然这个最低的可能一次次被她忽略,但依旧迫得她越来越焦躁。所以她今天一下班就直奔药店买了验孕棒,结果测试之下…… 她,一个早已心灰意冷的女人,一个早已不做指望的女人,一个不停被煎熬被折磨的女人,一个认为永远无法怀上所爱之人子嗣的女人…… 居然,怀孕了。 秦清若咧开嘴角无声的笑了,原来老天的恶意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停止过。 为什么这个孩子不能早些到来? 如果这个孩子能早来哪怕一两年,她就无需费劲心力的去算计,无需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委曲求全,更无需一次次的糟践自己! 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怀孕? 眼看计划就要顺利进行,孩子的到来却成了一个无法估算的变量。那个勾引自己丈夫的贱货为何总是如此好运,仿佛一切都是向着她。 为什么?!这个孩子不是李显的?! 秦清若打开手龙头,将带着凉意的水抹一捧捧洒在脸上,就像是想要给心中的伤口降温。她攥着验孕棒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外面那条发情公狗还在蠢蠢欲动。 “若若……你……这是怎么了?” 师儒春的话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安慰,反而让心中的伤口再次撕裂。秦清若不明白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她,居然怀上了这个龌龊之人的种。 “你自己看。” 将验孕棒狠狠甩在师儒春脸上之后,秦清若没想到自己的语气还能保持冷静。她勾起一边嘴角,笑看眼前这个脸上血色全无的人。 “这……是我的?” 人这东西没法比较,如果换成丈夫,想必不会问出如此可笑的问题。秦清若的眼睛一闭一睁,黑色的瞳孔就噙着笑意瞟了过去:“别说废话,现在怎么办?” “这个……这个……”师儒春慌乱的样子像个小丑,他噙喏半晌,忽地像是获得灵光般找到了说辞:“若若,会不会是弄错了?对!一定是弄错了!验孕棒不准的!你……这是干嘛?” “你说呢?”套好外套的秦清若拉住了师儒春的手:“不是说不准吗?去医院检查一下不就好了?” 冷汗涔涔而下,师儒春触电般甩开了她的手:“你别闹!不能怪我!是你说你怀不了孩子我才……” 秦清若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蠕虫般的龌龊之人,奇怪的是心里居然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反而笑意又浓了几分:“你不是在怀疑吗?一起去检查呀。” “我……我没有怀疑!”小丑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惹人发笑:“若若!我没怀疑,也没说不负责,只不过……只不过……你当初答应我不会逼我离婚的!” “噗嗤。” 秦清若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给这个用全天下最低俗的语言来形容也不为过的人。 “等我回来,千万别有溜走的打算。否则……” 陌生的医院,陌生的面孔。静静等待结果的秦清若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叶扁舟上随波逐流。 “恭喜,确实是怀孕四周了。已经建立好档案,我们医院是……” “那些不重要,告诉我具体的怀孕日期!” 准备介绍自家医院的医生被秦清若冷冰冰的话语噎住,看过来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医生指了指病历,语气别扭的给出了答案:“喏,这不是写着吗?怀孕日期推测是3月4日左右……我们医院也有亲子鉴定的项目,你……” 秦清若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了医生好半天。直到这人咽回了后面的话她才拿起病例转身离去,就像是没听到身后传来的闲言碎语。 “又是一个乱来的,现在的人啊……” 风冷冽而干燥,还夹杂着尘土。不断吹拂之下,将秦清若心中的伤口渐渐掩埋。那个叫月儿的小女孩倏地浮上心头,一会是最近看到的可爱至极的笑脸,一会又变成一幅令人作呕的样子。 秦清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会想到月儿,但却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一如得知丈夫昏迷的那一刻。她昏昏沉沉的返回了住所,仅仅推开房门就耗光了全身的力气。 “怎么样?怎么样?” 她将病例扔在桌上,像是没看到一脸紧张的师儒春。这人恶狗扑食般的动作已经无法逗笑秦清若,她坐在沙发上默然不语,浓浓的疲倦让她连嘴巴都张不开。 耳边似乎有个难听至极的声音在说着什么,秦清若好不容易才分辨出其中的内容。 “果然是我的……若若你放心,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认!我知道你怀孕不易,绝对不会说出让你打胎之类的混账话!” 她抬眼看去,明明面前的人想要极力表达出真挚,可她怎么看都从这张脸上找不出“人”的样子。只能看出那个像嘴一样的窟窿还在喷吐着臭气。 “你走了之后我有认真考虑,再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孩子,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养大他!可是我……我家的情况你知道……几年之内我没办法离婚的…… 若若,我知道你心理还是放不下李显,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没错,可李显不知道啊?!你说他‘丁克’了十多年,要是你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岂不是……” 臭气伴着喋喋不休的声音传递过来,却让秦清若眼中的木然一分分的消退。悲情之色充斥在师儒春脸上,他甚至抬手将眼圈揉得通红:“为了咱们骨肉以后的成长,我愿意让出父亲的位置!” 不知是师儒春令人反胃的表演收到了成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笑容又一次出现在了秦清若的脸上,美丽却又阴森。 “我明白了。看来,计划得稍作改动。”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世事难料 “别担心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关系,只要你能骗他出来,再加上一些药……” 昨天晚上,师儒春在帮着出谋划策并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便落荒而逃。独留于房子中的人没有打开任何灯枯坐了一宿,直到此刻才有了动作。 3月的最后一天,星期六,凌晨五点。 黯淡的橘光不停摇曳着,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中将秦清若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晃动。发出橘色光芒的,是一本正在燃烧的病例。那上面记述着一个名叫桂兰,已经怀孕四周的女人。虽说早已改名为清若,但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她还是留下了之前的名字。 就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不过将之前的计划稍作变更而已,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是为了丈夫。看着病例一点点彻底化成了灰烬,秦清若心中的这个念头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将家中彻底打扫一番,以前为了掩人耳目而藏起来的照片也被一一恢复了原位。秦清若拿起曾在床头放了很久的照片仔细端详,十年前婚礼上丈夫的眉眼间似乎有些郁结,但却那么俊朗帅气。而她,也在他的身边笑得甜美。 拿到宋明睿父母证件的时候才刚刚过了七点,蠢货一家的感激没有激起心中丁点涟漪,戴着笑容面具的秦清若正在默算着距离实施计划还有多长时间。 丈夫父母家很快便到,然而她却在仔细检查周边后进入了另外一个单元。这个单元中有间房子视野很好,丈夫父母家一直到小区门口的情形能尽收眼底。 秦清若长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只有一丝缝隙的窗帘后静静观察着,犹如一个毫无生气的木雕。 “秦清若,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你所谓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执行?” 一个语调奇怪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秦清若却像未听到般丝毫没有反应。 “我告……告诉你,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成了通缉犯。你……你千万别想着糊弄我,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声色俱厉的声音终于让秦清若有了反应,她头也不回的轻声回应道:“哦?消息听灵通的,连被通缉了都知道?师儒春还告诉你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知道!李显昏迷的时候明明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为什么不让我去?!甚至连消息都瞒着我?!咱们到底是不是同一边的?!” “呵……”秦清若嗤笑出声,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栋住着三老一小的单元:“机会?你知道李显昏迷牵动了多少人的神经吗?不单是你们单位,就连市里省里都人关注。你倒是告诉我哪来的机会?” “那……那也不成!总不能让我这么一直等下去!你……你是不是后悔了?!” 两个身影从那栋单元手牵手走了出来,其中小的那个蹦蹦跳跳的很有精神。秦清若翻腕看了看,十点半,正是这两人每周六外出采购的时间。 她稍整理下仪容就快步而去,只留给房中另外一人“哒哒”的鞋跟声和一句淡淡的回应,丝毫没有理会那人渐渐狰狞的面孔。 “我要是后悔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平安无事的呆在这里?” …… “姥姥你走快些!” 夏悦小朋友今天的心情就和天气一样万里无云。原因无他,总是喜欢霸占着自己的爷爷、奶奶和姥姥,不知为何居然答应明天送她回到那个城堡一般,有着爸爸妈妈的家里。 至于应下了无数次诸如捶背、亲亲之类的条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许蓉乐呵呵的应了一句,直觉得从那只牵着的小手里传过来无尽的力量,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然而还没走几步,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就打破了这份轻快。 “秦阿姨!” 孙女挣脱了她的手跑向了那个人,许蓉却怔怔没有反应。眼前笑靥的女人叫做秦清若,李显昏迷的时间里她来过这里许多次。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抢走了本来属于这人的家,又或许是年轻时不堪回首的记忆,她每次见到秦清若总有些闪躲和心虚。 “小……小秦……你……来看月儿啊?” 细小的招呼声似乎没有影响到眼前的女人,她依旧笑得友善:“是啊许阿姨,你们这是去买菜?我跟你们一起吧。” “好啊好啊,秦阿姨一起!” 孙女很快答应下来,让许蓉正在考虑的拒绝之言再也没了说出来的余地。她看着手牵手走在前面,犹如母女般的两个人,心中奇怪的感觉开始升腾。 准女婿的父母曾经对她说过要提防这个女人,但在那次意外之后却不得不改了态度。 那是李显尚在昏迷的某一天,小家伙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去医院看望爸爸。当时天色已晚,可她却无论怎么说都不听劝。刻意板起脸的李父非但没取得应有的效果,反而激发了小家伙的牛劲,竟然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独自跑了出去。 等发现人不见了之后,三位爷爷奶奶辈顿时急了半死,分头寻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人。正在他们商量着准备报警的当口,秦清若带着小家伙出现在了三人面前。伴着的,是她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乌青。 明显受到惊吓的小家伙让三位长辈火气烟消云散,在秦清若的讲述中他们这才知晓,原来小家伙遇到了坏人,若不是秦清若恰巧前来拜访,后果不堪设想。她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后就告辞离去,对自己遗失了给三位购买的水果似乎颇为歉疚。 晚些时候,小家伙缓过了劲,说出来的情况与秦清若所述别无二致。再加上秦清若脸上的伤痕,等许蓉看向两位准亲家的时候,不难看出彼此眼中的释怀。毕竟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坏到骨子里的人。 这件事是三位长辈之间的秘密,除了不愿意被说没照顾好小家伙之外,其实还是怕李显和许言担心。 许蓉按下心思专心挑选蔬菜,余光中忽地发现那个女人正在对孙女耳语着什么。只见小家伙越听眼睛越亮,还一次次“真的么?真的么?”反复确认。 最后,两人甚至勾起了手指。 抢着付钱的秦清若打乱了许蓉的思考,三人回到家的时候李父李母看起来虽有些惊讶,却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不成想屁股还没坐热,小家伙就把大伙聚集到一块,向来乖巧的她居然小大人一样叉着腰提出了“无礼”的要求:“爷爷、奶奶、姥姥,我中午想吃牛排!” 手上粘着面粉的李母在围裙上随便揩了下奇道:“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我都开始和面了。”说着又像恍然大悟般看向了秦清若:“小秦,是不是你又给月儿许诺了?我跟你讲,孩子可不能惯着!等着啊,我去洗把手。月儿,奶奶带你去好不好?” 看着笑而不语的秦清若,许蓉同样恍然,原来之前她是跟孙女说了这事。许蓉笑着摇摇头同样解下了围裙:“嫂子,你跟李哥在家吃吧,菜我已经洗好切好了,你们下个锅就行。月儿,姥姥带你去吃牛排啊,咱挑最大的那个!” 眼见围绕由谁带月儿去吃牛排的战争就要打响,小家伙赶忙出声阻止:“奶奶!姥姥!我已经和秦阿姨说好了,就我们两个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等三位长辈做出反应,自进门打过招呼之后一言不发的秦清若就笑着开了口:“要不大家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小家伙就用看叛徒的目光瞪了过去,秦清若只能挂着苦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正当李母和许蓉欢天喜地的准备换衣服之时,李父出言打断了她们的动作:“我们三个老家伙可吃不来什么牛排,小秦麻烦你了。但是饭钱你一定得收下。” “叔叔……你这是做什么?我是因为喜欢月儿才……” “不能总是给你添麻烦,毕竟这是我们的孙女。” 苦笑接过钱的秦清若任谁都能看出她脸上的涩然,李母和许蓉对视一眼都有些讪讪。李母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二。正在秦清若领着月儿准备出门的时候,眼瞅气氛有往沉闷发展的势头,她玩笑般对许蓉说道:“我说许妹子,这下好吧?抢来抢去都没抢着。” “嫂子看你说的。”许蓉也知情识趣的打趣道:“要不是言儿是男……我真想让她多生几个。” “咳咳!” 大声的咳嗽伴着关门声一并响起,许蓉看着面色不豫的李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见逗趣起到了反效果,李母赶忙上前圆场。 她拉着自个的丈夫压低声音道:“许妹子又不是有心的,不知道情况的人谁也想不到那里去。我说你干嘛让小秦带着月儿出去?你就真这么放心她?” 在许蓉诧异的目光中李父缓缓开了口:“和放心不放心没有关系,虽然怎么都不该让小秦单独带月儿出去,但……” 听到这里,李母不由皱眉打断:“那你还同意?” 许蓉被绕得有些晕,不是准亲家们已经对秦清若释怀了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对话?直到李父笑着起身做出回应她才恍然,这世上没有傻子,只有谁想得比较多而已。 “不管小秦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别忘了人言可畏。今天是周末,要是碰见了熟人,又将咱们一起吃饭的事传进李显和许言小两口的耳朵里,你让闺女怎么想?” 第四百九十章 剧本 十二点二十四。 坐在餐厅里的宋明睿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面前放着母亲的病例、出国就医渠道以及金额的相关证明,还有一张写好的欠条。 因为母亲的病情,他之前见许言时总觉得矮上一头,甚至没有胆量说些其他的话。此刻心头的重担即将卸下,他也终于有空闲听听内心的声音。 秦清若曾告诉他放下感情专注于母亲的病,这些话宋明睿虽然听进去了,却有些不以为然。他的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除非许言结婚,否则永远也无法熄灭。 宋明睿查了很多资料,国内的同姓婚姻尚未合法化,许言再怎么说也是男儿身。她要是想嫁给李显,除了那个渣滓要先离婚之外,许言也必须拿到心理证明并完成手术才能改变性别,才能合法完婚。 他总觉得自己时间还很多,等努力赚钱还完借款,未尝没有机会。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忽地在身边出现:“这张卡给你,里面有八十万。” 朝思暮想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虽然看起来有些疏离,却还是让宋明睿看得出神。这幅样子映在女孩眼里,让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吃饭就不必了,拿着吧。” 见她放下银行卡就打算离去,宋明睿顿时慌了神,他赶忙拦住了女孩的去路:“已经订好菜了,之前一直说得很模糊,我想跟你详细说说我母亲的病情。” 这正是他将许言约在这里,并拒绝李显同来的理由。用宋明睿的话说,他不想让李显同情。 女孩轻叹口气坐在了他的对面,这里虽然不是包间但位置很好。在餐厅的最里面靠着窗户,距离过道有些距离,不论从大门进来的人还是穿梭的服务员和顾客都不会打扰到,着实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心里怀着对秦清若的感激,宋明睿拿起病例介绍道:“这是我母亲的病例,二十年前,她因为手术接受过输血,没想到感染了丙肝病毒……” 一家人的过往被宋明睿缓缓道来,随着他的话语,女孩脸上的警惕也一丝丝的放松了下去。恻隐之心韶然若揭,她终归是个善良的人。 或许,同情也是种接近的方式? 宋明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甚至莫名想到了“舔狗”这个词。他努力将这个想法压下去,一边招呼许言吃早已上桌的午饭,一边拿起了出国治疗的证明:“多谢你……和李显,我妈可以出国接受治疗了。这是相关的文件你看看吧,我绝对不会糟蹋你……们的善心。” “不用了。”女孩摇了摇头,迷人的笑容出现在了她脸庞之上:“我相信你。” 心脏的跳动之声传进耳畔,宋明睿仿佛又看到了许言在飞机上睡着的那一幕,静恬而又美丽。他捂着胸口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这是欠条,许言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还上这笔钱的。” 递过欠条后抬眼偷瞟,宋明睿惊讶的发现女孩脸上竟出现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嗯,谢谢你能理解……毕竟这不是我的钱。对了,之前借给你的十万可以不用着急。” 是啊,眼前的美丽女孩为他去请求了那个渣滓,为他借来了这笔对他而言难以逾越的巨款,为他的家带来了希望…… 一切都是为了他…… 这间餐厅算得上安静,但还是有些寒暄之声不时传来,甚至还有孩童的呼喊混杂在空气中。然而,这一切都被轰鸣的心跳声盖了下去。 宋明睿抬起头,看着眼前笑靥的女孩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柔荑:“许言……你……” 不料前一刻还在笑着的女孩,神色快速的冷了下去,甚至眉眼之间有些厌恶的样子。她愤然抽回了手,若不是此刻的环境,她一定会就此离去吧。 “抱歉许言……我……没别的意思……” 时间稍退。 夏悦小朋友正被秦清若领着从爷爷奶奶家出来,身后的门还没和严实,她就觉得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忽地加大了力道。门扉关闭之后,小家伙不由疑惑的抬头看去:“秦阿姨你怎么了?” 眼前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阿姨永远笑着,她像被忽地唤醒一般做出了回应:“没事,就是有些可惜你爷爷奶奶没有一起来。” “哦。”小家伙点了点头,可她却觉得眼前的人双眸中没有笑意,夏悦眼睛一转就笑嘻嘻的开了口:“秦阿姨,明天真的是爸爸的生日吗?” “傻丫头,阿姨怎么会骗你?” 这一回,笑意蔓延到了秦清若的眼中。可小家伙的疑问还没有结束:“那爷爷奶奶怎么不说?”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于是小家伙知道了,不知为何自己的爸爸其实是一个不怎么重视生日的人,之前的很多年要不是伯伯沈继平一直在操心,他总是想不起来这个特殊的日子。久而久之,爷爷奶奶也就不会再刻意提起了。 “秦阿姨,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我爸爸了吗?” “……是啊,我们……认识已经十多年了……” “这样啊……不过爸爸好可怜,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奶每次都帮我下长面。” “所以咱们才要提起给他准备礼物呀。” “秦阿姨你说得对!咱们这就去选礼物吧?!” “傻丫头,咱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选。” “可是……我没有带工具……” “什么工具?” “我想给爸爸画张画,没带彩笔……”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去餐厅以后阿姨给你要纸和笔,你先打好草稿,吃完饭就去买彩笔。” “家里有,不能乱花钱。” “怎么是乱花钱呢?阿姨给你买的绝对和家里不一样!” “真的吗?” “当然了,阿姨永远不会骗你的。” 说着话目的地很快就到,这里是肃州一家“知名”西餐厅,至于哪里知名,落座不久的小家伙很快就发现了。她冲秦清若勾勾手,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两人凑在了一起:“秦阿姨,这里是搞对象的人来地方吧?” 秦清若一愣,片刻后苦笑就攀在了脸上:“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 小家伙得意洋洋的给出了答案:“村里啊,涝坝旁边的小树林就像这样全是一男一女搞对象的。” 她说着还装模作样的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周边还真的全都是青年男女们一对一对的坐在一起。秦阿姨笑着摇了摇头没接她的茬,只是叫来服务生点好菜后又要了纸笔。 趁着上菜的空,小家伙很快打好了草稿。她丢下笔抬头将画递了过去:“画好了!秦阿姨你看……秦阿姨?” 眼前的阿姨此刻正将目光投向一个方向,以往总是笑着的脸上正谱写着硬冷的表情。夏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她身后靠窗最里面角落的餐桌两旁正坐着一对男女。男的她没有见过,可女的却再熟悉不过。 “妈……” 刚喊出了一个字,小家伙的嘴巴就被秦清若捂住。在她的视线中,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个陌生男人,捉住了妈妈的手。 脑袋被硬生生扭了回来,夏悦对上的,是一双饱含严肃的目光。 “月儿!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一定一定不要对别人说,特别是你爸爸!知道吗?” 第四百九十一章 看不到的缝隙 午饭之后两人便去了商场,向来懂事的夏悦奇怪的没有拒绝秦清若代她为李显买的礼物。小家伙的心里,还在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中彷徨。 有些事她不懂,但刚才看到的小家伙却明白。村里总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从小听到了大。可夏悦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妈妈会做出这样的事。 “月儿,大人的事是很复杂的。” “……” “说不定你妈妈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什么叫男严知音?” “傻丫头,就是不方便对别人说的事。说不定是咱们看错了。” “……” “你还是想告诉你爸爸对吗?你是不是觉得不该瞒着他?” “……” “这样吧,先不想这些了,总之咱们明天要给你爸爸一个大大的惊喜!” “……嗯。” 什么时候回了爷爷奶奶家她已经记不清了,可一路上说得话全都装进了小家伙的心里。将她送回之后秦阿姨就告辞离去,临走前还意有所指的说“要记得保守秘密”。 爷爷奶奶看到小家伙总是乐呵呵的,记忆从心中出现,夏悦忽地明白了秦阿姨的意思。村里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一大家子人的笑容都会消失不见。 果然需要保密! “月儿啊,是不是不舒服?” 奶奶关切的话语响起,小家伙这才发现爷爷奶奶和姥姥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没事……” 爷爷的表情有点奇怪,他沉吟半天才笑着开了口:“能给爷爷说说秦阿姨和你有什么秘密吗?” “没有什么秘密啦!”小家伙有些烦躁的喊了一嗓子,又马上自觉失言般低下了头:“我就是困了……” “好好好,困了就去吧。” 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好处就是要比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自由许多,他们绝对不会像妈妈那样严格要求自己,想什么时候睡觉自然也由得她。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本以为小家伙会续着睡到明天的三位长辈正在客厅聊天,却被一声惊呼吸引了全部心神。 “爸爸你别……” 满头大汗的小家伙让人心疼,许蓉赶忙上去将夏悦揽进了怀里:“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姥姥在。” 等哄好了小家伙,三位长辈也到了该入睡的时间。在李显和许言的要求下,小家伙在这里也需要独自入睡。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小脑瓜里全是之前的梦境。 她梦到爸爸知道了今天的事,愤而离去的爸爸让那个美好的仿佛幻境的家顿时支离破碎。黑暗中小家伙的眼睛格外明亮。她咬了咬牙蹑手蹑脚的爬下了床,找到了爷爷正在充电的手机。 “爸,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 爸爸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电话中,夏悦定了定心神悄声道:“爸爸,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片刻后就带上了笑意:“睡不着吗?小心被爷爷发现打你的屁股。” 爸爸果然特别聪明!秦阿姨说得对,不能瞒着他。 夏悦稍一思考就有了办法:“爸爸,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说。” “……要是一个男生抓住女生的手,其实也没什么对吧?” “什么?!谁家的臭小子抓你的手了?!你快跟爸爸说!” “不是啦,你先回答问题!” “当然没什么!抓下手有什么的?月儿,你千万别信臭小子们的鬼话!” “爸爸,你在说什么?!” “呃……没事,总之你记得抓下手没什么就对了!绝对不代表什么!不过……到底是哪个抓你的手了?” “……” “月儿?” “我就知道没什么!爸爸你听我说……” 慌乱也好笑意也罢,随着女儿的诉说,李显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疲倦和黯然。 “妈妈一定是有男严知音!爸爸你千万别生气!” 女儿信誓旦旦的声音透着可爱,让李显的声音中带上了笑意:“爸爸当然知道,月儿不早了……快睡吧。” 挂断电话后,一支香烟就燃烧在了唇边。其实9号那天他就猜到了恋人那位“需要帮助的朋友”是宋明睿,他只是在不停骗着自己,也对恋人装着糊涂。 燃烧的香烟非但没有让他平静下来,还让李显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忘不了去年宋明睿对恋人造成的伤害,忘不了她淤青的手腕,忘不了她好不容易积累的成就被那人毁于一旦,更忘不了在古宁村的那个夜晚,恋人看似洒脱实则灰白的心绪。 他相信恋人不会像女儿担心的那样做出什么背叛之事,但她明明答应过“下不为例”,为什么还要去帮助那个人。无论之前有什么情份,难道那两次伤害还不能抹清吗? 但他的恋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善良到不会保护自己的人。 “别再让善良成为伤害自己的借口。” 出院的那天,李显曾经这样对许言说过。他可以欺骗自己,可以在恋人面前装作一无所知,但他却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或许还有深藏在心底,从来不曾消退的那份危机感。 “出什么事了吗?” 熟悉的味道伴着柔柔的话语出现在身边,李显回首看去,恋人正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努力扯起嘴角,打算继续装傻下去:“没事,刚才朋友来电话了。” 许言疑惑的盯着他,明明这人从眉头到嘴角全都写满了心事,装的也太不像了。她捧起爱人的脸颊认真道:“你觉得我信不?” 出人意料的是,爱人居然朝后一仰挣脱了她的手,还难看的笑了起来:“真的没事。”许言撇撇嘴继续发力,可双手却被他抓了个结实:“今天你……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双眸中闪过的那丝怒火让她有了明悟,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浮现上来,两人间的灵犀已经告诉了许言一切。她不信爱人派人跟踪了自己,可他眼中的怒意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许言看着他的背影,嘴巴仿佛不由自主般自己动了起来:“李显,是宋明睿没错,但请你相信我。” 他的脚步倏地顿住,片刻后却走向了月儿的房间:“卧室的床有些硬,我去月儿那屋睡一晚。” 答非所问般的回应让许言觉得刺痛,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心里默默想着等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明天是爱人的生日,她已经精心准备了许久。 她摸着另外半边床没了睡意,明明爱人在县里工作的时候一个人度过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今天却觉得格外冷。 电话声突然出现,许言闭着眼睛长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应该将宋明睿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然而来电人却是另外一个人。 “妞儿,你考虑的怎么样?” 密友的声音从来没让她如此烦躁过:“什么怎么样?” “帮宋明睿那个小白脸的事啊,你跟李显说没说?” 许言半晌无言,但片刻后呼吸却猛地急促了起来,不是因为魏歆赟的话,而是那个卧室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该帮的不该帮的我都帮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拜托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好吗?!”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连环 2018年4月1日,周日上午九点二十一。 许言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四下看看周围的景色。直到空落落的另一边床印入眼底,这才从那个满是灰色怒涛的天空与海洋的梦境中回到现实。这个梦持续了许久,梦境中两个长久在各个空间旅行的男女仍被灰色的浪分隔。 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忽地惊觉今天是什么日子。然而正当许言快速洗漱完毕跑出卧室的时候,却看到了已经整装待发的李显。 “你要去哪里?!” 慌乱倏地捏住了心脏,让许言没有任何可以思考的余地。她只能由着失控的双腿奔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爱人。从没有一刻,让她觉得失去如此之近。 埋首在怀的许言没有看到李显脸上心疼,而又带着些小赌气的表情:“我……去接月儿,和爸妈说好……今天她会回来……” 他闷闷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的情绪,许言疑惑的抬头看去,终于将爱人梗着脖子略有些脸红的模样尽收眼底:“你……不是离家出走?” 额头倏地传来一下转瞬即逝的温润,下一刻爱人就挣脱怀抱出门而去。独留下一句让许言放松而又勾起嘴角的话语。 “你当我几岁了?在家乖乖等着我和女儿!” 李显靠在门上开始深呼吸,好半天才平复了心绪。忍耐许久的笑意终于毫不掩饰的出现在唇角,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恋人此刻也在门的那一边靠着,一如初遇那天的夜里。 昨天发生的事同样让他一夜未眠,李显在月儿的房间辗转反侧,心里就像塞了块石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是一种伤害,本想认怂哄哄恋人,可卧室里的那通电话又传进了耳朵。 奇怪的心绪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今天上午仍未平息。李显很想和恋人好好沟通一下,可这种心绪却像是在脑海内持续不断的低语,鼓噪着他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决定。 所以他打算独自去接女儿,好利用往返的时间给紧绷的大脑些许放松。 但是就在出门的那一刻,恋人仅仅一个拥抱以及一句夹杂慌乱的话语,就让持续很久的烦闷烟消云散,反而让浓浓的歉疚卷了上来。 明明比恋人大了一轮,明明自诩沉稳,居然让她…… 李显苦笑着向停车场走去,心想带回女儿后一定要哄恋人开心。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她是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他抬头看看,今天的天气阳光灿烂,却总让人有种灿烂得过份的感觉,就像是太阳要耗尽全部温度一般。 “月儿被清若带走了?!” “小秦没送月儿去你家?!” 刚到父母家,李显就得知秦清若早他一步带走了月儿。虽说自从去祭拜过秦母之后对秦清若有所释怀,但听到这个消息心底还是不禁浮上担忧。 仿佛是潜意识深处在抵触一样。 李显本想质问三位长辈为何要让秦清若单独和月儿相处,但他们神色间的担忧却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拧起眉头调头便走,可尚未出门就被父亲叫住:“你先等等,你和闺女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没和她一起来?” 看着父亲饱含深意的眼神,无论是宋明睿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还是昨夜月儿突兀的电话,所有疑点都浮现而出,让李显顿时有了明悟。 “昨天小秦就来了一次,邀请我们一起去吃饭。还好我当时拒绝了……今天早上她很早就过来,也不知道和月儿说了什么,小家伙死活都要让她送。唉……要不是你昏迷时发生的那件事,我们也不会这么大意……” 高明的谎言,总是会利用人们心里的盲区,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蒙蔽他人。然而没有谎言能完美无缺,揭破伪装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在李父和李显的沟通中,秦清若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她一定早就和宋明睿有了接触,否则发生的这些事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这对父子在捋清思绪后便开始沉默,虽然一些问题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但秦清若长久伪装的面具却已被拿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变过,还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在一旁听着的李母和许蓉面面相觑,这才搞懂了昨天是多么危险。特别是李母,要是和秦清若一起去了餐厅,亲眼看到许言和宋明睿的那一幕,以她的脾气,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看来这些都是小秦的算计,但是她去年为什么要去你单位帮你澄清,为什么在你被审查的时候……她为了救月儿受的那些伤也不像作假……还有她看向月儿的眼神……” 李显猛地起身,打断了母亲的话:“爸妈、许姨,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去接月儿,然后和清若好好谈谈。” “快去吧。” 李显大步离开了父母家,他的目光阴沉,心中压抑着一团火。不管秦清若因为什么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也不管她的立场究竟如何,若是她敢伤害女儿分毫…… “秦阿姨……” 小家伙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一刻不停的互相绞在一起,表情中是一幅快哭出来的样子。 秦清若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她缓缓蹲下身子平视着夏悦,语气中全是耐心和关切:“怎么了?” 小家伙抬抬下巴,示意着桌上一杯颜色奇怪的液体:“我……我又失败了……” 早上七点,她就被秦清若接来了这里。小家伙看到这个家里摆放着的各种照片才忽地明白过来,曾经在村里听过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原来离她是这么近。 秦阿姨才是爸爸的妻子,而她最喜欢的妈妈却是村里人口中的那种……狐狸精…… 虽说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总是坏的,但人总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更何况她和妈妈相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夏悦不愿相信妈妈是坏女人。 妈妈不像秦阿姨,虽然她也总是温柔的笑着,可每当小家伙逃避学习的时候她也会生气,甚至还会用尺子打手心。但是夏悦看得出来,她每次做出惩罚之后,眼中总会有后悔和心疼,所以尽管手心疼,小家伙还是表面上扮委屈,心里却笑嘻嘻。 因为这正是妈妈才会做的事。 妈妈有不输给秦阿姨的厨艺,她做出来的饭菜总是暖暖的,比爸爸做的还好吃。还有那件白色的毛衣,不知为何妈妈看到那件毛衣会露出伤心的表情,但夏悦却觉得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不论是睡前听妈妈讲故事,还是妈妈温暖的怀抱。这一切的一切小家伙都记在心底,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妈妈和“狐狸精”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秦阿姨看出了这些,就在夏悦泫然欲泣的时候她笑着告诉小家伙,大人们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但最重要的是,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一天给他留下不好的回忆。 不管心中有多少话想说,小家伙还是在秦清若的劝慰中将精力投入制作秦阿姨所说“爸爸最爱喝的饮料”中。可是做来做去却总是失败,心中的疙瘩和挫折感两两相加,让小家伙不得不红了眼睛。 “别灰心,我相信月儿一定能做好的。” 秦阿姨的声音软软的,可夏悦却觉得没有妈妈声音里的那种温度。她看着被各种水果和饮料的汁水铺满,一片狼藉的桌子摇了摇头:“不行的!我太笨了,总是惹麻烦……” “这样啊。” 秦阿姨忽地改了语气,在小家伙奇怪的目光中她起身走到了电视旁:“月儿你记住,只要有更大的麻烦,就能掩盖所有的小麻烦。” “咣!” 秦清若猛地将电视掀翻在地,巨大的声响吓住了小家伙。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秦阿姨的行为和笑靥的表情像是一张别扭至极的图画刻在了她的眼中。 “看,阿姨这不是惹出了更大的麻烦?月儿,答应阿姨,再试试好吗?你也想让爸爸尝到你亲手做的饮料吧。” 夏悦受到惊吓乖乖动手的样子让秦清若有些心疼,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丈夫,作为收养的女儿,小家伙必须学会理解。等她将电视收拾好,一杯漂亮的鸡尾酒终于摆在了桌子上。 “秦……秦阿姨……我……我做好了……” 秦清若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月儿真棒,快去洗洗手吧,等下你爸爸来了一定会高兴的。记得要认真洗哦。” 她看着月儿乖巧的进入卫生间后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师儒春帮她准备的药片。秦清若昨天已经试过,效果非常好。 餐桌很快被收拾好,上面摆着丰盛的餐点和三杯饮料。一杯是月儿亲手调制出“爸爸最爱喝”的鸡尾酒,一杯红酒,还有一杯牛奶。三个杯子像是家人一般紧紧靠在一起,秦清若不由伸手将低头不语的小家伙揽进了怀里。 门铃声忽地出现在房间中,秦清若环视一遍挂着彩带和气球的客厅,伸手点燃了餐桌正中蛋糕上插着的两根数字蜡烛。她轻揉两下小家伙的脑袋,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充斥在胸间。 “别想那么多,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快去开门吧,爸爸回家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噩梦 意识在黑暗深处缓缓苏醒,一股犹如蛛丝般缠绕在身上的感觉出现在感知中,别扭而又刺痛。李显挣脱了束缚,努力打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一个肩颈处洒落着片片暗红色吻痕的女人。她的脸本应熟悉,但此刻却只让人觉得陌生万分。 记忆潮水般涌现出来。 李显记得自己来到了这个住了很久,曾经被称之为家的房子。这里除了少几样家电外,和最后一次离去时没有多少变化,却多了那个拜访着秦母遗像的龛柜,以及与龛柜极不相称的彩带和气球。 为他打开门的是女儿,小家伙的神色让李显不禁担心,小脸上全是压抑着的惊惧和慌乱。他冷眼看了看那个站在餐桌旁,两边嘴角向上勾起的女人,一路上准备好的质问全都消失不见,他只想拉起月儿的手就此离去,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 “月儿,你给爸爸准备的礼物不送给他吗?” 一句话之后,月儿的身子颤了颤。小家伙脸上显露的表情被藏了起来,面具一般换上了开怀的笑容。她蹦蹦跳跳的跑了回去,拿起茶几上的一幅画折返过来。 “爸爸,送给你。” 那是一张充满童趣的画,上面有三个手牵手的人,大大的笑脸不难猜出画得是谁。代表李显的那个形象笑得格外灿烂,还带着一顶金黄的王冠,上面还歪歪扭扭的写着“36”这个数字。 “我跟月儿准备了很久,喜欢吗?坐下来多少吃一些好么?” “不了,许言还在家等我们。” 温暖的感觉冲淡了他心中的戾气,李显放下画卷淡淡的给出了回应,然而面对女儿端着的那杯饮料,他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生日快乐!爸爸,这是我跟秦阿姨学着做的!你喜欢吗?” 轻叹声中三支杯子轻碰在一起。仿佛一家人般的画面却夹杂着说不清的别扭感觉。饮料的味道很奇怪,各种水果里还掺着别的东西,但仅仅女儿亲手调制这一条就足以让李显一饮而尽。 “清若,不管你做什么咱们都没可能了,你明白吗?” 他最后还是决定说出这句话,然而奇怪的是,女人没有做出任何预料中的回应,反而笑着开始了诉说。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女人的话很长很长,李显却只记得了开头这几个字。困顿感渐渐袭来,虽然心中升起了警惕,但秦清若之后的话语却变成了一张网,将他拖进了黑暗之中…… 用力拧着的眉头充斥着厌恶,高高鼓起的咬肌表述着愤怒。李显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到了2号清晨六点。没有任何未接和消息,只有一条短短几秒,来自恋人的通话记录。而通话的时间,却被永远固定在了昨天下午。 李显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不知何时握成拳的双手很想发泄一通,但从小受到的教育和恪守的底线却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你醒啦?” 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出现,差点引爆了李显心中燃烧的火。怒意让他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才暂时压抑了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你啊。呵呵,当然了,我也想测试一下,看她会不会相信你不是自愿……” 砰! 巨大的声响、突然多出个窟窿的床头柜、低落鲜血的拳头,终于打断了夹杂轻笑的话语。从李显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听起来总带着些嘶吼的意味:“你疯了……当着月儿的面……” “放心吧,你睡着不久后小家伙也睡了,她什么都没看到。我怎么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呢,我也拿她当女儿的。” “你没资格叫她女儿!” 低喝声中李显走出了卧室,他找到在另一间房中的女儿,所幸她呼吸沉稳,才让他保持了理性。李显忍着心疼抱起小家伙朝外走去,他不想在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多呆哪怕一秒。 但他的脚步却在大门处停住,那个将过往感情已然消耗干干净净的女人正站在那里,甚至带着开怀的笑容。 “让开。” “别凶嘛,20号你觉得怎么样?” “……” “那就说好了哦,20号咱们好好谈一次。相公你放心吧,我一点都不介意你跟那个叫许言的女人发生过什么。谁让我是你的妻子呢?体谅丈夫是我的本份啊!要是你执意不愿意回来我是不会逼你的,当然了,前提是她能像我一样原谅……呵呵,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没关系的,相公你可以尽管用力。” 高高举起的巴掌微微颤抖着,却怎么都落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李显长出口气收回了胳膊,就连他的眉头都一并舒展开来:“你想多了,就算许言……清若,这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无情呢,不过那可不行。”秦清若侧身让开了门,她的语气虽然依旧柔软而慵懒,但她脸上的笑意却倏地消失不见:“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相公你想过吗?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话,除非再也动弹不得,我可是会一直一直纠缠下去的。你真的忍心……不给月儿一个完整的家么?” 舒展的眉头再次狠狠拧在了一起,李显深深看了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一眼,终于迈开步子离开了这个仿若噩梦的地方。 梗在胸口的气让他开车的技术大幅下降,还没到目的地,颠簸就弄醒了小家伙。月儿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从后视镜中将这幅样子传递给了李显,那辆黑色的suv终于变得平稳。 “爸爸……” “……困就多睡一会。” “咱们这是去哪?” “去医院检查一下,别担心,不用打针。” “我想回家……” “……” “爸爸,妈妈她……” “月儿,妈妈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我。” “……” 尽管小家伙百般不愿,李显还是带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还好检查结果一切无恙。回家的路上父女俩都揣着心事,小家伙很想问问妈妈在哪里,可爸爸的表情却让她说不出口。 “妈妈!我们回来啦!” 房门一开,小家伙就冲了进去。明明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静静诉说着喜气,但房间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回应。恐惧让她脸色变得苍白,月儿回头看去,爸爸的脸上同样褪去了血色。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李显看到那张蛋糕旁的纸条,以及压在上面的手镯时,还是觉得心里被剜去了一块。 “李显,我明白应该原谅你,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但这种惩罚的方式真的太残忍。我很想能够笑着跟你说不介意,但我骗不了自己。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 纸条上的字迹被点点水渍晕开,止不住的颤抖从捏着纸条的手上一直传遍了全身。 “妈妈……去哪里了?” “……妈妈有事要出去几天,月儿,你自己去玩一会好吗?” 李显勉强回应一声之后就疯了一般找出手机,希望和绝望片刻间切换。恋人的电话明明可以打通,却在几声等待音后被拒绝接听。再次拨打时,已经换成了关机的提示。 他又打给了父母,然而对方却在关切的语气中告诉李显,恋人已经和他们联系过,只说她有事要办。疲倦和浑身的黏腻一同席卷上来,迫得他不得不冲进了卫生间。 李显打开开关,任由滚烫的水流遍全身。水流落在头顶上,又顺着眼角滴答而下。他用尽全力搓洗着身体,直到血痕遍布。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 伤 舒缓而又温馨的音乐从手中的电话出现,手指不受控制的想要按下接听,但是早已印刻在眼中,不停灼烧心脏的那些照片却逼得她不得不拒接。她知道爱人还会打来,也知道下一次自己会忍不住接通,所以她将手机关闭了。 许言努力从泥沼中挣脱出来,环视之下才发现自己正在一所酒店的房间中。这里正是她和爱人初遇当夜所住的那间,也是生病时他照顾自己的地方。 原来生命中早已遍布爱人的痕迹。 今天凌晨许言浑浑噩噩的走到了这里,走到了这个承载着记忆的地方。和之前躲在离家不远处酒店的易未阑一般无二,其实都希望被早一点找到而已。 一夜未睡却丝毫不觉得困,她抹了把眼睛就背起了随身的小包。离家之时,许言带的东西全部在内。退房以后她看了看时间,原来早已过了中午一点。 肚子里没有饥饿感,让站在街边的许言只剩迷茫。易未阑和沈继平去度蜜月,柯乐前往福门协助沈继婉,贾柔此刻应该也正在忙于工作。至于魏歆赟…… 许言知道发生的事应该由自己去面对,可浓浓的孤独感却席卷了上来。她的内心其实渴望着闺蜜和姐妹们能够突然出现,哪怕是骂她一顿。但她们每个人都和爱人相熟,她不想更不能让她们为难。 忽然一辆公交车映入眼帘,她想也不想就走了上去。这辆车开往哪里不得而知,该从那一站下车也没有头绪。但她只是想找个地方思考,或者说逃避而已,哪里都无所谓。 这个“爱好”很早就有了,大学之前许言总是对自己充满了迷惘,于是她就会像这样随意坐上一辆车,一直坐到终点。陌生的风景和陌生的人总会给她带来新的想法,心中的压力也能释放出去。 如果到了终点还是没有想明白,那就再换一辆。 这辆公交人不多,许言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然而以往屡试不爽的办法这一次却没有管用,刚一落座,昨天的记忆就猛地缠了上来,再一次将她拖入了泥沼。 昨天上午,爱人出门时的话让许言放松下来,就像是布满天空的阴云退散了去。她觉得和爱人之间终于又能恢复往日的温馨与和睦,所以也就没有要求一同去接女儿。 正好可以空出手来布置房间。 爱人的生日她记挂了好久,挑选什么礼物和蛋糕颇费了一番心思。去年这天他给她留下了难忘的回忆,所以许言下决心要让今天同样难忘。 或许早了一些,但她总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是最好的机会。 刚打扫完房间还没开始布置,一条消息就发进了手机里。爱人告诉她女儿被秦清若接走,现在正要去找。这则信息顿时冲淡了心中的喜悦。 对于秦清若,许言一直都有一种难言的感觉。一方面她总是带着些愧疚,另外一方面,不论是从沈继平那里得知的过往还是仅有一次偶遇时那人冰冷至极的眼神和话语,都让她有种被蛇盯住的青蛙般的心境。 很想去电问问情况,她始终觉得女儿和那人相处是一件危险的事,但身处的立场却不允许许言做出这样的行为。等待,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心中的慌乱也不断生长着。午饭时间过了很久门铃方才响起,忽地让许言回了神。然而来人却不是她心念的爱人和女儿,只是快递小哥送来了蛋糕。 摆好蛋糕许言本想打起精神开始布置,但颤抖的手却怎么都插不好蜡烛。勉强完成了这项工作,她终于忍不住拨打了爱人的电话。然而短短的通话时间,却让她的世界出现了裂缝。 “许言吗?你不用等了,相公今天要留在我这里。啊……” 许言慌忙挂断了电话,可这句简短的话和伴随着的靡靡之音像是魔咒一般盘亘在了脑海。 不会的,一定是误会。 她不停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一幅幅犹如幻觉的画面却从周遭的裂缝中钻出来,不断加快着许言所处世界的湮灭速度。不久后,一张突然出现在手机中的照片将幻觉变为了现实,终于将她的心砸了个粉碎。 那是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里面有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男人虽然背着身子,但仅凭背影就能证明这就是许言心中的那个人——她的爱人李显。 她在心底捧着那些碎片不忍放手,许言还在麻木自己那只是个相似的人。然而一张接一张的照片不断传来,这些始终没有露出眉眼,只有或侧颜或唇角的照片,已经足以抽空她仅剩的希望。 她知道因为宋明睿的事爱人心中不快,甚至可以说给他造成了伤害。但任凭许言想象,也没料到他会这样来惩罚自己。相处了年余,她本来自信了解爱人的为人,自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事实胜于雄辩。 说起来,她才是介入别人家庭的“小三”。而且很早以前她就在沈继平的引导下接受了爱人“不干净”的事实。可这些照片却像燃烧的炭块般灼烧着她的眼睛,还一并蒸发了眸中的水份。 伴着被抽空的希望,还有她全身的力气。许言就这样呆坐在沙发上,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可她还是打算等下去,无论如何,她都想从爱人口中亲耳听到一个答案。哪怕是,她最无法接受的那个。 天色早已暗了下去,爱人依然没有回转,她就这样在寂静的黑暗中等待着。 一阵铃声忽地响起,不是为爱人设定的那首舒缓而又温馨的音乐。许言的眼中出现了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她木然的接通了电话,此时此刻,已经没什么消息能更糟了。 然而又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来电的人并不是秦清若。 “妞儿,你还好吗?” 许言勉强打起了精神,她想对密友道声歉,因为之前那句“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可魏歆赟的问题却牵动了她的神经:“你都……知道了?” “嗯,秦姐……秦清若告诉我了。妞儿,别想那么多,更别伤害自己好吗?李显是个王八蛋,他不值得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夹杂着奇怪的情绪,许言却没有心情去一一分辨:“小新谢谢你,但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我明白……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等那个王八蛋回来了,咱们一块好好审审他!” “不用……” “那这样你看行吗?咱们出去喝他个痛快!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 “你……” “还是来我家吧?我妈都说好久没见过你了!我去接……” “小新!” “……”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是啊,是该一个人冷静一下。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事物,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许言挂断了电话,她找出纸笔留下了信息。明明决定好给彼此冷静的空间,可眼泪却不争气的滴答而下。 2号凌晨五点五十一,许言离开了居住许久的家。她将手腕上那个爱人母亲赠予的祖传手镯脱下来压在纸条上,没有注意到蹭破了皮肤…… “各位乘客,终点站到了……” 机械的声音将许言拉回了现实,她像个刚上岸的溺水者般大口喘息。脸上传来了阵阵凉意,不知何时,衣襟早已被打湿。 她下了公交茫然的看看四周,这是一个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许言早已忘记转了几次车,但她知道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面对爱人,她总是会丢掉自己的那份聪慧。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酒店。许言摇摇头走了进去,暗沉的天色告诉她,2号这天,也走到了尽头。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想出来该怎么面对你。”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同盟 欢快的曲调从薄唇中哼唱而出,给厨房里煎炸烹炒的声音带上了轻松的味道。 砰。 相框翻倒的轻微动静没有影响到厨房里那个人的好心情,也没有引起一丝注意。不过就算她从厨房中出来,想必也不会发现龛柜中母亲的遗像倒了,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注意过这里。 一下班秦清若就高高兴兴的进了厨房,今天是星期二,也是她和魏歆赟相约见面的日子。 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从去年至今,她的计划从没有如此顺利过。一片一片的拼图即将严丝合缝拼凑在一起,剩下的只需继续执行下去。 能用有限的资源做到这一步足以让她自豪,秦清若料到许言那天晚上打算直面李显。过往的计划总是失败,她反思之后终于找出了原因,那便是这个贱货总能用花言巧语填平丈夫心中的缝隙。 那么,分开他们就好。 无论是主动接听电话还是发送那些照片,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可秦清若仍不放心,所以她当天就将李显留宿的消息用闲聊般巧妙的方式告诉了魏歆赟。 自从上次在她家见过这个废物后,秦清若就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魏歆赟的心上人原来就是许言。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在意没有被邀请参加沈继平的婚礼。 秦清若还记得魏歆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那掩盖在愤怒下兴奋不已的语气,最后一道保险就这样被加了上去。她认为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本能的找人亲近,因为她也是个女人。 魏歆赟的反馈让秦清若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过这也无所谓。表面上和丈夫约定见面日期,实则试探的那通电话已经明确告诉了她,目的终归是达到了。不仅如此,反而还证实了那个不久前推断出来的事实。 再加上从宋明睿那里的旁敲侧击,成功已经十拿九稳。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待着20号那一天,在这之前,便只需要给拼图放上最后一块碎片。 门铃声响起,秦清若雀跃着跑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那块虽然是废物,但仍然颇有用处的碎片——魏歆赟。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涩,可手上却提着一包东西:“这是我妈让我提来的,放哪?” 秦清若笑着接过东西引她入座,看着眼前之人别扭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云云,不用这么防着我吧?呐,你最喜欢吃的丸子。” 不成想,魏歆赟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秦清若,有话就说,没功夫跟你磨叽。” 硬邦邦的话没有惹怒秦清若,她反而笑着给魏歆赟的碗里夹了颗丸子:“一点都没耐心。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帮我。” “帮什么?” “自然是让许言和李显分开。” 魏歆赟的瞳孔倏地一缩,盯了眼前的女人半天后忽地拍桌而起:“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伤害自己喜……许言的!” 她说着就转身朝大门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秦清若一句轻飘飘的话定在原地。 “许言,其实是男孩子对吧?” 魏歆赟努力控制着僵硬的脖子扭回头,不可思议正写在她的脸上:“你在……胡说什么?” 秦清若笑眯眯的一根一根伸出了手指:“云云,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一直瞒下去吗?第一,你不是同性恋,却喜欢着许言。第二,你忘了我也认识明睿么?” 双腿不由自主的引导着魏歆赟坐回了餐桌,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秦清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傻丫头。”秦清若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我说过真的当你是妹妹看,可你却不相信。很简单啊,咱们互相帮助各取所需。你是真的很爱许言对吗?” 魏歆赟的目光摇曳不定,许久之后她猛地低下了头:“我该怎么做?” 最后一块拼图就位的声音出现在心底,秦清若信心满满的开始了解释:“李显在我这里过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但那两个人什么样子你也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其实当我知道许言是男人的时候也很震惊,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居然能让那个直男接受,甚至还联合她的母亲说服了李显的父母。不过人不都是猎奇的生物吗?我想相公……哦,李显或许也只是临时起意吧。他可能还没想过如何面对众人的悠悠之口,不然的话也不会回来找我……云云,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吗?你笑什么?” 古怪的笑声渐渐放大,魏歆赟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秦姐,我还以为你神机妙算无所不知呢,要真的是这样可就好了。” 魏歆赟眼中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被刺痛的自尊心让秦清若收起了笑容:“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不知道呀。”魏歆赟笑了一阵同样收起了笑容:“各取所需的主意是不错,但能不能拜托你先搞清楚情况?你的话我明白,要仅仅是李显父母知道许言跨性别的事,我也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 她在秦清若饱含冷意的目光中顿了顿,美美的尝了口丸子才继续道:“知道许言是男儿身的可不止李显的父母。你是不是还想利用沈继平、沈继婉两兄妹?实话告诉你,他们早就知道了!” 秦清若的脸色刷地白了下去,她确实打算利用沈家对丈夫的关心来做文章,特别是沈母,那位总是笑着的老人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但眼下计划却成了空,她强自镇定下来,片刻后才开了口:“谢谢你云云,我不知道这些。还请告诉我还有谁知道许言是男人?” 柯乐、易未阑、贾柔……一个个名字从魏歆赟的口中说了出来。每听到一个,秦清若眼中就黯淡一分。然而当魏歆赟结束报人名之后,她的眼睛又猛地亮了起来。 现在看来,除了柏陌和沈继平的父母尚不知晓之外所有人都得知了许言的“秘密”。秦清若真的开始佩服那个贱货了,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且不说正在狱中的柏陌帮不上忙,和易未阑成婚的沈继平算是在沈父、沈母那里打好了伏笔,就算让他们知道许言是男人也无济于事了。 不过从魏歆赟的话里,她发现了一个堪称惊喜的隐情。秦清若脸上恢复了红润,笑容也再一次浮现出来。她撑着下巴看着魏歆赟,直到对方开始闪躲才轻启薄唇。 “原来如此,相公那个傻瓜还不知道啊?看来他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呢。” 第四百九十六章 绝路 一周的功夫,许言就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她还是没能从泥沼中脱身,若不是饿到胃痛,就连吃饭都会想不起来。此刻的她,正在机场候机。 不记得在那间酒店住到第几天的时候,在奇怪的心思作祟下,她打开了手机。连绵不绝的未接短信以及微信收到消息提示接踵而来,明明杂乱的吵闹声却让她觉得心中格外温暖。 李显、母亲、柯乐、沈继平、易未阑、贾柔、沈继婉、魏歆赟、爱人的父母、沈家两位长辈……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边竟然聚集了这么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看到这些的许言难免眼中升起氤氲。特别是爱人发来的那些消息,里面全是愧疚和自责。 她群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便再次关闭了手机。许言知道或许回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经过这些天的思考,她做出了新的决定。 那就是先将宋明睿借去的那些钱还上。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因此而起。只有这样,才能在再次见到爱人时候心中无愧,才能坦然面对他和自己的内心。 准备起飞的消息传入耳中,她晃了晃脑袋跟着队伍上了飞机。肃州在视线中渐渐远去,随着下方的山水慢慢染上了绿意,许言知道马上就要回到那个生养自己的地方。 或许家乡真的有一种魔力,熟悉的景色不停出现在视野,许言的心也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现在想来,其实她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否则也不会在离家之时,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下从母亲的皮箱中找出房产证带在身上。 房产证上写着许言的名字,在她成年之际那套小房子就过户给了许言。这,也是她能归还借款的唯一希望。 上次站在楼下的时候还是母亲出走那次,家乡的感觉迷惑了许言,她以为自己看到这里后会更加平静,但当许言拾阶而上,站在曾经住了许多年的房子门口时,却找不到肃州家里的那种归属感。 房子里明显有人,想来是租住的房客。许言只得轻叹一声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刘婶那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门口,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愣在了原地。 “小言啊!你怎么才回来?” 许言尚在发愣,就被刘婶拉进了屋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在。眼看刘婶拿出电话就要拨打,心有所悟的许言赶忙拦了她:“刘婶,您这是做什么?” “还能干嘛?!”刘婶气咻咻的要想挣脱,可怎么都无法如愿。她只能长叹一声坐在了许言身边:“你这孩子!怎么说出走就出走呢?!这不是让大伙担心么!” 在长长的睫毛遮掩之下,眼中的晶莹才没能低落出来。许言的嘴角不禁勾起,却看不出是苦涩还是开怀:“他来过了是吗?” 这幅样子让刘婶直觉得手机变得沉重,拨打电话的主意终于从脑海里打消了:“是啊,小李上周来找你了。” “他……说什么了?” 刘婶斟酌下用词,片刻后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小李知道你没回来以后只说他做错了事就离开了。但是小言啊,听婶句劝,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的?要是遇到事就用这种办法来处理可不行,更何况……” “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人,找到一个能接受自己的已经不容易了……” 这句低喃让房子里安静下来。刘婶沉默了半天才继续柔声劝慰:“回家休息几天也好,等心里静下来就抓紧回去吧?” 然而许言却微微摇了摇头:“拜托您别告诉他我回来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不说这些了,刘婶,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打算卖房子的。” “怎么突然想要卖房子了?你打算定居……”刘婶说了一半随即顿住,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惊讶之色倏地攀上了她的脸颊:“那小李不会是管你要钱吧?!小言你可千万别被花言巧语给骗了!” 许言脸上的表情从讶然变成了苦笑:“刘婶您在说什么啊?他怎么会管我要钱?是……一个朋友的母亲生病急用钱我才打算卖……” “那也不成!”刘婶断然打算了许言的话:“你这脑瓜是怎么想的?有多大本事办多大的事,哪有卖房的道理?这可是你以后过日子的倚仗!” 面前之人眼中的关切与愤慨都让许言感动莫名,她看着这个照顾自己多年的人,不得不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和盘托出,只隐去了爱人已婚之事。 刘婶在听完以后脸就苦成了一团:“按说小李这么做事确实不是东西,也没有原谅他的道理!可……哪个男人也没有眼睁睁看着自个对象,为了另外一个追求她的小伙子借出这么多钱的道理……这都什么事啊……” 她看着垂头不语的许言,莫名想起了当年那个瑟缩而懂事的小男孩。刘婶长叹一声终于松了口:“我晓得了,房子的事我会帮忙,总之先跟租房的住户去解释一下吧。” 在答应做出一定赔偿之后,现在住着的那户人家终于答应另寻住所。许言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租住而面目全非的小房子,心中莫名升起了酸涩。 这里,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家了。 在附近的酒店落脚后,许言和刘婶聊了许久,两人将分别后的种种互相倾诉一番。唯一让她们欢心的,似乎只有许蓉的病情转好。而许言和李显那段波折不断的感情,却被小心翼翼的避了开。 西昌的这套房子很小,年头也已经颇久,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位于老城区中心。这样的二手房按理说不难出手,刘婶建议的价格也在合理范围偏高的位置,只要多等些时间不怕没有人买,她总是担心许言会吃亏。 然而许言却被紧迫感束缚住了。不单是和李显分别的日子不断变长,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待她去完成。距离她拿到心理证明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激素治疗已经结束,她想要完成变为真正女人的最后那一步。 这个心愿在离家后就日渐强烈,就像是有人在身后紧紧追赶。她固执的降低了房子的售价,终于在14号这一天找到了买家。 手续办理的很顺利,到了这天晚上,居住多年的家以低廉的价格归属了别人。许言躺在酒店的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许言拿出很久不曾开机的电话,没有理会接连不断的提示音,而是打开了手机银行查询金额。无力感顿时涌遍全身,许言觉得自己无用至极,加上卖房的收入,竟然还不够归还从李显那里借来的钱。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去年10月13日闺蜜聚会时候柯乐说过的话倏地浮现出来,让许言看到了一线希望。 “你给我记住啊,要是遇到什么李哥没办法处理或者不方便解决的事,就找阿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扩散的伤害 最近这段时间,柯乐和沈继婉一直过得不痛快。并不是福门的工作有多累人,而是她们最亲密的姐妹许言竟然离家出走了! 在她们看来,这简直是不可理喻。明明许言和李显经历了那么多坎坷,甚至用生离死别来形容都不为过。没想到却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之际玩起了这一出! 沈继婉对许言这种行为本来很恼火,心焦许言的柯乐也想从李显那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不管两人怎么询问,只得到一个他做错事的回答。 直到柯乐从魏歆赟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不管是柯乐还是沈继婉皆尽失声,矛头也从许言身上移开对准了李显。虽说两人都不信李显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他却在电话中承认了,居然还有脸要求原谅。 若不是沈继婉说可能有隐情,并且不断劝阻。再加上许言那条报平安的消息,柯乐真想飞回肃州将李显狠狠教训一顿。 “小可乐,咱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冲动的好。更何况牵扯到秦清若那个疯女人,事情一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沈继婉如此劝慰,柯乐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理由。然而15号晚上接到的这通电话,却引爆了她内心的怒火。 电话是阿来打来的,他的语气中满是疑惑:“可乐我问你啊,小乖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柯乐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她赶忙出言反问:“是不是她联系过你?” “是啊。”电话那头的声音仍旧不解:“刚才她给我打电话来着,说是想借一些钱。虽说几万块钱也不算多,可这丫头却说要重新来我这里上班偿还,所以我才问你她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心头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柯乐直觉得头皮发麻:“先别管出了什么事,说清楚她怎么跟你说的!” 不知是不是柯乐的语气唬住了阿来,再次传来的声音立马就带上了战战兢兢的味道:“难怪了。你别急眼,我就说前几天李显干嘛给我打电话。” “费什么话!”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她打电话说急用钱,想来想去只能从我这里借。我还奇怪那李显不是挺有钱的吗?就算不好开口,可乐你也不能不管吧?所以我就问她出了什么事,人小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所出个所以然来,就说想用工作偿还,明天就来上班,还不许我告诉你们。我……是不是多嘴了?千万别说是我说露了啊,小乖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告诉别人。” “你做得对!” 柯乐闻言叹了口气,许言的性子她知道,用脚后跟想也清楚这是打算还了曾经欠李显的。她回应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任由胸中的火气腾腾高涨。 下一刻,她就打给了许言。幸运的是,这次许言没有关机。 电话许久才通,许言那熟悉的声音终于再一次传进了耳朵里:“是不是阿来多嘴了?” “还有脸说阿来?!”怒火再也遏制不住,顺着柯乐的嗓子就喷了出来:“你有病吧?!几万块钱值当你回那个烂泥潭?!你是不是贱!” “可乐你听我……” “听你麻痹!想还李显的人情?!我死了吗不告诉我?!少特么废话!差多少钱给个数!我打给你!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回肃州?!” 喋喋不休的脏话非但没有让许言的声音出现恼怒,反而带上了轻笑之声:“可乐,我不在肃州。” 像是当头泼下一盆冷水,柯乐的怒火被担忧生生压了下去:“跑哪去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冷静下来了吧?现在别说话听我说……” 在许言柔柔的声音里,柯乐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天意弄人四个字。 电话那头的话语仍未停歇,柯乐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放松的味道:“可乐,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和李显的事终归是因我而起,所以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你明白吗?”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只有这样我才能正常的面对他。可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也要想想自己。柏陌还在服刑,他的爸爸还需要你照顾。放心吧,卖掉房子之后差得已经不多了,我很快就会还上的。” 是了,正是因为许言的这种性格才能俘获柯乐的心。她回忆起了一年之前的事,这个柔弱而坚强的女孩就是这样成为了她的阳光。 柯乐忽地想了起来,虽然闺蜜是男儿身,但她的心灵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女孩:“言姐,我知道李哥做了过份的事,但是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回应他……” 电话那边不知为何没了声息,好半天之后许言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就当是我的报复吧……是李显跟你说我走出的事吗?可乐算我求你,答应我别告诉他这些可以么?” 柯乐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用一个“好”字结束了通话。然而下一刻,她就拨通了李显的手机。 “姓李的你特么王八蛋!现在你高兴了吧?!为了给你还钱,言姐打算回去心悦上班!” 电话对面怔怔无声,却让柯乐被压抑的火气重新被点燃:“就为了这么点破事逼得言姐卖房子!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 “许言她……真的为了还钱卖了……房子?” 颤声的回应冲昏了柯乐的大脑:“没错!李显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不阻止她!要是言姐出了任何事,我跟你没完!” 话一出口柯乐才猛地醒悟,李显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许言的作为是在给两人的关系画上休止符。苦涩至极的笑声出现在听筒中,伴着的,是李显喃喃的话语。 “我已经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啊……每个认识的人我都问了,我和她曾经去过的每一处我都找了……可她却在躲着我,明明能找到她的痕迹,却总是晚了一步……她惩罚我没有错,但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 电话中传来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和愧疚,柯乐听得出来。但一边是李显,一边是许言,两个早已融入生活的亲密之人却让她一时没了主意,更何况这种事她无法给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柯乐咬了咬牙,思索半天还是决定让他们自己去面对:“李哥,现在再怎么说都晚了。还好言姐去的地方是心悦,她明天就打算去上班,你自己把握吧。” 言尽于此,这也是柯乐最大限度的让步。然而还不等她挂断电话,李显疲倦的声音就再次传了过来。 “除非我把她绑回家……告诉我你的卡号,婉婉那边我会帮你解释。柯乐,可以拜托你照顾她吗?” 第四百九十八章 软化的心 金碧辉煌、灯红酒绿。 今天是周一,但此时已经上了不少客人。俗气的装修诉说着虚浮的繁华,包厢里走调的歌声和男女的笑闹不时传递出来——心悦会所,每个城市似乎都少不了这样的地方。 时过境迁,许言坐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更衣室角落,默默看着眼前或吸烟或谈笑的女孩们。她们的样子与平常女孩没什么差别,聊天的内容也大同小异。但过于浓的妆容却遮盖了年轻女性应有的美丽,成了一种用年轻换取金钱的面具。 去年和闺蜜们来这里聚会时许言就已经发现,之前一同工作的熟悉面孔少了许多,就连阿来“金牌队伍”中的女孩也只剩两人。这个行业人员更迭很快,特别是作为“一线”的陪酒女孩们。 上次发现这一点时许言稍加注意就抛在了脑后,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过往的记忆如幻影般浮现出来,称不上好倒也说不上坏,只是那个叫果果女孩的面孔总会侵扰神经。 没想到,她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昨天晚上柯乐的话对她的冲击很大,许言这才醒悟,自己的行为无论是对李显还是对身边那些亲近的人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在他们看来,自己这样除了打算划清界限之外,或许还带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可她今天仍然来了。 从上班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许言却一直躲在更衣室中错过了好几拨客人。最好的一次也只是走到包间门口就折返而回,因为她期盼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她总觉得柯乐不会遵守保证,闺蜜一定会告诉那个人自己前来的消息。 所以在来的路上还决定若是发现柯乐告了密,心悦中有大把亲友来捉她,她也打算偷偷的溜走。可当她踏进这里的第一秒,这个决定就烟消云散,许言的脑海中就只剩寻找深刻在记忆里的面孔这一个目标。 想象中,她的爱人会早早等在这里,用既生气又伤心的眼神等待着。他可能破口大骂,更可能一言不发的拉她回家。但想象终归是想象,可能风风火火的柯乐这一回真的没有告诉他吧,那个叫李显的人并没有出现。 许言心中对这些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缺少关爱的孩子,故意做些坏事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既幼稚又愚蠢,可心里却似乎有一股气在顶着。 或许就像柯乐说的那样,她不想先低头。 “小乖,别想那么多。男人嘛,就没有不变心的。你好歹也在这里上过班,多少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会来消遣?” 主动找许言聊天的是店里原“金牌队伍”的其中一人,她一边补着口红一边随意的开了口,仿佛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朋友:“之前听来主管说你跟客人好上了我本来觉得没什么,钱到位就好。现在看来你是把自个搭进去了,以前你不是挺坚强的吗?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听我句劝,真金白银拿手里才最踏实的,其他都是扯淡。等过几年攒些钱……” 喋喋不休的话语萦绕在耳边,让许言不由恍惚。她的目光中好像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那是一个为了梦想可以抗下一切的人,那是一个明明对李显动心却坚决不肯欠他丝毫的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软弱的模样? “听见了吗?和你说话呢!” 长时间的沉默让那个女孩有些不快,许言回过神冲她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许言的强笑让女孩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好姬友可乐?是不是觉得能像她那样?” 她说着就走到了许言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过来。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在表述着谁的内心:“同样都是跟客人好上,人家可乐就能混出来。你是这样想的吧?小乖,记得人这玩意命数可不一样,她能成不代表你也行。明白吗?” 女孩明明就站在眼前,许言却觉得她的身影格外遥远。或许这些话一年之前的自己会感同身受,可现在却让许言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圈子,不但无法产生丁点理解的感觉,就连听都听不懂了。 许言笑着摇摇头正打算做出回应,推门进来的阿来却打断了她的思绪:“美女们都动起来,又有客人了!” 女孩们鱼贯而出,许言面前与她聊天的那个女孩,就像是善心已经消耗干净般,无声看了她片刻后暗叹一声也跟了出去。 恍惚的大脑不知该如何分辨此刻的心境,但许言已经明白过来,回来上班其实是个错误的决定。她起身走到在更衣室中等待自己的阿来面前,低着头开了口:“阿来,谢谢你帮我这么多……那些钱我一定会按时还给你,我想……” “什么钱不钱的!”阿来不满的打断了许言的话,他是真没搞懂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思:“你这么说可就没劲了啊,再说你不是已经来上班了吗?我要是信不过你就不借了。别磨叽了,有客人点了你的名。” 退堂鼓尚未被敲响就被堵了回来,许言为难一阵就跟着阿来出了更衣室。身上的工服明明曾经穿过很多次,虽然一直觉得很别扭,却从未像此刻般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双拳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若是守规矩的客人也就罢了,如果遇到动手动脚的,是不是该揍过去?那这样会不会给阿来添麻烦?还是…… 心底嘈杂的声音还没讨论出个结论,一个包间的门就被阿来推开:“喏,人我给你带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他就转身而出,许言也看清了坐在包间里的人。 “可乐……” 仅仅一声呼唤,就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站了起来,眼角处似乎有些晶莹正反射着摇曳的灯光。 应该远在福门的柯乐忽然出现在这里,让许言这个早已变得“软弱”的“小孩”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大人”的关注。柯乐一步步走了过来,温暖的怀抱伴着鼻音重重的话语,就这样拥住了她。 “呐,我可是付了钱的。小妞你今晚得好好陪我!” 第四百九十九章 转机 “好像很久没像这样只有咱们两个人了。” “嗯……” “怎么?看到我不开心?” “……” “啧,别光给自个灌酒,跟你说话呢!” “咳咳咳……可乐,你这样突然回来,福门那边真的没事么?” “操得这份闲心,我这么大个人有事没事心里能没点数?” “可你上次不就因为小新……” “切,人活一辈子拢共就这么几个贴心的人,哪个重要还用说?再说了,不还有婉姐和李……他们吗?他们怎么也不能看着我失业吧?!” “他……是不是知道了?” “……哪能啊?我像是嘴上没门的人吗?你不是都说让我保密么?” “……” “话说你这气什么时候能消?眼瞅都快一个月了。” “我应该原谅他对么?毕竟像我这样的人遇到他已经是万幸……” “言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也不能一直这样躲起来吧?更何况你还跑心悦来了……” “我明白,就算是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对吧?” “是啊,而且……” “而且我和李显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他的爸爸妈妈……瓶子和易姐……还有你和柏陌……可乐,你不觉得挺奇妙的么?” “奇妙什么?” “人和人的缘分啊,明明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成长环境还是家庭,没想到居然能像这样交叠在一起。就像是两条平行……” “打住啊,没心思跟你讨论这些有的没的。说实话我从赟姐那边听说的时候也气炸了,可婉姐说得有道理啊。要是李哥跟其他女人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敲断他的三条腿,但那可是秦清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李哥再糊涂再金虫上脑也不能找她吧?没吃够亏还是咋地?” “……嗯,李显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还跑回来上班?!” “我知道该去相信他,可是……” “可是什么?实锤了?” “秦清若给我发了很多照片……你要看吗?” “别别别!省得我找硫酸洗眼睛!会不会是p的?” “……” “行吧……我知道了,不管有什么内情,报复一下也好。放心,我支持你!” “我只是想把欠他的还给他,不然我做出什么决定可能都会后悔。” “随便啦,反正我得陪着你……” “你说什么?” “没事!喝酒!今天咱两不醉不归!” 4月19号周四下午两点刚过,许言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床铺有了笑意,或许正因为在这里,才会梦到大前天的这些对话吧。 重新干起这份日夜颠倒的工作让她的生物钟都变得紊乱,16号那天在柯乐的强烈要求下她从酒店搬了出来,住进了闺蜜的小窝。 柯乐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天天住酒店赚的钱光交房费了,还怎么还钱。 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入睡,连续三天下来,柯乐就像是也回心悦上班了一样,每到时间就拉着许言一同出发,只不过两人却分别扮演着客人和陪酒的角色。 三天里无论许言怎么说柯乐都一意孤行,除了偶尔去处理些事情,始终陪在她的身边。一如一年之前柏陌为柯乐做的那些。 许言洗漱完毕就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纸条,柯乐留言说生意要去处理。空荡荡的房间里,思念再一次缠绕了上来。 除了李显,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始终在眼前徘徊。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一所小学的门口。这里,正是女儿上学的地方。 时间既缓慢又迅速,上一刻许言还在泥沼般的心绪中挣扎,下一刻就到了放学的时候。一队队牵着手的小不点唱着校歌跟随路队走了出来,她的心跳也跟着这些小家伙们不停加快着。 忽地一个身影进入了视线,是许久未见的母亲。长辈们曾经为了争夺月儿的接送权很是闹了一场,最后才定下来轮流接送,想来今天轮到许蓉了。 母亲自从来了肃州,无论是精神和身体都比以往好了很多,形象渐渐附和了她应有的年纪。可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她的身躯又开始佝偻了。虽然翘首看着路队找寻孙女的双眸满是期盼,可任谁都看得出她表情中的黯然。 由自私带来的愧疚倏地攥住了许言的心脏,也捆住了她想上前的步伐。 “姥姥!” 女儿似乎继承了干妈的大嗓门,看到母亲后就开始大喊大叫,让组织队伍的老师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然而许言却在听到这声呼唤后猛地背过了身体,隐藏在了家长们之中。 男儿身的秘密女儿还不知晓,再加上如今上班的地方,许言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但她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停祈求者,不管以后和李显会变成什么样,她都祈求能将小家伙留给她。 孩子们的路队已经全部走出了校门,家长们形成的人流也渐渐散去。许言对自己的懦弱嗤笑出声,明明有很多话想跟女儿和母亲说,却只能躲在角落里,连多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衣摆处忽然传来了被轻扯的感觉。许言如遭雷击般颤抖,努力控制着僵硬的脖子看过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后。大的那个笑中带泪,小的那个早已哭出了声。 “妈妈!妈妈!妈妈……” 祖孙三代坐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四周有很多就近解决晚餐的家庭,谈笑声让店里充满了温度。许言看看好容易止住泪开始狼吞虎咽的女儿,抬头看向母亲的目光里已经充斥着愧疚。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蓉笑着摇了摇头,但投过来的视线中却满是犹豫:“言儿,小李她妈妈发火了,甚至动手打了他。我知道他做得不对……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能不能再给小李一次……” 女儿默然不语的样子让许蓉打住了话头,还让她笑容中的苦涩又甚了一分:“言儿,是妈妈太自私……今天回去我就和李哥嫂子说清楚,也该从那里搬出来了……” “不要!”乖巧的小家伙忽地插上了话:“姥姥不许走,妈妈也不许走!爸爸犯了错咱们打他屁股!但是你们不许走!” 她倔强的样子像极了夏萍,可忽地睁大的眼睛里却升起了掺杂恐慌的氤氲。许蓉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小家伙的脑袋,说出的话意有所指:“月儿你还小……有些错误是没法被原谅的……” 许言将月儿紧紧抱在怀里,任由小家伙的泪水打湿了前襟。她忽然觉得,就算是为了女儿,也该再给李显一次机会。况且他的父母…… 就在许蓉充满期盼的灼灼目光中,许言的原谅之语却被一个闷闷的童音打断。然而这一次,小家伙说出的话非但没有让人觉得遗憾,反而让许言梗在心中的那口气有了松懈的迹象。 “就算是……就算爸爸不是自愿的……也不能原谅吗?” 第五百章 预谋中的意外 月儿的话让许言的呼吸几乎停顿,她急急的看向了母亲:“妈,月儿说的是什么意思?您知道什么吗?” 不成想许蓉却是同样一幅迷惑的表情:“我……我也不明白……” “李显怎么和您们说的?” “他……只是承认自己和小秦……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个笨蛋!” 豁然开朗的感觉醍醐灌顶般从头顶通到了脚底,许言脸庞中连续多日的郁结开始消散,一切都源自女儿的那句“非自愿”。是了,那个傻子总喜欢揽责任,就算不是自愿的在他眼里也是犯了错,这个事实并不会有所改变。 但那个笨蛋根本就没想过,主观和被动对许言来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嘴角不由自主的开始上翘,忽地想到那天小家伙也在现场。之前虽然知道这事她却没法在女儿面前直言,毕竟她不想让大人间的糟心事影响的夏悦。若不是小家伙主动提起,她根本就不会有从女儿这里应证的想法。 许言抓住女儿的双肩,从嗓子中出现的声音带着颤抖:“月儿,你能跟妈妈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管是爸爸低头认错还是奶奶打他,人小鬼大的夏悦全都看在了眼里。虽然他们没有说过具体的事,但小家伙却明白的很。她也终于弄懂了,那个很可怕的秦阿姨究竟对爸爸做了什么。月儿很想为爸爸说句话,却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小家伙看着妈妈惊喜的表情就马上明白过来,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正是解开死结的办法!憋了许久的话就这样在她惊喜的表情中说了出来:“爸爸生日那天早上,秦阿姨很早就把我接了过去。她让我给准备饮料,说是爸爸最爱喝的。可我总是弄不好……秦阿姨虽然在笑,但我知道她不高兴……” “她生气了?有没有对你发火?有没有说什么过份话?” 那天留在她心中的阴影就这样在妈妈担忧的目光中冰雪消融,终于从小家伙的心中驱逐了出去:“秦阿姨没对我发火,但她把……” 带着笑容面具的女人当着孩子的面,将电视掀翻在地,还若无其事的说出什么“用麻烦遮掩麻烦”的谬论。这一幕就算大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逞论一个不满八岁的孩子。 许言听完就拧起了眉头,心中的火气腾腾的烧了起来:“神经病!月儿你记得,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明白了吗?” “明白!”小家伙笑嘻嘻的点头应是:“妈妈你别插话听我说完。后来我好不容易调好了给爸爸的饮料,却弄得满桌子都是,秦阿姨就让我去洗手,还说要认真洗。但我洗手就是很快啊,所以我就看到了……” 秦清若笑着给李显的饮料、小家伙的牛奶中放入药片的情形,以及面对月儿的询问,秦清若如何用“维生素”这样的话来搪塞,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被月儿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什么?!那个女人给你的牛奶里也下药了?!有没有去检查身体?!” “嗯!爸爸带我去过了!”小家伙乐呵呵的回应了一句,但下一刻脸蛋却苦了起来:“对不起妈妈,那会我不知道那是让人睡觉的药,秦阿姨又催我。所以爸爸来了以后就给爸爸喝了,要是我能早点想到……” 小家伙愧疚的样子让许言心疼万分,但对秦清若的怒火却又加上了助燃剂。她以前总对这个女人带着些歉疚,但知晓了今天的事,这些情感终于在她心中烟消云散。 许言只能想到一个词汇来形容那个女人,那就是阴险。以爱人的性格,绝对不会留下来喝什么饮料,所以她才利用了李显对女儿的宠爱。没有哪个父亲能拒绝女儿亲手调配的饮料! 许言赶忙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胡说!我家月儿是最聪明的!那你怎么知道是让人睡觉的药?” “我奶以前晚上肚子疼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吃,我问过她。”这番话让小家伙的愧疚缓和下来:“而且爸爸喝完饮料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我也忽然觉得困。” 许言摸着女儿的脑袋大声夸奖了几句,心情用拨云见日来形容毫不为过。 她不禁想到一年之前自己在心悦被人下药的那次,忽然觉得对爱人充满了怜惜。许言出事的那一次有沈继婉和柯乐救了她,但李显被秦清若迷倒的时候却没人相救。 他是不是在睡着前也渴望着有谁能出现呢? 许言不禁开始后悔,甚至觉得自己好蠢。为什么那天在接到爱人的信息后没有问出地址并直接过去?为什么要躲起来不问个清楚? 纷杂的心绪一股脑的涌上来,撬动了她心中梗着的那口气。虽然不能说毫不介意,但剩余的那点别扭感已经再也压抑不住想见爱人的渴望了。 知女莫若母,许蓉似是看穿了许言的心思,就连她笑容中的苦涩都开始飘散:“言儿,这一下能给小李机会了么?” “给爸爸机会!姥姥和妈妈不许走!” 在女儿欢呼般的应和中,许言的嘴角更翘起了一分。她看着她们认真点了点头:“嗯,我今天就去和李显好好谈一谈。” 快餐店的饭菜自然比不上亲手做的,但这却不妨碍祖孙三代吃得香甜。快乐的氛围将萦绕着她们的阴云冲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许言让母亲带着女儿先行回家,又叮嘱母亲一定要和爱人的父母解释清楚。她自己则直奔柯乐的小窝,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心中的喜悦。 或者说,拉上一位“讨伐”爱人的战友。 刚推开门许言就看到了坐在客厅的闺蜜,她乐颠颠的坐在了柯乐旁边,好半天才将高高扬起的嘴角压下去。 “言姐,你这是捡钱了?” 闺蜜的调侃差点让许言破功,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了口:“我决定了,今天就去找李显摊牌!” 惊喜之色顿时浮现在柯乐的脸上:“你终于想通了?!” “嗯!”终于绷不住脸的许言笑着将从女儿那里听到的事说了出来,最后还刻意强调道:“不管他是不是自愿的,你可得陪我好好训训他!” “必须的!咱可不能让李哥有好日子过!” 柯乐跟着笑出了声,本就不错的天气更让她觉得这个傍晚神清气爽。突然,卫生间响起了冲刷的声音,柯乐看着讶然的许言恍然大悟般开了口。 “都怪你把我说晕了!差点忘了赟姐!” 第五百零一章 谅解 “小新……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从卫生间出来便低头不语的魏歆赟,许言愣了很久才问出声。柯乐注意到了这句询问中的抗拒,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她来回看看自己的两位闺蜜,开始懊悔自己草率的答应魏歆赟前来。 她恍悟般明白了过来,她们之间的误会居然越来越深了。眼看气氛变得沉重,柯乐赶忙干笑了两声:“赟姐是我叫来的,我还想着两个人劝你总比一个人强。” 朋友之间相处的时间太长,谎言和借口很多时候就没了用武之地。柯乐这句圆场的话没有起到作用,许言脸上的疏远之色半分不减,魏歆赟的头也垂得更低。 站在卫生间门前的人伸出只手捉住了另外一只胳膊,再加上低垂的脑袋,像是只受伤的小兽。 “可乐……不用帮我说话……”说到一半抬她起了头,终于对上了许言的目光:“妞儿,是我给可乐打电话询问你的情况才找了过来,我很……担心你……” 许言定睛看了片刻,轻叹一声后移开了目光:“谢谢,我没事。” “抱歉……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魏歆赟的表情开始郁结,她猛地再次低下了头,等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勉强的笑容:“恭喜你啊,看来你和李显的误会解开了。” 许言点点头,像是努力压抑什么般用力抿了抿嘴唇:“小新,不要在和秦清若接触了好吗?她和咱们不一样。” 不等魏歆赟回应,在一旁尴尬的柯乐猛地站了起来:“啥?!赟姐,你又和秦清若接触了?什么时候的事?!” 火气开始在柯乐心口翻腾,去年年底就因为此事她愤然从福门跑了回来,怎么这人一点记性都不长呢?看着眼前默然不语的人,她几步就走过去抓住了魏歆赟的肩膀:“赟姐!你还没被利用够吗?为什么我们说得话听不进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本以为这些质问能成为当头棒喝,但魏歆赟却在听完后爆发了:“你说的我都做到了啊!你们还想我怎么样?!我承认和她有接触,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言!” 比柯乐更大的嘶喊刺激着听者的耳朵,柯乐发现许言脸上不久前因为月儿的消息而出现的笑容已然消失,黯然之色又攀上了她的脸颊。 柯乐长叹一声拉魏歆赟坐在了沙发上,心中莫名升起了疲倦。怎么事情总是一波接着一波,就不能让人喘口气么?她看着攥着拳头的魏歆赟努力压住了梗在胸口的气:“赟姐……你就不能放下吗?你和言姐……” “我明白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不等柯乐说完她又喝了一句,魏歆赟转身捉住了许言的手,目光中藏着的东西让人看不分明:“妞儿,你还相信我吗?” 许言的手抽了出去,魏歆赟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将目光投向柯乐,但却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她眼中的光芒就在等待中渐渐暗了下去:“呵,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你们就不能多给我些信任吗……李显出轨之前秦清若来找过我,她想挽回李显,所以打算利用我……” 这番话引起了柯乐和许言的注意,两人定睛看过去,却发现魏歆赟木然到没有任何表情:“那天我和她聊了很久,我不是个会讨话的人,但我还是努力做到了。我才知道她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宋明睿,宋明睿做得所有事都是秦清若在背后怂恿,她也想让我帮助宋明睿。 许言,我知道因为宋明睿的事你生我的气,但我更明白你因为他觉得亏欠了李显。现在你可以松口气了吗?我和宋明睿都被利用了,目的就是制造你和李显之间的裂痕。” 说到这里许言和柯乐早已瞠目结舌,两人脸上的愧疚印入魏歆赟的眼帘,终于让木讷的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包括李显出轨那天,秦清若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她知道那时的你很脆弱,所以想让我约你出来……给宋明睿一个机会……” 魏歆赟的眼中复了神采,她再次捉住了许言的手,这一回终于握实了:“妞儿,我承认我没有放下你。所以请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 不大的房间中空气开始回暖,只因为魏歆赟打颤的声音:“可乐,这一次我帮到妞儿了吗?” 她的目光中满是真挚和恳切,魏歆赟不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明白这一点的许言和柯乐不禁恻然。三人过往的情谊不断浮现,伴着心中复杂的心绪,异口同声的道歉之言终于做出了回应。 “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 轻松和温馨洋溢出来,就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三人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珍贵的记忆点点滴滴化成了语言,让她们之间的情谊渐渐有了形状。 话题渐渐引导了许言身上,在两位闺蜜的义正言辞的劝谏下,她终于打消了继续去心悦上班的心思。不仅如此,柯乐也坦言李显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分析了他的心态。 “言姐,李哥觉得对不起你,觉得你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才让我照顾你的。” “切,李显也太没用了,要是换成我一定先把人绑回去再说。哪有知道自个女朋友去那里上班还能坐得住的?是吧妞儿?” “赟姐,你这挑拨得太明显了吧?话不能这么说,你没见过李哥,他这人看着精明,其实很多时候挺傻的。言姐你别光笑,说句话啊。” “呃……我觉得小新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哈?莫非你也希望李哥把你绑回去?!” “……” “我去!你早说啊,早说不早解决了?” “可乐你傻啊,这话能说出来吗?脸还要不要了?” 许言脸庞通红的赧然模样逗乐了柯乐和魏歆赟,不等柯乐反驳,魏歆赟看了看时间忽地抢先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不是还要去教训李显吗?我先撤退啦。” “小新,一起去吧?” 许言的话让魏歆赟僵住,也让柯乐有了笑意。她觉得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所有麻烦似乎都有了解决的办法。等魏歆赟见到李显之后,或许就能死心了吧? 然而事实难料,片刻前还保持着笑意的魏歆赟脸上倏地出现了奇怪的黯然:“不……不了,我明天还有事。” “有什么事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面对柯乐的疑惑,魏歆赟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只是点开手机将时间显示出来:“九点都过了,你们快去找李显吧。”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藏住心事的人,脸上的表情足以反馈直白的内心,这幅黯然失神的样子引得柯乐担忧不已:“别转移话题,要当我们是姐妹就痛快说!” 不知为何,魏歆赟的眼泪大股大股的涌了出来。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去,许言和柯乐劝慰良久方才止歇。然而她哽咽的嗓子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呆立当场。 “妞儿……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了……” 第五百零二章 唯一的路 尽管再三挽留,魏歆赟还是执意不肯留宿。她对许言的情愫自不用说,再加上柯乐的小窝只有一室一厅,在约定明日会早些过来后,闺蜜们也只能由着她离去。 魏歆赟下楼之后停住了脚步,她抬头朝那扇仍亮着灯的窗户望去,等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忽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拿出手机一看,此刻已经过了十二点。 终归是赶上了。 她伸了个懒腰迈步前行,对之前的那番表演着实觉得庆幸。若不是想到一旦失败可能就会永远失去心上人,打动人心的泪水也没有这么容易能流淌出来。 她给出“不再缠着许言”的理由并不复杂,但却是经过指点,足以打动她们的说辞。在魏歆赟说出的故事中,她所供职的单位有个小伙子一直在追求,不巧的是这人的父亲同时也是魏歆赟爸爸的至交。 在小伙子狗皮膏药般的猛烈攻势之下,她的父母很快就接受了那个人。两家已经约定好两人完婚后就送他们出国,明天是父母给魏歆赟的最后期限,不论她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跟那个小伙子约会并确定恋爱关系。 心上人许言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性格太过温柔罢了。所以当这个犹如小说般的桥段被说出来之后,她立刻就提出了质疑。许言也见过魏歆赟的父母,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这会是那两个开明的长辈会做出的事。 然而反驳许言的不是魏歆赟,却是愤恨不已的柯乐。在柯乐和许言两人的眼中,魏歆赟父母的形象截然不同。柯乐对故事没有丁点怀疑,在她看来,这正是那两个识人不明又满是偏见之人会有的行为。 不同的人看到的形象似乎都是真实的,魏歆赟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已经不再重要。在刻意的引导下,许言和柯乐也只能转而考虑该如何帮助魏歆赟从“包办婚姻”中逃出来。 尽管想了很多诸如“正面沟通”、“离家出走”、“暴力威胁”等等正面或迂回的方式,这个话题终归没有讨论出结果。但在柯乐去上厕所之时,魏歆赟在许言耳边的一句低喃,问题似乎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最优解。 “我扮了你三年女友,你帮我一次行吗?” 魏歆赟的家距离颇远,但她却没有叫车的意思。机械的脚步带动着身体,她的脑海中只有心上人许言听到那句话之后的表情。 那种表情她从未见过,也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形容,魏歆赟只是觉得心上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像是想要做个了结一般。她顿时有了明悟,许言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吧。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态,许言终归是答应了。走在路上的魏歆赟明明想笑,却只能感觉到从眼角蔓延到下巴的丝丝凉意。 比起虚假的友谊,其实更应该放手一搏。 正是这句话支撑着她。魏歆赟知道自己的内里某处发生了变化,也明白这话只是秦清若惯用的诱导,但就像是掺杂毒药的蜜,饮鸩止渴是摆在她面前的唯一选择。 李显“出轨”后和秦清若见面的情形浮现在眼前,为了相同的目的,魏歆赟和她结成了同盟。她给予的指导虽然有些难度却在可执行的范围之内。 首先,由于之前和许言之间的隔阂,魏歆赟必须要第一时间取信于人。于是一个立场坚定,“反间”般的形象被塑造了出来。秦清若坦言了和宋明睿之间的联系,以此成为了信任的筹码。 其次,魏歆赟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所以一定要将谎言作为实话的附加品,再用木讷作为掩饰,就成了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 最后,语言所传递的信息常常会因为变更语序,带给听者截然不同的内心感受。将她和秦清若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放在得知“出轨”之前说出来,便会给人一种时间上的次序感,更会让魏歆赟作为“反间”探听到的消息具备合理性。 这些便是秦清若给予的全部指导,当时的魏歆赟对于这种算计般的做法非常抗拒。然而在秦清若两个问题之后,她就全部接受了下来。 “你觉得李显会因为和我发生了关系死心么?你觉得李显真的会放弃许言?” 是啊,虽然未曾谋面,但在许言以及柯乐等人的描述中,那不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否则秦清若也不会不惜用药都要将李显从许言的身边拉出来。 至于最后那个“包办婚姻”的故事则是魏歆赟的临场发挥。她非常高兴能有柯乐这个“见证人”在场,更庆幸于用这个故事阻拦了许言今晚去找李显的计划。 若非运气好在卫生间听到了许言和柯乐的对话,她可能还会依照秦清若的建议温水煮青蛙吧。但在魏歆赟的意识深处,她始终坚信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言。李显不管再怎么好也不是心上人的良配,因为无论如何,许言都是个男孩。 所幸,终归是赶上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魏歆赟站在楼下许久,这才拨通了秦清若的电话,她将今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然而回应的,却是一句再也没有回头路的话语。 “云云你做得不错,不过最后逼许言这招用得不好。她虽然没法猜到咱们的目的,但……或者这是她最后一次帮你了。” “你之前告诉过我,比起虚假的友谊,其实更应该放手一搏。我已经没退路了……” “我明白……我也一样……” 电话早已暗了下去,秦清若静静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思考。明日的计划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预演,待再无问题之后她才下意识的伸手轻抚在小腹上。 所有的拼图都已经齐备,只等揭幕的那一刻。 计划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让李显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得知许言跨性别的事。再加上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对秦清若来说,这何尝不是最后一条路。 她再次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秦清若耐心的等待着。虽然知道对方一定会接,但她的手心还是冒出了汗珠。 很久之后电话才被接通,秦清若轻笑一声开了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听筒中熟悉的呼吸声让秦清若觉得舒适,她不等对面回应就继续说了下去:“别急回答我,明天我会带上离婚协议书,咱们好好谈谈。如果你真的决定选择许言……我会放手。” “好,时间地点。” “明晚六点半,就在……继平的茶楼吧。” 第五百零三章 情谊的尽头 2018年4月20日,周五上午七点半,魏歆赟敲开了一扇门扉。迎接她的,是带着奇怪表情的多年闺蜜——柯乐。许是昨晚在自己离开后她们说了什么吧,柯乐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赟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天可是工作日。” 魏歆赟毫无所觉般进了屋里,看着卧室紧闭的门觉得鼻子开始发酸,但她还是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早点:“请了一天假,快叫妞儿起床吧,不然早点该凉了。” 本应温馨的早餐时间却显得沉闷,昨晚三人间的那种回到过去的轻松感就像是幻觉一般不复存在。饭后看着坐在化妆台上的许言,以及从背包中拿出各种化妆品以及一顶假发的魏歆赟,柯乐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赟姐、言姐,你们真的打算这么做?不能……再考虑下么?” 这个问题引得魏歆赟颤抖了一下,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落在身上的两道目光。她的笑容虽然勉强,却在一直坚持着:“都说好了呀,不这样做……他们怎么会死心?” 沉默再次降临,柯乐的话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 一样样化妆品被摆在了台面上,许言白皙的肤色渐渐变得暗沉,纤细的秀眉成了两道显粗的剑眉,就连温润的双唇都失去了原有的柔和。遮瑕非但没有起到将面庞修饰得更加柔美的作用,反而让她的面部轮廓格外突出,比起开始激素治疗之前更加彰显着男子之气。 在魏歆赟的巧手下,许言身上女性的美渐渐退化,就像是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好看却格外内向的男孩。唯一遮掩不住的,只剩那双被长长睫毛装饰得格外明亮的双眸,那双独属于女孩的双眸。 魏歆赟像是欣赏自己作品般满意的点点头,忽地回想起去年春节前打扮心上人的经历。但此时此刻,却多了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强压下心绪,努力回忆着当时欢快的心境。 “完工!不过妞儿你的眼睛还是太勾人了,看来假发的刘海得多梳下来些遮住。” 她说完就取来了那顶不长的假发,然而还不等帮心上人戴上,许言就拦住了她。心中不禁开始慌乱,魏歆赟求助般看向柯乐,不成想闺蜜的眼中却带上了惊喜。 “言姐你改主意了?!” 开怀的笑容忽地出现在许言颇为男性化的脸上,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让人惊讶:“不要用假发,万一被看出来就不好了。小新,还是剪了吧。” “你疯了!”柯乐猛地起身呼喝出声:“你不是说长发才是女孩子吗?!留了这么久你也舍得?!” 但无论是她还是魏歆赟,都没发现今天许言所说的这句话,其实是用那被隐藏很久的本来声音讲出来的。不知是太久没用过,还是激素治疗的缘故,本应显得中性的声音里满是女性的倾向。 许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别笑我。以前觉得女孩就应该长发其实是因为自卑,我一直都很在意旁人的目光,短发的时候总觉得会被他们看透一样,所以我才执着于长发。” 明明是颇为男性化的脸庞,却让人在许言脸上看到了柔美:“过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头发也好身材也罢,就算是长相也没什么重要的。只要,我的内心是女孩就好。” “你确定?” 不同于柯乐的暖笑,魏歆赟显得有些急躁。面对她意有所指的问询,许言故意加粗了嗓音:“小新,我这样说话会不会更像男生一些?” 话语里的“像”字仿佛一根刺扎在了魏歆赟心里,她不再回应,只是转身拿起了剪刀。根根青丝不停断裂,又飘落在地上。被剪断的,却仿佛不止是头发。 短发遮住了许言的大半眉眼,等穿上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后,女性的她从外观上便消失殆尽。若不是仔细分辨,谁也不会将她和之前的形象联系起来。 结束伪装之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三人随便叫了些外卖填饱肚子。不知为何许言忽然有了谈兴,她从认识魏歆赟开始讲起,就连那些已经遗忘的小事都被她翻找出来。 时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在许言的轻诉以及闺蜜们不时的插话中,时间走到了下午五点。她止住话头看向了魏歆赟,眼前之人的眉眼中不知何时带上了动摇之色。 许言笑着拉住了她的手:“小新,时间差不多了。你还没说今天这次‘约会’的目的地呢。” “约在……舍得茶楼。” “瓶子那里?”这个地方让许言有些惊讶:“他可度蜜月回来了,你不怕被他看到露馅吗?” “没事,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魏歆赟回应的语气忽地变作毫不犹豫,但她的目光却避了开。许言冲打算说什么的柯乐摇摇头,拉着魏歆赟出了门。 今天,也该做出个了结了。 昨天魏歆赟走后许言和柯乐聊了很久,柯乐冷静下来后也就听进去了许言的话。魏歆赟那个“包办婚姻”的故事其实漏洞百出,细思之下不难发现其中的别扭之处。 还有些地方不甚明了,却不妨许言对魏歆赟这番作为得出结论。她的密友一直都没变,还在保持着那份超出友谊的情愫。或者说,女人对男人的爱意。 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个结论其实正是魏歆赟最根本的想法。所以许言做出了一个决定,那便是顺着魏歆赟的意思。一来让密友明白她一直都是个女孩,早就回不去了。 再者正像魏歆赟说的那样,她毕竟耽误了密友的大好年华。等实现了密友的这个愿望,许言也就能给这段友情画上句号。 一如之前对李显做出还钱的决定。 五点二十四,两人到了舍得茶楼。许言惊讶的发现,这个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和心悦一样,熟悉的面孔寥寥无几。她忽地想到了江春宁,也不知道要是这个丫头在的话能不能认出她。 沈继平不知在忙什么没有遇到,一进包间魏歆赟就嚷嚷着点了茶水饭食。许言笑着问不用等人到吗?她却含含糊糊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就像真的对那个小伙子不屑一顾。 据她所说和那个小伙子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半,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却没有人应约前来。魏歆赟一直在嘟囔大男人还迟到之类的话,逗得许言有些想笑。 一个小时就这样被消磨掉,许言看着忽然玩起手机的魏歆赟叹了口气,她轻唤一声引起了眼前之人的注意,尽管保持着男性的伪装,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诠释着女性特有的气息。 有些话终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小新,请你好好看看我。我就是个女孩啊,已经回不去了。” 第五百零四章 人为的巧合 六点三十六分。 脑海里能找到的借口已经说了个遍,那个并不存在的“小伙子”在魏歆赟的讲述中,早就成了一个就连最基本的守时都无法做到,犹如渣男代名词的人。 “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心脏自打坐在这里后就一直快速跳动着,已经坚持了一个多小时,似乎下一秒就要罢工。诸如这样的消息魏歆赟已经发送出去很多,询问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让她不得不怀疑计划出了什么岔子。 “小新。” 轻唤声让魏歆赟的心神暂时从手机中脱了出来,她抬头看看,发现心上人的目光正投注过来:“小新,请你好好看看我。我就是个女孩啊,已经回不去了。” 眼前的心上人明明怎么看都是一个男性,但魏歆赟却觉得少了些什么。她避开了投射过来的诚恳目光,像是落水之人般不愿放开最后一根稻草:“你在说什么啊?放心吧,这幅扮相肯定能让那个狗皮膏药死心的,这人真是没救了!居然让咱们等这么久!许言你稍等一下,我再催催他!” 魏歆赟打算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中,她不敢去想秦清若是不是在耍弄自己。然而还不等她再次发出问询的信息,屏幕就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覆盖。 “你……那位‘追求者’无关紧要,可以看着我吗?我想和你说会话。” 心上人的声音灌进耳朵,但魏歆赟却像没听到一般定定看着覆在手机上的那只手。惊恐让裂纹忽然出现在心中,她不禁后悔之前怎么能忘记伪装这只女性化十足的手!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提出对这只手进行伪装的借口时,一条突然弹出的消息却在指缝中现出了端倪。魏歆赟猛地将手机抽出来,终于看清了消息的内容。 “让许言出门!!!” 来自秦清若的回应印入眼帘,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但被刻意加上的三个感叹号却让魏歆赟有了明悟——揭幕的时刻到了! 她抬起头,将许言蹙起的眉头瞧在了眼底:“对不起,是我撒了谎。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狗皮膏药,我父母也没逼我跟什么人交往。” 心上人的眉头舒展开来,非但没有丝毫的意外,甚至带上了放松的表情:“我知道,那么你……明白了吗?” 魏歆赟忽地笑了起来:“别这么沉重行吗?呐,我想喝酸奶了,就去年我常给你和可乐买的那种,帮我去买一袋呗?” 许言摇头的样子让她心里的裂缝开始扩大,不等拒绝之言说出来魏歆赟就赶忙补充道:“今天你可是我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坐在这里的,就这么一天……也不行么?” 不知是这话本身还是其他回忆触动了心上人,她的眉眼中忽地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酸楚:“好,今天……我是你的男朋友。” 许言背影中的萧瑟和决绝魏歆赟没有看到,当心上人起身的那一刻,她就将注意力再次投注在了手机上。 “怎么这么慢?计划怎么样?” “放心吧,我全都安排好了。李显现在应该在大厅里,估计沈继平也在,许言出门了对吧?” “嗯,我骗他出去了。秦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尽人事听天命,李显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以我对沈继平的了解,他就算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最低限度也会劝李显采取缓兵之计。要知道,这可是李显最后获得亲生孩子的机会!” “秦姐,我希望你能挽回李显,也希望孩子能挽回爸爸。但你毕竟也交往了男朋友,有没有可能孩子……” 最后这条消息尚未打完,魏歆赟就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打断了动作。她讶然的抬头看去,虽然暗色的粉底让人看不出许言的脸色,可那双充满惊惧的双眼却暴露了心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自主的询问出声,魏歆赟这才惊觉话说得不对:“是不是……店里就有那种酸奶?” 干涩的圆场之言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许言的双眉重新拧在了一起:“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终于明白了魏歆赟的谋划。 片刻之前她还在为这个似曾相识的“一天男友”感怀,而此刻许言的心中却冰冷一片。“狗皮膏药般的追求者”也好,“曾经的酸奶”也罢,都是为了让这幅模样的她出现在李显面前。想来眼前的“密友”已经和秦清若彻底结成了同盟吧,否则爱人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李显你已经遇到了吧?我只是想知道,他能不能像我一样……接受真正的你。” 魏歆赟的语气忽地回复了往日的样子,就像是放弃了伪装。然而传进许言的耳朵中,却显得格外陌生。 “怎么不说话?莫非……”魏歆赟忽地起身凑了过来,极具侵略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灿烂至极的笑容倏地出现在她的脸庞:“他没认出你?” 耳鸣轰地炸响,让许言的脑中一片空白。尽管她对自己女性的身份表现出非常自信的态度,但心底仍然对现在的样子万分抗拒。今天上午当她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样子,这种感觉就一直缠绕在身上。 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绝了魏歆赟的心思,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这个叫做许言的人,是一个女孩! 长发被剪断的时候她努力忍住了眼中的酸涩,前往舍得茶楼的路上,面对来往行人的目光她也努力昂首挺胸。然而不久前当这幅样子出现在爱人面前时,所有坚强都化成了齑粉。 许言很早之前就想对爱人坦白,虽然总是被这样那样的巧合打断,心底对各种结果也早就幻想了一遍。但她却从没想过,以男性的身份面对李显。 “要是他认出你了应该早就追过来了吧?”魏歆赟的笑声忽然让添上了令人烦腻的味道:“李显果然不行啊!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不要!” 怎么可以再让爱人看到这样的自己?怎么可以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机让他知道一切?许言躲开逼过来的魏歆赟,心中满是恐慌。 然而魏歆赟一句轻飘飘的话,她的抗拒便就此瓦解。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你都是个女孩吗?许言,到底是谁在欺骗自己?!” 第五百零五章 彼此的选择题 被门扉封闭的空间总能带给人安全感,当包厢门被推开的时候,许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恍惚,恐惧和心慌一同袭来,扭曲了周遭的景物。 她听得到建国被客人逗弄的声音,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的茶与饭菜的香味,尝得到被咬破下唇渗出的咸腥,感觉得到被魏歆赟捏着的手传来的生疼,更能清楚的看到那个不断接近的身影。 然而五感获取的信息却在许言的内心中掀不起丝毫波澜,她就像个人偶般被魏歆赟拉扯着前行,仿佛行尸走肉般与李显擦身而过。 手上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胳膊被紧紧搀住的感觉。许言不知道为什么魏歆赟忽然娇笑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当着李显的面被戳穿身份,只是任由她引导着走到了收银处。 “那就是李显?真挺帅的,难怪你会动心。”魏歆赟忽地又凑近了几分低声开口:“放心吧,我怎么忍心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呢?不过他还真的没有认出来,太好笑了。” 夹杂寒意的微风吹乱了短发,瘙得眼睛涩涩的。许言伸手拢了拢,这才发现已经走出了茶楼。她挣脱搀在胳膊上的手,终于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下你明白了么?!许言!只有我才会接受你的全部!” 笑意在魏歆赟的脸上越发浓烈,这人甚至还有心情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而反馈在许言眼中,却让她觉得有些扭曲。她拿出手机,当着魏歆赟的面,断绝了两人所有的联系:“魏歆赟,就当咱们从来都没有相识过。” “许言?” 渐渐圆睁的眼眶,不断缩小的瞳孔,让魏歆赟那僵住的笑容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许言没有去仔细分辨,她大步转身而去,任由寒风冰结着友情和记忆。 “妞儿?!” “我错了!你别吓我!你别不理我!” 随手拦下辆车,扰人的呼喊声终于被抛在了身后。坐在出租车后排的许言蜷起了身子,用力擦拭着脸上的伪装。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太大力气,传至心底的疼痛终于迫得眼泪潸然而下。 电话铃音忽地响起,许言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即收起。她抹下眼睛从兜里找到了闺蜜赠予的钥匙,但刚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言姐!” 温暖的怀抱和充斥担忧的呼唤开始驱散许言心中的寒意:“别担心,我挺好的。” 男性的面具终于被彻底销毁,许言用心的给自己化着淡妆。化妆镜中的她,尽管穿着中性的衣服,却在戴上假发之后,那属于女孩的气息再也遮掩不住,怦然显现了出来。 “可乐,你都知道了?” “嗯……沈哥联系了婉姐,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我这里。所以他……都跟我说了。” “瓶子说什么了?” “他说……言姐!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许伤害自己!和李哥好好谈谈可以吗?” 柯乐眼中以及话语里似乎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此刻的许言却无意深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瞅了瞅时间,起身面对自己的闺蜜:“可乐谢谢你。快到上班时间了,今天可不许陪着我。” 说罢她就朝门口走去,可没走几步却被柯乐拉住了手:“上班?!去心悦?!昨天不是说好不去了吗?!” 不管魏歆赟和秦清若计划了什么,想来都已经达成了目的。李显认出自己也好,没认出来也罢,他也该给出一个答案了。爱人是知道她回心悦上班的,若他还是许言心底的那个人,那他就一定会来找她。 许言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来,甚至没想过若是今晚李显不去心悦会怎么样,她只是慢慢抽出手再次强调了一遍不许柯乐陪伴的要求。 临出门的时候,许言忽地停住了脚步:“可乐,去找小……魏歆赟吧,她需要人陪。” …… “许言,抬头。” 这个铭刻在心里的声音像一句咒语般将许言从记忆中唤醒。一年三个月零六天,漫长却又短暂。她缓缓的抬起了头,将眼前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包进了眼帘。 两人间的那种灵犀仿佛在对许言叙说,眼前这个男人正在被纷乱的心绪煎熬着。他定定的看了很久才再次开了口,但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许言又低下了头。 “过生日那天的事……我明白这是无法原谅的错误,但……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他终究还是那个温柔的人,没想到这件事是爱人首先要说的。许言想勾起嘴角,可眼中的涩然却怎么都忍不住:“嗯,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虽然穿的是工服,但只要在他面前是女孩的形象就足够了。幻想过很多次应该怎么告诉爱人,却没想过会是眼下这幅样子。许言摘下了头上的假发,然而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就出现在了耳边。 熟悉无比的怀抱猛地拥住了她,但那个磁性的声音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剪了头……头发是吧,挺好的……和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一样……” 他的双臂僵硬而紧绷,却让许言忽然有了笑意。谁说他没有认出来?虽然今天那两次擦身而过加起来也没多久,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爱人怎么会认不出她? “傻样。”许言明明想用笑声来回应,可从嗓子里传出的声音却带上了哽咽:“你没看错,之前在茶楼那个就是我。” 出人意料的,这个总是将所有责任抗在肩上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小孩一样开始逃避:“我知道!那个人就是魏歆赟对吧?!一定是她逼你打扮成男生的样子对不对?!” 她反手抱住李显,将所有的力气全都投注在了双臂之上。害怕失去的,原来不止她一人:“明明全都想到了,怎么还在装傻?李显,原来你真的从来都没怀疑过啊?明明有那么多疑点……” “别说了……” “咱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你从来都没见过我的身份证对吗?” “别说了……” “你真的好笨啊,明明睡在一张床上……你知道吗?起先的时候我总是怕自己不小心暴露呢。” “别说了……” “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傻子,瓶子、易姐、婉姐……” “我让你住嘴!” 猛地被推离温暖的怀抱,虽然双肩仍被抓着,但许言还是忍不住开始颤抖。她伸手抚上了眼前男人的脸颊,眼角大股大股涌出的液体流进嘴巴里,又咸又涩:“李显,请告诉我,你……能接受……像我这样的女孩吗?” 他的双眉之间开始郁结,呼吸声也变得渐渐粗重。就算两人间的灵犀依旧,但不合拍的心跳声以及他双眸中复杂的神色,却让许言看不分明。 “秦清若怀孕了……那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吗?” 第五百零六章 答案其一 袅袅的青烟从指间升起,在划出一条向上的直线后不久就被紊乱的呼吸干扰,变作了不规则飘散的雾。这些不断变幻着的烟雾拼凑成了一个又一个身影,或在厨房与餐厅间忙碌,又或钻进怀里蜷缩得像小猫一般。 身影所代表着的那个人让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曾经充满了温暖的回忆。可眼下这所房屋中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烟支燃烧到了尽头,指间传来的刺痛终于让李显回过了神。自从许言离开这里,他就经常这样一个人默默坐着,将恋人留下的记忆一件件从脑海深处翻找出来。 房间已经很久都没有打扫过,月儿也早就被送去了父母那里,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心境下无法照顾好女儿。 父母的责骂与亲近之人的劝慰依然历历在目,生日那天发生的事似乎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他明知这座高山是人为出现的,但恋人为了还钱而不惜回心悦上班,却让这座山峰伫立在了两人之间,也深深扎根在了李显心里。 昨天恋人的母亲打来了电话,人造的高山好不容易才有了崩塌的迹象,李显也满心期待的以为他能获得恋人的原谅,但仅仅一天之后的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不久前在心悦他终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恋人,但彼此抛出的选择题却让山峰崩塌后又成了深谷,又一次横在了他们之间。 面对他那“能否接受”的疑问,恋人终是以沉默回应。哪怕她留下一句给彼此一些冷静的时间,约定个相见的日期也好。可这些,却成了李显的奢望。 又一支烟后,李显忽地站了起来。不管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未阑,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他决定从颓废中走出来,毕竟还有女儿等待着他去照顾。 李显将室内的灯一一打开,又拿出了清洁工具。他不想让女儿看到这幅乱糟糟的样子,不想她因为大人间的问题受到影响,更不想让女儿察觉到他的软弱。 但是打扫和整理的过程却不断被突然浮现的记忆干扰着,当李显走进画室的时候,总觉得这里充斥着恋人的气息。那个女孩好像就坐在画架前,描绘着一幅又一幅的梦境。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了个头。 李显本打算彻底整理房间,却在不同的柜子中找到了很多东西。恋人离去的时候没带什么,无论是衣物还是其他,似乎都残留着恋人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他找到了一个坑坑洼洼的保温壶,上面似乎能够倒映出去年的那个雪夜。他又找到了一条围巾,这是他曾收到过最好的冬日礼物。 当他开始整理许蓉曾经住的房间时,李显像是挨了一棒般开始变得恍惚。衣柜中,有一条很旧很旧的裙子,布料已经洗得发白,却没有被主人舍弃。 李显忽地想起了曾经一条只看过标题的新闻,他急急的掏出手机开始翻找,可颤抖的双手却让电话几次落地。 新闻终于印入了眼帘,标题和记忆中一般无二——“性转天使的独白”。 “为什么男生就该是这样的,女生就该是那样的。” “我想大声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女孩!” “因为很多事,是没办法由自己选择的。” 视频中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柔弱的身形让人怜惜。可她说出的话却会让听者感受到坚强和力量。 李显再次拿起那条裙子,原来,这就是恋人第一次找到真正自己时的证明。他将裙子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回原处,却又被一个被仔细包装过的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盒子外面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娟秀的笔记刺痛了李显的双眼。他慢慢拆开,里面装着一根红色的手绳和一只录音笔。 “李显,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呦!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该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去年那块表虽然你一直特别珍惜的戴在手上,但那天其实算是你为我准备的。所以今天我打算给一过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咱们都到本命年了,不过红绳可不是生日礼物哦。猜猜看我打算送你什么?在给你礼物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收下。 其实……其实……咳咳…… 这么说吧,其实从生物学上来说我是个男人!呐!有没有被吓一大跳?哈哈哈,肯定会惊住的吧?谁能想到同床共枕的女孩原本是个男人呢? 但是李显……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从没打算欺骗你…… 还记得去年1月我们刚认识不久发生的事吗?那天你说要帮我找工作来着,可是不行呀,正式的工作可是要登记身份证的。所以我那天就想告诉你,没想到可乐误会了我的话,让我没了勇气。 你这个傻子。 后来咱俩在一起了,甚至住在了一个房间里。我想完蛋了,这下秘密该保不住了。没想到你却用‘不结婚不结合’的誓言再次阻止了我。当时我就在想了,原来这世上真有你这样的男人啊。 我去首都其实是为了拿到性转的证明,不是你想的那样去检查生育能力,虽然没法给你生猴子挺遗憾的……瓶子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差点笑死,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的这份温柔。 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把那份证明、病例还有激素治疗的药物放在床头柜,就是想让你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现。可你却从来没去动过那个说是属于我的柜子,我到底该夸奖你的体贴还是骂你的笨? 后来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咱们住在一起快满一个月时候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喂!不来例假这么明显的破绽你就真不觉得奇怪吗?也不知道你脑补了什么! 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我不止一次的想要告诉你这些,可你总是用那种温暖的眼神和笑容让我一次次失去坦白的胆量,这些可都怪你!谁让你这么宠着我的?! 李显,谢谢你有耐心听到这里,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喏,我可是犯了两次家规,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你打算怎么惩罚我啊?算了,说不定你听到一半就会赶我走,我才不怕! 猜到我要送你什么礼物了吗?没错!就是我自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战斗服我都已经挑好了!保证让你心跳加速! 只要你……不会觉得恶心……” 这段录音就此结束,说出这些话的女孩声音和以往有些不同,是一幅偏向中性的嗓音,却让人觉得比她平时的声音更加柔和。女孩的语气满是活泼,但重重的鼻音却暴露了她在录下这些时的心绪。 李显倏地回忆了起来,不论是这段录音还是视频中恋人的话语,其实都不是第一次他听到许言真正的声音。 那是去年1月18日发生的事,是他们相识又分开的起点。那一天他接到了秦清若的电话,硬生生给两人之间砌起了一道高墙。 早在那天,他其实就听过了。 空荡荡的房间中,一个男人的喃喃自语不断徘徊。像是一道波纹扩散开来,只是这个声音似乎是被录音传染了,总是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怎么可能不接受你……我只是……在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在气自己给你带来了伤害……更气自己……为什么要动摇……” 第五百零七章 答案其二 蜜月旅行刚一结束,回到肃州的沈继平和易未阑,就被那个得知的消息生生从甜蜜的余韵中扯了出来。他的发小李显以及妻子的姐妹许言,两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大问题。原因竟然是因为李显生日那天在秦清若家里过夜了。 沈继平知道大家不想自己的蜜月被打扰才这么晚告诉他,但还是有些气愤自己最后一个知道。不过比起他的这点气愤,妻子易未阑的怒火那才叫一个猛烈。 若不是他拼命的拦着,想必妻子和发小早就拼个鱼死网破了吧。尽管如此,妻子直到现在还是不打算理会发小,他俩建立起来的友谊顿时土崩瓦解。 所幸事实没有辜负沈继平对李显的信任,昨天他就从叔婶那里得知了真相,原来发小是被秦清若下了药这才犯下了错误。刚等他向妻子解释清楚,正准备去找发小聊聊,却又被秦清若突然打来的电话阻止了。 电话中秦清若告诉他今天要和李显在茶楼里摊牌,可沈继平怎么都没想到。明明早已知晓的结果却有了反转,那个女人居然怀孕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秦清若出轨的事,也觉得仅仅生日那一天也太巧了些。但这种事哪里说得准,要万一真是发小的骨肉呢? 所以当他告知妻子今天自己的言行后就被揍了个鼻青脸肿,用易未阑的话来说,甭管孩子是不是李显的,总不能着了疯女人的道! 于是沈继平只能赶忙和柯乐取得了联系,他从妹妹那里得到了情报,许言这段时间一直和柯乐在一起。不联系还不要紧,这一联系,不但是易未阑,就连自诩多智的沈继平都开始头疼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魏歆赟的戏份呢?让许言扮成男人?亏她想得出来!发小今天种种的别扭都有了答案,再加上听柯乐描述许言回去以后的状态,沈继平用脚趾想也知道,李显和许言这是被坑惨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继平、易未阑两口子一番商量,决定直接去找李显。易未阑发了狠,说要是那个直男敢吐出半个“不”字,她就和他拼了! 发小的家几步就到,明明房间里灯火通明,但摁了半天门铃却无人回应。沈继平能想到发现此刻的心境,本打算继续摁下去直到里面的人厌烦为止,但他的妻子却没这份耐心,直接就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子里烟雾弥漫,沈继平忽地就想到了上大学时发生的事。随着迈进房间的步伐,一个轮廓在烟雾中出现,形只影单的坐在沙发上。沈继平叹口气刚要开始劝说,身边就冲出了妻子的怒喝。 “李显!你到底怎么回事?!妹子还没找你出轨的事呢,还敢嫌弃起她来了?你是不是个男人?!” “小阑!”沈继平赶忙拦住了妻子,发小的脾气他知道,要是能强迫可就好了:“去开窗透透气,我跟显子说。” 他坐在了李显的身边,这人却连眉头都没抬一下。沈继平点了两支烟,将其中一支塞进发小嘴里才慢慢开了口:“我知道你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但我还是打算劝你一句,好好问问自个,被这种事破坏了感情你真的甘心吗?” 发小的目光终于投了过来,但沈继平却没有看懂他眉眼中透露的心思。不等发小开口,沈继平就继续说了下去:“别急否定我的话,我明白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是两回事。但你一直都对lgbt保持着尊重和宽容,这一点做不了假。 显子,你可以忍受我是gay,可以接受小阑是ts,为什么不能接受小言呢?好好想想叔婶和我父母知道小阑的事以后你是怎么劝他们的,还有当小阑知道我的取向后你是怎么帮我的。” 沈继平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给李显思考的时间。片刻后他握住妻子的手,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模样展示在了发小面前:“我和小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和小言的功劳。” “实话告诉你吧!” 沈继平松开手重重的搭在了发小肩上:“我和小阑是早就知道小言是ts这事的,其实现在不光我们,婉婉、柯乐、贾柔还有叔叔婶子,全都知道并接受了她!小言从来没想过欺骗谁,就像我当年一直不敢说出对你的感情那样,她只是患得患失怕失去你罢了!” “李显。”易未阑的声音倏地柔和下来,她看着李显的眼睛开了口:“我知道只有自个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好受,会让人觉得全天下就自己一个傻子。但请你理解妹子好吗?不管她看起来多么坚强,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内心里总有一块敏感的地方。” “谢谢你们,我……” “你什么你!听我们说!” 李显刚说出几个字,沈继平就赶忙打断了他,他誓要在今天说通了发小:“小言是ts没错,但她对你的感情绝对单纯到没有任何杂质!你知道吗?其实你那些身家人根本就没有要!” “什么?!” 发小瞠目的反应让沈继平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没听错,还记得咱们去小胖别墅游泳那天吗?当天我就问了婉婉,小言其实和她达成了协议,不管是股份还是分红,就连这套房子她都没有要!还让婉婉保证不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那个傻丫头……” 李显的脸上忽地出现了恍然的表情,可片刻后又变成了自责。沈继平赶忙向妻子打起了眼色,易未阑很有默契的拿出手机,打开了那个跨性别平台,正是她和许言相识的地方。 “李显你看,这是我和妹子刚认识时候的聊天记录。” 等李显接过手机开始翻看,易未阑这才喋喋不休的在一旁说起了她和许言的点点滴滴。夜越发深沉,她终于说到了沈继平之前提到的游泳那天:“我理解妹子。没有人比她更介意自己的身体不是女孩,没人比她更懊悔没法和你生下爱的结晶。李显,去游泳的前一天……要不是我猜到了她的想法及时打了电话……她可能就会自己动手割除那男性的部分了……” 易未阑说着说着眼中就浮上了氤氲,她定睛看向了早已动容的李显:“还记得我和继平闹别扭你们去找我的那天吗?那天妹子跟我说,感情是一件纯粹的事,爱就是爱,任何限制都与之无关。你明白了吗?” 沈继平和易未阑的话本来让李显有些苦笑,这两位亲密之人还在以为他无法接受恋人ts的身份,然而当他们将许言的这些事说出来的时候,胸中的心脏还是开始不住战栗。 李显重重点了点头猛地站了起来,不成想沈继平却马上拉住了他:“显子,找个地方好好想想可以吗?答应我!找个只有你和小言知道的地方,把一切都想清楚!” 李显长叹一声答应下来,可还不等他走出家门,却被易未阑的一句话生生定住了脚步。 “别急走!说完了妹子的事,我想问问你。秦清若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第五百零八章 答案其三 天空翻滚着的灰色云层仿若怒涛,海面上汹涌的灰色波浪一刻都未曾停歇。再加上若隐若现的灰雾,这片空间总是让人搞不清方向。 她在这处空间逗留了很久,久到已经遗忘到底在寻找何物。但她还记得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丢掉了什么,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的宝物。 一尘不变的灰色像是巨大的磨盘,将记忆中的温馨一点点消磨殆尽。她倏地停住了寻找的脚步,就这样伫立在灰蒙蒙的空间中开始思索。 到底要寻找什么呢? 她隐约察觉到这里只是一场梦境,却无法分辨现实的界线。只有胸口处持续传来的空虚和疼痛静诉着,失去那样东西的让她变得不完整。然而时间是一剂遗忘的良药,或许只要等得够久,就能将这种感觉抹去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亮光猛然将灰色的天空撕开了一道缝隙,就这样投注在她的身上。虽然灰色空间的抗拒让光明有些摇曳,但她已经全都想了起来。 时空机、各种各样奇妙的空间,还有手中曾经拥有过的温暖。随着翻涌而出的记忆她不禁开始自责,怎么可以忘记那个温暖的他。 她终于明白胸口那种感觉其实是名为不甘的情绪。她抬头看去,尽管灰色无穷无尽,可那道光芒却无可抵挡般一点点的扩大。忽地,光芒化作了一对洁白的羽翼,将她包裹其间。 她想起来了,曾经见过这对白色的羽翼,是在那个由意识构成的多彩空间中。那一次她和他差点被暗色吞噬,正是这对羽翼救了他们。 空间正中羽翼已经包裹成了一个茧,无论是天空海洋还是雾气,全都在茧的光芒中不断消散。夺目的光亮到了极致,仅剩的灰色终于退却。等光芒不再刺目之后她睁开了眼睛,入目的空间已经变了番模样。 脚下是如镜般平整的水面,倒映出纯净至极的蓝色天空。极目四顾,再也没有了可以阻挡视线的障碍。她站在海天之间,水面随着她的步伐扩散出一道道波纹,不断向远方荡漾而去。这些波纹造成的涟漪又映出了记忆,那是她和他搭乘时空机以来的点点滴滴。 她停下了脚步,最后的波纹带着回忆飘向了远方。面前是一块由灰色薄膜遮蔽的空间,这块空间不大,但在纯净的蓝色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知道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就在这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抹笑容在她的脸庞绽放开来,给这片蓝色带上了温暖。远处,一部时空机渐渐沉入了水下,正是她和他这场梦起始的载具。她忽然有了明悟,梦境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她伸出手碰到了那一小块灰色,刚刚触及,一阵风就吹了过来,将灰色卷成了一个气旋。灰色渐渐凝结,最终形成了一个人影。 熟悉的轮廓,正是她丢失已久的宝物。 人影被灰色覆盖,原来他被之前的灰色同化了,难怪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手抚在了他的脸上,灰色便从接触的地方开始片片剥落…… “言姐,言姐……” 轻声的呼唤中,许言睁开了眼睛。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梦境之中,好半天才看清唤醒她的人。 “抱歉吵醒你。”柯乐的眼中布满血丝,表情里全是担忧:“你跟李哥……怎么样了?” “该……怎么说呢?” 许言眨了眨眼睛,刚才的梦预言般早就给了她答案:“那个笨蛋不但没有回答我,还出了道题目让我答……不说他了,魏歆赟……好些了么?” “赟姐她……” 柯乐说着语气中就带上了哽咽,许言赶忙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凉很凉。 “她全都告诉我了。言姐,她不是要故意骗你。赟姐她真的要出国了,是她父母安排好的。她对你的感情……没有作假,所以才配合了秦清若。她想最后再试一次……言姐,你能原谅她吗?” 许言看着天花板,想要回忆和魏歆赟相处的过往却觉得记忆有些模糊:“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这样不管对她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我们三个……” “傻样,不管我和她以后还会不会联系,但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她应该也会这么想吧。” 一夜未眠的柯乐很快就沉沉睡去,许言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她看着闺蜜,忽地感觉到魏歆赟这个人就这样藏匿进了柯乐的梦境,从生活中消失无踪。 洗漱以及简单的早餐之后,才刚刚过了七点。许言的目光投向窗外,21号的这个早晨虽然灰蒙蒙的是个阴天,但云层下已经有阳光透了出来。 电话铃响起,许言看了一眼就笑着点下了接听键。 “易姐……” “妹子!你在哪?!” 刚说出两个字话就被打断,许言却毫不意外的静静听了下去。 “妹子,你千万别犯傻啊!我跟你说,你家李显想通了!他可是当着我和继平的面做出了保证,就算秦清若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也不会放弃你!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换谁谁也接受不了。可李显他毕竟是被强迫的,谁知道秦清若那个疯女人会使这么一招啊?!要不是女的强迫男的不犯法,我一定让李显去告她!” 易未阑说完这些,声音忽地变得低沉:“虽然他没明确答复,但我和继平都看得出来,李显一定会接纳你的。妹子,我知道要过心里的坎不容易,但你千万别做傻事好吗?” 姐妹的话让许言心中暖洋洋的,也让她的笑意更浓了一分:“易姐你在说什么啊?我能做什么傻事?” 不成想这句话却像是引爆了易未阑的火气,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定觉得疯女人错再多孩子也是无辜的对吗?一定做了要成全孩子之类的混账决定对吗?一定打算就这么默默的离开对吗?!妹子,你是不是傻?感情这种事是可以让来让去的吗?圣母都不会这么做!” 许言顿时赧然,说实话昨天爱人抛出这个选择题的时候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这样想过。但无论是李显双眸中倾诉的内容还是之前的梦境,她早已有了截然不同的决定:“我明白,李显在家吗?我想去找他。” “你明白个屁!”易未阑的声音火急火燎,甚至有了动怒的迹象:“你以为你像个悲剧女主角一样离开,李显他就能幸福了?!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就不能动动脑……呃……你说啥?” “我说我想见李显!” 许言终于笑出了声,她想起了梦境中两次拯救过她的那对羽翼。柯乐、易未阑、沈继平……一个个名字浮现在心头,她终于明白过来,正是这些人构成了那对纯洁而又温暖的洁白。 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亲近之人的名字,直到最后一个出现在脑海。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却送过一幅画作为礼物的人。 “继平让李显去只有你们俩知道的地方了,话说那是哪里啊?你可别找岔了!” 第五百零九章 答案其四 早上九点四十一,不知是阳光还是风起了作用,阴云终于被驱散个干净,天空中只剩纯净的蓝。季春之际,早已给大地披上了盈盈的绿意。 出租车停靠在山脚下,一个穿着清爽春装的短发女孩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她仰头看看半山腰的位置,下意识的提了下肩上的包。 潺潺的水流顺着山势流淌下来,被绿色的树木映衬的格外讨喜。但女孩却无心驻足欣赏,她只是顺着石阶一步步向上走着,然而步伐却微不可查的一点点放缓,抓着包的手也渐渐收紧。 又走了几步,一条石板铺就的岔路出现在眼前。女孩顿住了脚步,她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等双眸再次睁开的时候,身体这才放松下来,脚步也终于迈了出去。 距离清明已经过去了半月,山上的人寥寥无几。路的尽头有一所小院,阳光从婆娑的树影中投射而下,点点光斑让这里显得宁谧而美丽。 爱女魏媛之墓,这所小院和去年一模一样,像是不会被时光侵蚀。 一个男人坐在小院之前,院门摆着一束芬芳萦绕的栀子花。他将袖子卷在肘处,一手拿着清洁工具,另外一只手正扶着唇边的香烟。烟雾打着旋飘向半空,像是被抽起来的纱。 男人本来如石像一般坐在那里,但是女孩的脚步声却让他有了动作。香烟一口就被吸到了尽头,他将烟蒂按进随身的烟灰袋才转头望去,只是动作看起来总带着些迟滞。 “你来了。” 光斑打在女孩的身上,让她的笑容带上了些许不真实的感觉:“嗯,我来打扫吧。” 她说着就接过了男人手中的清洁工具。男人木然了一阵,眼中复杂的情绪随着女孩的动作渐渐消散,眉眼间终于噙上了一个温暖的笑意。 女孩和男人笑容如出一辙,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谁传递给了谁。 小院在两人的携手下很快被打扫的纤尘不染,周遭的树在春风轻抚中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倾诉着小院主人轻松的笑意。 男人从背来的双肩包中拿出一个坑坑洼洼的旧保温,拧开之后倒出一杯褐色的液体递给了女孩。 “姜汤?” 女孩好奇的疑问出声,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却撇起了嘴:“原来是麦茶啊。” “嗯。”男人倏地脸色微红,像极了青涩的少年:“本来想煮姜汤来着,但总觉得有些……太刻意。” 暖暖的麦茶让女孩眯起了眼睛,本就晴朗的天气似乎变得更暖了一分。她慢慢吐出一口气,笑着看向了男人:“什么太刻意?” 他的脸越发红了,特别是左眉上的长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男人挠挠了脑袋,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怕你不原谅我,想用这种方法勾起你的回忆……” “噗嗤。” 女孩笑出了声,等男人重新看过来的时候这才给他丢了个白眼:“可以啊你,都会耍小聪明了。” 男人窘迫得说不出话,女孩忽地跳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躬着身子看向坐着的男人,背在身后的双手和脸上的笑意都带着俏皮的味道。 “我带纸钱了,要烧给她吗?” 不知是忽然变换的话题还是女孩的模样,怔住的男人像个木头一般给出了不合时宜的回应:“不是已经送过花了吗?再烧纸会不会有些不伦不类?” 等女孩虚着眼睛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男人才仿佛大梦初醒般重新答道:“烧!哪有不烧的道理!” 女孩将包递给男人,示意他将纸钱拿出来。然而男人的笑容却在打开包之际僵在了脸上。 “发什么呆呢?”嗔怪的语气带着柔和的韵律,女孩的脸颊倏地飞上了两朵红霞。 男人的动作很僵硬,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信封,里面放着的东西一样不少。一支干枯的栀子花、一本书、以及那些已经开始掉色的彩色信纸。 “李显,我是那么的爱你。所以请你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吧,我想她一定会是个像我一样爱笑的女孩,她一定会替我照顾好你。就算她不是最完美的,她也一定会像我这样爱你,因为她会带着我们两个人的依恋。” 青涩的笔记在树影中显出身影,又在太阳造就的光斑中弥漫开来。 “魏媛!谢谢你!” 女孩大声地喊了一句,回应她的是风中摇摆的树叶。她红着脸定睛看着男人,彼此目光的交汇处正凝聚着什么。 “小聪明谁没有啊!不许说话!给魏媛烧纸!” “好。” 一年之前,火苗将一幅女孩的画作变成了黑色的蝶,纷纷扬扬的送去了那个世界。一年之后,这些蝴蝶重新出现,雀跃着在这对男女的身边飞舞。 女孩靠在男人的肩上,男人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 “对不起……” “胡说什么呢,纸灰迷眼睛了而已。” “……” “是不是太容易了?” “其实我也准备了挺多话,海誓山盟、歇斯底里的都有,要听吗?” “不要,这样就挺好。” “嗯,我也觉得。” 突然一阵山风刮来,那些飞舞着的蝶真的钻进了这对男女的眼中。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火苗落在了那个信封之上,这些静述小院主人的东西就这样被点燃了。 风助火势。 男人还来不及阻止,女孩便惊呼一声将手伸进了烈焰之中。尽管她的速度已经很快,却只有那本书的几张残页被保留下来。 愧疚之色顿时浮在了女孩的眼中:“对不起……我……我……” 男人看着她手上红红的痕迹板下了脸,片刻之后又被女孩愧疚的话语软化下来。他紧紧的将她拥入了怀中,声音中只余心疼:“还说我傻?魏媛不会介意的。” 话音刚落,再次刮起的风便回应了他。仅剩的那些残页被风卷起,飘飘摇摇的奔向了远方。 “以后的日子还多,咱们常来看看就好。” “每年都要来!” “好。” 脚下的石阶,不久前才记录了女孩独自上山的样子,此刻此刻却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男人和女孩的手不知何时早已十指相扣,他们牵的很紧很紧,这一次,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开了。 “许言?” “怎么了?” “那个……生日礼物现在还算数吗?” “……” “说话啊。” “你真打算收下?” “嗯,不许赖皮。” “你的那个誓言怎么办?” “重要吗?” “……不重要。” 第五百一十章 决意 许言究竟给李显送了什么生日礼物不得而知,只是这两人的行为却透着古怪。 昨天扫墓归来,他们就关了手机,让关心两人的亲友们很是心焦了一番。若不是沈继平忽然收到一条消息后将大伙安抚下来,生日礼物够呛能送得出去。 “瓶子,给我们两天时间,让大家别来打扰,拜托了。” 沈继平收到的那条消息如是写到,奇怪的是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更奇怪的是沈继平看完后居然没有怀疑到底是谁发来的。 于是时间走到了22号周日这天早上十点。 平时总是早起的两个人不久前刚刚起来,无论是在厨房烹饪的许言还是在客厅打扫的李显,只要目光稍一接触,他们就会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敢理会对方。 好不容易到了饭点,闷头吃饭的李显见许言别扭的坐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还……难受吗?” “噗……咳咳咳咳……” 许言看着被喷了一脸白粥的李显,咳嗽的满脸通红。她将凶狠的眼神使劲扔过去,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回道:“闭嘴!吃饭!” “哦……” 李显拿纸巾擦脸的样子透着十二分可怜,许言偷眼看了一阵,低着头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细若蚊蝇的嘟囔声让因为咳嗽引起的红霞怎么都褪不下去:“不难受……” 听力着东西很是奇妙,明明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却被李显听进了耳朵。他顿时双目放光的盯住了恋人,可还不等开口说话,就被凶狠的眼神瞪得呐呐不敢言。 古怪的气氛还在持续,却让人觉得精神满满。 “李显?” “嗯?” “我想早点接受手术,下个月,你可以陪我去么?” “一定要做吗?那毕竟会伤元气……” “我只是想变成应有的样子罢了,再说……” “再说什么?许言!我不会介意的,请相信我!” “说什么呐,完成手术我才能名正言顺的……那啥给你……” “?” “嫁给你!这下你满意……唔……” 晚间的时候,许言突然改了主意,提出两人打开手机的要求。尽管李显满脸失落,可恋人拿出女儿当做了挡箭牌,只能让他叹着气接受下来。 两人分派好给亲友们回复消息的任务就开始忙碌,然而工作还没执行完,刚给沈继婉发完报平安的消息,李显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看着来电人忽地对爱人开了口:“说正经的,现在你总该收下那些股份和其他东西了吧?” “婉姐告诉你的?” “是瓶子说的,婉婉告诉他了。” “这两个大嘴巴!”许言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却在爱人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怕了你,好吧。不过我接手之后怎么使用我说了算吗?” “那是自然。” 不等她满意开怀,点头应是的李显就补充道:“先说好,不许转增给月儿啊。” “为什么?!” “小孩子拿着那些不安全,再说她也用不了那么多,我赚的钱足够了。” “女儿要富养!” “这话你理解的不对,应该是……” 气咻咻的恋人让李显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正在组织语言,好不容易停歇的电话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以后再说吧,快接电话,不然婉姐该发火了。” 李显点点头接通,沈继婉的声音顺着信号就炸响在了耳边:“干嘛呢接这么慢!你俩在哪?!怎么还让沈继平传起话来了?!我还没死硬呢吧!” “放心吧婉婉,我和许言已经没事了,不但如此,我们还……嘶……” 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腰,李显只能冲恋人讪笑两声改了话头:“咳,总之我们没事了,婉婉你别担心。” “那就好。”电话那头长出了一口气,但是沈继婉的声音却没有变得轻松:“以你俩的破性格我以为还得一段时间呢,早知道这样我也就不费劲了。” 若有所指的话让李显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眼恋人按下了免提:“婉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们俩就是太心软,你们就没想过你们之间所有的矛盾都是秦清若那个疯女人造成的?真当我沈继婉是泥捏的?当然得从结症下手,好好查查那个疯子。” 被人算计谁都不好受,更何况这一次差点就害得两人断了情缘。沈继婉倒是低估了李显和许言的脾气,两人昨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再放过秦清若。 许言急急问道:“婉姐,你查到什么了?” 她的声音传递过去,让沈继婉的语气终于变得放松:“小妖精,这回你表现不错!我还以为你又要装圣人呢。” “你别逗她了,说正事吧。” 在李显的圆场中,沈继婉说出了她的发现。 “我本来没打算用这些手段,可秦清若这次真的过线了。这段时间你们两个闹别扭,我就派人去肃州认真查了一番。这不查不知道,那个疯子自以为做得干净,但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现在已经确定了,一直有个男人去你们以前的房子找秦清若,你生日那天也不例外。还有更奇怪的,我一直对秦家阿姨的死存有疑虑,那段时间忙其他事才没顾得上查。阿姨去世的当天,那个男人也去找了秦清若。你说会不会是他们……” 沈继婉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再也明显不过。李显和许言聪明不假,但两人却从不以恶意揣度他人,这通电话让他们愣了很久。 挂断电话后许言便看向爱人,脸上不禁露出了悚然的表情:“她真的对张阿姨……应该不会吧?那可是她的妈妈!” 李显皱眉思考了片刻,倏地起身走向了储物间。他找到秦母的日记,挑出最后一本仔细阅读起来。这本日记中告诉了李显太多。倏地,最后的那篇日记出现在眼前,让他的疑惑越来越重。 他放下日记捏了捏鼻梁,睁眼之后便拨出了一通电话:“又要麻烦你了,请帮我查一下我岳母去年7月16日到18日三天的通话记录,如果能调到我以前小区的监控更好。号码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让房间中的空气渐渐缠上了紧张的气氛。一个多小时之后,查询的结果反馈在了李显的手机里。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秦母最后打出的电话,竟然是给师儒春的。 懊悔和怒意渐渐填充胸腔,正当他被冲得有了失控的迹象时,许言轻轻抱住了他:“先别想那么多,毕竟咱们没有看到,事情也许不是想象中那样。” 爱人渐渐平静下来,许言看着的目光中只余坚定:“李显,早些去和她说清楚吧。” 李显点点头,将手机中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信息尽数删除,十余年的纠葛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嗯,是该把一切说清楚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无计可施其一 2018年4月23日,周一下午四点四十二。 今天本应是工作日,可秦清若却请假在家。卫生间响起马桶冲水的声音,她站在镜前将漱口水吐掉,目光不经意瞥到了洗漱台镜子中的女人。 不知是由于妊娠反应越来越重,还是最近心意难平,镜中之人显得憔悴不堪。暗沉的肤色、发白的嘴唇,再加上重重的黑眼圈,女鬼般诠释着末路之感。 秦清若将漱口水狠狠砸在镜子上,那里面的女人形象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从20号那天之后,她就一遍遍拨打丈夫的电话,却总是得到无法接通的提示。之前的时候,秦清若的脸上还时常挂着笑容。她觉得事情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无论谁遇到这样的事都难免心情跌宕,逞论那个刻板的丈夫。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失控的感觉便开始纠缠上来。丈夫的电话打不通还能说心伤难愈,但当她想起要联系魏歆赟的时候,却发现这人也没了踪迹。电话久久关机也就算了,就连秦清若跑去魏歆赟家想要打探情况,都被她的父母赶了出来。 “秦小姐!以后不许再接近我们的女儿!这里不欢迎你!” 作为编剧,最怕剧情失控。秦清若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明明魏歆赟在20号那天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在汇报“一切顺利”,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或许魏歆赟没有抓住许言吧,但这却不是秦清若所关心的,她只是迫切的需要信息。 秦清若接着便联系了沈继平,可这人却滑不溜秋的搪塞了过去。他们相处的时间也过了十年,她能听出沈继平话里的敷衍。失控感不由缠得更紧,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心里不停的分析着丈夫和那个贱货可能采取的种种行动。 无论是宋明睿借钱的事、李显生日当天在这里过夜的事,还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知晓许言其实是个男人,亦或石破惊天的怀孕消息。秦清若想来想去,都不认为两人还有和好的可能。 那丈夫究竟是为什么迟迟没有联系她?秦清若的脑海中全都是这个问题,失控感带来的恐慌不停折磨着她,终于让那个优雅的女人变成了这幅模样。 正在她坐在客厅中打算再分析一遍可能性之际,那个特殊的电话铃声忽地响了起来。转眼间,秦清若脸上的憔悴就褪了下去。她不由自主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捂着胸口轻吐口气才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相公?” 电话那头顿了片刻,声音传递过来之时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感觉:“你在家吗?我想和你谈谈。” 计划和等待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秦清若不由轻笑出声:“嗯,我和宝宝一直在等你呢。晚饭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不用,我晚些过去。” 她丝毫不介意丈夫硬邦邦的语气,想来生日那天给他心中留下了阴影:“别担心嘛,这次我不会放……” 奇怪的是话未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秦清若蹙着的眉头思索片刻后就舒展开来,只当他还在闹别扭,或者说她不敢去想别的可能。 她哼唱起了轻松的小调,掏出化妆镜,开始细细的雕琢自己。 七点二十三,门铃声响起。 秦清若在落地镜前看了看自己,明媚皓齿朱唇含笑,尚未显怀的身材依旧窈窕。她点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大门,但刚一打开脸上的笑容就刹那间冷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尽管她已经全力阻拦,可来人还是挤了进来。师儒春身上散发着酒气,摆出了一幅癞皮狗的样子:“今晚有应酬,当然得趁机来看我家若若,还有我的宝贝儿子啊!”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让秦清若生厌,她铁青着脸强压下火气,现在不是训斥这条发情公狗的时候:“我肚子里是李显的孩子,你没忘吧?” “对!对!”师儒春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还不停对她挤眉弄眼:“是李显的没错,但我想你了啊。” 秦清若躲开了硬凑过来的人:“抓紧走,李显马上就到。” 师儒春一愣,醉酒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他拿起包就朝大门迈步而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门铃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怎……怎么办?” 秦清若看着这个嘴唇发紫脸色发青,额头冷汗飞快渗出的人,压低声音指向了母亲曾经住的房间:“滚进去,不许出声。” 门铃就响了一声,但秦清若还是知道外面是谁,她等待的人终于到了。 丈夫总是这样温文尔雅,从不会惹人厌烦的连续按响门铃。秦清若重新整理了下妆容,脑中将打算攻克李显的话快速过了一遍,这才施施然的握住了门把手。 咔嚓。 门应声而开,但开门的声音却像极了镜面碎裂的动静。秦清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话全都烟消云散,只有一句在空荡荡的大脑中回响。 一切,都完了。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她深爱的丈夫,但他身边却还有一个人。一个短发的年轻姑娘依偎在李显身边,还紧紧牵住了他的手。这张脸秦清若只在现实中见过一次,但却不断于午夜梦回中出现,时常将她生生气醒。 “我想你应该对她不陌生,需要介绍吗?” 疏远至极的语调将秦清若的目光从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中吸引了过来,她深深的看着丈夫,嘴角不知为何勾起了一边:“这就是你想跟我谈的?进来吧。” 秦清若微微昂着头当先坐在了沙发上,看向两人的目光微妙的透露着坚强和脆弱两种截然不容的心境。她想用这种形象来证明尊严的完整,更想勾起丈夫的愧疚以及许言的心虚。 然而眼前的这对男女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秦清若预料中的情绪并未出现在他们脸上,两人甚至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带他来家里是什么意思?李显,你过份了吧?!” 颤抖的声音也好,质问的语气也罢,都没能在丈夫的面庞中留下一丝波澜:“原来你还知道过份这个词?停止演戏吧,我们都知道了。” 秦清若心中咯噔一跳,想看向母亲的房间又强自忍住。丈夫的眼神清澈,她却不敢与之对视:“演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出轨的丈夫带小三来跟原配示威,还敢说我演戏?” 本以为听到这话,稍有廉耻之人都该自惭形秽,不成想无论是丈夫还是眼前这个人妖全都不为所动。片刻后,秦清若心中独属于她的磁性声音缓缓飘了过来。 “别再扮演弱者了。我承认大学时还有过去的这十年总是会被你这幅模样骗到,但你觉得伪装和谎言能永远持续下去吗?” 第五百一十二章 无计可施其二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秦清若心思急转,她认为自己早已变得小心谨慎,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但李显的话却让她的手心渗出了汗。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打算承认什么,反而换上了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 语言,本就是一门艺术。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难道没告诉你我因为伤心出轨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爱你!这话不是谎言!比起身体出轨,你不觉得你变心才更过份?!” 本以为会就此将话题引到哪种出轨更恶劣的辩驳中,从而让眼前的这两个人开始反思。不成想丈夫尚未回应,进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许言忽地接上了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如果你对李显的赔偿不满意可以提出来,但没必要想引起我们的愧疚,这一次我们不会如你所愿。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请你醒醒吧。” “哈哈哈哈……” 被人看透的感觉让癫狂的笑声猛地出现在房间中,秦清若的表情开始扭曲,看向许言的目光中满是怨毒:“一个破坏别人家庭,勾人别人丈夫,不男不女的贱货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 “秦清若!” 丈夫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却在片刻后倏地消散,只因为那个让秦清若恨之入骨的人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但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初的你难道不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从婉姐身边抢走李显吗?至于我是男是女我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清楚就足够了。你觉得我是二刈子也好人妖也罢,都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你这样的人对我的看法。” 许言每说一句,李显的眼睛就亮一分,而秦清若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她定睛看向自己的丈夫,却发现他的双眸中已经无法倒映出自己:“相公……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哪怕你出轨的对象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这样……就算你能接受他……你想过其他人会怎么说你吗……” 她自认不管声音还是眼神都做到了情真意切,但丈夫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看过来:“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与你无关。” 从未有过的失败感重重的砸在了身上,压得她直不起腰。忽地,小腹内传来轻微的动静,秦清若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了上去。就在这一刻,她发现丈夫的目光投了过来,就连他的眉头都微微的跳了一下。 机会! 无论丈夫怎么改变,他的本性都是善良的。秦清若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唯一的机会,她马上做出一幅痛苦不堪的样子,丈夫果然看向了她的小腹。 他的目光有了变化,但却没有其它动作。然而秦清若要的就是这片刻的恍惚,她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抡起胳膊就朝许言脸上扇去。 如果这个贱货真的是个女人,那就一定在意李显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巴掌落下而不去阻拦。没有什么会比在情敌面前失去所爱之人的保护更让女人失望。秦清若知道,只要她之后质问李显为什么没有阻拦,新的裂痕就会产生。 然而这一巴掌却没有达成目标,秦清若没想到许言的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这人有这么大的力气能钳住她的手。片刻的沉默之后,许言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没人能发现你的小动作?李显是个温柔的人,捂着肚子突然袭击就认定我会对李显失望?抱歉,我能保护好自己。而且,我比你更懂他。” 最后的挣扎被这番话轻飘飘的消弭,秦清若颓然瘫坐在了沙发上。她低着头捂住肚子喃喃的开了口,妆容已经无法遮掩苍白的脸色:“相公……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么……” “如果孩子是李显的,其实我会很感激你。真的,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没办法给所爱之人生下血脉。另外,请你别再喝酒了,就算是为了孩子……” 许言的话虽然进了耳朵,但秦清若却没有听进去。她仿佛是个在沙漠中长久行走的人,像渴望水源那样渴望着丈夫能给她希望。 然而刚抬起头,她就对上了李显冰冷的眸子:“孩子出生后去做亲子鉴定,希望就像你说的那样没有骗我。” 咔嚓。 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秦清若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有下意识的言语从唇齿间断断续续的飘了出来:“你真的……要这么残忍……” “残忍……”不知为何,丈夫的声音变得更加寒冷,他说着就伸手指向了房间中的一个角落:“秦清若,你敢当着去世母亲的面说残忍这两个么?!” 秦清若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此时此刻提起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去年不就已经完美的掩饰过去了么?莫非只是想勾起愧疚? 呵,真是被低估了啊。 “怎么?打算责怪我?我妈妈……” “住嘴!” 话未说完就被丈夫的大喝声打断,相识至今,秦清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你没资格叫她妈妈!秦清若,看在她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咔嚓,咔嚓。 碎裂的声音持续响着,伴着的,是丈夫决绝的话语:“第一,签好离婚协议书。第二,自己去说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去世的!” 咔嚓,咔嚓,咔嚓。 秦清若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丈夫的样子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妈妈怎么死的不是去年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再跟你说一次……” “不用告诉我,去跟法庭说吧。” 陌生的丈夫说完就长身而起,他身边的那个人正握住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就像是在安抚似的。秦清若从他们的手上收回了目光,声音同样冷了下来:“这就是你给我的机会?” 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却在门口处顿住了脚步:“不去报案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秦清若伸了个懒腰,看起来轻松至极,就像是听不到那些碎裂的声音一般:“好,给我些时间。” 关门声终于响起,秦清若不禁笑出了声。丈夫真的变了,以往只要她低了头,总能换回他的同情和理解。然而这一回,李显留下的那四个字却在房间里徘徊,将拖延的希望变成了泡影。 “这周之内。” 第五百一十三章 反噬 李显和许言离开后,师儒春就从秦母的房间走了出来。他双腿不停打着颤,好不容易才挪到了秦清若身边:“若……若若……现在……现在咱们怎么办?” 他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嘴提出的问题无人回应,秦清若的嘴角仍保持着放松至极的笑意,却像被时间抛弃般定格在了脸上。 之前三人的对话师儒春一句不落的全都听在了耳朵里,虽然李显说“不去报案”,但仅仅“报案”两个字就让他两股战战。因为无论是藏匿成铭还是秦母的去世,可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师儒春很想趁李显在的时候冲出来大喊几声“与他无关”,然而打着颤的腿和嘴却怎么都不听使唤。等他鼓足力气走到客厅的时候,距离李显和许言离去已经足足过了近半个钟头。 秦清若的这幅样子让师儒春的恐惧更甚,以往虽然他也少不了出谋划策,但拿主意的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此刻这幅被施了定身术的模样让他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师儒春钳住秦清若的肩膀大力摇晃起来:“若若!你……你别发愣啊!李显可就给了咱们一周时间!倒是拿个办法出来!” “办法?”呆滞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没有褪去:“呵,他们两个已经不可能再有缝隙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让师儒春拧起了眉头,这女人真是病得不轻,火都已经烧到屁股了,还关心那两个人有没有“缝隙”?一股气腾地从头顶冒了出来,倒是止住了双腿的颤抖。 眼见秦清若依然在嘟囔着“没了办法”,头顶的火气开始升腾,顺着师儒春的胳膊就扇在了她的脸上:“你有病?!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再他妈发呆下去咱们就等着一起吃牢饭吧!” 从小到大,无论是父亲还是丈夫,可从没对她动过手。 侧脸传来的疼痛终于让她回过了神,秦清若定定的看着师儒春,恨意在脑海破土而出,一点点填充着心中的空隙。她的笑容倏地消失,眼神开始变得冰冷。 若不是因为这条公狗…… 换做过去,秦清若的这个眼神足以让他缩脖子,但今天的师儒春不但变得强硬起来,竟然还不避不让的对上了她的眼神:“你平时不是挺聪明吗?!还有闲心管那两个人死活?他们这是要让咱们没活路啊!” 话音刚落师儒春就眼前一亮,不经意间说出的“死活”和“没活路”两个词终于让他想到了办法。他二话不说就扯起秦清若出门而去。 “松手!师儒春你疯了?拉我去哪?!” 面对她的惊呼和质问,一个阴森森的笑忽地出现在了师儒春脸上。 “去哪?自然是去找能让你清醒的人。” 不到十一点,李显父母居住的那个小区已经非常安静,这里大多住着离退休老人,住户们都睡得很早。 小区里有一套房子,去年上半年就装修完毕,无论是长期紧紧闭合的窗帘,还是从未在夜间亮起过的灯,都在诉说着这里似乎没有人入住。 蜡烛发出的暗橘色忽地出现在了屋子里,光芒的范围很小,仅仅能照亮房间的一隅,还未触及窗户就消散而去。但就是这样微小的光线,也足以让人看清房中久居的痕迹。 这里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他已经被困在这个房子里大半年,就像是在为逃犯的身份服刑。烛火照在这人的身上,让他在黑暗中现出了原形。 成铭的形象邋遢至极,胡子长得老长,布满油渍的衣服上散发着阵阵酸臭的气味。他听完师儒春的讲述,便瞅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等收回目光再次投向师儒春时,便从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壮胆般的狠厉:“看来已经不得不动手了?” 他和师儒春其实是一类人,欲念滔天却又胆小惜命,只有凑在一起才能表现出心中的阴狠。师儒春点点头,表功一般开了口:“小成,说实在的这事和我关系不大,但我放不下你跟若若啊。你说的不错,李显那小人好像已经抓到了咱们把柄,只能动手了!” 成铭忽地嗤笑出声,重新看向了蜷缩在角落的人:“秦清若,秦姐。不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吗?怎么能又失败呢?看来,李显也没打算放过你啊?” 女人的身影颤抖了一下,师儒春见状赶忙插上了话:“倒也不能怪若若。我知道她一直都爱着李显狠不下心,也知道她其实当我是李显的替身,甚至拿你当工具用。但那个小人毕竟是她的丈夫,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师儒春扯着秦清若刚到这里,就对成铭说了之前发生的事。他的讲述中掺杂着秦清若利用两人的猜测,更是不断强调她对李显余情未了,这才一次次的没有让那个小人受到惩罚。而此刻再次提及,却是无形中加重了份量。 师儒春的话让成铭怒火中烧,甚至让他忘记了一年之前在古宁村的时候,究竟是听了谁的蛊惑才造成了眼下名为逃脱实则监禁的境遇。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了角落的人影面前:“喂!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了?!” 秦清若自进门后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无论是师儒春添油加醋的叙述还是成铭阴冷的语气,她始终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身影本该让人觉得怜惜,然而这幅样子却彻底激怒了成铭。 成铭一把撕住了她的头发,生生将她的脸扭了过来:“秦清若!你是不是当我们是傻子?!还说什么要让李显失去一切?!现在那个小人已经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了,倒是让我看看如何做到!” 秦清若的双眸中没有光彩,像是没感觉到头皮上的剧痛,她只是紧紧抱着自己包,就这样任由成铭扯住头发不断晃动。 “说话!” 怒气成了暴虐的添加剂,成铭抡起另一只手,一耳光接一耳光的扇了过去:“说!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们!是不是压根就打算护着李显那小人!” 对渣滓而言,施加在弱者身上的暴力总能激起他们的兴奋。师儒春双眼发光的看着秦清若被打得口鼻流血,好一会才带着笑意蛊惑出声。 “若若别倔了,你自己想想,现在和李显还有可能吗?要是不抓紧弄死他死得可就是咱们了。你可千万别听他的离什么婚,自什么首。等李显一死,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继承权的第一顺序。就算不为了我们,好歹为孩子考虑考虑啊。” 随着师儒春的话音落地,成铭也像打累了一般,将秦清若狠狠惯在地上后停了手:“给个准话,一起弄死李显还是跟他一起死!别以为还有其他选择!” 小腹中阵阵熟悉的感觉唤醒了大脑,这种感觉对秦清若来说虽然很久都没有再次经历过,却如刀般深刻在记忆中。她慢慢将手伸进包里,用尽全力捏住很早就准备的利刃,这才将这种熟悉的感觉压了下去。她看着眼前两个在烛光中不断变化身形的影子,忽地有了笑意。 “说得对啊,是没其他选择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最后的谋划 秦清若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刚进托儿所的那一天。明明记忆早已变得模糊,秦清若却看清了那个哭喊着不愿离开父母怀抱的小女孩。梦中的场景不断变幻着,她又回到了上初中的那一年,她记得自己说了嫌弃父亲老迈的话,愧疚就算在梦中却依旧真实。 不知为何父亲跪在了自己面前,而母亲却在一旁默默留着眼泪。秦清若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依稀记起自己努力挽回了双亲的笑颜。 剩下的梦境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让秦清若无法看清内容。她只是觉得自己在顶着激流前行,本就艰难的行程却加上了负担。那是四个小小的黑色影子,一个又一个的附着在了她的身上。 秦清若想要看清这些小影子的模样,却像得了老花眼般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分明,独留下恐慌像黑色丝线般一股股的紧紧缠在身上。 忽地,她又站在了一片绚烂的花田中,远远望着一对看起来很年轻的夫妇领着一个小女孩玩耍,一家三口虽然看不清眉眼,但他们传递过来的温馨却让秦清若觉得心口温暖。 正当她觉得温暖将要融化黑色丝线的时候,却又有一个小影子落了下来。这一回,秦清若终于看清了,那个影藏在影子中牙签般细小的手。 恐慌构成的黑色顿时淹没了她。 秦清若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待溺水般的大口喘息开始平复的时候,她这才看清周遭的景象。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和记忆中月余之前一模一样。 “你醒了。” 陌生的女声传进耳中,秦清若扭头看去,才发现医生不知何时进了病房。这位医生年纪已经不轻,但眉眼中却透着亲切。她仔细的检查了剩余点滴的速度,又见病房中没有其他病人,这才欲言又止的坐在了床边。 医生沉默了片刻,忽地扯起了一个安慰般的笑容:“抱歉,孩子没有保住。” 秦清若点点头就避开了目光,昨晚自从那个熟悉的感觉出现她就知道了这个结果,细想起来,正是十多年前服下堕胎药后的感觉。 然而医生的话却没有说完:“秦女士,我知道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有些话我还是决定说出来。可以告诉我你脸和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病床上女人的脸颊仍未消肿,额头上贴着一块巴掌大的纱布,一只手也被包扎起来。这个叫做秦桂兰的女人凌晨时分独自来了医院,额头以及口鼻上干涸的血迹虽然吓人,却不及手上的割伤和那条被她鲜血浸透的裤子。 医生被夜里值班的同事紧急叫了过来,这才险险的救下了她。同样身为女性,无论是殴打导致的外伤,手掌的利器割伤亦或流产,都让医生气愤不已,所以她才问出了那个问题。 病人木然的样子让医生又是气愤又是心塞,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秦女士你不要怕,千万不要容忍!婚姻不是女人遭遇暴力的理由!” 义正言辞的话让秦清若有了反应,她慢慢将视线投了过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加重了医生胸口沉默的感觉:“我……还能怀孕吗?” 一想到眼前的女人的检查结果,医生就觉得更加怒不可遏:“唉……没可能了……小秦,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吧?听我的咱们去报案,一定不能让这种畜生逍遥法外!” “这样啊……” 秦清若默然的样子出乎了医生的预料,她不哭不闹,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24号周二下午四点,医生看着秦清若渐渐远去的身影,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这么愚昧的女人!” “别生闷气了。”另外一位医生忽地插上了话:“要真是家暴咱们伸把手也是应该的,这位我有印象,一个月之前来过,一个劲的问怀孕日期。” “你的意思是……” “谁知道呢。” “这都造的什么孽……” 回到家中的秦清若再一次站在了落地镜前,短短一天的时间镜中的女人就变了个样子。昨天的她虽然憔悴,却在妆容的修饰后依旧美丽,可今天的她却像个残破的娃娃。 不知这幅样子能不能勾起丈夫的怜惜? 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想法让秦清若有了笑意,丈夫总是那样温柔,难免让人觉得可以欺之以方,毕竟善良总会给人可欺的表象。她摇摇头将这个已经无法再实现的想法抛在脑后,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那只缝了五针的手拿出了手机。 电话很快就通,秦清若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煦:“明睿,最近好吗?” “秦姐?!”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人对这通来电很是惊喜:“我好着呢!你最近一直没联系,出什么事了吗?” 按照以往秦清若的风格,她总是善于诱导和暗示。然而这一回,她却大失水准般直通通的说道:“嗯,我遇到难事了,想请你帮忙。” “姐!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你一直都在帮助我们一家,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只管说!” 毫不犹豫的回应让秦清若的笑意更浓了一分,甚至无法让人看出其中带有半点虚情假意:“别急答应,我需要你帮忙的事可是犯法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去,好半天宋明睿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他的语气虽然低沉,听起来却不容置疑:“姐你说吧。” “明睿,谢谢你……” 这通电话停一会说一会,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方才结束。秦清若看着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她想要继续拨打,却忽然觉得全身的伤口都刺痛起来。 心脏猛烈的跳动随着疼痛一并袭来,她很久才按压下去。然而电话刚一拨通,这种感觉又猛地缠绕在了身上。 “若……秦老师?”师儒春的声音里揣着掩饰不住的不安:“身体好些了吗?您有什么事?” 还不等秦清若回话,师儒春便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你看你,真是秦老师,喏,不信自己听听!” “喂?” 陌生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出现,秦清若毫不犹豫的接了下去:“嫂子你好,我是小秦,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 “没事没事,我家老师就是爱大惊小怪,你等等啊。” “也没什么大事,麻烦嫂子帮忙传个话就好。” “你说。” “请你跟师老师说一声,小宋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麻烦他通知一下成老师,就说组织的活动按计划进行。” 挂断之后,无论是疼痛还是心跳都平静了下来。秦清若又看了手中一眼那个用了很久的电话,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古怪的美感。 “相公啊,不知道我这最后的谋划能不能给你惊喜。” 第五百一十五章 见面 周三上午八点,李显睁开了眼睛。 前天和秦清若的那次见面似乎加深了他和许言的感情,特别是恋人拦住秦清若的巴掌,并且反击的那番话。直接闪瞎了他的眼,让李显觉得自己的恋人帅气极了。要不是当时场景不合适,他估计会抱住恋人夸上许久。 回家后这个愿望自然实现了,结果就是接女儿回来的日子被推倒了今天。他看着身边熟睡的恋人恋恋不舍的起了床,若不是李显一向自律,他还真想吟上一遍白居易的《长恨歌》。 钱学军给他的假期要到5月底,一边为恋人烹饪丰盛早餐的李显一边忍不住开始盘算,余下这些胜似蜜月的时间该如何度过。可还不等他计划好,手机却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他的父亲,李显看了一眼就觉得脸上发烧。把女儿抛给父母这么久只为了和恋人多品味些二人世界,难免让他老脸一红。 明明眼瞅就要奔四的人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都怪恋人太迷人了!心里这样嘀咕着接通了电话,然而父亲的第一句话就让李显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秦来家里了。” “……她怎么说?” “什么都没跟我们说,只说要见你。” “……” “要不要我们让她……” “不用,稍等一下我就过去。” “好,小秦好像受了伤。李显……做你该做的事。” “我明白,谢谢爸。” 挂断电话他不由陷入了沉思。前天跟秦清若说得那些话李显没有半天开玩笑的意思,要求这周之内给出答案是他的底线。若是秦清若打算拖延,他不介意采取起诉或者报案这样的手段。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信短短两天时间,秦清若会这么快的兑现承诺。在李显看来,这应该又是她的一次算计。 不是李显以恶意揣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千难万难,可毁掉却往往只需要一件事。以他的宽厚,现在的李显对秦清若也只有防备,十余年的情义早就被她挥霍的干干净净。 李显本打算只身前往,却在做好早餐后改了主意。他已经答应许言不再将所有责任一个人扛,因为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许言正睡得香甜,那个关于时空机以及男女旅者的梦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她此刻的梦境里却充斥着阳光。 额头上不断感受到的温润唤醒了她,两边的嘴角向上扬起,却懒洋洋的不愿睁开眼睛:“别闹,再让我睡一会。” 身边暖暖的气息渐渐远去,许言正打算继续方才的美梦,早餐的香味就持续不断的飘进了鼻腔。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许言只好又气又羞的抬起了眼皮。 阳光透过窗帘铺满了房间,眼前的男人虽然左眉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但他温暖的笑容却在光线的映衬下异常英俊。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许言觉得自个就着这张脸就能吃下去三大碗白饭。 “喂我。” “还没刷牙。” “太教条了吧,这有什么关系?” “口臭。” “……” “怎么这么看着我?” “记住你的脸,省得明年给你上坟时候忘了。” “……” 洗漱完之后坐在餐桌上,不知是刚才的话还是别的什么,爱人的双眸中似乎带着奇怪的东西。许言伸出手指戳向了李显的咯吱窝:“喂,小心眼啊你,这么不经逗?” 李显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秦清若去了爸妈那里。” “她又要使什么坏?!” 恋人不假思索回应的样子让李显有些想笑:“不知道,吃完饭一起去看看?” “嗯,一起去!” 李显父母家中,在餐厅的许蓉看了眼客厅坐着的人,忍不住对李母低声道:“嫂子,她这是要干嘛?” 没有纸能永远包得住火,秦清若的所作所为所有的家人亲友都已经知晓,许蓉之前面对她时那种矮了半头的心态也没了踪影。 李母瞟了眼客厅中尽管丈夫不断询问,可依旧不言不语坐在那里的人,狠狠的翻了个白眼这才将孙女抱在了腿上:“谁知道这人又憋什么坏,咱不管她。月儿,奶奶喂你吃。” “不要,老师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月儿回应的声音本来挺大,却在秦清若投过来的目光中迅速低了下去。明明那人的眼中透着温和的笑意,却让小家伙觉得不寒而栗。 “小秦,有什么事不能先和我们说说吗?”李父叹口气又一次询问,可回答他的还是答非所问。 虽然脸颊已经消肿,可秦清若额头和手上的伤却依旧格外醒目。她轻轻摇了摇头,出口的声音里透着沙哑:“相……李显他……会来么?” “他说了会过来。”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除了秦清若的一家四口目光交汇,似乎都在担忧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开门之后李显和许言的身影就进了屋里,小家伙欢腾的从奶奶怀里挣扎出来,一下就扑进了许言怀里。 “爸爸妈妈你们来啦!” 月儿被许言紧紧抱住还不忘偷眼看向秦清若,人小鬼大的她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月儿乖,先去和奶奶姥姥吃饭。爸爸妈妈有话跟秦阿姨说。” “好!” 两人坐在父亲让开的位置上,对峙般坐在了秦清若的对面。然而秦清若的目光自从李显在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你有什么事要对我们说?” 李显的话并未将秦清若从恍惚中唤醒,她依旧保持将目光投注过来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秦清若脸上的伤让许言心惊,不知道短短两天之内发生了什么。她怕这人的模样让爱人愧疚,所幸当她看过去的时候,李显的眼中并没有露出同情的意味。 不管秦清若是不是打算用这样的形象博取家人的关怀,对许言来说已经没什么要紧了。她相信自己和爱人只要坦诚相待,无论这人出什么花样,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秦姐,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面对许言的询问,秦清若终于回过了神。温和却又别扭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不小心摔了一脚,不碍事。” 她甚至还礼貌又不好意思的对许言点头示意,接着就慢慢打开了自进门口就紧紧抱在怀里的包。 “今天过来,是要拿这些东西给你们。” 第五百一十六章 十年的尽头 当一家人看清秦清若拿出来的东西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还有她已经签好字的两张协议书。离婚所需的所有手续都被她一一摆在了茶几上。 秦清若又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很贴心的扭开笔帽放在了李显面前,接着便不言不语的看了过来。 这一幕太过出人意料,就连李显都没搞懂她的用意。他设想了很多可能,用肚子里的孩子当做拖延的说辞也好,用月儿知晓许言跨性别的身份当做威胁也罢,就连秦清若突然行凶他都考虑在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无论是反击的言语还是紧绷的肌肉,此刻都没了用武之地。他怎么都没想到,秦清若就这样顺从的准备好了离婚材料。 “怎么了?只要签好协议书带着这些材料,应该能很快办好离婚手续。放心吧,我没……别的意思。” 伤怀的表情映在眼里,轻飘飘的话语传进耳中,让李显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点点头不再多想,拿起笔正准备在协议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却在余光中发现秦清若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签字的动作就此打住,李显很快便察觉手中的协议书与之前他准备的并不是同一份。他逐字逐句的仔细阅读,等将所有内容看完,双眉便立刻拧在了一起。 许言率先看出了爱人眉眼中的惊诧和怀疑,她拿起另一份协议书,眼睛便随着内容渐渐圆睁。 在餐桌上一边吃早饭一边观察的三位长辈注意到眼下的状况,李母不明所以的向丈夫低声问道:“你说儿子怎么还发上什么愣了?不抓紧签字等什么呢。” “应该是……离婚协议书出了问题。” 李母朝沉声回应的丈夫看去,却发现就连他也皱起了眉。邓苓思心念一转自认找到了关窍,火气腾地就升了起了。她忍不住一拍桌子猛地起身,指着秦清若大声喝道:“小秦你别太过分!怎么?得了两套房子还不知足?!也不怕撑死!” “苓思!别冲动。”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 父子两同时出声摁灭了李母的火气,不等她询问出声,秦清若就笑了起来:“不是说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吗?你们没看错,协议书上写得就是我答应离婚的条件。” 眼见儿子和准儿媳迟迟没有回应,就连丈夫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李母不由心中大急:“打什么哑谜?!我自个看!”说罢她就大步走到客厅,劈手夺过了儿子拿着的那份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的内容不长,李母三两眼就看完了内容。但她看完之后,却无法置信般揉揉眼睛又从头看了起来。等再三确认过自己没看错,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在了秦清若身上。 “净身出户?!立即离婚还什么都不要?” 正如李母所言,秦清若重新准备的离婚协议书中,她非但将那两套房子摒弃在外,就连她和李显共同账户中的资金都分文未取,李显和许言惊诧的原因也在于此。在座之人对秦清若多少都有所了解,眼前份让步的离婚协议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人的作风。 不成想秦清若却轻轻点了下头:“我不打算要任何东西,只想干干脆脆的离婚而已。” 房间中再次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李父才长叹一声开了口:“小秦,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闭嘴!”李母恍然大悟般一瞬不瞬的盯向了坐在沙发上表情淡然的秦清若:“还考虑个什么劲!我算是明白了!你是觉得这爷俩好欺负是吧?故意什么都不要好让这两个心软的再给你考虑的时间?!是不是又打算拖延下去使什么坏?!” 六道目光全部都落在了秦清若身上,可她的表情中却丝毫不见慌张,只是淡淡的笑意中怎么看怎么有股苦涩的意味:“阿姨,我知道自己没法让你们相信。但我真的……那这样您看可以吗?如果我肚子里……真是李显的,再给我那两套房子……” 她的声音虽然渐渐低沉,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做作的味道。秦清若将目光投向了李显和许言继续说了下去:“前天……你们来找我让我想通了很多事……不怕你们笑话,我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所以我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就当是我想……” 秦清若究竟在想什么无人知晓,可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份离婚协议书,就像是她要赎罪一般。李母本想好好问问她,怀孕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这人在自说自话,到底有没有孩子还得打个问号。然而她此刻的这番话,却打消了李母心中的疑虑,毕竟若是李显的才接受房子,便有没必要捏造孩子的事了。 秦清若的话不得不让人信服,就像她真的没有拿孩子当做筹码一般。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李母自知脑子没别人转得快,所以就会想得更多些。她甚至还考虑过秦清若是不是打算以此离间儿子与准儿媳的关系,如果孩子真是李显的,许言难免心中不舒服。 李母朝李显和许言看去,两人脸上并没有她所担忧的那种神态。不过倒也没有出人意料,秦清若之前那句“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已经将这个后路堵住了。 且不论李母作何感想,秦清若说完那番话后便看向了李显,眼中噙着显而易见的期待:“相……李显……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现在可以签字了吗?” 李显没有回应,反而把目光投向了许言。这个动作自然引起了秦清若的注意,她也一并看了过去。 眼前就是一直以来暗中算计自己和爱人的罪魁祸首,但秦清若眼中浓浓的恳求之色却让许言无法忽视。她将家人一一收在眼底,等目光最后落在李显身上的时候,一抹温暖的笑意便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你决定吧,我相信你。” 李显将名字签在协议书上的过程中,秦清若一句话都没有说。等这两份代表双方共同认可的离婚协议书生效之时,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当李显、许言以及秦清若三人一起出了家门后,一直在观察着的月儿忽地看向了李父。 “爷爷,秦阿姨是好人吗?” 十年婚姻听起来漫长,但真到了离婚的这一刻,其实要比想象中简单的多。从李显父母家出发直到办完所有手续,总共也就用了一个小时。可对于站在民政局门外的三个男女来说,都有些恍惚的感觉。 “秦姐。” 许言看着冲两人点点头就打算转身离去的秦清若,抿了抿嘴唇还是出声唤了一句。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和爱人再无半点关系的人,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包裹伤口的纱布上:“别再和那个人联系了好吗?” 这句话传进秦清若的耳中,她脸上淡然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见,可不消片刻,无奈之色便又取而代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许言看了眼爱人,李显眼中的只有赞同之色。她伸手轻抚上了秦清若的小腹,双眸中满溢着羡慕和温馨:“秦姐,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吧,不管是不是李显的,我想这都是你妈妈的心愿。” “谢谢你……” 像是强装的坚强被打碎一般,秦清若的眼中终于浮上了氤氲。她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黑色suv,保持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拿出了手机。 “怎么样?!打消他们逼咱们自首的想法了吗?!” “放心吧,毕竟我肚子里还有李显的骨肉。” “若若你太棒了!那缓和与他们的关系了没?!” 秦清若抬头望向了天空,任由阳关刺透了眼底。 “嗯,说到底……他们还是没变……” 第五百一十七章 准备 虽然名义上来说净身出户的秦清若已经成了陌生人,但无论李显许言还是家中的三位长辈,谁都没提起将那两套房子收回的话。李母脾气直不假,若不是秦清若坚持不接受,她甚至打算请保姆上门照顾。 正如秦清若所说,这一家人的本质并无变化,还是那样温柔而宽厚。不管如何对待秦清若,对他们来说她都已经成了过去式,崭新的生活正在前方等待着。 许言重新拿起了画笔,新的梦境在她的笔下描绘成形,用李老师的话来说进步不小。然而对于李显,却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考虑。 2018年4月28日周六,这是五一假期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李显完成送女儿上学的任务却没有回家,而是敲响了发小沈继平的家门。 他看着睡眼惺忪的易未阑立马咂巴起了嘴:“啧,未阑你怎么还在家里呢?我出门的时候许言都准备开始画画了。” “哦……我这就去……” 易未阑乖巧的洗漱完出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两个男人。沈继平看着心神不宁的发小乐呵呵的开口询问:“小言没起疑?” “嗯。”李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懒洋洋的沈继平干着急:“我跟她说钱叔叫我去单位。你别赖着了,教堂那边约好了吗?时间这么紧没问题吧?” 李显所考虑的正是和恋人的婚事,自打他从那段枷锁般的婚姻中解脱出来,这件事就成了他的当务之急。病休在家利弊各半,好处是可以和恋人女儿多多相处,坏处却是很多事没法亲力亲为。 发小和易未阑珠玉在前,李显怎么都得让许言也收获到一份大大的惊喜。所以在种种条件限制下,他不得不拜托沈继平代为处理各项事宜。今天好不容易先是借口单位有事要忙,又趁着节前最后一天女儿上学的当让易未阑缠住许言,这才有了来找发小商量的时间。 看着向来沉稳的发小这幅模样,沈继平不由直乐:“嘿,你也知道时间紧啊?快尿裤子才盖厕所,你这不是难为人么?” 要在平时,李显不难发现他语气中的戏谑,但此时此刻却无心分辨:“啊?肃州市内所有教堂都没办法?” 笑而不语的沈继平让李显心头直跳,他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想办法:“要不找找隔壁市的?再不济隔壁省也行啊!” 沈继平发现这人真开始着急上火,赶忙收了玩笑的心思:“行行行,不逗你了。您老人家安排的工作我还能不操心?放心吧,已经约好了,保管不耽误你娶媳妇!” 李显怔了怔,想要责怪两句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可这幅模样却又一次让沈继平笑出了声:“平时不是啥都能看破吗?怎么连我的玩笑都没听出来?我说你至于吗?又不是第一回了,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眼前的发小忽地涨红了脸,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那怎么能一样……” “好好好,我晓得你的心思。”沈继平敷衍般回应了一句,忽地又想到一事:“对了,你没弄错吧?” “什么?” 李显发蒙的蠢样让沈继平直咂巴嘴:“怎么越来越傻了?你到底搞没搞清楚?小言真想要西式婚礼?我怎么觉得她是个特传统的人呢?” 发小非但没了往日的默契,就连反应都慢了半拍。他愣了好一阵才喃喃道:“嗯,我很早之前就问过,她说幻想过很多次穿上婚纱的样子。所以……” “显子……当我求你,别这么紧张行吗?放松一些。”沈继平看着青涩之极的发小很是无奈,只能开始正面引导,还不忘递支烟过去:“来,先抽根烟缓缓。” 不成想李显却没有接:“不了,我答应她要戒烟。” 他看着沈继平忽地自嘲般笑了起来:“瓶子,不知道你娶未阑之前有没有这种感觉。明明自己所爱的人就在眼前,可只要没有正式进入婚姻,总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她会突然消失似的。” “切,我才没像你这么没出息。要知道我第一回见面可就拿下小阑了,怎么可能患得患失?要我说你就该早点跟小言圆房!你随便抓个人问问,哪有同床共枕一年多还守身如玉的?也就你们这两个呆子!要是你俩能有些实质性进展,小言还跑得掉?” 本打算用这种插科打诨的话让李显放松,不料发小脸上的红色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有了加重的趋势。眼看这人一言不发的垂下了脑袋,沈继平倏地瞪大了眼睛:“我了个去!你俩已经……” “呃……嗯……” 过了半晌李显才憋出了两个字,话音刚落沈继平就一跳而起,不可置信钳住了他的肩膀:“这么猛?!小……小言她不是还没手术么?!” “你管我们!”恼羞成怒的李显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的岔开了话题:“别扯这些没用的!其他人都联系好了没?!” “不……不是……” 发小凶恶的眼神终于让沈继平缩了脖子收住了话头,眼看被灭口的可能近在眼前,他忙不迭的从屋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报告!都说好了!婉婉制定的计划书还请您过目!” 李显接过来逐字逐句的开始阅读,比前几天看秦清若拿来的协议书还要仔细几分。可等他看完之后非但没有满意的神色,反而瞪着眼睛怀疑道:“详细是详细,可是……会不会……太复杂了?真会让许言有惊喜的感觉吗?” “婉婉虽然和小言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应该蛮了解她的。”对于妹妹全权策划的这份方案,沈继平说不上来好坏。不过李显既然提出了疑问,作为狗头军师的他还是拿出了另外的建议:“要不学学我弄个快闪?” “不行!重复的还有什么意思?就这样吧,改计划也来不及了。” 李显和沈继平讨论完毕便去了李显家,两对男女若无其事聊得随意,等四人聊到假期时,许言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显子,明天开始可就五一三天假了。你跟小言打算去哪玩啊?” “哪有三天,刚才钱叔跟我说了,后两天假期我得去单位,马上就要上班,一堆事等着处理。” “这样啊,你忙你的。小言,那五一把月儿送叔婶那边吧?咱们三个找地方玩去。” “没错妹子!咱们三个去玩,李显毕竟还有工作嘛,月儿……月儿也不能让她玩疯了,让叔婶看着好好写作业!” “哦,好啊。” 许言把疑惑藏了起来,直到晚上哄着小家伙入睡才抓住李显开始盘问。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五百一十八章 起点 4月30日周一上午八点半,许言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 今天是五一假期第二天,昨天她和爱人带了女儿去游乐场,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天。但等到晚饭之后,李显却执意送月儿去了父母那里。 许言虽然没有阻拦,心里却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于是一回到家她就抓住李显开始盘问。 “为什么一定要把月儿送去爸妈那里?” “呃……不是和瓶子未阑他们约好了吗?” “不对……李显!看着我!你在瞒着什么!” “……哪有?我冤枉啊!”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昨天就被你赖掉了,今天怎么都得告诉……唔……” 从放假前一天开始许言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但连续两天当她打算问出个所以然的时候,李显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逃避开来。 许言摸了摸身边早已没有体温的另一侧床不禁苦笑起来,昨晚还是被爱人用“不光彩的手段”混了过去,到底没问出来他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据李显所说他今天要去单位,许言起床后忽然觉得房子里空落落的,之前爱人在县里工作时的孤独感又浮现了出来。所幸今非昔比,门铃很快响起,沈继平易未阑两口子如约进了门。 “小言,想好今天要去哪里玩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情敌,现今已经是姐妹的丈夫以及爱人的发小这双重身份的男人,许言对他的问题怎么都提不起兴趣:“随便吧……去哪里都行。” 许言无精打采的样子被两人看在眼里,沈继平便趁她不注意冲易未阑打了眼色。 易未阑把头一点,夫唱妇随般接上了话:“妹子你精神点!好不容易有假期又不用看着月儿那个捣蛋鬼,怎么都不能给浪费喽!这样吧,咱们先出门再说,路上再考虑!” 这番话倒像是易未阑的风格,可许言却察觉了不对劲。爱人这两天古怪的行为,再加上眼前这两人一直在帮腔,怎么看怎么可疑。 她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瞅了易未阑好一会,直到这人的眼神开始闪躲才笑着开口道:“哦?原来李显的计划是这么回事啊。” 话音刚落,易未阑就大惊失色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李显那家伙……” “小阑!” 沈继平大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心中暗道了声侥幸。还好今天不是妻子一个人过来,要不就被这人给诈出来了。他见妻子急急捂住了嘴巴,便笑嘻嘻的看向了许言:“小言你说什么计划?显子那家伙确实过份,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许言虚着眼睛猛盯过去,明明易未阑都要招供了,不成想却被沈继平给坏了事。她想了想,便保持笑容翘起二郎腿,用手撑住一边脸侧,摆出了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瓶子,你就别瞒我了,你觉得李显能抗得住我‘严刑逼供’吗?” 话里的陷阱沈继平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揽住妻子的腰以安抚慌乱的易未阑,自己反而悚然而惊般大声回应:“什么?!显子招了?!” “那必须,李显全都说啦。” “这家伙真不靠谱!说是要给你补过生日自己的嘴却把不住门!现在可好,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琢磨了两天的问题忽然得到答案,让许言一下子就懵了,就连易未阑脸上同样懵币的表情都没注意到:“补……补过生日?!都过去快四个月的现在?!” 沈继平又是耸肩又是叹气,看起来对李显的“招供”特别恨铁不成钢:“是啊,从他出院你俩一直都没闲着。显子说连续两年错过你的生日特别遗憾,所以想趁着这个假期补偿你来着。前天他突然接到通知要单位,所以才跟我们俩商量出了这个……办法……” 他看着许言瞠目的样子突然就结巴起来,端得一幅好演技:“你……你是在诈我?!” “妹子你太坏了!这样我们怎么跟李显交代呀!”终于反应过来的易未阑马上补了一句,甚至还冲沈继平挤了挤眼睛。 所幸陷入甜蜜的许言在沈继平说完后就羞赧的低下了头,没看到她浮夸的表演:“那个笨蛋……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一面想要顺着爱人的意思享受他的体贴,另一面却又特别特别想知道他到底安排了什么样的惊喜,心中争吵的小人让许言一时没了主意。过了好一会,她忽地开始用双手绞起了衣摆,低着的脑袋也更垂下去了一分。 “那个……李显是怎么……安排的……” 许言扭捏的样子让对面坐着的两人直想笑,要不是被妻子掐住了腰间嫩肉,估计沈继平这幅遗憾的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咳,具体的他没跟我们说,只是让我们白天陪着你,不让你胡思乱想。等他忙完你不就知道了吗?就这么着急?” “我哪着急了!” 趁着许言发窘的当,沈继平偷偷给李显发了条代表目标已经起疑,执行b计划的消息,接着便新启了话头和易未阑一起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等脸上的热度渐渐恢复了正常,许言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她赶忙打断了之前聊着的话题起身道:“不早了我去做饭,你们想吃什么?” 易未阑一听,马上一跳而起表达否定:“别啊妹子,这时间也太早了吧?!” “是啊,大过节的做什么饭。”生怕妻子再次露出马脚,沈继平赶忙插上了话:“再聊一会咱们出去吃。” “不是你们说外面的饭没我做的好吃吗?” 许言如是提问,不过这一回却没有起疑。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身边的亲友给出一个答案,她就会无条件的去信任。 “看你说的,我们有那么过份吗?” “是啊是啊,妹子你冤枉人!” “服了你们。”许言无奈笑笑,打算接受这两人的提议:“行吧,去哪里吃?今天过节,也不晓得有没有座……” “铃铃铃……” 话未说完电话就响了起来。 “你好哪位?” “哦哦,您好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现在?我跟朋友在一起,可以过几天吗?” “这样啊……好吧,那您稍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嗯,谢谢您了。” 电话刚刚被许言挂断,沈继平就倏地起身挡在了窃笑的易未阑身前:“谁啊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许言的脸上写着疑惑和无奈,片刻后才将目光投了过来。 “是我以前的房东大爷,说是整理房子的时候发现了我落下的东西。他下午就要出远门,所以现在就得去取。” 第五百一十九章 漫长的旅途其一 “你们在车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留继平一个看车就行,我陪你上去。” 在易未阑的陪伴下,许言时隔一年多再次走进了位于肃州大学附近的这栋出租屋。两人来到房东大爷住的屋子,敲门之后却无人回应。不得已,许言只能拨通了大爷的电话。 “小许吗?你已经到了?” “嗯,大爷您现在哪里?我去找您。” “上来吧,就以前你住的那间房。” 许言向背着一个大包的易未阑说明一下就拾级而上,当她站在那间门户大开的屋子外时,过往的记忆就一波波的从心底涌了出来。 这里和自己搬出去之前似乎没什么变化,无论是家具家电都还在老位置。 曾经在这间屋子中发生过很多事,那种犹如小学军鼓般的敲门声似乎又一次响了起来,邀请柯乐和魏歆赟前来做客时的热闹,以及母亲住在这里时等待自己回家的期盼,这些全都依旧历历在目。然而在许言心中最深刻最珍贵并且最心痛的记忆,则是去年母亲突然发狂拿刀刺过来,那个挡在她身前的身影。 “小许?怎么不进来?” 房东大爷的声音将许言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老人乐呵呵的招呼她进门,也不多说就递过来一个纸袋:“喏,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的。” “谢谢您。” 许言冲房东大爷笑笑就打开了纸袋,里面装着一套衣服,高中校服样式的运动服一下就让她想了起来去年发生的事。嘴角不由勾起,引得她向大爷鞠了一躬:“确实是我的衣服,您不说我都没发现搬家的时候没带走,太感谢您了。” “没事没事,你妈妈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当初逼你们娘俩搬出去实在对不起……” “您别这么说,更别放在心上,我理解的。以前您一直都很照顾我,再说要不是您,这套衣服可就找不回来了。” “你这孩子……难怪……” “?” “没事,我就不留着你了,你去忙你的吧。” “嗯,大爷再见!” “再见……对了,小许你还记得华光街上有个便民诊所吗?” 许言和房东大爷告别后就出了门,却发现易未阑只是站在门外没有进来。不知是不是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还没走到楼下易未阑就语气紧张的询问道:“妹子,出啥事了吗?” “很明显么?”许言不由苦笑出声:“刚才房东大爷提起一个地方,听说那条街要改造,很多店铺都关门了。” “喔……你有熟人啊?” “也不算熟……只是想去看一看。” “那就去呗!” 跟沈继平说明了情况后两口子都支持许言去看看,和李显同款的黑色suv行驶在路上,车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喃喃诉说着。 “去年冬天的时候吧,我还记得下着雪。那天我发高烧,小新就扶着我去了便民诊所……” 路途很近,许言还没说完就到了地方。她打开车门向路旁看去,没想到便民诊所今天还在开门营业。诊所里特有的味道仿佛又按下了重播键,让她再一次回到了2017年的那个雪夜。 那一天爱人还有尚未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柏陌与柯乐一同冒着风雪来找她,当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 一年多不见,女大夫丝毫没有变化。许言在店门内站了很久,直到女大夫询问才回过了神。她看了一眼里屋的病床,笑着回应道:“您还记得我吗?去年冬天我发烧,是您治好我的。” 女大夫蹙着眉头沉吟了良久,恍然大悟般开了口:“当然记得了,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许言的笑容越来越浓:“听房东大爷说这里要改造,所以来看看您。” “你有心了……对了,反正过段时间我也准备换地方,这些送给你。” 女大夫说着就用袋子装包东西拿了出来,许言一看,无论是退热贴还是温度计,亦或里面装着的医用酒精,都将那个雪夜发生的事变得历久铭心。 许言执意留下钱后才向女大夫道谢告辞,可她刚一转身就发现不知何时易未阑已经进了诊所里:“妹子,快出来看看,你瞧我们遇见谁了?!” 许言疑惑的跟她出了门,除沈继平两口子之外的另一对男女顿时就进入了视线之中:“小柔?!程伟?你们怎么在这里?!” 姑嫂巧遇本该欢欣鼓舞,不成想贾柔却板起了脸:“嫂子,你这么说可太过份了吧?程伟买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啊,还好意思问我?!” “喔……抱歉啊……”嘴上说着道歉,但许言却意有所指的坏笑了起来:“不对啊?我为什么要知道程伟在这里买了房子?天呐!莫非小柔你已经搬去和……” “闭嘴!” 恼羞成怒的贾柔立马喝断了许言后面的话,红着一张脸拉着自家男朋友就要走人。若不是沈继平和易未阑极力劝阻,她这羞臊气估计没这么快消。 一行五人说笑着都坐在了沈继平的车里,当商量着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却又起了争执。五个人分成了三组,坚持要吃西餐的贾柔和程伟、主张火锅的许言、以及墙头草沈继平和易未阑。 “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都不知道照顾妹妹跟妹夫?!” “妹夫……小柔,你敢不敢再不矜持一点?” “嫂子……你别这么说她……” “嘿,当初欺负我家李显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低声下气啊?抱歉程大领队,咱们不熟。” 玩笑归玩笑,许言还是同意了去吃西餐的主意。然而等她注意到路边景色的时候,这才发现沈继平已经把车开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瓶子……怎么到这里了?” “去年我跟显子在这里吃过,味道还不错啊。咋了?你不喜欢?” “不是……这里挺好的……” 眼前的西餐厅许言曾经来过,没记错的话当时还有爱人、柏陌和柯乐。那时她和李显虽然已经为对方心神摇曳,却都没有吐露对彼此的心意。 刚一落座沈继平就看着刀叉开始嚷嚷:“没筷子的嘛?又不是外国人!” 更夸张的是生长在首都的程领队居然也开始应和:“是啊!服务生,麻烦拿几双筷子!” 贾柔和易未阑都被自个伴侣气得半死,伸手掐腰也就转眼间的事。可等午饭上来的时候,这两个女人却细心的将牛排切成小块各给各的男人开始投喂。 许言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眼前熟悉的情节。等程伟被贾柔过快的投食噎住的时候,她终于笑出了声:“下午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撒狗粮的贾柔停住了动作,看了一眼已经正式成为她未婚夫的程伟这才有了回应。 “我俩打算去古宁村看看。” 第五百二十章 漫长的旅程其二 不知是不是西餐店故意的,几人临走时愣是给每人送了双筷子,美其名曰幸运顾客的礼物。沈继平和易未阑午饭过后就告辞离去,许言在问过爱人晚上下班的时候后便跟着贾柔和程伟踏上了去古宁村的路。 扶贫工作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月。较贾柔去年6月第一次去古宁村,这条曾经难走至极,勉强通车的道路已经变得焕然一新。从肃州到古宁村,只用了短短3个小时,还不及过去的一半时间。 一路上贾柔都在喋喋不休的跟许言分享十个月来这条路的变化,还不忘指着一段紧靠悬崖的道路诉说以前差点翻车的经历。许言随着她的话或惊讶或紧张或欣慰,驾车的程伟却始终保持着一幅心疼的表情。 车刚进了古宁地界,大老远就看到一个冲车子使劲挥手的人。这人乐呵了一阵,可等车子停在身前看清驾车的司机却猛地转身打算离开。 “黎哥!你跑什么?!” 黎明义比最后一次见面时看起来胖了一些,那股猥琐气倒是改观了不少。他在贾柔的呼唤中停住了脚步,可看向程伟的表情却有些闪躲:“程……程领队也……也来了啊,李……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贾柔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的黎哥啊,程伟就是陪我们过来看看,你慌个什么劲?快上车吧。” “我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黎主任,您说什么?” “报告程领队,咱啥也没说!” 程伟笑笑没有在逗黎明义,但他却打开了话匣子,看着道路两边截然不同的村中景色不停问这问那。黎明义也渐渐放松下来,说起村中的种种改变时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 “听说黎主任要高升了?” “看您说的,都是领导们错爱,错爱。” “要去县里?” “呵呵,运气好罢了,我去……” 当程伟和黎明义坐在车里聊起黎明义前途的时候,许言却没有听到。她站在一院与崭新的古宁村格格不入的土坯房前,隐约看到了曾经和爱人度过的很多个夜晚。 这是当初给扶贫专员住的房子,也是许言和李显在村中的落脚处。黎明义告诉许言,村里决定把这里保持原样,仅仅略做了修缮。 小院中,她依偎在爱人肩上仰望星空的情形,两人一起给月儿做饭的记忆,一切都仿佛昨日一般:“小柔,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不记得,当初要不是我把哥让给你,你以为你还能这样笑得跟傻子似的?” 许言的脸庞上盛开着笑容,她将小院中的所有景物深深印刻在眼底,这才转身看向了身后的贾柔:“是啊,谢谢你。” “切,你道的哪门子谢?”不成想,背着一个大包的贾柔却扭开了脑袋:“你当我真的那么没出息?我家程伟可比哥强多了!” “是是是!” 跟村里的几个熟人见过面之后贾柔就提出了返程,然而许言却说要去另一个地方:“程伟,能带我去干妈那里看看吗?” 此话一出车里的另外三人都是一愣,片刻后,贾柔的双眸中顿时流露出了哀愁之色,程伟看向未婚妻和未来嫂子的目光难掩担忧,就连黎明义都皱起了眉头:“还是……不去了吧?” 不料许言却揽住了贾柔,一边安慰般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笑着开了口:“都来了怎么能不去看看?放心吧,我不会伤心的,那样只会让干妈担忧。” 夏萍曾经住的屋子成了一块空地,地震后的残骸早已不复存在。几人没有下车,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去了夏萍的墓。 “干妈,抱歉这次清明没能来看您。不过您放心吧,我和李显已经没事了,等到祭日时我们一起来。” 许言将淡淡的笑容留给了夏萍,但她的心中却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这个倔老太太不仅在她的人生轨迹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还让她有了梦寐以求的女儿。 返程的路上一车人都显得有些沉默,快到肃州之时贾柔才恢复过来。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金手镯,抓着许言塞进了手里:“嫂子,当初你跟哥非得把这个给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许言想要拒绝,力气却没有她大:“不行!小柔你当时不是都答应收下,现在怎么反悔了?” “你就拿着吧!”贾柔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同样粗糙的戒指展示出来:“每人一个,留个念想。” 正当许言还要推脱,电话却响了起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贾柔硬生生将手镯塞进了她的袋子里。 “已经回来了吗?小白怎么样?他还好么?” 电话那头正是她的闺蜜柯乐,两人从来都没断过联系,前几天许言就得知今天柯乐要去看望柏陌:“挺好的,柏胖子表现不错,监狱已经在考虑给他减刑了。” “那就好。”闺蜜带来的好消息让许言难掩开怀:“下次探望是什么时候?记得叫上我跟李显啊,我们才去了几次。” 柯乐的声音透着轻松,甚至还有心思反过来宽慰:“我和柏陌都理解你们,下回咱们一起去。对了,你和李哥晚上有空没?出来坐坐啊。” 许言翻腕看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快七点了:“稍等一下,我问问李显。” 挂断电话再拨出去,短短的时间许言的心情就坐了一次过山车。原因无他,李显竟然说晚上要加班,甚至还得和钱学军去一趟隔壁市,明天才能回来。虽然这人一个劲保证明天一定会尽快回来补过生日,可还是让她难免沮丧。 贾柔和程伟都说晚上有事,不得已之下已许言只能独身赴约。当她听到约定的地方后懵了好一阵才回过神,哭笑不得的报出了地址。贾柔和程伟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但两人还是将她送到了心悦楼下,和等待已久的柯乐完成交接后才驾车离去。 “369”,当看清包间上的号码,许言又一次开始发愣。半晌后才看着乐呵呵的柯乐询问出声:“怎么选了这个包厢?太大了,浪费钱!” 不成想柯乐却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言姐你小瞧谁呢?我现在好歹也是大企业的管理层好吗?这里可是充满回忆的地方啊。”她说着就当先进了包间,将随身的大包摆在了一处角落。 许言也只能苦笑着跟了进去,不等她开口点酒水,柯乐就在一阵敲门声后猛地跳起来关了灯。 “祝你生日快乐~” 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伴着阿来走调的歌声进了包间,印在许言眼中时让她有些恍惚。过二十三岁生日发生的事又一次播映而出,就连她和李显初次见面以及20号那天的情境也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 “谢谢……谢谢你们……” 第五百二十一章 漫长的旅程其三 “我说你俩压根就没拿我当朋友吧?” “阿来你瞎说什么呢!” “切,可乐你还有脸嚷嚷,要不是你一直没跟我细说小乖和李哥的事,我之前能丢那么大的脸?” “你是说20号那天劝我的那些话吧?这可不能怪可乐,只能怪你自己思想龌龊!” “就是!自个乱想还怪别人,我可听言姐说了,‘洁身自好’亏你说得出口!” “得,说不过你们两张嘴!来喝酒!今晚我就在酒上报仇了!” “来就来!谁怕谁!言姐,让他见识下你的海量!” “你俩先别急,现在总能说了吧?李显藏哪去了?” 三人一直聊到了华灯初上,欢快的谈兴却在许言忽然提出问题后生生变成了尴尬。柯乐的表情变化一阵,只能在阿来求救的目光中慢慢开了口:“李哥真出差去了,所以他才拜托我们给你补过生日……” 许言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她一直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有些奇怪,不管是房东大爷还是便民诊所的女大夫,都像是npc一样接二连三的引导着她前往一个个地方。突然出现的贾柔和程伟更不用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直到阿来推进生日蛋糕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爱人为她补过的生日啊。不成想,此刻的柯乐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这样啊……”许言拍拍脸颊将浅浅的失落掩埋在心底,再看向柯乐时已经满是笑意:“那就不管他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尽管许言喝酒依旧过份实诚,但凭着柯乐和阿来两人还是没能达成“不醉不归”的任务。意犹未尽的许言提出去家里继续喝,可阿来却像拨浪鼓一样摇起了头。 用他的话说,今天喝得比平时陪客人还多,实在不敢不认怂。正当许言撇着嘴说他没用,打算拉闺蜜回家时,柯乐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言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阿来,给我找个眼罩!” “没问题!还有,小乖我送你瓶我藏了很久的好酒!就当是……礼物!” 被套上眼罩的许言一头雾水,却被柯乐严词告知不得随意摘下。揣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亦步亦趋的在柯乐牵引下迈开了步子。 她感觉得到自己出了心悦,也知道自己上了一辆车。一路上柯乐的话很少,若不是司机搭了几句腔,许言还不知道这是一辆出租。不久后她就下了车,似乎是进了一栋建筑,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自己身处何处。 等进入电梯之后,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倏地出现在了心头。果不其然,房卡开门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许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被带到了哪里。 “好了,可以把眼罩拿下来了。” 闺蜜嘚瑟的声音许言听得一清二楚,她一边摘眼罩一边苦笑出声:“怎么带我来……” 话未说完就卡在了喉咙,眼前出现的房间格局于她之前离家出走时大不相同,再加上桌上摆的东西,记忆便再一次决堤了。那是一个保温壶,和家里那个坑坑洼洼的一模一样。而这个房间,却是她和爱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并且让爱意泛滥的地方。 “这些……都是李显准备的?” 话刚出口许言就暗道声糟糕,只见柯乐表情一阵变幻,诠释起了垂头丧气这个词:“我说言姐,你心里除了李哥还有别人吗?就不能是我想给你个惊喜?!” “别生气别生气。”见闺蜜这幅模样,许言哪敢再胡思乱想,只得赶忙赔上了笑脸:“我家可乐最好了。” “懒得理你,我洗澡睡觉了!” 尽管柯乐嘴上这么说,可姐妹俩的夜话还是如约进行了。再加上保温壶里暖洋洋的黄酒,倒是给这美好的一天最后添上了醺醺然的意味。 “言姐,还记得去年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我还没告诉你跨性别的事,担心了一晚上呢。” “你记错了吧?我咋记得你是跟李哥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才见到你。” “呃……” “还有啊,当初是谁说‘不会跟他在一起的’?脸疼不?” “真香……” “哈哈哈……” 橘色的黯淡廊灯似乎跟去年一模一样,许言看着柯乐朦胧的侧颜缓缓开了口:“小新她……还好吗?” 笑声渐渐停歇,昏暗中只有柯乐感慨的声音在房间中徘徊:“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啊。赟姐她挺好的,下半年就要出国了。” “这样啊……她有提起过我吗?” “言姐你不用愧疚,你做得没错,只有这样她才能放下。” “……” “不早了,睡吧。” “嗯,晚安。” 一夜无话,等许言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时候,这才惊觉已经到了假期最后一天。 “妹子!你跑哪去了?!怎么不在家!” 易未阑夸张的大叫吓跑了许言的睡意,她只能苦笑着报出了地址:“放心吧我没丢,跟可乐在一块呢。”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重重松气的声音:“继平今天也有事,等着我啊,我来接你。” 许言答应之后通话结束,她看着一脸惺忪的柯乐赶忙安抚道:“易姐以为我又跑了,可乐你再睡一会吧。” “不了,也该起床了!” 等两人洗漱完毕没过多久,易未阑就摁响了门铃。退房之后许言邀请柯乐一起度过最后一天假日,闺蜜却以要去看望柏陌父亲为由拒绝了。 不等许言提出活动建议,易未阑紧了紧身上背着的大包灵光乍现一般有了主意:“对了,妹子你上的大学啥样,带我看看去呗。” 虽说疑惑,许言还是被易未阑连拉带扯的一步步朝肃州大学行去。比力气她差了易未阑八条街,只能死了心带着这位开始参观大学校园。 “那里就是那段视频拍摄的地方,易姐你看过了吗?” “必须的!‘性转天使的独白’嘛!” 生活过四年的地方渐渐在脚下展开,记忆也一并扩散开来。许言越说越开怀,当易未阑问起当初住女生宿舍还是男生宿舍的时候,许言便嗔怪两句带着她走向了宿舍楼。 然而还没走到地方,许言就突然顿住了脚步。 “咋了这是?”易未阑顺着许言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了一处偏僻的小路。心念急转之下,她马上明白了小路通向哪里:“那里就是……” “嗯,我就是在那里遇袭的。易姐你知道吗?最后一次和宋明睿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了,当时要不是听到我手机里李显特有的铃声,他不会那么快发现。” 许言点了点头,脸上却没了当日的慌乱和绝望,只有温暖的笑意在脸颊上绽放。 “李显那个傻瓜,还因为没有亲自救到我自责了很久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 漫长的旅途其四 “两位学姐,欢迎参加今天下午的lgbt分享会。” 不知是易未阑形象出众还是许言在肃大颇有名气,等她们参观完了学校,两人还没走出校园,就收到了一个可爱女生的邀请。 眼前笑靥的女生能看出来也是一位跨性别,再加上手中印制精美的传单页,许言忽然觉得过去的这一年变化好大。去年她完成那次“独白”后扑面而来的恶言恶语似乎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开始消散,她们这样的人已经可以大大方方的举办分享会了。 她不禁想到了魏歆赟宿舍的那三位小姐妹以及同宿舍楼上的女生们,她们的体贴是许言能在校园中坚持下去的动力。原来留下宽容种子的并不只有她,还有这些善良的人们。 “谢谢你,我们……” “我们等会还有事,不好意思啊。” 许言正准备答应下来,不成想一向热衷于此类活动的易未阑却打断她一口回绝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可爱的女生告辞而去,许言小心的装好宣传页后忽地顿住了脚步:“易姐……”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呢~” 许言看着躲开目光仰头望天的易未阑有了明悟,从昨天开始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旨在勾起她的回忆:“看来等下还有安排啊,这次补过的生日也太复杂了吧?”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等这人呐呐无言陷入慌乱,这才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易未阑肩上的大包:“易姐,你和小柔可乐什么时候一起买的包?一个牌子还同样这么大?我提这么多东西能放你包里一些吗?” “不行!” 断然拒绝的易未阑马上就发现了许言眼中的戏谑,脑门和背后的冷汗唰一下就渗了出来。她突然回想起早上出门时某些人担忧的目光,当时自个好像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绝无问题来着…… “易姐,你怎么不说话呀?我记得你说过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招还是不招? 若不是一通突然打来的电话拯救了她,天人交战的易未阑估摸着坚持不了太久。她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就急匆匆的接起电话,“嗯”了几声之后便扯起许言大步返程而去。 “哎,易姐咱们去哪?” “管得那么多!跟我走就对了!” 决心以力破巧的易未阑还是很强大的,不到十一点半就连拉带扯的让目标人物到了下一站——她和沈继平的家。 “交给你了!” 易未阑对客厅里笑吟吟的人嘟囔一句就钻进了卧室,这活太难了,没点忽悠人的技术还真玩不转。自顾自逃避的她已经无心理会瞠目结舌的许言。 “婉姐?!你怎么回来了?!” 令许言诧异的自然是眼前笑吟吟的高挑女性,这人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便接过许言手中一堆大小袋子牵着她的手朝某个房间走去。 沈继婉打开客房的门,里面和去年某日看起来一模一样,就连床头放着的那两套情侣春装都别无二致:“怎么样?想起什么没有?” 许言如何能够忘记这间房,去年的那一天,沈继婉和柯乐救了她,正是在这里她和爱人突破桎梏,正式走到了一起。 “给你半小时,十二点咱们准时去吃午饭。” 沈继婉轻轻合住了门,给了许言独自品味回忆的时间。她笑着摇摇头,眼珠一转就真奔门扉紧闭的主卧。 “嫂子,你倒是开门啊。” “先保证不凶我!” “好好好,你总得说说露了多少底吧?” “我没有!” “你猜我信不?” “真的!是鬼精鬼精的妹子自己猜出来了!” “哦?我怎么不记得她这么厉害?小妖精聪明不假,但还不至于能拆穿补过生日的伪装。话说你为什么要躲在房里?” “……” “我好像记得昨天刚一开场,某人就让大家不得不执行b计划了?嫂子,我没记错吧?” “婉婉……我错了……” 5月1日中午十二点,许言从客房走了出来。已经恢复如常的沈继婉和易未阑两姑嫂都没问她的眼眶为什么那么红,只是说笑着拉她去吃午饭。 临出门的时候,许言的目光落在了又添了两套情侣春装的那些袋子上,然而沈继婉这一次却没有让她回味太久。 “放心吧,东西放这里还能丢了?” 目的地很快便到,也许是这两天出人意料的事情太多,许言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就顺从的进了一个包间。以李、沈两家的关系,沈继婉称她一声嫂子合情合理,可奇怪的是自打来到舍得茶楼,这人居然连“小妖精”这个专用称呼都不讲了,反而一口一个“那个谁”的叫起了她。 这个略带不礼貌的称呼没有让许言觉得丝毫别扭,反而让他乐了起来:“婉姐你知道吗?去年我在茶楼上班的时候一直觉得被你针对来着,我还偷偷给你起了个外号。” “太上皇嘛,我晓得。”沈继婉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突然闯进了那个木头的生活?我不得帮他把把关啊?” “那我合格了吗?” “你说呢。” “木头?谁啊?李显么?”尚不知晓这一茬的易未阑望着对视的两个人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婉婉你咋叫妹子‘那个谁’?不礼貌吧?” 可惜她的问题被沈继婉一句“周瑜打黄盖”就揭了过去,许言看着一脸愤慨的易未阑哭笑不得的按了服务铃:“易姐,咱们边吃边说,你不是喊了一路饿吗?” 三人没聊几句包间门就被推开,单线程的许言正在向易未阑解释“那个谁”的由来,没有看清来人。 “几位需要什么?” “要什么!要什么!”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让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意外的许言一下就僵住了身子,她这才想起刚才在易未阑家中时被遗忘的那个小东西。 复读机般的应和正是来自建国,而另外一句夹杂淡淡笑意的话却是令许言定身的根本原因。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慢慢扭向包间门的脖子几乎发出一连串“嘎巴”声。 来人的模样在眼中渐渐成型,许言却哆嗦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姐,你没看错,想我没?” 整整一年不见的人依然是记忆中那副俏皮的样子,伴着她促狭的话,许言终于喊出了小丫头的名字。 “春宁!” 第五百二十三章 漫长的旅途其五 吃饭聊天的仅仅多加入了一个人,却像是让姐妹们谈笑的热闹翻了一倍。过往发生的事一件件从记忆中被翻找出来,又在不同的视角下诠释出一部部或开怀或伤感的剧。 温情在四人之间传递,无论是早已熟识的沈继婉与许言,还是初次见面的易未阑和江春宁,年龄跨度足有十三岁的她们没有丝毫阻隔,都在彼此的生活中融入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时间其实没有一个放之皆准的标准,在姐妹们的欢声笑语中溜走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五点,江春宁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声响,她笑着看了看就提出告辞,像是到了子夜的灰姑娘。 “春宁你别急走嘛,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江春宁望着眼巴巴噙着不舍的许言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成,要是一次把话都说完了下次见面不就没话说了吗?留点遗憾才好。是吧婉姐?” 沈继婉很是配合的微笑点头,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嗯,以后机会还多,再说谁能还没点私事了?” “不行!”不知许言想到了什么,想来通情达理的她并没有顺着沈继婉的意思放行,反而目光烁烁的盯了过去:“私事?还一直没问,春宁你……找到意中人了?” 江春宁的脸颊肉眼可见的飞上了红霞,嘟囔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沈继婉。 “别拦着小宁子了,你怎么这么是非呢?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告诉我们。” 沈继婉不愧是沈继婉,一个眼神之后她就想好了说辞。可本想再拉个战友的她一转脸就发现了同样满脸写着浓浓八卦之色的易未阑:“我说得没错吧,嫂子?” 被刻意咬重的“嫂子”二字终于让易未阑想起了自己尚在计划中,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咳咳咳,没错,妹子就让小丫头抓紧回吧,咱们的事还没办完呢!” “还有事?”等江春宁告辞之后,许言不顾以掌扶额的沈继婉,虚着眼睛盯向了易未阑:“都这个时间了,李显的计划还没完?” 易未阑不愧是易未阑,直到此刻被问到死角才反应过来自个刚才又双叒叕说漏了嘴。石化一般愣在当场的她所幸没有窘迫太久,拯救她的是一通打在许言手机里的电话。 “妈?”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许言挂断电话就蹙着眉头看向了眼前一个保持微笑一个慌张四顾的姐妹:“我妈妈说有事叫我过去,长辈们也参与了?” “你……你说什么呐!我……我不知道!” 易未阑回应的声音有些尖,任谁都能听出她的紧张。沈继婉嘴角抽搐的瞅了一眼她,这才施施然的给出了标准答案:“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路上许言都在思考,无论是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还是易未阑的反应,仿佛都已经给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她却不敢去想那个最大的可能。 坐在车上的她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那上面清楚的记录着她的性别。许言晃晃脑袋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摒弃在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她再清楚不过。就当爱人真的是为了给自己补过生日,才策划了这一切吧。 长辈们的住所就在门扉之后,许言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心情平静下来。一进门就被拉着坐在了沙发上,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与她闲话着家常。 这里依然是充满回忆的地方,见证了爱人父母的宽厚与善良。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从第一次见面起一直讲了下去,甚至没有给她提出做晚饭的机会。不管是母亲许蓉,还是爱人的父母,一张张噙着温暖笑意的脸庞却开始让许言觉得醺然。 进门之后发现爱人没有像意料中那样等在这里,多少让她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遗憾。然而随着长辈们的话语,这种感觉一点点的烟消云散。许言忽然想明白了,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温暖的人,她早就该知足。 可不等她感慨下去,意料之外的状况又发生了。 “丫头,我有话跟你说。” 李母忽地出言打断了正聊着的话题,在许言讶然的目光中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被手帕包裹的事物。她慢慢一角一角揭开绸布手帕,等露出里面的东西后才缓缓继续说了下去:“不是我说你,这是第几回了?” 手帕中包裹着的是一个手镯,正是许言4月2日那天脱下来的那个。与爱人重归于好之后他始终没有再提起过这个祖传之物,很是让许言失落了一阵子。她已经决定过段时间再厚着脸皮问问爱人,想来那时她应该已经成为了完整的女人。 “丫头,答应我。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要再摘下来了好吗?” 眼前的景色虽然满是暖色,却渐渐模糊起来。许言使劲揉揉眼睛,可越揉越看不分明。她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回应,母亲却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言儿,答应吧。” “可是……我……” 许蓉拍拍女儿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又从身旁拿出一样东西摆在了她的面前:“李哥和嫂子的……我可是收下了。” 许言颤颤巍巍的拿起了母亲递过来的东西,不久前她才亲手将之售卖,这样物事她很熟悉,可此时此刻却让她心情激荡到难以自已。 那是一本房产证,西昌那套小房子明明不再属于她,可所有人一栏却写着许言的名字。 她不敢去想爱人和他的父母付出了多大代价才这么快买回了房子,只是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稍稍一碰就会苏醒过来。某扇门开启的声音和熟悉的脚步声传进耳畔,屋内的空气似乎又温暖了一分。 许言知道那个深刻在记忆中的人正站在她坐着的沙发后,她很想顺着长辈们噙笑的目光看过去,可那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却让她不敢行动。 沉稳的呼吸、磁性的声音以及那个坚实的怀抱,全都化成了一汪温泉,将许言暖暖的包裹在了里面。 “抱歉让你等了太久,咱们……回家吧。” 许言仰头望去,印刻在心底的那个影子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他的唇角挂着一抹笑,当初正是这个温暖至极的笑容让她心神摇曳。 “嗯,咱们回家。” 第五百二十四章 终点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无人说话的车里显得很安静。坐在副驾的许言端坐着,似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投注在回家的道路上。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微微侧着头,注意力全都在驾车之人的身上。 朦胧的昏暗中,对向的道路上一辆辆车从视线中出现又被抛在身后,只有射进车里一闪而逝的光,给爱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添上素描般的明暗。 许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甚至在心情激荡下顺着爱人的话说了下去。然而从他父母家出来到现在的短短时间里,她又想起了那张标注着男性的身份证。 这份心情有些像是患得患失,可许言清楚其中的分别。她和爱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不会去担心他们的姻缘无法持续,此时此刻的她,是被一种类似不完美的感觉捆绑住了。 许言想要和李显共度余生,这份心意无需质疑。但她却想以女性的身份接受他的求婚,成为他的新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圆梦一般填补心中的那份遗憾。可是无论是这两天感受到的精心策划,还是在长辈们那里收获的感动,都让她无法说出心中的想法。 再漫长的旅途也有结束的时候,还不等许言拿定主意,家所在的建筑就进入了视线。 还是和他商量一下尽快完成手术的事吧。 面对爱人温暖的笑容,许言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被李显牵着手漫步走到了单元口,本想说说刚做的决定,却发现牵着自己的那个人顿住了脚步。 “这两天……估计你已经猜到了吧?” 爱人的年龄比她大了一轮,可此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样,带着些懊恼和遗憾的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假话……” “噗……好吧,完全没猜到呢,不是要帮我补过生日吗?蛋糕在哪里?” “呃……” 许言不由勾起了嘴角,还伸手捏了下爱人的下巴:“李显,我想和你商量……” “再给我一次机会!”爱人忽地打断了她的话,就连脸上的青涩都消失不见:“闭上眼睛。” 小区中很安静,一声声打火机发出的脆响伴着夜风传进了耳畔。一同响起的,还有渐渐加快的心跳声。 “可以睁开了。” 爱人的话语刚一结束,那首作为他专用铃声的曲子就响了起来,舒缓而又温馨。许言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洞开的单元门,以及一条突然出现,深入楼中的道路。 星星点点的橘色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又给眼底印下了细密的光斑。由两排点燃蜡烛铺就的道路,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许言的手被李显温柔的牵住,引着她一步步沿着这条避开电梯的特殊道路向前走去。 拾级而上,许言很快就从楼层的间隔处发现了爱人的另一个心思。这些细腻的体贴,让她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软,就像踩在云朵上一般。 一楼,一套高中校服样式运动服展示在独立衣架上。 二楼,一个木质台凳承接了记忆,那双从牛排店获赠的筷子正陈列其上。 三楼,无论是退烧贴还是从女大夫那里获赠的其他药品,都在静静的陈述着那个雪夜。 四楼,做工粗糙的金手镯在红色绒布以及点点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珍贵。 五楼,那瓶来自友人的美酒已经被打开,让空气里带上了甜丝丝的醺然。 六楼,坑坑洼洼的保温壶虽然不如昨夜闺蜜拿的那个新,却像定情信物一般刻骨铭心。 这条看似漫长的道路仅剩半层就要走到尽头,然而在许言的感知中却像再次乘上了那部时空机器,与梦中的那个他在时光中穿梭而过。不知路过第几层的时候,周遭渐渐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光斑不断扩大,直到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原来,这两天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这一刻。 嗤咚。 家门忽然开启,一位位亲友鱼贯而出,拥着许言进了屋。他们的笑颜,在冷焰火的映衬下格外炫目。 嗤咚,嗤咚。 播映在客厅中的投影以不同角度描绘着她两日内的行程,虽然视角是从肩上的大包出发,剪辑也称不上专业。却将许言获取过往记忆的瞬间全都记录了下来。 嗤咚,嗤咚,嗤咚。 客厅的一侧墙壁用作了照片墙,那上面一幅幅的画面全都是她和爱人的身影。当围着一条白色围巾的李显站在照片墙前,又缓缓单膝跪下的时候,心脏的跳动终于盖过了所有声音,轰鸣在了许言的脑海。 “能……能嫁给我吗?” 看起来爱人像是将准备好的说辞丢进了爪哇国,他的脸涨得通红,闷了好一阵才憋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这幅抓耳挠腮的样子让许言有些想笑,可酸酸的鼻子却打断了笑意。 “妈妈快答应!” “嫂子你等啥呢!” “小妖精别墨迹了!” “姐~我回来可不是看你发呆的!” “妹子你再不应我可上了啊!” “小言!你可别害我!” “言姐!” …… 女儿以及亲友们的助威通通传进了耳朵,许言的脸庞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她既没有开口也没有点头,反而从包中拿出身份证递给了跪着的爱人。 李显的表情有了变化,许言认真看了看了他,两人间的灵犀很快就让她看懂了爱人双眸中疑惑的神色。笑意不由更浓,沉默许久的女主角柔唇轻启,终于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你仔细看清楚,我可还不是个女人呢。” 爱人蹙起了眉头,身旁的亲友们也鼓噪起来。安慰也好责怪也罢,许言将各种各样的声音摒弃在外,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就算是这样的我,你也愿意吗?” 鼓噪声越来越大,就连月儿都开始表达不满。然而不知是因为许言的眼神传递了什么,还是李显想到了哪里,听完这句话后他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温暖的笑容传染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人是完美的,但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完美的女人,最完美的妻子。许言!嫁给我吧!” 一年三个月零十七天之前,她和这个男人在最不恰当的时间,最不恰当的地点相遇了。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在这段漫长的旅途中已经无从考证,但是此时的许言,已经找到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嗯!我答应你!” 第五百二十五章 尚未结束 欢闹持续了很久方才散去,乱糟糟的家里只剩下一对男女。他们没有开灯,就这样依偎在沙发上品味着美酒。 “老公?” “怎么了心肝?” “噗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咱们也该改称呼了吧?”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以后让月儿听到还要不要脸了?” “……我能说句话吗?” “你说?” “其实你和爸妈他们是平辈吧?怎么一点浪漫都……嘶……” “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觉得……只要心里装着彼此,叫名字就好……” “这还差不多!” “我还是觉得你以前比较温柔……话说是不是该和婉婉和未阑之流划清界限?” “嘟囔什么呢?!” “没嘟囔!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什么?” “呃……不单是这两天求婚的计划,其实我……已经拜托瓶子订好教堂了……” “教堂?干嘛的?你信教了?” “……” “说话呀!” “那什么……你答应嫁给我了这点没错吧?” “嗯,所以呢?” “所以什么啊所以?!你以为光答应就完事了?不用举行婚礼的吗?!” “哈?等等……瓶子什么时候向易姐求婚的?” “去年中秋……” “他们什么时候举行的婚礼?” “今年3月……” “算是很快了吧?” “嗯……” “那你订的教堂是什么时候?” “……你先听我说,这个月13号可是个好日子,农历双日,宜嫁娶,还是母亲节!” “……” “不带反悔的啊!许姨都同意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而且……” “没什么而且,不早点把你变成我老婆我不放心!” “笨蛋,我的身份证你不是看过了吗……” “不明白……” “……你告诉我!两个男人该怎么领结婚证!” “嘿,这可新鲜了。你随便找个结过婚的问问,哪有领证和仪式在同一天的?不都是错开的么?咱们先举行仪式,之后再领证不就结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不对!你这是歪理,别人都是先领证再结婚的!” “胡说!有很多先结婚的好吗?不信你上网查查数据!再说了,领证只是手续,仪式才代表大家认可的婚姻!” “……” “就这么定了!婚纱店已经约好了!明天你就去试!” “李显……” “困了困了,咱就寝吧?” “你真的……不介意吗?” “你说呢?!等着……看看这是什么?!” “机票?泰暹国?” “嗯,我咨询过医生还有未阑,那边的手术比较成熟。16号咱们到了以后休息两天调整一下,18号就可以开始手术了,我已经提前约了专家。另外,钱叔那边我也打了招呼,把假期延长到八月底。还有……唔……” “李显……” “……” “我爱你。” “我也爱你。咱们……早点睡吧?” “……等等!” “?” “从家门一直到单元口,那一地的蜡烛还没收拾呢!” 期待总会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5月11日这天。距离李显完成求婚已经过去了十天,两日之后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无论是他和许言还是身边的亲友们,在这段时间里全都忙得团团转。 挑选婚纱礼服就消耗了整整一天,要说选婚纱这种事未婚夫妇两个人绝对足够。且不论李显在沈继平等男方成员的陪同下很快就挑好了服装,带着闺蜜团的许言却成了受人摆弄的洋娃娃,被闺蜜们东拉西扯的愣是把店里所有婚纱全都试了一遍。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堆女人的闹腾程度可想而知,闺蜜们仿佛忘记了谁才是准备结婚的人,一个两个全都坚持己见,非得让许言穿自己挑选的那一件。 结果易未阑力压群雄,用她砂锅般的拳头说服了一众闺蜜。然而当她献宝般双手递上所选的婚纱时,却被许言的一句话丢进了失落的深渊。 “易姐……我其实比较喜欢小柔选的这一件……” 几人欢喜几人忧,然而女士们的争执却尚未结束。理由简单到令人发指,乖巧的许言突然发挥了抠门的本性,死活不肯购买婚纱,说是租用就好。 不说财大气粗的沈继婉以及高层管理柯乐,就连身为公职人员的贾柔和读作自由撰稿人,写作扑街的易未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李显被紧急召唤过来,用泫然欲泣之术打消了许言的抠门,那一天的时间够呛能讨论出个结果。 接下来便是婚房和酒宴的准备,偷偷摸摸准备了纯西式婚礼的李显和沈继平马上尝到了苦果。无论是李父李母亦或许蓉,还是沈家的老二位都提出了反对意见。 长辈们或恼怒或失望,皆曰,你们这是忘本啊。 劝服工作用掉了大量时间,最终的结果就是李显和许言看着家中满满鲜艳的红色哭笑不得。窗户上贴满的“囍”字,大红的被褥,就差给门口挂一排红灯笼了。 若不是李母心软,保留了西式婚礼的仪式过程,李显有很大可能在教堂里挑开许言的红盖头,亲友们也有机会在露天草坪的婚礼现场体验喝酒划拳闹洞房的喜庆。 “显子,你小子不是为了逃避挨打才选了西式婚礼吧?” “呵呵,怎么可能?你想多了,都说了穿婚纱是许言的梦想。” “唉……好可惜,这个仇我看是报不了了……” 发小沈继平失落的样子李显记得很清楚,他偷偷松了口气。用担心父母被沈继平报复这个理由最终劝服长辈们的事还是不要让这人知道的好。 好不容易安排好了婚房酒席,忙碌却没有结束。除了发请帖、婚车之类的小事,如果不是有李父的提醒,忙于婚礼的李显和许言这对不称职的父母,差点忘记了宝贝女儿5月9号的生日。 小家伙不管是在李显和许言闹矛盾时期,还是爸爸向妈妈求婚的那几天,都乖巧的不像话。非但一改不爱学习的毛病,让大人们将精力空余出来,还任由他们一会安排在奶奶家一会又丢给大伯沈继平照顾。 李显和许言愧疚难当,发誓要给女儿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于是乎连计划带执行又消耗两天。月儿甜甜的笑容就像是最好的结婚礼物,让身为父母的两人心中感怀。 直到今日,所有事情终于紧紧巴巴的告一段落。 11号下午五点,终于能松口气的准夫妇打算带着女儿去父母那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然而刚进了屋,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就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秦清若看到他们进门,赶忙起身开始打招呼,脸上还不忘噙着礼貌的笑意:“李显许言,好久不见。我来看看叔叔阿姨他们,你们聊吧,我先告辞了。” 不等长辈以及李显开口,就在秦清若朝门口迈步之时一个人却笑着拦住了她。自信与坚强在许言的面旁中出现,还有嘴角那显而易见的释怀。 “秦姐,后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第五百二十六章 前夜 “虽然很抱歉……但我想……我没法参加……” 面对许言的邀请,秦清若瞠目了很久才笑着给出了回应。她的笑容中掺杂了太多东西,让人很难看懂其中的含义。 许言这才意识到邀请眼前的人参加婚礼就像是要炫耀一般,再加上这个复杂的笑容,一下就让她陷入了慌张:“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我明白。”秦清若保持笑容摇了摇头,其中的复杂就像是幻觉倏地没了踪影,只剩下和煦独留:“许言,我没有误会你,不过也请你理解,我是真的没办法参加。” “嗯……抱歉……” 秦清若的笑掺杂了苦涩,双眸中的真挚让她无法和之前那个满是算计的人联系在一起:“没什么好抱歉的,祝福你们。”她说着又躬身看向了被两人牵在中间的小家伙:“月儿……之前吓到你了,对不起……” 或许是过去的阴影没有彻底消散,小家伙用力摇了摇头却没有回应,反而躲在了李显身后。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让你的爸爸妈妈省了不少心。他们能这么顺利的筹备婚礼,月儿一定是功不可没。真希望……我也能有你这样的女儿。” 秦清若说完这番话就告辞出了门,就像是知晓此刻此地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一般。她慢步朝小区外走去,却在路过那个特殊的单元时顿住了脚步。 里面藏匿的那个人应该正在履行职责,全神监视着丈夫父母家吧。秦清若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窗帘微弱的抖动。 “别杵那里!更别往我这里看!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回复完消息后她便收回目光大步行去,勾起的嘴角让心中最后一丝彷徨烟消云散。无论是持续监视着的成铭,还是住在丈夫父母家隔壁那位热心邻居。其实早在许言发出邀请之前,秦清若就知道了他们的婚事。 她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为给计划送上最后一道保险而已。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去执行就好。 就在许言为买婚纱还是租婚纱而烦恼的同时,秦清若辞去了学校的工作。不知她和那位金校长说了什么,校长居然在这个学期即将结束之际同意了这份突兀的辞呈。 她很认真而又安稳的办理完了工作的交接,甚至将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课件和笔记都分享给了其他同事。这些行为让秦清若早就千疮百孔的名声忽然有了起色,至少收获了一个“人贵自知”的评价。 办理完辞职,就到了5月9号。 通过成铭和那位热心邻居,让她知道了很多事。除了李显和许言的婚礼之外,还让秦清若知晓那天是月儿的生日。她像是要为小家伙庆贺般同样举行了一场宴会,只不过参加之人的表情多少都有些扭曲。 她买了很多吃食,虽然所处的房间依旧不见天日,但至少带上了欢庆的意味。秦清若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到丈夫接走了他的父母,却看不清那辆黑色的suv会驶向哪里。 “秦清若,现在总该跟我们说说计划了吧?” “你有哪里不明白?不就是让李显在一无所有之后丧命吗?” “不明白的地方多了!目的我自然清楚,我要知道的是过程!还有你为什么要辞职?是不是想跑路?” “哎呀小成,冷静一点。你想想看,要是若若不辞职的话怎么能让李显那个小人相信她打算回溯水去?她这都是为了计划能成功哇,不要轻易怀疑嘛。是吧小宋?” “……嗯,成哥你既然没脑子,那就好好听秦姐的话。” “你麻痹说谁呢?!” “除了你还有谁?” “你!” “都闭嘴!明睿你别急,我跟他说明白就是。成铭,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那场异样的宴会结束之际,散发酸臭气味的成铭虽说听明白了计划,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中的畏缩。而师儒春和他最大的区别就是师儒春比他聪明,也比他更狠毒。 “要不是若若拖延了李显报警的想法,你以为谁能落得到好?我可以告诉大伙,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拍了视频录了音,在座的哪位要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可以试试看。” …… 秦清若回到家中,洗干净手就进了厨房,烟火的气息很快便在房间中弥漫开来。量小却种类丰富的菜肴在她的双手下成型,又一盘接着一盘的摆上了餐桌。她做饭的天赋向来很好,只要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明天执行计划。” 给那个只有四个人的聊天群中发完消息后,秦清若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她打开家中珍藏的红酒倒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笑吟吟的望向了餐桌的对面。 “相公,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能吃到我做的饭了,一定要多吃一点哦。” 秦清若举起酒杯轻轻碰过去,待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后便将杯中殷红的液体一饮而尽。她坐在餐桌的一侧,而另外一侧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颇大的相框占据了座位。 相框里的男人穿着礼服,穿过十年的时光凝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但那双静静诉说怜惜的眸子便已经让她知足了。他就这样静静的听着看着秦清若的谈笑,让房间的空气中带上了一股诡异的温馨。 “不用帮忙,你休息吧。” 晚餐之后秦清若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般向餐桌对面浅笑出声,收拾好餐具独自进了厨房。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壶芳香扑鼻的果茶。 不知相框里的男人做了什么,竟引得她一阵嗔怪:“馋猫,现在可不能喝,这是明天要用的。” 说罢她就从卧室拿出一瓶安眠药和一个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本子,那上面详细记录了各种用量和药效发作时间。秦清若仔细的看了看,这才取出几粒融化在了果茶里。然后就细心的将之吹温灌进了保温壶。 时间刚过晚上八点,她就进入了浴室。秦清若一边哼唱着轻快的曲子一边沐浴,只要用心听,不难发现那是一首十多年前的热门曲。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在大学军训时。 与此同时,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李显、许言和月儿,也到了该告辞回家的时候。不成想当许言要给小家伙穿外套之际,尚未改名的夏悦小朋友却唱起了反调。 “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虽然不喜欢那位秦阿姨,可她的这句话却说进了小家伙的心坎里。月儿小大人一样背着手来回看看爸爸妈妈,将一个灿烂的笑容留给了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吧?我今晚留在奶奶家!” 第五百二十七章 高潮处落幕其一 2018年5月12日,周六上午六点二十三。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不知是因为婚前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显很早就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乖巧的女儿提出了婚礼前住在奶奶家的建议,李显见她成就感满满的样子也就同意下来。虽然婚前准备基本已经就绪,剩下的交给各个事项负责人便好。 从晚上的单身派对开始直到明日的婚礼,今天还有大半天和恋人的独处时间。想要叫醒许言,却又被她熟睡的样子打消了主意,李显只得蹑手蹑脚的出了卧室。 准备好早餐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无所事事,当李显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已经再次戒烟的他,胸口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想抽烟的欲望。 对比沉沉熟睡的恋人,李显不得不开始自嘲。明明大了她一轮,定力怎么差了这么多?他稳稳心神就有了主意,那便是寻个活计分散注意力。 他找出清洁工具开始仔细的打扫房间,自觉干完也就差不多该冷静下来了。两间客房、画室、乐器房、餐厅、客厅…… 一一打扫过来的李显就连卫生间也没放过,然而完成这些之后心里却依然没有平静。他哀叹一声,当赧然的双眼落在储物室的时候却又亮了起来。 整理不是也可以修身养性么! 满是活力的他大步前行,可刚打开储物室的门几个笔记本就掉在了地上。李显定睛看去,落地的是秦母的那些日记,想来半个月之前看过以后没有仔细收好。 他弯腰小心的将这些不同年代的本子捡起,记忆中那个称呼了十余年母亲的人又浮现了出来。一想到秦母长眠的那个山崖,李显突然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觉得冷清。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脑后,李显便打算整理储物室。然而他的动作还没开始就愣在了原地,片刻前翻腾上来的记忆中有一幅画面忽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和秦清若从秦母沉眠之处返程时发生的事,当时秦清若拿着两部手机。李显顺着这条线索开始思考,却发现在近几次接触时她的另外一部手机没了踪影。 善良不代表无谋,更不代表愿意一直被算计。 秦母去世那天打出的那个电话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再加上此刻的疑点,李显终于有了行动。 “大周末的给我打电话准没好事!明天就是你们的婚礼了,你就不能消停点?” 电话里传来了戏谑的声音,李显也知道给朋友添了麻烦,可心中的那种不安感却迫使他不得不进行下去:“正因为明天就是婚礼,所以有些事我必须查清楚。” “我就知道……说吧,这回要查什么?” “还记得去年拜托你查出来秦清若跟一个叫师儒春的人有联系吗?” “也是前段时间你岳母最后联系的那个人?” “对,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通话记录,时间从去年五月开始。” “好,等我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显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接近九点半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急忙翻看那份长长的通话记录,终于找到了不安的源头。 截止昨天,那个叫师儒春的人依旧和秦清若有联系。但奇怪的是,他和秦清若原本的号码的联系中断了很久,直到4月24号这天才突然恢复了通话。不仅如此,在那段中断联系的时间中,一个陌生的号码却频繁的出现在师儒春的记录里。 李显匆匆给朋友再次拨打了电话,还不等他开口朋友严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也发现了,那个陌生号码是师儒春办的。稍等一下,我把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发给你。” 对比核实没有用多久,那个陌生电话中通话的对象并没有多少。父母家隔壁那位“热心的”老太太、父亲的某位“旧识”、另外一个陌生的号码、师儒春。除了这些以外,魏歆赟和宋明睿的号码赫然在列,这个用师儒春身份办出的电话只和这几个人有过联系。 号码使用者的身份昭然若揭,除了拥有两部手机的秦清若外已经没了其他可能。而另外一个陌生号码,朋友也查出了结果——同样是用师儒春的身份办理的。 李显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获得的这些线索全都指向了一个答案。师儒春用他的身份所办的这两个号码,除了秦清若之外另外一个使用者已然现形,那便是失踪已久的成铭! 他仍记得当初与蛀虫们战斗之后程伟告知的那个消息,去成铭家给送信的人戴着一副眼镜,但当时的他却没有往这个结果上怀疑过。 师儒春此人李显见过,那是一个长着大众脸戴一副金丝框眼镜的人。这种过目就会忘记的模样此刻却化成了不安和厌恶,猛地缠绕在了李显心中。 他长叹一声将离婚那天秦清若的表情从脑海中摒弃,可正当李显打算向朋友说出自己的判断并报警之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倏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怎么不早点叫我?” 许言将脑袋埋进了爱人的后背,对这么能睡的自己很是不好意思。她等了半晌却不见即将共度余生的另一半回应,心中一突就松手跑到了爱人面前。 果不其然,他的眉头正郁结在一起。 “出什么事了?” 在许言担忧的目光中,爱人缓缓开了口,将他查到的事以及决定全部和盘托出:“……不单是她母亲去世的问题,还有成铭……她也该承担应有的惩罚了……” “可是……” 许言说出两个字又忽地顿住,她虽然忘不了离婚那天秦清若满身伤痕的样子,可爱人曾经说过的话又让她下定了决心。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当许言再次看向李显的时候,掺杂同情的目光中终于真正的做到了释怀:“你说的对,是该……” 话未说完刺耳的电话铃声就响作了一团。许言找到手机一看,却被来电人弄得愣在了当场。 这幅模样被爱人看了去,他的声音马上有了反应:“是……秦清若?” “嗯。” 许言深呼吸几次平静了心绪,她觉得自己担负上了使命。如果能劝这人自首,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然而当她将手机放在耳边仅仅听完一句话后,电话就从她的手中掉下,摔落在了地面之上。 “你好啊许言,我有一样新婚礼物要送给你。你……还想不想再见到月儿呢?” 第五百二十八章 高潮处落幕其二 12号凌晨四点,一天内最暗的时刻。天空中所有星星都藏在了阴云之后,只剩零散昏暗的路灯勉强给予了深夜些许光明。小区中寂静一片,就连已经绿意盎然的草木都被染成了沉甸甸的墨色,发不出丁点声响。 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万籁俱静中突兀的出现,潜伏在了李显父母所住的单元楼下。打着颤的手和烟头发出暗橘色的微光本应给沉闷的夜添上生机,但这个身影却让黑暗更深沉了一分。 躲在阴影处的人是宋明睿,正在替已经不在那间屋子里的成铭完成监视的任务。他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烟,可辛辣的烟流怎么都无法起到平复心绪的作用。 昨天收到秦清若“明日执行计划”的通知后,宋明睿就失眠了。或者说自从4月24号那天接到秦清若的电话,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事超出了法律的底线,但面对一直以来不断为他,为他的家庭提供帮助的秦清若,宋明睿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秦清若的引荐下他认识了师儒春和成铭,宋明睿知道他们是秦清若的助力,但这两个人的眼睛却只让他感觉到厌恶。四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商议中,秦清若除了提出要让李显殒命外从没提过具体的计划,说是要防止人多嘴杂。明明成铭总是满身暴戾之气的不停诘难,可奇怪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师儒春,谁都没有对此提出过疑问。 心中的厌恶从那之后就掺上了恐惧,宋明睿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在具体计划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能毫不动摇的去打算害人性命。他思前想后,还是壮着胆子询问了自己唯一信任的人。 所幸秦清若没有瞒他,不但将计划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还将成铭和师儒春的身份和盘托出。她的计划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绑架李显身边最亲密的人,从而达到逼迫李显自杀的目的。而李显走向死亡的过程中,便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拷问让他失去一切般众叛亲离。 宋明睿没有在意那两个人和李显之间的瓜葛,却在知晓计划后不得不问自己是否值得,然而这次测量得失般的自省却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丑恶。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李显这个人该有多好?若是没有他,那许言是不是就会…… 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失去生命,这种毫无底线的事就这样被宋明睿接受了下来。他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无论如何李显的死法都是自杀,应该不会让他的手上沾染鲜血。 但是宋明睿的心中仍有疑惑,秦清若说过很多次她深爱着李显,就像他对许言的感情一般炽烈。那她为什么能轻易的说出要李显丧命这样的话? 于是他按捺不住的发出了询问,然而秦清若给出的答案却让宋明睿瞠目结舌。 “我当然发自内心的深爱着我的丈夫,但如果得不到他的话……我宁愿亲手毁掉。” 他忘不了秦清若说出这番话时美丽的笑颜,宋明睿不禁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无法得到许言,那么是不是可以像秦清若一样选择毁灭…… 这个想法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宋明睿使尽全身力气抽打在自己脸上,终于摆脱了如此危险的想法。他仰头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遭的墨色已经被一片灰蒙所取代,尽管被阴云遮得严严实实,阳光还是想要竭尽全力的驱散黑暗。 当时间走到八点十三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的单元门终于有了动静,正如秦清若所说,那一老一小果然会在今天一起出门购物。 宋明睿将烟头用力仍在地上狠狠踩灭,给秦清若发去消息后便绕路向停车场行去。 今天是周六,姥姥果然要去菜市场买菜。作为家中的宝贝疙瘩,月儿可不是不懂事的熊孩子。她和往常一样抢去了护送的任务,可蹦蹦跳跳的小家伙刚和姥姥走到小区中那个僻静的弯道,总是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就迎面走了过来。 “许阿姨,您这是……带着月儿要去买菜?” “嗯,是来看李哥和嫂子?你先上去坐一会吧。” 秦清若和许蓉似乎毫无芥蒂般轻松对谈着,这幅光景印入月儿的眼中,虽然心里还是无法忘记这位秦阿姨一脸笑容的砸掉电视的可怕模样,但小家伙还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毕竟她说了“月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种老实话呢。 “是啊秦阿姨,你先上去陪我爷爷奶奶,我和姥姥一会就回来。” “月儿真乖。我陪你们一起去,多个人提东西轻松点。” “小秦你别客气,真不用。” 小家伙正想帮着姥姥继续劝说,一辆黑漆漆的面包车忽地拐进了这个无人的角落。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站在了秦清若身边,当月儿看清他和驾车之人的模样,恐惧就让她双目圆瞪,余下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里。 许蓉也注意到了情况,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男青年不由疑惑道:“这位是?” “哦,他是我的朋友。”秦清若脸上和煦的笑容丝毫未改:“人多才好办事……” “他们是坏人!” 尖锐的呼喝突破了恐惧,从小家伙的嘴巴里喷涌而出。然而刚刚喊出五个字,秦清若身边的男人就冲过来捂住了月儿的嘴,还将她从许蓉的身边生生扯离。 “小秦!”许蓉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们这是做什么!” “麻烦许阿姨小声一点,否则月儿受伤可就不好了。快上车吧。” 在月儿的眼中,此刻的挂着和煦笑容的秦清若又一次和那天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她的话让许蓉软倒在地,黑漆漆的面包车里又钻出来一个人,生拉硬拽的将姥姥拉进了车里。 “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驾车之人转过身乐呵呵的提了个问题,恐惧顿时就再次紧紧的缠上了月儿。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戴着眼镜的正是在爸爸沉睡的那段时间里想要抓走自己的人。而紧紧捂住她的嘴,让月儿无法动弹的,则是曾经在画展上伤害过妈妈的人。 秦阿姨为什么和这些坏人在一起?还说是她的朋友? “老实坐好!” 抓着姥姥的人很凶的把她推搡进了车的最里面,又从抱着她的坏人手中抢过了小家伙:“抓紧去把剩下的活干完!” 曾经伤害过妈妈的坏人点点头就和摆弄手机的秦阿姨一起下了车,月儿发现他最后看过来的眼神很奇怪。越来越多的问题浮现上来,而且就在他们刚下车不久,那个抓姥姥的坏人突然桀桀地怪笑了起来。 “那姓宋的煞笔真以为咱们的目标只有李显?” 第五百二十九章 高潮处落幕其三 “你觉得小宋要是知道了真正的计划还会帮我们吗?” 成铭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保持着冷笑看向了宋明睿远去的背影。秦清若告诉这煞笔的“计划”他和师儒春都晓得,也不知道这个没脑子的人是怎么想的,还真就相信了那个疯女人的话。 成铭对李显的恨意早已刻骨铭心,如果计划真如秦清若告诉宋明睿的那个版本,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失去一切”可不是什么让李显众叛亲离,要只是追求这么点东西,那早在去年就能做到了。 真正的“失去一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不让李显那个小人和他最珍视的人一同在这世上消失,怎么能消除成铭心头的刻骨之恨?! 对于提出这个计划的秦清若,成铭觉得称呼她为“疯女人”丝毫不为过。不过他倒也理解秦清若用不同的计划忽悠宋明睿那个煞笔的用意,正如师儒春所说,毕竟不是谁都和他有同样的胆量。 当然,那笔丰厚的报酬也是成铭认可秦清若的另外一个原因。 疯女人的计划不止如此,她还向成铭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一笔极其可观的钱财。这些钱秦清若现在是没有的,不过等李显和身边的人死绝了之后,作为遗孀的她以及她怀着的遗腹子,便拥有了李显所有的遗产。 依照秦清若和师儒春的测算,李显的财产是个惊人的数字。怪不得这个小人能活得那么滋润!这笔财产很公道的被分成了三份,尽管成铭只能得到三分之一,那也是让任何人都会为之心动的金额! 那个姓宋的煞笔自然被排除在外。用秦清若的话来说不过是利用他而已,没必要真的将之纳入团队中。不过这倒也和了成铭的心思,没人会嫌弃钱多烫手不是? 只要完美的执行了计划,作为通缉犯的成铭除了大仇得报之外,不是没有机会跑到国外去逍遥自在。听师儒春说他有门路,可得抓紧了这个人。 想到这里,嘴角上扬的成铭不由箍紧了手臂,就像是要将所有幻想真实的纳入怀中一般。不成想,这个动作却让月儿发出了闷腾腾的痛呼。 “我求求你们!别伤害我孙女!” 后排老东西的呼喝也好闷声痛呼的小孩也罢,都让从美梦中醒来的成铭感到了不快。他的脸开始扭曲,示威般勒住了月儿细细的脖子:“不想你孙女没命就给老子安静!” 小孩渐渐青白的脸色终于让老东西闭上了嘴,可她虽说怯懦般蜷缩起来,成铭却看到了老东西眼中的火焰:“咋地?不服气?!” 老东西降低了嗓音,可她的语气却不知被恐惧还是愤怒引得发颤:“你……李哥和嫂子马上就会起疑,你们等着被抓吧。” 这句毫无意义的狠话非但没再勾起成铭的暴戾,反而让他乐了起来。他用眼神示意完师儒春去拿绳子,这才施施然的开了口。 “煞笔,你以为他们俩去做什么了?自然要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作为成铭口中“一家人”的成员,此刻的李建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哭笑不得看着身边不断朝门口偷瞟的妻子:“苓思,她们才刚出去不到十分钟。” 邓苓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冲电视抬了抬下巴后便光明正大的盯向房门:“看你的电视去!别管我!” “唉……早知道你这么吃醋就让你跟她们一起去了……” 丈夫的话顿时让邓苓思炸了毛:“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醋了?!我这不是……这不是……怕许家妹子买太多东西月儿和她不好拿么!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向来爱多买。” “好好好。”李建华又无奈又宠溺的握住了妻子的手:“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她们要真的拿不动咱们就去帮忙。” “这话有道理啊!”邓苓思不管丈夫的表情,用力甩开他的手就笑眯眯的拿起了电话,可还不等她拨打出去,门铃声就让手指停了下来。 她像年轻了三十岁般一跳而起,乐颠颠的跑向了门口:“我就说光她俩不行,这是不回来了么?”然而发自内心的开怀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当她看清门外的人之后,脸上的笑就成了一种客套的公式。 “原来是小秦啊,有什么事吗?”邓苓思撇撇嘴刚问了一句,就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人:“这小伙子是哪位?” “阿姨您好,这是我朋友。今天过来是有样东西想请叔叔和您过目。” 秦清若笑着回应了一声就径直走进了屋内,李建华看着和她一起进屋的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跑来前夫的父母家,怎么看都太没道理了。 “小秦,你有什么东西要我们看?” “就是一张照片,您请看。” 李建华拧眉接过了秦清若的手机,可他刚看了一眼就如五雷轰顶般惊在了原地。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月儿正被人捂着嘴巴钳制在怀里,孙女亮闪闪的大眼睛中满是被惊惧迫出来的泪花。 “看来叔叔明白了呢,请您不要做多余的事,另外劝劝阿姨配合我们。” “你这是又唱哪出呢?!让我们配合什……” “苓思!”李建华喝止了妻子的动作,他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邓苓思身后的陌生人,便凝神盯住了眼前这个喊了自己十年父亲的女人:“小秦,不管咱们有什么恩怨,都和月儿没有关系。” “我月儿咋了?” 邓苓思疑惑的凑近了丈夫,等看清他手中电话里保存的照片后,她便顾不得发软的双腿冲向了秦清若:“你把我孙女怎么样了!” 但是这一下却扑了个空,秦清若只一个移步就让邓苓思踉跄倒地。李建华赶忙上前搀扶起妻子,他用力握住爱妻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等她站稳之后,李建华便用温柔的声音轻声安慰,只不过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的落在曾经的儿媳身上:“你别冲动,咱们跟小秦好好聊聊。” 无论是噙着泪水将双眸中的仇恨化作利刃投射过来的邓苓思,还是脸色铁青强压怒意的李建华。两人凝如实质的目光都没能让秦清若的表情有半分变化,她还是那幅笑吟吟的样子:“还是叔叔明事理。” “小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 李建华的话未说完就被秦清若挥手打断:“您别误会了,我没有想聊天的意思。” 这话让邓苓思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您们一定是猜不到的……” 保持微笑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的手机找出来扔在了沙发上,又忽地搀住邓苓思将她和李建华两人强行分开:“其他话咱们在路上慢慢说,请跟着我去看一出好戏吧。” 秦清若扯着妻子就要朝门外走去,还不等李建华做出反应,那个陌生人便站在了他的身后:“你们要是能老实一点,那个小女孩就不会有危险。” 没过多久,李建华和邓苓思就被押上了那辆从外面丝毫看不到车内情况的黑色面包车。除了两个陌生男人之外,许蓉和月儿的双手都被人绑得结实,嘴里也各塞着一块布。 车子缓缓发动,眼看妻子也要被捆住,李建华神色一厉就要起身。然而还不等他完全站起来,一柄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孙女脖子上。 “我知道您老而弥坚,不过还是请您不要逼我们伤害月儿。” 仿佛戴着一幅保持笑容的面具,秦清若轻笑着接过了那个浑身散发臭气男人手中的刀。李建华颓然坐倒,只能任由钻过来的男人将他和妻子绑得与孙女一模一样。 李建华、邓苓思、许蓉三人被丢在最后一排,两个陌生的男人将他们和最前排抱着月儿的秦清若分隔开来。 车一直在行驶,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浑身恶臭的男人翻腕看了看时间,忽地从座位下抽出了一根钢管:“时间差不多了,给李显打电话!” 前排的秦清若笑着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就放在了耳边,但李建华却无暇关心她打算说什么。他的双眸几欲喷火,眨也不眨的注视着那个恶臭冲天的人。 这人病态苍白却格外肮脏的脸上倏地流露出一个奇诡的笑,无论是这个扭曲的表情还是接下来的行为,都在一步步脱离人的范畴。他盯着李建华,玩耍一般控制着钢管敲击地面,另李建华目眦尽裂的是,钢管的前段正一点点接近着孙女的脑袋。 三位老人全都奋不顾身的挣扎起来,李建华更是顾不得缚在身后的双手,拧着身子就爬了过去。可他膝行了没几步,散发着恶臭的人猛然狞笑着抡起了钢管。 呯! “成铭你做什么!” “姓宋的你少特么装好人,咱谁也不比谁干净!不给这些老不死的尝尝苦头他们能安静下来?!秦清若!打个电话要这么久吗?!小心李显那小人拖延时间报警!” “你……放心吧。秦姐早就说过,以李显和……他们是……不会报警的……” “最好是这样!” 额头上没有痛觉传来,李建华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从那里渗出。两个陌生男人的对话以及亲人们压抑的哭喊他虽然听到了,但脑海中嗡嗡作响的声音却扰乱了思考。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渐渐变暗。就在周遭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秦清若轻笑的声音似乎若隐若现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明睿说得不错,没人比我更了解李显和许言。他们那种人绝对不会让警察来增加车里这些人的危险。因为……呵呵……他俩就是这么蠢啊……” 第五百三十章 高潮处落幕其四 九点四十一。 许言悚然而惊的表情落入李显眼里,他几步就跨过去抓住了恋人的双肩:“秦清若说了什么?!” “她说……”恋人的身子战栗得厉害:“月儿……见不到……” “月儿?” 李显蹙起眉头刚奇怪的反问了一句,许言就像被惊醒般挣脱他的手,飞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机:“秦清若问我还想不想再见到月儿!” 那通电话已经挂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照片出现在手机中,与一小时之前李父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快,正当惊惧从掌心向全身蔓延之时,许言的手便被爱人温暖的大手包裹。 她顺着李显的胳膊望上去,却发现他拧在一起的双眉狠狠压在了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上:“冷静一点,给秦清若打过去。” 电话很快便通,按下免提的听筒中爬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缥缈的轻笑:“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李显在你身边吧?” “不要伤害月儿!我什么都答应你!” 嘶喊从许言嗓子里一刻不停的喷涌而出,却换来更加开怀的笑声:“哦?这么大方啊?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不等许言回应,李显就抢先出了声:“不管你想要什么,总得谈一谈,我们去哪里找……” “再说一次,我什!么!都!答!应!你!请你……不要伤害月儿……” 不等他说完,许言就猛地打断了李显的话。他暗叹一声看向恋人,她双眸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但出人意料的是,电话中传来的轻笑却有了变冷的趋势:“不亏是你啊许言,真伟大呢。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换言之我可以尽情伤害其他人了对么?” 秦清若的话音刚落,偌大的敲击声和紧随其后像是很多人用鼻腔发出的呜咽就一股脑的涌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嘈杂的对话隐隐约约的一同出现,虽然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能听出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许言眼中的坚定被更大的惊惧压垮,李显拧在一起的双眉中间也刻上了深深的“川”字。两人对视一眼,那个最糟糕的猜测顿时浮现出来。 “还有谁……” “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有点吵。” “还有……谁!” 压抑至极的嗓子让李显的声音有些走样,却无法让电话那边的女人动摇半分:“我算算,爸爸妈妈和许阿姨,再加上月儿的话一共四个人。” 她笑声中的冷意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见,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寒彻心扉:“许言,你觉得付出什么才能和他们画上等号?对了,不要报警不要告诉别人这种最基本的事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许言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唇,可这一次爱人却没有阻止她。李显忽地长出了一口气,就连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我明白了,时间地点。” “真聪明,不亏是我相公。”电话那头的轻笑声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时间过得好快,咱们结婚都十一个年头了。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你都陪在我身边,去年也没有例外。十一点整,我等你。”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李显这才注意到恋人又犯家规咬住了下唇。他轻轻捏住许言的下巴,等她乖乖松开后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的吻就印了上去。 “在家等我。” 就像秦清若不久前告诉成铭的那样,她确实了解自己的丈夫。李显从来都是一个喜欢将责任主动抗在肩上的人,不管是被古宁村民怀疑贪污还是与蛀虫们的战斗,等等等等的事情中他都像个以身饲虎的殉道者,总是将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 一如他当年娶了秦清若。 或许在他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那时起,这种心理就印刻在了潜意识中。李显对身后恋人的呼唤充耳不闻,大步从家里出来上了车。然而还不等他将车门关闭,一只纤细的手就突然伸出来拦住了他的动作。 他忽地从愧疚中醒神,这才注意到死死抓住车门的恋人。许言表情中满是责怪,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尖锐:“蠢货!你打算扮英雄到什么时候?!” 但仅仅一句之后她就软化了下去,许言松开手轻抚着李显左眉上的长疤,责怪之色也变成了心疼:“李显,别再一个人承担了好吗?你还有我。” 黑色的suv疾驰而出,半晌之后,车内才有声音缓缓出现。 “……许言,谢谢你。” “……想通了?” “嗯,你是我的另一半。” 许言很想笑笑回应爱人,可心中慌乱的担忧却让脸颊僵硬。只不过她的双眸之中,却再也没有了犹豫:“刚才的电话我录了音,已经用定时邮件发给了瓶子。抱歉……我们不能像电视里那样被她牵着鼻子走。” 秦清若了解李显不假,可她对许言的了解却停留在纸面上。她远远低估了许言的聪慧程度,以及那颗坚强的心。 “不用道歉,你做的对。”李显同样担忧的表情中倏地有了一丝笑意,他已经有所察觉,自己性格中的弱点终于在这一刻被恋人彻底融化:“给我朋友也发一封定时邮件,十一点送达就好,让他跟瓶子联系。” 李显报出了那个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于特殊部门任职朋友的邮箱号。等恋人操作完毕,他忽地带着笑意询问出声:“对了,秦清若没有说地点,你也不问问?” 知道他是在故意排解浓浓的担忧,许言也就顺着话头接了下去:“放心吧,我记忆力不差。去年10月6号你们去了哪里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嗯。” “李显……他们会没事的对吗?” “会的……一定!” 这里是墓园的最高点,恰在山顶平整出来的悬崖不远处。只有刚刚及膝的石质护栏提醒着前来祭拜的人们,一米之外便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浓厚灰色渲染的天空让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色彩,或许是天气的缘故,让这处长眠之所没有一丝生者的气息。一辆漆黑的面包车突然打破了寂静,径直驶停在了悬崖旁。 宋明睿看着依旧昏迷的李建华叹了口气,倒在车里仍未清醒的老人额角裹着一块破布,这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 “你觉得现在装好人来得及?” 第五百三十一章 高潮处落幕其五 宋明睿没有理会成铭的嘲讽,更不敢去看那两个让他觉得厌恶的人逼迫着其余老幼抬动李显的父亲,下车去了靠近悬崖的地方。成铭袭击老者时他虽然被这人的话堵了回去,可心里却有一团火不停灼烧着。 渐渐握紧的双拳静诉着心声,宋明睿一步一步走向了伫立在护栏之外,仿若看风景的秦清若,这才注意到她今天仔细的打扮过。 秦清若正在伸出手将被风撩起的发丝别在耳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诠释着女性的柔美。始终噙笑的面庞被淡妆修饰得更加精致,再加上素雅服饰的衬托,仿佛将她变成了一朵待放的鲜花。 宋明睿无法将眼前优雅美丽的女性和阴沉的策划者联系在一起,但停留在脑海中李建华的额角却刺痛着神经:“姐……咱们这么做……真的没错吗?” “要是晴天就好了。” 秦清若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而像是拥抱一般在风中伸了个懒腰。片刻之后她将手背在身后,看向了离悬崖最近的那座墓:“你知道吗?那里睡着的是我妈妈。” 宋明睿怔了怔,顺着她双眸凝视的方向看到了秦母的墓。然而心中的困惑却无法稍减,他收回目光打算继续刚才的问题,却在看到秦清若的脸庞后没了话语。 “请相信我好吗?” 灿烂明媚的笑容让宋明睿不禁晃神,他愣愣得看了半晌才倏地低下了头:“姐……要不放下吧,李显他不值得……” “那你可以放弃许言吗?”轻柔的声音传进耳中,却让宋明睿再次发怔:“你不明白,除了相公……李显之外没有人能包容这样的我。” “我可以!” 宋明睿猛地抬起头,不假思索般大声呼喝。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心里却没有后悔的感觉:“我可以放弃许言!姐,咱们都放下吧,我……如果可以的话……让我来照顾你!” 自打见面起始终保持微笑的秦清若终于换了表情,她睁大眼睛忽地愣住,片刻后才再次有了笑容:“说什么傻话呢?哪有让弟弟照顾的姐姐?你和小白还真像呢。” 她伸出一只手轻抚在宋明睿的头顶,拦住了打算再次开口的他,还像对待小孩子般揉乱了他的头发:“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放弃许言说不定是个好主意。但对我来说,早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明睿,可以请你……至少帮我做完这件事吗?” “姐!我……”宋明睿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秦清若眼中的神采却让他无法继续:“好,我明白了!” “谢谢你。” 她收回手翻腕看了看时间,秦清若将背着的包打开,拿出了像是为远足准备的饭盒与保温壶。她坐在护栏上,将余温尚存的食物饮料塞进了宋明睿手里:“离他们来还有些时间,多少吃一些保持体力。” 宋明睿木讷的刚吃喝完毕,手中忽地又被秦清若塞了样东西。他看着手中之物不明所以,只得将不解的目光投射过去。 “这下总该相信我没有骗你吧?可不要让别人发现了。去吧,换他们俩来吃些东西。” 怔怔的点点头后又马上摇了摇,但满脸疑惑的宋明睿还是将手揣进兜里依言起了身:“可以……给他们也分一些吗?” 秦清若明白他说的是谁,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浓了一分,但还是否定了他的建议:“抱歉,我只准备了咱们四个人的份。” 宋明睿离去之后,成铭兀自不停的叫骂和师儒春的脚步声就一同传进了耳朵。秦清若看着来人,像个贤惠的妻子般将三明治和果茶递了过去:“怎么?成铭没胃口吗?” 一路上师儒春都没怎么说话,他回头将目光投向不知在和宋明睿争吵什么的成铭,忽然露出了一个满是嘲讽的笑容:“看他精神这么好想必肚子不饿,说实话我真佩服小成这种乐天的精神。” 师儒春收回了目光,却没有落在秦清若身上,反而盯住了她手里的食物:“若若,你也没胃口吗?” 秦清若失笑摇头,很快就将手中的食物吃得干净,甚至还多喝了一杯果茶,这才重新准备了一份再次递上:“你这是防谁呢?” “瞧你说的,防谁也不可能防你啊,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师儒春腆着脸赔着笑,细细品味起了手中的美食:“若若的手艺就是棒!”眼看秦清若的笑容消失,脸色开始变冷,他赶忙岔开了话题:“是宋明睿那傻小子起疑了吧?小成他也太不稳重了。” 不等她回应,师儒春就握住了秦清若的手,脸上挂着发自肺部的怜惜:“若若……真是苦了你……” 秦清若冷着脸抽出手,等走到月儿身边的时候,和煦的笑容便再次出现在她的脸庞上。 她解开月儿口中的布条,温柔的将一块三明治放在了小家伙嘴边:“月儿饿了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尝尝看。” 不知何时,月儿眼中的惊惧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恨意。月儿将嘴巴张到最大,不但吃进了食物,还用尽全力咬住了秦清若的手指。 血液顿时顺着细小的牙齿流淌出来,成铭一看就用力捏住月儿的腮帮子强行扯开了她:“小崽子给你脸了是吧?!” “啪!” “呸!” 脸颊发木的月儿将和着吐沫的三明治用力吐在了成铭脸上,让他心头的火顿时窜了起来。成铭扬起手还待再打,却被身后的宋明睿捏住了手腕。 “姓宋的你放手!看我不扇死这个小崽子!”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冷冰冰的话让成铭气焰立止,他对比了一下瘦弱的自己和人高马大的宋明睿,虽然没明白这人怎么突然有了气性,但还是很理智的哼一声收了手。 月儿的嘴巴被他重新捆住,成铭目光闪烁的看向了出神的秦清若:“喂,有这些闲工夫不如做点有用的事!”他说着就将对宋明睿的愤恨转成了语言:“看在只有我专心干活,这么辛苦的份上,难道不应该多分一点吗?” 秦清若的目光没有看向自己兀自流血的手指,更没有理会成铭,反而愣愣的望着地上那块占满尘土的三明治。 “我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 “她敢给你敢拿吗?” 回应成铭的是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冷着脸的师儒春。他回身看看宋明睿和师儒春,又发现了月儿、许蓉、邓苓思三人眼中的讽刺,羞愤交加的感觉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你们特么什么意思?!是不是当我好……” “闭嘴!” 秦清若冷清的声音喝断了他的话,等成铭怯懦着看过去之时,却发现她正望着通向山顶的路,而脸上,则又恢复了那种明媚的笑容。 “事情结束之后有得是时间讨论,现在……咱们得迎接客人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高潮处落幕其六 “他们就在那里!” 十点五十八,疾驰的黑色suv驶到了山顶。许言老远就看到悬崖边影影绰绰的人,不由在激动中呼喝提醒。刺耳的刹车声之后,她看清了亲人们的样子,饱含怒意的目光全部落在那个噙笑的女人身上。 咣! “装特么什么币!给老子滚下来!” 成铭耀武扬威般拿钢管砸在了车上,还中气十足的喝两人下车。可当下了车的李显大步走过来之际,他却三步并作两步的退了回去,一把提起月儿档在了身前:“李显!不许再往前!还想不想要你女儿了?!” 李显依言顿住了脚步,夹杂含霜的凛冽之声从他口中发出,骇得成铭又退了一步:“成铭,这么久不见已经忘记古宁村的事了?” 去年此人面对一众绑匪村民的实力依然历历在目,傻子才跟这人直接干上。不过此刻成铭觉得自己占尽了优势,又何惧之有:“你……你特么吓唬谁?!再敢废话一句试试!” 凛冽的声音仿佛幻觉般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李显脸上轻蔑至极的表情:“呵,你以为自己还能逃的掉?” “不不不不……麻痹的不用你操心!” “小成。”无奈的呼唤中止了这场闹剧,师儒春笑呵呵的站在成铭身前:“好久不见啊李显,你觉得一直这么强硬下去真的合适吗?” 师儒春说着就扯住了许蓉的头发,李显表情一整,高高鼓起的咬肌给出了答案。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宋明睿:“想不到你也在这里,师儒春抓着的是许言的母亲。” “我……” 宋明睿一瞬不瞬的望着站在李显身边的许言,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但此时此刻,所爱慕之人的双眸中只有浓浓的恨意。一肚子的话全都变成了苦笑,他只能偏过头避开对峙过来的那两道目光。 这一幕让师儒春笑出了声,等他仔细观察过眼前这个初次见面,却能让宋明睿退缩的女人之后,舌头便不由自主的舔起了嘴唇:“这位就是许小姐是吧?果然美丽非凡啊!难怪能让李显神魂颠倒。不过许小姐为何非得要一直当个‘小三’呢?李显可是有发妻的。不如考虑下别的男人?比如……小宋?” 无论是何种溢美之词,从双眼放光的师儒春嘴里说出来全成了污秽。李显将许言护在身后,拧着眉头看向了秦清若:“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出色?” 秦清若笑容不改的接过了话头,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是和煦:“两位能一起来我真的非常高兴,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就位那就别说废话了。李显,能猜出来如此大费周章的我会提什么要求吗?” “我以为自己能猜到,现在看来却猜得不对。”李显沉声开了口,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人:“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清若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骂你笨,很简单啊,我想做几个小小的实验。”她的笑容渐渐放大,反而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看来师老师对许言感兴趣呢,呐,我这边可是有四位人质,而且爸爸他还在昏迷,聪明的相公做个选择吧,用你亲爱的许言换谁比较好?” “换我的父亲!” 毫不犹豫做出回答的是许言,她一下车就注意到了躺倒在地的李建华。虽然每一位亲人都撕扯着心脏,但现在却必须理智的做出选择。 “许言!” 李显喝了一声,许言却以微笑回报。她明白爱人自下车就对父亲不闻不问是不想暴露更多弱点,可此刻她却无法保持沉默:“李显,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啪啪啪啪……” 鼓掌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秦清若像是忍不住般轻笑出声:“许言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啊。”话音刚落她就变脸一样换了成了冰冷的表情:“父亲?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称呼李显的爸爸?” “她有这个资格!” 秦清若听到李显坚定不移的回答后低下脑袋吐了口气,等她抬头之时早已笑容满面:“你说有就有吧,但是抱歉,要做选择的是你不是她。当然啦,你也可以不选的,毕竟你对许言可是情真意切啊。” 李显瞳孔猛地一缩,不顾不断低声要求换人的许言,一个一个的看向了被绑缚的亲人们。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的低下了头:“好……我换……” “不要自责,你做了正确的事。” 许言轻轻拍打着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爱人的手,可不等她再次开口,李显就反手握了上去:“用许言换月儿。” 两人间的灵犀让许言明白了爱人眼中的含义,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换月儿。” 不论是邓苓思还是许蓉,听到他们的话后眼中都流露出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的神色,只有小家伙月儿一边流泪一边用力摇头。 “不错的选择。”秦清若赞了一句,却在看到携手走来的李显和许言后厉声喝止:“停下!” “怎么?打算反悔?” 李显虽然顿住了脚步,但他挑衅般的眼神却让秦清若眯起了眼睛:“相公,你忘记和谁一起生活了十年吗?让许言一个人过来!” “不可能,我必须防止你们违约。” 再冷静而占理的话也无法在秦清若心中引起波澜,她笑着摇了摇头,伸进包里的手抽出来时,展示一般晃了晃握着的利刃。她取代成铭的位置,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刀抵在了月儿身后:“放弃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被爱人握住的手倏地一紧,许言只好反握回应。她明白爱人打算用武力抢回亲人,但计划已经被人看穿,继续表演下去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挣脱爱人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师儒春的双眼放光,看着她又舔了舔嘴唇:“许小姐果然明理,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可以一起放了李显的父亲。” “好,记得你现在说的!” “许言别过去!” 听到师儒春的话李显就暗道了声糟,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不可能还有善念!可他的话终归迟了一步,恋人已经被快步上前的师儒春扯进了怀里。 “小宋,我把你的心上人抢回来了,高兴吗?” 不等宋明睿说话,秦清若就率先笑道:“既然是师老师的功劳,那许言就交给你处置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秦清若的话没有说完:“只要你不嫌弃她是个男人。” 师儒春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像是烫到手般将许言推了出去。他不可置信的看了半天,这才换上了一脸讪笑:“若若,看你说的,我这不是为了小宋吗?” 宋明睿扶住踉跄的许言,表情渐渐阴沉:“该轮到咱们放人了。” “哈哈哈哈……” 扭曲的狞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成铭笑够了才分别看了看宋明睿和李显,眯起的双眼中的不禁流露出阵阵快意。 “煞笔!真当我们这么好心?!我们可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五百三十三章 高潮处落幕其七 “成铭你在胡扯什么!秦姐说了要换人!” “煞笔。” “你!” “姓宋的你想干嘛?!” “明睿!” “姐?” “成铭是说得有些过份,但确实……还不到放人的时候。”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 “请你相信我可以吗?” “……” “哈哈哈哈哈……这么听秦清若的话啊?!姓宋的你是不是动心思了?喂李显,这可又多了个想睡你媳妇的人!” “……” “你想干嘛?!我说错了吗?!” “冷静点小宋,成铭是在开玩笑!” 李显点了支烟冷眼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他将视线投向许言,从恋人的双眸中发现了与自己相同的明悟。 现在的局面对李显来说极为不利,父亲昏迷不醒,女儿和未婚妻被人挟持,看似无人理会的母亲也在师儒春若有若无的监视之下。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眼下都是束手无策的状况。 然而这一切却有个前提,那便是他真的如秦清若要求那样没有做任何准备。 其实早在下车之前,他就和恋人就做好了种种安排。许言的手机调整为静音后留在了车内,作为第一条线索,密码早已被取消,还与李显的手机持续保持着实时定位。 再次开始抽烟不是因为纷杂的心绪,而是防备对方转变地点,并且手机无法使用情况下的另一个措施。来这里的路上李显买了几包烟装在身上,打算用烟支当做路标。这一点在许言的手机中已经留下了提示。 与此同时,李显装在兜里的手机一直开启着录音功能,如此便能成为定罪的证据之一。更重要的,他并不是如秦清若所料那般孤立无援。 李显在烟雾的遮挡下趁机看了眼手腕,十一点十八分,发小和朋友都已经收到了邮件,以他们的能力至多一小时后就能到达此地。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内拖住秦清若等人,尽最大努力不让对方去伤害亲人们。 所幸正在上演的这一幕,以及师儒春和成铭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已经让他找到了突破僵局的关键。 “好了,都安静一下。” 对方结束了争论,秦清若轻笑着对李显开口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现在该继续……” “等等。”李显沉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看着秦清若的眼睛忽然勾起了一边嘴角:“秦清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告诉你的……‘同伴们’?” 秦清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不等她开口,一旁的师儒春就冷笑着插上了话:“李显,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挑拨离间?” 李显没有回答,他将烟头踩灭在地,目光始终凝神盯着那个失神的女人:“你跟他们说过你净身出户的事吗?” “什么?!” 异口同声的惊呼从师儒春和成铭嘴里发出,让李显的猜测成为了现实:“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他说着就将视线移向了这两人:“秦清若已经和我离婚了,本打算留给她的房子她也没有要。” 等两道阴晴不定的目光落在秦清若身上,李显才缓缓将误导般的真实吐露出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计划了很久,应该是秦清若决定的时间吧,知道为什么吗?” 师儒春和成铭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 “因为明天就是我和许言的婚礼。”李显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除许言外无人察觉的笑意:“秦清若,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可能了!” 成铭的眼睛越睁越大,惊怒之色几乎溢出来。但片刻后,他却猛地指向了许言:“少……少唬人!这特么是个男人!结你麻痹的婚!” 沉默不语的李显让他慌了神,成铭又将头扭向了秦清若:“秦清若!许言是男人对吧?!李显是不是在唬人?!” 然而秦清若却同样没有回应,不知成铭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的他一步步走向了许言。这一回,就连师儒春都将怀疑的目光投了过去。 “许言确实是男性,我可以作证。” 宋明睿忽然开了口,又在许言冷漠的目光中索要她的身份证。许言轻叹一声慢慢将随身携带的证件拿出来,不等宋明睿接手就被成铭一把抢了去。 “哈哈哈哈……李显你这小人,差点中了你的计!” “成铭,不要拿我跟你比。”李显朝秦清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问问她我有没有说谎。” “秦清若!卧槽你马!别特么装哑……” “别冲动!” 师儒春喝止了逐渐失控的成铭,他忽地笑了起来,可眼神中却全是阴鸷:“若若,小成在等你的回答呢。” 秦清若对人心的把握一直都让他心悦诚服,再加上师儒春一直觉得他们的利益一致,这才为秦清若的马首是瞻。然而听从安排不代表没脑子,他自认才智出众,转眼就明白了李显话里的意思。 眼下四个同伙之中,知道秦清若真正计划的只有师儒春一人。欺软怕硬又格外贪婪的成铭自以为是的那个“计划”同样是幌子,所以师儒春才会嘲笑他的“乐天”。这人居然还指望能多分一些李显的财产,丝毫没想过他也是被除去的目标之一。 据师儒春所知,秦清若真正的计划是在逼迫李显自杀后,用金钱诱惑成铭对其他人质痛下杀手,然后她就会趁其不备除掉这个沾满鲜血的罪人!虽然秦清若难逃制裁,但作为李显合法继承人的她却会因为怀孕而受到法律的保护。 师儒春也因此说出“苦了你”这样的话。他自认已经很小心,否则也不会在秦清若提供食物时非得等她先吃完才肯进食。毕竟当初正是他,建议秦清若对李显下药。 然而李显的话,却从根本上动摇了师儒春知道的这个计划。一来两人已经离婚,就算李显的亲人死绝,秦清若也没有继承的权利。而更让师儒春焦虑的是,如果秦清若的目的是与李显复合,那么一切就全都是她的谎言! “若若,别让我们等太久。” 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秦清若,师儒春的脑中快速盘算要是这个女人连同床共枕的他也骗,那么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但怀疑来的快去的也快,秦清若仅仅一个动作就让师儒春放下心来。只见不言不语的她缓缓抬起手,轻柔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脸上那种发自灵魂的母性笑容直让人晃神。 对啊,就算她已经和李显离婚,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合法的继承者!而且所有人之中只有师儒春知道,秦清若怀着的这个所谓李显的骨肉,其实是他的孩子! 她一定是为了麻痹李显才会离婚!只要有肚子里的继承人在手,净身出户又算得了什么! 师儒春知道秦清若对他没有所谓的爱情,但他却明白对于一个结婚十年都无法怀孕的女人来说,这个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就算出于爱屋及乌的考虑,她也不会欺骗孩子的真正父亲! “呼,李显,你果然厉害,我们差点着了你的道。小成!别忘了计划!” 第五百三十四章 高潮处落幕其八 虽然不知道师儒春凑在成铭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让他冷静下来,但秦清若的样子李显同样看在眼里,那个捂小腹的动作所表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对方从混乱中挣脱出来,秦清若的脸上又有了笑意。眼看局势再次朝不利的方向发展,李显忽地再次开了口。他还有一张牌,那便是—— “师儒春!你是不是忘记了秦清若的母亲!” 暴喝之声让师儒春瞠目,李显神色肃然的继续喝道:“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最后联系的人是你!” 师儒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对于这个一直在阴影中藏匿的人,李显自然有所推断:“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抱歉,你恐怕要失望了。” “你……你做了什么!” “你说呢?” “李显……你觉得这种程度的话能……动摇我吗?” “信不信都由你,只要你不怕成为第二个成铭。” “!你……告诉警察了……” “她母亲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怎么?敢做却不敢承认?!” “我……不是我干的!是……是……” 几句连续而急促的对话后,师儒春的心防终于被打破了。他虽然有秦清若逼死秦母的视频证据,但正如李显所说,当日秦清若用她母亲的手机打给他的那通电话,却成了落在裤裆的泥巴。 只要换个角度来看,那段视频甚至可以理解成丧心病狂的奸夫取乐般拍摄老人死去模样的变态之举。师儒春很想讲出真像以证清白,却又看着秦清若说不出话。因为选择何种角度来解释他所处立场的主动权,已经全都落在了这个女人的手中。 “若若……你说句话啊……” 几近哀求的声音让秦清若有了动作,她轻笑了一声看向李显:“相公,原来你是这样猜测的。不妨告诉你吧,我妈妈,其实是我害死的。” “不要再用这种话来敷衍。秦清若!她就在那里看着你!” 李显伸手指向了秦母的墓,将地点选择这里虽然人迹鲜至还能将悬崖当做凶器,但却可以让秦清若直面母亲的长眠之地。秦清若“害死母亲”的托词他去年已经听过一次,此刻早已不会再次上当。 “我想你是误会了。”秦清若又变成了起先那幅云淡风轻的和煦模样:“‘害死她’可不是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而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亲手’害死了她。” “你说什么?!” 李显的心中掀起了巨浪,虽然对秦母的死一直抱有疑虑甚至查到了线索,但他从来没想过“亲手”的可能。这幅吃惊的样子落在秦清若眼里,她却只是平静的看向了秦母之墓所在的方向:“看来你不相信呢,师儒春,给他看看吧。” “可……可以吗?” 秦清若点头之后,师儒春吞了口口水走到李显几步之遥。他播放出那段视频,将那天发生过的事原原本本的展现在了李显面前。 随着李显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师儒春终于恢复了镇定:“明白了吧,你可是低估了若若啊。” “你觉得这段视频除了能证明你是帮凶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打死师儒春也没想到李显会是这种反应,不是应该将矛头转向秦清若才对么?怎么还咬着他不放?! “别被李显牵着鼻子走!” 秦清若的喝声让师儒春回过了神,一股被羞辱的感觉顿时从心底升起。 “怎么?不敢回应我的话?” 李显的挑衅之言明显是在火上浇油,然而却让恼羞成怒的师儒春猛地醒悟过来。他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李显的目光中全是阴气:“李显,我不得不说声佩服,这种状况下又差点中了你的计。” “计?呵,你是不是从来没考虑过以后的……” “住口!”师儒春眼中的阴气几乎溢出来:“既然你这么想玩那我就陪陪你!李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着就踱步而回,伸手一个一个的点向了被挟持的人们。 “作为奖励,我们会释放一些人。父母、伴侣、孩子……李显,这三者你会选谁?!” 计划中第二个拷问被抛了出来,可拧着眉头的李显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师儒春,你觉得我会被同一个骗局欺骗两次吗?!” “虽然很想说你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随便选选有什么关系。”师儒春桀桀而笑,与之前的成铭如出一辙:“若若!让他明白自己的立场!” 李显一惊,赶忙看向钳制着月儿的秦清若。不知何时,抵在月儿身后的利刃已经架在了她细细的脖颈上,鲜红的血液正顺着锋利的刀刃滴答而下。 被堵住嘴的月儿发出阵阵闷闷的痛呼,而能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事的人却笑容不改。这一幕落在不同人的眼中,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李建华依旧昏迷,被绑缚的两位长辈想要朝小家伙移动,但在师儒春和成铭的撕扯下动弹不得。许言虽然被紧紧拉住,可她杜鹃般啼血的哀鸣却在山顶响彻。就连宋明睿都忍不住质问出声,却又在秦清若一句“做你该做的事”后没了声音。 反观师儒春和成铭,此时的他们早已不复之前的龌龊模样,得意之色在李显踉跄的身影中更是浓烈的一分。 “秦清若……你……” 李显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几个字没有让秦清若的表情有任何变化,她施施然的将利刃重新抵在月儿身后,独留下那一道刺目的殷红:“我怎么了?禽兽不如?天理难容?李显,我能看着自己的母亲活活疼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山顶忽地刮起了寒风,让在场之人都感觉了阵阵寒意。 “明白了吗?不管我们放不放人,你都得做出选择。看你这么为难我就好心的给你个建议吧。还记得我曾经教过你的那道算数题吗?人的一生中,父母最多与你共同生活到结婚之前。同样的道理,你和孩子之间也就相处那么二十年左右。假如一个人能活到八十岁,陪伴时间最长的,应该是伴侣才对啊。” 秦清若缓缓的说完这番话,很是遗憾般叹了口气:“可惜你没有遵守诺言呢。那么,你觉得许言会不会是那个陪伴你余生的人?” 死路般的抉择摆在了李显面前,他明白这道选择题的险恶用心。在这样的场合下,无论他说出选择谁,对另外两方都是一种伤害。 师儒春和成铭快意的笑声惹人厌恶,然而他俩的笑却没有持续多久。一阵急促的哭嚎之声忽地盖过了笑,在这个灰暗的天空下格外刺耳。众人循声望去,却发现许言猛地蹲坐在地,发出哭嚎的,正是她。 “李显!选我啊李显!我……我不想死!” 第五百三十五章 高潮处落幕其九 许言的话音刚落,长辈们与月儿的眼中顿时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师儒春与成铭疯狂的嘲笑声响彻山顶,就连宋明睿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秦清若优雅的掩嘴而笑,将李显不久前说过的话还了回去:“这就是你选的女人?哦抱歉,你眼里的许言和我们眼里的不一样,应该这么说,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选我……选我……” 持续的低喃让蜷缩在地的许言看起来更加不堪,尽管她屏蔽灵犀般没有露出眉眼,李显看向她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了解自己的恋人,这个善良到会不惜伤害自己的女孩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变成一个懦弱之人。就在李显陷入被迫用选择伤害亲人的绝境之时,她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想让李显放弃她。 如果直接谦让势必会让那些丧心病狂之人做出更过分的事,恋人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说吧?或许她还打着让李显真的厌恶的小算盘?在这种生死关头做出这幅模样,任谁都会小瞧于她。这样一来,她便觉得李显选择其他亲人的几率就会更高?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了笑意。李显忽地想起了由沈继平转述,恋人曾经的言论。每个人都是孤独的0.5,只有遇到真正相爱的另外一个人时,才能成为一个完整家庭的二分之一。 这个傻妞。 李显用点烟的动作看了看时间,十二点过七分,只要再能拖延一会,形式就会逆转。他坚信诸如成铭之流没有鱼死网破的心性。 “相公,是不是在犹豫?像许言这种自私的人,你还会选择她吗?” 对面秦清若的诱导,李显深深的吸了口烟,等他将青白的烟流缓缓吐出之后,一个温暖的笑容忽然出现在了脸庞之上:“秦清若你不会明白的,她这样说只是打算逼我不选她而已,我懂她。抱歉许言,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真的和你不搭。” 所有人都顺着李显的话望向了蹲坐在地的女孩,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方才的哭嚎声居然没在她的面庞留下任何痕迹,只有讶然之色正写在许言的脸上。片刻后,她的眼眶才开始慢慢变红:“李显……你……你这个蠢货!干嘛要说出来!” 李显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额头:“我说实话而已……你刚才说的那些也太……” “你们特么有病吧?!”成铭直觉得额头的血管突突的跳,猛地出声打断了他:“这是让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李显!你再不选就别怪我们心狠!” 然而李显还是没有如成铭所愿,他神色一整,打出了最后一张底牌:“宋明睿!你不是口口声声爱着许言吗?为什么要帮助这些人!” 宋明睿和师儒春等人格格不入的状况李显早已看在眼中,虽然他一次次被秦清若安抚下来,但间隙却不会这么轻易消失。面对李显的质问,他果然呐呐不能言。 “还记得你在学校里救许言的那天对我说过什么吗?!” “我……我说……” “你说过要保护她!但你却在一次次的伤害许言!此时此刻你还打算继续错下去?!” “我……我……” 如果旁人的反应能慢上哪怕一刻,李显也有信心策反宋明睿。然而对他的恨意早就刻骨铭心的成铭却抡起钢管,猛地敲击在了石质护栏上。 咣! 偌大的动静打断了思绪,成铭也想将怒火发泄在某个人质身上,却又怕起到反效果。对李显的恨掺杂着惧意,已经让他的耐心消失殆尽。 “李显!你给老子闭嘴!”他的表情狰狞可怖,满是恨意的目光甚至没有放过秦清若:“我早就说过这破计划太几把麻烦!你所谓的拷问有动摇到李显吗?!姓宋的根本不明白他早就没了回头路,再这么下去就等着这个煞笔当叛徒吧!” 成铭打乱的不止是秦清若等人的计划,就连李显的筹谋也被生生的搅成了一锅粥。正当他心思急转考虑对策之际,丧失耐心的成铭终于将事态朝最糟的方向引导:“要我说,直接弄死李显得了,他敢反抗试试看!” “成铭!你真打算当杀人凶手?!别忘了计划!” 出言喝止的人是秦清若,她冷下脸尖声呼喝,却没有阻止成铭的暴戾:“计划!计划!还有脸提你的煞笔计划?!没看出来李显这小人是在拖延时间?!” 秦清若怔了怔,四下观察一番才咬牙开口道:“你……报警了?” 虽然李显矢口否认,但他神色间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共同生活十年之人的观察。秦清若咯咯笑出了声,不合时宜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相公啊,你果然被许言带坏了……既然你不想陪我做实验,那就不要怪我了……” 她冲师儒春示意一下就单手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支笔,一边扣着月儿一边递向了成铭:“你说得对,去拿给他吧。” 不料成铭却连连摇头晃脑的拒绝道:“凭什么是我?你自己去!” 眼下这一幕和古宁村的那个夜晚何其相似,近距离接近李显有什么后果,他可是再清楚不过。成铭可不愿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成铭!” 师儒春大喝一声,将成铭的目光引导向了秦清若的小腹。等这个癞皮狗一般的人露出恍然之色才饱含威胁的开了口:“别掉链子,若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 “那……那你怎么不去!我……我看掉链子的是你吧?!” “屁话!刚才谁给李显看视频来着?!” 师儒春的怒喝噎得成铭哑口无言,秦清若示意他靠近,将文件和笔塞进了他的手中。不仅如此,她还单手握住了成铭紧捏不放的钢管:“不用担心,只要这个孩子在我手里,李显什么都不会做。” 温柔至极的声音蛊惑一般钻进了耳朵,等成铭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手无寸铁的站在了李显面前。他的语气中满是威胁,但哆哆嗦嗦的手却暴露了懦弱而肮脏的心。 “李显!抓紧乖乖给老子把这份遗书签喽!要是你敢说一个‘不’字,信不信我当着你的面弄死他们!” 第五百三十六章 高潮处落幕其十 李显一瞬不瞬的盯了成铭好一会,等眼前这只癞皮狗再次催促一声后才接过了文件和笔。他定睛看去,却发现这是一份遗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死后会将所有遗产留给秦清若肚子里的孩子。 “你看过这份遗书吗?” “废特么什么话,让你签你就签!” “我只想确定一下我手里拿的和你看过的是不是同一份。” 成铭一惊就劈手夺过了遗书,里面的内容他曾经看过,无非是将财产留给秦清若之类的内容。果然如李显所言,这份遗书有了微妙的变化,继承人从秦清若变成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又被李显拖延了一会时间,但心服口服之感还是涌上了成铭的心头。秦清若那个女人是真聪明,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场面上的这些变化。如此看来自己的那份利益是有保障的,将心放在肚子里的成铭将遗书递回去,就连手都不抖了。 “抓紧签!” 李显没有看成铭,而是越过此人将目光落在了秦清若身上。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想得到那个一直缠绕在心头问题的答案:“秦清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吗?” “李显,这样怀疑十年发妻可是不对的。”在秦清若开口之前,师儒春就抢先插上了话:“孩子当然是你的,不怕告诉你,我早就结扎了。” 李显没有理会他似乎信誓旦旦的话,仍旧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秦清若。师儒春见她默然不语不由心焦,可又没办法出言提醒,只能拧着眉头死死盯过去。 片刻之后,秦清若终于有了反应。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带着红晕的羞涩笑容,宛如新婚之夜的女子:“相公对不起,我骗了你很多次,但我……只会孕育你的孩子。” 不同于放松的师儒春,李显闻言后忽然拧起了眉,沉默了好一会才在遗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他甚至还咬破手指落下了指印。 “这还差不……” 成铭顿时眉开眼笑,但当看清李显困兽般的双眸时,一股巨大的恐惧就紧紧攥住了心脏。他连滚带爬的拿着遗书跑回了让自己稍觉安全的阵营中,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李显连动都没动。 羞耻感再次卷上来,成铭一想到这人临死前还要戏弄他,心中的恐惧便又成了恨意:“李显!自己从那边跳下去!”他伸手指向一处离人群有些距离的悬崖,语言中的恶毒全都化成了从尾椎涌向头顶的快意。 “不要!” 足以撕裂声带的声音从嗓子里迸发,许言拼命揉着眼睛想要看清爱人的模样,不料泪水却越揉越多。她快速看了一圈身边的人,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钳制自己的这人身上:“宋明睿!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救救他!” 明明宋明睿的眼中也有挣扎,但他只是偏过了头,没有回应许言的请求。月儿、许蓉、邓苓思全都在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愿。许言盯着爱人一下一下的摇着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爱人笑了起来,就像初遇时那样依然温暖如故。他忽然朝许言抬起了手腕,用另外一只手点了点戴在那里的表。 许言记得这是上次生日时她赠送的礼物,也明白爱人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她从未如此痛恨过两人间的灵犀,这种遗言般的托付她不想看懂,更无法接受。 “不要……李显不要……” 一步,又一步,爱人坚定的迈着步子。 “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从成铭嘴里畅快的喷薄而出,笑声中,李显跨过了仅仅及膝的低矮围栏。许言软倒在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爱人的脚步上。 “哈……” 砰! 闷腾腾的敲击突然响起,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再加上戛然而止的笑声,便足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成铭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回身看向了秦清若。大脑嗡嗡作响,他不禁想起了在古宁村的最后一夜,当时似乎发过什么誓言来着。再次挥起的手与钢管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不仅遮挡住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也成了成铭最后看到的景色。 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 尽管成铭恶贯满盈,但从脑袋上流出的血液,仍然是鲜红的。倒在地上生气全无的他,不知是不是巧合,正直直的望向昏迷不醒的李建华。 砰…… 气喘吁吁的秦清若扔掉了手中的钢管,尽管面带红霞,可她的脸旁上却还是那幅云淡风轻的笑意。 归根结底,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殒命。这突如起来的一幕,不仅让李显和他的亲人,就连对成铭命运心中有数的师儒春都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李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步朝人群跑去,不料却有一个人抢在他之前有了行动。 “相公,可不要轻举妄动啊。” 秦清若扼住了浑身颤抖的月儿,笑吟吟的止住了李显的动作。她的作为像是给停滞的时间按下了播放键,在场的人终于渐渐醒过了神。 且不论许言等人如何惊诧,师儒春额头的青经暴起,盯着秦清若就怒喝出声:“你疯了!怎么现在就动手?!不是说好等成铭……” 惊怒之下他差点将实话说出来,然而秦清若却笑着做出了回应:“嘘……你听……” 隐隐约约的警笛声随着风声传到了山顶,不止师儒春,所有人都听了个分明。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李显的声音猛地就压了上来。 “宋明睿!秦清若不仅亲手害死她的母亲,还在你眼前杀害了成铭!你真的要做她的帮凶?!” 宋明睿瞳孔一缩,却又马上露出了彷徨之色。李显像是能看透人心般继续大喝道:“别考虑秦清若是不是帮助过你,你还不明白吗?她只是在利用罢了,真正帮你母亲的,是被你挟持的许言!是她不顾我的反对借钱给你!请你……至少保护好她!” 混乱顿生,死去的成铭和呆立当场的宋明睿让双方的人数发生了变化,亲人们除月儿之外,全都挣脱出来跑到了李显身侧。钳制邓苓思的师儒春很想扭转局面,可他却被突然袭击上来的困意弄得手脚发软。 不久前吃喝的记忆浮现上来,他不可置信的盯住了那个笑意嫣然的女人:“你……你真的下药了……” “是呀,果茶很好喝吧?我可是喝了两杯呢。” “怎么……怎么可能……明明你也……” 秦清若俏皮的笑了两声,从月儿身后亮出了那只一直藏着的手,奇怪的是这只手正紧握在刀刃上。她将刀换只手拿,展开的掌心中密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痕,有几处已经深可见骨。 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和煦,烂糟糟的手几下就搓掉了月儿脖颈上的血痂,然而小家伙细嫩的皮肤上却看不到一丝伤痕。秦清若望向了李显,她的目光中似乎掺杂上个了那种特有的温暖。 “怎么样相公?是不是装的很像?” 第五百三十七章 高潮处落幕其十一 警笛声越发响亮,不论秉持着何种心态,师儒春和宋明睿已经无法言表,两人都躺在地上昏睡过去。邓苓思与许蓉两位母亲在儿女的帮助之下终于从束缚中解放,他们甚至还将李建华抬了过来。 对于这一切,秦清若都没有阻止,只是保持着那种笑容一瞬不瞬的望着李显。 “小秦,放了月儿好吗?我知道……你是向着我们的。” 邓苓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说给了秦清若听,虽然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令人恐惧的“前儿媳”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这人的行为无疑表明了立场。 “是啊小秦,我们会跟警察说明情况,是你救了我们一家!” 许蓉的心思单纯些,她的眼中难掩感激,若不是秦清若及时出手,惨剧就会发生在她们的亲人中。 秦清若一个个看向眼前的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睡倒在脚边的师儒春身上。她慢慢伸手捂住了月儿的眼睛,回应的声音云淡风轻:“抱歉啊,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秦姐!”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许言一声惊呼,却还是没能拦住秦清若。 嗤!嗤!嗤!嗤! 锋利的刀刃一下下插在了师儒春身上,鲜血飞溅在她的脸上,非但没有破坏秦清若的容颜,反而给她添上了几缕妖艳。 “放下凶器!放开人质!” “显子!小言!你们没事吧!”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秦清若,李显和亲人们也被沈继平等人包围。眼下的情形像是即将落幕的舞台剧,但还有一个人不想在此画上句号。 “相公,许言,可以和你们聊一聊吗?”夹杂轻笑的平静之言在山顶出现,又顺着微风飘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只要你们同意,我就马上放了月儿。” “秦姐,你……何苦呢?” 许言涩然的询问出声,而她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与友人和警方片刻交涉之后,李显和许言便坐在了秦清若的身边,她如约放了月儿,放下心来的人们也就腾出了空间。 天空中的阴云开始飘散,周遭的灰色却仍未退散。秦清若任由许言帮她的手上裹上,笑靥的面庞似乎能够代替阳光:“从哪里说起呢?对了,记得去检查一下明睿的口袋,我让他装了一部摄像机,虽然不知道录下来多少,但应该足够作为证据了。放心吧,你们不会有麻烦的。” “秦姐……”许言眼中的酸涩怎么也忍不住,任凭她如何想象,都没有想到秦清若会为他们做到这一步。 “谢谢,我也有录音。” 李显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秦清若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有准备,不过现在说出来可是很破坏气氛的。” 柔和的风从秦母之墓那里吹了过来,扬起了秦清若的长发,让她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许言,咱们不理这个死人,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嗯……” “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大学的时候……” 秦清若缓缓说出了大学时发生的事,丝毫没有隐瞒。然而她却发现许言和李显都没有预料中的惊讶:“你们……已经知道了?” 她顺着许言的目光看去,人群中沈继平的身影格外醒目:“也对,我倒是忘了继平……不过下面我要说的,你们一定不知道。” 秦清若像个俏皮的少女般眸子里满是期待,直到许言有所回应她才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啊,李显生日那天……我们并没有发生关系哦。” 在她的讲述中,李显生日那天发生的事终于揭开了原貌。 “那天师儒春建议我用药,他肯定没想到我会让他也尝到这个滋味,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我让相公和月儿睡着后他就来了,是他帮我把相公搬上床的,你们好傻,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搬得动? 然后我就脱掉了……呃……这段就不说了,许言你别瞪我。我本来是想将错就错的,可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师儒春怎么都不肯让我假戏真做,说是怕伤到他的孩子。 但是我怕你们看出疑点啊,所以就让他留下了许多吻痕,那些照片也是在他协助下完成的。喏,现在真想大白了,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许言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但已经猜到此人意图的她只能顺着话头说下去:“嗯……心里舒服多了……难怪你会说‘只会孕育李显的孩子’……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是在伙同师儒春骗我们。秦姐……不管孩子是谁的……你都会好好养育这个小生命的对吗?” 这个问题落在秦清若耳中,让她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她愣愣望着成铭留下的那一大滩红黑色的血迹,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过了很久很久笑容才重新出现,却让看到的人心下黯然:“我的孩子已经没了……” 离婚那天秦清若身上的伤痕从记忆中浮现上来,许言不禁惊呼出声:“是成铭?!” 秦清若涩然的笑意给出了答案,让许言的语气中带上了怒意:“这个王八蛋真是死不足惜!” 无人回应她的话,但秦清若的神色却越来越放松。比许言更早猜到这人意图的李显点了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缓缓开了口:“清若,你妈妈把她的日记给了我。” 秦清若怔了证,好半天后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好了,话都说完了,你们走吧。”奇怪的是,不论许言还是李显,两个人都没有依言行动。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让她看得直乐。 “秦姐……” “啧,你怎么这么多心呢?我又不会抱着相公跳崖,你怕什么?” “……” “清若,你病了……不要再做傻事。” “唉……” 不管是眉目中蕴藏担忧的许言,还是蹙眉不语的李显,都让秦清若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明白了……抱歉……给月儿留下了阴影……” 许言牵着她慢慢站起了身,李显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然而还未走出几步,秦清若就猛地甩开了许言的手,毅然决然的冲向了悬崖。 “秦姐!” “清若!” 太阳在这一刻终于从阴云的缝隙中将光芒铺洒下来,映射在蝴蝶般飞落悬崖之人的身上,让灰蒙一片的世界恢复了色彩。悬崖下方,那名女子的身体构成了美丽的枝桠,再加上周边的殷红,仿若一树怒放的鲜花。 山谷中寂静无声,只剩女子最后的话语不断回荡着。 “我爱你!一生一世!” 第五百三十八章 蝴蝶的翅膀 秦清若死了。 尽管自杀的举动被李显和许言推测出来,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究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只能用秦母日记中最后的那句话来解释——秦清若病了。 没有遗书,没有留言,她选择了这样一种干净利索而又格外绚烂的方式离开了世界。不仅如此,她还在离去之前带走了李显和许言身边全部的恶。 无论是知晓亲人被绑架,还是目睹成铭、师儒春、秦清若三人陆续殒命,都让李显和许言身心俱疲。然而,这漫长的一天却还未结束。 秦清若身为绑匪时打来的那通电话录音,李显手机中整个事件的音频记录,再加上宋明睿颇为专业的视频证据,办理案件笔录等相关手续并没有花费多久。 12号傍晚,闻讯而来满是关切的亲友们将李显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里明日将会成为新房。但这些人里面,却不包括沈继平。 不知他对亲友们说了什么,定于今晚的单身派对竟然如约进行了。但奇怪的是,此刻李显家中只有沈继平一人与之相伴:“显子……小若就这么走了你心里……很愧疚对么?” 沈继平的问题尽管唤醒了失神的李显,但却没有在他木讷的脸庞上引出任何表情:“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他的这幅样子只能让苦笑不已的沈继平坚定了心中的决定:“我还不了解你?说出来吧,说出来能舒服些。” “我真的……不知道……” 毫无意义的答案让沈继平心中哀叹,他端起酒杯与发小手中的轻碰一下,打算用酒精作为工具:“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一醉解千愁,喝酒!” 只有两个人的男性单身派对持续进行着,而人数稍多的女方这边,也没有显露出应有的热闹。那间李显与沈家兄妹曾经常去的酒吧早已被包了下来,江春宁、柯乐、沈继婉、贾柔、易未阑,再加上许言,在座的六位年轻女性没有一个露出笑容。 无论是往日运筹帷幄的沈继婉,亦或直言不讳的柯乐和贾柔,就连没心没肺的江春宁都默然不语,略显空荡的酒吧中只有易未阑的声音做着无力的劝导:“秦清若虽然和咱没啥关系,但她最后这次怎么都算是帮了忙。妹子,我知道你是啥人,心里不好受那是肯定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将延后婚期吧?” 毫无回应的许言让她心中的焦急更甚了一分:“你别犟了行不?那些王八蛋再不是人那也是条命,谁家看过一下子死了三个人隔天还能结婚的?这也……太不吉利了!” “易姐,谢谢你的好意。”不成想,许言却否定了她有理有据的话:“但我还是不打算延期婚礼。” 正当易未阑肝火起伏之际,沈继婉忽地插上了话:“小妖精你应该换个角度考虑,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要做完手术再名正言顺的嫁给哥吗?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柯乐和已经知道许言是跨性别的江春宁也跟着一同开口,但她们说出的话却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劝说陷入了僵局,贾柔把心一横就咬牙道:“嫂子,我明白婚礼对你来说有多重要,那天哥求婚的时候我们都在。可你想过没有,结婚可不是两个人的事。干爸虽然醒了可他和干妈可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再加上你妈妈,明天这些长辈能笑着看你们步入婚姻吗?” 这话果然让许言的神色中出现了动摇,贾柔顾不得是否会伤害到她,直通通的把话说了出来:“还有月儿,虽然没有看到师儒春和秦清若的死,但成铭的那副惨状小家伙可是全都看进了眼里。别说她了,换成大人都受不了啊,你让她明天怎么参加?!” 这番话让酒吧再次陷入了沉默。今天的单身派对是沈继平的主意,目的就是分开李显和许言,劝说两人将婚期延后。亲友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这对坎坷不断的恋人好不容易才能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想让他们的婚礼带上血色。 在有限的时间里沈继平办了很多事,甚至已经拜托几家长辈去向受到邀请的宾客解释。 许言的脸庞浮现出浓浓的愧疚和伤怀,在座的闺蜜姐妹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她的性格众所周知,身边这些近亲的人就是她的软肋。虽然不知道一向体贴的许言为何会执意不延期,但她现在应该会做出让步了。 但大家等了许久,还是没能听到她同意延期的话。沈继婉轻叹一声,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小妖精,你心里对秦清若的死应该少不了自责对么?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己见?说句不该说的话,那个疯女人怎么说都跟哥生活了十年,他心里的愧疚只会更浓,这一点你应该心里有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些调整心情的时间呢?你难道想让婚礼这样的人生大事带上瑕疵?” 然而,本应彻底打消许言主意的话却让这位准新娘倏地有了笑意。她将手伸进兜中,摸了摸离家时偷偷装在身上的那个小盒子:“我相信李显,他会明白的。” 她不敢说有多了解秦清若,可那人为何要选在婚礼前一日结束自己的生命许言有自己的判断。秦清若那句“我想做个实验”的话犹在耳边,她理解爱人内心的煎熬,可她自己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 她不想在面对最后这道,秦清若用生命做出的题目时有任何退缩,许言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与爱人的婚姻经得起任何考验。或者说,他们的婚姻是命运般无法阻止的。 这便是她不愿将婚礼延后的原因。没人比许言更了解李显,她坚信爱人同样会了解她。 身边坐着的都是最亲密的姐妹,不管她们说了什么,许言都能理解她们的善意。她总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但这一次,她不打算退缩。 面对还在循循劝导的闺蜜们,许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就让我任性一次可以吗?” 闺蜜姐妹们面面相觑,没人能想到那样的许言会说出这样的话,单身派对只能在她的引导下继续进行下去。期间,易未阑偷空跑到了卫生间,已经没了主意的她只能向丈夫求救。 “继平,不行啊!妹子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唉……我这边也没成……” “这两人到底是咋想的?!” “谁知道呢……总得给他们些调整的时间,苦着脸的婚礼成个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没办法了,你们把小言灌醉吧……” “我知道了……” 结束通话之后,沈继平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看着软倒在沙发上的李显不禁苦笑,若不是发小喝酒不会使诈,也没这么容易被灌醉。 易未阑等人劝说许言的话他也同样说给了李显,得到的回应也差不多。醉倒之前,发小甚至还有意识的想要拒绝沈继平劝酒。如果他没有再三保证明天会按时叫醒新郎,想必这人还放不下防备吧?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软在沙发上的人倏地发出了一阵低喃,当这些话语传进耳中时,沈继平不禁苦笑起来。明明这人坚持不延期婚礼,却在此刻梦呓着若有若无的道歉,这样的心境还结得什么婚? 沈继平一边小口嘬着剩下的酒一边陷入了思考,方才发小已经将今天上午的种种细节说了出来,他想从中找到李显倔强的理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如遭雷击般猛地呆住,过了很久,脸庞上的瞠目才化成了无奈。 “小若啊,你真的是连死都不打算放过他们……” 第五百三十九章 誓言 2018年5月13日母亲节,周日中午十一点一刻,距离约定好的仪式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子直射在紧闭的眼睛上,终于让被梦境困扰的人挣脱出来。易未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可内容却在醒来的那一刻变得模糊不清,只余脸上的泪痕静诉着那个哀伤的幻境。 她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看着床上地下横七竖八睡着的人不禁笑出了声。昨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她已经记不得了,也不知道怎么和这帮醉醺醺的女人回的家。 易未阑粗粗扫了一眼卧室中就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准备洗漱,可腿还没迈进卫生间就悚然而惊的冲了回来。 “一、二、三、四……五?” 最后点在自己鼻尖的手倏地垂了下去,她用力摇晃几下因为宿醉而发涨的脑袋,可数来数去,房子里的人总是少一个。背后快速渗出的冷汗让易未阑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消失了,又让她的惊慌又甚了一分。 “都给我起来!妹子不见了!” 片刻后,鸡飞狗跳的房间安静下来。柯乐看着身边散发浓浓酒气的姐妹们不禁苦笑出声:“已经很高估言姐的酒量了……没想到咱们六个人都没喝过她……” 易未阑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懊恼已经发生的事:“现在说这些有啥用?!都快想想妹子去哪了?!” “易姐你先别急,给她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么?”江春宁反应快,顾不得发呆的易未阑就拨打了许言的号码。可仅仅将手机放在耳边了一小会,失望就写在了她的脸上:“不行,姐没开机……” 贾柔闻言一愣,高分贝的声音顿时响起:“我去!嫂子不会真倔着去了教堂吧?!” “啊?!这可咋办?!” 沈继婉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安慰没头苍蝇般的易未阑:“应该不会,昨天沈继平就让人取消了预约,我记得跟小妖精说过。” “那她能去哪?” 易未阑一声询问之后,姐妹们皆尽哑然,头痛之感稍缓的沈继婉看着渐渐失色的众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最大的可能是回家去了。嫂子,你问问沈继平。” 电话很久才通,虽然沈继平的声音里满是惺忪,却让五个脑袋全都围在了按下免提的手机旁。 “继平!妹子回去了吗?!” “妹子……哦哦,小言是吧,稍等我去看看。” 拖沓的脚步声持续了一会,还伴随着开关门的动静。等电话中的沈继平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不但变得清醒,甚至还被传染了慌乱:“没回来啊,咋,人又丢了?” “妹子她……” 不等易未阑扩散不安,沈继婉就打断了她的话:“沈继平,哥在不在家里。” “安安稳稳的睡着呢!我说你们咋回事?!” “在家等我们。” 沈继婉难得没有反驳,淡淡应一句就挂断了电话。几人顾不得收拾就出了门,李显的家很近,从易未阑醒来到她们进屋,总共只用了一刻钟,足见大家的焦急。 当她们见到李显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闷声抽烟。脸上的那种表情竟比上一次被秦清若算计,使得许言离家出走时还要浓烈。 “李显!妹子不见了你不着急吗?!还有心思抽烟?!”冲在第一个的永远是易未阑,不知为何,当她从沈继平那里知道李显在家的时候,心中的烦闷就怎么都止不住。 李显缓缓抬起了头:“如果你们能早……” 话未说完他却在一声叹息后又将烟放在嘴边,烟丝便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灰烬。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给烈火浇上了油,易未阑胸中的火腾地就爆发了。 眼看她要失控,沈继婉赶忙用话拦住了她:“嫂子你别急。哥,都怪我们没能看好她。你快想想许言可能去了哪里。” 李显目光呆滞的看向挂钟,很久后才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在座的聪明人不少,但沈继婉尚未说出猜测,阴着脸的沈继平就给出了答案:“小言她……应该去了教堂……” “怎么可能?婚礼可是已经取消了?!” 易未阑用沈继婉不久前说过的话作为否定,不料沈继平却看着越发失神的李显开口道:“只要人在,婚礼不过只是个仪式罢了。小言昨天……带走了她的戒指……” “那还等什么?!抓紧去找言姐啊!” “是啊,既然知道姐去了教堂干嘛不抓紧行动?!” “哥,别愣着了!” 尽管沈继平解释了教堂离家颇远,现在出发至少一小时后才能到,焦急的姐妹们却没有一个认可。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话说个明白:“就像显子说的,已经……来不及了。等我们赶到……没有新郎的婚礼……早就结束了……” 接着他就在众人的瞠目中将昨天发生的一幕幕说了出来,她们只知道大概的状况,其中的细节却还是第一次知晓。易未阑扭着僵硬的脖子看向丈夫,她眼中的懊悔已经凝如实质:“难道我们……做错了?” 沈继平摇了摇头:“是我错了,我不该灌醉显子……” 从未有过的灰败之色从李显双眸中满溢而出,仿佛又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酒醉不过是借口……错的人是我……是我……没有遵守誓言……” 闺蜜姐妹们跨进家门的那一刻,刚好是十一点半。取消婚礼的教堂里,正有条不紊的开展着周日的礼拜唱诗。安详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有什么不同。 她很早就坐在这里,一直在等待那位只属于她的新郎。太阳从偏东的位置渐渐升起,此刻已近正中。约定的时间到了,可是女孩等待的人却没有来。 就像沈继平所说,婚礼最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场地。她并不是非得强求一场带着瑕疵的婚礼,而是希望今天这个时刻有他在身旁。哪怕是在污水沟边上,对女孩来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本应触手可及的东西,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女孩从兜里拿出了那个小盒子,取出戒指放在了眼前。或许这才是她的命运,昨天在匆匆忙忙中偷拿出来的,竟然是属于她自己的那一枚。 在阳光的照射下,钻石的光芒显得那么炫目,宛如梦境一般让女孩渐渐失神。不知看了多久,她缓慢却郑重无比的有了动作。那枚戒指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被女孩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一抹幸福的笑容忽地出现在她娇艳的面庞,温暖,而又孤独。 “我愿意。” 第五百四十章 我愿意(大结局) 2018年5月19日,周六,泰暹国凌晨五点。 四个小时之后,就是手术开始的时间。医生通过翻译让许言养精蓄锐,但本就因灌肠和空腹而难受的她却丝毫没有睡意。窗外冷清的月光铺洒进病房,又在左手的那枚戒指上反射出淡淡的晕。 13号母亲节那天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坐上了前往泰暹国的飞机。沈继婉的劝说到底还是起了效果,许言决定完成手术后再去问问爱人,问他为什么会失约。等术后修养结束,想必爱人就能从秦清若在他心中刻下的阴影中恢复了吧。 自从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许言就认定自己已经成为了李显的妻子。但心中对他的称呼,却不敢将“爱人”私自换为“丈夫”。 无论是中介公司还是医院的医生护士,所有人的眼中,许言都是一个自信而又美丽的女孩。这个关乎今后人生的手术对她来说,似乎就像是打针输液般没有被放在心上。她总是在笑,就算语言不通,这种格外温暖的笑容却给了很多人勇气。 昨天下午她住进了医院,将温暖传递给他人的同时,许言很快便发现同病房的室友和她一样,都是独自来到这里,想要追求自己真正的性别。 许言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是当她听到那位已经完成手术的室友因为疼痛发出阵阵呻吟,看到一块一块被血浸透的纱布被护士收走时,恐惧便一波波的拍击在了心中的堤岸。 她努力将这次的泰暹国之行与初到肃州念大学放在一起比较,甚至还不断劝慰自己,当年保持男孩模样的她还是一只丑陋的小虫子,尚能面对环境的改变,而如今的她即将破茧重生,更不应该感到怯懦。 然而异国他乡的土地和陌生的语言,这种疏离感却越来越紧的缠绕在她身上,一刻也未曾稍离。 关于手术许言向易未阑以及网络上征询过许多,所以她做了充分的准备。宽松的睡裙、底座足够稳当不会在病床上翻倒的小镜子、在持续流血的过程中保持伤口干燥的吹风机…… 这些都让她以为能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照顾好自己。但那位室友的样子,却让孤独像是在心中低落了一滴墨,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纷杂的心绪如杂草般不断生长,当许言想从手指的戒指上再汲取些勇气时,那上面反射出的皎洁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太阳的光辉。 术前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近二十年的梦想即将实现, 一夜未眠的许言感觉得到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但她却总觉得有一种少了什么似的缺憾感。 渐渐近了八点,当医护人员拿着一份同意书送到许言面前的时候,她的耳中便只剩下了隆隆的心跳声。 手不知为何一直在发抖,许言倏地恍然大悟般低下了头,以为那个即将失去的部分是奇怪心绪的源头。可奇怪的是,不管她如何安慰,快速的心跳和颤抖的手却都没有停歇的迹象。 牙齿不由自主的咬在下唇上,许言努力稳定心神握住了笔。就在她即将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手中的笔却猛地被传入耳畔的话语惊掉在地。 “怎么又咬嘴唇?” 深刻在记忆中的磁性男声忽然响起,直到那只曾经缝过九针的手轻捏在下巴上之前,许言都以为身在幻境。她艰难的抬头看去,那抹让人心醉的温暖笑容便真实的印在了眼底。 但令人在意的是,他笑容之上的眉眼中满是责怪,面庞上也难掩浓浓的倦意。 手中的笔被他捡了起来,眼前的男人接着就用流利的的英文开始与医生交流。以许言的水平,也听得懂“丈夫”和“代签”这两个单词。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心中却像被填满般感到充实。 帅气的爱人吸引了所有室友的目光,她们艳羡的眼神让许言的自豪之感高涨,还是应该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的涌出来,让她觉得阵阵目眩。 “选择了皮瓣还是结肠?” 爱人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是已经完成了签字的手续。许言用力揉着眼睛,生怕只是自己又一个梦境:“是这家医院的新技术,能……结合两者的优点……” 两人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慢慢聊着天,可随着手术时间不断接近,许言的声音中却带上了哽咽。爱人将她猛地拥进怀里,声音中的愧疚再也遮掩不住:“13号那天知道你去过教堂之后,我……和大家都拼命的找你。要不是你给爸妈他们留下了信息,估计疯掉的不会只有我一个……” “对不起……我失约了……” 他言语中的自责凝如实质,但使劲摇头的许言还没开口,他又喃喃的说了下去:“还记得咱们来泰暹国的机票是什么时候吗?” “16号……” 爱人像是平静下来般有了笑容:“嗯,我猜到了你会自己来,所以那天我早早就到了机场,想着怎么都能见到你。却没想到你改了时间……我也是真够笨的,怎么就忘了拜托朋友查训前几天的航班信息……” 心中的坝终于决堤,但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自他的话:“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害怕?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来……” “对不起!该道歉的其实是……唔……” 令人迷醉的温润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就如烈火般烧尽了心中的杂草。唇分之后许言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却发现爱人正将她的左手握在掌心,不仅如此,还正在将她无名指的戒指摘下来。 “不行!戴上了就不能摘!” 她猛地抽回手夹在了腋下,就像是即将被夺去心爱之物的小孩。但不消片刻,爱人那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笑容就软化了她的小心思,任由他将戒指取了下来:“自己戴得可不算数。” 说罢爱人便把戒指攥在掌心,另一只手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属于他的那一枚。成对的戒指摆在了两人之间,他的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郑重。 明媚的阳光源源不断的洒在这对男女身上,就像是要给出一个永无阴雨的承诺。 “还记得你曾经告诉未阑的话吗?感情是一件纯粹的事,爱就是爱,任何限制都与之无关……许言,我知道现在提出来有些卑鄙,更明白自己让你失望了。但我还是想问,你愿意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让我用余生来偿还对你的亏欠吗?” 幻想过千百遍的场景出现在了面前,所有的遗憾全都一一消散。女孩一瞬不瞬的看着男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 明明那枚戒指刚被脱下不久便重新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但这个看似毫无意义的过程却让女孩感受到了出生至今最大的幸福。嘴角不由上扬,她在满足的笑容中拿起了那枚代表着眼前男人的戒指。 “李显,你说过没有人是完美的,那么你愿意接受眼前这个不完美的女性成为你的妻子吗?” 这个问题让男人怔了怔,女孩明白他在纠结是该先批评话里的那个“不完美”,还是该立即做出答复,但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男人尚未回过神,女孩便将他的左手无名指套进了戒指中。 傻乎乎的笑在两人面庞上洋溢,女孩被男人拥进了怀里,他发颤的声音让她明白,这个怀抱将会持续很久很久。因为从这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恋人与爱人的关系,而是相伴一生的——夫妻。 “我愿意!”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交叠的平行线(后记) “你们在干嘛?!” 娇喝声在教学楼的背后响起,让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惊掉了嘴里的香烟。他们不由松开了手中另一个文弱男生的衣领,齐齐看向了那个大步而来的身影。 这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精干的短发和秀气的面容静静诉说着这个年纪的靓丽,但却丝毫遮掩不住她眼中的怒意。 少女很快就站在了三个男生面前,一把就将那个文弱的拉了过来:“他们又在欺负你?!” “嗯?!” 文弱男生刚打算说些什么,却在这声饱含威胁的“嗯”后低下了头:“没……他们没……没欺负我……” 少女虚着眼睛看了看那两个难掩得意的男生,拉着文弱的那位转身就走:“咱们找个没苍蝇的地方再说!”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藐视般的话语让正处在叛逆的他们尤为不爽。其中更冲动的那个立马迈步伸手搭在少女的肩上,打算找回些颜面:“喂,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们跟他开个玩笑都不行?!” “放手!” “老子问你话……” 砰!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这位敢于将手搭在少女肩头的男生就已经仰面躺倒在地,脸上还印着一个不大的鞋印。少女缓缓收回了高高踹出的腿,没人明白她纤细的腰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且不论文弱那位眼中的小星星biubiu往外冒,还站的流气男生慌慌张张扶起同伴打算逃跑,还不忘留下句带着侮辱的狠话:“李悦你妈就是个人妖!给我等着!” 但俗话说得好,坏人死于话多。 “你!再!敢!说!一!次!” “我就说了怎么地!你妈……” “找死!” …… 教室办公室,班主任看着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哭笑不得。这丫头名叫李悦,学习好体育优模样也俊,再加上古灵精怪的性格,可以说是班里最耀眼的学生。 但这好那好的李悦同学却有着一点就炸的脾气,谁家闺女能像她一样把男生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还一次揍两个? “老师~我错了~别叫我爸了成不?” 眼前这个扯住自己袖子来回晃荡着卖萌,突然又变回乖乖女的家伙,班主任被气得直想笑:“死心吧,你爸马上就到。” 翻脸比翻书还快,愕然的少女混然忘记了卖萌的用意:“啥?老师你咋这样?!” “我管不住你自然得叫能管住的人啊,什么这样那样的?” 班主任嘿然回应,奇怪的浅笑让少女察觉出了不对劲:“切,不就想多看两眼我爸吗?” “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我说老师你最漂亮!” …… 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里。也不晓得自个老爸是怎么保养的,明明眼瞅奔五的人了,祸水模样看起来更加成熟外,却还停留在三十余岁。再加上那个杀伤力十足的笑容,也难怪剩女班主任直勾勾的盯着看了半天。 “李悦爸爸,麻烦你过来一趟啊。” “应该的,月儿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老爸话头转得快,李悦还是听见了那个“又”字。 或许真如她猜测的那般,班主任从表扬学习开始,洋洋洒洒的说了大半个小时才说清楚了今天发生的事:“我知道李悦是在帮助同学,那两个男生也确实欠揍。可是她是个女孩啊,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可不行。” “老师说得是,我一定回去好好跟她说。” 老爸的笑容攻势无往而不利,冗长的“叫家长”活动终于接近了尾声:“嗯,咱们多交流多配合才能让孩子健康的成长。李悦爸爸,今天谢谢你能过来……月儿我也会多看着……你先回去吧……我带她去教室继续上课。” 李悦看到自个班主任脸上刻意的红晕立刻就惊了,再加上心里一直惦记的事,满是威胁的目光顿时瞪在了老爸身上。 他的笑容猛地僵在,等老爸再次展颜时便成了讨好的模样,目标是谁不言而喻:“是~这样的,我想帮月儿请半天假,家里有点急事……” “就剩下两节课了,不能坚持一下吗?” “实在是没办法,给你添麻烦了。” 晃眼的笑容复现,班主任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好吧……那回家记得别落下作业……” “一定,一定。” …… 坐在副驾的李悦系好安全带,故意将脑袋扭向窗外,不去看自己的老爸。 “月儿?” “干嘛?!” 老爸的声音里依旧带着难掩的讨好:“今天这事吧……等妈妈出差回来了我不告诉她,你看……可以吗?” “哪件事啊?”李悦倏地回头盯住了他:“你说的是我打架的事?还是我们老师惦记你的事?”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差点让车停下,老爸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夹杂着满满的委屈:“我冤啊……” “我管你冤不冤,此事究竟如何妈妈她自然会有判断!” “这孩子……” 老爸笑着揉了揉李悦的脑袋,玩笑般的话题也就告一段落。尽管一直在装模作样,但李悦的小心思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不是说好看重播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直播和重播那能一样吗?!”据理力争,无理搅三分,这两招多年来对老爸屡试不爽:“我必须得第一时间看到妈妈!爸你快点开,别耽误咱看节目。” “月儿啊,你……” “我们班主任看上你这事……你是想我据实汇报?还是添些油加些醋?” “好嘞,保证耽误不了!” 车速飞快,一进家门李悦就急吼吼的打开了电视。然而同一时刻坐在荧幕前的,却不仅仅只有她们父女两个人。 “老公你快着点!妹子的节目要开始了!” “来了亲爱的,你先调好台!” 年入不惑的沈继平易未阑夫妇继承了父母的黏腻,只要是臭儿子上学的时间,就是他俩化身一部又一部恋爱喜剧男女主角之时。 “几点重播来着?” “晚上八点半,马上开始不多说了,你忙你的去吧。” “老婆我……” 挺着大肚子的柯乐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丝毫没察觉到给为自家公司日夜奋斗的柏陌造成了暴击伤害。她挽住已经再婚的母亲,噙笑等待着节目开播。 “你姐真上电视了?” “骗你干嘛?等着瞧好吧!” 这位叫做张自杰的男士是江春宁的丈夫,他看向妻子的目光中满是爱意,毕竟谁都看不出他漂亮的媳妇已经是个六岁孩子的妈妈。 “黎县长,今天怎么有空在工作时间玩手机了?” “啧,刚子你瞎说什么呢?!我这是积极向艺术家学习,以便于提高咱们县百姓们的精神生活水平!” 赵刚笑着摇了摇头,在州古县任职的他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位黎县长,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那幅调调。他坐在黎明义身边,两个大男人头挨头的凑在一起看向了小小的手机。 “老钱,你那得意门生媳妇的节目什么时候开播啊?” “快了,你耐心看着吧。” 钱学军已经退居二线,正如妻子所说,他已经将所有的重担放在了那位得意门生的身上。 “舅妈!” “舅妈!” 肃州和福门,两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在同一刻响起。沈继婉的第二个孩子与贾柔和程伟的宝贝儿子同年降生,正是好玩的时候。 且不论在外旅游的李、许、沈三家五位长辈。定居国外的魏歆赟、出狱后将借款还清的宋明睿、已经成婚的齐亮、终生未娶一直将关门弟子当做女儿的李老师、很少联系却持续关注即将上电视之人的眼镜女生……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这一刻,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屏幕。里面正在播放着的是一栏人物专访,作为特邀嘉宾的那位女性放松的坐在沙发上,一举一动都在静诉着独属于她的柔美。 节目进行的很顺利,当不断切换的镜头中展示出这位女嘉宾早期创作的作品,那个关于梦境的系列画卷之时,主持人与知名画家之间的互动便紧紧抓住了观众的眼球。 眼看时间近半,关于艺术的讨论也告一了段落,主持人就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引到了画家自身:“相信很多人都知道,我身边坐着的不单是一位画家,还是一位跨性别女性,她成立的特殊基金帮助了无数lgbt群体。请问,你当初设立这个基金的初衷是什么?” “基金是在我丈夫的支持下成立的。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那些和我曾经一样,为性别和取向感到困扰的大家。这个世界上不止有歧视和猎奇,还有更多的善意与宽容。” “感谢你做的这些!既然提到了某位男士,那我想顺便提个问题。听说你和丈夫结婚这么多年来一支非常恩爱,可以给我以及观众朋友们分享一下你们相爱的经过吗?” “认识他之前,我们处在截然不同的生活交际圈中。说是不同世界的人也不为过,就像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我这么说可能有诡辩的嫌疑,但只要脱开二维的桎梏,从三维角度去看看的话,平行线其实能够交叠在一起……” 女嘉宾带着轻笑的诉说通过电视传进了很多人耳中,可李悦同学却一边听着一边噘起了嘴巴:“妈妈这也太偏心了吧?怎么都不说说我?” 老爸看着她笑笑没有说话。 “……无论是他还是女儿,我们三个就这样交叠在了一起,而交叉的那个点,就是我和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心有灵犀一般,李悦的话音刚落这位女嘉宾就提到了她,终于让少女展颜开怀。再加上保持笑意的老爸和电视中那位美丽的女性,一家三口的笑容如出一辙。 “我叫许言,我有一个故事要说给你们听。” 全文完 完本感言 报告各位!我做到了第一章立的g!没有一天断更!没有一天更新少于4000字!每月都有14w以上的有效更新! 历经八个月,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 当初想要写文的理由除了“想要留下点什么”这个文青气十足的说法外,坦白来说其实是因为我比较闲…… 因为比较闲看了很多小说,我总觉得小说中的人物只有在完结的那一刻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所以我才能在扑街之下坚持写完人生中的第一本书。扪心自问,我尽到了最大努力讲述这个故事,希望李显和许言以及其他人能脱离文字的桎梏,在书中那个世界里开心快乐的生活下去,更希望坚持看完的朋友能喜欢这个故事。 对了,尽管没人问还是解释一下,夜空月间这个笔名源自我和他的常用网名,“夜朗”“月朗”。这个笔名会让我有一种包容宁谧的感觉,空荡荡的夜空中只有月亮静静的停留其间,这么说的话是不是还挺美的? 抱歉抱歉,忍不住文青了…… 看过的所有小说按照惯例都会有完本感言,但想要写的时候却又纠结起来。原因无他,自问作为小透明写手的我弄什么完本感言真的好吗?会不会让人觉得作?想来想去,双手最后还是被键盘强大的吸引力给拉扯住了。 作就作吧,好歹写了快135万字,怎么招都得做个总结不是? 那么,完本后的感想如下: …… ………… ……………… 好吧,其实并没有什么诸如激动、感慨、兴奋或者伤怀之类的强烈情绪……如果不是习惯每天趴在电脑前,估计就连这微乎其微的失落和空虚都会没有吧? 人真是难懂的生物啊…… 总而言之,本人的第一本书写完了!撒花! ps,后面还有几篇番外,问过编辑大大后说可以当做vip章节,我就厚颜无耻的放进去了。 有人训斥我心思阴暗吗? 话说这些话有人会发现吗? 咦?难道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嗨? …… 不晓得谁会看到这里,那我说个小秘密好了…… 其实…… 其实…… 我还打算继续写下去,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痕迹,那不妨多留一点好了。 哇咔咔,有没有被气到? 下个故事见。 番外1 忆垂髫 当李悦如愿考上了全省重点高中,李、沈、许读作三家写作一家,再加上贾柔一家三口,一大家子近二十口人浩浩荡荡的围坐在一起庆祝。 开怀的笑声毫不停歇,话题却不知怎地引到了许多年前。沈继婉冲丈夫挑挑眉,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下乐呵呵的说出了当年的事:“我和沈继平第一次认识哥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和气,我们还跟他手下的那帮小子打过架来着……” 1990年的夏天,阳光格外灿烂。 年仅八岁的李显自打第一次与沈家兄妹见面,很快就成为了兄妹一般的关系。当然,不是以年龄排出的长幼。除了三个孩子的性格格外相投外,两家长辈的交情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李父和沈父虽然相识时间尚短,却都把对方引为知己。三个孩子还没见面之前,李显便从来家里做客的沈父那里知道了沈家兄妹的名字。所以当他在大院沙子堆与这对兄妹相识时,他们才会将直接叫出两人大名的李显惊为天人。 那天,李显背着沈继婉领着沈继平回到家,难免被两家大人嘘长问短。当沈父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对小小年纪就办事妥当的李显难免高看一眼。他又见女儿在这小子面前一副乖巧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时欺负哥哥的刁蛮劲,便半玩笑半认真般向李显父母提了个建议。 “我看这两个孩子挺对眼,要不咱就把娃娃亲定了吧。” 李母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性格乖巧长相甜美的沈继婉,就急吼吼的接了话头:“我看行,那沈哥你可不许再把婉婉许别人了啊!” 沈父豪爽的拍胸口保证:“那必须的。”说罢就抱起女儿用额头蹭蹭她的小脑袋:“婉婉,你长大给李显当媳妇儿好不好?” 沈继婉疑惑的看着爸爸,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什么是媳妇儿?” 小女孩糯糯的声音让三个大人不由失笑,李母忍不住就上来摸上了她的脑袋:“媳妇儿就是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啊,就像你爸爸妈妈那样。” 小小的沈继婉歪着脑袋考虑起来,可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在一旁和李显看小人书的沈继平却跳了出来:“我也要给李显当媳妇儿!” 在大人们更大的笑声中,李显小大人一样走过来开了口:“媳妇儿是女孩当的,咱两都当不了。” 不成想沈继平的嘴巴却忽然肉眼可见的憋了下去,他眼泪汪汪的看了一圈,对这个回答很是不满意:“为什么?谁规定的?” 李显一愣,他眨巴下眼睛看向告诉自己这话的人,李父笑而不语的模样像是给出了不容置疑的答案,李显便挺着胸膛大声回应道:“我爸爸规定的!” 大人们再次大笑出声,沈继平却呜呜的哭了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沈继婉在哭声中回过神,她从父亲怀里跳出来,几步蹦过去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狠的:“不许哭!” 进门还没多久,小丫头就暴露了本性。眼看委屈更甚的沈继平抽抽噎噎的不敢发出声音,李母不由嘴角抽搐:“婉婉,你这是……” “沈继婉,不许欺负你哥哥!” “可是他……好吧……我不熊他了……” 还不等李母把话说完,凶巴巴的沈继婉就在小大人李显的呼喝中垂下了脑袋,这一幕顿时让李母喜笑颜开。而乐呵呵看着三个孩子上演闹剧的李父,却对冲自己直挑眉的沈父摇了摇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兴这一套。等他们长大了看他们自己吧。” 这场“亲事”最终还是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但在和李显以及那帮小子混熟之后,沙子堆这个独属于孩子们的国度就加入了两名新成员,各式各样的曲目都在那里上演。 沈继婉不但热衷于小男孩们的游戏,居然还在这群小子中间建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当初揍过她的小男孩们都在她的拳头之下一一臣服,而那个鹤立鸡群的“一人”,自然是孩子王李显。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沈继婉屈居李显之下纯粹是因为打不过。 第一次挑战,她就被李显一句“我不打女孩”气的冒火三丈。本想从背后偷袭一记,却不料这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不但侧身避开了偷袭,还在沈继婉即将扑空摔倒之际伸手拉住了她。 当时心口“噗通噗通”跳动的感觉,直到很多年后沈继婉都记忆犹新,可当时的她却以为是生气使然。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而不管小小的沈继婉如何努力,李显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让她的整个童年都与孩子王的宝座失之交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怒火转嫁在像个小姑娘的亲哥身上。 人这东西吧,其实习惯也不难培养。许多次尝试之后,沈继婉就根深蒂固的养成了在同辈之中独听李显话的性子。 不过还有一些事是她无法忍受的,那便是李显总会时不时在游戏结束之后召集小伙伴开上那么几场个人演唱会。初次受到邀请的沈继婉很是开心的搬着小板凳参加了,但她却发现场面上除了她和亲哥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哭丧着脸。 “小胖,你们这是咋了?” “你……你等会就知道了……” “啥意思啊?说清楚呗?” “都别说话!今天我给大家唱一首《青苹果乐园》,听好了啊。” 李显开腔唱了一阵,沈继婉左右看了半天,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鬼哭狼嚎的声音竟然是来自他,惊讶万分的话不由自主就跑了出来:“这啥动静?!” “啧,婉婉你安静点行不?这又得重新开始。” 李显很是不满的调整下嗓子从头开始演唱,一道道的哀怨的眼神顿时一股脑的投在了沈继婉身上。他这时的歌喉尚未达到长大后的那种破坏力,虽说也让小伙伴们愁眉苦脸,却也还不至于造成精神污染般让大家欲仙欲死。再加上当时条件有限,大伙倒都能忍得住。 沈继婉藏在前排的小子身后,拉着小胖就开始小声嘀咕。 “他唱歌一直这样?” “嗯……” “唱这么难听你们也不说他?” “我们都不敢……” “瞧你这熊样!” 沈继婉话音刚落就发现小胖双眼炯炯有神的盯住了她:“你敢跟显子哥说?!” “那有什么不敢的。”沈继婉得意一笑就要站起来,然而不知为何,当她看到李显那幅自我陶醉的样子后,却又没了说话的兴趣:“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 故事讲到这里便告一段落,意犹未尽的李悦却不打算让话题这么快结束掉。主意一定,她便笑嘻嘻的看向了自个的大伯:“我说怎么从来没听过我爸唱歌呢。对了伯伯,你当年跟他说过没?” “切,要是当时我跟你爸说了还有你妈什么事?”沈继平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死鱼眼打算祸水东引:“不信你问你妈妈。” 李悦疑惑的调整视线,不成想妈妈却笑呵呵的不打算回应。眼看其他人又起了新话题,古灵精怪的少女忽地眼珠一转凑到了妈妈耳边。 “妈妈,你听出来了吗?” “听出什么?” “大姑也好伯伯也罢,是不是曾经都对我爸……”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原因却是忽然脸色惨白却强颜欢笑的老爸。李悦往那边一瞧,这才发现妈妈的手正“轻抚”在老爸腰间。顿觉不妙的她刚打算岔开话题,不成想盘旋在妈妈头上的低气压却飘了过来。 “谁知道呢,回去让你爸爸跟你仔细说说。” 番外2 修罗场 2018年4月28日周六,五一假期前最后一天,同时也是李显向沈继平确定求婚流程是否完备的时刻。 好不容易才伙同发小将颇有心眼的许言糊弄过去,至于她是真单纯还是假糊涂,那就不是沈继平操心的事了。他拉着自个老婆刚回到家,便直接软倒在了床上。 策划那冗长的求婚过程着实让沈继平身心俱疲,但这人却在忙碌中自得其乐。能娶到如此美丽的妻子也多亏了那两口子从中牵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再说了,谁让他就李显这么一个兄弟呢? “继平,求婚过程的所有环节都没问题了吧?” 妻子易未阑的声音让沈继平顿时精神抖擞,多年养成的求生欲告诉他,面对老婆的时候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报告老婆大人!一切都办妥了!” “真的?” 谁知道易未阑的眼神中却掺上了不信任之色。这还了得?家里谁说了算没谱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沈继平扳住妻子的肩膀,义正言辞的开了口:“你……不信任我……我好难过……” “别瞎想,怎么会?”假笑顿时出现,在沈继平幽怨的目光中,妻子拿出了那本颇有厚度的计划书:“主要是婉婉写的实在是太复杂了,而且变数也太多……” “只要你这傻妞不露馅,其他意外算得了什么……” 再强大的求生欲也敌不过抖m的本性,胆大包天的沈继平不由自主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房间中的空气猛地沉闷,爱妻锐利的目光凉飕飕的瞪了过来。 “鸡崽……你刚才嘟囔了啥?” “啥……啥也没嘟囔……” “真的?” “千真万确!” “嗯?!” 易未阑仅仅拔高音调哼出了一个字,沈继平就怂了。求生欲再次占据上风,只见他一个恶狗扑食就抱住了妻子的大腿:“我错了!我家掌柜的这么聪明,是绝对不可能露馅的!” 出人意料的是,妻子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抖m之魂没有得到满足,沈继平居然觉得有些可惜。他抬头望去,却从易未阑脸上发现了不安之色。 “怎么了?” “妹子和李显帮了咱们这么多,我一定不能搞砸了!” “放心吧,一切有我。” 在妻子饱含爱意的目光中,沈继平一本正经翻开了那本计划书打算再捋一遍。然而他看着看着,冷汗就不由自主的流了满背。 糟了!都怪这破计划太复杂!生生让他忙了晕头转向,不然怎么就能把这一茬给忽略了呢?!难怪之前联系各位演员的时候,那一位的口吻有些奇怪…… 但这也不能怪他啊,除了忙碌以外,沈继平是真的没想过那么多。但事情已经成了无法避免的样子,眼下可该如何是好啊? “老公你咋了?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么?” 正在沈继平一筹莫展之际,妻子便轻抚在了他的额头上。易未阑的柔荑明明很是温柔,却让沈继平像是被针扎到一般跳了起来:“没……没事……小阑你快去休息吧,不早了……” 要说智商这东西真的很奇怪,日常的易未阑总是直白到一眼就能看透,要忽悠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此刻的妻子却像个名侦探一般,稍一琢磨就察觉出了猫腻。 “拿过来。” “什……什么……” “你手里的东西。” “这个?” “另一只。” 本想用手表忽悠人的沈继平被爱妻阴森的目光瞧得毛骨悚然,可他又不想死得太惨,只能摆出一幅奇怪的样子晃了晃计划书:“这个?小阑你又不信任我了……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保证查漏补缺不出任何问题!” “拿来。” “我好伤心……” “最后一次机会!” 沈继平哆哆嗦嗦的交出了计划书,心中拼命祈祷易未阑能错过某人的名字。但深知全职文字工作着阅读能力的他,只能肝胆俱颤的用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妻子的表情。 果然,不消片刻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冷笑:“呵,原来是这么回事……江春宁吗?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 “我错了!” 恶狗扑食再次发动,沈继平伏倒在地,死死抱着易未阑的大腿痛呼出声:“我真不知道计划里有宁儿啊!” “哦?称呼倒是很亲切嘛,我和妹子可都是‘小’字辈呢。那么能请某位有妇之夫告诉我,是谁联系的这位‘宁儿’么?” “是……是……都怪婉婉和显子!计划是他们定的!” “呵呵。” 这一夜,沈继平的抖m之魂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4月29日,五一假期第一天,读作加班写作忙着完成求婚步骤的李显从长途汽车站接到了江春宁。这丫头几句话之后就开始打听沈继平的近况,很是让他无措了一阵。 李显自然已经从沈继平那里听说了其中的曲折,一边是曾经爱慕着发小还求过婚的女孩,一边是他如今的正牌老婆,而且两位都是妻子的姐妹。那个王八蛋发小一个人烦恼也就算了,居然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考虑到自己和妻子很可能成为夹板肉,李显在问清发小夫妻二人的动向后,果断的将江春宁带去了舍得茶楼。面对瞠目的发小他自有理由,这不是为了保证明日轮到江春宁出场时万无一失么。不顾沈继平情真意切的挽留之言,李显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说是还有很多事要忙。 这个没人性的狗东西跑得也忒快了,转眼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沈继平是因为谁陷入了此刻的窘境!追人不得的他回到包厢,看着眼前两个面对面用目光滋出火花的女士,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介绍。 “呃……宁……小江!这位是我的妻子易未阑!小阑,这位是小言的好朋友江春宁!人家是特意来帮李显完成‘回忆求婚’的!” 沈继平说着说着,颤抖的嗓音就渐渐变得坚定。对啊,江春宁可是为了许言才回肃州的!原来真和他没关系哇!想必通情达理的妻子能想通此节。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易未阑,双眸中名为哀求的情感几乎溢出来。精心打扮过的妻子散发着十二分的美丽,甚至在来茶楼之前还将自己的妆容衣饰命名为“战斗装”。然而她眼前的江春宁却也画了淡妆,更衬托出小丫头的青春靓丽。 “你好。” “你好。” 干巴巴的开场白之后,妻子倏地搀住了沈继平,就像怕是失去般用尽了全力。不过她倒是忽略了自个的力气,随着“亲密搀扶”的动作,沈继平的细小胳膊与躯干的连接处顿时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奇怪声音。 易未阑到底是易未阑,她没理会淌着冷汗,强颜欢笑的丈夫,而是直通通的表达了所有权:“小丫头我很感谢你能来帮妹子,但你还是死心吧,我和鸡崽已经结婚了。” 眼前的女孩不声不响没有回应,但是她的双眸中却一点一点的浮现了氤氲。过了片刻,江春宁的目光就投向了身体和精神遭到双重考验的男人:“大叔……你真的对我……一点都没……” “没!别说一点了,压根就没!” 就算为了自己的胳膊沈继平也得这么说。江春宁闻言低下了头,可当她再次抬起的时候,眼睛里却已经充斥着战意:“不好意思啊易姐,甭管我死不死心,我可是第一个被他求婚的人。大叔你说是吧?” 面如死灰的沈继平感受着妻子哀怨的视线,但不消片刻他的心头就闪过了一道闪电。 “咳咳……”沈继平清了清嗓子,看着身边和对面的两位女性愁苦的开了口:“严格来说宁儿你也不是第一个,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之前可是还有过一段婚姻呐!” 两道燃着烈火的目光灼烧在他的身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让他化为灰烬。虽然面色凄苦,但沈继平心里却乐开了花。能让两个不对付的女人放下敌视的关键,就在于是否还有共同的敌人! 这,便是他的计谋! 当然了,眼下这个“共同的敌人”看似是前妻,实则是沈继平自个。他想得很通透,打不了挨一顿女子双打,总好过让挚友的求婚大计出现意外! 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就在沈继平认命般合上了眼睛,静静等待死亡降临之际,江春宁咯咯笑的声音却突然传进了耳朵:“演不下去了,演不下去了……” 小丫头笑得直打跌,睁眼愣愣瞧着这一幕的沈继平不由看向了易未阑,不成想妻子的脸上却也写着疑惑。不等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询问,江春宁就乐呵呵的说了下去:“易姐真是好担心大叔啊。放心吧,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乱讲!哪个担心鸡崽了?!” 气氛陡然缓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易未阑和江春宁竟然越聊越投机。沈继平好不容易才从她们的聊天中找到缝隙,便赶忙问出了之前的疑惑。 “小宁子你男朋友是谁啊?齐亮那小子?” 面对沈继平的疑问,江春宁笑着说出了分别这一年来的经历。她回了老家,父母也真的给她介绍了对象。但没想到她和那人很快就看对了眼,没多久便确定了恋人关系。 “他叫张自杰,人很好,个头也高。比起不中用的大叔厉害太多了!而且他很懂我,答应过几年再谈结婚的事。” “那可要祝福你了。” 包厢里的气氛已然其乐融融,龇牙笑着的沈继平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妻子掐在他腿上的手。之后夫妻两就将许言跨性别的事告诉了江春宁,听得小丫头一惊一乍的。但善解人意的她在听完易未阑的解释后,只表达出了宽容和理解。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沈继平开车将江春宁送到了酒店。但不管是终于松口气的他,还是经过半天相处已经将小丫头当做另外一个妹妹看待的易未阑。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双透过窗户看着他们的眼睛。 “大叔,祝你幸福。” 番外3 不明所以的故事 今天是大家约好一年一次,将所有琐事放下,就连孩子都任由他们自身自灭的聚会之日。欢闹持续到了深夜,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忘乎所以的开怀。 之所以说是几乎,却是因为许言从聚会的后半段开始,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虽然她的脸上仍旧不缺笑容,但与丈夫间的灵犀却让她无法隐瞒心事。 李显很快便抓住机会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不着痕迹的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我好着呢……” 话里的言不由衷他怎能听不出来,李显顺着妻子奇怪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视线只是在闺蜜们身上来回游移,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参与到她们的嬉闹中去,丝毫看不出端倪。 李显怔怔的点了点头,打算回家以后再跟她好好聊。可看出许言样子的人却不是只有他一个。早已没有肥肉,身材只剩健硕的柏陌忽地凑过来将李显拉在了身边:“哥,言姐这是咋地了?” “不知道,从可乐小柔她们几个开始蹦跶她就有些不对劲。” 聚会是在一家夜店,提议前来的柏陌说偶尔来来这种喧闹的地方也不错。已然学会分担的李显做出了回应,柏陌稍一沉吟就学着这人之前的样子顺着许言的目光看了一阵,不消片刻,他就猛地拍了下大腿:“不是我说你啊哥,怎么一点都不细心呢!” “什么意思?” “啧,你就没发现言姐瞅啥呢!” “不是就看她们耍酒疯么?” “唉,你真是没救了……仔细看!” 李显按下疑惑凝神观察,好一会之后这才发现妻子的目光似乎专注的落在她那几位闺蜜的某个部位。心中划过一道闪电,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是在看……”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柏陌乐呵呵的回答让李显眯起了眼睛,半晌之后才冷冷的给出了“真不愧是曾经的龌龊之人”这样的评价,很是让柏陌无语了一阵。 李显打算将自个的发现深藏在心底,然而聚会结束之后回到家中,妻子看了眼早已安然入睡的女儿,却主动提起了话头。 “李显。” “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 “……” “真的!我对天发誓!” “好吧……我知道了……晚安……” “好……好梦……” 妻子的心思他明白,可李显怎么都觉得因为这种事去主动挨刀不值得,毕竟只要是个手术就会伤到元气。 然而,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 一周后的某一天,柯乐和柏陌两人来家里做客,恰逢月儿的暑假,两家五口人便自觉分成了男女两组,男选手们惯例打游戏,而女队员们则坐在一起一边看电视吃零食一边随意的聊着天。 “可乐……” 上个话题结束的空窗期,许言挣扎半晌后还是犹犹豫豫的唤了一声。话音刚落,柯乐就将询问的目光投了过来。许言看了看已经是大姑娘的女儿,把心一横就将疑惑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又长大了?” 柯乐顺着她瞟过来的眼神低头一看,这才明白过来自家言姐的意思,坏惺惺的笑容顿时出现在她的脸上: 嘣。 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崩断的动静。许言干笑了两声打算岔开话题,不成想柯乐却来了劲:“言姐,快来帮我揉揉肩,啧啧啧,我说怎么最近老觉得肩膀酸呢。” 嘣嘣嘣嘣…… 嘴角高高勾起,双眼却丝毫没有笑意的许言将双手关节捏得“咔咔”作响,自知玩过头的柯乐立刻慌了神:“言姐你冷静!我……我就是开个玩笑!老天作证,我真没小瞧你的意思!” “是么?小瞧的‘小’指的是什么啊?” “错了行不行?” “那可不行,来,让我好好给给松松骨。” “月儿救命!你妈要杀人啦!” 在一边笑眯眯看戏的李悦二话不说就闪身躲开了是非之地,丝毫没有回应柯乐求救的打算:“小姨你说你,祸从口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你听懂了?!” 面对小瞧人般的质疑,李悦同学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当我傻?明年我都该上高中了好吗?妈妈加油,要不要我帮你按住她?!” “母女齐心!” “其利断金!” “救命啊!!!” 惨呼和狞笑一并传入两个男人的耳朵,他们却目不斜视的专心玩着游戏。只有持续的低声对话,说明这俩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哥,你也不管管言姐和月儿?” “开玩喜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早就被未阑和婉婉带坏了。” “……” “要不你去劝劝?” “我家的公司在我的经营下可是分分钟入账上百万,你猜我的智商低不低?” “那就……不管了?” “嗯,不管。再说了,有啥仇这不都报了吗?哥,你又要凉了。唉,跟你打格斗游戏真没劲。” “……” 另一边,许言和月儿的打击报复也到了尾声。柯乐撇着嘴瞪了一眼自家男人,顾不得突然打冷战的柏陌就有了主意。只见她的目光在眼前这对恶霸母女身上来回忽闪几次,坏惺惺的笑再次出现在了心底。 “月儿,小姨真是白疼你了,你眼里只有你妈。” “那必须!” “那肯定!” 示敌以弱的话果然让这对母女上当,下一步便是诱导:“唉……果然你们是亲娘俩啊。” “那当然!” 不等异口同声的娘俩继续表演母慈女孝的戏码,柯乐终于露出了獠牙:“也对……月儿你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对吧?”等李悦点头后她便“嚯嚯嚯”的笑了起来:“看来你果然会继承你妈妈的搓衣板啊!谁让你们是母女呢?!” 话音一落,片刻前还乐颠颠的李悦就猛地僵住。她的脖子发出“咔咔咔”的转动声,目光果然如柯乐所料看向了许言和自个的某部位。 “妈妈……小姨……小姨说的是真的吗?” 且不论这天晚上差点上演真人快打,也不说李悦郁郁寡欢的如何洗漱睡觉。李显和许言夫妻二人正坐在卧室里想对而视。 李显率先打破沉默,目露不忍的握住了妻子的肩膀:“去吧许言,我支持你!” “嗯!” 许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双眸中满是不屈的意志。等丈夫双腮飞红的问出“打算做到多大”这个问题之后,她的心中便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d!不,e!” 番外4 父亲的心 按说事业通途一片,家庭也和谐美满的李显早就失去了烦忧的条件,可今夜的他却在梦境中重新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唉……” 叹息从肺部转了一圈之后,便从口中重重的吐了出来。已入天命之年的李显坐在窗户边的躺椅上,眼睛里看到的状况让他的身躯更加佝偻了一分。 妻子端杯热茶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温柔开口道:“别想那么多了,她会处理好的。” 劝慰声传进耳中,李显赶忙将心中浓浓的失落掩藏起来,只表现出愤慨的一面:“她要是真会处理我倒是省心了!” 妻子笑容不改,坐在他身边就看向了窗外。 他们目前的所在之地,是曾经的文青夫妻在海边所购置的一栋度假屋。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能将假期凑在一起,这才开开心心的前来度假。不成想,此刻度假屋的小院中,两个不速之客却打破了他们的宁静。 “月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早已亭亭玉立的李悦面前正站着一个男人,他大声的喝问,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愤慨和失落。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比李悦小了五岁,曾经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尾巴——宝儿。对她来说,大姑沈继婉的这个儿子就是她的表弟,谁知道这家伙何时对她动了心思。 “你瞎嚷嚷什么呢?!连姐都不叫了?” 这个问题像是刺激到了宝儿,让他的音量再次拔高:“别用姐弟这种话敷衍我!我早就知道了,咱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李悦的嘴角忍不住开始抽搐,都十多年过去了,这家伙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整天说胡话呢?她和宝儿没血缘关系不假,但她却比宝儿大了五岁,更不用说李悦一直以来只拿他当弟弟看。 长痛不如短痛,以前也就算了,看来今天怎么都得把话说个清楚:“宝儿,不管咱们有没有血缘,你在我眼里只是弟弟,你明白吗?” “你胡说!当年你答应要嫁给我的!” 李悦以掌扶额,拼命琢磨着该怎么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小屁孩时期扮家家酒的话这人居然能记得这么久,也是没谁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眼前已经二十一岁的男人就抢先抬手指向了她身边一直笑而不语的另外一位男性。 “肯定是他骗了你!你瞅瞅他这一脸的贱笑!” 被指着的男人稍微一愣就笑着开口道:“宝儿,你死心吧。李悦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她答应我的求婚了。” “不可能!月儿怎么可能答应你!” 宝儿这幅耍赖的样子让李悦的眉头跳了跳,她强压下动手的欲望沉声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死心?不管是我还是你哥,你都一概听不进去,接受现实就这么难?!” 宝儿捂住胸口退了几步,脸色不由变得惨白。他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出来,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善:“我没有他这样的哥哥!” 叹气声在李悦和男人的心底同时响起,两人不知道该吐槽宝儿像个三流小说的男二,还是继续劝导下去。不久后年轻的男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要不让叔婶劝他吧?” “行,就这么办。你等会记得好好跟我爸说说,这次你偷偷过来陪我他有些不高兴。” “呃……二叔他还不知道咱俩的事?” “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没事的,交给我。” “嗯……” 眼看自己从小就惦记的媳妇儿就这样跟着那个男人进了屋,宝儿顿时凌乱在风中。他一咬牙一跺脚就跟了进去,就算是在得知消息以后偷偷跟过来的,打小就疼他的二伯绝对会站在他这一边! 果不其然,刚走到二楼,休息室就传来了二伯的咆哮:“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叔?!” 宝儿心中大乐,乳燕投怀般扑进了二伯的怀抱,这才让他转怒为喜:“二伯……呜呜呜……” 李显慈爱的拍了拍宝儿的后背,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却像是掺杂着寒冰:“你死心吧!爱祸害谁家姑娘祸害去!不许你惦记我月儿!” “爸~” 不等李悦说下去,那个年轻男人就站在了她的面前:“二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让李悦幸福的!” “我女儿我自己会照顾好!”李显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劳你操心!” 尽管李显的强硬很是伤人,但那个男人却一直保持着应有的敬意,只不过他眼中的狡黠却无人发现。只见这人的笑容突然变得勉强,语气中也掺杂上了凝如实质的委屈。 “二叔,能问您个问题吗?” “……” “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欢我,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但我始终都搞不明白,明明您是这样一个宽厚的长辈,为什么会单单针对我呢?要不是二婶从小就对我照顾有加,我真的……真的会以为您是在嫌弃我是被我父母收养的……” 男人的话语很是动情,让李显不禁陷入了沉思。是啊,正像话里说的那样,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儿,但究竟为什么呢?这小子也没错过什么错事啊? 想归想,李显却丝毫没有中计。他看着已经泫然欲泣的妻子和女儿,心中的火气又高涨了一分:“舌巧如簧,你以为这么说就能获得同情,就能让我因为愧疚把女儿交给你?做梦!” 话术被看破男人也没见着恼,反而看着李悦笑出了声。这个笑容看起来很是温暖,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看吧,我跟你说你还不信,二叔果然不喜欢我。” “爸!”片刻前还伤怀的李悦已经变成了一幅生气的模样:“亏我们还相信你,打算让你帮着劝劝宝儿!原来你一直都……妈妈!你看我爸!” 从始至终都笑容不改的许言乐呵呵的打发这对小情侣下了楼,又连安慰带忽悠的让还在发呆的宝儿跟了去。说是年轻人的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这才坐在了丈夫身边。 “唉,终日打雁反倒叫雁啄了眼……我果然是老了……” 不料妻子却没有理会他的自怨自艾,反而又扯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你不觉得他挺像年轻时候的你吗?而且还没有你的刻板。李显你知道吗?女儿找的伴侣大多都有父亲的影子呢。” “胡说!”装委屈的李显见计谋没有得逞,只能再次扮做强硬:“那个臭小子哪点像我了?!要我说月儿就……就……就不会看人!宝儿多听话话,她说啥是啥,以后绝对吃不了亏!” “哦?你真是这么想的?” 妻子目光烁烁,李显赶忙扭过头生怕两人的灵犀让他暴露心声。但他还是晚了半步,就听许言浅笑的声音里已经夹杂了满满的戏谑:“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看宝儿没戏才支持他的吗?怎么?觉得能靠这个办法把女儿一直留在身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女儿你会照顾好’?你能照顾她一辈子?” “我不管!谁也别想把月儿夺走!” 一声大喝之后,李显终于从这个噩梦中挣扎了出来。他在妻子惺忪且疑惑的目光中,顾不得穿鞋就蹬蹬蹬的跑到了女儿房间。见小小的她正睡得香甜,这才如溺水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 妻子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显笑着拉她坐在女儿床边说出了已经渐渐模糊的梦境。不料却引得许言忍笑忍到抽搐:“你这人,月儿才上小学三年级,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我得防范于未然!”李显言之凿凿的回了一句,可片刻后脸上的愤慨就成了疑惑:“话说那男的是谁啊?怎么能叫我二叔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整天,但梦境就是梦境,印象再深也深不到哪里去。又过了一日,这么荒谬的梦就被李显抛在了脑后。 这周周末,李显接到了沈继平的电话,说是有大事要告诉他,还怎么都不肯在电话里说。于是他只能带着疑惑邀请沈继平易未阑两口子来家里一聚。 没过多久他们就敲开了房门,奇怪的是他们俩之间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和月儿一般大的小男孩。沈继平拉着小男孩就站在李显面前,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儿子!怎么样?帅不帅?” 惊喜之色顿时就出现在李显的双眸,他早就知道沈继平夫妻打算领养孩子,没想到隔了这么就才实现了这个梦想:“恭喜你瓶子,还有未阑!快进屋,月儿,出来看你弟弟!” “啧,怎么成弟弟了?”刚招呼了一声,不料沈继平却不乐意了:“有宝儿一个弟弟还不够?再怎么说咱仨我也是老大,我儿子必须也是!他可比月儿大一岁呢!” 他不顾失笑摇头的李显,拉着小男孩就开始介绍。 “来,叫二叔。” “二叔。” “乖,等下二叔给你……包……红……” 熟悉的称呼让李显的话变得不顺畅,不久前做过的那个梦一股脑的从心底涌了上来。眼睁睁看着被唤出来的女儿已经拉着小男孩开开心心的进了屋子,由梦境带来的怒火全都喷了出来。 “原来就是你小子啊!” 番外5 每个人都是各自生活的主角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贾柔看着那个出门而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不由再添上了一分。这几天,她的男朋友总是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晚上出门,要不说是有工作要忙,要不就说要和朋友出去应酬。 工作倒也罢了,可他在肃州有个鬼的朋友,除了那几个人之外!贾柔按下性子等了一阵,待听到房门闭合的声音就掏出手机,飞快的向那个专属群中发出了消息。 贾柔:“易姐、嫂子!程伟又出门了你们那边呢” 易未阑:“我老公早就跑了!” 许言:“李显也是。” 柯乐:“春宁快出来,有瓜吃!” 许言:“你别添乱,我们说正事呢@柯乐。” 沈继婉:“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还有前排专用小板凳,一律特价了啊。” 江春宁:“来了来了,婉姐,瓜子和小板凳各来一份!” 贾柔:“……” 贾柔:“换地方!” 不理会其他三八轰炸般的询问,一个三人专用群很快就被建好。 贾柔:“你们说他们几个这个在憋什么坏呢” 易未阑:“不知道啊!鸡崽这次嘴硬得很,怎么问都不招供!还说什么他跟李显程伟在一起,让我放心!” 许言:“小柔,你和程伟谈多久了?” 易未阑:“他们谈多久你还不清楚?!别岔话题!认真点!” 贾柔:“嫂子,你是说……” 许言:“嗯!很有可能!” 贾柔:“……真的是这样吗” 易未阑:“喂喂喂!别拿我当空气成吗?!为什么要排挤我!” 许言:“易姐,我猜他们是不是在帮程伟准备求婚。” 易未阑:“!!!” 易未阑:“原来是这样的吗?!” 许言:“不然说不通啊,咱们几家线下聚会都是一起商量好的。他们三个的职业又没什么交集,突然联系这么紧密说不过去。” 易未阑:“这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贾柔同学,请问你现在对妹子是啥感觉?究竟是想谢她呢还是觉得这人可恶?” 许言:“哎呀!这么说来我岂不是破坏了气氛?易姐有什么办法让小柔忘了这段不?” 易未阑:“emmm……没什么是一块砖解决不了的!不行就两块!” 看着手机屏幕中打出的字,姐妹们的笑颜似乎近在眼前。可这一切却无法让贾柔开怀,她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发现。 许言:“小柔?你干嘛去了?” 易未阑:“估计她正在找你的路上,谁让你把泄露天机的?” 贾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怀疑程伟在外面有女人……他这几次回来……身上总有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许言:“什么?!不可能,程伟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多心了,你老是爱瞎琢磨!对吧易姐?” 嫂子的反应不出预料,但贾柔却很久都没能等到易未阑的附和。 许言:“易姐?” 易未阑:“我……其实鸡崽也不对劲……前几天我发现他衣服上有长头发,我问他他还说我不信任他……我也觉得可能是误会了,就没跟你们说……” 许言:“瓶子身上的肯定是你的头发!你们别这么吓人好吗?!” 易未阑:“是根黄毛……” 许言:“……呃……工……工作……对了!一定是工作,我记得茶楼里有服务生染发来着!” 易未阑:“或许吧……” 许言:“哎呀易姐!放心吧瓶子不会背叛你的,还有小柔!程伟那性子可是再传统不过,他也不会的!” 贾柔:“嗯!我明白!先去睡了” 这天晚上的聊天就这样在沉闷中戛然而止,贾柔拼命劝自己多心了。再怎么往歪里想,那两个男人也不可能同时出轨。再说了,不还有她的哥哥李显看着吗?沈继平倒也罢了,毕竟这俩关系好,但他绝对不可能看着准妹夫犯错而无动于衷!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程伟,如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别……别乱想。我……我就是工作上有点烦心事,刚好沈哥和李显能出出主意!你要相信我!” “这样啊……程伟,这套睡衣好看吗?” “……好看!我困了,晚安!” 当天晚上程伟回来的很迟,贾柔没有依他所言自去睡觉。她已经忍不住心头的疑惑,打算和男友开诚布公的聊聊。然而无论是语言还是眼神,他都闪躲着不肯正面回应。就连她发出的甜蜜邀约都被一句“晚安”躲了开。 至少……哥是不会骗我的…… 听着枕边人渐渐平稳的呼吸,贾柔只能用这个理由麻痹自己。之后又过了段时间,5月20号这天是个工作日,还没下班贾柔就接到了程伟的电话,说是晚上要加班。 虽然心中的不安日益加深,可她却没说什么,只是叮嘱程伟早点回家。 已经习惯了有程伟的房间,让这几天总是独自蜷缩在沙发上的贾柔又感觉到了一个人时的孤寂。她想找姐妹们聊聊天以摒弃这种感觉,却又怕像上次一样将怀疑传染出去。 是啊,干嘛要让姐妹们也烦恼呢?这种糟糕的心情一个人体会就足够了。再说就算程伟另寻新欢,她有什么立场去阻拦吗?毕竟她本来就配不上他。 且不说自己那不堪的过去,单说两人的家世,就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一个是出自西北农村的女孩,一个是家世显赫的首都公子,怎么看都不是一国的人。 虽然程伟放弃首都的优渥执意调来肃州让贾柔感动非常,但她其实心里明白,冲动这东西来的快去的更快,否则他也不会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他的父母。程伟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叮咚,叮咚。” 门铃声暂时打断了心境渐渐向深渊陷落的过程。贾柔赶忙洗了把脸就去开门,但刚一打开,却发现许言和易未阑正站在门外。 看着脸色各异的两位姐妹,她的心跳忽地露了一拍:“易姐……嫂子……你们这是……” 易未阑拧着眉头,翘起一边的嘴角散发着阵阵冷意:“实锤了!沈继平那个王八蛋果然是在背着老娘偷腥!” 她说着就将一物丢在了茶几上,贾柔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广告打火机。那上面印着的字样,正指向一家着名的夜店。 易未阑冷声继续道:“还记得我和沈继平结婚前一天他说过的话吗?这里就是那个地方!” 贾柔清楚的记得,那天沈继平曾经提过一个很受“年轻女孩”欢迎的夜店,还玩笑般说要带男士们去那里玩。难道说程伟就是在那里…… 向来粗枝大叶的易未阑,此刻却像是有了读心术:“对不起……一定是沈继平这个王八蛋把程伟给拉下水了……” “易姐你别乱想。”贾柔闻言摆了摆手:“沈哥虽然嘴巴不老实,可他绝不会这么做的。”眼见易未阑还是铁青着脸,她只能求助般赶忙看向了另外一个姐妹:“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哥在呢吗?!他一定能盯好他们的!” 然而贾柔却惊讶的发现,意料中肯定会帮她一同劝说的许言,此刻也挂满了哀伤的表情:“小柔……今天程伟说要晚归对么?” 等贾柔木讷的点头之后,许言便慢慢垂下了脑袋,她的声音里满是掩藏不住的失望:“李显和瓶……沈继平也是,你自己看看吧……” 许言的手机被递在了贾柔面前,那里面有一张屏幕截图,是某部电影的订票信息。先不说三个大男人会不会一起去看这部据说会令人落泪的爱情电影,那证明李显订了六个座位的消息,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不会的……哥他不……” “小柔……”虽然眼前已经变得恍惚,但许言的声音还是飘进了耳朵:“人都是从众的动物,过程是什么样已经无关紧要了。今天李显谎称要和沈继平程伟出去喝酒我就有些起疑……后来我发现他在偷偷玩手机,可当我走进的时候他却慌慌张张的藏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所幸他还没来得及改密码,结果……就让我发现了这个东西……” “不可能……” 贾柔努力摇晃着脑袋,怎么都不肯相信眼下的现实。她的动作勾起许言的苦笑,只能和她一起扮鸵鸟:“……你说的对,或许我也多心了吧……” “你们要怂到什么时候!”易未阑一声暴喝让贾柔和许言都吓了一跳,只见她双目通红,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咋想的我懒得猜!但是我一定要弄死沈继平那个王八蛋!” 易未阑的战斗力贾柔心中有数,要真让这人抓了现行,沈继平的未来可想而知。见许言已经起了身,她便赶忙劝道:“易姐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就算……就算沈继平……杀人可是犯法的!” “只要能弄死那个王八蛋,我不在乎!” 眼看这人就要暴走,许言却一路小跑不知去了何处。贾柔只能猛地抱住易未阑权当阻拦:“易姐!你冷静一点!嫂子你快回来!我拦不住……”话未说完就卡在了喉咙,只因为余光中去而复返的那个人:“嫂子……你……你……拿刀做什么……” “易姐说得对,小柔,你……甘心吗……” 只一句话,就让贾柔心中的理性碎成了渣。只剩三个女人异口同声的话语,掺杂着决绝的语气在房间中徘徊。 “弄死他们!” 电影院很快就到,那部狗屁爱情电影正在上映中。服务生的拦截对她们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易未阑一声“滚一边去”之后她们就轻松进入了订票信息中显示的放映厅。 “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黑漆漆的环境让人看不分明,可电影中的这句台词却迫得贾柔红了眼眶。正在播映的这个桥段,就像是在发出嘲讽一般。她明明曾经做过暗示,不求如易未阑许言一般那样浪漫,只求爱着的那个人给予一个承诺。 但现在却…… “在第一排!” 耳中传来的许言的呼喝,手被她拉着跌跌撞撞的向前迈步。贾柔虽然没有看到第一排的人,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怒火高涨的易未阑紧随其后,若隐若现的咒骂却不断的飘过来。 正当贾柔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之时,电影突然中断,就连放映厅中指示灯光都同时熄灭,三人顿时陷入了一片停电般的黑暗中。 “沈继平!你老实给我呆着!要是敢趁黑跑路就试试看能不能留下个全尸!” 咣当。 摔倒般的声音紧接着出现,不等贾柔开口,她就感觉到拉着自己的许言放开了手。她哆哆嗦嗦的前后摸摸,却发现胳膊可及的地方都没了两人的踪影。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朵,沉入谷底的心又掺杂上了恐惧。 “易姐……嫂子……你们……在哪?” 鲜花、气球、彩带、烟火伴随着一束聚光灯猛地出现在视线中,让贾柔忧心多日的那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灯光随着他的步伐移动在了面前,程伟缓缓单膝跪地,伸出的手正发出一生的邀约。 “贾柔,答应做我的妻子好吗?” 虽然无法听到贾柔是如何回应,但两人拥吻的动作却足以让亲友们知晓她的答案。 “就像你看到的……这段时间我们就忙这事来着……程伟身上的味道、我身上的长头发、还有显子的订票信息,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黑暗中要拉走易未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是在她耳边偷偷说了句“程伟要求婚”,沈继平的另一只眼圈估计也得黑。 蒙受了这么些天的“不白之冤”,日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沈继平此时终于可以说出真像,他可是一刻都忍不住了:“事情是这样子的……” …… “沈哥、李显,我该怎么办?” 某年某日某间客厅,难得只有男士们在。但此时此刻,三位男士之间却被沉重的气氛充斥着。程伟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被某个问题困扰良久的他只能求教于眼前这两个早已亲密万分的同胞。 “你们也知道……我在肃州没什么亲戚朋友……我能指望的……只剩你们了!” 血丝密布的眼睛,诚意十足的话语,都让沈继平无法保持沉默:“橙子你先冷静点,要我说其实这种事吧……不一定非得搞什么噱头,挑个好地方直接说不行吗?”说完这句沈继平赶忙偷偷戳了戳身边的李显,求他加重这个建议份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亏是三十年的兄弟,李显立马就接上了话头:“没错程伟,我同意瓶子的建议,只要能表达你的诚意,其他的都是末节。” 沈继平闻言便拼命点头,不成想等他看向程伟这个当事人时,表情却忽地僵在了脸上。只见这个平时温文尔雅,浑身飘散着书卷气息的男人正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充分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你们……真的这么想?” “必须的!是吧显子?!” 无论是沈继平不容置疑的说辞还是点头应是的李显,却都没能让程伟满意:“哦?那能解释下为什么你们那时候要整得那么花哨吗?” “这个……” “……” 眼瞅这两个人别开目光不敢与自己对视,程伟的表情中不由带上苦涩:“先说沈哥,你那个快闪现在还让大嫂成天挂在嘴边,真亏你想得出来!” “我……我那也是凑巧……当初小阑不是……” “再说李显。”程伟没有去听沈继平的狡辩,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为了让二嫂同意,你可是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恨不得全世界都来给你帮忙。还足足花了两天时间,让二嫂这一路回忆杀啊……哪个女人能扛得住?” “呃……当初谢谢……你们帮忙了……” 砰! 程伟猛地拍了记桌子,就像是要把所有不满和苦涩发泄出来:“再加上烟火、投影和照片墙,你知道贾柔念叨了多少次吗?她一个劲说你有心、体贴……”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的委屈几乎凝如实质:“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成心是把路堵死,让其他人无路可走是吧?!现在轮到我了,你们还有脸说‘噱头’、‘末节’之类的话?!” 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审问犯人的气势,程伟看着眼前两个端坐低头,像犯错小学生般的男人,只觉得浑身都没了气力:“总而言之,你们别打算敷衍我。必须帮我想出一个能让贾柔刻骨铭心的求婚仪式来!” 让程伟夜不能寐的,正是该如何向贾柔求婚。他们已经交往了挺久,就连贾柔也羞羞答答的暗示过好几次。可只要一想到沈继平和李显相继策划出那种烧包无比的求婚方式,他就觉得苦不堪言。 向所爱之人发出婚姻邀请的宝贵时刻,任何男人都想给自己的另外一半留下最美的回忆。换言之,程伟不想被这两位未来妻子的哥哥比下去! “求婚这事得自个琢磨啊,我俩至少心里有个雏形才找人商量的……” “沈哥~您在嘟囔什么呢?” 皮笑肉不笑的程伟给了沈继平巨大的压力,他可还没忘记这个三弟可是在纪检部门工作的!还不等冷汗下来,压力就换成了动力。 只见沈继平的死鱼眼忽然一亮,坏主意……创意顿时就涌上了心头:“有了!求婚无非是‘惊’与‘喜’的结合,只要做到这两点就好!” “‘喜’倒是容易做到。”李显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回应道:“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尽量布置得浪漫,在气氛的烘托下小柔怎么都会感动……可‘惊’嘛……你和她已经谈了这么久,早就互相知根知底了,怎么才能让她才能察觉不到呢?就像我向许言求婚时那样,可是绕了好多弯……” 李显的话音刚落,程伟就苦恼的点起了头:“谁说不是呢?贾柔本来就聪明,就算准备好合适的地方,只要稍微漏点信息,她肯定能猜出来。哪能让她惊喜到……” “这就对了!” 得意洋洋四个大字出现在了沈继平脸上,他乐呵呵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你们都听过吧?只需要露出来丁点线索,那帮女人就一定会被误导!” “瓶子,你是说?” “没错,橙子,咱们这样……” 听完两位兄长的创意,程伟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你们作死我管不着,但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怕什么啊?!是谁说要给小柔一个刻骨铭心的求婚仪式的?!” “程伟,你的担心我明白。但这样的心情反差再加上当时的场景,小柔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不能跟大嫂二嫂她们通个气吗?有她们在的话……” “我家小阑啥模样你还不知道?当初显子求婚的时候不就是这傻妞露了馅?是吧显子?” “嗯……程伟,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好吧。呼,我明白了!其他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 …… 听完沈继平的叙述,易未阑剜了自家老公一眼没有吭气,却径直走向了除了今日主角外的另外一对。看着这两个眉开眼笑一脸欣慰的狗男女,她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妹子!你也太不仗义了吧?!跟他们三个一起骗我们?” 许言被说得一愣,又不敢说出猜出事情后李显让她对眼前这人保密,只得将视线移向了一边:“呃……易姐你说什么呐……怎么可能……” “算了,我晓得自己心里藏不住事……”通情达理的易未阑淡淡回应了一句,但不消片刻,重重的叹气声就传了出来:“妹子,你还记得这两天贾柔说的话吗?正因为她不自信,再加上程伟一直没提带她去首都见家长,你们的计策才能成功……” “放心吧。” 这一次,回答易未阑的是始终笑容不减的李显。他看着前排久久拥抱在一起的男女,贾柔和程伟的身影在烟花和灯光的映衬下,正在缓缓合二为一。 “程伟他有安排,咱们只要相信他,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站在身边就够了。贾柔和程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番外6 兄妹大变身其一 每逢假期床特亲,2003年的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对大多数学生而言,积累了一学期的压力此时也释放的差不多了,但床的吸引力却丝毫未减半分。能睡到自然醒,实在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高考如愿考进了妹妹就读的那所大学,暑假对沈继平来说更显得放松。但他今日一整天都赖在床上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欠觉。 一白天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一个长长的梦境里徘徊,这个梦长到似乎度过了十多年的光阴。陷入沉睡的沈继平在做梦过程中喜怒哀乐各色表情俱全,但在醒来之后,却模模糊糊的连梦境的轮廓都看不清。 “妈,你咋不叫我一声。” “嘿你这臭小子有意思了啊,以前叫你起床的时候你老大不乐意,今天不叫你又赖我身上了?” “强盗逻辑……” “嘟囔啥呢?!” “没啥!婉婉呢?又去哪疯了?” “除了找小显玩还能去哪。” “啥?!她一个人去了?!咋不叫我一声?!” “嘿,你可真有意思,之前妹妹叫你起床老是埋怨她,今天……” “妈!我去洗澡!” “这孩子,一天不吃饭你就不饿?!” “洗完再吃!” 沈继平回应一声就钻进了卫生间,当温度稍高的热水淋遍全身之后,心里的奇怪感觉才渐渐褪去。今天醒来之后他就认识到那个梦境非常重要,重要到像是能决定今后人生似的。可不管怎么回想,就是抓不住丝毫踪迹。 真实的记忆浮现上来,沈继平终于从那种朦胧的状态中回到了现实。寒假的时候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原因无法向人诉说,那便是长到这么大,他才明白自个原来喜欢的是男生,而且喜欢的那个人正是无话不说的发小李显。 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就陷入了恐慌,不说发小是个钢铁直男,单李显是妹妹打小要嫁的对象这一条,就足以让沈继平裹足不前。一边是比兄弟还铁的发小,一边是亲妹妹,他能做的就是默默给他们加油鼓劲。 但为了一个n年前不切实际的承诺而紧闭心扉的发小,加上花了十多年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却挑了个不成熟时机表白的妹妹。沈继平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两人要是再不爽利的在一起,他可要忍不住出手了! “显子明明很容易搞定的好吗?婉婉也真是蠢,要是……” “要是什么啊?” 不小心将心里话嘀咕了出来,可只说了半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接上了茬。沈继平直觉得全身血液都结了冰,控制着僵硬的脖子回头一看,妹妹不知何时站在了卫生间里,笑吟吟的表情正散发着阵阵寒气。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蠢,那哥哥你倒是说说‘要是’什么?” “呀!” 尖叫之后沈继平就一手护胸一手护着要害蜷缩在地,一片混乱的大脑不知该对妹妹这声“哥哥”感到恐惧,还是吐槽这人像鬼一样不声不响的就站在了自己身后:“婉……婉……婉……婉……能……能……能先出去……出去吗……” 不成想沈继婉却收起笑容,斜眼上下瞟了瞟一丝不挂的亲哥:“切,我还没嫌你污染我的眼睛呢,你叫唤个什么劲?再说了,你那小身板有啥好看的?” 沈继平怒了,从小到大作为兄长他一直让着妹妹,没想到竟然养虎为患!他今天誓要重振兄纲:“沈继婉!你都上大学了!能不能拜托你像个女孩?!就这样还想让显子归心?!做梦去吧!” 前半句妹妹丝毫不为所动,可等后半句落地,沈继婉忽地甜笑起来。只见她一边将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边缓缓迈步走了过来:“哥哥~你~再!说!一!遍!” “妈妈哎!!!” 正当沈继平自认在劫难逃大声呼救之际,房间中的灯突然一暗,兄妹俩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咚! “哎呦!” 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沈继平还是感觉到他和妹妹的脑袋撞在了一起。这一下撞得实实在在,除了疼得他眼冒金星意外,泪水还有溢出来的迹象。 “你俩没事吧?!” 过了一阵电力恢复,母亲大人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沈继平揉着脑门回应道:“没事!” “那就行,婉儿,差不多就行了,你哥还没吃饭呢。” 声音出口他就觉得有些别扭,可母亲的话又让直翻白眼的沈继平没有细想到底别扭在哪里。等眼睛重新适应光明之后,他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淋浴还在刷刷的喷着热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流淌在地。自己虽然仍蹲在地上,可无论是圆睁的死鱼眼还是合不拢的嘴,都在诉说着巨大的惊恐。 话说为啥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呢?家里没这么大的镜子啊? 沈继平蹙起了眉头,可“镜子中的自己”却没有相应的变化,还是那幅吃惊不已的蠢样。他下意识的想要扶一下眼睛,伸手却抓了空。可不是么,谁家洗澡戴眼镜啊?咦?为啥不戴眼镜还能看得这么清楚? 他一扭头,终于看到了洗脸池上的镜子。 若不是蹙着的眉头散发着凶悍,镜子里亭亭玉立的女孩称赞一声美丽丝毫不为过。这张脸沈继平看了很多年,除了妹妹沈继婉之外没有别人。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卧槽!!!这尼玛!!!” 沈继平惊呼出声,却是妹妹的声音口吐芬芳。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大让蹲在淋浴下的人回过了神,这个身影猛地就扑了过来:“王八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冷静一点!” 从小到大,沈继平从来没看清过妹妹的拳头,总是在挨揍之后才发现她打了自己。然而这一次却有了不同,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飞扑过来的人动作像是小脑没发育般难看不说,还慢的跟蜗牛似的。他快速回应了一句之后,居然还有时间伸手钳制住这人。 原来,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 “啧,继平你怎么不长记性呢?明知道打不过婉儿还老惹她?!婉儿消消火,你哥都翻白眼了。咱不跟他生气,来,妈妈给你煮了绿豆汤。” 进卫生间视察的沈母啐了一声之后如是说道。不知为何,拉偏架的母亲本应让沈继平伤心到习惯,但此刻的他却被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包围了。 已然了解事态的沈继平,或者说占据沈继婉身体的沈继平忽地轻笑出声,凑近被他箍住脖子的那个人施施然的开了口。 “婉婉,你也看到了。不想让妈妈担心的话就老老实实的,晚点咱们再聊。” 番外7 兄妹大变身其二 月色如水,辛苦一天的沈父和沈母都已入睡,只有互换了身体的兄妹在房间里四目相对。 装在哥哥身体里的妹妹表情狰狞,凝如实质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自己的身体上灼出个洞:“沈继平,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信不信我……” “你什么你?”正在诠释小人得志的某人勾起一边嘴角掏了掏耳朵:“婉婉,请你考虑清楚该用什么语气跟尊敬的兄长说话再开口好吗?” 虽说占据妹妹的身体这么说话让沈继平有些感慨,但心中的快意却远远大于这小小的感触。眼看自个的脸从狰狞变成了那熟悉的甜笑,他觉得恶心极了。 “哥哥~” “闭嘴!不许这么笑!” 沈继平凶巴巴的喝了一声,又怕妹妹报复,只能示威般晃了晃拳头:“你自己有多少战斗力心里有数吧?别妄图用这个战五渣的身体挑战我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身体的影响,被沈继平这么一嚷嚷,大颗大颗的泪珠竟然从向来强悍的妹妹眼中滚滚而出。幸或不幸,此刻变成沈继平的她终于有了女人味:“哥,我……我求求你,把身体还给我好不好?” “这……”沈继平挠了挠脑袋,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妹妹满月之后头一回看到她哭,虽然用的是他的泪腺:“我说了也不算啊……鬼知道怎么变成这样……” 妹妹开始嚎啕大哭,沈继平再怎么说也是当哥哥的,已经将这么多年被欺压的抑郁发泄了这么多,他也知足了。但当他说出“明天开始咱们试试”这句话之后,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之后的几天,兄妹俩过得很辛苦。父亲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他们不但得防着不让父母知晓后担心,还得不断尝试换回来的办法。 “一、二、三,关灯!” 咚! “怎么样?怎么样?” “不行……” “一定是灯关早了!再来!” “一、二、三、关灯!” 咚! “变回来了吗?!” “呃……没……” “麻蛋的,这回直接黑着!我就不信邪了!” “婉婉……” “干嘛?!” “头疼……” “忍着!” 那晚在卫生间发生的事不断被还原出来,妹妹不顾羞涩一次次当着沈继平的面开始淋浴,虽说是用得他的身体。可不管是突然关灯还是保持黑暗,两个脑袋再怎么拼命碰撞,除了留下一头包之外毫无进展。 在一次次失败的实验之后,总是精神奕奕的妹妹渐渐变得萎靡。这天上午,趁着父母双双出门,兄妹俩正打算开始新一轮的尝试,一通电话却在屋子里响了起来。日渐失神的妹妹已经无法指望,沈继平只得跑去客厅接起了座机。 “喂,哪位?” “婉婉是我,瓶子在家吗?” 熟悉的声音进入耳中,顿时让沈继平的大脑嗡嗡作响。等电话那边问了第二次,他才恢复了神志:“我……我哥他在家呢,显……先前正睡着,哥你找他啥事?” “呃……婉婉……你……还好吗?” 发小的话让沈继平不禁心中默默流泪。不就是用妹妹的声音叫自己一声哥吗?至于让李显这么惊讶?他清了清嗓子应了声“好着呢”,就听电话对面默然好久才继续道:“这样吧,你们在家等我,我来找你们。” “别!” “为什么?!” “沈继……平他估计没心思见你。” “……” “真的,相信我。” “婉婉你又欺负瓶子了?他还好吗?!” “真没有!不信你来自己问!” “好!等着我。” 听筒中的盲音让沈继平发怔,他苦笑着低头看看现在拥有的纤纤玉手,琢磨着是不是妹妹石头般的脑壳害他智商下降。也罢,急病需猛药,或许发小到来的消息能让妹妹从那幅浑噩的样子里出来吧。 沈继平漫步回到房间,只见妹妹的双眸中没有丁点生气:“婉婉,李显要过来。” “你说……什么……” 木讷的回应和妹妹一点都不搭,沈继平只能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妹妹眼中的灰色猛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恐惧:“别让他来!我不能让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说得好像我的身体有多丢人似的。” 沈继平嘀咕一句就坐在了蜷缩进被子的妹妹身边:“婉婉,面对现实吧,咱们现在这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倒也罢了,要是持续好几年呢?要是再也变不回来了呢?!” 隆起的被子开始打颤,沈继平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家的婉婉可不会这样,要是她的话肯定会指着我的鼻子让我选条路走。” “选……什么……” 有回应就是好事,沈继平的嘴角不禁挂上了笑容:“选择是大大方方的告诉爸妈和显子,让他们一起帮忙想办法,还是就这么隐瞒下去。” 房间中沉默了许久,等妹妹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时,她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虽然那双死鱼眼有些出戏…… “这两天咱们在网上已经查了不少,除了电影小说之外只有似是而非奇谈般的新闻。坦白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能想到,要么被人当成神经病害爸爸妈妈担心,要么就会很大可能变成小白鼠天天呆在医院……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沈继平看着恢复精神的妹妹,明明是想要表达赞同,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婉婉,那你对显子的感情……怎么办?” 不符合年龄的哀伤之色在妹妹脸上晕染开来,然而她的语气却慢慢从犹豫变作了坚定:“我已经向他告白过了,却没有得到回应……没什么好难办的,如果我们能恢复原样我当然不会放弃,可现在的话……就这样吧,你说的对,是该面对现实了。” 心脏倏地揪起,沈继平想要再劝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家门被敲响,意料中的人即将来临,他只能叹口气朝外走去。就在即将开门的那一刻,妹妹的声音忽地传进了耳朵:“沈继平……不,哥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沈继平,而你……就是我的妹妹,沈继婉!” 沈继平点了点头,心中做出了一个无法动摇的决定。一定要用妹妹的身体帮她完成心愿,还有……他自己的心愿。 “李显,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