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 第1章 前言 混沌初开之时,渐分六界,乃神、仙、魔、妖、鬼、人,此六界之中又属神界品阶最高,神、仙两界经过漫长的时间逐渐融为一体,然于神仙之中始终存在着神与仙的等级差别,神仙。 神界诸神经过当年的大战之后损失惨重,许多德高望重的古神皆羽化而去,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神明也厌倦了纷纷扰扰争权夺势,渐渐归隐,神仙界因此掌管在天君手中。 神仙界与妖魔界势同水火,当年的大战魔界也未曾捞着什么便宜,经此一役,魔界的魔君重伤长眠于魔界的长冥山,六大长老只余两位,可谓是群魔无首。 而鬼界由鬼君掌管,与人间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间界的生灵寿数有限,需经历轮回之苦,寿尽之时便归鬼君掌管。鬼君在仙魔两界大战之时反而休养生息,此时的鬼界已然与仙魔两界平起平坐。 人间界自然由人皇掌管,但无奈人皇统领着平凡的生灵人类,实力有限,因而不得不屈居于其余几界。在仙魔大战之后,连鬼界他也惹不起了。 追根究底,鬼界乃是六界之中的后起之秀,乃是一匹黑马。 在鬼界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传说中有一位鬼君,惊才绝艳,在仙魔大战之时极为有魄力的拒绝了天君的天威,也推开了魔界的拉拢,外面打的热火朝天、血流成河,这位鬼君却躲在鬼界励精图治。 大战人间界也不能免遭涂炭,不断的有人死去,而鬼界也在悄无声息的壮大,直至今日,与两界平起平坐。 时至今日,现任的鬼君才能安安稳稳的坐稳宝座。 有关当年大战的事情乃是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又无人能窥探其中详情的秘密,我能知道这些事也是托我老子鬼君的福,我的老子名号在鬼界乃是鬼鬼皆知,但无人敢直呼其名,当然除了我。 “爹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您已经跟儿臣叨叨了不知多少遍了,儿臣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今日乃是儿臣的生辰,您不能让我消停消停吗?” “正因今日是你的生辰爹爹才耳提面命的再跟你重复一遍,如今的鬼界乃是你我的老祖宗于乱世打下的积淀,我老了,日后这鬼界还是要交于你的,万不能断送了老祖宗的基业啊。” 我心里不知腹诽了多少次了,头一回听爹爹讲这些事我还当是有趣的故事,听着很是解闷,然而久而久之的心里当真觉得无聊的紧。 “爹啊,您饶了我这一回吧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嘿嘿,先走一步。” 我晓得自己此时挂在脸上的笑多多少少有那么一小丝丝儿的谄媚,然,于这件事上我是没有多少骨气的,今日是我五万岁的生辰,却仍然记得在五千岁生辰,也就是本君还是个小女娃的时候,他老人家在我的寝宫给我念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六界全书,已然在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我乃是鬼君的独生女儿,鬼界唯一的少君殿下,向来不知天高地厚,儿时与伙伴们一路玩耍常常惹下祸端,都是老爹给我收拾,曾经有人说我是没娘教的孩子。 但我从不在意,因为我知道,我有娘的,她就睡在幽冥界的月华殿里,那是我娘生前和爹爹的寝殿,但娘亲生下我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睡着,脸上挂着浅浅的温柔的笑意。 我娘,她是六界最美的女子。 爹爹在娘亲睡后就封了这座宫殿,他说娘亲爱清净,因而他从不让婢女进来打扫,关于这座寝殿和娘亲的一切事宜他都事必躬亲,爹爹是爱娘亲的,我都知道。 每年娘的生辰爹爹都会来到这里,静静的笑看着娘亲,默默的流泪,多年以后我才真正理解阴阳相隔到底有多痛。 六界中有人说爹爹是疯了,明明人都死了还自欺欺人,也有人说爹爹是痴情,但我知道,娘的肉身是爹爹消耗了大半的修为保存下来的,而三魂七魄只余三魂。 爹爹为了不让我伤心,告诉我娘亲是染上了恶疾才去的,但是我都知道的。 东海的敖青一次被我打得鼻青脸肿气急败坏的对我嚷嚷着:“你这个不祥之人,到处害人,连自己的娘亲都在生产的时候被你害死,如今竟然敢将本太子打成这个样子,我回去找我父君为我报仇·····” 娘亲怀我整整三千年才生产,据说我出生那天电闪雷鸣,鬼界的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整整嚎了九九八十一天。 然而娘亲还是将我生了下来,冒着生命的危险,用她的七魄做代价。 我想我一定是要将娘亲还给爹爹的,我一定要救她的,她是最好的娘亲。 每次受不了爹爹的唠叨我都会跑到娘亲的身边,躺在她的身边,望着她,告诉她我有多想她多爱她,仿佛还能想起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爹和娘只有我一个孩子,爹爹说,我无论如何都要继任鬼君一位的,虽然我并不欢喜,但也默默接受爹爹一直以来的所有安排。 爹爹在我五千岁生辰时,为我请了一位先生,专门教我课业,除了书法绘画文章之外,也教我兵法,却从来不教我术法,我也乐得自在。 说起这位先生,长的是一表人才,笑起来温文尔雅,一举一动也是得体的很,地府的鬼差们都不及他万分之一。我若是不去上课未免唐突了美人,但若是去了听他之乎者也的又无聊的紧,于是我们之间便达成了默契,我上课时便带着一本话本子,他讲他的我看我的。 就着美人看看话本子,也是惬意的很。 我十分满意的是他于这几万年来从未到爹爹那里去告我的状。 今天也是如往常一般的来上课,我摆足了鬼界少君的谱,迈着方步大摇大摆的进来,如往常的拿着画本子趴在桌子上看的津津有味,原本并无不妥,但这位先生今日一直反常的盯着本少君看确是不知是何缘故,本少君一个好奇心作祟便问出了口:“不知先生有何事指教,为何一直盯着学生的脸瞧?” 只见先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抿唇笑道:“少君今日过的是五万岁的生辰,然,我与鬼君约定的是在少君五万岁之前负起对少君的教导之责,如今少君已五万岁,段某功成身退。” 第2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自打段先生请辞之后,本少君自然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却单教爹爹他老人家愁白了青丝。 爹爹说,如我这等顽劣,不可一日无师。 拜师于我而言并无甚大的干系,但如我这等聪敏也万万不曾料到爹爹竟拉下老脸去求了断崖的那位。 虽说我也虚长了这么几万岁,却也着实未曾与这位上君有过半面之缘,然即便是半面也未曾见过却也还听过他老人家的威名。 这位上君是放眼六界年纪最大的上神,也有传言说这位上神原本不是什么仙神,而是冥虚幻境里的一名魔神,也是魔界最尊贵最显赫的掌权者。 本君自幼承蒙段先生教导万余年的光阴,自然对种族歧视深恶痛绝。 一如无论是青丘的狐狸还是天界的龙族甚至是五湖四海的蛟族都是六界的生灵,并无甚大的分别,同样的理儿,无论那位上君是妖是魔是仙是神于我拜师而言并没有甚大的分别。 然而此时确然是要分别分别的,自然不是种族的差别,而是据传闻,那位上君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本事,于这数万年来着实是没有半个徒儿的,这于本少君而言却是天大的不幸,若是爹爹侥幸得了那位上君的赏识,一时鬼迷心窍的要收了本君做那什么劳什子徒弟,本君便要时时在那位上君手底下讨生活的,然那上君不知活了多少万年了,眼里怎会容一粒沙。 瞧了一眼手中的画本子,又瞧了瞧从判官那儿框来的人间界的蛐蛐儿,本君真真是亏大发了。 本君一直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鬼生信条,连带着鬼节的大鬼儿小鬼儿都一并效仿着,这不,眼下这两位看守本少君的两名鬼差依然迷糊着了,按理区区两个小鬼差并不能奈本少君何,然而爹爹却将本少君这慕华殿生生用缚魂锁捆了个结实。 颠了颠手里的钥匙,那是一枚小小的羽毛,在我手中散发着森森的光芒,鬼界的宝物自然也是散发着森森鬼气。 六界风光最好的莫过于天宫,琼楼玉宇,威严又别具风韵,我的姑姑鬼姬自从嫁给了风神便一直居住在风神的风神宫,甚少回鬼界,倒不是她不爱走动,而是她已然怀了小风神了,风神对姑姑宝贝的很,前几次拗不过姑姑只得答应她回鬼界探望,却真真是派了一大队的仙病仙婢并着仙使一块儿浩浩荡荡的险些将爹爹长生殿的门槛给踏破了。 自那以后姑姑她便不再吵着要回鬼界了。 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姑姑她老人家了,此番暂且到她的风神宫避避风头,临出门时我回身捏了个诀变了个假玉髓来,想来爹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猜到。 风神宫不愧是上神的居所,一片祥瑞之气,仙气缭绕,让我这在鬼界呆久了,见惯了鬼界森森鬼息的俗人不免有些飘飘然。 我一直很喜欢这种仙气缭绕飘飘渺渺的韵味,然鬼界鬼息太重,养不出来这些祥云也滋养不出这浑厚的仙泽,遗憾的很。 一进殿门便见姑姑她老人家挺着个大肚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石桌上摆着的茶杯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瞧。 我在姑姑她老人家的注视下十分的不自在,上前一步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姑姑,玉儿来看您了,您老近来可好?”我承认此时我脸上的笑容颇有些谄媚,着实是颇不衬鬼界堂堂少君的身份和地位,然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断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思及此,本君再度拉下脸皮,笑的更谄媚了些。 眼见着姑姑的嘴角抽了抽,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在我身上绕来绕去,一脸的不怀好意:“玉儿来看你姑姑我,姑姑自然是打心底里欢喜的,但你爹爹此前已经与我打了招呼,说是若有玉儿前来拜访,定要压着她送回鬼界慕华殿好生看管,再不准出鬼界一步,直到他从断崖东止上君处回来。” “姑姑~莫不是你现在只听爹爹的话,不疼玉儿了吗?”我扯着姑姑洁白的衣袖,眨眨眼,挤出几滴泪,抽抽搭搭的样子定然是十分惹人怜惜,若是姑姑此番心软了便罢,若是她不妥协,嘿嘿嘿,我也有办法让她妥协。 “姑姑,前几日玉儿偷偷下凡,在人间得了几个画本子,上面所书的故事有趣得紧,我知道您自打有了身孕,风神姑父看的紧,这不,玉儿拿了来孝敬您,给您解解闷儿。” “玉儿何时开始这么挂念着姑姑了,倒是让姑姑感动得紧,玉儿许久不来我这风神宫了,姑姑自是想念的紧。”姑姑一双纤纤玉手,一手轻轻抚摸着肚子,一手执起茶杯,端得多了几分慈爱的韵味。 我不禁抖了三抖:“玉儿也是想念姑姑的紧呢,但是姑姑这风神宫已经…还请姑姑为玉儿指点迷津。”我礼了一礼,端的是一副孝亲敬长的小女儿的娇憨,暗地里却忍不住嘴角抽抽。 “看见这画本子,你姑姑我倒是想起来,我和你姑姑在凡间有一座仙山,虽不如天宫气派,倒是称得上是清幽,若是玉儿觉得天宫憋闷,不如去那里散散心得好。” 姑姑啊,想你也是我鬼界有一无二的鬼姬殿下啊,怎能如此的没节操没下线啊,笑起来贼兮兮的,哪儿还有半点儿鬼姬殿下的样子啊。 从姑姑那里出来,我便直奔凡间的尧光山,我却不知道姑姑和姑父几时这么富得流油,竟在人间开了一座仙山,要知道在人间开仙山可是需要立下大功勋的。姑姑姑父莫不是偷偷开了座山?那可是违反天规的,不过也无所谓,犯了天规就犯了,大不了回鬼界当鬼君就是了,也将我救上一救。 我呀,对于鬼君以为着实不甚欢喜,相比而言,我更喜欢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四处溜达溜达,闷在鬼界里一吐一吸全是森森鬼气,本少君已经五万岁了,一朵桃花都没开过,青丘那只小狐狸与我一般大,恋爱都谈了几回了,我倒不是羡慕嫉妒,只是好奇,男子与女子一处谈情说爱究竟是个什么韵味。 第3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以为姑姑那么懒得人,辟的仙山定然也不会太远,没曾想竟是在天边,念了姑姑教于我的咒语,结界自然而然的打开了。 里面自是同天宫不一样的韵味,丝丝缕缕的仙泽仿佛有了精气儿,围绕在身侧让人觉得轻快的紧,我着实是欢喜姑姑凡间的这处仙山。 何时若我也可以拥有这么一座仙山就好了,不用肩负鬼君的重任,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 我从未与爹爹说过我不喜鬼界的森然之气,但我着实更爱这样莹润的仙泽养出来的娇嫩的桃花,鬼界的曼陀罗虽美,但我其实更爱桃花,更爱清清淡淡的桃花香。 此时夕阳在畔,到了卯日星君与夜游神轮值的时候了,我赶了许久的路,身上觉得乏的紧,见这片桃林幽静得很,便寻了一棵树,靠着树干歇息一下,明日再去寻姑姑修的屋宇。 迷迷糊糊之间,我梦到了娘亲,她在忘川河畔翩翩起舞,大红的裙摆灼伤了我的眼,涩涩的痛感如此清晰。 待我悠悠转醒是已经是深夜了,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美极了,想什么呢?我思索了片刻,终于得出了结论,像大饼,是的,像极了人间的大饼。 白日里忙着赶路,匆忙得很,未曾食过饭食,此时一觉醒来腹中饥饿得紧,不知这片桃林中有没有什么野味,也好让我抓来烤着吃,一想到在火上滋滋的油花的声儿觉得更饿了。 抬头看看天边挂着的一轮圆月,想不到人间的月圆是这样的韵味,想必今日月宫里的月娥将点了许多盏琉璃灯,将这人间照的恍如白昼。 “唉…”我摸了摸饥饿得肚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月娥呀月娥,你将这月亮打理得美是美得紧,然而对于腹中饥饿的本少君而言,却抵不上半只烧鹅来的实惠些。” 观景自是风雅之事,却也得填饱了肚子。 我在这桃花林里转悠了半晌,连只兔子都没见着,想来这桃林也是中看不中用。 本来想出了林子碰碰运气,不曾想却闻到了一阵清冽的酒香,想必是姑姑埋在这林子里的酒。 顺着香气向前走,不远的空地上有一人背对着我卧于美人榻上,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几碟糕点,还有一壶佳酿,那人的头枕着手臂,侧卧在榻上,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忽而一阵清风吹过,拂起了那人的几缕墨发,也吹乱了一树树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间,落在了小几上,落在了那人的发上,仿佛也落在了我的心上,我轻轻抚着心的位置,有些呆了,恍惚间,那人微微侧过身,正好瞧见我痴痴傻傻的模样,我一时恼羞成怒,想要狠狠地瞪他一眼,却又在望见他的容貌时失去了力气。 粉色的花瓣依旧纷纷扬扬,洒落在各处,也有一枚胆大的,竟落在了那人的唇上。衣袂飞扬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那是怎样的容貌啊,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那人纤长的身姿,着一身玉白长袍,随着侧卧的姿势微有些凌乱,长长的墨发随意的披散,有几缕竟散落在地上,赤裸的双足玉白莹润,一双素手骨节分明有力,单薄的唇形微抿,双目幽深似海又盛着淡然的情愫,额间一枚幽蓝的宝石散发着柔光。 第4章 灼灼其华 第四章灼灼其华 许是姑姑许久不曾打理,这桃林深处竟长出了这等姿容的妖精。 这妖精微微拧着眉,不甚欢喜的样子,这样极品的容貌,烤着吃了着实可惜得紧,见那小几上摆着的茶点,倒是叫本君心神一阵荡漾,那茶点与它们的主人一般,看起来都好食得紧。 想来我于这六界中已是活了五万年的岁月,看这小妖的模样,也没个自己的洞府,只能在这桃林里餐风露宿,着实可怜得紧,想来段先生曾教导我,敬老爱幼乃是身为神仙的本分和德行,我虽不是神仙,却也是鬼界的少君,万不能让那些神仙给比下去了,端得失了风度和面子。 想来这小妖在这桃林里修行虽已有了些时日,也万万没有我年纪大,若不然早就成了神仙了,又岂会在这荒山上受苦,既是小辈,我这做长辈的万万没有不疼惜的道理。 我轻咳了一声,来到那小妖身前,礼了一礼,用这几万年来最慈爱的声音和语调跟他打了个招呼:“冒昧打扰,这厢有礼里了。” 见他只是皱了皱眉,起身倒了杯茶却并不与我回礼,莫不是神识还没来得及修的完全?真真是可怜得紧。 “你…额…莫不是听力有些不好?”,看他脸上清清淡淡的神色,仿佛不在乎的样子,我又是一阵惋惜,:“不打紧不打紧,听力也没甚重要的,想来这世间端得有许多的闲言碎语污言秽语,听不大见反而是好事呢。”我入乡随俗地与他席地而坐,顺手拿起一块桃花酥,入口即化,着实不错。 “不知鬼界的少君深夜来我这葬玉山有何贵干。”他抬手喝茶的动作极是优雅别致,别具一番韵味。 “虽说阁下在这山中修炼许是有些时日了,却也不能将此山占为己有。”禁不住那茶香的诱惑,我也抿了一口茶,果真是好茶。 “我的山就是我的山。” 那人长得一张祸国殃民的面皮,却不想也厚的很。 想来我那位出神入化的风神姑父虽说生了一副妖妖娆娆的面皮,然骨子里却是淬了毒的,若论小气,六界无人可与之并肩,此时竟有人将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来了,实是有趣得紧,莫不是这小妖精没听过那厮的“威名”? “你说是你的山便是你的山吧。”日后可不要后悔怪我没提点你,不知这小妖精能不能抵得住姑父大人的乾坤扇,莫把这张好看的面皮损毁了才好。 我着实不忍心,再提点提点他,权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照了吧。 “阁下,你可知这座山是风神名下的,那厮小气是六界上了榜的,我劝你还是莫要触了霉头,日后升了仙上了天宫,却也不好交代。” 只见那人勾了勾唇角,虽即使赏心悦目,却也端得有些危险的韵味:“风神告诉你这是他的仙山?” “不瞒阁下说,此番本君下界乃是为了避难的,特地求了姑姑她老人家将这座仙山与我藏身的。”我都这般揭自己的短儿了,这位美丽的小妖精莫不是还是不肯相信我? “哦?鬼界的鬼姬几时与风神结了亲?” 我已将这厉害关系悉数说与他听,他怎的还是这般风轻云淡的? “阁下知晓我是鬼界的少君,却不晓得鬼界的鬼姬嫁给了风神殿下吗?” 这小妖莫不是吓傻了? 第5章 明明灭灭 “我为何要知道鬼姬嫁给了风神?”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是鬼界的少君的?” “若是想掩饰身份,先将身上的鬼气敛了。” “奇怪,我明明有敛气的。” 不对,我的的确确在出了鬼界之时便将身上的鬼息敛去了的,他能感觉到说明他的修为在我之上,莫非?不好,险些上当了,我慌忙祭出玉髓剑,剑尖直指眼前之人。 “你究竟……” 然而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整个人就已经被那人箍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果然,他的修为比我高出了不知多少,这下惹了大麻烦了,这厮一定是魔族的一只高阶的魔魅,端得长得一副蛊惑人心的面貌,栽在一只魔魅的手里,本少君怎么有脸面对鬼界的大鬼小鬼,最重要的是一定会被爹爹骂惨的啦。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玉髓剑会在你的手里?” 那人一脸凝重的表情,我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阁下这是何意?本君也只不过是食了你几块桃花酥喝了你几口茶而已。” 望着小几上空空如也的碟子,我也禁不住老脸一红,但还是挺起胸膛来瞪视着他,问我是谁,吾乃堂堂鬼界少君是也,被你一介小妖精捆在怀真真是不成体统。随即本少君还是挣了一挣。 虽说他身上的桃花香浅浅淡淡的好闻的紧,但我还记得段先生教导我的,女子需得有矜持之美方能得人尊重,奈何这厮是个死脑筋,本君就这么轻轻的挣了一挣,他竟将本君捆得更紧了,着实恼人得很。 “说,玉髓剑为何在你手里。” “玉髓剑本就是我的法器,五万年来一直带在身边,不知阁下为何对我的玉髓剑这么上心?”既然挣不脱,本少君也懒得浪费力气,双手抵着他的胸膛,避免与他过多的接触,真是晦气,本少君还要嫁人呢。 “你的法器?” 那人竟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阁下应该清楚法器是认主的,若没有我的同意,阁下即使强取了这把剑,恐怕也…” 本来得意洋洋的表情在看到玉髓剑在他的手里稳稳的拿着泛着柔和的光晕时霎时变成了惊诧。几万年了,除了我之外,他是唯一一个能毫发无损的将这把神器玉髓剑安然无恙地握在掌心的人。 我看不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层层迷雾遮掩了去,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真似幻。 爹爹曾对我说过这把玉髓剑的来历,在我出生的那天,这把玉髓剑从天而降,将鬼界的沧擎山劈做了两半并置身其中,自我独自有了慕华殿之后便一直盘旋在慕华殿左右,在我满一千岁之时便成了我的法器,时至今日,早已与我血脉相通。 法器本就认主,我与这把玉髓剑在四万九千年前是订了血契的,可为何这个人却能将它稳稳地执在手中? 这把剑就是是不是我的剑? 若不是我的剑,又是属于何人的? 若不该是我的剑,为何又要千方百计地来到我身边? 啊~头痛` 为什么头这么痛? 第6章 神途漫漫 似真似幻 一个一个交叠的幻境将我牢牢地束缚住,动弹不得。 我心里晓得这都是梦境,但就是挣脱不开,被紧紧地束缚在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里,看凡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忽而一个转身,这是奈何桥,孟婆神在桥边为一个一个凡人的魂魄盛孟婆汤,消去他们前世今生的爱恨嗔痴,以一张白纸的孑然之姿走那轮回道,重新进入新的轮回。 有一个转身,这是忘川,两岸的曼陀罗开的热烈,忘川水奔流不息,随川流翻滚的是一个又一个不甘的灵魂。 我自衍生以来便一直生活在鬼界,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分外的熟悉。 在一个转身之后,我却不知道这是何处了,这里明显不是鬼界,因这里没有鬼界森冷的气氛,没有鬼界昏暗的光线,这似乎是一处仙山,烟云缭绕,有许多鬼界滋养不出来的洁白无瑕的活泼可爱的祥云。 我明显没有来过这里,一次都没有来过,然而这空气中却弥散着我熟悉的气息。 拨开层层烟云,是一座简单的竹屋,散发着一丝清冽的竹香,竹屋的门大开着,里面传来悦耳的丝竹之声。 我与那夜游神有几分交情,自是知道他造的梦境绝非无的放矢,而是要把人们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挖掘出来,再现在梦里。 但今日本君这梦境却不知这夜游神是何意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抬腿走近了些,这座竹屋看起来更像一个闺房,古朴的床轻纱拂地,雅致的梳妆台上却没有胭脂水粉之类,只有一柄镜子,看起来也是古朴的很,隐隐的散出悠悠的紫色光晕,仿佛在诱惑与你,诱惑你拿起来看它一眼。 于是我便真的那么做了,我拿起了它,正欲将它反过来看一眼镜面,却一下子惊醒了。 的确是梦。 这夜游神莫不是将别人的梦胡乱的塞进本君的神识里了?这是什么体统?下次再见到他非要讨个公道不可,这一场梦下来,我觉着整个人都疲惫的很。 环视四周,却不是在姑姑的桃林里,这分明是我的闺房。 我如何回到我的慕华殿的?记忆中,明明有个长得极美的妖精想要夺我的玉髓剑的。得赶紧再次逃出去,如若不然,等爹爹回来定是不能轻饶于我,没准儿屁股要开花。 想到这儿我就郁闷,本君乃是堂堂鬼界的少君殿下,五万多岁了还被大屁股着实是没得体统。 原本是谋划着从沧擎山后的出口逃走,然而姜还是老的辣,爹爹他技高一筹,早就在那儿守株待兔,啊不,守株待本少君了。 于是乎,本少君就被抓回来了,极不体面的被爹爹关在了他的长生殿,好像我长了三头六臂一样将长生殿里里外外罩了足足十二层结节,最外面还用缚魂锁紧紧地捆了个解释。哼哼,防自己闺女跟防贼一样,着实让本少君心里难受得紧。 这不是重点。 前几日爹爹明明垂头丧气的与我说那位少君并不卖他的面子直接拒绝了收我为徒。 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几日爹爹忽然又神采奕奕地忙活起来了拜师的是,听判官说,择日便要带了贺礼带我去拜师了。 好吧,本君已然任命了,想必这便是佛家所言的命理一说,不可说不可说。 第7章 师徒之谊 似假还真 西天的佛法所言极是,命理之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焉,不可说,不可说。 前几日爹爹言说他已然办妥了我拜师的事宜,现下里万事俱备只欠拜师仪式。 今日爹爹又言说今日乃天时地利人和的黄道吉日,正适合我成师徒之礼。 一路上的风景别致得很,与往日里我所见到的仙家府邸端得是不同,旁的仙家的居所多半算得上清新怡人,而我师父的府邸明显是威严肃穆外加气派多一点。 如果不是殿上那人的容貌太让我惊诧,我想我还是极满意这个师父的,私以为住这么气派的宫邸的神仙定是个孔武有力的武神,却不想那人的那张面皮着实让活了五万年的本少君愣了神,那不是桃林里吃本君豆腐的大魔魅是谁? 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来是本君眼拙了,想不到他是仙界的上神,那日我可是将殿上之人得罪的不轻,日后定然是没有好果子吃了。一想到这儿,脸上哪里还会有好脸色。我就随便地垮着一张脸随便地站在那里,听天由命吧。 “鬼君卿吾携小女卿玉前来拜会上君。”爹爹几万年不曾弯下的腰杆今日弯的甚是自然恭谨。 鬼界几万年来已然与两届平起平坐,能让爹爹如此礼数周全的上神,殿上这位究竟是何来头,我在这神仙界不敢说每位神仙都认识,但也算混个脸熟,却不曾见过这位上神,否则也不会在桃林将他错认成魔界的大魔魅了,一想到这个乌龙我就烦恼得紧。 将一位有头有脸的上神错认成一只魔魅,当真是不成体统。 “鬼君不必多礼,请坐。”殿上的声音跟印象中的一样,是与那张妖魅的面皮完全不同的清冽,透着通透和淡然,“蓝肆,上茶。” 这位叫蓝肆的仙使亲切的很,方才便是他将我们领进来的,不知为何,对他有种亲切感。 “你叫卿玉?”殿上人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声音一如既往地如一汪沉寂万年的静水,无波无澜。 “....”我一时愣神,没反应过来,爹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用胳膊肘将我拐了一拐,我方才缓过神来:“回上神,晚辈名唤卿玉。” “上君恕罪,小女没见过世面,初次见上君,不免有些紧张。” “无妨,年岁几何?”他嘴角牵出一丝浅浅的笑来,若是细瞧一瞧,那笑里还藏着一丝玩味。 上君?这天上地上总共就断崖那么一位,可是此处却分明不是断崖,佛言命理一事,乃不可说之事,着实精辟的紧。 “回上君,晚辈才过了五万岁生日不久。”殿上闲适地斜倚在宝座上的乃是这六界有一无二的上君,我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也不敢再抬头看他。 然而… “抬起头来让本君瞧瞧。” 额…这是个什么意味?倒是像凡间人皇选妃。 上次偷偷下凡到皇宫玩儿时,恰逢人间的人皇大肆的选妃。 那人皇选妃时,总是要威威严严地说上一句:“抬起头来让朕瞧瞧。”那些待选的秀女便会含羞带怯的抬起头来叫那人皇瞧上一眼,那人皇看起来是受用得紧。想来这是初次见面的一种礼仪,极得那些德高望重的人的青睐。 这位上君也是个德高望重的,想来也是吃这一套的,虽说我在桃林将他得罪了个彻底,但此番若我放低些姿态,想必他这等上神中的老上神是不会与我这不知晚了多少倍的晚辈计较的。 我学着那人间的秀女一般神色抬起头来盈盈地望着上君,不消十分像,也有七八分。然而却见殿上之人神色复杂得紧。莫不是我学的不像?一时心里又忐忑起来。 “本君不喜那些繁琐的礼节,今日本君收鬼界鬼君膝下少君卿玉为徒,拜师礼就免了,蓝肆,将西苑收拾出来给玉儿居住,本君乏了。”上君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多谢上君,恭送上君。”我与爹爹齐齐弯身行礼,恭送上君。我心中复杂得很,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家这么远呢。 “叫师父。” 我正愣神,眼下多出一双玉白绣银色祥云的靴子,头上便传来他清清冷冷的声音。 我小心地慢慢抬眼想偷偷看一眼,却不想正望进他幽深的眸子里。 那一刻,我着实很想问,师父啊,你真的不是一只魔魅吗? 第8章 惊鸿一瞥 自打那日在殿上潦草的拜师之后,我已在这里过了三月有余了,这三月来每日在书房为师父研墨洗笔,不曾斗过蛐蛐儿,也不曾猎过野兔。 蓝肆说,师父从不食饭。 虽说神仙可以吸天地之精华,可是我还是觉得食饭乃是顶顶有意义的事,美味的食物可以让肠胃变得满足,人也会感觉欢喜。 今日,如往日一般在书房中替师父研墨,我实在是无聊得紧,便想央求师父教我些剑式,我曾见过师父在后山练剑的样子,后山也有一片桃林,比姑姑的桃林更大更美,丝丝桃花香在鼻端萦绕着,漫天粉嫩嫩的桃花瓣随师父洒脱的剑招起舞,那光景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师父~”我自是知道此时我一脸的讨好,一脸的狗腿相,但有求于人需得放低姿态,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师父他抬眼瞥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用笔在宣纸上勾勒,道:“何事?”冷冷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顿时有点气馁,想必今日我这算盘打不响,然自我拜师已有三月有余,师父半点儿东西都没教我,前段时日虽乐得自在,可自那日无意中见师父于后山舞剑的风采,真真是想学。但看师父的神态不像是会同意的样子,我还是莫要说出来了。 “回师父,徒儿没事。” 我耷拉着脑袋继续研墨,也不看师父了师父好看是好看,但是像个冰人一样,整个人都淡淡的,看起来对何人何事都不甚在意,想必我这个徒弟他也收的不情愿,想必他也是不愿教导我的,如若不然又怎么会三个月来对我不理不睬,越想越委屈得紧。 “玉儿怎么了,嘴巴撅那么高是要让为师在上面挂寒光剑吗?”师父不再作画了,而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我腰间坠着的玉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徒儿真的没事,师父不必为徒儿费心。”我小声不大的轻声嘟囔着,小心翼翼地尽量不透露出委屈的情绪,只因我自己深深地鄙视自己的这副酸了吧唧的形容。 “玉儿是我东止唯一的徒儿,如何不费心?”师父抬眼来望着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双古井无波的眼里仿佛生出了一丝光彩来,师父生的真是美啊,师父啊师父,你真的不是一只大魔魅吗? 瞧着我傻愣愣不知所谓的呆傻模样,师父笑的更深了,继而笑出了声儿,原本无波无澜的声线此时充满了磁性,在诺大的书房里震荡着,震得人胸口发疼。 觉出自己的异常,我慌忙背过身,手指揪着自己的前襟,顿觉羞愧的很,我刚刚竟看师父出了神,罪过啊罪过。 身后的笑声更大了,变成了哈哈大笑,我羞愤难当,呼吸困难,转身向殿门跑去,眼看着要逃出书房了,身后又传来师父染笑的声音:“玉儿,想学惊鸿剑法吗?” 惊鸿剑法?师父的那套剑招竟是鼎鼎有名的惊鸿剑法? 传说惊鸿剑法是东止上君自创的一套剑法,当年正是用这套剑法将魔界的魔尊斩于剑下,传说那场大战直战的昏天黑地,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哭嚎不止。原以为那样威力巨大的剑法定然是狠厉无情的,不曾想竟是如此的洒脱恣意。 我禁不住惊鸿剑法的诱惑,猛地停住身形,脸上透着惊喜和愉悦。 “师父,您不是诓我吧?”我激动得脸颊通红,见师父冲我一笑,便红透了。 “师父何时诓过你?” 第9章 断情崖险 师父果然没有诓我,那日便直接带着我去了后山桃林,一招一式尽是风姿。 学惊鸿剑法已经有些时日了,虽使不出师父的神韵,但已然有了些模样,师父说,对于剑法,我还算颇有些天资。 惊鸿剑法共分为九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招式和技巧,我此时练习的是第一层。第一层的最后一式名唤天葬,乃是飞身而起又携风云急速而下直指敌人的剑招,我总是不得其中精髓。 练了半年连第一层都没练好,也着实是没脸去找师父请教。私以为所谓天葬,便是要从足够高的地方急速而下方才能达成其威力,我许久都未练成许是受了桃林的局限。 师父有许多宫邸,这一处名唤藏玉山,这藏玉山上有一处断情崖,地势极是险峻高耸,想必那处与这招天葬极是相配。 站在断情崖边,能感受到崖下吹来的疾风,能望见师父的书房、东阁,也能望见我的西苑和蓝肆的竹屋。还有一处我从未去过也从不晓得的处所,在桃林深处,一座木屋,被桃花层层叠叠的覆盖着,不细瞧都很难发现,但确实极美的样子。 师父说等我练成了惊鸿剑法第一层便答应我一个愿望,届时我便求他带我去那木屋瞧瞧。 我举起玉髓剑直指中天,脚尖微点地面飞身而起,又急转直下,耳边风声呼啸,身侧的祥云也被我冲散了不少,玉髓剑剑芒大盛,披荆斩棘,我心中一喜,不想一个气息不稳便要折下深渊,慌乱中握紧了玉髓剑,用力一挥,玉髓剑深深地刺进了涯壁。 耳边还是呼呼的风声,只不过比方才要消了许多。 我抬眼四下瞧了个遍,不是涯壁就还是涯壁,而且这崖中似是有文章,因了我在这崖中竟然神力全失,甚至捏不来诀,唤不来祥云。只能凭着蛮力握紧玉髓剑悬在崖闭之上。这崖闭光滑得很,连一棵歪脖子树都没有,脚下便是缭绕的烟云,没有一处可借力的地方。 我心里知道,我需得想法子上去,因为我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我不知道掉下去会怎么样,但崖下想必比崖内更加古怪。 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发现我不在了,来将我救上一救,我才五万岁,爹爹还指望我给他打理诺大的鬼界呢。 我还未曾找到相恋的人,未曾尝到如爹爹娘亲那般的情的滋味。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是死得冤。撇撇嘴,感觉手上力气快用尽了,而且将将还有昏昏欲睡之意味。不行,不能睡,若是睡着了,依着这崖里的古怪,我以这没有半分仙力神力之躯折下这断情崖,即使不魂飞魄散,这肉身也是不能要了。 我一狠心抽出腰间的玄铁匕首狠狠地刺进自己的大腿,神力丧失,痛觉也更加敏锐起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我顿觉清醒了许多。拔出腿上的匕首,用匕首在崖壁上凿了个洞,将将能将一只脚踩上去。觉得挂在玉髓剑上的手轻松了许多。 然而又一阵昏昏沉沉的混沌感袭来,我仿佛觉得身体轻了,不是方才那般疼痛了,将将要放开玉髓剑上的手,忽而大腿上一痛,将我神识拉了回来。这崖内的烟云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我反手将左腿也刺了一个窟窿。 这玄铁匕首不同于普通的匕首,它留下的伤害是一个一个的血洞,且会有抽魂锻魄般的疼痛,这是件鬼器,自然有针对魂灵的杀伤力。然而此时我却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样一个洞一个洞得凿,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已不知究竟在自己的身上有多少的血窟窿了,但想要活着的执念却如此清晰。 我还没有救活娘亲,我还没有孝敬爹爹,还没有好好跟在师父身边偶尔逗他一笑。 当我的手脚攀上崖顶的时候,担心会再度被疾风垂落崖底,便又向前爬了两三步,而后便晕死了过去。 第10章 你的眉眼是我永生的劫难 昏迷之间,我仿佛听到焦急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呼唤声。 是师父的声音,他在唤我,一声一声。 玉儿… 玉儿… 玉儿… … 一声一声的呼唤,一声一声的玉儿,一声一声回荡在胸腔里的共鸣,在我脸颊边震荡着,震得我眼睛也涩,一颗心也涩。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却不是在我的西苑,也不是师父的东阁,这里是哪里? 我艰难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想碰到了腿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我忍不住轻呼出声,下一秒一道玉白的身影转瞬出现在床边,将我小心翼翼地扶将起来,握着我肩膀的手骨节分明有力。 “师父,”一开口这干哑的嗓音便是我自己吓了一跳,想起自己此时好好的躺在床上定是师父救了自己,又给师父添麻烦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了面颊,轻咳了一声。 未曾给我开口问“这是哪里”的时间,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一盏茶递到了我的唇边:“这是断涯,别说话了。” “断涯?断情崖吗?”我一时好奇,忍不住问道。 师父眉头皱得紧:“不是断情崖,是我在天宫的宫邸,断涯宫。” “我们何时到了断涯宫?为何要回断涯宫?”我着实口渴,喝的急了些,呛了水,不住地咳嗽。 师父轻轻拍着我的背,眉头皱的更深:“喝水就好好喝水,你是麻雀吗?” 这是嫌我叽叽喳喳的话太多了,索性便不问了,乖乖的一口一口喝着茶。喝完了茶,师父自然而然地将我手中的茶盏接过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拿了帕子给我揩唇边的茶渍。 我这才意识到身为徒弟却让师父端茶送水,这这这,成何体统? 鼻端桃花香满溢,忽而又察觉到此时我是靠在师父怀里的,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还是我的师父大人,这这这,更不成体统了。 “师父,您将徒儿放下吧,徒儿已经好多了。”我唇角牵起一抹尴尬的浅笑。 私以为以师父数不清多少万年以来独来独往的性子,虽说我是他的徒儿,他也定然是不喜太多亲近的,方才找了个台阶给他,不曾想师父对我的话恍若未闻,一时间彼此无话。 我摸了摸鼻子,这情形着实有些尴尬,然师父不言,我这做徒弟的也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了。我正绞尽脑汁的谋划着如何缓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师父却一下子将我打横抱起,踹开房门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我一时慌乱的很,心中砰砰地放了许多人间的烟火。 忽然想起来话本子上写的,人间的恶霸强抢了那娇滴滴的小姐之后便是这般,紧紧地抱着那羞愤难当的小姐,踹开门抱回自己家,便入了洞房,自此书生和小姐便生生分离,不得相见。 忽而师父的身形一顿,我悄悄抬眼望去,发现师父脸上竟是隐忍的怒气,还有一丝红晕。 定是我此番受伤害师父担心了,身为徒儿不能为师父分忧,还时时处处给师父找麻烦,我心里觉着真真是愧疚的很,忍不住抬眼再看师父一眼,却见师父摇了摇头,继而叹了口气,举步继续往前走了。 师父肯定是觉着我不听话了。 以前在鬼界的时候我闯了祸,爹爹便是这般又叹气又摇头的看着我说:“玉儿,你何时能长大啊~” 师父定是对我失望了。 第11章 断涯宫静养 断涯宫是师父在天宫的宫邸,宫内许多仙娥仙侍,烟云缭绕的韵味倒是颇具天宫的气韵,然我似乎更喜人间的藏玉山。 自回到断涯宫,除第一晚师父将我抱来这寒玉床上来将养之后,师父便很少来看我了。我并没有太多怨气,私以为如师父那般德高望重的上神定是每日里杂事颇多,繁忙得紧,断不能次次都来探望。 然我还是觉得师父他是觉着我不听话了,闯下这等祸事,自己吃苦不说还连累蓝肆仙使整日里打理我的起居,师父那里倒是疏忽了许多。 我上次伤得颇重,爹爹来看过我几次,看我躺在床上又心疼又生气,留下专医玄铁匕首的伤药便去找师父寒暄了。 我从未预料到我会受这么重的伤,将养了一月有余仍然不见好转。每日里都是蓝肆亲自过来帮我熬药,蓝肆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为人着实诚恳老实,每日里都是亲自打理我这院子里的大小适宜。 将将醒来那日我还能坐起来喝口茶,但此时却是眼珠子的部分动弹不得,蓝肆告诉我说,那藏玉山上的断情崖内,乃是刀兵之气,又有迷幻人心的本事,当日我不甚掉落,侥幸借玉髓剑的剑气挡去了多数的戾气,又有师父赐的玉髓护体方才捡回半条小命,只是那两条腿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着实骇人得紧。 想来那时将将回到断涯宫时我还能爬起来,乃是玉髓剑的剑气欲戾气而被激发出来,此时剑气消散,我便这般动弹不得。 。想来蓝肆仙使此番整日的照顾我,师父那里定是疏忽了许多,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想起,想必是蓝肆仙使又准时来给我断药来了。脚步声在门口略有停顿,而后便听得吱呀一声,脚步声再度响起 “仙使果真准时,日日都是这个时辰来送药。” 脚步声一顿,不再上前。也是,平日里仙使总是敲了门,得了我的答应才进来的,今日里想必是来得匆忙,忘记了敲门。想来那蓝肆仙使原身是一只仙鹤,仙鹤们向来是优雅端庄知理的很,今日未敲门就进门想必仙使也是自责得很,这才没有上前。 蓝肆仙使待我极好,断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生分了,于是我便转了转眼珠子,尽量摆出一个笑来:“蓝肆仙使不必拘礼,想来这些时日仙使对卿玉多有照拂,日后再进来就不必敲门了,往日里你敲门我还要应一声,着实麻烦的紧。” 想必那蓝肆仙使今日听我这一番肺腑之言定是感动得紧,我微抿了抿唇,唇角牵出一个笑来:“仙使不必如此拘谨,进来内室吧,你晓得我现在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其余一概动弹不得的,劳烦仙使将药端进来,我早早服了药仙使也好回师父处复命。”师父在人间都是蓝肆照料,想必没有蓝肆会不甚习惯。 “不必拘谨?” “是也,不必…” “进去内室?” “进来吧…”今日仙使怪的很,不进来内室怎么喝药? “全身上下?” “是也,如今我的的确确是全…” 一双手优雅地将垂至地面的纱障撩起,我一转眼珠子便看到了师父那张要命的脸,那张脸上不是往日里的淡然若素,似笑非笑的,骇人得紧。 “师父?”我惊讶。 “如何?为师来给你送药你很惊讶?” 师父一手保持撩着纱障的形容,一手的的确确捏着一只药碗,捏着药碗的之间微微泛白。 第12章 师徒之义 男女之情 “非也非也,徒儿深知师父乃天上地下最德高望重、顶顶厉害的上君,平日里自是有许多比来看徒儿重要得多的事务,徒儿深知自己闯了祸,正反思己过呢,不敢劳烦师傅来探望。” “玉儿这是气恼了为师,在与为师使性子吗?” “徒儿不敢。”眼珠子往别处转上一转,不看师父。 “是吗?为师看玉儿倒是敢的很。”师父反手将纱障分别挂在床边,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里捏着一颗药丸送到了我嘴里,又拿了茶水来与我服药,半晌突然来了一句:“你可知蓝肆乃是一头公鹤?” “晓得,蓝肆仙使长得玉树临风,怎的看也不是位仙娥啊。” “玉树临风?”师父端起茶的间隙睨了我一眼,又追问道:“那你可知你自己乃是鬼界的女君”。 “徒儿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微微垂下头,不敢看他。 “既是晓得男女有别,如何还教蓝肆不敲门就进你的闺房?” 闺房?我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我活了这五万多年的光景,爹爹端得是将我作男儿养在鬼界的,我的慕华殿也从未被冠以闺房这等羞答答的称谓。 况且,况且,师父您老人家进来的时候似乎亦是未曾将那扇门敲上一敲。 “为师自是与那蓝肆不尽相同。” 我一惊,不是第一次了,师父好像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莫不是师父有窥探忍心的恶趣味?想不到师父堂堂上君竟有这等变态的嗜好。 我与心中如是思索之时,师父正如是坐在桌边仪态万千的饮茶,于是乎,师父他老人家一个不小心,喷茶了。 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如此失态。 “玉儿莫要胡思乱想。”师父一脸严肃的神情,却不知这样更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晓得肚子都疼了,不自觉的用手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咦,我能动了,”我激动得投进师父的怀里,激动得攥着他的衣襟:“师父师父,您看呀,我能动了,您不知道整日里躺在床上多憋闷。” 师父只是看着我微微笑着,任凭我在他怀里上蹿下跳。 瞧见师父胸前的褶皱,我伸手扯了扯,慌乱之间不小心扯开了师父的衣襟,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和秀美的锁骨,我忙不迭地从师父的怀里跳出来,后退几步,垂下头看着地面,不敢看他。 原本在桌旁的那双玉白绣银色祥云的靴子出现在眼前,我一时心里慌乱的很,忍不住又后退了几步,那双靴子就停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一步。然而我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就去寻我,我在书房。” 我不晓得师父是何时离开的,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叹息。 我整个脑子乱哄哄的,纷杂的画面如幻影一般闪过,有些是我的记忆,有些却不知,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怎的连礼义廉耻都不晓得了。 那是我的师父啊。 第13章 情窦初开 爱是禁忌 不知是何时开始的,我对师父这禁忌的爱恋。 许是尧光山初遇,月光下的背影潋滟生辉,我痴痴傻傻地望着他,呆呆傻傻的模样被他一览无余; 许是藏玉山再见,庄严的大殿上他斜倚在宝座上的随意洒脱,我不敢抬头看他,却不是怕他认出我便是在尧光山上食光了他的桃花酥的鬼界少君,而是怕他认不出我是那日与他一起饮酒谈天的傻姑娘尤甚; 许是断涯宫养伤,他抱着我大步流星的走在月光下,我看着他没有看着我的双眸,那尤甚的瞳仁像深海里的漩涡,我沉溺其中甘愿沉沦。 我记得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甚至他玉白衣摆拂过我心尖的弧度。 五万年来,不识情滋味,今日方才晓得,情之一事,不是爱上就能够拥有。 我怎么敢,怎么敢将冰清玉洁的东止上君拉入这万丈红尘。 我不敢,不敢让师父发现我的感情,也不敢狠心磨灭这份卑微的爱恋,我打算将它永远的藏在心尖上,永远在这断涯宫,在那藏玉山,陪伴着师父,服侍他左右。 可方才我的那副形容又该如何对师父解释?师父会不会察觉到了?会不会将我这犯上的孽徒逐出师门? 一种莫大的恐惧席卷而来。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师父消除疑虑?怎么做才能留在师父身边? 突然眼中光亮一闪而逝,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站在书房门外,我一颗心忐忑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叩响书房的大门。 “进来。”师父清冷的声音想起,让我更加坚定了那个决定。 书房里师父正在作画,画上是一枚冰玉髓的形容,与我腰间这枚有几分形似,我眼眸中闪过坚定,向前一步,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师父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中透着复杂,是我看不清的神色。 “师父~”我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 “何事?”依旧是清清冷冷仿佛看透一切的声音。 我禁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徒儿大病初愈,想回家探亲。”我垂下头看向地面,又磕了一个头:“请师父准假。” “玉儿想家了?”师父此时的声音仿佛大地春回,浸透着温柔和宠惜,听得我眼中心中一片酸涩。 “是,师父。”我犹豫了一瞬:“徒儿想回鬼界一趟,爹爹说他为徒儿相了一门亲事。”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望见师父身形未变,正俯身为桃花着色。 “哦?玉儿将将才五万岁便要说亲了吗?” 也是,我究竟在奢望什么?那天上地下最尊贵无比的男人,又怎会为我有一丝烦恼,我又怎么敢?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黑色绣着曼陀罗的纱衣,突然感到自惭形秽,我不过是五万年来混迹在鬼界的鬼头头,怎么敢肖想这样冰清玉洁的人? “回师父,爹爹说我六万岁成人礼便要将鬼界交于我打理,需得找一个有能力有气魄的夫婿协助于我。”爹爹的确是这么说的,爹爹还说东海的傲青从小与我青梅竹马,甚是般配,但那时我是怎么说的? “那傲青连牙都没长齐,乃是一头幼蛟,身形都没张开,如何就能做我的夫婿了?况且他连我都打不过,又如何能帮我治理鬼界了?再退一万步讲,那傲青从小没少挨我的揍,他是不会喜欢我的,您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大抵神仙、妖魔、鬼怪,都是逃不开这命理的。 第14章 父女交心 彼时,我还是个将将能走路的娃娃,因我将将一生下来娘亲便去世了,无论爹爹到哪里,都是将我抱在怀里带着。 其实爹爹生的极美,不似风神冰冰冷冷的美,亦不似师父淡漠清冷的美,爹爹的美是极具威胁性的美。 莫要看爹爹对我放纵、唠叨的形容就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能掌管着偌大的鬼界之人,断不能没有些手段。 爹爹这些年将鬼界打理得井井有条,鬼界兵强马壮,然爹爹却没有称霸六界的野心。他常常对我说,六界此时的安乐来之不易,鬼界有他在一天,断不会再起纷争。期初想要征战六界、一统天下的诸位鬼将也不再蠢蠢欲动。 这些年来,我在爹爹的身边长大,亦见过有神女爱慕爹爹,可爹爹心里只有娘亲一人,又如何能容得下她人。鬼界于这五万年来,就只有我和爹爹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从未离家这么久过,爹爹一人在家想必寂寞的很。 我从断涯宫出来便直奔鬼界,对于爹爹,我也是思念得紧。 到了界碑处,两名鬼兵见来认识我便弯身行了一礼,我冲他们摆摆手便直奔长生殿。 诺大的长生殿只有爹爹一个人,坐在那高高的宝座上。 世人皆道鬼界鬼君数万年来高枕无忧,却不知,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我唇角牵出一个笑来:“爹爹,我回来了。” “玉儿,你怎的这个时辰回来了?莫不是又闯祸了?” 爹爹将我在怀里搂了搂,又装出一副严厉的神色来唬我,却不知我这五万年来早摸清了他的脾气,他从来都舍不得真的生我的气,从来都舍不得真的责骂我。 “爹爹,你就是这么看轻你女儿的,莫不是你以为女儿我当真只会闯祸不成?” 我佯装恼了爹爹,果真他便不再多问了。只是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得意的样子道:“既不是闯祸了,莫不是想爹爹了?” 我笑嘻嘻的上前搂住爹爹的手臂,摇啊摇,:“女儿自然想爹爹了!前几日爹爹不是写信给我,要我抽空回来相亲吗,我今日有空,便回来了。” 爹爹一脸不相信的形容:“你会乖乖回来相看?你说你在上君那儿闯祸了回家避难我倒是会信你。” 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爹爹,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为您分忧了,您不是说要我寻个夫君将来好帮我打理鬼界吗,女儿都记住啦!” 爹爹一脸心疼,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玉儿,爹知道你不喜欢相亲,也不喜欢打理鬼界,但你需明白,你生于我卿家,这便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鬼界乃六界举足轻重的部分,若是鬼界乱了,六界也就乱了,只要你我在这六界一天,坐镇鬼界便是责任,你可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 此时,见爹爹一脸严肃认真的形容,我着实愧疚的很,我答应回来相亲却没有保证一定能成,这只不过是我消除与师父之间尴尬的一个手段,却不得不以欺骗爹爹为代价。想来傲青那厮从小便与我不对盘,若我让他帮这个忙,不知他又要诓走我多少宝贝。 第15章 相亲宴 我以为,爹爹所说的相亲便是内定了傲青那厮,为料想爹爹一大早慌慌张张地将我叫起来竟是这么个阵仗。 鬼界长久以来清清冷冷,此时却是觥筹交错,各路仙家摩肩接踵,来的大多是还未娶亲的男神仙,也有个别的神仙带着个别风姿绰约的女仙。 自我从大殿大门款步进来,便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亦能清楚的感受到一道一道打量的目光,想来是未曾见过鬼界少君这身装扮,一时受了惊吓,这倒叫我不大好意思。随即,我尽量嘴角牵出一个婉约的笑,向席上诸位点头致意。 来者皆是客,若是因我而不能安然用膳,这倒叫我无端的生出些自责之意。 想来这倒是不能怪罪于我,一大早的爹爹便带了一大帮子人闯入我的闺房搅了我的好梦,稀里糊涂的,我便被捯饬成了这般形容。 往日里,为了显示鬼界的威严,无论何时何地,我皆是着一身黑袍,衣摆上绣着大红的曼珠沙华,端得是大气端庄优雅的紧,奈何今日爹爹不知怎的看我满柜子的黑裙、黑袜、黑斗篷不甚顺眼,遣了那帮子人将我一柜子的一群扔到业火里烧了个干净。 如今,本少君里里外外的这么一身打扮,哪里还有半点少君的威严? 一身玉白长裙,裙摆上绣的是桃花的形状,花枝从腰间一直蜿蜒向下,走动之间栩栩如生。腰间用一根绸带束起,坠着师父赠的那枚玉髓。长发挽了个双平髻,上点缀着桃花样式的发簪 唉,着实羞愧得很,羞愧得很,羞愧的本少君不大好意思抬头了。 我低着头疾步向前走,想着快些走到我的席位,莫要失了少君的颜面,却不想急中生错,撞到了人,想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古人诚不欺我,急忙用手揉了揉被撞的生疼的额头:“这位仙友,在下不小心撞到了你,委实不好意思的紧,你…”,然而话音未收,待我抬眼看到那人的面容时,心里顿时白茫茫一片,失了焦点,茫茫然的呆愣在那里,一如在尧光山桃林的初见。 那人一头青丝不束不绾,额间一枚宝石熠熠生辉,眼角凝着清冷,眉间蕴着淡漠,薄薄的唇形微抿着,一双大手扶着我的双臂,手指修长莹润,骨节分明有力。 不是师父又是谁? 此时,我看不见大殿里的人影攒动,听不见周身的觥筹交错,眼中唯余那一道身影,与心里的那个影子重叠,瞬间变得真实,变得有血有肉。 我看着师父,看着他用那数不清的岁月沉淀而成的、古井般的瞳孔望着我,亦看着那双眸子中蕴着的漩涡,越陷越深。 “拜见上君。” 直到耳边响起众仙的唱诺声,我才似是回魂般的清醒过来。 这觥筹交错的宴会实是我的相亲宴,这座上诸仙多半都是我的相亲对象。我本无意如此正式的相亲,本欲利用相亲,让师父打消疑虑,但爹爹却是当了真,这场相亲宴于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相亲宴。 我急忙跪地请安:“师父!” “起来吧。” 师父将我扶起来,然后款款走向高座,斜倚在座椅上,手中捏着一只琉璃杯,琉璃杯中的佳酿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而荡来荡去。 诸位仙家也起身归位,然气氛却不同了。 想来,这六界的主宰端坐于此,即便他已不问世事,然,又有几人敢真的忘乎所以? 第16章 心中杂念 东止上君突然驾临,爹爹也是一阵的手忙脚乱,让了主位给师父,又遣人单做了一桌席给他用。 下面的诸位仙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鬼君设宴款待众仙,其中深意大家心知肚明,乃是要找一位女婿,日后这鬼界还是要交于少君打理,和鬼君结成这门亲事是在座诸位此行的目的,却不知这酒宴方才开始,东止上君便款款而至,是何意味?方才听少君唤上君师父,这又是何故? 诸位仙家怀着一肚子的疑惑窃窃私语,我侍立在师父身侧,清楚的瞧见师父拧了眉,嘴角抿得更深,似是不悦,我再听不见诸仙所言,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的眉眼,我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但是又有几人能在喜欢的人面前管得住自己的眼自己的心? 见师父放下酒杯,我便坐在师父身侧,执起酒壶想要为师父添酒,却发现师父的酒杯是满的。 “玉儿,今日可有中意的人?” 我未料师父有此一问,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抖:“回师父,事关鬼界之今后,徒儿不敢擅自做主,还需与父君商议。” 心中一阵激荡,如打翻了五味瓶,一阵苦涩,一阵酸楚。 如果师父不是师父,即便徒儿不是徒儿,我这份荒唐的心思亦是一个泡影,谁有天大的胆子,敢拉这恣意洒脱的东止上君如这万丈红尘? “这桃花酿酿的不错。”师父眉间蕴着一丝浅笑,捏在指尖的酒杯泛着玉白的光泽。 “若是师父喜欢,待徒儿随师父回断涯宫的时候便顺道提几坛过去。” 师父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纤长的羽睫在那张清冷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师父的神色,却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纳入耳中。 他说:“美酒虽好,却不好夺人所爱。陪鬼君在鬼界住几日吧,不用急回断涯宫。” 不用急着回断涯宫,不用急着回断涯宫。 那句话一遍一遍的在我脑海中回想,激荡起千层万层的巨浪,拍打在心尖上。不安,师父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否则宴会中又为何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否则为什么告诉我不用急着回断涯宫? 否则为什么眼中一片一片的疏离? 在鬼界已住了半月有余,我时常坐在忘川旁发呆,看着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曼陀罗,红的发黑。 爹爹昨日催我让我早日回断涯宫,不可让师父操劳。我只好告诉他是师父准的假,让我在鬼界好好陪他。其实我是不敢,我怕我藏不住心中所思所念,我怕我遮掩不住我喜欢他的心思。 那日宴毕,敖青便时常来鬼界走动,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些新鲜的玩意儿,他没有记恨我当初将他打的现了原形,反而与我走的比儿时还近了。 虽说他带来的那些物事新奇得紧,但我心中忧虑,并不能提起多大兴趣。 我想我还是得回断涯宫,无论如果,逃避都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法子。 第17章 情之一字 断涯宫的后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有一片桃花林,不同于尧山的桃林,也与藏玉山的桃林迥异。这里的桃花四季盛开,乃是用师父的仙泽滋养着的,每一株桃花都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花开不败。 桃林深处有一座木桥,桥的那边是一座木屋,泛着幽幽的香,我便住在这里。 从鬼界回来到现在,我一直住在这里,未曾离开半步。 师父说,这桃林幽静,最适宜修身养性。 我不知在这里住了多少日子了,平日里只有一只麒麟兽陪伴。 本以为我还要在这桃林里再再住上几日,不想蓝肆一大早的就大驾光临了,说是来了客人,要见我。一开始好奇是哪位上神竟知晓师父收我为徒之事,但无论如何,来者是客,合该见上一见。 “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 来的的的确确是一位上神,更是一位有着天人之姿的神女。 这位神女名唤执画,人便以执画上神相称,这位上神乃是为数不多的上古神族中的一位,生的端得是清雅秀美,小巧的樱唇无时无刻不挂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于师父处论辈分,这是长辈,于是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周全的礼,我原本不是什么周全的人,只是不想辱了师父的颜面。 “这便是上君宝贝的小徒弟?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旧人。”执画轻轻笑了笑,抬手向我招呼。 然本少君在鬼界生在鬼界长,虽说未成什么大的才情给父君给鬼界争脸,但也断没有折辱过鬼界少君的身份。 这执画女神即便是长了我不知多少万岁,即便是自称什么师父的老友,却也不能对堂堂鬼界的少君呼来喝去。 我不为所动,几步走到师父身侧站定。 那执画似是有些尴尬,执起茶碗浅酌,低眉顺眼的一副形容着实是倒了本少君的胃口。 “玉儿,这几日在后山可修行出什么正果了?”师父唇边难得牵着笑意,却不知为何在我耳中生生听出了一丝莫名的怒意。 不知师父言下何意,也不敢妄加揣测,于是我对着师父行了个大礼:“师父恕罪,徒儿愚钝,请师父明示。” 师父摇着手中的折扇,沉默了片刻,神情喜怒难辨,最终也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了声:“罢了。” 我却还是不知师父究竟因何而恼了我,竟让我孤零零的在那后山带了那么多的时日,桃林美则美矣,但那么久见不得师父,总觉着心里不踏实。我痴痴傻傻的一门心思思索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得罪师父的事,触怒了师父,然师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犹如一道惊雷,将我轰了个外焦里嫩。 “执画方才央我将她家的侄女收入门下,玉儿你意下如何?” 他就那么注视着我的眼睛,眼中盛着我看不懂的神色,我不敢看他,心里却翻江倒海。我不喜师父身边再有旁的徒弟,师父有我一个徒儿,我有师父一个师父,于我而言便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则缺的正好。 “师父,徒儿…”我心中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告诉他我心中所想。 “如何?”他还是那样看着我,认真的望向我的眼中,透视我的灵魂,我害怕了,因为我的心思似乎已经被他看透了,犹如衣不蔽体。 第18章 不可说 我一时慌乱的不成样子,低垂着头。 “徒儿全凭师傅做主。” 我有什么资格干涉他收多少徒弟呢? 在他身边待得越久我就越觉得自己卑微。 我就像一个胆小鬼一样,连一个目光的停留都战战兢兢。 一瞬间,我清楚的感觉到师父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在我脸上烧出滚烫的温度,也许是因为陷得太深,我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以防自己的一个情不自禁,彻底毁了在他身边陪伴的机会,至少此时此刻我还可以陪在他身边,以师徒的身份。 这已经很好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 “如此…甚好。”师父话音未落人已经瞬间消失不见,只余清清冷冷的传音:“蓝肆,送客。” 双手不住地在颤抖,我不想在这里再多停留哪怕一秒,我又惹师父生气了,真不是一个好徒弟。 送走了执画,我浑浑噩噩地回到桃林,师父并没有准许我回去,我想他一定是对我很失望,所以才会想要再收一个徒弟,我知道,我最近心思不在术法上。 纷纷扬扬的桃花洋洋洒洒地落了我一身,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很糟。心中一阵烦闷,很想出去走走,但是我仍然没有得到师父的许可,不能出去。 小小的院落内生长着一株巨大的桃树,也许不是院子太小,而是相对于这课茂密的桃树才显得逼仄。趴在石桌上,脸颊枕着松软的花瓣,我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醒来时已经日落西山,院子里静悄悄的,甚至听不到一声虫鸣。 我缓缓的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件宽大的衣袍从我肩上花落,洁白的,纤尘不染的,是师父一贯穿着的款式。 我眷恋的握着手中的这件衣袍,上面还残留着师父的温度,也蕴着师父身上的味道和清冷的气息。 我直觉脸上冰凉一片,手指划过才知是泪,世人皆言鬼界少君生而无泪,却不知原来我也能尝到这苦涩的滋味。 我从小被夫君捧在手心里长大,未有过伤心事,亦不曾试过求而不得,潇潇洒洒几万年,不识情之滋味,不知人间冷暖,不晓世间险恶。我曾经向往过爱一个人的滋味,曾幻想过与一人共同度过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岁月,不会老去,也不再年轻。但我想我终究还是错了,求不得,放不下,痛的太清晰。 我甚至觉得我不再是自己,换言之我不再认识自己。 曾经的恣意洒脱,曾经的笑意人生,仿佛都不曾有过,我究竟该怎样才能让自己不这么痛苦,不这么胆怯?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做好师父的徒弟,但也无法抵抗自己内心想要进一步靠近的想法,仿佛有一双手,要将我完整的灵魂一分为二,其一循规蹈矩,其二肆意妄为。而我不知,这二者就行何时会有一方失去掌控,打破平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取舍两难。 不可说… 不可说… 第19章 悠知我心 再过几日便是仙界的盛会,乃是群仙相会的蟠桃盛宴,届时不光是仙界众仙会齐聚一堂,便是鬼界也收到了邀请,父君写信来问我会不会前往,若是可以的话届时到天宫一聚。 拿着手中的笔我一时犯了难,父君自是不知我近日一直被师父罚紧闭,不知师父届时会不会松口带我一起去天宫,天天闷在这空无一人的桃林里,着实无聊得紧。 这几日虽身在桃林,但有蓝肆日日来给我送些吃食,便也知晓些外面的事。 蓝肆说,那日师父一口回绝了执画神女的请求,并向外界正式宣布,此生不再收徒。 我不免有些飘飘然,想必是本少君是个人才,师父大人只栽培我一个就足够展示出水平来了。 心中正如是幻想着,便听得外室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想必是蓝肆又来送饭了,千万别又是红烧鲤鱼,我的味蕾都快麻木了。 “蓝肆仙使,师父有没有说让我出去?”我上次拜托蓝肆帮我求情,请师父饶了我这一次,整日里憋在桃林里,只我一个人,好端端的人都快闷出病来了,还是快快放出我去才正理。 我有些兴奋,穿了鞋奔出去,穿过一道门廊,再穿过一道山水屏风,我却如雕像一般愣在那里,脸上的兴奋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站在我面前的那里是蓝肆,分明一身白衣纤尘未染,飘飘然遗世独立,不是师父是谁。 “师父,徒儿莽撞了。”赶忙低下头作揖行礼,我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一阵一阵的欣喜、一丝一丝的抽痛,一并在心里绞着、缠绕着。 他来了,我又变成自己都不认识,自己都瞧不起的那个谨小慎微的自己。 偷偷抬头望了师父一眼,却发现师父那双深邃的双眸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我忙又低下头去,仿佛犯了错的孩子,觊觎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玉儿,抬起头来。” 师父的声音犹如魔音,却意外的清灵浑厚,我不能自制的抬起头来回望他,努力逼退眼中所有的情愫。 “玉儿可是有什么心事?”师父的手划过我的发,帮我把散发别到耳后,指尖是他独有的味道,清清冷冷的桃花香。 “徒儿没有什么心事,劳师父挂心,是徒儿的罪过。”我知道我自己此刻神色慌张又闪躲,但我总不能说“师父,徒儿没旁的心思,只是整日里想着师父的音容笑貌夜不能寐”吧?简直不能更像登徒子了。 “果真?”师父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来,牵着我的手一同坐在桌旁,而后一手顺着我垂着的发,一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打量着我的脸,仿佛要看出我究竟是撒了什么谎一样。 “自然…自然是真的,徒儿整日里都在后山修身养性,能有什么心事?”我有些急,目光有些闪躲,一双手抓着衣摆,直抓的皱皱巴巴的。 师父也坐得端正了,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敛起了眼中笑意,逼着我和他四目相对:“若是什么事都没有,你何故躲了我这么多时日?” 第20章 深情几许 我不由得嘴角一抽,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搞错了,明明是他罚我禁闭,不教我出去见他,此时却反倒说我躲着他。 “师父,您一定是误会了,徒儿何时都未曾躲着师父。” “那你为何不敢看为师?你从前与我交谈都是直视为师的眼睛。” 我心里是知道我为何不敢看你,可是却不能告诉你。 “徒儿如此乃是…乃是…” “乃是什么?”师父突然一副忍俊不禁的形容。 “徒儿…徒儿…” 我正在心里苦苦思索着怎么样的答案能将这次糊弄过去,却被师父的举动吓了一跳,忘记了言语。 他一副慵懒的形容,指尖勾起我的一束发,像是孩童发现了好玩的物事,在掌心把玩。 “如何?”他微微睨了我一眼,唇边勾着我不认识的笑,我一时不能消化这个笑,只有呆愣在那里,望着师父,不发一语。 “罢了,我又能指望你说些什么?过几日便是仙界的蟠桃会,你与为师一同赴会吧。” “真的?”我简直喜出望外,正愁不知如何跟师父说这件事,师父就主动答应了,今日真乃是黄道吉日,运气着实有些太好了。 “自然是真的,师父何时诓过你?更何况区区一个桃子会,师父何必为几个桃子诓你?” 桃子会?若是天界的天君知道师父竟然把他引以为重的蟠桃盛会叫做桃子会,不知是何心情。 “玉儿你可要与师父一同去赴那无趣的桃子会?” “去去去!徒儿要去!” “那现在便去收拾东西吧。” “现在?我们此刻便要出发吗?” “先去一趟鬼界。” “去鬼界?真的吗?现在就去吗?”我一时兴奋,一双手攥紧了师父的袖子,差点要跳起来,我真的想父君了。 “你若是把为师的袖子扯皱了,便要等为师去换了衣服才能出发了。” 我赶忙松了手,末了还抻了抻手里的布料,又掸了掸灰,然后抬起头笑的一脸狗腿相。 师父告诉我可以给父君带些断涯宫的礼物,于是我便装了满满的三个大包袱,左手右手都占的满满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师父就坐在外室的桌边等我,他说他除了我之外没有什么其他东西需要带的,虽说我对师父把我一个大活人说成是东西多少有些不满,但看在他带我回鬼界还带我去参加蟠桃会的份上,我便不与他追究了。 我从内室出来的时候便见师父面朝窗外负手而立,肩上落了些粉嫩嫩的桃花瓣,一阵风吹过,又将原本在他肩上的花瓣拂落在了地上,我小心地坐过去,想蹲下身捡起来,动作做到一半,抬起头来时却看到师父唇边抿着笑,手中一支桃花枝朝我递过来,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满室的光辉我都看不见,却被师父眼中熠熠的深流迷了眼,许多年后,物是人非,许多事我都已经隐约记得又隐约已经忘记了,但这一幕却在记忆里生了根,怎么都驱散不去。 第21章 夫复何求 回鬼界的路上,师父说我的云太慢了,便将我连着我的三个大包袱一并拎到了他的云上,我隐约觉得师父脸上的神情是嫌弃,但转念一想,师父乃是六界人人敬仰的上君,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德高望重,断不会因为一个小辈的云比他的慢而嫌弃她的,更何况我实在不觉得我的云比师父的云慢是一件多汗颜的事情,将这六界中的神仙魔鬼排个遍,也是没有谁能有师父的本事的。 “玉儿日后要常常回鬼界吗?” “父君说徒儿需好好跟随师父学本事,入了断涯宫的门,断没有老是回鬼界的道理,徒儿深觉父君言之有理,便不打算经常会鬼界了,然,若是师父想让徒儿时长回鬼界转转的话,徒儿自然是听师父的。”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师父问这个问题究竟何意,他究竟是想让我常回鬼界还是不想让我常回鬼界呢? “那玉儿便偶尔回鬼界走走吧。不要太频繁了才好。” 我挠了挠头,还是不明白:“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明示,师父为何要徒儿不要经常回鬼界?” “玉儿回一次鬼界便要带三个如此大的包袱,若是玉儿经常回鬼界,为师的断涯宫怕是要被玉儿搬空了。” 师父他笑的一脸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我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恨得牙根直痒痒还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敬,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上君大人断不会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师父一副与世无争的气质之下隐藏的竟是唇枪舌剑和伶牙俐齿,更没想到的是还如此小气。 我偷偷睨了他一眼,不想正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凭借我多年来在父君手底下讨生活的经验,这个眼神多多少少有些危险。 “玉儿…” “师师师师…父何事吩咐徒儿?” “你是不是忘了师父会读心?” 啊啊啊,糟了个糕。 一直到鬼界的入口,师父都没有与我说话,间隙中看我的神情仍然是温温润润的,但我却从中感觉到“你完了”的讯息。 一路无话,徒留的一人数着身边飞过的仙鹤解闷。其实我深以为我最近胆子着实是肥得很。 还记得我刚拜师的时候,处处小心翼翼,每日战战兢兢,不知是何时开始,我竟然胆敢对师父“阳奉阴违”,偶尔还敢拿眼神量师父,嘴巴上也比从前少了些畏惧。其实我在师父身边受师父教导也没多少光景,但心中却常常有一种呢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我已陪伴师父许久,没有半点陌生和拘谨,似乎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师父没有亲口对我说他不再收徒的事,但蓝肆说师父已然对外界宣布此生只我一个入室弟子,应该是确有其事的,我心中窃喜,也许再过千万年的光景,这断涯宫,还有人间的藏玉山,都只有我和师父,还有蓝肆,我可以一直名正言顺的陪着师父。师父向来无欲无求,应该是不会给我找师娘的。 就这样过千千万万年,夫复何求。 第22章 突生变故 回到鬼界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入口处本应重兵把守的地方竟空无一人,原本回家的雀跃心情瞬间被不好的预感替代。内心一瞬间慌乱起来。 难道说?不会的,鬼界数万年来安安稳稳,与神仙界和平共存,与妖魔界亦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鬼界遭难不可能仙界一无所知,亦不可能袖手旁观。 师父亦是一脸的凝重,见我此刻着急的形容,便一个瞬移将我带到了鬼界的正殿,正殿亦是空无一人,这不可能,父君平日里都会在正殿处理鬼界的大小事务。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才收到父君的书信不久,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又是谁有这样的实力,可以让庞大的鬼界一瞬间空无一人,这些人是被囚禁在什么地方,还是已经…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父君一生戎马,早已勘破大境,又怎会轻易被贼人暗算,可若不是,眼前的景象又作何解释? 轮回道的大门洞开着,亦是无人把守,这更加不可能,轮回道的秩序若是无人指引,人间界的幽魂没有归宿,势必造成人间界的大乱,可此时仙界安定得很,并未曾派人去人间界平乱,若非如此,师父的断涯宫不会一点讯息都不曾听到。 “玉儿,去你父亲的寝宫看看。”师父的冷清的声线传来,却带给我一种温暖和安定,是呢,六界还有师父在,断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乱子。 “好,师父随我来。”我稍微找回点冷静,却依然控制不住声线有些颤抖,我简直不能相信,此生唯一的亲人,此时却下落不明,若是真的找不到父君,我该怎么办? 父君果真不在寝宫,整个鬼界静悄悄的,地狱里的厉鬼都被放出去了,亦没有一声哀嚎的声音。心中突然生出更大的几乎将我吞没的恐惧,母亲! 果然,一往安放母亲的冰棺里空荡荡的。我四下环顾我从小长大的家。虽然阴暗了些,却是带给我最多快乐和温暖的地方,我答应过娘亲要救活她的,但是现在,我连爹爹都没能好好守护,心中的悲哀让我一瞬间觉得我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我颓丧的跌坐在地上,仿若一个走失的孩子,一瞬间的头脑空白,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感觉一双手,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一样将我扶起来,有温柔的抱在怀里,像哄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师父他就用那个我熟悉的声线,一改往日的清冷,代之以小心和温柔,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玉儿别怕,别哭,师父在呢,师父会帮你的。” 原本即便难过亦是干涩儿无泪的眼睛泪如泉涌,师父啊,我能承担世界坍塌颠倒的重量,却抵挡不了你的一句轻语、一声呼唤。 你试过在一个人怀里笑吗? 你试过在一个人怀里哭吗? 你试过那种明知将永世沉沦,却无法控制弥足深陷的脚步吗? 第23章 鬼城酆都 五万多年的光景,鬼界在世人眼中是阴森恐怖的象征,但于我而言,鬼界,是这五万多个日日夜夜里给我最多温暖和寄托的地方,我的出生是娘亲豁出命换来的,爹爹得到一个女儿,却失去了此生最爱,但他却在这五万年里,把对娘亲的爱和宠一并寄托到了我的身上。 我自是知道自己往日里有多任性,亦是晓得在父君的心里有多空虚,父君就只剩下我了,而我亦是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我也只有父君了,现在父君失踪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想留在鬼界找找线索,但鬼界此时空无一人,在往日里阴森的氛围中更添了一丝诡异,师父不放心我一人留下,硬是将我带回了藏玉山,藏玉山离鬼界的入口不远,我也就妥协了。 师父手书一封,由仙鹤送回断涯宫,不久便收到蓝肆的回信,说是已经将此事告知天君,天君已经派司刑神君查探此事了,然而我还是心中不安。天宫和鬼界虽说历来友好,但父君曾对我说过,天君仍然对当初大战鬼界未派兵援助的事耿耿于怀,此时逢鬼界遭难,不知天君是不是会袖手旁观。对外宣称会派人查这件事,但其实并不会有所动作。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实在是不能拿父君和鬼界大大小小鬼将鬼兵的身家性命作赌。 思及此,我便再也坐不住了,还是要自己出去查探查探心中才能稍微踏实些,换了男装开门便要走,不料却装进了一个微冷的胸膛。 “师父?”师父一双手有些冷,攥得我的手腕有些疼,但却让我此时虚无的内心得到些许慰藉。 “你要去哪里?”师父的语气稍显冷峻,皱着眉头,嘴角微抿着,如深海一般的眼眸比往日更加深不见底。 “师父,如今鬼界陷入困境,徒儿身为鬼界少君岂能安坐?更何况父君此时亦是不知所踪,徒儿只此一个亲人,若是不能寻回父君,徒儿便真的一无所有了。”我心中疼痛不已,眼睛亦是酸涩难当,在师父面前,我总是显得不够坚强。 “如此,为师与你一道。”师父眼中晦暗不明,闪着我看不懂的神色,诚然,我始终读不懂师父的眼睛,亦是看不见他心中所想,但越是如此就越想一窥究竟。 师父说,以鬼界是数十万年的根基,被一朝重创,此事透着蹊跷,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能贸然行事,于是我与师父就乔装打扮一路来到了离鬼界最近的酆都。 因幽魂入鬼界通道的其中一个入口在酆都,因此酆都又叫鬼城,一到夜里,街上便人迹罕见,我与师父选了一家中等的客栈,打算在酆都逗留几日,鬼界的轮回道无人监管秩序,想必酆都的游魂已然多的扰乱了人间的秩序,也许能从中查到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老板娘,来两间上房。”我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 第24章 酆都鬼城(二) “老板娘,来两间上房。”我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原本缠着师父的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此时紧紧盯着桌上的银锭子,讨好的笑起来连着眼角的几根细纹也绽开了。 “二位客官这边请~” 我恭顺的站在时候身侧等师父先行,却被师父将手握在了掌心:“怎的娘子还是在生为夫的气?” 我楞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娘子?我何德何能,何时竟成了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清心寡欲的上君的娘子了? 见我不说话,师父轻轻捏了捏我饿掌心,传音给我:“你我此时需扮演一对凡人夫妻,一面惹人怀疑、打草惊蛇。” “夫夫夫…夫君何出此言…”我不知道此时我的肤色是不是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但却晓得这句话说完整个人热得很,抹了一把额头,全是涔涔的汗。却不想后头还有考验。 “那为何却要与为夫分房而睡。” 那老板娘用帕子掩着嘴角偷笑着,我自是不知如何接下师父这招,只得求救地偷偷瞄了一眼师父,那一脸的委屈简直叫我怀疑那是否是真的自家的师父大人了。然戏还得演下去。 就在我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那老板娘娇俏地笑了,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楼下坐着的客人们听到:“我说二位客官,夫妻吵架,床头吵它床尾和,我这小店今日爆满,您二位当是可怜我照顾照顾我的生意,便合房歇息吧~”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心中暗自腹诽:“师父啊师父,您为何偏偏要演那凡人夫妻去,演一对兄妹不好吗?” 于是,我与师父顺利地住了一间房,而且只有一床被子一张床。老板娘将我们领进来又送了茶点便下去了。 此时师父正端坐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张桌边品茶,不时地皱着眉头,我晓得是茶不和他的口味。我包袱里其实有给师父备好的茶,然此时这个气氛,让我有些尴尬,只得坐在床边扯着自己的衣袖,目光亦是不知要往何处安放。 往日里,在断涯宫,也不是不曾与师父共处一室,亦是能自然地给师父斟茶递水,想必是这凡间的客栈我不大住的习惯,无端的竟与师父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隔阂,着实是当徒弟的不该。 于是,我鼓足了勇气,从包袱里取出给师父备好的茶,低着头闭着眼睛大步的走过去,然今日似乎诸事不宜,被凳子绊了一跤,好巧不巧的跌倒在师父脚下,又好巧不巧地将一杯茶在师父一席纤尘不染的衣襟上泼了个干净。 师父好洁,我捉摸着自己是离死不远了,赶紧弯膝跪下领罪。 一时间房间里静极了,针落可闻。 我心中忐忑,想必师父此刻心中极是不快,然我此刻又着实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让师父轻些生气。 师父胸前湿了一大片,上好的绸缎所制的衣袍紧贴在胸膛上,却不显得狼狈,比平日里多了丝魅惑,师父本就生的美,眉眼如画,此时的这副形容端得要叫人流鼻血,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又多瞧了几眼,后来干脆就失了心看得愣神了。 第25章 酆都鬼城(三) 后来,虽然师父一再要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让给我,但我心中着实不安,为我鬼界之事烦劳师父他老人家已是不该,却如何再叫他老人家仙身受苦,于是我便在窗旁的榻上歇息。 夜里万籁俱寂,凡间的更夫声声的吆喝声格外明晰,不知父君此刻处境如何,我心中担忧,一时难以入睡,翻来覆去,耳边传来师父如珠落玉盘的清透声线:“如何?睡不着吗?” “师父,徒儿可是吵到您休息了?” “无妨,可是心中惦念鬼君故而无法入睡?”师父翻身面朝我的方向,一双深海般的眼睛半睁着,就那么望着我。 我一时心中升起莫大的慌乱,眼泪无声的落下,也回望着他。 师父他在我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守在我的身边,独一无二的上君就这么陪着我栖身于这小小的逼仄的客栈,夫复何求?我虽说在鬼界贵为少君,但天下何其寥寥,我这鬼界的少君,于这天下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德何能竟让师父如此纡尊降贵,待找到父君之后,我这一生都会在师父身边,服侍左右,以报答师父相助相伴之恩。 师父眼中一闪而过我读不懂的情愫,一瞬间,我已到了师父的床上,被师父抱在怀里,鼻翼间围绕的是熟悉的师父的味道,慌乱不已的心就刹那间安定下来。然而接踵而至的是更巨大的更折磨人的恐慌和无措。 心中一时间升起无数念头。 此时此刻,我在师父的怀里,不,是在我所爱的人的怀里,心中充满喜悦,甚至冲淡了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对父君的担忧,但是我却不能告诉正抱着我的这个我所爱的人,他的拥抱带给我多少喜悦和勇气,也不能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有多想回抱住他。 师父啊师父,你可是不知?想爱你的冲动,想抱你的冲动,我忍得有多辛苦。你这样的抱着我,却叫我如何断了那不可能的念头? 也许是此时的我太脆弱,亦或是此时师父的怀里太温暖,我像是温水里的青蛙,明知道这怀抱有多危险,却宁愿溺死也不愿挣脱。 心中为自己想了一个又一个借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境,梦里是一座竹,屋看起来更像一个闺房,古朴的床轻纱拂地,雅致的梳妆台上却没有胭脂水粉之类,只有一柄镜子,看起来也是古朴的很,隐隐的散出悠悠的紫色光晕,仿佛在诱惑与你,诱惑你拿起来看它一眼。当我走近时,却听到一声呼唤,清晰又迷蒙的声音,传来一声“玉儿”,而我似乎听得不真切,想要再走近一些,却忽而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师父的床上,身上的杯子盖的周正,但房间里已不见师父的影子。 我起身将被子叠好,一时间有些懵,一大早的,不知师父去哪里了,也不知该到哪儿去寻他。 第26章 有妖怪 我将房内收拾妥帖,便唤小二打了盆水与我洗漱, 许是昨日里我昨日出手阔绰,这小二对我很是有些谄媚的味道:“夫人,可是还有些别的吩咐?” 师父昨日在这店小二面前,演的乃是一出凡间夫妻的戏,今日这小二开口唤我一声夫人,按理我硬从善如流地应了方才圆了师父的戏,若是叫这些凡人瞧出了端倪,着实有些失了这天上地下受敬仰的上君的颜面,如此,我便冲着那凡人甚慈善的笑了一笑,道:‘无旁的事了,只是不知小二方才可见着了昨日与我一同来的那位了?’ 小二甚是恭谨的弯腰与我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夫人说的是昨夜与您一道的那位相公?” 见我点了头,这小二便又继续说道:“那位相公一大早便出门了,留下口信,叫夫人醒了便留在此处等他,他且出去办点儿事,须臾便回来。” “好,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 想必师父是去查探鬼界的事了,只是在这客栈等了许久,也不见师父回来,想着这六界之内无人能伤的了师父,我倒是也不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危,只是师父去了这么长时间,想必这事情很是棘手,连师父短时之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不觉,昴日星官和夜游神换了岗,天上升起一轮皎洁的圆月来,是了,今日乃是凡间的正月十五,乃是个团圆的佳节,我虽不是凡人,不过凡人的节日,但见窗外凡人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地庆祝佳节,免不了触景生情,心中更是担忧父君和娘亲的安危了。 街上灯火繁盛,穿梭着的不仅是人,还有许多幽魂,鬼界的秩序一日不恢复,他们一日不得转世投胎,想来也甚是可怜,不知不觉心中思绪万千,从前我却不是这等伤春悲秋之人,如今却晓得,往日里我所有的无忧无虑都是有父君宠爱着,无论发生何事,父君都会替我扛着,这五万多年来,我在父君的庇佑下长大,却不曾为他老人家做些什么,心中很是内疚,想着,等找到父君了,要好好弥补他才是,好好地承担起鬼界鬼君不可推卸的责任。 等了半日,不见师父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虽说师父在这六界难逢敌手,但我心中不安,决定还是去寻一寻他。 此时正值晌午,做女子装扮多有不便,我便化作一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于耳,然而我走遍了大街小巷,却始终不见师父踪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此时正好迎面走来两个血淋淋的樵夫模样的人,背后背着稀疏的几根柴,双腿打颤,一脸惊恐,一个不稳,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口中呓语。 街上有认识他二人的,便上前搀扶,关切的问道:“这不是赵大和赵二吗?这是怎么了?” 那赵大和赵二在口中嘟囔着什么,凑近了方才听到是哪几个字。 “有,有妖怪呀,骇人的妖怪啊,快跑,快跑啊。” 第27章 卿玉只身犯险 听到有妖怪,街上行人四散。 或许之前听到有人言说妖怪之事,想必总有几个胆子大的说上一句“妖言惑众”。但今时今日,却不由得人们不信,只因,这村子里已经死过一个人了,死在妖怪手里。 那天晚上,天上的云黑压压的,风也不似往日的和煦,凛冽地刮着,一阵飞沙走石,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白忽的被那阵风卷起来就吞噬进去了。那是张老汉家的长子张冬子,平日里孝亲敬长友爱邻里,却在次日傍晚,被进山打柴的赵大和赵二发现一具白森森的骸骨凌乱地散落在山上的一块儿空地上,旁边放着张冬子从小便戴着的金锁。 原本人声鼎沸的街市上此时一片寂寥,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匆,卿玉顺着这条街一直向西走,不多时便站在了一座山下,便是那赵大赵二发现了张冬子尸骨的蟒山。 这蟒山山如其名,不算高,却如一条巨蟒一般横亘在这里,南北看不到尽头,山中隐隐有妖气浮动。 卿玉腾云而起,想从高处查探一番这山有何玄机,然而这山此时像是里里外外都是瘴气,并不能看得真切,无奈,只有一步一步往里走。 这山里的树木参天,还有许多半人高的荆棘丛和灌木,也生长着许多花花草草,却始终未见动物,安静得很,越往里走越安静,只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拂过树叶和花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山诡异的很,即便卿玉在鬼界长大,却也不由得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发麻。 师父出去半日不曾回来,卿玉直觉他就在这山里。 走了许久,眼前的景致别无二色,卿玉心道:“怕是碰上了迷障。” 卿玉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挥,割破了自己的左手掌,一股献血霎时间涌出来,便赶紧用用手沾了血抬手念咒,大喊一声:“破!” 此番眼前再不是先前的景致,身旁萦绕的戾气越发的重起来,卿玉又向前走了不多时,便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就足有五人合抱那么大,想必这就是那妖物的洞府了,想也不想便一个纵身跃了进去。 这洞深得很,维持下落的状态好一阵子,她才落地,甫一落地便想使出防御的法术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一阵的滞涩,竟是半点儿法力也无。 这山洞想必是被人下了什么咒术,越是法力强盛的人越是使不出半点儿法力。卿玉无法,只得祭出玉髓剑来。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走,这山洞中黑黢黢的,好在有从断涯带出来的夜明珠可以照亮。 洞中的路九曲十八弯,但却意外地好走,沿途竟无一人出来阻拦,像是请君入瓮。原本宽敞的路越走越窄,最后卿玉不得不猫着腰通过,前方一个小洞孔,仅容一人通过,端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前只能看见是一个不大的洞孔,洞那边的情形却是完全不得见。想到师父可能被困在里面,卿玉一咬牙便闭眼钻了过去。 第28章 师父中了药? 呈现在卿玉眼前的山洞不再逼仄狭小,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有一块宽敞的空地,空地正中有一座屋宇,隐隐的有靡靡之音传出来,我这才注意到,这楼像极了凡间的青楼楚馆的装扮。 我走上前一脚将门踹开,眼前的景象气得我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那一脸悠闲地斜倚在榻上,四周美人环绕,还衣衫不整的男子,不是自家师父是谁?亏我担心他独自在这见鬼的山里寻他,他却在这里逍遥? 一时间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几步买迈过去将师父身边一个一个扭着水蛇腰的美人从师父身上剥了个干净,再将她们一并用捆仙锁捆了个结实直接扔到外面去,动作一气呵成。 回身叫了声师父,师父还是那个姿势,只闭着眼睛笑,并不理会我唤他,我想他是在温柔乡里还没有醒过来? “师父?” “师父。” “师父!” 一时间,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愤,伸手拽了师父的袖子就要将他拉起来带走。师父一个用力,我不防身子不稳跌倒在榻上,师父一双手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膝上摆正,便又变成斜倚着的姿势,我被师傅的举动惊到,只顾着睁大眼睛瞧他。 “玉儿,为师如今在这山洞里中了那上古魔物蛇姬的奸计,你却赶走了蛇姬“好心”留给为师的妖怪美人,还往师父的怀里扑,虽说这屋子里除了你便再无其他女子,也晓得你一片好心,但为师却不好用你来解药。” “啥啥啥?师父中了那个药?我给师父解药?”我这张老脸腾地红成了猴屁股了,心道:“师父啊师父,虽说徒儿对你的一颗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虽说徒儿对您存了那么些个不轨的心思,虽说扑倒您是徒儿巴不得的事儿,但是您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竟叫一个蛇怪给下了药,还是那种药,不知道说您点儿啥好了。” “师父,您看,您中了,中了那个药,此时待在这儿也不是什么办法,方才徒儿进来的时候是从一个小口钻进来的,那小口徒儿钻得师父却钻不得,不知师父可晓得这洞里可还有其他的出口?”我头枕在师父的腿上,感觉得到师父身上不同以往的体温,就这么待着多少有些尴尬,便找些话儿来说。 “别的出口倒是有,为师却不大愿意从那儿出去。” “为何?” “玉儿可知这是什么山?” “徒儿跟这里的人打听了,说是叫蟒山。” “那玉儿可知此山为何叫做蟒山?” 我略一思索:“怕是因为这山的外形像极了一条蟒蛇?” 师父话中带笑:“非也非也。” 我不解,问道:“那师父说是因为什么?” “凡人将这山叫做蟒山是因为这山长得像一条蟒蛇,在师父看来,这蟒山二字之所以贴切的很,是因为这山,本就是一头巨蟒。” 师父的话惊地我一下子从师父的膝盖上起来了:“按照师父的意思,那我们此时,此时是在,是在……” “蟒蛇的肚子里。”师父一边用手抚摸我的头发一边说出了这句话。 第29章 师徒共患难 在蟒蛇的肚子里?心里怎么想怎么都害怕,师父如今中了媚药,我又使不出法术来,这可怎么出去啊,出去晚了被这蛇妖给消化了就不好了。 “师父,徒儿刚进来的洞口太小了,以师父的身形恐怕很难出去,你方才说还有一个出口,不如我们从那个口先出去吧。”我一脸焦急地征求师父的意见。 “为师说了,不愿从那个口出去。” 师父一脸的理所当然真是气死我了,不快点儿出去,我们师徒二人就要葬身蛇腹了呀师父。 “师父,此时却不是挑拣的时候,不如我们先出去,然后找个地方给师父调养身子是正经。” “玉儿,那个口是那蛇妖排泄之处,师父不愿从那处出去。”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话音里带着一丝不愿,一丝委屈,一丝柔弱,我心口一紧,本来欲脱口而出的“知道恶心你当初还进来”一下子憋了回去。 “为师当初是从那蛇妖口中进来的,一阵恶臭,为师绝对不会从另一处出去的,不但为师不出去,玉儿你也别出去了,你若是从那处出去了,以后为师像方才那样抱着玉儿的时候心中就会想到玉儿当初乃是从个蛇妖的那处…却叫为师不好下手了。” 我禁不住的嘴角一抽,心道师父今日怎么与往日有些不同?往日里师父是威严冷漠的神君模样,今日里却几次三番地与我调侃,一副人间界的谦谦公子模样。啊呸呸呸!什么公子,若是将师父比作公子,那此情此景之下我堂堂鬼界的少君殿下岂不是等同了那人间界娇滴滴的小娘子?不管这些了,还是先出去要紧。 我这正心里正焦急地琢磨出去的法子,师父倒是不紧不慢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斜倚在软榻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弄得我心里乱糟糟的。我也是不长进,这五万年来在六界中厮混,谁不知道鬼界那位独一无二的少君殿下最是脸皮厚,如今到师父这里这张脸却经常红的自然,师父真是红颜祸水! “玉儿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师父唇边一抹笑,温润润的,一副谦谦公子模样。 “师父,徒儿着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不如您老人家迁就迁就,咱们先凑活从这儿出去再说?”说这话我心里也是没什么底气,总觉得师父还是不会同意。 果然,我这话音刚落,师父话就来了:“玉儿当知为师我好洁,却还教为师从那不洁之处出去,玉儿倒不如以往那般善解人意了。” 师父说的也是,师父洁癖,叫他从那儿出去,着实是为难师父了,可如今师父中了,媚药,虽说师父面色上不显山水,但师父呼吸之间的气息比以往灼热了许多,想必也是不好受,而我一身法力一丝都使不出来,难道我们师徒二人就在这儿等着这蛇妖将我们消化了不成? “师父,你我师徒二人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徒儿的命不值钱,死了没关系,但师父您一定要活着出去,如果师父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面上,徒儿就斗胆求师父救救我父君!” 第30章 血祭 鬼界有一独门法术,叫做血祭,乃是鬼界的始祖玉染卿所创,历来只传储君,在我刚满三万岁的时候,父君便将这法术传给我了。父君说,这是一门如同献祭一般的法术,亏己盈人,可以将自身的血液淬炼成丹药,此丹可解世间一切不可解之毒,可渡世间一切不可渡之劫,炼成此丹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乃是炼丹之人的一颗鲜活的心。 当初父君要传给这门法术的时候,我是不愿的,只因我以为这是一门极血腥的法术,破腹挖心,鲜血淋漓,丝毫没有美感可言。但此时此刻,我却尤为庆幸父君当初逼着我炼成了这门法术,看着侧卧在榻上的师父,那是这世界上我不能失去的人,可以用这鬼界独一无二的法术救他出去,我满心欢喜。 “玉儿,你要做什么?”师父脸上忽然换了一副神色,不再温润如玉,也不像谦谦公子,而是师父大多数时候的样子,有些冷漠,有些凉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爱极了他,他额间那枚时常戴着的宝石仍旧熠熠生光,晃的我眼睛有些疼。 我右手向外一伸,外面捆着那几位美人的捆仙锁一瞬回到了我的手上,顺势一挥,便将师父的一双手捆得牢牢的。 “师父,得罪了。徒儿无用,不能救出师父自己也全身而退,但只要能救师父出去,徒儿便心甘情愿为你献祭,徒儿只求师父出去后能替徒儿找到父君,救他出来,还有,徒儿斗胆求师父不要忘了徒儿,求师父在徒儿死后,别再收旁的徒弟了。” 反正都要死了,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一把将师父抱了一次,也不枉我爱了他一场,又为了他死了一场。 此刻我周身法术被封,只能用元神强行催动,我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勉强结了一个法阵,从腰间抽出玄铁匕首毫不迟疑的向胸口此去,比上次掉落断情崖时更深的疼袭来,我用力的咬牙挺住。 鲜血一瞬间如一条红丝带一般涌出,缠绕在我周围,我看到师父焦急地叫喊着什么,声音却听不真切,生命似乎在迅速地流失,我得在失去意识之前将心挖出来才行,倒转了匕首,尖端朝向自己,然后闭着眼睛更用力地刺向自己的心口,然后用力的剜。 我能听见刀锋在身体里搅动的声音,却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眼睛虽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但我闻得出这熟悉的桃花香,是师父把我抱在怀里,我感受得到他抱着我的一双颤抖的手,这次我不再扭捏,也不挣扎不拒绝,更不去想鬼界少君和东止上君身份的悬殊,也不管我和他之间师徒身份的鸿沟,我爱了他一场,总该有个爱过的样子,神仙的岁月如忘川水一般绵延不息,我怕他将我忘得太快。 师父,我相信你会守约救出我的父君,徒儿此生便没有遗憾了,徒儿这一辈子枉活了五万多岁,不是一个合格的少君,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也没能做成一个本分的徒弟。但爱上自己的师父徒儿从不后悔! 徒儿下辈子不想再与你做师徒了,师父,徒儿给你做娘子好不好? 第31章 前世今生 在这世上走了一遭,相比于凡人来说漫长的一生,对于我而言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沧海桑田。我在这世上活的五万年,在面对魂飞魄散的一瞬间方才醒悟,原来我的活着,只是为了他的别死。 当承载着前尘往事的记忆汹涌而来的时候,我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大战即将终结的时候,我也是这般,剖出自己的一颗鲜活的心,匍匐在他的脚下,甘心情愿的为他献祭。 我本是天地初开之时衍生出的第一只狱蝶,通体呈黑红色,那时天地间的弱小生灵都怕极了我,说我是邪魔,只有他不怕我,那时候的东止也如现在这般,冷冰冰的,不怎么说话,我时常缠着他与他聊天,他也只是偶尔极短的回我几句,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开心的在他身边一日日的陪着他,我总觉得,他一个人住在葬玉山里太过寂寞,有我陪着总是好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伴,最终我爱上了他,满心欢喜的将心意说给他听,我以为他对着我笑了便是同意与我在一处了,便在心里将他当作我的夫君,每日里与他弹琴练剑,那时我真的觉得,即便是为了他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那时候六界未分,战火频起,为了六界生灵,为了履行神的使命,东止带着我出了葬玉山,后来便遇上了执画。 执画一身是伤,可怜巴巴地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气息奄奄。我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我和东止在战场上拼杀,我不忍她大伤初愈便出去搏命,便让她在营帐里休养。 那时候我满心欢喜地以为,我自衍生以来便只有东止一个人,认识了执画从此又多了个妹妹,等战争结束了,我便去问问执画,是否愿意与我结为姐妹。 直到有一天,我和东止从战场上回来,东止受了些皮外伤,看着狰狞了些,虽不伤及肺腑,但我看着他流血,心里比自己流血还疼,我求执画帮忙照顾东止,便匆匆忙忙赶回葬玉山去采再生草。 彼时葬玉山里有一处山谷,里面住着一头神兽,再生草由那头神兽守护着,稍有靠近,那神兽便作出攻击的姿态来,我与那神兽打架受了伤,回去的路上耽搁了几日,不过几日的光景,等我回来时却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 我急急忙忙地进入军帐,看到的是执画不着寸缕地抱着东止,而东止在榻上睡得安详。 满心的担忧和心痛化作滔天的怒意,我拔出玉髓剑剑尖直指执画,颤抖着声音叫她给我起来穿好衣服。 “执画,我让你照顾东止,可没让你照顾到榻上去!” 执画哭哭啼啼的声音吵醒了东止,我哭着让他给我一个解释,可他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剑。 我一时心中怒意更胜,抬手作势要刺向执画,其实我不过是想要他给我一个解释,其实我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要杀了执画,只是此情此景,让我觉得我又回到了过去,那个谁见了都怕的,一无所有的时候。 东止一挥手间,我的玉髓剑铮然落地发出嗡鸣,我的法力本就不及他,更何况,我原本就一成法力都没用,原本,就没想要杀执画,他何苦用了七成的法力下我的剑。 我看着他扶起执画走出军帐,我看到执画回首怜悯而得得意地望着我的笑眼,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绞痛着,当营帐的门关上的一瞬间,一口鲜血从嘴角无声的涌出。 东止,你也许从未将我当作你的妻子吧? 第32章 断情 天意如此,我又一次地为你破腹挖心。 这一场劫难没要了我的命,却机缘巧合将我佩戴在身上的玉髓解了印,被封在玉髓中我的另一半残破的灵魂与这一半融合,唤醒了前世的记忆。 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此时是在断涯宫,眼前的环境熟悉又陌生,如今我与他是师徒的关系,看他的样子,前尘往事,他已全都忘了。也罢,那样的回忆,我怎么奢望他如我一般珍惜? 一时间回忆起那么久远的是是非非,我此时神识有些颠倒,想到自己死了一次失去了记忆,转过身来竟然还是爱上他,运也,命也。 我甚至都未曾活在任何人的记忆中,颇有些萧瑟之感,前世的种种先不谈,眼下我倒又一桩顶要紧的事要去做,我这一世的父君和母后如今下落不明,原本这次随东止下凡也是为了这件事,不曾想中途遇到了蛇姬给耽搁了,再休养两日,我必须再下凡去探探,早日查明真相,早日救他们出来。 心中做好了打算,便想早点把身体养好了,我起身打坐调息,体内真气微弱且杂乱无章,到底是伤了根本。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传来我所熟悉的脚步声,那一抹身影穿过屏风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样一张脸,还是当初我爱他时那个淡漠的样子,如今再次见到东止,我只觉得恍如隔世。今生我莽莽撞撞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他的徒弟,即便灵魂被一分为二,即便没有前世的记忆,即便与他是师徒的关系,我还是一如当初,爱他护他,为他死也甘愿,哪怕自己承受破腹挖心之痛,也要他毫发无损。 我看了他许久,眼中纷纷扰扰的却是往昔我缠着他的种种,若我们当初没有离开葬玉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也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眼中想事凝结了一层冰霜,盯在人身上直教人感觉一阵一阵的发寒。 我一瞬间想起来,哦,在他眼里,我此刻该是那个乖巧的小徒弟,反正前尘往事他已忘了,我也不再提了,就让那些回忆淹没在忘川里吧,对谁都好,对谁,都是解脱。 “玉…卿玉见过师父。”我在地上端端正正地跪着,给他行了个弟子礼,心中也做好了决定,不管前生如何,玉染卿已死,如今或者的,乃是鬼界鬼君膝下独女,鬼界少君,卿玉。 人生之苦乃是求不得三字,我上辈子苦苦求你爱我,自尊洒落一地,最终还为你而死,这一世也为你死过一次,东止,至此,我们便彼此放过吧,执画也好,执琴也罢,那都是你的缘,我已得了教训,再不会干涉你了。 “起来,你身子还虚弱着,这些虚礼就免了。”他一挥衣袖,将我扶到榻上躺好,自己拿了个小凳,坐在我床边,一双素白纤长的手挽起我的衣袖,两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把脉,眉头微微蹙起。 我有些贪恋又有些悲哀地望着他,如果当初他对我有此刻的一半…可惜,没有如果。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应卧床休息几日。”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 “谢师父关心,徒儿已没有大碍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我赶紧垂下眼帘,既然已经决定今生不再牵绊,便不要再多做无谓的纠缠,剩下的那一丝对过往的留恋,我也会一根一根的全部斩断。 第33章 玉染卿与卿玉 “你可知你睡了几日?”东止如是问我。 “徒儿不知。”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人在断崖宫,确实不知是如何回来的,更别说沉睡的时辰了。 “你睡了整整七日。”他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与我,让我有些感慨,不知是多少个沧海桑田之前,他从未这样服侍过我,在战场上受了多少伤,都是我一人躺在榻上安静的养伤,他偶尔会来看我,却从不曾为我做过端茶倒水这种事。 “这七日,有劳师父费心了。” “你那日在蛇姬腹中用的是什么法术?” “哦,那是我鬼界鬼君代代相传的法术,名叫血祭,师父感兴趣?”我朝他望了一眼,继续说道:“这乃是鬼界独门的法术,本不对外人道的,不过师父却不是外人,这门法术乃是我鬼界始祖,玉染卿所创,放干施法之人身上的血,再以施法之人的心为引,可练出一颗解百毒、渡百劫的仙药来。”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动作优雅,放下茶杯,轻笑了一声:“你那日,便是打算,要挖出自己的心来救我?” 他冲着我笑,但笑不达眼底,我也抬头望着他,冲他粲然一笑:“是啊,徒弟当时想不到别的法子,所以…” 我话还未说完,原本在桌边吃茶的他一瞬间便出现在我身边,用力地将我压在床上,他微凉的鼻尖贴着我的,一双原本幽深的、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被怒火烧的通红,眼中盛的满满的我看不透的情绪。 “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谁给你的胆子去拿刀子剜自己的心?” 恶狠狠的说完这些话,他起身大步离开了,我听见砰地一声关门的声音,整个人摊在床上失去了所有力气,东止,别靠我太近,我会忍不住想把你留在心里。 我在床上又躺了几日,期间,姑父带着姑姑来看过我一次,他们也知道了鬼界的事,最近一直在查,但是还没什么消息,鬼界此时暂时是姑姑带着风神宫的一些人在打理,我也放心不少。但东止自上一次在我这儿发了场脾气,便再没来看过我,他不来,我正好乐得自在。 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我的身体好了个七七八八,打算出门去查探父君和母后的下落,换了男装正打算出门的时候,蓝肆来了,带着我的捆仙锁和东止的镇魂铃。 “少君殿下。” 蓝肆极为不寻常地向我行了个礼,我觉着别扭的很,便开口道:“仙使不必如此客气,你我认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也未听你唤我一声少君殿下,今日怎的这么客气?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仙使,仙使此时是在生卿玉的气?” 我言谈中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这蓝肆生的唇红齿白的,平日里拘谨又板正,有趣得紧。 “往日是蓝肆不懂规矩,殿下别见怪。”说着蓝肆抬了抬手里的东西:“这是殿下前几日落在上君那里的捆仙锁,这镇魂铃是上君给殿下防身用的,上君说,殿下伤好的差不多了,想要下山的话就带上这两样东西。” “多谢仙使了。”东止的镇魂铃,当初我瞧着漂亮曾经跟他讨过,他那是小气的紧,死活都不给我,如今对自己的徒弟倒是大方得很,不拿白不拿。 我拿着东止送过来的两样东西,匆匆忙忙地就下山了,父君和母后还等着我去救,我一个时辰都不想耽搁。 第34章 雪麒麟 出了断崖宫,我直奔酆都,那蛇姬为祸一方百姓,又害得我身受重伤,需得给它些教训。然而等我过去,原本由蛇姬幻化而成的绵延的山此时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东止已在回宫之前便将她给收拾了,若论记仇,东止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了。 蛇姬的事便到此告一段落,我也实在是无暇深究。 偌大一个鬼界,顷刻之间便空无一人,像是被人给搬空了的样子,且现场无一丝打斗的痕迹,我不相信这六界之中还有人有这等修为,可以让父君来不及反抗就束手就擒,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父君是自愿跟那人走的,而能让父君舍弃整个鬼界的,只有娘亲了。 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各种情形究竟如何,我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我前生如何,他们都是我在这世界上仅剩的、最后的一丝温暖了,我必须护他们周全。 回忆起前生的事有一个极大的便利之处,就是前世的法力也一点一点的回到我的体内,这给了我更大的信心去救出父君和娘亲。 酆都以东三十里有一座热闹的小城,我小的时候,父君经常带我去那里玩耍,我打算去那里查探查探,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单手结印召唤来了雪麒麟,骑着他能快上许多。雪麒麟乃是我当初的坐骑,大战之后我魂飞魄散,也不知他后来身在何处,不过此时我召唤他他便这么快的出现在我面前,应当是还认我这个主人。 雪麒麟乃是六界最祥瑞的神兽,当初我走到哪儿它便随我到哪儿,我极是喜欢它,走到哪里也都喜欢带着它,不过当初的执画却是有些怕它,雪麒麟平时极为乖巧灵敏,只是一见到了执画就尽是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来。 算算日子,这雪麒麟此时已经有快十万岁了,再过几年便差不多可以化成人型了。 雪麒麟的脚程就是快,不过须臾便到了目的地。,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偶有小儿哭闹,更添几分热闹。我将雪麒麟化作人间界小狗的模样和大小,将他抱在怀里,走在街上不时有小姐的帕子掉落在脚边,我皆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记得年幼的时候父君带我来此,便有许多小姐的贴身帕子掉落在父君脚边,起初父君还助人为乐地捡起来还给人家,我那时年幼不经事,隐隐约约地记得,后来不小心掉落在父君脚边的帕子越来越多,父君的脸也越来越黑。再后来,若是再有小姐的帕子不小心掉落在脚边,父君便如我这般目不斜视了。 有父君在,我这五万多年来,过得无忧无虑,父君做到了一个作为父君应尽的责任,而我却没有做好一个女儿该做的本分。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我抱着雪麒麟在街上逛游着,偶尔能看到几只精怪掺杂在行人中间,只是万物皆有灵,他们既无作恶之心,我也无伤他们之意。 天色逐渐变暗,我在这里没找到一丝父君和娘亲的气息,看来他们失踪之后不曾来过这里,这六界这么大,我要到哪里去寻他们? 第35章 偶遇魔君凤南川 正思索之间,突然听得一声急促的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我抬头向前一撇,便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少年骑在一匹骏马上,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已撞倒了不少小贩的摊位,惹来一阵叫骂声,眼见那匹马向我冲过来,我看了看我身后吓得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一对小孩儿,轻轻抚摸了一下雪麒麟,不闪也不避,待那马到我跟前时,使了个简单的术法将那匹马暂时定在原处,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 本来想悄悄地查探父君和娘亲的气息,却不想引起来这么一场骚动,我皱了皱眉,将人们如同马儿一样,暂时定在原处。雪麒麟显出原身来,我腾身而起稳稳坐上它的后背便要离去,不想身后一道浑厚的男音叫住了我,我有些诧异,边回头看了一眼,不曾想眼前的竟然是几万年前的相识。 此人乃是魔界七君之一,唤作南川。当年大战只是曾与我在战场上厮杀过,此人颇有胆识也不乏计谋,当年被我用计生擒,在我的大帐里还大言不惭的说有朝一日要将我掳回魔界做娘子,可惜手下人一个疏忽叫他逃了。自那以后,他便经常深夜跑到我的军帐里,每次都被东止给打出去。 我还记得,当初我为救东止用血祭这门法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时,执画一把断魂箭射过来,是他挡在我的身前,如今再见,他是魔,我是神,本该势不两立,我却无论如何无法与他拔刀相向。 “小玉儿,是你吗?” 我见他一副恍恍惚惚的神色,还有满脸青青的胡茬,不由得失笑,当初潇洒倜傥的魔君,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凤南川,别来无恙。”我对他轻轻笑了笑。 他一把将我从雪麒麟上拉下来,一双手捏的我肩膀生疼。我想要挣脱,但看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没忍心。 “真的是你?小玉儿,真的是你!七万年了,我以为…” 听着他颤抖的声音,我突然也有些悲伤,又有些欣慰,原来,在我“死了”的这柒万年里,还有人记得我。 “可不就是我吗,只是我如今模样与七万年前生的却不一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我将他一双钳在我肩膀上的大手推开,抱着手臂看着他。 他一边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愣怔地盯着我的脸,一边说道:“我认得你这雪麒麟,当年大战时你便骑着它。” 我莞尔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他也冲我一笑,带着几分轻佻和几分邪气,颇有几分当年魔界七君之一的风采和气度:“这七万年过去了,许多事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总有那么几件事,本君想忘也忘不掉,”说着说着,这厮又拿他那一双钳子一般的手来握我的手臂,邪气的笑着:“小玉儿,如今我便履行当初的诺言,将你掳回魔界做娘子,你意下如何?” 我忍不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多谢魔君抬爱,小神无福消受。” 第36章 随他回魔界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不过本君喜欢!哈哈哈!” “不敢不敢,不及殿下你。”我轻轻挑了挑眉,这家伙还和七万年前一样,油嘴滑舌,没有半分魔君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是如何让魔界那群人甘心服从的。 “小玉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随我回魔界,我请你喝酒!” 也许父君和娘亲失踪的事与魔界有关也说不定,我干脆答应了凤南川的邀请,名义上是去做客,实际上是想顺便打探父君和娘亲的下落。 等到了魔界的界碑处时,我顿了顿脚步,当年我在大战时没少与这魔界的大小将领结梁子,此番我虽是男儿打扮,长相也与前世不同,但带着雪麒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入魔界,若是被人认出我来,不晓得会有多少人来找我报当年的仇,想到这儿,虽有些对不住雪麒麟,我还是将他变作了小狗模样抱在怀里,尽量忽略他在我怀里发出的不满的哼唧声。 我这些动作自然无法逃出凤南川的眼睛,也预料到他会打趣我。 “怎么,小玉儿你是怕了吗?” 我轻轻咳了咳,这厮明明就比我小了几万岁,却偏偏要唤我一声“小玉儿”,着实别扭的紧。 “魔君殿下,你我虽是旧识,但仔细算算我倒是比你虚长了那么几万岁,不是我倚老卖老,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姐姐,你若是觉着别扭也可以唤我一声殿下,毕竟当初是我创立了鬼界,你唤我一声殿下,我还是当的起的。” 说完我抱着小狗模样的雪麒麟迈进了魔界的结界,这魔界的结界虽厉害,却挡不住我,好歹也是活了几十万年的人了,即便是日日偷懒也攒下不少的修为了。 凤南川在身后轻笑了几声便迈开腿追上了我,他比我高了一头,低头看着我笑着说:“鬼君殿下大驾光临,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了呀。” “凤南川,你再这样打趣我,我这便走了,再没人陪你喝酒了。”我佯装怒意,想让他收敛一点儿,我虽不讨厌他,但也不想与他太过亲密。 他见我有些怒了,便真的就收敛了许多,一路上没再与我调侃,只是他那人的性子,不叫他说些玩笑话像是要憋坏了他,是不是的用手抹鼻子,一副灰溜溜的样子,与我怀里这只因为被变成狗狗模样而有些可怜的雪麒麟倒有些神似,滑稽得很。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厮便再不忍着了,一副恼羞成怒了的形容,咬着牙恶狠狠地对我说:“小玉儿,七万年不见,你这性子倒是比从前调皮了。” 一转眼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沿途的侍卫和奴婢都恭敬的对着我们行礼,我有些诧异,他倒是将这魔界治理的很好,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收起了原本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换上了一副属于魔君的威严的神色。 是了,他原本就不是池中之物,看这阵势,此时魔界的半壁江山怕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第37章 若我的生轻如鸿毛 “小玉儿,哦,不对,是鬼君殿下,请!”凤南川抬手作出邀请。 我便从善如流地进去,眼前这个威严的屋宇我从前来过,乃是凤南川的书房,当初来这里是为了救人,此次来还是为了救人,想不到我倒是与魔界有这等的缘分。 屋内陈设简单的很,正对着门的位置摆了一张大的过分的书桌,三面墙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桌旁一个架子上摆了许多名刀名剑,这家伙一直以来都喜欢收集这些东西,这个性子也没变。 “坐吧,我去给你倒茶。”凤南川给我搬过来一张椅子,抬腿就要往外走。 “凤南川!”我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冲我一笑,透着邪气儿:“怎么?舍不得我走?” 我大大方方的送了他一个白眼:“不是说要喝酒吗?你去倒什么茶?” 他收起戏谑的表情,极认真的在唇边挽起一个温良的笑:“我看你有要事要办,还是喝茶吧。”话毕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让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知道他心中有我,但是我一颗心慢慢的,却没有地方可以将他安放,在我胸膛里跳动的这颗心,在决定不再爱东止的同时便失去了爱的能力。 不多时他手里端着一壶茶和两个茶盏回来了,唇边还是挂着那个笑:“来,尝尝看这个茶,是我从景川那儿顺来的,那家伙藏得茶叶定是最好的!” “你偷了我姑父的茶叶?”我有些诧异,从来不知道天宫里我那个面瘫脸风神姑父竟与凤南川这厮有可以给叫他将姑父的宝贝茶叶给偷去的交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对姑父来说,这六界顶顶重要的是姑姑,姑姑肚子里的娃娃可以排第二,那第三重要的怕就是风神宫里那些顶级的茶叶了,想当初我父君去风神宫看望姑姑,临走时姑姑塞给父君几包上等的茶叶,姑父都心疼了好久。风神小气爱记仇,六界皆知。 “你姑父?你说景川那小娃娃是你姑父?开什么玩笑?”凤南川一脸的不相信,也难怪他不相信。 “他的确是我姑父,你既比我还小了几万岁,便不应再唤我姑父小娃娃。”我端起茶盏,仔细的喝了一口,满口留香,的确是好茶。 “景川是你姑父,那你姑姑不就是鬼界的鬼姬卿沐!”凤南川瞪着一双眼睛,对于这个事实似乎不大能接受。 “正是,我此时的身份,乃是鬼界鬼君膝下独女,鬼界少君卿玉,此事说来话长,只是凤南川,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我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茶盏。 “你说,我帮你。”凤南川也正襟危坐,脸上少有的显出认真的神情。 “凤南川,你可知道玉染卿早在七万年前就死在葬玉山了,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是卿玉。”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可以,你叫什么名字无所谓,玉染卿也好,卿玉也罢,都是我认识的小玉儿。”他也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我见他答应了,心里如释重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想让玉染卿活过来,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卿玉。 第38章 若我的生轻如鸿毛(二) 玉染卿在七万年前魂飞魄散的时候就已一无所有,而卿玉却有亲人、有朋友,还有,师父。玉染卿轻如鸿毛的人生,不要也罢。 “然后呢?” 凤南川一张俊脸凑到我面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在桌上叩着。 “然后?”我一脸的疑惑不解:“什么然后?” “除此之外,你再无旁的事要我帮忙了?” “没了。”不晓得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除了这件事,我的的确确在没有旁的事需要他帮忙了。 “是吗?你如此痛快就答应随我回鬼界,一路上又忧心忡忡,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的确有事,但不会让凤南川帮这个忙,不想因为他对我的心让他帮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不想欠他什么,因为我自己知道,对于凤南川,我什么都承诺不了。 “确实没有旁的事了,只要你不对外透露我还活着,我就已经对你千恩万谢了。”我在这世上已经无所求了,等把父君和娘亲救出来,我便好好在断涯宫做东止的好徒弟,此生再不敢有旁的念想。 “小玉儿,无论你是玉染卿还是卿玉,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你不希望我说的事我不说就是,只是若你真的有什么事,记住,我会帮你,你不要再做只身犯险的傻事,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你在我面前再死一次了。” 凤南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仿佛还能在他眼中看到丝丝缕缕的悲痛,那些悲痛缠绕在我的心上,让我有些窒息,有些难以承受。 我想,如果我不是最先遇到东止,也许我会爱上凤南川,他虽表面上玩世不恭,但我永远都忘不了,玉染卿死的时候,他那个伤心绝望的表情,只是我只有一颗心,已经在东止那里支离破碎再拼不完全,我既已无法碰触一颗完整的真心,便没有资格再去爱别人,至少,我不希望他同我一样不幸。 “你放心,魂飞魄散的痛,我承受一次便已心有余悸,已经够了,不想再尝试第二次,如今坐在你面前的,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玉染卿了,我现在有父母亲人和朋友,过得很好。” “可是小玉儿,我听说鬼界的少君殿下前些日子拜了东止上君为师。” 凤南川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凤南川,七万年前,玉染卿在葬玉山上挖出了自己的心,如今,我一个无心之人,你还在担心什么?”此时说起这件事,已不再感觉疼痛,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的。” “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我跟着东止去凡间办事,中途遇到了你们魔界上古的魔物蛇姬,你知道那蛇姬的道行,”我喝了口茶,而后继续解释道:“东止不小心中了蛇姬的毒,而我使不出一丝法力,当时情形凶险,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我抬头看了一眼凤南川,之间他脸色阴沉,一双眼睛盯着我,嘴唇紧抿着,看得出他此时心情不是很好。 “看我做什么?你接着说!” 他一嗓子吼过来,突然的很,吓了我一跳,我只得清了清喉咙,继续说。 第39章 无心之人 “我没旁的办法,就想用血祭…后来法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便晕死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断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在打坐疗伤的时候,发现自己胸膛中空落落的,用追魂术探查,发现,我这一世从生下来,便是一个无心之人。” 以为自己已经解释的很清楚,我嘴角牵起一个笑,原本不是喜欢多做解释的人,但难得有一个人真心关心从前那个叫做玉染卿的自己,至少是对死去的玉染卿的交代,至少让她活过的那些岁月不要那么荒凉。 原本我自己没觉得怎么样,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痛不痒,这些事着实对我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但凤南川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有力的手臂将我紧紧地箍住,我皱了皱眉:“凤南川,你抽什么风?还不把我放开!” “玉染卿,你就是个蠢女人!” 原本心中对他逾越的举动十分不满,但听着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推开他的动作由十分力气减少到了五分。 在我推他的同时,他迅速的将我放开,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我说:“玉染卿,你给我听好了!你若以后再敢为了王八蛋东止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我便血染断崖宫!”话毕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须臾,有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奴婢的声音:“殿下,该用晚膳了。” “进来吧。”我放下雪麒麟,它在门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乖巧地卧在那里。 婢女手中端着的饭菜闻着香的很,我真得是有些饿了,肚子忍不住咕噜噜的叫了起来,那婢女用手帕掩着唇笑着说:“奴婢伺候殿下用膳。”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不用你伺候,你去忙吧,我自己用,我自己用。” 一直到用完膳,凤南川那厮也没出现,想必是真的被我这个蠢女人气的不轻,他不来我反倒方便行事。 七万年前,东止一把寒光剑杀了魔尊九幽,魔界便四分五裂,直至今日,虽凤南川如今已经掌握了大半个魔界,但我还是不给他添麻烦的好。我捏了个隐身诀,从凤南川的领地悄悄地溜出来,为免身份暴露,连雪麒麟也没带。 夜晚的魔界黑黢黢的,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间或还有魔界魔兽的吼声,比我鬼界还多了几分阴森。前面是一片林子,黑暗中辨别不出方向,我四下望了望,没有什么异常,便进了林子,进入林子之前我还感叹这魔界的夜风强劲的很,但进了林子却发现林子里一丝风也无,不寻常,我摸了摸怀里的捆仙锁和镇魂铃,继续往前走。 不晓得这林子里有什么古怪,但我不想放弃任何能找到父君和娘亲的机会,等救出他们,我就有法子让娘亲醒过来。越往前走越觉得这林子真是极大,腾云四下望去也是没有边界,仔细观察周边的环境,我可以确定我并没有迷路,然而这一路走来,眼前除了树还是树。 从前虽来过魔界,但救人心切直奔了凤南川的宫邸,未曾在魔界逛上一逛,也不知晓此处是魔界的什么地界,我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卯日星君已经和夜游神换了值,东方已经隐隐约约地亮了起来。 这林子这么大,我正愁着如何才能找到走出去的方法,耳边却唤传来一个童稚般的笑声,我走了这么许久,别说是人,连鸟兽虫鱼都未见着一只,这声音突然在这密林中响起,着实有些诡异。 第40章 妙华镜 那笑声咯咯地传到我耳边,倏然又戛然而止。 我不动声色地握紧捆仙锁,继续往前走,不过数百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茂密参天的树群之中竟有这样的一方天地。 眼前是一方与天同色的湖,卯日星君布下的光辉洒在清澈的湖面上,星星点点的,倒是一番美景,这湖清的很,也静得很,我拾起一片树叶投过去,只见树叶像一座小舟一样渐渐沉入湖底,在全部没入水面之时便不见了踪影,而湖面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那树叶不在湖面也不在湖底,这湖中怕是另有乾坤。 直觉这湖不简单,我转身想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如怨如诉的叹息,那叹息声绵长的像是一道水流缓缓注入灵魂,灵魂深处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牵着我的手,像是在牵引着我。这不是正经的法术,也不是狐族的迷魂术倒像是魔族上古时候的幻术。 这幻术极是厉害,能窥视一切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渴求,这六界中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但于我而言却是没有丝毫的作用,本就是无心之人,又如何窥探。 我索性将计就计,顺着那声音的牵引,一步一步踏入湖中,湖水一点一点没过我的双脚,然后是我的双腿,但眼观湖面,却瞧不见水下的肢体,湖面仍然没有一丝涟漪,湖水仿佛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我走在其中,察觉不到丝毫的阻力,与在陆地上行走无异。 逐渐的,湖水没过了我的头顶,一个不防,我便从高处坠落下去,赶紧招了片云过来,这才安然落地。 此时我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眼前的是从未见过的另一番天地,我抬头看了看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林中的湖便是这里的天。 这里没有高耸的树群,但有大片盛开的桃林,阵阵微风送来洋洋洒洒的桃花瓣,淡淡的桃花香在鼻端萦绕,这里像极了当初我和东止的葬玉山,葬玉山原本不叫葬玉山,它有一个极祥瑞的名字,尧光。只是后来我知道自己会死在那处,便将山脚下石碑上的尧光二字改成了葬玉。 眼前的景致像极了当初的尧光山,不免让我回忆起彼时和东止在一起的光景。那时我刚化成人身不久,没有人愿意同我做朋友,但我从未觉得孤单,和东止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我心中的满足得很。 我元身是一只通体黑红色的狱蝶,所有人都说我是邪魔,但只有东止他没有赶我走,彼时我心中的欢喜得很,以为他没有拒绝我便是喜欢了我,此时想想,自己那时真是傻。 玉染卿啊玉染卿,他从未对你说过喜欢,那数万年的时光,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喜欢桃花,便在尧光山上种满了桃树,用法术将它们滋养着,看着粉嫩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东止一肩一发,看着他手持寒光剑在桃花涧练惊鸿剑法,我的眼中心中便再无旁的任何人任何事,满满的,就只有一个他而已。 如果那些过往原本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如果那些深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我这慢慢长的两生两世,便是东止曾偶然驻足过的一片荒原罢。 第41章 似是而非的回忆 原本以为林中那篇静谧的湖藏着什么秘密,或许与父君和娘亲的失踪有关也说不定,将计就计来到了这方天地,倒像是来到了世外桃源一般,也是缘分。 我试着腾云而起,向最高最远的长空飞去,但到头来只是更深更远的天空,看来我是不能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了。索性这里景致不错,既来之则安之,先在这里逗留几日,参详参详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究竟藏着什么乾坤,若是能在这里找到父君和娘亲的下落,便算是我运气好了。 说起来,我从凤南川的领地出来进入那片密林的时候明明是黄昏时分的光景,卯日星光斜斜的布下来的光辉刚好撒满了整个湖面。而同一个时辰的这里却是清晨时分的光景,片片桃花瓣上还颤颤巍巍的点缀了几点露珠,想必是这里的时辰刚好与那里的相反吧。 我站在桃林边上,禁不住阵阵桃花幽香的吸引,信步向桃林深处走去,越走越觉着此处眼熟得很,越看越像当年的尧光山,也像极了我这五万年来所做的那同一个梦中的光景。桃林大得很,我走了许久,极目望去,满目都是纷飞的桃花瓣和簌簌的桃树。 许久之后,在桃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我发现了一座竹屋,从外形上看,亦与当初尧光山上我与东止的小屋无异,我开始有些惶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因五万年来,这些场景在卿玉的梦里上演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来不及抓住。 打开竹屋的门,门口是一扇屏风,穿过屏风便是内室,内室里一床一榻,美人榻置于窗边,正对着床,床与榻之间隔了一张简单的竹子做的桌椅,如记忆中的摆设一模一样。 命运最喜欢与我开玩笑,每次我下定决心要将东止从我的生命中剥离,它便想着法儿的让我回忆,想着法儿让我记起,想着法儿的告诉我,那些义无反顾的单方面的爱情,即使东止从不放在心上,但于我而言,却是度量了整个生命长度的刻骨铭心。 经历过了魂飞魄散和剜心之痛之后,我似乎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有勇气了,飞蛾扑火那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件既耗费体力的事情,那样的事情,做过一次,便足够了。如今,我已经很满足,东止他很好,在那些没有我的日子里,他也过得很好。 其实我有些惶恐,突然找回了几万年前的记忆,突然自己暗恋的师父一夕之间变成了自己曾经刻骨铭心爱过而且无法去恨的人。 但我此刻确实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让我无暇顾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我只希望可以尽快找到父君和娘亲,没有他们,无论是玉染卿还是卿玉,都不可能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眼前这张床是从前东止睡的,而我睡在窗边那张榻上,从前我怕东止赶我走,从不敢靠近这张象征着主人地位的床,不管这里究竟是什么妖法幻化出来的,诚然都只有我一个人。 放心大胆地躺在床上,看着古朴的床顶,心中突然意识到,原来打从一开始,我和东止之间的关系便是不对等的,我总是在追赶他,也总是追赶不上他。 第42章 桃林深夜知何处 躺在柔软的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就只是很深沉的睡着,没有梦,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很久没有像这般睡得这么沉了,以至于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暮霭沉沉的黄昏时分。 夕阳下的桃林有不一样的美,我起身打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好奇起来,这里的“尧光山”是不是同现实中的一般,也有一个桃花涧呢?跟随心中所想,我打开门走向记忆中桃花涧的方向。 桃花涧是整个尧光山最美的地方,也是承载着我与东止最多回忆的地方。一路上踩着地上柔软的花瓣铺就的地毯上,不多时就来到了桃花涧,听到了熟悉的水流声,水潭旁有一方矮几和几把矮凳,皆是玉石所制,从前我便在这里坐着,一边吃些果子,一边看东止练剑。 若不是心中有事牵绊,我真想就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这里有我所有温暖的记忆,在尧光山上的时候,只有我和东止,没有大战,没有血流成河,也没有纷纷扰扰的六界大事。 自打恢复记忆以来,我时常想着,如若当初没有大战,如若当初我与东止不曾走出尧光山,如若我与东止可以有那样的机缘,可以一直相守,他是不是就会爱上我,即便他不会爱上我,至少他不会喜欢了别人,至少他不会厌恶了我。 在桃花涧坐了一会儿,夜渐渐深了,这里毕竟不是真的尧光山,我还是回去竹屋比较稳妥,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回去的路上,我就如同当初在尧光山上一般,幻化出一个竹篮,一边走一边拾了许多花瓣放在竹篮子里,东止喜欢制香,而我也爱极了他身上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桃花香,而我跟在他身边久了,也难免与他有相似的气息。 我挎着一篮子的桃花花瓣,唇边不由得牵起一抹笑来,心中无比的安宁,就像是离家的幼鸟在多年之后终于又回巢。 渐渐地竹屋的轮廓出现在我眼前,走近了发现屋内竟有光亮,我清楚地记得我走时并没有点燃烛火。 难道,这桃林里除了我,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皱了皱眉,心中打定主意,既然来了便不能一直糊里糊涂的,我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可能还会在这里留几天,总要搞清楚邻居是谁。 我捏诀隐了身形,小心的靠近,竹屋的门是半开的,有一丝光晕从门缝透出来,却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光景,就在我伸手想将门开大一些的时候,一双大手从门里伸出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惊,抬手便打,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那人一手搂着我的腰将我揽过去搂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握着我方才想要攻击的手腕。 老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级,到头来竟被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家伙揩了油,隐忍简直就不是我的性格,刚要开口呵斥,却在抬起头来望见那人容颜的时候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一时间愣怔在那里,心中升起无数种念头,燃起无数种情绪。 第43章 桃林里的男子 那人一头青丝不束不挽,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薄唇微抿,唇边牵出一抹笑来,一双凤眼眼角是微微上扬的弧度,眼神中满是戏谑和不羁,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微微散发出桃花的香气。 这人有着东止的容貌、东止的体态、东止的气息,眼中却闪着东止没有的色彩。 东止不会如他这般将我搂在怀里,东止不会如他这般对着我露出这样魅惑的眼神,东止从来都是看破红尘的冷漠神君,不会如这般,将我放在眼里、抱在怀里。 想要和东止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牵扯的决绝誓言仿佛还在脑海里未曾散去,但此刻我却没出息的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只有如此,对我而言才是完满的结局。 “玉染卿,你还舍得回来!” “我……”听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说着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一回来便对我拳脚相向,如何?你这是预备要谋杀亲夫?”那人一脸调笑,始终将有力的手臂圈在我的腰上。 “谋杀亲夫?”听到这四个字,我更是疑惑,连忙挣脱,那人见我想要挣脱,便也不阻拦,顺势放开了我的手和腰,我后退了两步。 “你这是……欲擒故纵?” 我必须承认,看着那张和东止一模一样的脸,心口原本空落落的地方此时微微发痛,清晰的痛感将我拉回现实,他不是东止,而我,则是确确实实的玉染卿。 “阁下是何人?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我不动声色地与此人拉开安全的距离,静观其变。 “我是何人,你不晓得?” “阁下说笑了,你我素昧平生,我如何能知晓阁下的名讳?”我双双手抱拳,全了陌生人之间初见的礼节。 “素昧平生?” 那人眉梢微扬,面上笑容更盛,明明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形容,不知怎么,我却感受到明显的压迫感,以至于忍不住再次后退一步。 他见我后退,便抬腿向前一步,此人长身玉立,身高腿长,我退出两步,他用一步便找补回来,这一退一进之间,逐渐拉近了距离,直到我退无可退,身后抵着一株桃树,抬眼瞪着他。 他伸出双手抵在树上,将我圈在他与树之间,一眼不眨的瞧着我,这狭小的空间和他若有如无的拂在我肌肤上的气息,多少弄得我不是十分自在。 纷飞的桃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有些还落到了我手臂上挎着的竹篮里,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热,我便抬手将他推了一推,然而却是徒劳,那人微丝未动,我有些恼羞成怒。 “小生初来乍到,阁下竟如此对待小生,是此处民风如此,还是说阁下您……有断袖之癖?” 我抬起头瞪着俯视着我的那张脸,此时我是男子打扮,原本以为,我说了如此重话,那人该将我放开好全了颜面,却不曾想今日竟碰着个厚脸皮的,反而一把搂过我的腰,将我抱在怀里。 “玉染卿,你若真是个男子,我便为你断袖又何妨?左右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与你是男是女倒没什么关系。” 那人一双纤长的手,温柔的捧了我的脸颊,对着我笑的诚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的我自己,一张脸红透,痴痴傻傻的模样。 第44章 有你便已足够 我一时忘记了挣扎,只是嗅着那熟悉的桃花香,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孔。 “玉染卿,我等了你好久。” 听着从那张熟悉的薄唇里说出的叹息般的情话,我一时有些恍惚。 “你究竟是谁?”这一切似梦非梦,我拼命抑制住鼻翼一直不停涌上来的酸楚感。 那人轻笑出声,把我抱得更紧,我仿佛是嵌在他的怀抱里。 他呼吸出来的气息洒在我的脖颈间,微微有些痒。 “傻女人,我是东止,我们在尧光山相伴了那么多个沧海桑田,你如今是将我忘了吗?真狠心。” “你说,你是东止?” 再也抑制不住鼻翼的酸楚,拼命抑制的想流泪的感觉在喉咙间哽的难受,在听到那个我用生命在守护的名字时,眼泪汹涌而出。 我本不是爱流泪之人,亦许久都不曾流泪,今日突然打开泪的闸门,我竟在他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抽噎着,带着委屈和微微的颤抖。 我一直哭,仿佛想将这数万年的委屈和思慕全部借着眼泪释放,这期间他就一直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的眼泪将他的白衣弄脏了,他也不曾生气,只是抱着我,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过了许久,我不再哭,只是微微抽噎着,手里还捏着那个篮子。 “你这是什么宝贝?哭成这样了也不见你放手。”东止拿手碰了碰我手里的篮子,笑着问道。 “这…这是我…是我回来的…路…路上捡的…花…花瓣。”哭了太久,我的嗓子有些沙哑,,又因为抽噎着,有些话不成句,肚子还极不争气得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 东止将我从怀里挖出来,看着我嘴角露出隐忍的笑来:“哭了这么久,肚子可是饿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想着东止烧的一手好菜,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东止让我坐在房间里等着,可是如今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太不真实,若是不时时守在他的身边,我总担心这其实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东止脱下外袍,挽起袖口,极为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忙碌着,而我则站在门边看着他,不多时一桌子菜便烧好了,我二人坐在桌边,他为我盛了饭,又递给我一双筷子,努努嘴,笑着对我说:“尝尝。”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鲤鱼,鲜嫩的鱼肉在口中满满融化,满口的鱼肉的香气。他是东止,不会有错,一个人可以模仿任何人的音容笑貌,却模仿不了他做菜的口味。 至于东止如今对待我的不同以往的温柔体贴,我只当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已不想细究,无论如何,他是东止,他说他一直在等我,与我而言便胜过一切。 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夜色已深,我仿佛从没有离开过尧光山一般,自然而然的如以往一般将床上的额外一床被褥抱到榻上,铺好被子准备就寝。 刚铺好被子,沐浴完的东止正巧进来:“你在做什么?”他只着中衣,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问道。 “铺床啊。”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第45章 琴声铮铮 曲水流觞 东止走过来,独属于他的低沉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你睡床吧,我睡榻上。” 我有些不解,便开口问道:“为何?从前不都是我睡榻上的吗?”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我不熟知的笑,带着一丝调侃和戏谑:“你若是舍不得这张榻,大可以同我一起睡。” 我将手里的被子递给他,又附赠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便自去床上,盖了原本是东止的被子,背对着他,将头整个蒙了起来,我想我可能需要时间来适应东止如今这个不正经的性子。 即便将头蒙起来,但透过薄薄的锦被,还是能听到身后传来的东止充满磁性的低沉的笑声。 一夜好梦,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我醒来时东止已不在房内,榻上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日光斜斜的从窗户照进来,洒了一室光辉。我有些恍惚,但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餐昭示着昨晚的一切都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打开窗户,闭上眼睛,深呼吸,阵阵幽幽的桃花香在鼻端萦绕,消散了原本的纷纷扰扰,带来满满的安宁和欢喜。 一睁开眼睛,便见到在我面前放大的东止的俊脸,我察觉到,现在的东止,脸上似乎时常带着笑。 我在窗内,他在窗外,他一身白衣长袍,低着头笑看着我,一双凤眼斜斜地微微上挑,眼角的弧度十分惑人,从前,东止并不时常对着我笑,我都不晓得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我心里欢喜,也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伸出手握了他一束发,在指尖轻轻摩挲,嗓音带着清晨的低哑:“东止,这样真好。” 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你喜欢的话,那我们便时时刻刻都如此。”他脸上仍旧带着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出去走走?” “好啊。” 话音未落,我二人已经出现在了桃花涧,一抬眼便能看见桃花涧淙淙的流水,和幽幽的碧潭。 让我在凳子上坐好,东止抬手召唤来一柄古琴,我从未见过,亦不晓得它的名字,古朴的亲身周身环绕的醇厚神力,昭示着它的不凡。 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开口问道:“东止,你何时得了一柄这么好的琴?” 他随意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浑厚的琴音。 “原本就有,只是我从前偏爱寒光剑,而冷落了这把伏羲琴。” 说这话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迷惘和怅然,心道许是这唤作伏羲的琴中蕴着什么让他惆怅的往事,关于这琴的来历便不再多问。 我佯装不愉,瞥了一眼东止,说道:“你我认识了这么久了,却不曾听你说过你会音律,我从前只道你颇会舞刀弄剑,却不知你还藏了一手,怎么,是怕我偷了你的琴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东止抬手揉了揉的我头发,脸上的笑颇有些无奈的意味:“我倒不是怕你学琴,只是怕你谈的四不像,坏了我耳根清净。” “我向来不是什么才女,瞧不上那些琴棋书画,若论才艺,也就只有舞技拿得出手,也没兴趣同你学什么琴,”说到这儿,执画的样子突然在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来,她倒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尤其是画技,无人能出其右,此时,我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气氛,便不再多想关于执画的事,只是佯装怒意,继续开口说道:“你自是不必杞人忧天。” 东止轻笑出声,双手拂在琴上,笑道:“好好好,我弹给你听便是。” 第46章 魔尊九幽现世 听着东止弹琴,瞧着手里的画本子,惬意得很,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尽是淡淡的桃花香,不由得有几分睡意。 只是这惬意却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给打破了。此时一席玄色绣云纹锦袍,抱着手臂吊儿郎当的靠在不远不近的一株桃树上的人,正是凤南川那厮。 凤南川的目光在我与东止之间来回的逡巡打量,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我不懂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一直以为,此处因我而生,此时凤南川其人又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这里,其中究竟有什么乾坤。 我还在思索凤南川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手腕却被疾行过来的他一把握在手里,凤南川一双邪魅的眼睛此时无端生出许多谨慎的庄重,而真正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说出的话:“小玉儿,这东止是假的,快跟我走。” 话音未落,我已被他扔到了匆匆赶来的雪麒麟的背上,雪麒麟接住了我转身便要走,却被忽然出现在前方的东止拦住了去路。 “凤南川,你这是什么意思?”站在我面前的东止面上不是这几天我已经熟悉且习惯的温柔,也不再是曾经我看了十几万年的冷漠,而是带着阴狠和凌厉。不由得让我皱了皱眉。 “想不到尊上还记得属下。”凤南川脸上的笑带着嘲讽。 尊上?能被魔界魔君凤南川称为尊上的人,从古至今都只有那一个人,那就是早在十万年前便被东止一剑“杀死”的魔尊九幽。想不到他竟没死。 “凤南川,既然知道本尊,便不该来管闲事。” 神似也形似东止的人皮逐渐剥落,渐渐露出魔尊九幽此时的面目,不过是几缕黑漆漆的破烂的幽魂,不过能在东止的寒光剑下保存住这几片残魂,已是他的本事了。 原本这几片残魂再修炼个几万年该是可以初步化作人形了,只是这魔尊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化作东止的样子来欺骗我。我最恨欺骗,更不可饶恕的是,他用他这破败不堪的灵魂,污了我这几十万年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眼中的温度渐渐升腾,渐渐聚起火焰,瞳仁由原本的琥珀色渐渐变为赤红,右手一挥,玉髓剑随即显形,发出上古神剑独有的嗡鸣声,左手不停摇晃,镇魂铃发出叮铃叮铃清脆的声音,一时间镇魂铃中封印的无数恶灵发出哀嚎声,若是修为不够深厚,便会被其摄了神魂。 魔尊的残魂在镇魂铃的威慑下逐渐变淡,抓住时机,玉髓剑剑尖直指魔尊刺去,眼看着便能将魔尊的残魂震碎,凤南川此时却大呼一声:“不能杀他。”随即便挡在了魔尊的身前。 我急忙收住剑势,眼中的火焰逐渐退去,瞳仁恢复成原本的琥珀色:“凤南川!你疯了不成!”虽然知道他阻止我杀魔尊定是有他的道理,但是我还是感到气愤,若是玉髓剑再往前一寸,凤南川已命丧于此。 第47章 魔掌脱险 无论是玉染卿还是卿玉,都不会让玉髓剑染上朋友的鲜血。 凤南川一个瞬移来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腕,跃到雪麒麟的背上,不多时便出了尧光山,雪麒麟飞的极快,口中、鼻中不断喷洒出热气,尧光山在我们的身后被甩得越来越远。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知何时,雪麒麟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我见前方是一方碧湖,湖边傍着几座小山丘,不像是有伏兵,便从雪麒麟身上一跃而下。 凤南川也随我一同落在湖边,雪麒麟匆匆赶路,似乎有些口渴,独自在湖边饮水。 凤南川皱着眉头,有些欲言又止,倒不像他以往藏不住话的性子。 “凤南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面色严肃地看着他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 他似乎心中有所顾虑,但我却不能容许身边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存在,先是鬼界所有人全部莫名其妙的失踪,再是沉睡了数万年的上古魔物蛇姬突然现世,单单来找我与东止的麻烦,现在我又突然间来到这么个神秘的地方,再加上凤南川的有意隐瞒,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冲着我来的。 “凤南川,你该知道,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对什么都看淡了,何事都好说,但独独堪不破一件事,那就是欺骗。” 他见我真的生了气,便烦躁的挠了挠头,一把将手中的赤霄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该死的东止,当初杀九幽的时候为何不叫他死的彻底些!” “那人果真是当初引发大战的魔尊九幽。”我有些担心,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环扣一环,如若父君和娘亲果真是落到了九幽的手上,我要救他们,就难上加难了。 “方才还跟九幽在那儿弹琴唱曲儿你侬我侬的,如今倒是拿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了?” 凤南川言谈之间阴阳怪气的,此时大事未成,我且不与他计较,然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我清了清喉咙,整理一下脸上的表情,开口道:“不瞒你说,鬼界最近出了一桩大事,我查了许久都未有头绪,怕是与这死而复生的魔尊有些联系。” “你说的这桩事,可是鬼界上到鬼君、君后,下到寻常鬼差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的事?”凤南川递给我一个了然于胸的眼神,一边说一边席地而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在他旁边坐下。 “正是,不过此事乃是一桩极为机密的事,只有天君和几位天界极有威望的仙家知晓,不晓得是如何传到你的耳朵里了?”我在距离他三尺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对于他对鬼界的事如此了如指掌有些忌惮,但见凤南川脸上不满的神情,心中顿觉舒爽。 “哼,我自是有我的法子。”凤南川似是看透了我心中的所想,一边得意地扬眉冷笑,一边又继续说道:“说好的一起喝酒,你傻乎乎的一个人跑去禁林做什么?”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我前日误入了的那个黑漆漆的树林子原是他口中的禁林:“我怀疑鬼界的事同魔界脱不了干系,自然要借机查探一番。只是我却不晓得,那么个毫无景致可言的黑漆漆的破树林子,竟是你们魔界的什么劳什子禁林。” 第48章 第三个条件,作废! 凤南川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一边指着我的鼻子一边“你你你…”从我初初认识他那时起,他便是这样,很容易就被我勾起怒火。 “小玉儿,就属你最有本事了。”凤南川吭哧吭哧的憋了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我真是打从心底里觉着自己实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了。 “凤南川,我真心实意地再问你一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此事事关我父君、母后,我必须查明真相,救他们回来。”我在说这番话时,带着十分的诚恳,看着凤南川的眼睛,我希望他能明白,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 凤南川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态,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在眼眶里打转,须臾,他亦抬起头来回望着我,眼神中是一闪而过的坚定,甚至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开口道:“小玉儿,不瞒你说,对于此事,我知道的比你多,我也可以将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我开口问道。 “第一,事无大小,你不得一人行动,你须同意让我在你身边帮你。” “这倒不难,我答应你便是。”若是到了紧要关头,我定会竭尽两世修为护你周全。 “第二,三个月内,你不得与东止相见。”凤南川在说出这第二个要求的时候,头微微低了下去。 我轻轻笑了,笑的认真、严肃,看着凤南川这个人,我心中闪过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欣赏他,但是却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爱:“凤南川,你该知道,我不想再爱东止,然而即便如此,你我也只能是朋友。”我不想伤害他,那便不能优柔寡断,玉染卿,不该是凤南川一生所爱。 原本低着头,皱着眉,一脸隐忍的凤南川忽而抬起头来,扬起独属于他的绝世笑颜,带着邪肆和不羁,一边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瞧着我的眼睛,一边用惑人的低沉嗓音在我耳边喃喃道:“小玉儿,话别说得太满,你凤哥哥如此潇洒倜傥,万一你一不小心就喜欢上我了呢。” 我用力踢了他的膝盖,又将他推倒在地,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后转身便走,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让你动恻隐之心,你活该,让你说不出更狠的话来,你自作自受!” 雪麒麟在我身后跟着,偶尔拿它头上软软的毛发蹭蹭我的腿,凤南川在身后一边斯哈斯哈的喊疼,一边说我狠心,一边吼着:“喂,小玉儿,我还有第三个条件呢,你不听啦?有你这么做买卖的吗!喂!你等等我啊!” 听到他在我身后叫唤,我更加加快了脚步,哼,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小猫儿呢! 一会儿的时间,凤南川一瘸一拐地跟上来了,用手摸摸鼻子,有些灰溜溜的,随后开口道:“小玉儿,第三个条件,你还听不听啊?” 我瞥了他一眼,开口极干脆地答道:“第三个条件作废!” 凤南川一听这话,腿也不瘸了,一蹦老高,嘴里嚷嚷道:“什么?作废?不行!小玉儿,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吵得我头疼,我回身瞥了他膝盖一眼,作出要踹他的姿态来,他即刻便消停下来,谄媚地笑着,嘴里直说:“作废作废!你说作废,就作废!” 果然,这家伙有受虐倾向,不能给他好脸色。 第49章 镜中乾坤 “说吧,你知道的所有事。”我抬头看着凤南川。 这次他不再迟疑,略一思索,便开口道:“你所想没错,鬼界的事的确和魔界有关,”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前日你误打误撞进入的那片树林,乃是我魔界的禁林,那林子里有一面镜子,唤作妙华镜,如今我们便是在这妙华镜里。” 我皱了皱眉:“妙华镜?你是说我们此时是被框在了一面镜子里?” 凤南川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若是追根溯源,这妙华镜原本是属于东华那厮的物件,只是当初你“魂飞魄散”之后,东华有些日子疯疯癫癫的,有一日便将这妙华镜遗落在了魔界,这么多年也未见他来寻。” 说到当年事,都觉着恍如昨日,但看看此刻残破的自己,我与东止,大抵是回不去了。 自嘲的笑了笑,道:“你继续说。” 凤南川便又开口娓娓道来:“妙华镜遗落到了魔界境内的那片树林子里,原本平平无奇的你口中的破林子便成了禁地。” 凤南川咂咂嘴继续道:“东止在魔界还是有些地位的,尤其是魔尊一灭,魔界群龙无首,而东止又是六界唯一拥有两种属性的魔神,魔界的有些将领甚至还期盼着有朝一日东止能统一魔界,于是便想存着这面镜子,算是同东止有这么个关联,只是他们打的这些算盘,七万多年也未曾实现。” 我笑了笑,心道:“东止永远不可能入魔道的,看惯了他一席白衣,在桃花飞扬的桃林里舞剑的样子,便觉着魔界乌七八糟的氛围,不适合他。” “说重点!” “你别急呀,我总得慢慢说,没头没尾的你也听不明白。”凤南川皱皱着眉头,急赖赖的说道。 “说说鬼界的事吧,还有,我父君和母后失踪究竟与这妙华镜有何干系?”我抬手拍拍雪麒麟的头,它乖顺的低下身子,我便顺势坐在了它的背上,我懒散惯了,走了这么许久的路,有些乏了。 凤南川看着我笑了笑:“这么多个沧海桑田也没将你这懒散的性子给磨了去。”他抚摸了两下雪麒麟的头,便继续说道:“其实,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才对。” 我心下一沉,试探地问道:“难不成我整个鬼界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竟是因为全数入了这所谓的妙华镜吗?” 凤南川点点头,肯定道:“正是!”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如今事情真的很棘手,我误打误撞入了这妙华镜,尚无法可以逃脱,又如何解救父君母后和鬼界众生。 但成与不成,总要试过了才知道:“这妙华镜可有什么机关或是禁忌?”我问凤南川。 凤南川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面色有些凝重:“这正是接下来要说与你听的,妙华镜为东止所创,乃是一件神器,镜中乾坤并行,现世有的镜中皆有,现实中没有的镜中也可能会有,现世中的人或物入此镜,便会替代镜中对应的人和物存在下去,而原本镜中的存在便会烟消云散。” “你的意思是,如今你我与雪麒麟入了此镜,镜中原本的雪麒麟和你我便都消逝了?” “正是。”凤南川目光望着远方,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目光中蕴着的担忧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第50章 所有的一厢情愿,该如何收场 我将长发拨到身前,露出纤细的颈子,手中拿着几缕发丝把玩,笑道:“若如你所说,这镜中存在平行时空,如今你我进入镜中,然乱了原本的秩序,然而此刻也不见崩塌的预兆,怕是你我顶替了镜中人,维持了原有的秩序,,再也出不去了罢。” 凤南川一双勾魂眼看着我,也对着我轻轻笑了,笑容中带着的情愫让我有些别扭,亦有些歉疚,他笑着说道:“你倒是想得开,此时还笑得出来,你可晓得,如今你一手创立的整个鬼界,包括你今生的父君母后如今都在镜中,若是出不去,便都要在这面镜子里终此一生了。” 瞧着凤南川一脸伤情的模样,我忍笑忍得内伤,最后还是笑出了声。凤南川此次倒是未与我计较我嘲笑了他,而是一反常态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开口问我:“你笑什么?” “我笑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君凤南川也会有感伤的时候,虽说这样说不大厚道,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提点你,伤情忧郁的路子不适合你,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难道你不怕吗?不怕被永远留在这里,再回不去。”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羽睫遮住眼中的情绪,我看的不大真切,但我感受得到他此刻是认真的在同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收起调侃他的笑来,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他方才所问,过了一会儿才认真的回答道:“我仔细的想了,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左右这里与现世无甚差别,现世中有的这里亦不会缺了少了,大不了余生就在这里度过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你也该看开了才是。”话毕,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一下安慰。 “即便这里没有你爱的东止,你也不在乎吗?” 雪麒麟是一头极威武的神兽,身形庞大,原本凤南川要比我搞高出去半头,但此时由于我坐在雪麒麟的背上,反倒比他高了半头有余,而凤南川此时抬起头来望着我,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这样的看着他,脑海中回荡着他的话:“即便这里没有你爱的东止,你也不在乎吗?”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我对东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有时我自己也会感到困惑不解。 看着他受伤,我比他更痛;看着他流血,我恨为何受伤的人不是我;他皱一皱眉,我就忽然开始慌乱,深怕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惹得他不高兴;然而在做他的徒弟的时辰里,我却将他的笑容刻在了心里,想要永远记住他笑的样子。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如果说是爱,我总觉得这一个字太微弱,盛不下我那么多的患得患失,那么多的辗转悱恻,甚至连我一颗想要为了他挖出来捧给他的心都承载不住。 对于我而言,东止是那么的重要,为保全他而舍弃了自己,千次万次我都毫不犹豫,仿佛是一种本能一般。 如今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将再不能见到他,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这两生两世轰轰烈烈、飞蛾扑火的爱恋,究竟会是怎样的收场。 第51章 相见不如不见 我想,我与东止的缘分注定止于那些年尧光山相互陪伴的岁月,那些岁月里,我们彼此陪伴,不曾有片刻分离,也许就是那些岁月,耗尽了我们今生的缘分。 犹记得当初隔壁山头上的小鹿精对我说的话,他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对我说:“小蝴蝶精,你知道吗,不圆满才是最圆满。”彼时我并不懂他话中深意,只是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但此时想想,这番话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原本应该如尘埃陨落的我,如今还活在这个有东止的世上,知道他过得还算不错,此生别无他求,想到这儿我笑了,笑的无比轻松,转过头看着凤南川,对他说:“凤南川,你知道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我父君母后的下落,至于东止…我相信,没有我他也会过得很好。” 凤南川抬着头看着我,眼神有些空洞,似是喃喃自语一般,我听到他的声音,透出一丝丝疑惑和不解:“你爱着他,却不要和他在一起,这是什么道理,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求得日日耳鬓厮磨,彼此陪伴吗。” “只要他过得好,在不在一起,已经不重要了。”我顿了顿,继续说:“走吧,我们总不能在外面走一夜,既然此处与现世无异,定然也有一个生的与你一般模样一般脾性的魔君凤南川,不如我们先去你的魔界,然后再从长计议。” 凤南川翻身上了雪麒麟宽厚的背,两人一兽,在前往魔界的路上,行的不急不缓,但彼此一时无话,我不知道凤南川原本话那么多的一个人为何突然沉默,但此时此刻的我,脑海中思绪纷飞,再没有多余的精力留给言语。 雪麒麟的脚力一如既往地好,不多时便到了魔界的界碑处,雪麒麟俯下身子,我与凤南川一同下来,站在魔界的界碑处,有些恍然,前日我便是这般站在此处,却不想如今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小玉儿,我不懂,今夜你为何不直接去鬼界,反而要同我来魔界?”凤南川一边开启魔界隐藏着的大门,一边这样问我。 我将雪麒麟变了寻常小狗模样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身上的毛,状似漫不经心的答道:“我现在不晓得鬼界是何状况,不能贸然前去,先在你这儿休整一下,盘算盘算,再去不迟。” 偌大的鬼界一夜之间便人去楼空,若真的是全员都到了这里,我不信这其中没有细作的“功劳”。若不揪出这细作是谁,去了鬼界也是被动,若是叫我揪出了这细作是谁,我定叫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果然,这里的魔界同现世的魔界别无二致,凤南川也适应的很好,仍旧将我与雪麒麟安排在那个偏殿,便说要去处理事情,人都走到殿门口了,又折回来,一双眼睛盯着我,说道:“此番你再乱跑,我可不去救你!” 魔界与鬼界与天宫都不同,这是一片相对贫瘠的土地,虽不至于寸草不生,但却养活不了寻常的花花草草,不过此处倒是盛开着与鬼界忘川河边花开荼蘼的曼珠沙华风格很相似的花,我问过凤南川这花的名字,彼时凤南川目光悠远,声音中透着一丝怅惘,他是这样同我说的:“黑色郁金香,象征着绝望的爱。” 第52章 初探鬼节——念慈转醒 魔界里白昼与黑夜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卯日星君为天宫的神官,并不敢深入的来到魔界播撒日光,只是在魔界与天宫的边界处浅浅的洒下几缕来,因而魔界的白昼里,日光也如黄昏时一般斜斜的。 清晨的日光斜斜的照进偏殿的时候,我恍恍惚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其实是在断涯宫,刚要开口唤师父时,门外刚好传来婢女的声音:“公子,女婢来伺候公子梳洗。” 我整了整衣衫,开口道:“进来吧。” 梳洗完毕,那婢女给了我一张信笺,打开见到凤南川的字迹:“小玉儿,今日我要去长老处商议些事情,你自己乖乖在我的领地待着,不许乱跑,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凤南川一到魔界便开始忙起来了,只是我却等不了开门问那婢女:“小姑娘,你家君上可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婢女微微福了福身子,恭敬地答道:“回公子,君上走的时候只交代奴婢们要好生伺候公子,奴婢们不晓得君上何时会回来,只是以往君上去长老那里,总是要花上半日的时辰的。” 我略一思索,摆了摆手,让婢女退下了。既然凤南川要至少半日才回来,不日我先去鬼界探探虚实。 将雪麒麟在怀里抱好了,便抬腿往外走,走到凤南川领地的出口处,所幸把守的士兵并未拦我。 出了魔界,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鬼界,在距离鬼界百步之遥时,我将雪麒麟隐了去,自己则变回元身——一只狱蝶的模样,鬼界的门口重兵把守,但都是些生面孔。 我从极隐蔽处飞进去,直奔月华殿,沿途亦是布了重兵,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在月华殿在稍作盘旋,发现月华殿内灯火通明,殿外有零星几人把守着,我略一思索,将身形变化的更小,小心的避开耳目,飞进殿内,殿内的情景却叫我差点失控。 满头白发的男子倚在床边,甚是虚弱的样子,倚靠在男子身侧的女子眉目如画,一身青衣,青丝不束不挽,闭着眼睛睡着。 父君原本乌黑的发丝如今尽染霜白,而娘亲的气息虽微弱,但我能探查得到,她应该是补全了魂魄,如今只是在昏睡。 我想到所有可能的结果,却未料到如今竟是这样的局面。父君和母后一个贵为鬼界的君主,另一个贵为鬼界的君后,如今竟然沦落到被软禁,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此刻虽心中满是心痛,但却不能轻举妄动,诺大的鬼界四处戒备森严,只有此处零星的几个残兵把守,像极了请君入瓮。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万不能人没救出来,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强忍住心中肆虐的愤怒,从月华殿中飞出去, 前往我的慕华殿,意料之中的空寂,想必在我入了妙华镜之前原本该是有一位卿玉住在这里的,只是我入了妙华镜的同时,此人便烟消云散,一个原本明明白白存在的人一瞬间烟消云散,幕后之人怕是早就有了戒备之心,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只是他等的人,究竟是卿玉,还是玉染卿? 第53章 凤南川发怒 去了一趟鬼界,回来时已是日暮时分,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看到父君暂时还是安全的,最重要的是,沉睡了五万多年的娘亲已经醒过来了,母后的醒转,让我想快点将他们救出来的心情更加迫切,我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 前世的玉染卿乃是天地所生、天地所养,无父无母、至死也未曾享受过在爹娘疼爱的幸福,今生的卿玉既有幸得了一双父母,便誓死要护他们周全! 回到偏殿打开门,发现凤南川正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他这番形容,多少有些像做师父的东止,我一时竟有些心虚,大脑飞快的运转,想着要如何与他解释我今日独自一人去了鬼界之事。 我还未想好说辞,倒教凤南川抢了先:“说吧,我教你好好在家待着,你此番又跑去哪儿了?” 他放下茶杯,皱着眉,面色不愉,一双眼睛盯着我,让我有些如芒在背。唉,毕竟答应了他不再单独行动,如今做了有违承诺的事,便做不出色厉内荏的样子来,只能垂着头,听候发落了。 “额……我一人在你这儿待着无聊的紧,你又不允我在鬼界乱逛,我只能……出去找乐子了。”若单单是卿玉,撒个小谎如家常便饭、自己亦觉着无伤大雅,若是女将军玉染卿,则是一口吐沫一个钉,不大擅长撒谎,此时我是卿玉,亦是玉染卿。多少有些纠结。 但仔细一想,人生何必如此较真儿呢。 “出去找乐子?玉染卿你撒谎不打草稿的吗?” 糟糕,看来要穿帮。 “我埋在鬼界的“探子”今日明明就看到你孤身一人进了鬼界!” 凤南川一下子忽的站起来,呜呜喳喳的,吓了我一跳,他倒是坦诚,连在鬼界有探子这件事也与我说,左右我在这妙华镜里,一时半会儿的出不去,早晚要和父母在这里的鬼界生活,等我解决了手头的事,便将他的探子连根拔出了,我可不想日日在魔界的监视之下生活,就算是凤南川也不行,凤南川对我虽仗义,但到底是魔界的魔君,他有他的野心。 既然瞒不住,我索性就招了吧,如今我寄人篱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怂一点儿没坏处。 “你别生气,我是去了鬼界,却也没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探探虚实,也方便日后的行动。”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这七万多年,别的没见你长进,脾气倒是大得很,好歹我也比你早生了几万年,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该学着敬老才是。” 我瞥了他一眼,凤南川原本就火冒三丈,听了我这番话更是火星子直往上窜。 “玉染卿!你真行啊你!你要把我气死了!你知道鬼界现在什么情形,你就敢只身一人闯进去,你这是羊入虎口!” “有那么严重吗,我好歹也是天地初开之时衍生的第一只狱蝶,且不说修为,我自己究竟有多少本事、会多少法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况且鬼界我熟悉的很,这不是全身而退了吗。” 第54章 想知道原因 “好好好!你厉害!你不知道有多危险,老子告诉你!你那个所谓熟悉的很的鬼界,如今全都掌握在魔尊九幽的手里,我知道你瞧不上他是个残破的幽魂,可是你须晓得,魔尊也是天地初开之后的第一只魔、魅,当年连东止对付他都没有十分把握,手下的拥护者更是不计其数,且都不是泛泛之辈,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东止一半的本事吗?况且魔、魅的本事你不是不了解,他们最擅长魅惑之术、制造陷阱、炼制毒药,若是平时是你可能还有胜算,但此时他们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就等着你入网,你今日能全身而退,不是你玉染卿本事大,是你运气好!若是再叫我发现一次你只身犯险,别怪我将你时时刻刻锁在我身边!” 凤南川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句句都是吼出来的,话毕想是觉着喉咙干,恶狠狠地执起茶杯牛饮了一大口,又恶狠狠地将茶杯砰的放在桌上,重重的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大步走了出去,又砰的一声将门大力的关上。 听到关门声,我朝门口望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说的那些话,我听了虽说觉着他说的不无道理,然而也实在有些替他担忧,如他这般的暴脾气大嗓门,只怕要孤独终老了,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她的脾气?若是日后真有这么个姑娘将一颗心放在他身上,那也是这姑娘命苦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响起敲门声,我以为是婢女来送吃食,便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进来”,却不想来人是凤南川那厮。方才还在跟我大吼大叫的,这会儿便又好了。 “吃饭了。”他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是是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说话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看在他亲自来给我送吃的的份上我且不与他计较,放下原本在手中把玩的玄铁匕首,笑道:“你吃过了吗?” “没。”又是冷冷淡淡的语气。 我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桌子,发现是两人份的饭食,便“就坡下驴”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便一起用些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菜。”今天的事,左右是我不对,总要表现出应有的诚意来,他终归是为了我好。 凤南川轻咳了咳,说道:“那我便陪你用些。”声音有些别扭。 吃饭的过程中,我见他有些欲言又止,我便放下筷子,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凤南川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夹菜,夹了菜放在碗里,却没吃,声音闷闷的说道:“小玉儿,我总觉得你最近对我尤其容忍,今日我那般对你发脾气,你也不曾对我大声一句,你从前却从不会对我有这般的耐心,我想知道原因。” 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没想到竟是这件事,我笑了笑,对他说道:“怎么?我对你好你心里反而不舒坦吗?”若真的如此,那他一定是有受虐倾向。 凤南川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似乎是不满意我的回答,我叹了一口气,也看着他,说道:“凤南川,我很认真的告诉你,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死过一次之后,我越发地想要珍惜每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第55章 九幽的回魂阵 距离上次去鬼界查探已经过去了三月,这三月里,我一直在回想,回想从现世“偶然”来到这里,这中间发生的所有状似理所应当,实则暗藏乾坤的事。 这三天凤南川与我说了许多他多种渠道获得的消息,其中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是,传言魔尊魂魄已修补了七七八八,但有些碎片却被寒光剑封印在剑锋,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于是这魔尊想了一个主意,相传魔界有个极有损阴德的禁术,乃是要做一个阵法,此阵唤作回魂阵,有重塑破损魂魄之效,但维持此阵需要九千人魂,六千妖魄,三千魔心,还要以一位修为深厚的神的肉身为阵眼。 魔界之人死后身归冥虚幻境,不归我鬼界管辖,想来那魔尊是不大在意积阴德这种事的。 此处虽说是幻境,但镜中生灵皆是有血有肉,在我看来,此法残忍至极,但据凤南川所言,魔尊已经开始着手此时,今日,人间妖界已有不少人和妖不知所踪,想必是被这魔尊的小喽啰抓去做了开启阵法的祭品。 许多事情都已失去掌控,原本我只是单纯的想救出父君和娘亲,但如今已经不能全身而退。身为神的本能让我不能对魔尊所筹划的事坐视不理。况且,若真的让魔尊成了此事,届时此镜打乱,未必不会影响到现世的安稳。 且不谈东止乃是六界唯一的上古魔神,单说此镜乃是东止所造,想必他会有什么办法,我问过凤南川,为何现世中有的镜中只多不少,却单单没有造镜人东止。凤南川的回答是:“对于这妙华镜中千千万的平行时空而言,东止乃是造物神一般的存在,这镜子只不过是东止造出来的一个物件,他自然是不会困在其中。” 我对凤南川的说法表示赞同,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若是东止在的话,事情会好办许多,好歹是他自己造出来的东西,应了解的比旁人多。 妖界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我与凤南川商量过后,决定去妖界查探一番。 妖界是六界最混乱不堪的,但相对于神仙和魔,妖的法力相对要弱很多,况且魔尊此时魂魄不全,暂时出不了尧光山,他手下的那些喽啰们还伤不到我,因此此番出来查探,凤南川那厮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叫我要多加小心。 越来越觉得,凤南川其人看似风、流倜傥,实则粘人的很。但既然当初做出了承诺,本姑娘忍了! 我虽当初在大战时征战四方,但难以启齿的是,本人其实是个路痴,平日里出行都会带着雪麒麟,但这次来妖界是查找探索的,带着雪麒麟太过招摇,便只带了镇魂铃和凤南川给的用来指引方向的迷谷树的一小节树枝。 许多个沧海桑田之前,我与东止二人曾来过妖界,便是在妖界,救了奄奄一息的执画,想来也是命里该有的劫难,如今若有人问我可还怪罪执画,想必我会告诉他我已不再记恨。 如今想来,彼时的执画,不过是万千喜欢东止的姑娘当中的一个,彼时她做的那些事虽不见得对,但也不见的都错,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拿东止命来设计我入她设计好的局,若我当初晚到一步,不能想象后果。 因而,我虽不再记恨于她,但仍然喜欢不起来她,只求别让我碰见她,我虽能忍住不给她一剑,但旁的怕是管不住自己这双手。 第56章 密探颍川 妖界与魔界大不相同,妖界的土地要比魔界的土地更加贫瘠,其间多是沙漠和戈壁,一阵阵刮过来的风带来一阵一阵驱之不散的燥热,沙粒裹挟在风里,随着风起便飞扬起来,拍打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痛。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来防止风沙迷了眼睛,记忆中,我与东止当初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如此时这般萧索,后来虽未曾再去过妖界,但想来按理不应如此,我甚至连一丝微弱的妖气都感受不到。 妖界与其余五界不同,他们靠吸**气为生,一些修为稍好的,可以汲取天地灵气和日精月华,不至于害人性命,但大多数的妖还是混杂在人间界,吸食人气。大多数人不会法术,无法识别妖气,因而人间界变成了妖精们最佳的去处。 即便是许多妖精都混迹在人间界,但妖界妖精的数量也不至于如此稀少。 走了很久之后,我发现正前方的沙尘底下隐隐有些颤动,我皱了皱眉,反手召唤玉髓剑,握在手里,这才举步走向那里。 越来越近,眼见着原本微微颤动的沙尘颤动的越来越剧烈,就在我距离那个小沙包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呼的一下,一条皱巴巴的小蛇从沙尘底下窜出来,大张着嘴巴,预备咬我的手腕,我一个侧身躲过去,又伸手捉住了它的七寸。 “你这小妖,你我素未谋面,我从未想过害你,你却上来便要来咬我。”我将那小蛇提在手里,轻轻晃了晃。 那小蛇精被我捏着七寸,看起来很不舒适,我随手幻化出来一个钵盂,将它封在里面,便放开了它,小蛇精细细小小的,吐着鲜红的信子,倒显出三分可爱来,它渐渐恢复过来,用细若蚊蝇而充满防备的声音与我辩驳道:“既然被你捉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洞里的家人都被你们捉走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小蛇在钵盂里面扬起小小的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我却被它那句“家里人都被抓走了”引出了些同病相怜的境界。 “小蛇精,你怕是有些误会,我从未见过你的家人,又如何能将它们都捉走了,再说,即便是当宠物,我也喜欢那些圆毛的走兽,你们这种滑不溜手的爬行类我倒是不感兴趣。” 小蛇精听见我的话后,似是还有些怀疑,将小脑袋凑了过了,频繁的吐着鲜红的信子,若有所思的样子,须臾之后开口道:“你身上的气息到不像是之前那帮子恶人的,只是你既然不是同他们一伙儿的,便放了我,快逃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那些人今夜来,将你掳去了就糟了。” 这小蛇精心存善念,我也不忍再捉弄它,便笑着对它解释道:“我今日是来管闲事的,若是那些人再来,我会保护你。” 小蛇精歪着小脑袋,似乎是对我说的话将信将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将钵盂上的封印解除了,小蛇精伸出它的小脑袋,试探的问道。 第57章 来者不善的傀儡军团 我拿食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笑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给我带路便是。”凤南川给我的迷谷树枝桠不知何时丢了,此时我是哪儿都找不到,只能让这小蛇精给我带路,好歹这妖界它比我熟。 在小蛇的带领下,我来到了妖界目前仅存的一片绿洲,唤做颍川。 小蛇说,这片绿洲里有妖界妖皇的宫殿,平日里无人敢擅自闯入,最近几日,妖界里修为稍差的妖精先后都被抓走了,妖皇下旨,妖精们近日可以到颍川里避难。而小蛇原本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却机缘巧合的遇到了我。 妖界的妖皇我还有些印象,当初我与东止救了执画之后,便是他又将执画掳了回去,看中执画的美貌,要执画做他的妖后,现在想来,彼时执画一颗心都放在东止身上,又怎么会甘愿留下来做他的妖后。 不多时,我们一神一妖遍来到了妖皇长歌的宫殿,不同于外面的萧索,这宫殿倒是气派的很,到处金光闪闪的,单论这宫殿,怕是不必天君的差。 辅一踏入宫殿的外门,便有乌七八糟的妖精们不管不顾一股脑的涌出来,为首一个豹子精,威风凛凛的大喝一声:“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妖皇宫殿!”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我规规矩矩地双手抱拳行了个周全的礼:“我俩是外面的妖精,为避难才来叨扰,还望兄台网开一面,让我俩在此处避一避,我二人感激不尽!” 那豹子精又将我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挥手,带着妖兵妖将们乌泱乌泱的退去了。 我袖子里的小蛇吓得瑟瑟发抖,此时才敢探出头来。我轻轻抚摸了它的头几下,它渐渐安定下来。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我此番来的目的是查清魔尊九幽的行动,不能耽搁。 将小蛇安顿妥当,我便化作妖界里普普通通的一只蝴蝶精的模样,出了颍川,在外面游荡,装作迷路了的样子,不多时便见正西方隐隐有魔族的气息渗透过来,我佯装不察,仍旧装作毫无防备的样子,那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近,我微微皱了皱眉,如此强盛的气息,怕是来者不善。 悄悄将手伸到怀里,握紧了镇魂铃。 一时间沙尘四起,周围的环境我已有些瞧不真切,微微眯了眼睛,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一会儿,沙尘浅浅消散,眼睛也看的越来越清晰,眼前的这群人,身着玄衣,脸上面无表情,身上死气沉沉,用追魂术一查,发现这些只不过是死去的凡人的躯壳,被人用法术做成了傀儡。 这些傀儡眼神木讷,密密麻麻,越来越多,隐隐有腐烂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子。 这些傀儡三五成群,行走之间极为有秩序,他们渐渐地朝我围拢过来,数量众多,然而我所忌惮的不是这数量庞大的傀儡军团,而是在这长长的队伍的最后的,涌动着的有些熟悉的魔族的气息。 第58章 被捉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傀儡军团的最后压阵的乃是当初为祸人间的上古蛇姬。 我第一次瞧见蛇姬的人身,生的极为妖艳,坐在队伍最后由傀儡抬着的软轿里,指甲和嘴唇涂成鲜红的颜色,长长的头发挽了一个高高的髻,她似乎注意到我在打量她,唇边勾起一个笑,配着鲜红的唇色,美则美矣,却难掩诡异的气息。 傀儡军团分成几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将我团团围住,剩余的部分则分散开,似乎是去追捕其他的猎物了。 蛇姬的软轿由远及近,停在包围圈外面,只见蛇姬对软轿旁立着的紫衣男子耳语了几句,那男子便从怀中掏出一支长笛,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旋律,此人我认得,原本是神族的乐神,唤作紫竹,却不知如今为何与蛇姬这等魔物混在一处了。 跟随着紫竹乐声,傀儡军团地包围圈渐渐扯出一个口子来,抬着蛇姬的软轿便从此处进来,在我正前方停下,蛇姬扭着她的纤腰,走下来,捉住我的下巴打量着,我装作极为恐惧的模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何将我团团围住?” 蛇姬的眼神仍旧在我身上打量着,眼角含春,面上露出满意的笑来,对身边的紫竹说道:“这小蝴蝶精生的甚好,倒是舍不得用她祭魂了。” 紫竹抬头瞧了我几眼,一边将笛子收好,一边对蛇姬说道:“你若是不想死,最好别动她,若是你当真活腻了,便将君澜所在告知,我也不拦着你。”紫竹说着话的时候并未瞧着蛇姬,定然也是没见着蛇姬面上一闪而过的狠厉和杀意。 但她还是平复下来,咯咯地笑着,左手把玩着右手的指甲,用刻意放缓了的、听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对紫竹说道:“若我死了,便拉着你的君澜一起下地狱,你又当如何?” 那紫竹身形一顿,眼神中闪过愤怒、屈辱和痛苦,再没说一句话。 蛇姬看着紫竹隐忍的样子却反而生气起来,一挥手命人将我捆住,我装作瑟瑟发抖的样子将计就计的跟着他们走,此法虽冒险,但我已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越来越多的人和妖精失踪,而鬼界戒备愈加森严,我此时甚至不知道父君和娘亲的安危。 蛇姬下令让人将我的双手在背后捆了个结实,我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由两名傀儡抬着,跟随在蛇姬的软轿之后。 丢了迷谷树的枝杈实在是很不方便,此时我无法分辨我们究竟是在向哪一个方向前进,期间有不少其他的妖精如同我一般被捉过来,但是是分开关押,因此我也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此时的位置。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似乎已经出了妖界,眼前不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和隔壁,而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草地。 越往前走越觉着熟悉,在经过玉带河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前往葬玉山的路。想不到,魔尊九幽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把葬玉山当做他的老巢。想必他是知道此镜中没有东止其人,所以才有如此气焰。 第59章 灵视 忽然想到刚进入妙华镜的时候,我虽不知这里原本是东止创造出来的幻境,但在这里遇到的东止言行举止有所不同,我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戳破这团雾,自欺欺人罢了。 蛇姬的软轿行在最前面,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葬玉山。我还是将这里唤作葬玉山,起到警醒自己的作用,告诉自己,与东止的那些过往,已随风而散,不可执着。 我与其他的妖精们一同被关押在了一个地牢里,记忆中此处该是东止最看重的酒窖,却被魔尊改造成了地牢,我坐在地牢的角落里,想到若是现世中的东止见到此番场景时该有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身旁与我并排坐着的小树精哭的眼睛红彤彤的,瘪着嘴抽抽搭搭的样子甚是惹人怜惜:“如今我们……都要……性命不保,你还笑……得出来吗?”她声音颤巍巍的,有些话不成句。 为了安抚她(一面她在我耳朵边儿上哭一个晚上吵得我头疼),我对着她尽量温和的笑着小声说道:“不必担心,你且好生在此处待一个晚上,我明日便救你们出去。” 小树精显然并不信任我说的话,显然觉得我乃是一只乳臭未干只懂得讲大话的小蝴蝶精,她觉着更无望,便哭的更大声了,我摇了摇头,感到十分无奈。 终于忍到了夜幕降临,我迫不及待的在地牢里的那个角落里幻化了一个同我此时变化的小蝴蝶精一般形容的假人来,便隐身出了地牢。蛇姬的手下用法术幻化出来的绳子,用来捆一般的小妖小怪倒是合用,但用来捆我,却是他们低估了我这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神仙的修为。 葬玉山从外面看与以往无异,而内里却已经被魔尊糟蹋的一塌糊涂,原本开的烂漫的桃花林此刻只剩枯枝。走到桃花涧,也只看到了一片枯池,是了,葬玉山原本是一座仙山,养神仙自然是极好的地方,但魔族在此处,却只会将这里的神泽毁得一干二净。 已经将整座山搜了个遍,但还是未曾发现魔尊的回魂阵设在何处,难不成此处不是魔尊的老巢?只是若他不在此处也再无旁的去处,至少魔界他此刻还回不去。 毕竟魔界几万年来已经形成了已凤南川为首的几股强硬的势力,除了魔尊的几个死忠的追随者,怕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将几万年打下来的基业拱手让与魔尊,近几日凤南川频繁的去长老处议事怕就是因为此事,凭着魔尊一缕残魂,想斗过魔界的几大魔君还是有些难处的。 为了尽快查出回魂阵的阵眼位置,我决定使用灵视,虽有些冒险,但的确是最快的方式了。灵视乃是东止所创的法术,能驱世间一切污浊,能视世间一切疾苦。但实施此术要全神贯注,不能收到外界干扰,原本应有一个法术高强的人来护法,但此时却找不到那么个人选。我只能冒险一试。 第60章 亲见血池 我轻车熟路的钻进桃花涧假山丛中的一个山洞里,原本此处是我偷东止的酒喝的地方,隐蔽的很,至少东止从未发现过,此时用来躲避魔尊的手下倒是绝佳的地点了。 看着酒窖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酒坛子,心中忽而感慨,在这繁花似锦的流年里,有些东西始终没变,而有些人终究是变了,倒应了那句“物是人非”。 我轻轻地闭上双眼,将法力凝于指尖,十指翻飞,口中默念“灵视”的法诀,睁开双眼,双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一面法力凝成的水镜逐渐显现出来,镜中情景却叫我这个曾在战场上真正厮杀过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九幽的回魂阵看起来像是一环扣一环的齿轮,不停地轮转着,发出铿锵的声音,而在齿轮中间不断被搅碎成为血块的,有些残骸虽被齿轮切成几半,但仍旧半活着,在血液汇成的血池里不断地垂死挣扎,那些是近日里失踪的人间、妖界的无辜生灵。他们声声痛苦而无力的哀嚎,在轰隆的机械声中仍旧响彻耳畔。 我一手创建了鬼界,亲自督促建造了鬼界六界闻名的十八层炼狱,生前造了孽,死后便要还债,便要受到惩罚,只有洁净的灵魂,才有资格入我的轮回道。 我曾经隔几日便要去十八层炼狱查看一番,曾亲眼见亡魂受刑,却从未如此刻这般,胃里不停地涌出酸来。 身为神的本能让我觉得愤怒,急需为这愤怒找到一个突破口。镜中的场景不是我所熟悉的葬玉山,而我亦不确定魔尊是将回魂阵设在了别处,此时只能回到地牢,以不变应万变了。 回到地牢,发现此时那只哭啼啼的小妖精已靠在我幻化出来的假人身上睡熟了,谢天谢地能让我耳根子清静一会儿,不然我不保证不会施法让她先安静一会儿。 在地劳里等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与其他被抓来的妖精一并被灌了迷魂汤,我趁为首之人不备,将那碗汤药倒在了袖子里,在其他的妖精一个两个的开始昏倒在地的时候,我也佯装倒地。 后来我们被装在了一个个漆黑的囚笼里,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凭直觉记住路线,不多时囚笼停下来,上面的盖子被人掀开,身穿玄衣的傀儡将我一手从笼子里扯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悄悄打量了周围的环境。 此处重兵把守,我们被压着进去,走了很久,又有一道门,虽没有士兵把守,但却给人更危险的感觉,走过这道门,眼前豁然开朗,渐渐地能听到此前听过的微弱的哀嚎声,身边的妖精们开始慌乱起来,有的在小声哭泣,有人目光呆滞,显然是吓得丢了魂。 越往前走哀嚎声越凄厉,越往前走越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又是一道石门,押送我们的人中中为首的与守门的互相看了令牌,守门的放我们进去,转过一面石墙,终于到达了魔尊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坟墓——以血肉之躯填满的血池。 齿轮轰隆轰隆的转动,声声都像碾在了骨血上。 第61章 玉儿,你可想为师了? 妖精们生在妖界,虽说成年后会去人间吸取人气帮助修炼,但极少有妖精真正害人性命的,想来这些妖精们也是未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有不少干脆晕了过去。 我们被反绑住双手,一些扭着水蛇腰的女人从洞口进来,最后面的是涂着大红指甲、风情万种的蛇姬,当然,她的旁边,跟着当初的乐神——紫竹。 一如在妖界见面时,紫竹皱着眉,似有若无的眼神朝着我望过来,我开始怀疑他是认出了我。 蛇姬一路走到最高的座椅处坐在,一挥手,那些女人们便朝我们过来了,每一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盒子,走到我们面前,将盒子打开,盒子中盛着的是满满的朱砂,抬手便往我们脸上招呼。 看着身旁的小妖精原本清秀的小脸儿被涂成了猴屁股,我只想庆幸此刻此处没有镜子,否则我等一会怕是会嫌弃死自己。这魔界究竟是什么风俗,死都不叫人全了颜面,哼! 终于轮到我了,那手捧朱砂的臭蛇怪扭着腰朝我过来了,我努力维持脸上恐惧的表情,忍住没有此刻便“揭竿而起”掀了九幽的劳什子回魂阵。 却不想蛇姬手底下的臭蛇怪先给我找麻烦,不停地吐着鲜红的信子,该死,我最讨厌的就是蛇,遇到这些东西准没好事。 手捧朱砂站在我面前的蛇朝着座上的蛇姬吐了吐信子,蛇姬便扭着腰从高台上一路走下来,径直来到我面前,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指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端详着,而后又吐着信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呵,想不到,竟然是鬼君驾临,妾身有失远迎了,失礼……失礼……”蛇姬凑过来,低低的在我耳边,一边说一边低低的笑着。 我也笑了,一把将她的手推开,飞身而起,坐在蛇姬方才坐过的高位上,将低处的众人扫视一圈,继而将目光放在蛇姬身上,开口道:“你既知我鬼君的身份,自然亦该晓得我上神的地位,即便是魔尊在此,亦当行跪拜之礼,更何况尔等区区魔怪。” 大战之后,远古的众神大多凋零,余下的几位神明被尊为上神,身份地位自是非同一般,更何况,当初大战,我杀的魔界众将闻风丧胆,此刻他们自是从骨子里对我多有忌惮。我话音刚落,地下的众多妖魔都齐刷刷的跪了一地,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有紫竹一人突兀的站在中央,他自是不必跪我,原本他也是上神的身份。 蛇姬似是没反应过来,也随着众人一并跪下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轻轻喝了一声:“起来吧。” 蛇姬被我戏耍恼羞成怒,脸上的表情开始渐渐变得阴森而狠厉,紫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似乎在怪我自找麻烦。 蛇姬原本是巨大的一个蛇怪,此刻她显出元身来,偌大的山洞竟显得逼仄无比,巨大的身形甚是唬人,她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过来,我召唤出玉髓剑起身应战。 上次被她所伤,身上的伤还没好的完全,此时对付这么大一个庞然大物,并不如预料中的轻松。我与蛇姬大战了近百回合,山洞被我二人打斗之中损得破破烂烂,沙飞石滚,不远处血池中的灵魂似是感受到威慑,哀嚎声更甚,吵得我头疼。 一个不查竟叫蛇姬钻了空子,眼见着她的毒牙就要嵌进我的脖颈,我避无可避,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不想下一秒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过后,落进了一个熟悉的让我有些慌乱的怀抱,我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熟悉的桃花香在鼻端萦绕,莫名心安,但抚不平胸腔中的悸动,丧失了言语,只能低头看着缠在我腰肢上的玉白衣袖。 仿佛原本一切都未发生,只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原本我便只是他的徒弟,在断涯宫与他相伴。 耳畔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温柔的声线响起,仿佛亘古不变的忘川水,让我沉溺其中,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是坠落。他轻轻笑着,低沉而柔和的声线一字一句的敲打在我的耳畔。 “玉儿,你可想为师了?” 第62章 六界上君——东止 凤南川与我说过,因了这妙华镜只不过是东止闲来无事做出来的玩意儿,故而妙华镜中万千平行世界并不会有东止的身影。 我原本对此深信不疑,但当命悬一线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呼唤那个名字,而当在在心里默念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开始试图相信,虔诚的祈愿也许真的会实现。 东止揽着我的腰肢,自半空中缓缓落地,虽然双脚踏在地上,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亦或是害怕,眼前的东止不过是这妙华镜中的又一个幻境。 如同置身美梦而不愿醒来的人,我不敢说话,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呆呆的望着他。 “玉儿,你怎么了?可是伤着哪里了?”眼前人面露担忧之色,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呈现出惑人的弧线。 我偷偷咬了咬唇,唇上传来微微的痛感,看来这不是梦,眼下我面前的,乃是真真切切的东止,我的师父,我摇了摇头,不漏痕迹的从他的臂弯中退出来,笑着说:“师父,我没事,您是怎么到这里来了?” “为师原本在断涯宫中饮茶,忽而感受到镇魂铃的震动,算到你有难,便下界救你,”东止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环视了四周,继续说道:“只是不曾想,为师一眼没顾到,你竟跑到了妙华镜里。” 师父大人睨了我一眼,这一眼看过来竟让我有些心虚,想来也是,在做他徒弟的这些日子里,我的的确确没少让他操心,我想对他笑的纯良些,也好叫他少调侃我些,只是这唇边的弧度配上闪躲的眼神…… “师父,你先别拿徒弟寻开心,徒儿又闯祸了,等我们出去了,师父您再责罚徒儿不迟。”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又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这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山洞。 东止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山洞里黑压压的都是死士和傀儡,蛇姬恢复了人身,站在最外围,紫竹站在蛇姬身前,作出护佑的姿态。 “蛇姬,上次我念你万年修行不易,饶你一命,此番你伤我徒弟,我却不能再饶你。”东止面容冷俊,低沉的声线在山洞中响起,悠悠的回声震荡出六界上君的威严和气魄,让人忍不住臣服。 “东止上君,不知你上次中的毒可全好了?”蛇姬努力维持镇定,但微微颤抖和无力的声音出卖了她,显然东止突然出现在此处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听了她的话,东止停顿了片刻,片刻之后面上露出笑来,只是这笑却不达眼底,说出的话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寒意:“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原来还有这笔账,看来,今日你若不灰飞烟灭,怕是还不清这新账旧账了。” 东止牵起我的手,一步一步朝着蛇姬走过去,步履之间带着上位者的风度和气魄,蛇姬此时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转身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东止早就施法将她定在原地。 就在我们走到距离蛇姬几步之遥的时候,紫竹突然站到蛇姬身前,挡住了我们的脚步,他跪在地上,从撩起袍子到弯曲膝盖,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迟疑,他低着头,声音不卑不亢:“紫竹求上君饶蛇姬一命。” 第63章 紫竹求请 东止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竹,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形容,说出的话却如重锤,字字敲打在紫竹的心尖尖上:“哦?原来是乐神紫竹,都是神界中人,方才我徒儿涉险不见你出手搭救,此时这区区蛇姬却有这等分量让你跪地求情。” 东止本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神,若不是他对这世俗万物并无执念,这六界第一小心眼的尊为,风神殿下怕是要拱手相让了。 “回上君,都是小神的不是,还望上君念在往日的情谊上,饶蛇姬不死。” 东止听了紫竹的话,面上原本挂着的笑渐渐冷却,说出的话亦夹杂着冰与霜:“紫竹,且不说蛇姬明知不可为而为,单单是她一次间接害我的人险些命丧,此次又试图伤我徒儿,你可知我东止就这么一个徒儿?” 紫竹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紫竹深知蛇姬罪大恶极,但此时她却不能死,求上君怜悯紫竹,日后等紫竹大事一了,必亲手奉上魔女的项上人头!” 东止面上露出不耐的神色:“本君如今不想与你等多费唇舌,我可以答应你不杀她,但死罪暂免,活罪难逃。” 东止话音刚落,紫竹便一个手起刀落,砍下了蛇姬的一条尾巴,鲜绿色的蛇血喷涌而出,血液之中有剧毒,所到之处皆成焦土,蛇姬原有八尾,如今只余其七。 我原本就晓得蛇姬体内含有剧毒,擅长毒术,但却未曾想过如此厉害,想起上次东止在人间界中了蛇姬的毒,不由得有些担心,抬头望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我急忙慌乱的闪躲,感觉到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紫竹是这六界唯一的司乐之神,一身清风傲骨闻名四海,如今在蛇姬手底下做事不像是他的风格,我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想必亦是情非得已,此时他当着山洞中众人的面,以如此卑微的姿态跪在东止的脚下,还要受着东止言语之中的敲打,实属不易,况且蛇姬如今又断了一尾,断尾之痛想必让她近期无法作恶,再则,钓鱼怎么能没了鱼饵?。 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开口对东止说道:“师父,既然如此,就先饶她一命吧。” 东止看了我半晌,低低的笑了,大手在我头顶上揉了揉,说道:“既然玉儿想饶她一命,那便饶她一命,这里乌七八糟的,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我看了看周围面无表情的死士和傀儡,又看了看东止,东止瞥了一眼紫竹。 紫竹心领神会,极为上道的下了令:“退下!” 自打从山东里出来,东止就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的,脸上写着不高兴。 我忍不住问道:“师父,您可是还在生徒弟的气?” “为师不曾生你的气。”他的语气有平平淡淡的,愈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师父为何从山洞里出来就皱着眉不言不语?”我继续问道。 东止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破败的桃花涧,开口回道:“师父是心疼我这尧光山。” 第64章 心里的缺 他看着我的目光太过深邃空旷,仿佛穿过我的灵魂看着另外一个人。 然后他就用着那似乎带着星星点点哀伤的低沉声线对我说:“玉儿,原本这尧光山里有一名女子,调皮得很,亦如你这般,经常惹是生非。” 感受上头顶上灼热的视线,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此刻我们之间有些近,我的额头仿佛要抵住他的胸膛,我仿佛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震荡,我将视线放平,刚好触及到他的胸膛,用尽量平缓稳当的声音说:“是吗?之前从不曾听师父说过,如今此女子可还是住在尧光山?” 他轻轻笑了,我好奇何事引他发笑,便抬起头看看,只见他一双凤眼里风华流转,纤长的睫毛垂下,嘴角微微翘起,薄薄的唇一张一合。 “她不会住在这里了,”说着环视了四周,眼睛里透出些伶俐的光,又继续说道:“九幽将这里毁得七零八落,她不该住在这样的尧光山里。” 东止出现在妙华镜里不在我的预料之内,因此,我二人出了尧光山后便因为落脚之地而有不同的意见,我的意思是仍旧去凤南川那儿,毕竟凤南川是魔界的魔君,有这层身份在,行事会方便许多。 但东止坚持不要去魔界,因此我只能陪着他去人间界找了一家客栈暂时落脚。 还好此次没有像上次在酆都一样只剩一间客房,我也不用与他演凡间夫妻的戏码,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后,老板娘便亲自引着我俩去了上房,木质的楼梯行走之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那老板娘身材丰腴得很,大胸脯忽闪忽闪的作势要往东止身上蹭。 我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他换一副样貌再来住店他偏不听,非要给我招蜂引蝶。 我一个闪身挤到老板娘和东止之间,挤得那老板娘哎呦一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看了看那胸前的两座大山,又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两只小笼包,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姑娘才五万岁,还在发育呢! 正心中暗自腹诽,忽听到东止大笑出声,我感到诧异,便开口问道:“师父为何发笑?” 东止看着我,一张俊脸因绽开的笑容而更加生动,从前在尧光山所有加起来的岁月里,东止的笑都没有我做他徒弟的这些日子多,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比所有我看过的戏本子里画的公子都好看。 就在我沉迷美色不能自拔时,便到了我二人定下的两间上房,我随东止进了他的房间,为他泡茶铺床。 从前做玉染卿的时候,我是没有伺候他的习惯的,但是在做他的徒弟卿玉的这段时日,倒是养成了随身带茶的习惯。 东止挑嘴得很,普通的茶叶难入他口,现在泡的还是我之前在姑姑那里顺来的,看了看快见底的罐子,我开始有些发愁,要到哪里去给他寻上等的茶叶? 茶泡好了,倒了一杯奉到他手上,我便转身去铺床,铺好了床,行一个规范的弟子礼,我便要退下,走到门边,身后的东止叫住了我。 第65章 再探鬼界 我把这些日子以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东止,得知这里的状况后,东止笑着调侃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造出这么一柄镜子来添堵。” 我与东止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打算去鬼界看看,鬼界如今戒备森严,上次我一人前去,为免打草惊蛇,我没能接近长生殿,此次东止一同前往,一切都顺利了许多。 父君和娘亲如今被关在长生殿里,我和东止一前一后地出现在长生殿里的时候,父君十分吃惊,而娘亲则是握着我的手流泪,哽咽着说:“我的玉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自记事以来,娘亲第一次这样握着我的手,我第一次感受到在我面前鲜活的她。 玉染卿原本是天生地养的一只小小狱蝶,但是却成为了卿玉,得到了原本不敢奢求的亲情和亲人。我抱住娘亲,感受着她身上的属于母亲的温暖,突然觉得不管是玉染卿还是卿玉,都不再是这世上的孑然之身。 “父君,娘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们朝夕之间就到了这里,叫玉儿好找。”我开口问道。 父君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深,似是带着怜惜,又似带着无奈,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不在断涯宫好好跟上君修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心中认为父君次问实在很没道理:“鬼君大人,我是你的女儿,鬼界的少君,鬼界一夕之间人去楼空,爹娘都不知踪影,我如何能坐得住,况且轮回道无人看管险些酿成大乱。” 听了我的话,父君目光有些闪躲,而母亲则面露歉疚之色。 东止这个旁观者忽而轻笑出声,看着父君和娘亲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乃是人之常情,鬼君君后不必自责,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鬼界肃清,一来可以牵制九幽,二来我等也好有个安身之所,玉儿呆在魔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父君对着东止行了君臣礼,说到:“上君说的极是,但实不相瞒,为内子修复魂魄,臣一身修为尽散,否则便不会甘心在此处被幽禁,臣亦知为今之计,夺回鬼界的控制权乃是上策,但臣实在有心无力,不知上君有何办法?” 东止,手中幻化出一柄扇子来把玩,那形容不知为何让我觉着有几分熟悉。 “我心中已有计策,但时机还未成熟,还请鬼君再委屈几日。” 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开口问道:“师父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东止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只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为免打草惊蛇,你先随我回客栈。” 我看了看娘亲,五万年来我都日夜期盼着她能醒过来,如今梦想成真,好不容易可以一家团聚,我舍不得与他们分开。 东止见状揉了揉我的头发,认真地向我保证道:“放心,师父这几日保证将一切都安排好,你且再忍耐忍耐。” 我虽万分不舍,但还是跟着东止从鬼界出来,回到了凡界的客栈,各自回各自的房间,我打开房门,却被黑着脸坐在凳子上的凤南川吓了一跳。 第66章 龙虎斗 “你怎么来了?”我迅速的镇定下来,坐在与他相对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我对茶水倒没有那么大的讲究。 听了我的话,凤南川将他的一口牙齿咬的吱吱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怎么来了,玉染卿你真是……” 他话未说完,我急忙用手堵住他的嘴巴,东止就在对面房间,他这么大声嚷嚷,万一让他知道了他的宝贝徒弟原是当初的狗皮膏药玉染卿,我担心他接受不了现实。 凤南川一把拿掉我的手,一边不耐烦地问道:“你做什么堵我的嘴?” 我指了指对面房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东止在对面房间。” “你说什么!” 不告诉他还好,一告诉他这厮便要暴跳如雷了。 我将今日发生的事捡要紧的与他说了一说。并告诉他,近日会同东止住在这里,让他先回去,原本以为他会老大不乐意地死活不走,但是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只考虑了片刻就同意了。 我心中欣慰的很,心想经历了这么多事,凤南川终于成熟些了。但是在第二天早上洗漱完毕出去吃早餐而发现东止和凤南川极不和谐的同坐一桌时,便深以为自己昨日对凤南川这厮的定位实是极不准确的。 气氛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东止一改昨日温润如玉的仙君形象,此刻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我只能硬着头皮,向这二位各自道了声早安,便坐下。 气氛不止十分的尴尬,至少我是浑身不自在,想了想,这二人原本就不对付,不能指望他们一朝一夕就冰释前嫌,但好歹别在紧要关头给我掉链子。 我抬头尽力想要摆出个自然的笑来,但还是有些牵强。 习惯性的将东止的餐具摆放好,便坐下准备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在我夹起一个香气四溢的小笼包即将放在口中的前一刻,一声咳嗽声传过来,我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便见凤南川昂着头,朝着他身前的餐具努了努嘴,脸上写着:“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大爷用膳!” 我只瞪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专心吃小笼包。 这厮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凤南川不是能沉得住气的,见我不理会便极为不满的开口质问道:“玉……小玉儿,你不能区别对待啊,好歹咱们也是共患过难的,枉费这些日子本君这么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凤南川将饮食起居四个字咬的太过清晰,不知为何,原本不在意世俗规矩的我,此时当着东止的面,竟有些不好意思,许是做他的徒弟做习惯了,便真的将他当成了长辈,叫长辈知道自己与男子过从甚密,总不是一件“好意思”的事。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飞过去一记眼刀,心想,还好他没叫出那个名字,他要是真的将玉染卿三个字当着东止的面说出来了,我就将他一脚踢出去! 深以为自己笑得甚是讨好说,但见着东止的脸上不悦的神色愈来愈明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让我很担心桌子上的小笼包不能顺利的入口,便赶紧说道:“我只伺候我师父,你羡慕自己也去收个徒弟去!” 原本从头到尾一直黑着脸的上君大人,在我话音一落之时,便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笼包放入了口中。 我终于放下心来,低下头专注在小笼包身上。 第67章 天之涯 好好的一顿早餐便在凤南川如刀似箭的瞪视下用完了,总感觉有些消化不良。 东止恢复成他大多数时辰的样子,一身清冷,满目寒凉。 我不知道原本他是怎么计划的,亦不晓得如今身边跟着一个凤南川会不会影响他的谋划,对于凤南川的跟随他并未表露出分毫情绪。 于是,我跟着他,凤南川手中抱着赤霄剑跟着我,三人一路,氛围说不上和谐,但好歹也没有晨时的剑拔弩张。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凤南川瞥了一眼在前方行的不快不慢的东止,用手臂轻轻碰了我一下,继而问道。 “你都不晓得我们要去哪儿便这般傻乎乎的跟着吗?”其实我也不清楚,但出于对东止的信任,心中总自然而然的觉着,即便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但终归是对救父君和娘亲有好处的。 凤南川听了我的话后明显一愣,继而自嘲的笑了,笑容里有些内容我虽不想深究,但还是执着地顽固地传达了过来。 我不再多问,亦不再多说,只因我心中已晓得凤南川未出口的答案,亦清楚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加快了些腾云速度,赶上东止后跳上他的云,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我突然的动作显然惊到了他,似乎是担心我会跌落云端,他急忙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臂,口中说到:“小心些。” 我不着痕迹的将手臂收回来,抬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问道:“师父,我还没问你,我们此番是要去哪里?” 东止看着我的脸一愣,过了一会儿向正前方的天际深深的忘了一眼,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道:“天之涯。” 我心中想过许多种此行可能的目的地,也许是鬼界,也许是葬玉山,也许是天宫里的断涯,也许是妙华镜中我不知晓的其他地方,但唯独没想过会是天之涯。 天之涯,顾名思义,乃是遥远的天边,人间界的凡人口中的天涯海角,便是天之涯。 天之涯乃是六届之中极特别的地方,天地初开之后的秩序因为大战被扰乱,天之涯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处地方,但在封印了许多大战之时恶行累累的罪人之后,便成为了六界之中人人避讳不谈的禁地。 天之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生长着一种名叫返魂香的草药,无论对神仙还是妖魔,皆有大大增进修为之功效,若我猜得不错,此番东止前来想必是要取返魂香,为父君恢复法力。 东止上君无情无欲,六界皆知,但如今却为了鬼界鬼君不远万里前往天之涯取返魂香,若说是因为他是身为鬼界少君的我的师父,我多少觉得分量不够。 东止并未刻意压低音量隐瞒,故而凤南川清楚的听到了东止口中所说的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六界人人闭口不谈的天之涯。 我回头看了一眼凤南川,只见他略低着头,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不远不近的跟着东止的云。 第68章 自责 若论腾云的本事,想必六界无人能比得上东止,无论是速度还是稳度,他都能稳居第一。 但是去天之涯的一路上,他都保持一个能让凤南川跟着的速度,东止原本就不喜凤南川,此番却又有意让他跟随,我实在摸不着头脑,从一开始我就看不懂他,一直到现在我仍旧看不懂他。 连着赶了三天的路,穿过了大片的沙漠荒原之后,我与凤南川都感觉非常的疲惫,速度渐渐慢下来,东止也不再急着赶路,而是让我俩在此处歇息,他去找水源。 东止的身影刚一消失在视线里,凤南川便将赤霄剑扔在地上,整个人摊在了地上,将衣襟扯开了大半,枕在赤霄剑上。 我深感好笑,便开口问道:“一路上看你一副端正的样子,颇有魔界魔君的威风,为何此时离开东止的视线倒原形毕露了?” 凤南川瞥了我一眼,抬起头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学那画本子里的风、流侠客,将一根草衔在嘴里,眼波流转之间痞气十足,他本就生的俊美,此时又刻意摆出勾、引人的形容来,好在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修为还算深厚,若是寻常的小仙,想必魂儿都叫他给勾了去。 “什么叫原形毕露,在你面前我何必端着魔君的架子,左右你又不稀罕。” 他这话倒叫我不知如何接了,索性便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阵子,凤南川忽然倾身过来,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放在我的头上,一双勾、魂眼看着我,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我反应过来,这家伙不晓得又抽什么风,我刚要推开他,耳边便传来东止清冷平淡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他眼里仍旧如一波亘古的忘川水,波澜不惊,不见一丝涟漪,叫人怀疑方才的话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人所说出来的。 我急忙推开凤南川,顺便瞪了他一眼。 凤南川眼光中的黯淡一闪而过,继而一脸无奈的摊摊手,继而将掌心打开,一只小小的翠绿色的胖嘟嘟的小虫子出现在他的掌心里:“我不过是见你发上有这个,所以好心想帮你摘下来。” 我抬头看了眼东止,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有些热,一时间甚是懊恼,都怪凤南川,老是说些含糊不清的话,做些引人遐想的举动,不知道东止他心里此时是如何看我的。 东止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走过来坐在了我与凤南川中间,开口道:“魔君还请自重,当着师父的面调、戏他的徒儿,于理不合。”东止说话之间从头至尾没有看凤南川一眼。 凤南川轻笑了一声,说道:“上君不单要教小玉儿法术,还要管小玉儿的桃花,倒是辛苦得很。” 东止将手里的水递给我,示意我喝些,这才开口:“辛苦不辛苦是我师徒二人的事,不劳魔君费心。” “我倒是不想费心,她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上君若能时常照看,我自是放心,但此番她误入这妙华镜,若我没有找到法门进来寻她,不知这傻女人要在那座破山上困多久。” 东止面上的表情有一丝破裂的痕迹,他微微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只是朝我望过来的幽深的目光里盛着自责的情愫。 第69章 我的世界,从头到尾就只一个你 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了天之涯,许多年前我曾来过天之涯,彼时的天之涯乃是山青水绿的好景致,然而此时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片瘴气弥漫。 东止毫不迟疑,抬腿迈进了向前,我紧跟其后,凤南川则在我身后。 眼前出现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树林,不同于魔界的禁林,也不同于旁的树林,这里的树树干与树叶皆为墨染似的黑色,极为粗壮,直插天际,树与树之间间隔极大,中间的空隙被不知名的灌木填充,地面被厚厚的枯叶覆盖,而天空则被树木茂盛的树冠遮盖,我们三人从刚一进来,便像是被关进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踩着脚下厚厚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毒蛇正吐着信子在脚边穿梭。耳边忽然想起一阵浑厚的似乎是野兽的怒吼声。 听到这声音后,东止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我和凤南川,我不知他心里又在做什么盘算,但心中升起的不祥的预感却十分清晰,我抓住东止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但入目的只是一张没有多余表情的脸,像是一本无字天书,我知道他上面写了满满的字,但是却一个字都不能看到,一句话都不能理解。 就在我要开口问他的时候,他竟抬手布了个结界,将我牢牢的困在里面,我眼见他在对凤南川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都听不到。 之后东止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去,而凤南川则是回到我身边来,看着我的眼神极复杂,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用力地拍打着结界,用力地喊着,让凤南川想办法放我出去,而凤南川只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很焦急的一遍一遍的想要打碎结界。 我心里极为害怕,若是东止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不在他身边,再没有人舍命救他怎么办,他受伤了怎么办!他从不在意自己的伤。 这结界结实的很,无论我多么用力,它都像一堵棉花砌的墙一般,打不动拆不掉,所有的力气都像是打在棉花上。 过了很久,东止也没有回来,结界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安静得很。 不久,凤南川也离开了,我一个人在结界里,像是等一个答案,又像是什么都没等。 过了半个时辰,凤南川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株返魂香,我像是一个破碎的风筝,没有心,却感觉自己一颗心正一片一片剥落,散在空气里,碎成尘埃,我对着他大喊:“东止呢?我问你东止呢!凤南川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像是听懂了我的话,但只是一味的摇头。 霎时间我的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崩塌了,原本庆幸的,自己可以再度活在这个有他的世界上,即便不能爱,至少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至少我能听到他的消息,至少我可以偶尔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原本感恩的一切,此时似乎都不再有价值,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越来越将我淹没。 东止,玉染卿愿用一切换你安好,但若你不在了,我便一无所有了。 第70章 师徒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东南方向茂密的树丛后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个人,血染的白衣在一片黑色的枝叶的衬托下愈加醒目,我呼吸一滞,一刹那感觉连血液都要凝固,原本空落落的胸膛里奇迹般的清晰地感受到刺痛。 东止,那个记忆中在纷纷扬扬的桃花雨中的飒飒身影,如今浑身浴血的向我走过来,在结界的边缘处单膝跪下,望着我的眼睛里波涛汹涌,像深夜的大海里呼啸而来的波涛,似乎要将我淹没。 在他修长的手指的轻轻触碰之下,原本固若金汤的结界霎时化为尘埃,散落在空气里,星星点点的,像是当初尧光山桃花涧夜晚里的萤火虫。 他单薄的唇此时惨白,对着我笑了一下,而后便晕厥在我怀里,我一瞬间手足无措,脑海中回忆起当初大战时我二人并肩作战的光景,彼时他亦是经常受伤,但从不在意自己的伤口。 我轻轻地用袖口将他嘴角的血污擦净,手竟然不自觉的颤抖着,我心里感到害怕,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东止,一直以来,他在我心里都是所向披靡的战神,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此刻他身受重伤,虚弱的躺在我的怀里,毫无知觉。 看了一眼凤南川手里拿着的返魂香,我心里又是一痛,虽然我两次为东止舍命,但我始终觉得,我终究还是欠他的,欠他十几万年的陪伴,欠他这几个月的师恩,欠他这株返魂香。 “走吧,回客栈。”我抬头对凤南川说。 凤南川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随我去魔界如何?” 我知道他是担心东止的伤在凡间的小客栈里不能得到很好的调理,然而我信任凤南川,却不代表我信任魔界的其他人,尤其是在此时魔尊复虐之际,更加不能保证魔界里绝对安全,我摇了摇头。凤南川也未再说什么,只是帮我背起东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我与东止暂时栖身的客栈。 东止浑身是血,我看不见他的伤口,无法估量他伤的有多重,因此吩咐小二准备了清水,打算先给他擦干净,然后再上药。 凤南川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熟练地将东止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脱掉,大步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打断了我的动作。 “我来吧。”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笑了笑,答道:“不必,从前他便经常受伤,这样的事我经常做。” 我感觉到凤南川握住我手腕的手掌明显的一僵,随后便听到他有些无奈的笑,他说:“玉染卿,你这个骗子。” 我一时不解,疑惑的望着他。 他放开握着我的手,转身而去,在门口停下啦,带着笑却冰凉的声线从那个方向穿过来:“你说卿玉不是玉染卿,你说卿玉不会再爱东止,然你此刻却做着只有玉染卿才会对东止做的事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低下头继续清洗东止的伤口,看着东止身上触目惊心的像是被爪子挠烂了的伤口。 凤南川低低的声音传到耳畔,带着嘲弄,像一支淬了毒的箭,扎进我的肺腑。 “难道你忘了吗,他是你的师父。” 第71章 反复无常的东止 东止伤的比我想象中的要重,狰狞的伤口愈合的很慢,彼时在战场上厮杀,他亦是时常受些伤,几日便能痊愈。 然而此次受伤,他在床上躺了几日,用了上好的伤药,伤口仍然不能完全愈合,我心中的疑惑,但每次涉及到这个话题,东止都顾左右而言他。 从天之涯回来后,在我苦苦追问下,凤南川终于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了我,亦印证了我的猜想。 东止去天之涯正是为了给父君取返魂香,带着我是因为上次从鬼界回来之后,一直有人跟踪我们,他不放心将我留在毫无保障的客栈,而默认凤南川一路随行,一方面是为了在他顾及不周时保护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在他去与守护返魂香的神兽玄武争斗时,能有人趁机取下返魂香。 最近几日,东止愈发沉默少言,令我有些惶恐不安,因为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初在葬玉山上他便是这般,我在他身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他有时听着不发一语,有时便直接一走了之。 我再没有当初飞蛾扑火的气魄,此时他不语,我便不言,只是日日照顾他的起居,他受着伤,总是咳嗽,我很担心。 今日魔界长老传来消息,说是有极重要的事要与凤南川商议,他接了信便启程回了魔界。 除却照顾东止的时间,我便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恢复记忆以后有太多的事令我深感困惑,脑子里像是一团麻,越理越乱。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东止的性情变得有些奇怪,倒不是说他寡言少语,因为从我一认识他,他便不是个多话的人,我觉着他奇怪,是因为他时而如此时这般沉默寡言,清冷如霜,但偶尔却像一个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俊朗神君。 我熟悉他沉默寡言的样子,但却还未完全适应他温文尔雅的样子。 然,我必须承认,比起整日里都不正眼瞧我一眼的他,我还是更喜欢会跟我开玩笑、与我调侃的他。 我正出神,一股浅浅淡淡的桃花香气由远及近,一双大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墨染般的长发从我的肩头滑落到我的身前,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过来,我甚至感受得到他在我颈间呼吸的温热。 “想什么呢?”如水般的声音想起,仿佛要抚平我心中的荡起的涟漪。 我没有心,却仿佛仍旧感受到心头一跳,整个人如木偶一般绷紧:“没……没想什么。” 又来了,他这样的反复无常,让我感到十分的不适应,但又十分的好奇。 “还说没想什么,我看了你半天,你却指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有什么东西,比师父还好看吗?” 我回过头来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我无比熟悉的俊脸,想起凤南川说的那句话:他可是你的师父啊。 诚然在我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我今生行了拜师礼的师父没错,但我却忽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玉儿,为何一直盯着为师的脸看?” 第72章 是你,怎么都好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许许多多想对着他说的话在唇齿之间徘徊,最终真正说出口的只有这样一句:“彼时我方一进入妙华镜时,在葬玉山上,曾有魔尊的残魂幻化成师父的样貌,玉儿未能识破,如今与师父在这妙华镜中相处了几日,却忘记确认,这几日在我身边的师父是真是假。” 东止脸上的笑容像一朵桃花,霎时盛放,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俊颜,忽而想到,方才对他的怀疑,是不是会让他感到背叛。想到这儿,心里忽然感到慌乱,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 无论经过几世的轮回,经过多少个风雨春秋,我终究还是无比在意他的感受,胜过一切,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何时起对他有了这样的执念,但有一件事却清楚的很,那就是从一开始我便在他的掌心,即便是后来独创鬼界,亦不曾有一刻不在关注他的消息。 我回过头看着他,他转身走到桌旁落座,继而双手交叠,笑看着我,说话的声音像是古琴发出的铮铮琴音:“那你如何才相信此时陪在你身旁的乃是如假包换的东止?” 我眼神有些闪躲,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因我心中潜移默化的已经默认他就是东止,并不曾真正怀疑过。 他忽而笑出声,低沉的笑声传过来,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散。 他说:“真是个傻孩子。” 孩子?是了,且不说他此时乃是我名正言顺的师父,该说的上是我的长辈,唤我一声孩子实不为过。即便是算上前世,作为玉染卿的我亦是不知比他晚来到这世上多少个春与秋。 初初遇到东止的时候,我还是个孩童模样,而那时的东止便是今时今日的这个样貌了。 “师父,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微微笑着,这样示意我再说下去,脸上的表情透着不知缘由的认真。 我像是受到鼓舞,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只是,徒儿觉着师父有时的性子不像师父。” 他冲着我伸出手,笑着说道:“玉儿,过来。” 我顺从的走到他的身边,我垂头看向他,正好迎上他仰头望向我的眼睛,那像深海一样的眸光里,闪着神秘的光,像是掩映了无数的秘密,让人想一探究竟,但方一想要细究,便发现那原本激荡着的波涛刹那间恢复平静。 “你说,在你心中,师父原本应是那种样子?” 他说这话的语气极为认真,像是要我做一个选择,我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觉着这是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 “徒儿不知,徒儿只是觉着,只要是师父,哪种样子都好,不是师父,哪种样子都不好。” 我不知道他对我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他低下头来,神情像是在考虑一件极严肃重要的事,原本以为他或许不满意我这个答案,但是片刻之后,他又恢复笑容,轻轻握了我的指尖,笑道:“为师知道玉儿的意思了,但玉儿还需要明白一件事。” “何事?”我脱口而出。 “我是不是你的师父,要由你来决定。” 第73章 埋伏 我正思考着东止话中的意思,窗外忽然传来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东止一把将我揽到他的身后,抬手向虚空里抓了一把,躲在窗外偷听的黑衣人便一下子从窗口飞跃进来,跌落在地。 东止一手将我护在身后,一手施法将人定在原处,以防他自戕。 “说,是何人派你来监视?” 那人瞪眼看着东止,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东止皱了皱眉,单手一挥,那人便如烟云一般消失不见。 “是傀儡。” 话音刚落,便有更多的黑衣人破窗而入,将我与东止困在墙角,我知道东止身上旧伤未愈,下意识的想要将他护在身后,但却被东止一把反拉倒他的怀里。 他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玉儿,不要胡闹。” 话毕,便抱着我破墙而出,一直向东,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竹林,追杀我们的那些人速度虽不如东止快,但他们一直穷追不舍,加之东止有意放慢速度等他们,想要抓一个活口,我二人便与那一干人等在竹林中对峙了。 那些人为首者头戴面具,看不清容貌,但身形高大,法力不低,我更加担心东止的伤势。 东止一手牵着我,一手垂在身侧,墨染般的乌发在风中微微舞动,我已许久不曾见过他穿战甲的样子,但此时的他的样子在我眼中仿佛就是当年大战时的英姿。 “阁下跟了我们几日,竟畏畏缩缩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戴着面具的人声音喑哑,咯咯地笑着,有几分邪气:“小人面貌粗陋,恐污了上君的眼,再者小人身份低微,上君不识也罢。” 东止面色不改,继续说道:“你既知我身份,便该晓得我的脾性,当知本君最不喜有人放冷箭,今日阁下派人暗算我师徒二人,该是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戴面具之人手下的人皆作出攻击之态,喑哑的声音从面具之后传过来,闷闷的,听的人感到不适:“师徒?上君此话倒是有趣。小人不才,比不得你们神仙高贵厚德,最是喜欢做些乘人之危的事。” 那人一挥手,原本便蓄势待发的黑衣人便如蝙蝠群一般涌上来,我祭出玉髓剑飞身而上,东止像是并未将这些人当做敌手,不见他召唤寒光剑。 我正要一剑刺中其中的一个黑衣人,便听见面具人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传来:“少君三思,您这一剑刺过去,这凡人的一条小命可就交代了。” 凡人?难道这里并不都是傀儡? 身为神,与生俱来的本能是怜悯众生。玉髓剑在我手中震颤着,发出嗡鸣之音,我却迟疑着下不去手。 东止冷静自若的声音在此时传入我的耳畔:“玉儿,这些人都是已死之人,却被魔、魅控制了躯体,超度他们吧。” 听了东止的话,我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险些中了面具人的诡计,若是我此时手下留情,他还会利用这些凡人的躯体做更多逆天之事。 手起剑落,黑衣人的数量渐渐减少,却不见面具人露出半分焦虑,他只是抱着手臂在一旁观望,像是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心中觉着不对,但此时却容不得我分神想太多,我多解决一人,东止便少一分负担。 第74章 回断涯宫 终于将所有的黑衣人解决掉了,只剩下面具一人不敢置信的站在远处,东止一挥衣袖,掸了掸身上打斗时粘上的尘埃,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望着面具人,一步一步走向他。 面具人步步后退,口中喃喃的念着:“不,这不可能,你明明……” “本君明明如何?” 未等面具人回应,东止便一挥衣袖,将他收到了乾坤袋中。 我感到疑惑,开口问道:“师父要将他带回去?” “恩。” “带到哪里去?” “自然不会带回客栈。” “可是师父,若不将他带回客栈,我们能将他安置在何处呢?为何不直接在此处将他审问了?” 东止在前面慢慢的走,我就在后面缓缓地跟。 “傻孩子,你以为此处是个适合审问的处所?” 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师父,徒儿不敢怀疑师父,只是我们如今除了客栈,便也只有凤南川那儿可以栖身,若是师父不嫌弃,我们可以带着他到凤南川那儿仔细审问。” 我以为我的提议实在是合情合理,还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与凤南川那厮说,他才能答应这件事,却不知东止何时停下脚步的,故而一个不查,额头便大咧咧的撞在了他的背上。 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龇牙咧嘴地抬头朝他看过去,正好迎上他望着我的目光,不是在客栈里的温润如玉,亦不是方才面对面具人的冷若冰霜,他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和似有若无的试探,让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师父?”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口中念道:“罢了,罢了。”伸手将我拉过去,便腾云而起。 我不知他要带我去哪儿,只是今日他的这片云着实有些小,我二人站着着实有些挤,便开口道:“师父,你的这片云快是快,也甚是平稳,但你我师徒二人一同搭乘,徒儿怕挤着师父了,徒儿自己腾云跟着师父如何?” “为师不怕挤。” 他这样说我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挤着便挤着吧,最近几日下了几场雨,有些寒凉,想必是师父他伤势未愈,身子觉着冷。 “师父,看这方向,我们是要去天宫?” “玉儿一向不记路,还知道这是去天宫的路,为师深感欣慰。”他轻笑着对我说道。 我知道他是揶揄我,然而对于路痴这件事,我着实难以否认:“去天宫做什么?”我继续问道。 “自然是审问犯人。” 我心想想必是东止要借天君的天牢将这面具人关上一关,便没再多问。 只是入了天宫之后,经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不远处便是天池,天池再往深处走上一走才是天君的宫殿,然而东止却转了个弯。 我心中的疑惑,便开口问道:“师父,我们不去天君那儿吗?” 东止看了看我,笑道:“去天君那儿做什么?” 我追问道:“那我们要去哪儿?” 东止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说道:“自然是回断涯宫。” “回断涯宫?”我有些惊讶。 第75章 回断涯宫(二) 东止见我一脸的惊讶,想必是会错了意,将手中握着的折扇展开摇了摇,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玉儿不想回断涯宫?还惦记着要去魔界?” 我看着他这一连串的表情和动作,总觉着有几分熟悉,但并未深究,我与他相处了这么多个沧海桑田,理应对他的动作感到熟悉,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然而不知东止又将我此刻的停顿和呆滞在他心里汇成了哪一种意味,以至于原本的似笑非笑渐渐扩大,成了不达眼底的微笑,从前在葬玉山的时候他不常常露出这样的笑来,但想必人的性子总是会在时间中产生变化的,在我恢复记忆以来,尤其是在这妙华镜中,经常能看到他这样的笑。 看得久了,揣摩的久了,便自然而然能明白它背后蕴着的意味,比如此时的这个笑,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表征。 我赶紧走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讨好的笑着说:“师父说笑了,师父的断涯宫乃是天上地下最最好的地方,景致也好,神泽丰厚,连玉儿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的鬼界也不及断涯宫半分,我怎么会想去什么魔界呢,魔界乌七八糟的,不好,不好。” 虽说有时为了讨好师父,原则什么的并不十分紧要,但掉进这妙华镜以来,我的的确确没少受凤南川的帮衬,说这番话亦是真真有些对他不起,我只能趁东止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默念一句抱歉了,好在没叫凤南川听到我这些话,不然他非得跳脚不可。 “玉儿,你在想什么呢?”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断涯宫,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样子:“师父,这里的断涯宫与原本的断涯宫一模一样,你是怎么造出妙华镜这么一个法器的?真真是玄妙的紧。” 他迟疑了片刻,像是在回想,继而说道:“妙华镜原本不是一个法器,它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梳妆镜罢了。”他眼睛望向远处,脸上虽笑着,但那笑容却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寂寥。 我想许是在玉染卿死后发生了一些事,让他感到有些伤情,想必是与这柄妙华镜有关,我便不再追问,无故在人的伤口撒盐总是不好的。 “师父,我原本以为这妙华镜里不会有断涯宫呢。”我向前跑了几步,摸摸这儿碰碰那儿,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回到断涯宫会想此刻这般感到欢喜。 “玉儿为何如此说?”东止望着我,笑着问道。 “凤南川曾与我说过,这妙华镜不过是师父做出来的一个物件,妙华镜里不会有师父,玉儿以为,既然不会有师父,自然便不会有师父的断涯宫。”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在为师进入此镜时,该有的,便都有了。” “那蓝肆呢?这里也会有蓝肆吗?”我急忙追问道。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里只有你我,再无第三人,玉儿会觉得无聊、寂寞吗?” 我笑了,说道:“不会,有师父在,我怎么会感觉无聊呢?” 他走过来轻轻将我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触摸我耳廓的指尖微凉,带着让人微颤的魔力。 还记得在葬玉山作为卿玉与他初见,那时的我并没有前生的记忆,亦不曾见过如他这般的美人,曾以为他是一只高阶的魔、魅,此时我知道在我眼前的他是我无法生恨的人,是六界上君,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尊贵的魔神,但我还是觉着他像一只魔、魅,如若不然,为何我每次都无一例外的抵挡不住他的蛊、惑。 第76章 天君来访 回到断涯宫不到半日的光景,天君就亲自登门,越来越觉着这妙华镜实在玄妙,原本不存在的东止,一入此镜,似乎就变成了本就存在的人物。 天君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只毛色普通的红狐狸,表情十分凝重,如今这断涯宫没有蓝肆和一众仙婢的侍奉,我只能亲自去给天君奉茶。 我将茶稳稳当当地摆在天君面前,便恭顺的立在师父的身侧,天君看了我一眼。 东止将茶盏置于桌上,开口说道:“此处没有外人,天君但说无妨。” 天君思虑了片刻,又朝我望了一眼,这才开口说道:“想必上君对魔尊之事已有所耳闻,本君今日来此正是为了此事,如今魔尊整四处抓捕妖界中人和凡人,要做法阵修补残魂,一旦他得偿所愿,想必六界又将是血雨腥风,不知上君对此事有何高见?” “本君也是最近几日才得知此事,对于此事所知甚少,但本君以为,欲对抗魔尊、稳定六界秩序,必得集六界之力,不知天君是否认同本君的看法?” “上君所言极是,本君与上君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说是集六界之力,但人间界实力微薄,妖界损失惨重、自顾不暇,魔界终究不能完全信任,如今能合作的其实只有鬼界,但……” 天君心虚的拿眼睛瞄了我一眼,我晓得他这眼神中的含义,只是师父在上,此时断没有我这个徒弟插嘴的份,于是我便只能低着头,不去回应天君的试探。 东止面色不改,似乎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面前的棋局上,也不曾回应天君。 想必天君此时极是尴尬,但大敌当前又不得不求东止相助,于是便自己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当初本君与鬼君有些隔阂,如今不知鬼君能否不计前嫌相助于神仙界。” 东止方落下白子,便又捡起一颗黑子,思索着棋局,头也不抬的说:“天君与鬼君的隔阂,本君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是你二人之间的事情,本君倒不好插手。” “这?”天君面上露出三分急切,须臾之间便掩饰的极为隐蔽,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不知少君对此事有何见解?” 这天君老儿在此之前从未尊称我一声少君,如今有求于我别的不放低架子,我心里晓得,他自视甚高,心中认定了,其余四界,无论是妖魔界,还是人间界,包括我鬼界,皆是低了他神仙界一等。我乃是鬼界的始祖,如今更是鬼界名正言顺的少君,早就见不得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个,如今亦不想卖他这个面子。 “天君严重了,卿玉如今只不过是东止上君座下的弟子,此种六界要事,师父在上又怎容卿玉班门弄斧,更何况,即便是身为鬼界的少君,卿玉亦是不能做父君的主的,实在是惭愧,还望天君见谅才是。” 我话音一落,天君的脸色便黑了几分,想必想着区区鬼界的少君,竟也敢不买他堂堂天君的面子,然我心中想的却是,师父在此,你个天君老儿能奈我何! 第77章 皇宫里的执画 前日,与天君的博弈,最后以各退一步告终。 但其实所谓的各退一步只不过是天君一厢情愿的想法,用东止的话说,这个买卖,我们实则是大大的占了天君的便宜。 天君答应出兵,相助父君重夺鬼界大权,而我则最终代替父君保证,一旦父君夺回鬼界大权便与天君联手对抗魔尊。 今日惠风和畅、天清气朗,东止拿了返魂香,带着我乔装打扮先去了趟人间的皇宫。我心中困惑,不知东止好端端的为何要去人皇的后宫,后宫里尽是些红粉佳人,难不成东止是久不经风月,心中甚是怀念? 想到这儿我不免一路上心中都堵得慌。而东止却笑得花枝乱颤,不知在做什么美梦,梦里又有多少佳人相伴。可怜那人皇,不知即将有一顶翠绿翠绿的帽子要扣在他头上了。 人间的皇宫我曾来过多次,后宫自然亦是不在少数。这后宫景致甚好,虽不及天宫的恢弘气派,但也算是金碧辉煌,前面一座假山,有水流从假山上倾泻而下,水流蜿蜒而下,穿过一座拱桥,直流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寥廓的天际飘了几朵祥云,映在水面上,天气是好天气,景致是好景致,眼前的人亦是我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在转过假山,当那个一身粉色纱衣景致如画的女子突然映入我的眼帘,我仿佛一瞬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张艳丽的脸我再熟悉不过,回想起当初娇柔而又无助的跌坐在地上的她,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我,彼时我从未出过葬玉山,不晓得这世间险恶,,若是料到今时今日,想必我会一剑给她个痛快,我就该像她对外散步的谣言中所描述的那样,在她面前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 其实她没说错,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当初少不经事,以为是好姐妹,却未识得在面前巧笑倩兮的美人,实则是吐着毒汁的怪物。 对于东止,我似乎习惯了无条件信任,这些日子里,我都无比满足,可以以弟子的身份陪伴在他左右,即便他不能将我当做一个女子去爱,但至少会将我当做唯一的徒弟来纵容。然而欢喜的时光总是匆匆而逝,短暂的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那个微笑着走在我前面的东止,他即便不记恨当初执画害得他差点命丧当场,亦不该当着我的面与她谈笑风生,即便他不晓得如今跟在他身后的古灵精怪的小徒弟实则是当初与他相知相伴的玉染卿,也不值得原谅,因为他此刻这般言笑晏晏的样子,让我从心底里觉得,我的生与死,也需从未在他心里占据丝毫的位置。 也许正如当年执画在我气息奄奄之时小声在我耳畔对我说的一样,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宠物,宠物死了大不了可以再换一只,实在不是一个需要久久铭记久久缅怀的事。 之时我当初将死之时也不愿相信的事,此刻对着他二人相处的样子,竟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的、深深的,扎进我的心尖上,我不觉得痛,只是浑身上下都难受,难受的想要将面前那个不时朝我看一眼的执画撕碎。 我原本对于可以再次活在这个世界上感到自己受到了眷顾,原本不想再去恨,但是此时此刻,仇恨却像一根长长的藤蔓,将我整个人捆得牢牢的,内心有一种冲动呼之欲出,而我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扼制。 第78章 针锋相对 微风不时地将我鬓边的碎发吹起,我低下头将裙裾上粘着的细碎花瓣拂落,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怨与恨都掩藏的滴水不漏。 我还要救父君和娘,如今的我不再是除了东止便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我有家人,有责任守护我的家人。 经过了一个轮回,我已不再是当初充其量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容貌,继承了六界第一美人的容颜,我自认不输给执画。 此时她频频朝我递过来的目光应不是认出了我是她当初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玉染卿,而是我的容貌充分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一向自诩美貌无人能及,这一世在断涯宫初见她便瞧着我极不顺眼,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此时在这妙华镜中的初见,亦是对我满怀恶意。 这个女人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美则美矣,只是太危险。 “东止,你怎么来了?”执画一见东止便疾步朝他而去,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禁让我自我反省,是不是我当初在东止面前就是这副难看的举止。 顾盼流连的眼神,想必东止见了定会心生怜惜,只是在我眼里却是恶心的很,虽心中不喜,但面上并不表露分毫,我早已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亦对东止不再有那么大的执念,我现在一心只想着救出双亲,三个人在鬼界共度余生。 东止后退了一步,脸上笑意微敛,径自在圆凳上坐了,继而开口道:“本君记得,本君有一样东西尚寄存在神女处,如今本君要那样东西有大用,还望神女即刻归还。” 我仍旧扮演着东止弟子的角色,恭顺的立在他的身后,正好瞧见执画一张伪善的脸。 她温顺地坐在与东止相邻的圆凳上,朝着东止笑着说道:“东止你来的实在不巧,你也知道我此时是在凡间历劫,不曾随身带着你给我的东西。” 那执画当我是傻子,用这等低劣的手段来刺激我,若我是当年的玉染卿,想必会气的当场便对东止发一场脾气,但经过了魂飞魄散之苦和剜心之痛,玉染卿早已脱胎换骨,今时今日的卿玉,却不是她这等手段便能拿捏的。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单纯和活泼,不得不说,此时的我将将五万多岁,做起这种表情依然是得心应手、毫不突兀。 走上前扯了扯东止的衣袖,开口道:“师父,这位婆婆是谁?玉儿还不曾见过。” 执画听见我叫她婆婆,精致的脸颊顿时维持不住,挂在脸上的笑十分僵硬,我相信,此时若是没有东止在她绝对不会放过我,但因了东止在场,她不得不维持脸上虚伪的和善。 东止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光华流转,看得我有一丝心虚,但仔细一想,我着实并无什么好心虚的,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害得东止差点魂飞魄散,亦害得我为救东止不得不动用血祭这门法术,剜心之痛,永生不忘。 “这位婆婆乃是执画神女,是如今天君的义妹。” 天君的义妹?噗!她不知比天君大了几轮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喜欢攀高枝儿的习性还是一点儿没变。 第79章 小染 我嘴角微弯,笑着说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天宫里尊贵的公主殿下,只是不知师父您慷慨地给了如今又急着讨回来的是何珍稀的物件?”我转头看向东止,晓得自己此时对着这张脸,并不能说出什么讨喜的话来,只是话一出口便开始后悔。 我只不过是他的徒弟,并没有立场去干涉他的私生活,包括他喜欢的女人。想到这儿,我不免有些懊恼,皱了皱眉,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说者有意,听着只怕不会无心。 我抬头看了一眼东止,之间东止面上似是无奈,又似是纵容,我有些看不懂。 而另一道视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我此时心情不好,不大想管她,只是心里知道,只怕我与她之间的梁子又结下了,且又是因为东止而结。 “神女还是拿出来吧,本君不晓得我这丹炉是如何到你的手里的,看在天君的面子上,本君只当是你捡到的。” “上君,我……我真的没带在身上。”执画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睛里是委屈和不甘。 “那就别怪本君得罪了。”东止说这话的同时,手臂轻轻一挥,只见执画粉色纱衣的长袖如风鼓动,金光大阵,而后一尊小巧而又精致的炼丹炉便倏地飞到东止的手中。 “啊!”执画发出惊呼声,而后便娇滴滴的哭诉:“君上何必如此绝情?明知执画心系君上,君上却不给执画丝毫亲近的机会,执画手中便只有这个小丹炉是与君上有关系的物件,执画每日对着它感怀君上当初的救命之恩,如今君上竟还要将它拿走,那执画还剩下什么?执画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执画哭的梨花带雨,而我的一颗心本就已经千疮百孔,此刻听着她在我面前说着与东止的旧事,竟然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有些想提醒执画,当初要救她的是我,若是按照东止的意思,生与死都是宿命,又何必多做纠缠。可是提醒她又有什么用呢?也许她根本就记得,只不过是更愿意救她的人是东止,好多与他有些牵扯罢了。 她匍匐在地上,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我只是同情她,不,也许我根本没资格同情她,想当初,我也是用这样的方法赖在东止身边的,还曾同执画讲过这些往事,只怕她如今,不过是照搬过来罢了。 可是她似乎忘了,我最后的结局。 “神女真是健忘,当初救你的人,是小染,本君一向冷情冷血,小染却与本君不同,生的一副好心肠,若是照本君的意思,只怕神女此刻无法在此哭诉,也省了本君许多周折。” 说完这些话,东止便起身拉着我的手腕,腾云而起,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太过用力,以至于我感觉到有些许疼痛。只是此时的这些疼痛却微不足道,我方才听他叫我的名字,就像十万年前那般,他口中唤着小染,让我心脏的位置感到剧烈的疼痛。 这么多个沧海桑田,我以为我不过是他漫漫神途的匆匆过客,如一缕烟、一朵云,飘过便散了,没想到他还会说起我,而且还是对着执画那张脸。 我说不清楚此刻究竟是个什么感受,也不想去管此刻这静默的氛围,灵魂好像已经飞到十万年前,那些没有硝烟,也没有尔虞我诈的岁月。若是当初没有大战,若我与东止都只是平凡的凡人,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第80章 心中的问与答 从人皇的后宫出来,我便一直浑浑噩噩的,脑海中似是而非的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纷繁复杂的往事本应如过眼云烟,活了这么多个春与秋,我早该看得开了才是,本不想与那些过去的人和事有太多的纠缠,只是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 和煦的凤吹在脸上,我看了看在一旁的东止,他依旧握着我的手腕,但放轻了力道。 “玉儿?你不开心了?”他轻声问我。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见我只低着头不回答,便又追问道:“玉儿是不开心了,对吗?” 我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呢?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因此才来询问我,我亦的的确确是不开心了,可他问我为什么。 是因为玉染卿不能接受自己深爱的人和仇人如此亲近,是因为玉染卿不能容忍曾经的好姐妹背叛自己甚至觊觎自己所爱,是因为玉染卿对于东止并没有将她完全遗忘感到五味杂陈。 所有的这些理由,无论是我便是那个有些固执的玉染卿,还是我仍旧无法将东止彻底从心底里剔除,我一个都不能说。 我只能将心中所有压抑的问与答都重重掩埋,然后扬起笑脸对他说:“是啊,玉儿是不开心了,因为师父把这么精致可爱的丹炉给了旁人,却没有给玉儿,玉儿见那小丹炉极为精致漂亮,心里亦是喜欢得紧呢!” 东止看了我半晌,继而开口笑道:“好好好,玉儿若是喜欢,为师便将它送给你了,只是得等师父练好了丹药才行,你可等得?” 我有些接不住此时的这个状况,这丹炉看起来极不寻常,东止既然不远万里来讨要,想必这丹炉是个极有用处的法宝,此时只因我随口说的话便要送给我?我又不会用,拿来做什么? “师父还真舍得啊,那玉儿便不要了,只要师父舍得便好。” “傻孩子,师父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给你的?” 东止此时看着我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像是深海里的漩涡,要将我深深的吸引进去,我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他,至少这一世,我还不敢承受这样的目光。 “玉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抬头笑笑,回答道:“没有,师父不必担心,我好得很。” 他看着我的目光像是看透一切,让我感到有些心虚和害怕。 心虚的是我方才所说的话不过是一个有一个谎言,害怕的是,若是他真的看透一切,看透我便是曾经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玉染卿,到那时,我是不是还能够在他身边做一个弟子,不求情与爱,只求现世安稳? 一瞬间的慌乱,这一瞬间过后,心中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要想办法保守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意外破坏我今生今世所珍惜的一切。 “师父,徒儿忘了问您,我们从断涯宫出来,先是去了人间的皇宫取了丹炉,若徒儿所料不错,师父是打算将返魂香炼制成丹药,只是徒儿不知师父将这炼丹的地方选在哪儿,徒儿看这条路不是回断涯宫的。” 第81章 我无关你的深情不悔 “想来玉儿来到我这断涯宫也没多少时日,倒是将每一条回断涯宫的路记得甚好。”东止低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是这不是吹拂过来的风,熨帖在人的心里。 “师父说笑了,玉儿再怎么不记路,再怎么辩不得方向,好歹回断涯宫和鬼界的路还是记得的,师父,你还没告诉我,我们此时是要去哪儿?”我继续追问道。 东止的目光一直向前延伸,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不过就是万里翻腾的云海,他开口道:“我们此时是要去极西之地,为师本不想让你随行,只是炼制这丹药,须得有血亲的鲜血为引。” 我转头看向东止,开口道:“师父,徒儿不怕危险,亦不怕辛苦,救父亲母亲脱离危险本就是身为孩儿的责任,徒儿倒要好好感谢师父,师父为了救徒儿的父亲母亲尽心尽力,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等解决了这些事,无论我们出不出的去这妙华镜,徒儿都愿意生生世世服侍师父左右,以报师父大恩!” 我所说的这些话字字出自真心,东止冷心冷清,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若不是身为神的本能驱使,想必他都不会参与当年的大战,六界众生皆不在他眼,又何况是区区鬼界的鬼君和君后?但这段时日以来,他的的确确为了救父君和娘亲四处奔走,甚至还受了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都觉得东止与从前有了极大的变化,若是放在从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他会收徒,甚至为救徒弟和不相干的人做出这么多事情。 “玉儿此话当真?” “啊?”我一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突然发问,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故而开口问道。 “玉儿方才说,等这里的事一结束,便会生生世世在师父身边,可是当真的?” 我稍作思索,便开口答道:“自然是真心的!”若是能以弟子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也不错,也许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所爱,到那时我再离开不迟,今生不同往世,卿玉不能继续待在东止的身边,她还可以回家。 “好,为师记住玉儿的话了,只是届时玉儿不要反悔才是。”东止看上去心情不错,说着这些话时,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意。 “师父莫要小看了玉儿,常言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玉儿既说了要生生世世侍奉师父左右,便会守信!” “哈哈哈,这么说,玉儿以为自己乃是一位君子了?” “自然!” 他垂下目光来看我,万丈霞光从他的睫毛间穿过,却掩不去他眸中的光华:“既如此,为师便放心了。” “师父自然可以放心,弟子会一直侍奉左右的,等到有一天,师父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有了可以一直照顾师父的人,弟子便功成身退,回鬼界帮父君做些事。” “心仪的女子?”东止看向远方的双眸微眯,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自然,师父终究有一天会遇到心仪的女子,就像父君遇见娘亲一样,生生世世一双人,无论遇到多少事,都能彼此扶持,深情不悔。”说到这儿,我不由得感到欣慰,父君和娘亲感情真的很好,今生能遇见他们并成就这样的缘分,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第82章 极西之地 到了极西之地已是日暮时分,赶了许久的路,我感到有些疲惫,但是一想到此行可以炼制出恢复父君修为的丹药,我就又充满了力气。 即便是赶了许久的路,东止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疲惫之色,看他这样子,身上的伤应是好的差不多了,我也放心不少。 “玉儿还走得动吗?”他在走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声音不大,我却听得格外清晰。 “走得动,师父,这极西之地这么大,我们离要去的地方还远吗?”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巍峨的山峦,回答道:“我们要在日落之前赶去那座山的主峰。”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有半张脸西沉,日落之前赶到那座山的主峰,实在是很有难度。 东止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开口道:“不必担心,玉儿,过来。” 我听话的朝他走过去,他轻轻将我搂在怀里,用冰凉的修长的手掌蒙住我的眼睛,我仿佛听见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不过须臾风声便不再能听到,我们落在地面,脚踩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东止放开手掌,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睛吧。” 我缓缓的睁开双眼,被映入眼帘的景象而震撼,眼前不再是方才踏上这片土地之时绿油油的草原,而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茫茫的雪原。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雪,从未见过如此磅礴的雪原和雪峰。站在这高高的山峰上,依稀能看到远处的绿地。 “师父,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感到惊喜,因此问出口的话语气也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嗔,自己留意到自己语气的变化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东止并未在意。 他只是脱下玉白的外袍,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身量比我高大了许多,站在他面前本就显得娇小,此时穿着他的外衣,更像是孩子偷穿父亲的衣服,我此时做这等比喻倒也算恰当,仔细算算我此时不过五万多岁,而东止不知比我大了几十万年,说是爷爷和孙女也不为过。 越想越觉得好笑,原来东止已经这么老了,想着想着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偷偷瞄了一眼东止,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东止看了我一眼,轻轻用折扇敲了我的头一下,说到:“什么事如此好笑?” “哈哈哈,没什么,哈哈哈。” 他见我停不下笑来,便复用折扇敲了我的头一下,笑道:“玉儿莫要淘气,再笑下去要雪崩了,师父可不救你。” 我笑着笑着偶然看了一眼他的侧颜,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何觉得师父一举一动瞧着眼熟了。虽长得不像,可此时他的这个形容,与当初教授我课业的段先生无缘由的神似,我忍不住又观察了几眼。 东止却伸出手来探了探我的额头,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开口问道:“师父做什么来探玉儿的额头?玉儿又没病。” 东止笑道:“为师见玉儿一会儿大笑不止,一会儿又无缘无故的盯着为师傻乐,为师担心玉儿是生了病,故而如此。” “哼,玉儿倒是没病,倒是师父,怎么最近总是喜欢调侃我?”我忍不住回击。 第83章 血染的玉楹花 东止微微笑着低头看了我一眼,而后便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目光极为深邃悠远,开口道:“说得不全对。” “师父倒是说说玉儿说得哪里对又哪里不对?”我仰头看着他。 “此时不是说的时候,但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不明白他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不过就是一句话,对与不对直接告诉我便是,还要看时机不成? “对了师父,玉儿想跟你问一个人。” “何人?”东止一边向前走,一边问道。 我亦迈步跟上他:“此人是玉儿从前的夫子,段子羽段先生,师父可认得此人?” “不认得。”他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想必是真的不认得,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玉儿觉得我应该认识此人?”他语气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不是,玉儿只是觉着,师父跟段先生有些神似。” “哦?玉儿如此说,为师倒有点儿想认识认识你口中的这位段先生了。” “段先生如今已经不在鬼界了,而且也不知道妙华镜中的段先生身在何处,师父若想见他,倒是有些难度。” “那就先不说这件事了,玉儿,我们到了。” 听到东止的话,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所见不过还是茫茫白雪,景致并没有与旁的地方有什么大的差别。 “师父,你确定是此处吗?除了皑皑的白雪,什么都没有啊。” 东止一边手指指向我脚边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一边开口道:“你看那里。” 我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之间那块不起眼的石头旁边,竟开着一朵一朵的与冰雪同色的花朵,小小的、白白的,在风中舞动着,抬眼望向远处,之间在山峰层峦叠嶂的掩映中,竟有这样一篇冰雪铸就的大花园,开着一大片玉洁冰清的小小花朵。 “师父,这是什么花?” 东止行了几步,在我身后站定,这才开口道:“他们还没有名字,不如玉儿给他们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我思索了片刻,转头对着东止笑道:“这些花晶莹剔透的样子像极了我腰间的这枚玉髓,不如就叫他们玉楹花如何?” 东止低头看着我,面带微笑:“甚好。” 他朝我伸出手,我愣了一瞬,但是还是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他拉着我的手,走到那块石头的旁边,蹲下身子,口中说到:“玉儿,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儿。”话音刚落,便见他以指为刃,将我的手指割破了一道小口,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小小的花瓣上,而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的转变成鲜红色。 “师父?”我疑惑的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疼吗?”他垂头看着我,从他的外袍的边缘处撕下一块布条,细致的将我的伤口抱扎好,随后才开口说道:“这花虽不像返魂香那样有神兽守护,但却是珍惜的草药。” 我想起来极西之地之前他曾对我说过,炼制这味丹药需要至亲的鲜血,我还以为要许多入药,却没想到原来只要一滴就够了。 第84章 浴血金凤 等小花吸满了血,东止便小心地将它摘了下来,取了我袖间的手帕仔细收好。 “走吧。”东止站起身来,朝我伸出手。 我晓得他还有下一个目的地,我递上一只手,像上次一样紧闭双眼,虽然这次东止并未用他的手掌将我的双眼遮挡住,但我还是没有趁机睁开眼。 这次的过程有些长,过了很久,才传来东止让我睁开眼睛的声音,此处不再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和巍峨冰川,而是一个山谷,山谷两边的峭壁极高,一眼望不到顶端。 “师父,这又是哪里?”连着赶路本就疲惫,再加上并不知道目的地的茫然,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十分好。 “金凤谷。” 金凤谷?若我记得没错,金凤谷里住着上古的神兽金凤,金凤乃是与雪麒麟同等地位的神兽,亦是十分凶猛善战。 “师父,难不成炼制那味丹药还需要这金凤神兽的凤羽不成?”我试探性的问道。 “正是,,等拿了金凤的凤羽,我们就起程回断涯宫。” 东止话语之间满是轻松,但想得金凤凤羽之人不计其数,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金凤发动攻击之时口中喷吐的火焰能燃尽世间万物,凡人不得近身,即便是神,一旦被此火焰所染,伤口亦是再不能愈合。 雪麒麟正好克制金凤的赤焰,但我此时若是召唤出雪麒麟,等于让东止来怀疑我的身份,我需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虽说东止的伤看上去好得差不多了,我也不能再让东止去冒险。 “师父,徒儿听说这金凤乃是上古神兽,并不好对付,不如我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打定主意之后我便对东止开口说道。 东止听到我的话后低头看了我一眼,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我,笑道:“玉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我脑中飞速的运转,想要在短时之间想出一个能蒙混过关的方法来,却没想到东止会立刻来问我,我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只能答道:“师父,徒儿以为,此事记不得,虽说徒儿着急早日让父君恢复修为,但是金凤的实力不容小觑,所以徒儿以为,我们还是休息一晚好好谋划再去取凤羽不迟。” 东止的目光注视着我,伸手将我鬓边的散发别到耳后,说到:“就依你。” 我本以为会费些唇舌,没想到他倒是好说话。 然而我终究斗不过他,无论是谋略还是法术,因为当第二日午时我从混沌中醒来的时候,正好发现东止浑身浴血的坐在我身边傻笑,他趁我不备,喂我饮了掺了忘忧果汁液的泉水。 我感到十分生气,甚至有些逾越了身为弟子的身份,我神识还未完全恢复,还有些头昏脑涨,只能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手中触及的每一寸他的衣衫都是鲜红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说出的话也是哽咽:“师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好了的吗,说好了要商量的!你看你,怎么总是受伤啊!” 他淡薄的唇有些苍白,但眼睛灼灼生光,唇角带笑,低沉的声线在我的耳畔响起:“玉儿别怕,师父没事,这些血不是师父的,是那头金凤的。” 我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话,所以将手上染的血放在鼻端嗅了嗅,发现那血的确是羽族的,这才放下心来。 第85章 怀疑 正如东止所说的那样,我们取了金凤羽,休息了一晚,次日便启程回了断涯宫,进了宫门,东止便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边走边对我说:“玉儿先去休息一下,师父还有事要处理。” 我答了声好,看着他进了书房,便回了自己的寝殿,将东西都放下,然后便着手打理断涯宫各处。 等将一切都整理好后,抬头发现已是日暮时分,他还没有出来,我知道他应该不会在书房炼丹,只是不晓得他为什么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出来。 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担心,我怕他其实受了伤,还不让我知道,偷偷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疗伤。 于是我净了手之后便敛了气息悄悄的靠近书房,书房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刚要推门,却忽然传来说话声,因此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我警告过你,但是看来你并未放在心上。”这平稳低沉的声线,是师父。 “你?警告我?呵,你倒是敢说。”这温润儒雅的声线,也像是师父。 “你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低沉的声音说道。 “总好过你一次又一次让她受伤,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放心把她交给你?”温润儒雅的声音回复道。 “但你无法掌控属于我的时间。”低沉的声音像是结了冰,带着挑衅。 “哼,你以为有什么东西是会永远属于你的?”儒雅的声音嘲讽道。 “你想杀了我独占这副躯体?”低沉的声音说出的话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没别的办法。”儒雅的声音却忽然消沉起来。 “可是你要知道,你法术不及我,做不到时时护她周全。”低沉的声音沉稳地说道。 “是,你的法术是强于我,但是你却一次次让她受伤,一次次让她为你冒险!”声音的主人突然激动起来。 我糊涂了,虽然偷听不是君子所为,但师父说过,这断涯宫里除了我们二人之外再没有别人,可这书房里却分明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我想凑近些,听的再清楚些,可是当我将耳朵贴在门上时,书房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不再有,简直让我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幻听了。 我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穿来师父温和的回应:“进来吧。” 我开门走进去,,环视了一下四周,连书架后面的空隙都没有放过,我十分确定这书房里的的确确没有第三个人了,无法平息心中的疑问,也不想同眼前正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的这个男人拐弯抹角地试探,便直接开口问道:“师父,弟子方才在门口听见有交谈声,师父在同何人说话?” 他睁开眼看着我,朝我勾了勾手指,我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师父?” “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玉儿随为师长途跋涉,想必真是累坏了,都幻听了,你见为师这书房里有第三个人了?” 他说的也对,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就仔细检查了这书房里的每一寸,的确没发现有第三个人的影子。难道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我太累了,所以幻听了吗?可是心中还是觉得放不下,因为如果我方才听到的其实都是幻觉的话,那幻觉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既然他不想说,我就找个机会自己去查。此时却不能再表现出丝毫的好奇了,否则难免让他有所防备。 第86章 朽木不可雕也 “师父,你都在书房里小一天了,不然我们出去走走?” “甚好,为师倒是有一个地方非要玉儿同去不可。” “非要我同去?”我感到有些诧异,有什么地方是非要我同他一起去的? 东止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来,我这次却没有毫不迟疑的就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面露不解,开口问我:“玉儿怎的不来?” 我将头扬起来,将手藏在身后,赌气似的说道:“师父太专断!” 东止看着我的动作笑出了声:“哦?玉儿倒是说说,师父如何转断了?若是玉儿说的在理,为师保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师父这几次都是这样,随随便便地便将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没有提前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要干什么去。” 东止将手中的折扇轻轻的在桌子上叩响,说道:“所以为师便专断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写着不以为然。 我皱紧了眉头,大声说道:“师父什么事都不同我商量,什么事都自己独自决定,难道这还不算转断吗!” 东止将他的大手铺在我的头顶上揉了揉,边揉边说道:“好了好了,听玉儿这么一说,为师深以为自己的的确确是专断了些,玉儿别生气了,玉儿皱着眉头的样子丑极了,真的。” 丑就丑了,还跟我说什么真的假的,哼,哪有这样当人家师父的。但此时却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的时候,上次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没有任何准备,让他受了伤,这次非得提前做好计划不可。 东止又朝我伸出手,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看着我,示意我把手给他。 我向后退了一步,将两只手更深的往身后藏了藏,仰着头,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气魄。 东止有些无奈地笑道:“又怎么了,嗯?” 虽然对他这声“嗯”深感受用,心中想着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但还好我整日里都跟长相如此妖孽的东止上君在一起,上辈子还同他相处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总归是练出了些不同旁人的定力的。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我们此行是要去哪儿,还有是去做什么的呢!” 东止无奈地笑着一把将我纠过去圈在怀里,手掌覆在我的眼睛上,动作一气呵成。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便大声叫嚷道:“师父,你堂堂的六届上君居然使诈!”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风轻轻吹拂在脸上,舒适极了。 东止放开的我眼睛,折扇轻轻在掌心里扣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玉儿记性倒是不差,还记得你的师父不是普通男人,而是六届的上君。” 我愣了一下,然而便重重的在自己脑门上敲了一下,瞧我这得意忘形的劲儿,最近东止太平易近人,时常让我感到混淆,忘了眼前的人是六届上君我的师父,不是之前葬玉山上的东止。 东止一步跨过来,一下子捉住我还要往自己脑门上敲的手,一边揉着我的脑门,一边开口责备道:“为师又没说你什么,你做什么要打自己的头?本来就是榆木脑袋,再敲几下成了朽木脑袋,古人说,朽木不可雕也,那为师可真是无能为力了。” 第87章 突如其来的吻 我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东止的俊脸,一时间看得呆了,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只看到他的薄唇在一张一合的,弧度那么优美,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手感真好,嘿嘿嘿嘿。 耳畔接收到自己的笑声之后,头脑一瞬间像被雷劈了,霎时间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己放在东止唇上的咸,猪手,又看了看东止有些愣怔的表情,显然他也没完全弄明白,此刻的状况,它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然而我却雷劈似的明白过来了,怎么办?我该怎么跟他解释?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万种理由,但是每一个都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要怎么说服东止啊。怎么办怎么办!我感觉自己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就在我硬着头皮抬起头想着好歹跟他解释解释的时候,他却反客为主地吻上了我,我看着在我面前放大的俊脸,长而卷的睫毛整齐的铺排在瓷白的脸上,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他伸出双臂将我完完全全的牢牢的揽在了怀里,我感受他的怀抱,鼻翼是他身上独有的清冽的桃花香。 我像是走在云端,感觉自己脑子越来越糊涂,越来越不清楚。 他用一只手牢牢地托住我的腰,另一只手从后面抵住我的背,让我无限的靠近他,我此时什么都忘了,只是闭着眼睛,思绪纷乱。 好像过了很久,他的唇离开了我的唇,我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用他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蝴蝶的翅膀,他轻轻地笑着,笑声在胸腔里震荡开来,一直传到我的胸口,我感觉到此时自己原本应该空荡荡的胸膛里像是有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随着他的笑声起起伏伏。 “傻玉儿,你都不会换气吗?若我一直不停,你就一直憋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颈,我猜得到此时我的脸该是红成了什么样子,我抬头看着他,用此时细软的声音唤道:“师父······” 他叹了一口气,用手遮住我的眼睛,开口道:“傻姑娘,别用这样眼睛和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师父,我···啊!”我话还未说完,他便突然弯腰将我横抱起来,大步往前走。 “玉儿乖,听话,这里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我此时脑袋里还晕晕的,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致,才知道我们是要去藏玉山。 到了藏玉山山口,他将我放下来,还替我整理了方才弄乱了的襟口和发丝,我的脸又刷一下的红了,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东止笑了,一边牵住我的手往里走,一边开口道:“今夜我们要在此处的山洞里炼丹,玉儿的任务是给师父看住洞口,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玉儿你也不能进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我···我知道了。” 我似是喝了陈年的酒,又似是连着醉了几日,脑海里短暂的停滞,想去消化方才发生的事情,我是否可以理解,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88章 东止毒发(一) 于是我就在那个巨大的山洞外面守了整整三天三夜,一刻都不曾合眼,三天后东止终于拿着那颗药丸走出山洞时,我已经困得不行,开口唤了一声师父便彻底睡死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东止的背上,身上披着他的外袍。 揉了揉眼睛,我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歉疚地说到:“对不起啊师父,我睡着了。” 东止看了看我,几步过来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扯向他:“这是在云上,你在往后退就掉下去了。” 我朝下看了一眼,确信此时我若是从这云上掉下去,虽说神摔不死,但是到底也不会有多好看的。 “师父,我们现在是要去鬼界吗?” “不是。” “那师父那那么着急的炼制丹药难道不是急着去救父君吗?” 东止笑道:“鬼君自然是要救的,但我们此时必须先去做另一件事。” “师父是说找天君借兵的事吗?”我狡黠的笑了。 东止将他的大手在我头上摸了摸,说到:“为师就是喜欢玉儿的聪明。” 我的脸几不可查的红了红。 没过多久我们便来到了天君的天宫,有东止出面,天君虽说抠门得很,但还是借了三千精兵给我,是的,没错,就是给我。 东止说此时必须由我出面才名正言顺,其实我知道他从不在意什么名正言顺,只不过是想让我亲手救出父君和娘亲,好让我这么多年的愧疚有个出口,他们因我而分别了五万多年,也该有我守护他们的相聚。 我带领着三千精兵从鬼界左翼隐蔽渗入,打了魔尊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师父在此时潜入鬼界,将丹药送给父君,父君恢复了修为之后,释放出了当初带入妙华镜的众将领和兵士,我与父君里应外合,将鬼界中魔尊的人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等到一切都成定局,我与父君娘亲在长生殿相见,却不见东止的身影。 “父君,娘亲,你们看到我师父了吗?”我开口问道。 父君的眼神有些闪躲,娘亲看了看父君,又转过头来看我,两只手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玉儿,你快去看看你师父吧,他虽说让我与你父君哄你说他已回断涯宫,让你在鬼界好生享受几日天伦之乐,但其实娘亲看他已毒入肺腑,怕是药石难医了。”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是空白的,脚下虚软的不成样子,险些栽倒在地,父君将我扶起来,说道:“上君本来不想对我们说出实情,但是你娘是放眼六界医术最为高明的医者,怎么会看不出来,再三询问之下上君这才说出实情,但却让我们务必瞒着你。” “毒入肺腑?无药可医?娘,你在骗我对不对,父君,你也在骗我对不对?他乃六界至尊,六界无人能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冲出鬼界,驾云直奔断涯宫,但断涯宫里空无一人,并没有师父的影子,而这一路上我也冷静下来想了很多,娘说东止中了毒,且是剧毒,我印象中东止只中过一次毒,是下山陪我打探父君和娘亲下落的时候遭遇了蛇姬,一时让那条毒蛇钻了空子,只是我却没想到这毒这么厉害。 第89章 东止毒发(二) 在断涯宫没找到东止,我只能先回鬼界,派人帮我一起寻找,只是在回鬼界的途中,我却遇到了他。 在云上缓慢的飞行,偶然一个垂首向下张望,便见到绿草氤氲的大地上的一抹玉白色,我疾行向下,走近了才发现是东止晕倒在地,他眉头紧蹙,原本佩戴蓝色宝石的额间此时一朵殷红的合欢花的印记分外明晰。 我将他抱在怀里,忍不住唤他的名字:“东止,东止……”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这两个字在我心里有千斤重,我大言不惭的对自己宣布不再去爱这个男人,也不再向往他的爱,但终究是逃不开。 我坐在草地上,让他躺在我的怀里,头上是蓝天白云,我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咀嚼这两个字,隐约听到东止喃喃地在说着什么,我将耳朵凑近他的唇,却听到了让我一瞬间泪如雨下的两个字。 他呼唤着我前生的名字,就像我方才呼唤他的名字一样,一遍又一遍。 我忽然感到气愤,眼泪更加汹涌而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前世不要我,今生又这样考验我。 还是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挥手间在这片绿草地上幻化出一座茅草屋,我将东止扶到床榻上躺好,拿出玄铁匕首割开掌心的皮肤,鲜血涌出来,用碗盛好想要喂他喝下去,狱蝶的血可以解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解开东止身上的毒,总要试试看才知道。 我刚要将我的血喂给他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看了看我手中盛着血的碗,他忽然十分生气的问我:“你在干什么?你又在干什么?” 一瞬间我有些慌乱,只因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暴怒的模样,只能小声回答道:“我,我听娘说师父你身体不大好,想给你补补身子。” 但是他似乎不满意我的回答,更加生气的冲我吼道:“就用你的血?”说完话他忽然一口血从口中涌出,我偷偷地擦掉眼角的泪痕,颤抖着手帮他将唇边的血擦拭干净。 只是眼泪可以擦掉不留痕迹,却无法掩饰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师父,你到底是怎么了,徒儿不心疼这一万血,要是能让师父好起来,将徒儿的血都放干了也没关系。” 他平静下来,用清冷的声线问我:“你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已经不重要了,师父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可以治好你,我知道一个方法,可是我没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能用这个方法救你,师父你知道别的办法吗,你快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感觉到胸腔憋闷的厉害,喉咙也像是堵住了一样。 东止的唇看起来有些苍白,这让我更加着急。 “师父,你身上的毒是不是上次蛇姬下的?” “是。”他回答道。 “既然是蛇姬下的毒,她就该有解药,我这就去找她要,师父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话毕便抬腿准备出发,想快些将解压给他拿回来。 只是东止却拉住了我的手,说道:“不用去了,没用的。” 第90章 东止毒发(三) 我十分不解,便开口问道:“什么没用?为什么没用?” 东止靠在床头,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朝我望过来,开口道:“你不懂,就别问了。” 我对于他的这种态度感到十分生气,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一句“你不懂就别问了”是什么意思。 我赌气的坐在他床边,拿过方才盛着血的碗,面无表情的递过去给他。 他眉间的褶皱更深,像一个“川”字,一双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上位者的气场,在这样的注视下我险些溃不成军,但是一想到他方才漠不关心的神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支撑着我对他怒目而视,像是两军对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们就这样静默着,但就连空气却凝结着两个精神斗争的火花。最终,他移开视线,看着我手中擎着的碗,碗中鲜红的血液闪着诱人的光,他抬起手,像是要一下子将这碗打翻了了事,但挥出去的手臂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他眼中蕴着的情绪像是白昼和永夜,矛盾而挣扎,最终还是颓然的放下了手臂,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他看起来难得有那么一丝颓丧,半晌他开口道:“你走吧。”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也不会有打败仗的一天,因为即使情势迫人,他也会想办法反败为胜。 他让我走,我却不能真的走,但我还是起身,想着去外面转转,也给他留一些空间,只是我一转身,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了,再不能动弹分毫,我没有回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只是学着他那样漠然的语气问道:“不是让我走吗?你这又是做什么?” 大手一个用力,我不曾防备,慌乱之中一下子跌坐在一个像是在燃烧的滚烫的怀抱里,我讶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原本黑色的瞳仁此时变得像他额间的那朵合欢花一样的殷红,那是嗜血的颜色。 我一时间竟有些害怕,不是怕他会对我做什么,而是怕他这样滚烫的体温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心里满是担忧,抬起手向他的额间探去,却被他捉住了手腕,他看着我的眼睛忽而笑了,笑得豪情万丈,而我此时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被他捉住捏在手里,他的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就这这样的姿势,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竟有些像我之前看的戏本子里一个英俊山贼强抢良家小姐的故事。 他垂首,用那双殷红的嗜血的眼睛望着我,开口问道:“你怕吗?” 我不解他的意思,问道:“怕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毒的原因,他原本沉静的如古井一般波澜不兴的眼神,此时变得张狂而邪肆,他回答道:“怕我吃了你。” 我也笑了,回道:“吃了我你的病能好吗?” 捉着我的手腕,带着我的手在他脸上逡巡,一边做着这样的动作,一边回答道:“能。” 我听了他的话,没有一丝犹豫地开口道:“那你便吃了我吧。”随即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期的疼痛袭来,从前我只知道狱蝶的血有许多用处,却没有想到原来这副肉身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只是我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东止有丝毫动作,便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认真地望着我,问我:“你不后悔?” 第91章 东止毒发(四) 我对着他笑了,笑的嫣然,而后开口道:“只要你别忘了我,我便不会后悔。” “闭上眼睛。”他放开我的手腕的,然后在我脸上轻轻的摩挲,动作有些轻佻,但是我还是能在他邪气肆虐的双眸中捕捉得到隐忍。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方一阖上眼帘,便迎来了独属于他的暴风骤雨般的吻,他急促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唇齿之间满满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还记得那年桃花微雨,我们在桃花林散步,桃花涧里水流淙淙,桃花树下花语菲菲,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些一幕一幕。 东止对我来说,像一个不能触及,又忍不住飞蛾扑火的梦,梦里像湖水微澜,映出彩色的光影,从前我从不敢想有一天东止可以视我如珍宝,从前,我只是每日里盼望着他能多跟我说几句话,能多给我几个眼神,几句赞赏,而活了一世都没能得到的东西,我原本不再想在此追寻,却又命运般的在今生不期而遇。 我此刻脑中过于混乱,似乎无法思考太多,但还是好奇,东止啊,今生,你究竟将我当做什么?我不相信你会这样毫无顾忌的亲吻自己的徒弟,即便是中了毒,东止也该是有基本的自制力的。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而这样笨拙的动作另他看起来有些焦急,而我此时却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十分混沌。耳边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而这清晰的声音似乎稍微唤醒了东止的理智,他双眼有些空洞的望着我,一双手都在颤抖。 而我却一瞬间崩溃了,我开始意识到,我爱这个男人不假,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将我当成一个女子去爱,前世我是他的宠物,故而他照顾我,今生我是他的徒弟,故而他疼宠我。可我却任由自己让他这样抱着。 想到这里,自尊心和羞愧感一同汹涌而出,瞬间将我淹没,眼角无法抑制的流下泪来,而且越来越多。 我能感觉到东止的动作瞬间一顿,似是回过神来,然后他便脱下他自己的外袍将我裹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大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口中念着对不起。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哭,但是显然现在这种状况这个问题已经不值得去多加考虑,我将脸埋在东止的胸前,能感受得到他还未平息下来的剧烈的心跳。 “师父……”这一声师父闷闷的,唤出口之后让我更加羞愧,我这算是什么?勾、引自己的师父吗? 显然东止此时也没回过神来,听到我唤他,便答应道:“啊?”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只是语气却有些呆傻。 “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 “哦,好。”东止出去后回身轻轻将门带上了,我看到他额间的合欢花比之前开的更加绚丽了。 东止出去后,我掀开身上的他的外袍,衣衫不整且满身青紫的自己让我一瞬间有些呆滞,但很快回过神来,我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只能穿东止的衣服将就一下,但是他的衣服对我来说实在太大了,穿着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总比没有强。 第92章 双面东止 将自己整理的大致妥当,我便开口唤东止让他进来,只是唤了几声都无人应答,我便打开了门,却见到东止满头大汗的晕倒在门外。 我赶紧将他扶起来,到屋里的床榻上躺好,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是烫手的温度,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现在不清醒呢,我先讲那碗血给他喝了暂且压制毒性。 给他喂了我的血之后,东止睡了整整七天七夜,我便在他身边照顾他,偶尔能听到他口中念着小染,那是我前生的名字。 我最近时常感到困惑,不知道对于东止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执画说我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养了很久的宠物,可是一般主人会对一个死了许久的宠物如此念念不忘吗?虽然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幻想、忍不住奢望,东止会不会其实是多少有点喜欢我的?会不会也有时会将我当做一个女子来看待,而不单单只是一个宠物? 七天之后他终于醒过来了,而醒来之后的东止又是性情大变,不过我其实已经习惯了,其实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其实东止是有一个长得一般模样的同胞兄弟,但经过观察后发现这个结论并不成立,我也不再想去纠结此事,毕竟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比东止身上的剧毒更让人揪心,当初我以为这不过就是简单的媚、药,却没想到这么厉害,蛇姬这个女人,我不会放过她的。 东止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扯掉了我勉强挂在身上的他的大衣服,我吓得惊呼一声,然而他却并不在意我是不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而是直接一把将我拽过去,翻过来调过去的将我检查了一番,看到了我身上的青紫之后,又一下子将我抱在怀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玉儿,师父没保护好你,那个该死的混蛋,我不会放过他的。” 与其说他在对我说话,不如说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只是他口中不会放过的该死的混蛋,难道不就是他自己?我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师父,你好些了吗?” “玉儿,师父没事,师父不能有事,若是师父有事,谁来保护玉儿?师父不放心将你交给任何人。” “师父……我……”有些事就是这样,明知道不能逃避,可就是说不出口。 “玉儿,你喜欢师父吗?”东止握着我的肩膀,瞳仁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头上的合欢花印记虽比昨日淡了许多,但还是存在着的。 “玉儿自然喜欢师父,师父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师父呢?”我觉得我对于他问的那个问题已经做出了最真挚也最好的回答,只是东止似乎并不满意我的答案。 他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认真:“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东止像是双面人,一个清冷漠然,一个温润如玉,而此时与我说话的,是温润如玉的那个。 温润如玉的东止与我交谈时很少自称“我”,一般都是自称“师父”或“为师”,此时他自称为“我”,让我忽然想要更加认真的听,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第93章 示爱 “玉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他如是说到,留给我一个我不敢去想的答案。 我低着头,声音细而小:“那师父说的是哪一种?” 东止双手捧起我的脸颊,强制性的让我直视他的眼睛:“玉儿,你喜欢东止这个男人吗?你愿意做他的妻子吗?” 虽说心里面设想过这个答案,但是此时由东止亲口说出来,我还是感到十分讶异,故而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 若是放在前世,我肯定欢欣雀跃的答应他,可是今生我不光是深爱着他的女人,我还是鬼界的少君,还是父君和娘亲的女儿,这巨大的师与徒的枷锁牢牢地捆着我,我不敢想象,鬼界的少君和东止上君之间的师徒恋会在六界掀起多大的动荡。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层伦理的纱幕横在我们之间,薄薄的一层纱幕,却不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掀开的。 我思索了片刻,空气中就有那么片刻的沉默,东止不曾发一言干扰我,他只是目光锁住我,等待着我给他一个答案。 东止是我前生求而不得的人,是我今生也甘愿为之赴死的人,我真是迂腐,想那么多做什么?若是世人不能容我,我便弃了世人又何妨?我相信至少父君和娘亲他们不会因此便弃了我,只要有他们三人,我此生足矣。 我抬起头来,对着东止笑着重重点头,我们之间便算是确定了关系,是师徒,也是爱人。 东止见我点头,高兴地将我抱起来,一下一下轻轻吻着我的唇。 “可是,师父……” 他用唇堵住我的唇,轻轻吻了一下,开口道:“玉儿,你以后不要叫我师父,唤我的名字好不好。”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唤了他一声“东止”,说实话我不觉得唤他东止很别扭,因为我在心里一直都是这样唤他的。 “玉儿,你知道吗,像这样抱着你,亲吻你,我想了多久,每次看到你在我身边,我都想这样抱你,望着你的唇,我都想这样亲吻你。” 我从来不知道东止会有一天像现在这般油腔滑调,尽说些讨人欢心的话,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说着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像我知道的上君东止。” “哦?那玉儿以为上君东止该是什么样子的?” “恩……清冷的?无欲无求的?不问红尘的。” “那玉儿喜欢什么样的?” 我有些脸红,但还是开口说道:“我都喜欢。什么样子的东止都是东止。” “傻玉儿,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但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什么放心?放心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我总会告诉你一些事的,但不是现在。”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笑着说。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东止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傻,他笑着反问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美好的女人,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我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说喜欢我、爱我,很突然吗?” 东止一边把玩我的头发一边说:“我也觉得突然,也觉得此时不算一个最好的时机,可是我担心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第94章 亲手测量 “捷足先登?先下手为强?你当我是什么?”我对东止的用词感到不是十分满意。 但是东止却好像对自己的用词感到很满意,他挑了挑眉,将我抱得更紧了。 他环视了一下这件我用法术幻化出来的茅草屋,点了点头,说到:“你这件茅草屋倒算得上别致,我就在这儿住些日子吧。” “你要在这儿住?为什么不回断涯宫?或者去鬼界也行,这里什么都没有,不会太方便吧。”我开口说道。 “断涯宫不能回,不能让天君知道我身中剧毒,鬼界此时也十分乱套,我就不过去添麻烦了,这里养伤再好不过了。”他回答道。 我虽然不是很赞同在这里久住,但他的坚持我也不想违背:“那好吧,我明日回去断涯宫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来,我们总不能不换衣服。” “不,你回鬼界去,我一个人在这里。”东止的回答出乎我所料。 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吗?若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东止有些歉疚和遗憾的看着我说道:“你好不容易答应了我,我自然也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但你知道我身上的毒不是普通的毒,我今天就差点伤了你,此毒每日都有几次毒发,时间不固定,你留在我身边太危险了。” 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万一他毒发时恰好被魔尊的人遇到,太危险了,于是我便开口道:“我走了你毒发的时候倒是不会将我……将我给……可是万一有旁的女子途经此地怎么办?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东止听了我的话之后大笑出声,继而勾起我的下巴,说到:“玉儿倒是先说说看我毒发的时候会将你怎么?若是你不在有旁的女子经过你又是如何亏大发了?” 我知道他在调侃我,可是还是免不了红了脸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此孟浪的问题,索性便要挣开他的怀抱逃走,可是他似乎是看穿了我此刻的心思,在我有所动作之前先一步一个用力,将我翻过去躺在了床榻的里侧,将我搂在怀里,闭上眼睛,说道:“陪我睡一觉吧,好吗。” 我最承受不了他用那样低沉的嗓音问我“好吗”的样子了,一旦他这么问了,我便只能照做,我前世今生都爱这个男人,爱到了骨子里,不能自拔,无法拒绝。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东止说这附近有个镇子,镇子上有集市,想陪我去选几件衣裳,再添置一床大些的被子,说是现在的被子太窄,夜里总是漏风,他觉着冷。 于是我们便乔装成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妻一起去了镇子上,我还是第一次与他十指相扣的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同游,心情很奇妙。 先去了成衣铺,东止指了几件衣服,告诉店家包起来,,我赶紧喊店家先等一下。 “东止,我们还没试穿,万一不合身怎么办?” 东止先是打发店家赶紧去打包,而后才坏笑着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别担心,我昨晚趁你睡着亲手测量了。” 我听了一下子从脸开始一直到脖颈都红透了,一脚踩在他的脚上,不管他在我身后喊疼的直接向前走去。 这个登徒子!活该! 第95章 迷 集市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人摩肩接踵,东止牵着我的手,在这人群中不急不缓地朝前走,我抬头看着他的侧颜,看着他近几日未曾搭理的青青的胡茬,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 看着他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心头升起从未有过的矛盾,既因为他而倍感安全,又因为他而无比不安。这个男人,我前世追寻着他,他却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今生我想方设法地想全了与他师徒的缘分,他却告诉我他要我做他的妻子。 虽然害怕这一切又是海市蜃楼,但却忍不住去给自己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不想放弃,因为他是我最初来到这世界之时,手中握着的唯一的温热,让我在最初弱肉强食的冰冷世界里感到温暖。 “玉儿,虽说是我叫你回鬼界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得闲的时候能过来看看我。” 我抬头看了看打断我思维的东止,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别叫我回去不就行了,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好不好?” 东止极惋惜地摇了摇头,将我的手掌摊开,抵在他的胸膛,说道:“感受到了吗,即便是你走在我身侧,这颗心就已经很不安分了,若是我毒发的时候,你想想看会有什么后果?” 我面红耳赤的想要将手抽出来,但是他却握的更紧,一个用力便将我抱在怀里,一个转身之后,我们便回到了茅草屋,他放开我的手,面色有些苍白,但脸上笑意不减。 “怎么了?”我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额间那枚原本暗淡下去的合欢花的印记,此刻正在明明灭灭中逐渐清晰起来。 我的手还未触及到他的额头就被他一把捉住,他的掌心滚烫,并且在微微颤抖着。 “玉儿,你快回去吧。”他说这话的嗓音依旧低沉动听,但颤抖的语调却让我一下子仿佛被针刺到了。 “你毒发了对不对?”我焦急地问道。 即便此时此刻,东止他唇边依旧带着笑,但笑容里却透露着虚弱和无力,他开口道:“玉儿,你相信我,我不会死的,你先回去。” 他叫我相信他,可是他这个样子叫我怎么相信他?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即便是当初在战场上收了再重的伤,他亦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此刻他却虚弱成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就在我左右两难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男声:“你现在最好离他远点儿,如果不想他爆血管死了的话。” 我警戒的回头,却发现原来是风南川:“你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开口问道。 风南川不见外的走进来,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这蛇姬也是狠毒,有一万种可以下毒的方法,她却选了这一种。” 东止嘴角突然溢出血来,我赶紧拿着帕子帮他擦拭,心中的担忧更深。 “不知魔君到此有何贵干,但本君奉劝魔君一句,往往祸从口出。”东止轻笑着对风南川说道。 第96章 对你的爱一直在延续 凤南川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说道:“上君未免太过自大,事到如今你身中剧毒,你以为本君会怕你吗?” 东止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来,说道:“魔君倒是勇气可嘉,你不妨一试,看本君身种剧毒能不能将你一剑封喉。”东止说的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字里行间蕴含着上位者的气魄。 凤南川听了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索性不理东止,对我说道:“喂,你不是答应了我在妙华镜里不再见东止吗,你怎的说话不算话,小心食言而肥。” 我心道不好,这家伙怎的当着东止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了,想悄悄看一眼东止此时的表情,不料却正好四目相对,我只能干笑着说道:“误会,哈哈,误会。” 但东止显然已经将凤南川说的话听进去了,他面上挂着的笑,不再是温润如玉的真心的笑,而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的似笑非笑。 我察觉到这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想着逮着个机会好开溜。 但我这种小动作又怎么能逃脱得了东止的眼睛,他声音不大不小的开口说道:“玉儿,你过来。” 我飞了一个眼刀给凤南川,然后便认命地朝东止走过去,他一把将我拽到他怀里,所以我此刻便是坐在他腿上的一种姿势。 凤南川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但东止却恍若未见,只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送。” 凤南川看了看我,察觉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一气之下转身离开了。 凤南川一走,东止便将我放开了,起身开门要走。 我赶紧拽住他的袖子,可他却依着我拉着他的袖子,没有执意在朝前走,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解释,可是我真的不晓得要怎么解释。 半晌的沉默之后,东止回过头来朝我走近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你答应他不再见我,为何?”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后退一步。 东止继续朝我逼近,继续问道:“为何?恩?” “我……” 我不知道怎么对他说,难道要告诉他前世求而不得,遂今生不想再蹉跎? 我还在迟疑,究竟要怎么跟他说,东止却趁我不注意一把将我抱起来放在桌子上,我坐在桌子上东止紧贴着我站在桌子旁,大手捧着我的脸,他逆光而立,故而他脸上的表情我看的并不真切。 “玉儿,今日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能不见我,也不能离开我,你答应了我的,要做我的妻。”他两只手臂撑在我的两侧,两只手抵在桌子上,将他的脖颈搭在我的勃颈上,而后开口说了这句话。 我笑了,在他看不见的角度。 我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感觉到他浑身一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 “东止,我喜欢你,我爱你,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我答应你,我不会不见你,也不会离开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设法将身上的毒解了,我不想看你痛苦的样子。” 第97章 忘川河遇难 凤南川离开之后不久,东止就亲自将我送回了鬼界,原本想阳奉阴违的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想法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几日父君将鬼界打理的井井有条,但似乎因为娘亲的苏醒,父君不远花太多心思在鬼界的事务上,他更想长长久久的陪在娘亲身边。所以这鬼界的大小事务便大多落在了我的肩上。娘亲心疼我,时常在父君耳边念叨别太早让我掌鬼界的权,但夫君却不以为然,每次在娘亲面前打哈哈,然而该怎么奴役我还怎么奴役我,丝毫不手软。 我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东止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心想派人去看看他,又怕被魔尊的人盯了梢,不敢轻举妄动。这几日心急火燎的想见他,但又脱不开身。 这一日,吹进鬼界的风十分和煦,十八层地狱也比往日要消停得多,鬼界秩序井然,也没有很多尚未处理的公文。我计划偷偷溜出去,去看看东止。 避开了父君和娘亲的寝宫,避开了判官等人,我一路走一路藏的走到忘川河边,两岸的曼陀罗花开荼蘼,微风送来一阵一阵的花香,忘川河上有一座桥,桥的那一端一个苍苍老者端坐在桌旁,巨大的锅子里煮着无色无味的汤,唤作孟婆汤,而那个满脸慈祥的老者就唤作孟婆。 听父君说,这孟婆原本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一直在这桥上等一个人,等着等着就花白了头发,佝偻了身躯。 我走到她身边,她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笑道:“少君要出去?” 我笑着回答道:“是啊婆婆。” 孟婆看了我半晌,若有所思的说道:“少君不必出去了,少君想见的人,就在鬼界呢。” 我将信将疑,心想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说不会过来鬼界,况且即使他过来了,也应该有人通报我才对。 我朝孟婆点头告别,想按原路返回去,不料却在即将走到彼岸的时候,被忘川河里伸出来的一只森森白骨的手给一把拽进了忘川河。 忘川河水是彻骨的寒凉,寒意一丝一丝的渗透进骨血里,忘川河里浸染了太多亡魂,他们此时正拉扯着我的手我的脚,要将我拖到更深的地方去,我奋力想要向上游,想要向孟婆呼救,却看到孟婆的脸就在水面以上,原本苍老的皮肤逐渐剥落,露出娇嫩的肌肤,原本佝偻的身躯也变得纤细笔直,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是执画,化成灰,我都认得。 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眼皮也越来越重,但心中忽然想起前世濒死之时执画在我面前得意的嘴脸,满心的怒火和仇恨一瞬间被点燃,我倏地睁开双眼,看向脚下拉着我的无数双森森白骨的手,和无数个哀叹的灵魂,还有黑漆漆的无底的深渊。 但我从小不识水性,,有心无力,最后还是晕死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在水下毫无阻碍的呼吸,我被人用铁链牢牢地绑在一个巨大的石柱上,除了我所在的位置有些光亮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黑洞洞的,而在那些被黑暗笼罩的角落里,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语声,我屏住呼吸细听,那些对话一句一句的传进我的耳朵,生生的惊出我一身的冷汗。 第98章 疯女人 一个沙哑的男音说道:“这人儿长得真是标致,吃了可惜了。” 一个浑浊的男音回答道:“那要不,我们玩玩儿再吃?” 沙哑的男音回答道:“我看行,反正那个疯女人就是要我们弄死她,至于怎么死的…嘿嘿…” 浑浊的男音带着猥琐的笑声说:“死前让我们兄弟快活快活,也是她的福气,大哥你看呢?” 那个被唤作大哥的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之前掉下来的一些女鬼,你们想玩儿我就随你们了,但是这个人不行。” 那两人似乎对那个所谓大哥的话感到不满,一个抱怨道:“大哥,反正她都得死,没什么区别吧。”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就是。” 那个所谓的他们口中的大哥似乎也在犹豫,我还想再多听一些,却不料不小心碰落了一颗石子,石子落地发出的声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三个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越来越近,我赶紧手中捏诀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一丝法力也使不出来,这才想起来忘川水有溶解法力的作用,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恢复,心里暗道糟糕。 那三个人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看见那三副尊容,我简直要将此生吃过的美味一下子都呕出来了。 走在中间的人想必是那个所谓的大哥,他佝偻着身躯,半张脸皮在脸上耷拉着,能看到脸上腐烂的肉。 走在左边的人,头中间裂了个缝,忽闪忽闪的像是随时要被劈成两半。 走在右边的第三个人,最是惨不忍睹,他浑身都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肌肤,在他腐烂的皮肉下面,还有东西在不停的涌动,有蛆虫钻破他的皮肤,浓水从破口的地方流出来,他见怪不怪的拎起那只虫来,毫不迟疑的扔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看着我,嘴边流出口水来,更加加倍了我的恶心,但我还是忍住没有真正吐出来,我想我不能再让他们知道我更多的弱点,我要逃出去,然后将这些藏在鬼界里作恶的渣滓们扔进十八层地狱,日日抽筋扒皮,生不如死。 “阁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将本君绑到这等腌臜的地方来。”我冷笑一声,对他们说。 他们见我面上毫无惧色,似乎有点儿恼羞成怒,吼道:“少威风了,等会儿有你求饶的时候。” 我云淡风轻地看着着他们,冷笑着说道:“哼,你们最好考虑清楚了,敢对鬼界少君不敬,你们这些藏在鬼界忘川河里的渣滓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半边脸皮耷拉着的所谓的大哥说道:“这可怎么办,那个疯女人她骗了我们,她没告诉我们这个小美人竟是鬼界的少君啊。” 头中间裂了个缝的人说:“大哥,我可听说鬼界少君最是得宠,如今我们将她给绑来,怕是将整个鬼界都得罪了。” 另外一个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颤抖着说道:“大哥,要不,我们…我们将她放了吧。” 领头的大哥此时有些烦躁,他将另外两个人推开,一人给了一巴掌,吼道:“给我闭嘴,你们懂什么,鬼界少君卿玉最是心狠手辣,若是我们今日将她放了,她一上岸就会就派人将我们抓起来折磨致死。” 第99章 智取三怪 看来这三个人也不是对我一无所知,至少对我的风评还有所耳闻,然而此刻看来,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好,以至于那个领头的大哥甚至对我颇为忌惮。 “大哥,你说句话呀,咱们该怎么办?”其中一个人颇为焦急,俨然是将我当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另一个人扒拉了说话人一下,小声说道:“你别说话,没见大哥正思考着对策呢吗!” 我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趁此时他们三人六神无主时开口劝说道:“本君奉劝三位,莫言做那与虎谋皮的蠢事,你们口中的疯女人买通你们来杀一个人,若不告诉你这人的身份地位,多半也是不曾顾及尔等的死活,今日本君来忘川视察,乃是报备了鬼君的,若是届时本君并未回去复命,定会有人来此查看,到时你们三人不光巢穴会被捣毁性命也是不保,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那两个喽啰明显受到了我这番话的震慑,眼珠子在眼眶子里不停的乱转,脸上写着不安和惶恐,而他们中的那个头领却算是个有脑子的。 他开口喝道:“别听她胡说八道,若是今日让她活着出去,不出三个时辰,她就会带人来将我们捉住,关进十八层地狱日日折磨,以报今日之仇!” 经他这么一喝,那两人明显回过神来,面上露出凶狠之色,其中一人说道:“臭女人,竟敢戏弄大爷,看大爷今日不让你生不如死!” 另一个似乎是气愤到了极致,身体里的蛆虫涌动的更加剧烈,似乎要全部爆体而出,我心里又是一阵的恶心。 领头的人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今日管她是鬼界少君还是天王老子,都他妈的得死,你们不是瞧着她模样好想乐呵乐呵吗,老子准了!” 我心道不好,此时身上使不出半分法力,该怎么对付他们三个人! 听了头领的话后,那两个喽啰猥琐的笑着,搓着双手朝我走过来,看到其中一人似乎是由于情绪激动而不断从身体里破出的蛆虫,我一个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要命的就不要过来!”呕吐过后胃里十分难受,说出的话也少了许多威慑力。 他们并不理会我说的话,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我悄悄将右腿转了个角度,抓住机会迅速将小腿上绑着的玄铁匕首急射出去,正中那头被撕成两半的人的心脏,不断有绿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涌出,与玄铁匕首接触后发出滋滋的声响来。 另一个人见此稍作迟疑,便怒气冲冲的朝我奔过来,我口中念咒,捆仙绳便倏地飞出去将此人捆了个结实。 此时还剩一人,便是那个头领,他见前两人连连失利,对我警惕更甚。 “你身上还有什么宝物?”他开口问道。 我身上其实就这两样东西,震魂铃并为带在身上,但既然他这么问了,我就干脆就势回答道:“我身上宝物多了去了,你走近点儿,我给你看看。” 第100章 心狠手辣的鬼界少君 我带着诱骗的口吻让他走近点儿,他便如我所料的反而后退了一步,说道:“你别挣扎了,我们都是这水里的水鬼,自然不怕水,但你不是,等一会儿你身上的仙障消失,你就会淹死在这里了,到时候你的尸体就归我了,我会用鞭子抽打,然后挖出内脏吃掉,剩下的做成干尸,留下观赏,你觉得如何?” 原来是东止在我身上布了仙障,那此时他应该已经晓得我正深陷险境,我只要拖延住此人,就定能等到他来救我! 想到这儿我心下便安定了许多,开口笑道:“你既看得到我身上的仙障,说明你修为不算低,不知你可晓得我身上这仙障是何人所布?” 那人皱着眉头,引得耷拉着的那半张脸皮都跟着颤,他阴测测得盯着我,说道:“我不管这是谁布下的仙障,你今日都要死在我的手里,你杀了我的一个兄弟,真是该死!” 这人脑子不好使,若不是他先来犯我,我又怎么会取他性命? 他就在离我不远不近的距离蹲着,一双小眼阴测测的盯着我,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形了,他此时是忌惮我身上还有法宝,但其实我此时身上再无任何宝物可以自保了。 但是我感觉到呼吸越发不畅,胸口憋闷的感觉越来越明晰,不由得想开口想要吸取更多的空气。 那人见我此时呼吸不畅的样子,嘿嘿地笑着说:“你身上的仙障越来越弱,你就等死吧!” 可是我还不想死,我用了两生两世得到了东止的爱情,不想葬送在这些杂碎的手里。 我仰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绵长而稳定,可是这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胸口传来越来越沉重的疼痛感。 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飘忽,而原本在地上蹲着等着看我死的人此时站起来来朝我走过来,我后背发凉,重重的用牙齿咬在自己的唇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血腥味儿一瞬间在这里蔓延开来,我感觉到自己后背明显的痛痒,痛的太过剧烈,我忍不住大喊出声,而就在此时,背后的翅膀倏地伸展开,忽闪了两下便引得忘川水倒流。 睁开束缚住身体的铁链,我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此时的样子,看来,经历了一世的轮回,虽然继承了这一世母亲的美貌,但实体上我还是一只不太漂亮的狱蝶。 我危机之下现出原身,将那人惊吓住了,他匍匐在我脚下求饶,然而他不知道,我本不是良善之人,一抬手,将活着的两人拎在手里飞身而出,出了水面之后,我赶紧隐了原身,恢复成原本的鬼界少君的样子,将那二人扔在地上,叫人将他们关在十八层地狱,这些人该死,我却不想让他们死的太痛快!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心狠手辣,那又如何如何? 自然,这忘川逆流的不祥征兆,自然也推在了他们的身上,就像他们说的,反正都要死,有什么差别? 第101章 来自黑暗的狱蝶 可能是今生的躯体无法承受古神的元神,方才恢复原身让我感到十分疲惫,回到寝殿便倒在床榻上睡死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坐着娘亲,夫君和东止站在娘亲身后,三个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父君,娘,师父,你们怎么都来了?”这三个人都在这儿盯着我睡觉,煞是奇怪,故而我疑惑地问道。 娘亲拿着帕子揩去眼角的泪水,说道:“你还说呢,算上今日你都睡了整整七天了,我和你父君没办法,只能找上君来看看你。” 我竟睡了这么久。 “娘,你们别担心,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我一下子跳下床蹦了几下。 娘亲回头埋怨的看了父君一眼,说道:“你看你,非要这么早让女儿掌权,她还这么小,怎么处理得来你那么多事儿?” 父君心疼地看看我,又心疼的看看娘亲,低着头不说话了。 此时,我此生最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在我的身边,席卷而来的幸福感快要将我淹没,我故意做出小女儿的姿态讨他们的欢心,调笑着说道:“好啦好啦,娘,你快别数落父君了,你们快回去歇着吧啊,我有事要跟师父说呢!” 父君和娘亲走后,我一把将东止拽到我身边,跳起来挂在他的身上,用鼻子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说道:“你怎么来啦?” 东止将我从他身上扒下来,手捧着我的脸仔细察看了,这才开口道:“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让你在床上睡一辈子?”他说话有点儿夹枪带棒,但我知道他是担心我。 “也不至于睡一辈子吧,你看我这不是醒了?若是一睡不醒,我该多想你啊,若是你耐不住寂寞,岂不是便宜了别的女人?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东止捏了捏我的鼻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料定了我拿你没办法,是也不是?” 他抱着我,轻轻将我放在床上,帮我讲辈子盖好,然后在我床边坐下,问道:“你方才说我也是要跟我说,何事?” 我狡黠地笑着,回答道:“我能有什么事与你说?不过是想同你单独相处的借口罢了!” 东止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既然你没事,我倒有事问你,你不能说谎!” 我信誓旦旦的点头,说道:“不说谎不说谎,你问吧。” 东止正襟危坐,面色极严谨肃穆地说道:“我听你手底下的人说,你告诉他们忘川逆流是因为你从水底下抓上来的两只水鬼,可我去看了那两只水鬼,他们没有这个本事,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如此尖锐,一下子戳到要害,我答应了他要如实相告,可此事我却又必须瞒着他我的身份,着实为难。 我犹豫了一会儿,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他的这一问,他却忽然开口道:“你不必回答,我已晓得了。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要去一趟天宫。” 我虽不知道他晓得了什么,但他的不追问却让我感到轻松的很,只是…… “你去天宫做什么?”我问道 第102章 找上门来的执画 东止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回答道:“去和天君商议出兵的事,早日解决掉魔尊,我们也好早日回去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虽然也曾想过回去现实的世界,那个时候凤南川告诉我这妙华镜里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东止的身影。 可是此时此刻,他就坐在我身边,还握着我的手,前几天他还对我说要我答应他做他的妻,我觉得在这妙华镜里我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父君、娘亲,还有他。 他此时告诉我他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我忽然有些彷徨,忽然有些舍不得。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伸出手臂将我揽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说道:“傻姑娘,我们不想办法出去,难道你要我在这么个破镜子里娶你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凝结成一个音符,敲打在我的胸膛上,直让我面红耳赤又欢欣雀跃,我不再说什么,只是隐隐有些期待了。 东止跟父君打了声招呼,便直接从鬼界出发去了天宫,我觉得身子已经好了很多,有了力气,便央父君准了我出去溜溜,我好奇东止将我随意幻化出来的茅草屋住成了什么样子,便直奔那里而去。 而当我到了那里,却见到了一个熟面孔。 她频频婷婷地在这间屋里里四处打量着,一袭粉色纱衣,脸上用懵懂和天真掩盖住恶毒和善妒的本性。 我现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咯咯的掩唇笑着说道:“染姐姐,从前我们三人都是形影不离的,如今你独占了他,倒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在这儿?” 这强词夺理的样子明明白白的让我看清楚,她这么多年真的没一星半点的长进。 我抬腿迈进来,在床边坐下,浅浅的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堂而皇之地孤身一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当真高估了我的忍耐力,难道不怕我要了你的小命?” 执画款款走到桌旁坐下,看着东止时含情脉脉,看着我却像淬了毒的眼睛,真想给她挖出来。 “染姐姐说这话未免太过自大,在这妙华镜里,纵使你法术高超,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你也是从现世进入妙华镜的。”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若不来,染姐姐是打算独占了他?”执画看着我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我笑了,笑的漫不经心:“不,你错了,你来了,我也未曾打算将他分给你一分一毫。” 我曾经将执画当作对手,而时至今日,我只为自己当初的愚蠢感到羞愧。 执画气急了,唤出她的法器朝我扑过来,我动也不动,直到她离我不到一拳的距离,抬腿一脚将她踢出去一丈远,只用了两分力气,原本想用十分力气,但是心疼我这茅草屋,怕这一脚出去,叫执画将我这小茅屋撞坏了。 在我看来,执画不过就是模样可取,法术不到家,人品更加惨不忍睹,我这一脚下去不过用了两成功力,她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嘴角有鲜血溢出来。 第103章 挑衅 她眼角的泪簌簌地落下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知道她在表演,而观众自然不会是我。 东止此时就站在门外。 我那么了解他,他来了执画知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不再想像过去那样对着他解释,不想再卑微的祈求他的相信。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质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待如此柔柔弱弱的神女,我便回鬼界,不再见他。我实在不想重蹈覆辙。 门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努力挺直腰板,努力不去看她。 执画坐在地上,眼神里不再是满满的仇恨,而是柔情似水,她朝着他伸出手去,口中娇娇柔柔地唤着:“上君……” 我不知道此时东止对着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是何等表情,我不敢去看,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着当年在我们的军帐里,他扶着她一同离去,只留给我一个冰凉的背影。 不由得握紧了双拳,此时此刻的情景让我觉得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耻辱,我终究还是逃不开这样的宿命吗? 东止在走到执画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让我不由得将双拳握的更紧了些。 “神女不是在凡界渡劫吗?怎么跑到我这寒舍来了?” 他说这茅草屋是他的“寒舍”,可这明明是我用法术幻化出来的。 执画身姿本就窈窕,此时更显得腰肢柔软,娇柔的体态可能更能引起疼惜吧,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将此运用的炉火纯青,我是自叹弗如,若是在这方面比试,我想我可能是没有丝毫胜算吧…… “上君,执画听说上君近日身子不好,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探望,没想到上君出门了,又在这里遇见了少君殿下,想来是执画做的不周,惹得少君不快,还请上君不要责罚少君殿下。”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抬腿就要往外走,我可没有那么闲,没时间陪这个女人在这儿演戏。她设计害我跌入忘川险些遇害,此时却在这里装无辜,也是个人才。 然而我前腿刚卖出去,手臂就被东止的大手握住,他轻轻将我往回一带,我站立不稳,跌在他怀里。 不知为何,我此时感到十分生气,有些抵触与他这般接近,故而挣了挣。 东止低下头,看着我问道:“你要去哪儿?”他的口吻含着质问的意味,更加让我不爽快。 我直接将他握着我手臂的大掌拨开,坚决地往外走,想要离开这里。 我强硬的动作虽然让东止一瞬间的发愣,但下一秒钟他就伸出手揽住我的腰肢,将我牢牢地锁在他的怀里。 “本君现在要教徒弟,没时间招待神女,神女还是先回吧。” 东止看着我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是在向那边的执画下逐客令,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展开的书册,所有的想法都一览无余,忍不住逃避他的注视。 执画明显心有不甘,但东止说出的话她也不敢忤逆,只能行了礼退下。 我能感受到执画开门出去时回头看我的那一眼,那恶狠狠的视线恨不得将我的身体刺穿。 第104章 学坏了 东止将我放开,径自坐在桌旁,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我,问道:“怎么回事?” 他看过来的视线让我如芒在背,我明明没有对她做什么,为何此时竟有种无法面对东止的感觉?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我有些支支吾吾,而我恨极了自己此刻这副样子。 东止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听见茶水从茶壶中倒出来的声音。 “玉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若非如此,你不会如此反常。” 我扯着自己的衣袖,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开口回答道:“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对了,你不是说你要去天宫吗?怎的如此快的就回来了?” 东止摇了摇头,说道:“你既不想说,我亦不想追问,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我随时都洗耳恭听。” 我有些担心,因为东止此时所说的话让我觉得他似乎已经洞察了一切,只不过看破不说破,是要等着我自己对他坦白。可是与东止的这场对弈,不到最后,我都不想认输。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喜欢的是此时这个美貌聪慧的卿玉,而不是前世木讷胆怯的玉染卿。若是他知道了这只不过是属于一个人的两个名字,该有多失望。 而我,得而复失的感觉,也不想再去感受了。 “我去过了天宫,天君已准备妥当,只等你父君一同发兵。”东止对我说。 我皱了皱眉,开口道:“要这么快吗?” 东止挑眼看了看我,问道:“你以为这太快了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此时还未真正摸透魔尊的底牌,况且魔界诸位魔君此刻亦在观望,我担心……” 东止点了点头,开口道:“说的不错,可是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必须尽快拿下魔尊,彻底将他封印,否则妙华镜中的是是非非早晚会波及到现世。” 我犹豫地开口道:“可是……” 东止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旁边,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开口问道:“可是什么?” “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啊。”我对他体内的毒感到非常担心,若是开战,他绝不会置身事外。 东止终于舒展开皱紧的眉头,笑道:“怎么?你怀疑我的体力?” 我傻愣愣的点了点头,答了句:“是啊。” 他大手一把伸到我的后颈,一点一点的将我往他的方向推,用极慢的语速说道:“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我的身体没问题,恩?” 他贴的我极近,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逐渐发烫,可是却不想永远在调情上输给他,故而抬眼看着他,尽量露出娇俏又带着妩媚的笑,伸出手指缠住他鬓边的一缕发丝,说道:“怎么证明啊?” 东止呼吸一滞,抬手将我的眼睛蒙住,无奈的笑道:“你跟谁学坏了?” 我抬手将他的手从我的眼睛上取下来握在手里,调笑着说道:“我虽曾经师承段先生,但现在却是师父你的徒弟,无论是何才学手艺,自然是从师父您那里学来的啦。” 第105章 窥探人心的禁术 东止揉了揉我的发心,笑道:“段先生,你很喜欢他?” 我眼珠转了转,答道:“那是自然,段先生风度翩翩,可不比师父你模样差呢。” “哦?玉儿觉得那位段先生模样好?” 东止说话时面色如常,不见半点醋意,我不免有些失望,回答道:“是啊,彼时第一次见到段先生其人,我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比父君还俊的男子呢。” 东止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将茶杯置于桌上,笑道:“看来玉儿跟随那位段先生应是没学着什么本事的。” 我的确是没学着什么,回想起段先生给我上课的日子,我似乎都是在看画本子,只是却不想让东止小瞧了段先生去,毕竟段先生与我也是做了近五万年的师徒,我到底还是要维护他的颜面的。 “谁说的?段先生授课甚是有趣,我学到了许多真知灼见呢!” 东止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笑问我:“当真?” 我轻咳了一声,心里不免有些虚,还是挺起腰杆回答道:“自然当真!” 东止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道:“既如此,那玉儿倒是与我说说你都学了哪些高深的法术亦或是道法佛理?” 我干笑着,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却不料东止又将话头捡起来了。 “想必是玉儿学的太多太杂,以至于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了,我便不为难与你了,只是……” 我一听此话胸中郁结顿时如烟云般散去,忙不迭的开口道:“只是什么?” “只是你须告诉我,执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听了这话,原本轻飘飘散去的郁结之意又如重石般压了回来,心里不免觉得委屈,他自己招来的桃花,倒要来问我? “想必是那执画神女心系与你,晓得你身子不好了,便来看看你,只是你毒发的事就那么几人知晓,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不准就是坐在我面前云淡风轻的喝茶的人自己说出去的,趁着我不在,好在这里与美人相会,哼,打得一手好算盘。 东止方拿起茶杯想要朝着口中送,却不知为何中途嘴角抽抽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东西噎住了,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开口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 他嘴角噙着笑意,抬手揉弄我的头发,像极了我给雪麒麟顺毛的样子。 “你不曾怀疑我是趁你不在谎称去天宫,实则是在这里与那位执画神女幽会?” 我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哦,原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东止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赶紧捂住了嘴巴,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上他的当,毫不犹豫地就往里跳,在心里腹诽了几句,但转念一想,感觉哪里不太对。 “你说,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窥探人心的禁术?”若不是如此,怎么可能每次都能猜中我的心思? 第106章 身份暴露 东止站起来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不是禁术,是我与生俱来的法术。” 刹那间回想起从前在葬玉山上自己没少对着东止想入非非,即便是今生作为卿玉,也没少做过这种事,若是他真的有窥探人心的本事,那一直以来埋在心里的所有的小秘密,岂不是都被他知道了?所有的小秘密,所有的……所有的!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一股一股的凉气从脚底一点一点的往上窜,一直到头顶上。 我有许多的秘密,许多不能让他知道的事,其中最最隐秘的,最不能让他有丝毫察觉的,便是我的身份,而我一直以来苦苦隐藏着的,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吗? 一瞬间,慌乱、惊恐席卷全身,我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再跟随他的脚步,可是他却仍旧紧握着我的手,直到不能再前进一步。 他一点一点的走近我,我能看到他白色绣云纹的锦靴就停在我的身边,亦能感受到他望着我的视线,我不再慌乱,不再闪躲,因为其实我早就直到,以东止的才智,我根本不可能瞒着他一辈子,终有一日,我会面对正如此时此刻这般的境地。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我没有丝毫的准备,真相就这般不加遮掩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怎么想我?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再只是那个活泼机敏、无忧无虑的鬼界少君卿玉,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卿玉,但也是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的本该魂飞魄散的玉染卿。 想问他,他还要不要我做他的妻子,可是话含在唇边却难以启齿,打了个转,说出口的便不再是最想说的那句。 “你都知道了?” “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怀疑,但方才才确定。” “为何方才才确定?” “我听到了你们的交谈,最重要的是,前几日我感受到你狱蝶元神的力量在鬼界重现。” 他平静的语气带着一丝凉薄,仿佛提醒着我,梦,该醒了。 我笑了笑,尽管苦涩,但还是笑着说着:“我知道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转身离开,不曾回头是因为不敢,而他亦不曾追上来,这让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将那个愚蠢的问题问出口,有什么好问的呢?答案原本就大赖赖的摆在那里。 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这冷冰冰的事实还是刺得我钻心刺骨的疼。无论前世今生,玉染卿都爱着东止;但无论前世今生,东止爱的人都不可能是玉染卿。 绿油油的草地在卯日星君的护佑下散发出翡翠般的光,我抬手结印召唤出雪麒麟,如今身份已被识破,我再没有什么事需要遮遮掩掩。 整个人躺在雪麒麟宽阔而松软的后背上,望着广袤的苍穹,悲伤渐渐上涌,而后从眼角静静滑落。我是抱了希望的,想着东止既然喜欢卿玉,多少能冲淡一些他对我的不喜,至少让他可以接受我,接受我作为卿玉陪在他身边。 然而事实像是一把利刃,刺进我的胸膛,然后再血淋淋的拔出来,我看着汨汨流淌的鲜红的血液,不想止血,只想用这鲜红的颜色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第107章 对与错 你有没有不管不顾的爱过一个人?不在乎他是不是爱你,刻意忽略他对你的不耐烦,就想一辈子赖在他身边? 想抚平他皱起的眉,想给他幸福和快乐? 到今天,我才真正理智的思考,对于当初,对于现在,东止从没说过他需要需要玉染卿,但玉染卿却实实在在的无法失去东止。 原本以为前世求而不得的感情会在今生开花结果,但我没想到苦苦隐藏着的会这么轻而易举的以这种方式被撕开伪装。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不怪东止,他不过就是无法喜欢我,不喜欢一个人又何错之有呢? 亦不能怪执画,她不过就是无法不喜欢东止,喜欢一个人更加没错。 那是我错了吗?好像是我错了,是我,是我强迫东止爱我,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是的,前世我命丧葬玉山之时,执画在我耳边说的那番话加强了我必死的决心,虽然是为了救他,为了让他活下去,但是我不能否认,那时我的心里滋生着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死了,他是不是至少会永远记得我? 雪麒麟是一个极具慧根的神兽,它像是晓得我此刻心情不好,一路上行的极平稳,不曾有丝毫的颠簸,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鬼界,幸好它还记得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是啊,我还有一个家,有两个亲人,我还没有失去所有。 东止不要我,至少我还可以回来鬼界,至少对父君和娘亲他们来说,我是他们的孩子,没有旁的身份。 长生殿里父君坐在君位上处理政务,娘亲在旁边侍弄草药,见我进来他们双双抬起头来看着我,娘亲笑着朝我招手,说道:“玉儿,过来,到娘这里来。” 我唇边扬起一个笑,快步迈上台阶,走到娘亲身边坐下,唤了一声娘。 娘亲放下手里的草药,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伸手过来拉住我的手来给我诊脉。 “你这孩子,身子不好就要多加修养,这样往出跑,万一碰到魔尊的人怎么办?你父君安排保护你的人你也给遣回了。” 娘亲的手很温暖,握着我的手,仿佛也要将她的温暖传过来一些给我,心里的沉重感稍微轻松了一些,我笑着回答道:“娘,你放心吧,我又不是纸糊的。” 娘亲嗔怪的笑道:“你这孩子!” 父君自从娘亲回来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往很冷肃的气质,如今也被娘亲软化了去,经常能见着他唇边带笑看着娘亲的样子。 “玉儿,东止上君可给你传了什么消息吗?” 我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一暗,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有啊,他说他已去天宫与天君商议,近日便要发兵,但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我曾问他为何如此急迫,他说,他总不能在一面镜子里娶我。可是如今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应该已经没有要娶我的意愿了。 父君皱紧了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到我们身边,说道:“这么大了还腻在你娘身上,她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当心累着了,走,跟爹一起去天宫一趟。” 第108章 景川夫妇入妙华镜 娘亲嗔怪的瞪了一眼父君,说道:“我们母女俩亲近亲近,你看着眼热?玉儿才五万岁,还是个孩子呢,你带着她去天宫做甚?” 父君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我也是想锻炼锻炼玉儿,毕竟她早晚要坐这鬼界的君位。” 娘亲不依不饶,回道:“可她终究是个女子,我舍不得让她跟着你们像男子一样拼杀。” 父君双手叠握在一处,笑道:“那你再给我生一个儿子,到时候就让这小子劳累,玉儿就可以做一个悠闲地长公主了。” 娘亲一下子红了脸,嗔怪的说道:“当着孩子的面你怎么嘴上也没个分寸?” 我这个情路坎坷的人实在受不住父君和娘亲在我面前鹣鲽情深的样子,尤其是父君看娘亲的那个眼神,简直要将我腻死了,于是我便很懂事地站起来对娘亲说道:“娘,我没关系的,我也想多锻炼锻炼,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尽快给我生个弟弟吧。” 娘亲的脸红的更厉害了,瞪了我和父君一眼,说道:“果然女肖父,你们父女俩真是一个路子,快去吧,早去早回。” 我和父君一刻不停,很快就到了天宫,门口的天将见到父君连忙行礼,恭敬地说道:“鬼君、少君,请随我来。” 刚走到天池,迎面走过来两个人,走近了才认出来,是姑姑和风神姑父。两个人行色匆匆,很是着急的样子。 姑姑一见到我和父君,先是唤了一声大哥,待父君答应了,便一把将我抱住。 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姑姑,玉儿好久没来看你了,你近日过得可好?” 姑姑挺着个大肚子,手上将我抱着,回头瞪了一眼风神姑父,风神姑父便心虚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玉儿,你受苦了,姑姑该早些来救你才是,都怪景川,一直瞒着我,若不是我今日执意要回鬼界看望大哥,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一听这话觉着不对,赶紧将扒着我不放的姑姑从身上扒下来,焦急的问道:“姑姑,你别告诉我你是从外面进了妙华镜!” 姑姑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是啊,我逼着景川带我来的!” 我扶了扶额,看着景川:“姑父,姑姑她有身孕,你怎么能带她到这里来!” 风神姑父摊了摊手,无奈说道:“你姑姑她说,若是我不带她来,她就要休了我,还要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的男子。” 我嘴角抽了抽,心中不由得对姑父深表同情,姑姑的性子是这样的,想做的事,八匹天马也拉不回来,自从嫁给风神入了仙籍已经收敛了很多了。 我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父君手背在身后,面容带着几分严厉,看着姑姑说道:“已经嫁人了,还是这么不听话。” 姑姑是父君带大的,父君训斥她,她只是嘟了嘟唇,小声嘟囔道:“知道鬼界有事,我怎么可能在天宫呆的住嘛~” 父君摇了摇头,对风神姑父说道:“景川,她从小被我惯坏了,你别由着她胡闹,现在鬼界是最安全的,你先带她回鬼界,我和玉儿去去就回。” 第109章 天宫偶遇东止 姑父性格孤傲,但同姑姑成婚后倒是对父君颇为敬重。 “大哥说的是,至少我是拿她没办法,放心吧,我这就带她回鬼界。” 姑姑不满的说道:“大哥,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父君给姑父使了一个眼色,对着姑姑说道:“别胡闹,跟着景川回去,我们办完了事就回去。” 最终姑姑虽不情愿,还是跟着姑父回去了,我和父君去找天君。天君亲自来迎。 寒暄过后,各自落座,切入主题。 天君率先开口:“若本君没有记错,鬼君已经很久没有来天宫了,不知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出兵讨伐魔尊之事?” 父君点了点头:“正是,收到上君的口信,说是与天君达成一致,近日出兵,故前来商议具体事宜。” 父君和天君就出兵的事商讨,我作为小辈,一时插不上话,只能静听,好在最后得出的结论我也觉着甚好。 出兵日期定在一个月后,趁魔尊羽翼未丰,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也想快点将这里的事解决,早日回到现世,好好的跟父君娘亲一起在鬼界生活千千万万年。 所有的事都很顺利,但从天君那儿出来,必然经过天池,而在天池那儿,我们遇到了东止,真是不巧,我不想见他的时候,却能够不期而遇。 但我发誓,即便再遇见他千千万万次,我们之间亦再无可能。 “上君。” “上君。” 我和父君齐齐行礼。 熟悉的声音传来耳畔:“鬼君不必多礼。今日来天宫,可是为了商讨出兵一事?” 父君答道:“正是,已与天君达成一致,一个月后便会出兵,与魔尊决一胜负!” 东止沉默了半刻,说道:“那便好。” 父君对着东止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看我,说道:“玉儿,你在鬼界已有一段日子了,跟你师父回去吧,要好好跟着上君学习,切不可调皮。” 父君说完了这句话,转身就要走,我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袖,父君不解的回头看着我。 我眼神有些闪躲,思虑片刻,开口说道:“父君,我身子还没好的完全,还想留在鬼界让娘亲帮我调理调理。” 父君想了想,对着东止行了一礼,说道:“还请上君谅解,小女这几日身子不好,过几日等她身子好了,本君在这里替她告几日假。”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总觉着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境下相遇,我有些尴尬。 “身子不好?你怎么了?”东止冷静平稳的声线传过耳畔。 我低着头说道:“只是受了风寒。” 父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从天宫回到鬼界,父君直接带着我进了书房。 “玉儿,你和上君之间很是不寻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调皮的说道:“父君~你就别问了嘛,女儿调皮惹了师父生气,师父此刻还没有消气呢,你就让女儿在鬼界再待一段日子嘛,况且女儿身子不好可不是假的,你好歹让娘亲给我调养的差不多再赶女儿去学本事啊。” 第110章 未婚夫? 父君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看来我不适合带孩子,你们姑侄二人都是我带大的,都一样让人头疼。罢了罢了,你回你自己的寝殿去歇歇,晚间过来长生殿,我们一家人难得相聚,一起吃个饭。” 从书房出来,我便径直回了寝殿,躺在床上不知何时便睡着了,等我醒了,发现刚好是傍晚时分。 晃悠着朝着长生殿的方向走去,远远的便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睡了这么久还真的有些饿了。 殿门口侍立着的奴婢见着我都恭敬的行礼,口中尊称我一声少君,听到殿门口这里的动静,娘亲朝我看过来,笑眯眯地朝我招手:“玉儿,快过来,你快看谁来了!” 我顺着娘亲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坐在主卫上的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东止,不知为何,我越是想见他,他越是离我天涯海角,而此时我不想见他,,他却经常出现在与我的咫尺之间。 “徒儿给师父请安。”这一个师徒礼,我行的实打实的真心实意,我心中想的是,虽说那一层纱幕早已在我二人之间掀开,但毕竟在座的其他人总是一无所知的,更何况,一家人难得相聚,总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而聚的不愉快。 “免礼。”东止低沉的声线传来,不带一丝异样,仿佛他从未要求我做他的妻子,仿佛我们之间一直以来不过就是师与徒。 这样也好,我总是在他面前忘记了初衷,就像当初凤南川质问我的那样,我不该忘了,他是我的师父,而玉染卿早已死了,如今活着的是鬼界少君、上君东止的弟子——卿玉,是我太贪心。 东止坐在主位,娘亲和父君坐在他的左手边,姑姑和姑父坐在他的右手边,只留了一个与他相对的位置给我,娘亲朝我招手,催促道:“玉儿快过来,大家都等你呢,一会儿菜都凉了。” 我笑着答了声“是”,便走到那仅剩的位子上坐下。 鬼界并不像天宫那般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是以大家一直在交谈。从一个月后的出兵,到如何离开妙华镜,再到姑姑腹中的小宝宝。一直保持沉默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饭后净手时,守卫进来报门口有一位自称是我的旧友的人求见,我仔细想了想,能称得上旧友的人我还真不知道是谁,想来我作为卿玉活着的这五万多年以来,并未真正有过什么朋友,但出于好奇,我还是叫人将他领了进来。 不过须臾,门口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更加好奇了,便迎了几步出去。一打照面我就认出来了,不是东海的太子敖青又是谁? 一见着我他的一双手就握住我的肩膀,眼睛将我上下扫了个遍,我刚要发火,便听到他焦急担忧的声音:“卿玉,你没事吧,啊?”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妙华镜里的敖青虽比现世中的沉稳一些,但还是没头没脑的,我打着哈哈道:“我?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敖青听了我的话浓眉却蹙起来,抱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你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妻,我总该祝你一臂之力,以你这瘦弱的身躯,打算自己扛到什么时候?” 我一时感到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惊讶,未婚妻?我何时竟成了敖青的未婚妻?疑惑地看向父君,父君此时却并未看我,而是欣慰的望着敖青还一边点头。 “父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11章 敖青告白 “在我带着你娘进入妙华镜之前,担心再也不能与你相见,便将和东海的亲事定了下来。” 看着敖青一脸关切的看着我的样子,再看看父君一脸欣慰的神情,我想我明白了,此时与我相关,却又与我无关。 “我顺着线索找到了魔界,便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发现此处玄妙,便找来了这里,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让我找到了你。” 我不忍心打断敖青的兴奋和喜悦,此时也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安排敖青住下吧,东海就他一个太子,此次他入了妙华镜,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想必东海此时找他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我本来是想叫奴婢给他收拾一座单独的寝殿,但父君说,姑姑和姑父已占了一座寝殿,还剩下一间单独的寝殿,但总不好让上君委屈,而敖青是我的未婚夫,是自己人,就委屈他让他住在我宫里的偏殿了。 虽说父君觉着是委屈了敖青,但以我的观察力来看,敖青他自己并不觉着委屈,反而欢喜的很。 夜里我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乘凉,敖青也跟着我一起凑热闹,拴着秋千的树极为茂密,一只毛虫掉在了我的衣领上,我从小便十分害怕这种毛茸茸的小虫子,故而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叫敖青来帮我拿开。 我坐在秋千上,敖青这条小黑龙不知怎的年纪轻轻的眼神竟不大好,低下头在我衣领附近找了半天才找到,而就在他扔了手中的小毛虫起身的时候,我在他衣袖扬起的一瞬间,仿佛看到有个白影一闪而过,想了一想还是不用理会,如今鬼界如铁通一般牢不可破,若说有贼人想混进来讨什么便宜,那他一定是脑子不大够用,东止、父君、景川,再加上我和敖青,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来找死? 我抬头瞧了瞧敖青,龙族的男子都生的俊美阳刚,想必是哪个花痴的小奴婢还偷偷瞧瞧他的模样。 “卿玉,年幼的时候是我不懂事,常常欺负你,你我既已订了婚,我日后会好好待你的。”敖青俊脸微红,真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说出这番话。 想来这桩婚事也不能怪父君擅作主张,若不是我当初担心自己的心思被东止看穿,安排了那一场相亲宴,也不会有今日之事。我和敖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父君会误会我对他有意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敖青?”我开口唤道。 “嗯,我在。”他应和道。 “你喜欢我吗?” 也许是我问题问的太直白太突兀,敖青脸红了一红,又愣了一瞬,而后便坚定的样子对我说:“是,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了,经常捉弄你,不过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让你多与我说几句话,我们龙族身形长得慢,你已经长成大人的模样,我却是孩童之身,是以不敢再与你相见,怕你觉得我是个孩子,你当初办的那场相亲宴,我又欢喜又嫉妒,欢喜的是你将请柬发给了我,嫉妒的是你亦将请柬发给了旁人。”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卿玉,我发誓,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第112章 吃茶 我笑了,看着他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只一味地信誓旦旦地扬言说要对那个人好,却不曾问过他是不是需要我的好。 我不想让敖青这样的大好年华重新走我走过的路,而我一直相信,若无意,便不该留一丝可能和希望。 “敖青,可是我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敖青似乎不太适应我的直接,故而又愣怔了一瞬:“为什么?当初,不是你亲自差人将请柬送到东海的吗?” 我有些内疚,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与东止的纠葛本就无关他人,是我将他牵扯了进来,但男女在一处不该是因为歉疚,至少该有那么一点爱慕。 “敖青,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若是可以,你便将此事忘了吧,等回去了,我便让爹爹去退婚。” 我知道这样说很不负责任,可是我暂时还想不到更周全的法子,我总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嫁给他,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盘踞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人,不是敖青。 “忘了?现在六界皆知,你会是我敖青的妻。” “可是敖青,即便是我们的婚约六界皆知,你便要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娶进东海吗?” 敖青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凉,他笑着说:“卿玉,你真狠心,其实我猜到你并不会真心要与我成亲,可我想着,即便是你对我并不喜欢,可总不会讨厌,我或许还有机会,却不曾设想你会如此直白。” 敖青的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凤南川,彼时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与敖青的这番话很像,他说:“小玉儿,是不是除了东止,你对谁都会如此狠心?” 我当时玩笑着说道:“非也,除了你,我对旁人都和善的很。” 看来我说的并不对,因为今时今日,我又对一个人狠下了心。 一夜好眠,次日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父君自从娘亲醒过来之后便不曾一大早的来喊我起床了,我深感欣慰。 今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我找了一件在鬼界惯穿的玄色绣曼陀罗的纱衣来穿,自从与东止结了师徒的缘分,我常住在断涯宫,很少穿玄色衣服,今日穿起来,竟有几分陌生感。 来到长生殿,果然大家都在,我走上前逐个打了招呼,便在我自己的位子上做好,奴婢端上一杯香茶,我便一直捧着茶杯,观察茶杯的釉色。 “玉儿,一个月之期将近,你怎么还如此懒散,睡到日上三竿,届时与魔君对抗,你如何护你自己周全?如何叫鬼界诸将领信服于你?” “父君,你放心,届时女儿定然是会保护好自己,至于叫鬼界诸将领信服,他们信服父君便好,左右父君才是这鬼界的君。” “你这孩子,今日有上君在,为父不便说你,你且等着日后为父不好好教训你。” 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是不尊父君,而是从小到大他时常这样吓唬与我,时间长了,我自然不甚怕他。 第113章 是我前世学得好,还是你今生教的好? 吃过了茶,一行人各自散去,我准备回我的寝殿再补个回笼觉,刚到床上躺好,边听着门外婢女的声音,说是姑姑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到我这儿来了,我赶紧扔下刚裹在身上的被子,冲出去迎她。 “姑姑,怎么连个奴婢也不带就过来了?” 姑姑遣散了门口的几个奴婢,拉着我的手来到内室,这才开口说道:“你与上君,师徒之间可是生了什么嫌隙?” 我不动声色地笑着反问道:“姑姑何出此问?” 姑姑叹了口气,说道:“你莫要瞒着我了,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上君总是时不时地瞧着你,而你却总是低着头不说话。莫不是上君何处得罪了你,你在与他生气?” 我知道,姑姑虽看起来粗枝大叶,可却粗中有细,只是我却不能承认,因为若是承认了我和东止之间的确有问题,她又要究根问底,而有些事,现在还不适合让她知道。 “姑姑,我怎么敢和我的师父生气,只不过是一个月之期将近,作为鬼界的少君,我定是要上战场给诸位将领做个表率,可是我之前从未上过战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一紧张整个人就显得有些不一样罢了。”我如是解释道。 姑姑狐疑地看着我,道:“当真?” 我笑了笑,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我与姑姑之间,说是姑侄,倒不如说是朋友,她很了解我。 姑姑走后,我再无心睡眠,干脆换上一身戎装去了演武场。方才跟姑姑说我从未上过战场,自然是谎话,战场上的生与死、荣与辱,我都十分熟悉,仿佛烙印在灵魂里,虽经历一世轮回,却仍旧刻骨铭心。 在演武场上,众将士们斗志昂扬,见到我纷纷尊称“少君”,那铿锵的铠甲之音一下子将我隐藏着的血性点燃。一一点头应下,我便径直走到了后山,那里有一个小型的演武场,平日里我和父君都会在此处练剑。 我手向下一挥,玉髓剑应召而来,我抚摸着她光华流转的剑身,想着那段和她浴血奋战的时光,忍不住开口说道:“玉髓,玉髓,你可准备好了?与我再战沙场!” 似是应和,玉髓剑发出嗡鸣之音,我翻转剑尖,舞出刁钻的剑式,这是东止前世今生都曾教过我的,惊鸿剑法,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行云流水,一招一式都无比熟练。 我越来越投入,感到身后有人,便本能的朝身后攻击,速度极快,当我看清眼前的人是东止时,已来不及收回剑式,只见东止极速后退转身,玉髓剑的剑尖直直的刺进石壁,离他的鼻尖不过分毫。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扶着玉髓剑剑柄的手不住地颤抖。 “惊鸿剑法,你练得不错。” 此时此刻,他倒是还有心情夸赞我,只是我却不想奉陪。 “上君谬赞了,卿玉告退。”话毕我转身要走。 他冷淡如水的声音传过来:“只是不知道,是你前世学的好,还是我今生教得好。” 第114章 解药 他一定不晓得,且不论前世因果如何,亦不论我今生犯的错,他,我都不再想要了。 我背对着他,头也不回,但脸上却是笑意,声音中亦含着几分轻松的笑:“你不是有与生俱来的读心之术?那你定是对我此刻所想,一览无余了。” “你会嫁给东海的太子妃吗?” 我轻笑着答道:“也许吧。” 话音未落,离开的脚步已经卖迈出去。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似乎都过得很糊涂。前世糊里糊涂地跟着东止,他对我冷冷淡淡,我却甘之如饴,今生我与他成了师徒,这原本该是十分明晰的关系,可是却发展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他对我胡冷热,几天前还说要我做他的妻子,这几日却仿佛从未说过那些话,即便是我晓得他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才会有如此转变,但这个事实却更加让我灰心。前世我曾经怀疑东止不喜欢我是不是觉着我模样比不得执画美艳,可如今我有了继承自六界第一美人的容颜,他还是不喜欢我,看来无关容貌,无关一切,不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呢? 只是我还需要对自己的感情有一个交代,他身上的毒我定要帮他解了,从此后两生恩怨,一笔勾销。 回到寝殿,遣散了一干奴婢,我打开了密室,那里放着给东止制作解药的药引。且不说我此时是个无心之人用不得血祭这门书法,即便是用得,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甘愿再次献祭自己,今生今世,有许多我无法割舍的东西。 在高台上用我的鲜血养着的,是狱蝶的灵魂碎片,失去了一片灵魂,我也并不会死去,只不过是失去了味觉。用区区味觉去换堂堂上君东止的命,怎么想都是划算的,更何况,这对我而言是一种仪式,祭奠我所有的求而不得,祭奠我所有的放不下,仪式结束之后,一切求不得都不再执着,一切放不下亦都会放下。 我在这里布了厚厚的一层结界,为了不被人察觉狱蝶元神的力量,颠了颠我颈间佩戴的玉髓,没想到这东西正好适合盛放灵魂,我将养好了的灵魂碎片小心地放进去,再小心地戴回颈上。 有了这枚玉髓和将养得正好的解毒者的灵魂碎片,我还需要下毒者的心头血、中毒者的枕边香,这两样东西都需要时机,但相比于东止的枕边香,我更愿意先去取蛇姬的心头血。 东止早已毒入肺腑,解药再耽搁不得,我已计划了许久,今日便是去取蛇姬心头血的最好时机。我用迷幻术让蛇姬以为我是她心中所爱,她眼中流着泪,口口声声唤着紫竹的名字,我果然没猜错,她果然对紫竹有意,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是个可怜人。 原本打算一刀结果了她,也算是解决点一个铲除魔尊途中的障碍,但看到她卑微的祈求着的样子,我忽然不想杀她了。 第115章 掩藏的伤口 本来很顺利,只是从蛇洞里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机关,遭遇了一大群蛇的围攻,而从迷幻术中解脱出来的蛇姬亦恼羞成怒地赶过来,我提着玉髓剑,不知杀了多久,只知道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是尸横遍野的景象。 我杀了太久已经筋疲力尽,故而召唤出雪麒麟来助我逃脱,蛇姬化成一条大蟒欲来追袭,被赶过来的紫竹拦了下来,我回头望去,正瞧见蛇姬一巴掌恶狠狠地打在紫竹的脸上,紫竹默默地低下头受了。不过都是爱而不得的人儿,不过是有人想着解脱,有人却入了魔。 我在心里默默保证,紫竹今日之恩,我来日必报。 一身是血地赶回来,在离鬼界入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赶紧找了一方浅池,叫雪麒麟洗洗身上的血,我自己也整个人泡进去,将身上的血迹洗净,又将大大小小的伤口包扎好,褪下一身血衣,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衫,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葬玉山,又受了伤。 就着水镜看了看自己的面色,有几分苍白,拿手掌拍了拍,这才朝鬼界入口走去,把守入口的守卫跪下行礼,我道了声免礼,便径直回了我的寝殿,身上的伤口有些疼痛,我需要回去再上些药,若是血浸透了衣衫,就瞒不住了。 回到寝殿遣散奴婢,我打开了密室,密室里有我存放的伤药。伤口虽不致命,但大大小小的倒是有许多,我一一仔细的上好药,出来时正好赶上紧闭的殿门外有奴婢通报,说是娘亲过来了。我赶紧开门迎出去。 娘亲面上噙着一抹笑,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收敛,双手反复在我的手上摩挲,担忧地问道:“玉儿,你的手怎的这般凉?来,为娘给你看看。”说着便要来搭我的脉。 我可没忘了娘亲的本事,若是叫她诊脉,我什么事都瞒不住了,故而伸手反握住她的手,笑道:“娘,你紧张什么,我不过就是来了月事,故而手脚有些凉。” 娘亲心疼地握着我的手,说道:“都是娘不好,若是娘能从小照顾你,好生为你调理,定不会叫你落下这个病来。无妨,娘从明日开始给你调理。” 我心头一暖,搂住娘亲的手臂,说道:“不急在这一时,娘,你今日怎么是一人来我这儿?父君没缠着你要一起过来?” 娘亲脸颊一红,说道:“你父君和上君下棋呢,我趁着他下棋的时候过来的,他也不好撂下上君追着我过来。” 我蹭了蹭娘亲的肩膀,鼻端萦绕的是娘亲独有的香气,说道:“娘,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你和父君也不会分离这么久,你不在的日子里,父君一个人过得很苦,还要照料我,我又经常闯祸。” 娘亲拍了拍我挽着她的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像是陷入了回忆,她说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在怀着你的那些日子里,我和你父君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能将你健康生下来,是我最大的愿望,”娘亲停下脚步,双手捧着我的脸端详着,笑道:“你看,你长得多像我啊,能将你生下来,娘亲感到很幸福,我们不过分别了几万年而已,以后我们一家人还有千千万万个几万年可以在一起呢。” 第116章 不能觊觎的背影 千千万万个几万年可以在一起,这是我听过最好的话,也是此刻最能鼓舞我的话。 “玉儿,一个月之期很快就到了,战场上刀剑无言,诸多凶险,娘知道自己没那本事,若是执意前往也只会托你们的后腿,你要答应娘,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调皮的笑了笑,将娘亲的手臂在怀里搂得更紧了,说道:“你放心吧娘,看样子你和父君暂时是没有给我填个兄弟姐妹的计划,左右我还是得担起鬼君的担子,总该为鬼界臣民守护一方净土。” 娘亲有些哀戚地看着我,说道:“孩子,你知道娘亲有多遗憾吗?娘亲什么都没有为你做,你就这样独自长大了。” 我拍了怕娘亲的手背,无比真诚的眼睛看着她说道:“娘亲,不是的,你一直都陪着我,你就躺在那里,我看得见你,摸得着你,我知道我不是一个没娘的孩子,如今你醒过来了,我只希望待此战结束,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幸而娘亲一心想着一个月后的事,故而一直到她回长生殿,都没有发现我受伤的事,伤口倒是无甚大碍,但我实在疲惫的紧,娘亲一走,我就遣散了宫里的奴婢,在床上裹了被子一觉睡了过去。 梦里梦见的是我已经许久都不曾梦见过的情景,战场上的纷飞战火,猩红的血液成河,刀光剑影之间有无数人的生命陨落,无数人的亡魂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一直开往轮回道。倒算不得噩梦,因为我实在是不害怕此情此景。 梦里也晓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梦接一梦,但我还是不愿意醒过来,想再多睡一会儿,就当是为接下来的计划养精蓄锐做准备。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我掀开被子撑起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抻了抻懒腰,揉了揉眼睛,不经意的一瞥,就瞧见东止毫不见外地拿了一本我从前常看的画本子,一边喝茶,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似乎听见我的动静,他朝我看过来。 “你平日里便是看这种书?” “啊?”他突然一问,我这原本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你,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他放下手里的书,单手撑腮,另一只手轻轻在桌上扣着,瞧着我的眼睛看不出喜怒,他回道:“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前,有些正事要你同我去做。”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睡眠时不喜穿太多的衣物,是以此时不过着了件薄薄的纱衣,身体的区县若隐若现,就这么大赖赖的呈现在这个人的眼前,赶紧扯过被子遮住并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他有些嘶哑的声音:“我出去等你。”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我缓缓地回头,果然屋子里已没有他的身影,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觉得有些丢脸,他莫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在引诱他吧? 赶紧穿好衣服,叫婢女打了盆水净了面,出去时正好看到他逆光而立的样子,我赶紧低下头,不能再多看一眼。 多看一眼,都是觊觎。 第117章 争执 “你还没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尽量平视他,尽量在两个人的相处里让自己更有尊严一些。 他负手而立,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算得上是面无表情,就连声音也是如古井般的波澜不惊:“你现在连声师父都不晓得唤了吗?” 我心口的位置突然抽痛起来,原本无比顺口的那一声“师父”,如今却像是鱼刺刺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我突然觉得委屈和生气,原本我没有前世的记忆,心中虽对他有不一般的感情,可是却甘心永远做他的弟子,陪伴左右,即便是后来恢复了记忆,我亦不敢奢求更多,是他告诉我我可以唤他的名字,是他说我可以不将他仅仅看做“师父”,如今我再不能将那一声“师父”顺利的唤出口,他却要推翻给我的一切希望。 我原本畏畏缩缩的心情,此刻因为这委屈这气愤变得有力量了,我冷笑出声:“呵,师父?” 他毫无破绽的表情此刻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你我即便没有旁的缘分,可好歹你今生今世,是与我行了弟子礼的。” 我再次冷笑出声,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再不是弟子看师父那充满敬重和崇拜的眼神:“哦?那你怎么不说,你还险些与我行了夫妻之礼呢?” 他忽然猛咳了一阵,我心中担忧,但理智却阻止我奔过去。 “玉染卿,你好大的胆子。” “在下不才,胆大妄为,怕是仅剩的优点。”看他的样子,怕是中毒又更深了几分,我必须加快速度,练成解药。“上君今日来我这究竟是有何等大事?上君若再不快说,恕我无礼,要回去接着睡了。” 东止被我气得不轻,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答道:“鬼界与天宫的协议需做最后的确定,你随我去。” 我皱了皱眉,说道:“鬼界有父君,为何却要我去?且不说玉染卿不愿与你堂堂上君为伍,便是卿玉,如今亦是不愿与你一路。” “你!”他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鬼界不可一日无君,这是你父君的意思。” 我晓得他那个与生俱来的读心术,故而不敢在他面前想太多,既然这是父君的意思,想必是父君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便随他走一趟。 “上君请!”我做出请的姿势,却在他迈步的时候先一步,走在了他的前面,反正他已经晓得了我的身份,我便再无必要在他面前装乖顺了。 到达天宫时已是半夜,虽说天宫并没有明显的昼夜的分界,但此时的天宫还是清净了一些。我们并直接奔天君处,而是先去了断涯宫。 我也晓得天君和他时常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狐狸的事,此时天君怕是不便议事。 断涯宫里虽许久无人居住,但还是干净整洁,看来我从前常常的清扫实在是多余,就算没有我清扫,这断涯宫还是会一样的洁净,甚至更加洁净。 第118章 吃的乐趣 “先在宫里安顿下来,去见天君的事,过两天再说。”他一边坐下一边说。 “过几日再说?那为何我们不干脆过几日再来?还是你在这几日在断涯宫还有旁的事需要我协助?”我一连三个问题问出口。 他头也不抬地只回了我一个字:“是。” 我了解他,他不想说的事,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一个字,他不想现在告诉你的事,也没什么办法能让他早说一秒。所以我干脆转身离开,想去我一贯住的偏殿。 “你去哪儿?”身后传来他的问话。 我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去睡觉。” “你在这里睡。” “你说什么?”他究竟清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睡榻上。”他迟疑了片刻,说道。 我也迟疑了片刻,说道:“不必,我习惯睡榻上了。” 话毕我便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在榻上铺好。他就在一旁看着我,我感受得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背上。有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想要问自己为什么经过了一世的轮回,前世的记忆会更加清晰,像是烙印在灵魂里,擦拭不去,刀劈斧凿都不能有损丝毫。 也许是最后一层帘幕已经被揭开,我和他之间最大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和他同住一屋本该如同前世的记忆一般成为习惯,并无什么不寻常,可是我却睡不着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过这样乱哄哄的也挺好,省的那个变态他趁机偷窥。 东止今夜施了法术将断涯宫变得不同于天宫旁的宫殿,今夜的断涯宫有月明星稀。 我是背对着东止的,面向敞开的窗子,窗子外几株桃树开的正好,鼻端有清新的桃花香萦绕。身后偶尔会传来东止的咳嗽声,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没有做梦,一夜好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的挑开窗边的纱帐,微风就把桃花香更多的送进来了,我朦朦胧胧之间,竟然产生了可笑的错觉,以为时过境迁之后,我和东止又回到了当初的尧光山,现在的葬玉山,过着如同凡人一般平静而又雅致的生活。 我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看向床的方向,发现床榻已经恢复了整洁,而东止不在上面。 我抻了个懒腰,便起床将被子整理好放回柜子,梳洗过后便去书房找他,这个时辰,他一贯会在书房,但前脚刚迈步出去,后脚便赶紧停住,昨夜怕叫东止知道我的计划,便什么都不敢想,竟把脑子锈住了。 此时此刻我在东止歇息过的床边,而东止不在,不正是偷他的枕边香最好的时机吗。然而我刚要有所行动,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传来东止的声音:“吃饭了。” “吃饭了?” 东止眼睛不看我,说道:“我叫外面的奴婢送来的,你们鬼界不是都有一日三餐的习惯吗,我这几日在鬼界也习惯了,你若是不吃,我便让奴婢只留下一份了。” “别别别,我吃我吃啊。”我赶紧出声阻止,吃东西这件事虽说对我们这些有修为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必要的事,但是这吃的乐趣是绝对不能抛弃的。 第119章 对敌与对你 吃过了早饭,东止带我去了后山,恢复记忆之前我便是在这里学了惊鸿剑法。 郁郁葱葱的后山毕竟不是现世的模样,这里没有仙鹤成群飞过,也没有瑞兽的吼声不时穿过耳畔。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开口问道。 东止看了我一眼,说道:“绝然不是再教你第三遍惊鸿剑法。” 我在偷偷瞪了他一眼之后,深以为他的嘴巴真真的比从前更加毒了。 “一个月之期很快就到,天虽说答应派兵援助,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竭力相助,鬼界还是要靠自身才有胜算,你是鬼界的少君,自然要亲自上阵以做表率。即便你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但六界皆知你是我东止唯一的关门弟子,我总不能让你在战场上被人打得太难看丢尽我的脸。” 他这一番话下来,虽说不是十分好听,但我好歹还是能从他字里行间听得出他的好意,他是想教我些本事,可是他似乎忘了,当初大战,我和他同为元帅。他是战神,论法术我不敌他,但论谋略,我不比他逊色多少。 “看来上君是料定了我会输了,但依我看来,你是多虑了。” “不,魔尊的实力不能小觑,我晓得你谋略更胜一筹,但你不能保证你不会与高手交锋,别忘了当初对战魔尊,连我都是险胜。” 他忽然提起当年的事,我倒是不能认同他的说法,毕竟,当年他之所以“险胜”,是因为他自己的烂桃花,跟魔尊的实力倒是关系不大,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想提起那个女人,故而这些话也只是在喉间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多学一些东西左右没有坏处,我便不再多做口舌。 东止双目微合,口中念了个简短的咒,远处便听见破空声传来,一抹寒光由远及近,我若是没看错,那边是神剑寒光,我若是没有记错,这是我这一世第一次看见他召唤寒光。 寒光剑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便倏地回到了他的掌心,掌心和剑柄如此契合,与其说寒光剑是东止的法器,不如说寒光剑是他的战友。东止握着剑柄的手掌修长,寒光剑的剑气不断向外扩散,鼓起东止的外袍,飒飒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在战场上的他,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我来做你的对手。”他手握寒光这样对我说。 我有些愣怔,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是了,没有人比东止更了解魔尊的招数,他的确是最适合做假想敌的人。 我微微笑了,亦召唤出玉髓剑,说道:“有六界上君做对手,玉染卿三生有幸。”我最近更喜欢在他面前这样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我是玉染卿。 接下来的七日里,我与东止便日日在这后山里练剑。我一次都没有赢过他,这让我多少有些丧气,又一次我甚至想要用迷幻术先将他迷住了再说,但被他识破了,他一个急转以极刁钻的角度一下子转到我的身后,单手将我箍在怀里,我动弹不得只能认输,他却在我耳边轻轻告诉我:“若是对敌,此法可用。” 第120章 两军对垒 今日是在断涯宫的第八日,东止说要带我去找天君谈判,还说他昨日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掳了天君时常在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狐狸当俘虏,省的天君老儿中途反悔不肯合作。 果然,那天君一听说那小狐狸在东止手里脸都白了,口中连连求情,求东止要善待俘虏。东止点头应了,然后从天君手里拿了二十万天兵和十位榜上有名的天将,这几位天将昔日里都曾在东止手底下东征西战,对东止甚是忠心,即便是东止如今已“解甲归田”,他们还是唤他元帅。 而我虽说对于鬼界可以得到如此助力感到高兴,却也还是为没有拿到东止的枕边香感到着急和懊恼。 回到鬼界之后,父君仍旧命人准备了一桌宴席,东止坐了上座,而后大家依次落座,听了我们带回来的好消息,父君十分高兴,比平日里多饮了几杯。 酒足饭饱之后回到寝殿,我开始忧心东止解药的事情,这几日在断涯宫里我们都是在一个寝殿里歇息,虽说东止每次起身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我还是每次都知道,他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咳血的事。 他那个性子,若是知道我打碎了自己的灵魂,取碎片来给他炼制解药,怕是会一气之下毁了我所有的计划,是以这最后一味药——东止的枕边香,我需想一个万全的法子,万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察觉。 大战将近,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再难找到合适的时机,其实在断涯宫的这几天就是最好的机会,只可惜,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东止在鬼界里每日里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寝殿里对弈,只偶尔会去忘川看看两岸开的荼蘼的曼陀罗。 就这样,一转眼半月已过,大战来临。 我又一次看见他身穿银色铠甲,手持寒光,凛然正气的样子。 “最近怎么都不见你前几日一直拿着的折扇了?”我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近几日我们之间的氛围不是十分友好,是以,我这没话找的话多少都有些尴尬和滑稽。 他拿着布巾擦拭寒光剑的手停顿了一瞬,头也不抬的回答道:“那把扇子,你喜欢?” 我一愣,有些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若我说我喜欢,难不成他要送给我?故而我还是干笑了几声,答道:“哈哈,还好,还好。” 他终究是没告诉我他那把扇子的下落,我们便上了战场,好在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东止一身银色战甲,手持寒光,身下骑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风麒麟,颇有些战神的气场。父君在其左,我居其右,身后是五十万大军。而面对的是魔尊的八十万大军,虽说魔尊人数上占了优势,但若论兵将的质量,怕是要略逊我方一筹。 毕竟这些带兵的将领,当初是东止训练出来的精英,对于练兵,东止他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一点我丝毫都不怀疑。 第121章 交锋 这是与魔尊首次正面交锋。本来信心满满,但等到我看清楚那个从敌军的大后方骑着马缓缓走到阵前的人的容貌时,难掩内心的惊讶与疑惑。 那是凤南川,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同魔尊一路。 我远远地看着他,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的大战,他亦是如此刻一般立于阵前,只不过此刻的凤南川,相较于当年,多了许多沉稳,少了许多潇洒和霸气。 “怎么?你很惊讶?”东止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几分嘲讽,我不晓得我此刻有何处能让他来嘲讽的。 恰好此时地方阵营中一台粉色轿撵抬出来,一眼瞧见那轿撵的颜色,有一个名字便呼之欲出,等到婢女掀开轿帘的时候则证实了我所猜不错,执画从那八人抬的轿子里出来,弱柳扶风的样子,烟波远远地朝着东止荡过来,诉说无数蜜意浓情。 我回了东止一个嘲讽的笑,回击道:“彼此彼此吧。” 东止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虞,看来他对于执画反水这件事深感在意。 “东止,别来无恙啊。”一副阴阳莫辨的声音传过来,继而便闻见扑鼻的麝香气息,我忍不住皱紧了眉。 魔尊一身洁白纱衣,骑着黑凤鸟从天而降,单论样子,竟与平日里的东止有几分相似。 东止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若是知道有今日一见,本君当初该再补你几剑才是。” 魔尊格格地笑了,笑了半晌开口道:“东止,你身侧的美人瞧着虽有几分眼熟,但却不是当初玉染卿的样子,怎的?你换了口味了?不得不说,你的品味还是一样差呢。” 这魔尊好死不死的提本姑娘作甚? 东止皱了皱眉,说道:“废话少数,要战便战。” 魔尊拿帕子揩了揩唇角,嬉笑道:“你今日倒是沉不住气。”说话间挥了挥手,他身前的兵将便杀气腾腾的涌上来。 鬼界和天宫的兵将皆是训练有素,今日一战下来,魔尊损失惨重。 回到军帐,商量明日的对策。 父君对今日的首战告捷感到十分快慰,而东止的表情却不甚乐观。 “今日首战告捷,大快人心,将士们亦是士气高涨,所谓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应当乘胜追击,打他个措手不及。”父君说道。 我想了想,说道:“父君,我不相信魔尊准备了这么久,便是这点能耐,怕是还有后招。” 父君沉思了片刻,朝着东止行了个礼,说道:“上君以为如何?” 东止说道:“玉儿说得对,以我对魔尊的了解,他今日只不过是想要试个水,明日才是真正的战场,诸位将军切不可有丝毫松懈。” 回到自己的军帐,我叹了口气,还是没能在战前将解药炼制出来,我还是没有办法取到他的枕边香。也不知道他的毒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会夜里一个人偷偷咳血。暗自下定决心,就在这几日,我一定要想到办法,就算要用迷幻术,我也在所不惜。 第122章 东止毒入肺腑 对于凤南川投诚魔尊的事,我怎样都不能相信,所以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便换上了一身黑衣蒙面,想要找到凤南川看个究竟。只是没想到才一出帐便迎面撞上了东止,他还穿着战甲,就那样站在我的帐外。 我刚要问他在这里干什么,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被他捂住了嘴巴,给扛进了帐里。到了帐里我挣扎着从他肩上跳了下来,开口质问道:“你干什么?” 我明显感受到他身上即将喷发的怒火,他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道:“我干什么?你先问问你自己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有些心虚,索性低下头,嘟囔道:“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呢。” 东止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扯过去,在行军榻上坐好,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不是想要去敌军找凤南川问他究竟是不是反水了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是,我绝不相信他会反水,我只是想要去看看他是不是安全。” “你!”东止被我这一句话气得猛咳了一阵,又继续说道:“玉染卿,你真有本事!”他转身便走,在出去之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对我说:“你若不想让他死,最好给我乖乖待着。” 我晓得凤南川可能是假意投诚,想要里应外合,但是以魔尊的头脑,我能想到的事情,他必然也能想到,既然如此,那么凤南川能在魔尊身边待得安稳,要么是他舍弃了什么给魔尊,让魔尊以为自己捏住了他的软肋,可以对他加以控制,要么就是魔尊亦将他当做钓鱼的饵。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太过危险,我不知道他的处境,不知道他是否安全。我虽有办法潜入敌阵不被察觉,但想来终究是对凤南川没有好处的,东止说的话不无道理,我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躺在榻上,看着一边精致盘子里盛着的点心,这是娘亲给我做的,只是我现在味觉一点点的在丧失,已经尝不大出它究竟是个什么味道了。 又想到方才东止匆匆离去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气得又咳血了。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总是想着东止的事,干脆就起来去瞧瞧他,我悄悄的去悄悄地回来,想来应是不会被他察觉。 我隐身进入他的军帐,看到他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眉头紧锁,额间都是汗水,我拿出手帕轻轻把他擦汗,却一下子被他握住了手腕,他睁开猩红的双眼,额间的合欢花印记渐渐显露出来,开的热烈。 我惊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毒侵袭他身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这样下去,他恐怕撑不过七日,我说他怎么明知魔尊只不过是想试探虚实还如此全力以赴,他是想在自己死之前尽量为我们争取时间! 我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一个完美的策略,我只能用最直接,最省时的办法。 第123章 夜合欢 东止一双猩红的眼眸直直的盯着我,攥着我手腕的大掌如铁钳一般,我被他捏的有些痛,但看着他挣扎而压抑的眼神时,又不忍心抽离。 我试着叫他的名字:“东止?” 他原本猩红如漩涡的眼眸里瞬间亮了一下,他的薄唇有些颤抖,用喑哑的声音呼唤道:“小染,是你吗,小染……” 他此刻已毒入肺腑,若再得不到缓解,就等不到解药炼好了。 而他呼唤出口的这个名字如同流火一般,一瞬间烧灼了我全部的意志,对于那个鲜血淋漓又渐渐剥落的前世,我盼着他永不再记起,但又恐惧他完全忘记,就如这般正好,他就如此刻这般,不经意的浅浅唤出的一个名字,恰好圆满了我对前世所有的牵绊。 再无所求。于是我应和着他,开口道:“是啊,我是小染。”我轻轻抚摸他的侧颜,东止啊,我前世爱你,今生也做不到看着你受苦,就用今夜,为我们这两生两世的羁绊做个了断,过了今夜,我再不会对你有丝毫的念想。 我脱掉自己的战甲,然后轻轻解开自己的腰封,任由它坠落在冰冷的地上,而后是衣带,最后只余一件轻薄的里衣,东止此时恢复了一点神志,他一把捉住我解里衣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说出的话却冰冷如霜。 “你要做什么?” 我脸上渐渐浮现一抹妖冶的笑来,纤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颊,笑道:“怎么,你难道不想要我吗?”我晓得自己生的美,便刻意这样去蛊惑他。 我开始动手去解他的衣袍,不经意的抬头,看见他额间的合欢花开的更盛,就连他的眼角亦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时间不多了。 他再次阻止了我的动作,声音压抑地说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我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救我。” 我已经没有时间跟他周·旋,既然他不配合,我就不得不动用我的独家秘术,迷幻术。想来也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只是追随自己的意愿去救他帮他,从来没关心过他究竟愿不愿意,但是我就是这样自私的女子,即便是今日,我还是不想征得他的同意,即便他日后会恨我,那便让他去恨吧,至少恨,也是一种不忘。 中了迷幻术的东止渐渐放开了那只握着我手腕的大手,他喘着粗气,胸腔不断的起伏,他的气息不断地喷洒在我的颈间,他利落的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当最后一件纱衣在他手里破碎,我知道,我这一生又是输给了这个男子。 当第二日清晨的日光洒进军帐门口的缝隙时,我正看着在榻上昏睡的东止,经过昨夜,他体内的毒虽说一时半刻的不会再次致命,但亦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昨夜与他同塌而眠,很顺利的便拿到了最后一味药,便是他的枕边香,把这枕边香融进那半成的药丸里耗尽了我一身的修为,我将掌心那颗小小的药丸喂进他口中,看着他额间的合欢花印记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未免引起他的怀疑,我还是用最后一点修为,催动幻术,将他关于昨夜的记忆全部抹掉,再将原本在他额间盛开的合欢花再次幻化出来,与从前的那朵一般无二。 做完这些我已经筋疲力尽,跌跌撞撞地逃回自己的军帐。 第124章 深入敌军 今日将又是一场恶战,不管魔尊意图如何,他毕竟损失惨重,而东止不会记得自己的毒已解,他仍会拼尽全力。 我一身修为尽失,面对今日的局面,有些头痛,昨夜发生的事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是以我并没有应对当前这般局面的对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整理好自己之后便去了大帐,去时一众将军都已经在场,我朝主位看了一眼,发现东止不在,心中暗自庆幸,我此时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若是被他发现起疑就不妙了,恰好他不在,我便自然而然的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等待了片刻,东止便从大涨外进来了,径直地走到主位坐下,开口道:“对于今日之战,诸位有何想法?” 底下有一位颇有声望的将军向前一步开口说道:“回上君,末将以为,昨日之战大获全胜,我军士气正盛,不如乘胜追击。” 东止停顿了一瞬,目光在人群中一下子锁住我,他开口问道:“不知少君有何见解?” 周围的将军们都面面相觑,大概是觉得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但我和东止都晓得,我绝对有发言权。 我面色冷肃,低头不看他,但还是上前一步回答道:“回上君,我以为,昨日魔尊不过是想试探我军虚实,却损失惨重,军心难免动摇,今日之战,怕是有意扳回一局以挽回士气,是以我以为,我军应避其锋芒,避免在主战场上的大规模相对,此时不如就憋着他。” 话毕我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主位上传来东止低沉的声音:“少君的想法甚合我意,今日之战,只在主战场上做饵,真正的战场,在敌军的营地。” 大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晓得东止究竟在说什么。 东止又继续解释道:“诸位之中有修为深厚者,皆随我一同前去敌军阵营,每人分配一名敌军重要将领解决掉,待任务完成之后,自行回到我军营地。” 底下声音逐渐小下来,东止停顿了一会儿,待底下人声不再,这才开口道:“既然没有疑问,就回去准备一下,今晚天色一暗便实施。” 东止选中的人中,有天宫的三位将领,有父君,有鬼界的判官,还有我和他自己。当他口中说出我的名字时,父君明显一愣,他一定没有想到,东止会选中一个才五万多年修为的我去深入敌军,这是一个极冒险的做法,父君虽心里担心,可毕竟这里还有天宫的几位极有名望的将军,此刻提出将我换掉,只能惹人诟病。 但是我料定东止一定会选我,因为这里最有资格的人,除了他便是我,这里除了他,原本没有人修为比我更高了。如果昨夜的事没有发生的话。 如今我一身修为尽失,深入敌军的营地,我没有丝毫胜算,但是却不能退缩,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到了傍晚时分,万籁俱寂,夜黑的深沉,我们一行人在大帐里集合,准备出发。 第125章 痴心的蒙面人 父君将我拉到一边,端详了一阵,开口问道:“玉儿,你这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父君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紧张。” 父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不必紧张,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遇事要沉着冷静,若是遇到危险,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我点了点头,便跟着一同出发了。 此行一方面是要完成任务,另一方面,我亦想看看凤南川,他原本就是被我连累了才入了妙华镜,我断不能让他遇到危险。 魔尊残魂尚未修补完全,但东止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他不得不迎战,也一定是跟东止一样想要速战速决。毕竟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苦心筹谋计划,不过是为了能重新在这世上活过来。 在距离敌军的营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加上东止的我们一行七人便分散开来,从各个不同的方位渗入。东止交给我的任务,是刺杀魔尊手下的一员大将,便是当初我们遇上的那个蒙面人,此人诡诈的很,我在他的军帐外埋伏了一个多时辰,在暗处瞧见他依旧蒙着面,搂着一个妖艳的女子从军帐中出来,那女子生的容貌甚好,我瞧着竟有几分熟悉。 单瞧背影,竟然像极了执画,这情形,莫不是这位蒙面的神秘人竟是执画的幕下之宾?执画此人,我虽瞧不上眼,倒是有本事将一众男子迷得神魂颠倒。 蒙面人法术不弱,即便是我修为尚在,亦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而我此时法力尽失、修为尽散,更加的没有胜算了。 我躲在树上,想着对付他的对策,正巧此时有人来向蒙面人汇报些什么,他们说话额声音太小,我听得并不真切,这个时候我竟然想起了东止,若我此时有他那个与生俱来的窥探人心的本事就好了。 等前来汇报的人退下,蒙面人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若是被他发现我在此处,对我是大大的不利。好在他并没有发现,而是转过身去,打算回到军帐。既然发现他可能心系执画,事情便好办多了。 我悄无声息的从树上一跃而下,放轻了脚步逐渐靠近,当我掀开军帐的帘子时,却被蒙面人用剑指住了喉咙,我楞了一下,而后渐渐绽开笑容,竭力使出迷幻术,此时我在蒙面人的眼中便成了如假包换的执画了。 我朝他笑着伸出手,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他的目光先是有些涣散,而后迸射出难以言表的惊喜,他握住我的手,说道:“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会永远装作不认识我。” 我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又在唇边挽起一个笑来,对他说:“我来了,你不高兴?” 他用力的摇头,否认道:“怎么会,你是知道的,我对你的真心。” 我心里一时竟有些可怜这个蒙面人了,又是一个痴心人,可惜他同我一样,都遇见了一个无情人。 第126章 鲜血浸透的风华 我承认,我对他心中存了怜悯,是以不想骗的他太苦,也不想伤了他的性命。 我学着执画那般娇柔的笑着,他唇边的笑意更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执画呀执画,你苦苦追着东止之时,可知道还有此人对你深情不悔? 忽然升起了一些坏心思,我虽不想伤害他的性命,但至少要让他丧失威胁性,何不顺便试探一下,他对执画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究竟有几分真心,究竟能为了她做到何种程度。 我学着执画以手帕掩面,装作忧伤的样子,眉心微蹙地向后退了几步,如我所料,他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并且赶忙上前了几步,惶恐地问道:你可是生了我的气?还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别皱眉,我最见不得你难受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虽口口声声说你倾慕我,说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可是我却不能笃定你的心意。” 他听了我这番话更加地急躁了,连一双手都不知要放在何处,完全不像当初我与东止初遇他时的那个样子,他踟蹰了一瞬,开口道:“我说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你虽不信,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我不知要如何向你证明,不若你告诉我一件你想完成的事,我定帮你达成所愿。” 事情发展的如我所愿,我说道:“既如此,我不妨告诉你,我其实身有顽疾,如今治病的丹药已经炼了七七八八,只缺浑厚的修为做引,你若是真心爱我,便助我炼成了这味丹药,以免了我疾病之苦。” 他眼中并无犹豫的神色,直接便答应了我。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从他的军帐中走出来,想起一身修为尽散无力地瘫倒在地的蒙面人看着我时眼神中迸射出的浓浓杀意,心中却不后悔在最后让他知道这不过是我的幻术。 我不得不伤害他,却不想让他伤的糊里糊涂,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 任务完成,接下来我要去看看凤南川,我不晓得他究竟在哪一座军帐,是以只能一间一间地寻他。然而我搜索了全部的军帐,却没有发现他的影子,和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这葬玉山我曾来过,我记得魔尊命人改造了东止藏酒的酒窖,变成了囚人的牢笼。我直奔那个曾经关押过无数妖界众妖的暗牢,为以防万一,沿途做下标记。 等我穿过所有的暗哨明岗来到那个地方时,我看到原本风华绝代的凤南川就那样满脸血污地被穿透了琵琶骨吊在半空,不断有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地。 那一瞬间,我入目所见的场景点燃了我的怒火,我隐身刚要上前,却看见凤南川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我顿住脚步,不多时便听见了魔尊那阴阳莫辨的声音。 他说:“凤南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为了那个女人沦落至此,可她此刻却心满意足的匍匐在东止的脚下,啧啧,真是可怜。” 第127章 突发情况 魔尊没有过多的停留,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便离开了,我赶紧上前,想要将凤南川放下来,心中想着,今日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带他出去。 凤南川唇色苍白,满脸血污,却妖冶地笑着,看着我的眼神轻松而愉悦的,说道:“你来了。” 我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想伸手将他放下来,可是却无处下手,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哪里都在流血,哪里都在鲜血的浸润下显得触目惊心。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已经伸出去的手放下:“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该怎么救你出去?” 即便是这冰冷逼仄的牢笼,也不能减损他半分的风华,他笑着开口道:“想不到我凤南川有朝一日也能让你露出此刻这般表情,我做的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我晓得你放不下东止,我亦不再盼着你放下,只希望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从这该死的妙华镜里出去,也不枉我这一番筹谋。” 他就那样云淡风轻地说着这番话,可是这番话里的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有千斤的重量,字字都压在我心里,堆砌成无边无际的愧疚。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我上前走一步,伸手扶住穿透他琵琶骨的铁索,说道:“你忍着点儿,我这就放你下来。” 我试图将他身上的铁索拆下来,可是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导致他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来,我的手开始颤抖,从小腿处拔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玄铁匕首,想要把那紧紧束缚住他的锁链斩断,可是所有的动作都是徒劳,那锁链仍旧纹丝不动地将他牢牢地束缚着。 我更加的焦急、慌乱:“凤南川,怎么办,我斩不断这锁链,我该怎么救你出去?” 他依旧淡淡地笑着,眼神中浸透着宠溺,说道:“没用的,你快走吧,他把我关在这里不过就是为了钓你过来,你这样岂不是顺了他的意?那人是个疯子,你万万不能落到他的手中,你相信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出去的。” 我不停地摇头,说道:“我不信,你怎么自己出去,这里被重兵把守,你又伤成了这个样子,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面容严肃地说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从这里出去,立刻回到东止身边,他能保护你,千万不能再这样孤身犯险,你要是落入魔尊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经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满脑子都在想着此刻半点修为都没有的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将凤南川安全地救出去。 我还没有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却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有一行人正在朝这里走过来,我赶紧隐身,却发现自己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这牢房里半个掩体都没用,我只能孤注一掷了。 我快速走到门边死角的位置,尽量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角落里,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握紧了手里的玄铁匕首,屏住呼吸,做出攻击的姿势。 第128章 如果有如果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甚至已经听到了牢房的铁门开启的声音,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有人进来就先解决掉最先迈进来的那个。诚然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筹谋和犹豫。 脚步声越走越近,我看见一个人的鞋尖探了进来,也能清楚的听到来人的交谈。我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不给来人反应的时间,毕竟能解决掉一个,都能给我添加不少的胜算。 然而就在我匕首的尖端已经朝着门口的方向刺出去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将我拦了下来,我瞬间转变匕首刺出的方向,朝着背后的人刺去,等看到了那人的脸孔,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刺出玄铁匕首的手腕及时地被那人握住。 熟悉的声音低沉地在耳畔响起:“你要欺师灭祖吗?” “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东止的目标明明就跟我在相反的方向。 东止看了看凤南川,说了一句:“这次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带你出去了,还要再委屈你一段时日,但我保证你不会有生命危险。” 凤南川露出招牌的妖冶笑容,说道:“无妨,带她先走。” 东止点了点头便带着我一个瞬移,回到了我方的阵营外,待一落地,我便一把推开他,径自往我的军帐的方向走去。 东止在我身后疾行了几步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臂,说道:“你去哪儿?” 我任由他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关你的事。” 他的声音难辨喜怒:“你为了凤南川跟我使性子?” 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说道:“方才为什么不将他救出来。” 东止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过了,时机未到。” 看着东止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有些怒火中烧,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时机什么时候才会到?等时机到了,凤南川他是不是还有命在?” 东止脸上的表情仍旧冷肃的像一具雕像:“我说过了,他性命无忧。” 我抬头看了看这样冷漠的东止,有些丧气,有些无可奈何。我还是偏心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的心总是偏向东止的,就像在这妙华镜里,就像和魔尊争斗的此时此刻,我明知道凤南川身陷险境性命堪忧,却还是将一身的修为都用来给东止炼制解药。 忽然觉得十分对他不住,忽然内心升起煎熬着我的愧疚之情,凤南川他能为了我抛下他的魔界,他的宏图大业,他的抱负,而我却几乎什么都没为了他做过。此时此刻我甚至埋怨自己,为什么当初爱上的那个人不是凤南川。 如果我最初爱的那个人就是凤南川,那便不会辜负了凤南川的一世等待和一世痴情,也不会被东止躲避,更加不会丢了自己的一颗心,还打碎了自己的灵魂。 如果我当初爱上的是凤南川,如果我跟凤南川在一起,那至少有一个人会感到幸福吧。 第129章 爱与罚(一) 但其实哪有那么多如果,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稀罕施舍的爱情?我从没想到他可以为了我做到这等地步,从没想到。 我有些失魂落魄,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和能力都不足以能将凤南川从那冰冷血腥的牢房里解救出来,束缚着他的那把铁索不是一般的铁索,那是当年护着锁妖塔的那根铁索,见血便会更加牢固的禁锢。不会致死,但却会日日折磨。 魔尊为什么会这样一个魔界的魔君?即便是凤南川不向他投诚,按道理他也不会这么对待同时魔族中人的凤南川才对。 听凤南川话中的意思,魔尊似乎是想引我入局,但即便我真的如他所愿,他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思索之间,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明白过来,魔尊苦苦支撑的那个足以修补他魂魄的阵法,正好还缺一个上神做阵眼,此时此刻的我,再合适不过。更多的我已经不能去想,因为东止就在我的身边,我仿佛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便正好看见他的眼睛直直的锁住我的眼睛,我心中所想,他一清二楚。 上君真该改一改这喜欢偷窥她人内心所想的毛病。我晓得他都听得见,所以我故意在心里如是想到。 东止无所谓的看着我,说道:“你想的那么大声,我怕是想听不到都难。” 我学着他的样子,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朝我自己的军帐走去。 半夜的时候东止把所有人都集合到了大帐。 “各位,今日我们一连解决了魔尊数名大将,魔尊损失惨重,不会善罢甘休,我料定,今夜会有敌军突袭,各位传令下去,众将士时刻准备迎战。”东止如是说。 底下一位英气勃发的年轻的小将军上前一步,先施一礼,而后才开口说道:“上君,末将以为魔尊虽损伤惨重,此次又同时丧失几名有能力的将领,然魔尊其人虽十恶不赦,却是用兵奇才,他未必不会料定我军今夜会有所防备,故而不会在今夜偷袭。” 东止难得的笑了笑,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东止这么有自信,想必是在敌军阵营里做了什么手脚。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做好准备比较好,可千万不能叫魔尊趁乱把我抓走,若我此时落入魔尊的手里,那凤南川对于他而言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诸位将领都出去准备迎战,我也跟着人群一起往出走,可是我手刚掀起帘子,就被东止叫住了,我疑惑地回头,问了一句:“上君还有何事?” 东止手中拿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跟着我。” 我不解地追问道:“为什么?” 东止眉头微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过来。” 像是烙印进骨子里的反应,他一露出不悦的神情,我便习惯性地乖乖听话,朝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我的这一连串的反应和动作显然取悦到了这位上君,他不但舒展了眉头,还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虽然我的身边也不是十分安全,但你还是待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 第130章 爱与罚(二) 果然如东止预料的那般,在全部部署好之后一炷香的时间,魔尊就亲自带领了大批人马,兵分四路,想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我听到外面的打斗之音,有些担心父君,万一他碰上魔尊,怕是没有很大的胜算,魔尊虽然说魂魄残缺,但其人招式诡变,法术亦十分刁钻古怪,当初即便是东止也只能勉强将他封印。 东止像是看出我的担忧,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到衣架旁,展开手臂,对我说道:“过来帮我更衣。”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烛光映射下他闪闪发光的银色战甲,想也不想的就走过去,等到冰凉的战甲被我拿在手里,我才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苦笑,习惯真是可怕。 “你不必担心,魔尊便是来了,也会直接来找我,他手下虽有些能人,但都不是你父君的对手。”我正在他身前帮他系腰封,便听到他这样的像是安抚的话。 我低低的应了声,便不再说话,明明是两个很相熟的人共处一室,可是却是满室的沉默,沉默却不尴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率先开口问道:“今夜会是决战吗?” 东止沉默的半刻,开口道:“你怕吗?” 我回答道:“不怕。” 东止笑了笑说:“那就好。”他今天好像特别经常的笑。 我也笑了笑,问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你似乎对这一战没有太多的耐心。” 东止垂头看了我一眼,问道:“从何说起?” 我说:“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激怒魔尊,难道不是想速战速决吗?” 东止又是一阵的沉默,沉默了一阵之后,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极认真的看着我,像是仪式一般的注视:“你知道的,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如果这一战能胜,我们便都能回到现世,若你我还有机会再见,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届时,我在尧光山的桃花涧等你。” 我仔细品着他话里的意思,他大概是说他可能命不久矣,想要早点结束这场争斗,早点回到现世,好在桃花涧与我做个了结。 我晓得他不会死,故而觉得他这副垂垂老矣的样子有些好笑,想笑我便真的笑出了声,而后答复道:“好啊,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东止忽然对我说:“你就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账外有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鲜血喷洒在洁白的帐帘上,几乎是魔尊挑开帐帘进来的同时,东止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魔尊拿眼睛在我二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这才啧啧地开口道:“上君倒是好雅兴,大敌当前还有兴致与美人在这帐中温存。” 东止漫不经心地搂过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大敌当前?你还不配这两个字。” 我感觉到魔尊的眼睛正像利剑一般一寸一寸地狠狠刺入东止搂住的我的肩膀。我抬头朝他望过去,却看到他笑意岑岑地看着我。 第131章 爱与罚(三) 那不打眼底的笑,让人忍不住从脚底升上来丝丝缕缕的寒意。 东止仍旧对魔尊不屑一顾,正如当年,而魔尊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他,当初的他常常被东止一个不屑的眼神激怒,而此时此刻,无论东止多么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虽不喜,却仍旧保持冷静。 “上君自有上君的雅兴,但却不该小觑了我的实力,你以为你身中剧毒,且怀中还抱着个没有一丝修为的小猫,能有几分胜算?” 东止听到魔尊的话搂着我的手臂一紧,他低下头看了我半晌,我却不知道此情此景我该如何跟他解释。还好魔尊只看出我修为尽失,却没看出东止身上的剧毒已解。若是他连这件事也当着东止的面说出来了的话,想必东止一下子就会将我失去修为和他解毒的事联系在一起。 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想让他觉得他对我有任何亏欠,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只希望他什么都不要知道,等回去现世,他做他的上君,我做我的鬼界少君,余生各不相欠、各不相干。 东止挡在我的身前,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待会儿再找你算账,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跟我解释。” 许久没见东止出手,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将魔尊再次封印。 东止刚要迈步上前,却显然踉跄了一下,我刚要去搀扶他,他却自己站直了身体,回头冲我一笑,脸上是许久不见的温润和明朗,我皱了皱眉,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他冲我摇了摇头,凑到我耳边说道:“相信我。” 魔尊显然等得不耐烦了,开口催促道:“上君与宠物逗趣儿也需分个时辰。” 东止对着了笑了一笑,在魔尊看不到的角度里塞给我一个锦囊,我看不懂他笑中的意味,但握着手中银色修祥云纹的锦囊,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越来越清晰。 他一步一步离我更远,一边走一边说:“等一切都结束了再看。” 他一边走一边召唤法器,我以为会看到寒光剑破光而出,却意料之外的看到了一把精致的古琴,上面刻着气势磅礴的伏羲二字。魔尊看来也未料到,在这么重要的决战中,东止竟然会放弃最熟悉的法器寒光剑,转而用伏羲琴。 高手之间的过招总是变化莫测,原本整洁雅致的军帐也在打斗间支离破碎,我一刻都不敢将视线离开缠斗着的身影,生怕一个不注意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东止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抚出诡异惑人的旋律,每一个音波都化作无数利刃刺向敌人,而魔尊见招拆招,毫不示弱。两人大战了数百回合,尚未分出胜负。这时魔尊开始转守为攻,东止则显得有些被动,但战神毕竟是战神,他十指翻飞间大朵大朵的莲花在半空中竞相绽放,放射出祥瑞的银光。 第132章 人质(一) 那多多绽放华彩的莲在半空中翻飞着,在东止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周密的法阵,魔尊虽法力高超,却无法破了东止的法阵,魔界中人大多不甚讲究道义法度,是以魔尊眼见无法攻破东止的防御,竟转而像我扑了过来。 我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是以并不惊慌,稍稍后退,将东止一直放在我这里的镇魂铃从怀中掏了出来在魔尊的眼前晃了晃,魔尊的魂魄虽经过了修补,但终究只是补了个七七八八,并未好的完全,我虽没有修为,但好歹还是能将这镇魂铃勉强摇上几回。 届时我虽免不了被反噬,但魔尊的魂魄二度受损,东止便更加添了几分胜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亏本。 魔尊显然忌惮我手中这上古的神器,只能转身再次朝东止攻去,我眼见着气急败坏的魔尊渐渐地落了下风,心中稍稍安定几分。 忽然感觉到身后浓重的杀气,我迅速的转身,躲过了一枚袖箭。看着转角处淡粉色衣角,我冷笑了一声,喝到:“出来吧,暗箭伤人?几万年过去了,你真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一袭粉色纱衣的执画聘聘婷婷地自转角处走出来:“姐姐,好久不见。” 我讽刺的一笑,答道:“若我记得不错,我是天生地养,并无兄弟姐妹,况且神女元神乃是一副丹青,却不是如我这般的狱蝶。” 执画咯咯的笑着说道:“姐姐这就见外了,好歹你我姐妹也是共同伺候过上君的,而你比我早了那么几万年与上君相识,我叫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 她五次三番地想要致我于死地,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在我面前做出这般无辜可怜的姿态来,想来这么多年她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无,脸皮的确是比从前还厚了几分。我虽不喜与她虚与委蛇,但也万万不能让她再去做什么手脚。 “本君与东止相识时你怕是还未修成人形,如此看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本君数十万年孤家寡人习惯了,不习惯同别人认亲戚,你还是称呼本君的虚号吧。” 执画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两只素手在身前紧握成拳。我不过是想拖住她,而她也不过是想试探我。若我此刻修为尚在,我宁愿一掌将她劈晕死过去了事;而她若是晓得我现在的状况,怕是会一剑刺过来,鱼死网破。 东止和魔尊依旧在战,而外围亦不断传来喊杀声,若我估量的不错,这持续了这么久的争斗今日便要有个结果了。 执画渐渐地失去了与我试探的耐心,渐渐露出了原本的嘴脸 “既然上神不喜执画与上神姐妹相称,那执画便依了你,只是上神不要后悔才好。” 我看着她一副成竹在胸的申请不觉有些好笑,忽然便来了兴致,左右东止与魔尊之战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我倒不如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权当解闷。 “神女此话倒是有趣得紧,本君从来不做后悔的事,做过的事也绝不会后悔。” 执画拍了拍手,转角里两个蛇姬的手下压着一个人走了出来。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凝固。 第133章 人质(二) 执画看着我的神情有些得意,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说:“玉染卿,你可比从前好对付多了。从前,你只有东止一个软肋,如今你的弱点多的我都不知道拿捏哪一个比较好了。” “你想怎么样?”我担忧地看了看在她手里的娘亲,开口问道。 执画笑得癫狂,癫狂之中又夹杂着无数亟待发泄的怒火和怨恨:“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死而已!” 她手中拿着淬了毒的利刃一寸一寸的逼近娘亲的脖颈,眼神中带着玩味和疯狂。 “住手!”我朝她喝到:“你放了我娘,我来做你的人质。如何?” 执画听了摇了摇头,说道:“玉染卿,别想给我耍花招,在你眼里,你娘的命可比你的命值钱多了。若是不想让你娘死,那你就乖乖的照我说的做。” 执画朝不远处东止和魔尊处瞄了一眼,唇边露出诡异的笑来,她像是要看一场戏,但似乎已经忘了她自己亦是戏中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对她失去最后的耐心。 “别急,好戏还在后面呢,等我得到我想要的,就送你们母女团聚。”执画吃吃的笑着,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看来她最终目的不在我身上,虽说她想要我的命,但她更想要的…… 东止翻飞的十指修长有力,目光冷峻平静,即便没有天下第一神剑寒光剑相衬,他依旧是战场上的王。魔尊虽说只是一介残魂,但终究也是魔界的传奇,其法术诡异多变,不循常理。 这一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里,执画一直扣着娘亲当做人质,却一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这不寻常的沉得住气,倒教我对她多了些戒备,这场战斗跟当年一模一样,我绝不能让当年的事再重演,我再没有一颗鲜活的心,可以救活东止了。 眼看着东止就要战胜魔尊,魔尊诡异的一笑过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法器,乃是与寒光剑其名的上古致胜的法宝——东皇钟。东皇钟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东皇钟一出,生灵涂炭。 东止眼见魔尊拿出东皇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魔尊,说道:“东皇钟一直在天宫严加看管,你如何拿到的?” 魔尊转头看了看执画,嗤笑道:“执画是天君的义妹,想要拿到东皇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执画似乎并未想到魔尊会将她的事就这样不加掩饰的说出来,一时有些慌乱,但当她发现东止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时,那一瞬间的慌乱又变成淬了毒的怨念。她那充满怨愤的目光不曾朝着东止望过去,却像一把利剑一般朝着我射过来,我耸了耸肩。 执画不再掩饰她心里的恨和怨,原本精致华丽的五官霎时间变得狰狞可怖。 “玉染卿,都是因为你,上君才不肯看我,若你死了,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4章 隔世的恨与仇 当执画发出癫狂的笑声,我便在心中默默念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执画双眼血红,像是一头饥饿了许久的野兽,拿在她手里的匕首一点一点的靠近在蛇姬属下的手中颤抖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青衣,身姿窈窕,不断地摇头,因口中塞着帕子无法言喻,在面对冰冷的匕首的恐惧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眼前那个拿着匕首的女子,风华不再,娇柔不再,她充满恨意和怨愤的眸子狠狠的盯着我,唇角挽起诡异的弧度,嘻嘻地笑着说道:“玉染卿,你猜,我这么从你娘的喉咙划过去,她会不会死啊?” 我眯着眼看着她,眼神中尽是嘲讽:“你若是想快点儿死,就划下去。” 执画像是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手想要狠狠一刀砍断那纤细脖颈的冲动,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玉染卿,我给你机会,你若不想我杀了你娘,你就去刺东止一剑,就用你的玉髓剑。”她看着我腰间的玉髓剑双眼放光。 我紧握着腰间悬挂着的玉髓剑的剑柄,回头望了一眼在东皇钟的威胁下已经处于下风的东止:“执画,你不是喜欢他吗,却为何每次都想在紧要关头要了他的命?”这是我一直都想不通的,爱一个人,难道不该只想给他最好的,只想用生命去守护他吗? 执画似乎未曾料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愣怔了一瞬,笑得有些悲惨,她说:“喜欢又如何?我终究得不到他,却也不想将他让给你,若他死了,你该有多痛苦。” 我摇了摇头,再次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些怜悯:“执画,你该晓得,今生的玉染卿还有一个名字,也不该忘了,前世我处处忍你让你亦不过是不喜纷争,但如今你将手伸到我的家人身上,你猜我会不会轻饶了你?” 执画蔑视的眼光扫过来,眼里不带一丝温度:“你不饶我又如何?前世我能将东止从你身边夺走,今生你有的,我亦会一样一样的在你面前毁掉。你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数三下,你若再不行动,我就在你娘身上刺一个窟窿。” 我背对着东止,看不见他的身影,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时不时放在我身上的目光,我拔出玉髓剑,毫不犹豫的朝着东止的方向飞身而上,今生我所在意的守护的,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我听到执画在我身后痛快的大笑,我看到东止微张手臂像是在迎接玉髓剑锋的样子,而我的动作毫不迟疑,刺出去的剑发出嗡鸣之音,在听的人的胸腔内震荡。 就在剑尖距离东止的胸膛还有一寸的时候,我剑锋横劈,以剑作刀,劈向魔尊,魔尊唇边的邪笑还未收起,更是惊讶于我对玉髓剑的掌控,他胸前的衣衫被玉髓剑划破,丝丝缕缕的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渗出来,在胸前开成一朵一朵红色的花。 我站在东止身边,身上的杀伐之气迸发而出,这才是我的本性。 第135章 报仇 魔尊纤长的食指在胸前鲜红的血液中轻轻沾了一下,那一抹鲜红就在他指尖绽放,他嗅了嗅指尖鲜血的气味,邪邪地笑了,他一双眸子锁住我,说道:“你敢伤我?” 我冷笑一声,回答道:“若有本事,你还回来便是。” 东止长臂一挥,将我整个人护在身后,他清冷的声线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胡闹!” 执画此时是真的疯了,还未接收到魔尊的指令,手里的毒匕首便朝着人质的身上狠狠刺了下去,被桎梏住的绿衣女子如风中的碎布一般,飘摇着倒了下去,执画的眸子直直的朝我望过来,疯狂的目光中带着期许,她渴望着看到我悲痛欲绝的样子。 而我立在东止身旁俯视着她,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般,而东止仍旧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 她看着我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可置信地摇头,朝着我大喊道:“玉染卿,我杀不了你,但你娘却死在了我手里,你为了东止害死了你娘,我要你一辈子都自责痛苦!” 我不发一语地笑了,内心反省,我前世如何会栽在一个这么蠢的女人手里。 魔尊转头看了看理智渐失的执画,口中说道:“愚蠢。” 我看了看魔尊,又望了眼执画,笑道:“别这么说,毕竟她还为你偷到了东皇钟。” 执画这时才感觉不对,摘下倒地的绿衣女子口中的布巾,手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摸索着,摸到一个边缘,轻轻一撕便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真正的容颜出现在执画的视线里,她的手都在剧烈的颤动,眼泪滂沱而下,痛苦的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啊啊地叫着,一只手还拎着那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另一只手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嘴角涌出血来。 执画此人心冷血冷,她这一生求而不得的是东止,而唯一在意的身边人却是她的随身大婢女,虽对外称作是婢女,其实那个容貌姿色都不在她之下的女子,是同她一起从画中走出来的妹妹。 她期盼着杀了我娘,好慢慢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却不曾料想最后竟作茧自缚,亲手杀了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其实我原本不必要拿她妹妹来做着李代桃僵的戏码,只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送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总该回敬她。 我从前还是玉染卿的时候却缺了这份狠毒,才教执画有机可乘害我性命,只因那时我前怕狼后怕虎,最怕的是东止不喜我的“狠毒”,最怕的是东止厌恶我的“心机”。从前怕的如今已经无所谓了,我连看都不想看东止此时望着我的目光里有多少鄙夷。我心中只是快慰,保护了娘亲,亦报了前世之仇。 我不会杀了执画,我要留着她,我要她永永远远的活着,活在噩梦里,永永远远地记住这一幕,双手沾满自己妹妹的鲜血的样子,最亲的妹妹冰冷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她都不该忘了。 第136章 交易 执画拎着那张人皮面具许久,似乎是不敢相信,反复确认过了,这才猩红着一双眼睛站起身来,直直的望向我的目光像是结满了仇恨的种子,疯狂的滋长着。 而死过的人又怎么会怕这小小的威慑,我心中叹道:“执画,你该晓得我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又怎会容一个害死过我的人再去害我的亲人?” 我早知执画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早就将娘亲妥善安置在了一个她绞尽脑汁也休想接近半步的地方。 执画嘶吼着向我扑过来,我原本想躲过去,不曾想魔尊竟竟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刺了过去,我挥出玉髓剑相搏,将执画从魔尊手里救了下来。 魔尊嗤笑着讥讽道:“丫头,你方才那么狠毒地对付她,如今却又惺惺作态的地来救她性命,”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东止,又接着说道:“是做给谁看?” 我冷笑一声,说道:“魔尊怕是误会了,我救她不是为了给谁看,只是不想让她死的这么痛快罢了,倒是魔尊你,没了用处就杀,丝毫不念帮你偷东皇钟的功劳。” 魔尊亦回给我一个冷笑:“那又如何?本尊不光要杀她,还要你的命呢!” 我扬眉看着魔尊说道:“要我的命也不难……” 魔尊一愣,而后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止,这才开口道:“哦?堂堂六界上君东止站在你身边,你倒说说看,本尊要杀你,怎么个不难法?” 我晓得他话里有话,只是此时却不想深究:“魔尊手里头有一人,唤作凤南川,本君看他模样生的俊秀,想招他为婿,若魔尊肯将此人让给本君,本君便给你一个公平切磋的机会。” 还未等魔尊开口说话,东止便在一旁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说道:“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我并不抬头看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并不是胡闹。” 东止:“他是魔族中人。” 我:“那又如何?” 东止:“你!” 我朝着魔尊丢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说道:“你倒是给个痛快话,此人你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魔尊单手抚摸着他光洁的下巴,思虑了片刻,随即一拍手,他手底下的两个喽啰带着凤南川来到阵前。 魔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更像是期待着要看一场好戏,他说道:“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本尊可以答应你放了他,本尊亦允诺你暂时不伤你性命,只是若今日之战东止上君输给了我,你便要乖乖与我回去做回魂阵的阵眼,如何?”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易,何故要牵扯旁人?我与你比试便是,若我输了,便随你处置,你岂不是胜算更高?” 魔尊眼神空洞,像是望着远处的群山,又像是什么都不曾入了他的眼,他虚无缥缈的声音传过耳畔,他说:“你虽有玉染卿的魂灵,此时却不配同我打。”半晌他仿佛回过神来,朝着东止挑衅的笑道:“上君,如何?这买卖,你可做?” 东止不知何时收了伏羲琴,手中一把寒光凛凛的神剑发出浑厚的剑鸣,正是神剑寒光。 第137章 玉染卿 魔尊剑法对决 东止手持寒光剑,逆风而立,发丝微扬,声线有些透明的听不真切,知道他朝着魔尊走过去,留给我一个有些萧瑟的背影,他说的那句话才在我的脑海里铺陈开来,像一张巨大的网。 他说:“那个人就那么重要吗。” 我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双拳。 魔尊见东止迎战,便挑衅道:“想不到你东止上君竟也有替别人打架的一天,呵,倒是叫本尊刮目相看了,只是这女人却未必领你的情。” 东止声音冷的像冰,但眸子里又像燃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火:“要打便打,废话少说。” 魔尊冷笑一声,说道:“一个身中剧毒的人竟也能有如此傲气,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到时你可别求饶。” 东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个桀骜的笑来,带着上位者的威势和气魄:“此话说的未免为时尚早。” 寒光剑许久不曾现世,此时竟剑芒大震,引得我腰间的玉髓剑也微微震荡,与之共鸣。东止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长身而立,魔尊也跃跃欲试,两人之间战火一触即发。就在魔尊要率先发动攻势之前,我大喝一声:“且慢!” 魔尊眉心深锁,不满的问道:“你又有何事?” 我微笑着上前,直视他的双眼,说道:“六界皆知魔尊法术高超,诡秘多变,只是不知道阁下剑法如何,寻常的法术对决早已没什么新意,不如单纯地比剑如何?” 魔尊似乎看穿一切地说道:“哼,东止的剑法,乃是六界第一,你要我同他单单比剑,我如何能同意!” 我仍旧保持微笑的表情,上前几步,说道:“魔尊此言差矣,要同你比试的不是他,而是我。” 东止原本波澜不惊的神情此时十分难看:“你还没闹过吗?还是嫌自己命太长?” 我收起笑脸,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救凤南川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上君了。” 我朝着魔尊身后凤南川的方向望过去,却发现他也正好望着我,我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但是他只是一味地朝我摇头,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此时不是畏首畏尾的时候。 我颠了颠手中的玉髓剑,扬眉挑衅的望着魔尊,说道:“如何?你可迎战?” 魔尊的目光在我和东止之间逡巡了片刻,嘴角浮现邪肆的笑来:“别忘了你的承诺。”,魔尊妖妖娆娆地伸出手去,他的属下恭顺的将一把成色不错的宝剑递到他手上。 我从未与魔尊交战过,前世大战之时,魔尊的对手一直都是东止。魔尊此人狡诈多变,心思诡秘,我此时万不能大意。 虽说做足了心里准备,这场比试虽不用法力,但即便是单纯比剑,魔尊亦是个中高手。他右脚蹬地,顺势一剑刺过来的时候,剑尖直指我的眉心,我迅速躲避,将将躲过,袖子被锋利的剑锋划开了一道口子。 第138章 微澜 我更加提起千万分的小心应对,魔尊一击不成又再次主动进攻,剑式诡变,我的剑法都是东止传授的,而我用剑远远比不上东止用剑的娴熟沉着,魔尊又对东止的剑法路数十分熟悉,若是我速度够快的话还能有几分胜算,但此时我不光没有修为和法力,连身体亦是刚刚恢复了七七八八,不能同他硬拼。 六界之中没有几人真正见过魔尊用剑,我也从未想过,对于剑法他竟有如此深的造诣,可与东止比肩。不过站了几个回合,我身上已经有不下十几处受伤,血腥味逐渐在鼻端弥漫开来。 我听见凤南川喊着:“小玉儿,够了,别再打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他是因为而进入了这妙华镜,我答应过他要带他一起出去。 魔尊一剑刺穿了我的肩膀,我顺势翻转玉髓剑在他胸口的位置划过去,却不见他的身体流出血来,我诧异地抬头看向魔尊,却发现他正对我笑得诡异,他小声的在我耳边说:“玉染卿,你去死吧!”然而就在他拔出贯穿我肩膀的剑想要给我最后一击时,高高扬起的剑却僵直的停在了半空中,魔尊面上露出惊恐又痛苦的表情。 他慢慢低头,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和我手中方才在他身上刺了个窟窿的玄铁匕首。他抬手要伤我,却一掌对上了东止的手掌,随即被震翻在地:“你使诈!”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嗤笑道:“你在剑上涂毒在先,我以魂器伤你在后,你犯规一次,我犯规一次,算是扯平了。” 魔尊捂住伤口有些摇晃地站起来,说道:“胜负未分,你可要认输?” 我嘲讽的笑着说道:“胜负已分。你输了。” 魔尊手持长剑指着我,说道:你还没有打赢本尊,便是以先伤到对方者为胜者,亦是本尊伤你在先,你却说本尊输给了你,呵,真是笑话!” 东止扶着我站起来,我流了太多的血,有些站立不稳,便顺势靠在他的身上,明显看到魔尊看着东止握着我肩膀的手眼色一暗。 我指了指魔尊的伤处对他说:“魔尊不妨仔细瞧瞧你的伤口,再来决定是否还要继续与我比试。” 魔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周围的人也同时朝他的伤口望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魔尊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早料到他会使诈,为以防万一我在平日里随身携带的玄铁匕首上涂了腐魂草和黑色曼陀罗的汁液,再加上淹没了无数灵魂的忘川水,寻常的人若是被涂着这三种汁液的玄铁匕首刺一下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魔尊乃是残魂之躯,此时的玄铁匕首又是最好的魂器。 魔尊看着自己逐渐流失的魂力,面色铁青而狰狞,他清楚此时东止在我身边,他伤不了我分毫,便飞身而起朝着凤南川而去,我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开启了体内封存的元神之力,飞身而上挡在凤南川身前,眼看着魔尊的魔掌化作利刃,我闭上眼睛准备受这一击。 第139章 再度封印魔尊 然而却并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传来。我睁开眼睛,发现凤南川挡在我身前,而东止挡在了凤南川身前,魔尊尖锐的如同利刃的手就这么刺穿了东止的身体,从他心房的位置。 我拿着玉髓剑跌跌撞撞地跑到东止和魔尊之间,一剑砍断了魔尊的手臂,魔尊不是血肉之躯,没有丝毫法力注入的玉髓剑伤不了他,砍断的手臂不过就是在东止的胸膛中消散,然后又在他的断肢上重组。 我抚摸着东止胸前的可怖的伤口,整个人都在颤抖,口中不住地说着:“我不能让你死,怎么办,怎么办……” 我忽然又想起了我的身份,乃是上古第一只在天地之间衍化的狱蝶,狱蝶的血液是上好的药材,我还会一门法术,唤作血祭,需要施法者付出自己一颗鲜活跳动的心,可是我早已是无心之人,我从未如此刻这般感到无助,我抬起头看着东止,说不出一句话来,可他却有一门与生俱来的读心术。 他的唇呈现出虚弱的苍白,撑着寒光剑单膝跪倒在地,我蹲下来看着他,眼泪如决堤的大泽水,满是泪水的眼里,他的脸那么模糊,我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他轻轻在我发心安慰抚摸的手,只能听到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着:“我没事,不要哭的声音。” 我摇着头说道:“你又骗我,伤口这么大怎么会没事?” 东止借助寒光剑的力量站起来,将我护在身后,看着魔尊说道:“你我本是兄弟,我承诺过永不会伤你性命,可亦不能让你留在世间为非作歹。” 魔尊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直望着东止不发一语,千方百计得到的东皇钟也被胡乱的丢弃在一边,听了东止的话他自嘲的笑了,脸上的神情有些悲伤:“原来你还没忘了我是你弟弟,可是我却不想叫你大哥,你这次又要把我封印在哪里?” 东止低垂了眼眸,一抬手东皇钟飞到他的掌心,他口中念着诀,而魔尊的身体越来越趋近透明。 在这过程中魔尊看着我,口中像是说了什么,可是我却并没有听的真切,只是隐隐约约之间,直觉可能与东止有关。我之前从不晓得魔尊竟是东止的弟弟,我初遇东止的时候东止便只身一人在尧光山生活着,我便以为他和我一样形单影只。东止也从未同我说过他有一个弟弟,当年大战的时候,他二人在战场上亦是针锋相对,招招致命,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大深仇大恨的兄弟。 仔细看看魔尊的眉眼,竟瞧出几分与东止的相似来,只是魔尊生的更加阴柔一些。我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亦想不明白,明明是兄弟,却为何一个做了魔界的至尊,一个成了神界的上君。 而魔尊明明那么想重新拥有活下去的机会,那么想拥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躯体,为何又在东止受伤之后乖顺的像一只小猫等着被关进笼子里。 第140章 牵绊与流离 人间的大街小巷依旧繁华如初,叫卖声一如当初那般不绝于耳,我牵着雪麒麟幻化而成的马儿走在街上,身边不远不近一同行着的是凤南川。 如今的凤南川依旧风华绝代、依旧拥有人人艳羡的绝色姿容,只是这份绝色之下不再是狂妄和邪肆,更多的是沉稳和寂寥。他比从前少了许多话,多了许多沉默。 从妙华镜逃出已经有两年之久,这两年之间我与雪麒麟为伴,在这人间的大江南北游离,寻找遗落在人间的东止那碎成尘埃的半颗心的碎片。 当年魔尊的手臂穿透东止的胸膛,捏碎了东止的半颗心,如今东止便只有剩下的半颗心,法力虽恢复了七七八八,当年的毒亦不曾再复发,却终究是不如从前了。 当年我为了与他一刀两断,在为他解毒时便用迷幻术将我为他解毒的记忆封印,我那时晓得,一并会被他忘记的还有我们这前世今生的痴缠,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要抛弃他的准备,可是…… 从妙华镜中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忘记我的那一瞬间,我便后悔了。 蓝肆神君说,上君原本便是无情之人,如今没了半颗心便愈加的冷漠,可为什么我几次偷偷地去看他,都只看到他捂着胸口的位置呆愣着喃喃自语? 我还是无法喝下原本准备好一出妙华镜便一口饮下的忘情水,我终究是无法看着他这般残缺,虽说残缺并不影响他的魅力,可我还是想给他完整。 于是从妙华镜出来的这两年间,我便骑着雪麒麟在这人间游离,寻着那些遗落在人间的半颗属于这六界顶尊贵的神的碎片。不想,今日却看见了凤南川。 从妙华镜出来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看起来有些拘谨,眼神有些闪躲,搓了搓手,又攥紧了拳,说道:“小玉儿,好久不见。” 我扬起一个微笑,说道:“是啊,未想到在此处相遇,你近来可还好?” 凤南川眼里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继而轻咳了两声,说道:“还好,你呢?还顺利吗?” 我看了看腰间悬挂着的琉璃瓶,摇了摇头,说道:“用了一年的时间,不过找到了五片,拼拼补补,还缺五片,本以为剩下的五片会很好找,却不曾想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却一片都没有找到。” 凤南川眼神中盛着未知的情绪,明明灭灭之际他忽然开口说道:“是我欠他的,可我却还不了,怎么办小玉儿,我怕是真的要放弃你了。” 我唇边带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嬉笑半认真的说道:“凤南川,你该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 凤南川唇边勾起一个笑来,不似往常那般的邪肆狂妄,倒是收敛了许多:“你会再与他在一起吗?” 我苦笑着摇头:“他从前便不喜欢我,如今那些过往更是如烟云般消散,从头来过你以为我会有多少胜算?” 凤南川笑的暗含深意,我试探的问他,他亦只是摇头,索性挥手告别,本就不是同路之人,便不必过多牵扯。 第141章 卿沐出事 与凤南川分开后,我牵着雪麒麟信马由缰地走着,实在不知道剩下的五片碎片究竟散落在了何处。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古镇,镇子里安静的有些不寻常,雪麒麟鼻翼中不断喷着粗气,显露出神兽不安的预示。我多加了五分小心,步步为营地朝镇子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雪麒麟越发显露出不安,前蹄不断地在地上刨出一个个土坑,我直觉这里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便执意牵着雪麒麟往深处继续走,雪麒麟似乎看出了我的坚持,便不再挣扎,耳朵一动一动的,似乎亦是做了十分的警觉。 越往深处走,就越加能感受到一股由弱到强的妖气,直到走到这古镇的中心,发现了一座直直伫立在大路中央的高塔,塔尖直指向天,高耸入云,若我没记错,这该是仙家的至宝,通天塔。 果然,再往前走几步,从这塔前便凭空出现了两个小仙童,小仙童见我一身玄衣,衣摆上还绣着盛开的曼珠沙华,便知我鬼界少君的身份,是以十分有礼数地与我行了一礼,尊称一声少君殿下。 我见这两位小仙童生的甚是白净可爱,不免心中生出几分对小辈的怜爱之情,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几分长辈看小辈的宠溺,点了点头,一人给了一枚从人间界买来的桃子:“两位不知是谁家的小仙童?” 两位童子盯了一会儿手里的桃子,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这才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回少君,吾等乃是四皇子殿下座下的仙童,奉命在此看守通天塔。” 我心中暗暗思索:“原来是姑父宫里的人。”继续开口追问道:“哦,原来是四殿下宫里的人,只是不知这通天塔里关的是何妖物?” “这……” 两位童子似乎是有些疑虑,不知该不该与我说这件事,我索性加了一把火:“依本尊看来,这塔里关着的乃是一个了不得的妖物,并且此妖此时正试图冲破通天塔的封印,想要破塔而出,本君有心帮忙,两位童子却畏首畏尾,只是不知若是完不成使命,到时该如何到风神四殿下那里交差了。” 这两位童子毕竟是年纪尚轻,免不了要被我这话给骗了,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倒也没有因了欺骗这两位单纯可爱的小童子而有多少歉疚之情。 两位童子相互看了几眼,眼中的担忧之情越加浓烈,相视一眼之后,左边那位大眼睛长睫毛的童子率先开了口:“不瞒少君说,我家四殿下在这通天塔里的确是关了一个了不得的妖物,只是……” 我极其有耐心的引导道:“只是如何?” 右边那位白白净净的小童子白了那位大眼睛长睫毛的童子一眼,说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告诉少君了,你还吞吞吐吐的作甚!少君,这塔里关着的是我家夫人。” 我唇边的微笑一瞬间冷凝下来,严肃地追问道:“可是鬼界的长公主,鬼姬卿沐殿下?” 两位小童子异口同声的答复道:“正是!” 第142章 风神殿对峙 听到两位小仙童说的话后,我仍是无法相信,那般宝贝着姑姑的姑父会狠心将即将临盆的姑姑关到这妖气肆虐的通天塔里。 我皱了皱眉,双拳握紧了又松开,我不在的这两年,姑姑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东止半心的碎片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姑姑的事迫在眉睫,我决定先去一趟天宫,找四殿下问清楚这其中的事情,然后再作打算。 我从袖口中掏出了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分别送与了两位童子,嘱托道:“烦劳两位仙童好生照看四皇子妃,本君去去就来,万不可让不相干的人接近通天塔。” 两位童子迟疑了片刻还是收了我送的珠子,连连保证会好生看顾姑姑,我这才稍稍放心,便赶紧启程去了天宫。 两年未来,这天宫还是那般云蒸霞蔚、仙气盈盈,只是这仙气中却有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氛。 我姑且不管那么许多,直接往风神殿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仙子仙娥与我弯身行礼,我却无心回礼,只顾着赶路,走到风神殿门口,竟然第一次被守卫拦了下来,我暗自在心里思虑了一番,砸吧砸吧嘴,朝门口的守卫笑着说道:“几位,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鬼界少君求见四皇子殿下,有要事相商。” 守卫进去通报,我在门外等候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有人出来领我进去,见到四皇子景川时,我颇感到讶异,原本以为将姑姑关在通天塔他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苦衷,想必姑姑在塔里受着苦,他亦不会好过,可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晓得是我多虑了。 清俊潇洒的四皇子闲适地坐在案前作画,身边一位美人素手纤纤为他研墨,两人亲密无间,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意味,心中一阵酸楚,我的姑姑啊,此时我倒是庆幸你在那通天塔里,而不是在此处看着你一心一意为他的郎君与旁的女子恩爱有加。 景川一直安心低头作画,我便安静的在一旁看着,亦不出声打扰,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才看到我在一旁站着,出声道:“不知少君驾临,有失远迎,请坐。” 我环视了四周,发现这里的布置同从前大不相同,姑姑最爱的美人榻不在了,而是被人换上了一个精贵的贵妃椅,我唇角微勾,却不是笑着的弧度,在客座上落座,开口道:“四殿下客气了,本君游历人间许久,甚是想念姑姑,路过此处,特来看望,不知姑姑此时身在哪一处院子?” 景川笔尖微顿了片刻,便又再次落笔:“少君来此应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又何必打哑谜。” 既然他不想隐瞒,我亦没有必要与他演这场戏了,我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瞧了一眼依偎在景川身边的柔柔弱弱的女子,开口道:“本君倒是第一次看清了殿下的品味,既然殿下不想打哑谜,本君亦不想浪费时间,本君不管殿下此时身边有谁,但你将我鬼界的堂堂长公主关押在通天塔那等险恶的地方,总该问问我鬼界是否同意。” 第143章 劫后初遇-相忘于江湖 景川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笔,直视着我,说道:“少君今日是代表鬼界来我这风神殿讨说法的?只是少君怕是忘了,沐儿既已嫁入风神殿,便是我景川的妻,便要守这天宫的规矩。” 我冷笑一声:“四殿下在本君方一进来的时候唤了我一声少君,便该是知道本君的来意,便该晓得本君此时在此处与殿下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全可以代表我父君的意思,还有,殿下说本君忘了,只怕真正健忘的是殿下吧,我鬼界的长公主嫁入你天宫是不假,可她还是我鬼界的鬼姬殿下,殿下何时听说鬼界要守你天宫的规矩?” 景川眼眸低垂,我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沐儿的事,本殿下自会处理,不劳烦鬼君和少君费心。还请鬼界不要插手。” 我站起身来,无视景川身边那女人朝我看过来的那带着浓浓挑衅的眼神:“四殿下说笑了,鬼界永远不可能抛弃姑姑不管,纵你有千万个理由,千万个苦衷,你将我即将临盆的姑姑关押在通天塔那样的地方,便是不可饶恕。” 说完我转身便走,这个浸透了姑姑与那个男子之间回忆的地方,此时却没了姑姑一点的影子和气息,不回来也罢。 从风神殿出来我便想着直奔通天塔,先将姑姑放出来再说,忧心之间并未留意身边的人和事,不留神便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后背,我揉着额头抬头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这纤尘不染的白衣,带那人转过身来,我便愣怔在原地,左手握着右手,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人一身白衣,黑发如瀑倾泻而下,一双黑眸像极了无尽永夜中的深海,深邃而又遥远,额间那枚蓝宝石熠熠生辉,薄唇微抿,眉心微皱,而后便听见那仿佛亘古的大泽水一样波澜不惊的清冷的嗓音:“你是谁?看着甚是眼熟。” 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皱眉,都像是在我的心上划上一刀又一刀,他真的不记得我了,亦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并不能如想象中的那般洒脱,原本计划是给他下了迷幻术消除记忆,而我则喝下忘情水忘记过往,想着那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便能下此狠心,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失了半心,我为了寻那些碎片而摔碎了盛忘情水的杯盏。 如今他已全然忘记了我,可我却还全然记得。 我笑着行了一个周全的礼数,恭敬的说道:“见过上君。小神鲁莽,冲撞了上君,还请上君恕罪,小神还有事,就不打扰上君散步了。”话毕转身想走,不想与他再多说什么,总觉得越说越错,说多便都是错。 不曾想刚刚擦肩,手腕便被他握在了掌心:“你还没告诉本君你是谁。” 我低头垂眸恭敬地答道:“回上君,小神是风神殿里当差的女官。”景川啊景川,谁教你得罪了本君,本君此时叫你背着冲撞了上君的锅,你也不亏。 东止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掌依旧紧握我的手腕不放 第144章 救人 我面上装出一副为难且胆怯的神情,低眉顺眼地说道:“小神莽撞,冲撞了上君,还请上君恕罪,小神领了殿下的差要去办事,恐误了事要被殿下责罚,还请上君高抬贵手先让小神交了差,再登门领罪。” 东止见我如此,便稍稍松了手,而我此时亦是松了一口气,赶紧脚底抹油,姑姑那边还等着我去救,万不能因为旁的事耽搁了。 等我到了彼时的那个小镇子时,人间已经是黑夜,我仍旧牵着雪麒麟,此次却不曾将它幻化成马儿的样子,从妙华镜出来之后,六界皆知我是当初那个大战之时初创鬼界的玉染卿,亦皆知玉染卿的坐骑乃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麒麟神兽,我此时这般带着雪麒麟一方面是不想教幻化之术抑制了雪麒麟法术的发挥,另一方面亦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我料到景川不会轻易让我“劫狱”,却不曾料到他会调动如此多的天兵天将来堵我。 为首的将领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战功赫赫、六界扬名,景川为了阻止我将姑姑带出来也算是煞费苦心,只是他却还是小看了我,他该知道,我敢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的说出要救出姑姑的话来,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为首的将领气势如虹,声音如钟:“上神可知劫狱乃是违反天规的大罪?末将奉劝少君一句,莫要因为此事坏了鬼界天界的和气才是。” 我怀中抱着玉髓剑,心想这天界的人口中左一句天规有一句还是天规,活的真是累:“阁下该晓得本君的脾气,亦该晓得我鬼界的风俗,你们天宫的规矩却硬要拿来约束我鬼界,阁下以为此举对鬼界与天界的和睦是有益还是有弊?” 领头的将领被我的言语刺激的吹胡子瞪眼睛的,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既如此,老朽亦无话可说,只是少君要劫狱,却要先过了我手下的兵将这一关。”方才还自称末将,此刻却自称老朽,毫不怀疑的是,若我再激他一激,想必他要自称“老子”了。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立即有一千鬼界的精兵迅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齐刷刷地亮出兵器,将景川派来的兵将牢牢围困。 我微笑不减,以愉悦的口吻说道:“本君好心奉劝阁下,若是下次预备要说大话,便要事先先研究好地形,你该晓得,论排兵布阵,你还嫩了些。” 那老者被我气得直抚胸口,想必是觉着在众将士面前丢了颜面,竟一下子撅了过去。 我居高临下地忘了几眼饺子馅一般的天兵天将,心中忍不住嗤笑,景川啊景川,若不是你太小看我,便是你有意放行,可你这么做究竟有何意图? 此时我也不想管那么许多,姑姑身怀有孕又即将临盆,快些接到鬼界好生照料才是正经。 白胡子老者一晕过去,手底下的天兵天将便不堪一击,很快就被我手里这一千精兵给击退,原本守在通天塔边上的那两个童子此时也不知去向。 原本以为,至此便可以顺利的将姑姑接出来,却不想,在我背着姑姑出来时竟遇到了…… 第145章 景川阻拦 通天塔是仙家至宝,但比起东皇钟、伏羲琴等上古的神器,破解之法还是简单了许多,我跟在东止身边的那么许多年月亦不算是虚度光阴,倒是学了不少破解之术,如今不过是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我便打开了通天塔,为了救出姑姑但又不至于放出塔中的一众妖邪之物,我孤身一人进入了通天塔。 通天塔共九层,每一层都机关重重,越是往上,就越是妖气厚重,我一层一层的寻一层一层的找,一直找到了第九层,才看到姑姑她虚弱的躺在地中央,身边围了许多虎视眈眈的妖魔。不过碍于姑姑手上佩戴着父君当初在她出嫁时送给她的一串以女娲石串成的手链而不敢上前。 看着地上虚弱的如同碎布的姑姑,她出嫁之前在鬼界被父君宠上了天,性格大方爽朗,如今缺眉头紧锁,眉宇之间尽是疲惫,景川,我竟看不懂他了,曾经那么宠爱姑姑的人,为何如今却忍心做到如此? 心中满是疼痛,只因此刻在我面前的姑姑,我为她感到难过。 挥手之间将在姑姑身边环绕的大小妖怪尽数掀翻在地,我蹲下身子将姑姑背在背上,又用捆仙绳捆牢了,一面中途打斗中将姑姑摔在地上伤了我还未出世的弟弟。 世人皆知这通天塔进来容易出去难,我握紧了手中的玉髓剑,催动法术,准备好应战。 从九层到八层,玉髓剑染血,剑芒大盛; 从八层到七层,我浑身浴血,心中戾气横生; 从七层到六层,我杀出一条血路,姑姑依旧昏迷不醒; 从六层到五层,通天塔血流成河,姑姑醒转,说:“玉儿,你怎么来了?” 从五层到四层,我回头看了一眼在背上的姑姑,心中满是愧疚:“姑姑,玉儿来迟了。” 从四层到三层,我心中笃定,这通天塔关的了谁也关不了我鬼界的鬼姬殿下; 从三层到二层,如履平地,我放下一颗心,从二层下到一层; 从二层到一层,在近在咫尺的塔门处,一人负手而立,周身神泽充盈,将这通天塔耀的金碧辉煌。 我感觉到了姑姑看到那人的眉眼之时,放在我肩上的手更加的收紧了,捏的我有些疼,我回头看了一眼姑姑,轻松地笑道:“姑姑,你别怕,玉儿拼了性命不要,也定要护你周全!” 来人身着绣银色龙纹锦袍,一身标准的皇子装束,眸光淡然而无谓:“沐儿,你答应过我不会逃走。” 姑姑沉默不语,只抓着我的肩膀,眸中满是惊惧,我嗤笑一声,说道:“四殿下真会说笑,且不论你将身怀有孕的妻子关在这等凶险的地方,便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亦不能提出这等荒谬的要求,若你非要找茬,不如将这笔账算在本君的身上,四皇子,还请让路,等本君回到鬼界自会让父修书一封给天君说明此事。” 景川沉默了须臾,眉头紧锁,唇角微沉,说道:“你不能带她走。” 我哈哈大笑几声:“既然如此,那便要看四皇子是否有这本事拦住本君了。” 第146章 卿沐获救 玉髓剑方一出窍,身后背着的姑姑便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景川向前一步,却也只是向前了一步。 我紧张地问道:“姑姑,你怎么了?” 姑姑气息微弱,捏着我肩膀的手更加用力,痛苦的说道:“玉儿,速战速决,我……怕是,要生了。” 我一听顿时慌了神,天,我该怎么办,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身后悄无声息的走出一人,那人衣衫褴褛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浑厚的嗓音传来:“你带她走,这里交给我。” 我拱手而谢:“多谢阁下,鬼界卿玉欠阁下一个人情。” 话毕便飞身而出,欲上前阻挡的景川被阻拦在身后,我只听到那神秘男子说了一句:“你找死!” 顾不了那么多,从通天塔出来后便直接召唤雪麒麟直奔鬼界,姑姑满头大汗,唇色苍白,而我又没有接生的经验,只能尽快回鬼界交给娘亲。身后一种兵将训练有素的跟在身后护送,最后还是被雪麒麟甩在身后,为以防万一,我动用了最高端的迷幻术,将我们的身影掩藏在云中,果然,不出片刻,便有一队人马似是在搜寻者什么,在我们身边经过,我眉头紧锁,不知道天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鬼界的时候,姑姑已经几近晕厥,夫君和娘亲亲自出来相迎,父君抱起姑姑直奔姑姑的沐云殿,而后我和父君在门外等,娘亲在殿内给姑姑接生,不断有婢女来来往往,气氛紧张,父君从彼时见到脸色苍白的姑姑时便一直黑着脸,此时脸色比彼时更加黑了几分。 我和父君一直在殿外守了三天三夜,知道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这才放下心来。 姑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父君极是欢喜,鬼界大庆七天,就连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也停了七日的刑罚。 等姑姑身子好些了,父君将我们二人一并叫去了书房,娘亲也在。 “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姑贝齿轻咬嘴唇,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父君一拍桌子,喝到:“事到如今你竟还要为景川遮掩吗?” 娘亲轻轻拍了拍父君的肩膀,说道:“别发脾气,有话好好说,沐儿身子才刚好些,你莫要再吓到她了。” 半晌,父君叹了一口气,转而对我说道:“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刚要开口,姑姑伸手轻轻拽了我一下,说道:“大哥,嫂子,还是我来说吧。” 姑姑又停顿了片刻,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最终还是开口道:“景川他,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 父君一听此话大怒,拍案而起:“什么!他竟然如此侮辱你。我卿吾将妹妹嫁给他,他竟如此待你,为兄必然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听到姑姑所说,我和娘亲皆是吃惊的很,当初姑姑和天界的四皇子夫妻情深,六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腹中的孩儿竟会被怀疑不是景川的亲骨肉,实在是…… 姑姑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唇角微扬,说道:“大哥不必动气,好在孩子已经顺利生了下来,沐儿做不成他天界的四皇子妃,却还是鬼界的长公主,我的儿子亦会跟着我姓卿!” 第147章 东止教训登徒子 姑姑原本是是极爽朗大方的女子,只是经过了这一件事,整个人似乎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也沉默寡言了许多,许多事,她不说,我们便不问,鬼界永远都是她的家。 姑姑生的娃儿是父君给取的名字,叫做卿烨,姑姑也极喜欢这个名字,每天烨儿烨儿的唤着,我第一次抱着小烨儿的时候,直觉着这小小的一团肉肉的软软的,甚是可爱,然没过多久,烨儿刚会爬,姑姑便提出想带着烨儿去凡间游历,体会凡间疾苦,父君想着让姑姑出去散散心,便也没有拦着。 到今日,姑姑已经走了三月有余,鬼界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我、父君和娘亲都甚是想念姑姑,和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今日天气不错,我照例骑着雪麒麟幻化而成的马儿,在外面寻找东止的半心的碎片,依旧是没什么收获,下了马打算找一个客栈稍作歇息之时,却被一男子挡住了去路。 “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啊?”那人举止轻佻,神情轻浮,我微微一笑,心道还是第一次在人间遇见登徒子。想来也怪我自己,只因嫌麻烦,便没有用障眼法遮了本来的容貌。 那男子见我微笑,便以为我是接受了他的搭讪,竟伸出手来将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抬眼瞧了瞧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神色淡然,说道:“还请公子自重。” 那人更加有恃无恐,说道:“本公子晓得自己多重,不需要姑娘提醒,若是姑娘实在好奇,本公子不介意你来摸一摸。”说着便要来执我的手。 我神色一凛,刚要出手教训他,腰间却忽然缠上了一人的手臂,那人一个转身便将我箍在怀里,远离了那个登徒子。 我抬头一看,叹了一声冤家路窄。 “这便是景川交给你的差事?”东止面色不改,声线依旧清冷如昔。 我哂笑了一声,说道:“多谢上君出手相助。” 东止一挥手,方才那位口口声声晓得自己多重的公子便被变成了一头猪,吭哧吭哧地在地上拱来拱去的寻吃的东西。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转头看看我,说道:“若非本君路过此处,你便任由那人轻薄?” 我原本笑着的表情被他这一句话卡住,上不上下不下的:“上君您真会说笑,哈哈。小神还有差事没办完,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话毕朝着他行了一礼转身便要走,却被他叫住。 “站住。” 我顿住脚步,耷拉着脑袋,转回身来,问道:“上君还有何吩咐?” 他一双眼睛盯住我,说道:“我昨日去了四皇子府,然四皇子说他手下并无你这么一位女官,你,到底是谁。” 我眼珠转了转,笑的有些狗腿,说道:“上君有所不知,小神乃是新来的,一直在四皇子妃说地下伺候着,想来四皇子没见过小神,是以对小神并无印象罢了。”话毕又行一礼,左右,礼多人不怪嘛。 第148章 无巧不成书 东止那张绝色的脸面色不改,薄唇却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可知欺骗本君的后果?” 我继续笑的狗腿,一点一点的后退,想寻个机会开溜:“上君您又说笑了,小神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上君啊。” 东止垂眸看着我,眼神中若有似无的闪过光华:“哦?” 我又后退一步,笑道:“上君难道还不相信小神说的话吗,小神对上君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然后话毕趁着东止不注意的时间撒腿就跑。 跑了一阵子回头张望,发现他并未跟上来,索性直接回鬼界了,门口的守卫恭敬的行礼,我一摆手径直走进去了,回到慕华殿,令人打了盆水洗脸,洗了脸便脱了鞋直接躺在床上,这几日日日奔波,身子感觉疲累的紧。 睡醒之后已是黄昏,门口有婢女通报说是父君在书房等我,我穿上在鬼界惯穿的玄色绣曼珠沙华的衣裙,将头发简单绾了个发髻便直接去了书房,到了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推开门进去,看到倚坐在那里同父君下棋的人的脸之后,我便即刻转过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却不想忙中出错,匆忙中额头撞到了门发出了空的一声。 原本安静下棋偶尔交谈的两人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我只能企盼单凭一个背影,东止莫要认出我来才好。是了,那一身玉白衣袍,容颜绝世,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容忽视的王者气息的男子正是东止。 “玉儿今日怎的这般莽撞?可有撞疼了?”父君此时关切的问候直教我想方才怎么没一下子撞晕过去了事。 “回父君的话,玉儿不知父君正招待客人,玉儿没什么事,过后再来找您吧。”话毕抬腿要走,却被父君叫住了。 “你要去哪儿?这位是断涯的东止上君,上君难得来鬼界,怎的一直背对着我们,快来拜见上君。” 我笑的有些勉强,仍旧是背对着他们姿势:“父君和上君下棋,玉儿怎好打搅?况且玉儿面貌粗陋,恐吓着上君,就不过多打扰了,玉儿先退下了。”说完一只脚刚迈出去,这次又被那道清冷的嗓音叫住了。 “少君客气了,即便少君面貌粗陋,本君到还不至于胆小至此。” 我都快哭了,心想今日定会死的很惨,彼时东止那句“你可知欺骗本君是何后果”一直在耳畔回响:“上君恕罪,小女子还未出阁,不应与陌生男子如此会面,还请上君体谅。” 话音刚落,父君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做什么这么婆婆妈妈,我和你娘亲何时教过你天界那些俗不可耐的女戒?难不成以后鬼界交给你你便足不出户地治理?荒唐!还不快过来见过上君!” 我摇了摇头,心道,真是天要我死啊!此时一条退路也无,我从怀里扯出一条手帕,挂在两耳勉强将面容遮住,这才回过头弯身朝着东止行了个恭敬的礼。 第149章 以大欺小 父君见我以手帕遮面,脸上是“你中邪了”的表情。而东止不过是眼神随便地瞟了我一眼,便又低头去研究棋局。 他不说免礼我也不敢起身,便一直保持着那个弯身的姿势,过了半晌,他白子胜,这才开口道:“听闻鬼界忘川彼岸花红似火,甚是壮丽,本君今日来此有意观赏一番,不知少君可否带路?” 我保持着弯身行礼的姿势,开口道:“上君若想游玩,不如……” 我话未说完便被父君打断了:“上君客气了,小女很乐意为上君带路,”又转向我,说道:“还不快带上君去!” 我没办法,只能做出请的姿势,便与东止并肩前往忘川,一路无话,不多时就到了。 “上君,这便是鬼界的忘川,世人又称它为三途河。” 我们二人站在这忘川边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忘川水奔腾而去。 “你可还记得本君说过的话?” 他突然这么一问倒教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上君说,我们鬼界的曼珠沙华甚是好看。” “不是这句。”他负手而立,眼睛并不看我,只是望着便如火的花海,唇角却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 我又在心里思索了片刻,实在不知道他想让我记起的究竟是哪句话,只能开口道:“卿玉愚钝,还请上君明示。” 他忽然转过身来,步步逼近:“既然少君忘了,本君不介意再说一遍,少君可知欺骗本君,是何后果?” 心下一惊,我把脸捂得这么严实,竟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飞身而起便要逃。 东止亦随着我飞身而起来追我,我一着急便化作一只蝴蝶,藏在了无际的花海中,心想这样他肯定找不到我了,其实我也知道逃跑实在是个丢脸的计策,只是我不知为何那时真的很怕被他认出。 心想大不了我便在这花海里一直藏到他离开鬼界,顺便忽闪忽闪翅膀。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藏身之所,得意了没多久幻化出的翅膀便被一只大手捏住了,破解了我的法术,我一下子变回人身,双手背在身后被他用一只手钳住动弹不得,遮面的面纱亦被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落,我将头偏向一侧躲避他的视线,他却将他的颈子伸过来,薄唇在我耳畔说:“你这风神殿的小小女官,竟有这么大的背景,你倒是与本君说说,你堂堂少君为何屈尊到风神殿去做一名小小的女官?” 我有些紧张,不太习惯和他靠的这么近,身子极力向后弯,一颗心砰砰地跳着,不知该如何圆这个谎:“……” “少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罢,本君换个问法,你为何要欺骗本君?可承担得起欺骗本君的后果?”他再度弯身向前,与我向后弯的身体弧度极度贴合,我只觉得脸上烧得慌也热得慌。 “上君恕罪,卿玉,卿玉也是不得已才欺骗上君的,不知……不知上君,要如何责罚卿玉,卿玉领罚便是。”以大欺小,以权压人!哼! 第150章 登徒子东止 “以大欺小?”他的眸子锁住我的脸逡巡着,我的脸一阵滚烫。 “以权压人?”他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像是方便他欣赏。 我真猪脑子啊,竟然忘了他那个变态的本事了:“呵呵,呵呵,上君说笑了,卿玉怎敢啊。” 他邪肆一笑,吹角勾起蛊惑人心的弧度一把将我推到在地,地上的曼珠沙华成了天然的地毯,垫在我的后背上,并不感到摔倒在地的疼痛,可是下一秒,他却整个人压在了我的身上。 “少君不敢,本君却想试试这以大欺小,以权压人。” 我双手握拳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将他推开,这家伙却比一堵墙还结实:“你!” 他用一只手捏紧我的两只手压在我的头顶上,我此刻在他眼里怕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我,如何?” “上君请自重!” 我挣扎了一下,却是徒劳无功,他闷哼了一下,眸子里像是点燃了一簇火焰:“你最好别乱动。” “我骗了你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该这样得寸进尺啊!”我对于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感到有些生气。 他眯了眯眼睛,笑的有些危险:“你小小的鬼界少君,竟敢在本君面前自称“我”,还敢称呼本君“你”,还胆敢说本君得寸进尺?” 我咬了咬牙,这男人丢了心之后更加的阴晴不定了:“是卿玉无理了,可上君这样压着卿玉,你我孤男寡女,叫人看见了恐对上君的名声有损,更何况,届时你我被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上君自然是无人敢找您的麻烦,可卿玉怕是要被这六界的女子围追堵截了。” “真是伶牙俐齿。”他不咸不淡的落下这么一句话,却还是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我开始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他以薄唇封住了,他双臂有力,紧紧地将我箍在怀里,这个吻也不是浅尝辄止,一开始他的动作还很温柔,可是后来像是食髓知味一般开始攻城略地。 等到这个吻结束,他的唇离开我的唇,我们二人皆已经气喘吁吁。他眸光微闪,脸上也有些错愕,用食指轻轻在我被他吻得有些肿起来的唇上摩挲。 我也有些愣神,搞不清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过了半晌,两个人似是都回过神来,他率先站起来,伸手将我像姑姑抱着小烨儿那般的抱起来,然后放在地上,又帮我打理了一下方才弄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挥手之间方才被压得凌乱的曼珠沙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做完了这些事,他转身便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我说道:“这就是欺骗本君需要付出的代价。”话毕又继续走了。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算哪门子惩罚? 从忘川回到我的慕华殿,发现父君正坐在正厅里喝茶,见我回来便放下茶杯,说道:“上君呢?” 我摆了摆手回答道:“走了。” 父君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满脸的疑惑,说道:“怎么就直接走了呢。” 第151章 路见不平 这一日天朗气清,天际偶尔挂着几片洁白的云,大多数时候都是蔚蓝的一片,像是铺在头顶上的海。 这一日我给雪麒麟放了个假,让它安心在慕华殿里睡觉,我则孤身一人来到了人间,人间依旧繁华。 我看了看腰间悬挂着的琉璃瓶,心中叹了一口气,另外的五片碎片究竟什么时候能凑齐啊,我真的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好在东止丢了半颗心,并无性命之忧,这日子还得过,见街边有卖糖葫芦的老汉在一声一声的吆喝着,我便走过去买了一串,也不去吃上一口,只是在手里拿着,只因我觉得这红红的圆圆的一颗颗的果实串在一起,晶莹剔透好看的紧。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小巷子,想也未想便直接拐了进去,在这有些狭窄的小巷子里走了一会儿转了一个弯,便看见巷子深处的墙角处几个壮汉围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拳打脚踢,我在人间不能轻易使用法术以免暴露身份,便单纯靠拳脚取胜,将那几个彪形大汉打的连连求饶,纷纷搀扶着一起逃跑了。 我也不去追,而是回身将蜷缩在墙角,满脸皆是惊惧的男孩儿搀扶起来,又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被人欺负,你爹娘呢?” 对于我的问题,那男孩儿只是低着头,不作任何回答。 我垂眸一看,发现他其实是盯着我手里捏着的冰糖葫芦,我微微笑了,到底是年幼,被人打成这样,竟还有心思想着美食,我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他,说:“你若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不光要将这冰糖葫芦送给你,还会送你回家见你的亲人,这样你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那男孩儿看了看我手里近在他眼前的冰糖葫芦,又看了看我的脸,一双手将衣角揉的皱皱巴巴的,神色之间甚是纠结犹豫。 我追问道:“如何?” 那男孩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便扯着我衣裙的一角,带着我走了。 我今日恰巧穿的是一件白纱衣,如今被他这么捏在手里,顿时落下了一个黑黑的小巴掌印,我内心失笑,心道日后小烨儿长大了万不能像这孩子一般闷闷的。 这孩子一直扯着我的手往前走,一直走出了城镇,走到了荒郊野外,走到了一座墓地,墓地正中有一座用妖术幻化出来的高高的楼宇。凡人皆不可见。 我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才到我腰间多一点的男孩儿,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男孩儿像是有些害怕,躲到了我的身后,终于开口说道:“姐姐,这就是我的家,你可以把那个红彤彤的串串给我了吗?” 我语气冷了下来,继续说道:“你家住在墓地里?” 那男孩儿捏着我裙子的手改握住了我的手,小手颤抖的厉害,说道:“我记事起便生活在这里。” 我反握住他的手,追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第152章 墓地里的楼宇 那男孩儿刚张开了口要回答,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刮起墓地里一条一条的白绫随风扬起,地上地枯叶也随风而舞,狂风卷起的灰尘有些迷人眼,我微微用手遮了遮眼,忽然听到男孩儿略带哭腔的声音说道:“他来了。” 我低头看着他,问道:“谁来了?” 男孩儿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阴狠且邪恶,歪着脖子看着我,握着我手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我察觉不对,却用更大的力量反握住男孩儿的手。 男孩儿的嗓音比起方才的软糯,此刻相对的十分阴沉,时不时地还发出嘿嘿的笑。 他牵着我的手,领着我朝着那座漆黑的高高的楼宇,一边走一边说:“姐姐,幸亏你将我找了回来,不然就误了大事了,为了答谢你,姐姐便在我家里住一夜吧,让我好好招待你,对了,还未告诉姐姐我的名字……我叫……铃音。” 我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说道:“甚好,正巧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无处歇脚呢。” 男孩儿听了我的话咯咯地笑了,看起来因为我的不拒绝,他十分欢喜。 来到那座漆黑的楼宇前,男孩儿单手抚门,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门便开了,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发现这内里的装饰与外面风格截然不同。 外面漆黑一片,配着这墓地的阴气儿,若我是普通的凡人只怕早已吓得晕厥了过去,而这内里却是轻纱软帐,墙边皆是满溢着花香的各色鲜花,只是不知道,这些在凡间根本无法成活的花儿们却在这座伫立在人间的楼宇里竞相绽放是何道理,而这些专门蛊惑人心智的靡靡之花,被布置在这座楼宇的第一层,究竟是何用意。 男孩儿见我盯着墙边的花儿们瞧,便嘿嘿的笑着问:“姐姐喜欢这些花儿?放心,别急,过了今晚,就都是你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唇角斜勾,回给他一个平日里吓唬人时的笑,说道:“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男孩儿听了我的话竟娇俏地以袖掩面地笑了,我嘴角抽了抽,也不知他将我的话理解成了什么意思了。 跟着男孩儿一直上到了第六层,我忍不住问道:“你家究竟是有多少层?” 男孩儿诡异地笑了,小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手背,又在我的手心儿里轻轻挠了挠,这才开口回答道:“姐姐想要多少层,便有多少层。天色不早了,姐姐你……早点休息。” 我笑道:“好啊。” 男孩儿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到门口时又背对着我吃吃的笑了,说道:“祝你做个好梦。”便开门出去了。 我在这偌大的房间里走了几圈看了几次,墙边依旧是那几种花儿作为装饰,散发出阵阵花香,墙上画着一些活色生香的壁画,若是寻常女子看了想必会惊叫着跑开,但父君本就从小将我当男儿养着,自然少了许多小女子的姿态,倒是觉得这墙上画的笔法甚好,反而欣赏了一番。 第153章 铃音 转过屏风,发现屏风后放着的乃是一个氤氲冒着热气儿的浴桶,想了想总不能不沐浴,检查了四周并无可疑,便脱了外衣将自己浸入木桶,为以防万一,还留了一件轻薄的里衣,沐浴后便用法力蒸干了再套上外衣。 因了不晓得这小男孩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故而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沐浴结束自然该上床休息,既然主人家都安排好了,我自然是客随主便。 躺下时我顺便将随身佩戴的玉髓置于枕下,便睡着了,梦里梦见的光景有些难以启齿,是在妙华镜里为了替东止解毒而与他发生的事,我心里晓得是梦,可依然觉得脸红心跳。 一梦终了又来一梦,梦中是一座莽莽苍苍的大山,山上四季如春桃花盛开,桃树下流水间,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头乌发铺陈如瀑,眉眼如画,额间一抹坠着蓝色宝石的护额熠熠生辉,更添了几分柔情,这容貌像是刻在我心里,每一刀都入木三分牵起入骨的疼痛。 正要走近些也好看的清楚些,便感觉梦外面的现实里有人摇晃我的手臂,我一下子惊醒,便看见白天那个男孩儿此时正一脸焦急与歉意地在我床边,两只手抓着我的一条手臂,想必方才就是他急着将我唤醒。 我坐起来,将发丝拢了拢,问道:“怎么了?” 那男孩儿低着头像是在看我的颜色:“姐姐,对不起。” 我笑了,道:“你邀请我来你家做客,又悉心安排我沐浴歇息,我该谢你才是,你却半夜三更的过来与我说对不起,是何道理?” 男孩儿抬起头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姐姐,你别问了,赶快逃出去吧,那个女人盘算着要吸干你的精气!” 他对我和盘托出,我亦不再装傻,但仍旧笑着问:“说吧,究竟是怎么会回事。” 男孩儿刚要说话,张开的口却诡异的缓缓合上了,眸子里独属于男孩儿的天真无邪的光彩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的邪狞,那双满布着欲、念的眸子紧紧锁住我,似乎是想要将我捆绑在这诡异的楼宇里,永不见天日。 我了然于胸,对于男孩儿的变化并不惊讶,想来也是我害了他,在那个巷子里被人打几下,也好过在这里做旁人的傀儡,我唇角微微翘起,说道:“你来了。” 在我面前的这个笑的邪性的男孩儿开口答道:“铃音担心姐姐睡得不好,故而来看看姐姐。” 我笑着问道:“铃音?这可是你的真名?” 那自称铃音的男孩儿说道:“自然是真名,怎么?姐姐不信?” 我笑的不达眼底,说道:“说来我倒是认识一个唤作铃音的人,只是她与你倒是有十分的不同。” 男孩儿眼底的阴冷又深了几分,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尖锐:“嘿嘿,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男孩儿小小的掌心里举着一个珠子,珠子里是与面前的男孩儿同一个面貌的男孩儿,蜷缩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第154章 君澜 “你为何要将这孩子锁在这珠子里?”我轻轻摸了摸他掌心里小心翼翼托着的珠子。 他像是怕我抢了去,迅速握紧了双手背到了身后,而后咯咯地笑开了:“姐姐,你也觉得这珠子好看吗?到时候我把你也变成这么漂亮的珠子好不好?”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敢情这孩子是个变态:“不用了,我以为我现在这样子甚好!甚好!” 铃音像是有点儿失望,瘪了瘪嘴,一脸的委屈:“可是若我执意要把你变成这样的珠子呢?”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你为何执着要把我变成一颗珠子?你不是已经有一颗这般的珠子了吗?” 铃音此时的模样有些懊恼:“因为这颗珠子已经不能用了呀,所以我要找一颗可以一直用下去的珠子,如此我就可以出去了!” 他看起来已经陷入了癫狂,想起适才男童对我说的“那个女人要将你的精气吸食干净。”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故人如今的面目全非。 “铃音,你可还记得玉染卿?”我试探地询问。 唤作铃音的孩童皱起眉似是陷入了思索,口中念念有词地反复唤着他适才听到的名字:“玉染卿……玉染卿……玉染卿……” 他用双手抱住了头,不过片刻便晕厥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真正男童的神识。 “姐姐,她没有把你怎么样吧?”男童担忧的看着我。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你所说的她是何人?要将我如何?” 男童有些焦急,说出口的话便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试图让他放松些。 男童深呼吸后终于开口:“我……我从记事起便在此处生活了,那日于巷子里见到姐姐,是我第一次逃出去。” “既然已经逃了出去,为何又去而复返?又为何要将我带回此处?” 男童深深的低下头,拉着我的衣袖:“这里住着的女人,也是一个可怜人,也并不曾真正的伤害我,只是偶尔会借用我的躯体罢了,我无亲无故,除了此处,早已无处可去了……”男童停顿了片刻:“对不起姐姐,她说她需要一副成年女子的躯体方能解脱,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对不起……”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关系,我不怨你便是,只是你需带我找到她的元神所在。” 男童面色露出焦急:“姐姐,你可是要做出伤害她的事?” 我摇了摇头,郑重的向他保证:“你放心便是,此人乃是我的一位故人,说起来我于她还有一分情份要偿还,我找她的元神乃是为了给她一个解脱。” 男童喜出望外,双眸璀璨绚烂:“姐姐所说可是真的?” 我笑了笑:“我自然没有骗你的必要。” 左拐右拐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铃音元神的禁锢之处,果然不出我所料。 当初紫竹受制于蛇姬乃是被抓住了软肋,而这软肋便是铃音。 天地初创之时,紫竹同我一般,都是孤身一人,我死缠烂打好歹有东止作伴,而紫竹不知孤身一人了多少年。 后来他制了一枚顶漂亮的铃铛,而这枚铃铛日日同司乐神君一处,竟渐渐修得了神识,紫竹赐她君澜为名,小名唤作铃音。 造化弄人,君澜被蛇姬幽禁于此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而紫竹为了君澜亦不知为了多少不可为之事。 第155章 造化弄人 彼时君澜尚是孩童模样,我去寻紫竹一处游乐,便常见君澜扯着紫竹的袖子,见我来了,便用糯糯的童音喊着“小染姐姐”。 君澜啊君澜,不曾想你我竟有一日会如此相见,亦不敢想,若是紫竹千般万般忍耐之下,最终得知你在此地受此苦楚,该是何等痛心何等自责。 君澜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得透明,被一根长钉穿透了头骨,封印了神识,手足皆被浸了忘川水的铁链束缚。 想来我被困妙华镜之时,竟有人胆大至此,竟于我鬼界忘川之中行此害人之事,如此我更有责任解救君澜。 我祭出玉髓剑,将君澜手足上缠绕的铁链悉数斩断,不想此举却吵醒了神识被封印的君澜。 “姐姐,你来啦?你来看铃音啦?”她用从前那般如银铃的童音如此唤我。 我愣怔了片刻,随即扬起嘴角:“是啊,姐姐来看你了,你可欢喜?” 她开心地跳起来,头上的长钉又末入几分,似是感觉不到疼痛,她仍旧围绕着我唱着从前紫竹教给她的童谣。 情之一字,最是深奥神秘。想来此时她连自己是何人都不知晓了,却不曾忘记许久之前紫竹教她的童谣。 我挥袖将她迷晕收进镇魂铃,蹲下来告诉那男童:“我要将她带走修复神识,我见你颇有慧根,亦修得善缘,此处向东三十里有一处高耸入云的仙山,你带着我的书信去找山上的仙长,叫他收你为弟子。” 送走了男童,我拿着镇魂铃陷入纠结。 虽说我此时可以将君澜带回鬼界慢慢修养,可君澜不知被这长钉害了多久,亦不知任她自行修养要多少时日才能将神识修补完全。 葬玉山桃花涧有一处温泉,有绝佳的疗伤功效,不知对这等神识受损的症状是否有益处。 东止如今极少下界,大多都会待在断涯宫,想必我带君澜过去几日亦不会被他发现。 葬玉山我再熟悉不过,破东止的山障亦是易如反掌。 想起当初本君为了逃避拜师东止特特上风神宫求姑姑庇佑,姑姑竟将我诓到了葬玉山,想来是从风神处得知葬玉山的山障口诀,又与父君演了场“里应外合”,罢了罢了,风神此人,不提也罢。 桃花涧桃花纷纷,花开不败,温泉水雾霭氤氲,如梦似幻。 而我此时却少了些赏景的乐趣。 将结界设好,将君澜的身体浸入这温泉,她身上数不清的新伤旧伤慢慢愈合,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我亦是松了一口气。 “何人在此?” 清冷淡漠的声音突然在结界外响起,我原本松了的那口气霎时又提起来。 真该死,我如何此时才忆起这厮有极严重的洁癖!更重要的是,我此时还不能让他知晓君澜的事情,毕竟彼时在妙华镜中的种种,还有许久以前的前尘往事,他已尽数忘却了。 此时已别无他法,我只能施了幻术,将君澜幻化成石头,障眼法定会被东止识破,毕竟此时他的修为不知道高了我多少,但幻术本君还是有些自信的。 第156章 温泉疗伤 迅速将外衫扯下,将发髻拆开,东止破开结界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本君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又面露尴尬的形容。 东止似是一时难以消化他眼前的情形,愣怔了一瞬:“你……” 我摸了摸鼻子:“晚辈……晚辈近日受了些皮外伤,听闻上君此处的温泉水于养伤大有好处,便想来试试,实在是……哈哈……实在是唐突了,还请上君见谅,莫要责罚晚辈。” 我笑的面皮都僵硬了,拱手行礼的手亦是酸痛了,可是这位上君却皱起眉头,似是望着我,又似是未曾望着我的形容,不知在思索什么。 莫不是发现了君澜? 不会,我的幻术岂是轻易能被他看穿的? “原来如此……” 东止唇角微勾,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不清不楚的话。 我不由得后脊梁发寒,本君……本君似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知少君殿下所忘何事?” 东止这副似笑非笑的形容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哈哈,上君说笑了,说笑了,晚辈不过是风神宫一小小女官,岂敢承上君一声“少君”,岂敢岂敢……”这厮读心的变态本事真是让本君……让本君……不敢造次啊。 东止长袖一甩,竟坐在了石凳上,挥手间一套茶具还冒着热气的出现在石桌上。 “哦?若你只是风神宫的小小女官,竟敢私自潜入本君的仙山,还泡了本君的温泉,该当何罪?” 我不由得嘴角抽抽:“上君恕罪,小神此时不便与上君长谈,还请上君移步,待小神穿戴妥当了,再与上君请罪。” “不必,本君与你一介小小女官治罪,实在有失风度……” 我心中一喜…… “还是将四殿下召下来分说道理更为适合。” 我喜从何来…… “上君……上君不必麻烦四殿下,想来……想来四殿下不识得小神亦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小神一直在四皇子妃处伺候。”我笑的有些狗腿,还有些,有些心虚。 “四皇子妃?你说的可是鬼姬卿沐?”东止品了一口茶,垂眸望着我:“若我记得不错,卿沐如今已被四皇子赐了一纸休书,赶回鬼界了。” 我唇边的笑渐渐僵住,眼里的光彩也渐渐散去:“小神斗胆,不知上君从何处听得此事?” 东止正身望着我:“自是天君昭告天下,四皇子妃不修女德,扰乱天家血脉。” 看来我于这人间游历了太久,久到错过了这么多好笑的事情:“上君说笑了,鬼界鬼姬卿沐乃是一等一的美人,且为人正直爽利,事无不可对人言,如何做得出天君口中之事。” 东止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哦?你这新来的女官,如何对原四皇子妃的事如此清楚?” 我此时已无心与他周旋,干脆从温泉中一跃而起,胡乱地将外衫裹在身上,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上君恕罪,晚辈的的确确是鬼界少君,无意欺瞒上君,只是……只是有难言之隐。” 挥手间两壶桃花醉便出现在石桌上。 “晚辈要向上君请罪,饮茶太过平淡,不若饮酒。”我仰头灌下一大口:“此为欺瞒上君之罪。” 仰头灌下第二口:“实不相瞒,近日并非晚辈受伤,乃是晚辈一位友人为奸人所害,晚辈不得已带其来此疗伤,请上君恕罪。”说着挥手解了幻术,此时君澜外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变成了孩童模样,粉衫粉裙,煞是可爱。 第三口:“晚辈晓得上君好洁,此为一个不情之请,请上君答应让晚辈友人于此处疗伤,此事过后,晚辈愿亲自为上君洒扫庭院。” 我举起酒壶欲饮下第四口,手腕却被他握住:“我答应你便是,不必再喝了。” 第157章 酒不醉人 人自醉 “上君当真答应?”我有些喜出望外,所能在此处疗伤,君澜能好的快些。 “本君自然言而有信。”东止将我手中的酒壶夺下来置于桌上。 “上君不喜饮酒?”我似笑非笑的拄着下巴望着他,这醉春风果然名副其实,于这春风中吹拂着,便醉的更快了,诚然我此刻有些上头,有些忘乎所以。 东止垂眸看着我,眼中神色复杂:“不知为何,本君总觉得你似曾相识,你我此前可曾见过?” 我笑了:“不曾。”拿起桌上的酒壶又灌了一大口。 东止皱起了眉头,我晓得他这是不高兴了。 “上君可否再与晚辈多说些天宫风神宫的情形?” “你当本君是何人?”他有些不耐地拿起桌上另一壶酒,浅饮了一回:“你很喜欢喝酒?” “上君见笑,晚辈不喜喝酒,只是替姑姑觉得不值。” 东止面色又恢复平静如水:“值与不值,你如何知晓。” 我惨然一笑:“上君所言极是,值与不值,旁人如何知晓,于姑姑与风神的旧事而言,我不过是旁人。” 我拢了拢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踉跄着起身:“打扰上君了,卿玉告辞,明日再来打扰。” 转身将君澜抱在怀中,将她变回铃铛的原身,飞身而起。 回到鬼界已是深夜,我不想回寝殿,干脆直接去了长生殿,父君和娘亲正坐在一处说话。 见我回来了,娘亲赶紧向我招手:“这么久没回来,想死娘了,快过来。” 父君脸色不愉:“你还知道回来!” “爹,娘,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我从怀里掏出铃铛,铃铛又变成小君澜的样子。 娘亲走上前探了脉象:“这孩子伤的不轻,神识受损,若要修补神识需费些时日。” 我有些激动:“娘,你有办法?” 娘亲点了点头:“只是娘还需要一物。” 我摇了摇头:“无妨,娘亲需要何物玉儿去取来便是,只要能救她。” 娘亲有些为难,看了一眼父君:“此物名唤妙华镜。” 我一时惊讶地失去了反应,愣在原地。 妙华镜。又是妙华镜。 运也,命也。 想必我注定要与东止牵扯不清,游历世间为他寻找半心碎片,途中遇到君澜,而今要救君澜却要去求他的妙华镜。 妙华镜中的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又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第二天,我带着君澜来到葬玉山桃花涧后的温泉疗伤,恰巧遇见东止在桃花涧练剑。 我抱着君澜现在桃花树下,看桃花纷飞,看剑芒四射,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没有我的东止,忘了我的东止,似乎会过的更好。 忽略掉内心酸楚,我唇边牵起一抹笑意:“上君好雅兴!” 东止闻声收剑:“你来了。” 将君澜浸入温泉,我回到桃花涧,见东止已煮好了茶,我不客气的坐在他旁边:“多谢上君赐茶。” 东止面色沉静:“本君记得鬼界的鬼君十分懂礼数……” 此言外之意是我不懂礼数咯?我撇了撇嘴,忽而想起一件十分好奇之事:“上君的读心之术可是收放自如?还是无时无刻都要听旁人心中所想?” 东止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依然不是何事都听。”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 东止疑惑的看着我:“怪不得什么?” 我狗腿的笑了笑:“无事……无事……哈哈哈……” 第158章 借妙华镜 “听闻上君有一宝物唤作妙华镜?”我试探性地开口。 东止挑了挑眉:“是又如何?” 我凑近了点儿:“可否借晚辈一用?” “可以。” 我愣住了,实在出乎意料,他竟应得如此快如此轻易。 “不过……你需答应本君一个条件。” 我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东止,东止如何会做亏本的买卖? “上君但说无妨……哈哈……但说无妨。”我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爽快真诚些。想来人间界的凡人们做生意时便要做出这等形容,必是有其道理的。 我正心里暗自盘算着,未作防备,是以当东止一把扯下我腰间缀着的琉璃瓶时,我全然无半点反抗。然内心却轰地一声,想要大叫“完了”。 我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跪坐一旁,东止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瓶却迟迟不开口。 “上君……你……”我本想打破这沉寂的氛围,亦在内心盘算说辞。 却不想东止打断了我的话:“你手中为何有我如此重要的东西?” 我要怎么解释呢?一时间我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只是低着头,内心一片死寂,我早该知道的,我不该在东止身边晃悠的,他何时眼里容过一粒沙?更何况,我行迹如此可疑。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东止似是不打算把琉璃瓶还给我。 “我……我……” 东止冷笑了一声,这笑声让我脊背发寒:“玉染卿,你好大的胆子!” 被发现了…… 我颓然地坐在一旁,内心颇有些破罐破摔的豪迈,理智在一瞬间崩溃,亦开始口不择言:“呦,你记得我啦?” 东止额角青筋暴起,大手攥紧了我的衣襟,一把将我拽到他面前,目光凶狠地锁住我:“你怎么敢?” 我无所谓地笑笑:“我如何不敢?东止,你第一天认识我?不过,我倒是好奇的紧,你是如何忆起来的?” 东止咬牙切齿,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若我一时不破解你的幻术,你便要永久用幻术欺骗于我吗?” 我掰开他抓着我的手,掸了掸衣襟:“东止上君在上,后会无期。” 我转身要去温泉里抱君澜回去,却被东止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以为你不说清楚,我会让你走?” 我闭了闭眼,内心一片茫然:“东止,你究竟要怎么样呢?” 东止走到我身前,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要我看着他的眼睛:“是你要如何,你要让我如何,我从来都不曾把你如何。” 我瞪着他:“我原本一时无聊出去游玩,碰巧拾到了你的半心碎片,本想留着自己把玩,既然你发现了,我还给你便是,为何将我扣在此处?” 东止挥手解了法术,我抱起君澜逃也似的回到了鬼界。 回到寝殿,将君澜安置在偏殿,心里难受得紧。本来是去借妙华镜的,结果走了一遭,妙华镜不曾借来,还丢了琉璃瓶,我好不容易收集的五片碎片,这下全没了,君澜日后也不能日日去温泉疗养了! 晚间到了用膳的时辰,长生殿的小侍从奉了父君的令来找我一同用膳,然而我此刻诚然无半分胃口,抬手回绝了。 过了片刻,父君竟亲自来押我,我只能顺从了,然后主位上坐着的那个人这么熟悉是怎么回事,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他还坐在那里,看来不是本君眼花了。 “玉儿,还不拜见上君!”父君一嗓子让我回归现实。 “卿玉拜见上君!上君吃好喝好!卿玉告退!” 第159章 玉儿 小染 “鬼君不必为难,想来本君不请自来,是本君唐突,怪不得少君发脾气,本君这便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东止此番形容真真是叫我惊掉了下巴,这可比凡间画本子上写的精彩多了!我自己险些都要对他起了怜悯之心,痛斥我自己的狠心了! 父君是个老实人,轻易便被骗了去,连连赔礼:“小女刁蛮任性不懂事,还请上君海涵那,玉儿!还不快过来!” 迫于父君的威胁,我只能不甘不愿地做到了他旁边,拿起碗低头吃饭。 席间父君对东止照顾有加呵护备至,我心里甚是纳闷儿,父君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晚膳结束,侍从上了茶点,我端起茶杯来打算清清口。 “上君,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上君答应!”父君竟行了跪拜之礼。 莫不是为了替我求借妙华镜?我心中一阵感激一阵酸楚,到底还是爹爹,处处为我着想。 “不知鬼君所求何事?”东止一副谦谦君子的形容,真真让人恨的牙根痒痒。 “上君,臣与内子只玉儿一个孩儿,臣恳请上君收玉儿为徒。” 我一口茶喷出来,不偏不倚尽数喷在了东止洁白无瑕的衣襟上,我赶紧跑过去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拭,此人洁癖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我还不想死这么早! 我蹲在他身前给他擦拭,他却握住了我的手腕:“无妨,我去换一身衣物便是。” 我心里感叹,果然病入膏肓,连去别人家做客也要额外带一身衣物。 “哦,对对对,玉儿,快带上君到你的寝殿换身衣物,上君要在鬼界住上一段时日,你把你的寝殿让出来给上君住,你暂时先住在偏殿吧。”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东止,东止亦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这是唱的哪出啊? “父君,为什么要我让出寝殿?上君有断涯宫有葬玉山有藏玉山,为何偏偏要到我鬼界来住?为何又要住我的寝殿?”我内心不满,语速惊人。 父君意料之中的呵斥了我,我意料之中的难逃东止这厮的魔爪。 “上君您这边请……” “有劳少君。” 东止换了一身月白衣衫,端得一副好样貌好身材。 “有劳少君带路,本君想去忘川旁边的花海赏花。” 彼时还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脸色,此时又摆出这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形容,此人变脸果真快得很。 忘川河畔的花海火红火红的,像燃烧的火焰,东止现在这花海之中,竟让这熊熊燃烧的烈火安静下来,连吹在耳边的风也变得和煦。 罢了罢了,何苦跟他争来争去,左右我不过是希望他过得好,左右我不过是希望跟他再无瓜葛,只要我内心坚定,便不怕他来蛊惑人心了吧。 等到救活了君澜,等到收集齐了另外五片碎片,我便如姑姑一般,如人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清净几年。 “玉儿……”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东止此时就站在我身后:“还请上君唤晚辈的全名。” “小染……” “上君请自重!” 一个温暖的浸着桃花香的怀抱将我包裹住,我愣了一瞬,便开始挣扎,然而我挣扎的越用力,他便抱我更紧。 第160章 无处安放 “上君这是做什么?”我已生出些怒气。 东止在我耳畔笑起来,笑的如沐春风:“许久不见,你不曾想我吗?” 我一头雾水:“上君真会说笑,昨日我还见过上君。” “怎么又叫我上君?不是说好了要唤我名字的吗?”他将我转过来,面对他:“不是说好了,你,要做我的妻吗?” 我愣了神,他竟没忘吗?他说的那些话,竟没有忘记吗?那为何在妙华镜中之时却又对我冷若冰霜? 我再不要被他哄骗:“上君自重,卿玉何德何能,还望上君收回方才所说,卿玉也当全未听到。” 东止面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我看着他的脸,心中也生出苦涩来。 “玉儿,我晓得我做了很多让你哭的匪夷所思的事,说了很多令你伤心难过的话,然而那些事那些话,全然不是出自我的本心,你可信我?” 我完全被他说糊涂了,他自己说的话自己做的事,如何就不是出于本心了?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我转身便走,幸而他亦不曾追来。 鬼界的夜晚来的更早,我内心纷乱,思绪复杂,难以入睡,带上两壶醉春风,来到忘川河畔,对月独饮。若我当初喝下那一盏忘情水,是否便会少了这些烦恼? 东止的半心碎片还有五片不曾寻回,或许我该将君澜交给娘亲,我启程出发去寻找余下的五片碎片。 “玉儿……” 我闻声抬头,发现他就站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呵,真是阴魂不散。 “上君好兴致,出来赏月吗?可惜鬼界的月亮少了天宫的仙气,倒显得阴森森的。”我扔给他一壶酒,他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 “那五片碎片,你不必去寻了。”他走过来坐在我身侧。 我冷笑一声:“上君还是有偷听他人心中所想的毛病吗?” “你何必句句带刺?” 我喝了一口酒,呼吸之间也氤氲着酒气:“我句句带刺?上君真会说笑,我岂敢?” 东止夺下我手中的酒壶,将壶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你……” 东止笑的温柔:“你以后莫要喝这么多酒了。”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管教我?”我气氛难当,站起身来。 “我如何没有权利管教你?我……我是你的师父!” “师父?如今还有何人晓得此事?”从妙华镜出来后我便将所有晓得此事的人记忆抹去了,包括父君娘亲,毕竟晓得此事的人不多。 东止笑的惨然:“无需他人知晓,你知我知便足够了。” 我夺过另外一壶酒一饮而尽,大笑三声:“东止,你拿我当作什么?前世我苦苦追随你求你爱我!可是你为了执画弃我厌我,今生我作为卿玉活在这世上,你说你要我做你的妻,那是我内心有多欢喜!可你入了妙华镜之后竟翻脸无情,全然不提你曾对我的承诺!如今我放下一切,你却又来招惹于我!在你看来,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我内心无数的委屈,顷刻间在此刻化作泪水夺眶而出:“即便是宠物,对主人尽忠职守,亦不该被如此对待!” 东止握住我的肩膀,神情激动:“你放下一切了?你煞费苦心为我解毒,又处处奔波为我寻找碎片,这就是你口中的放下?” 我挣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对!我还没完全放下,等我找回那五片碎片,还了所有承你的情,我就全都放下了!” 东止大步上前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那你便别去找了,你永远承着我的情吧,你若不承着,叫我何处安放……” 第161章 借妙华镜 我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他手臂如铁,我撼动不了分毫。 他索性直接倒在了曼陀罗花海里,而我倒在了他的身上。 “东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有些疲惫。 “玉儿,小染,你知道我见你一面有多不容易吗?别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了,让我抱抱你,就抱一会儿。” “东止,你把话说清楚,你知道你怀里的人是谁吗?”我眼睛泛酸。 “傻姑娘,我怀里自然抱着的是你,是那个为了我尝遍了苦楚,不惜付出生命的你。只是你实在不该用那种方式为我解毒,我恢复记忆之后恨不得一剑杀了我自己,如何能在那种情况下,对你……”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猜想此刻我的脸一定红到了脖子根。 “玉儿,若是明天你见到我,发现彼时的我对你冷若冰霜,你便避而远之,若是还如此时的我,你便接近,你可能答应我?” 我听的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头,心想等明天一定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不知是这曼陀罗花海太过惑人,还是东止的怀抱太过温暖,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偏殿的床上,不见东止。 对于东止昨日说的话我感到十分好奇,为何他口中的今日的他竟会和昨日的他有所不同?又为何他长久以来反复无常忽冷忽热? 忽然想起在我还做他徒弟的时候曾有一次在书房门在听到交谈的声音,然入内之后他竟告诉我屋内并与第三人。实在是蹊跷。 莫不是在我“死了”的七万年里,他得了什么顽疾,留下了后遗症? 砰砰砰!有人敲门:“少君,您可起来了?君上请您到长生殿。” “知道了,本君即刻便去,你先下去吧。” 来到长生殿,意料之中的看见了东止,父君朝我招手,我走过去行礼。 “拜见上君、父君,不知父君一大早的找我有何事?” 父君:“玉儿,上君已答应将妙华镜借于你了,只是你需履行承诺……” 我顺口问了一句:“是何承诺?” 父君面露尴尬神色:“上君说,你日前答应上君要替他洒扫庭院……” 我抽了抽嘴角,是了,是我答应的没错:“只要上君答应将妙华镜借我,我定会履行承诺!” 东止随随便便的在袖子里掏了掏,便掏出了一把古朴的镜子,我看着眼熟的紧,仔细一看,这不是我从前在葬玉山用过的镜子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瞥了几眼东止。 他何时将我的镜子变成了他的镜子,还添了许多名堂,改了个玄妙的名字。 我接过妙华镜交给娘亲,娘亲拿着妙华镜进了药房,想必晚膳不会出来吃了,父君自然也是要陪着的。 于是,诺大的长生殿便只剩我与东止二人,我有心想与他说话,又想起来他昨日的嘱咐,暗中观察了几眼,得出结论,想来这便是东止口中冷若冰霜的他了,我还是少开口为妙。 第162章 君澜紫竹相会 娘亲医术高超,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妙华镜相助,医治君澜自然不在话下。 今日卯日星君似是提前了些时辰上值,恰好君澜恢复的甚好,我便带着她去人间转一转,想来这么些个年头里,她被禁锢着,虽说神识不清,多少也该有些寂寞。 君澜许久不曾来过人间,对人间集市上的小玩意儿甚是好奇。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叫卖声响响亮亮,君澜听了不由驻足,神情落寞。 “君澜?可是身体不适?” 君澜摇了摇头,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了我,另一串攥在手里。 我咬了一口:“嗯……这人间的冰糖葫芦果然美味,你如何攥着不吃?” “小染姐姐,这么些年,你可曾听闻司乐神君的消息?” “你是说紫竹?他啊,几年前我还见过,过得不好不坏。” “不好”是为了你不得以受制于人,做了不少违心之事,“不坏”是好歹还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世间。 忆起妙华镜中的种种,便是铁石心肠如我,亦不由得为那痴情的司乐神君感叹。 情之一字……果然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我不在的这些年……”君澜欲言又止。 我摇了摇头,诚然我晓得如今紫竹所在何处,只是我方从妙华镜中出来便答应了他,紫竹已死,四海八荒再无司乐神君。 可若是君澜,紫竹还是想见的吧…… 罢了罢了,凡事思虑太多不过徒增烦恼,大不了我便被紫竹安上个背信弃义之名,于这六界之中活了这么多年,最最见不得两情相悦之人生生分离。 我既已决定便抓起君澜飞上云端。 君澜对此赶到惊讶,直追问我要去何处,我却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只告知她此行乃是为了见一个故人。 只是这位故人住的偏僻,我二人许久方至。 此处乃是一座莽莽高山,山上乃是一片翠生生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座简单却不简陋的院落并一座竹屋。 院中竹椅上端坐一人,自身紫衫,身形瘦削。 君澜一见此人背影便晓得此人便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泪流满面,迈向那人的每一步都慎而重之。 “君上……”君澜终是开口唤了出来。 那人闻此音身形一顿,置于桌上的左手竟开始颤抖:“铃……铃音?是你吗?” 他猛地站起身来,将满杯茶洒了满身,不慎又被桌子绊倒,重重的倒在地上。 君澜急忙上前将他扶起,疑惑的眼神望着我,我便只能摇摇头,是了,彼时风姿绰约潇洒恣意的司乐神君,如今不过是个眼瞎手残的普通人。 君澜抓着紫竹空荡荡的袖子,那里本该是他弹琴吹笛的右手,泪水流了满脸,却忍住不出声。 紫竹紧紧的将君澜抱了满怀,脸上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铃音……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 君澜死死的咬住嘴唇,忍住哭声:“君上,你的眼睛……你的右手……” 紫竹笑了,放松而又满足:“铃音你可会嫌弃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 君澜用力地摇头:“不!君上不是废人,在铃音心中眼中,君上是天底下最有才华的男子!” 紫竹轻笑,左手轻轻抚摸铃音的脸庞,为她拭去泪水:“那你便别哭了,笑一个,我们以后便都不再分开了,就在这里清闲度日,可好?” 君澜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干,露出笑容来,用力的点头。 紫竹牵着君澜,在我面前站定,拱手行礼。 我点点头,晓得他此时是在谢我替他找回君澜,挥手告辞,有情人相聚,还是有许多衷肠要诉,我一个外人在场,如何都是碍事。 第163章 离家出走 自打从妙华镜中脱身回到现世,一切事情都如同乱麻,毫无头绪,令我深感疲惫。 此时将君澜送到紫竹身边,我松了一口气,心中萌生想要就此“离家出走”的情绪。 繁杂的鬼界事物,东海熬青的频频示好,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的东止…… 这些都令我头痛欲裂,不如多在人间游荡几日,躲躲清净。除此之外,虽说东止说不需再去寻找剩下的五片碎片,然我心中却时时为此事牵绊,亦可以借此机会调查线索。 我信步随意走着,前方便是人间的京都,京都乃是人皇的都城所在,最是豪华,即便是此时夜幕降临之时,亦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想来我从前便极爱逛人间的灯会,今日竟凑巧赶上。 小摊上各式各样的河灯极为精致漂亮,我掏出碎银子买了一盏,入乡随俗地跟着人群向护城河前进。 今日乃是以男装示人,是以有许多帕子“掉”在我脚边,我只当是不曾发现,只顾着往前走。 “这位公子请留步……” 我手中折扇一展,露出人间风流公子的笑来:“不知小姐有何贵干?” 姑娘一张脸红透:“小女……小女见公子手中河灯极为别致,不知公子是于何处购得?” 我看了看手中的河灯:“哦?小姐喜欢这盏灯?不过是个小玩意儿,送与小姐便是。” 姑娘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公子告知购灯之处便可。” 我将河灯塞进这姑娘手中:“小姐不必客气,这河灯在下不过随手购得,并不记得是哪出摊位,若小姐不肯收下,不如将小姐手中的面具与在下交换,小姐意下如何?” 姑娘连连道谢,将面具递给我便行了礼,伴着几位姐妹一道嬉笑着离开了。 我看了看手中的狐狸面具,想来我也并不是多欢喜这面具,也并不是多欢喜那盏河灯,看着脚边越来越多的各式各样的丝帕,还是将狐狸面具戴上了。 于这茫茫人海中穿行,内心竟难得清净,想来古人所言极是——大隐隐于市。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来到河边,护城河里早已有无数盏河灯,承载着凡人的心愿缓缓飘向远处。 有风从河面上吹过来,拂过面颊,十分舒适,我缓缓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栏杆上,内心难得静谧。忍不住露出安逸的笑容。 然而许是我天生的劳碌命,难得片刻的安宁,堂堂鬼界少君,竟被人一把推下护城河。此时河边尽是凡人,使用法术飞身而起显然是下下策,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河对岸一月白身影飞身而下,一把将我捞进怀里抱紧了,脚尖轻点水面,便借力回到了岸上。 我浑身上下,不过湿了鞋尖的一小块布料。 上岸之后推开此人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道谢一气呵成:“多谢阁下相救。” 若我没记错,这人间的规矩,侠客救死扶伤之后得了道谢,便该挥手做出豪气干云之态,然此人想来并不十分晓得规矩,此时我于理向他道谢,他却连句话也不说。 第164章 人间灯会 然我堂堂鬼界有一无二的少君,却不该同一介凡人计较许多,于是便摆出极和蔼可亲的姿态来,再次道谢:“想来兄台今日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素来不喜亏欠人情,方才路过一家怡红院,不如在下请兄台去喝花酒如何?” 想来凡人所钟爱之事便是吃喝玩乐了,与吃喝玩乐这几件事上,风月场所最是齐全。 “兄台?” 我本自信满满这位“兄台”定会被我的诚意所打动,然而这位“兄台”之嗓音为何如此熟悉? 我急忙抬头,撞进眼帘的这张俊脸却教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厮为何阴魂不散?此时这厮不是该在我的寝殿里歇息吗? “走吧。”东止一副“入乡随俗”的人间风流侠客的装扮,寒光剑挂在腰间,一头青丝以青云冠束起,一身月白劲装显得他更加身长玉立,端得是一副清冷潇洒,英姿飒爽的俊俏侠客模样。 看着他脚边远远多于我,且正在越来越多的五颜六色的丝帕,我忍不住一手扶额:“走去哪里?” 东止一脸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你不是要请我喝花酒?” 我嘴角抽抽,想来这厮多年来一贯是清冷淡漠的冷漠上神模样却是装模作样?如今竟如此一脸坦然地要求本君请他喝花酒? 仔细想想昨日他还抱着本君你侬我侬,今日便要去喝花酒,然,是本君邀请他同去的,本君不生气……不生气! “走吧,我请你喝花酒去。”本君声明,本君说此话之时并不曾多“咬牙切齿”。 进了怡红院的门儿,老鸨子便挥着香气刺鼻的帕子飘过来:“呦,两位俊俏的爷,您二位可有相熟的姑娘?” 我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她,老鸨子乐的花枝乱颤的:“给这位爷叫上你们这儿顶漂亮的姑娘,至于小爷我,给我叫几位白嫩嫩的小郎君来,记住,越白嫩越好。” 开了一间上等的包房,我与东止方一坐下姑娘郎君们便鱼贯而入,老鸨子给我挑的郎君果然白嫩,只是与东止想必却还是差的远得很。 姑娘郎君们一进来便各自分好了阵营,郎君们围绕着我坐在我身侧,姑娘们也是围绕着东止,无论姑娘们还是郎君们,皆是身着清薄纱衣,若隐若现。 我偷偷瞥了一眼东止,发现那厮眉头皱的死紧:“如何?公子不满意?” 东止一脑门的官司:“这便是你说的花酒?” 我简直莫名其妙:“不然呢?” 东止咬牙切齿:“你平日里来人间喝酒,便是来此处?” 我随意的点点头,大度的道:“日后若是你想来,我一道带着你便是。” 东止怒极反笑:“呵呵,我真是教的好徒弟!” 话毕其身扑向我将我双目一遮,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身在寝宫。 东止将我扔在床上转身离开,顺带着将我的门设了结界:“罚你面壁思过。” 我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要求我带他去喝花酒的,如何却变成了是我的错? 第165章 第165张 闭门思过 还以为东止不过是小惩大戒,没想到竟真的将我实实在在的关了三日,且日日遣人来门外来将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道法一字字一句句地读与我听。 到了第三日,东止亲自前来考我前几日所听之道法佛经,我已经能背的十分熟练了。 “如此,可是能放我出去了?”我自认背的毫无错处,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谁知东止却说:“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我听了拍案而起:“东止!你当师父当上瘾了?彼时我尚未恢复记忆,唤了你几日师父,竟令你膨胀至此吗?” 东止忽得起身逼近于我,将我困在床榻与他的胸膛之间,垂头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问我:“且不说你恢复记忆之前,便是你未曾失忆之时,你的剑法不是我教授于你的?” 我最受不得他这副形容,一时间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好在东止今日无意为难于我,很快便将我放开了。 傍晚的时候我才晓得,原是我耽搁了许久未回家,爹娘担心,这才央东止去人间寻我。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着好笑,只因在我反复追问之下,东止终于说出真相,他竟以为“花酒”乃是普通花茶一般,用鲜花酿的酒。 这几日我见到东止便要想起“花酒”与“花茶”,次次都要笑到捧腹,次次便都将东止得罪了个彻底。 这一日月色正好,想着东止心心念念的“花酒”,我突然来了灵感,果真采了许多鲜花,分门别类的洗干净,酿了几坛子“花酒”,想着等开封的那天定然要请东止尝尝鲜,想来届时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将酿好的酒在树下埋好,我拿了两壶醉春风,一跃而上,斜倚在树枝上,就着月色自饮自乐。 方才舒适的喝了两口,树下便来了不速之客。 “卿玉,你下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东西!”敖青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锦盒,又在我面前打开。 是我爱吃的小笼包,还冒着热气,看了看手中的酒,正好拿来下酒。 我翻身跃下树枝,飘然落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锦盒里晶莹剔透的小笼包食指大动。 “快趁热吃吧!”熬青将筷子递到我手上,我看中了一个最大最圆的小笼包,刚要下筷子,便听到一声咳嗽。 “咳……” 一抬头,又是阴魂不散的上君大人。 熬青拱手行礼:“东海太子熬青拜见上君。” 东止摆摆手,看了看桌上的小笼包又看了看我。 我心想莫不是他也饿了:“你要吃吗?” 本来只是客气客气,谁曾想…… 东止点头“嗯”了一声,便将我一整盒的小笼包提走了……提走了…… 我只是客气一下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啊喂!!! 熬青似乎对这位顶顶尊贵的上君大人不要脸的行径感到震惊,一时间看着我的眼神不知所措。 我翻了个白眼,内心里无比希望吃独食的东止明早起来会打嗝打不停。 手中的醉春风也索然无味了…… 第166章 第166张 追寻余下碎片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心中还是牵挂着东止半心的另五片碎片,总该找回来才能安心,想着与父君娘亲知会一声,便动身。 打开偏殿的门,恰好看见东止坐在院中的老树下看书,美人美卷,岁月安稳。 我关门时发出轻微的响声,东止偏头望过来,一双眼里仿佛盛了一片深海,他唇角微勾,朝我招手:“玉儿,过来。” 我从善如流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玉儿,你看……”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疑惑的打开盒子,一枚小巧的匕首静静躺在盒子里,刀锋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你从何处得来这么好的一柄匕首?” 东止笑的温柔:“玉儿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我平生素来热爱兵器,尤其喜好收集匕首。 东止轻笑:“与肉包子相比如何?”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幼稚!” 东止如往常一般坐在上位与我们一家人一同用早膳,想来他原本并与这等习惯,来鬼界的次数多了,竟也被影响了。 “父君,娘亲,我有事要同你们商量。”我放下筷子,郑重的说道。 父君哥娘亲见我面容认真严肃,亦端正了姿态:“是何事?” “当初从妙华镜中出来,上君受了些伤,想来东止上君入妙华镜乃是为了鬼界之危难,彼时上君有伤在身我鬼界如何能坐视不理?孩儿决心游历世间,寻求医治上君之法。” 东止放下碗筷,面容严峻地望着我:“玉儿,不是说好了,此事无须再提了吗。” 娘亲:“不知上君伤在何处?” 我皱起眉头:“彼时为了救我,他被魔尊一剑刺胸口,半颗心受创破碎凋零成十片碎片,孩儿只寻回了五片,其余五片孩儿决心亦要全部寻回。” 娘亲摇了摇头:“如此只能寻回另五片碎片,再别无他法,虽说失却五片碎片短时间内不会有何重大影响,但长此以往会导致神力逐渐衰竭,最终羽化而去。” 听闻娘亲所言父君深感惊讶,而我则狠狠地瞪了东止一眼。 口口声声的说并无大碍,却不过是哄骗我的鬼话,日后断不能轻易相信这厮。 “玉儿,既如此你便肩负起此项责任,务必替上君寻回余下的五片碎片,若是为了鬼界事务而置上君于险境,我鬼界万死难辞其咎!”父君语重心长,神情庄重的嘱咐道。 东止无奈之下只能妥协,但要求与我同行,我答应了。 一是他法术高超,有他在侧能少许多麻烦,二是他地位崇高,有他在可走许多捷径,三是想必本体与碎片之间会有特定的感应,带着他或许好找一些。 此行着重调查此前未曾涉足的地域,首个目的地是魔界,魔界部分人的阴谋未能得逞,想来内心嫉恨,或许会有私自藏匿碎片的嫌疑。 不想走弯路,一入魔界便直奔凤南川的领地,将此行的目的原原本本的告知。 仔细算来,凤南川算是欠了东止一个救命之恩,自然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第167章 何苦 在魔界逗留了几日,并未得到任何线索,东止在魔界出入亦多有不便,我二人便打算离开了。 离开魔界,我一时间陷入困境,想来为了寻找碎片,大江南北四海八荒,几乎已经走了个遍。 如今魔界也无半分踪迹,我十分沮丧,十分垂头丧气。 东止只顾着坐在河边擦拭他的寒光剑,半点不关心他胸膛中跳动的心脏是否完整。 我感到更加懊恼,想来当初若是魔尊那一剑实在应该刺在我的胸口,左右我胸膛中空空如也,能有什么大碍? 娘亲说心不完整,神力会渐渐流逝,最终羽化而去。 而我胸膛中空空如也,却以鬼界少君的身份活了整整五万年,想来这神力流失的速度是极慢的。 人间有句俗语,叫“祸害一千年”,说的是所有一个人坏到了骨子里,他定能活到一千年。而东止却不是个“人”,乃是个正正经经的上神,还是这六界顶顶尊贵有一无二的上君,想必本君死了他都活着。 总还是有时间的,哪些地方还没去过呢? 我蹲在树下拿着树枝闲来无事地戳蚂蚁洞,戳得正起劲的时候,东止终于擦好了剑,走到我身边,垂头看着我:“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何苦为难这些蝼蚁?”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扔掉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上君说的是,小神受教了。敢问上君,您可能感觉到您那小心眼儿……哦不,您的半心碎片所在何处?” 东止掀起衣袍在我身边席地而坐,我狠狠吃了一惊,这厮莫不是个假冒的?不是有洁癖吗? 东止将我吃惊的表情彻彻底底地忽视掉:“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必在此事上多费心思。” 我简直恨的牙根痒痒:“上君说笑了,我如何想为上君多费心思?待此事结束,小神自然离上君本人远远的,亦离与上君有关之事远远的。” “你……”东止一针语塞:“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一声:“上君说笑了,小神不过鬼界小小少君,如何敢猜测上君心思,小神不晓得,小神什么都不晓得。” 东止站起身:“我不与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 他话音未落,人已先行,我赶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上君这是要去何处?” 东止倏而止步,我未曾防备,竟撞到他背上:“小染,你如何才能与我好好说话?” 我愣了一瞬:“上君这是何意?小神……小神一向敬重上君。” 东止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目光有些落寞:“我何曾要你敬重于我?” 我不敢抬头看他:“那上君要小神如何?小神自然不敢不从。” 东止叹气:“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当年……” 我不想再听他提到当年的事,赶紧打断他的话:“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尽数忘却了,上君亦莫再提起。” 东止抬起手来想摸我的发丝,可抬起来的手却又握紧,最终垂在身侧:“当年的事你果真忙了吗?若你忘了,你如今便在你的鬼界做你的闲散少君便好,何苦在这大山大河里苦苦寻找与你无关之物?” 他声音低沉,听在我的耳里却如同晨钟暮鼓,声声回荡。 第168章 心若寒潭 不起涟漪 我心中忽而生出些凄苦,想来东止说的不无道理,我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远离他,却一次一次地靠近他,只是我内心却十分笃定,我并不再想与他有些区别于旁人的情谊。 我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否可以理解成对往事的告别? “上君想多了,小神如今不过鬼界小小少君,何谈忘与不忘?不过是上君于我有那么一场恩情,而我于这四海八荒的千千万万年,最不喜拖欠于人,总该还清了,内心才感安宁。” 东止转头望着如火的夕阳,夕阳的火红色亦渡在他脸庞,让他千千万万年冰冰冷冷的容颜竟也添了些许人间的烟火气。 “小染,你我是再不能回到过去了吗?你便是永远要如这般与我说话?”东止的声音有些落寞,夕阳的光影透过他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射出阴影。 我内心突然如同挨了一棍的闷疼,那本该空空如也的地方亦出现了仿佛还在跳动的错觉。 “东止,我们回不去从前,再回不去,从你揽着执画从满身鲜血的我身旁走过之时,我心便死了,从我在你面前消逝之时,我的神亦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无论躯壳还是灵魂,都不再是玉染卿,玉染卿已死,如今活着的,是鬼界少君卿玉。” 我摘下腰间配带的从前我还做他徒弟时他赠与的玉髓,握在手心还有温热,递到他面前。 是了,卿玉和东止,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缘分浅薄,等寻回了那五片碎片,再不该有瓜葛。 从妙华镜中出来之后,我便少了起初的果决,好在如今尚不算迟。 夕阳下,东止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小染,你当真不愿再原谅我了吗?” 我深感无奈和寂寞,这无奈是因为他,这寂寞也是因为他,但我终究还是要离开他,他的身边,终究不会是我的归宿。 “东止,我想把你丢失的东西寻回来,好好跟你道个别,彼时几万年的岁月,幸而有你,我才不那么寂寞,我从不愿你恨你,我从来都希望你好,但我已为你死了两次,我不怕死,但我怕极了患得患失的感觉,再不想继续追着你了。” 我疲惫至极,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一字一句,我都说的认真笃定。 东止回过头来,逆光之下,他的面孔模糊不清,我揉了揉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一些,却被他一手抱在了怀里,他口中喃喃:“如此,也好。如此,甚好。” 我心口尖锐地痛着,脑子却清醒的很,对于我与他这十几万年的痴缠,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无论日后如何,所有一日他有难,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只是偏偏消失了的是纠缠着赖在他身边的勇气。 如今,我只想着,远远的看着他过的或寂寞或热闹,或冰冷或热络,都好。 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接近不靠近,内心不再因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句而困惑而苦苦猜测和恐惧。 与他而言我不过是旁人,于我而言他不过是过客,见面寒暄,只是再不提往事,表示最好的结局。 第169章 葬玉复尧光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是卯日星君当值,东止坐在树下擦拭寒光剑。 近日来他似乎时常将寒光剑拿出来擦拭,将那饮血的剑锋擦地熠熠生辉,在日光下却映射出寒意。 “你醒了?”东止头也不回。 我伸了个懒腰,踱到他身边坐下,望着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今日天气真好。” 东止站起来将寒光剑归鞘:“走吧。” 我亦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你可有头绪了?” 东止身形微顿:“没有。” 我扯住他的衣袖,又赶紧放开:“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东止转过身瞬移到我身后,冰冷的手掌遮住我的双眼,他放开手时我睁开双眼,发现来到了葬玉山。 现在山脚下,原本娟秀的“葬玉”二字不知何时变成了遒劲有力的“尧光”二字。 望着这山下熟悉的景色,我内心颇多感慨,那十几万年的山中岁月无比清晰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只是山中景致依旧,人却已非故人。 “上君为何带我来此?”我转头望着东止的脸。 东止并不理会我的困惑,举步便往山上去。 我追上他的步伐,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小染,你可还记得那日你误打误撞跑到这尧光山上来?” 我微微笑了:“自然记得。”我还误以为堂堂东止上君是这山中的妖精。 东止亦勾唇:“你祭得出玉髓剑,面容却不是小染的样子。” 我笑而不语…… 东止忽然站定:“小染,你昨日说想与往事做最后的告别,我依你便是,只是那些往事不单单是你一人的,亦是我的,我只希望你可以陪我在这尧光山上待上七日,算作我与往事的作别,你可答应?” 我愣怔了一瞬:“你的往事?所说与你的往事作别,只你我二人怕是不够吧,少了执画,你的往事又如何算得上完整?” 话音一落我便开始后悔,彼时此刻不该说此话,只是话已出口,断不能从东止耳朵里再掏出来。 我皱了皱眉,心中将自己鄙视了一番,昨日才说不怨不恨,心中却还是有不甘吗?如若不然,如何会将这些话脱口而出? 我正暗自懊恼,东止却忽然晕倒在地,我慌忙间想接住他,却被他一下子压在了身下,我推了推他,他毫无反应。 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难道这便是娘亲说的神力消失? 我念咒召唤出雪麒麟,将东止安置在雪麒麟背上,桃花涧后山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我从前时常小住的木屋,将东止安置在木屋的床上,我已满身大汗。 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将手伸进他衣襟里,身上的皮肤亦有些发烫。 我虽不如娘亲医术高明,然当初我与东止四处征战之时,他便时常受伤,我早已“久治成医”,当年我为了方便为他炼药,特地在后山种了一片药材,不知还在不在。 我留下雪麒麟看护东止,又布下一层厚厚的结界,来到药田发现竟都长得郁郁葱葱煞是喜人。 第170章 东止失踪 采了所需药草,我回到木屋,进门却发现雪麒麟昏睡在床边,而东止却不在床上。 我心想莫不是他醒了出去寻我了?便到药田和桃花涧等地方寻他,只是整个尧光山都没有了他的踪影。 内心升起难言的恐惧,我离开木屋时东止正陷入昏迷,无半分反抗之力,莫非是有人趁我不在将他带走了? 虽说魔尊被东止重新封印,到其余党却四散而逃,有不少漏网之鱼,究竟是何人竟有胆量掳走堂堂上君? 我一时间思绪纷乱毫无头绪。 将雪麒麟唤醒之后便出了尧光山,回到鬼界。 “恭迎少君回府!”鬼界界碑处把手的士兵向我行礼,我顾不上回礼,径直回到了长生殿。 判官今日恰好在长生殿当值,见我回来便要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我不在的几日,鬼界可有稀奇之事发生?” 判官面露疑惑之色:“少君昨日不是已经问过属下了吗?” 我心中咯噔一下:“你说本君昨日找你问过话?” 判官笃定的点头。 “你可还记得本君昨日所问何事,你又是如何回禀?”看来是有人钻了空子,趁我不在鬼界,变换成我的模样。 判官点头:“属下记得清清楚楚。” 我坐在椅子上:“坐,一一重复,事无巨细。” 判官虽疑惑我此时所言所行,但还是坐在我对面,一边回想一遍向我叙述:“少君问属下君上和君后何在,属下答君上和君后去天界赴天君的宴会去了。少君又问属下,东止上君何在,属下答上君不是和少君一同去了凡界吗?少君回了趟寝殿,出来时拿着一张图纸,说出去几日。而后今日少君便回府了。” 我捏着茶杯的手指太过用力,指尖泛白。 我寝殿里的的确确有一张图纸,上面所画的是我推测可能有碎片的地点,而我和东止确确实实是按照计划路线行进的,只是中途东止将我带到了尧光山,按理说冒充我拿走图纸之人按照图纸所绘路线不该知晓我二人在尧光山。 然而东止却的的确确在尧光山我的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此事蹊跷,要找到东止,需得从长计议。 “判官。” “属下在。” “你去给我查查,鬼界与人间界、魔界、妖界的边界之处,如有可疑之事速来禀报,有可疑之人便直接给我抓来我亲自审问。” 判官领命而去。而我回到寝殿,想找找那人在我寝殿翻找图纸之时是否留下了些蛛丝马迹。 我将图纸放置于内室的暗格里,那人能找到,说明对我放东西的习惯十分了解,那便是身边之人,或至少曾经是身边之人。 而满足“身边之人”这一条件又有动机劫走东止的人,实在不多。 我首先怀疑的人便是执画,她对东止的执着自然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只是妙华镜中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之后便疯了。 况且,出妙华镜之时,我担心她日后反扑,是以不曾带她一同出来。 可是除了执画,还能有谁呢?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 第171章 可疑之人——蓝肆 东止已经失踪了整整三日,这三日里,我几乎将可能的地方尽数翻了个遍,却无半点东止的音讯。 父君和娘亲偏偏在那一日去赴了天君的宴会,未免太过巧合。 “少君。”判官匆匆行至大殿,躬身行礼。 我一挥手:“不必多礼,可是有何发现?” 判官:“回殿下,属下命人在鬼界与人间界与妖魔界边界之处日夜搜寻,今日抓获了一可疑之人。” 几个鬼兵将一人押至大殿之内,此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我皱了皱眉:“抬起头来。” 那人听闻此言抖如筛糠,将头垂得更低了。 我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命鬼兵将他的头抬起来。 看清此人容貌,着实吃了一惊。 “蓝肆仙使?” 蓝肆咬紧了嘴唇,两行清泪从空洞的眼眶中蜿蜒而出。 我急忙下令将蓝肆仙使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问道:“几日不见,蓝肆仙使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当初我在断涯宫学艺之时,多受蓝肆照拂,今日他若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蓝肆听闻此言竟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前,不停的磕头:“求少君救救我家上君吧,求少君救救我家上君吧。” 我心下一惊,急忙说道:“仙使不必过于忧心,如今上君不过是失踪了,我已拍了鬼界的精兵强将四处搜寻他的下落。” 蓝肆拼命摇头,哽咽道:“上君他并没有失踪,他只是,他只是……” 我越听越糊涂:“你说他没有失踪?那他现在何处?” 蓝肆竭力地爬起来:“请少君跟我来。” 我抬腿便要跟上蓝肆,判官却拦住了我:“殿下,此人形迹可疑,殿下不可轻信。” 我摇了摇头,叮嘱道:“若父君和娘亲回来,你便告诉他们,我去找上君了。” 判官只能退下。 我跟着蓝肆一路走,走到了藏玉山:“仙使,藏玉山我已仔细搜寻过,并未找到上君。” 蓝肆仙使摇头:“少君有一处未去找过,断情崖。” 我疑惑:“断情崖如此凶险,上君如何会在断情崖?” 蓝肆仙使目光有些空灵,轻轻的说道:“少君只知那断情崖凶险,却不知那亦是上君的救命之所。” 我更加地疑惑了:“卿玉愚钝,还请仙使明示。” 蓝肆望着我的目光十分复杂,大多我都看不懂,但其中的恨意,我却看懂了,半晌他又有些自嘲地笑了:“少君五万年来在鬼界无忧无虑,许多事自然不会知晓。”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蓝肆仙使,如今救上君事大,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蓝肆神情凛然肃穆:“要入这断情崖,还需依靠少君。” “仙使说笑了,想当初我不小心坠落此处,还是上君救我,我如何能入得这断情崖?只怕还未见到上君,就会丧命于此。” 我倒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若我死了,谁来救东止。 第172章 入断情崖底 蓝肆在断情崖上生长的一棵老树下坐下,背靠着树干:“少君放心,若是一般人贸然进入这断情崖底,定会落得如小仙此时这般下场,但少君进入这断情崖底自然是易如反掌。” “仙使此言何意?我与仙使又有何不同?”我心中疑惑。 蓝肆干脆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少君下去便知晓了,还请少君念在往日上君对您的照拂,勿再犹豫。” 蓝肆今日看起来的确古怪,与平日里多有不同,平日里蓝肆行为举止甚是端庄有礼,而今日言谈之中却透露出对我的诸多不满。 无论如何,他对东止的担忧是真,而我此时除了相信他,亦再无旁的选择。 我将东止送我的匕首紧握在掌心,便纵身跳下断情崖。 不断下落的过程中,我感觉到神力正在渐渐地流失,周围雾霭沉沉,我抬头向上望,已然看不见那棵老树和蓝肆的身影。 我脑中不断出现幻影,纷繁复杂,想必是这浓雾有迷惑人心智之效。 过了片刻,浓雾渐渐散去,我向下望已经能清晰看见崖底的景致。 轻飘飘的双脚落地,我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与东止的气质截然不同,我从未想过,景致如画仙气四溢的藏玉山,断情崖下竟会如此阴森可怖。 此处尽是些不知名的植物,有茎无花,又根根生长着漆黑的刺,嶙峋的怪石层层叠叠,空气中弥漫着凄寒之气,不知名的大鸟在我头顶盘旋着,似是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这里的天色是血红的,明明从上往下看不过是层层迷雾,仰视之时却能望见血红的天幕。 我避开那些带刺的植物,登上一块巨石,四处望去并不见东止的踪影。 我跳下来,抬头看了看空中,原本盘旋着的大鸟已然不见,这里四处透着诡异,我加倍的小心,向着深处走去。 蓝肆仙使说,断情崖底于东止而言是救命之所,而我此时却不以为然,此处如何观察亦不像能救命的,若说是害人之所我倒是深以为然。 越往深处,凄寒之气愈重,我不由得裹紧了衣衫,却忽然反应过来,神仙是不畏寒冷的,而此处却让我感到寒冷,这崖底到底有何古怪。 我脚步不停,深深感觉到这断情崖底的不同寻常之后,我愈发迫切的想找到东止,蓝肆说的话不可全信,什么救命之所,只怕昏迷状态的东止在此处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那诡异的大鸟忽而又出现在视线里,且飞得极低,一双眼珠咕噜咕噜地转,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我警惕地时刻注意着它,悄悄地跟着它飞行的轨迹,它飞的不快不慢,似是在等我一般。 我嗅到这空气里弥漫着的不祥的气息,脚下步伐加快。 跟着那大鸟,我来到了一处,此处与别处大有不同,不再是层层叠叠的怪石,而是极开阔的空地,中央是一栋高耸的楼宇,此楼宇通体玄色,飞檐之处各悬了一只铃铛,这铃铛迎风亦不动不响,不知内里有何玄机。 第173章 被困 我轻轻推开那扇玄色的大门,走进去,门又自动合上,最后一丝光亮被掩在门外。 漆黑之中我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我这才看清这楼内的摆设。 这楼宇不但外面通体漆黑,内侧亦是如此。环视四周,此间装饰十分简单,显得有些空旷,不过是一张木质的桌子,和一把木质的椅子,桌上一个茶壶一只茶碗。似乎此处只有一人居住一般,这里的东西数量皆是单数。 隐蔽之处有楼梯,我便顺着楼梯往上,来到了第二层,第二层装饰上比第一层稍微复杂一些,正对着门靠墙的位置有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花瓶里插着几枝桃花。 我坐在桌旁的榻上,想像自己便是在此生活的人,轻轻碰了碰桌上的花瓶,发现这花瓶并不能移动,双手握紧瓶身轻轻转动,身后传来轰隆的声响,回头一看,这身后的墙壁之后原来是一个密室。 我拿着夜明珠走进这密室,密室的门轰然合上,我也不理会,径直往里面走,越往里走越觉得这密室的装饰风格极为熟悉,似乎在何处见过,然后细想之下却并没有头绪。 密室的墙壁皆用薄纱覆盖,偶尔有风吹进来,薄纱便随风飘摇起来。正中央摆着一个屏风,屏风前面摆着一张白玉石所制的桌子,桌旁的椅子亦是相同材质,桌上放着一张古琴,造型古朴,琴身一侧刻着磅礴潇洒的伏羲二字。 这是妙华镜里东止与魔尊斗法时所使的法器之一—伏羲琴。 既然伏羲琴在这里,想必东止也一定在这楼里的某处,只要一处一处的仔细搜查,一定可以找到东止。 我坚定了这个信念,绕过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床,床上的银白色锦被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我仔细在这一层找了很久,并未找到机关,从外侧看,这楼宇足有五层高,二楼理应有楼梯可以继续到三楼才是,可我却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和隐藏楼梯的设计。 忽然想到二层既然有密室,想必一层也有,只是我刚一进来未曾仔细检查漏掉了也未可知。 从二楼重新下到一楼,此间却与我方一进来时十分不同了。 原本的木质桌椅的位置换成了摆放兵器的架子。其余的三面墙则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我随意拿了一捆竹简翻开,里面是熟悉的东止的字迹,这是东止亲手誊抄的兵器谱。 我仔细摸索了每一面墙壁和书架上每一个有可能藏有机关的地方,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机关和线索,这可如何是好,这里,没有进出的门,那我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我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滴在地上化成了许多小小的狱蝶,狱蝶忽闪着翅膀,在这室内搜寻着,这里不能使用术法,我便只能用这种方式。 过了一会儿,狱蝶之血的效力渐渐消散,我在自己的指尖用匕首划了第二个口子,这次更用力了一些,更多的鲜血涌出来化作更多的狱蝶。 第174章 神秘女子 我的十个手指已经伤痕累累,然而还是没有找到出口,我颓然地坐到地上,干脆躺下来一边想法子,一边养精蓄锐。 我翻了个身,侧卧在地上,耳朵顺势便贴在了地面上,竟隐隐约约听到了交谈声,似乎是从地板之下传过来的。 这一层是第一层,难道还有地下室? 我努力将耳朵贴紧地面,想要仔细听听楼下之人正在讨论何事,这时原本的交谈声却戛然而止。 我正感疑惑,却忽然感觉到脑后发寒,有被人注视之感,猛的回头,那张面孔与我不过一寸的距离。 我瞬间后退,这才看清那张脸,与东止有八分相似,正是魔尊,披头散发癫狂的模样。 只是魔尊不是被东止重新封印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魔尊阴测测地对着我笑,喉间发出咯咯地诡异笑声,不断向我靠近。 我祭出玉髓剑握在掌心,我于此处无法施展法术,不知魔尊是否可以,即便魔尊不使用术法,我亦不是他的对手,掌心里已经都是汗水。 我步步后退:“魔尊,你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为何会在此处?” 魔尊笑的阴柔而鬼魅:“玉染卿,你害得我好苦,咯咯咯,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啊?你留下来陪我吧!咯咯咯……” 说着他便向我扑了过来,我一时闪躲不及被他的长指甲抓伤了肩膀。 他再度攻过来,我拿着玉髓剑勉力抵挡,终究不敌,又被抓伤了好几处。 魔尊见我不敌,攻势更猛,步步紧逼,我咬牙用玉髓剑割破了手掌,鲜血涌出,我趁他不备,用鲜血糊了他眼睛,趁他看不清我的位置时一剑刺了他的胸口。 拔出玉髓剑之后,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被我一剑穿心的魔尊九幽,胸口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九幽咯咯地笑着一步步向我靠近,我被他逼的步步后退,在他向我扑过来的同时,我急速后退,这时本该撞到墙壁上的我竟然感觉不到丝毫阻碍地穿透了玄色的墙壁,然后跌坐在地上。 我一个矫捷地翻身站起来,将玉髓剑横在胸前作出防御的姿势,这才开始观察四周。 这里看来是这诡秘的高楼里的另外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人间凡人小姐的闺房,粉色的纱幔层层叠叠,我推开层层的纱幔,一步一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仔细感觉脚下的地面,谨防有什么机关。 纱幔房间的中央是一张大床,床上的锦被亦是粉色,大床旁边是梳妆台,桌子上摆满了胭脂水粉,各色首饰。 这里弥漫着雾气,为了看清一些,我走近了一些。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连连反胃干呕。 大床上躺着一位女子,挽着精致的发髻,发上装饰着精美的头饰,身上着粉色纱衣,身材曲线若隐若现。 我说她是女子,只是从她的发饰上区分,并非容貌,只因她并无容貌。 第175章 蛇屋 那女子乌黑秀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饰精致美观,只是那张脸上却没有五官,整张脸上鲜血淋漓,像是被矬子磨平了一般。 十指涂着大红的丹蔻,配上那张血红的脸,让我反胃欲呕。 我干呕的声音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女子,她猛地坐直了身体,嗓音干瘪粗糙:“上君,可是你来了?” 我皱了眉,不出声,想来她并不能视物。 她用手整理了头发,长长的指甲不时会碰到脸颊勾出鲜血,鲜血就顺着下颌躺下来:“上君,你好久都不来看我了,是不是又是那个贱人!是她不让你来看我!是她!” 那名女子已然陷入了癫狂状态,我不想惹无谓的麻烦,任由她发疯。 想来这座楼里定是遍布机关,除了第一层和第二层之外,其余的楼层全都没有可以随意进出的门,若想进出,需找到对应的机关,并且触发机关。 那么我若想从这个楼层里出去,便要找到这层楼里对应的机关。 这层楼里的摆设相当简单,不过几层薄纱障目,加上一张大床,一个梳妆台,外加一个癫狂的无脸女子,且这名女子甚是中意东止,甚至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机关不可能是轻飘飘的纱帐,自然也不会是疯狂迷乱的女子,那么便只剩下了梳妆台和那张大床。 女子此刻在那张大床上,若我贸然搜查,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我决定还是先在梳妆台上下功夫。 那梳妆台造型极为精巧,雕刻的花纹乃是一幅山水画,画中女子正临镜梳妆,我有心想要走近一点看清那女子容貌,只是那女子虽不能视物,听觉却灵敏得很,若我贸然行走发出声音,只怕又会惊动她。 这座楼宇诡秘异常,我于此处无法施展法术,与此女子硬碰硬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那女子一直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一会儿诅咒“贱人”,一会儿又对东止诉说思念之情。 我若想不惊动那女子,只能抓住那女子起身下床走动的一瞬间,将我的步伐与她的重叠,才有机会蒙混过关。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苦苦等待了半个时辰,那女子终于起来穿衣打扮,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朝着血肉模糊的脸上涂抹,不觉疼痛般。 而我抓住时机终于有机会接近这张床,我仔细观察了半晌,并未发现什么玄机,仿佛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闺房,这里的物件亦不过是寻常的摆设。 我有些焦急,这楼宇里难辩日夜,我已然不晓得自己究竟在这里被困了多久,亦无从知晓东止在这些时间里究竟境况如何。 我有些沮丧,便扯了一把床边的轻纱,然而入手滑腻的感觉并不是丝绸该有的触感,我心下一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原本临镜梳妆的女子动作瞬间停滞。 她迅速地回头看向我的方向,我立时僵住再不敢动,而此时满屋子拂地的轻纱此时正渐渐露出真面目来。 那是一条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幻化而成的轻纱,它们吐着蛇信子,一双一双冷血狡黠的眸子盯着我看着。 忽而感到脊背发凉,我缓缓回头,正对上一双竖瞳,冰凉的蛇信子从我后颈掠过。 这是一条巨大的蛇,似乎是这一整间屋子里的蛇母。 第176章 得救 我平生最不喜冷些动物,冷血动物中又最不喜蛇类。诚然我的这种不喜并非毫无道理,遇见蛇这种冷血动物,我都是要倒霉的。 比如此时此刻,我的这种状况,实在是让我这般平日里积极乐观的人也笑不出来啊。 那巨大的蛇头简直有一个婴儿那么大,蛇身盘桓在整个房间里,看不出长度,我后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足已然僵硬了。 彼时在那妙华镜中,蛇姬虽然也是蛇类,但我除了厌恶,倒没有惧怕,只因那时我一身法术,关键时刻至少可以张开结界保护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我诚然是没有半分法力在的。那巨大的舌头距我不过分毫,喘息间能闻到那巨大的口中的腥膻味道。 想不到我活了两世,执画没有杀死我,魔尊没有杀死我,如今竟要葬身蛇腹了吗? 那大蛇吐着信子,有频率的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转头看过去,发现那名女子此时正瑟缩着躲在梳妆台底下的空间里,许多小蛇在大蛇的信号下向着她爬过去,渐渐地缠绕在她的腿上,身上,咽喉上,然后伸出纤细的尖牙,咬噬着女子。 女子的身上渐渐爬满了蛇,我已经看不见她的肌肤,无数的五彩斑斓的蛇在她的身上涌动着,她或许是太过恐惧,或许是已经习惯,竟然未发出半点惊叫或者痛呼的声音。 正想着怎么样才能引开这些蛇将她救上一救,一转身这才发现我此时已是自顾不暇,那蛇母似乎是忽然想起这屋子里还有我这么个人,嘶嘶得又发起信号,于是有相当数量的小蛇从大床的各种缝隙里、锦被里、枕头里涌出来,朝着我爬过来。 此时的这个状况让我手足无措,恐惧和恶心的感觉渐渐从心底里爬上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从不怕死不怕痛,可是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怕蛇。若今日我面对的是饕餮睚眦之辈,断不会如此狼狈,即便实力悬殊,我亦有一战的勇气。 可为何这间屋子像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似是专门克制我的一般,满屋子的爬虫。 此时我的脚边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蛇了,一条小蛇已经缠上了我的脚腕,此时忽然想起来彼时妙华镜中的妖界里遇到的那条小蛇,比这些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东西可爱多了。 恐惧和恶心让我的身体僵直无法动弹,冷汗从后颈沿着背一直流到腰际,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想若我死在这里,东止会不会找到我,他会不会知道那个被蛇咬的面目全非的女子是我? 已经有蛇缠绕住我的手臂,还有的正试图从我的袖口钻进去,皮肤接触到蛇身冰凉的触感之后,我如坠冰窟般寒冷,眼泪不听话的从眼眶里不断地涌出来,我控制不住的口中一遍一遍呢喃着东止的名字。 从我还很小的时候便有这个习惯了。彼时我虽胆大包天,亦有胆小害怕的时候,我怕黑,怕爬虫。 犹记得有一回,我生气东止不陪我去人间玩耍,便任性的一人偷偷下了山,下山之后却迷了路,天黑下来,我一路走一路哭,哭着哭着便走到了人间的乱葬岗,乱葬岗里点着驱邪的天灯,是一路走过来最亮堂的地方,我便在乱葬岗里待了一夜。 实在害怕的时候我就在口中念着东止的名字,年幼的想法很单纯:想来连饕餮睚眦这等凶兽都惧怕东止,见之绕道而行,若遇到危险,但凡有东止在定然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我口中念着东止的名字,心中的恐惧也少了一些,人也渐渐冷静了些,我现在身上亦爬满了蛇,这些蛇如同咬噬着那女子一般的咬噬着我。 只是那些蛇的毒牙纤细尖锐,并不会让我感到疼痛,反而有一些麻痒之感。我脑子里一阵的清醒又一阵的糊涂,这种感觉交替着,让我仿佛喝醉了一般,耳边亦似真似幻的想起靡靡之音。 这蛇毒似乎有麻痹之效,我渐渐的感觉到身体真的无法动弹,耳边传来女子粗糙干瘪的嗓音发出来的奇怪的声音,时而极为痛苦,时而又仿佛极为欢愉。我耳边听着这样的声音,渐渐感受到身体从起初的僵硬变得柔软,我软倒在地上,从心底深处升起来烦躁之感,有时热极了,有时又冷极了。 我口中无意识地唤着东止的名字,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我以为我可能会葬身蛇腹,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却并不在我以为的范围内,恐惧让我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我费力的仰头向上看,发现那最大的蛇正缠绕在那名女子身上,而那女子身上的小蛇已不知何时退散去了。 看着眼前的境况,我忍不住的恶心干呕,想到我可能会遭遇同那名女子一般的事情,恨不得此时便死了算了。 那大蛇扔下那女子,开始缓缓地向我爬过来,我内心疯狂的咆哮着让他滚,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只剩绵软,毫无威慑力。 我的眼泪汹涌的从眼眶中涌出来,唇边也溢出血迹,我想强行打破禁制,释放出元神之力,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万万受不得这等屈辱。 就在我感觉到自己元神的震荡之时,我朦朦胧胧地望见一个玉白的身影,右手执剑向我走来,大蛇嘶嘶地向小蛇传达命令,有更多的小蛇源源不断地从缝隙里涌出来朝着那人急速地爬过去。 那人手中的剑锋微转,将拦路的小蛇们斩成两段,有鲜红的血液喷洒在纤尘不染的衣袍上,那人却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重复着挥剑的动作。 那人渐渐地走近了,我这才敢确认,那浑身浴血的身影,是我呼唤着的东止。 习惯像是烙印在了灵魂深处,即便经历了转世轮回也不曾更改分毫。 他杀尽了最后一只蛇,手上已然沾满了鲜血,他收回寒光剑,将我抱起来,冷热交替的感觉已经快要把我逼疯了,我脑中浑浑噩噩,连声音亦分辨不真切,可是却有一道声音在我脑海里清晰的回荡着。 “还是一刻都不让人放心。” 第177章 合欢毒 我脑筋一阵清醒一阵糊涂,身体亦是一阵冷一阵热,冷热交替的感觉让我感到异常烦躁,东止身上冰凉的体温让我发了疯似的想要靠他再近一点,仿佛靠近他多一份,内心的烦躁就会少一分。 此时我已晓得了那蛇屋的玄机,便是那些五彩斑斓的蛇,那蛇的毒牙里的毒液有让人意乱情迷之效,而我疏忽大意竟着了道。 此刻内心的欲、望和理智正在激烈的斗争,我咬紧牙关不屈从于被蛇毒所驱使的原始欲望,这是我在东止面前最后的骄傲和自尊,我不想被他看轻了去。 东止一声叹息,声音无奈:“是蓝肆去找你了?” 我轻咳一声,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朗些:“蓝肆去鬼界求我救你,可此时这个状况却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东止再次叹气:“是蓝肆多此一举了。” 我不禁冷笑:“是了,堂堂东止上君如何需要我的搭救,蓝肆千里迢迢到鬼界寻我是多此一举,而我千里迢迢到此处来亦是多此一举,倒是给上君添麻烦了。” 东止的步子极稳,我抬头便能看到他的下颌,英朗的线条,熟悉的薄唇,对此刻的我来说,无一不是一种诱惑。甚至呼吸之间钻入鼻翼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亦让我心烦意乱。我用力的攥紧手掌,指甲陷入掌心,疼痛感让我稍微维持基本的清醒。 东止无奈的笑了,笑声在胸腔震荡开来,如水波一般渐渐地漫延到我的胸口,我更加用力的攥紧拳头。 “你就不能好生与我说话吗?非要这么伶牙俐齿?”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上君此言差矣,并非小神伶牙俐齿,而是小神自不量力。”我承认我此刻的语气十分别扭,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 体内的异样一波比一波汹涌,冲动和欲望的大潮险些将我彻底淹没,与本能的对抗让我浑身颤抖,东止将我抱得更紧了,他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冷了?” 他唇边的笑意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亦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你在此处也不能动用法术吗?”尴尬的静谧让我忍不住发问。 “那是自然。” “可是这不是你的地盘吗?” 东止的目光望向远方,我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天上的一轮血月,原来这里也有白天黑夜,只是界限不甚分明,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血红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和涌动着危机的静谧。 东止像是思索了片刻,又像是只单纯的陷入往事:“在此处,我与凡人并无分别,你亦是。” 我十分不解:“可你为何要造出这么个地方与自己过不去?” 走了很久之后,我们终于见到了可以暂时栖身的处所,一座外表极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石头屋。 身份尊贵举手投足皆是上神优雅气质的东止,第一次用脚踹开了房门,我有些吃惊的撇了撇嘴,看来堂堂上君东止,若没有了法术,亦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东止抱着我进了屋,将我放在屋内唯一的摆设——一张石头床上,便回身关闭了房门,而后走到床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锁着我。 “你看着我作甚?”掌心的痛觉仿佛已经麻木,我只能更加用力的将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 东止弯腰更加贴近我,一缕头发滑落在我颈间,惊得我一颤,他一边掰开我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看着我掌心的血迹目光深沉:“不痛吗?” 我倔强而又狼狈的撇过头去:“不痛,劳上君挂心了。” 东止一把将我拉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我简直要被他逼疯了,只能紧紧咬紧了嘴唇。 他竟用手扶着我的后颈,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不这么难受。” 我别过头去,让自己的脸离他远一寸:“小小蛇毒,不劳烦上君了。” 东止放开我的手,双手捧起我的脸,逼迫我直视他的眼睛:“小染,你为什么来找我?不是说不想再与我有半分牵扯,嗯?” 我闭上眼睛,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望着他马上便要陷入癫狂的眼神:“上君于我有那么大的一场恩情,我说过要报了恩才能一刀两断。” 东止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在我后背顺着,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可是他温柔地拍着我后背的动作却让我险些丢盔弃甲。 “小染,你问问你自己,是真的恨我吗?真的要与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吗?我于你有什么恩情呢?若真有,你为我舍命两次,早该还清了,若说亏欠,该是我亏欠了你的。” 我一把推开东止,头脑似乎也较方才清明了许多:“上君说笑了,卿玉虽说曾将一颗心放在上君身上,可那不过是一场往事罢了,卿玉从前不要上君的施舍,如今虽说不比从前,却也不会自甘堕落,还请上君放心,也请上君莫要因所谓的亏欠对卿玉有半分不同。” 东止此刻没有法术,与凡人并无分别,且还是个身受重伤的“凡人”,我不过用了八分的力气推了他一把,竟将他推出去两步远重重的撞在地上。 我一时慌乱,便想立刻下地扶他起来,我伸出手去的一瞬间,却反被他拉了一把,摔在他身上,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而后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之后,尴尬之感让我无地自容,想要起身逃走,可却被东止紧紧箍住了腰。 “你不要命了吗?”东止的声音冷静而清冽,像数九寒天里冰封的河水。 我更加尴尬,一张脸红透:“我说了,不敢劳烦上君,生死有命,卿玉认命便是。”我沉吟了一瞬,继续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属不妥,于上君清誉无益,还请上君放手让卿玉出去。” 东止冰封一般的声音似是被凿开了一道裂缝,说出口的话十分的咬牙切齿,似是被我气到了极致:“你此时想要去何处?你身中合欢之毒你想到哪去?” 第178章 合欢毒(二) “合欢之毒?”我不由得愣在原地。 “合欢”乃是一种毒蛇,“合欢毒”便是这毒蛇毒牙里所分泌的毒液,中合欢毒者需与人行夫妻之礼方可解,故而世人称此类蛇为合欢蛇,其毒液称为合欢毒。 当初在那妙华镜里,东止便是身中这合欢之毒。 可是毒蛇合欢早在几万年前便已几近绝迹,仅存的便是魔界的蛇姬,而蛇姬此时应当被困于妙华镜,我此时身中合欢之毒实在并无道理可言。 那蛇屋里盘桓着的巨大的蟒蛇并不曾真正咬过我,若说中毒便只能是那一众五彩斑斓的小蛇,可毒蛇合欢乃是通通体呈碧蓝色,而那些小蛇却皆是五彩斑斓的花色。 身体一时如烈焰灼烧,一时又如寒冰覆体,这冷热交替的感觉让我的思维十分跳跃。 比如我方才还在煞有其事的分析我身中合欢之毒究竟是何原因有何道理,可此时此刻所有的思绪竟然都集中在东止微抿的薄唇上,我深深地感觉到我苦苦维持的理智的防线正在快速的崩塌。 我望着东止的眼睛,想不起他前世的决绝,想不起他今生的忽冷忽热,只记得他是东止,是我于这十几万年漫漫神途中唯一入了眼入过心的男子。 我简直想抱紧他想到要崩溃,想到浑身都泛起疼痛,在自制力崩塌前的一瞬间,我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掌心。 这匕首是东止送我的,并不像玄铁匕首那般有断魂灼魄的力量,掌心的疼痛让我神识稍微清明了一些。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撑起身体对东止说。 东止紧握着我的手腕,麻利的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缠绕在我的掌心,脸上的表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又如同即将喷涌的火山,像极了我此刻冷热交替的感受。 “让我走?你不要命了吗?” 东止冷不防的扔过来这么一句话,像一座大山突然压在我的背上。 天知道此时此刻我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向你扑过去,抱着你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不抱着你我可能会死于这莫名其妙的蛇毒。 可是东止,我心中对此时此刻的境地感到无比的绝望,当初我自私的以那种方式为你解毒,不问你的想法,如今却不想再自私的让你用这种方法为我解毒。 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便注定封存在数万年前的尧光山,你我之间即便注定形同陌路,我亦希望这结局单纯、利落。 “东止,算我求你,你走吧。”我的语气几近哀求,软弱的不像曾经冷情冷血的鬼君,此时此刻东止面前的我,不过是那个将将满五万岁,从小被父君呵护着长大的卿玉。 东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眸中的色彩仿佛一道旋涡,神情晦暗不明,他冷笑一声:“你求我?” 我一瞬间的愣怔,而后咬紧了嘴唇,点头。 “你如何求我?”他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继而说道:“我看你是想干脆气死我。” 第179章 不认账可还行? 东止托着我的腰,一把将我带起来,转身倚坐在床上,而我坐在他腿上。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抚摸着我的脖颈,凑近我的耳朵,调笑道:“又不是没有过,你矜持得也太晚了些。” 东止的话极大的刺激了我的神经,我矜持得晚了些?亏他能说得出口。 “既然上君执意投怀送抱,日后可莫要怪小神唐突。”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把将东止推翻在床上,东止却反应极快的一翻身将我反压在身下,我敌不过他力气大,几番挣脱不得,难免有些恼羞成怒,抬起头来一口咬在他唇上。 “嘶……”东止痛的抽气:“玉染卿,你属狗的吗?” 我挑衅地看着他:“上君说笑了,小神真身乃是如假包换的狱蝶,与犬类倒不是亲戚关系。” 东止看着我忽然笑了,笑的眉眼都舒展开,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我看着他的俊脸,一瞬间失了神。 东止最会趁人之危,他在此时忽然低头吻住了我,而我沉沦在这个吻里,竟然忘记了自尊,忘记了骄傲,忘记了反抗。 我情不自禁的搂住他的脖颈,任由身体里折磨得我快要发疯的汹涌的感觉肆意蔓延,想要再靠近他一点,更靠近他一点。 耳畔仿佛听到了东止的一声轻笑,而我已经懒得去思索此时此刻他的这个笑到底有何含义。 想我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额……跟班,如今竟然被美色所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东止揽着我倒在一侧,顺势解开了纱帐,颠倒之间我已然忘了此时身在何处,此时又为何时。 只觉得他抱着我吻着我,那些忽冷忽热之感便尽数安稳下来。而我像是一叶小舟,在东止营造出的温柔和激烈里飘摇。 他微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不住眼里浓烈的色彩,那双望着我的眼睛,让我忽而间对许多事和许多人都模糊了印象。 还有那些如毒刺一般深深扎在我胸膛中的对对错错,那些深深困扰了我两生两世的朝朝暮暮。 东止似是醉了一般,在我耳边用低沉的嗓音呢喃着,一遍一遍唤着我的名字。 “小染……小染……” 后来,我实在累极了,便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而且似乎睡了很久。 再醒来时,窗外日头正盛,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将东止的胸膛当作了枕头。而东止一手揽着我光洁的肩膀,一手枕在脑后,正好整以暇的瞧着我。 我赶紧裹着锦被爬起来,被我抢了被子的东止也不恼,只是用低哑的嗓音说道:“怎么?少君这是要不认账?”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东止坐起来,气度雍容,眼神里尽是揶揄和调笑:“我胡说?”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的将目光一一扫过我赤裸的肩膀和他暴露的前胸,我赶紧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脑袋。 东止看着我的这幅形容,起初只是忍俊不禁,后来便成了哈哈大笑。 他伸出手臂将被子与我一并缠在臂弯里,笑的舒展了眉眼:“小染……” 我:“嗯?” 第180章 东止的报复 东止将我抱的更紧:“小染……跟我回断涯宫。” 我蹭了蹭鼻尖旁的被角,忽而想起,那时的东止用比现在还要百般温柔的嗓音唤着我的名字,叫我做他的妻子。 可不过几日的光景,他便仿佛将他说过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了。 再不想心绪为他所扰,起起伏伏不得安稳。 不由得自嘲一笑:“你可是有做师父的瘾?若我答应,这次你还要教我什么?你会的那些,早就在七万年前都教过我了。” 东止吻了吻我的发心:“也好,我做你的师父,此生只收你一个入室弟子。” 我摇了摇头,垂眸看着锦被上繁复的花纹:“多谢上君美意,只是卿玉福薄,与上君的师徒缘分早已终结了,再有,请上君日后莫要再唤我小染了,玉染卿已死,如今活着的是卿玉。” 最后一句话我早就想对他说,如今便望着他的眼睛无比真挚的说了出来。 东止垂眸望着我,窗外热烈的日光透过他长而密的睫毛,将一片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 东止原本扬起的唇角慢慢的落下,眼里的光彩亦渐渐黯淡下去,眸光中闪过沉痛和哀伤。 我最见不得他这幅形容,想来关心一个人会成为习惯,你习惯十几万年把他放在眼里心里,即便以后的时光里不再牵扯,亦见不得他伤痛的模样。 曾经,东止于我而言是一道逆鳞,十几万年的漫漫神途,许多事都不过一瞬,并不会引起我的驻足和在意。 我亦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反而信奉难得糊涂的信条。可偏偏对待心中对东止的这份感情眼里不容一粒沙。 我曾深深爱过面前的男子,且与他深深牵绊过,可对待这份爱恋和牵绊,若不能完整,我宁愿不要。 即便到了今日,已过了一世,一想起来当初他任由执画揽着他的手臂从我面前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理会我满身伤痕和满心的疑问,我还是会感到憋闷和疼痛。 那一幕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的刺进我的胸膛,反复折磨着我。 我从来都并非良善之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甚至前世临死之前,我望着东止的时候,心中还想着,我死后他便会时时刻刻记得此时我的样子,时时刻刻将我放在心上,我会永远成为横在他和执画之间的沟壑。 我内心风起云涌,往事一幕幕翻过,可表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推开东止下床,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穿上:“昨夜上君的救命之恩,卿玉无以为报,定会尽心尽快为上君寻回失落的五片碎片。” 东止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寻回?你如何寻回。” 我皱了皱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可也只是一闪而过。 “上君放心,小神自然会竭尽所能。” 东止也下床,有条不紊地穿起衣衫,他穿好里衣和鞋子,而我则习惯性地走上前去帮他穿好外衫。 穿好外衫后又自然而然地帮他整理衣领,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之后愣了一瞬,而后狠狠地在心里将自己鄙视了一番。 果然,习惯二字最是害人不浅。 “蓝肆仙使千里迢迢跑到我鬼界,对我说上君境遇危急,卿玉这才前来”我微微停顿了片刻,瞧了瞧东止此时的脸色。 见他只是专心掸着衣衫上的灰尘,我苦苦忍着笑,这厮晓得自己有洁癖,还将衣物随意扔在地上,自食其果。 东止轻咳了一声,我瞬间回神,暗道不好,这厮有读心的变态本事,且收放自如,不知为何我常常忽略此事。 我亦轻咳了一声,顺势露出个充满对上神敬重之心的笑容来:“如今看上君并无大碍,鬼界事务又十分繁忙,还请上君指点这断情崖的出口。” 东止若无其事地说:“断情崖没有出口。” 我努力维持的敬重笑容险些功亏一篑:“上君说笑了,这断情崖若没有出口,上君是从何处进来的,你我如何出去?” 东止终于不再折磨他的衣衫,气度雍容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浅酌了一口,慢慢悠悠地说道:“我进来之时,未曾想过要出去。” 我深深了闭了闭眼,默默在心里念叨:“他是四海八荒有一无二的上君,纵然再靠不住,你亦不能将他如何。” 再睁开眼时仍旧唇边染笑地说道:“小神这两日多有得罪,还请上君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小神一般见识才好。” “你此话是以为本君是故意为难于你?” 东止一脸不被信任的受伤,十分逼真。 然我同他千千万万年地朝夕相处,我自然晓得这厮最是黑心,最是小气,过了几万年,这不要脸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 “东止!你不要太过分!” 我有些气急败坏,昨夜发生的事叫我只想快点消失在他面前,他却告诉我断情崖没有出口,我看他为难我是真,故意也是真! 东止站起来,在我面前站定,垂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不紧不慢的说道:“大胆,你一鬼界小小少君,竟敢直呼本君名讳,况且你倒是说说,本君如何就过分了?” “你……”。 “本君在此。”东止唇角微勾的样子在我看来十分欠扁:“走吧,既然出不去,不如四处走走。” 话毕他便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我自认并非嘴笨之人,可吵架竟从未赢过他,真真是气死我了。 然我亦只能举步跟上,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出了这间屋子,站在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入目一片盛开的桃林,粉色的花瓣追随着和煦的风洋洋洒洒,纷飞的花瓣中,东止一身玉白长袍负手而立。 我回首看身后的小屋,亦不再破破烂烂,变成了一座精致的木屋。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东止举目远望,唇角是讳莫如深的笑:“何事不可能?” “这景象……不该是这样的……明明昨日还……”我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第181章 恃宠而骄? 初入断情崖底,所见乃是怪石嶙峋、阴森诡秘的景象,可如今目光所及之处,是绵延的桃林和纷飞的花雨。 空气中氤氲着桃花香,却不甜腻,轻轻薄薄的淡淡的桃花香,像极了东止身上的味道。 天空中盘旋飞舞的,不再是尖牙利喙的怪鸟,而是端方优雅的仙鹤,时而发出几声祥瑞的鸣叫。 我不由得沉浸在这美景之中,内心却更加疑惑,莫非是高人所施的幻术? 若说是幻术,我才是这寰宇之内幻术的顶端,就连东止亦不能轻易破解我的幻术,连我都看不出端倪,若非是这六界之内有一避世高人十几万年不曾出山,那眼前的景象便只可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东止站在桃树下,一身玉白锦袍,长身玉立,端得一副俊美神君的优雅气质,回首望着困惑不已的我,语调闲适自在:“想不明白便莫再想了,真真假假本就难以分辨。” 我脑海中忽而有一个念头闪过:“东止,你可能带我去昨日你救我出来的那座楼宇?” 东止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滞,继而便皱紧了眉头说道:“那等不洁之地,你为何还要去?嫌自己命太长?” 这厮洁癖和毒舌也不分个时辰,我皱着眉耐心回答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需回去查探一番才能放心。” 东止眼眉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你当真要去?” 我不假思索道:“我要去。” 东止:“你此前不是说要回去鬼界吗?怎的此时又不急了?” 我摇摇头:“总要把此处的玄机弄清楚了,才能放心回去。” 东止叹了口气,语调颇有些无奈:“你为何凡事都要清清楚楚?你可知这世间本就有许多事不清不楚?” 东止虽不情愿,然我态度十分坚决,他拗不过我,只得带我过去。 我原以为那座楼亦会同这里的花草飞鸟木屋一般发生某种令人惊讶的变化,可我二人站在楼下的时候,入目的仍旧是那座高耸着的玄色的楼宇。 无论是高度还是颜色,都仍旧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昨日匆忙,未来得及细细观察,今日才发现,与其将之唤为楼宇,不若唤作宫殿更适合。 飞檐走壁,雕梁画栋,堪称杰作。 我一边感叹此宫殿的匠人独具匠心,同时又陷入更深的疑虑。 这宫殿做工精巧,绝非凡品,且气势磅礴,建造这座宫殿之人想必颇花了些精力和时间。可究竟有何人可以在东止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东止,此处是你的地界,你可知这楼宇究竟有何玄机,又为何人所造?我见那楼里有伏羲琴,可是有人趁你受伤,将你关在此处了?”我一连串的发问。 东止举目望着那高高的仿佛没有顶端的楼宇,目光悠长,我以为他必是知晓些什么,谁知他高深莫测的沉默了半晌,竟只吐出两个字:“不知。” 我似乎对东止较之从前少了许多耐心。从前这厮亦是如这般惜字如金,无论你问了多少问题,同他说了多少话,他似乎都有用只言片语应对的本事。 可如今我怎么那么想直接暴走算了呢…… …… 罢了罢了,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何人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能在堂堂东止上君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兴师动众地建起了如此高耸入云的宫殿,竟还能瞒天过海?”我仔细思索此事以及此事究竟系何人所为。 如今东止失落了那五片半心的碎片,法术修为大不如前,他的藏玉山里竟有如此诡异之事,如何想都透着阴谋的味道,若不能查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我又如何安心? 可偏偏有人……人间有一句话怎么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东止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只是云淡风轻地赏景观花,似乎对他的地盘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如此诡异的东西毫不在意。 罢了罢了,这厮虽懒散了些,在大事上却从未出过纰漏,既然他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想必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忽而想起他方才同我说的话,内心再度升起疑惑:“你方才同我说,你进入此处之时并未想过要出去,究竟是何意味?” 东止挑眉道:“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想来我不在的这几万年里,他为人甚是长进,竟还学会了“随口说说”,莫非他彼时同我说要我做他的妻子,亦不过是“随口说说”? 思及此事,我既羞恼憋闷,又有些伤感和自嘲。 然而此时却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总觉得东止有事瞒着我,对于这座奇异的宫殿,他似乎知晓许多,然而却并不想与我多说。 我有心试探他,疾步走到宫殿的大门前,果然东止紧张的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他皱紧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后责问我道道:“你做什么?” 我不理会他,抬手便要去推门,一边又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 东止动作极快地闪到我与大门之间,我抬起的手自然而然的便推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面无表情道:“玉染卿,你到底要做什么?昨日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赶紧缩回手道:“我又不曾说一定要进去。” 东止眯了眯眼,道:“玉染卿,收起你的小聪明。” 我被他教训了几句,激起了几分脾气,顶撞道:“上君唤谁?此处只有卿玉,未见什么玉染卿。” 东止原本变氤氲着怒气的眼眸瞬间被点燃了,他怒极反笑,不过却是冷笑:“呵,你不是玉染卿?” 我笃定要跟他一战到底,梗着脖子道:“自然不是,上君莫不是忘了,小神乃是鬼君独女卿玉。” 东止一把将我扯到他身前,动作有些粗暴,我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被他稳稳的接住了,他揽着我的腰将我向前一带。 目光放肆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唇角微勾,用低沉的声音道:“卿玉,玉染卿,不都是你吗,不都是一样给我找麻烦吗?” 话毕一把将我扛了起来,我大惊失色:“啊!东止,你疯了,你快将我放下来!” 东止冷笑道:“你说你不是玉染卿,让本君唤你卿玉,却又口口声声直呼本君名讳,你可知便是鬼君亦不敢如此放肆?” 第182章 燃烧的桃林 东止扛着我回到了那座精致的木屋,这才将我放下来:“我送你出去。” “我不出去!”我坐在椅子上赌气道。 东止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地道:“不是你说要回去处理鬼界事务?” 我想了想,回答道:“我今日累了,明日再回去。” 东止轻笑出声:“也是,你昨晚着实累坏了,那便休息一日再走吧。” 我脸颊滚烫,虽说东止话中之意实在不甚正经,可我此时亦计较不了那么许多。 白日里东止陪着我将这断情崖底逛了个遍,我二人此时都无法力,是以走了这么许久,已然十分疲惫,腹中亦是十分饥饿。 我走到一个桃树下,背靠着树干坐下来:“上君,我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东止弯腰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起来,继而脱下外衫铺在地上。 这厮的洁癖果然已然到了无药可救的境地了。 东止坐下之后遍,不再说话,我侧头看了看他的侧脸,忽而想起我尚未恢复前世记忆的时候。 那时我只是父君膝下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不过五万岁,整日里斗蛐蛐儿看画本,无忧无虑 在父君的护佑下,我单纯快乐的度过了这五万年。不曾想命运又安排我与东止相遇。 他成了我的师父,我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弟子。我整日里与他朝夕相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那时没有前世沉重的记忆,我理所当然的在他身边,理直气壮的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徒弟,并没有什么上进心。 若一直这样下去倒亦是个不错的结局,可我终究没管住自己的心,再度将他放在眼里心里。 彼时还整日里忐忑不安,只以为自己不该高攀,亦不该妄图将纤尘不染的东止上君拉去这万丈红尘,更何况他还是我的师父。 后来恢复了记忆,玉染卿个卿玉的所见所闻所触所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混乱不已。 师父是卿玉五万年来第一次喜欢上的男子,她不求他回报同样的心动和爱意,只一心陪伴着他,心中期盼着可以永远做他的徒弟,陪伴身侧。 东止是玉染卿爱过也想恨的男子,她陪伴了他十几万年的光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荒唐一场无望,为了心中所爱,她甚至命丧当场,死在仇人快慰的目光下。 这两股同样浓烈却南辕北辙的感情拉扯着我,也许是前世的苦楚和伤痛太过清晰,生活了今生的爱慕,我做出要同他再无瓜葛的决定。 可每一次下定决心之后,每一次说服自己之后,命运便张开大网将我牢牢网住,挣不脱逃不掉。 想到我此时正坐在东止的身边,忍不住自嘲,说好的远离仿佛只是个笑话,一次一次的靠近让我心中惶恐而慌乱不安。 “小染……”东止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 我正陷入回忆和纷繁的思绪里难以自拔,东止忽而出声,我竟愣了神,侧目望着他,发现他正仰头望着蓝天。 “嗯?”我楞楞地答应了一声。 东止靠在树干上,侧过头来望着我,沉默了半晌,而后只是苦涩一笑:“无事,天凉了,回去吧。” 东止自然而然的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我挣了几下,只是惹得他将我的手攥得更紧,索性便随他去了。 走着走着,东止倏而停了下来。 我疑惑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 他回头望着我,面上是淡淡的笑意:“此处像不像桃花涧?” 听了他的话,我环视四周,发现果真与桃花涧有八分相似,有瀑布,有山石,甚至有石桌和石凳,连摆设的位置都极为相似。 东止牵着我走到石桌旁坐下,他目光锁住我,眼神真挚:“你须晓得一桩事,无论你是玉染卿还是卿玉,于我而言并无分别,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就是你。” 我脑子里一阵混乱,忍不住想要去猜测他话中之意,可又恐怕猜错了。 东止轻轻笑了,唇边的弧度弯得刚好:“小染……玉儿……有何不同?于我而言,不过都是此时在我面前的你。” 我低着头,鼻尖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在心底里警告自己莫要再相信面前的男子,可还是忍不住泪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 东止双手轻轻抬起我的脸,指甲轻轻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怎么这么爱哭?” 我躲开他的手指,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上君莫要误会,小神自幼便十分感性,便是看个画本子,看到感人之处,亦要掉几滴眼泪,今日上君所言像极了从前看过的画本子里公子对小姐所说的话,卿玉有所联想,故而失态,请上君恕罪。” 转身的一刹那,我胸膛里的某个角落好像空了一块,涩涩的难受。 对不起东止,我不能原谅你,在你抛下伤痕累累的我走向执画的那一刻开始,这段感情便有了污点。 而这污点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你对我说的话可能对她也说过,你抱着我的手臂可能也曾拥着她,你让我依靠的肩膀可能也曾有旁人停留,甚至你为我拭去泪水的指尖亦可能留有她的温度。 我爱过你,可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完整的爱,不能接受不完全属于我的你,我宁愿远远的望着你,和回忆为伴。 在遇到执画之前的时光里,只有你和我的时光里,有我永远珍藏的回忆,而我,在为你找回失落的碎片之后,我还有这些回忆。 东止,不独属于我的你,我已经不需要了,你明白吗? 我漫无目的走着,竟回到了木屋,我木讷的坐在床头,手指无意识的轻抚床上的锦被。 我在床边坐了很久,东止一直没有回来,也好,我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推开窗,想着吹吹风或许可以让纷繁复杂的思绪沉淀下来,可入目所见却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原本花团锦簇的桃树竟纷纷自行燃起了火焰,我慌忙跑出去想要灭火,却发现以我一人之力根本于事无补。 就连我身后的木屋亦在我跑出来之后的瞬间燃烧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究竟有何玄机? 幕后之人究竟有何目的? 她他的目标是我,还是……东止? 第183章 不知名的怪物 原本放松下来的精神一瞬间绷紧,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一个圈套,我似乎被困在一个谜团里。 东止分明知晓些什么,可却不愿意说,他究竟为何不愿与我说起此事?又为何对这暗藏的危机讳莫如深? 心中升起越来越大的困惑,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如车轮般滚滚前进,吸引着我的视线。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仍旧不见东止回来,我开始担心。 他此时法术全无,同凡人无异,而这断情崖底又暗藏玄机,若他不是不想回到木屋,而是遇到了危险无法回来呢? 越想心中的担忧越甚,我再等不下去,决定出去寻他,首先要去的地方便是那座宫殿,直觉告诉我,那座宫殿并不简单,亦或许它才是这一切的根源也未可知。 我晓得东止不愿我接近那里,可对东止的担忧让我无暇顾及太多,况且我本就有心一探究竟。 我将匕首别在腰间,将头发简单用发带竖起,以方便行动,我此时亦无法术傍身,遇到危险便只能依靠身手。 我依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进,不多时便找到了那座宫殿,此次我决定要仔细查看每一处细节,每一处都不能遗漏。 不能确定东止是否在宫殿之内,是以我并未急着推开这扇门,我观察了半晌,发现这宫殿大门之上正中央的位置悬了一块玄色的匾额,匾额同宫殿一色,是以并不醒目,仔细查看发现上面并无题字。 此宫殿乃是一座无名殿。 “东止……东止?”我试探的在门外唤了几声东止的名字,可并未有应答。如此看来,东止若不是不在殿内,便是无法应答。 我抬头极目向高处望,发现这宫殿似乎比初见之时更高了许多,可这几日我与东止分明就在此处不远的地方,若有人大兴土木岂会不知? 我先到别处搜索了一遍,并未见到东止的踪影,想来可以排除方才说的第一种可能,那么便只剩下第二种可能,那便是东止其实就在这宫殿之内的某一处,只是此时他的境况无法回应我。 我再无需多想,毅然决然的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甫一进入,映入眼帘的仍是第一次进来时的摆设,简单的桌椅,桌子上仍旧摆着一套茶具,只有一盏茶碗。 我驾轻就熟地来到内侧并不醒目的楼梯处,沿着楼梯向上便来到了二层,顺利的进入的那间密室,东止并不在密室里。 我不由得有些懊恼,这座宫殿之内,想必便只有这一层和二层才是安全的,再往上便定会遇到难以控制的局面。 我无法预测我是否会遇到比此前更惊悚的事,若真是如此,我自身难保又如何去找到东止,更何况东止还可能受了伤,我又该如何带他出来? 我有心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可让我二人全身而退,可此时对东止的担忧逐渐放大,毕竟这里的状况我亲身经历过。 我心中亦开始感到慌乱,不晓得东止现在究竟在哪个楼层里,遇到了何人何事。 罢了,我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好生思考,干脆一咬牙一闭眼,便启动了二楼密室里的机关,我默默在心里祈祷,不要让我看到满屋子的蛇,我怕我会直接吐出来。 还好,此间并没有蛇,也未见癫狂的魔尊九幽,可糟糕的是这里亦没有东止的踪迹。 凡间有句话说的是人极为穷困,叫家徒四壁。想必住在此间的人亦是如此,这里已经不能说是摆设简单了,而是真真的只有四面墙壁。 我将手贴在墙壁上,细心感受每一寸的不同。 东面和北面的墙壁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寻常的墙壁而已,触感冰凉。 剩下两面墙壁,我决定先看西面的,细细摸索过去亦没有什么异常。 只剩下南面的了,我忽而有些紧张,直觉机关就掩藏在南面墙里。 可仔细检查过后并未发现有何奇怪之处。我皱紧了眉头,这屋子里只四面墙壁而已,可这四面墙壁都没有任何异常,那机关被藏在何处呢? 思索片刻,倏而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是了,这里并非,只有四面墙壁而已,还有地面和穹顶。 地面我一进来便检查过了,并无异常,那便只剩下穹顶了。 忽而感受到头顶一股寒意袭来,我油然而生一股冷意,后脊发寒。 我缓缓抬起头,眼前所见已不能用恐怖和令人作呕来形容。 在穹顶之上的角落里,蹲着一只我从未见过的猛兽。 那猛兽通体漆黑,长着人的手和脚,面目像是被烧焦了一般糊在一处,不辩五官。身体却仿佛软体动物一般,缠绕在柱子上,漆黑的鳞片与穹顶融为一体。 而此时这不知名的东西正瞪着一双去,铜铃一般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面无表情,可大张着的巨口却正垂涎欲滴。 我不敢有所动作,只怕一旦有所动作他便会瞬间朝我扑过来。 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却一不留神将刀鞘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那怪物听到声音稍稍转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刀鞘,而后竟一点一点朝我爬过来,爬行的动作像极了蛇类。 我此时更加笃定,这座奇怪的宫殿实在是为我量身定做,我怕何物它便有何物。 我将匕首反握横于胸前,以防它突然发起攻击。 它朝着我爬行的动作起初还有些迟疑,可爬着爬着,它离我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在离我三尺的位置忽然窜过来,我握着匕首横斩过去,却未伤它分毫。 它开始焦躁起来,张开大嘴,有两排尖利的牙齿开始生长出来,它大张着口像我爬过来,动作迅捷。 我一个闪身的同时,将匕首反刺过去,划过它坚硬的鳞片,我趁它未来得及回首,挑下它一片鳞片,将匕首从缺口处刺进去。 这怪物疼痛之下发出哀嚎,哀嚎之音如婴儿夜哭,此情此景之下竟比十八层地狱里的厉鬼还要凄惨。 我将它刺伤彻底激怒了它,它似乎眼睛不能视物,只是狂躁的四处游走,寻找我的位置。 第184章 奇怪的东止 我方才刺伤它时一不留神亦划伤了自己,唯恐血腥之气刺激它的神经,我忍住疼痛,用手捂住伤口。 那怪物此前便一直在穹顶处盘着,想来此间的机关定然是在那根柱子上。 我小心翼翼地将鞋袜脱掉,赤足走在地上,尽量不发出声音,将匕首别在腰间,双手抱住那根柱子,向上攀爬。 一边爬一边留意怪物的举止,一旦它有所察觉便立刻停下来,走走停停半个时辰,穹顶就在咫尺之间。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想一鼓作气爬上去,终于到达穹顶之时,我已然是汗涔涔的了。 此时再俯视地面,却发现那怪物已然消失了踪影。再巡视穹顶之上,我不由得僵在原地。 那怪物此时便在我的正前方,歪着头盯着我,仿佛是在考虑是先吃头还是先吃脚。 而我爬到穹顶已然消耗了大半的力气,与这庞然大物争斗,只怕不是对手。 好在它似乎腹中并不十分饥饿,是以并不急着吃我,反而开始好奇的打量我。时而用鼻子嗅嗅,时而摇着头用空洞的眼眶盯着我 是了,方才我只以为此怪物眼大如铜铃,如今近在咫尺,细看之下才发现它眼眶中空空如也。 僵持了一阵,那怪物似乎感到困倦,竟盘在柱子上小憩了起来。 我趁它睡着,悄悄一跃到它身后,仔细查看这根柱子,从下往上仰望之时,只以为这柱子乃是玉石所制,可怪物身躯之下隐藏之处,竟然有一块是木质的,这木片呈方方正正的形状,同玉石材质的部分有明显的分离的痕迹,我猜想这木片应当并非镶死在柱子上,而是可以拆卸下来的。 我笃定此间的机关便是与这一片木头有关,可这木头又被怪物掩藏在身下,我如何才能在不惊扰它的前提下将这木片拿下来? 在这断情崖底,我使不出半分法术,便只能碰碰运气了,想来于这五万年里,我运气还是不错的。。 我摘下腰间的荷包,颠了颠,故意发出声响,那怪物果然睁开眼睛,耳朵动了动,用鼻子朝我的方向嗅着,我将那荷包沾染了我的血迹,瞬间投掷下去,那怪物瞬间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飞快的滑下去,直奔荷包的方向,我趁此时机将镶嵌在柱子上的木片用力扯了下来。 我将木片摊在掌心细细打量,发现这木片背后竟细细密密的用朱砂笔写着一整面的封印咒,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封印咒本身便十分霸道,又用朱砂笔所书,且书写着咒术的那一面朝向柱子内侧,说明施此咒之人要封印的并非是此间的怪物,如此说来,他要封印的…… 我将视线缓缓投向那原本是木片的地方,瞬间汗毛直立,那原本黑洞洞的空间里,有一只鲜红的滴着血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赶紧松开攀着柱子的双手,那鲜红的滴着血的眼睛并着一团黑气乌泱泱的正涌出来,我心想完了完了,这五万年来想必将好运气都用完了,如今想离狼窝却将猛虎招来了。 我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可不想竟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我自进入这宫殿之中便时时刻刻保持最高的戒备,是以我差点捅了我身后之人一刀。匕首将将要刺下去的时候,忽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才勉强收回手。 看着东止毫发无伤,我一面暗暗放心松了一口气,一边怒目而视,质问道:“如今真不晓得是谁在给谁惹麻烦……” 我话未说完,便被东止堵住了嘴,我惊讶又羞愤,瞪大了眼睛:“你……” 话未说完又被他一吻封唇, 我刚要发火,他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放在我唇上,且摇了摇头,示意我跟他走。 此时不是算账的好时候,是以我便从善如流的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他带着我以奇怪复杂的步调行走着,我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他说:“闭上眼睛。” 我看他对此处甚为熟悉的样子心中有千万疑虑,可此时却不是追问的时候,我依他所言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的瞬间感觉到极为强烈的失重感,我感受到东止抱着我,过了很久,耳畔传来他的声音:“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的瞬间感到强烈的不适应,只因这乌漆嘛黑的楼宇中,竟有一间如此纤尘不染的房间。 我试探的问道:“我们出来了?” 东止望着我呆愣的模样,轻笑出声,抬手抚摸着我的发心,回答道:“傻玉儿,哪有那么容易。” 不知是否是我看错了,他说此话时的神情有几分阴冷,我皱了皱眉,心想这厮莫不是脑子不清楚?之前明明不愿唤我卿玉,如今却口口声声唤着“玉儿”。听闻他说我二人如今仍旧被困在此处,我有些担忧,这几日发生的事让我吃惊不已,,若说有人关的住我,尚且合理,可如今连东止都被困在此处无法脱身。 可与东止相提并论之人,于这六界之中便只有魔尊九幽,可魔尊九幽分明被东止重新封印在了妙华镜里。 纷乱的思绪让我有些心烦意乱:“东止,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愿与我说吗?” 东止款款坐在桌旁,单手托腮,微眯着眼望着我,轻笑道:“玉儿想从为师这里了知道何事?” 我正襟坐在他对面,极为认真的对他说道:“是何人将你困在此处?” 东止原本笑着的脸庞忽而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阴冷,想来方才并不是我看错了:“何人?玉儿若知晓了那人身份,又当如何?” 我不加思索的答道:“自然是要问出出去的方法,若他有危害六界之心便要除此害以绝后患。” 东止听了我收的话便笑开了,笑的如此生桃林初见那日一般的颠倒众生:“玉儿此话当真?” 我心中深深觉得东止莫不是被关在此处的怪物打坏了脑袋:“自然当真。” 东止忽而站起来,行至我面前,他垂首望着我,我仰头望着他,于这“诡异”的对望之中他忽而无比认真的对我说:“玉儿可莫要忘了今日日所言,为师亦会记得。” 第185章 东止的秘密 我深深觉得东止实在很不对劲,可眼前之人又分明是他,我一时亦说不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此时的境况亦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不管有何疑虑,总该出去之后再说。 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从此处出去,此处应当是每一层都关着一个怪物,且多有我闻所未闻的妖魔,实在危机四伏。 “我所言之事自然不会忘却,只是你我该如何才能出去,你可有计策?”我认真问东止。 东止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斜倚在床头,动作端方优雅,慵懒至极,他戏谑的笑望着我道:“我若有计策,何苦带你来此处?直接带你出去不是更好?” 我一时被他堵得语塞,反应了片刻,才接道:“可你我总不能一直被困于此。” 东止无所谓地回道:“那玉儿便想想法子吧。” 我一时被他无所谓和事不关己的态度激出了几分脾气和胆量,借着这几分脾气和胆量,我几步走到床边扯着他的袖子想将他拉起来:“这是你的地界,你自然比我熟悉,却要叫我一个人想法子吗?” 东止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跌倒在他胸前,他一个转身,将我带到床的里侧,紧紧地搂住我说道:“你可知此时外面已是深夜?我困了,睡醒了再来想办法可好?” 我承认,嗅着东止身上的淡淡桃花香,的确是有些心猿意马,诚然与我定力不足有关联,可与东止这厮此时太过妖孽亦是分不开的,可此时身在狼巢虎穴,如何睡得着? “东止!”我望着东止已经闭上眼睛,马上便要睡去的样子,不由得着急的唤他。 东止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浓郁的散不开的色彩如同旋涡一般诱使人深深沉溺:“嗯,我在。” 他慵懒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我这个无心之人此时却讽刺的有心慌之感,不由得捂住胸口,忘记了言语。 东止轻轻笑着,胸腔的震荡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乖,睡吧。” 他话毕竟真的睡着了,只留我一人在这陌生的房间和熟悉的怀抱里天人交战…… …… 第二日醒来,我仍旧躺在他怀里,东止还在睡着,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不想惊扰到他,可一不小心衣衫勾到了床角,跌倒在他的身上,我刚要解释,可抬头却发现东止并未醒来,而掌心之下他的胸膛竟传来彻骨的寒意。 我皱紧了眉头,慌忙将他的衣衫扯开,将手直接置于他的肌肤之上,竟冰冷的仿佛要将我也一并冻住。 从前四处征战,东止亦常常受些伤,可他身强体健,不过几日便能修养完全,伤处亦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如此时这般身体如冰冻般的冰冷彻骨却从未有过。 我一时慌了神,不晓得此时这等状况究竟要如何处理才好。左右查看了一番,这房间里并无任何草药,亦没有热水,我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我走到床边,闭上眼睛,将外衫一层一层缓缓脱下,丝质的衣衫坠落在脚旁,继而是里衣,我解开腰带,想要将里衣一并脱了,以我的体温温暖他的身体,我将将要将最后一件衣衫脱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 “你在做什么?” 耳畔响起低哑的声音,我慌忙睁开眼睛,发现东止正皱眉望着我,我一时尴尬,有些语无伦次:“我……你身子很冰,我……” 东止未等我说完,便放开我的手,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把衣服穿好。” 我这才反应过来此时自己正衣衫不整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只肩膀还裸露在外,我一时脸颊绯红,慌忙拾起地上的衣物转到屏风后穿好。 出来时东止正仰头靠在床柱上,目光悠远,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见我出来,便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清冷道:“走吧。” 我一时不能明白他言下之意,便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去何处?” 东止叹了口气,无奈中掺杂着几许怒气:“自然是出去?难不成你喜欢这里?” 我简直感到莫名其妙,昨夜我着急想法子出去,他却要睡觉,此时却又怪我不急,这是何道理?况且他昨日不是说他并没有计策可以出去吗?莫非睡了一晚忽而便有了灵感? 东止见我不知独自在盘算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自言自语,无奈地过来单手遮住我的双眼,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阵眩晕感袭来,再睁开眼时我二人便已置身殿外。 我着实惊讶,着实疑惑,我忽而察觉,自从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便渐渐地能从东止身上发现越来越多的秘密。 他似乎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禁区,只有他自己才能触碰,我一时为这样的认知感到十分沮丧,垂着头,沉声问道:“东止,我不明白。” 东止垂眸望着我,问道:“何事不明白?” 我抬头望着他,情绪低沉地答道:“关于你的诸多事,我都不明白。” 东止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里的神色,我看不分明,他声音漠然而孤寂:“不明白便不明白,莫要纠结。” 原来东止亦会有秘密,而他的秘密的的确确没有定要告知我的必要,毕竟我们从来便不是那般可以分享秘密的亲密关系。 我早就晓得的,只是一直没有说服得了自己去接受罢了,从前没能说服自己,如今亦是。 我忽而发现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强人所难,强制的要叫东止接受我所有的“好意”,从前是,如今亦是。 从前我为了救他用了那等血腥恐怖的法子,未曾问过他要还是不要;如今打着担心他安危的名义肆意询问他的秘密,未曾问过他愿还是不愿。 想来这一面我的确远远比不上执画,我一直执拗地想参与东止的所有,亦试图要东止参与我的所有,可于执画而言,大概东止便是她的所有吧。 第186章 无爱无恨 不想不念 可我就是难以自控,就是难以制止自己,即便这样会被他厌恶,被他敬而远之,被他放弃,我亦做不到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东止,这宫殿究竟是什么来头?”我目光直视他的眼睛,坚持而笃定地问道。 东止皱了皱眉,思虑了片刻,这才说道:“你莫要再问此事,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我自嘲的笑了:“与我无关?上君真真健忘,小神不是说过,要与上君您斩断最后的关联,而后一拍两散。” 东止抿紧了嘴唇,沉默了半晌,而后启唇道:“这里之事与你所说之事,并无关联。” 我抬头嘴角微挑,冷笑一声:“小神说过要为上君寻回失落的五片碎片,方能与过去种种话别,上君亦在鬼界答应过小神会与小神一同寻找,可如今上君被困此处自然无法与小神同行,而上君被困显然与那座宫殿有着难分难解的关联,如今上君却告诉我一码归一码,莫不是在说笑吗?” 东止眉头皱的更紧了,咬牙切齿道:“玉染卿,你便一刻都不能少与我添些麻烦吗?” 我无所谓地挑眉笑道:“上君果真幽默,小神前世确实与上君添过些麻烦,可往事如烟,过往便是过去了的往事,上君何苦挂怀?如今小神不过是要与上君了结最后的关联,一旦了结,上君便不必再担心小神给您添麻烦,因了小神此后万万不会再出现在上君面前,于上君而言,这实在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东止怒极反笑道:“一刀两断?不再出现在我面前?甚好,甚好!” 我还要再说些什么以作回应,可东止不再给我这个机会,他忽而低头吻住我的唇,起初是几近撕咬的惩罚的吻,后来便是辗转反侧,我用力的想要将他推开,他却揽着我的腰让我与他更加贴近,我不敌他力气大,便用力咬了他的嘴唇,他痛呼一声放开我的唇。 我咬他用了八分的力气,他的唇被我咬破,渗出几丝鲜血,他抬手随意的抹了去,苦笑道:“玉染卿,你果然属狗的。” 我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你活该!” 东止深深叹了口气,将我搂进怀里,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膛,继而放软了语气喃喃道:“好,我活该,你莫要再惹我生气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我脑子一阵犯抽,想也不想的便开口问道:“控制住不住什么?” 东止闻言忍俊不禁,而后道:“忍不住如你幼时一般教训你一顿。” 我一阵无语,一阵羞恼,又一阵被揭了短处的不自在:“过去的事了,提它作甚?”我诚然有些别扭,只因这过去之时于过去而言并不觉不妥,可今时今日再提起来,着实让人难以自视。 是了,彼时我方从茧里爬出来,跌跌撞撞的刚学会飞,后来化成人形亦是个娃娃的模样,遇到东止之后,便开始日日缠着东止。 东止禁不住我死缠烂打,允了我跟着他,因我方才化形,不通世事,亦不懂如何生活,是以东止便将我时时带在身边,同吃同住。 年幼时胆大包天,时常捅娄子,诚然给东止惹了不少的麻烦,若实在不听话,东止便会将我抱回家,打一顿屁股。 东止无奈道:“好,不提了,我们走吧,你不是要去寻什么碎片?” 我想了想,道:“不,不走。” 东止握住我的肩膀,看着我道:“为何?” 我坚定道:“你若不说清楚这无名宫殿到底是何来头,我便不走了!” 东止无奈道:“好,你想知道何事,现在便问吧。” 我犹疑地抬头望着他道:“你可会原原本本不遮不掩地告诉我?” 东止牵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道:“自然知无不言。” 我:“你要带我去何处?” 东止:“回木屋,还是你以为此处是说话的地方?” 我:“……” 回到木屋,发现桃林依旧,花香依旧,仿佛昨天的一切都并非真实发生过一般。 打开门进去,东止坐在桌边,斟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他对面的位置,又斟了一杯茶放在他自己手边。 我从善如流的坐在他对面。 东止:“你可以问了。” 我想了想,道:“那宫殿究竟为何人所建造?” 东止浅饮了一口茶,品了品,这才慢慢悠悠地道:“我。” 我惊讶了一瞬,继而问道:“你为何要建这样一座阴森诡异的宫殿?” 东止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为了关押危险难以控制的妖魔。” 我沉吟了片刻,想来那宫殿里的奇异的妖魔鬼怪,皆是被东止关押了起来。 “你来此处可是为了加固封印?” 东止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 我松了一口气,既然此处为东止所造,便可以排除有人想要对他不利的可能。 “那此处所关押的妖魔你可都能降住?” 东止挑眉道:“此处无法施展法术,又有封印符咒和结界层层加固,不出意外它是无法逃脱的。” 我更加放心了,是了,这厮做正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更何况是封印妖魔这等事,他于此事最是有心得,他原本便是冥虚幻境里天生地养的魔神,无论神仙妖魔之事自然都不在话下。 我拍拍手,整理了下衣袖,道:“那我们走吧。” 东止挑眉问道:“去何处?” 我亦学着他的样子挑眉道:“自然是到去处去。” 东止无奈摇头跟上,出了木屋走了几步,他才道:“看来你是知晓出口所在了。” 我猛然停住脚步,假装毫不尴尬的样子绕到他身后跟着,东止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在前面,纷飞的花瓣落在他的发梢、肩头,美的像一幅画。 我微微笑了,等我为他寻回了那失落的五片碎片,他便会仍旧是从前的那个东止,高傲冷漠,无人可与之匹敌。 那时我便会消除所有人关于玉染卿的记忆,让玉染卿回到过去,真正死去。 那时我便可以放心的只做一个闲散鬼界少君,只做无忧无虑不思上进的卿玉,与他再无瓜葛,再无牵绊,他会过得很好,而我会一直远远的看着他过得很好。 无爱…… 亦无恨…… 不想…… 亦不念…… 第187章 蹭吃蹭喝 跟着东止一路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出口处,东止默念了几句法咒,面前繁复的机关门便发出了咔嗒一声。 听到咔嗒一声之后,东止便将机关门上几处乍看上去不无甚特别之处按了几下,机关门便轰然打开。 我原以为从机关门出去,仍旧会是在崖底,亦或是山脚下,可居然直接来到了崖顶,原本倚在树干上的蓝肆见我二人出来,整了整褴褛的衣衫。 而后端端正正地走过来向着东止行礼:“上君。” 东止淡漠的眼睛虚虚的望着他,道:“蓝肆,你逾矩了。” 蓝肆掀开衣袍跪在东止面前,神情从容:“蓝肆知罪,请上君责罚。” 东止:“念你一片忠心不予责罚,下次莫要再犯。” 蓝肆:“谢上君。” 东止:“起来吧。” 一行三人回到了藏玉山主峰的宫殿。 东止:“蓝肆,为本君与……少君,准备些热水沐浴,你亦打理一下自己。” 东止的洁癖是不仅不可忍自身不洁,亦不可忍他人不洁。 蓝肆领命退下,我亦回到我曾居住过的寝殿。 不多时蓝肆准备好热水,送到我房里来,我道了谢关上房门便褪去衣衫,泡在热水里,几日里的疲乏紧张一股脑地涌上来,又消融在熨帖的热水里。 我于鬼界习惯了一日三餐的生活,到了晚间腹中便有饥饿之感。 然这藏玉山里除了我与东止蓝肆之外再没有第三人,谁来做饭呢?便是有人能做饭,可是有食材吗? 此刻无比感念鬼界厨子日日为我们做出美味的饭食。 东止坐在书桌前看书,蓝肆立在一旁侍候,而我捂着肚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托着腮幻想着桌上各色美食垂涎欲滴。 东止瞥了我一眼,而后放下书,站起身道:“走吧。” 蓝肆垂眸跟在东止身侧,我疑惑地问道:“又要去何处?” 东止望了望我捂着肚子的手,一本正经地道:“去鬼界,本君有要事要与鬼君商议。” 我傻愣愣的歪着头道:“可我父君和娘亲去赴了天君的宴会,此时怕是在天宫,你此时去鬼界怕是见不到他了。” 东止单手扶额,无奈道:“那本君便去鬼界等候,如何?” 我想了想道:“自然可以。”这厮莫不是又要在我的慕华殿住下?我怕是又要睡偏殿了。 从断情崖底出来不多时,我与东止便恢复了法力,一行三人驾云不多时便到了鬼界,鬼界界碑处的守兵对于上君驾临一事已见怪不怪,是以行了礼便将我们请了进去。 我摆出鬼界少君的姿态,威威严严地问了一句:“我父君娘亲可回来了?” 那士兵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少君,君上和君后尚未回来。” 我又问:“那判官何在?” 士兵:“判官大人去了凡间捉拿厉鬼。” 我点点头:“哦哦,那……厨子可在?” 似乎本君所问太过跳跃,那鬼兵有些愣怔。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追问道:“本君问你,平日里给本君做饭的厨子可在鬼界?” 那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答道:“厨子……厨子应是在膳房。” 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去告诉那厨子,做上一桌好菜,温一壶好酒,本君与上君还有蓝肆仙使有要事,要在餐桌上商议。” 跟在东止身侧面色严肃的蓝肆仙使此时忍俊不禁的模样十分好笑,令我升起了几分调笑的兴致。 “还不快去,没见蓝肆仙使听闻有美食开心的模样?莫要叫人说我鬼界怠慢了贵客。”我催促道。 蓝肆仙使乃是个一本正经的神仙,跟在东止身边这千千万万年亦未学到东止这厮半分不要脸的特质,实属不易,实属不易。 看着蓝肆红透了的一张脸,我决定暂时放过他。 我三人来到饭厅,那厨子想必对东止上君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每次东止来鬼界,他都会使出十八般武艺,菜色依然是色香味俱全。 蓝肆仙使习惯地侍立在东止身侧,东止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坐下一道用些吧,在鬼界不必讲究那些规矩。” 蓝肆有些犹豫地望了我一眼,我赶紧笑眯眯地说道:“上君说的是,鬼界并无那许多的规矩,仙使请坐便是。” “这……”蓝肆仍觉不妥。 我捧着碗道:“仙使快坐下一道用膳,若你立在一旁我不习惯,不习惯就吃不好,吃不好岂不是辜负了美食?” 蓝肆这才坐下,拿起碗筷,蓝肆是初次在鬼界用膳,颇有些拘谨,但尝到了厨子做的梅菜扣肉,瞪大了眼睛,频频点头,又夹了许多到碗里。 咽下口中食物,蓝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问到:“敢问少君,此为何物?入口即化,如此美味。” 我看了看东止优雅用餐的姿态,又看了看蓝肆惊喜于美味的模样,摇了摇头,这蓝肆仙使着实可怜的紧,跟了东止这千千万万年,竟连梅菜扣肉都不曾品尝过。 我有些怜惜地笑着回答道:“此为梅菜扣肉,仙使若喜欢便多用些,往后也可常来鬼界。” 说这话时我抬头望了望东止,心想他会不会误会本少君是要挖他的墙角? 不想我抬眼望着他的时候他偏巧亦抬头看了我,四目相对之下我有些被抓包的尴尬,心虚地干笑了几声。 东止挑眉道:“是还不错,蓝肆你日后若来鬼界,记得带上本君。” 蓝肆瞪大了眼睛,慌忙道:“蓝肆不敢,若说带亦应是上君带着蓝肆才是。” 东止略微沉吟了片刻,道:“也好,日后本君来鬼界的时候带上你便是。” 蓝肆:“多谢上君。” 我:“……” 可怜蓝肆这正派又老实的,被东止坑了一个来回还感恩戴德的,怕是又一天被东止卖了,还要替他数银子。 我正暗自腹诽,故而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朝着我射过来,我亦抬头,果然是东止。 东止望着我,淡笑着道:“你吃饱了?” 这话说的,言外之意是再胡说八道就别吃了?我赶紧摇头,埋头苦吃。 唉,本君真是智障啊,怎的总也不长记性,东止亦是变态,做甚老是偷听旁人心中所想! 第188章 不速之客 酒足饭饱之后便来了困意,我刚要起身带着东止和蓝肆回寝殿休息,外面便传来鬼兵的通报声。 “启禀少君,天界四皇子殿下在界碑处求见。” 我听闻鬼兵口中所言天界四皇子殿下几个字,耳朵便感到了十成十的不舒坦。 景川这厮实在是不要脸,他对我鬼界尊崇的鬼姬殿下行那最不入流的始乱终弃之事,我听从姑姑的意愿不去与他为难,如今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一改方才平易近人之态,面色冰冷漠然,冷笑一声,对那传信的鬼兵道:“让他到长生殿候着。” 鬼兵得令退下。 我转身对东止道:“请上君并蓝肆仙使去我的寝殿休息,我这里有些私事要办。” 东止站起身来淡然道:“天君的小儿子来访,如何是你的私事?” 我皱眉道:“你该知道景川同鬼界的恩怨。” 东止道:“那该是你姑姑的私事,却不是你的私事。” 我:“这又有何分别?如今我姑姑不在鬼界,她的事自然便是我的私事,更何况你又何必纠结此事究竟是不是我的私事?是我的私事如何,不是我的私事又如何?” 东止一连串云里雾里的发问令我感到莫名其妙,再加之景川的到来激起了我心底酝酿了很久的愤怒,是以口气有些急躁。 东止对我的语气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自然有分别,若是你的私事,你叫我去休息,于理我自然不能拒绝,可若不是你的私事,我若非要去瞧瞧热闹,于理你自然没有立场拒绝。” 我着实被东止所言惊掉了下巴,转头看着蓝肆淡然自若的形容,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果然还是蓝肆定力高深一些。 东止时常来鬼界,早已熟悉了鬼界各宫各殿,反而是他迈着端方优雅的步子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蓝肆最后。 来到长生殿,景川看到东止略微惊讶了片刻后,便行了个天界四皇子对上君的周全的礼。 东止视若无物,径直走到鬼君宝座下首的位置坐下,蓝肆为他斟了一杯茶,他便只顾着品茶,将景川晾在当场。 我见他未坐主座,想来主位是留给我的。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真心实意地想要夸赞东止的护短儿。 他一进来便瞧见了景川,景川又向他行了个周全的礼,而他皆视若无物,这是给景川个下马威。 而他将主位留给我,一反常态的坐在了下首,自然不是忽然谦逊了,而是告诉景川,鬼界少君有这四海八荒的上君撑腰。 我摆足了鬼界少君的姿态,威威严严地在平日里父君坐的尊位坐了一回。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慵懒的开口道:“不知天界的四皇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四皇子莫要行此大礼,卿玉虽为鬼界储君,可年纪尚浅,四皇子不必多礼。” 景川立起身子,望了望淡然喝茶的东止,又看了看安安稳稳坐在宝座上的我,想必是心里清楚,在这长生殿里,他并不受欢迎。 他尴尬地立在原地,过了半晌,这才道:“景川不请自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我冷冷一笑,道:“我父君这两日在天君处赴宴会,四皇子殿下若有事相求于鬼界,自当去寻我父君才是。” 景川将双手交握,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落寞:“实不相瞒,邀请鬼君去天宫赴宴,乃是我的主意,我亦去寻过鬼君,只是却被他打了出来,这才来鬼界。” 我装作惊讶的形容道:“哦?想来我父君虽脾气不好,可断不会这般随意与人为难,不知四皇子所求何事,竟引得我父君生了一场气?” 景川沉吟了片刻,道:“玉儿……” 东止皱了眉,声音低沉而威严:“玉儿也是你能唤的?风神可是忘了规矩?” 景川惶恐致歉:“是小神的错,上君恕罪。”而后才转头对我说道:“不知少君殿下可知沐儿如今身在何处?” 我勉力维持的笑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果然是为了姑姑而来。 我冷笑一声:“原来四皇子殿下今日前来是为了姑姑之事,想来父君发脾气亦是不无道理。” 景川面上做出痛苦惋惜的形容道:“昔日是我与你姑姑之间有些误会,如今我已查明真相,想来你定知晓沐儿如今在何处,还请告诉我吧。” 这负心的男子自负深情,却已然将从前自己所作所为悉数忘却了,亦或是他根本不觉自己从前有错。 我再没有耐心同他周旋,一掌拍在案上,怒目而视道:“景川,当初是你将即将临盆的姑姑关入通天塔九层,是你拦着我阻止我救姑姑出来,若不是有人相助,姑姑早就一尸两命,如今你竟有胆量来我鬼界寻人?” 景川皱眉道:“卿沐乃我的正妻,自被你带走后便下落不明,我如何不能来鬼界寻人?” 我不由得大笑出声,喝到:“正妻?你可记得当初求娶我姑姑时对我父君所言?你说你风神宫从今往后便只有姑姑一个女主人,要跟姑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话莫不是你在放屁?” 东止听到此处一时没忍住喷了口茶出来,我怒气正盛,侧头看向他,道:“上君有事?” 东止摆了摆手,轻声道:“无妨,你继续。” 我转头怒视景川,道:“我不妨告诉你,我晓得姑姑身在何处,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给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 景川气愤难当,冷哼一声,甩袖便要离去。 “且慢!” 景川闻声回头:“少君还有何事赐教?” 我冷哼一声道:“赐教不敢当,只是本君今日奉劝四皇子殿下,日后出门绕着鬼界走,再让我在鬼界之内见着你,别怪本君不顾念天界和鬼界的情谊!” 景川鼻子都要气歪了,大步出了长生殿。 我见他走远了,招手唤来一个传信兵,对他耳语一番。 东止见了,轻笑道:“你预备如何?” 我阴测测地笑道:“说了就无趣了,上君不妨拭目以待……” 第189章 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 传令兵得令后退下,我起身朝着东止做了个请的手势,东止望着我会心一笑,施施然起身。 我与东止、蓝肆一行三人出了长生殿,来到忘川边上,忘川对岸便是鬼界的入口。 隔着忘川河,我瞧见景川正要出去,我化成狱蝶紧随其后,东止挥袖之间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指数,又用传音之术指示蓝肆留在鬼界。 于是我与东止跟着景川一路走,一直到鬼界的界碑不远处,有一女子立在此处,似是在等候景川,见景川身影,便远远地迎过来。 那女子身形婀娜,体态丰腴,面若桃李,身上着大红绣牡丹襦裙,一双眼睛顾盼含情,一颦一笑都极为勾魂,怎么看怎么像凡间青楼里那些风尘女子。 我转头望了望东止,见东止亦盯着那人看,不由得在心里将这天下的男人(除了父君)皆鄙夷了一番。 非是本君以偏概全,只是东止都如此,本君实在难以相信旁人会有高出东止的定力。 我扇动翅膀,飞的离他二人近些,想要将那女子瞧的仔细些。 我姑姑鬼姬殿下,乃是六界一等一的美人,景川为了此女子将我姑姑关入通天塔,想来这女子该是有天人之姿? 可着实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女子算得上清秀,却赶不上我姑姑半分的气质容貌。 莫不是应了凡间那句俗语?情人眼里出西施。 彼时景川初次见到我姑姑,便一见倾心,自那以后便常来鬼界走动,姑姑于这几万年里不曾开过的桃花,亦为这天界的四皇子殿下开了两朵。 姑姑同景川亦是有过一段恩爱的光景,彼时姑姑将将有孕,景川便精心照料,寸步不离,就连姑姑回鬼界,亦是浩浩荡荡的阵势。 那时我还在心里羡慕,心道若此生要与一人不相离,此人定要如景川对姑姑这般爱我护我。 可谁想到男子的誓言不过烟花一瞬,美则美已,却不长久,短短的一瞬间绽放,却要换来一身伤痕,着实是不值得。 姑姑当初轻信了景川的誓言,如今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在人间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大概亦是想躲着景川。 以我对姑姑的了解,经过此事,她再不愿亦再不会同天界尤其是四皇子有半分的纠缠,我亦正是了解姑姑的心思,这才不曾对景川下手。 可如今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倒怪不得我了。 我于旁的法术上皆是修习了个七七八八,唯独这与生俱来的迷幻术,我倒是甚有信心,只是却无机会施展,如今便借着景川和那女子开开刀。 我对着东止露出个狡黠而阴险的笑来,东止只是淡淡地望着我,唇边是了然的微笑。 我口中默念咒语,施展幻术迷惑了景川的心智,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只遵循他的本能。 迷幻术分为许许多多的种类,今日我所施展的这一种最是能映射人内心的欲望和恐惧,我真真对景川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感到好奇,他内心深处,究竟是何模样。 只是接下来眼前所见却叫我不寒而栗,不能想象若景川一时不露出马脚,姑姑便要一直在这人面兽心畜生的身边。 景川被迷幻术激发了内心深处的暴虐和欲望,他掀开了往日里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具,露出他原本的模样,他不再是那个丰神俊朗、冷峻正直的潇洒神君,而是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将原本小心呵护的女子狠狠的按在地上,狂笑着将她的衣物撕成了碎片,扯着她的头发,用力向地上撞。 而后他贪婪的望着那女子满脸是血鼻青脸肿的模样,享受的听着那女子向他讨饶的哭腔。 那女子满脸的血与泪混杂在一起,原本精致的脸颊此时连猪头都不如。 她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扯着景川的衣摆,哀嚎着,哭求着,声音凄厉悲惨。 “君上!君上啊!我是嫣儿啊……你……求你莫要再打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他们的孩子?呵,景川,你好,你真是好。 景川忽略了她的哀求,听到她凄厉的叫声反而更加兴奋,竟扯掉了那女子最后一件避体的衣衫,继而侵犯了她。 我望着景川丑恶的姿态和赤裸裸的欲望,忽而感到无趣,转身望着东止,淡然而冷漠地道:“走吧。” 东止默默走在我身侧,用悲哀和怜悯的眼光望着我,道:“你何苦做得这么绝?” 我听了他的话思索了片刻,忽而便笑了,笑的如同天边舒展的云,轻盈而灵动:“我做的绝?为何我仍觉不够?” 若不是那女子的陷害,姑姑她怎会在即将临盆之际被关入通天塔? 若非那通天塔中有高人相护,姑姑她怕是早已死无全尸,更遑论烨儿的性命。我一想到这些便不寒而栗。 我从不是良善之人,自我重活一世,便要保护我珍重之人,任何妄图伤害我重要之人的人,皆是我的仇人,对待仇人没有残忍不残忍,只有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世人皆言以德报怨为美德,可殊不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旁人说我残忍也好,说我无情也罢,左右我不在乎,可是东止,若我亦能做到不在乎你所言所行,便好了。 我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扬起的嘴角缓缓的垂下,神情落寞,忽而便觉得累了。 东止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的双眼,声音沉静而有力,一字一句的敲在我的胸膛:“你何苦,对你自己做的这么绝?明知道惩罚他们,你心里只会更不好过。” 我眸中渐渐燃起惊喜的火焰,可转瞬又为东止拆穿了我的心事而慌乱:“你不觉得我残忍?” 东止淡淡笑了,说道:“你便是一剑斩杀了他们也不为过,只是脏了玉髓剑却是不值。” 我一时笑出了声,召来雪麒麟一跃而上,东止摸了摸雪麒麟的头,雪麒麟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坐在我身后,雪麒麟便飞跃而起。 我挥手散了迷幻术,诚然那女子和景川二人着实可恶,可那女子腹中的胎儿却不该被牵连。 “雪麒麟,去苍山。” 雪麒麟得令,撒了个欢儿,而后便稳稳当当的朝着苍山而去。 第190章 亏欠不是爱 自从消除六界知晓我身份之人的记忆之后,如今这世上便只有三人知晓我的身份,一是东止,二是魔界七君之一凤南川,三便是我姑姑。 彼时我为了救她出通天塔,顾不得许多,便不遮不掩地在她面前召唤出了雪麒麟。 姑姑是父君带大的,通晓六界全书,更是熟读鬼界历史,自然不会不知这雪麒麟的来历。 好在姑姑她实在是个豁达通透之人,本就不十分在意身份之事,与她而言,我不过还是那个从小闯祸寻她庇护的女娃娃罢了。 雪麒麟一路撒欢的疾行,不多时便到了苍山脚下。 他速度渐渐慢下来,一直到山腰处的一座茅草屋才停下来。 茅草屋被栅栏围在中央,屋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屋后是一个菜园子。 院子里有一面容姣好身材纤细的女子布衣荆钗,腰上还系着围裙,她坐在木凳上正摘着菜,在她不远处有一小童,穿着小衣小鞋,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玩的正欢。 我远远的看着这幅画面,又想到方才眼中真实的景川,心中深深觉得,如此甚好。 雪麒麟落在栅栏外,我远远的大声唤了一声:“姑姑。” 姑姑闻声抬头,见是我,脸上的笑容便如芙蓉初绽一般:“玉儿!” 她笑着朝我走过来,这才发现我身边站着的东止。 姑姑行了个鬼界鬼姬对东止的标准的礼,这才道:“鬼界鬼姬卿沐拜见上君。” 我心中甚慰,不愧是我的姑姑,不愧是闻名六界的鬼姬殿下,不拘泥于过去,她现在是鬼界的鬼姬,同天界,同风神宫,同四皇子,皆再无半点瓜葛。 姑姑将烨儿牵过来,蹲下身对着烨儿道:“烨儿,快问上君和玉姐姐安。” 烨儿葡萄般灵动可爱的大眼睛眨了眨,望着东止扬起了笑脸:“烨儿给上君问安。” 东止大手攥紧了又松开,似乎很紧张又很不知所措,想了想道:“这孩子甚是冰雪可爱,本君来的匆忙,未准备见面礼,这把桃木剑便送给你吧。” 接着手掌一摊,凭空一握,一把精致的桃木做的小剑便出现在掌心里。虽是一把桃木剑,可剑身精雕细琢的花纹和剑把上坠着的玉佩却非凡品。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幼时他亲手为我做的桃木剑吗。 烨儿将桃木剑接过来,欢欢喜喜地道了谢,又跌跌撞撞地扑到我腿上抱住,奶声奶气地道:“玉姐姐,烨儿有剑了,玉姐姐答应烨儿的可不许反悔!” 姑姑疑惑的望着我道:“你答应了烨儿何事?” 我瞧了瞧东止,又瞧了瞧姑姑,干笑道:“无事……哈哈……无事……” 牵着烨儿走到一边,小声道:“烨儿忘了吗,这是你和玉姐姐的秘密,不能让旁人知道。” 烨儿天真可爱的眸子闪了闪,慌忙捂住了嘴巴,频频点头。 我拍拍烨儿的小脸蛋儿,笑道:“烨儿快去玩儿吧。” 晚间姑姑请东止同我在此处一道用膳,她亲自下厨,定要叫我们尝尝她的手艺,想来我自打出生以来便从未尝过姑姑亲手做的菜肴,心中十分好奇,十分期待。 姑姑拿着摘好的菜去了厨房,而我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的木凳子上发呆。 想来如姑姑这般寻一处山清水秀空气宜人之地,过着如同凡人一般平常朴素的生活亦不失为一种有趣的生活,总比在鬼界忙于杂务要自在的多。 想来东止将这执掌六界之权柄全然交了出去,定然亦是觉得整日里殚精竭虑的操劳奔忙实在无聊的紧。 若说东止其人,当真与温柔慈爱沾不上半分的关系,可烨儿却喜欢东止的紧,想来也是那把桃木剑的功劳。 烨儿得了那把桃木剑便一直宝贝的在怀里抱着,东止走到何处他便跟到何处,看着此时的烨儿,我便一起了幼时的自己。 彼时我尚且年幼,便是如烨儿这般日日缠着东止,东止起初还不慎习惯,可他赶我不走,便也由着我去了。 东止见烨儿一直跟着他,也不闹,只是如同当初一般,任由这个小不点当他的小尾巴。 仔细想想,东止真真算得上世人口口相传的上神标准模样,于许多事上,他都无所谓,与许多人上,便如天上的云,来了又去,大概与他而言亦没有什么要紧。 彼时我于征战途中捡到了执画,他无所谓,我对他说要收留执画,他亦没有意见,我曾以为执画与他而言不过与这大千世界中的其余的人和事并无分别,却不曾想,他不言不语之间竟也会将一个人放在心上。 不得不承认,见着他对执画的特别,我心中升起嫉妒的火,可我每时每刻都控制着这团火,不能任由它伤了无辜之人。 可到头来才发现,本就没有什么无辜之人,都是业障罢了。 彼时我尚抱有一线希望,心中仍期盼着,若东止有一日也可待我有所不同,便是我于这世间走一遭最珍贵幸运之事了,可期望终究只是期望,是期望便会有落空的可能。 我曾经想不开,时时拿着自己与那执画比上一回,每每发现自己比不过之处便于此处极为刻苦。 后来见过了男女之间真挚纯粹的感情,这才蓦然发现,喜欢与不喜欢,爱与不爱,同好与不好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过是得不到之人自欺欺人的借口。 喜欢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亦不要。 想来从前我是个极容易自以为是的人,总在心里默认为在东止眼里我与旁人是不同的,亦时长出现东止是喜欢我的错觉,可到头来冰冷冷的事实摆在面前让我时时刻刻地告诫自己,切莫再掉进自己幻化出来的陷阱里。 是以前几次东止在我面前说了一些疯疯癫癫的傻话,当时难以自制的想要相信,想要欢喜的接受,可转念来便更加严正的警告自己,莫要再重蹈覆辙。 诚然我得承认,时至今日,东止与我而言仍旧与旁人不同,与此事上我并不想要欺骗自己,可这种不同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喜欢与爱应是纯粹的,不该因为遗憾、不该因为后悔、更不该因为愧疚和亏欠。 第191章 姑姑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过来的时候,烨儿已然在东止的怀里睡着了。 东止怕是忘了自己的洁癖,任由小团子窝在他怀里,压皱了他的衣衫。 姑姑赶紧将饭菜放在桌上,到东止那儿接过了团子,抱回内室里安顿好。 出来时向东止告罪道:“上君恕罪,烨儿年纪还小,又未曾见过他的父亲,是以见到上君十分亲切。” 东止仿佛没看见他皱巴巴的衣衫一般,泰然道:“无妨,烨儿十分讨喜。” 姑姑经过这一番经历,变了许多,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如今竟能做出不输给鬼界厨子的饭菜来。 若是父君见到,不知道作何感想。姑姑于父君而言,说是兄妹,其实却如同父亲一般将姑姑拉扯大。 若他看到姑姑如今的成长,怕是要一边感叹一边心酸了。 山间入了夜便是漆黑一片,我与东止要离开了,姑姑站在茅草屋门前望着我们,一直到雪麒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回去的路上我十分沉默,东止亦不是多话之人,在这静默的氛围里我竟忽然来了睡意。 到了鬼界界碑处方才转醒,雪麒麟已然不见了,东止抱着我,我抓着他原本就被烨儿抓的皱巴巴的衣衫。 蓝肆等在界碑处,望见我们便径直过来了,瞧了我两眼,道:“少君可是乏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与东止此番形容看在蓝肆及鬼界众人眼中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慌忙挣开东止的手臂,干笑了两声道:“春困秋乏,春困秋乏,哈哈哈……” 蓝肆笑了笑道:“上君,鬼君和君后从天宫回来了,知晓上君来此,特特在长生殿等候。” 东止看了看我,道:“去长生殿。” 我摸了摸脑袋,嘴角抽抽,东止果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竟比本君还像是这鬼界的主人。 然而令人无可奈何的是,东止是这六界顶顶尊贵的上君,而我如今不过是鬼界小小的一个储君。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君自然是不能拿鸡蛋碰石头的。 屁颠屁颠地跟在东止身后,来到了长生殿,父君娘亲赶紧起身相迎,纷纷向东止行礼。 父君道:“前些日子上君带着小女去寻碎片,可是有所进展了?” 东止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而后便拿起茶碗。 父君又转头问我:“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回答道:“困难倒说不上,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剩余那五片碎片的踪迹了,不知是何原因。” 父君皱眉想了想,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看来是没有好的法子,转头看着娘亲。 娘亲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我赶紧追问道:“是何法子?娘亲快说。” 娘亲有些为难得道:“只是怕是行不通。” 我心急地道:“行得通行不通,总要试过了才能知晓,娘亲先告诉我。” 娘亲看了看东止,这才小心说到:“在那冥虚幻境里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名唤轩辕柏,那轩辕柏的树根纵横交错生长在地下,若能取这轩辕柏的一段根,用这轩辕柏的根制成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上君的名字与生辰,那轩辕柏自会指引你寻到上君的半心碎片。” 我听了娘亲的话不由得眼睛放光,若早知如此容易,当初何苦遍寻六界!冥虚幻境乃是东止的老家,进出岂不方便? “上君,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冥虚幻境吧。”我兴冲冲的对东止道。 东止却皱了眉头,道:“冥虚幻境,岂是你想去便能去的?” 娘亲忙在一旁说道:“玉儿,上君说的极是,那冥虚幻境并非寻常所在,若是修为不够的人贸然进入,会被迷惑了心智。” 冥虚幻境的特别之处我自然清楚得很,娘亲不晓得我的身份,有此担忧尚且情有可原,可东止明明知晓我如今早已恢复了当初的修为,出入冥虚幻境并无大碍。 当着父君娘亲的面我不好多说,是以将疑问憋回了肚子里。 从长生殿出来,东止果然直奔我的慕华殿,我紧跑了几步跟上他,问道:“你为何不带我去冥虚幻境?我从前又不是没去过。” 东止并不看我,只一味地走路,亦不回答我的疑问。 我干脆跑到他身前拦住他,道:“你为何不回答?究竟那冥虚幻境里有何风光,竟让你这般藏着掖着?” 东止垂眸望着我,道:“先回去再说。” 我听他的话一路上没有再发难,可一到了慕华殿,我便尾随着他进了主殿。 东止回头望着我道:“你不是倦了,怎的还不回去歇息?” 我皱着眉,抱着手臂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东止装傻道:“什么问题非要今晚问不可?” 我似笑非笑道:“自然是我方才路上问你的问题,不过须臾,你便忘了?” 东止无奈道:“冥虚幻境你暂且不能进去。” 我追问道:“为何?”而后便双眼紧紧盯着东止的脸,大有不罢休的气势。 东止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沉吟了片刻,道:“你如今刚刚恢复记忆不久,修为不稳,等你完全吸纳了从前的修为,再去不迟,左右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我听到他口中轻而易举便提到的“死”字,方才三分真七分假的愤怒瞬间变成了十成十。 我面色十分不虞,道:“你乱说什么!” 东止望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忽而笑了,笑着笑着又眯了眼睛瞧着我,嗓音浑厚低沉,道:“你不是说此生再不愿与我有何瓜葛?既如此为何又如此在意我的生死?” 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白是被他气的,红是……红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质疑。 我总不能说,即便是再无瓜葛,我亦希望你过的好吧,这番话着实太过矫情,不符合本君严肃认真的气质。 我想了想,道:“不是说过了要给你找半心碎片,堂堂鬼界少君,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东止望着我笑了,面上的神情尽是纵容和无奈,令我十分不习惯。 第192章 东止所说亦不无道理,我如今的确修为极为不稳,若贸然进入冥虚幻境只怕会被冥虚幻境迷惑了心神,成为那里花花草草的养料。 六界皆知冥虚幻境乃是上君东止的出生地,却不知这冥虚幻境里真正的玄机。 彼时我还是玉染卿的时候,曾吵吵闹闹的要东止带我去那冥虚幻境里逛逛,东止便告诫过我,那冥虚幻境并非寻常人可以接近之地。 冥虚幻境不同于这六界的其余地方,它乃是有魂灵的,说它是东止的生身之母也不为过。 冥虚幻境在天地还处于一片混沌之时便存在了,它衍生了许多的物种,包括那里的山川、花草、河流,还有……东止。 不知为何,从前东止便对冥虚幻境十分忌讳,不愿与我谈起,更不愿我试图接近。 只是今时今日境况是在特殊,我虽十分想去那冥虚幻境一探究竟,可毕竟要以东止的安危为先,若他实在不愿我踏足冥虚幻境,那我便让他自行去取轩辕柏的根,我在冥虚幻境之外等他便是。 是以我并未为人所难,无论东止为何不愿让我踏足冥虚幻境,这些原因便皆是他的难言之隐,我无意触碰。 今夜东止便宿在慕华殿的主殿,而我也认命的叫人给我在偏殿铺了床被褥。 我躺在偏殿的床上,拥着干净丝滑的锦被,回想起从前和东止二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那时没有征战,没有执画,我整日与东止处在一处,亦不晓得什么男女大防。 我因了年纪太小,胆子也小,时常夜里不敢入睡,便会偷偷跑到东止的床上。 想来那时我不过孩童模样,东止便如同哄着小孩子一般将我拥在怀里。 东止平日里对什么皆是冷冷淡淡无欲无求的态度,唯独那时,我能感觉到他温柔地轻轻拍在我背上的手,能感受到他带给我的安全感。 后来我便食髓知味一般,常常明明不害怕亦装作吓坏了的模样,跑到他的床上去。 东止上当了许多回,直到后来大战开始,我与东止出了尧光山,不晓得他是在何处学来了这“男女有别”的道理。 自那以后,若我再故技重施,他便会毫不留情的将我赶回我自己的床上。 再后来……遇到了执画,我与东止的命运发生了逆转。 现在想来,我实在很后悔当初将执画捡回来,若不是她,想必我与东止此时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隔阂。 我依旧是那个喜欢赖着他的少女,而他亦仍旧是那个看似冷漠淡然,却一次都不曾真正将我推开的神君。 我时常默默怀念从前的日子,之时从前终究是从前,绝不会变成现在,记忆中的人与事,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或许再过个十几万年几十万年,我仍旧会如同现在一般,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圆月,怀念从前的过往。 只是怀念便只能是怀念,而不会再变成执念。 我轻轻将掌心放在心口,如我这等无心之人,又何谈爱与恨,情与仇,不过是一场云烟,终归会消散了。 我思绪纷杂,即便躺在床上亦无丝毫睡意,干脆起身去酒窖里取了两壶醉春风,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自斟自饮。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往事纷纷扰扰皆消融在这醉春风肆意的酒香里。 我饮的很慢,是以不容易醉,喝光了两壶醉春风,仍觉头脑十分清醒。 我望了望东止的主殿,却被突如其来冲出来的想法冲昏了头脑。 我扔下酒壶,脚步虚浮地朝着那扇门走过去,轻轻打开那扇门,转过屏风,便见到卧在床上熟睡的东止。 …… 于昨晚的记忆到此为止,我坐在床上细细思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及我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东止的床上的。 东止侧卧着,用一只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发丝倾泻在床上,双眼微眯,极是慵懒惬意地望着我。 他这幅形容更加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昨夜,本君借着酒劲儿,将东止给……给…… 我偷偷抬眼望了望东止,却发现东止唇边的笑意很是教人心惊肉跳。 正当我天人交战之际,门外传来蓝肆的声音:“上君,鬼君和君后已在饭厅等候,上君可要移步饭厅用膳?” 东止嘴角微挑,明明是对着蓝肆说话,可一双深海一般暗流涌动的双眼却似有若无的锁着我:“你叫卿吾稍等片刻,说本君即刻便来。” 蓝肆应了声是便退下了,我紧绷着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诚然若方才东止叫蓝肆进来回话,我怕是临时找不到何时的地缝来钻。 东止忽了轻笑出声,道:“你也知道怕?” 我皱了皱眉,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如何就不能知道怕了?” 东止抬手照着我的脑袋敲了一记,调笑道:“你若知道怕,昨夜如何还敢往我床上爬?”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东止竟把昨夜的事情说的如此直白,如此不给我留面子,如此……如此入木三分。 我干笑两声道:“这有何要怕的,不过是饮多了酒,酒后……” 东止眉头微挑,问道:“酒后如何?” 我眼珠转了转,接到:“酒后误事!自然是酒后误事,若不是酒后误事还能是什么呢?果然,酒不能多饮,不能多饮。” 诚然这番话有九分是为了掩饰此时尴尬的气氛,然却有一分乃是我真心实意想说的,那便是酒不能多饮啊! 我望着东止唇边的浅笑,本就倾世无双的俊颜在清晨的日光下散发着温柔的气质,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床上,里衣的领口微开,露出劲瘦而结实的胸膛……不由得咽了口水。 忽而觉得鼻间一股温热,用手一抹,竟然……竟然流了鼻血! 我一瞬间老脸通红,极忙扯过床单捂住鼻子。 东止见我流了鼻血愣了一瞬,然后是忍俊不禁的笑,继而是笑出了声,而后便是哈哈大笑。 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便扔下床单,落荒而逃…… 第193章 匆匆回到偏殿梳洗一番,父君派来的人便来敲门,催我过去用早膳,我到了饭厅的时候,父君娘亲,还有东止都已然落座,三个人齐刷刷地望着我,目光极为诡异,尤其是娘亲,眸光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疑惑的走到餐桌前,坐得离东止远远的。 四个人在这诡异的氛围里,静悄悄的用完了早膳,我直觉不对,便想着要开溜。 “父君,我吃完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父君拧着眉叫住了我,语气偷着十分明显的不虞:“你要去何处?” 我笑嘻嘻地答道:“自然是去处理些日常事务,昨日判官告诉我,近日来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极是不安分,儿臣自然要替父君分忧,儿臣……儿臣这便去了……” 我话音未落,父君便隐忍着怒气将我再次叫住了:“你今日哪里都不能去。” 我一脸的抵触,垂死挣扎道:“为何?” 父君当着东止的面不好与我发火,只能忍着怒气道:“你问为父?你跟我到书房来,为父倒要先问问你。” 东止举止优雅地放下茶杯,从从容容地站起身道:“既然鬼君有家务事要处理,本君不便打扰,这便先回慕华殿了。” 我忍不住嘴角抽抽,瞧瞧瞧瞧,东止这厮已然在心里将慕华殿当成了他的地盘。 父君躬身道:“让上君见笑了。” 东止摆摆手,便带着蓝肆回了慕华殿,而我则苦哈哈地留在原地瞧着父君的脸色,父君从不轻易与我真的生气,只是若真的生了我的气,便有我的好果子吃了。 父君目送东止出去,直至东止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过头来面色铁青地对我说:“你跟我去书房!“这一面对我横眉冷对,准过头却换了一副温柔模样对着娘亲道:“念慈,你也一同过来吧。” 娘亲担忧地望了我一眼,这才对着父君点了头。 父君平日里大多在长生殿处理公务,书房倒是极少踏足,更别说特特将我叫到书房训话了,是以本君深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直觉父君与我生的这一场气并不寻常。 可细细思索我今日来的所作所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哪一件哪一桩惹了父君要带着娘亲到书房这等充满仪式感的场所来教训我。 到了书房,父君方才一直隐忍着的怒气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如我这般会察言观色的,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地硬往枪口上撞,我心中清楚父君的软肋便是娘亲,只要娘亲替我说话,无论是天大的事,父君亦不能如何责罚我。 是以我顺势挽住了娘亲的手臂,笑嘻嘻道:“娘亲,父君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生了儿臣的气?可是儿臣今日处理公务出了差错了?” 娘亲双眼望着我,又望了望父君,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着我摇了摇头。 我更加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了,娘亲这意思是我犯的错便是她亦护不住我。 我琢磨来琢磨去,亦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截了当地问父君:“父君,你和娘亲特意将儿臣叫到书房,究竟是有何事?父君如此生气,究竟孩儿做错了何事?” 父君原本执着茶杯的手倏然握紧,而后将茶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冷哼道:“你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自己做了何事自己不清楚?” 我摸了摸脑袋,摇了摇头:“父君,孩儿真的不清楚,不如你说出来我想一想究竟是哪一件事?” 我此话的意思不过就是我从小到大不知闯了多少货,如今亦不晓得是哪家债主上门讨债,只因数量太多,我怕是亦记得不甚清楚。 然而此言却惹得父君更加火冒三丈,手指指着我的鼻子,怒道:“你……你……你这逆子,要气死为父了!” 娘亲赶紧走到父君身边劝解道:“孩子还小,你莫要与她真的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有话好好说。” 父君深吸一口气,将娘亲扶着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又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娘亲身边,三个人两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无论怎么看都想凡间的官老爷们在三堂会审,而本少君如今便是那个犯人。 此时此刻的场面本是严肃紧张的,而我天马行空之间竟十分想笑,亦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父君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娘亲一边帮他顺着背,一边道:“玉儿!莫要气着你父君了。” 娘亲都发话了,我再不敢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象,赶紧走到双亲面前立正站好,清了清嗓子道:“启禀父君娘亲,儿臣玉染卿,从小到大不知闯了多少祸事,儿臣如今真的不知究竟是从前做的哪一桩糊涂事,如今惹得父君如此大动肝火,可是何人找上门来要赔钱?” 话毕我偷偷打量了一下父君的脸色,想来是我认错态度良好,是以父君的怒气消解了许多,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浇灭了嗓子里的火气,这才道:“你年幼时闯的祸父君何时责怪过你?一直以为你是个面上荒唐实则懂事的孩子,却不想你如今竟会做出此等……此等荒唐之事,早知今日,从前我便不该娇惯你。” 父君此话让我更加糊涂,糊涂的同时亦多了几分火气,耐心也即将消耗殆尽,是以皱了眉道:“父君,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就是了,若真的是我做错了,我负起责任便是,可你只是一味的责备我,却不说是因了何时责备我,我实在想不到我究竟做错了何事!” 父君大掌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可怜的桌子晃了两晃便轰然散了架,怒气冲冲道:“来人啊!拿进来!” 父君话音一落,门外便有一苍老的声音应了声是,接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从小一直照顾我的阿婆手里捧着一块布料颤颤巍巍地进来了,她手中捧着的那块布料,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纹瞧着都极为熟悉,可我脑子一时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第194章 阿婆进来后躬身要向父君娘亲行礼,娘亲赶紧快步过来扶住了她:“阿婆不必多礼。” 阿婆担忧地望了我一眼,与方才在饭厅娘望着我的神情十分相似。 父君走过来拿过阿婆手里的布料递到我面前质问道:“你可认得?” 我仔细瞧了瞧,又用手摸了摸,这才想起来在何处见过这布料,便如实答道:“这乃是孩儿的慕华殿里的床单,孩儿慕华殿里的床单大抵都是这样的料子和花纹。”继而又问道:“只是父君为何叫阿婆将我慕华殿里的床单拿过来了?父君可是看中了这式样?若是如此我叫人给您送过来便是了,何苦劳烦阿婆跑一趟?” 父君冷笑一声道:“你承认这是你慕华殿里卧房里用的东西便好。” 我不解道:“这有何不敢承认的?这图样乃是孩儿亲手设计的,除了慕华殿里,再不会在别处见到,且只有我的卧房里才会使用这种样式做床单和锦被。” 父君怒极反笑,道:“好一个敢承认,为父希望你接下来这一桩事亦要敢作敢当才好!” 说着父君一把将手中的床单扯开,露出了床单中央醒目的一点殷红。 我的脸瞬间便轰的一下红透了,若我没记错,那一点殷红乃是晨时本少君没出息被东止美色所惑流的鼻血。 父君见我红着脸不说话,便将布料交给阿婆,端坐在椅子上,道:“阿婆,你说说你是何时从何处见到这床单的?” 阿婆接过床单望着我欲言又止。 父君一挥手道:“不必顾忌她的颜面,直说便是。” 阿婆有些苍老但慈爱如常地声音缓缓在书房里想起,一字一句敲在我的耳朵里。 “回君上,老身乃是今日晨时在慕华殿的主殿,东止上君住的床榻上见到这床单的,老身见了这床单便拿着交给了君后,听凭君后安排。” 我糊里糊涂地听着阿婆的话,脑子里尽是茫然,这阿婆实在奇怪,拿着我抹了鼻血的床单找娘亲安排何事? 此时娘亲叹了口气,向我招了招手,我乖顺的走到娘亲面前,娘亲便拉着我的手道:“玉儿,此处没有旁人,阿婆乃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父君和娘不必多说,自然亦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却如实说,你可是对东止上君有何想法?” 娘亲的话我一字一句地听进了耳朵里,眼睛不由得越瞪越大,既惊讶又无措。 娘亲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女儿家羞怯,不说便是默认了,父君重重叹了口气,转了过去,娘亲望了父君一眼,又吞吞吐吐地问道:“玉儿,你,昨夜,可是在慕华殿主殿歇息的?” 我眼睛瞪得更大了,险些脱口而出道:“娘亲你是如何知道的?” 可我紧紧地闭紧了嘴巴,这才没有说出口。 而娘亲见我不说话,便以为我又是默认了,父君转头瞧了我一眼,以手扶额,极为头疼的样子。 娘亲沉吟了半晌,组织好了语言这才开口道:“玉儿,你与上君可是两情相悦?” 我赶紧不住的摇头,无论如何说,我与东止皆算不得两情相悦吧,且不说东止,便是我如今对他亦没有特殊的想法。 娘亲听了我的话学着父君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可想好了日后怎么办?” 我糊里糊涂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娘亲,诚然我昨夜是宿在了慕华殿的主殿,如今您与父君拿着这么个床单,与我说东止上君的事情,孩儿糊涂了,这两件事究竟有何联系?” 娘亲神色中透露出无奈和绝望还有自责,她对着父君道:“怪我生下她却没有教好她,原本这些事该是我教给他的,为难你这个做父亲的了。” 父君握着娘亲的手道:“这如何能怪到你的头上来?走吧,既然事已至此,逃避总不是办法。” 说着父君站起来,打开书房的门朝外走去。 我傻愣愣的便跟了过去,却被娘亲叫住,道:“傻孩子,你去哪里?” 我呆呆地答道:“自然是跟着父君。” 娘亲无奈笑道:“你父君有事,你莫要跟着他了,跟娘亲回月华殿,娘亲有话同你说,你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有些事娘早就该教给你了。” 娘亲拉着我回了月华殿,阿婆跟在身后。 娘亲屏退了其他人,月华殿里便只有娘亲、我还有阿婆了。 娘亲握着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阿婆随手将斟好了茶,大有促膝长谈的架势。 娘亲握着我的手,又抬手轻轻抚摸了我的头发,眼神中充满爱恋和骄傲,她唇边带着安宁的浅笑,道:“我的玉儿长大了,在娘亲不在的日子里便悄然长大了,娘亲不晓得有多遗憾,不曾见过你磕磕绊绊的学着走路,不曾听见你奶声奶气的牙牙学语,便是你闯了祸垂头丧气鬼灵精怪的模样,娘亲亦想要亲眼见到。” 我笑着答道:“娘亲你说什么呢,孩儿从小便在您身边长大,无论是磕磕绊绊的学着走路,还是奶声奶气的牙牙学语,便是闯了祸父君罚我,亦是在月华殿您的身边,玉儿从小就在您身边长大的啊,玉儿没有遗憾,娘亲亦莫要遗憾了。” 娘亲双眼隐隐闪着泪光,笑道:“好,好,如今娘亲能和你还有你父君生活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是不该再有什么遗憾,该懂得知足才是。” 我笑着点头。 娘亲握着我的手继续说道:“玉儿,你如实对娘亲说,你究竟喜欢东止上君,还是不喜欢?” 我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娘亲又继续追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你对东止上君并无男女之情,为何昨晚你还要与他在一起?你可知对女子来说,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我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答道:“娘亲,若我说了实话,你可要劝父君莫要生我的气了。”父君若真的生气起来,我便不要想着溜出去了,亦不要想着再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亲点了点头,我这才说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东止上君实在好看的紧,昨夜又喝了些酒,迷迷糊糊的脚步不听自己的使唤,便跑到主殿去了。” 我此时说的,的的确确是大大的实话了,东止之颜,冠绝六界,我把持不住,亦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第195章 娘亲听了我的理由之后愣怔了一瞬,想来她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沉迷于男子的美色不能自拔。 娘亲乃是这六界的第一美人,当初她嫁给父君之时,不知有多少男子伤心欲绝,想来以娘亲的绝色自然是不曾体会过相貌平庸的苦楚,亦不曾将美貌看的有多重要。 娘亲想了想道:“即便是你喜欢了上君的容貌,那亦是喜欢的一种,虽说上君地位尊崇、身份尊贵,可你亦是我鬼界独一无二的少君,若你真的倾心于他,娘亲自然乐意为你着想,只是如今你与东海的敖青尚有婚约,却不知要如何与东海水君解释此事。” 我原本并不想娘亲误会我想与东止之间有些什么,只是如今听娘亲的言外之意,似乎是在考量如何才能替我解除婚约,此事是福不是祸。 想来我彼时为了留在东止身边,竟然做出了拿敖青做挡箭牌的事,又令敖青产生误会,实在是我大大的不是,我欠了敖青一个大大的人情,只是却不能用感情补偿,是以若这桩婚约可以借着此事解决的话,与我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便让娘亲暂且误会着吧,等此事解决了再同她解释也未尝不可。 娘亲拉着我在月华殿里同我说了许多女儿家的事,是从前父君从未与我说起过的,我一面觉得有些脸红,另一面又在心里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如今的我是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 我与娘亲正说着话,月华殿外便传来通传声,是父君差人来叫我与娘亲去长生殿,娘亲听了便带着我先回了一趟慕华殿,将我衣柜里的衣物尽数摆了出来,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在我身上比量了一番,摇了摇头,道:“这件太素了。” 又拿了一件桃红色的襦裙在我身上比量了一番,摇了摇头道:“这一套又太艳了,有失端庄。” …… 将我衣柜里的衣服比量了个遍,娘亲不住的摇头,道:“娘不在的时候,你父君从不替你置衣裳吗?” 我窘迫的摊了摊手。 于这五万年里,父君唯一一次替我置办衣裳便是那次相亲宴,在那之前我的衣物便是清一色的鬼界少君仪制,清一色的玄色衣衫绣曼陀罗图样。 娘亲坐在椅子上思虑了片刻,忽而站起身道:“走,回月华殿。” 我望着将茶杯随意的拍在桌子上忽的站起身拉着我往外走的娘亲,有些瞠目结舌,想来我这一阵一阵的风风火火并不是没有出处,亦不能怪在父君头上,实实在在是遗传了娘亲才是啊。 回到了月华殿,娘亲便开始了翻箱倒柜,阿婆和我愣在一旁看着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绝色娘亲,此时正挽了袖子亲自将一个一个的箱子搬下来,又挨着一个一个的打开,回过头来招呼我和阿婆,道:“阿婆,玉儿,你们也快来帮忙,我要找一个盖子上镶着蓝宝石的箱子。” 我和阿婆忙点头加入娘亲,三个人将月华殿里所有的箱子都找了出来,挨个打开盖子,找了半个时辰,终于叫我找到了,我欢喜的唤着娘亲,道:“娘亲,我找到啦!” 娘亲眸子里迸发出惊喜的光彩来,欢欣道:“阿婆,你去找几个人烧一桶水来,玉儿要沐浴。” 我惊讶的下巴险些掉了下来:“娘亲,你是说,我,大白天的,要在你和父君的寝殿里,沐浴?” 娘亲从袖子里掏出个锦帕来,走过来在我额头上擦着,慈爱道:“瞧你,出了一头的汗,自然要沐浴。” 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心想,若不是帮娘亲找东西,我怎么会出这么多汗,大白天还要沐浴,实在奇怪的很。 …… 我在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身上放松的很,隐隐的有些睡意,刚要对娘亲说我想要回去睡一会儿,娘亲便走过来,拉着我走到屏风后,道:“来,把衣裳穿上。” 我抬头望着衣架子上的衣裳,一时间惊讶的忘记了言语,从未见过这样的锦绣衣衫,淡淡的桃粉色,裙摆上面以合适的间距、用精细的针脚绣着一朵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袖口处绣着几瓣以假乱真的花瓣,我用手轻轻摸了摸衣料,仿佛天边的云彩流淌在指尖,手感极佳。 娘亲顺着我的目光望着这件衣裳,眉目间尽是温柔地神色,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父君时穿的衣裳,乃是用云朵抽丝纺成线制成的,今日你便穿上它去见东止上君,定会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如梦初醒般领悟了娘亲的意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道:“娘亲,不用了吧。” 娘亲神色一凛道:“傻孩子,容貌虽不是最重要的,可你以美好的姿态出现在心仪的男子面前总是有益无害的。” 我实在不敢想象我一反常态的穿着这么华美的衣裳出现在东止面前,倘若东止表现出见了鬼的表情,我该有多尴尬。 于是我视图说服娘亲,道:“娘,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就好,这是您和父君初见的时候穿的衣裳,若是叫父君看见了定然要更生我的气了,我还是莫要穿了吧。” 娘亲坚持道:“我的衣裳我说送给我自己的女儿,谁敢不高兴?” 我拗不过娘亲,便只好穿上了这件衣衫,镜子中的人我险些认不出来那是我自己,想来从前我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是愧对娘亲遗传给我的绝好容貌。 镜子中的女子身着淡粉色的衣裙,裙摆处原本含苞待放的桃花在行走之间仿佛如梦初醒般竞相绽放,走动之间裙摆处轻轻起伏,朵朵桃花竟然如同清风拂过一般轻轻摆动,丝丝缕缕的淡雅的桃花香渐渐流淌在空气中,少女身材高挑,腰肢不盈一握,脖颈修长,肌肤胜雪,一双眼睛顾盼生姿,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说是倾国倾城亦不足以描绘十之一二。 娘亲望着我尽是骄傲和喜爱,他=她唇边带着盈盈的笑意,道:“望着你,便看到了娘年轻时候的样子,玉儿,你长得真的和娘很像。” 第196章 我跟在娘亲身后来到长生殿时,父君正在同东止下棋,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我和娘亲,头也不抬的道:“怎的这么久才来?” 娘亲笑了笑道:“我有些话要同玉儿说,是以来的晚了些。” 父君笑道:“无妨无妨,我正好与上君下一盘棋。”又要说些什么,抬起头来朝我们望过来时,却愣住了,唇边喃喃道:“真是像。” 娘亲牵着我的手走过去,坐在旁边,道:“我就说玉儿长得更像我多一些,彼时你还不愿意承认。” 父君轻轻咳了咳,道:“我何时不承认了。” 娘亲笑着对东止服了服身,致歉道:“叫上君久等了,还请上君原谅才是。”娘亲微低着头像东止行礼,东止却恍若未闻,并没有搭话。 我原本有些因为娘亲的特意打扮而略感尴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东止,此时实在好奇,便稍稍抬头望过去,只见东止指尖把玩着一颗黑子,眼睛却微眯着紧紧锁着我。 我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小声唤了一声:“上君……” 东止似乎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把玩的黑子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出了好远,不管不顾的目光仍旧锁着我,声音清冷低沉道:“无事,不过是一盘棋的功夫,本君还等得起。” 娘亲看着东止望着我的目光朝着我轻轻眨了眨眼,掩唇无声的笑了。 我见着娘亲的小脸更加的红了,低垂着头不敢看像东止。 父君轻咳一声,道:“上君,该您了。” 东止将目光移向期盼,指尖捏起一枚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父君,道:“上君?” 东止皱了皱眉眉,将指尖捏着的黑子随意地扔回去,道:“今日便到这儿吧。” 父君脸上尽是了然地沉声应是。 东止站起身来,顺势将我也拉起来,对着父君和娘亲道:“本君想起来断涯宫中尚有一事未来得及处理,这便回去了,不知鬼君君后可否将少君借本君几日。” 父君和娘亲交换了一下眼神,气气点头道是。 东止便大手拉着我大步走出了长生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鬼界,出了鬼界他仍旧不发一语的牵着我继续走,我穿着着裙子走起路来实在不太习惯,便开口道:“上君要带我去哪儿?为何不用腾云之术?” 东止望着我反映了片刻,这才揽着我的腰,遮住我的眼睛,竟直接用了瞬移之术,睁眼时已经到了断涯宫。 蓝肆并不知晓东止回来,此时仍旧待在鬼界,因此这断涯宫里此时便只有东止和我两个人。 我扯了扯裙子,开口道:“走的也太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带身换的衣裳。” 东止沉声道:“换什么衣裳,本君以为这套甚好。” 东止极少这般夸赞人,我方一听到耳朵里,心中羞怯又欢喜,道:“当真?” 东止道:“本君何时骗过你?” 我心中欢喜更甚,本君无论如何亦是个女子,普通的女子听到了旁人的赞美心中欢喜乃是人之常情,如此我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东止的赞美。 心中正喜滋滋地默默回味东止方才所说,却被东止接下来所言打断了思路,甚至惊讶额瞪大了眼睛。 东止端方优雅的轻轻撩了一摆,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手指在石桌上一下下轻轻扣着,以一个肯定的口吻说道:“本君心想近几日便同鬼君说说收你为徒的事情,你以为如何?”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 东止等了片刻,见我不言语,便挑了挑眉道:“你既不拒绝,便是同意了。”说完抬腿便朝着书房而去。 我反应过来,赶紧举步跟上他的步伐,一同到了书房,急切的道:“东止……” 东止不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的话,清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道:“磨墨。”回身在架子上拿了一沓子锦帛放在桌子上,继而坐在桌旁。 我身体条件反射的便听了他的话坐在书桌旁替他磨墨,待大脑反应过来,有些气急地道:“东止!” 东止用着万年不变的清冷声线简短地问道:“何事?” 我:“我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人都忘了你我之间曾是师徒的关系,你如今又要收我为徒,这是为何?” 东止鼻尖微顿了一顿,一滴墨便滴在锦帛上,东止叹了口气放下笔,重新拿了一块锦帛铺好,这才抬眼望着我道:“为何?你可知今日你父君特意找我,与我说了些什么?” 我心中咯噔一声,升起不祥的预感,莫不是父君同娘亲一般以为我心系东止,便想要撮合我与东止,故而找到东止说了什么托付终身的话? 我皱了皱眉,道:“无论父君对你说了何事,你莫要当真便是,这当中有着许多误会,我一时半会儿亦未理得十分清楚。” 东止一只手撑着书桌,一张俊脸凑过来,离得我十分近,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父君,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东止便以这十分近的距离,对着我道:“你父君对我说,你如今依然长大了,与东海那个唤着敖青的小子也该将婚事提上日程才是。” 听了东止的话,我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父君没有同东止说些我与东止之间离谱的事情,而后又皱了皱眉,可与敖青的事,究竟为何要与东止说? 东止单手无奈的捏了捏我的脸颊,道:“你究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女上神,怎的连这点智慧都没有?”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那负责打扫慕华殿的阿婆可是将昨夜的床单拿了去给鬼君和君后了?” 我呆愣愣地点头应是。 东止又继续道:“他们可是问了你同我的关系?” 我再次点头,心想东止这厮可真是料事如神。 东止又道:“你可知他们为何这样问?” 我实诚的摇了摇头,道:“不知。”这是真真的实话,本君也正因为此时好奇着呢,只是不管如何追问,父君和娘亲都拒绝正面回答我。 第197章 东止单手扶额,以十分无奈十分难以理解地眼光看着我,道:“罢了罢了,我与你较什么劲。” 我有些沮丧,心想等回了鬼界,定要找娘亲问个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东止这厮小瞧了去。 可此时此这件事更重要的是,东止竟然失心疯的莫名其妙突然要重新收我为徒,且不论我好不容易费了好大的劲才消除了所有人的记忆,让这六界之内忘了我曾与东止是师徒关系。 可此时东止却突然提出要再次收我为徒,我从前岂不是白费力气?更何况,我原本计划等找回了他失去的五片半心碎片,便安心做我的消散少君,与他再无瓜葛。 若再次成为师徒,还如何能毫无瓜葛,简直就成了联系紧密了。 不行,不能同意这件事! 东止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严肃的望着我,道:“本君给你三日的时间,让你说服你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我十分的着急外加火冒三丈,急忙道:“如何就成了事实了?你要收我为徒,我还不能拒绝了吗?” 东止眯了眯眼睛,道:“你当真不要拜我为师?” 我有些气急的道:“好端端的,我为何非要突然拜你为师?” 东止低沉的嗓音中透露出一丝危险,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此时我已十分生气:“你究竟为何突然要收我为徒?” 东止冷冷淡淡地道:“断涯宫缺少一个女官,本君看你十分合适。” 我双手抱着手肘道:“你若缺女官,跟天君打声招呼便是,为何非要我不可!” 东止皱着眉望着我:“怎么,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断涯宫?” “我为何要留在断涯宫!这里没有父君没有娘亲,没有慕华殿里亲肤舒适的锦被,没有我喜欢的一切!”我有些歇斯底里。 东止站起来忽然抱住情绪失控的我,轻声道:“小染,这里当真没有你喜欢的一切吗?” 我轻轻挣了挣,他便真的就放开了我,空气中一瞬间的沉默让氛围有些不同寻常。 正在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样才能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说服东止放弃收我为徒这件事的时候,殿外传来了扣门的声音。 我望了望东止,认命地出去开门。 这断涯宫也太冷清,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打开门,外面站着身穿一身红衣的小童,模样煞是可爱,小手递过来一封请柬,稚嫩的声音道:“东海水君生辰,特邀少君赴宴。” 我疑惑道:“你加水君怎么晓得我在此处?” 小童挠了挠头,腼腆道:“小仙先去了鬼界,听鬼君大人说少君在此,这才赶来。” 我点了点头道:“你加水君可邀了鬼君和君后?” 红衣小童忙不迭地点头道:“自然!” 想必是主要想邀请父君和娘亲,顺带着捎带着本少君了。 “本少君晓得了,你且回去复命,就说本少君届时定当前往东海,为水君贺寿。” 拿着请柬回到书房,东止正临窗而立,我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躲一日算一日,东海水君这生辰过的真是及时。 六界皆知东止喜静,几乎从不出席任何宴会,是以东海水君此次甚至连请帖都不曾给他,想必是担心被拒绝反而尴尬。 之前水君生辰这几日,我还可以去东海避避,兴许等我回来了,东止便会忘了要收我为徒的事了。 东止忽而出声,吓了我一跳,他声音幽幽响起:“何人敲门?” 我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东海水君生辰,来给我送请柬邀我去赴宴的。” 我清楚的瞧见东止听了我口中的东海二字之后面色略显不虞:“你要去?” 我忙不迭的点头,道:“那是自然,既然接了帖子又岂有不去之理?” 东止冷冷淡淡道:“本君与你同去。” 我十分非常特别的吃惊,东止向来不喜参与这等场面,如今却要去参加东海水君的生辰,自然不是因为水君的面子大,大概是要时时刻刻地看着我,督促我早做决定吧。 到了水君生辰的那一天,我早早的起床梳洗了一番,娘亲那套惊为天人的衣裙我已经好好的收起来了。 蓝肆亦从鬼界回到了断涯宫,顺带着给我捎带了几套衣物。 一套是水色绣云纹的拖地长裙,一套是桃粉色缀流苏的广袖长裙,另一套是红色无多余花纹,只腰带处镶嵌了几颗白水晶的薄纱裙。 想来,这是娘亲给我新置办的衣裳,印象中我衣柜里断没有这么几件衣裳。 我选来选去,最终选了那件水色绣云纹的拖地长裙,配上蓝肆一并带过来的绣鞋和简单又不失大方的发饰。 想来是受东止的影响,总是第一眼看中素色的衣裙,那件红色的薄纱裙质地精良,亦是漂亮的紧,只是若我穿着它走在一身月白锦袍的东止身边,大概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吧。 出门之时蓝肆特意叮嘱我,说那海底下并不同于地面上,深海之下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鱼虫,万万不可随意触碰。 我一面道谢,一面心想着,幼时我与敖青一处打架玩耍,没少去东海,莫说那里的花草鱼虫,便是迷宫一般的珊瑚丛,进出亦是易如反掌。 到了东海水君的宫殿时,众宾皆已落座,显然我们一行三人进去便会成为众神众仙的焦点,这都要怪东止,出门之前非要擦拭寒光剑。 早不擦晚不擦,非要临出门了才想起来擦,我很难不去怀疑他的动机。 果然,侍女引着我们一行三人进去主殿中央长长的通道时,落座两旁的宾客皆惊讶的用手接着下巴。 想必大伙儿都在猜测,这几万年不曾露过面的东止上君,今日竟出现在东海水君的生辰宴上,不知这东海水君究竟是得了他老人家的青睐,还是不知何时得罪了他老人家。 好奇归好奇,猜测归猜测,主殿之上自东止进来便进入了针落可闻的寂静,并没有议论之声,毕竟这大殿之上还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妄议上君。 第198章 东海水君敖广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赶紧从主座上迎下来,连连行礼道:“不知上君驾临,小神有失远迎,请上君莫怪,莫怪。” 东止摆了摆手,敖广赶紧亲自引着我们三个向着主位上走去。 东止随意地落座,东海水君一面掏出帕子来擦着额头的汗,一面下令叫侍女再另备一桌酒席给东止。 我和蓝肆分立在东止两侧,蓝肆面色从容淡然,而我则浑身不对劲儿的尴尬。 东海水君亲自给东止布好了菜,便站在一边,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东止掀起眼帘扫了扫这满堂宾客却寂静如斯的场面,终于启唇道:“都不必拘谨,当我不在便是。” 我一时竟觉得东止这厮一面说着我没有常识,实则他自己才是最没情商的。 我见不得这尴尬的气氛,浑身上下像爬满了蚂蚁似的不自在,是以干笑两声道:“水君今日生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这还是从东止的藏宝阁里顺的,偷偷瞧了一眼东止,见他没什么反应,心中暗自放下了心。 这要是当着这么多仙友的面被拆穿了拿着东止的宝贝借花献佛,怕是要丢尽了父君的脸面。 水君忙伸手接过夜明珠,连连点头,朝着敖青招招手道:“青儿,快过来,你看谁来了?” 敖青身穿紫色绣龙纹的锦袍,身材修长,行走之间叫许多女仙都羞红了脸。 敖青虽生的俊俏,却远远抵不过东止的倾世之姿,只是倒没有哪个女神女仙敢把目光放在东止身上罢了,毕竟这六界顶顶尊贵的上君,岂是可以肖想的。 敖青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从殿外快步走到我面前道:“卿玉,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略一思索道:“那请帖是你发给我的?” 敖青高兴的点头,有些腼腆地道:“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笑道:“怎么会呢,水君生辰,既接到了请柬,自然要前来庆贺一番。” 敖青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伸手扯住了我的袖子,兴奋的道:“卿玉,你跟我去个地方,我有东西要给你。” 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我与敖青身上,在座的恐怕没有几个人不晓得我与敖青乃是有婚约在身的。 对于这些目光,我有些尴尬,正巧敖青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便借着这个理由离开岂不是更好? 是以我超爽快的答应了。 敖青牵着我的袖子从台阶上下来往外走,路过父君和娘亲的席位时,父君和娘亲齐齐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我冲着她们眨了眨眼,便跟着敖青从主殿出去了。 敖青带着我一路走,走了许久,来到了一个地方,我从未来过此处,是以有几分好奇,敖青究竟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此处虽说我从未来过,可亦没什么稀奇之处,且四处都用海草遮挡的严严实实。 我开口道:“敖青,这里是什么地方?” 敖青笑着答道:“你马上就知道了,莫急。” 说着他拍了拍手,便见四面八方涌来了许许多多红色的小鱼组成的鱼群,它们纷纷游向那些海草,顷刻之间海草便被鱼群包围了,下一个瞬间海草被悉数扯落。 一座由白玉所制成的磅礴的宫殿出现在我面前,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丧失了语言。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宫殿,连天宫那些建在云朵之上霞光之中的宫殿亦不能相比。 这座宫殿通体皆以白玉打造,白玉泛着盈盈的光,温暖而不刺目,不时有五彩斑斓的鱼群成群结队的从宫殿在穿梭而过,像是一条一条的彩带。 宫殿二层的凭栏之内是以一簇一簇的桃花围城的花墙,与宫殿四周错落有致的桃树相互呼应,组成了一幅绝美的层次分明的图画。 一阵水流涌过,满树的桃花便随着水流流动起来,形成了一个桃花丝带,围绕着我。 我被此情此景所震撼,转头看着敖青道:“敖青,这是?” 敖青面上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来,仿佛陷入了美好的憧憬之中,声线仿佛这缓缓流动着的海水:“卿玉,你喜欢这里吗?” 我点点头道:“这里很美。” 敖青眼神真挚而热烈的望着我道:“卿玉,这是我为你建造的宫殿,因了你名字里的这个玉字和你干净纯粹的气质,我遍寻六界,找到了这些白玉,建成了这座玉青宫,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转而以同样真挚却平静的目光望着敖青,道:“敖青,我早就与你说过的,你我并不合适,你并不了解我,而我对你并没有超越友人的情谊。” 敖青眸子闪烁着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他竭力维持脸上的笑意,可在我看来已是十分勉强:“你可是走了心仪之人?” 我摇摇头道:“敖青,老实说,我并没有成婚的打算,再过几万年,十几万年,我依旧会是现在的这个我,不会与任何男子有超越友人的亲密关系。” 敖青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里尽是隐忍和绝望:“卿玉,既然你并没有心上人,为何不能尝试着接受我?我发誓会永生永世对你一心一意!” 我看着这样的敖青,心里痛恨起自己的无情和残忍,既然不能给他承诺,当初又为何要自私地拉他下水:“敖青,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亦将就不得,你只需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并不适合你。” 敖青睁开眼睛,原本幽闭在眼睛里的痛苦一瞬间溢出来,将我牢牢地包围住,他轻轻握着我的肩膀,声音轻柔,仿佛生怕惊吓到了我:“卿玉,你知道吗,我从年幼之时就喜欢你了,那次相亲宴上,我在邀请之列,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对我有些感觉,没想到……” 我闭了闭眼睛,在心里狠狠的将自己谴责了一番,若那时我有前世的记忆,断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牵连无辜之人因我而痛苦至此。 第199章 情之一字,断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是以敖青的心思亦断然不会因我的几句劝说便改变的。 敖青惨然一笑,道:“卿玉,这已不是你第一次拒绝我了,可这次被你拒绝我却没有那么心痛了,或许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提高了承受能力,亦或我心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不能对他的感情给予任何回应,便只能说:“敖青,对不起。” 敖青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你不必道歉,说到底此事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我心中满满的歉疚,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主殿上,高位之上已没有了东止的身影,我有些怅然,不知是因为东止的不告而别,还是因为敖青的痴心错付。 同父君和娘亲打了声招呼,我便离开了东海,可出了东海,却呆愣在原地,不知应回鬼界,还是要上天宫。 思量了片刻,我还是回了鬼界,左右蓝肆已经回到了断涯宫,东止身旁有人照应,大概也并不十分需要我。 而我此刻却十分需要在没有东止的地方好好的静一静。 曾来以为此次去东海,可以借机解除与敖青的婚约,如今却成了这个局面。 父君和娘亲想必也有很多话要问我,而我此刻思绪纷乱,毫无头绪。 我决定先回慕华殿睡一觉,睡着了便没有了清醒时的烦恼。 我这一觉睡到了日暮时分,门外守着的侍女说父君和娘亲在月华殿等我,叫我起来了便过去,他们有话要对我说。 我坐在床上闭了会儿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清醒过来,这才起来换好衣服,奔月华殿。 我猜想,父君和娘亲要与我说的,大抵是有关东止和敖青的。 可到了月华殿,却见到了东海水君并着君后和敖青。 我惊讶之余行了周全的礼数,不晓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究竟意味着什么。 敖青冲着我点头微笑,我亦回以微笑。 父君和娘亲面上带着有些尴尬又有些歉疚的笑意。 “玉儿,过来坐。”东海的君后慈爱的笑着冲我招招手道。 我看了娘亲一眼,便走了过去,坐在了东海君后的身边。 那君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半晌,不住的点头。 我向着娘亲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娘亲冲着我点点头。 既然东海水君带着君后和敖青一并前来,想必是要说我和敖青的事,只是不知于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父君便和东海水君下棋去了,月华殿里便只有敖青的娘亲,我的娘亲,还有我与敖青了。 敖青的娘时不时的会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顶着她的目光如坐针毡。 “念慈,你不在的时候,鬼君和我家君上已然为青儿和玉儿两个孩子定了亲事,可因此事你并未参与,是以我心中不安,今日这才登门,就算是将这门婚事彻底定下来吧。”东海君后放下茶盏道。 娘亲看了我一眼,笑容有些勉强道:“玉儿年纪尚小,玩心很重,恐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 东海君后毫不在意的道:“无妨无妨,年纪轻轻的孩子,总该活泼好动些才可爱,况且玉儿冰雪聪明,我实在是喜欢的紧。” 娘亲莞尔,笑道:“君后谬赞了,虽说您不介意玉儿这跳脱的性子,可并不代表青儿就不介意,现在的男子,大多喜欢温柔恬静的女子,想必青儿亦是如此。” 东海君后连连摆手,道:“念慈此言差矣,青儿不知道有多喜欢玉儿这性子,况且玉儿并非如你所说那般,念慈啊,你实在不该当着孩子未来婆婆的面如此说她,女儿家最是脸皮薄,多少该给孩子留些颜面才是。” 这东海君后已然将我视作了自己的儿媳妇,言语之间颇为袒护,看来解除婚约的事恐怕不会很顺利了。 我抬眼朝着敖青使了个眼色,手指暗地里指了指外面,敖青会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娘亲,我带着敖青出去逛逛。” 娘亲看了看我,道:“去吧。” 东海君后亦点了点头,道:“去吧,你们两人也该多些时间独处,培养培养感情。” 我带着敖青到了忘川边上,忘川河水奔流不息,两岸的曼珠沙华火红的一片,自有一派荼靡之景色。 “卿玉,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敖青眉眼温柔的望着我道。 我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斟酌好了言语,这才开口道:“敖青,我以为我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并不合适。” 敖青不以为然的笑道:“可你也没有更加合适的对象不是吗?” 我有些心焦:“我并不想与任何人成婚,我只想安安心心的一直呆在鬼界,呆在父君和娘亲身边,你明白吗?” 敖青歪着头,眉目之间尽是笑意:“无所谓,若你不喜欢成婚,那我们便永不成婚,若你不喜欢东海我便时常来鬼界陪你,左右你虽不喜欢我,可也没有喜欢的人,我们便永远做一对未婚夫妻,又有何不可?” 我竟对敖青所言感到无言以对,十分不能理解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永远做一对未婚夫妻?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可能。 我十分郑重的开口道:“敖青,你别再说傻话了,这是不可能的,你是东海的储君,你父君和母后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你放心,我会让她们同意的。” “可是敖青,我并不想这样,我希望我的生活不用和任何男子绑在一处,你明白吗?” “你不用同我绑在一起,我们还是会和现在一样,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不,这不是负担的问题,而是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敖青垂下头,眼神透着苦涩:“我不会解除婚约的,绝对不会。” 我颓然的后退了一步:“敖青,你这是何苦呢?这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敖青眸子里尽是坚定:“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可以和你有所关联的事。” 第200章 回到慕华殿,我已十分疲惫,这男女之间的感情果真不可说,敖青的执拗让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憋闷。 想必此时的敖青之于我便是当初的我之于东止吧。 我忽然便能理解东止了,想必从前我自以为是的付出和陪伴,给东止的不是温暖,而是疲惫吧。 躺在床上,我回忆着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事,我想当然的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 可东止的半心碎片剩余的五片一片都未寻到,与敖青的婚约亦未顺利的解除,甚至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东止不知为何突然又要收我为徒。 事情的发展没有一样是朝着我希望的方向走的。 我不过是想找回东止的半心碎片,余生与他再没有牵绊,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度过罢了。 我有父君有娘亲,有我曾一手创立的鬼界,我已知足,其余的并不苛求。 可事到如今,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越想越焦躁,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将被子蒙在头上,想干脆睡过去,睡着了便没了这些烦恼,可心中郁结,竟难以入眠。 有敲门声传入耳畔,我呆呆的起床去开门,打开门发现此时已然是日暮时分,而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东止。 送走了敖青,又来一个东止,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还敢来?” 东止施施然越过我进去室内,自然而然地坐在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如何不敢来?” 我此时气儿正不顺,正好他自己送上门来:“在东海之时,你为何突然离开,将我一个人扔在那儿?” 东止挑了挑眉,道:“鬼君和君后不是在吗,更何况,本君见你与敖广之子相谈甚欢,自然不好贸然打扰。” 他不提敖青便好,一提敖青,我更加怒火中烧:“你还敢说,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我如何会……” 东止忽而对我说的话来了兴趣,颇有兴致的抬头看着我问道:“因为我?因为本君,你如何了?” 我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恢复记忆之前做的蠢事,多多少少也要怪我自己没脑子:“算了,本少君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一般计较!” 东止垂眸浅浅的的笑了,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好,我望着他笑的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心中更佳愤懑不已。 若细论起来,我如今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与他或多或少的有些关联,我如今这般心烦,他却一派悠闲,实在是气人。 “你有何事来找我,有就快说,说完了快走!” 东止竟真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挥袖抬腿便要走。 我愣了一瞬:“你还没说你有何事呢!” 东止头也不回,背对着我道:“本君的确有事,可却不是找你,鬼君可在?”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答道:“许是在长生殿同东海水君下棋。” 东止微微停顿了片刻,回头看看我,道:“你可要同我一道去?我要说的事多少与你也有些关系。” 我心中正烦闷,哪儿都不想去,是以直接道:“你自己去吧,本少君不感兴趣。” 东止挑了挑眉道:“随你。” 我将门关好,转身又回到床上躺好,心里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让敖青主动提出来要与我退婚。 原本就是我对不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丢了颜面,我却没所谓,左右我对颜面这个东西并不十分在意。 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再睁眼时已经是大亮了,昨夜一夜无梦,睡的竟十分踏实,起床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便朝着膳堂而去。 我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好的法子,但兴许吃饱了就可以想到了也未可知。 来到膳堂,发现空无一人,连厨师也不在,莫非是本少君今日起的太早了,抬头看了看日头,显然这个可能性并不成立。 我又来到长生殿,长生殿亦没有父君娘亲的身影,我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祥的预感,想起来当初妙华镜的事,莫非? 我一时间慌了神,赶忙朝外跑去,到了鬼界的边界,发现守兵仍坚守岗位,看来是没出事。 可这个时辰,父君和娘亲能去哪儿呢? 我叫来守门的鬼兵问道:“你可见着君上和君后了?” 那鬼兵摇头。 我挥挥手让他下去,拍着脑袋想也想不到父君和娘亲究竟去了何处。 忽而之间想到昨日东止来了鬼界,莫非父君和娘亲跟着东止去了天宫? 我想到此处,深深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便直奔天宫。 天宫依旧是云蒸霞蔚,仙气缭绕,不时有忙碌的仙子仙使穿梭往来。 我心中好奇,如此的阵仗,莫非是天宫有何大事要发生?便拦住了一位生的眉清目秀的小仙子,道:“仙子留步。” 那仙子委身行礼道:“少君殿下,您有何吩咐?” 我摆摆手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敢问仙子,这天宫之上可是有何大事?为何诸位仙子如此行色匆匆忙忙碌碌?” 那仙子掩唇笑道:“乃是一件大喜事,少君若好奇,不去往断涯宫去瞧瞧,一看便知。” 听了这仙子的话我心中的疑惑并未得到解释,且又多了几分疑惑。 那仙子说我往断涯宫走一遭便都知晓了,那意思可是说这大喜事乃是与东止有关。 可对于东止而言是喜事的,与天宫而言未必是喜事,对于天宫是喜事的,于东止而言未必在乎。 既对东止又对天宫是喜事的究竟会是何事?我一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便朝着断涯宫的方向走去,左右我也要寻父君和娘亲,顺便而已。 到了断涯宫外,发现这断涯宫不同以往宫门紧闭,而是宫门大开,不时有各路神仙三三两两的进进出出,热闹的紧。 我方一迈入宫门,便见蓝肆捧着个盒子径直朝着我走过来:“少君怎的在此处,小神方才还差人去接少君。”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接我?” 蓝肆点头道:“正是。” 我皱着眉道:“为何?” 蓝肆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两个仙子,道:“少君先随这两位仙子去换身衣裳,稍后便知。” 第201章 冤家路窄 “又换衣裳?” 蓝肆默默的点点头。 两位小仙子将她手中的衣裳展开,是一套银色绣梨花的拖尾长裙,配上同色系的外袍,看起来倒像是天宫仪制的服饰。 我换上衣裙,望着镜中的女子,一瞬间竟恍若不识。 我虽为鬼界少君,然鬼界并无天宫这般森严的规矩,是以服饰亦相对简单。 两位仙子用蝶翅银冠将我发丝竖起,又上了得体的妆容,镜中的我不同于往日的闲适随意,竟多了一丝英气。 我换好了衣服出来,蓝肆正等在门外,见我出来,开口道:“少君,您这边请。” 我跟着蓝肆来到主殿,各路神仙分列两侧,东止一身正装端坐在高位上,天君站在东止左侧,父君和娘亲站在东止右侧,众人皆神情庄重。 连东止都一改往日慵懒的姿态,端坐在高位上,身穿银色绣云纹的锦袍,外袍乃是同色的广袖,同色雕刻精致花纹繁复的发冠将长发竖起,眼角眉梢尽是六界上君的威严气度。 我看了看东止的穿着,又暗自打量一番我此时的穿着,竟发现我二人的服饰配饰,无论是款式还是风格,竟如此相似。 蓝肆将我引至高位之下便退下,我面对着这等严肃安静的场面,一时间心里打鼓,这是要三堂会审? 此时各路神仙尽在殿上,总是我心中不安,可亦不能失了鬼界之人的气度。 是以我稳稳当当端端正正的站直了身子,收起平日里不拘一格的态度,恭谨得体的对着上坐之人行了一礼。 东止抬手示意,天君点头称是,便有天宫的司礼的神官恭谨地呈上了一卷轴。 天君接过卷轴向前一步,面向我的方位,高声唱念道:“鬼界卿玉上前。” 我依言走到天君身前:“卿玉在。” 天君侧开身,向着东止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见东止点头,这才对着我道:“跪下。” 我心中十分迷惑,不知这天君老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求助地望了望父君和娘亲的方向,父君和娘亲皆对我点头。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便要对着天君跪下去,天君赶紧将我扶住,道:“少君且慢,少君要跪之人并非本君,而是上君。”他朝着东止的方向拱手道。 我顺着他的话看向了东止,在我望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恰好迎向我。 我望着他以这六界最威严尊崇的姿态坐在这座大殿里最尊贵的位置,与他相对的目光里油然生出了自豪之感。 坐在这高位上之人,是我曾并肩作战的同袍,是这六界尊崇的上君,是我曾倾心不悔的男子,跪他又何妨? 我干脆的撩袍单膝而跪,身姿笔直,大战时,东止挂帅我任先锋,这一跪,跪得是三军元帅,跪得是六界无人匹敌的战神。 血脉里奔腾的战士的鲜血令我此刻心潮澎湃,脑海中曾经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一幕幕不断涌现。 天君不知在这中间念了些什么,在我回过神来时,便见眼前银色锦靴,抬头便见东止垂眸望着我的双眼,那双眼睛去深海里的漩涡,引人沉溺。 东止单手将我扶起来,牵着我的手走上台阶,一直到最高处,他牵着我转过身,蓝肆手端一锦盒,锦盒里是一白玉簪。 东止取过白玉簪,将我发冠上原本的银簪摘下递给蓝肆,转而将白玉簪簪在我的发上。 他牵着我的手转身面向众仙家,众仙齐齐躬身拱手唱和道:“恭喜上君喜得高徒!” 我脑子里轰得一声如惊雷般炸响,将自己炸的晕晕乎乎。 我转头看向父君和娘亲,之间父君和娘亲甚是满意的连连点头。 再抬头看向身侧的东止,他亦恰巧望着我,眸子里闪着的尽是得意。 原来,这是东止的安排,他欺负我曾沉睡了几万年,不通晓这天宫的礼仪,亦料到了我虽不在意自己的颜面,却要顾及父君娘亲以及鬼界的颜面,万万不会在这众仙云集的盛典上不管不顾。 好啊东止,你的布局谋篇今日竟用在了我的身上! 亏我方才还向你行了跪拜之礼,什么同袍,什么元帅,什么战神!都是假的,不过是个阴谋家,大骗子! 我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将东止骂了个狗血临头,且在心里骂得非常大声。 果然东止用读心之术悉数听了进去,他传音道:“如今师徒之礼已成,你再挣扎已是徒劳。” 瞧瞧,瞧瞧这堂堂六界上君口中所说的话,俨然一个画本子里描绘的强抢民女的土匪! 我仍不解气,继续在心中骂道:“东止,你这道貌岸然蛇蝎心肠的小人!你……你竟然强迫我拜你为师!你就那么缺徒弟吗?” 东止唇角微勾,眉目之间尽是挑衅,传音道:“本君不缺徒弟,倒是缺个蝴蝶精解闷儿……” 什么?蝴蝶精? 我羞愤难当,在心里大喊道:“东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才是蝴蝶精!你全家都是蝴蝶精!” 东止唇角带笑,揶揄道:“本君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全家不过一个蓝肆再加上方才收了个徒弟,本君生来便是这个模样,蓝肆虽然会飞,却是只如假包换的仙鹤,想必你说的本君家里的蝴蝶精,可是指本君方才收的小徒弟?” 真是气死我也,本少君自认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口才极佳,可每次吵架竟都言语之上输给东止! 高台上东止与我斗嘴,高台之下的众人确实实打实的看了一场大戏。 只见那高台之上,鬼界少君卿玉绝色的小脸上色彩纷呈,恶狠狠地瞪着身旁的师父大人。 而数万年的冰山上君,却在徒儿的怒目之下,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且这笑意还如冬雪消融一般,渐渐带动的上君那张不苟言笑的俊颜生动了许多。 阶下的众仙面面相觑,十分好奇,八卦的眼神在鬼界少君和东止上君之间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想必这天宫之上平淡无奇的日子,以后都会热闹起来了。 第202章 都是贪吃惹的祸 众仙纷纷递上贺礼,纷纷道贺过后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断涯宫里便只剩下东止、我、蓝肆还有父君娘亲了。 娘亲十分离谱的牵了我的手,泪眼婆娑地道:“玉儿长大了,日后跟着上君,莫要使性子胡闹,要听话才是。” 父君在一旁亦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我忍不住嘴角抽抽,父君娘亲莫不是有何误解?我不过是拜个师,又不是要嫁给东止。 父君和娘亲一番告诫之后便要离开,我跟在身后欲同回鬼界,娘亲和父君回头发现后竟齐齐训诫道:“玉儿,既已入了断涯宫的门,便好好待在上君身边,过几日再回鬼界看父君和娘亲。” 越说越离谱了,我真的只是拜个师,没有嫁给东止,更没有签卖身契啊! 父君和娘亲忽略了我满脸的不认同和委屈,竟自顾自地相携离去,父君边走还边对娘亲念叨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这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甚是奇怪。” 娘亲安慰道:“定是你从前便有过叫玉儿拜师上君的念头,是以产生了幻觉。” …… 我眼巴巴地望着父君和娘亲的背影,他们景如此将我丢给东止了。 我心中怅惘地很,忽而想起罪魁祸首东止便一个眼刀飞过去,狠狠的刺进东止的眼里。 东止不以为然的挑挑眉,道:“事已至此,你还是安心住下吧,蓝肆已将你的寝殿收拾好了。” 我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就这样屈服吗?” 东止轻笑道:“本君不认为你现在的修为可以支撑你将今日来观礼的诸位神仙的记忆悉数抹去,况且,如今你我的师徒契约已然入了天宫的典册,以你之力,恐怕无力更改。” 这厮显然把所有的一切都算计进去了,倒像是两军对垒一般,而本少君已然输的片甲不留了。 我恨恨地跟随东止回了寝殿,把这身衣服统统换了下来,本君才不要与东止那奸诈小人穿同色的衣衫! 本少君内心气愤,晚饭也没吃,是以到了半夜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便悄悄到厨房来找些吃的。 一进厨房便闻到浓郁的香气,蒸笼还冒着热气,打开蒸笼,一个又一个圆润可爱的包子吸引了我全部的视线和心思,我瞧了瞧四下无人,便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嗯嗯,好吃好吃!我将这一蒸笼的包子吃的只剩了三个,剩下的这三个实在塞不下去,可这包子实在好吃,剩下了又着实可惜。 我便用纸包好了,准备拿回房里,等腹中消化消化再食用。 一打开门,却发现东止正负手现在门外,好整以暇的瞧着我背在身后的双手。 我拿人东西心中虚得很:“你你你……你这么晚了到厨房来做什么?” 东止唇角微勾,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哦,本君看书看得累了,腹中饥饿,是以叫蓝肆蒸了小笼包,想来已经蒸好了,本君来看看。” 我暗叫糟糕,顿觉手中的三个包子有些烫手,赶紧堆起笑脸:“师父,您怎么自己来厨房呢,您快回书房吧,徒儿自会端好了送到您面前的。” 东止想了想,道:“也可,那为师便回书房了。” 我干笑着目送他回了书房,赶紧关上厨房的门,把包好的三个小笼包用碟子乘好了端着去了书房。 书房内东止正坐在书桌前作画,蓝肆立在一旁。 我用我此生最温柔娇俏的声音道:“师父,小笼包来了,您吃了再画吧。” 东止闻声放下笔,走过来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瞧了瞧这碟子里装着的三个稀有的小笼包。 转头对蓝肆道:“你怎的就蒸了三个?” 蓝肆躬身道:“少君,小神明明蒸了一蒸笼的小笼包,想必是少君只盛了三个。” 东止疑惑的望向我。 我干笑道:“师父,徒儿这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晚间不宜多食。” 东止想了想,笑到:“小染言之有理,倒是为师思虑不周了,既如此,为师只吃三个便是。” 东止优雅的将三个小笼包纳入腹中,用帕子擦了擦嘴,道:“这小笼包蒸的甚好,小染再去盛来几个,叫你与蓝肆也尝尝。” 我干笑道:“多谢师父美意,徒儿不饿,徒儿不饿,哈哈。” 东止略一思量,道:“既如此,你便只取三个吧,叫蓝肆尝尝味道。” 我连忙道:“蓝肆……也不饿……” 东止挑眉,眸子望着蓝肆道:“蓝肆。” 蓝肆躬身答道:“小神在。” 东止压低了声线,缓缓道:“你饿……还是不饿?” 蓝肆抬眼望了望东止,又望了望我,这才道:“回上君,小神……饿。” 我绝望的在内心里哀嚎,我到哪里去给他再找三个小笼包?早知道我少吃三个就好了。 “哦?既然如此,小染你便去取三个小笼包吧。” 我沮丧的立在原地,东止站起来不解道:“小染?” 我垂着头正苦苦思索如何才能将东止糊弄过去,东止却走近了我,低头在我唇边嗅了嗅,距离近的几乎要贴到我的唇角。 书房中响起他低沉而悦耳的笑声,他贴近我的耳朵,道:“小染,为师为何在你唇边闻到了小笼包的味道?你可是偷吃了?嗯?” 那个“嗯”字仿佛一片羽毛拂过心尖:“我……我……” 东止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笑道:“你什么?你没吃够?” 蓝肆站在一旁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 我听着蓝肆的笑忽而意识到,东止这厮分明是联合了蓝肆在戏弄我! 哼!这次我可真的生气了! 我打开门,阴森森的对蓝肆道:“劳烦蓝肆仙君先出去,我有事要与师父商议!” 蓝肆望了望东止,东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蓝肆这才躬身退下。 我一下子冲到东止面前,扯住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道:“东止!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东止双手背在身后,欠扁的点了点头道:“对。” 我火冒三丈,踮起脚尖用力的拽着东止的衣领道:“你收我为徒就是为了戏耍我,对不对!” 东止笑了,低沉悦耳的嗓音道:“那倒不是!” 我更加用力地拽着他的衣领道:“你骗我!” 第203章 东止有难(一) 东止被我拽的弯着身子,一张俊脸更加贴近我,他望着我的眸子道:“我何时骗过你?” 我皱着眉,恨恨地道:“那你是为何非要用尽心思的收我为徒?” 东止轻笑着更加凑近我,距离之近让我不自觉的放开了他的衣领,失去了支撑点便朝着地上摔过去。 东止一把捞住了我的腰肢,一个转身将我后背贴在门上,嗓音磁性而充满诱惑道:“你希望我是因为什么?” 我一时间慌了神:“我……我怎么知道你……” 我话未说完,便被东止以唇封口,辗转反侧,我瞪大了眼睛,刚要咬下去,东止却忽然放开了我。 我摸着被他吻过的唇一时愣在原地,东止手指卷起我的长发,声音低哑而慵懒道:“怎么,意犹未尽?” 我羞愤难当,一把推开他,打开门往外跑去,将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笑声抛在脑后。 回到房里,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可方才的情景却不时的在脑海里回放。 东止……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我越来越不能了解他的心思,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想法,越来越猜不透他的意图。 他明明当初义无反顾的抛弃我而选择了执画,可如今却对我如此,我不明白,感情的事不应该是从一而终的吗? 亦如我,从喜欢上东止的那一天开始,便没有把心思放在旁人身上一寸,一直喜欢了千千万万年。 即便事到如今不过换来了累累伤痕,可心中亦装不下旁人,纵然已经没有了纠缠他的理由,可依然希望他可以过得好。 我心中思绪纷乱如麻,这都要怪东止,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招惹我,想到此处心中更加愤懑,他不过是随意的一个动作,随口说出的一句话,都让我乱了心神,乱了步伐。 我想起姑姑,是不是只有把自己隐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才能彻底抛开过往,远离所有来自那个人的慌乱和痛苦,平平静静的生活? 烨儿啊烨儿,你快些长大可好?长大了来做鬼界的储君,姐姐也好找一处山好水好的处所,过几日清闲的日子。 在烨儿长大之前的这些时日,我怕是还脱不开身,毕竟父君和娘亲好不容易重聚,我实在不忍父君整日忙于鬼界公务,而无暇陪伴娘亲,他们因为我而错失的这些时光,总要一点一点的弥补。 本少君一直以为无论有何烦闷之事,只要睡一觉,再醒来时便少了一半。 是以闷头便睡,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 我起了个大早,本以为东止和蓝肆定然还在梦乡,却不曾想推开门便见到蓝肆等在门外。 蓝肆见我出来,忙躬身行礼,道:“少君。” 我摆摆手:“仙君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日后便以名字相称便可。” 蓝肆点头称是。 “蓝肆,你这大清早的便等在我门外,可是有事?” “上君命我在此处等你,说是若你醒了,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略一思索:“可我还未用早膳。” 蓝肆:“……” 我干笑一声,道:“回来再用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哈哈。” 跟着蓝肆一路走,最终来到了后山的桃林,桃林里一座小屋在清晨的柔光里显得温润可爱起来。 我二人推门进屋,便见桌上摆满了各色的早点,形状色泽极为诱人,一时间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拿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味道鲜美。 “蓝肆,这些可都是你做的?” 蓝肆笑道:“我可不会。” “那是谁做的?”我疑惑道。 我径直走到厨房,站在门边,发现东止正将一碗素粥盛好,端在手里,一回头啥好望见站在门口的我。 清晨的日头穿过桃树间的缝隙,穿过敞开着的窗户洒在那人的发梢和眉心,给这平日里坐于高台看万事万物的上君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东止未着外衫,将袖口卷了几道,长发仅用一条玉白的丝带轻轻打了个结垂在背上,长发蜿蜒出温柔的弧度。 我有些惊讶,这才想起方才入口即化的桃花酥为何如此熟悉,原来今日的桃花酥同彼时在葬玉山上“初见”时桌上的桃花酥味道一模一样。 彼时我尚未恢复前世的记忆,还以为东止是在那葬玉山的桃林里生养出来的好看的妖精。 原来,那是桌上美味的桃花酥竟是东止亲手做的。 “愣着做什么?进去吃饭了。” 我随着东止回到餐桌上,望着桌上丰盛的早餐:“你何时竟学会了烹饪?” “你不在我身边,许多事情便要自己做了。”东止将那碗素粥放到我面前。 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亦是熟悉的味道,熟悉只因这是我曾为他熬出来的味道。 又喝了几口,眼眶有些酸涩,生来无泪的眼睛又一次因为这个男子流下泪来,不是感动,至少不只是感动。 他究竟要尝试多少次,练习多少次,才能做出这一摸一样的味道,可是…… “蓝肆,你能先回去吗?我有时要与上君说。” 蓝肆望向东止,见东止点了点头,这才退下。 听到关门声,我放下勺子,抬眼望着东止。 严重的神色不是惯有的无谓和随意,而是异常的认真严肃,带着些打量和审视。 “东止,你究竟要做什么?” 东止见我深色之间并非玩笑,亦放下筷子:“给你做饭。” 我苦笑:“给我做饭?便只有如此吗?” 东止摇摇头:“不,不止如此。” 我:“那你还要如何?” 东止垂眸,沉默了片刻:“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或者我留在你身边。” 我猛的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拼命克制,可出口的话仍旧不在掌控:“东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东止抬眼认真的望着我:“我知道,可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再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念头,冲着东止几近嘶喊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转身想走,想要逃避眼前的情形,可却被东止一把拉住了手臂。 第204章 东止有难(二) 他抬起我的脸,迫使我望着他的双眼:“不,你要知道,你该知道,我喜欢你。” 泪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心中感到讽刺又委屈,我胡乱的抹了脸上的泪,冷笑道:“从前我追着你缠着你,巴望着你能喜欢我如我喜欢你的半分也好,可你最终没有选我,眼睁睁看着执画欺我伤我,如今你对我说喜欢,不觉得太讽刺了吗。” 我用力地挣扎,想要挣脱,可东止却握住了我的肩膀,他弯下腰轻轻擦掉我的眼泪,低沉的嗓音道:“从前,都是我的错,你若生气,便冲着我发火,只是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胸口中仿佛有一团火,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仿佛置身在熔炉之中,忽而眼前火红的一片,一阵眩晕,我便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我房里惯有的摆设,且这一张床我只占了半边,睡在我外侧的是东止。 我眼帘低垂,单手捂着胸口,仿佛灼痛之感仍在。 我细微的动作惊扰了东止,他睁开眼睛做起来,单手抱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探着我的额头:“小染,你可好些了?” 我拂开他的手,下了床,光脚踩在地上,道:“我怎么在你房里?” 东止走过来抱起我,将我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地上凉。” 我摇摇头:“不用你管。” 东止微皱了眉,薄唇微抿:“你听话。” 我推开他,穿上鞋子,也不穿外衣便往外走,步履之间跌跌撞撞,撑到了门边,身体却再不听使唤,直直的朝着门框撞过去。 东止瞬移过来,拦在了我与门之间,我便跌倒在他的怀里,他抱着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我没这么容易过关。” 我捂住胸口,恍恍惚惚之间只觉得他身上的淡淡的桃花香好闻得很,一直到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我仍是在东止的房间,蓝肆守在一旁,我艰涩地转了转眼珠,转过头看着蓝肆,气若游丝:“蓝肆,东止呢?” 蓝肆皱着眉只低头看着地面,却并不看我。 我艰难的坐起来:“蓝肆,我可是何处得罪了你?” 蓝肆语气冰冷,犹如凛冬里结着冰茬的湖面,散发着迫人的寒气:“蓝肆不敢,少君身娇肉贵,还是快些躺下歇息吧,若是上君回来见少君如此强撑,蓝肆怕是不好交差。”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东止去了何处?” 蓝肆自觉失言,皱着眉,再不愿与我多说。 罢了,他不想说,我也不能逼着他说,我撑起疲乏无力的身体,穿好鞋子和外衣,紧捂着剧痛的心口,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挪。 蓝肆猛的站起来,带的椅子砰得倒在地上:“你要去何处!” 我扶着门框以微弱的声音道:“我去找他。” 蓝肆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怒气爆发:“你究竟要怎样才满意!” 我抬眼望着他,道:“蓝肆,告诉我,东止去了何处。” 蓝肆闭了闭眼,把翻倒在地的椅子扶起来,施了仙术将我按回床上,而后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容哀伤而死寂:“你死了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再也不会告诉你了。” 他的神情像极了那日断情崖边上靠着树干无畏而无谓的少年,我望着他的目光便从冷漠和淡然渐渐变成了怜惜和祈求。 “蓝肆,你告诉我吧,我总觉得东止行为举止异于往常,可仔细琢磨,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蓝肆用那样哀伤和绝望的眼神望着我,声音清澈而无力:“你不用想,不用问,亦不用做,你只等着便是,上君自会把一切都双手奉上。” 我皱了皱眉:“蓝肆,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是从一开始便知晓了我的身份?” 蓝肆不回答是或不是,只道:“你的身份有什么重要?你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看来他是知晓一切的,我不必再在他面前有所隐瞒,而他晓得东止的所有秘密,所有我好奇但却无法得知的真相。 东止,你究竟在做什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你究竟有什么事是要背着我的? “蓝肆,你既已知晓所有的来龙去脉,我亦不必对你再有所隐瞒,我与东止之间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可我从未害过东止,你为何对我有如此的敌意?” 蓝肆哭笑一声,落寞道:“你从未害过上君?哈哈,好一个从未二字,自古以来男欢女爱本就无可厚非,蓝肆并没有资格妄作评断少君还是早些休息。” 话毕蓝肆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我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蓝肆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 蓝肆太小看我,知晓我的身份,却没有防备,我强行运行周身法力,凝于后脊,召唤出狱蝶元神之力,挣破了蓝肆的束缚。 我抬手结印,口中念出召唤咒,雪麒麟便出现在院内,打开门,雪麒麟俯下身子,我坐在雪麒麟的背上,却不知要教雪麒麟往何处去。 忽而想起彼时我说要去冥虚幻境取轩辕柏的根茎,东止顾左右而言他的闪躲的眼神,拍了拍雪麒麟的背,直奔名虚幻境。 冥虚幻境乃是在两界交界的地方,距离天宫不算远,雪麒麟张开翅膀,很快便到了目的地,我以元神之力支撑着跳下来,望着眼前被巨大的结界包裹住的冥虚幻境。 蓝肆眼神中的哀伤和绝望,痛苦和落寞,皆让我如坠冰窟、不寒而栗。 东止定是陷入了什么危险的境地,若非如此蓝肆平日里一派成熟老练谦逊有礼的做派,断不会如今日这般失态。 可望着眼前这坚固的结界,我犯了难,这是东止独门的结界,只有他本人方能毫发无损的进出,若是旁人,只怕会在这迷宫一般的结界层里转圈,直到筋疲力竭。 我心中焦急,可有想不到好的法子,雪麒麟在我身边撒欢,可我没有丝毫陪他玩耍的兴致。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进去? 第205章 神秘的山洞 我拍了拍雪麒麟的头,示意他安静下来,雪麒麟便温顺的蹲在我身侧,我望着这坚如磐石的结界,试着抬手结印,妄图强行攻破,却被结界反弹回来的力量震得受了内伤。 我心中焦急,可面对结界却无计可施,不免有些暴躁,故而便发泄的用掌心拍了一下,却不想我的手掌竟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结界。 我将雪麒麟留在外面,试探的一步一步走进结界,竟毫无阻碍地顺利穿过了。 进入了冥虚幻境,我步步小心的寻找东止的身影,便找到了一个山洞的入口,隐隐有风夹杂着水汽从洞口吹出来,两侧生长着极为茂盛的不知名的植物,一条一条的藤蔓顺着洞口一路生长进去。 山洞的入口有整齐的石阶向山洞内延伸过去,山洞极高,足容一人通过,而两侧亦修缮着整齐的石灯笼,将山洞内照的明亮与洞外无异。 我一面往山洞里走,一面随手祭出玉髓剑,紧握在掌心,剑上坠着的玉髓偶尔碰到剑身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 这山洞仿佛看不到尽头,越往里走便越是开阔,我在这山洞里走了许久,往前看竟仍旧看不到终点,我停下来仔细思索,这才察觉这山洞之内可能被施了障眼法,亦或是有什么机关。 我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发现并不是障眼法,说起来障眼法亦是迷幻术的一种,若是此处被施了障眼法,我断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如此说来,不是障眼法,那便是有机关了。 说到机关,我想起来一处奇异之处不逊于这山洞的地方,那便是断情崖底的无名宫殿。 而这两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无论是断情崖底还是这冥虚幻境,皆为东止的处所。 彼时东止被困断情崖底,蓝肆拼死试图闯入,可并未成功,甚至还身受重伤,这才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到鬼界寻我。想必那时他便晓得了我的身份,否则他不会在东止有难之时不去寻天君营救,竟去找鬼界一个将将五万多岁的小小少君。 他既去找我,便是心中有足够的把握,认为我有能将东止救出来的本事。 可如今东止再一次莫名的不见踪影,看他神情,焦急之情不比上次时少,然他在明知我身份的前提下,仍旧阻拦我去找东止,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东止下了死命令,不准他对我透露,其二,是我此时胸口莫名其妙的疼痛难忍,是以根本没有能力帮助东止。 仔细想来,上次东止亦下了死命令,不叫他去找我,可蓝肆并未听从,可见他在事关东止安危的事情上,是以东止的安全为重的,是以,似乎是第二种可能更大些。 那便是他认为我此时根本没有能力帮东止。 可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如今我即便胸口疼痛难忍,身体十分虚弱,法力也十分微弱,可我有狱蝶元神之力,只要催动狱蝶的元神之力,便可以须臾之间激发无穷的力量,虽说会受到反噬,可此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眼下面临的困境,是用狱蝶的元神之力也难以解决的,这是单纯的机关术,并未运用一丝一毫的法力,是以若想破解,必须要弄懂这里的机关。 想必此处的机关亦是东止所设,虽说东止的机关术世间无人能敌,我四处看四处检查,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原本我还不敢确定东止是否真的来到了冥虚幻境,可以此处精巧设计的机关看来,东止应当的确在此处。 冥虚幻境之外设有坚实的结界我尚能理解,可进入这冥虚幻境之内,别处行走之间皆未曾发现限制,偏偏到了这山洞竟要让他费心设计如此巧妙的机关,定然有异。 我闭上眼睛仔细思索,将东止此前教我的机关术悉数在脑海里调动起来,仔细回忆东止当初说过的有关于机关术的每一句话。 思虑片刻之后,忽而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东止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机关术与行军布阵有异曲同工之妙,行军布阵若要破解便要先找到阵眼,而机关术若要破解亦要找到这机关运行的核心所在。 我再次回到方才的洞口,再次有目的的重新走了一遍这条路,仔细观察这山洞之内的精致和摆设,甚至细致到每一块石头。 来回了几次,终于被我发现,这山洞之内一路上的景致都大同小异,偏偏有一段路上左右两侧的石灯笼竟然不完全对称,想必机关的核心所在便是在这几个石灯笼之间。 我将其中的每一座石灯笼都细细的观察,仔细的摸索,发现其中一个石灯笼上雕刻的石狮子的眼睛与旁的几座石灯笼的眼睛不同。 其他的石灯笼眼睛无神,皆木讷的直视前方,只有这座石灯笼上的眼睛仿佛有神采一般,斜斜地挑着。 我顺着石灯笼上眼睛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目光终点的石壁上仿佛隐隐有些亮光,走过去后发现,原来此处的石壁与别处的石壁建造所用的材质不同,别处的石壁皆是普通的石头,而此处的石壁是以黑玉石所制,是以火光晃动之间,亮光投射到这黑玉石上,会有这黑玉石自身会发光之感。 看来,这几关的秘密便藏在这黑玉石后,我用玉髓剑敲了几下,发现果然内部中空。 我拔出匕首轻轻撬了几下,便敲开了这块黑玉石,黑玉石后面是一个暗格,暗格之内有三根并排的铁链,我猜想拉动铁链可能会引发某些机关,而这三根铁链之中恐怕只有一根是真正有用的,而拉动了错的机关,恐怕会发生难以料想的后果。 这下可犯了难,东止设置的机关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如今三条铁链选一条,便只能看运气了,我拉动了最右边的那根铁链,耳边便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我握紧了玉髓剑,以应对突发的状况,果不其然,随着铁链轰隆声最后一个音调的戛然而止,我身边的环境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烈火加剧了我胸口的灼痛,我单膝跪在地上,用玉髓剑撑着才没有倒进火海,一口鲜血涌出来,我的额间的发也渐渐地被汗水浸透。 第206章 火神焱昱 看来,是本少君运气不好,拉了错误的那条铁链。 我强撑着站起来,四顾身处的环境,发现此时我正站在一座高台上,高台四周并无延伸的通道,又被熊熊大火所包围,且这大火亦非寻常的火,乃是天宫司刑神君的业火,并非法术可以抵御。 看来此处的设计并非为了要人性命,只是为了将人困在此处。 可我此时却是不能被困在这里的,最首要的是我必须尽快找到东止,蓝肆异常的举止让我内心实在难安,第二个原因,便是我不知为何胸中会从昨日起感到灼烧之痛,于这业火之中,更是疼痛难忍。 这里是大机关之中嵌着的小机关,只要是机关便都会有一个核心,只要找到核心,便有希望破解机关。 我深吸一口气,忍下胸口的疼痛,用玉髓剑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仔细的一寸一寸的将这里的环境细细观察,却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一时间我心中惊得生出冷汗来。 这巨大的石柱之上此时正盘卧这一条巨龙,通体呈火红色,眼睛合着,仿佛睡着了一般,与这烈烈的业火几乎融为为一体。 这是一条火龙,而且不怕业火的灼烧,与这烈火中仍旧稳稳的沉睡,若我猜的没错,这怕是天君的同胞兄弟焱昱。 这五万年来,我虽于术法上不曾精进,可对于这六界的八卦倒是搜罗了不少,传言这天界的天君有一位兄长,惊才绝艳,乃是天界的火神,修习的是火系法术。 上一任天君羽化之际本欲传位给这位火神,天界的一众神仙亦皆拥护当时便是太子的火神焱昱,可天君早就做好了部署,连夜率军包围了太子的昱坤宫,以太子妃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太子焱昱当场自绝经脉。 而后天界便只余天君一个继承人,天君便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宝座。 此时之后,天君封锁消息,无人再敢提及此事,太子焱昱的尸首亦不知所踪。 却不想我如今竟在这冥虚幻境里有幸一睹这位文治武功俱佳的太子。 这位焱昱太子生来便是一条火龙,顺理成章修习的乃是火系法术,如今出现在冥虚幻境的业火池中,怕是东止的有意安排,若我有命出去,又能有命活下来,一定要向东止问个清楚。 柱子,火龙。 这二者联系在一起,让我想到了断情崖下那座无名宫殿里遇到的一个魔物,他亦是盘在柱子上,守着一个秘密封印。 想到此处,我赶紧望向龙头处的柱子,发现确实有一处机关明晃晃的摆在那儿,东止这厮,越想越令人气愤,他将那机关明晃晃的摆在那儿,是要嘲讽被困于此的人,看得见碰不着吗? 我看了看这光滑的柱子,爬下去是没有希望了。 我一狠心便抬手催动了体内的狱蝶元神之力,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背脊处,一双巨大的黑色中带有红色花纹的翅膀便从我的背脊处伸展开来。 我煽动着翅膀,俯冲向下,直奔龙头处的机关,不去管熊熊业火此时正吞噬着我的翅膀,忍受着疼痛以最短的时间启动了机关。 机关启动之后便听闻轰隆隆的声音在耳旁想起,西面的墙壁整个的抬起,我飞快的扇动翅膀穿了出去,在我出去的一刹那,墙壁又轰然合上。 我轻轻触碰了一下几乎烧焦的翅膀,一阵钻心的疼痛叫我冷汗直流。 彼时我又回到了方才的暗格处,暗格中还有两条铁链,若我再拉错了,我这受伤的翅膀怕是救不了我了。 我在两天铁链之间犹豫了片刻,便径直拉了左边的那条,而后绷紧身体,准备好应对突发的情况。 索性并没有来到什么危险之地,而是一个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的山涧。 山涧之上有一瀑布,想必方才洞口吹出来的水汽便来源于此。 我捂着胸口的位置,用玉髓剑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远远的望见一座树屋,我加紧了步伐,来到树屋跟前,树屋旁有一通体银色的麒麟神兽,蹲守在一旁。 那麒麟神兽见到我,口中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鸣,听这叫声,应当是个母兽。 我原本做好了她要攻击我的打算,可不曾想她竟优雅的走到我身边,垂下头蹭了蹭我的手臂。 莫非我身上有雪麒麟的味道,是以她以为我是同类? 不管那么多,我赶紧走进树屋内,发现这树屋从外面看虽小,实则内里却大有乾坤。 我兜兜转转来到内室,发现东止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胸口的衣衫上被鲜红的血迹浸透。 我大惊失色,玉髓剑掉落在地上,我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步履蹒跚的走过去,望着如此虚弱的东止,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东止?”我轻轻摇着他的手臂,可他却毫无反应。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锦盒,我小心的拿出来,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他心脏的碎片。 小小的一片,如一颗红宝石,周身泛着晶莹的光。 莫非是东止找到了那五片碎片的其中之一? 可为何他会受如此重的伤?放下锦盒,小心的掀开东止的衣襟,他胸膛上的伤口极为骇人,整整齐齐的一道切口,因为伤口太深,两边的皮肉已经绽开。 这锦盒里的碎片哪是他找到的,分明是他生生的刚挖出来不久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甚至来不及处理伤口便晕了过去。 知觉脸上的凉意,我伸手一摸,竟是两行泪,我两生两世以命护你,到头来你却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吗? 我想帮他处理伤口,可双手越靠近他的伤处就越是颤抖的厉害,此处的植物我都不熟悉,不敢贸然用药,我掏出匕首割破手掌,将血滴进他的口中。 简单的止血包扎之后,我便一直守在他的身旁,他躺了七天七夜才悠悠醒来,而醒来的第一句话气的我险些吐血。 “你怎么在这儿?又是蓝肆告诉你的?” 我咬牙切齿地冷笑道:“上君先别忙着问我为何在此,先告诉我这是何物。”我举起手中的锦盒。 第207章 回断涯宫 东止明显的紧张起来,便要起身来夺,动作却扯开了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 我吓的赶紧把锦盒还给他:“给你就是了,你抢什么,伤口都裂开了。” 我抬手要给他看上,却被他发现了手掌上的伤。 东止眯了眯眼,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深深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磕磕巴巴地道:“自然……自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是爬进来的?” 东止扯过我的手腕,仔细查看了我掌心的伤口,无奈到:“你看你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倒真像是其进来的,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擅闯,简直胡闹!” 又凑过来闻了闻,咬牙切齿道:“你这是一路上饿急了,险些将自己烤来吃?” 我委屈的撇撇嘴,小声咕哝道:“还不是莫名其妙老是失踪,还尽设置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关难为人!” 东止叹了口气,眸子里闪着我不敢深究的情绪,喉结滚动,似乎在抑制着什么,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敢说。” 我忽然也来了脾气,一下子站起来,双手插在腰上,指着东止的鼻子道:“我如何不敢说,倒是你,你来说说这盒子里的碎片,和你胸口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止垂下眼眸,眉头微皱,单手捂着伤口处,淡淡道:“此时与你无关,你无需多问。” 我气急反笑:“呵,与我无关?好一个与我无关!本少君今日便要多管闲事了!你不说清楚,我誓不罢休!” 东止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随意地靠在床头:“哦?你倒说说,你不罢休又当如何?” 我想了想,未想到什么可以胁迫他的主意,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道:“不当如何,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东止声线也放的轻柔了许多,摸了摸我的发心,道:“你要如何查?” 我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便顺着他的话茬道:“先去断情崖底下那个无名的宫殿,再回到方才进来时遇到的机关,就算将藏玉山和冥虚幻境都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要查出来。” 东止果然皱紧了眉头,露出不同意的神色:“胡闹!” 我无所谓道:“左右你也不会告诉我真相,我自己去查你又说我胡闹。” 东止叹气:“小染……” 我打断:“我不是小染,上君你认错人了!” 东止再叹气:“好……玉儿行了吧,你莫要胡闹,断情崖底和冥虚幻境,便是从前的你亦不能来去自如,更何况你现在元神尚未完全觉醒,莫要涉险。” 我瞪着他道:“口口声声叫我不要涉险,可你自己却在做什么?东止,你这样做究竟想过我没有。” 东止愣了愣,随即一摸惑人心神的笑便在他脸上绽放开来,他拉着我的手,道:“怎么?见我受伤,你心疼?” 我咽了咽口水,在内心告诫自己,莫要被东止这厮的美色所惑,这一定是他使的美人计! 我拍开他的手,道:“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你定要把话说清楚,若不然,我真的会去查,你该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东止望着我:“你想知道什么?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 我依言坐过去,一时不察,竟被东止施了昏睡咒。 再醒来时已然是在断涯宫我自己房间的床上,衣裳也换了一身,东止正坐在我房里的榻上看书。 见我醒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过来坐到我的床边,递给我一碗药:“把药喝了。” 我推开他的手,裹紧了被子瞪着他:“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东止挑挑眉:“我。” 我羞愤难当:“你……” 东止放下碗,好整以暇道:“这断涯宫除了你我便是蓝肆,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我:“是谁也不要是你!” 东止再度端起药碗:“只能是我,赶紧把药喝了。”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行了吧,你可以出去了!” 东止望着我绯红的脸颊,调笑道:“怎么,你害羞了?你我之间坦诚相待之时不见你害羞,只不过是换个衣裳,你倒害羞了?” 我瞪着东止:“你何时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东止想了想,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大约从你走了之后。” 我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走”指的是什么。 东止坐在床边,抬手轻轻顺着我的头发:“你走之后,我常常在想,若我能自私一些,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 我皱了皱眉,他提起的这一段过往,于我而言实在太过沉重:“我离开与否,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东止苦笑:“小染,当年的事,存在诸多误会,并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我:“当年的事日后再谈,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止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神色:“此事,你莫再追问,等时机成熟,我依然会给你一个解释。” 我:“可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许多事都笼罩在迷雾里,而直觉告诉我,这些困扰我的真相,你统统都知晓,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东止咳了一声,隐隐有鲜血从衣衫上渗透出来,东止脸色苍白地一手抚着伤处,一手撑在床上。 我见他伤口裂开,也顾不上那些事,赶紧到外面喊蓝肆,蓝肆恰好端着煎好的药进来。 “上君这又是怎么了?”蓝肆皱着眉问我。 我莫名有些心虚:“他伤口裂开了。” 蓝肆熟练地替东止止了血,包扎好了伤口,把药碗递到我手上,道:“劳烦少君喂上君喝完这碗药,一滴也不要剩下。” 我隐隐觉得蓝肆气还未消,赶紧将药碗接过来,频频点头。 蓝肆转身出去,东止倚在床头等着我喂他喝药,想到蓝肆方才的神情,我还是莫要触他的眉头,乖乖将碗里的药一点一点地喂给了东止。 第208章 修补通天塔 东止的皮外伤好的很快,不过七日伤口便已完全愈合,可他却开始时常咳嗽,脸色看起来也十分苍白。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东止叫蓝肆在后山的桃林里摆了桌椅,我们三人便在后山用了午膳。 午膳用到一半,天君身边的惠清仙君便来寻东止。 东止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何事?” 惠清拱手道:“禀上君,天君有要事与您商量,正在书房等上君。” 东止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满天君未经他允许,便擅自进入他的书房。 到了书房,天君躬身行礼:“上君。” 东止摆摆手:“天君不必多礼,惠清说你来寻我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要事?” 天君看了看我和蓝肆,沉吟道:“这……” 东止挑了挑眉:“玉儿和蓝肆都是我断涯宫的人,天君不必多虑,直言便是。” 天君想了想,道:“本君汗颜,如今有一事,还请上君出面相助。” 东止:“哦?不知天君所言何事?不妨直说。” 天君叹了口气:“景川掌管的通天塔第九层历来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可就在昨日,不知为何那通天塔第九层竟生生被打出了一个裂痕,此前关押于此的危险之徒悉数不知所踪,当务之急,还请上君相助,先修复通天塔,如若不然,恐九层以下亦难幸免。” 东止皱了皱眉,道:“修补通天塔倒非难事,只是不知天君要如何将九层的囚徒给抓回来?” 天君眉头紧锁:“此事已交给景川和司刑神君去做,定当竭尽全力抓捕。” 东止:“如此便好,修复通天塔并非难事,我只需回冥虚幻境取一件法宝便可。” 东止饮了口茶:“蓝肆……” 蓝肆向前一步:“上君。” 东止:“我今日要去一趟冥虚幻境,你和玉儿守在断涯宫,若天君有急事便来报我。” 蓝肆送走了天君,东止便要启程前往冥虚幻境,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想要浑水摸鱼,自然轻而易举地被他发现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要和你一同去。” 东止面容严肃:“我此行是为了正事,你且与蓝肆在断涯宫等我,我天黑便回。” 我摇摇头:“我上次见你那冥虚幻境里有一麒麟神兽煞是漂亮,想再看一眼,你便带上我吧。” 东止无奈,只能带上我,出了天宫,到了僻静之处,我便唤出了雪麒麟。东止受伤颇重,还是不要驾云或者瞬移,多休息才最要紧。 到了冥虚幻境,东止认真严肃地对我说:“进去之后什么都不要碰,也万万不可乱跑,你可记住了?” 我点点头,道:“记住了。” 东止这才放心的进入结界,顺便将雪麒麟也带了进去。 雪麒麟从未见过冥虚幻境里的景色和各色植物动物,一时间甚感新奇,左闻闻右看看。 东止将我与雪麒麟送到树屋前,便去取他要的东西了。 雪麒麟见到那头银色的麒麟神兽耳朵支棱得老高,围着人家打转,叫人忍俊不禁。 我见东止离开,便依着方才东止的手法,破解了山洞里的机关,偷偷来到娘前此前所说的生长这轩辕柏的地方,迅速挖了一段轩辕柏的根茎,返回到书屋时东止还未回来。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又等了许久,他才回来,临走时雪麒麟显然有些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看着身后的麒麟神兽。 回到断涯宫时,蓝肆正等在宫门口,见到我与东止的身影便远远地迎上来:“上君,天君方才遣了惠清来请上君,说是若上君回来了,可直接到通天塔处。” 东止留下蓝肆看家,带上了我。 到通天塔时,天君、景川和司刑神君皆等在原地,天君反常的没有抱着他往常不离身的青丘的红狐狸,见东止过来赶忙迎上来:“上君。” 东止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过去,飞身而起,手中一颗蓝宝石熠熠生辉,他将这蓝宝石抛向空中,注入法力,蓝宝石绽放出更盛的光芒,飞入通天塔的裂隙之中,不过片刻,通天塔的裂隙便修补得完好如初。 东止飞身回到天君身边:“天君,不知这九层里逃出去的囚犯可都追捕回来了?” 天君扫了一眼景川和司刑神君,叹了口气,道:“卷宗中记载的囚犯已经系数抓回。” 东止:“既如此,天君为何还叹气?” 天君:“上君有所不知,这通天塔中似乎混入了一神秘人物,并未记载在卷宗之上,可守塔的仙童每日查看,数量确实比卷宗记载的人数多一人,如今便是这多出的一人还未追捕归案。” 东止沉声道:“既然并非卷宗记载之人,怕是误入了通天塔,既是误入,便是无罪之人,若是无罪之人,又有何追捕的必要,不如随他去了。” 天君沉吟道:“这……” 东止扬声道:“天君以为不妥?” 天君神色一凛,连忙摇头:“上君所言极是,既是无罪之人,又何谈追捕,景川,不必再纠结于此人,今后务必要看守好通天塔,切勿再犯今日所犯的过错。” 景川躬身称是。 天君:“既如此,上君可要与本君一同回天宫?” 东止:“本君还有事,天君现行回去便是。” 天君拱手离去。 东止便也要带着我离开,却被景川拦住了去路。 “上君且慢。” 东止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冰冰地道:“如今通天塔的缝隙已经修补好,不知风神殿下还有何贵干。” 东止特特重重的咬住了这个“又”字,景川有些面红耳赤。 “景川之失,竟劳累上君一趟,是景川的过错,今日景川还有些事要问少君。” 东止眼睛瞧着我,显然是在问我的想法。 我挑挑眉,露出一个冷笑来:“风神殿下有何事?” 景川形容凄苦而落寞:“还请少君借一步说话。” 我学着方才东止对天君老儿说话的语气道:“上君乃是卿玉的师父,并非外人,风神殿下有何事直说便是。” 景川有些尴尬,沉吟片刻道:“不知沐儿如今可回了鬼界?那孩子?” 我面上勉力维持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冰冷沉寂:“风神殿下怕是贵人多忘事,本少君曾说过,姑姑与风神殿下与天宫皆无半点瓜葛,风神殿下又何必次次追问?” 第209章 再师徒? 景川交握的双手攥紧了又松开,道:“无论如何,那孩子皆是我天家的骨血,如何能流落在外?” 我大笑出声:“风神这话说的好笑,若本少君没记错,当初是你听旁人的话,将姑姑以扰乱天家血脉的罪名关在了这通天塔的第九层,如今通天塔就在眼前,风神殿下竟又说烨儿是天家血脉,当真好笑至极!” 景川不知是唤了什么失心疯,行为举止越来越令人倒胃口的很:“如今想来,当初妄下定论实在是有失妥当,还请少君告知如今沐儿和那孩子的所在,否则本殿便是将这六界搜个遍,也要将她母子二人找出来。” 我冷哼一声:“不愧是天界的四皇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口气,便是天君陛下也要给鬼界几分颜面,如今四皇子殿下这是要公然与鬼界为敌?” 景川拱了拱手:“少君言重了,景川不过是想找回妻儿,如何能上升到与鬼界为敌的地步?” 我反唇相讥道:“四皇子殿下贵人多忘事,如今殿下的妻儿正在风神宫,殿下倒要问鬼界要人,不觉得可笑吗?” 景川隐忍道:“你知道我说的妻儿是指沐儿和那孩子,又何出此言?” 我大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四皇子殿下,您贵为天界的四皇子,可姑姑亦是鬼界尊贵的长公主,你与姑姑早已和离,如今却来本少君面前扮演痴情,你当本少君是三岁小童?” 景川看了看东止,面子上十分挂不住:“既然少君不肯相告,本殿自己去寻便是。” 我阴恻恻地眯着眼盯着景川,警告道:“四皇子殿下寻的若是旁人,自然与我鬼界毫不相关,可你要寻的人乃是我鬼界有一无二的鬼姬殿下和小殿下,莫要怪本少君没提醒你,要好自为之才是。” “不牢少君殿下挂心。”景川朝着东止拱拱手,便甩袖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徒,姑姑的宁静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东止冷哼一声,安慰我道:“放心,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当本君是死的不成?” 我见东止如此说,不由得掩唇而笑,景川这厮得罪了东止,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景川此前并未把姑姑和烨儿放在眼里,便是来鬼界寻过一次,也更像是走了个过场,可今日竟不惜与我撕破脸皮也要找到姑姑和烨儿,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东止挑眉,语气微微上扬:“你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自然,事关姑姑和烨儿,我自然要知己知彼。” 东止唇角微勾道:“走,本君带你去瞧一场好戏。” 东止遮住我的双眼,一个瞬移便来到了风神宫,施了隐身诀,我转头瞧了瞧一脸闲适地站在我身侧的东止,这厮这是要带我一起听墙角? 有两个侍女,一人端着药碗,一人端着蜜饯,经过我与东止身边。 紫衣侍女道:“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今日你我可要小心行事,万不能惹她不快,若不然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另一个黄衣侍女苦着脸点头道:“姐姐说的是,说起来,还是从前的四皇子妃性子好,从不曾与我们这些人为难,真是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放着那么好的四皇子妃要关起来,倒要将这么个女人抬进门。” 紫衣侍女连忙用帕子捂住了黄衣侍女的嘴:“妹妹万不可如此说,小心隔墙有耳。” 我和东止随着这两个侍女,一路往前走,来到了此前姑姑住的院子,那两个侍女开了门,我与东止便随着进了屋。 屋内屏风后面的榻上卧着一名妇人,正是此前遇到过的与景川一处的女子,亦是陷害姑姑,害姑姑被关进通天塔的那人。 那妇人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紫衣侍女和黄衣侍女两人一人将她扶起来,一人喂她喝了药。 从风神宫出来,我便问东止:“那女子究竟得了什么恶疾?竟如此虚弱的躺在床上?” 东止淡淡道:“你没瞧见她腹部平平?” 我瞪大了眼睛:“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好像的确如此。” 东止道:“她腹中没了胎儿,可景川又急需一个孩子巩固地位……” 我冷笑着接着道:“这才巴巴的为了找姑姑和烨儿不惜与我撕破脸皮。” 东止不置可否。 我冷笑道:“我不在的这几万年,六界和平了太久,有些人竟忘了本分,如今敢骑到我鬼界的头上来了,好大的狗胆。” 东止笑道:“哦?不知小染要如何教训他?” 听他又叫我从前的名字,我内心不快:“东止,你日后莫要再唤我小染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 东止挑眉,无所谓地道:“也可,只是你若不叫我唤你小染,那你怕是也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 我皱了皱眉:“那我要叫你什么?” 东止唇角微勾,笑的魅惑众生:“你想唤我什么?” 我想了想,道:“上君?” 东止扬眉道:“那本君便要唤你一声少君了。” 想到东止日后要一口一个少君的称呼我,怎么都觉得奇怪:“那你觉得我应当如何称呼你?” “师父。”东止施施然吐出这两个字来。 这两个字,其实说来并不拗口,而且从前我也曾顺溜的如此叫他过,可如今平白多出了那么多与他有关的过往,便总觉得这一声师父实在有些难以出口。 东止见我皱着眉满脸的纠结,开口道:“如何?” 我一咬牙一跺脚:“师父。” 东止唇角微勾:“我最近耳力不大好。” 我咬咬牙:“师父!” 东止笑道:“玉儿乖!” 我面上假笑,实则心里暗自腹诽,占便宜没够! 好在本少君在这五万年里,别的本事没有,这浑水摸鱼和厚脸皮倒是练得炉火纯青,面上堆起来笑容道:“师父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玉儿瞧着这路线不是回断涯宫的路。” 东止想必是未能适应我变脸的速度,轻咳了一声道:“还有一事未完,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第210章 焱昱复生 我将脸上的笑容展得更开,问道:“不知师父所说未完之事是何事?此时又要去何处?” 我眼见着东止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正常些吗?” 我一脸无辜地道:“师父,玉儿如何不正常了?” 东止嘴角再度抽了抽:“把你脸上的假笑给本君收起来。” 我耸了耸肩,照做。 “还有,你无人时还是唤我东止吧。” 我偷笑:“好,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可莫要反咬一口说本少君不懂礼数,还有,以后不准叫我玉染卿、小染,要叫我卿玉。” 东止无奈以手扶额:“……” 出了天宫一路向西,我这才认出来,这是去冥虚幻境的地方。 我疑惑道:“去冥虚幻境?” 东止点头。 我:“又去冥虚幻境做什么?我们不是才去过?” 东止答道:“莫要多问,到了便知。” 我依言闭嘴。 到了冥虚幻境,东止沿着固定的路线来到了那个山洞,从另外一个入口进入了彼时困住我的业火池,我清楚的记得那业火池里分明有一条火龙盘卧在柱子上,那火龙我猜测是火神焱昱。 “东止,这可是火神焱昱?” 东止点头。 “可传言他已身死形灭,真身为何会在冥虚幻境?” 东止淡然道:“当年焱昱身为天族太子,本应名正言顺的继承天君之位,可现任天君以当初的太子妃性命相要挟,逼迫焱昱自断经脉,我不忍他落得如此下场,便施以援手,将他的残魂藏在通天塔九层,真身安置在这业火池里温养。” 我点头道:“看来传言非虚,只是你何时成了会管旁人闲事的人了?” 东止眯起眼,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跳跃的火苗映在他深海一般的眼瞳里,斑驳而奇异:“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时时午夜梦回,都能看到你将死之时的样子,你用那样带着快意的绝望眼神望着我,若当初能有个人能施以援手,会不会你我之间便不会是今时今日的局面?” 我听了他的话,一时间愣了神,待反应过来,发现东止正专注的望着我,眸子闪着哀伤和落寞,见我望向他便移开了目光。 那些往事太过沉重,每次提起我都仿佛又受了一次剜心之痛:“东止,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是抛下我选择了执画,可如今你告诉我的这些,让我十分糊涂。” 东止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总会把所有的事解释给你,可如今还不是时候,当年的事的的确确是我做错了,但我从不曾抛下过你,亦从未选择过旁人。” 我如坠迷雾之中,思绪纷乱而繁杂,一时难以理清,神途漫漫,所有时间是最充裕的,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如今我不似从前,凡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想来这世间的道理,不过一句难得糊涂。 “先办正事,你今日可是为了焱昱而来?”我道。 东止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琉璃瓶,与我此前盛放东止半心碎片的瓶子有些相似,却有不完全一样,这瓶子通体是清透的火红色,并无一点杂色,,瓶口处用一红色丝线系着。 “这是何物?”我问道。 东止答道:“这里是焱昱的魂魄,如今已经修补完整,我今日便要让他的神形合一。” 我点头道:“如此说来,那通天塔并非无端的开了一道裂缝,乃是焱昱的魂魄强行破开了通天塔?” 东止:“正是。” 我想了想,是了,若非是焱昱之事,东止又如何会管天君家的通天塔是好还是坏?莫说是裂了个口子,怕是化成灰烬,他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东止将那瓶子打开,瓶口冲下,便有一火红色的魂体袅袅而下,飘飘悠悠地钻进了火龙的身体里,片刻之后,火龙的眼睛瞬间睁开,一声龙吟惊破天际,红色巨龙冲天而起,翱翔于穹顶,仿佛庆贺新生。 须臾之后,火龙便化为人形,跪于东止身前:“焱昱拜谢上君救命之恩!上君之恩情,焱昱永世难报!” 东止亲手将这焱昱扶起来:“火神不必多礼,本君不过举手之劳。” 那焱昱抬眸的瞬间,我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本君断不会看错,他便是当初通天塔中保护姑姑,又助我与姑姑逃脱之人。 我赶紧上前一步,拱手道:“鬼界卿玉多谢火神当初通天塔中施以援手!” 焱昱爽朗笑道:“少君竟还记得我。” 我再次拱手:“相助之恩,如何敢忘?” 焱昱点头道:“少君不必多礼,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上君和少君莫要再以火神相称,火神早已身死,如今的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他言语之间难掩落寞,我感同身受,当初我见着东止携着执画从我身边离去,大致便是这等心情吧,仿佛这诺大的六界,只余自己孤身一人。 “火神莫要忧心,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所,若你暂时没有去处,我于人间还有几座仙山,火神可暂作栖身之所。” 火神急忙拜谢:“多谢上君体恤,可焱昱罪人之身,怕是会连累上君。” 东止拂袖道:“本君又岂是怕被连累之人,更何况,区区天界,本君还未看在眼里。” 是了,东止征战六界的时候,天君只怕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 焱昱道:“虽说如此,焱昱也万万不能扰了上君清净,景川已知晓我的存在,正在秘密搜查,迟迟不曾报给天君不知是何打算,若焱昱被发现藏身在上君的仙山,只怕会叨扰上君的清净。”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处所:“卿玉倒有个去处,火神殿下若不嫌弃,可到苍山暂时栖身,我姑姑卿沐带着烨儿在苍山暂住,景川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那里。” 焱昱思索了一番,道:“卿沐可是那时被景川关在通天塔的小女娃?烨儿便是她的孩儿?” 我点头称是:“实不相瞒,卿玉也有私心,景川如今正六界搜查姑姑和烨儿的踪迹,若火神在侧,卿玉也能放心些。” 第211章 苍山相见 焱昱爽朗笑道:“如此,焱昱却之不恭。” 我和东止一路上隐匿踪迹,时刻留意是否有人跟踪,将焱昱送到了苍山,到达苍山时已是日暮时分。 苍山半山腰小院内。 姑姑正抱着烨儿说故事,见我与上君带着一身穿玄色斗篷之人来此,赶紧对烨儿说:“烨儿,去里屋玩儿去。” 烨儿懂事的回到了里屋,姑姑这才起身见礼:“见过上君。” 东止点头沉声道:“不必多礼。” 姑姑疑惑的望着我:“玉儿,这么晚了,你和上君怎么来了?可是有何急事?还有,这位是……?” 焱昱闻言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真颜,朝着姑姑拱手道:“在下焱昱。” 姑姑一见焱昱真容,有些愣怔得还了礼。 我小声对姑姑道:“姑姑,你可还记得这位?” 姑姑点头道:“真不是我看错了?他便是通天塔里护我之人?” 我扬声道:“正是,这位乃是火神殿下焱昱,如今被天界之人迫害,玉儿安排他来苍山暂避。” 姑姑一听是天界之人有意迫害,气愤道:“哼,天界果真尽是些丧尽天良的卑鄙小人。” 姑姑此话一出,东止倒没什么反应,说起来,他只是住在天界的三十三重天,可论起来却并非天界中人,东止于这六界之中并无明确的归属,无论他去到哪一界,怕是都要受到夹道欢迎。 焱昱听了此话却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虽说他的确是被天君迫害至此,可无论如何他仍旧是天界中人。 我抽了抽嘴角,轻咳了一声,又朝着姑姑使了一个眼色,姑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无意中竟捎带上了焱昱。 她干笑道:“哈哈,口误口误,火神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焱昱冷笑道:“姑娘所言非虚,天界中人如今的确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当权。” 我见时辰不早了,便道:“天色已晚,我与上君这便回去了,姑姑这里,还请火神殿下多多照拂。” 焱昱点头道:“自然。” 于是,苍山半山腰上小院的旁边,一夜之间又多出了一座院落,隔河相望,焱昱便暂时住在那处。 我和东止将焱昱安顿好后便直接回了断涯宫,断涯宫门口蓝肆正等着,见到我二人身影,忙上前道:“上君,一个时辰前四皇子来过,小神将他拦住,未让他进门。” 东止微微皱了眉:“看来,他已然起了疑心。” “莫非,在通天塔处,他是有意试探?”我越想越觉得景川那时的言谈举止甚是刻意。 仿佛在故意激怒我,若不是东止中间带着我去了冥虚幻境,若我径直去了苍山去见姑姑,只怕如今姑姑的行踪已尽在景川的掌握之中了。 东止忽然瞥了一眼我身后,沉声道:“进去再说。” 我会意的不经意调转视线,发现墙角处果然有人监视,那人一身黑衣,又以黑布蒙面,但我猜测,此人定是风神宫的人。 我与东止蓝肆一行三人径直来到了书房,蓝肆将书房门关上,守在门口。 东止在椅子上坐好,面容严峻,沉默不语,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曾想。 我坐在他对面:“东止,你这断涯宫未免太松散了些,怎能就只有蓝肆一人打理?来个人,连个通报的都没有,岂不是任人出入。” 东止沉声道:“天君早就有心在我这里安插眼线,若我大肆收人,只怕正中天君下怀。” 我皱眉沉默半晌,这才道:“天界如何变成了如今这般,这五万年里我过的糊里糊涂,想来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东止点头道:“如今天界各部势力失衡,四皇子景川又蠢蠢欲动,只怕少不了一场浩劫,若当年是焱昱继承天君之位,定不是今日之局面。” “可如今局势不明,景川又已将注意力放在了断涯宫,甚至在断涯宫外安插了人手监视,断涯宫今后定不会安宁,你打算怎么办?”我担忧地问东止。 东止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唇边掀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玉儿倒是对我这断涯宫上心得很。” 我未想到如此节骨眼上,这厮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与我呈口舌之快,咬了咬牙道:“上君想太多了,我何曾对你和你的断涯宫上心了?不过是景川之事与姑姑息息相关,这才多问几句罢了,不过,看来上君并不忧心,还有心情说笑。” 东止无谓得挑了挑眉,道:“并非说笑,我留心天界的动向不过是有我自己的目的,若非如此,天界是生是灭,与我何干。” 我忽而对东止口中的“目的”生出了好奇心,便顺水推舟道:“哦?不知你有何目的?” 东止瞥了我一眼,眼中氤氲着不明的暗流,调笑道:“玉儿方才还说对本君和本君的断涯宫并不关心,如今倒来问本君有何目的,这倒是让本君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深知嘴皮子功夫赶不上东止,是以拍桌子道:“看来上君今日无心谈论正事,那玉儿便先退下了。”起身便要走 东止悠悠然道:“且慢。” 我回身道:“上君还有何事?” 东止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清清浅浅地将我锁住,道:“过来,给本君研墨。” 我咬牙道:“怎么,上君连研墨都不会了?” 东止端坐在椅子上,抬眸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目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又一次屈服于东止,不情不愿的坐到他身旁研墨。 东止用镇纸将宣纸展平,用狼毫沾了墨,遒劲有力的字迹便在纸上勾勒起来。 “易主”两个大字跃然纸上。 我凝眉:“你想扶持焱昱,推翻天君?” 东止点头:“正是。” 我皱眉道:“可你并非热衷权势之人,为何如今却要帮焱昱夺位?” 东止不以为然:“这天君之位本就是焱昱的,又如何称得上是夺?本君的确不屑于权势之争,可本君需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只有焱昱才有,本君助他登上君位,他将本君所需之物双手奉上,两全其美。” 第212章 交易 我顺势问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何物?”我实在好奇,这天下,究竟有何物是东止求而不得,竟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得到的。 东止却显而易见的不愿与我谈论此事,只是敷衍道:“你无须多问,时辰到了,自然就都晓得了。” 我撇了撇嘴,东止最近常常把“无须多问”挂在嘴边,又常常说“时辰未到”之类的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遵循着此生难得糊涂的信条,他说无须多问,那本少君不问便是。 东止见我如此乖顺,似乎松了口气:“明日你回一趟鬼界,通知你父君近日加强戒备,天君若宴请他,只管称病便是,只怕天界的这一场浩劫,要波及其余五界,而天界与鬼界之间的交往向来微妙,鬼界还是明哲保身,莫要卷进这一场是非中才是。” 我疑惑道:“你若有心推翻天君,扶焱昱上位,只需昭告天下便是,左右这四海八荒本就是你亲手打下来的,如今不过是天君代为掌权罢了,如何要费这许多心思?” 东止摇头道::“此事并非如你所言那般简单,这七万多年来,我早已不问世事,天君掌权多年,已培植了不少心腹,况且若我插手此事,焱昱难免受人非议,如何能坐稳宝座?” “你究竟想从焱昱那里得到什么?竟要费如此多的周折?况且,我见焱昱此人并非喜好争权夺势之辈。” 东止冷笑一声,道:“玉儿心思单纯,岂能一眼看透焱昱此人,你须明白,焱昱也是天族人,骨子里流淌的是天族的骨血,如何会不熟悉天族人惯会的权势之争?更何况他还与当今天君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皱眉道:“你为何不早说?如今我将他安排在姑姑和烨儿的身边,倒不知是对是错了。” 东止淡淡笑道:“这你倒无需担忧,焱昱在鬼姬身边,可确保鬼姬无虞,若他有心伤害鬼姬,在通天塔里岂不方便,又为何要等到今日?” 我摇头道:“即便他不伤害姑姑和烨儿,可难免他为了天君之位利用姑姑和烨儿。” 东止拿起茶盏浅饮一口道:“你无须担心,此事断不会发生。” 我点了点头,虽不知东止为何对焱昱如此信任,可既然他如此说了,大抵便是有把握的:“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动身回鬼界一趟。” 东止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我难得利落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稍作准备便要动身回鬼界,刚要出发,便被蓝肆拦住了去路。 “少君。” 我打断他道:“蓝肆,说了多少次了,唤我卿玉便可。” 蓝肆想了想道:“卿玉,上君叫我通知你,回鬼界办完事,便到尧光山去一趟。” “知道了。”我答应了一声,便径直朝鬼界而去。 到了鬼界,我径直到了月华殿,娘亲正在月华殿里绣着一件小袄,看样式是给烨儿的,见我回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我在怀里搂了一回,这才道:“玉儿,你怎的回来了?莫不是又闯了祸?” 我于心中长叹一声,卿玉啊卿玉,瞧瞧你在你亲娘心里留下的是什么印象啊! “娘亲,玉儿能闯什么祸?今日回来,是奉了上君……哦不,是奉了师命给父君穿口信的。” 娘亲见我提起;东止,眼神中闪烁着求知欲和好奇心:“玉儿,你和上君……可有进展?” 我嘴角抽了抽:“娘,您说什么呢,上君如今是我的师父。” 娘亲听闻此言叹了一口气,道:“娘看上君对你还是颇为上心的,可不知为何突然的要收你为徒,成了师徒关系。” 我口中说道:“既然成了师徒,就说明师父他对我并没有不同于旁的女子,而我对师父亦不该有旁的心思,娘亲你可明白?” 内心却无比觉得娘亲实在是小看了东止,他想做一件事,便做了,又岂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娘亲忽闪着一双顾盼之间风姿绰约的大眼睛瞧着我,调笑道:“玉儿且与娘亲说实话,你心里是觉得不该对上君有旁的心思,还是不想?” 我仰头望天,心中不免感慨,彼时娘亲将将醒过来的时候,我左看右看上看下卡,无论如何看,娘亲都是一个温婉端庄、贤淑知礼的女子,可如今看来,我烙印在骨血里的八卦和鲁莽,只怕是皆遗传自娘亲,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堂堂六界第一美人念慈,竟然会如此八卦。 想来也有迹可循,毕竟她的亲生女儿本少君,正是一个八卦、不学无术的闯祸精。想来本少君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也颇有些自我批判的勇气和智慧。 我无奈道:“娘亲,你莫要再多想了,我与上君之间便只是师徒的情谊,万万没有您想的那等男女之情,上君一向不问红尘,孩儿我何德何能,岂会如此容易的就得到他老人家的青睐?” 娘亲听我如此说,只当我是为情所困,道:“玉儿,莫要灰心丧气,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你再多做些努力,上君定会看到你的真心的。” 我内心长叹,只怕一时半刻的跟娘亲是说不清楚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娘亲,此事容后再议,孩儿还有正事儿要与父君商议,父君可在长生殿?” 娘亲懊悔道:“是了,娘亲都忘了你有正事儿了,快去吧,你父君在长生殿批折子呢。” 我如蒙大赦一般逃也似的直奔长生殿,果然不能小看了女子的八卦之心。 到了长生殿,远远地唤了一声父君,父君见是我,走下台阶过来迎我:“玉儿回来了,在断涯宫,没闯祸吧?” 我拧着眉不高兴道:“怎么父君娘亲见了孩儿第一句话都是问孩儿是否在断涯宫闯祸了?” 父君见我不高兴,摸了摸鼻子道:“好好好,玉儿最是乖巧懂事,怎会闯祸?是父君的错,那玉儿此次回来可是有何事?” “是上君,哦不,是师父叫我带口信给父君。” 父君正色道:“哦?不知上君有何事,竟要你特意跑一趟来送信?” 第213章 景川的阴谋 “天界如今局势动荡,怕是要掀起一场风波,师父特让我来给父君传信,鬼界宜韬光养晦,万不能成为天界中人争权夺势、巩固地位的棋子。” 父君点了点头:“上君果然料事如神,昨日天君派了惠清仙君来鬼界邀为父与你娘亲去天宫赴宴,适逢你娘身子不适,这才没有赴宴,天君近日频繁向鬼界示好,为父亦深感不安。” 我安慰父君道:“父君放心,左右鬼界与天界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几万年,便是天君拉拢不成,亦不敢明面上有所动作。” 父君皱眉叹息道:“为父倒不是担忧鬼界,而是担忧沐儿和烨儿,景川如今膝下无子,又值此多变之秋,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冷笑道:“便是他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我鬼界亦不是能任人欺辱的。” 父君拍了拍我的肩膀,赞许道:“玉儿长大了,已有了与鬼界共荣辱的觉悟,为父日后将鬼界交给你,便也放心了,为父为将你培养成合格的储君,从小将你当作男儿养大,你可怪为父?” 我笑着摇了摇头:“父君将玉儿从小拉扯大,不知费了多少心神,玉儿心疼父君还来不及,如何会怪父君?” 父君慈爱的望着我道:“自从妙华镜中脱身,玉儿长大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为父深感欣慰。” 正说着话,殿外传来通传声。 “君上,天界四皇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我冷哼道:“天界这对父子究竟意欲何为,一个接着一个的往鬼界来。” 父君怒道:“哼,只怕又是为了沐儿和烨儿。” 本君自诩于这五万年里,已将厚脸皮的功夫修炼的炉火纯青,与这四皇子却仍不能相比。 况且这四皇子并非只脸皮厚,心机亦是极为深沉,怕是两天君的阴谋诡计学了个十成十。 当初,姑姑贵为鬼界上下有一无二的鬼姬,这六界之内不知有多少好男儿为之倾心,其中不乏身份尊贵、地位尊崇之人,可最终竟择了景川这么个狼心狗肺之徒。 想来并非姑姑眼拙,实在是连父君都被他刻意表现出的虚伪的正直和虚情假意给蒙骗了。 若不是此前我偶然经过通天塔,无意中得知姑姑已被他囚禁,只怕到现在还以为他对姑姑一心一意宠爱有加呢。 越想越是气愤,我祭出玉髓剑便要冲出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却被父君拦住了。 “玉儿,不可鲁莽。”父君沉声道:“让他进来,本君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父君拂袖坐在宝座之上,身居高位多年的威严和霸气展露无余。 我恨恨地将玉髓剑收回,压下满腔的怒火站在父君身侧。 大殿之外,景川款款步入殿门,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道:“景川见过鬼君、少君。” 父君面色沉郁:“不知四皇子今日造访鬼界,有何贵干。” 景川面色懊悔而自责:“景川先前受奸人挑拨,犯下大错,特来请罪!” 父君冷哼道:“四皇子殿下贵为天君之子,又执掌风神宫,犯了错应到天君处或司刑神君处领罪,如今却到我鬼界请罪,是何道理?” 景川躬身行了个大礼,悔恨道:“兄长恕罪,千错万错都是景川一人之过,沐儿和那孩子实在无辜,还请兄长融情,让我一家团聚!” 我简直要为景川拍手叫好,这诚然是一出好戏,而景川便是这场戏里的主角,他将自己设定成妻离子散的可怜人,却显得父君是在棒打鸳鸯。 我露出一个和煦而慈悲的笑来,抬手示意殿守给景川看座,景川却抬手拒绝了。 我心想,既然他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莫要怪本君心狠。 “四殿下说笑了,殿下的妻与子皆在风神宫中,若你要一家团聚,回到风神宫中便是,如何到我鬼界来撒泼?还胆敢称我父君一声兄长,不知若此事被天君知晓,天君是何反应?” 景川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继而开口道:“从前之事,的确是景川糊涂,如今景川已幡然悔悟,那妖女也已处置了,景川虽是罪人之身,和仍求兄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景川今后定然好好待沐儿和那孩子。” 我嘲讽道:“景川,你口口声声说要一家团圆,当真是可笑至极,难道你忘了姑姑早已与你离了亲,早已弃了天籍?” 景川低眉顺眼道:“景川一时糊涂,酿成大错,还请兄长告知沐儿如今身在何处,景川自会求她原谅。” 我深深以为景川此人不能称之为小人,准确的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为了那女子几句挑拨,给自己的发妻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行抛妻弃子之事,如今竟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包装成回头的浪子,一副幡然悔过的模样。 可他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过我,我亲眼见过他凶残成性的癫狂模样,亲眼见过他一脸嗜血地对着为他怀着孩儿的女子施以暴行,那才是他的本性。 如今他在父君面前做小伏低,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罢了。 父君受他蒙骗,将姑姑许配给他,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姑姑不知受了多少罪,如今他便是说破大天,父君亦不会再相信一个字。 “四殿下,沐儿如今的身份,是鬼界的鬼姬,本君的妹妹,玉儿的姑姑,与你四殿下没有丝毫瓜葛,还请四殿下日后莫再纠缠,如今本君同你如此心平气和的交谈,不过是沐儿交代,也是看天君的颜面,可若四殿下日后再做纠缠,莫怪本君不讲情面!”父君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得一声。 父君于这几万年里,脾性已经修养得平和了许多,如今竟叫这无耻小人引得发了一场脾气。 “四殿下还是快走吧,趁本君还能控制住脾气,再待下去,怕是要失了颜面。” 景川眸子里尽是不甘,但还是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深深预感到,这天怕是要变一变了。 第214章 原来是喝酒 从鬼界出来,我依着蓝肆彼时所说,奔着尧光山去了,身后的尾巴一直跟到了山脚下才离去。 不只是天君的人,还是景川的人,亦或是天界哪个部落的人。 因我的目的地是尧光山,东止的地盘,谅他们再胆大包天,也不好将探子深入到东止的眼皮子底下,是以并未有意甩掉他们。 蓝肆只说要我出了鬼界到尧光山与东止汇合,却不曾说明东止具体在何处等我,这诺大的尧光山找到不声不响的东止,着实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全凭直觉的往前走,便来到了今世与东止初见的桃林,沿着记忆的路线向前,隐隐铮铮地破空声传来。 东止在桃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舞剑,应和着翩翩然飞舞的花瓣,和轻轻吹拂在脸上的香风。 寒光剑铮亮的剑身散发出缕缕寒光,果然剑如其名。 东止一个翻身,剑尖一挑,剑势排山倒海一般地朝着我倾轧过来。 我唇角含笑地祭出玉髓剑,一个反转将东止的剑势化解了去。 你来我往之间,剑招都如出一辙。 许是许久未练剑生疏了,又许是眼前桃花纷飞之间东止的身影太过养眼,我恍惚之间不小心右脚踏了个空,整个人朝着右后方倒过去。 东止反手将寒光剑背于身侧,一手揽过我的腰,缓缓落地,我望着他的眉眼,一时间失了神。 东止嘴角挑起一抹邪肆的笑,垂首靠近我的脸:“看够了吗?” 我慌忙推开他,后退几步站好,磕磕绊绊道:“你……” 东止剑眉微挑,道:“我怎么?” 我想了想,方才的确是本少君紧紧攥着人家的衣襟不撒手来着,是以只能心虚地干笑几声,道:“没……没什么。” 东止不置可否,将寒光剑收起来,整理了一下被我攥得皱巴巴的衣襟,道:“话可带到了?” 我点头道:“我已将你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父君,果然不出你所料,天君近日频频向父君示好,父君皆以娘亲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了,景川亦更加急迫的要找到姑姑,不知他们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东止冷笑道:“哼,无非是要拉拢鬼界的势力罢了。” “先不管他们,你叫我来这儿是有何事?” 东止拂袖向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景川已经开始监视你的行踪,日后你若去苍山,便以尧光山为中转站,切勿直接前往苍山。” 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方才我来的路上便一直有人跟踪,想来便是景川派来的人,无耻小人,今日还到我父君面前扬言要痛改前非,转头便差人来跟踪我。” 东止皱眉:“你说,你来的途中一直有人跟踪?” 我点头道:“从出了鬼界开始到山下,一直有人跟踪。” 东止眉头皱的更深:“恐怕不是景川的人。” 我不解道:“为何?你方才不是说景川已经起疑?” 东止摇头:“他去鬼界放下身段做小伏低,必是抱了期望的,未见成效,断然不会立刻就派人跟踪你,总要做做样子。” “那会是谁?天君?还是天族哪个部族的族长?” 东止:“只怕是天君的人,跟踪景川到了鬼界,又见景川一离开,你便出了鬼界,这才顺势跟你到了这儿。” 我皱眉:“天界这对父子究竟有何阴谋?更让我不解的,是天君为何如此忌惮景川?景川不过是他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东止笑道:“这五万年,鬼君将你护得甚好。” 我上下打量了东止一番,道:“你这是何意?” 东止笑着捻起我发上的一瓣桃花,道:“若有选择,我亦不想让你知晓这六界之中的纷纷扰扰。” 我一时被他眼中的宠爱之意灼得红了脸,转过身道:“你叫我来这儿,总不会只是为了叮嘱一番,说吧,究竟有何事?” 东止轻笑出声,又轻咳了一声,道:“为师今日想宿在尧光山,正缺一端茶倒水之人,瞧着玉儿行事稳妥,甚为合适。” 我气的牙根直痒痒,猛的转过身:“东止,你不要欺人太甚?” 东止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到他怀里,飞身而起,看这方向,大抵他是要去往桃花涧。 果然,到了桃花涧,他抱着我的眼,缓缓落地。 “东止,你到底做什么,不妨直说好了。”我有些耐心不足。 东止坐在石凳上,抬眼望着我,拍了拍他旁边的位子,示意我过去同坐。 我赌气的站在原地不动,东止垂眸低声笑道:“你不是有许多事不明白的?你若乖乖听话,本君今日许你三个问题。” 东止这厮惯会揣度人的心思,并且一击即中。 我不情愿地坐过去,又往边上挪了挪,这才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东止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自然,本君一言九鼎。” “那你说说,我要拿何物与你这三个问题交换?”我警惕道。 东止被我这番形容逗得忍俊不禁:“无他,你只需陪本君一夜。”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无耻!” 东止唇角挑起熟悉的邪肆的弧度:“不过是陪本君喝一夜的酒,怎么,这般为难吗?” “原来,原来是陪你喝一夜的酒,这有何难不为难,哈哈,不为难。”我尴尬道。 东止做恍然大悟状:“哦?玉儿以为,要陪本君一夜是做何事?” 我深深以为,越来越不认识面前这个曾朝夕相处了十几万年的上神了,从前的东止,怎会如此轻佻,活脱脱一个画本子里说的那种调戏良家少女的恶棍! 东止轻咳了一声:“玉儿在心里默默骂本君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我一惊,真是蠢到家了,次次都忽略这厮的读心之术,又偏巧次次我在心里骂他,他都能听到。 “既然玉儿如此为难,这交易便取消了吧。”东止无所谓地说道。 我面上堆笑,虽说这笑容着实谄媚了些,可俗语说的话,能屈能伸,方为君子,如今为了真相,本君便委屈委屈,也没甚大不了的。 第215章 三问东止 “不为难不为难,只是你需保证,我问的这三个问题无论如何你都要据实相告,不得顾左右而言他,更不得隐瞒真相!” 东止垂眸,修长的手指执起酒壶,满满地倒了两杯醉春风,动作优雅而慵懒:“怎么,玉儿不相信本君?” 我拿起一杯酒浅酌了一口,是陈年的酒,入口醇香:“你保证了我便相信。” 东止亦执起酒杯,浅饮了一口,道:“好,本君保证,所言非虚。” 我一拍桌子,豪爽地道:“好!成交!” “既如此,你可以问第一个问题了。”东止漫不经心地道。 我却犯了难,想问的问题太多,若要从中挑出三个来,并非易事。 “你且等我想想。” 东止不置可否。 我想了又想,终于决定了要问的问题。 “我想好了。”我猛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意味。 东止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声音低哑而慵懒:“不知玉儿的第一个问题是?” 我端正了座椅,面容严峻地盯着东止:“你,和执画,是从何时开始的?” 我本来对于这个问题有些羞于启齿,恐怕东止听了这个问题,又要误会我对他还余情未了,可如今说出了口,心中压着的重量倒仿佛轻了许多。 这个问题实在压在我心中许久,我背负着这个问题,次次与东止相对都会胡思乱想。 东止唇角微勾,轻声笑了,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一阵微风拂过,将满树的桃花裹挟着,落了满地,片片桃花洋洋洒洒,竟有一瓣调皮的落在了东止的杯中,他混不在意地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风过留痕,东止一头顺滑的乌发有些凌乱的散开,几缕垂在胸前,几缕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拂在了我的手上。 望着此时此景中安然坐在原地的东止,忽而便想起了那个月圆之夜,我将他错认成了霍乱人心的魔魅,彼时刻意忽略的胸膛中不寻常的感受,此刻却让我惊讶非常,只因我本该空空如也的胸膛里,此刻却分明感受到微弱的跳动。 许是几杯酒下肚壮了胆,我有些呆愣地一手抚住胸口,一手胆大包天地握住了那一缕属于他的乌发。 东止那仿佛浸染了陈年佳酿的嗓音响起,像极了这漫天纷纷扬扬的桃花,一瓣一瓣簌簌地落在我的耳畔。 “玉儿不是说与本君只有师徒之谊,并无男女之情,为何还对本君与其他女子的事耿耿于怀?” 他说着话的时候,身子一点一点朝着我倾过来,我慌忙躲避。 “我,我只是好奇罢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可顾左右而言他。” 东止坐直了身子,放下酒杯,一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却仿佛掀起了涟漪:“从未。” 我皱着眉,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你骗我。” 东止淡淡地望着我,话语之中隐隐有些苦涩:“玉儿不相信?” “你让我如何能相信?明明我看到的……”过往的种种每每想起,都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我。 东止拉住我的手,握在手中把玩,我不欲与他如此亲近,便一下子挣脱了,东止神情有些落寞。 他苦笑道:“本君所言句句属实,信不信由你。” 我情绪有些失控:“可我分明亲眼所见,你二人相携离去,你由着她挽着你的手臂,还能有假?” 东止垂眸望着我,声音低沉而落寞:“区区执画,本君从未放在眼里,本君唯一后悔的,是当初你捡了她回来时,没有一剑杀了她。” 东止的话让我心惊,他看了看我狐疑的神色,自嘲道:“玉儿可是不信?” 不知为何,他不过区区几句话,且与我所见所闻皆大相径庭,可我还是想要相信。 我摇摇头:“你且不必管我信与不信,你只需记得,你方才答应的,要据实相告。” 东止道:“自然,第二个问题。” 我垂着头,望着酒杯里映着的月色,低声道:“第二个问题,对于玉染卿,你可曾有一时半刻曾将她看作一名女子?可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惜?” 拿着酒杯的手隐隐有些颤抖,我有些后悔如此问他,可话已出口,悔之晚矣,只能绷紧了身体,仿佛等待最终的宣判。 问出这个问题,我未经过多少思考,如此的顺理成章,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演练了千千万万遍。 我忽而之间意识到,我并未完全的放下东止,在心中的角落里,仍旧安放着一份强烈的执念,虽掩埋于尘埃,却经不住诱惑,抵不住撩拨。 东止望着我的眸子里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氤氲着,发酵着,仿佛在等待一个契机,彻底释放,而终究只是回归了宁静。 他沉默了片刻,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弯成好看的弧度,忽而便笑了,笑的无奈而苦涩:“这是两个问题,你要本君回答哪个才好。” 我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眸子里浓郁的散不开的哀愁,胸口传来钝痛之感。 我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胸口汹涌澎湃的思绪尚不能安稳,索性一把夺下东止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下。 东止夺回酒壶,嗔道:“急饮伤身,也可惜了好酒。” 我忽而笑了,模糊了前世和今生,从前他便爱酒如斯,今生亦是。 瞧我,醉糊涂了,这是我的前世今生,于东止而言,不过是一个转瞬罢了。 “是卿玉无理,上君可以不必回答第二个问题。” 东止抬手轻轻将我鬓边的碎发别于耳后,微凉的指尖掠过我的耳垂:“本君一言既出,便不会食言。玉染卿……的的确确是名女子,本君对她,说不清究竟是不是怜惜,只是想看着她欢喜的笑容,本君尚未来得及想明白这究竟是不是怜惜,她便离我而去了。” 我微微闭了闭眼,逼退了眼底的酸涩:“上君想不明白,那想必便称不上怜惜,充其量只是可惜吧。” 东止自嘲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意?” 第216章 醉翁之意 不在酒 我不欲与他纠缠于此,便继续提问:“第三个问题,你为何要第二次收我为徒?” 前两个问题,仿佛已经消耗了我全部的心神,第三个问题便问的随意了些。 东止似乎未曾料到,我会如此随意的用掉了第三次机会。 他挑了挑眉,道:“若本君不收了你,还有何人能做你的师父?” 我抽了抽嘴角:“我又不是妖魔,什么收与不收的?更何况,谁说本少君除了你之外找不到别的师父?从前有一位段先生,容貌与风采具佳,与本少君相处极为融洽。” 东止原本浅浅笑着的面庞,在听到段先生这三个字之后,便一寸寸地冷了下来:“呵,段先生?相处融洽?” 一听到段先生的事情,东止便仿佛炸了毛的公鸡,莫非是二人有何过节? 想来,从前有一次我无意间提起过段先生,东止便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东止虽地位尊崇,可段先生亦是风采卓然,想必这二人之间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东止这般小气又护短,而段先生则是谦谦君子,想必不知是何处得罪了东止本人亦或是蓝肆,引得东止记恨。 几番猜测,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干笑道:“段先生其人温润如玉,德才兼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君子,断不会故意得罪于你,若你与他有何误会,当尽早消除才是。” 东止唇角牵起一抹温温和和的笑来,却看得我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冷颤。 “哦?玉儿如此认为?倒是本君小肚鸡肠了?” 我眼珠子打了个转,笑道:“哈哈,师父您说笑了,玉儿怎会将您想成那等小气之人?师父您心怀六界,实乃是一等一的大度!” 东止站起身,顺势将我拉起来,有力的手臂将我在他怀里捆了个结实,似笑非笑地道:“玉儿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极力地后仰,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可终究抵不过他力气大。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是以在下不才小女子本少君便华丽丽地拍起了东止的马屁。 “师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师父这等气度,这等风姿,岂会是小肚鸡肠之辈?玉儿乃是师父的徒弟,自当是最了解师父风光霁月之品行的人,又岂会在心里如此想师父?若是有他人胆敢如此污蔑师父,玉儿知道了,也定不能轻易饶了他。” 想来,这马屁定是拍得正好,东止阴着的脸渐渐转晴,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东止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欣慰道:“玉儿如此说,本君内心十分感动,这便敬玉儿一杯。” 说着便将两个酒杯满满地斟上了。 我忙接过酒杯,笑道:“多谢师父。” 一杯酒下肚,熨帖的肺腑舒畅。 东止抬手再度斟满酒杯:“这第二杯便敬今夜月色正好,桃花正盛,如何?”东止话毕便率先一饮而尽。 我皱了皱眉,仰头灌下第二杯。 东止再度斟酒:“这第三杯,便敬这尧光山,经年之后,风光依旧,如何?” 我此时神识已有些迷糊,磕磕绊绊道:“还……还喝啊,你……你行不行啊?” 东止斟酒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转身换了个酒碗,斟满了递给我。 我糊里糊涂的接过来一饮而尽,抬头望了望天,今日的月亮……真多啊。 栽倒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东止将我接住,拦腰抱起,恍惚间听到他贴着我的耳畔,浅声道:“本君今日便让你看看,本君是行还是不行。” 我咕哝道:“什么行不行的,本少君乏了,要睡觉!” 东止将我抱的更紧了些,轻笑道:“别急,这便要到了。” 我挣扎道:“不行,我好热,你快将我放下来,你晃得我头晕。” 东止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明日可莫要怪我。” …… 我缓缓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正透过一树一树的桃花,穿过窗子,投射到床帐上,我眯了眯眼,想要起身。 可浑身竟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的紧,心道莫非是仇家趁着本少君熟睡之时揍了本少君一顿? 勉强翻了个身,竟发现东止正安静的闭着眼睛,睡在里侧。 我赶紧抓紧了被子,遮住自己暴露在外的肩膀,不由得惊叫出声:“啊!” 东止皱了皱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嗓音低哑惑人:“何事?” 我大声叫骂道:“何事?你还问我何事?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最清楚!你这登徒子,有你这么做师父的吗!” 东止撑起上半身,乌发倾泻下来,歪着头,语气轻佻而玩味:“本君做了那么多事,不知,玉儿说的,是哪一件?” “你!” 东止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我的一缕头发,握在掌心:“本君如何?” 我怒极反而词穷,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你无耻!” 东止面上装出不解而无辜的样子道:“玉儿昨日还夸赞为师风光霁月的品行,今日怎的就骂为师无耻?” 我气愤难当,指着门喊道:“你出去!” 他却无动于衷,只拿着一双眼睛浅浅望着我。 我气急了,便道:“好,你不出去,我出去!”话毕裹着被子便要下床。 脚还未沾地,便被东止一把扯回了怀里,连同锦被,一并抱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我气道。 东止轻声笑了,声音如同阳春白雪,曲水流觞,拂在耳畔:“玉儿,你可看清了这是何处,你如此出去,怕是不妥。” 我闻言抬头观望,这才发现,方才所见的窗子和墙壁不过是障眼法,只有这张床和帐子是真的,而罩着这张床,还有床上拥着被子衣衫不整的东止与我的,不过是一层障目的结界。 我望着结界外偶尔路过的飞鸟,又看了看此时披着头发,被东止拥在怀里的自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17章 委屈 我胡乱套上衣服,慌乱逃回了鬼界,回到鬼界便将自己关在了慕华殿。 娘亲听闻我回来,又将自己锁在房中,便急急的赶了过来,轻轻拍门,轻声道:“玉儿?是娘亲,快开门,娘亲有话要问你。” 我吸了吸鼻子,莫名感到委屈:“娘,我累了,已经睡下了。” 娘亲嗔道:“玉儿,你开开门,可是在外面受了欺负?跟娘亲说说,莫要自己憋在心里。” 我打开门,娘亲看着我瘪着嘴,满脸的泪,着实吓着了,急忙拉着我的手,走到床沿,担忧道:“玉儿,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出了趟门,回来哭成这样?” 我瘪着嘴不说话,只默默的流泪,娘亲更加担忧了,一边用帕子为我拭泪,一边轻声安慰道:“玉儿,不管发生了何事,你都有你父君和娘亲呢,你且与娘亲说说,究竟是何人让你受了委屈?娘亲定为你讨回公道。” 我一下子扑到娘亲怀里,委屈道:“娘亲,我没事,只是觉得,玉儿有父君有娘亲,真的很幸福。” 娘亲松了一口气:“傻孩子,别哭了,父君和娘亲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泪中带笑,永远二字抚慰了我在东止那里受得委屈。 娘亲见我面露疲惫之色,拍拍我的肩膀道:“好了,好好睡上一觉,娘亲去给你做你爱吃的点心,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吃到了。” 我乖顺地在床上躺好,娘亲便出去了。 我内心十分混乱纠结,诚然,我应当对东止所做之事感到愤怒,可事实却是,我内心并无愤怒,若真的要追根究底,不过是丝丝缕缕的委屈罢了。 东止的靠近,让我原本坚定的信念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我此前发誓不愿与东止再有牵扯,可如今又怎能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牵扯? 更离谱的是,我内心里对他并没有愤怒,从始至终,有的便只是委屈。 前世,我委屈他未将我放在心里而选择了执画; 今生,我委屈他就这样毫不迟疑甚至想方设法的将我牢牢捆绑在身边,仿佛从前烙印在我心上的伤痕从不曾存在一般,自然而随意。 我应当感到生气,生气他从未对我有所解释,却口口声声地说他对我的心意。 我如何能相信?任谁,能如此轻易地就相信? 可真正讽刺的,他不过区区几句话,我便差点原谅了他,差点放下了前世的种种,差点投入他的怀抱。 我口口声声的怨恨他,可事实的真相,却是有怨但无恨。 即便是受剜心之痛,即便是尊严被执画踩在脚下,我亦从未能好好恨他。 我深深鄙夷着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卑微和渺小,挣扎着想要维护最后的尊严,可所有努力筑起的城墙,在东止的面前,不堪一击。 他轻而易举地以师徒之名将我锁在身边,可却未曾被这师徒的名分束缚,他说他心中有我,可在我看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难以掩埋他从前的背叛,难以抚平我从前的悲伤和无助。 我曾妄想,不管前世纠葛,今生要作为卿玉好好的活着,可与东止之间的句点,时至今日,亦未能画得圆满。 我一时迷惘,若前世的纠葛再不能斩断,今时今日又当如何? 罢了,不过是男女之间的一场痴心错付,一场有缘无份,往事如烟,便该烟消云散,过多的纠结,也是蹉跎光阴。 思及此,我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换了身青色水纹窄袖长裙,将一头乌发高束,做了身干练清爽地打扮,便出了慕华殿,直奔月华殿。 迈进月华殿的殿门,正巧赶上娘亲亲手端着热气腾腾的各色点心放到桌上。 娘亲向我招招手,慈爱的笑道:“玉儿,快过来,看娘亲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走到娘亲身边坐下,看着各色的美味糕点,食指大动。 捻了一块放入口中,软糯甜香。 娘亲献宝似的望着我,道:“怎么样?好吃吗?” 我点点头,道:“好吃!” 娘亲眨了眨眼睛,将椅子朝我身旁挪了挪,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道:“玉儿,你现在可能与娘亲说说,你今日为何如此委屈?” 我一不留神噎着了,忙倒了杯茶顺顺,咳了几声,道:“娘,我真没什么事。” 娘亲皱了眉,将桌子上的糕点端起来背到身后,要挟道:“你若不说,可没有好吃的点心了。” 我无奈的抽了抽嘴角,也罢,我这满腹心事,憋着也不舒坦,对娘亲说说,兴许能痛快些。 “娘,你说,若父君有一天背叛了你,与别的女子在一处,过了许多年,又想跟你重归于好,你可能接受?” 娘亲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砰的一声拍到桌子上,怒道:“玉儿,你跟娘说实话,可是你父君在外面有了别的女子?” 本就被娘亲突如其来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听到娘亲竟怀疑到父君身上,我不由得脊背发凉,若是教父君知晓我在娘亲这里引得娘亲怀疑…… 不敢往下想,我赶紧阻止了娘亲十分丰富的想象力:“娘,你想什么呢,父君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天地可鉴,你快别胡思乱想,这要是教父君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娘亲狐疑地望着我:“当真不是你父君?” 我连连点头:“真的不是!” 见我保证不是父君之后,娘亲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之后,八卦的本性重新开始发挥作用。 “那玉儿口中所说的,那等负心薄幸又厚脸皮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我偷偷瞧了瞧娘亲的神色,心想还是不能告诉她此人便是东止,一来娘亲未必会相信,毕竟东止比现在的我大了十几万岁,无论如何想,也不会有如此曲折离奇的感情线。 更何况,以六界对东止的评判和尊崇,若说东止负心薄幸还厚脸皮,只怕也无人能信。 我打哈哈道:“娘亲不必问此人是谁,只需回答玉儿的问题便是。” 第218章 往事 娘亲听闻此言,细细思索了片刻,道:“若是此男子果真如玉儿所说的那般负心薄幸,自然不能再重新接受,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感情之事本就应纯粹坦白,若是蒙了尘,只怕无法安然相处。” 我闻言点头,娘亲所说,与我不谋而合,我正是如此认为,这才刻意疏远东止,甚至于日后都不想再有瓜葛。 娘亲继续说道:“可若是这中间有何误会,亦或是此男子有何苦衷,又另当别论,毕竟这六界纷纷扰扰,有许多事不能尽善尽美,许多人自然亦是言不由衷。” 娘亲所说虽有道理,可我实在想象不出,东止强大如斯,究竟有何事能让他委曲求全,能让他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我陷入沉思,娘亲便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陪伴我。 我心中久久不能得到结论,也久久不能安稳。 娘亲见我纠结至此,站起来拉着我的手,道:“玉儿,陪娘亲出去走走吧,好久没有见到沐儿和烨儿那孩子,想念的紧,玉儿带娘亲去一趟苍山吧。” 我晓得娘亲是想拉着我出去散散心,不想拂了她的心意,是以笑着答道:“如此甚好,想必姑姑和烨儿也想念娘亲了。” 我记着东止对我说的,若要去苍山,便要先到尧光山,为了姑姑和烨儿的安全,虽不愿见到东止,可还是先到了尧光山。 娘亲面露不接,问道:“玉儿,我们不是去尧光山见你姑姑吗?怎的到了这里?” 我惊讶道:“娘亲晓得此处?” 娘亲原本便不喜出门,这五万年里更是在月华殿里沉睡,尧光山有选在天边,娘亲知晓此处着实让我感到惊讶。 娘亲掩唇笑道:“还是沐儿同我说的,说你有一次调皮贪玩儿,怕你父君责罚,便找她讨个藏身之所,她便将你诓到了这里,偏偏在这里遇到了上君。” 我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姑姑同娘亲说的话,有七成真三分假,她诓我一事便是这七成里的一成了。 “娘,过去的事了,别再拿来打趣玉儿了,这里从前唤作尧光山,因了一个人改名成葬玉山,如今又不知为何改了回来,重新唤作尧光山了。” 娘亲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道:“想不到玉儿也知道此事,你可知这位将尧光山改名为葬玉山的是何人?” 我低垂了眼帘,道:“玉儿不知。” 娘亲叹了口气,声线里掺了几许怜惜和悲悯:“此人名唤玉染卿,你父君取了她名中的卿玉二字作为你的名字,便是寄了期望,盼着你能像她一样,做一个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女子。” 我笑道:“父君认得此人?” 我记忆中,前世并不曾见过父君,却不知父君是从何处认得我,甚至还颇为敬重。 娘亲笑道:“彼时这位唤作玉染卿的上神,在大战之中,辅佐东止上君立下了累累战功,后有仅凭一己之力创建鬼界,给大战之中或战死或被战火波及而死的亡魂一个归宿,着实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可惜的是,最后下场实在凄惨。” 我现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听着娘亲对我说起的玉染卿的故事,心中竟无甚波澜,甚至还能以调笑的口吻说道:“不知这位德高望重的上神,最后是何下场?” 娘亲深深谈了一口气,道:“活生生将心脏剜出来,又抽干了自己全身的血脉,魂飞魄散,不亚于挫骨扬灰了。” 回忆起那时剜心引血之痛,我浑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道:“那可真算得上凄惨了。” 娘亲以为我被那血腥的场面惊吓到了,安慰的拍了拍我的手,继续道:“这山便是当初那位上神陨身之地,故而从尧光山更名为葬玉山,意为玉染卿的坟冢,可不知为何,又改回了尧光二字,想来经过了这么多年,上君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有些惊诧地望着娘亲,道:“上君接受不了什么?” 娘亲瞧了瞧我的眼色,道:“娘亲晓得你对上君的情谊,只是过去的人终究不会不留痕迹,玉儿不可因此事而与上君有了隔阂才是。” 我摇摇头:“娘亲,你先说上君在那位上神走后如何了?” 娘亲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很早很早的以前,她声音轻柔而惋惜地道:“这还是你父君说与我听的,你晓得,娘亲不爱出门,是以消息要闭塞许多……” “那时,你父君不过是那位上神手下的无名小卒,常常与我说起那位上神的功绩,娘亲彼时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丫头,听着你父君的描述,竟渐渐的开始崇拜起上神。” “有一日,你父君身披战甲急急的回来,告诉我上神已陨身,我不敢相信地跑到葬玉山,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那天开始,我日日到葬玉山上祭拜上神,亦日日能见到东止上君,他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上神陨身的地方,目光悲切而绝望。” 我眼眶酸涩,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娘亲可知那位上神是因何而神陨?” 娘亲声音有些落寞,道:“你父君说,是为救上君,以自身献祭了。” 我勉强笑道:“既如此,上君日日缅怀,亦是情有可原,毕竟是救命的恩情。” 娘亲拍了拍肩膀,欣慰道:“玉儿能如此想甚好,故人已如烟波去,上君伤情亦是情有可原,切莫因此同上君闹别扭。” 我点头称是。 进了尧光山,桃花涧空无一人,那张床亦消失无踪,一切恢复原样,恍如有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如此,甚好。 我带着娘亲在这尧光山里转了转,给玉染卿烧了柱香,这是娘亲的心意,我便也由着她去了。 确认已无人跟踪,我与娘亲这才奔着苍山而去。 苍山地处偏僻,路途又极为坎坷,又有怪石丛林掩映,是藏身最好的地方。 我与娘亲到了姑姑的小院,见姑姑正捧着画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而焱昱正在院子中央教烨儿练剑,烨儿拿着东止送与他的桃木剑,舞得歪歪扭扭,煞是可爱。 第219章 卿沐与太子妃 姑姑见我与娘亲同来,欢喜地迎过来,道:“嫂嫂,玉儿,你们怎么来了?” 焱昱闻声带着烨儿一并过来,拱手道:“焱昱见过君后,少君。” 娘亲虚扶一把,惊讶道:“你是……火神焱昱?” “正是。” 娘亲看了看焱昱牵着团子的手,看了看姑姑,又将这三人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一遍。 原本端方优雅的笑容渐渐冷淡了下来,我从未见过娘亲如此严肃的模样,不似往日的温和柔顺,气场全开,尽是鬼界君后的威严气度。 “沐儿,你跟我进来。”娘亲看也未看姑姑一眼,只是冷冷的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径自进了屋。 留下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姑姑疑惑地问我:“玉儿,嫂嫂这是怎么了?” 我连连摇头,瞧了瞧焱昱有些尴尬的面容,道:“姑姑,你且先进去,娘亲像是有话要对你说。” 姑姑点点头,进了屋。 焱昱一脸尴尬地笑了笑,道:“可是焱昱有何失礼之处?君后似乎对焱昱有些敌意。” 我亦有些尴尬,不明白平日里温柔慈爱的娘亲,今日究竟为何如此,只能安慰焱昱道:“火神切勿多心,娘亲许是有话对姑姑说,对火神,应当并无敌意。” 焱昱尴尬的很,拱手道:“既如此,焱昱不便打扰,这便先回去了。” 我尴尬的拱手回礼,道:“火神慢走。” 送走了火神,我便在院子里陪着烨儿,烨儿眼巴巴地望着火神离开的方向。 我见他如此望眼欲穿,有心逗他,便开口道:“烨儿可是舍不得火神,不想让他走?他如此便走了,烨儿可是不高兴了?” 烨儿想了想,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道:“烨儿没有不高兴,烨儿只要等到明天,火神伯伯会再来陪烨儿练剑的。” 我品了品这小娃娃话中之意,莫非这火神日日都来此处报到? 彼时我的确拜托火神照拂姑姑与烨儿不假,可也未曾说过要他日日来守着。 莫非…… 我将烨儿抱过来,让他坐在我的腿上,轻声道:“烨儿,姐姐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可能如实回答?” 烨儿眨巴着一双天真可爱的大眼睛,点头。 “烨儿,那位火神伯伯可是常常过来?” 烨儿点头道:“日日都会来,有时陪烨儿练剑,有时帮娘亲劈柴扫院。” “那位火神伯伯,对烨儿可好?” 烨儿连连点头,奶声奶气地道:“火神伯伯对烨儿可好了,不仅陪着烨儿练剑,还经常给烨儿讲有趣的故事。” “那……他对你娘亲,可好?” 烨儿仔细的想了想,摇头道:“火神伯伯还是对烨儿最好,他虽对娘亲也好,可却不太与娘亲说话,只在一旁看着。” 我挑了挑眉,对于火神焱昱的心思,一时间难下定论。 过了许久,娘亲和姑姑才从屋里出来,我已经没有故事可以继续吸引烨儿的注意力了。 姑姑神色十分古怪,脸颊绯红,可又不像是害羞,眉间尽是浓郁的郁结之色。不知娘亲对姑姑都说了些什么,竟让姑姑与方才相比像换了个人一般。 娘亲对着我招了招手,道:“玉儿,你过来,娘亲有话问你。” 我摸了摸鼻子,偷偷抬眼看了看姑姑,可姑姑并未看我,我只能认命的走到娘亲身边,干笑道:“娘,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严肃?” 娘亲阴沉着脸开口道:“是你将焱昱安排在你姑姑身边的?” 我点点头,道:“正巧火神无处安身,玉儿心想,有焱昱在苍山,姑姑和烨儿的安全便能多一分保障。” 娘亲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叹道:“糊涂!你可了解焱昱?你可知晓他的来龙去脉?怎敢如此莽撞的将他安排在你姑姑身边?” 我一时间被娘亲接二连三的质问砸晕了头:“娘亲,火神焱昱可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竟让你如此不喜?” 娘亲叹息道:“天界的局势历来复杂,焱昱曾身为天界太子,你以为他是平平之辈?” 我更加糊涂了,追问道:“娘亲,你究竟知道何事?” 娘亲抬头望天,声音苦闷:“玉儿,你这下可给你姑姑惹了大麻烦了,只怕届时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见娘亲如此严肃愁闷,我心中隐隐不安,追问道“娘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我都说糊涂了。” 娘亲皱眉望着我,道:“你先告诉娘亲,火神焱昱早就灰飞烟灭了,如何又出现在苍山?” 我掩下东止对焱昱有所图这件事,将此前东止救焱昱之事对娘亲和盘托出。 娘亲皱眉道:“上君数万年来不问世事,如今却费神去救焱昱,不知是要作何打算。” 我焦急道:“娘亲,这下你可以说了吧,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忌惮焱昱?” 娘亲抱起烨儿,将我与姑姑领进屋里,关进了房门,这才开口道:“你既知晓焱昱此人的身份来历,便应知晓他此前有一位太子妃。” 我点头应和道:“师父与我说过,他便是为了他这个太子妃,才受天君胁迫,自断经脉而死。” 娘亲点头,继续道:“他的那位太子妃当时已怀有身孕,他自断经脉之后,天君并未履行诺言放过太子妃,而是忌惮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以谋害太子之罪名,将太子妃推下了临渊台,临渊台下尽是刀兵戾气,太子妃身子本就虚弱,最终香消玉殒,一尸两命。” 听到此处,许是同为人母,姑姑能感同身受,面露悲色。 我一边感叹天君的无情和不守诺言的小人行径,一边道:“可这不过是焱昱和太子妃之间的故事,虽说凄惨,可说到底与姑姑是没什么关系的。” 娘亲怜惜地看了姑姑一眼,道:“本来是没甚关系,若他一日不见沐儿,沐儿便一日与他毫无关系,可如今他见了沐儿,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一头雾水:“娘亲这是何意?” 娘亲叹息道:“唉,沐儿的容貌,与他当初那一尸两命的太子妃,生的一般无二。” 想是方才娘亲并未对姑姑提起此事,是以姑姑一时间猛然听到此事,不由得惊讶的愣在当场。 第220章 恶作剧 我亦是惊讶非常,只因此事并不简单。 说起来,我前世身为玉染卿,今生是鬼界的少君卿玉,今生与前世的容貌完全不同,是因为我并未经过完整的轮回。 若姑姑的容貌与那位太子妃一般无二,莫非姑姑是太子妃的转世轮回? 娘亲知晓我必会如此猜测,继续道:“玉儿切勿胡乱猜测,沐儿乃是你父君一母同胞的妹妹,这绝没有假,也并非太子妃的转世轮回。” “这么说,这只是巧合?可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只怕火神不会相信,他只会笃定,姑姑便是他的太子妃的转世。”我皱眉答道。 娘亲点头,叹了口气:“正是,只怕他认定了沐儿便是他的太子妃,他曾为太子妃而死,如今误以为找到了太子妃的转世,又岂会轻易放手?” 我仍旧不解:“即便是他将姑姑误认为是他的太子妃,虽说麻烦了些,可娘亲亦不必如此发愁,左右他不会伤害姑姑和烨儿。” 娘亲无奈的摇摇头,叹道:“玉儿,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彼时天界的形势要比现在复杂严峻得多,焱昱能在乱世之中稳坐太子之位,又岂是没有野心之辈?” 娘亲望着呆愣的姑姑,面露担忧之色,继续道:“他甘愿为了太子妃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可见情深,若你姑姑便是他的太子妃转世,承了这份情也并非不可,可偏偏沐儿并非太子妃,你父君和我,又如何舍得沐儿去做旁人的替身?” 姑姑似是一时间难以消化娘亲所说之事,便是我也一时难以相信。 娘亲轻轻握住姑姑的手,安抚道:“沐儿不必忧心,左右有你大哥和嫂嫂护着你,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今日你便随我与玉儿回鬼界吧,景川那边,总这么躲着,也并非长久之计。” 姑姑木然地点点头,道:“近些日子,沐儿多受火神照拂,如今要回鬼界,理应道个别再走。” 娘亲望着神情压抑的姑姑,眉目之间尽是心疼和怜惜,柔声道:“沐儿说的有理,去吧,我和玉儿在此等你便是。” 见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我赶紧趁此机会走到娘亲身边,低声问道:“娘亲,姑姑此时不在,你可要跟我说实话,恐怕事情并非如你所说那般简单吧。” 娘亲笑意深深,反问道:“玉儿如何断定?” 我得意地道:“娘亲并非在意身份地位的迂腐之人,如今我与上君已成师徒,您尚且毫不在意地撮合,又怎会单单因为姑姑与那太子妃容貌一般而全盘否定了焱昱?” 娘亲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嗔道:“你这孩子,竟开始打趣你娘亲了。” 我连忙撒娇道:“娘,您就快跟我说实话吧,姑姑稍后便要回来了,您将真相告知,玉儿以后也好妥善处理此事。” 娘亲面容严肃下来,见窗外姑姑还未回来,这才低声道:“焱昱并非如此简单之人,他心机深沉,即便当初深爱太子妃,也并不是没有过利用和权谋,焱昱此人并非你姑姑的良人,娘亲只怕沐儿步了那太子妃的后尘。” 我不解道:“既然如此,您为何方才不直接告诉姑姑,他为了权谋而利用太子妃的事?” 娘亲无奈道:“傻孩子,你姑姑显然已对焱昱动了真情,我若将真相告诉她,她若相信了便是伤情,若是不信,娘亲说了只能将她更推向焱昱,日后难免伤心啊。” 我忽而想起东止此前对我说的话,他说焱昱亦是天族血脉,权势之争于他而言并不陌生,野心亦不会亚于天君。 想来的确是我莽撞了,未曾调查清楚焱昱的背景便将他放在了姑姑身边。 可东止应当是晓得焱昱曾经的太子妃与姑姑生的一般无二这件事的,为何他一丝一毫也未曾透露过? 不行,我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是以,将娘亲和姑姑并着烨儿秘密地送回鬼界之后,我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断涯宫。 我来到断涯宫时,恰逢蓝肆在殿前选拔侍女和侍卫,原来是最近天君和景川又加派了人手,来监视东止,是以东止这才不得已要招兵买马,看家护院。 这一批选进来的人,皆是蓝肆从凡界各地细细斟酌选中的,极有慧根又无牵无绊的孤儿,大多是凡人十几岁的模样,有几个瞧着甚至连十岁都不到。 我瞧着蓝肆一脸严肃的样子与这群孩子说规矩,就觉得好笑的紧,便揶揄道:“呦,蓝肆,看你这架势,是要开山授课了?” 蓝肆瞥了我一眼,道:“上君在书房。” 见他并不想理会我,我便十分识相地灰溜溜地到书房去找东止算账去了。 书房中,东止正手执一卷书,是一卷极深奥晦涩的讲佛理道法的书。 我故意用力地将书房的门摔上,走到案前,夺下他手中的书卷扔到一边,怒目而视。 “东止!你究竟安的什么心!焱昱的太子妃同姑姑长得一摸一样,你为何不告诉我!” 东止姿态优雅地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又不曾问过,本君为何要主动告知?” 我的怒火隐隐的烧到了脑袋顶,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喝道:“他的太子妃长得是圆是扁,我如何能知道!” 东止任由我抓着他的衣领,淡淡道:“你不晓得的事多了,难道要本君一件一件地告诉你?” “你!”我气结道:“好,本少君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不与你一般计较,你且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办才能挽回局面?” 东止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将被我抓的皱皱巴巴的外衫一把脱掉,像丢一团破布一般的丢在一边。 呵,这是洁癖又犯病了。 我邪恶一笑,将手按进砚台里,东止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猛然间扑到他身上,两只占满了墨汁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前。 东止被我压倒在地上,长腿不小心蹬到了书案,书案上的砚台径直倒向他的裤腿。 东止睁大了双眼,看了看我按在他胸膛上的小黑手,显然未能消化眼前的状况。 第221章 可疑的巧儿 看着东止眼底的沉郁越来越深,我心虚地拍了拍他的衣襟,却将他的衣襟拍得多了几个掌印。 东止额角跳了跳,一把将我拎起来,握住我的两只手腕,拖着我出了书房的门,经过蓝肆身边的时候扔下一句话:“蓝肆,立刻准备好热水送到我房里,少君要沐浴。” 蓝肆有些惊讶,一众新晋的小仙们,亦是面面相觑。 我微微地试探地挣扎了一下,东止索性将我夹在臂弯里。 蓝肆很快的将木桶和热水送到了东止房里,望着被东止用床单捆成粽子的本少君,面不改色地对东止道:“上君,可需要人伺候?” 东止挥手道:“不必,你先出去吧。” 蓝肆依言退下。 东止将我身上捆着的床单一把拆掉,又将我的外衫扯掉,只剩里衣,而后便将我扔进了浴桶里。 我抹了抹脸上的水,心中愤愤,可面上却未敢有所表露:“师父,要不,您先出去?” 东止沉默了半晌,黑着脸出去了。 我洗去了方才弄到脸上手上和发上的墨汁,出来时蓝肆正等在门外,想是准备收拾浴桶等沐浴用品。 我四下瞧了瞧,未见东止的身影,便开口问蓝肆道:“蓝肆,你可知师父在何处?” 蓝肆面无表情的道:“上君在温泉沐浴。”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道:“蓝肆,可有什么吃的?” 蓝肆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我便径直去了厨房。 往日里萧条的厨房,今日却冒着热气儿,弥漫着香气,我打开厨房的门,发现里面有一人正翻炒着锅子里的菜,香气四溢。 此人身穿水蓝色长裙,发上用水蓝色的发带束着,个头不高,大约到我耳朵的位置。 听见我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竟是一个水灵灵俏生生的女子,看起来与我年纪一般。 不过蓝肆乃是从人间选上来这些人的,是以她应是比我小了五万多岁才对。 这女子一见我,先是惊讶,而后便掩着唇笑了。 我抱着手臂靠在门上,面上是有些轻佻的笑:“你笑什么?” 她福了福身道:“巧儿见过少君。” 倒是知理,我垂眸看着她,这女子倒是有趣,初入上神府邸,竟毫无胆怯和拘谨,反而从容淡定的很。 “不必多礼,你认得本少君?” 那自称巧儿的女子浅笑道:“蓝肆仙君已经同我等交代过了,说少君会时常来断涯宫走动,是以要我等好生侍候。” 我挑了挑眉,不知为何,这巧儿一言一行,竟让我生出几丝熟悉之感,这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 “侍候倒不必了,你这做菜的手艺倒是不错,日后多多努力,有机会本少君带我鬼界的厨子过来,与你切磋。” 巧儿浅笑嫣然:“那巧儿便多谢少君了。” 看着巧儿唇边娇俏的笑,我胸中莫名的憋闷,便匆匆告辞。 从厨房出来,才发现自己忘了拿吃食,摸着空落落的肚子,无奈回了房,我记得房中还有我上次未吃完的果干,权且垫垫肚子。 终于挨到了晚间,我放下手里的果干,出门去了饭厅,厅中的方桌上,东止坐在首位,蓝肆站在一边,见我过来,将东止侧边的椅子拉来,我便坐下。 看了看桌上的菜色,自是色香味俱全。 我拿起筷子便要开动,东止却一把拦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摊开仔细看了半晌,这才放开。 “吃吧。” 我翻了个白眼,这厮是担心我手上还沾有墨汁。 我夹了一筷子的梅菜扣肉放入口中,味道上佳,不必鬼界的厨子逊色:“这梅菜扣肉做的不错。” 立在一旁的巧儿听闻此言,聘聘婷婷地走过来,福了福身,声音温柔甜美:“巧儿多谢少君夸赞,日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 我皱了皱眉,见东止并未有所反映,便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吃个饭,不必在这儿侍候,蓝肆,你让她们都下去吧。” 蓝肆依言让她们退下,巧儿转身的瞬间,我恍惚中看到她眼中精光一闪,我眨了眨眼,又见她并无什么异样,许是我看错了。 蓝肆依旧立在一旁,我吃的坐立难安,干脆一把放下筷子道:“蓝肆,不如你坐下来一起用些?” 蓝肆:“多谢,我不饿。” 东止瞥了蓝肆一眼,淡淡道:“蓝肆,此处没有外人,你不必拘谨。” 蓝肆见东止如此说,便从善如流的坐在了方桌的一侧。 我这才安安稳稳的吃起来,在鬼界时,便是众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若是蓝肆一直站在一旁,我实在是不习惯,只怕会积食也说不定。 饭后漱了口,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父,这些新晋的小仙,可是你亲自去凡间选拔上来的?” 东止瞥了我一眼,道:“是蓝肆亲自选拔的,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摇了摇头,道:“蓝肆亲自选拔上来的,能有何问题?不过是这个叫巧儿的姑娘,厨艺不错,我好奇罢了。” 蓝肆看了看我,道:“巧儿,原本是在凡间一座籍籍无名的一座道观里修行,平日里负责道观里众人的膳食,正巧断涯宫需要一位厨娘,我便将她带上来了。” 我点点头道:“想来这位巧儿姑娘的手艺的确不错,不必鬼界的厨子差,到真的是人如其名,心灵手巧的很。” 东止一双仿佛洞察人心的眼睛浅浅地望着我,像是读懂了我内心所想,然而却只字未提,我心中有些焦虑和不安,不知是来自对巧儿的异样感觉,还是来自心事无法隐瞒东止的不满。 东止能看透人心的本事,我自认无可奈何,可巧儿的事,我总还有彻查的能力,我自认直觉一向很准,若不查明这巧儿的来龙去脉,我心难安。 东止依旧望着我,放下手中的碗筷,道:“蓝肆,你先下去吧。” 蓝肆依言退下。 厅中便只余东止与我二人。 我装作无事,开口道:“我还有事,也先回去了。” 东止沉声道:“站住,你要回哪儿去?” 我不解:“自然是回房里睡觉,还能去哪儿?” 第222章 露出马脚 东止:“对于这个巧儿,你有所怀疑?” 我皱了皱眉,道:“还是瞒不过你。” 东止不满道:“本君不明白,断涯宫里的事,你为何要瞒着我?” 我摇头:“并非是我有意瞒你,只是我现在亦没有头绪,我只是觉得这位巧儿姑娘,言行举止气质非凡且仙骨颇佳,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凡间一座籍籍无名的道观里的厨娘,更何况……” 东止:“更何况什么?” 我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道:“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 东止放下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是我也有读心的本事就好了,就不用再猜他的心思了。 半晌,东止终于打破沉默,说道:“陪本君去后山走走?” 我闻言点头。 后山是一片桃林,花开正盛,如火如荼。 我忽然发现,东止的意趣实在单调得很,喜爱的事物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样,无论是断涯宫、尧光山,还是藏玉山,都少不了桃花,少不了流水。 东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桃花的来着?事情似乎过去了很久,因此我也不能准确的回想起来,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在我尚未化形之时,常常见东止手中拿着一枝桃花,静默地立在窗前,目光悠远而深邃,我时常被他的目光吸引,便飞到他身边,立在他手中的桃花之上。 尚未化形之时的记忆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时而能想起,时而又忽然忘记,今日回想,情景却意外的十分清晰。 东止见我仿佛陷入沉思,折下一枝桃花,递到我手上,声音低沉悦耳:“在想什么?” 我轻笑道:“你不是能看到我在想什么?” 东止望着远处,淡淡道:“也不是每次都看。” 我无奈道:“那你都挑什么时辰看,什么时辰又不看?” 东止衣带翩翩,随风而舞,道::“想看的时候才看。” 我嘴角抽了抽,道:“那你何时想看,何时不想看?” 东止似是故意与我打哑谜,道:“彼时想看,此时,不想看。” 罢了,他不想说的事,任我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 “你不是最喜欢桃花?为何当初创建鬼界之时,没有种桃花,反而种了曼珠沙华?” 我垂眸,声音清浅:“鬼界处于阴暗之地,这娇嫩的桃花,如何能在鬼界成活?曼珠沙华本性喜阴,倒是再适合不过。” 东止目光锁住我,声音有些喑哑,道:“以你的修为,让桃花开遍鬼界亦非难事,可鬼界一株桃花也无。” 我笑了,笑容挂在唇边,却不达眼底:“桃花虽好,可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曼珠沙华才更加适合吧。” 曼珠沙华,有花无叶,有叶无花,最适合那时的我,一个人,便不会有背叛,不会有伤情和苦闷,甚好。 东止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声音清冷:“本君到觉得,还是桃花更适合你。” 我挑眉道:“说起桃花,你倒是从一而终,我刚认识你时,你便喜爱桃花,时至今日,无论是断涯宫还是你其他的仙山,都种满了桃花。” 东止忽而笑了,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我,剑眉也微微舒展,声音清朗而惑人:“本君听闻,狱蝶最喜桃花……” 东止所言让我一时间愣住了神,脑海里一直回放着他那一句:“本君听闻,狱蝶最喜桃花……” 我不知旁的狱蝶是不是真的喜欢桃花,可作为世间第一只衍生的狱蝶,当初艳阳窗下,引蝶的却非桃花,而是执花的人。 从后山回来,我便直接回了卧房,控制不住脑海里纷至沓来的想象,我唯恐是自己自作多情,可即便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只要一想到断涯宫、藏于山、尧光山那一片一片的盛放的桃林有可能是东止为我而植,我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承认吧卿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逃不出东止的手掌心,他的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你,鼓舞着你。 …… 我一夜未睡,清晨难得第一个出了卧房,想要随便走走,清醒清醒。 走到东止寝殿前,无意中竟瞧见巧儿痴痴地站在角落里,望着东止的房门。 我原本浑浑噩噩的神识瞬间清新过来,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这在此时,巧儿忽然便转身朝着东止寝殿的后身走去,我隐去身形,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想要看看她究竟有何意图。 东止寝殿的后方有一棵千年梧桐树,东止常常在这棵树下看书练剑,巧儿走到梧桐树下,四顾无人,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匕首来,在树下挖着什么。 我为空打草惊蛇,便为未曾上前,只远远地望着。 待她走后,我这才现身,走到树下,她行事应当极为谨慎,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若不是我偶然发现了她可疑的行径,定然不会察觉此处有异。 我拿出匕首,在方才巧儿所挖的地方试探的挖了几下,匕首竟触碰到了一处如石头般坚硬的物体。 我用力挖了几下,发现这是一个石头做的盒子,极为坚固,我用匕首尝试了几次也未能将它撬开,我试探的晃了晃这匣子,里面仿佛有物体摩擦的声音。 巧儿不知是哪方势力派来苦心安插在东止身边的人,她将此物埋在此处,目标定是东止。 我一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微寒,东止虽为六界尊崇的上君,即便如今已不问世事,可依旧难免活在权利的漩涡中心,时时要免不了的为各方势力所拉拢所忌惮。 我略一思索,便凭空做出个幻想,下次巧儿再来查看的时候,便会以后这石匣子还在远处,却不知其实真的石匣子已经被我转移了。 我将真的石匣子带回到我的寝殿,细细琢磨了一阵子,并不能发现其中的机括,此时尚未查出眉目,也不好直接去与东止说,是以我决定先拿回鬼界的慕华殿,找父君和娘亲问问,或许他们曾见过这物。 只希望此物莫要是什么凶物才好。 第223章 天君寿宴 此日过后,便是天君的生辰,我应邀随着东止一同参加寿宴,是以回鬼界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天君寿宴,按照天族的礼制操办,极尽奢华与繁琐。 东止;坐在上座,我陪同在侧,蓝肆在断涯宫看家,并未随行。 一系列的繁文缛节之后,天君便下令开宴。 天界的繁文缛节惹人厌烦,可这吃食诚然是一等一的精致,色香味俱全。 我望着东止的盘子垂涎欲滴,东止轻声对着我道:“怎么?想吃?” 我极没出息的点了点头。 想来这六界之中许多事物于本君而言皆是无可无不可,可独独美食不能辜负。 东止招手,唤来一名侍女,道:“给她拿一副碗筷来。” 我拿着侍女拿过来的碗筷,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桌子上的各色美食,便动了筷子。 东止不由失笑道:“你是饿死鬼投生的吗。” 我口中满是食物,含混不清地道:“自然不是,我上辈子死的可比饿死要惨多了。” 此言顺口而出,未加思索,迎来了一阵的沉默和静谧。 我抬眼望了望东止,之间他微微闭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一件极为慎重又极为痛苦的往事,我皱了皱眉,心道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你莫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陈述事实而已,并没有针对任何人。” 东止睁开眼,眉目淡然,仿佛方才痛苦而沉默的他,不过是我的幻觉:“吃吧。” 他淡淡地扔给我这一句话便再未开口,我心中笃定,他定然是不高兴了,可此处人员众多,人多眼杂,是以我亦只能默不作声,心道等回了断涯宫,再跟他解释不迟。 宴席开到一半,便有一众仙女,簇拥着以为以轻纱遮面的女子到了大殿中央。 这位以轻纱遮面的女子,梳着月华发髻,发上簪着玉步摇,耳上戴的是同色玉耳环,身穿月白色长裙,裙摆上精致地绣着盛开的牡丹,行动之间栩栩如生。 我心道这天族果然不同凡响,连跳舞供大家观赏的仙女,也生的如此身材姣好,这轻纱之下的面容,想必亦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偶然瞥了东止一眼只见东止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殿前那抹娇俏的身影,膝上的双手亦握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我心中疑惑,便顺着东止额目光多看了几眼,细细将这名女子的体貌纳入眼底。 此女子身量不高,身段倒是极为匀称,多一份太多,少一分又不足。皮肤亦是细嫩白皙,无论左看右看还是上看下看,都称得上的不错,若是那张脸再添些风采韵味,只怕会更加光彩夺目。 此女子在众位仙女的环绕下,一双眼睛丝丝缕缕的将目光朝着东止这里飘,又聘聘婷婷地行了个周全的礼。 而东止在这期间视线一丝一毫都不曾从那女子的身上离开过,我大口咬了一口桂花酥,心道,大抵天下男子皆爱绝色美人,想来不无道理,就连东止也不例外。 我重重的咳了几声,东止竟毫无反应,反倒引得下首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的瞩目,各位长老不约而同的朝我投来了不赞许的目光。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瞧了瞧自己的衣着,依着天宫的礼制,我长发用水蓝色发带好好的束了,身上穿的,乃是蓝肆昨日为我准备好的水蓝色的广袖长裙,本少君今日穿着极是端庄淑女,万万没有丝毫不妥。 想来他们这样看着本少君,大抵便是本少君吃相不大文雅,可要知道的是,我鬼界本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即便是如今拜在东止门下,亦不能要求本少君一朝一夕之间便将天界的规矩尽数学个彻底。 东止与那女子两两相望,不单单是本少君,便是天君亦是看在眼里,频频在东止与那位仙子之间打量。 我实在看不下去,用手肘拐了东止一下,这一拐乃是用了本力大无穷的少君十成十的力气,东止难免吃痛,竟皱着眉以质问的目光望着我。 娘亲和父君的席位离我不远,自然将东止的异样,和我与东止之间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娘亲看了看那位在殿前舞得活色生香的仙子,又看了看我,担忧地冲着我摇了摇头。 我看了看东止望着那女子的目光,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情愫,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涩。 我以为,对于今生今世的我,东止多少有些不同的意思,可眼下看来,我与这殿前跳舞的仙子似乎并无不同。 或许对于东止而言,没有什么人是不同的,没有重不重要,只有新鲜不新鲜。 我落寞的垂着头,连手中的桂花酥也索然无味。 我再不能自欺欺人,看着东止如此望着旁的女子,我难以抑制酸涩难忍的情绪,我还是未能如愿的与他形同陌路。 此前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个个徒劳的笑话,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嘲笑着我的悲哀。 自作多情的悲哀。 我想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的人和事,还有那丝丝入耳的丝竹之音,皆让我难以呼吸。 我放下手中的桂花酥,想要起身离去,眸子里难掩的落寞和孤寂。 却被东止一把拽住了,他皱着眉轻声道:“你要去何处?” 我沉默了片刻,唇边挽起一个不知所谓的笑,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对歌舞有没有兴趣,师父,玉儿这便退下了,想必断涯宫中还有许多事,玉儿回去帮帮蓝肆的忙。” 东止将我扯的离他近了些,凑近我的耳朵,道:“你先莫要急着走,你看那殿前跳舞的女子,可觉熟悉?” 我有些跟不上东止这跳跃的思维,冷了片刻,这才仔细思索,细细想了,这才道:“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仙子,玉儿并未瞧出有何不同。” 东止面色有些严肃地道:“你再仔细瞧瞧?” 我依言又仔细的看了看,还是未发觉有何不凡之处,便试探道:“莫非,师父想说的是,此仙子身段实在非同寻常、不同一般的好?” 第224章 冒牌货 东止以手扶额道:“为何你的关注点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我斜斜得瞄了一眼东止道:“师父如何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直盯着人家,险些要盯进眼睛里拔不出来了吧。” 东止咬牙切齿道:“本君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好色之徒?” 我讽刺道:“若非如此,你一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盯着人家瞧,还能是为何?” 东止俯身过来,道:“附耳过来。” 我依言将耳朵凑近东止,东止便在我耳边轻声道:“你不觉得,那跳舞的女子,像极了一个人?” 我好奇又疑惑,呆呆道:“像极了何人?” “你。” 东止口中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却如同春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是了,此女子虽然一直未曾摘掉过面上的薄纱,可她眼角的那一颗泪痣,身材身形,还有这跳舞的技巧和功法,都与前世的我,也就是玉染卿如出一辙。 许是前尘往事已经风烟一般,随着那些风风雨雨和颠沛流离,一并被遗忘在记忆的洪流里,我似乎已经快要忘记前世的自己是何模样。 我靠着脑海里的想象,摘掉了那女子脸上的面纱,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便映入眼帘,称得上清秀,却绝对够不上绝色,只是可惜了匀称的身形和曼妙的舞姿,以及犹如画龙点睛般点缀在眼角处的泪痣。 我甚至已经不再好奇,这面纱之下的真实面目,只因直觉告诉我,面纱下的那张脸,便是我前世的脸,抵不过执画的美貌,更没有遗传娘亲的绝色之颜,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自打恢复记忆以来,无数惊奇而诡异的事情发生,甚至眼前出现了一个极有可能与前世的我长得一般无二的人,我也不觉得有多少讶异,只是好奇,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东止低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惊醒了我所有的想象:“看来,本君若猜测的事,十之八九便是真的了。” 我转头望着他道:“你有何猜测?” 东止眯着眼饮了一口酒,又用余光暗自瞥了一眼天君,这才用只有我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若本君猜测的没错,天君见我宫中新晋了许多人,却无一人是从天宫中直接提拔的,必是知晓,我已然对他起了疑心。” “扯掉了最后一块屏障,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自然要找新的屏障,来暂时转移本君的注意力,此女子的出现只怕就是天君为达目的的第一步棋。” 我心中暗自腹诽天君实在没有君临天界的胸襟和气魄,多的尽是些小人行径和小人之谋。 面上却不露分毫,轻声对东止道:“若真如你所说,天君这是给你施的何计策?” 东止垂眸道:“自然……是美人计。” 我瞥了瞥嘴,道:“若是使美人计,怎么着也要找个美人才是,若这女子果真与玉染卿一般无二的容貌,只怕称不得是美人计。” 东止忍俊不禁道:“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我再度瞥嘴,外加翻了一个白眼,道:“她是她我是我,她长得容貌平平,关我何时?我对自己倒是十分有信心,对她有何信心?师父你说过的,她只是不丑而已,难不成你忘了吗?” 东止面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碰巧目光又是望着那舞蹈的女子的,天君看在眼里,便以为是东止对那名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以一舞终了之后,天君便拍了拍手,说道:“殿下何人?这一曲舞得甚好,本君有赏。” 那女子聘聘婷婷地走上前,行了个周全的礼,道:“多谢天君赏赐。” 天君便顺势开口道:“既然有赏,就掀了面纱来领吧。” 天君挥手间,一名侍者端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枚精巧别致的珍珠耳环。 那女子缓缓摘去面纱,领了赏,面纱之后的容貌,果真与前世的我十分相像,只是似乎是经过了改良,面容倒称得上精致。 东止皱了皱眉,对我耳语道:“天君这是什么品味,竟将小染的容貌改的如此不堪。” 我不以为然道:“是吗?我倒觉得如此实则是好看了不少,想来天君为了讨你欢心,也颇费了一番心神。” 东止皱眉道:“且看他接下来又要唱哪一出。” 天君十分隐晦地瞄了东止一眼,见东止一脸饶有兴趣地神色,想是心下稍安,便开口道:“本君瞧着你甚是眼熟,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浅浅笑了,露出脸颊两侧各一个小小的梨涡:“小仙名唤染儿。” 我不由得瞠目结舌,连名字都要抄袭吗?不过天君也算尽了心力了,这两颊的梨涡做的倒与我前世十分有了七八分的相像了。 东止一时间也有些动容,我忍不住比方才还要用力的拐了他一下,挖苦道:“怎的?面对这我见犹怜的小娘子,上君也把持不住了?” 东止瞪了我一眼,道:“玉儿休得胡说。” 天君和那女子继续唱双簧。 天君:“哦?染儿倒是个极好的名字,不知从何处升仙?” 染儿:“回禀天君,染儿乃是大屿山上修炼成仙,真身乃是一尾凤尾蝶。” 我口中含了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莫非天下人皆是对狱蝶存了同样的误会?以为那些花枝招展的蝴蝶与我乃是亲戚关系?” 我瞟了一眼东止:“许久之前这厮便一口一个蝴蝶精的唤我,将我得罪了个七七八八,可我好歹对这厮有些不同旁人的情分在,是以无论如何都能原谅则个,可这天君与我实在是没甚交情,如今他不知在何处寻了个真真切切彻头彻尾的小蝴蝶精来侮辱我,这叫我如何能忍?” 我心中暗自盘算着,日后有机会,定要一报今日的侮辱,加倍的奉还给这天君老儿。 瞥了一眼天君老儿怀里抱着的小红狐狸,我深深的便是同情,不是同情天君,而是实实在在地同情这只小狐狸,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得了天君这个老不羞的青睐。 第225章 长屿山 天君抬眼暗自瞟了东止一眼,察言观色道:“哦?原是一尾凤尾蝶,倒是稀奇,想来这诺大的天宫,你还第一位,今日又机缘巧合的观了你一舞,倒是缘分,想来本君膝下无女,既与你有缘,不如今日便收你做义女,你当如何?” 那名自称染儿的蝴蝶精施施然向天君见礼,唱道:“染儿谨遵天君法旨,多谢天君恩赐。” 如此潦草地,天君便多了一位义女,且这位义女,无论是样貌还是名字,都与前世的我极为相似,意图如此明显。 天界一些年纪大些的长老,曾在我前世有过接触的,皆面面相觑,又暗地里将目光投向东止,暗暗观察东止的反应。 我冷笑,如今的天界竟如此乌烟瘴气各自为政,只怕东止所言非虚,这一场浩劫或早或晚,避免不了。 天君将那位新晋的蝴蝶公主安排在了清平宫。 东止的断涯宫于这诺大的天宫之中自成一体,却独独与这清平宫毗邻。 寿宴在极其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我跟着东止回了断涯宫,一路上两人并无交谈,我是不知如何开口,而东止则是陷入沉思。 沉默了一路,终于在东止前脚已经迈入寝殿之时,我再按捺不住,匆忙开口问道:“东止,对于今日这位新晋的清平公主,你是如何打算的?” 东止唇边微挑,道:“好奇?” 我点点头。 东止大步进了寝殿,只冷冷淡淡地扔下来一句话:“好奇便进来。” 鉴于这道貌岸然的东止上君的前科,我犹豫了片刻,心想这可是在断涯宫,天君和各路势力的重重监视之下,他断然不会胡作非为。 这才跟着他进了屋。 东止头也不回地负手而立,淡淡道:“关上门。” 我皱了皱眉,心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必极需保密,叫我关门,乃是为了防着叫旁人听了去。 是以我便顺从的将门关严,走到他身侧,道:“好了,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东止转过头来忽而抱住了我…… …… 一个时辰后,我抱着锦被,坐在床头,一双炯炯有神又充满愤恨的大眼睛恨不得将坐在床边穿衣裳的男子的后背盯穿。 还未等我开口,东止那低沉又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便在我耳畔响起:“你方才,本君是说一个时辰前,你问我什么?” 我咬牙切齿道:“你现在要与我说这个?” 东止不置可否地道:“是你先问我的。” 我愤恨难当,又心知自己与东止面前口舌并不十分伶俐,堪堪忍下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道:“我问的是你日后打算怎么应对那名唤作染儿的女子?” 东止手上动作不挺,道:“既是天君苦心孤诣送来的礼物,本君断没有不接着的道理。” 我眸子忽而间暗下来,又忽而间染上了几分烟火,开口道:“清平公主,你对她有意?” 东止却冷笑道:“是有意,不过是好奇天君究竟打算如何利用这位清平公主。” 我看着自己身上一道深一道浅的青紫痕迹,闭了闭眼,心中十分郁闷,郁闷到想将东止破口大骂一顿! 东止穿好了里衣,便回过头来,拿过我的衣衫,要替我穿。 我慌乱之间推开了他的手,用的力道有几分大,东止愣了愣。 我有些尴尬,干笑道:“我……我自己来便好。” 东止睫毛几不可察的颤抖了几下,回过头去,声音有些气恼,又有些郁闷,道:“随便你。” 将衣服穿好,东止带上我,去了一个地方,一路上谨慎的很,并没有尾巴跟上来。 这个地方我熟悉的很,此时再见,仿佛没有什么风景改变了,只是物仍是,人已非。 这里,是长屿山,便是清平公主口中的长屿山,亦是我衍生的长屿山。 天君打得好主意,做的好功课,将玉染卿的身份背景一应细节,调查的淋漓尽致。 长屿山离着尧光山很近,我初初衍生时,的的确确是在这长屿山上,一睁开眼便是这山上的山景水景,此时再见,恍如隔世。 这山上的一花一木,一曲水一顽石,都曾是我初到这世上的陪伴。 那时,一天地之间只有我一尾狱蝶,在没有旁人同我长得一般,看着成群结队的飞鸟和走兽,我心中不只有多羡慕,久而久之,便有些孤单。 再加上我生下来便有狱蝶元神之力在身,其他的生灵便都视我为妖为魔,口中皆言我会给这长屿山带来灾难。 此时我年纪尚幼,口中说着不在意,可心中的孤单却越发的扩散,渐渐的笼罩了每一天的月圆月缺,每一日的乾坤朗日。 后来,我便离开了长屿山。 初初走出长屿山时,因了不通世事,是以吃了不少苦头。 彼时我还未化形,一面要寻找新的归宿之地,一面还要躲避沿途的危险,实在狼狈非常。 终于有一天,我来到了尧光山,遇见了东止。那时,东止已经在尧光山上住了许久。 尧光山上,除了东止还有些旁的生灵,只是它们都没有东止生的好看。 是以我便日日绕着他缠着他,终于有一天,他注意到了我小小的身影,一把将我捉住,道:“你这小小的蝴蝶精,整日里尽跟着我做甚?” 我听他此言,心中有些忐忑,唯恐惹了他不喜,便又要重新寻找栖身之所。 可他并未赶我走,只是在这座算不上大,却还算宽敞的小屋子里靠窗的桌子上给我铺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小窝。 我试探的飞过去,敛了翅膀落在小窝里,东止点点头,道:“还算有几分灵性,日后你便在此居住吧,也好养养翅膀上的伤,本就不好看,伤了翅膀,就更丑了。” 虽说他说我生的不好看,伤了翅膀就更丑了,可我丝毫不在意,满脑子只充满了他清澈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着:“日后你便在此居住吧……日后你便在此居住吧……” 我终于不必颠沛流离,终于不必日日提心吊胆,终于可以安定下来,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第226章 清平公主 那日以后,我便日日陪伴在东止身边,陪他读书,陪他练剑。 那时,尧光山上虽有其他的生灵,可最好看的东止身边,却只有我一个,我常常以此为乐,以此为幸。 日日在东止身边,听他讲经讲道,佛法道理亦粗通一二,渐渐的便修得了福泽。 那一日,我如往常一般在桌子上的小窝里醒来,窗外的日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心想今日起的有些迟了。 正思索着今日要陪东止去桃花涧里捡些桃花花瓣,东止要拿来酿酒。 东止喜欢饮酒,更喜欢亲手酿酒,他亲手酿的酒里有一种唤作春风醉的,酒香清冽而香气四溢,我便是远远的闻着,亦是心旷神怡。 忽而听闻一声清脆的响动,一回头发现是东止不小心将餐具打碎在了地上。 清粥小菜一并洒在了地上,可他浑然不觉,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疑惑不已,他随手扯了床上朴素的床单朝着我走了过来,我惊讶地看着他张开了床单朝着我便兜头盖过来。 慌乱与惊诧之间,我忙抬起翅膀想要飞起来,可抬起来的若不是翅膀,而是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臂,十指纤细而修长。 我惊讶不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闻东止的一声浅笑,前所未有的温柔醉人,一如那我馋了许久的春风醉。 “本以为你只是有些灵性,可未曾想到你只听了几日经,便化了形,只是却名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我听着他一字一句都细致认真,我听着他一丝一毫也不曾错误遗漏,我清清楚楚的意识到,我乃是化了形,日后会长成和东止相似的样子。 一时间心中涌起无数的喜悦和欢欣。 东止用床单将我裹了个严实,两臂撑在我身体两侧,犯难地道:“只是我这里却没有女子的衣服,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他便将我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道:“你且在此等我,切不可出去。” 我从来便习惯了听他的话,是以乖乖的在床上将被子盖好,等他回来。 不过须臾,他便开门进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套青色长裙,穿在我身上竟尺寸正好。 只是这长裙不过几日便失去了用途,只因几日之后我的身形便缩小了,如同凡人3岁的年纪,看起来便是稚童无异。 东止便为我寻来了小童的衣裳,如同量体裁衣一般的正正好好。 于是,我便在尧光山中长大,东止如兄如父般地将我照料长大。 我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打造。 可岁月推移,时光渐渐,我长成了少女模样,东止便不再与我过多亲近。 我尊他敬他,可不知何时,这份尊敬渐渐地变了质,我开始想要更多,想亲近他,想独占他所有的一颦一笑,一行一止。 我曾以为即便不能求得他的爱恋,至少我能得了他的陪伴,便是永生永世永远如此走下去,我已心满意足。 可期望永远只是期望,期望总会有落空的可能。 从前许多美好的憧憬,在故地重游时一股脑的涌进脑海里,却被现实各个击破。 我苦笑道:“你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东止看着我,眸子里的神色如同深海里汹涌的漩涡,带着致命的危险和吸引力:“这里是你的故乡,你不想回来吗?” 我淡淡一笑,眼底的神色归于平静,语气平缓而自然:“我的故乡是大泽之畔,忘川河边的鬼界,师父大概是记错了人。” 东止无奈摇头:“你何苦排斥她?她便是你,你便是她。” 我亦摇头:“并非排斥,只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两条截然不同的旅途,如何能说相同?” 东止笑道:“也罢,你从前便是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君又如何能期望你即刻便接受。” 我环顾四周,长屿山依旧是从前模样,不知从前住在此处的生灵是否仍在此处,想来也不可能,时至今日,想必他们已经改头换面,以这十几万年的修为,便是封了神也不为过。 “你到底为何带我来此?我们也好单刀直入,不必浪费时间。”我不想在此逗留,是以如此说道。 东止话题不再兜兜转转,而是干脆道:“清平公主自称来自长屿山,今日我们便调查一番,此棋局,天君先走一步,本君也该接招才是。” 我心道,这才是东止,如今大事未竟,我竟一门心思的儿女情长,实在惭愧。 六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天界这一场浩劫无法避免,我应当要做准备,力图将天界对鬼界的影响降到最低才是。 我跟随着东止在长屿山上游走了一番,长屿山上仍旧栖息着许多鸟兽鱼虫,有的已修成仙体,有的只是浑浑噩噩的有了一丝神识。 可无论是哪一种,皆言长屿山并没有一位叫做染儿的凤尾蝶。 这原本就在我与东止的意料之中,是以我二人并不惊奇。 这位新晋的清平公主果真有问题,且不论天君将她杜撰出一个虚无的身份究竟有何具体的目的,对于东止与鬼界而言,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回到断涯宫,这位清平公主正带着一众侍女在断涯宫门口婀娜多姿的站了一地。 蓝肆并着几位新晋的小仙官将她们一众人等拦在了门外。 我一手扶额深感头疼,是这天君太沉不住气,还是这位清平公主太过心急? 东止转身欲走,我一把将他拦住,声线中带着几丝挖苦几丝嘲讽又掺着几丝幸灾乐祸:“师父这是要去何处?此前还与公主眉目传情,怎的今日便翻脸无情?人家既来了,总该寒暄几句。” 东止黑着脸被我强拉着走到断涯宫门前。 那清平公主见到东止眼前一亮,忙上前见礼:“清平见过上君,清平初来天宫,特来拜见上君。” 东止一张俊脸上剑眉微蹙,道:“清平公主不必多礼,今日不必,日后亦不必。” 第227章 作为交换的秘密 话毕东止便迈着端方优雅的步子进了断涯宫,那清平公主愣怔在原地的模样倒激起了我几分怜悯。 我随着东止进了断涯宫,蓝肆也跟随身后,余下的两位仙官也照旧守在门外,清平公主吃了个闭门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东止走到书房门口停下,道:“蓝肆,多派些人到宫门口守着,日后,便是天君来了,也要通报,不得擅入。” 蓝肆称是。 进了书房,蓝肆泡了茶便退下,随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吃过几次亏,我对于和东止关着门共处一室这件事实在是颇为忌惮,是以不安地望了几眼门的方向,又将椅子朝着门的方向挪了挪。 东止唇边勾起一个邪肆的笑来,轻声道:“你怕我?” 我连连摇头,道:“师父说笑,玉儿怕你做什么?”话毕干笑几声,又暗地里头目瞄了东止几眼。 东止凑近我的耳边,呢喃道:“不必刻意提醒我你我师徒的关系,你该晓得,我从不在意。” 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耳畔,我慌乱站起来,飞快的跑到门边打开门,这才又回来坐到他身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东止看着我忍俊不禁道:“本君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我缩了缩脖子,道:“说吧,你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东止挑眉,抿了一口茶,道:“你将门大敞着,本君如何说?这等机密的事若是叫有心之人听了去,该如何是好?” 我纠结的皱紧了眉,望了望窗外,心想这朗朗乾坤的,门外又有打扫中庭的几人,想必东止总还要顾及些身为上君的威严,应当不会如何。 是以犹犹豫豫、大义凛然地站起身,将书房的门复又关好。 东止见我关了门,便神秘兮兮地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好奇心作祟地朝着他走过去,现在,一步远的位置上。 东止再度招手,道:“附耳过来。” 我思虑了片刻,仍旧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便依言将耳朵凑近他。 东止却忽然一把将我扯进了怀抱里,我坐在他的腿上,瞪大了眼睛,望了望窗外,挣扎道:“东止,你疯了!还不快将我放开。” 他一脸不以为然,道:“别动,让本君抱一会儿,本君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一听有秘密相告,便停止了挣扎,左右此前再亲密的举止都有过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东止声音放的极舒缓又极柔和,道:“玉儿,你可还记得尧光山上的温泉里,有一夜本君沐浴有一小贼胆敢偷看,其实……” 他忽然不继续说下去了,我一阵紧张,道:“其实什么?” 东止如水的目光锁住我,似盛着深情,又似盛着狡黠,道:“其实……本君早就知晓,那偷窥的小贼是何人。” 我目光有些闪躲,道:“是……是何人?” 东止修长而骨节分明的素白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他凑近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长长的睫毛时而轻触在我的肌肤上,声音低哑:“玉儿以为是何人?” 我磕磕绊绊地轻声道:“许是隔壁山头的山精野怪也未可知,你不是说你知道,怎的又来问我。” 东止轻声笑了,一双眸子浅浅地锁着我,道:“本君自然知晓,不过是想给那小贼一个坦白的机会,却未想到那小贼惯了装傻,竟不珍惜。” 我一时间脸红到了脖子根,东止将我的脸捧在掌心,道:“过些日子,本君会出一趟远门,不过两三月的光景便会回来,你这小贼要帮本君守着断涯宫,万不可出去乱跑,更不可闯祸,知道了吗?” 我惊讶的抬头:“你又要去何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落寞。 东止单手一手环着我,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淡笑道:“怎么,玉儿舍不得为师?” 我凝眉道:“你究竟又要去何处,做什么?” 东止微凉的指尖点在我的眉心,道:“莫要皱眉,不过两三月,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如同后山淙淙而下的泉水,微微泛着些水汽,而我心中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仿佛酸甜苦辣一股脑的填进去了,五味杂陈。 东止将我揽在怀里,道:“莫要担心,我此行并无什么危险,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很快便回来了。” 我抽了抽鼻子,道:“你有没有危险,与我有何干系?不过是个白捡的便宜师父罢了。” 东止将我的脸抬起来,道:“玉儿,你千万要听话,我不在的日子里,莫要去招惹景川之流,只怕他狗急跳墙,鬼界也暂且别回了,我已差人给你父君送了信,天界的情形想必他已悉数了解了,你便在断涯宫中,这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处所。” 我扭头道:“我有何畏惧,大不了还有狱蝶元神之力护我,你安心去便是。” 东止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切不可使用元神之力,一来你今世的躯体并不能完好地承载你的修为,强行催动元神之力,恐伤及本源,而来天君今日活动频繁,万万不可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让他知晓你便是玉染卿的转世,只怕他会打你的主意。” 我仔细思索了一番,不解道:“你究竟得了怎样的消息,忽然之间如此紧张?” 东止冷笑一声,道:“天君自以为坐稳宝座,可本君征战多年,部下之中总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又岂会被他的威逼利诱所屈服?自然有人暗地里报信。” 我皱眉,看来事情发展的有些快,快到我尚未做好万全的准备:“天君等不及了?” 东止点头:“据可靠消息,天君自然暗地里厉兵秣马,同时拉拢各部,要趁魔界群龙无首之际进犯魔界。” 我皱眉道:“天君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竟要挑起第二次大战吗!” 东止道:“天君本就不是安分之人,今日的局面怕是筹谋已久,如今天族各部怀有狼子野心的族长已然归于天君麾下,而景川早已与天君父子离心,其中缘由尚不可知,可本君怀疑,景川只怕已与魔界中人达成协议,要借机除掉天君,坐上宝座。” 第228章 威胁蓝肆 我起身凝眉道:“值此多事之秋,你不留下坐镇,究竟有何要事要处理?” 东止无奈道:“本君亦不放心将你一人留在断涯宫,可此事再拖延不得,快则两月,慢则三月,我必会回来,你需耐心等待,期间尽量少出门,这三十三重天还算清净,天君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公然与我撕破脸。” 我皱眉:“可我如何能在断涯宫泰然处之?如今六界将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鬼界如何置身事外?我需回鬼界,与父君娘亲共同商议对策才是。” 东止直言不可,没有转圜的余地:“鬼界之事,我已差人给你父君送去密信,他按照我信中所言行事,可保鬼界无虞。” 我仍旧不放心,东止道:“你若实在难安,可通过蓝肆来往传信。” 我只能答应,这才忽然想到问他:“你何时启程?” “明日黄昏时,我便会离开。”东止如是说道。 …… 次日清晨,我难得起了个大早,想着还有这事不曾细细问清楚,要趁着东止还未启程时问个清楚。 来到东止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内并无任何应答。 我推开门,内室干净整洁,却不见东止。 我以为他想必是去了后山桃林,便去桃林里寻他,桃林里却有一人的身影,却并非东止。 是蓝肆,正望着远天发着呆。 我走上前,蓝肆听到响动回头,见是我,便开口道:“找上君?” 我点头。 蓝肆道:“上君已然走了。” 我十分惊讶又十分恼火,道:“他何时走的?昨日他分明告诉我今日黄昏时分才会启程。” 蓝肆也不看我,只是垂着头说道:“上君说,让你在断涯宫等他,不得乱跑。” 我泄气的靠坐在桃花树旁,道:“蓝肆,你可知他究竟去了何处?” 蓝肆的目光有些虚无,似是在望着我,又似什么都不曾看在眼中:“上君不告诉你,必是有他的道理,你又何苦追问?” 我眼前一亮,忙站起来凑过去,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了?” 蓝肆摇摇头,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我想此前不是我的错觉,蓝肆,他是真的对我不喜,只是碍于东止的面子,不得不与我虚与委蛇。 我苦笑道:“蓝肆,可是我做了何事惹你不快?我总觉得你对我抱有敌意。” 蓝肆垂眸,迈开步子要走,却在三五步之外停了下来,似有若无的声音丝丝缕缕地飘过来:“你最好莫要违背上君的意思,老实呆在断涯宫。” 话毕抬步一步一步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将蓝肆的话细细在心里品味了一番,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蓝肆似乎知晓东止的一切秘密,一切我所好奇的和我所追寻的真相,蓝肆像是一把钥匙,我总觉得他能揭开我心中萦绕许久的谜底。 可蓝肆并不欲与我多说,即便我有意引导,他也能发现我的意图,他对东止忠心耿耿,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他即便不喜我,却从未刻意伤害我。 可他分享了东止的一切秘密,一切一切不愿告诉我的事情,他都知晓,甚至他还能成为东止的左膀右臂,帮着东止对我藏着掖着。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我这是,在吃蓝肆的醋?真真是出息了。 …… 东止已经离开了半月有余,他不在的日子格外漫长,也因为我日日待在这断涯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着实也是无聊的紧。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蓝肆刚先后挡了来拜访的天君和景川人等,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平日里东止常常看书下棋的那棵梧桐树旁,忽而想起彼时东止仍在的时候,我曾无意中撞见厨娘巧儿在此掩埋东西。 我将她埋藏的东西砸出来,乃是一个石头匣子,那石头匣子诡异难缠得很,本要带回鬼界和娘亲父君细细参详,可一时绊住了脚,一直未能回去,那物便一直放在我房里。 我忽而来了研究那石头匣子的兴致,便回到了房间,将门关好后拿出了那个石头匣子。 彼时刀砍斧劈都打不开的石头匣子,今日竟奇迹般的轻而易举的被我打开了。 石头匣子里嵌着一个造型别致雕刻精巧的梨花木锦盒,打开锦盒,是一块布料上乘刺绣精美的方巾,掀开方巾,下置两个小人,皆穿着大红的喜袍,一条红绳系在脚腕上,将两个小人连在一处。 这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男子雕刻的面容与神情与东止极为相似,女子瞧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翻过两个小人,男子的背部贴着一张纸,上书东止的名讳,女子的背部相同的亦贴了一张纸,上书瑶琴二字。 瑶琴……瑶琴…… 我反复在口中念着这两个字,可却丝毫记不起记忆中究竟何时何地曾见过这位瑶琴姑娘。 想来这位瑶琴姑娘应是倾心于东止,是以将这月老的红线求来图个吉利? 月老的红线只牵凡人的姻缘,对神仙的婚嫁却是不起作用,只怕这位瑶琴姑娘也是白白浪费了这红绳了。 我将这两个小人重新放进锦盒里,本想将那根碍眼的红线扯断了了事,可细细想来,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事,本少君前世今生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实在不该如此小气才是。 虽说断了扯断红线的念头,可眼见着这两个小人被拴在一处,我仍是十分不畅快,是以干脆将两个小人放回锦盒里,重新盖好锦盒和石匣子,一并推进了床底下。 正当此时,蓝肆在门外求见,我赶紧开门,兴冲冲道:“可是他回来了?” 蓝肆摇头,道:“门外清平公主说有要事求见,我将她挡了回去,她央我把这个交给你。” 蓝肆递过来一个信笺,我接过来打开,大致扫了一眼,登时将眼睛瞪圆了。 蓝肆一时被我的瞬间变脸所惊讶到了,问到:“何事?” 我不看蓝肆,只盯着东止的房门咬牙切齿道:“蓝肆,我只问你一次,东止究竟在哪方哪国,你若不说实话,本少君便一把火烧了这断涯宫,看东止回来,你且如何交待!” 第229章 元晟封后 蓝肆愣怔了片刻,忙将我手中的信笺夺过去扫了一遍。 忙又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封外观一摸一样的信笺来。 蓝肆左右手各执一信,终于反应过来,他将娘亲给我的信和清平公主的信混淆了。 他本不欲将娘亲的信交给我,却弄巧成拙,掏错了袖袋,如今被我知晓了娘亲信中所说的内容,一时间傻了眼。 我挑眉道:“蓝肆,你的胆子愈发大了,竟敢帮着东止蒙骗本少君,甚至还胆敢将娘亲写给我的亲笔信也一并藏匿起来,是东止交代你的?” 蓝肆一向少年老成的严峻冷肃的面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慌乱和羞愧之色,他低垂了头,低声道:“是我藏了你的信,与上君何干。” 我冷笑三声:本少君给你两个选择。” 蓝肆抬起头,望着我,纠结道:“哪两个?” 我搬来椅子坐下,扬眉道:“其一,你不必告诉我东止如今所在,本少君自己五方十国一个挨着一个的寻,不过费些时日,总能寻到,等东止回来,我便告诉他是你告得密,我才能找到他。” 蓝肆皱眉,想来是不满意第一个选择:“其二呢?” 我悠哉悠哉的抿了口茶,慢悠悠道:“这其二嘛,便是你现在便告知我东止的下落,本少君省下寻找的波折和时辰,便告诉东止并非你蓝肆告密,而是本少君无意中得知,你看如何?” 蓝肆未经多少思索,便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第二个选择,毫不犹疑地将东止的所在一笔一画地写在了纸上。 我一看,此乃乾元国的国都——上京。 事不宜迟,我带上镇魂铃和捆仙锁,便从角门出了断涯宫,至于断涯宫中少了一位少君殿下能否掩人耳目,便全看蓝肆的造化了。 出了断涯宫,我便召唤出了雪麒麟,又施了隐身之术,以免让人看到雪麒麟泄露身份。 坐在雪麒麟背上,我从袖袋里取出娘亲写给我的亲笔信,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娘亲信上说,如今天界的确动荡不安,鬼界的确亦是在威胁之下,天界魔界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父君按照东止指示的部署兵力,鬼界可保无虞,叫我不必担忧。 第一页信纸上说的便是鬼界如今的情况,我草草看过之后,便翻到重点的第二页。 第二页上,娘亲娟秀的字迹写的分明,东止将一切部署好了,便要出一趟远门,去的不是西天佛境,亦不是鬼界魔界,而是人间。 此事父君和东止已达成一致,要瞒着我,直到东止回来,只因东止此去并非公务也并非游山玩水,而是为历劫而去。 历劫乃是神元不稳或以肉体凡胎修成的上神才需要经历的劫难,以此来消弭罪孽巩固神元。 可据我所知,东止早已身处五行之外,生来便是尊崇的魔神,是以并不需要历劫才是。 东止下凡历劫之事,便只有父君娘亲还有蓝肆知晓,如今再算上我,也不过区区四人。 六界皆知东止上君收得一名爱徒,行走何处皆贴身相随,这半月有余,我一直未出过断涯宫,是以天君和景川才未起疑,东止下凡历劫之事才未被戳破。 我心知东止此举必有他的道理,我应当顺应他的安排,留在断涯宫以混淆天君和景川等人的耳目,可娘亲心中所说之事实在让我难以安稳,不得不走这一遭。 娘亲说,东止此番下凡历劫,在凡间的身份亦是十分尊贵,乃是乾元国的国君,名唤元晟,自出生之日便是太子,在前主归天之后顺利登基。 本来一生顺遂,国泰民安,直到六十岁归天,并无甚波折。 可偏偏在他十五岁这一年,微服私访之时遭遇刺杀,经一名女子舍命相救,这才保住性命。 元晟感念此女子的恩德,恰巧后宫后位空悬,是以便决定将这女子接入宫中,择日封以后位,母仪天下。 凡间帝王,后宫佳丽三千,而元晟在这女子之前并无妃嫔,相传若此女子入宫为后,必定为乾元国诞下第一位皇子。 娘亲深知东止于我而言与旁人的不同,知晓我必不肯东止与旁的女子有肌肤之亲,是以这才背着父君偷偷与我送信。 诚然,知女莫若母。 雪麒麟全速前行,我到了上京的皇宫时,恰好赶上封后大典开始。 只听得那一身紫红色官服的礼官唱道:“封后大典,即刻开始……” 礼官的声音虽称不上雄浑,可在这气势磅礴的天坛上,回音久久不曾散去。 这座天坛乃是乾元国祭天之所,封后大典便在此举行。 我在长长的甬道的这一端,遥望着那一端端坐宝座的东止。 熟悉又陌生。我初见东止时,东止便已是凡人20岁上下的模样。 礼官唱念了许久,繁琐的礼仪也进行了许久,直到那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出场。 我望着那张脸,难掩惊讶,这女子的面容,与那石匣子里梨花木雕刻的女子一般无二。 瑶琴,瑶琴。 我将这名字反复在心中念着,忽然便仿佛通了经脉一般的领悟了。 彼时我尚未恢复前世的记忆,执画欲将她的侄女送到东止门下,她的那位侄女闺名便是瑶琴。 我闭了闭眼,心中烦闷的很,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她烦得我还不够,她的侄女还要来烦我。 那瑶琴身着正红色皇后仪制的宫装,眉目之间顾盼含情,步履之间袅娜多姿。 实在难以相信便是如此柔弱的女子救了元晟一命。想来便是这位瑶琴姑娘使得计策,要接近东止罢了。 东止在天界之时十分精明,不想下界成了凡人竟如此愚不可及,一个小小女子使的苦肉计,便将他糊弄个团团转。 封后大典?依本少君看,东止这厮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不适合娶妻生子。 是以当那礼官唱完最后一句,那位瑶琴姑娘即将焚香祭天之时,我挥袖刮起一阵狂风,将布置得华丽壮观的天坛吹了个稀巴烂,这才稍解了心头烦闷。 第230章 道长清羽 凡间之人大多对神仙之说深信不疑,是以封后大典即将礼成之际忽起狂风,便被视作了不祥之兆,封后之事便暂时压下,待钦天监观星探查乾元运势之后再做定夺。 一时间天坛之上封后之时发生的事流传在大街小巷,有人说那位未来的皇后定然是妖星现世,要蛊惑君心。也有人说不过区区一名弱女子,如何有颠倒乾坤的本事。 朝堂之上亦是议论纷纷。朝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说立后之事岂非儿戏,不可中途停滞,有损君威。另一派说皇后人员关系到乾元国势,如今天降不祥之兆,应当及时止损,要以国运为重。 乾元心系瑶琴,又不得不重视人心,是以便在民间大肆搜罗能人异事,能解此示警者封侯进爵。 我便趁此时机乔装一番,进了皇宫。几名内侍引着我去了皇帝居住的宫殿,这皇宫之内,虽说还比不上三十三重天的断涯宫,倒也算得上恢弘磅礴了。 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宫殿,宫门大开,上书御坤二字。 内侍将我带到殿门外便不再上前,从门内走出身穿绿衣的女子,颈子高高的扬着,垂眸扫了我一眼,便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柔声道:“公子请随我来。” 我展开手中握着的折扇,唇边挽出个风度翩翩的笑来,开口竟是如淙淙流水般清澈温润的男音:“有劳姑娘。” 随着那绿衣女子一路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主殿,殿门紧闭,之上亦是龙飞凤舞的写了宁泰二字,想来此处便是元晟日常起居的寝殿了。 还未进殿,便有银铃一般娇俏的笑声穿过紧闭的殿门传出来,那绿衣女子微微红了脸,道:“公子请稍后,奴这便去禀告陛下。” 我温润一笑,做出个请的手势,待那绿衣女子进了殿又关上门,我面上的笑意渐渐僵硬起来,看来本少君来的甚是不巧,怕是打搅了上君的兴致。 不过须臾,那绿衣女子便打开殿门出来迎我,道:“公子请随我来。” 我从善如流的跟在绿衣女子身后,目不斜视的进了大殿。进入大殿,屏风之后走出一明黄色身影,身量极高,自有一番风流韵味,宽肩窄腰,又不乏威严气度,赫然便是东止无疑。 一张稍显青色稚嫩的面庞,叫我微微有些愣了神,心道原来东止年少时便是这副魅惑众生的模样,难怪他在冥虚幻境里出入难堪魔界众多魔女直白的投怀送抱,搬到尧光山躲清静亦是情有可原。 那绿衣女子轻声咳了一声,悄声道:“公子,还不拜见陛下。” 我回过神来,深施一礼道:“贫道清羽拜见陛下。” 元晟身边一个似乎身份地位颇高的内侍高高在上的斥道:“大胆,陛下在此,还不快行跪拜之礼!” 我站的笔挺,温润笑道:“陛下,贫道乃方外之人,只跪道祖仙尊,还请陛下体恤。” 那内侍还欲发难,元晟却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道长这副打扮,倒很难看得出是方外之人。”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一身玉白长袍,腰间以玉带相绕,外罩着同色锈云纹滚边的外衣,手持一并折扇,上画云霓山水水墨画,扇把上坠了一块成色极佳的玉髓,正是从前东止相送的那一块,心道本少君初来乍到,有这一套男装已是不错,却要到何处寻个道袍给你充数? 心中虽有怨言,面上却依旧是衣服温润如玉的样子,再施一礼道:“陛下赎罪,贫道此行是奉了师尊之命出山历练,为不引人注目,是以便做寻常人打扮。” 元晟爽朗一笑,道:“道长此言差矣,道长如此打扮,在上京的大街小巷里走一遭,不知有多少芳心暗许。” 我忙拱手道:“陛下切勿取笑贫道,贫道路上不慎将包裹遗失,是以这才未能整装来见陛下,实在失礼。” 元晟道:“这有何难,朕命人给道长重新裁几身新的便是。” 我拱手道:“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元晟走过来扶住我的手道:“道长先别忙着谢朕,道长若能解朕之急,朕倒要重重谢道长才是。” 我点头称是。 元晟挥手,这时上来几个侍女,将那扇大屏风撤了去,屏风之后榻上侧卧着一美人,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弱西子胜三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是那日封后未成的瑶琴。 元晟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似水:“琴儿,让道长看看可好?” 瑶琴一双含春美目便朝着我望过来,打量了半晌,这才点头。 我在元晟的示意下走上前去,步履之间自是风度翩翩,面容亦是温润如水,可心里确实恨得牙根直痒痒,好你个东止,偏偏对执画他们家的女子如此不同,倒不见你何时这般好言好色的对待本少君。 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覆在瑶琴的手腕上,探了探脉象脉象。 元晟在一边眉头紧皱,一副焦急的模样,道:“道长,不知琴儿得的是何症?” 我好歹是这六界鼎鼎大名的神医念慈的女儿,把脉倒还不在话下,断不会有误诊,只是这瑶琴的脉象极为平稳,并无疾病,面上却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其演技可与执画比肩,不愧是姑侄俩,当真有趣的紧。 我唇边染笑,道:“陛下不必多虑,娘娘不过是体虚不足之症,只要多加调理定然无碍,只是这外病好愈,内伤却难医……” 元晟忙斥退左右,便是瑶琴也由那位绿衣侍女扶着,一并进入了内室,见这屋内便只我二人,这才开口道:“道长可知此前封后大典上发生的事?” 我点头道:“略闻一二。” 元晟继续道:“道长既知原委,朕便不再赘述,今日质问道长,可有法解?” 我故作高深道:“解法倒有,只是不知陛下想如何解?” 元晟笃定道:“朕自然不信琴儿是什么妖星现世,只是众口悠悠,朕亦不能不理,若道长能澄清琴儿并非妖星,朕必当重礼相谢。” 第231章 入住凤栖宫 我唇边挽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抬眸直视着元晟,声音不卑不亢:“若贫道说,娘娘的确命中带煞,陛下又当如何?” 元晟难以置信地摇头,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朕不相信。” 我摇头无奈道:“陛下对娘娘情深意重,只是此事事关国本,贫道为了这天下苍生着想,亦不得不实话实说。” 元晟跌坐在榻上,虽年少,但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很快便平稳了心神,一双颇具威慑和压迫的眸子如利刃一般朝着我射过来,声音不见半分恐吓和威胁之意:“兹事体大,道长今日所说,切不可泄漏半分。” 我点头称是。随后元晟便将我带到了御书房,令人温了茶,大有长谈之势。 “道长今日所说可句句属实?”元晟似乎仍心有不甘,是以再度确认。 我郑重地点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贫道如何敢欺瞒陛下?更何况,吾乃出家之人,不打诳语。” 元晟似乎死了心,不再怀疑此事的真伪,只问我道:“既如此,道长可有法解了琴儿这带煞的命格?” 我故作深沉地沉吟了半晌,道:“贫道确有一法可解,只是却非三五日可成的,况且,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条件,只怕难以达成。” 元晟抬手道:“道长只管说是何条件,朕定当倾尽全力达成便是。” 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此法可解女子生而带煞的命格,且对娘娘不会有任何伤害,只是须得是纯净之身方可施此法,否则无效。” 元晟听了此话,轻咳了一声,沉吟道:“这倒不难,朕将琴儿带回宫,本打算封了后再……是以琴儿仍是处子之身。”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我心中清楚地晓得,自己并不能做到与东止老死不相往来,亦管不住自己的心意。 前世他携了执画的手在我眼中都碍眼得很,今生好不容易看到些曙光,又如何能忍得他与其他女子有肌肤之亲? 我浅浅笑道:“既如此,贫道可施此法,只是此法并非一时半日可有成效,还请陛下在这皇宫里给贫道辟个容身之所。” 元晟听我如此说,展颜笑道:“不知道长看中了哪一宫哪一殿?朕这后宫如今空虚的紧,倒余了不少屋子。” 我轻咳了一声,道:“贫道要开坛作法,又要开炉炼丹,是以处所需够大够安静才是。” 元晟站起身,道:“不如道长随朕在这后宫里四处转转,这后宫里的各宫各殿但请道长挑选。” 如此,元晟便带着我在这后宫里转了一圈,颇费了些时辰。 “不知道长可有嘱意的?”元晟问道。 我略略思索了片刻,答道:“陛下后宫宫殿之多,唯有一处可满足要求。” 元晟道:“哦?不只是哪宫哪殿?” 我道:“贫道见那凤栖宫无论从风水还是从格局上看,都甚为合适。” 元晟还未开口,他身边的那位内侍便沉不住气了,道:“陛下,使不得啊,凤栖宫可是皇后的东宫。” 我恍作不知地道:“请陛下恕罪,贫道不知那是皇后的东宫,实在惶恐。” 元晟略一思索,便痛快地道:“无妨,左右是为了琴儿,想必她亦不会介怀,给道长将凤栖宫重新布置一番,今日道长便可在宫中修正,待明日再开坛作法不迟。” 我装作为难的样子思虑了片刻,这才“勉强”答应道:“既如此,为了陛下和娘娘,贫道便不再推辞了。” 是夜,凤栖宫中。 我屏退了一应婢女,卧房里便只我一人,我坐在铜镜前,轻轻将面上的面具轻轻撕下来。 为了避免遭到反噬,娘亲特意赶过来给我送了这面具,又将我的法术封了,不方便得很。 躺在这宽敞的大床上,我忽然意识到,如今我与凡人无异,东止亦与凡人无异。 若我不来,他大抵会跟瑶琴生个一儿半女,又或者会如同凡间其他的帝皇一般,后宫佳丽三千,安稳顺遂地度过这一世。 可我偏偏知晓了此事,看不得他佳人在怀左拥右抱,我承认,于情感上,本少君并非大度之人。 如今既无法摆脱与东止之间的牵绊,他便只能是我一人的,今生今世,我断不会如前世一般,对于东止,再不会相让于任何人。 次日清晨,我早早的起床,戴好了面具,穿好了衣裳,门外便传来敲门声:“道长,可起了?奴来伺候您洗漱。” 我打开门,一缕金灿灿的阳光便顺着门缝洒进来,染的一地金黄,映衬这奢华的寝殿更显荣华。 门外站着的仍是那名绿意侍女,那侍女见了我微微红了脸颊,矮身行礼,声音娇俏柔顺:“道长,奴名叫绿意,今日起便侍候道长,道长有何事尽管吩咐奴便是。” 我虚扶一把,浅笑道:“原来是绿意姑娘,不必多礼,方外之人不习惯受人服侍,贫道已经洗漱完毕了。” 绿意垂眸称是,道:“陛下说,若道长收拾妥当了,便一同到御坤宫用早膳。” 我正好腹中饥饿,如此正好,便由绿意领着径直到了御坤宫。 到了御坤宫,厅中餐桌旁已然做了元晟和瑶琴二人,二人坐的极近,那瑶琴的身子仅仅挨着元晟的手臂,端的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见我到来,元晟抬手道:“道长请坐。” 我见此情景心中不快,也懒得与他推辞,便坐下用膳,这一餐食不知味,可惜了了这一桌子精致的吃食。 用了早膳,元晟便哄着那瑶琴回了卧房歇息,问我道:“这宫中的膳食道长可是用不惯?” 我摇头道:“并非如此,陛下多虑了。” 元晟正要说话,偏又被打断了,门外响起通传声,说是安定王求见。 元晟皱了皱眉,道:“他来做什么?”说话间又瞧了我两眼,眉头皱的更深。 我一时间一头雾水,却不待我想明白,那位安定王已然进了殿门。 这安定王瞧着年纪要比元晟大上三五岁,身量与元晟相仿,剑眉凤目,薄唇微挑,一进门匆匆对着元晟行了礼,便将一双眼睛尽往我身上打量。 第232章 元吉相邀 元晟便上前一步,将我挡在了身后,君臣二人之间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安定王率先笑了,揶揄道:“陛下,不为臣引荐吗?” 元晟身量比我要高上许多,现在我身前几乎将我挡了个严实,我便只听听到他沁着些微凉意的声音道:“皇兄,清羽道长是朕的贵客。” 安定王偏过头来错着元晟的肩膀望着我,笑道:“哦?原来是位道长。”有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对我道:“你叫清羽?” 我温润一笑,从元晟身后走出来,施礼道:“贫道清羽,见过王爷。” 这位安定王上前一步,扶住我的手臂,笑道:“道长不必多礼。” 元晟一把将我拉回身后,道:“道长先回凤栖宫,朕随后便来。” 我实在不懂,元晟究竟为何对这位安定王充满了敌意,只是听从元晟的意思,回了凤栖宫,只听得身后模糊地声音道:“元吉,你不要太过分了,他与你王府里的人不同。” 回了凤栖宫,恰好有婢女送来了元晟命人新裁的道袍,款式别致,刺绣精湛。 我换上道袍,站在铜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番,依旧是白色为主,滚边处用水蓝色丝线绣了花纹,见到而不失儒雅,倒不像是道袍了。 不多时,元晟便依言来到了凤栖宫,亲自看着内侍和婢女们搭建祭坛和炼丹炉。 我亦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几句,从前跟东止不过学了些皮毛,今日竟派上了用场,我学的这点皮毛,东止自然是看不上的,可糊弄这些凡夫俗子,却也是足够了。 将祭坛和炼丹炉安置妥当,我便陪着元晟在厅中吃了几口茶。 元晟沉吟再三,道:“道长,今日的那位安定王,日后道长若见了,切记要绕着走。” 我不解道:“陛下,这是为何?” 元晟皱了眉,道:“道长不必多问,谨记便是。” 我点头称是。 只是见或不见,都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三日之后,安定王便将帖子递到了凤栖宫,我解了帖子,由着好奇心的驱使,便去了安定王府。心道此行或许能知道不少元晟的事。 绿意说要随我一同来,我婉言谢绝,只身来到安定王府。 王府的大门自是一派威严气魄,门口蹲着两尊雕刻精致的石狮子,口中含珠。 门内走出一个老者,道:“道长请进,我家王爷恭候多时了。” 由着老者的带领,我进了王府的后花园。 初春时节,后花园中百花竟放,姹紫嫣红,一片生机盎然,碧色的湖水中央有一水上中亭,被轻纱遮住眼目,偶尔微风一阵,轻纱被吹拂起来,才得见亭中一隅。 湖边有一小舟停靠,老者便引着我上了船,待小舟停靠在湖中央的亭边,便有一清秀小生来引,一路走一路道:“道长姗姗来迟,王爷已等了许久,待会儿,可要罚酒三杯。” 我连连摆手,道:“叫王爷久等了。” 到了亭子前,清秀小生将轻纱拂起,我弯腰进入,便见安定王起身相迎。 安定王今日不同于那日皇宫里见面时的穿着打扮,今日一身轻装,多了几分闲适,亦平易近人了许多。 我深施一礼,声音温润如水,道:“贫道之罪,见王爷久候了。” 安定王元吉一把握住我的手,道:“清羽道长不必多礼,请坐。” 我有些不喜他的触碰,可毕竟我此时是以男儿身示人,所太过扭捏,反而不妥,是以便坐在客位,且看这位安定王有何话说。 二人落座,元吉却不急着开口,又将我放在眼里打量了一番。 我轻咳了一声,道:“不知王爷今日递了帖子召贫道回来,有何要事?” 元吉唇边勾起一抹风流笑意,道:“本王与道长一见如故,何不以姓名相称?一口一个王爷道长的,反倒生分了。” 我心道这安定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露分毫,浅笑道:“不过一个称谓,王爷成我清羽便是。” 元吉抚摸着指上的玉扳指,笑道:“如此甚好,清羽亦称我元吉便好。” 这厮一直与我套近乎,又不说他的目的和所图,我不得不防,是以连忙道:“清羽不敢,王爷乃皇亲国戚,莫要折煞清羽了。” 他也不再坚持,只道:“清羽此前可听说过本王?” 我摇头:“清羽奉师命出山历练,不过半月,来到这乾元国上京城,亦不过三日,是以此前不曾听闻王爷大名。” 这元吉听我此言忽而轻声笑了,道:“难怪,是本王心太急了,今日便权当是本王为清羽接风洗尘,日后之事便待日后再说。” 我正要追问他口中日后之事为何事,便听闻轻纱之外扑通一声,外面继而吵嚷起来,方才那清秀的小生掀帘进来,面露焦急:“王爷,容公子落水了。” 元吉闻言皱了眉,望了我一眼,道:“清羽且在此稍候,本王去去就来。” 我款款起身道:“既然王爷今日有事,清羽不便叨扰,这便先回宫了。” 元吉也不留我,只道:“也好,本王今日招待不周,明日定亲自进宫赔罪。”话毕便吩咐人送我回宫。 出了小亭,果见对岸有一人气息奄奄的,远远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见众小厮乱做了一团。 仍旧有小舟将我与元吉并着那位清秀小生送到了对岸,到了岸边那位落水的容公子已然被救醒,一双眼睛直在我与元吉之间打量,神情颇为幽怨。 我微微点头示意,竟换来那位容公子的怒目而视,正好王府里的下人们备好了马车,我便乘车回了皇宫。 车马走到半途便被另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我掀开帘子一看,车前站着的人是元晟身边惯跟着的那位内侍,便下了车走到那辆马车边上。 车内元晟的声音响起:“道长上车。” 我回头嘱咐了安定王府的马车一阵,便上了元晟的车,道:“皇上这是要去安定王府?” 元晟面上微露不虞,道:“原本要去,此时又不想去了,回宫。” 他闭上眼睛小憩并不理我,我偷偷摸了摸鼻子,亦不再说话,一直到了皇宫下了马车,便有抬着轿子的宫人候着,元晟和我一并上了轿辇,由着宫人们小心地抬到了凤栖宫。 第233章 元吉表白 我躬身行礼,道:“多谢陛下相送,贫道这便回去了。”话毕我转身便走。 却被元晟叫住了:“道长……” 我立住身型回眸道:“陛下有何吩咐?” 元晟只凝了眉,道:“无事,道长换身衣服,便过来御坤宫吧,给琴儿诊诊脉。” 我听他提起瑶琴,心中郁闷,却不好拒绝,只能称是。 我换了衣裳,重新贴了一遍面具,一切都妥当了,这才带着绿意去了御坤宫。 到了御坤宫便见瑶琴仍旧在那张榻上柔柔弱弱的躺着,元晟在一旁陪着,二人时而交谈几句,时而轻笑几声。 我面上带着的笑有些僵硬,若非娘亲特意嘱咐不能过多干扰东止历劫,我恨不能直接劫了这元晟回断涯宫去。 平日里没见的有多少善良,偏偏那时好心将那一对人偶放回去了,早知今日,便该将那红线胡乱剪断了才是。 元晟见我过来,轻轻拍了拍瑶琴的肩膀,瑶琴无骨似的靠在元晟怀里,道:“妾身子不适,不能起身相迎,道长见谅。” 我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这女人一颦一笑怎么瞧都像是炫耀。 我施施然走上前,照例从怀里掏了锦帕出来,覆在她腕上,诊了一回脉。 元晟:“道长,琴儿身子如何?” 我浅笑道:“陛下放心,娘娘已无大碍,明日便可以配合贫道开坛作法了。” 元晟大喜过望,道:“如此甚好,琴儿,等你全好了,朕定然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昭告天下,你是朕的皇后。” 我心知面前的东止不过是在历劫,他甚至不叫做东止,而是这乾元国的君主元晟,可听到他口口声声的和旁的女子海誓山盟,我亦感胸中异常憋闷,是以便告辞回了凤栖宫。 凤栖宫中一应设施皆是金碧辉煌,据说这里的一花一树都是元晟亲自筛选亲自监督着布置的,都是为了那个名唤瑶琴的女子,与本少君却无半分干系。 我坐在院中,望着空中明月,忽然便有些怀念在断涯宫里的日子,东止虽时不时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却也只对我一人,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恐怕日后的女人不仅是瑶琴一个。 胸中憋闷难耐,便从袖袋里掏出今日出门时偷偷买的酒,遣散了一应宫婢,独坐院中,仰头一口酒,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从墙头上落下,爽朗笑道:“本王原以为清羽一心向道,今日在王府也是滴酒未沾,不想清羽不是不能饮酒,只是更喜月下独酌。” 原来是元吉,我心中烦闷,不想理会他,甚至连一声“王爷有礼了”也不想敷衍,只当他不存在。 元吉也不恼,只是坐在我对面,一双凤目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我由着他望着,仰头灌酒,壶中却一滴也无,实在扫兴。 本欲回去歇了,元吉却变戏法般地掏出两壶上好的酒来,酒香清咧扑鼻,我的脚步也被这酒香拦住去路,停顿下来。 回身重新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元吉手中的酒壶。 元吉朗声大笑道:“看来清羽身上还有许多有趣的宝藏,本王要慢慢挖掘才是了。” 我一言不发,心中却抱怨道:“哪儿那么多废话,给还是不给。” 元吉抬手递给我一壶酒,我不客气的接下来,仰头灌下一口,果然是好酒。 元吉将另一壶酒也递过来,我来者不拒地一并收下,今夜只有酒能让我畅快些,只有喝醉了,才能不去想元晟和瑶琴的种种。 我大口大口的喝,有不少便洒在了衣襟上,元吉掏出帕子来要为我擦拭衣襟,却被我敏捷地一掌拦住了。 元吉眼前一亮,便开始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之间竟打了百十回合,我有些醉意,脚下不稳,便要摔倒在地,元吉一把拉住我便要将我往怀里扯,我动作敏捷的避开他的怀抱反身靠在了树干上。 元吉趁机欺身过来,将我困在了树干与他的怀抱之间。 我本就没少饮酒,此时经过一番打斗又吹了半晌的春风,醉意自然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本来清咧温润的男音,此时亦如浸了陈年的老酒一般,透着几丝沙哑:“王爷这是做什么,可是忘了清羽乃是男儿身?” 元吉听了我的话轻笑了一声,反而靠的我更近,声音染了几丝欲几丝念:“本王自然知道清羽是男儿身,倒是清羽,可知……本王生来便喜男子,府里的王妃姬妾亦尽是男儿?” 我闻言愣怔了半晌,进而便一张老脸红透,本少君自认看了不少画本子,对于人间的风雪之时也是颇有研究,可却从不知,男子同男子也可一处如男女那般相处。 元吉见我红了脸,便以为我是害羞,便开口道:“清羽,本王一见你便倾心于你了,若你肯跟了本王,本王愿为你遣散王妃并府里的姬妾,余生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 我趁他不备一把推开他,道:“王爷自重!即便王爷喜好男子,可清羽本是方外之人,又如何能于红尘中多有牵扯?” 与他拉扯之间我衣衫凌乱,领口大片的肌肤便露出来,虽说娘亲已将我的身子也一并变作了男子的样子,可我仍旧下意识地去拉衣领。 醉意朦胧之间却反将衣领拉的更加凌乱,元吉见此再按耐不住,便要扑上来,我浑身法术使不出来,再加上此时醉酒,身上也没几把力气,眼见着便要给这安定王占了便宜。 就待安定王的手臂将将要搂住我的腰时,寝殿的门便被元晟一脚踹开,元晟飞身过来,一把将元吉的咸猪手扯开,又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怒道:“皇兄深夜未经召见私入后宫,意欲何为!” 安定王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一双凤目灼灼地望着元晟道:“陛下,本王与清羽一见如故,今生别无他求,但求此一人,请陛下成全。” 元晟额角青筋暴起,声音亦似浸了数九寒天的冰茬:“皇兄怕是醉了,朕今日不与你计较,开始再犯,定不轻饶!来人呐,送安定王回府!” 第234章 清羽受伤 元吉无奈,只能回了王府。 元吉一走,元晟便扯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了卧房里,我因了醉酒,脚步有些踉跄,进屋便摔也似地被扔在了床上。 我勉力爬起来站好,操着低哑的男音道:“清羽见过陛下……”俯身之间却一个不稳向前栽倒过去。 元晟忙张开手欲扶住我,却不防我一下子栽进了他怀里,他虽将将十五岁的年纪,身量却比我高了许多,原本欲扶我一把而张开的手臂,此刻倒像是搂抱了。 元晟愣怔了片刻,慌忙将我推开,我冷不防地便摔倒在地,额头磕了桌角,隐隐有血渗出来,疼痛之间我首先想到的竟是可以了我这副面具,看来要叫娘亲重新做一副了。 元晟见我额头流了血,忙过来将我扶起来,慌乱道:“道长,朕不是故意的,来人啊,来人啊,快宣太医!” 我摆手道:“陛下不必惊慌,贫道无事,不必宣太医了,贫道头疼得很,想歇息了,陛下请回吧。” 元晟沉声道:“你撞破了额头,怎能不宣太医?若是不及时处理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我苦笑道:“陛下多虑了,贫道又不是女儿家,留了疤又能如何,更何况贫道于山中习得了医术,会自行处理伤口的,陛下请回吧。” 元晟见我苦苦坚持,便紧抿了唇角,道:“也好,朕明日再来看你。” 待元晟离开,我便取出随身携带的传声镜与娘亲联系,娘亲听闻我撞破了额头,很快便出现在了我面前。 娘亲将我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搂了一回,又心痛的看了我的伤口,轻轻揭下我面上的面具,为我处理好了伤口。 这才坐在床沿上,握着我的手,开口道:“玉儿,这才几日,你怎的瘦了这么多?竟还受了伤,真不知道当初写信告诉你此事是对是错了。” 我为了安慰娘亲,唇边牵起一抹笑来,开口仍是男音:“娘,你放心吧,我没事的,不过是小小的皮外伤罢了。” 娘亲秀眉微凝道:“除了这皮外伤,你敢说你再没伤在了别处?不曾伤心?不曾难过?” 我一时无语凝噎,难掩委屈。 娘亲将我抱在怀里,道:“玉儿,你跟娘回去吧,何苦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同旁的女子你侬我侬?” 我摇摇头,面容有些落寞,道:“娘,你还不了解玉儿吗?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即便是要看着他同旁的女子你侬我侬,我也不能放他一人在此处不管,虽说我也是存了私心,可更多的还是忧心他在此处会不会有危险。” 娘亲拗不过我,只能将做好的几副面具一并交予我,一面又嘱咐了若有事随时与她联络云云。 次日,我以受伤为由谢绝见客,便是皇帝元晟亦被挡在了门外。 我足足闭门三日,这三日之内,元晟和元吉便日日都来,亦日日都被拦在门外。 我这一受伤,自然为瑶琴改命之事便要往后拖,我猜想元晟大概是心急了。 第四日,我不在闭门谢客。 虽说伤口已完全好了,不再有任何痕迹,可我还是将额头包扎了一番,凡人受此伤,断不会好的如此之快。 我刚打开门,便见绿意等在门外,矮身道:“道长,陛下和安定王在殿外。” 我略一思索,道:“绿意姑娘,请陛下和王爷,到前厅坐吧。” 绿意矮身称是,便去了殿外请元晟和元吉。 我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前厅。我到时,元晟和元吉各自坐了,正等着我。 我走上前深施一礼,道:“贫道清羽,见过陛下、王爷。” 元吉见我额上包扎着,脸色又惨白着,忙上前道:“清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竟伤到了额头?” 我后退一步,声音中透着冷意:“不劳王爷费心,贫道已无碍了。” 元吉抬起来的手又放下,眉间染上几许落寞。 元晟远远的站着,神色如初不见尴尬和滞涩:“道长伤可好些了?” 我淡淡笑道:“劳陛下挂心,贫道已无碍了,今日便可开坛作法。” 元晟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道:“那便好。” 不知他口中的好是指我如今伤已好了,还是指终于可以开始改瑶琴的命格了,我一时也不想纠结于此,便温润地笑了,道:“不知陛下王爷来此了可还有旁的事?贫道即刻便要开坛作法,不便打扰……” 我实在觉得,经了昨夜的事,三人站在一处不免尴尬,是以下了逐客令。 瑶琴的命格本就不带孤煞,改命一说,不过是为了拖延封后大典,虽说如此,该做的场面还是要走。 是以我依着此前东止教我的,照葫芦画瓢摆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法阵,唬得绿意瞪大了眼睛直呼玄妙。 我摆好了阵便屏退了众人,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元晟再不对瑶琴感兴趣才行。 我一时想不出绝妙的办法,竟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歪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便见元晟正笔直的逆光站着,挡住了阳光。 见我醒来,元晟轻咳了一声,道:“道长可是布阵累着了身子?怎的不到房里歇息?” 我忙起身整理了衣衫,行礼道:“陛下恕罪。” 元晟唇边带着笑意道:“道长何罪之有,琴儿如今身子康健了许多,尽是道长之功。” 我勾唇浅笑:“陛下过誉了。” 元晟又道:“不知琴儿何时能彻底改命,行封后之礼?” 我眸中落寞一闪而过,道:“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元晟道:“如此,朕便先准备着,道长有何需要可尽管提出来,朕定当尽力满足。” “多谢陛下。” 又过了三日,天朗气清,风吹拂柳,我在凤栖宫中待着太过无聊,便带着绿意到御花园中逛逛。 御花园中各色植物并着各色珍禽,一应俱全。逛的累了便想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歇歇脚,走近了才发现亭中要有歇着。 瑶琴扶着婢女的手袅娜地站起来,道:“道长有礼了。” 我点头道:“见过娘娘。” 第235章 流言蜚语 瑶琴美目微挑,道:“本宫有事要与道长单独商谈,你们先下去吧。” 绿意瞧了瞧我的眼色,见我点头,便随着一众婢女一并退下了。 我浅浅笑了,声音温和而无害:“不知娘娘有何事要单独交代贫道?” 瑶琴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此处再无旁人,便怒瞪了一双美目,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垂眸道:“在下清羽。” 瑶琴甩袖道:“休拿此话来糊弄本宫,你倒说说,本宫何曾命里带煞!” 我面不改色道:“娘娘的确是孤煞之命,不过无需担忧,贫道已答应了陛下,自会为娘娘分忧,届时娘娘孤煞之命已除,便可安然坐了后位,再无需担忧朝堂之上大街小巷的言论,岂不更好?” 瑶琴美目微转,思虑片刻,而后面上渐渐露出笑来,只是这笑,却不达眼底:“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本宫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本宫的手段,届时,可莫怪本宫未提点过你。” 我点头称是。瑶琴便复又做出身子虚弱的模样来,聘聘婷婷地离去了。 看来,这瑶琴对元晟是势在必得,无论是元晟此人,还是这母仪天下的后位,她都要收入囊中。 我一时之间有着疲惫又有些无力,元晟心系瑶琴,我却在此从中作梗,不知算不算得那画本子里说的棒打鸳鸯之人。 可我若不如此,日后待东止回到断涯宫,我怕是难以面对他,东止有洁癖,而我,于感情之事上亦是如此。 我坐在这亭子里调整了心神,便径直出了皇宫,想着到街市中游逛游逛。 人间的街市最是热闹非凡,于闹市之中想必我的心能静下来也未可知。 我闲逛了半日,有些疲累,便到街边的一座茶馆里坐了,要了一壶清茶,权当歇脚。 这茶馆里倒是热闹,来此处喝茶的客人正坐在一处聊着这上京城里的八卦,上到皇宫大内皇亲国戚,下到大街小巷家长里短。 我坐在一旁听着,倒算得上解闷儿。 只听灰色长袍,瘦的麻秆一样的客人低声说:“哎哎,各位,你们可曾听闻一事?城东有一张姓人家,三月前丢失了女儿,据说那张姓女娃生下来便长得隐隐有倾国倾城之色,却不知是被拐子拐到何处去受罪了,可惜可惜。” 另一书生打扮的穿墨色长衫的道:“若说倾国倾城,谁能敌得过宫里的?据传宫里那位准皇后娘娘,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貌。” 有一油头粉面的小生听到此处表示赞同得道:“兄台所言极是,若非生的倾国倾城的容貌,陛下又怎会独宠?” 油头粉面的小生旁边坐了一位长相清秀的羸弱少年,少年咳了几声,忙喝了口茶压一压,这才开口道:“兄台此言未免有失严谨,你怎知陛下是独宠了那位?”言语间特特将“独”字着重了。 那油头粉面的小生不忿道:“宫中只此一位娘娘,怎的不是独宠?” 那羸弱少年冷哼道:“兄台消息未免闭塞,竟不知如今东宫里早住了一位妙人。” 众人被这羸弱少年口中的“妙人”吸引了兴趣,纷纷催促道:“是何人物,竟让你用了一个妙字,快与大伙儿说道说道。” 少年端够了架子,见众人皆是一副兴趣盎然地模样巴望着他,便缓缓开口道:“若说此人,单单一个妙字却不足够,此人生的肤若凝脂,眉目清雅俊逸,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一颦一笑尽是风流气韵,一行一止全是俊秀无双。” 少年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待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缓缓开口道:“此前陛下曾召了一位奇人异士入宫,不知诸位可有耳闻?” 众人皆点头称是,少年这才继续道:“方才在下所说的这位妙人,便是陛下那日召入宫中的道长是也。” 众人皆惊呼,有一人道:“如此说来,那道长见陛下英姿,竟动了凡心,而陛下见此绝妙的道长竟也顾不得许多了?” 听到此处我一口喷出了口中尚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众人皆把目光便我望过来,我唯恐被认出来我就是他们口中那动了凡心的道长,便匆匆付了茶钱离去。 一路上经过了不少茶寮茶馆,人们讨论的内容我经过之时也听了只言片语,组合起来便是坊间近日里流传甚广的事件: 宫里的东宫里住着一位天人之姿的道长,皇帝陛下和安定王皆钟情于这位风度翩翩儒雅俊俏的道长,甚至为了这位道长大打出手,不小心误伤了道长,是以陛下和安定王皆是心疼不已,因此生了嫌隙。 我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凡人不光十分八卦,想象力亦是十分了得,本少君自叹不如。 想来我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和不便,特特让娘亲将我变成了男儿身,此时看来,实在是多此一举。 此时已然没有了出宫时的闲情逸致,便决定回宫去了,虽说不愿见宫中元晟和瑶琴你侬我侬,可也总好过在这街上听凡人们聊本君的八卦。 恍惚之间皇宫渐渐近了,我远远地望着高高的宫墙和层层森严守卫的兵士,竟分不清这绿瓦红墙之内,究竟是奢华的皇宫,还是囚禁的牢笼了。 想来元晟也甚是可怜,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国家强盛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身为帝王的他后宫竟空虚至此,好不容易有了一心爱之人,偏偏招来了本少君这么一个狗拿耗子的神仙从中作梗,封后大典也被搅和的乱七八糟。 本少君想着想着,竟无端生出了丝丝的罪恶感,于是便深深反省了一番,反应过后再来计较接下来拆台捣乱的谋略心中也多少能得些安慰。 眼见着皇宫近在眼前了,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我眼巴巴的望了望不远处的宫门,道:“安定王究竟有何事要见我?天色已晚,若无急事,不妨明日再说?” 那拦住我的清秀小生为难道:“道长莫要为难奴才了,奴才亦是奉命行事,若道长不去,恐王爷责罚奴才。” 第236章 口是心非 我本不是良善之人,可这清秀小生几次三番的对我尊敬有加,倒不好叫他因为本少君而受了牵连,虽十分无奈和不愿,但我还是举步跟上他,一同去了安定王府。 一进入王府大门,便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并着哼哼唧唧的哭闹声,实在令本少君头痛不已。 我难耐的一手扶额,悄声问道:“王府里这是出了何事?缘何如此吵闹?” 那清秀小生道:“道长见了王爷便知。” 我又走近几步,便见着那在椅子上安稳坐着的安定王元吉。 元吉见了我忙不迭地起身迎过来,伸出手要来握我的手臂,我不着痕迹的躲开,使他有些尴尬,收回手道:“清羽,你来了……” 我后退一步,见礼道:“王爷有礼,不知今日特遣人到宫门口截着贫道,有何要事?” 元吉听出我话语中讽刺和不快的意味,也不尴尬,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我道:“清羽,本王答应过你,会为了你遣散府中王妃并着一应姬妾,本王今日便要为你做到,特请你来看着的。” 我皱眉道:“贫道多谢王爷厚爱,可一来贫道并非王爷同道中人,二来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本就不涉红尘,三来贫道对王爷并无非分之想,还请王爷莫要为难贫道,也莫要为难府中的夫人们了。” 安定王神情有些落寞,也不管这院子里站了一地的男子们,瞧着那站在最前面身穿紫色绣蟒纹长袍的男子,应当就是元吉口中的王妃吧。 一院子的妃子姬妾人等皆用哀怨愤恨的目光望着我,我一时间感到如芒在背,难受得很,便开口道:“王爷既抬了夫人们入府,便该从一而终才是,贫道实非王爷的良人,还请王爷莫要做无谓之事,反伤了王爷同夫人们的和气。” 安定王眉头紧皱,一双凤目紧紧锁着我,道:“清羽莫非是倾心皇上,而非本王,这才说了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本王?” 我一时间惊讶非常,想来也是我当着满院子的人并未给他留足了颜面,也难怪他恼羞成怒,是以便低声道:“王爷快别乱说,贫道乃是男儿声,又是方外之人,如何能如王爷所说那般倾心于人,更何况还同为男子?” 元吉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引我进门的白须老者道:“周管家,便照着本王先前所说形式,王妃暂且现在府中住着,去处容后再议,其余人等皆给予丰厚财富,各自散了吧。” 一时间王府中一阵的哭天抢地,我只觉得头大得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皱了眉道:“王爷,贫道言尽于此,若王爷执意如此,贫道亦无法,这便先回去了。” 我转身欲走,却被元吉一把握住了腕子,我转身挣了挣,不曾挣脱,只能作罢,道:“王爷还有何事?” 元吉神情落寞却以邪肆的笑容掩饰着,道:“清羽何苦拒本王于千里之外?本王无意强迫于你,清羽不若给本王一个机会,便是从好友开始,总好过你直言拒绝,本王好歹是这乾元国的安定王爷,清羽给个面子如何?” 我无奈苦笑:“王爷志存高远,品性高洁,贫道无意高攀,还请王爷莫要为难贫道了。” 元吉似是有些恼了,眸中竟起了癫狂的执念,我暗道不好,如今我在他府中,并无人跟随,亦无人知晓,今日便是被他软禁于此,亦是不为人所知。 元吉咬了牙似有什么威胁的狠话要说,可未等他说出口,安定王府外便传来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 “皇上驾到……” 尾音未落便见一明黄色身影迈入院内,院中一行人等皆高呼万岁,我趁机甩开元吉的牵制,几步走到元晟身边,深施一礼,道:“见过陛下。” 元晟向我投过来一个严肃的眼神,目光便不做停留的对上元吉,道:“皇兄好兴致,今日天气不错,王府中这是有何喜事?竟如此热闹非凡。” 元吉攥了攥空了的手掌,眯着眼睛道:“今日天气的确不错,陛下怎的不陪着未来的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赏景?” 元吉这话中的意思,是元晟不经知会便突然造访,令他心有不满了。 元晟剑眉微挑,眉眼中尽是上位者的霸气和风度,朗声笑道:“皇兄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朕来此处赏景,与在御花园中赏景,并无分别。” 元吉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顺着元晟的话道:“陛下所言极是。” 元晟仿佛才看见我一般地惊讶道:“朕今日倒来得巧,不知皇兄竟私下里将道长带到了王府,叫朕好找。” 元吉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道:“皇上严于治下,竟连手底下人的行踪都要亲自查验,本王自愧不如。” 元晟微勾唇角,道:“皇兄谬赞,朕与道长有要事相商,便不多久了,摆驾回宫。” 我面上一派沉静如水,心中却心花怒放,无论如何,本少君可不想在安定王府做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相比之下,回宫是最好的选择。 回去的路上,元晟邀我一同乘马车,我便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马车上清香软枕,令人昏昏欲睡。 我方闭了眼要小憩片刻,元晟忽而开了口,道:“道长今日为何不禀告朕便私自出宫?” 我偷偷望了望元晟的眉眼,显而易见的是发怒前的征兆,心下一凛,道:“陛下恕罪,贫道今日思乡心切,心中憋闷,是以出宫散心。” 元晟微微皱了眉,道:“出宫散心,便散到了安定王府?” 我斟酌了一番,道:“陛下恕罪。” 元晟浅笑却不达眼底,道:“道长何罪之有,皇兄贵为皇家血脉,为人风流倜傥,道长一时想差了也是有的。” 我躬身行礼,道:“皇上大可不必担心,贫道对安定王爷并无非分之想,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更是男子,便是一时为情所惑,亦只能是对女子,断没有和男子一并厮混的道理。” 元晟眉心微蹙,道:“道长心中有数便好,日后还是少出宫,多将心思放在琴儿的病上才好。” 我一时心中酸涩难忍,可亦只能垂头称是。 第237章 无独有偶(一) 距离上次出宫已过了三月有余,这三月之内,我再没有出去过,不过是因为元晟的那句“日后还是少出宫,多将心思放在琴儿的病上才好。” 这三月以来,我便日日在凤栖宫中守着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的法阵,元晟拨了两个人助我炼丹,可我却觉得监视的意义更大些。这两个婢女日日如影随形,我亦不恼,心中只是着急,不知这个孤煞之命的理由能挡住元晟想要里瑶琴为后的念头几日。 这一日天气着实不错,御花园中亦是一片欣欣向荣,春日里的艳阳高高的在天上悬着,我身后跟着那两位元晟派过来的尾巴,一并来御花园中闲逛着,顺便思考要怎么才能想出一个新的理由,组织元晟立瑶琴为后。 御花园极大,每一个区域都有不同的风景,可是偏偏没有一处有我喜爱的桃花,可即便如此,半个月未出过凤栖宫的门,能出来闲逛半日,亦是让我心情十分轻松愉快。 这半个月以来,元吉从未来过,元晟倒是来过几次,只是次次都带着瑶琴一起,我倒不大期待见到他了。 走了许久,有些累了,我一面感叹法力被封的不便,一面朝着凉亭中走过去,想要歇歇脚。身后的两个尾巴亦跟随着我,我已然习惯了,并不觉有何不便不妥。 凉亭在层层锦簇花团的掩映之中只露出一角,是以亭中人不曾发现有外人靠近,我也未曾发现这亭中原本是有先来者的。待走近了,听到了交谈声,这才发现。 我听着亭中人的声音十分耳熟,是以顿住欲避嫌离开的脚步,反而走的更近了些,这才发现亭中人乃是元晟和瑶琴,并无第三人。 瑶琴袅娜的身影歪在元晟的腿上,元晟手臂扶着瑶琴的腰肢,两人靠的极尽。 瑶琴双臂揽着元晟的手臂,声音甜蜜而惑人:“陛下,你可记得你答应过琴儿什么?” 元晟微微笑着,一双眼睛璀璨如星,微微低垂的眼帘掩不住眼底的情愫:“琴儿放心,朕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忘,朕乃天子,一言九鼎,说到便会做到。” 瑶琴甜甜的笑了,手臂上薄薄的一层轻纱便滑落下来,露出了一截莹白的手臂,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缓缓地靠近元晟,元晟轻轻用手指点了樱唇,宠溺道:“琴儿莫要淘气,可还记得道长交代的?莫急在一时。” 瑶琴樱唇微微嘟起,赌气道:“陛下倒是相信那道人所说,可琴儿不过一介弱女子,如何有撼动乾元国运的本事?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亦或是朝堂之上的王宫大臣们,嫌弃琴儿身份低微,配不上陛下?” 元晟手指轻轻拧了瑶琴的脸蛋一把,嗔道:“琴儿莫要胡说,若是琴儿都配不上朕,天下便在没有旁的女子能入朕的眼和心,无论如何,琴儿若想将这后位坐稳,必须要过这一关,只余那孤煞之命是真是假,于朕而言,本就无所谓,道长若说是真是假亦不重要,只要他能平天下悠悠之口,便达成了朕的目的了。” 瑶琴眉目低垂,娇俏的笑了,轻轻捶了元晟的胸口,又怕元晟真的痛了一般的轻轻揉了一回,道:“琴儿不过一说,陛下不必当真,琴儿相信陛下,愿意等着陛下,无论如何,琴儿此生都是陛下的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元晟手指轻轻点了瑶琴的额头,道:“琴儿听话就好,虽是春日,正午的太阳亦是灼人,琴儿快些回去歇息,养好了身子要紧,莫要误了封后的大喜事。” 瑶琴喜上眉梢,道:“陛下说的是,那琴儿就先回御坤宫了。” 瑶琴走后,我怅然若失地立在一旁,竟忘了离去,扶着树枝的手一个用力竟将手中的树枝折断了,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元晟警觉地喝道:“谁?还不快出来!” 我吓了一跳,缓缓从树后走出来,行了礼,唇边挽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笑来,道:“贫道见过陛下。” 元晟眉目微凛,道:“道长好闲情,三月足不出户,怎么今日就来了御花园,还恰巧赶上朕与琴儿交谈?” 我心中知晓元晟话中的深意,怕是怀疑我有意听他的墙角了,便直视他的眼睛,道:“贫道惭愧,不知陛下和娘娘在此,便贸然上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请陛下恕罪。” 元晟眸色冰冷,犹如冬日里的冰棱,尖锐而阴寒地朝着我射过来,道:“哦?那倒是应了这个“巧”字了,只是不知道长那丹药炼的如何,法阵结的怎样?” 我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的招数并不能哄骗元晟许久,只是此时我还没有想好替代的办法,元晟便发了难,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丹药已然炼制好了,法阵亦结好了,贫道想着休息片刻再去禀告陛下,不曾想竟再次巧遇了陛下,想来也是天意,陛下对娘娘心诚,此丹药必定药到病除,法阵亦必将消解娘娘前世罪过,孤煞之命一除,娘娘可稳坐后位而无忧,可喜可贺。” 元晟激动地站起来,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腕,道:“真的?朕这便随道长回凤栖宫,取了丹药好给琴儿治了病。” 我连忙懒拦住他已然迈出去的脚步,道:“陛下莫急,不若请了娘娘来凤栖宫中服药,也正好贫道依着娘娘的气韵再将法阵做了修改,明日正午时分,阳关最盛之际,便可启动法阵。” 元晟点头道:“道长说的有理,是朕心急了,那请道长先回凤栖宫,朕亲自去接了琴儿,便一同前往,届时道长再替琴儿诊过脉,再说不迟。” 我点头称是,便带着两个婢女回了凤栖宫。 绿衣正守在门口,对着两个低等婢女道:“你们先下去吧,道长要开炉取丹,有了差错可不是你二人承担得起的。” 那两个婢女平日里好说歹说都不离身,今日竟互相望了一眼,便依着绿意所言退下了。 我朝着绿意投去赞赏的眼神,绿意匆忙行礼,道:“道长你可回来了。” 第238章 无独有偶(二) 我见绿意如此慌张,亦敛了调笑之意,皱了眉,问道:“绿意姑娘,何事如此惊慌?” 绿意顾不得礼数,径直扯了我的袖子,道:“道长快随我来,一看便知。” 我跟随着绿意的脚步,来到了凤栖宫一处极偏僻的小殿,殿前一口井旁赫然有一人躺倒在地,我几步上前探了鼻息,此人恐怕已过了鬼门关了。 我见这死者四十岁上下,穿着朝服,恐怕是朝中官员,只是我来了这许久却未来得及留意朝中之事,是以朝中的官员大臣,我亦多半都不认得。 我神色一凛,回头问道:“绿意,你可认得这是何人?” 绿意已是惊恐至极的神色,哆嗦着嗓音道:“左……左丞相遥贤之。” 我脑子一瞬间轰的一声,短时间内将所有的可能性在头脑中滤了一遍。 左丞相在这乾元国的地位,恐怕比判官在鬼界的地位还要高,如今竟死在了我暂时居住的凤栖宫,只怕事情不会简单。 我仔细检查着这位左丞相的死状,眼珠突出,面露惊恐之色,只怕是吓死的。 可位及丞相之位,应是见多识广之人,万万不会被普普通通的寻常事件和寻常的人吓破了胆,必是见到了生平难以理解的人和事,才至于此。 一时间遥贤之究竟所见何人或和事难以考究,我此时便不把此事放在重中之重,此时的重点是,元晟和瑶琴马上就要来凤栖宫了,元晟本就不十分信任我,若是再让他亲眼见到他的得力左丞相死在我这里,只怕不妙。 我赶紧问绿意此事的来龙去脉,绿意身子抖如筛糠,声音断断续续,我大喝一声:“绿意!此时,你可慌不得!” 绿意究竟也是宫中得力的女官,虽说年幼,可也是见过这宫中勾心斗角之人,经我一提醒便知晓此事的重大。 绿意掏出袖袋里的帕子,轻轻擦了额头冒出来的冷汗,清了清嗓子,镇定了心神,这才开口,声音虽说仍旧有些颤抖,可好歹词能达意了。 她道:“道长今日带了那两个婢女自己来,奴交代了洒扫之事后,便依着道长先前的话在这凤栖宫中各殿里巡视,寻到此处,远远的瞧着有一团黑影,走近了才发现是左丞相大人,奴相信道长并非害丞相之人,又恐被有心之人发现了为难道长,便将左丞相挪到了井口隐蔽处,不敢叫旁的奴才们传话,又不敢离了宫,便只好到宫门口候着道长。” 我听着绿意口中的话,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 自从那日瑶琴在亭中对我言谈间一番敲打和威胁,我便已做了防备,可仍旧是防不胜防。 此事必是瑶琴所为,而瑶琴成了此事,必是对凤栖宫中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三月未曾出门,今日出门便被钻了空子,此女子深谙宫中明争暗斗,却是本少君小瞧了她了。 小院外传来宫人的通传声,说皇上此时已到了凤栖宫,召我过去接驾。 我回头看了一眼绿意,眸中神色晦暗不明,绿意被我看的一阵一阵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中的帕子亦握得紧紧的。 她小声嗫嚅道:“道长可是怀疑绿意?” 我轻轻笑了,眉眼弯弯道:“说的什么话?贫道何时怀疑过姑娘?姑娘是这皇宫大内中,贫道最信任的人。” 绿意眼睛中汪了一泓泪水,道:“奴绝不曾背叛道长,如有违此话,天打雷劈!” 我道:“不必发此毒誓,你且先去院外守着,告诉通传的人,就说贫道邀请陛下和娘娘一同来此。” 绿意一时间大惊失色,道:“道长使不得,此处左丞相之事尚不知系何人栽赃陷害,藏还来不及,如何能将陛下和娘娘往此处引?” 我唇角微勾,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即便是此事身遭构陷,亦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在是要感谢娘亲给我做的这张面具。 我声音沉稳自然,道:“无妨,你且按我说的做,无需担心。” 绿意一副犹犹豫豫的形容,可还是按我说的做了,待她关上门,我便拿出一张符纸烧了,口中念咒,不多时面前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团黑雾,雾中迷迷蒙蒙地走出一道玄色的身影,到我面前站定,躬身行礼,道:“参见少君!” 我一把揭下来脸上的面具,露出原本的面貌,道:“判官,闲话不说,地上躺着的这个,魂魄可过了鬼门关?” 判官上前拿出生死簿查看了一番,道:“此人乃是吓死的,魂灵尚在混沌之中,鬼差拿人之时被他挣脱,此时正在追捕。” 我勾唇道:“本少君不管他是怎么死的,现在本少君要他活过来,左右他命不该绝,若是日后父君问起来,你便说是我的意思。” 判官思量片刻,道:“属下遵命,只是此人的灵魂尚不知其所踪,如何能还魂?” 我随意地坐在院中破烂不堪的石凳上,道:“此事简单,你先给本少君将此事应付过去,找他魂灵一事,本少君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叫判官附耳过来,将计划一并说与他听,判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道:“少君,这如何使得?若是教君上知晓了,属下怕是要把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全都体验一遭也难抵过错。” 我挑眉道:“你怕什么?横竖还有我给你挡着,你觉得父君会舍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便是父君气急了舍得,娘亲能舍得吗?娘亲所舍不得,你以为父君会一意孤行?” 判官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几下,这才干脆的答应了。 恰好此时门外响起来绿意的声音:“陛下驾到,娘娘驾到!” 我眉眼含笑地掸了掸衣摆,端正的立在一旁,虽说我如今的身份是个道士,可也不能对不住娘亲亲自给我做的这面具了,自然要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容来。 元晟任凭瑶琴揽着他的手臂,看在本少君眼睛里实在是碍眼得很。 瑶琴袅娜的身姿弱柳扶风一般的纤弱,口中却不让人,道:“道长真是端的一副好架子,陛下亲自来了,你不接驾,倒让陛下来就你……” 第239章 东窗事发(一) 我唇角微弯,将笑而不笑,似嗔而非嗔,道:“娘娘这是何意?不过是凤栖宫中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贫道这才未能亲自迎接圣驾。” 瑶琴面露讥笑,目光却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游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我暗自冷笑,心道遥贤之的事,果然是瑶琴动的手脚。 元晟拍了拍瑶琴的手背,对我道:“不知道长所说的需要处理的事情为何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朕能助道长一助。” 我故意摆出一副为难又心虚的形容,瑶琴看在眼里,便开口道:“陛下,道长神通广大,能知天命断伦常,若是道长破解不了的天机,只怕陛下也未必能勘破呢。” 元晟朗声笑道:“在琴儿眼中,朕竟抵不过道长的本领气魄吗?” 瑶琴眉眼翻飞,顾盼含情,甜腻腻的声音嗔道:“陛下……” 元晟也不继续追究,只是将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我,道:“道长还是说说,究竟有何事要处理?一并处理了,好办正事。” 我深施一礼,道:“陛下,贫道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瑶琴一副势在必得成竹在胸的模样,将声调扬高了,道:“哦?不知道长何罪之有?道长为了妾尽心竭力,还望陛下圣明圣裁,莫要冤枉了道长才是。” 我眉头微微皱了,想来我在这六界过了这么十几万年,最厌恶的便是勾心斗角,这瑶琴当真是恶心到本少君了。 这时绿意便打开房门走出来,又将房门掩上,福身道:“奴参见陛下、娘娘,见过道长。” 元晟沉声道:“平身。” 绿意依言起身,道:“多谢陛下。” 见礼完毕,绿意便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耳语道:“道长,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左丞相大人安置在小屋里间的床榻上了。” 我点头,绿意便下去了。 瑶琴见我二人耳语,断定是我命绿意掩盖了遥贤之的事,赶紧道:“道长方才说有罪,还不快向陛下陈明事实?” 我深施一礼,道:“陛下,请随贫道来。” 话毕我便引着元晟和瑶琴一并朝着那件小屋去了。 小屋中虽隔三差五有人打扰一番,可其中摆设和家具都十分简陋,瑶琴拿帕子掩了口鼻,神色间难掩厌恶的情绪。 绕过一个山水画屏风便来到了那个左丞相遥贤之卧着的床榻,床榻用粗糙的布帘遮着,我并不着急打开这个布帘,瑶琴却按耐不住了,朝着她手底下的奴婢使了个眼色,那奴婢便几步上前越过我直接掀开了布帘。 一时间遥贤之苍白而惊恐的面目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元晟十分惊讶地上前了一步,沉声问道:“左丞相怎会在此?” 瑶琴面上露出微妙的笑容,被我看在眼里。 我沉吟道:“这……” 未等我说要,瑶琴便打断了我,她冷哼道:“哼,看左丞相这模样,怕是被奸人害了性命了,死状如此凄惨,还望陛下主持公道才是,毕竟,左丞相是在凤栖宫遇害,只怕道长难脱干系吧。” 我低眉敛目但笑不语。 元晟皱着眉,语气平稳道:“道长,你该给朕一个解释。” 我面上波澜不惊,虽说知晓于这凡间的一世不过是东止漫漫神途的一个转瞬,可心中还是不免有些讽刺和委屈,无论前世今生,东止都因了旁的女子而对我有所隐瞒甚至有所怀疑。 可此刻却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毕竟东止凡间历劫非同小可,若不能完整的经历了这一世的劫难,只怕日后回了天界会遭到反噬,是以,我还是要保存我这个道士的身份,保着东止顺利历劫,又要提防着莫叫这瑶琴钻了空子。 “陛下,贫道有罪,请陛下责罚。” 元晟眉头皱的更深,撩袍在椅子上坐了,有眼力见的奴婢忙抬了软椅,扶着瑶琴挨着元晟坐了。 这屋子里便只有我和一众奴婢内侍站着。 元晟眉头紧皱,声音亦透出一丝威严和冰冷来:“道长犯了何罪?” 我垂眸敛目,声音平稳而缓和道:“陛下明鉴,贫道犯了失察之罪。” 元晟抬眼看着我,目光里是我熟悉的暗涌和漩涡:“失察?” 我道:“正是。” 元晟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道长不妨直说,朕没时间陪着你兜圈子。” 我见元晟似有怒意,便开门见山道:“陛下,若贫道说左丞相大人并非在凤栖宫中遇害,亦并非是贫道所害,陛下可信?” 元晟冷笑道:“左丞相就躺在朕的面前,你以为朕会单凭你一句话就相信你?” 他句句透着冷漠,句句透着不信任,我心中亦有些恼了他,便脱口而出:“陛下既然不信,贫道亦无需多言,但凭处置就是。” 元晟似乎未料到我会如此出言顶撞,是以惊讶地愣了片刻,片刻之后才道:“道长未必太不将朕放在眼里!是以为朕不敢处置你吗?” 我望着瑶琴得意的脸,心中不忿,断不能让她左手渔翁之利,是以将方才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的话转了个弯:“陛下所不信贫道此言,接下来贫道所做之事必亦不能得到陛下的理解和相信,又何苦浪费陛下的时间?是以贫道方出此言。” 元晟紧皱的眉头松懈了几分,语气亦有所缓和,道:“道长但说无妨,朕给你时间解释,若你的解释能有理有据,能说服朕,朕便不追究此事,否则,朕会按照乾元律例治你谋害朝廷重臣之罪。” 我点头浅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上前察看。” 元晟拍了拍瑶琴的手背,叫她坐在此处等着,便举步过来,在床榻前站定,道:“你要朕看什么?” 我抬手在左丞相遥贤之的双目之间轻轻拂过,遥贤之瞪得要突出来的瞳孔中渐渐显现出一张女子的脸。 元晟见此景大为震惊,后退了两步,眸色幽深地望了瑶琴一眼,瑶琴有些忐忑不安,可此时此刻也不能多说什么,便依旧坐着。 元晟大掌握住我的手腕,力道渐渐收紧,片刻之后才平稳了心神,对着瑶琴身边的婢女命令道:“带着娘娘回御坤宫,朕有事要与道长单独详谈。” 第240章 东窗事发(二) 瑶琴一双素手绞紧了秀帕,柔声唤道:“陛下……” 元晟史无前例地开口打断了瑶琴的话:“你先回宫。” 瑶琴似是从未见过元晟此时此刻的情态,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又有些女儿家的气恼与娇嗔,可她努力做出的惹人怜爱的情态,全然没有被元晟看在眼里。 我望着此时此刻的瑶琴,心中不地道的暗自有几分快意。 瑶琴不甘不愿地由着婢女搀扶着回了御坤宫。 待她走后,小屋内便只有元晟和我,我刚要开口解释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却被元晟单手一把勒住了咽喉。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则目光凶狠又带着悲痛地与我对视:“你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的留在朕的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我淡笑着,这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面具在元晟的眼里真实无比,却遮住了我无奈又讽刺的表情:“贫道乃终南山上修行的道士,遵师命下山历练……” 元晟不等我说完,便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情绪十分不稳:“你休要拿这些鬼话来蒙骗朕!朕自小便熟读佛理道法,亦跟着一位得道高人修习过几年,你画的那些所谓的符阵并无任何功效甚至还画错了好几处,你以为朕会不知?” 我脑子里的一根弦砰得断裂了,原来他都知道,原来这些日子里我故作高深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可他为何从未拆穿? 我垂眼不去与他对视,往日里普通泉水淙淙地清雅男音此刻也黯淡下来,沉默不语。 元晟恶狠狠地扼住我的脖颈,追问道:“你究竟是谁?朕只问最后一次,若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朕不留情面。” 听从我的命令寄宿在遥贤之身体里的判官见此情景担忧法术被封的我会有危险,便不顾一切的从遥贤之身体里出来,在元晟的面前显了形,鬼气森森地道:“放开他。” 元晟瞪大了眼睛看着凭空出现的玄衣男子,又难以置信带着失望地望着我,道:“他又是谁?你们究竟是何人,你还不说实话吗?” 我冷眼看了判官一眼,判官垂眸行礼,便如同来时一般的消散在空气里。 元晟讽刺地笑道:“好一个终南山的道士,竟有如此来无影去无踪的黑暗邪恶之徒对你尊敬有加。” 我皱眉望着他,神色纠结而复杂,沉声道:“陛下……” 元晟亦敛了神色,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若不能坦白,今日便离开皇宫,离开乾元,朕再不能容你。” 我叹了一口气,心中十分纠结,显然化身为凡人的东止也并不好骗,不是靠着只言片语便能打发的,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若是不能给他一个交代,只怕我小命要玩儿完。 是以,我思虑了片刻,道:“陛下若真想知道,需答应贫道一件事。” 元晟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审视地望着我,道:“你且把这要求说来听听,朕听了再做打算。” 我拍了拍他的手,道:“陛下,你一直掐着贫道的脖子,贫道如何说话?” 元晟轻咳了一声,将我放开了,转身坐在凳子上。 我摇摇头,指了指床榻上躺着的左丞相遥贤之道:“陛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移驾飞凤阁?” 元晟便又站起来,亲自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绿意正守着,见元晟突然打开门吓了一跳,忙要福身见礼,元晟摆摆手道免了,便径直朝着飞凤阁走去。 我匆忙之间交代了绿意要好生看守此处并其他事项云云,便赶紧跟上了元晟的脚步。 到了飞凤阁,屏退了一众婢女内侍,便只有我与元晟二人共处一室,我为两人斟了茶便立在一旁。 元晟一个眼神瞥过来,道:“此处没有外人,坐吧。” 我小媳妇儿似的端庄的坐在一旁,垂眸敛目。 元晟喝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道:“说吧,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说是遗漏了,朕便治你的罪。” 我抬眼观望了一下元晟的神色,发现他已冷静了许多,这才开口道:“陛下,你希望贫道从何处说起?是从现在往前头说,还是从前头往后头说?” 元晟一把将茶杯置在桌上,声音有些大,沉声道:“朕说了,从头到尾。” 我垂眸称是,沉吟了片刻,道:“陛下,贫道不知从何说起……” 元晟的耐心显然被我消耗的所剩无几,咬牙道:“好,那便朕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得说谎!” 我垂眸称是。 元晟执起茶盏想要饮一口茶,到了嘴边才发现茶盏裂了个纹,想是他方才太过用力若置,一时间又无处发脾气,只能皱着眉放下。 我极有眼力地将我面前完好无损且冒着热气儿的茶盏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讨好的递到他面前。 元晟见此无奈的叹了口气,眉头皱着的弧度与我认识的东止一般无二,叫我晃了神。 元晟饮了一口热茶,开口道:“你究竟是何人?从何处而来?” 我表面上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实际上内心里却将从前翻看了无数画本子积攒下来的场景和桥段一并翻出来,思量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片刻,我便开口道:“贫道如此说,陛下可能不信,但陛下须知贫道所言千真万确,贫道的真实身份,乃是鬼界的鬼君独子鬼界少君。” 元晟皱了眉,道:“鬼界?朕倒有所耳闻,听闻人死后魂灵出窍,会有鬼界的鬼差接引着前往鬼界,恶人入地狱偿还罪孽,良善之人便再入轮回。” 我投以赞赏的目光,浅笑道:“贫道早闻五方十国之中属乾元国君最是博学广闻,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陛下竟知晓我鬼界之事。” 元晟眯着眼,朝我投来危险又带着其他不明意味的眼神,道:“阁下如何还自称“贫道”?” 我尴尬地干笑道:“陛下说的是,我……额……在下日后在陛下面前定不如此自称了。” 元晟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上扣着,我听着这有节奏的声音不免内心紧张起来。 这厮便是化身凡人,那些威慑人的坏习惯仍是未改,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241章 坦白(一) 元晟思虑了片刻,一双尖锐而洞察一切的眸子朝着我望过来,仿佛一套精工巧匠锻造的枷锁,将我牢牢的锁在他的目光里,仿佛一切的欺瞒和保留都无所遁形。 他薄唇微抿了,嗓音低沉却悦耳:“你既有如此身份,又为何特意假冒了身份待在朕的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眼珠子转了转,心道今日无论如何不能与他说实话,若是他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只怕历劫再不能顺利进行下去,他不经历了这凡世里的种种劫难,又如何能完好无损地返回天宫? 是以我清了清嗓子,又饮了一口茶,故作为难地道:“陛下当真想知道?” 元晟一说眸子坚定无比,道:“朕想知道。”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取过一旁放着的折扇,将折扇上坠着的玉髓解下来递给元晟。 元晟将这块玉髓握在掌心,眸子里闪着复杂的神色和情绪,用手指轻轻抚摸了玉髓的表面之后,他问道:“朕第一次见到道长,便被道长扇子上坠的这块玉髓深深吸引,此玉成色绝佳,恐非凡品。” 我从他手中取过玉髓,重新坠在扇子上,这才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这块玉髓的确并非凡间之物,此物乃是我鬼界的圣物,于在下而言十分重要,前日里却不慎遗失了。” 谈到这块玉髓,元晟忽而有了兴趣,俯身问道:“哦?不知此玉丢在了何处?” 我想了想,道:“在下平日里得了空,便爱来凡间游逛一番,凡间景致虽称不上别致,但胜在自然。” 我喝了口茶,继续编道:“那一日月上柳梢头,在下恰好游逛到了乾元国,那时还不是陛下为君,为君者乃是陛下的祖父,在下观看湖中月影之时,不慎将袖袋里的玉髓滑落到湖水中,当时的乾元国君,也就是陛下的祖父正微服私访,见在下遗失了重要之物,便当机立下令手下的几名侍卫跳入湖中搜索。” 元晟自小便十分崇拜他的这位皇祖父,是以听到我口中说着他不曾听过的皇祖父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地追问道:“后来呢?” 我扬起手中的折扇,将坠在扇子把上的玉髓晃悠起来,道:“依然是找到了,在下感念当时乾元国君的恩情,便许了他一个愿望,承诺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便定会为他达成。” 元晟眼睛里难得闪着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光,语气微微上扬了些,道:“不知皇祖父他许了什么愿望?少君殿下可为他达成了?” 我听他唤我少君,便知我编的这个似真似假又真又假的故事,他已然十分了信了个七八分了,便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诹道:“陛下的祖父聪慧得很,并未当时随意用了这个愿望,而是求了一个召唤咒,他需要之时便会催动召唤咒,在下便会即时赶到,为他实现愿望。” 元晟此时已是兴趣盎然,声音了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后来呢?不知祖父可用了这次机会?” 我点点头,道:“在他濒死之时,催动了召唤咒,在下及时赶来,听了他的愿望。” 元晟皱着眉不满道:“少君莫要卖关子了,直接说便是。” 我浅笑道:“您的祖父说,膝下的儿孙里面最是疼爱的便是元晟,朕死后,少君要时时照看元晟,若他有灾有难,少君要为他消解,若他心情抑郁不快,少君要为他开解,总之,陛下祖父的意思便是要求在下保陛下一世安稳,一生无忧。” 元晟本就十分崇拜他的皇祖父,听到祖父濒死之时还对他十分惦念、十分放心不下,一时间对祖父的思念之情涌上来,他低垂着眉眼,面容上尽是动容。 他声音低沉而哀伤道:“元晟不孝,令祖父归去之际尚不能安心、多有惦念。” 我趁他不防备,便继续趁热打铁道:“是以,在下为了故人的嘱托,这才离开鬼界来到了乾元国,并非有意欺瞒陛下,实在是在下身份特殊,若据实相告,恐惊扰了陛下,又恐陛下不信,治在下个妖言惑众之罪,有负故人所托。” 元晟回过神来,对于我的话已然信了个十成十,言语之间也颇多了些恭谨和尊敬,沉声道:“少君与皇祖父约定的,是当朕有劫难之时保朕无虞,如今少君来此,可是朕和乾元江山有何劫难要经历?” 我故作淡定地点点头,心中却在思索着接下来怎么编才好,不过须臾,我便想出了对策,想来从前花费用来看画本子的时间并未虚度,如今画本子中的学问,本少君已然用得很不错了。 我浅笑道:“正是如此,陛下十五岁这一年,要经历一场桃花劫,陛下乃是乾元的支柱,陛下动,则乾元国本动,则天下动,是以在下才来到陛下身边。” 元晟眉宇间凝着一抹令人看不懂的神色,垂眸道:“桃花劫?”似是问我,又似是自言自语。 我点头称是,想来我如此说也不算说谎,东止这一趟下凡,的确要历一个情劫,原本这劫并非要历在瑶琴身上,不过是瑶琴的刻意干扰,扰乱了东止的劫数,这劫便应在了瑶琴身上罢了。 我沉吟道:“想必陛下心中明了,这桃花劫是应在何人身上了。” 元晟敛眉问道:“不知这桃花劫会引起何等变数?又是否有法可解?” 我浅笑道:“在下也不知这桃花劫究竟会应了多大的劫数,解法倒知道一个,只是不知陛下能否下定决心……” 元晟闭了闭眼,道:“少君不妨直言。” 我信了一口茶,目光中是东止的那一张脸,只是比我熟悉的他稚嫩了些,又多情了些。 “桃花劫有一解法可一劳永逸,那便是伊人远去,此生不见。” 元晟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地攥成了拳,眼眸低垂,道:“可有旁的解答?朕不能负了琴儿。” 我心中一阵苦涩,元晟竟对瑶琴痴心至此,而我却横加阻拦,棒打鸳鸯,不知是对是错了。 第242章 坦白(二) 可我此时并没有退路,亦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陛下,娘娘一天在陛下身边,便有一日的隐患,恐怕再没有比方才所说的方法更稳妥的了。” 元晟拧了眉,道:“朕答应过她,会封她为后,给她一世荣宠,朕,不能言而无信,少君不必再说了,若真有朝一日,琴儿威胁了国本,朕便带着她远走高飞、游山玩水便是,左右这朝中之事,皇兄亦通晓得佷。” 我十分讶异,不由得呆愣在原地,我只道元晟与瑶琴之间被月老的一根红线牵在了一处,可即便有月老牵了线,亦不过比起旁人来多了几分天定的缘分吧了。 可如今元晟竟对瑶琴痴心至此,竟要为了她放弃早已收入囊中的皇位,实在令我难以置信。 这恐怕已不是小小红线能起到的作用了,是以我好奇地道:“陛下,在下斗胆问一句,陛下若要妃子,天下女子尽可求取,可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独独宠爱娘娘,这是为何?” 元晟叹气道:“琴儿对朕,有救命之恩,更何况,朕与琴儿乃是命定的姻缘,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不知元晟话中何意,却知晓了元晟的决心,他决心要与瑶琴在一处,区区桃花劫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决心。 我亦只能苦笑道:“在下言尽于此,还请陛下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乾元国的黎民百姓,多做打算,细细考量。” 元晟不看我,声音却充满坚定和力量:“还请少君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你知我知便好,若是叫第三人知晓了,恐会对琴儿不利。” 我点头道:“在下自然会听从陛下的意思,只是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元晟闭了闭眼,道:“少君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我心中一时间去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五味杂陈。 元晟未曾给我喘息地机会,便如同陷入回忆一般,道:“朕自从年幼之时,便时常做一个梦境,梦中是朕从未去过的环境,有着朕从未见过的景色,朕在那琼楼玉宇之间穿梭不停,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为伴,自从与琴儿相遇,朕知晓朕这么多年来魂牵梦萦的人便是琴儿,如同一个救赎一般,这么是万万不会弃琴儿于不顾的,这是命定的姻缘。” 我垂眸道:“陛下因何断定梦中之人便是娘娘?” 元晟道:“琴儿同朕一般,自幼时便夜夜做与朕梦中所见所闻相仿的梦境,她能出说梦中的琼楼玉宇,广厦千间,时间又怎会有如此凑巧的是?更何况,琴儿身上有梦中人给朕的一样信物。” 他此话倒激起了我的好奇,道:“不知陛下所言是何信物?” 元晟从脖颈出掏出来一个珠串来,道:“便是此物。” 我一看这珠子果然非同寻常,乃是凝了一抹意念,我凝神触摸了凝于这珠子上的意念,发现竟是我前世幼时的模样。 想不到元晟对瑶琴执着如斯,竟是本少君从中出了不少的力。 我自嘲一笑,却被元晟看在眼里,他皱眉道:“少君如何发笑?” 我抬手接过这颗珠子,细细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内心仔细将此事思索考量了一番,这珠子上凝着的意念乃是本少君前世的意念,充满了对东止的憧憬和爱恋。 如此私密的念想,必是身边之人才能截取,想来此人便非执画莫属了。 彼时我从路边捡了执画回来,想着与她结成姐妹,便又多了一个亲人一个朋友,是以起初并不曾对她有所防备,她趁我不备获取了这段意念,也是有可能的。 元晟见我握着这珠子陷入了沉思,奇怪道:“少君对这珠子可有什么看法?” 我摇头道:“在下并没有任何看法,只是想要奉劝陛下,这不过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珠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陛下若要为了此一颗珠子断送了前程和祖宗基业,恐怕不值当。” 元晟垂眸陷入痛苦的境地,我却无法给他任何帮助,于此事上,我是不会退步的,即便是他凡间一世,我亦不能接受他眼里心里装了旁人。 元晟痛苦地闭上眼睛,道:“少君且容朕想想,朕实在难以相信,琴儿不过一柔弱女子,如何能有了颠倒乾坤的本事,如今左丞相遥贤之还在凤栖宫中躺着,他死的不明不白,朕需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还请少君据实以告,遥贤之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浅笑道:“陛下不是已经亲眼所见了吗?死者死前所见的画面会永远留存在瞳孔之中。” 元晟甩袖站起来,背对着我负手而立,道:“朕不能相信!” 我将遥贤之死前的景象通过判官的眼睛传达给元晟,遥贤之死前瞳孔中精准清晰地映下来的,是瑶琴的那张得意洋洋又阴毒的脸孔。 然而元晟与瑶琴之间那根红线以及瑶琴苦苦筹谋的前世之盟后世之约已然叫元晟失了最基本的判断。 我无奈道:“这便是事实,若陛下不能相信,在下也无能为力,在下言尽于此,已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已无愧于故人,若陛下执意如此,便随缘吧,在下已无力左右陛下的命运,今后还请陛下好自为之。” 我沉吟了片刻,继续道:“左右左丞相遥贤之是因我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在下心内难安,待救活他,在下便会离开皇宫,今后陛下命运如何,但凭造化吧。” 我一时间心灰意冷,再不想在这庭院深深绿瓦红墙的皇宫大内多做停留,恨不能立刻回了鬼界,将人间这几日的委屈和心酸都对娘亲说上一说才好。 元晟低垂眼帘,道:“少君这便要走?走了之后又要到何处去?不若过几日,参加了封后大典,朕亲自备了宴席送少君一程吧。” 我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厮怕不是被下了迷魂药,亦或是得了离魂之症?竟还叫我留下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封后大典,我一时间气愤难当。 第243章 另立府门 我再不愿在皇宫大内中日日见元晟对瑶琴的深情,便讨了绿意一道出了宫。 绿意褪去宫装,亦是低眉敛目的模样,我不由得发笑。 绿意红了一张脸,嗔道:“道长为何发笑?可是绿意有何不妥之处?” 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绿意姑娘,此处不是皇宫,你亦不再是宫中的婢女,不必事事谨慎时时小心。” 绿意拘谨道:“道长此言差矣,绿意虽不在宫中亦不是宫中的婢女,可道长特向陛下讨了绿意来,绿意又岂能不尽心侍候道长?” 我眸子里露出狡黠的笑来,凑近了绿意的耳朵道:“绿意,你日后不必再成我为道长,我并非是真的道士,你只唤我公子便好。” 绿意原本只是两颊绯红,如今竟连着耳朵一并红了个彻底,磕磕绊绊地道:“公子,奴知晓了。” 我合拢了扇子在手里敲了敲,道:“你可知上京之内何处房产最是金贵?” 绿意略略思索了片刻,脆生生地答道:“回公子的话,上京之中最金贵的房产应属甲子巷,甲子巷中的宅院府邸具是极宽敞极恢弘的,也抢手的很。” 我唇角微勾,心道便是它再金贵,本少君也住的起,如今带着从小在宫中长大的绿意,如何能委屈了她? 我暗地里念了召唤咒,判官一脸无奈的出现在我面前,并未对绿意显形,是以绿意并不知晓此事我们是三人并排行在这光天化日的街头上。 我将心中的计划和安排以传音之术交代给了判官,判官黑着脸无奈的回了鬼界,不多时又回来,带着从慕华殿里取来的成色极佳又极圆润的夜明珠几颗。 想来这夜明珠还是我从东止的库房里顺的,如今本少君也算是替他办事,用着这珠子也心安理得了许多。 我拿了夜明珠,便由绿意引着向着甲子巷而去。 果然如绿意所说的一般,绿瓦红墙,高门高户,虽说比不上皇宫,可也算得上气派恢弘了。 甲子巷中有一处宅院,并非居住的用途,而是供房屋买卖的场所,我颠了颠手中的袋子,袋子里盛着的是七八颗夜明珠。 进入这座宅院,里面人声鼎沸,间或夹杂着几声争吵议论之音,好不热闹。 绿意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怯意地躲在了我的身后,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意为告诉她不必担心。 ……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便拿着房契卖出了门口,身后跟着的绿意苦着脸道:“公子,你何苦两那七八颗珠子全都给了那人?那等无价之宝,便是有个三颗两颗的也就足够抵了这房产的银子,七八颗珠子能再买几个这般的房产了。” 我轻笑出声道:“你公子我竟第一次知道绿意竟然如此贤惠持家,不过你不必替公子我省银子,这般的珠子,本公子应有尽有,放心便是。” 绿意不再做声,只是脸蛋红扑扑的,又是羞愤又是气恼,我越发觉得将绿意带出来是极明智的,这丫头有趣的很。 我带着绿意大摇大摆地按着房契上写明的地址来到了高价买下的宅院,当真算得上是甲子巷里最最气魄最最恢弘的宅院了。 两扇朱色大门上悬着一把结实的大锁,我从袖袋里摸出来方才才到手的钥匙,打开门锁便信手推门,门缓缓的打开,发出优质的木材特有的吱呀声。 门内各房各院、水榭楼台一应俱全。 绿意似乎从未有过在宫外购房置院的经历,是以新奇地佷,早就忘了拿多花出去的几颗珠子的事,忙不迭地只顾着张罗。 先是雇了几个小厮两这府邸之内里里外外的洒扫了一番。 又买了一个小姐妹,几个女孩子欢欢喜喜地出去采买了一番,不过半日的时间,这座宅子便像模像样了起来。 绿意不愧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办事御人都极为妥帖,本少君在此在心中默默慨叹,幸而带了绿意出来,若不然只怕单靠本少君一人,且有的苦要吃,有的罪要受了。 绿意是第一次在宫外购房置院,本少君又何尝不是?自然心中的新奇和有趣不必绿意少,不过是强撑着这张风流潇洒温润如玉的面皮不表现出来罢了。 我自择了一座院子,绿意亲自带了人再度打扫布置了一番,我又叫绿意自择了院子居住,绿意不用我吩咐,便将府里的一应事物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必我亲自过问操心。 第二日我出门,现在这高门高院的正门前,反身仔细将我在人间暂时的住所打量了一遍,只见门上高悬着一张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得写了几个大字:清府。 我昨日里临睡前不过些微的提了一句,绿意便记在了心里,实在妥帖的很,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走走后门,叫判官提前将绿意的魂魄拘回鬼界,便安排她在我的慕华殿里作伴,岂不绝妙? 细细思索又觉不妥,我从未问过绿意的事情,若她有父母亲朋,早早的去了鬼界只怕惹人伤心,绿意定然也不舍得,本少君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更何况万一绿意并不想永生永世留在鬼界,万一她想再入轮回呢?本少君也要听从她自己的意愿才是。 不做细想,我便出了门,到集市上转悠了一阵子。 集市上最是热闹非凡,亦是小道消息流传的最充分的地方。东家常西家短的听了不少,也得了几个有用的信息。 一则是坊间都在穿宫里那位德高望重法力高强的道长已然离了皇宫,怕是因为未来皇后娘娘的孤煞之命连这等高人也除不得。 二则是陛下又广发告示征求民间能人异士为娘娘改命,能成此事者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三则是朝堂之上对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颇有微词,不少有名望的贵臣皆言此女子并无母仪天下之德行,反对声中又属左丞相遥贤之声量最大。 左丞相遥贤之向来刚正不阿,至于这位娘娘究竟做了何事惹的左丞相大人心中不喜尚不可考。 第244章 两难 说到这位遥贤之,绿意忍不住瞪大了一双杏眼,哆哆嗦嗦地道:“公公公……公子,左丞相大人不是已经归归归……归天了吗?” 绿意因了心中的讶异和难以置信,声调便不同于往日的温声细语,此时这句话说出来,竟引得身旁经过的行人频频回望议论纷纷。 我忙制止了一个口无遮拦的丫头,道:“小声一点。” 绿意领会,一边频频点头,一边自己捂了自己的嘴巴,模样好笑的很有趣的很。 我再无心游逛下去,便带着绿意回了府。 一进门便发现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小厮丫鬟,皆匍匐着不敢抬头,我一见这阵仗心中有了计较,便吩咐了绿意亲自去取了昨日里采买回来的上好碧螺春,泡好了端进书房里。 绿意得了令便依言去准备了,我挥挥手令地上跪着的一行人等起来,可竟无人敢起来,我心道那你们就暂且跪着吧。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举步去了书房,到了书房门口,便见宫里伺候在元晟身边的内侍正守在门口,见我到了,妥帖地行了个礼,又把我往里边儿请。 我心道这老家伙平日里最是瞧不上我,今日怎的对我如此毕恭毕敬?实在是反常得很,反常得很。 内侍打开门,待我进去了又将门紧紧得带上了。 元晟正负手而立,背对着我,站在空荡荡的书架子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轻咳了一声,元晟闻声回首,道:“少君回来了。” 我打开折扇摇了摇,道:“如今在下身在凡界,陛下不必以少君相称,恐多有不便之处,若承蒙陛下不弃可唤我一声先生。” 言谈之间我仔细观察了元晟的气色,只见他郁色结于眉心,想来是为了瑶琴的事,他广发告示许以高官厚禄,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只是他心中却清楚得很,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过会些场面上的功夫罢了。 元晟从书架前走过来,我请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又为他斟了茶,他这才开口道:“先生前些日子已经将话说的很是清楚了,朕本不行再来叨扰,然朕亦无法心安理得地为了朕之私欲而至乾元百姓天下苍生于不顾,实不相瞒,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与先生讨个出路,先生并非凡人,想必结识许多能人异士,若能引荐,朕感激不尽。”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道:“陛下今日纡尊降贵来到寒舍,在下自然不应有所保留,今日便将天机告知陛下也无妨,只是陛下需答应在下一件事,不知陛下是应得还是应不得?” 元晟见我话中存了希望,喜出望外道:“先生但说无妨,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朕也应得。” 我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书房门边,打开门对着内侍道:“我与陛下有要事相谈,任何人不得接近,不得打扰。” 那内侍连连称是,我这才关上门,重新坐下来,声音悠远道:“陛下需答应在下,接下来我所说的每句话陛下都不能对第三个人说。” 元晟郑重的点头道:“朕答应先生,先生接下来无论说了什么,朕都不会说出去的。” 我想了想,道:“瑶琴并非凡人,而是一把古琴修炼成的女仙,陛下梦中之人也并非这位瑶琴娘娘,而是另有其人,如今的情形,不过是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 元晟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道:“先生何出此言?有何依据?” 我摘下扇子上坠着的玉髓,递给元晟,看着元晟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这才开口道:“陛下可是觉得这块玉髓十分熟悉十分亲切?” 元晟迷惘地点了点头,道:“朕第一次见到这块玉髓的时候便有十分亲切的感觉,见到先生时亦觉得似曾相识。” 我点头道:“那就对了,事实上,这块玉髓才真正是陛下梦中人的物件,而且平日里是随身佩戴的,在下为了故人所托,这才将这块玉髓借来的。” 元晟摇摇头道:“可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是快成色不错的玉髓,朕看了心里喜欢罢了,琴儿救了朕一名,朕许了她后位,便要说到做到,君无戏言。” 我摇摇头,无奈的道:“陛下来此还是希望能解了娘娘这特殊的命格是吗?” 元晟郑重的点头,眼神中盛了期冀和希望。 我站起来转身走到书房门口,打开门道:“陛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越想越生气,本少君究竟是做了什么,竟让他误会是个心胸宽大到要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了? 元晟走后,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房里发呆,脑中的念头纷繁复杂。 一阵子想着,若是当初我解了那根红绳,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这么棘手?一阵子又想着,若我当初多防备了执画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让她的侄女有可乘之机? 想来这个唤作瑶琴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与她姑姑竟然如出一辙,惯会些不入流的手段,彼时我不屑与之相争,可如今再不会那么傻,自己的东西就是要扞卫,就是要紧紧地攥在手里。 如今的这个局面,让我十分的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元晟此时不知是因了那颗珠子还是为了那根绳子,对瑶琴死心塌地,无论我如何说,都撼动不了瑶琴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让我产生了一丝动摇,因为元晟眼神中盛着的情谊太过真实,连我都会偶尔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可他明明说过,他心中有我,如今我亦确认了我心中有他,又如何能忍受他心中同时装了别人? 更何况,这并非一时的事,等东止历劫圆满了,瑶琴亦会随之重返天界,届时二人回忆起凡间的种种,真的生出些情谊来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本少君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反而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是亏得很? 我心中十分郁闷,想着若此时能有一壶春风醉并着一叠小菜来解闷就好了。 第245章 郊外烤鱼 在人间已有了一段时间了,可是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我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住进这座大宅子,整日里看画本子逗蛐蛐儿,日子过的闲适的很。 若能一直这样下去,知道元晟寿终正寝了倒也好说,横竖不过区区几十年,与天界而言不过几个月的光景。 可事与愿违的是,我收到了来自皇宫的公告,公告上印着大红的玉玺,昭示着这公告上写的一字一句都是元晟所授意所首肯的。 那公告上黄底黑字的写的清清楚楚,乾元国国君元晟,前些日子里寻到了一位世外高人,已将娘娘身上的疾病和孤煞的命格一并接触了。 封后大典便定在半月之后,典礼的一应事物都是从前准备齐全了的。 我看过之后囫囵将这上好的锦帛团成了个团儿扔给了绿意。 绿意苦哈哈的一张脸看着我,道:“公子,这是盖了玉玺的,不可如此对待。” 我心烦得很,想来我是干不来这等棒打鸳鸯造孽的事儿,我在这人间兜兜转转了这么些日子,心想要将元晟和瑶琴拆开,事实上在我的悉心干预下,反倒让他们二人走得更近了。 左丞相遥贤之的的确确是被瑶琴所害,瑶琴虽是仙身,可此时并没有在天界的记忆,而是招惹了什么邪魔外道,拘了游荡在人间超过少年的厉鬼,将遥贤之活活吓死了。 我走了个后门,将他的灵魂找回来重新回归本体,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自此之后遥贤之便跟瑶琴很是不睦。 元晟亲眼所见遥贤之死后的瞳孔里瑶琴的那张脸,可他仍旧执迷不悔地对瑶琴一心一意。 我认识的东止绝对不是这等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可元晟不是东止,元晟只是元晟。 我一心牵绊着也一心牵绊着我的,是东止,而不是元晟。 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断的反思,我这些日子以来,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毕竟元晟深爱的是瑶琴,而不是我。 许多事置身其中反而想不明白,越是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就越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我索性不再细想了,带了绿意和绿意前些日子接过来同住的绿珠一同出去散散心。 绿意有一个亲妹妹,名叫绿珠,本来是在一大户人家里做丫鬟的,我拿了银子叫绿意将她赎身出来。 近日里观察,绿珠虽不及绿意机灵,但却十分乖巧听话又忠心耿耿,我在心里盘算着,等结束了人间这些是是非非纷纷扰扰,我就将她们姐妹二人统统拐回鬼界。 我如今已经五万多岁,这五万多年里,没有兄弟姐妹,也没什么朋友,孤身一人孤单得很,将她们姐妹俩拐回去,也有人解闷儿了。 我带着绿意绿珠在街上信步走着,遇着好吃的好玩儿的便买给她们些,我难得的没有胃口,只看着她们吃。 到了晌午时分,三人腹中都有些饥饿了,绿意说前面拐角里有一家绝味轩菜色不错,达官贵人常常在绝味轩里宴请宾客。 可我却不以为然,出来了这么久,我还是最想念鬼界厨子做的饭菜。 我带着她们出了城,到郊外的一个小河边上,挽起了裤腿和袖子,脱了鞋袜,便要下河,绿意绿珠一人拉了我一只胳膊,齐齐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可不要想不开啊。” 我忍不住嘴角抽抽地解释道:“你们俩以为你家公子我是要跳河寻死?” 绿意绿珠齐齐点头,眼泪汪汪。 我无奈的摊手道:“我为何要跳河寻死?再说了,即便是寻死,这条河也太浅了,根本淹不死人的吧?” 绿意绿珠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绿珠呆呆地问道:“公子不寻死,为何要一心往河里去?” 我无奈地笑道:“你们不是饿了呀,在岸边等着,公子给你们抓鱼烤来吃。” 绿意绿珠一脸紧张地站在岸边时时刻刻注视着我,而我在水中则像一条鱼儿一样游刃有余,不多时便抓上来了三条大鱼,正好三个人一人一条。 我在岸边生起火来,绿珠和绿意捡来了干树枝,一些填火,一些做了架子给我烘干衣服。 我则光着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烤着收拾好的鱼。 折腾了一阵子,已到了日暮时分,鱼也烤好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两个小丫头瞪着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架子上的鱼,就连在宫中长大,养成了谨慎性子时时刻刻都要注意仪态的绿意,也对这香喷喷的烤鱼十分感兴趣。 我忍不住发笑,将两条大一些的鱼给她们二人分了,我自己拿了小一些的那一条,见她们吃的津津有味,我心情也跟着开朗了许多,果然,人还有要有伴儿才好,有伴儿才不孤单,遇到事情了才好一处消解愁绪。 我浅浅笑了,今日本少君超常发挥了,这鱼烤的真不错。 举起手里的鱼刚要一口啃下去,便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我皱了眉四处看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安定王爷元吉正靠在树干上饶有兴味地望着我们主仆三人。 绿意和绿珠只顾着吃,不曾发现,可我发现了爱人之后却没了胃口。 毕竟这位千岁爷实在风评不怎么样。 安定王见我发现了他,便款款走过来,挨着我在大石头上坐了,扬声道:“道长好兴致,美人美食美景,实在是不可多得。” 绿意见到安定王忙将手里的鱼放在荷叶上,要起身行礼,绿珠本不认得元吉,可见她姐姐如此惊慌又对此人如此尊敬,一时间亦慌了手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原本好些了的心情又瞬间低落下去,本来极佳的氛围,都要怪这个不速之客。 我沉下脸来道:“安定王好嗅觉,贫道在这远山之中为小丫头们烤鱼,王爷竟能闻着味儿的就跟来了?” 我这话实属大不敬,有藐视皇族的嫌疑,可元吉竟混不在意的模样。 我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竟发现他此时的神态举止竟与往日里相见时全然不同。 第246章 不速之客 往日里相见时,他眸中一片闲散,不是眯着眼就是混张着一双凤目含混不清黏糊糊的望着我。 而此时他虽眉眼依旧,可一双眼睛里流转的尽是运筹帷幄和成竹在胸的犀利和洞察。 他微挑了眉,道:“平日里竟不知道长如此伶牙俐齿,莫非平日里是故意装作高深沉静,实则这才是道长的真面目?” 我与他四目相对,倒像是一场较量。 我见他如此说,便收敛了眼眸,低垂着眉眼,道:“王爷见谅,在这好山好水,好人好景之下,贫道也难免有些放肆了。” 我揽过绿意和绿珠的肩膀,姐妹俩被我突然的举动惊吓,惊呼了一声,我拍了拍她二人的肩膀,低声道:“莫怕。” 绿意和绿珠不知我如此动作是何意图,事实上,我实在不想被元吉牵扯,毕竟我来这凡间一趟,不是为了惹桃花的,一个元晟都让我顾不过来,再加上一个元吉牵扯精力,实在是不妥。 绿珠心思单纯普通孩子心性,再加上性格本就不是十分细致之人,是以对于我亲昵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反应。 绿意却绯红了脸颊,低垂了眉眼,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却并没有推开我的手。 元吉见此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来,半晌启唇道:“道长好兴致,不是说是方外之人不知红尘?还是说……道长……是动了凡心?” 我望着他调侃的笑脸,学着他的样子微勾了唇角,低笑道:“身在红尘,如何不入红尘?说到底贫道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元吉却爽朗笑道:“如此说来,将道长扯进这万丈红尘的,便是这对姐妹了?倒是一对妙人,只可惜,本王不爱红妆爱武装。” 他最后一句话仿佛呢喃一般丝丝入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我的耳上。 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盯着元吉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带着笑意的眉眼有些熟悉,或许是因为他是元晟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吧。 我抛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沉声道:“王爷还请自重,王爷红妆也也好,爱武装也罢,与我等无关。” 元吉无所谓地挑眉道:“道长对本王颇有些敌意?” 我微微皱着眉,心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你竟才发现反应可真够慢的。 元吉拿起荷叶上还冒着热气的那条烤鱼,便是我方才放下的那一条,嗅了嗅道:“这鱼是道长烤的?” 他晓得我不会搭理他,便直接问了绿意,绿意瞧了瞧我的脸色,悄悄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撕了一条鱼肉放入口中,又撕了一条,我连忙抢过来,咬牙切齿道:“王爷何必跟两个丫头抢东西吃?” 元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清羽是丫头?” 我冷笑一声,道:“王爷何必出口伤人?清羽是男是女王爷看不出来?” 元吉将擦过手沾了油的帕子嫌弃地随手丢在一边,道:“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 我吩咐绿意和绿珠两姐妹收拾了东西,站起来道:“对王爷或许不重要,对在下重要的很,下次还请王爷注意言辞。” 话毕我便带着绿意和绿珠回了清府,之后的半个月左右的日子便在府里度过,再没出去。 一直到封后大典那天。 那天早上晴空万里,微风吹过窗棂轻轻拂在床幔上,又透过床幔吹拂在我的脸上。 门外响起绿意的声音:“公子,该起床了,今日是封后大典的日子,您要早些起来梳洗才是,再不起恐误了时辰皇上怪罪。” 我耳朵里将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这些话一入了脑子就成了浆糊,黏腻腻地糊在一处,分也分不开,摘也摘不出。 想开口换绿意进来,开口却发现这声音陌生的很,沙哑粗糙的像是未经打磨的糙铁。 绿意听见我的声音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便不管不顾地打开卧房的门,奔到窗前垂身将手探在我的额头上,惊呼道:“公子,你病了,额头好烫。” 我用干哑的嗓音道:“不妨事,你且先给我倒一杯茶来。” 喉中干渴得很,一口气喝了满满两大碗的茶,这才继续道:叫绿珠去将我从宫里带回来的那身衣裳取来,为我梳洗吧,咱们稍后就进宫,不会误了时辰的。 绿意眼泪汪汪地望着我不动作,我便催促道:“快速啊,不然就真的要误了时辰了。” 绿意低垂着眼眸,倔强的抹去了从眼眶中蜿蜒而下的泪痕,哑着嗓子道:“公子格局为难自己,昨夜里风凉,奴要为公子将窗子关上,偏公子说要举杯邀明月,今日便病成这样。” 我笑了,原来这丫头是心疼我,也不枉我从宫中特意将她带出来了:“我没事,快速速去准备了。” 绿意嘟起嘴巴,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倔强和执着,赌气道:“奴不去,奴哪儿都不去,奴就在这里守着公子,公子也哪儿都不能去。” 我无奈地笑道:“绿意,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自称奴,你如今已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你跟着公子,便是公子的伙伴,懂吗?” 绿意正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一听我如此说,眼泪掉的更欢,连成溜儿了。 我赶紧将床头上放着的帕子递给她,道:“公子又没怎么着你,你哭甚?” 绿意哽咽着道:“公子既然没把绿意当作奴婢,绿意就斗胆问一句,公子……公子……” 唉,这小丫头一口一个公子的听的人着急,我便催促道:“公子如何?” 绿意一咬牙一跺脚也不管那么许多了,闭着眼睛喊出来:“公子……公子可是对陛下有爱慕之心?” 我惊讶地看着绿意,心中思索着,莫非是本少君掩藏的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了?可我此时是男儿身,万万不能将我对元晟的心思告诉她,否则她怕是以后都会存了误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怎么好? 是以我朗声笑道:“你这傻丫头,胡说什么的,你家公子我只喜欢像绿意这样软糯香甜的小丫头。” 第247章 封后大典重启 绿珠拿来衣裳,我整齐的穿在身上,绿珠帮我整理了发冠,一行三人便向着皇宫出发了,到了宫门口,便有宫里的车马在车门处等着。 我带着绿意和绿珠到马车了坐了,赶车的人便催促着马儿向前。 不多时便来到了御坤宫,通报的人颠颠地跑出来,弓着腰有礼有节地道:“道长里面请。” 我点了点头,绿意和绿珠打赏了银子便留在外面等我。 进了御坤宫,便见御坤宫内张灯结彩井然有序,人人脸上绽放着笑脸,应了今日的大喜。 乾元后宫空虚,朝中大臣们早就盼望着元晟充实后宫,原本瑶琴的命格还让大臣们忌惮,如今元晟对外宣称已找到高人解了瑶琴的命格,一时间自是无人再多说一句了。 总的说来,瑶琴封后,如今乃是众望所归的乾元盛事。 通过长长的甬道穿过忙碌的众人,便来到了正殿的门前,仍是有人通报了,才带着我入内。 殿内并没有瑶琴的身影,想必是梳妆打扮了去,毕竟封后之事她已期盼许久,盛装打扮亦是自然。 元晟眉间染了浓浓的喜色,见我进来便迎过来,道:“先生来了,快请坐。” 我亦没有心情跟他客气,便挨着身边儿内侍搬过来的凳子坐了,道:“多谢陛下。” 元晟连连摆手,道:“先生切莫如此客气,想来朕还有一事要与先生告罪,还望先生原谅则个……” 我疑惑地望着他,在心里默默地思量了片刻,仍旧没有想到他究竟有何事是对不住我的,便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所言何事?在下一时之间没有个头绪,但若是能为陛下分担一二烦恼,倒也不枉故人托付一场。” 元晟脸上喜色更深,惊喜道:“先生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无所谓地道:“自然是君子一言。” 元晟重新将方才一时激动探过来的身子坐会椅子里,这才开口道:“听先生如此说,朕就放心了。先生可曾听闻坊间传闻?说朕寻到了一位避世高人,为琴儿改了孤煞的命格?” 我点头道:“在下的确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此事又与在下有何关联?” 元晟面上露出一丝狡黠,道:“先生有所不知,朕其实最外宣称的这位世外高人,其实是先生介绍给朕认识的。” 我十分惊讶地道:“陛下莫不是国事太多了记差了?在下从未给陛下介绍过什么避世高人。” 元晟爽朗大笑,道:“先生说的是,先生的确不曾给朕介绍过什么避世高人,但是如今朕的皇榜已经贴出去了,还请先生稍稍配合朕才是。” 我听了元晟口中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意思是,瑶琴的这个命格并着这个封后大典进行下去的筹码便是本少君,他要本少君陪着他演一场戏。 我心中无奈而酸楚,一团火就要烧出来似的,可偏偏对着这个人一丝一缕都舍不得伤害,只能憋回去所有的苦涩,笑道:“既然陛下早已谋划好了,又何必再来问在下的意思,毕竟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皇后是陛下的皇后,在下无权干涉。” 原本不打算对他发脾气,可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带了几分烟火气。 元晟原本十分欢喜的脸上渐渐沉了几分郁色,我心中暗道不好,虽说此时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他亦是这乾元国万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如何能忍得旁人的奚落和挖苦讽刺? 我赶紧笑着补充道:“陛下放下,既然陛下已然决定了,在下今日定当好生配合,以助陛下达成所愿。” 元晟这才舒展了眉头,满意的点了头。 封后大典依旧在天坛举行。 当瑶琴一身明黄色正宫装出现在大红色地毯铺着的甬道尽头时,我远远的望着,竟一时间仿佛被阳光迷了眼,双目一阵刺痛一阵酸涩。 元晟现在祭坛下,身后是巨大的祭祀用的鼎,旁边有礼官侍立一旁,神情庄严而肃穆。 原本对瑶琴充满仇恨地左丞相遥贤之就站在我身侧,低声用只有我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妖女欲害我性命,若非道长举荐的能人异士极力举荐她登后位,老臣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此事。” 我对着遥贤之微微一笑,心中终于明白了元晟的用意,他让我配合他演的这一场戏的用意。 遥贤之当日的确是被瑶琴当场吓死,魂魄已离了体,是我命判官两他的魂体回归本身,这才令他重返阳间。 遥贤之经历了这种种,便知我身份特殊,并非普通人,再加上救命之恩,便对我尊敬有加。 遥贤之乃是朝中重臣,三朝元老,一言一行都极有分量,若是他不赞同瑶琴封后,只怕此事断不会如此顺利。 元晟将我的名号拿出来用,倒是便宜得很,左右我不会拆穿他,而遥贤之又十分尊敬相信我。 那站在不远处的君王啊,为了自己心爱之人,将一切都算计进去了。 今后,他与瑶琴双宿双栖,我才是那个多余之人。 元晟的下首,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的人,是安定王元吉,此时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元晟和瑶琴的得偿所愿,遥贤之的心有不甘,还有我的惆怅和苦涩,他都看在眼里。 我望着那双看似沉迷声色犬马鱼水之欢,细看却波涛汹涌静谧而深沉的双眼,不由得有些走神。 遥贤之暗地里拍了拍我的袖子,我这才注意到,现在元晟身边那个白发白须却目露贪色的老者正满脸堆笑地望着我。 我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老者何事?” 那老者拱手道:“不敢得道长一声老者,小老儿虚号无寿,起手了。” 我学着那些道士的形容还礼,道:“不必客气,不知有何见教?” 那位自称无寿的老者道:“今日应了道长之邀来为皇后娘娘护驾,只是小老儿一人之力恐无力回天,还请道长助一臂之力。” 我望着阶下站着的朝中重臣,无寿说的话他们显然都听的真切。 第248章 别人的烙印 我暗暗攥紧了拳头,望着不远处的元晟,他亦正用一双精光外露的眼睛望着我。 两两对望之间我已将元晟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彼时他请我给瑶琴改命,我推脱了,他知我有此本事,只是不愿施为,便排了这一出戏来逼迫我就范。 显然他并不想放下这大好的江山同瑶琴一并游山玩水度过此生,他仍旧想一劳永逸。 我苦笑了,道:“既然如此,贫道自当竭尽所能。” 无寿做出请的手势,我依着他的指示现在了那巨大的鼎前面,身侧便是一脸满意的元晟,他望着我柔声道:“道长之辛苦,朕必将铭感五内,今日事尽,必有重赏。” 我面上不显,口中亦只道多谢陛下,可心中却不免感叹,元晟啊元晟,东止啊东止,我何时需要你的赏赐?又何时需要你的感激? 事已至此,我已别无他法,元晟铁了心的一门心思要让瑶琴登上后位,那便是喜欢了她的意思吧。 东止从未对我普通他此时对瑶琴的半分纵容和喜欢,或许他下凡间一趟,方领悟了人间情也爱也,不过是一回首一抬眸的瞬间心动。 只可惜……让他领域的对象却不是我,而是正跟随者礼官唱和的音调和节奏,伴随着众多婢女丫鬟缓缓走来的女子。 我闭了闭眼,面上一片温润的笑意,应了这个景,心中却一片萧索,应了这份情。 整个封后大典的过程同最初那日无异,不过是少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 封后大典结束之后,一应朝中老臣新贵皆赞叹不已,议论纷纷。 一说清羽道长果然不同凡响,不仅能请来那等道骨仙风的老者坐镇,那老者还对他尊敬有加,有他坐镇,再无当日那等奇异古怪的妖风来捣乱了。 我木然的听着他们三人一伙五人一队的讨论,脸上除了那副快要僵住了的温润笑意之外,再无别的表情。 有行礼问好的,我便一一应下,有点头致意的我便点头回礼,一切仿佛并无不同,又仿佛全都不尽相同了。 从宫中出来已是日暮时分,宫中依旧热闹非凡,元晟设宴款待了今日参加典礼的大臣还有女眷,可我无心同那些人把酒言欢,便早早的告了病出了宫。 宫外的马车上,绿意和绿珠正一脸担忧的等着我,见到我的身影双双下了马车迎过来,绿意抬起手要来探我的额头,我抬手阻止了她,轻声道:“莫要声张,回去再说。” 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到了门口,绿意和绿珠左右扶着我进了门,一进了卧房我便软绵绵地晕倒了过去,此后的事便再无知觉。 醒来时天已然大亮了,我只道是次日白天,哑着嗓子将趴在我床边累的睡过去的绿意唤醒。 绿意见我醒来,惊喜非常道:“公子,你醒了,可有何处不舒服!绿珠,快去找太医给公子瞧瞧。” 我忙出声唤回了风风火火就要出去的绿珠,道:“莫要去了,公子我强健得很,已然好了大半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宫中可有动静?” 绿意将被角掖了掖,有抬手在我额间探了一回,见的确退了热度,这才道:“回公子的话,此时是正午时分,您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至于宫中……” 我忙起身追问道:“宫中如何?” 绿意娇俏地掩唇笑了,道:“公子莫急,宫中一切安好,并无什么大事,听闻新晋的皇后娘娘已与陛下圆了房,那白白的床单上染了腊梅一样的,有经验的女官们都仔细着呢,公子不必担心。” 我疑惑道:“绿意,那白床单和腊梅是何缘故?” 绿意一时间羞红了脸,道:“公子休要打趣绿意!” 我认真而懵懂的摇摇头,道:“并非公子打趣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绿意咬着唇扭着帕子不言不语,我等得着急,便直接问了身边的绿珠,绿珠大大咧咧地笑道:“想来公子终日生活在山上,不晓得也是有的,这男子与女子若是圆了房啊,床单上是会留下献血的印迹的,绿珠此前伺候的大老爷家里有众多妻妾通房,大老爷每每与小娘子们圆了房,次日清晨便会有专门负责的婢女检查……” 绿珠口若悬河的说了许多,之后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恍若未闻,忽得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桩旧事。 那日东止到访鬼界,照例宿在我慕华殿的主殿里,我吃多了酒,纵着性子跑到东止房里过了一夜,像是吃多了酒上火,偏巧流了鼻血,鼻血又偏巧滴在了东止的素色的床单上,又偏巧阿婆次日收拾床单时看见了,便拿给父君和娘亲瞧了…… 父君和娘亲从那日起便笃定我与东止之间有些不同于旁人的情愫,想来竟是这个缘故。 我一时间脸颊红起来,虽说与东止早有了夫妻之实,可叫父君和娘亲误会了,还是赶到羞涩。 绿珠见我脸色又红彤彤起来,便住了嘴,慌忙拿手指戳了戳绿意。 绿意也注意到我红彤彤的脸颊,慌忙道:“公子,这是又发热了?”说着便要再拿手来探我的额头。 微凉的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上,感到了一阵冷意,这阵冷意便将我从回忆里拉回来,将沉甸甸的现实重新在眼前陈列了。 是啊,此时陪伴着他的,不再是我,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人,陪伴着他的从来不是只有我,从来都不排除别人。 或许我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或许我当初下凡时应化成个女儿身?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他已经烙印上旁人的痕迹,已不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这不是我期盼已久的吗?桥归桥路归路。 可我心里并没有半分喜悦,充斥着的,只有悲伤和无力之感,甚至还有绵绵不绝的绝望,普通毒液一般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绿意见我不说话,便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身子究竟还有何处不舒服的?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第249章 身孕 我摇头一笑,道:“不必请太医,你们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下便好了。” 绿意和绿珠出去后,我便一个人躺在了床上,望着顶上锦帛上繁复的花纹,神情有些恍惚,甚至有些记不清,我究竟来这一趟凡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身上乏得紧,我想我可能是病了,眼皮的重量越来越重,我心想罢了,还是先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做打算吧。 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我便又昏睡了过去,期间梦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梦到了我的前世今生,原来我与东止之间的种种我都无比清晰,无论前世今生都只被他一人吸引,可或许我们之间情深缘浅,每当我下定决心要与他共度余生的时候,偏偏他就抽身离去,讽刺的很。 醒来之时是深夜,我只觉喉咙之间像是着了火,灼热而干燥,浑身无力,我挣扎着做起来,压着嗓子唤绿意和绿珠,想让她们给我倒杯水过来。 不多时便有一双素白的手拨开幔子,将一杯温热的水递过来。 我接过来几口喝尽了,又讨了一杯,这才稍稍缓解了喉咙之间的难受。 被温水浸润过的嗓子还是十分沙哑,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有人掀开帘子,坐在了床边,道:“已是后半夜了。” 这声音虎了我一跳,这哪里是绿意和绿珠?这嗓音分明是男子的声音,浸着寒冬腊月的冰寒之气,低沉的富有磁性。 看清了眼前之人,我下意识地朝着床里侧缩了缩,又下意识地做出防卫的姿态,道:“你怎么在这儿?” 元吉拍了拍床铺,便毫不客气的翻身上了床,惊得我瞪大了双眼,道:“王爷还请自重。” “不是清羽体恤本王守了你一夜十分辛苦,特意给本王让了位子让本王上来休息休息的吗?“元吉挑挑眉如是说道。 我此时浑身无力,若非如此,恐怕要一脚将这个无耻之徒踹下去。 我无奈又气愤地以手扶额,道:“绿意?绿珠?” 元吉翻了个身,一张俊脸对着我道:“他们听了本王的吩咐,已经回去歇息了,如今守在外面的是本王的侍卫,清羽要让他进来吗?” 我看了看此时我与他这副形容,只怕要让见者产生误会,还是罢了。 我挣扎着要下床,可元吉就大赖赖地躺在外侧,若想下床便只能从他身上跨过去,可怎么想都有些奇怪,我一时之间陷入两难。 元吉“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道:“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我迷迷蒙蒙地摇摇头。 元吉叹气道:“你足足睡了七日。” 我有些惊讶,从前再是贪睡,不过也就是三两日,这次竟睡了七日之久,我莫不是真的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元吉似是能读懂我地心思一般,道:“你可知你为何会如此嗜睡?” 我懵懵懂懂地又摇了摇头。 元吉再度叹气道:“虽然本王也难以置信,可你极有可能已经有了身孕了,所以才会如此嗜睡。” 我惊讶难当,忽地来了一股子力气坐起来道:“你说什么?” 元吉亦坐起来,斜倚在床柱上,眼眸中确实十分严肃认真地神色,道:“本王说,你已经有了身孕了,两个月,是薛神医诊的脉,应当不会有错。” 不管薛神医还是马神医,我都不能相信,我将袖子挽起来,自己反复给自己诊脉了几回,结论都是,我有孕了。 我瞬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地外焦里嫩地呆住了。 他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我轻轻将手掌覆在腹部,这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吗? 孩子啊孩子,你来的未免太不是时候,你可知你爹如今已经娶了旁的女子做娘子? 我痛苦地闭了闭眼,半晌又艰涩地睁开,我此时有心想不去管元晟的事干脆回鬼界,可瑶琴的意图此时尚不明确,对东止不利的图谋亦是有可能的,即便是他心怡了旁的女子,可不过是男欢女爱,即便是他变了心,可还罪不至死。 另一方面,我还不想将腹中这个小家伙的事告诉娘亲,一则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二来父君的脾气,只怕要找东止讨回公道,我不想事情发展到那等地步,倒不是说我还心疼东止,只是还想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是以我抬起头来,对着元吉道:“王爷几次三番的纠缠在下,究竟有何意图?” 元吉饶有兴味地支起一条腿,将手肘放在膝盖上,望着我道:“本王不是说过吗?本王对清羽一见钟情。” 我冷笑道:“此处没有外人,王爷不必演戏。” 元吉收起脸上玩世不恭地笑来,眸中地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了片刻,道:“清羽不相信?本王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似曾相识。” 我用发带将散落地头发随意地挽起来,道:“除此之外呢?” 元吉瞧了我片刻,忽然爽朗大笑道:“有意思,清羽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本王的确对清羽有别的图谋,还希望你能配合。” 我随意地靠在床头,道:“不知王爷让在下配合的究竟是何事?” 元吉微微敛了眸子里闪着的笑意,道:“既然清羽如此开门见山,本王也不与你兜圈子,本王无意于江山,只是想要十年前皇宫里椒房殿里的那一场火灾的真相,本王希望清羽能站在本王这边,助本王查明真相,毕竟元晟十几年谨慎小心,难得却十分信任你。” 我一面整理自己的衣衫一面道:“此事到不难,只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元吉歪着头笑了,笑容不似平日里故意做出来的沉迷声色犬马的浑浊,倒有了几分真诚,道:“但说无妨。” 我想了想,道:“”不必急于一时,我此时脑子里昏昏沉沉,恐有遗漏,不妨等明日一早用了早膳,你我一同拟了一份协议来,一则可以将你我二人各自的要求白纸黑字的写下来,防止日后纠纷,二则你我可以再做考虑,岂非两全其美?“ 元吉思索了片刻,便痛快的答应了。 第250章 搬入王府 次日用过早膳,我便带着元吉去了书房,元吉的一个侍卫还有绿意一并守在门外,我本来无意如此防范,毕竟我这清府也没几个人,可元吉生性谨慎小心,说恐有宫里的眼线,还是小心为上。 我二人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之间,初步拟定了这一份合约。 合约的大抵内容便是,我时常出入皇宫,找机会搜集关于十年前皇宫里那场大火的信息,整理好了交给元吉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再转交给元吉。 而元吉则会帮我掩盖我以男儿身有孕的事,并且会为我打掩护。 虽说不太满意他的方式方法,可我此时亦没有别的出路,若还想在上京呆下去,并且不被当作妖魔鬼怪用火烧死,我便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 三日后,元吉便派了安定王府的马车来接我,我带着绿意和绿珠便上了马车,至于一应杂物,自有王府里的小厮负责打包运送,于是一座好端端的清府,就这样被元吉收入囊中了。 他美其名曰为了防止我中途反悔,所以要有物件作为抵押,我的抵押物便是这座宅子,而他的抵押物是我手里的这枚从第一次见他便见他时时刻刻戴着的玉扳指。 怎么想都是本少君做了亏本的买卖。 到了安定王府,便径直去了元吉已经命人照着清府的风格重新整治装潢的院子。 这个院子紧挨着元吉的院子,为此我表达过我的不满,可并没有被采纳,我心想算了,如今我有大的把柄在元吉手里,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东西都收拾妥帖了,绿意端了一杯茶给我润喉,绿珠又拿来了治风寒的汤药,我闻着那刺鼻的药味儿,胃里一阵翻腾,赶紧叫绿意将那药碗拿远些。 绿意担忧地道:“公子,你生了病,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我刚要开口解释,大敞着的门外便响起熟悉地声音,含着笑意地道:“你家公子是嫌汤药味道难闻又不好入口,本王特意拿来了丸药,清羽你顺着温水服下即可。“ 我嗅了嗅这丸药的味道,便知晓了药的成分,都是些安神保胎的补药,吃了也无妨,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我便接过他递过来的温水,将丸药顺下了肚。 绿意和绿珠想来是没见过我对元吉如此和颜悦色而顺从的模样,是以十分惊诧,尤其是绿珠,。 她二人并不知晓我与元吉之间达成的协议,如此倒也正常,想来她们今日还问我,清府里住的好好的,究竟是为什么要搬到安定王府,是不是安定王爷有什么阴谋云云。 到了晚间,元吉身边最得力的侍卫过来,说是元吉备下了晚宴,请我过去用膳。 我原不想去,可毕竟初来乍到,总不好刚一来就拂了他的面子,便叫绿珠留下,带了绿意跟着侍卫过去了。 到了元吉的松竹院,灯火通明,风拂过竹林发出飒飒的声响,如闻仙乐,打开院门,一条甬道直通过去,尽头是一座意外十分简单朴实的屋子,甬道两边靠近屋子的地方开着几树桃花,伴着飒飒的竹音,桃花纷飞之间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想不到元吉这等深沉的性子,竟然会喜爱桃花。 进了屋子,发现就只有元吉一人坐在餐桌边上,并没见王府里的各色美男子。 我走过去,拱手道:“见过王爷。” 元吉招招手让我过去坐,我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元吉对面,桌子上竟然有梅菜扣肉这道菜,我十分满意。 元吉开口道:“尝尝可还合口味。” 我夹了一筷子的梅菜扣肉,入口即化,竟不必鬼界的厨子做的逊色,是以便又多加了几筷子,道:“这道梅菜扣肉不错。” 元吉笑道:“你喜欢便好。” 用过了晚膳,元吉便命人将桌子撤了,婢女端过来一壶清茶,为我二人各自斟了一杯便退下了。 我心知元吉是有话要对我说,便道:“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元吉对着门外唤了一声:“郑昊!” 门外人推开门,进来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元吉道:“本王有要事要与道长商议,未经通传,任何人不得打扰。” 郑昊领命退下,关好了门,屋里便只剩下了我与元吉二人。 元吉浅饮了一口茶,眸子里的情绪纷繁复杂,却最终归于平静。 我见他如此,便主动开口道:“王爷有事不妨直说。” 毕竟我身上奇怪诡异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如今住在王府里,他要知己知彼,亦是情有可原。 元吉道:“本王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清羽,只是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我浅笑,脸上是那副面具特有的温润和柔和:“王爷有所疑惑也是人之常情,漫漫长夜王爷不妨仔细想想,在下时间有的是,可以奉陪到底。” 元吉点头,思索了半晌,道:“本王无意冒犯,只是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好。” 我点头笑道:“王爷请说。” 元吉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这第一问,阁下究竟是何人?日后毕竟要亲密合作,还是互相了解的好,本王的身份你以全然知晓,可本王不相信你是什么终南山上的道士。” 我沉吟了半晌,无奈的摇摇头道:“王爷睿智,在下并非道士,只是真实身份暂时不能告诉王爷,王爷可以放心,在下对王爷并没有什么恶意,在下来到上京是有一事要办,这件事与王爷的事并不冲突。” 元吉思虑了片刻,对我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而是接着问道:“还有一事,阁下为何能以男子之身受孕?” 我想了想,道:“不瞒王爷,清羽并非真的男儿身,不过是略施雕虫小技,瞒过世人眼眸,方便行事罢了。” 我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说了,一则是为了回答元吉所问,二则是为了告诉他,我并非男子,他日后可以不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毕竟他所喜爱的并非女子。 将此事坦白,日后能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251章 订亲 元吉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他那双凤目仔细将我打量了一回道:“若清羽所言非虚,那便不是雕虫小技了,至少本王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拱手道:“王爷过奖。” 元吉又道:“想问的事情太多,本王一时之间也难以理出个头绪来,可否日后想起来再问?” 我点头道:“自然,王爷何时想起来何时再问我便可,只要是能回答的,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吉继续道:“还有一桩事要与清羽商量个对策。” 他眼里流露出狐狸般的狡黠和雄狮一般的胜券在握道:“如今你清羽搬到我府里需得有个名分才行,否则未免令人起疑。”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道:“但凭王爷安排便是,如今在下身若浮萍,王爷给在下一席之地容身,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若是从前,我尚可以在清府安然的住着,可如今我并非孤身一人,这腹部一日一日的大起来,恐怕也只有安定王府能为我遮掩世人耳目了。 元吉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安排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身子要紧。” …… 三日后,安定王府张灯结彩,红绸遍挂,广发请帖。 我的院子里人来人往,人人见了我都要道一声:“先生大喜。” 我蒙头转向地问道:“绿珠,这外面是怎么回事?” 绿珠支支吾吾地道:“公子……” 我见她如此吞吞吐吐,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正色道:“绿意呢?” 绿珠有些委屈地道:“绿意……绿意她……被王爷召过去了。” 我推开门走出去,见着院子里张灯结彩,红绸翩翩,心道莫非是这个元吉转了性,瞧上了绿意,要将绿珠强娶过去做小老婆?这边是他想到的绝妙的法子?难道我要用绿意的后半生来换我在安定王府里的安稳度日吗! 我气愤的甩袖奔着隔壁元吉的院子去了,元吉的院子里亦是一片喜庆的装饰和氛围。 见我来了,院子里的侍从们皆停下手中的活计,齐声道:“先生大喜!” 我冷哼一声,道:“何喜之有!” 我几步走过去推开门,屋内元吉正坐在正位上,侍卫郑昊立在一边,绿意垂首站在元吉身前,元吉似是在交代绿意一些事情,见我过来了,便停下了话,对着绿意道:“你先下去吧。” 绿意瞧了瞧我的眼色,见我点了头,这才矮身行礼退下。 我满脸怒容的几步走到元吉的面前,质问道:“王爷这么一大早的未知会我一声便将绿意召过来,不知有何事?” 元吉沉声道:“本王有些事要交代她。” 我冷哼一声,道:“王爷有事也该先与我商量才是,我是不会牺牲绿意来换取自己的安宁的,王爷尽可打消了这念头。” 元吉见我面色十分不虞,便挥手道:“郑昊,你先下去吧,告诉管家,便按照我说的安排即可。” 郑昊行礼退下,元吉便歪歪地倚在椅子上,道:“清羽这是来质问本王的?不知本王是何事得罪了你?” 我冷笑一声道:“王爷做了什么好事,王爷应当清楚才是,又何必叫我再重复一遍!” 元吉不以为然地道:“本王真的不清楚,清羽不妨重复一遍,本王能想起来也未可知。” 我胸中已被愤怒灌得满满的,早忘了脸上这副面具的事儿,也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便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是想将绿意收了房,好以此作为我住在安定王府的名分!” 元吉轻笑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来,趁着我一时气愤乱了心神不曾防备,一把将我扯过去,我在他的怀里转了一个圈,安安稳稳正正好好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圈着我道:“本王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兜兜绕绕?不若将你收了房来的省事。” 他的话如同呢喃一般,呼吸喷在我的耳后,我一瞬间从他怀里弹起来,道:“王爷自重,在下真实身份乃是女子,并非王爷中意的类型。” 元吉唇边的笑意更加的扩大了几分,爽朗大笑,道:“清羽还真胆小,本王不过几句话,便将你吓成这样。” 他如此直白的说我胆小,让我有些尴尬。 他继续道:“清羽,我对绿意无意,你大可以放心,至于你,如今知晓你为女儿身,本王早就打消了念头,只是今时今日的情势,若要你安安稳稳的住在安定王府,本王又能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护着你,便只有你嫁入仿佛,本王给你王妃的名分,你只需坐稳了这个位置,做好王妃应做的本分,至于别的,本王不会为难你。” 我仔细想了想,元吉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如今有身孕在身,再过一二月,便无法再掩人耳目,只有安定王府能让我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一段日子,不至于坏了事。 思虑半晌,我点了头,于是我与元吉之间这场荒唐的婚事便确定了下来。 按理,王爷大婚应当由皇帝指婚,可安定王乃是乾元国战功赫赫的王爷,先帝准了自主婚配的权力。 是以彼时他府里豢养了许多的美男子清秀小生,如此荒唐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次日,元吉上朝时便带了我一同入宫,出门时他瞧着我一身素色的道袍不顺眼,愣是叫绿意给我换了一身水蓝色滚边镶金绣银的锦袍,头上带了同色嵌紫色宝石的发冠,实在招摇的很。 到了大殿上,元晟身边随身服侍的内侍便尖了嗓子唱和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元吉便迈着优雅端方的步子,走到大殿中央,也不行礼,只微微点了点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元晟远远地便瞧见了站在元吉身边的我,皱了皱眉道:“皇兄有何事要奏?” 元吉浅笑道:“臣半月后要举办封妃大典,届时还请陛下前去观礼。” 元晟皱眉道:“不知皇兄此次相中了谁家的公子?” 元吉便牵了我的手,让我与他并肩而立,道:“陛下,臣要娶的,便是清羽。” 第252章 面圣 元晟似是太过惊讶诧异,手中握着把玩的遗传琉璃珠子竟散了开,圆润的一颗一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滚出去好远。 身边随侍的宫女们连忙将散落在地的琉璃珠子捡起来,盛在托盘里。 元晟半晌才开口道:“清羽,皇兄所言,可是已经争得了你的同意了?” 我暗地里漂了元吉一眼,想了想如今的处境,便点了点头。 元晟又看向元吉,沉声道:“皇兄可知清羽乃是方外之人,是要侍奉道祖天尊的?” 元吉唇角微勾,道:“臣管不得那么许多,陛下亦只需知道,我二人乃是两厢情愿便可。” 太祖皇帝驾崩之前,曾下了圣旨,赐皇孙元吉自主婚配之权利,只要是两厢情愿,任何人不得干涉。 元晟闭了闭眼,未说可也未说不可,只挥了挥手,身边的内侍便轻咳了一声,继而尖着嗓子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元吉不识相地继续上前一步,道:“臣有事启奏。” 元晟皱了皱眉,声音已有些不虞:“皇兄还有何事?” 元吉面上的笑仿佛夹了腊月里的霜雪,冷冰冰凉飕飕的,声音亦如同挂了冰凌,隔着高高的台阶,朝着元晟射过去,口中自称着臣,灵魂却高高在上:“陛下,臣方才所奏之事,陛下尚未回复。” 元晟的额角已经冒起青筋,殿上的朝臣们一个个的都大气不敢出,生怕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奈何不得安定王爷这个泼皮,却要把怒火撒在旁人身上。一个个的都缩了脖子肩膀,尽量让自己的气场低微到尘埃里。 元晟半晌才压下怒火,平静地开口道:“皇兄所言之事朕已知晓了,只是此乃皇家家事,不必在早朝上与诸位爱卿商议,只你我兄弟二人还有清羽,私下里商量便可。” 元吉这才罢了,让元晟安安稳稳的结束了这一天的早朝。 下了早朝,果然有元晟身边得力的内侍过来相请。 那内侍从前对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见了元吉倒是恭敬卑微地很,将腰杆子弯成了从未见过的弧度,声音亦是放轻柔了,满是谄媚和讨好,只是本来就尖锐的嗓音此时再加了几分轻柔,反倒像足了一只老母鸡被捏住了嗓子。 “奴才给王爷平安了。” 元吉虚扶一把,道:“公公不必多礼。” 那内侍又尖了嗓子道:“皇上请王爷和清羽道长前去御书房,有事相商。” 我和元吉跟着来到了御书房,元晟想是不满今日在朝堂之上元吉未曾给他留些颜面,因而我二人进来便进来了,他只当未瞧见,依旧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奏章之上。 元吉见此也不去出声提醒他,只让内侍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又端了两杯茶,与我说起悄悄话来,说是悄悄话声音倒并非我二人才能听闻。 过了半晌,元晟终于忍他不住,喝道:“元吉,你可曾将朕放在眼里!朕才是这乾元国的国君!” 元吉连忙做出臣子的模样,朝着元晟拱手道:“陛下息怒,臣何曾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过了?陛下一召见,臣便带了清羽来给陛下请安了,只是见陛下正忙于国事,我二人又岂能因为区区私事打扰陛下?是以这才并未出声。” 我听了此话,忍不住嘴角抽了两抽,想来本少君向来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搓圆成方的本事,如今竟在凡间遇到了敌手。 元晟气得一把将手中的朱砂笔扔在了一边,从椅子上走下来,到我身前,我连忙站起来直呼陛下晚安。 元晟忙止了我的礼,道:“道长当真要嫁给皇兄?以男子之身?你可知皇兄府里不乏男宠伶优?” 我还未来得及作答,元吉便两步走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前,道:“陛下倒是对臣府里的情况知之甚多,陛下如此眼线广布,又岂会不知臣早已将府中一应姬妾一朝之间散尽了?又何必在此挑拨我与情绪之间的感情?” 这厮又不等元晟反驳,便又转过头来问我,道:“清羽,你会听信一面之词来怀疑本王对你的痴心吗?” 我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阴险形容,如何敢说一个不字?便忙不迭地摇头道:“不会不会,王爷芝兰玉树,是清羽高攀了。” 元晟听我此言眸中一暗,道:“清羽此话当真?” 我看着那张和东止一摸一样的年轻面庞,心中忽得生出些疼痛来,想来也是讽刺,我本是无心之人,近日里却常常有些本不该牵扯上的感受和情绪来。 如今这个局面,是我从未想过的,我以为即便是化作了凡人之身,他亦不会对别的女子生出爱恋来,可如今看来,凡间一世想是和天界中的纷纷扰扰没有丝毫干系的。 我想了想,唇边露出一抹浅笑,低垂着的头完好的掩饰了眸子里的无奈和讽刺,道:“陛下明鉴,在下所言非虚,往日里对王爷多有误会,现下来看,王爷时乃良人,在下能得王爷的青睐,实在是在下的福气,还请陛下成全。” 说完这些话,我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去,仿佛这样能缓解心中的憋闷和钝痛。 东止,无论前世今生,无论天界凡间,看来你我都少了几分缘分,终究不能走到一起。 元晟最后还是点了头,我和元吉从御书房里出来时,恰好碰见了瑶琴,她体态比前些日子丰满了些,看样子日子过的不错。 毕竟这后宫里除了她并无别的妃子,她一人得了元晟的独宠,万没有过的不好的道理。 元吉从未将这位元晟从民间捡回来的女子放在眼里,便是瑶琴从正面故意走过来,他亦是目不斜视,可瑶琴的目的并不在他。 我被瑶琴拦住去路,元吉刚要开口,便被我制止了,我抬手道:“王爷且到前面去等我片刻。” 元吉料定不过区区一个宫中的金丝雀,并不能将我如何,便径自到宫门口去等我了。 我拱手道:“参见皇后娘娘。” 瑶琴美目微微上扬,望着我的目光尽是不屑和鄙夷。 第253章 对饮 “道长何须多礼?本宫能有今时今日,少不了道长尽心尽力地替本宫出了不少的力,本宫该谢道长才是。” 说着瑶琴便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朝着我要福身行礼。 我反应极快地侧过身避过她这一礼,如今她是东宫娘娘,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如何能受她一礼? 更何况此时身边尽是洒扫的宫人,遍布了各方势力的眼线,我今日受她一礼,传扬出去了,少不了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我拱手道:“娘娘无需客气,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娘娘要谢,该谢皇上的恩宠才是,皇上对娘娘情深意切,实在令人感动和羡慕。” 瑶琴美目微微一扫,掩唇笑道:“道长何须羡慕本宫?安定王爷不是也对王爷情深似海?竟为了道长不惜触怒圣言。” 我微微一笑,淡然而无谓道:“娘娘所言极是,想来情之一字,不过是你情我愿,在下定当不负王爷情深,亦请娘娘万万珍惜陛下的情谊才是。” 暂且轻轻抬了抬手,便有随侍一旁的宫女走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她举步向前,款款而去,几步之内又顿住,意有所指地道:“本宫自当珍惜陛下的宠爱,还望道长要记得今日所说的话,只管好了自己门前雪,莫扫她人瓦上霜。” 我攥紧了拳头又松开,面容带着浅笑,借着这副毫无瑕疵的面具,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演绎地淋漓尽致,嗓音亦带了清透,如淙淙的流水:“娘娘放心,在下还没有那等闲情逸致,告辞。” 走出皇宫的大门,走出这称得上是元晟的家的地方,我回首望回去,入目所及仍旧是红墙绿瓦,却萧索起来。 元吉看我发呆,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走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不再他的面前掩饰落寞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早已交了底,又或许是,有些事,原本就隐藏不住。 回了安定王府,我莫名地安心下来,回房里换了身衣服,元吉便拎着两壶佳酿寻了过来。 我爽朗笑道:“王爷带了美酒,可在下实在没有下酒菜匹配。” 元吉微微挑了唇角,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抬起来,赫然是包着油纸的吃食。 我二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就着浓浓的月色,打开了酒壶,一瞬间清冽的酒香便飘散开了,我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是一只金黄酥脆的烧鸡,便不客气的先扯了一条鸡腿啃起来。 元吉斟满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我,道:“小酌怡情,你可莫要多饮,本王可是见识过清羽的酒品,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微微挑了挑眉,道:“在下酒品再差也好过王爷,总不至于酒后做出……之事。” 元吉唇角微勾,微微凑近了我,道:“你指的是上次的事?说起来上次也是个月圆之夜,清羽醉了酒,景色甚好。” 我一时间脸色黑一阵红一阵,看来这安定王爷果然不能小觑,这不要脸的本领真真是无人能敌。 第254章 成婚 在安定王府的日子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我与元吉的半月之约。 想来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我以为这场婚事不过是一场应付,却没想到元吉安排的如此大张旗鼓,倒叫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小厮用托盘端来了大红的喜服,是上好的锦缎,上面绣着的麒麟纹栩栩如生,看得出来,一针一线都倾注了心血。 小厮见我抚摸着喜服发怔,不由得笑出了声,道:“公子可还喜欢?爷说了,公子若不喜欢,便命小的回了爷,爷也好找人连夜改制。” 我回过神来,浅笑了摇头,道:“不必改了,这样子就甚好。” 安定王府之外一派喜气洋洋,外面的几树梅花也应景似的竞相开得荼靡。 各处都了挂了红灯笼,门廊上挂了红绸子,连来往的小厮们面上也是红扑扑的带着喜色。 那端着喜服的小厮赶着到我身边来,道:“公子快些换了衣裳吧,莫要误了吉时。”说要便退下了。 我愣怔的望着门外的人和景,恍惚中脑海里展开了一副一副的画面,东止的一行一止、一垂眸一浅笑,都在我的眼前一般。 想来命理之说果然玄妙不可言说,我与东止之间大概便是那画本子里常常唱念着的那句“有缘无份”,苦苦纠缠了两生两世,不过还是擦肩而过罢了。 我从未穿过这等娇艳的红色,前世里爱素雅的颜色,常常穿着的衣裙便是素色,今生做了鬼界的少君,头五万年便爱玄色绣了曼珠沙华的衣裙,五万年之后重新遇到了东止,便又将这月白、水蓝、淡青等颜色常常穿在身上。 这娇艳的大红色,我两生两世都是第一次穿在身上,却不是为了他。 我叹了一声,唤来绿意,绿意忙走过来,我浅声道:“替我更衣。” 绿意看得出这场荒唐的婚事并非我所愿,脸上并无喜色,只隐忍着道:“公子,你又何苦为难你自己?” 我淡淡笑了,望着窗外的桃树,眼神却是空洞的:“绿意,许多事并非常如人愿,你家公子我也有许多事不能时时随了心意,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我穿上大红色的喜服,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远远的便望见一抹相似的红色身影走过来,却并不走近,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驻足,两两相望。 我忽而回过神来,心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了?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约定罢了,又何必在意? 只是,虽说是约定,虽说是交易,可说起来此事到底还是元吉付出了颇多,而我则占了不少便宜。 这场婚礼虽说荒唐,我还是要给足了元吉面子才是。 元吉本欲将我从清府接过来,走一走迎亲的形式,我说服了他免了这个形式。 一来我本就住在安定王府了,何苦再搬回去。 二来,我此时在世人眼中是男儿身,何苦为元吉这个荒唐王爷再添一桩荒唐的事? 吉时已到,我由惯在元吉身边办事的小厮引着到了拜堂的地方。 第255章 礼成 两个男子成婚,自然与平常的男女成婚有些不同。 譬如我并没有盖了那大红的盖头,也没有做那繁复的新娘装扮。 元吉一身与我相似的大红色的喜服,王爷仪制的发冠庄正地呆在头上。 剑眉入鬓,凤眸生辉,玉白的肤色在大红色喜服的衬托下更添了几分妖冶,将平日里那副风流王爷的气质缀了几分邪肆。 他眉间带了淡淡的异样,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将我放在眼里打量了一番,认真而细致。 半晌,磁性而清冷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他用着只有我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这红色,极衬你。” 不过区区几个字,竟将我的耳朵染了个红透。 我后退了一步,望着他唇边的浅笑,有些手足无措,虽说本少君活了这么多个岁岁年年,可这人间的规矩,到底还是不大通的,更何况如今在世人眼中,我乃是男子之身,男子与男子组成的夫妻究竟该是如何的相处之道,本少君就更加糊涂了。 正在此时,高位上端坐着的元晟轻咳了一声,元吉这才离了我一点距离。 安定王府的老管家唱喝了一声:“吉时已到……” 元吉便走过来携了我的手,走上前。 …… 我只觉得一阵糊里糊涂,一阵忙三倒四,便与元吉拜了堂,在世人眼中,我二人便是夫妻了。 拜过了堂,走过了该走的礼仪,便有小厮过来道:“王妃,这边请。” 元吉也过来,轻声道:“你先回房,我还要应酬一番。” 我点了点头,便从善如流地跟着那小厮,带着绿意绿珠往回走。 满堂宾客见此场景皆窃窃私语,皆道新晋的王妃果然与王爷间谍情深,又极顺从,想来王爷眼光向来不怎么样,此次挑的这个男妃,倒还像个样子。 我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些朝中重臣八卦之心与天界那些闲来无事的仙子们也是不遑多让,其实我不过是折腾的疲累了,想要早些回去休息,元吉不过是顺水推舟,倒给了他们这些人谈资。 我以为我仍旧回我此前住的院子,那小厮却带着我朝元吉的院子去了。 我不接地站住,道:“莫不是走错了?这不是我的院子。” 那小厮听闻此话停下来掩唇笑道:“王妃说笑了,王爷吩咐了,如今王爷与王妃已成夫妻之礼,断没有分房而睡的道理,王妃院子里惯用的物件,已经悉数搬到了王爷的院子了。” 我皱了皱眉,道:“可我觉得原来的院子甚好。” 那小厮笑道:“王妃莫要为难小的,王爷吩咐了,王妃若有话说,请等到王爷回来,亲自与王爷说,左右小的是做不了主的。” 我想了想,左右元吉且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我那院子也不知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不妨先到他的院子了歇一歇,等他回来再与他说也罢。 这样想了,我便带着绿意绿珠到了元吉的院子,元吉的院子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摆设和布置倒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第256章 洞房花烛夜 小厮带着我和绿意绿珠三人到了一个房间在,推开门便见里面的装饰摆设亦是一应的红色,一对红烛尤其显眼。 绿意和绿珠掩唇笑着,我有些尴尬,心道元吉这一场戏演的着实过于认真了些。 今日折腾得我累极了,原本还坚持着坐在床边等元吉回来,将分院子住的事情与他说清楚了。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元吉回来,我便不知不觉地歪在床柱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感觉到身边的床榻深陷了一块儿,朦朦胧胧的睁开眼,便见元吉那张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道:“王爷,你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只觉得氛围有些怪异,便干笑道:“在下等你好久了。” 话音一落,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一句比上一句还怪异。 元吉轻声笑了,将外袍脱下来扔在一边的屏风上,道:“怎么,王妃等不及了?倒是本王的不是,早该回来陪你才是。” 我一张脸腾得红了个彻底,磕磕绊绊的解释道:“王爷莫要误会,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元吉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倏而远离了我,转身站起来背对着我,一边拿起酒壶满满斟了两杯酒,一边道:“你不必紧张,本王无意为难你,只是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王妃,若是日日分床而睡,只怕会引起朝堂上有心人的揣测和煽动。” 我原本预备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噎了回去,正巧元吉端了酒过来,我刚要一饮而尽疏解一下胸闷之感,却被元吉一把拦住了。 他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门外有人,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元吉瞬间换了一副表情,仍旧是笑着,只是唇边的弧度却带了几丝挑逗和几分邪肆。 他坐在床边,扯过我的手臂,我便一个转身坐在了他的腿上。 亲密的接触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本能的要挣扎,元吉却不给我这个机会,他笑着勾过我的手臂,道:“王妃,该喝交杯酒了。” 在元吉充满威慑的眼神下,我一时忘了自己乃是鬼界的少君,而他不过是凡界一个小小的王爷,顺从的喝下了这杯酒。 一杯酒下肚,烈酒顺着喉咙火辣辣的,我忍不住咳了几声,元吉极自然的在我后背上轻轻抚着,看起来十足的夫妻恩爱。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内侍特有的声音,唱和道:“皇上有旨,安定王元吉接旨……” 元吉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唇边勾起讽刺的笑来,大声道:“公公稍后,待本王穿戴好了再来接旨,方是对陛下的尊崇。” 元吉略整了整衣裳,刚要出门,又停顿住脚步,道:“王妃可看见了?本王时时刻刻都处在皇上的监视之下,若王妃珍惜你我之间的合作,便该尽了王妃的本分,莫要引起外界的怀疑才是。” 我咬了咬唇,只能点头。 元吉走后,我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困倦之感瞬间将我淹没了,我顾不得许多,便在元吉的榻上宽衣睡下了。 第257章 交换 睡梦中只觉得有人正拉扯我的手臂,我不耐地挥动手臂,嘟囔道:“娘亲,我再睡一会儿。” 一声轻笑声传入耳畔,我一瞬间惊醒,像是这张床榻极大极软,我竟恍惚中以为是在鬼界我的慕华殿了。 元吉抱着手臂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声音沉静而澄澈:“王妃不是说你亦有父母双亡,是师父带大的吗?为何睡梦中唤的不是师父,而是娘亲?” 我看着他垂眸的样子,目光中像是含了一汪清泉,似乎能一眼看到底,又似乎是一方深潭,越是深看下去,越是看不真切。 我闭了闭眼,撑起身子坐起来,唇边勾勒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笑意:“王爷莫要取笑在下,过往如云烟,散了便散了,如今睡梦之中回念过往,是贫道修行不够。” 元吉唇角微勾,轻笑出声,他委身坐在床边,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携了我一缕头发在手心把玩,漫不经心道:“过往如云烟?你果真如此看的开?” 此情此景之下他的一言一行忽得像在我心口上闷了一拳,我抬头望着他的双眼,他那双凤目不似往常世人面前那般的浑浑噩噩色令智昏,我便溺在这片深潭里,久久不能顺畅的呼吸。 元吉也一眼不眨地望着我,半晌之后,他微微眯了眼睛,道:“王妃这是在邀请本王?” 我一时鬼迷了心窍,直到听了他一声调笑,这才回过神来,干笑一声,道:“陛下急召王爷过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用此话来转移话题着实有些生硬,可元吉似乎并不愿意在此事上与我为难,便顺着话茬道:“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见不得本王洞房花烛夜抱得美人归罢了。” 我一阵脸红又一阵的心酸,他会在意吗?他满心满眼都盛了一个瑶琴,又怎么会在意呢,即便是在意了,也不过是和权倾朝野的安定王之间的意气之争,不是因为我。 我在他眼中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况且我此时在凡人眼中乃是男子之身,而元晟又不爱男子。 我轻轻抚摸着仍旧平坦的小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酸楚,无论如何,我还有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也有我。 至于东止……便回到最初吧,最初的最初,我与他一场相识一场陪伴而后分道扬镳各行其是,而后,到了今生今世,我不再是孑然之身,他也有了命定之人,这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苦笑一声,道:“王爷,你与陛下之间的争斗我丝毫也不想知道,丝毫也不想管,我只帮你传递消息,以求一个栖身之所便是了。” 元吉嗤笑一声,声音亦仿佛浸了冰水又捞上来一般地让人发颤:“你一丝一毫也不想知道?可本王还指望着与你做个交换,如此,倒要落空了。” 我疑惑的抬头望着他,道:“王爷要与贫道交换什么?” 元吉不耐地皱了皱眉,道:“你本不是个道士,甚至不是男子,为何总是一口一个“贫道”,一口一个“在下”的自称?无端叫人心烦。” 第258章 不入红尘 却在红尘 我低垂了头,心中将面前这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混蛋王爷骂了个狗血临头,想我堂堂鬼界的少君,究竟为什么要看区区一介凡夫俗子的脸色。 都怪东止,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口口声声让我在断涯宫等他,他却像个花蝴蝶一样在凡间流连花丛,过的好不自在。 本少君为了他锁了一身的修为下凡护他,他倒对我避如蛇蝎,若不是种种迹象都暗示了围绕东止下凡历劫的阴谋,我才不愿趟这趟浑水。 可如今我毕竟身在安定王府,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呢。 可本少君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你拿我当软柿子拿捏,我便要戳你的心窝子,戳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我抬起头来故作嫣然地一笑,刻意的带了几丝青楼里的姑娘们惯会的谄媚和勾引,声音虽仍旧是磁性的男音,却刻意地放低了,带了一丝沙哑:“王爷想要清羽如何自称?” 元吉往外迈的脚步一顿,身型也跟着一顿,下一刻却轻笑出声,转过身来靠着门,双手环于胸前,一张俊美的脸此刻却带了阴测测的似笑非笑:“王妃竟不知妻子应如何称呼夫君,而又当如何自称?” 那双锐利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打量着,我一时紧张,不由得眼神有些闪躲:“王爷说笑了,此乃常识,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如今清羽乃是男儿身,如寻常人一般称呼王爷,实在不妥。” 元吉转身打开门,背对着我:“无所谓,只一样,别再自称贫道、在下,如今你已嫁我,便该随我一道入了这红尘千丈,断了那等高山流水的念想,再有,你该知道,本王从来不是什么善人,最厌恶背叛……” 元吉关上门,我松了一口气,安定王爷此等气魄和气场,定非池中之物,不知元晟的君位究竟坐得稳坐不稳。 无论他坐的稳坐不稳,我都不关心,我只保证他历劫完成时囫囵的回到断涯宫便是。 毕竟六界动荡,若少了他,又不知要混乱到何等地步。 …… 次日清晨,元吉身边的侍卫带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过来。 侍卫走到我面前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王妃。” 我顶着这么个男子的躯壳,却要被人口口声声地唤作王妃,本就十分尴尬,此时又当着那名老者的面,在原本十分的尴尬上面,又白白地添了两分。 我:“不必多礼,这位是?” 那名老者此时上前一步,亦不抬头,眉眼低垂却不显谄媚,声音清亮:“草民何竟见过王妃。” 我虚扶一把将老者扶起来,道:“不必多礼。” 我转头对着那名侍卫,道:“不知你带这位老人过来,是何用意?” 那名侍卫再次行礼,道:“回王妃,何前辈乃是王爷特意请来为王妃调理身体的。” 我一听此话便知道了元吉的用意,宫中的太医不乏医术高明者,可却不能让他们知晓我身体的秘密,是以,他才找来了这名老者,表面上是给我调理身体,实则是为了照顾我腹中的孩儿。 第259章 镇魂铃的秘密 我叹了一口气,心道,元吉啊元吉,你一面怀疑我会与元晟里应外合背叛你,一面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便是有心想做这个细作,良心也终究不安。 一转眼,在安定王府顶着安定王妃的身份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的光景里,元晟曾多次召我入宫,美其名曰是对我从前所做的贡献心怀感念,实则每次都是似有若无的试探,我答应过元吉,会将皇宫里的消息事无巨细的汇报给他,是以皇宫中发生的事,元晟对我说过的话,元吉事无巨细的尽数知晓。 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在安定王府心安理得的住下来。 初夏时节,上京多梅雨天气,今日也下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改往日的燥热,空气也清透了许多,鼻尖萦绕着混杂着桃花香气的泥土的味道。 我一时来了兴致,便从床底下极隐秘处掏出来两本素日最喜爱的画本子,遣退了随身伺候的婢女,撑了一把素色的伞遮雨,独自步行来到湖心亭,斜倚着栏杆,打开画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正看到精彩的部分,空气中一阵轻微的极易被忽略的震荡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将画本子合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隐蔽地将怀里随身带着的镇魂铃取出来,紧紧地握在手心。 这不易察觉的动荡,让我觉得分外熟悉,却又碍于此时被锁住的修为,不能准确的辨别,只是这气息是恶是善,倒还能勉强分辨个一二。 忽然耳边破空声传来,我闪身想要躲避,奈何近些时日这身子又重了些,不但没有避开那朝着我面门飞过来的短箭,反而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反而朝着短箭飞来的方向栽了过去。 我正要掏出镇魂铃,余光却瞥见正飞身赶来的元吉。 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更不能让他看见镇魂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深刻的知道元吉的野心并非安安稳稳地做一个闲散王爷,若让他得知我的身份,再加上镇魂铃,只怕元晟会有危险。 我将镇魂铃放回去,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交在了元吉的手上,元吉飞身过来将我拦腰抱住,又小心的避开了我的小腹,可此时这枚短箭已经近在咫尺,他不过是一个凡人,我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暴露我自己了。 我刚要再次掏出镇魂铃,元吉却毫不迟疑的一个转身将我护住,我惊讶于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呆愣了片刻,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噗得一声,那枚原本是要我的命的短箭,刺入了元吉的身体。 那埋伏在暗处的人见一击不中,便再次发射了一枚短箭,我从这样的状况之中惊醒,眉目间一派冷肃,再不迟疑,掏出镇魂铃将我二人护在镇魂铃的光芒里。 元吉望着光芒大盛的镇魂铃,面上露出片刻的惊讶,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的便恢复了镇定。 第260章 元吉中咒 夏日的午后燥热非常,风中夹杂着湿热的气息,偶尔有一两声蝉鸣打破屋内的死寂。 元吉躺在床上,宫中元晟派过来的太医正在为他诊脉,那太医皱着眉,间或垂眸思索片刻。 大概三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那位太医终于站起身叹了一口气,转身道:“王妃,王爷恐怕是……老臣也无能为力。” 送走了那名太医,我坐在床边,宽大的衣裳将已经四个月明显凸起的腹部遮得严严实实。 我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帕子,轻轻将元吉额角的汗擦去,声音冷静:“绿意,吩咐下去,再抬几块冰块来,王爷热了,”将帕子收好,又接着道:“绿珠,派人快马加鞭去请何竟先生。”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屋内只剩我和元吉。 我忽而明白了元吉的野心,这诡秘的朝堂上下,并非简单的得与失,而是关乎身家性命的较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者生败者死,这才是人间帝王家。 我思来想去,终于知道那要我命的人为何如此熟悉,那不是寻常人间的暗器,而是被下了咒的。 被施咒之人加持过的短箭,会想长了眼睛,只盯着目标射过去。 那人的目标是元吉,就算他最后不朝着我扑过来,那枚短箭也不会伤到我,受伤的只能是元吉。 可元吉扑了过来,以血肉之躯挡在我身前。 我一定要救他,鬼界少君从来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他给了我天大的善意,我断不能让这份善意在我这里染了污泥。 何竟也救不了他,我心中清楚得很,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将一干人等支开罢了。 我点燃了娘亲给我的香,过了片刻,娘亲的脸便出现在袅袅的香烟之中。 娘亲对于我大白天的就点香找她感到十分的诧异,可我时间实在有限,只能开门见山。 “娘,你今晚能亲自过来一趟吗?” 娘亲原本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玉儿,发生何事了?” 我:“娘,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我时间不多,你今晚务必要来。” 娘亲紧张道:“可是上君遇了险?” 我摇摇头:“不是他,是安定王,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娘亲一听说伤的不是东止,一时间放下心来,听我如此说,又疑惑道:“安定王爷受伤,王府里不是有一位神医?还用娘出手?” 我摇摇头,道:“这次不一样,这次,元吉是被下了咒的暗器所伤,寻常的医术根本无计可施。” 娘亲美目一凛,道:“是何人,竟敢用下了咒的暗器对付我的女儿,你放心,今晚子时,娘亲就走一趟,毕竟他是为了你才伤的,娘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 到了子时,我谴退了侍候的一干人等,娘亲依言而至。 我赶紧迎上去,道:“娘,你可来了。” 娘亲一把将我往怀里搂,而后就一下子僵住了,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我晓得她是知道了我如今怀有身孕,轻咳了一声,道:“娘,你先给他诊治,稍后玉儿会给你解释的。” 第261章 元吉伤重 念慈闭了闭眼,朝着元吉的床榻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小杌上,她心中千回百转,可病人在眼前,她一辈子行医,不能被乱了心神。 将手指搭在元吉的脉上,发现他的脉相十分平稳,他虽受了一箭,有一些皮外伤,可那有心之人要的却不止于此,那箭上的咒已经侵入到元吉的三魂七魄。 寻常人若中此咒,只怕早就一命归西了,只是不知为何,元吉的三魂七魄却被一团莹润的气息护佑着,因此这等险恶的要命的咒术,也只是染了个边儿。 念慈乃是上天入地医术最是高超的医者,可此时却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着实将卿玉给唬了一跳。 她交握着两只手,矮身坐在念慈旁边的小杌上,眉目之间尽是担忧地问道:“娘,他伤的可重?” 念慈放下元吉的手腕,卿玉习惯性地将元吉显得有些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放回被子里。 念慈看了她自然而然的动作之后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道:“玉儿,为娘擅长医术不假,可这等害人不浅的禁术却从未研究过,是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听此话,卿玉的心沉重了许多,若是连娘亲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见元吉伤势之重。 念慈不忍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忧愁苦闷的模样,便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卿玉的肩膀,安慰道:“玉儿放心,娘亲虽说没有研究过,可隐约记得你父君书房里有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奇闻异术,娘回去翻一翻,兴许能找到解此咒的办法。” 卿玉心中明白,娘亲如此说十有八九是为了宽她的心,可还是忍不住寄托了几分希望。 念慈见卿玉神色之间多少开朗了一些,这才拉了她的手在桌旁坐了,道:“玉儿,现在你可以告诉娘了吗?你这肚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卿玉低垂了眼眉,心道左右也躲不过去,还不如和盘托出,横竖娘亲也不会舍得重罚,便干脆地道:“这孩子,是东止的。” 说完了这话,卿玉便死死的闭上了眼睛,心道就算娘亲心疼自己从小没有娘亲陪伴长大,可未婚有子多少都是一件不大体面的事,卿玉做好了会挨一巴掌的准备。 可她紧闭着眼睛等了许久,这一巴掌也没落下来,甚至连一声责备都没有,她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却发现她那个美冠六界、温柔慈爱的娘亲此刻正用一双充满着“求知欲”的八卦眼神看着她。 甚至还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问道:“玉儿,你跟娘亲说,这孩子,究竟是在哪儿怀上的?是在鬼界?是在断涯宫?还是……在别的地方?” 卿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两眼望天,心道她这个娘亲啊,表面上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实则……时时处处的充满了惊喜。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心想要八卦自己女儿的娘亲,卿玉重新坐在小杌上,声音清清浅浅,若不细听,只怕会以为那只是深夜里闺房中的一声叹息。 第262章 元晟再伤元吉 元吉已经缠绵病榻整整五日,这期间卿玉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皇宫里来问诊的太医来了又去,都对元吉的病没有半分主意,与其说他们是来问诊的,还不如说是来打探虚实的。 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绵绵地下起了小雨,雨点不大,可在外面呆的久了,还是会洇湿了衣裳。 卿玉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元吉的脸颊,回身关上了窗子,又亲自给他加了一床锦被。 她望着元吉这张卸下了攻击性和防范性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来这人间一遭,看不透的人其实不止元晟一人。 元吉,她也从未看透。 元吉此人将纨绔和荒淫无度演绎得没有一丝纰漏,可却毫无掩饰得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不知他是否志在这乾元天下,可很显然,他并不准备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他的野心在她面前昭然若揭。 显然,元晟也不是没有半分防备,这几日来了又去的众多太医和大臣,有几人是真心探望?又有几人是元晟派来打探虚实的? 卿玉开始迷惑,她最初来到这凡间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阻止元晟和瑶琴成婚,可她没能阻止,他们还是成婚了。 而她最初有意躲避的安定王爷,如今却为了她生死未卜。 凡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他们身死如灯灭,身魂分离,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入了轮回道,过去的便再与他无关。 不知为何,卿玉心中忽而便有了一个执念,她不想让元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唱和声:“皇上驾到……” 卿玉给元吉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过身来命绿意打开门,撩袍要跪。 元晟赶着几步扶住她的手臂,道:“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卿玉拱手道:“多谢陛下。” 元晟摆摆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卿玉的脸,道:“你……消瘦了许多。” 卿玉侧头望着床榻上无知无觉的元吉,道:“王爷一日不醒,我一日食不下咽,他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元晟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半晌开口道:“你不必过于忧心,皇兄……自然吉人自有天相。” 元晟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元吉的手掌,道:“皇兄放心养伤,朕会广罗名医为你诊治。” 元晟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卿玉掀开被子仔细检查了元吉的手掌,乍一看并无不妥,可细细查看之后,却发现在元吉的手掌心上,有一个极容易被忽略的如蚊子叮了一般的红点。 卿玉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声张,只是燃了香约了念慈今夜子时相见。 到了子时,念慈如约来到,道:“玉儿,这么急着找娘,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卿玉拉着念慈走到元吉床边上,将元吉掌心上的红点给她看了。 念慈眉目之间一派严肃,原本无时无刻都温柔如水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数九寒天里结了冰茬一般:“是谁如此恶毒,对病重之人也能下此毒手!” 听了此话,卿玉一时间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震得七经八脉都不得安生:“是东止,娘,是他,今日只有他来过,还握了王爷的手。” 第263章 固魂草 元吉本就被咒术所伤,原本三魂七魄被一团莹润的气息护着,短期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如今掌心被元晟以金针刺穿了,那护着他三魂七魄的气息只怕也会逐渐消散了。 留给念慈的时间不多了,卿玉的执念她看得清楚,那些儿女情长她不想管,只是她亏欠女儿太多,但凡她想要月亮,念慈都不会给她摘星星。 念慈沉吟了片刻,拍了拍一时慌了神的卿玉的手背,道:“玉儿莫怕,身子要紧,娘亲已经想到办法救他了,如今他被暗算,不过是时间紧了些,你不必过于担忧。” 卿玉此时一身男儿装扮,便是脸上的忧心亦是比女儿装扮时多了几分英气和坚韧。 “娘,你此话当真?可莫要哄我,你晓得我的,我从不亏欠别人,所以,无论如何王爷都不能死,上天入地,我都要他活着。” 卿玉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的执着和坚毅一时间让念慈愣了神,半晌才回答道:“玉儿放心,不过如今他被金针刺穿了手掌心,破坏了原本身体的屏障,如今若要救他还少了一味药材。” 卿玉:“是何药材?女儿去采来便是。” 念慈叹了口气,道:“这味药材名唤固魂草,用它炼制成的固魂丹可以暂时护住他的魂魄,否则他用药之时神魂虚弱,恐怕会被咒术所侵。” 卿玉一听这药的名字,心中便有了底,只因为这固魂草乃是冥虚幻境里土生土长的药草,而她恰好知道去冥虚幻境的路。 是以,卿玉道:“娘亲只管放心炼制这解咒的丹药,至于这固魂草,玉儿自有办法取来。” 念慈叹道:“傻女儿,这固魂草乃是上君的冥虚幻境里才有的药草,你要如何得来?娘亲早就想好了,火神焱昱此前一直在冥虚幻境里修养,出来的时候顺手摘了几株固魂草,我已让你父君出面去讨了。” 卿玉一时有些惊讶,忙问道:“娘,你跟父君说我在凡间的事了?” 念慈温柔地笑了,嗔道:“你也知道怕一个人?不用担心,你父君不知道,我只告诉他是要炼制丹药给我补身体的。” 卿玉忙松了一口气,若是让父君知道她不好好在断涯宫待着却跑到了人间,只怕要派人将她生捉回去了。 念慈生怕出来得时辰太久,让鬼君卿吾生疑,匆匆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忙忙地回了鬼界。 卿玉听闻娘亲已想到法子救元吉,心中一阵轻松,可想到白日里元晟对元吉的所作所为又一阵心惊。 东止何曾是这种暗箭伤人的小人?如今到了凡间成了凡人,便连品性都变了吗? 无论如何,在娘亲救活元吉之前,都要多加小心了。 这朝堂里危机四伏,在权力的诱惑之下,无父子,更无兄弟。 绿意推开门进来,手中是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了卿玉消瘦的肩膀上,轻声道:“公子,你已连续守了王爷几日了,回去休息吧,若不然,只怕王爷还没醒过来,你就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