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骨无存》 章一 阔别八年云姐归 云姐要回来了。 村口,那条稍微平敞的马路上,聚集了前来迎接的村人。 墨色仍未消尽,每个人的身上都镀了一层青灰色的薄雾,远远望去,像重重叠叠的鬼魅。 而我,也早醒了,却屈缩在家,不愿出门。 我失恋了。此刻的心,像被冻住的苦瓜,既苦又冷。 我怕我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被云姐见了,落下不好的印象。 我和云姐,没有血缘上的瓜葛,却从根源上、骨子里胜似亲人。 不过,我终究是耐不住对云姐的渴念,将自己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前去迎她。 毕竟,云姐杳无音讯的时间,已经八年了。 云姐要回来的消息,还是从我们村一个姓黄的表叔的嘴中传出的。 去年寒冬,腊梅正盛的时候,村里的黄表叔在北京的一家装修公司打零工。 那个月,他们破天荒的接了个大活,要给一栋刚刚改建好的别墅刮大白。 据说这单下来,能赚不少的钱,所有人都兴奋坏了,指望这一单赚来的厚利,回家过个滋润的年。 可是,在给三楼主卧室的墙面刷漆的时候,黄表叔竟稀里糊涂的把人家墙角的一个古董给踩碎了。 “砰!” 古董破裂的声音,像一个肚皮胀满了气的青蛙,猛的将这股饱饱的虚气喷出,声音刺耳,也扎心。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快速的拢了上来。 他们非但没有宽慰黄表叔,反倒围着破碎的古董,争辩着要给主人家赔多少钱才算合适。 “你看人家的房子多阔气,少不了一百万。” “一百万?放在主卧室的东西,绝对不止这个价钱。” “那怎么着也得好几百万,这下黄师傅可遭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见地的相互吓唬着。所有人都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思,计划着要不要报警或是逃跑。 黄表叔被吓懵了,踉踉跄跄的跌坐在地上,脸色发青,冷汗涔涔,不知所措。 一阵匆急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两个黑衣壮汉很快的堵在了门口。 “这古董是我们夫人的最爱,你瞎了眼吧?” 个子略高的大汉怒不可遏,想要扑到黄表叔的身上,将他活活撕碎。 另一个壮汉手疾眼快的将其死死抱住,斥道:你忘了夫人的训示了?对人要和善。 众人听了后者的话,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谁料将大汉抱住的那人说:我们夫人暂不在身边,我哥俩也不为难你们,咱都是给人打工的,事情既出了,只好公事公办吧,烦劳诸位随我们去趟警察局,一切事,权等我们夫人回来后再做处理。 除黄表叔外,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满心应允。 黄表叔宁可惨遭无休止的毒打,也不愿遂了两个壮汉的意,进局子。 原来,我们村曾有人进过一次拘留所,虽然所犯之事无足轻重,但在蒙昧守旧的村人们看来,却是难以被容忍的奇耻大辱。于是乎,所有人都将他标为危险分子,笑之避之。 因此,当黄表叔一听说要进局子,生怕自己的丑闻泄至家乡,便紧攥着门框,抵死不愿松手。 身单力薄的黄表叔岂是两个壮汉的敌手,再加上一同的工友更是软硬劝说,寡不敌众的他,终究被抬出了别墅的大门。 院外,一个容貌艳美、气质非俗的年轻女子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俩壮汉慌忙的将黄表叔轻轻放下,冲面前的女子恭敬的弯身行礼道:夫人。 “噗通”一声,黄表叔伏跪在地,将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两眼汪泪的向面前的女子苦苦乞饶。 “黄叔。” 面前的女子亲切喊到,并伸出纤柔的玉手,意欲将地上的黄表叔给扶起。 两个黑衣壮汉,惊愕的看到夫人亲自去搀扶面前的穷工,慌里慌张的把黄表叔给稳稳的掫了起来。 泪眼婆娑的黄表叔,怯生生的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只见她穿了一袭红色的长皮裙,腰身纤美,俏面白皙似玉,黑目硕大若珠,细眉匀长像柳,薄唇红润如霞,整个人,活脱脱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 黄表叔一时语塞,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又难以指名道姓的说清是谁。 这位被唤作夫人的年轻女子,紧紧的握住黄表叔糙里糙面的手,温声说:黄叔,我是小云,我妈妈是吴晴,你还记得吗? 说实话,黄表叔对吴晴一家没有太深的印象,对面前的这个小云也曾形如陌人。大概是因为无晴死的早,小云在家乡待的时间少。 而这个小云,就是从小伴我一起长大的云姐。 事已至此,黄表叔只好硬着头皮和云姐拉起家常、叙起旧来。 这稀奇的一幕,让两个黑衣壮汉和黄表叔的工友们,尽皆瞠目结舌。 贫富差异下的阶层分化,令生活在俗世的人们,有了难得的自知之明和敬畏之心。 之后,不单破碎的古董没被追究,云姐还大气的分给每个工人们一千元的小费,工钱更是多出两成的给提前结算了。 这下,黄表叔可牛气了,从临时工很快晋升成了小组经理。 得了势的黄表叔,一回到村里,便是走街串巷的散扬云姐的好和阔。 几天后,云姐成了超级富翁的事,已是众所周知。 没有人知道她身价几何,总之,很多很多。 可是,传着传着,村人们的话就开始变味了。 有人说云姐是中了彩票,踩了狗屎运;有人说云姐是被大老板包养了,沦为富人的玩物;有人说云姐开了家颜色不正的养生店,成了头牌技师;有人说…… 总之,他们会用嘴上的痛快来平衡心里的难受。 大多数人开始唏嘘不已:那个曾经饱受欺凌的吴云,怎么一下子飞黄腾达了? 云姐大我三岁。 小时候的她,是我们村当之无愧的俏姑娘,长辫子,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唇,尤其一双亮莹莹的乌黑大眼,扑闪扑闪的相当迷人。 后来,当我读到《红楼梦》里描述薛宝钗的词句,“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很快就想到了她。 每次去找她,她都开心的撂下家里的活,丢下手中的书,攥紧我的手,带我出去尽情的玩耍。 我性子里的野,多半是让她给带出来的。当然,我很喜欢。 听我妈讲,云姐和她的母亲晴婶是外来人。 晴婶的老家,建在离我们那儿约有几十里开外的水库下。 有一年,天降暴雨。几天后,水库里的水已快漫过了水库。当地的村长跨上一辆新买的二手拖拉机,十万火急的向乡里求助。 乡里的官老爷们,在村长火急火燎、低三下四的求助下,仍是慢慢悠悠的吃顿晌午饭、睡个晌午觉后,才组织几个散兵游勇前去疏散群众。 人民群众是明智的,大家知道灾祸即将来临,纷纷逃离。 晴婶的前夫叫金叔。 当时,金叔在水库下种了两亩油麦菜,今年的油麦菜比往年长的都好,鲜绿硕大,一派喜旺之气。 眼看着大家伙都跑了,晴婶催促着金叔逃命要紧。 一想到两亩旺实的油麦菜,还有世代居住的老房子,金叔动了侥幸的念头,决定还是爬到高点儿的地方,等等看看。庄稼人,以地为生,地没了,一切都完了。 无奈之下,晴婶抱起年幼的云姐,随众人往山上逃去。 天不遂人愿,水库崩塌,晴婶的村子连同周边的两三个村子皆被洪水吞没。 所有没来及逃离的活物,悉数葬于水底。 事后,几个村庄被改造成了渔场,遇难的乡领导受到了褒奖,遇难者的家属们一齐获得了国家补偿。 云姐,成了晴婶唯一的依靠了。 那两年,她们母女俩吃不饱饭、居无定所,有块硬邦邦的冷馒头、有口软和和的粗糠粥、有间遮羞的土坯房、有座过夜的草垛子,都算是凄苦岁月中的大甜头了。 我们村一位老奶奶出于怜悯,想把晴婶介绍给我们村的达叔,刚开始晴婶死活不同意,听闻达叔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老奶奶力劝晴婶,纵是不顾自己,也要想想孩子啊,这样东飘西荡、没吃没喝的落魄日子,何时是个头? 一个月后,晴婶下嫁到了达叔家。 达叔,全名王帅达。 吃喝嫖赌的恶习中,他单缺一个嫖。大人们私下里常说他那里不行,我总是好奇的问我妈那里是哪里?每每此时,我妈总会甩给我一巴掌,让我滚。 晴婶下嫁时,达叔已经四十多岁了,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突然娶了个俊媳妇,达叔自是欣喜万分。 前几年,达叔还算遵规守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晴婶和云姐疼爱有加。 但时间一久,他既受不了繁重的下地劳作,又经不住一些狐朋狗友们的频频引诱,便重新的回到了酒桌和麻将桌上。 嗜赌的人,性情无常。赢了钱,欢欢喜喜,天下太平。输了钱,狂躁易怒,喝点儿酒打人,不喝酒亦打人。 很多次,我去找云姐玩,都能看到晴婶的脸和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而走起路来的晴婶,更是颤颤巍巍、一深一浅的,仿佛一丝细风吹来,她就会栽倒似的。 有一次,我用力的抱了抱晴婶的胳膊,她“啊”的痛叫了一声,随即捂住嘴对我装笑。我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心里像针挑似的,疼惜不止。 我亲上晴婶枯皱的脸,问:晴婶,达叔又打你了吧? 晴婶听罢,再也抑不住了,两行酸泪滚滚落下,肩头不住的耸动着。 云姐抱住晴婶,灵眸中热泪滚落,柔声说:妈,有我呢,别哭。 我也上前抱住晴婶,用袖襟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说道:晴婶,还有我呢。 晴婶边哭边笑的搂紧我和云姐,我们三人又忍不住的将泪水浸湿在彼此的肩头上。 年岁大了,我渐渐的明白了面对达叔的毒打,晴婶为何选择了隐忍,选择了留下。 农村是个好说闲话的聚集地,村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非是邻里间的琐碎小事。 金叔死后,村里有几个好事的刁婆娘,因嫉恨晴婶的姿色,不断的传扬她有克夫命,一来二去,无中生有的事,也给说的确凿无疑了。 晴婶在家里受虐,在村里受老娘们的挤兑,因此一些痞子无赖,更是敢公然的戏耍于她,甚至,做些猥劣的事情来。 一群大老爷们欺侮晴婶,那群刁娘们对晴婶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咒骂。 大人受罪,孩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庆幸的是,只要有我在,没人胆敢欺负云姐。 小时的我,体型还算高大,且喜欢翻墙爬树,因此磨的比较壮实,一般的孩子自知不是我的敌手,都会避让三分。 我一直觉得我是云姐的守护神,若能守护她一辈子,我心甘情愿。 时光冉冉,我和云姐都长大了,她变的越来越美了,我变的越来越喜欢她了。 但是过了初二的那年夏天,云姐突然性情大变,不爱说话,不爱微笑,不再主动寻我玩耍,眼神中的纯真,脱去了大半。 一年后,达叔的赌瘾已深入膏肓,欠的赌债也愈来愈多。 迫于无奈,云姐只有含泪辍学,准备外出打工了。 云姐临走的当天夜里,我苦苦的跪求父母一定要资助她把书念完。 其实不用我多求,父母对于晴婶的境遇深表同情,且打心眼里,很喜欢乖巧可爱的云姐。 当我们第二天一早赶到云姐家时,穷败不堪的家里,只剩晴婶一人两眼挂泪的瘫坐在地上。 经过一番问询,我们得知云姐已踏上了北去的火车。 走之前,她呆默不语,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孤单单的身影行走在冷寂的村间小路上,洒下无限的伤悲。 章二 年少梦碎白凌红 云姐去往北京的第二年寒冬,晴婶上吊自杀了。 听说,晴婶从一床白色的被单上,割下一绺结实的白布,悬于家中唯一的木梁上,脖子一搭,双脚一蹬,了无痛苦的去了。 大家都说晴婶是难以承受达叔的毒打,觉得人生太苦、活着太累,所以寻了短见。 我妈却说,晴婶的死,与村里多数人脱不了干系。 达叔的毒打,痛在身上,可愈;村人的欺侮,伤在心里,难医。 若是没有这些流氓地痞、长嘴毒妇们的凌辱逼迫,好端端的一个良善妇人怎会去赴黄泉呢? 晴婶下葬时,云姐回来了,我因为要备战期考的缘故,未能前去送晴婶最后一程。 晴婶的葬礼是我父母一手操办的。家徒四壁的达叔,纵是死了妻子,仍旧不痛不痒的扎在麻将馆里。 下棺的那天,村里没几个人来。大家说,这有克夫命女人的晦气,还是不沾的为好。 当时,天空异常的阴冷,挑锨埋土时,天上降下了瓢泼大雨。 云姐趴在坟坑边,声嘶力竭的哭嚎到一度没了气息。 听我妈讲,悲痛欲绝的云姐,哭的脸色惨白,双目血红,痛到极点时,一口鲜血从嘴里呛出。几个大人慌了,生拉硬拽的把她抬了回来。 办完晴婶的葬礼,拜别我父母后,云姐便走了,走时没哭,面色平静,衣衫整齐。 待我考完急匆匆的奔回家,我妈把云姐回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我。 我妈说云姐反复的念叨着想见我一面,但又不想打扰我的学业,只好拿了一张我的照片,落寞不已的走了。 听着听着,我鼻头一酸,面前浮现了云姐孤苦无依的样子,止不住的泪水滑进了肚中。 天色渐亮了些。东方,一轮换了新装的红日,正将橘红色的笑脸,羞答答的移上地平线。万物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村路的尽头,几束灯光,由远及近、由弱趋强的直射了过来。 “嘀,”清脆响亮的鸣笛声,跟在灯光的后面,不甘示弱的响起。 在这个偏远僻静的村子里,这一声不同寻常的鸣笛,显的格外动听。 “呀,是小云回来啦。” “嗯,小云这丫头,真是有出息。” “大家往路边避一避、挤一挤,给车子让出条道来。” 顿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旁边的丁胖婶直往路的边缘处挤去。 我赶忙闪到别处,再往下,是一口消了冻、满是新泥的荷塘,塘水已干,须得再过几个月,才能放水。 我若被她挤下水去,瞬间就能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黑人。 几辆车子在距离人群约有一米的地方缓缓停下,村人们像是发现了金元宝似的,撒开脚丫子,蜂拥而上。 我落在人群后,大致看了一眼,共有六辆车:两辆黑色商务车、两辆黑色轿车、两辆一红一白的跑车。 光是看车标,就知这几辆车价值匪浅。 尤其是尾随其后的两辆红白色跑车,甚是威风凛凛。它们如同一对雌雄双煞,腰身低矮,线条流长,前脸凶悍,后臀雄翘,灯光如炬。 众村人虽是笑着嚷着,却畏懦的不敢贴身靠前。 气场是个厉害的东西,你看得见,却摸不着,难以度量,却不敢轻慢。 前四辆车及其后的白色跑车上,下来八个着清一色黑衣的威猛壮汉。 一人快步的走向红色跑车旁,弯身去迎护车内即将下来的人。余下的七个黑衣壮汉,全微躬着头,毕恭毕敬的立于两侧。 这样的礼遇,让所有人,不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砰。” 轻轻一声,车门开了,随着一条修长的玉腿探出车外,一张令我魂牵梦萦的清丽面孔跃在我的眼前。 从车内下来的人,是云姐。 她扎了一个简洁秀气的丸子头,上身的内里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衫,外搭一件齐胯的灰色休闲小西装,下身穿了一条藏蓝色的小脚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粉白色的净面平底鞋。 一身的打扮,清新淑雅,恰在这个春意微盛的时节,给人一种清纯明媚的感觉。 云姐下车后,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小云,欢……欢迎回家。” 一个头顶秃亮,两鬓斑白的瘦老头,从肃立的人群中迈出一步,话音颤抖、满脸堆笑的问候到。 说话的,是每日都会睡到日上三竿的村长刘民小。 云姐面色平静的笑说:村长和大家伙不必拘泥,我就是回来转转,多年在外,想家了。 “回来就好,咱们村的变化可大了。” “小云,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我们摘了新鲜的香椿,你来尝尝。” “香椿有啥的,我家石娃刚从坝上逮了几条鲶鱼,说是让他妈做给小云阿姨吃。” ………… 我心里不住的冷笑着,暗骂道:一群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人。 看到云姐如今光彩华丽,同昔日比已是霄壤之别,再非是当年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我的心里,暖意滚滚。 不过,我该走了。我猫着身子,想要悄声的离去。 “唉,我们家小华呢?” 她蛾眉微蹙,抬起脚跟,在拥壤的人流中急切的搜寻着我。 众人的激辩声嘎然而止,同她一道,左顾右盼的觅着我的身影。 一阵“突突突”的声音,从村西边的小河滩上响起。 众人望去,一个形貌狎猥、衣衫脏乱的痞子,正跨着一辆轮毂歪扭、车身晃悠的破旧摩托车,向我们奔来。 来人是张小宝,村人称之为张皮狗。 所谓人如其名,张小宝是一条赖皮的疯狗,从小就祸害乡邻、无恶不作。 村里人,但凡谁遇了他,唯恐躲避不及,倒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和这种浆糊一般的横人有半分的纠葛。 小时候,欺负云姐的人中,他算是“出类拔萃、功不可没”的。若是按照孩子们心中的罪责标准排位,他是当之无愧的“甲级战犯”。 一看是他,众人不禁面色打怵,觉得这条疯疯癫癫的恶狗,又要挑起横事来。 即便是村长刘民小,见了他,也是皱紧了眉,摇摇头,无可奈何。 张小宝将没了支架的摩托车,往路边的杨树上一靠,空出两手掸掸身上的灰土,从怀里摸出一根发皱的劣质香烟,叼在嘴里,眉头一挑,一脸贱笑的走了上来。 “呦,小云回来啦,越长越俊了嘛。” 张小宝说话的同时,色眼也在云姐的身上不停的游走着。 云姐冷冰冰的睨了他一眼,不怒不答的往前方走去。 张小宝觉得失了面子,追在云姐的身后,嚷道:那年仲夏,三道岭…… 没等张小宝说完,云姐猛的转过了头,她那双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忽的燃烧起熊熊的烈火,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化为灰烬。 众人心头一凛,寒毛直竖,好似全身被点着了似的,热血翻滚。 张小宝显然也被吓住了。不过,从小到大,他尽是干坏事的,只有他吓唬别人,岂可被人吓唬? 想到此,张小宝如疯猴般的窜到云姐的前面,将靠在杨树上的摩托车推过来后,横在了云姐的脚下,说:哥哥最近手头紧,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望云妹妹念在……救济一番。 中间的话,张小宝说的极轻。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善语。 我心中怒不可遏,欲拨开两侧的村人,扑上前去和张小宝厮打一番。 “奶奶的,我们夫人哪里受过这等欺负。” 一个黑衣壮汉怒吼着,话音未落,身子已逼到了张小宝的面前。 云姐忙道:阿泰,住…… 一个“手”字还未从云姐的嘴里脱出。电光石火间,被唤作阿泰的黑衣壮汉,将张小宝和他的摩托车一并抱起后,远远的抛进了荷塘里。 “咚,”一记沉闷的声音传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到了一滩油腻腻的肥肉上,光出大力,不发大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众人闻声看去,张小宝正狼狈不堪的在荷塘里不断的翻滚着。 阿泰高约一米九,长的是虎背熊腰,显得是孔武有力,块头大、模样凶,像极了当年在长坂坡上一声吼的猛张飞。 方才,他快步的欺身至张小宝的面前,众人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以至于人车一同落进荷塘时的经过,无人看的清。 即便是看清了,这一抱一抛的功夫,也就短短的两三秒。况且,人车的分量,少说也得有个三五百斤,而阿泰却像丢了块石头似的,轻松至极。 一时间,众人像是变成了蜡像一般,心里虽快速的琢磨着,身体却呆滞的僵立着,尽皆骇然。 云姐皱了皱眉,怒道:阿泰,你又不听话了? 阿泰低着头,一脸的难为情,嗫嚅道:夫人,这疯小子狂妄的不行,我气不过,才没忍住,任凭您责罚。 云姐淡声说:好了,你先和众兄弟将车开到前面的老槐树下,我走几步。 阿泰得令,拱手行了个礼,退了回去。 几声轰响,六辆汽车像怒吼的狂兽一般,绝尘而去。 云姐所说的老槐树,是我家门口的那株。相传,它已有百年的历史。小时候,我和云姐最好的玩伴便是它。 云姐回过身,扫了一眼仍是沉浸于云里雾里的村人们,笑着说:我从北京带了很多的特产和点心,大家快去领取吧。 霎时,众人眼前一亮,神情仿佛又活了过来。无论老人、抑或孩童,纷纷甩开了臂膀,喘着粗气的往我家门口的方向跑去。 荷塘内,满身是泥的张小宝,全身像被刷了一层黑漆,挣扎着向岸边爬去。 他抬起酸软的手臂,指着云姐,想要骂些什么,奈何喉管里被泥土堵住了,喊出的声音,如同破了嗓子的鸭叫一般,难听透顶。 对于村人而言,没人会在意张小宝的生与死。或许,他死了,会更好。 “糟了,我刚刚该和众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去,云姐见了我这副哀容,会……” 我心里懊悔的想着,眼见腿脚利索的人都已经跑了,留下三五个或身染疾患、或年过古稀、着实跑不动的可怜人。 “喂,那小子,你怎么不跑啊?” 一记美妙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悦耳动听。 我微微一怔,转过头。 当我的目光和云姐的灵眸相接的一瞬,成片成片的泪水在面颊上滚流。 云姐上前,揽住我的肩头,将我拥进了怀里。须臾,我觉得肩头湿意阵阵,云姐的身体在微微的颤动着。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我垂下的双手,一时显得有些多余,便环臂抱住了云姐的纤腰。双手所过之处,只觉得柔若无骨。 一缕细细的幽香,自云姐的芳体中传来,萦萦绕绕的飘进我的鼻中,让人血脉胀涌、神魂颠转,像是徜徉在幻梦中,痴醉连连。 我抬起头,望着云姐精致秀丽的面孔,几珠泪豆垂在她弯长的睫毛上,若眼皮轻抖,便会滴落下来。 云姐笑盈盈的掏出一方香帕,先将我脸上的泪水拭干,再轻轻的抹去自己粉颊上的泪水。 我和她,两个人,静静的相互凝望着,眼中带笑,心中生喜,感慨无限。 从她澄澈如水的目光中,我发现了云姐还是之前的云姐,不由得心头甜暖。 “咣,”我的头上着了一记敲打,她笑说:傻看什么呢?还不带姐回家去? 我揉揉头皮,咧嘴开心的笑了,忙说:好,好。 脸皮方才受了热泪的灼烫,一笑之下,干裂的有些酸疼。 云姐牵住我的手,问道:王叔和赵婶在家吗? 她那枚纤柔白皙的玉手,指尖一点到我的掌心,我的浑身像通了电似的,麻酥酥的,一股热血像脱缰的野马,直往头顶上奔去。 我耐住咣咣直跳的心,回道:他们去咱大姐家了。 云姐问及的王叔和赵婶,是我的父母。 小时候,父母待云姐视如己出,她首先问起,也在情理之中。 我突然想到了一事,心中聚了一口怨气,轻轻的甩掉她的手。 她见我面色陡变,虽不明就里,仍笑嘻嘻的问:怎么了?见到姐姐不开心吗? 一行清泪从我的眼中泻下,我不去看她,愠色道:当年,你为何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走了,也不和我们联系? 云姐懵在原地,默然不语。 我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双晶莹明澈的眼睛,正柔柔切切的望着自己。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诘问有些欠妥,想转身向云姐赔罪时,我的后背被一个温软的身子给抱住了。 此时,云姐已届花信年华,绰约多姿,一对酥胸贴于我的背上,登时让我意乱情迷,仿佛周身的肌肤,快要被沸滚滚的热血烤干了一般。 云姐将我扳了过来,无限悲凉的说:我本想和叔叔婶婶还有你道个别。但若见了,怕难忍别离之痛,怕哭哭啼啼的走不成,所以…… 我握紧云姐的手,不愿让她再去回想不堪的往事,笑着说:还好我们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否则我连恨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姐噗嗤的笑了,说:那你现在恨我,还来得及。 我看着云姐娇媚可人的样子,撅着嘴道:姐,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云姐攥着粉拳,在我的胸口擂了一下,笑说:好,小跟屁虫。 村中的这条幽静小道,我走了很多次,但只有和云姐一起走时,我才觉得回家的路,宽阔且美好。 时光冉冉,两个青涩童稚的小人儿,一晃眼,长大了。 章三 酸泪更添坟头荒 到了家门口的那株老槐树下,六辆车已然有序的停放在一起。 车前,八个黑衣壮汉正围在一块,咬着香烟,有说有笑。 地上散落着一些零碎的糖果点心,想是分发礼物时,众村人你争我夺、零零星星掉下来的。 几个顽童,偷偷摸摸的钻进车厢里,鼓捣着里面的物件,八个壮汉见了,也不拦斥,任由他们撒野。 瞥见我和云姐回来,壮汉们赶忙丢掉手中的烟把,迅速的将其踩灭。 云姐说:你们先去镇子上将就几天吧。 她说的很轻淡,几个壮汉搭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吃罢饭,云姐怆然道:我想去给父母叩个头,你陪我一起吧。 我不解的问:晴婶是不在了,那达叔也不必给他磕头吧? 云姐白了我一眼,丢下碗筷,冷声说:王帅达配做我的父亲? 不待我回答,云姐立起身,向院外走去。 “姐,等等我。” 我将吃剩半碗的饭菜丢在桌上,追在她的身后,喊到。 待我俩走出院门时,一阵“突突”声再次传来。 我和云姐看去,张小宝正跨着他那辆被丢进了荷塘里的破摩托车,晃晃悠悠的从坡下驶过。 他的身后,坐着两人,一人是我们村的王健得,一人是邻村的刘全恭。 按理说,车上还应坐着一人,此人是我们村的孟青兴。 所谓人以类聚。这四个人,从小到大,天天的厮混在一起,欺凌乡邻,坏事做尽,故被唤作“四贱客”。张小宝的贱行过多,提不尽。 王健得,前两年因为有了外遇,被前妻起诉离婚了,再婚之后,他仍是不思悔改、到处沾花惹草,被第二个老婆卷了家中的钱财随人跑了。 刘全恭,一年前,因盗挖本村牛大叔家的蒜苗,被判处了一年的徒刑。前几天,刑满释放,他满脸得意的回到了家,并扬言要大干一场。 孟青兴,脑子虽然好使,却尽是一肚子的坏水,他虽不直接作恶,却是暗地里指使三人行恶的罪魁祸首,可谓是“四贱客”里的军师。听人说,远在上海的他,前两年炒股发了家,这几天正是亡父的祭日,兴许会回家一趟。 张小宝按着摩托车的喇叭,想鸣笛示威,怎奈那辆冒着黑烟、晃荡欲裂的摩托车,如一头劳作了半辈子的老驴,累的半死不活,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眼看着快要抵近我和云姐的面前,张小宝咳了咳还残留有泥渣的嗓子,伸长了脖子,发出“呕呕”的挑衅声来。 他身后的两人见状,也纷纷的发出“嘎嘎、咯咯”的嘲谑之音。 云姐在我的心里,是何等的尊贵,谁若敢侮辱她,我定会和他拼命。 我恨的后牙槽“崩崩”直响,想效仿阿泰,将三人连同破摩托车一齐抱起,狠狠的撂到坡下。 就在我跨出步子,握紧了拳头,准备扑身上前的时候,云姐右手一划,将我拦住了。 好在这三人,也只是虚张声势,车子在经过我和云姐的面前时,一闪而过,三人歪过头来,满脸的淫笑与得色。 云姐的家,离我家也就七八步远。 宅子向来是破败不堪。与其说是宅子,倒不如说是土里土气的窑洞。 在一块直立的土壁上,凿出一个弧形的洞穴来,这便是曾经云姐和晴婶遮风挡雨、相依为命的家了。 自晴婶婶走后,宅院无人打理,院中现已杂草疯长,碎屑砖瓦更是七零八乱的散落了一地。 好在有一条经过日久年深、被反复踏平的小道,因此出入无阻。 进门后,我和云姐轻轻的翻找着一些晴婶的遗物。手到之处,便有日久积深的灰尘扑鼻呛来。 在一间矮小的屋内,挂了一张云姐和晴婶合影的黑白照,三寸大小,照片里晴婶正满面欢笑的搂着云姐,云姐则笑嘻嘻的摆了个鬼脸。 云姐取下照片,用手轻轻的拭去灰尘,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忙上前搂住云姐的肩,轻声的宽慰着她。 “哒哒哒,”门外响起零碎匆促的脚步声。 我和云姐转头去看,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后背深驼的老头,正倚在门外,向着里屋探头探脑。 云姐背过身,忙拭去脸上的泪水,怒道:你来干什么? 那老头僵在门外,咧开满是黄牙的嘴,笑道:小云,你回来了也不跟爹说一声? 说话的,正是晴婶的第二任丈夫,王帅达。他虽然才五十多岁,但终年恶习缠身,且不以为耻,反倒是乐在其中,终究自作自受,被这些害人的“毒瘤”摧残成了七十多岁的老头样。 我心里犯起嘀咕:这达叔天天“神出鬼没”的,感觉他离了牌场,半刻也会活不下去的,可今日怎么有闲回来?难道是浪子回头了? “爹?你真是好意思说出口。” 云姐转过头,眼中射出一道凶狠的厉光。 达叔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大步。 莫说是达叔,当我看到云姐眼中射出的这道凶光时,身子亦是不由得一震,心脏狂跳。 达叔不死心,扶住门框,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华也在啊。小云,你饿了吧?爹给你做点儿饭。 云姐冷哼一声,讥笑道:好啊,你先去炒四五个菜。 方才进门时,我和云姐将屋里大致的瞧了一眼,除了一张床、一个坏了把手的水壶、几块长了绿毛的馒头外,什么都没有了。 达叔一时面窘,想走吧,似乎心有不甘。 云姐冷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了滚。 达叔显然没有想到,而今的云姐,已非当年的小云,话语间处处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达叔怯生生的说:爹……哦,我手头紧,还望小云能帮衬一把。 云姐将晴婶的遗物收起整好,冰声说:好,晚上你来小华家吧。 听了此话,达叔像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快速的应道“唉,好。”随后,一溜烟的跑出了院外。 “去我家?”我迷愣的盯着云姐,小声问。 云姐不答,抱起晴婶的遗物,说道:走吧,给我妈上坟去。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别过头说:小华,你带个打火机吧。 太阳,被一片网状的白云罩住后,扯到西边去了。气温,已升到了这一天的最高点。 我们上坟的地方是一座平岭,名曰“三十亩”。 平岭的前方有两座大山连接,相连的地方空出一块巨大的垭口,而晴婶的坟墓与其相对,所以劲风绵绵不断的从这儿涌来,吹的人身上凉飕飕的。 我和云姐跪在晴婶的坟前,虔恭的各磕了三个头。 云姐凄咽的说:小华,你去别处待会儿吧,我想给我妈单独的说说话,你把打火机留下。 我很想陪着她,替她分担些许悲痛,但深知她此时情难自禁,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在她的肩头轻拍了一下,起身向远处走去。 觅了一个略微平整的埂子,我屁股一沉,坐了下来。 我和云姐虽相隔较远,但我所坐的地方,处于她之后的下风口。借着风势,我依稀的能听到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高呼、一会儿低语,整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暗自寻想,云姐这喜怒无常的,不会是悲恸过度、心神错乱了吧? 想着想着,我生怕云姐有个不测,欲起身去看个究竟。 当我起身之后,只见云姐打着了火机,将怀里抱着的晴婶的遗物,一一点燃。 火光跳跃,像一些垂死的厉鬼一般,挣扎不休。 很快,燃尽的遗物,成了一片片、一缕缕黑色的灰烬。 劲风刮过,这些灰烬像泼洒的墨汁一般,飘扬而起,落在了平整松软的田地里。 云姐向晴婶的坟墓又重重的叩了三个头,而后起身,向我走来。 我赶忙扶住她的胳膊,生怕她伤痛过度,脚下不稳,栽倒下去。 她打掉我的手,笑道:去,想占姐便宜啊。 听她这样一说,我先是一愣,而后笑嘻嘻的紧抱住她的胳膊。 我问:姐,你刚才给晴婶都念叨啥了? 云姐煞有其事的说:我让我妈保佑你赶紧找个俊媳妇,你若是不快点儿找一个,就让她来给你托梦。 她想吓唬我,我才不着她的道呢,我说:晴婶那么爱我,把我当成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我想她还来不及呢。 话一说完,我即感不妙,觉得戳痛云姐的心了。 果不其然,当我瞥向云姐时,她已是悲容骤浓,泪水盘在眼眶中,盈盈打转。 章四 白纸黑字青龙印 下一个要祭拜的人,是云姐的生父金叔。 金叔亡故的地方,已被改造成了一个渔场。渔场距我们这儿,少说也得有个二十多里。 不过,云姐毫无迟疑,执意让我带她前去。 倘在平时,我绝对懒得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云姐所托,不忍有辞。 让我略有不满的是,我和云姐去往渔场的交通方式,不是开车,也不是骑车,而是步行。 当然,我的一丝不快,很快被另一种想法给说服了:和云姐相处的时间本已太短,现在又是个同她形影不离的好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事实证明,换个角度想事情,心里舒坦了,脚下更快了。 约摸过了两个多小时,我和云姐到了渔场。 渔场很大,像个小型水库一般,目之所及,净是迎风荡漾的碧波。可见,当年的洪灾确实不小。 云姐走到鱼塘边,神情怆然的盯着塘水,默默发呆。 我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说:姐,别多想了,我们朝着鱼塘磕三个头吧。 云姐点点头,在我的搀扶下,同我一起跪了下来。 三个头叩罢,当我俩准备起身时,一个看渔场的老头,恰好路过,笑说:今天真是怪了,竟有两拨人来我的鱼塘边祭拜亡亲。 我忙问:大叔,还有谁啊? 老头伸手往前一戳,说:瞧,那不是嘛,听说这小子炒股赚大发了,叫什么孟青……什么来着,刚还甩给我五百元,让我逢年过节,给他的父母烧点儿香、点沓纸。 “孟青兴。” 老头的话还未说我,我心里已然想到了此人。 老头接着絮叨:逢年过节,你们若是也想给先人们烧点东西,我可以代劳。不过…… 老头说完,手指一搓,嘿嘿的乐了。 “走吧,小华。” 云姐将我拽了起来,往家的方向归去。 老头啐了口吐沫,用极小的、却能令人听清的话音说:没钱还装孝顺。 我和云姐自是不会睬他。我怕云姐难过多虑,搀住她的胳膊,给她哼起了儿歌。其间,我故意将曲中的多处唱错,惹的她是直笑我为跑调高手。 回来的路上,和云姐谈及各自的感情时,她说自己已经结婚了。 我的心里,有些怅然,有些落魄,有些难过。 我俩快到家时,太阳已经垂在山尖上了,天色暗了下来。 来回走了近五个小时,我是虚累的想倒地就歇。而云姐,却像个身轻如燕的侠客一般,健步如飞,脸上没有丝毫的倦色。 待到家门口后,槐树下聚集了十多个本村的乡人。 见我和我云姐回来,这些人面色卑恭的迎了上来,憨憨的笑着。 我快步上前,问道:大家有事吗?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老头钻了出来,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我看清了来人是达叔。 达叔两手相互揉搓着,声音极低的说:小云不是说让我晚上过来嘛。 “小华,让他们进家吧。” 我的身后,传来云姐冰冷的声音。 我极不情愿的将大门打开,暗想:这些人,大抵都是来借钱的。 不出所料,众人进来后,云姐面无表情的问:大家伙都是来借钱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被云姐开门见山的发问,一时竟不知所措。 或许,他们已经想好了借钱的诸般托辞,譬如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家里盖房、娶妻生子等等。但酝酿在心底的话还未脱口,就被人给揭了过去。 这次站出来的,依然是达叔。他向云姐低了低头,说:小云…… 达叔刚一开口,云姐便打断了他,冷声问:借多少? 达叔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语会被呛住,更没料到云姐是如此的痛快。 他嗫嚅的说:一万,没这么多,七八千、五六千也行。 云姐哼笑道:好,你去打个借条,写多少随你。 众人本是有备而来,卯足了劲的想要从云姐的手中将钱借出,没成想,竟是如此的轻松。 对于云姐的痛快,我有些愠恼。心想:姐啊,你再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晴婶若见了,不得心疼死。 不多时,达叔已经写好了一张借条。 这张借条字迹歪扭不说,内容写的很懒皮,里面只标注了借钱的时间,却不注明还款的日期。而且,大字不识的达叔,不仅写错了几个字,借条的金额只用了阿拉伯数字代写,这是大忌。 达叔将借条毕恭毕敬的递到了云姐的手中,云姐一字不看的丢到了桌上,冷声说:下一个。 众人心下糊涂了,虽不知就里,但既是借钱而来,便一一的将借条打好,送到了桌上。 我是越看越气,偷偷的向云姐使了几个眼色,但她却面若冰霜的不加理会。 众人写完后,云姐转头看向我,笑说:小华,姐知道你打小就喜欢刻木,你去刻一个姐的属相来。我拓个印,让他们去镇子上的福新宾馆找阿泰领钱。 一听到“钱”字,所有人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云姐属龙,我属马,按理说,我小她两岁,但大人们常说她大我三岁,皆因她生辰大,我生辰小。 我的父亲,算是半个木匠,闲暇之余,喜欢雕刻一些花木鸟兽之类的趣物。受此熏染,我也爱刻些不成型的小玩意来,“雕”字谈不上。 所以,云姐让我刻条龙出来,我是一不解其意,二没有其技,故愣愣的看着她。 云姐再次笑着说:去吧,顺便取瓶墨汁。 当着众人的面,我不忍驳了她的意,心中虽然不满不解,却还是取来一块松木和一瓶墨汁。 前几天,父亲给家里做了一张木床,床头上,他雕了一条半成品的龙。此时,我蹲在床前,握紧了刻刀,照着父亲所雕的半个龙形,在平整硬实的松木上一深一浅的刻了下去。 客厅之中,云姐坐着,众人站着,云姐没有让座之意,众人只好默不作声的干等着。 气氛冷寂冰凉,若不是思绪可以来去自由的飞动,众人怕是等的快被煎熬死了。 半小时后,我将一条刻的奇丑无比的怪龙递到了云姐的面前。 她捂住嘴想忍住笑,却还是将笑意从指缝间噗嗤的喷了出来。 余下的众人见了,亦是忍俊不禁。 我不气不恼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窃想:笑我笨。姐,你才是最笨的人呢,你把钱借给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几时能收的回? 天色微黑,一轮新月冉冉飘空,院子里吹荡着飒飒的凉风,空气中弥漫着花木的馥芬。 我回头望了一眼灯光明亮的屋内,叹了口气,欲往院外走去。 “咚,”一记石块落地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借着皎洁的月色,我很快的找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这是一封信,信的周身被红线裹紧,而后系在了一块沉甸冰凉的小石头上。 我将信往兜里一揣,飞快的跑出院外,想看看投信的人究竟是谁。 当我度出门外,细细的瞧了个遍,发现除了越来越浓的夜色外,什么都没有。 我快步的进了院门,躲进下院的洗手间内,将门扣好后,掏出了窝在兜里的信。 信封上书写了四个字:吴云亲启。 我当下怒想:这八成又是来找我姐要钱的,真是无耻至极。不过,还好这封信撞在了我的手中,写信的人,若是有此贪念,那我只能将信撕碎焚尽。 想罢,我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本以为信里会是一番苦苦哀求的长篇大论,哪成想,也就寥寥几笔。 “苹果园……二十万……限期五天。” 文末,没有任何的署名。我将这封信反复的看了四五遍,依旧摸不着头脑。 一,所说的苹果园,究竟是哪个苹果园,我们这儿的苹果园不下百十来个;二,索要二十万,谁人胆敢如此的狮子大开口?三,给出五天的期限,那五天之后,写信之人想干嘛? 我苦思冥想,脑瓜子都快想破了,却仍是想不出个一二来。 总之,我认为,此人心怀鬼胎、图谋不轨。此信,万不可让云姐看到。 “小华。” 门外,云姐在高声的喊我。 我一急之下,将这封信连同绑系的红线和小石头,丢到了马桶内,冲水键一按,“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丢下的东西一去不返。 “来了。” 我打开门,装作提了提裤子,应到。 云姐双手抱在胸前,见我出来,笑盈盈的说:真是懒人屎尿多。完事了,你送送乡亲们吧。 我“唉”了一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看她,直溜溜的往屋内走去。 进屋后,我窥了一眼借条上的拓印,是一条黑色的、勉强可称之为龙的图案。 这条龙真是憋屈的很,在我的手里,被刻的惨不忍睹、奇形怪状。 若是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些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抖一抖龙须就像能凌空而飞的“真龙”。 将众人送走后,关上院门,我迫不及待的将云姐拉进内室,气呼呼的说: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完全有理由不借给他们钱啊。 我心里想道:你和晴婶落难时,这其中的哪一个人,曾正眼瞧过咱?又有谁,曾真心帮过咱? 话到嘴边,还是让我咽了回去。往事莫提。 云姐面若灿花,抱紧我的手,笑嘻嘻的说:姐知道啦,小华是最疼爱姐的啦。 望着她那张清秀艳丽的面孔,我心中的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再被她温润的玉手牵握,另一小半的火气也散没了。 云姐笑问:你饿不饿,姐去给你做饭。 经她一提,我肚子忽的“咕咕”乱叫了起来。 可自己为啥一直都没有饿觉?想来,有三个原因:一,云姐回来了,我兴奋过度;二,整天陪着她,秀色可餐;三,被她出手阔绰的借钱,给气饱了。 云姐要给我做的饭,属于一道做之简单、食之美味的特色菜——炒馍花。 我立在一旁,看着她蹲上蹲下、切菜翻炒的样子,心里暖意流淌。 她身体的线条很美,凹凸有致,脖颈白如凝脂,手腕柔软,抖起垂落的样子很好看。 不觉间,我就想,我若能娶到一个如云姐般俊俏贤惠的媳妇,该多好。 吃完饭,阿泰打来电话说,那十多个村人淌着夜色,蹬了辆三蹦子来宾馆要钱,一共支去了十多万。 我的心里,又生出一股愤愤不平的怒火来。 夜色深黑,万赖俱寂。 走了一天,我和云姐都已困乏不堪,洗漱完该安寝了。 除客厅外,我家共有三间卧室:南北两间正房、下院西北向一间偏房。 南房是我的屋子,我不在家时,父母总舍不得去住。 云姐回来后,我自然将这间上好的屋子让给了她,我住北房。 躺在床上,一根烟的功夫,我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的感觉很好,轻轻静静的,万般舒软。 章五 痴痴癫癫神仙忙 天空中陈积的墨色悄然散开,一茬茬彤红色的光晕,从九霄之外降落下来。 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当一连串凄厉的惊恐声,从村人们嘴里拼命的喊出时,村头至村尾,瞬间充满了阴邪恐怖的气氛。 我心里“砰”的颤动了一下,将衣服往身上胡乱的套好,趿拉着鞋,向云姐的房间跑去。 我在她的房门上重敲了两下,当敲到第三声后,房门“吱”的一声开了。 我探头往里望了一眼,屋内竟空荡荡的,云姐没了踪影,而被子已经叠好。 不容多想,我几个箭步奔到了院外。 院门外,云姐已经倚在墙边,静静的看着奔走呼号、神情焦乱的乡邻们。 本村的刘大婶、张大姐、二娃子、李大爷、小三妹等五人,正聚在一块,一脸惊傻的乱叫着。 “疯了,我家老头一大早就疯了。” 刘大婶扯着头发,惊惧不已的说。 二娃子赶忙搀住身子瘫软的刘大婶,喘着粗气道:婶子,我家媳妇也疯了,认不清人,记不起事,只是呵呵的傻笑。 “哎呀呀,我哥哥也像失忆似的,说是要回山东老家,老家早没了,爹娘也早不再了,他回哪儿去啊?” 小三妹惊慌的附和道。 她又补充说:我哥也不认识我了,说我家的小三妹才五岁,愣是要去山东找我。 “疯了,疯了,怎么都疯了。” 李大爷吓的哆哆嗦嗦,面色惨如白蜡。 小三妹望向李大爷,急声问:李爷爷,你家咋啦? 李大爷老泪纵横,说:我家小刚,昨晚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后,竟光着身子,像个婴儿般的在地上乱爬,可把我和他娘给吓软了。 不多会儿,在这个以我家槐树为中心的场子里,又聚集了数十个家中亲人失常的乡邻们。 众人相互诉说着发生在自家的各种怪状,想从别人的话里探出一些缘由。 有一个共通的地方: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鬼怪之事,大都是以记忆丧失为前提的。 我心想:真是怪哉。这天色湛蓝、空气清润、一派温馨和睦的乡野趣景,哪里有什么异兆啊? 我上前揽住云姐的肩头,宽慰她说:姐,你怎么早早的出来了?莫怕,这指不定又是他们在玩什么阴邪巫术。 我说这话,是有根由的。 村里有一个好事的花老神婆,生在旧社会,骨子里的迷信色彩很重。 但凡谁家出了事,譬如得了病、考学不利、升迁不顺、生子染恙等等,她都能拐弯抹角的将其引到鬼神之说上,又是烧纸作法,又是燃香拜佛的。虽然有几事被她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的给糊弄对了,但绝不多数都是她无中生有的胡诌。 为此,政府也曾派人前来对她进行过批评教育。可人一走,她又开始招摇撞骗了。 随着村里年轻人外出务工的增多,留下的孤寡老人大多闲散落寞,经这疯老太婆的一通洗脑,大都变的疯疯癫癫了。 云姐笑笑说:没事,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众人仍是焦虑万分的谈论着。看样子,这次不像是作假,确实是出怪事了。 然而大家伙说来道去,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一切的疯状,是因何而起。 无奈,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村北头的老中医吴通给抬了过来。 吴通衣衫不整,刚被抬到,就破口大骂:我家老婆子一大早就疯了,现正坐在井边不断的自言自语呢,你们抬我过来做甚? 众人快速的将吴通围了起来,将发生在自家的诡异之事,向他细说了一遍。 吴通听完,冷汗直流,他理了理衣服,对众人说:快,快带我前去看看。 我和云姐心中骇然,不由得尾在众人的身后,想去看个明白。 我们先到的,是李大爷的家。 李大爷的儿子名叫李子刚,三十多岁,长的白白胖胖。当我们抵近他家门口时,只听得屋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嚎叫,众人心中凛然,不由得快步往屋内跑去。 屋内,李子刚仅穿了一条内裤,正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般,趴跪在地上,手捧一把垢土往嘴边送去。 李子刚的母亲也姓李,辈小的我们称之为李奶奶。 李奶奶年逾古稀,身子羸弱,无力将李子刚拽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一边蠕爬,一边做傻。 当她看到李子刚抠起地上的垢土,递往嘴边时,情急之下,无可奈何的疯嚎了起来。 几个身子壮实的小伙见了,急忙打落李子刚手中的垢土,并将他重重的抱了起来。 一看手中的东西被人打落,李子刚一边气恼的大呼小叫,一边悲伤的痛哭流涕。 众人见了,无不哑然失色。 若不是亲眼所睹,谁会相信一个智力正常、已过而立之年的大人,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吴通蹲下身,两指在李子刚的手腕处一搭,又翻开他的眼皮细致的看了几眼,脸色茫然,嘴里说道: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李奶奶步履蹒跚的挪了过来,声泪俱下的问:吴神仙,小儿这是怎么了? 听到被人唤作“吴神仙”,吴通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忙说:子刚无恙。我从他的脉象和目色来看,健康的很。 一旁,小三妹面色仓促,忙说:吴爷爷,你抓紧去我家看看吧,我大哥像是得了精神病。 “精神病?” 众人听了,觉得这小妮子讲的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了。 因为村内身患怪症的人较多,来不及多多停留,我们很快的出了李家院门,往小三妹家赶去。 小三妹和我同姓,她大哥名叫王天男,中间有个二姐,但十年前被人贩子拐跑了,此后杳无音讯,她排行老三,是家里的老末,约摸十四五岁,名叫王三妹。 王天男四十来岁,自小因家里穷的紧,吃的粗、喝的淡,所以个子奇低,仅有一米五几。 因为这个缘故,他到了三十岁才谈了一个离过两次婚、大他五岁的女人,而对方下嫁的条件是,必须入赘到女方家。 昨天是小三妹的生日,王天男在老婆外出的情况下,悄悄的回了趟家,并偷偷的给小三妹买了个蛋糕。 谁料,才过了一宿,他就失了心智,将前事尽忘。 到了小三妹的门外,忽地冲出来一个既矮又瘦、神色慌张的汉子。此人,正是王天男。 小三妹大喊了一声“哥”,而后将冲出来的王天男紧紧抱住。 王天男猛的将小三妹推开,叱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家三妹呢? 小三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大喊道:哥,你怎么了,我就是小三妹啊。 王天男仍是一脸不信的四处张望,目光中布满了疑惑与惊恐。忽然,他身子一倾,想错开腿逃出人围。 吴通轻咳了一声,向一旁的几个年轻小伙使了个眼色,几人抢上几步,吃力的将王天男揪紧摁死。 小三妹心疼的喊道:你们轻点,别伤了我大哥。 同方才一样,吴通摸了摸王天男的脉,看了看他的眼珠,心中越发的慌乱了。 小三妹哽着嗓子,焦急的问:吴爷爷,我大哥怎样了? 吴通晃荡的站起身,面色凝重,唇角颤抖,低声说:没,没什么问题啊。 这吴通,虽不敢被奉为妙手回春的再世华佗,可医道也是不凡。他行医二十多年,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有了什么恶疾怪病,经他妙手一治,大多会痊愈。 此刻,见他沉着脸,一副茫乎不解、手足无措的样子,众人无不感觉遇到了大难。 “吴神仙,快去我家吧,不知我媳妇此刻怎样了?” 说话的,是近年来财运兴旺的二娃子。 二娃子,原名窦河娃,刚到弱冠之年。据说,他的母亲是在河边诞下的他,因此取名河娃。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早年已嫁到外村。 二娃子是去年冬天结的婚,因为家里有些财势,所以有幸娶了一个城里的漂亮姑娘。 这姑娘满身娇气,既不做家务,又不下地干活,村人们很难瞧其一面,因此她的姓名年岁、性格喜好,外人一概不知。 此时,二娃子也顾不了那么多,领着众人向他家里匆匆赶去。 一进院门,二娃子头先跑回了家。 就在众人快要抵近屋门之时,他忙从门帘边探出个脑袋,急声说“大伙先等一等。”随后,他又迅速的扎进了屋内。 村里传闻,二娃子近年来贩卖果蔬,挣了不少钱,家里摆了许多值钱的物什。眼下,想必是去搬挪宝贝了。 此刻,里面传出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哥哥,你是谁?我干嘛在你家的床上。 二娃子忙嘘了几声,压低嗓音说:媳妇,先把衣服穿好。 “谁是你媳妇?干嘛给我穿胸罩,我还没成年呢。” 娇滴滴的声音在屋里吼到。 片刻间,屋内响起了被褥盖住、又被翻起的声音。 二娃子高声道:吴神仙和几个婶子,你们快进来,男的都杵在外面。 听到二娃子近似于求救一般的呼叫,吴通和几个年岁略大的妇人,掀帘钻了进去。 不久,只听得里面叫骂声、哭泣声、叹息声乱做一团。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变成了阴森可怖的哀嚎声。 门外的我们,听的是游思妄想,吓的是胆战心寒。 七八分钟后,吴通他们出来了,众人拢了上来,不住的追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通悲而不答,垂着头懊丧的往院外走去。 出了院门后,面色煞白的花婶,低声说:这二娃子的媳妇,怕是真疯了。 众人不解其意,催促着让她说详细点儿。 花婶心有余悸的说:我们进去后不久,二娃子的媳妇就莫名其妙的想将自己脱个精光。你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哪能啊,所以我们几人合力的将其按住。可是,可是,她的身上像有种不得不往出使泄的邪力,眼瞅着被我们给封住了,她,她就开始咬自己的舌头。一口鲜血…… 花婶说不下去,两眼惊恐,浑身打颤。 刘大婶望着走远的吴通,忙喊道:吴神仙,你去我家转转吧,我家老头…… 她话音未落,吴通扬起手止住了她,怆然道:我吴通医术有限,你们赶快报警吧。我家老婆子,现正被虎儿看着呢,我得早点儿赶回。 虎儿,是吴通的孙子,年约十岁。他父母外出打工了,便由爷爷奶奶天天照养着。 听了吴通的话,众人既感到无奈,又觉得此事非同儿戏,抓紧报了警。 章六 娇女戏水老歌唱 十多分钟后,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了我家的槐树下。 报警的是我们村的小学老师刘小月,她简明扼要、择重避轻的向警方告知了我们村所发生的一切。 警车上下来四个着警服的人,三男一女,气质威严,神情肃穆。 村人们见了,像遇到了救星一般,飞快的将四人围住,七嘴八舌的把自家所遭受的诡异之事,又详说了一遍。 四个警官听完,惊嘘不已,觉得事情不容轻觑,便让村人们在前带路,他们紧随其后,誓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我们还是先后去了李家、小三妹家、二娃子家,情况一如先前。李子刚痴痴憨憨的双膝跪地,慢慢的向前爬行,抓起东西就往嘴边送;王天男迷迷愣愣,分不清东南西北,忘记了前尘旧事,神色恐慌的嚷着要回山东老家;而经过民警们的再三质问,心高气傲的二娃子,才说清了他媳妇的年岁芳名。 原来,他媳妇才十八岁,名叫岳小晓,名字倒是清雅的很,见了本人之后,众人不禁叹呼其真乃世外仙子。 进了他家,众人仅窥了一眼,便被二娃子驱了出来,一同被请出来的,还有三个男警官。 不多会儿,女警官也出来了,众人眼巴巴的向她瞧去,她左手掩住右手,无奈的摇头,嘴里咕哝:太离谱了。 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女警官一进到二娃子的屋内后,看到岳小晓赤身裸体的蹲在床上,想要解手。 她和二娃子见状,慌乱的想将岳小晓抱下床来。 此时,只见岳小晓眼睛胀的血红,脸上布满了凶气。在她一脚将二娃子揣飞在地之后,又挥手抓向女警官的胳膊,还好女警官躲的快,只被她细利的指甲勾破了手背,刮出点血。 随后,万般无奈的二娃子,捡起一根木棍,将岳小晓打晕了过去。 紧接着,我们随着四个警官,在出事村人们的带领下,又先后去了张大姐、刘大婶、杨三叔、杜五妈的家中。 张大姐的家,住在小河坝的西边。 早年,河西边还住着不少的人。十多年前,有一个路过的风水师告诉村人们说,河坝的西边是坟葬的风水宝地,说什么“背岭面水后人福”。此后,但凡谁家的亲人过世,就会安葬于小河坝的西边。 一来二去,河坝西边的坟冢,如雨后春笋般的多了起来。因此,西边的住户出于忌讳,大多迁到了东边。 而一些家中贫困、年老体弱的村人,因无力迁移,便还住在西边。 张大姐的丈夫,名叫刘祈康,我们私下里称作拐子哥,两人约有四十多岁。两口子膝下无儿无女。拐子哥有先天性的残疾,腿脚不便。而张大姐血压偏高,经常吃药。 对于二人,村里人大多不愿帮忙照料。因此,没了心气的二人,便孤寂乏味的苟活余生。 穿过杂草丛生、枯柴满地的小径,我们终于到了一眼阴暗坍塌的窑洞前。这儿,便是张大姐的家了。 进门后,一个眼眶深陷、头发银白的老头,拄着一根磨的光亮的杨树杖,一瘸一拐的向我们跑来。 他全身颤抖,见人就拜,惊怕不已的说:我,我再也不敢了,神儿库再也不去了。 “神儿库?” 张大姐听后,身子一震。 神儿库,是我们村南向十里外的一个小水库。 水库虽小,周围的景物却很丰美。近年来,又因修建了几处观景亭,前去赏光相会的人更多了。 我仔细的看了一眼伏地跪拜的人,正是拐子哥。 这些年来的不如意,将他摧残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他见了众人,却如同碰到了凶神恶鬼一般,吓的魂不附体。 张大姐双目一湿,扑到拐子哥的身前,一边将他托起,一边骂道:丢了一辈子人,还嫌不够吗? 拐子哥惊恐的望着张大姐,怯懦道:大姐说的是,我再也不敢窥视了。 “窥视?” 村人们满脸惑色,不解其意。 在大家的合力搀扶下,拐子哥站起了身,却依然怯生生的往后缩着身子。 四个警官将张大姐带到一旁,问起拐子哥口中提起的“神儿库”和“窥视”两词,究竟代指了何意。 张大姐糙面一红,望了一眼仍是战战兢兢的拐子哥,咽了了口唾沫,说了起来。 十五年前,拐子哥和张大姐还没结婚。 那年夏天,拐子哥心神不宁,就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到了神儿库后,他觅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睡了起来。 正午时分,太阳暴晒,无人经过水库。 此时,竟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将自己剥的干干净净后,一一的跳进了水中。 一时间,凉澈的水库里,跃动着她们白花花的身子。 岸上,则有一个姐姐模样的小姑娘在不住的放风。 不久,小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惊醒了正在昏昏打盹的拐子哥。他探出了头,悄悄的、饶有兴致的偷看了起来。 忽然,一只黄扑扑的野兔从拐子哥的面前一闪而过,吓的拐子哥“啊”的一声,蹦起身来。 当下,拐子哥大感不妙,趴进草丛里快速的溜回了家。然而,他还是被那个放风的小姑娘给发现了。 晚上,拐子哥的家里,来了五六个气势汹汹的大人。他们是在水库里洗澡的小姑娘们的父母。趁夜前来,愣是要让拐子哥给个说法。 可是,任由拐子哥苦口辩解,这几人铁了心的认为他是有意的在窥视自家的孩子。 让赔礼吧,他已经快将头给磕破了,让赔钱吧,他确实穷的叮当响了。最终,这几人心一横,将本就残废的拐子哥毒打了一顿。 张大姐说,他和拐子哥结婚后,只要丈夫每次做噩梦,就会喊起“神儿库”的名字。尽管,他已经十五年没去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哒哒哒,”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寻声看去,一个二十多岁、肤白面秀的小媳妇跑了进来。 看到众人后,她半蹲下身子,狂喘着粗气,慌忙喊道:公爹,婆婆发癫的越发厉害了,你和警察同志快去看看吧。 喊话的,是杨三叔的儿媳妇徐翠婉,她口里所提之人,是她的婆婆何花娟,我们称为娟婶。 杨三叔冲出人群,扶住了徐翠婉的胳膊,瞪大了眼睛,问道:小婉,你妈又怎么了? 徐翠婉气息仍未回足,跺了跺脚,说:公爹,一言两语说不清,你快……快和大家去瞅瞅。 四个警官见状,不敢耽搁,当下对张大姐简单的嘱托一番,便和杨三叔、徐翠婉一同往杨家跑去。 余下的村人们,仍是半步不离的紧贴其后,生怕一旦脱离了人民警察后,自己会有性命之忧。 我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姐,轻声道:姐,要不咱们回去吧,都不是啥好事。 一大早,怪事不断。云姐昨天才回来,我实在不想让她经受这种稀奇古怪的凶事。说实话,我真有点儿害怕。 云姐脚步未减,面色平静,淡淡的说:大家乡里乡亲的,去看看吧,万一能帮个忙呢? 这一刻,我感觉我这位美丽善良的姐姐,简直就是观世音下凡,永远的不计前嫌、不提旧怨,慈悲为怀。 我不再多话,心中窃想:你弟弟会是个好样的男儿郎,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娟婶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一个做了婆婆、当了奶奶、安享余生的老妇人了。 众人到了杨三叔的家后,见到坐在门口、神色冷淡的娟婶,纷纷的张大了嘴巴,僵立在原地。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一首极具年代感的老歌曲,从娟婶的嘴中慢悠悠的唱出。 歌声清亮、深情、绵长,不难看出,娟婶年轻时嗓音格外的甜美。 让人心生疑惑的,倒不是娟婶的歌声,而是她的着装。只见她了穿了一身老式的校服,系了个红领巾。 校服已经褪去了本来的颜色,不过端详一番,能分的清校服的样式是黑白格。衣裤上破了好几处乒乓球大小的窟窿,看上去,十分的寒酸。 我心里嘀咕:难道是娟婶怀旧,想重温年轻时的美好时光? 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纵是要玩乐一番,也该顾及形象啊。当了这么多人的面,她竟无丝毫的收敛之意。 走进后,我发现,娟婶居然视外人如无物,全然沉浸在自我的欢乐世界里。 杨三叔和徐翠婉对视了一眼,徐翠婉点点头,前去照顾婆婆,杨三叔则将四位民警请到了一旁。 一个好事的邋遢小媳妇,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到一棵距离他们较近的桐树后,竖起了耳朵。 几分钟后,四个警官连同杨三叔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一个男警官满脸歉意的对杨三叔说:杨叔,你照看好这个……这个娟婶,我们先去别家查看,晚些再来相助。 警官的话音还未落定,一个声音粗犷的妇人跑到院口,扯着嗓子道:警察同志,赶紧去我家看看吧,我爹正窝在自己的“小宫殿”里呢。 章七 半截幼尸小宫殿 “小宫殿?” 女警官纳罕不已。 喊话的妇人,是在家排行老五的杜五妈。而她爹,则是个已到耄耋之年、声名狼藉的糟老头子,名叫杜豪财。 当年,我们上小学之际,给国家交纳公粮的政策还未取消。 有一年,地里遇到了大旱,庄稼歉收,可交公粮又件不容推卸的事情。 当时,我们村的村主任是杜豪财。 眼见到了交公粮之日,村中的大人们纷纷犯起了愁。如果交不上公粮,那就得不到村委会的盖章,而孩子们只有拿到盖了村委会红章的证明,才能上学念书。 为此,歹念横生的杜豪财借着众人危难之际,想到了一个淫点子。 他悄悄的放出话:只要谁家的媳妇愿意陪他一晚,那今年的公粮就可以免了。 迫于无奈,为了孩子的学业,有几个良家妇人,偷偷的失身于他。 几年后,交公粮的政策废止了,村人们的日子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大家前恨未忘,便自发的组织了一场声讨杜豪财的批判大会。 会上,群情激愤,若不是杜家的几个儿女苦苦哀求,众人铁定将他给打死了。 谁知,这满身恶行的臭老头子,居然能活的如此长久?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而杜五妈所说的“小宫殿”,不过是杜豪财历遭毒打过后,心生惧念,将自家的一口地窖,改成了一个曲曲折折、躲仇保命的地道。他总是美其名为“小宫殿”。 时下,杜五妈和众人一边快走,一边将地道的事情说给了四个警官。不过,她将父亲的累累恶行有意的隐去了。 到了杜家的院子里,光是看到满院密铺的大理石地砖,其奢阔家势,可见一斑了。 在一口能容三人之身的地窖里,我们听到了杜豪财声嘶力竭的乞饶声。 一个男警官顺着地窖边的麻绳,缓缓的滑落下去。 经过他近半个小时的苦苦劝说,终于将杜豪财捆在麻绳上,从地窖里拽了上来。 出了地窖的杜豪财,像个丧尸一般,头发花白、走路颤巍,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流般滚滚落下。 他见到众人,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地磕头。过了两三秒,他觉得这般重礼仍未尽其意,居然扬起双手在自己的脸上左右开弓。 对于杜豪财,村人们虽然恨之入骨,但近在咫尺的看着他心甘情愿的虐打着自己,不由得心生怜意。 杜五妈冲上前,双膝一弯,将杜豪财抱死,哭求道:爹,别打了,你这是干啥呀? 杜豪财身子往后一退,声音弱弱的问道:你,你是谁? 杜五妈拽死杜豪财欲要扬起的双手,吼道:爹,我是老五啊,你怎么了? 杜豪财张大了嘴,惊恐道:老五,你才二十多岁,怎么老了那么多? 众人听了,吃惊不浅,杜五妈分明都四十多了,这杜豪财开什么玩笑? 杜豪财望了一眼众人,难以确信的问道:这是一九九八年吗? 众人更加糊涂了,霎时间,仿佛被他拽回了二十世纪。 门外,传来一个小男孩呜呜哇哇的哭声,寻声望去,原来是隔壁家的小猴蛋姜明猴。 姜明猴年仅五岁,长的是虎头虎脑、呆萌可爱。他的父母前十天刚从广州回来,据说挣了点儿钱,打算开家包子铺。 看到他满脸坠泪的走了进来,一个婶子忙将他抱起,温柔的劝哄着。 众人只道他是受了什么不值一提的委屈,径自啼哭。 孰料,小猴蛋息住哭声,稚声问:我爹我妈不要我了,说他们的孩子姜明已经死了,说完他俩就放声痛哭,这是真的吗? “啊!”将小猴蛋抱住的婶子,身子像被电击了一般,大叫了一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场上,岁数略大的人,听到小猴蛋的话,都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寒气,感觉快要窒息了一般。 几年前,我听我妈提起过一件令村人闻之色变的诡异之事。 十年前,姜明出生了。他的父母,也就是现在姜明猴的父母。父亲叫姜山魁,母亲叫张巧曼。 姜张两人,打小就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两人也是我们村首先考上大学的。 毕业后,二人水到渠成的结了婚,过着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幸福日子。 当时,这对恩爱有加的小夫妻,真是让村人们羡煞至极。 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姜明降生了,家中的幸福乐趣又添了浓重的一笔。 可是,有一年冬天,天气极度的冰寒,姜明发起了高烧。 姜张夫妇虽然着急忙慌的将儿子送到了医院,但因路程遥远,错过了最佳的救助时间,导致姜明的脑子被烧坏了,成了脑瘫儿。 一开始,夫妻俩是铁了心的想给爱子看病,不惜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但过了一两年,姜明仍是不见好转。而姜张两人,却已经是身疲心累,衰老了许多。 不久,他们即有了放弃为爱子医病的执念。 半个月后,姜明从我们村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当村人们问起姜张二人时,俩人总会目光呆滞的说孩子不慎被人贩子给拐跑了。 可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老天爷的眼睛,你蒙不住。 村里做棺材的金上水,外出寻找自家的狼狗威子时,在一个刚被刨开的土堆旁,发现了口吐白沫、唇角溢血、四肢僵硬的威子,而它,已经双目爆睁的毙倒于一棵柏树下。 金上水判断,威子是在吞食了毒物的情况下,不慎丧命的。 令人骇异的是,金上水在检查威子的身体时,竟然发现它的身下压着半截幼儿的死尸。 那具被撕扯出道道豁口的幼尸上,淋满了猩红色的肠子肚子。骤然间,险些将金上水吓得魂飞天外。 幼尸的双眼已被残忍的剜掉,两个空洞洞的血窟窿,似要将人的魂魄吸纳进去。他的血口张的奇圆,两排整齐的牙槽,不剩一颗白牙,像是被人用一柄巨斧狠狠的敲掉砸落。 难得的是,他脸上的皮肤未受损毁。可他那张寒气森森的白脸,盯看的越久,就越会觉得他想要说些怨恨的话来。 金上水是个做棺材的,死人见了不少。但人的半截血尸尚属首遇,况且还是个幼儿的血尸。 他攒着劲,趔趔趄趄的跑回了村子,将众村人喊了过来。当然,姜张夫妇是不请自来。 众人合力,将那具惨不忍睹的半截幼尸厚葬入土。 一旁,只见姜张二人背过身,面色蜡白的悄悄抹泪。 当下,大家都已然明了,但谁都不敢多提半个字。 后来,每当夜幕垂下,天色阴黑之时,村西边,埋葬血尸的那个地方,总会飘来冷冷冰冰、呜呜咽咽的鬼泣声。据说,很多人都听到过。 五年后,姜张二人的第二个孩子降生了。 为了纪念冥府里的爱子,两人将这个孩子的名字起作姜明猴,希望他能像猴子一般,健康快乐。 眼下,村人们再去辨听姜明猴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居然和已故姜明的鬼泣声毫无二致,不由得全身打战、寒毛直竖。 将小猴蛋抱住的那个婶子,仰着身子,向后退了几大步。 四个不明内情的警官,向杜五妈温声的宽慰了几句后,转身急遽的向小猴蛋家赶去。 在经过小猴蛋的身边时,其中的女警官和蔼可亲的抱起了小猴蛋。 待到姜家院外,一个男警官对余下三个同事正色道:看来,情况不容乐观,我先打个电话让所里多派些人手来。 当他话音刚落,怀里的电话,竟先他一步“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虽然听不清楚电话里讲了什么,但是,声音的高亢、急切、慌张,让我们感到了厄讯的来临。 “怎么了?老李。” 一个男警官,冲着接听电话的李警官喊到。 李警官面色惊慌、如临深渊般的看着众人,低声说:临近的两个村子也出事了,多人疯癫,他们请求我们前去支援。 “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走啊,我娘还在家哭闹着要去找我奶奶,我奶奶都过世二十多年了。” “我家的喜娃,一大早就嚷着要去上学,他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了,还上什么学?” “天哪,我娘舅也是,昨天来的我家,今天就说胡话,拉起十年前的旧事来。” ………… 众村人生怕四个警官会撇事不管,一窝蜂的将四人围了起来,神色中充满了恳求。 将小猴蛋抱起的女警官笑说:乡亲们,大家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恪尽职守,将此事查清。 听了她的话,众村人心下稍安,纷纷请求着四个警官赶去自己的家中看看。 一男警官温声道:因为牵涉之人过多,请乡亲们将自家亲人的异状在我的记事簿上登记下来,我们逐个查看。切不可乱,越乱越麻烦。 众村人虽然心中恐慌焦急,但觉得男警官的提议合乎情理,便应了他的话,争抢着写了下来。 此时,丽日悬挂当空,时间已近正午。村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家去了。 当我和云姐快走到家外的小坡时,一个小媳妇三步并做两步的追了上来。 离近后,我一看,此人是在杨三叔家悄悄窥听杨三叔和四个警官私密谈话的人。 刹那间,我觉得她有些面熟,但一时半刻竟想不起她的姓名来。 这小媳妇挡在我和云姐的面前,诡谲一笑,说:小云小华,我给你俩透露一下杨三叔刚才给警官们说了什么。 她这一笑,我顿时想起来了,她不就是村南头董春叔家的闺女董花吗? 顷刻间,我起了一肚子的怒火。 想当年,董春叔健在时,晴婶带着我和云姐去他家做客。 当时,饥饿难耐的晴婶仅因喝了一碗他家的面汤,就被这个董花嫌恶的没完没了。那怪滋劣味的讥骂呀,真叫一个终生难忘。 世事无常。而今的董花,一是发福发的厉害,二是脸上布满了豆粒大小的雀斑,三是穿衣土气,一身的邋遢样,叫人一时认不出。不得不说,苍天有眼呐。 当下,我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冷声道:背后说人私密,不怕遭报应? 饶是我口气过重,她仍是不痛不痒的堆着笑脸,说:不怕。 云姐望了我一眼,笑道:既然花姐想说,你就让她说嘛。 我冷哼了一声,憋着闷气的往家门口的槐树下走去。 待进了大门框后,我回头望去,在小坡的半腰上,云姐正一边笑盈盈的望着我,一边听着董花唾沫飞溅的疯讲着。 章八 后世尽忘痛肝肠 回家后,云姐将董花告诉她的事情,给我细讲了一遍。 杨三叔的爱人娟婶,自幼就喜欢唱歌。上初中后,娟婶被选进了文艺班,学习声乐。 十三四岁的孩子,年华正好、情窦初开,难免会遇上喜欢的人。 然而,娟婶喜欢的人,不是自己的同学或校外的同龄人,而是她的声乐老师——一个三十多岁、有妻有儿的男人。 得知娟婶的心意后,男老师非但没有对其进行善意的劝教,反而用极其龌龊的手段,将娟婶给诱奸了。 学校为了声誉,竭力的将丑闻压制住了。 而对于娟婶的补偿,校方承诺可以将身心受创的她保送进重点高中。 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娟婶的事,终究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让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了。 在当时的环境下,这是一件令人深感羞辱、生不如死的剜心事。娟婶悲愤之下,疯了。 之后,经过亲友们长时间的心理疏导,她总算清醒了过来。 三十多年后,因为一次醉酒失性,娟婶将此事说给了家人们。 今日,看到她稀奇古怪的身着校服,痴痴呆呆的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独自默默的把老歌唱起,杨三叔和徐翠婉四目相对,猛的忆起此茬。 看着云姐一脸平静的讲完,我悲叹道:娟婶也是个苦命人。 云姐不答,望着墙头几朵迎风而舞的艳丽小花,若有所思。 “咕,”我的肚中像钻了只饥肠辘辘的青蛙,闷叫了一声。 我蹭的立起身,满脸歉意的说:哎呀,姐,我真对不住你,害你挨饿了。 云姐大笑了几声,媚容一沉,故作生气的说:我回来,在你家没吃着什么山珍海味,更没品到什么玉露琼浆,净跟着你担惊受怕、过苦日子了。 我佯装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拽住她柔润的玉手,往厨房跑去。 我翻找了一遍家里的蔬菜,立起身,笑道:姐,昨晚你给我做的是炒馍花,今天,我给你做捞面,权当是礼尚往来。 云姐嗔笑道:哦,北方菜,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忙道:你说的是慕容复,我怎会像他?怎么着,我也是个怜香惜玉、善良本真的段誉吧? 说完这话,我“嘿嘿嘿”的贼笑了三声。 云姐白皙红润的俏脸上,烫起了一片杜鹃红,她玉手一拳,在我的胸膛上捶了一下,娇喝道:话多,快点儿做饭。 我妈出门前,给家里扯了几把手擀面,就是怕我吃馒头吃腻烦了,可以煮点儿面条,换个鲜法吃。 而捞面的配菜,我决定要做三样:炝炒圆白菜、西红柿炒鸡蛋、酸辣土豆丝。 后两样都好做,这第一样菜,我最近颇有研究。 圆白菜在下锅翻炒时,会有许多菜汁溢出,吃起来淡涩不已。 研究一番之后,我分三步走:一,先将切碎洗净的圆白菜放在沸水里煮上一分钟;二,将圆白菜捞出,放少量的油,清炒一下;三,倒适量的油,配以葱花、大蒜、辣椒等佐料,正式的炝炒。 三样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往白滑劲道的面条上一浇,看起来美观,吃起来爽口,可谓是小老百姓爱之不尽的上好佳肴。 然而,饭桌上,云姐只吃了一小碗的白面条,夹入口中的菜亦不多。可她却将菜频频的往我的海碗中送。 我笑道:姐,是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云姐随口回了一句:挺好的,姐怕你吃不饱。 刹那间,我鼻头一酸,两行热泪在眼中蓄不住,倾洒而出。 云姐见了,点点我的额头,笑说:不害臊,都要说媳妇的人了,还眼泪巴巴的。 我破涕而笑,说:姐,有你在身边真好。 云姐不再回话,神情恻然。 五岁那年,我和云姐外出游玩时迷路了,被困在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岭之中。 那座山岭不高,可阔大。放眼一望,满山上下尽是参天的老树和半人多高的杂草。 渐渐的,我和云姐越绕越远,我俩在山岭上来来回回的盲走了好几个时辰,却仍是寻不到来时的路。 无奈之下,筋疲力尽的我们,只好瘫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人来寻。 眼看着夜色已深,无人来援,山岭上越发的阴森冰冷。 当时,紧紧搂住我的云姐,兜里只揣了一个馒头,而她竟毫不犹豫的全给了我。 她说如果自己饿死了,让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执意要分她给半个馒头,她却生气的说,我要是不听话,就不要喊她姐姐。 最后,一个上山掏蝎子的老爷爷,将我和云姐救下山去。而云姐,因为疲惫不堪和饥饿难耐,最终昏厥了过去。 当我将此事告诉给我的父母时,从不落泪的父亲,竟也潸然泪下。 一别八年,我和云姐本有道不尽、说不完的话,然姐弟俩双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心里。 下午,太阳遁去了身影,天空中飘来几朵厚重的乌云,天地间灰暗一片。 一柱香的功夫,几朵沉甸甸的乌云像被天神大力的拧了一把,天空中,落下硕大密集的雨珠来。 很快,院子里就炸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翩翩起舞的水窝。 这场暴雨,来的猛且烈,走的晚而懒。 一直到了晚上的八点多,雨势微弱了些。九点的时候,雨水彻底的停住了。 村中,再也没有听到村人们的奔走呼号。 想必是一场不约而至的暴雨,让天地间“噼里啪啦”的水花声,没去了万物的悲鸣。 我和云姐准备安睡时,院外的铁大门被人咣咣咣的敲个不停。 我心里暗骂了几句,极不情愿的套上一件外衣,前去开门。 一出屋门,我不禁嘶嘶的猛吸了几口凉气,连打了几个寒颤。 下了一场不小的阴雨,想不到,竟然这么冷。 开门后,我瞟了一眼,门外站了七八个村人。 为首的,是今天中午在我和云姐面前无端献殷勤的邋遢小媳妇董花。 我厌烦的问道:大半夜的,有事吗? 董花哈哈手,卑恭的笑说:我们来找小云。 我心里直骂自己反应迟钝,他们来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我应该抢先说我姐不在,断了他们的念想。 “小华,让大伙进来吧。” 我身后的七八米处,云姐正立于客厅外,向着大门的方向,平静的说到。 无奈,我只好避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恬不知耻的村人们,精神抖擞的向我家的客厅走去。 “咣,”我将大门使劲的扣住,心里又开始生起云姐的气来。 进门后,同昨晚一样,云姐坐着,众人站着,借条打好,等待盖印。 见我进来,云姐笑说:小华,你再去刻条龙来。 “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云姐。 云姐起身,将一张叠好的白纸递到我的手里,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按照纸上的龙形去刻,刻完后将纸烧掉。 我提了一块松木,躲到北间的屋子,将云姐递给我的白纸打开,只见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赫然跃于纸上。 这条青龙,气势豪迈,龙目炯朗焰红、龙角锋锐翘竦、龙须绵长轻盈、龙身蜿蜒劲挺、龙鳞密实莹润、龙爪锃亮生风。 在明亮的灯光下,我聚精会神、万分虔诚的凝视着它。良久,居然看迷了。 有一种幻象在我脑中闪过,那条青龙,倘若挣脱了白纸的束缚,定能腾云驾雾、吞天灭地。 “小华。” 云姐在客厅中轻声的喊我。 当我将这张印有青龙的白纸叠好,装进口袋里,再回想一番时,却怎么都记不起它的神貌来。 我将白纸拿出,欲要再细看一眼时,“吱”的一声,云姐推门而入。 她将我手中的白纸夺过,笑说:算了,这条青龙极其难画,还是用昨晚的刻印吧。 送走众人之后,我央求云姐将那张印有青龙的白纸送给我看看。岂料,云姐竟说已将白纸给烧掉了。 一向对我疼爱有加、惯纵无度的云姐,怎么小气了起来? 我心有遗憾的问:姐,那条青龙当真是画的栩栩如生,是哪位大师的神作? 云姐刮了刮我的鼻子,神秘的笑道:等有机会了,我带去你见见。 这一天,终究过去了。我感觉度日如年、无比的疲累。当然,是心累。 短短一宿的时间,竟有十几个村人们疯癫失常。长这么大,真是是闻所未闻。而今天,却是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到了。 细致的想想,这些突发异状的村人们,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剪刀,无情的剪去了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深厚记忆。 但是,最可怕的,却是他们被迫的回到了一个不愿去经历的痛苦岁月中。 庆幸的是,我和云姐平平安安。 若是今天我和她也遭受了这等凶惨的劫难,比如她把我忘了,或我把她忘了,任谁,都会感到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愿一场骤然瓢泼的大雨,能够荡除一切的鬼状凶象。 祈望明早旭日初升时,万物祥和,一切安好。 章九 活人无影各自慌 五更时分,月色皎白,气温冰凉。 突然,一记尖脆的哭嚎声,刺入了每个正在熟睡打鼾的村人们的耳中。 这个阴森可怖的声音,像一条皮鞭,将我冷不丁的狠狠抽起。 我套好衣服,披了一件外衣,拖着鞋夺门而出。 同昨天一样,我本想先去南屋将云姐喊醒。 一出门,却看见云姐已经衣装整齐的立于院中。 村子里,鸡鸣狗吠,夹杂着村人们凌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疯吼声。比于昨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发生什么鬼怪凶事了?” 跑出院门后,看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六七个手持电筒的村人们,扯着着嗓子,从四面八方跌跌撞撞的往一块跑去。 电筒在他们手里起起落落,激射出来的灯光飞上飞下。 一时间,明晃晃的光柱像六七条喷吐火焰的游蛇,将笼罩在天地间的墨色,撕扯的支离破碎。 “二宝叔,你看见我家小军了吗?” “没有啊,你看见你霜婶了么?” “我霜婶咋啦?也不见啦?” “二宝哥、小玉,你们看见老脸了嘛?” “没有啊,香婶。” “小香,老脸也……不见啦?” “我家怪娃也没了,你们谁发现了?” 从声音中,我能辨出喊话的四人:西头张小军的媳妇王如玉、邻家霜婶的丈夫二宝叔、北头老脸叔的媳妇香婶、南头何怪娃的母亲琴婶。 “大伙看见我家的赛男了吗?” “豪豪,赛男也没影了?” “大铁哥,你瞅见没?你咋出来了?” “没见着啊,刚听我妈大喊,起来才发现你叔不见了。” ………… 嘈杂无序的小村中,又传来几个焦切寻人的喊叫声。 不多会儿,在我家的老槐树下,聚集了十几个前来寻亲的村人们。 有人曾用无人机航拍过我们村子,发现我家的老槐树,处于村子的正中心。 所以,只要村里出了事,不论好坏、不管大小,村人们集合商议的地点,非此莫属了。 若在平时,任由他们大呼小叫,我全装作充耳不闻。可现在,我家云姐回来了,他们就不能知趣的收敛些吗? 不过,听到他们恐惧慌乱的呼喊声,我知道,凶事又来了。 一口茶的功夫,十几个村人们围了一圈,将手电筒朝下。 瞬间,十几条跃动的游蛇,首尾相衔,组成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金环。 我和云姐已经出了院门,立于人围后,想听个究竟。 最先发现家人失踪的,是离我家不远的贵叔家。而第一个哭嚎不已的人,是贵叔的爱人灵红婶。 灵红婶醒了醒神,咽着嗓子说:昨个傍晚,我和贵子从地里捆了些青菜,准备今早去市里贩卖,所以起的比较早。起来后,我看见家里没水了,而水龙头前些日子坏了,放不出水。所以,我便让贵子去河里打些水来。趁这个空档,我又眯了会儿。可是,我这一眯,就眯了一个多小时。眼瞅着贵子还不回来,我心里慌了,提着手电筒去找他。可到了河边,发现漆黑黑的什么都没有。之后,我将村里的各个地方都寻遍了,依然找不到。我心里慌了,大声的喊了一嗓子。 二宝叔忙说:灵红,你是知道贵子去了哪儿,可……可你霜姐竟不知不觉的失踪了。 “失踪?” 琴婶应和了一句,说道:昨晚怪娃回来,住在西南头的厢房。我听到你们大呼小叫的,便披着衣服去看怪娃。一进门,发现……发现他人不见了。可他的衣服鞋子全落在屋里,他光着身子能去哪儿? 琴婶说完,王如玉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嗓子眼堵了一管子的泪水,说的不大清楚:我家豆豆去他奶奶家了,我便和小军黏睡在一起。刚刚灵红婶的一嗓子,将我给吓醒了。我起来后,发现小军的衣服鞋子都在,他……他人却…… 大铁哥声音闷粗的惊道:真奇怪了,我爹的屋子可是装了两层防盗门,可是……他也不见了。他的衣裳都在,家里的钱也在,但是人跑哪去了? 大铁哥的父亲,有个癖好,喜欢躺在钱上睡觉。早年,他曾在自己的被褥下洒了三万块钱,可半夜却被人给盗走了。为此,他不惜花重金将自己的屋子装了两层防盗门。 众人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惊慌。 一个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间没了呢?况且,他们的衣服都没穿,家里的东西也没丢,说是被人掳去了,未免太牵强。 “难道是怨鬼回来报复了?” 琴婶咕噜了一句。 声音虽轻,但在清冷的凌晨,却被众人听得仔仔细细。大家将头微微的转向河西,只瞥了一眼,又立马转回。 “会不会私奔了?” 一个刺耳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众人抑住愤怒,向说话的人望去。只见那人傻憨憨的,满脸无知无畏的傻笑。 香婶怒不可遏,骂道:毛蛋,你不和你媳妇在家睡香觉,傻不拉几的笑啥? 大铁攥紧了拳头,腮帮子一绷,喝道:你小子是皮痒了吧,来这儿说风凉话? 毛蛋脖子一歪,快退了几句,收起了傻笑,急说:我媳妇也没了。 众人一愣,看着毫无正形的他不像在说笑。 大家知道,这毛蛋游手好闲,挣不来钱,常谓自己有三不管:老人不管、媳妇不管、孩子不管。平日里,媳妇天天和他闹离婚,他也烦的早有此意。 现在,媳妇没了,他该谢天谢地了。 毛蛋仍旧笑嘻嘻的,不过得意之色收敛了许多。他说:灵红婶的一嗓子,把我也给吓醒了,我到北屋去看兰兰,然而,除了她的衣物和一个小包袱,她人竟也不见了。嘻嘻……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身旁的王如玉猛地将他往外一推,骂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赶紧滚。 大铁哥跟着喝道:快回去吧,看你一脸的幸灾乐祸样,枉为爷们了。 赶走了心如铁石的毛蛋,众人又陷入了无尽的恐惧和悲痛中。 章十 乍见血狗换人面 天色依然黑蒙蒙的,好在月光如洗,不至于黑的过于可怕。 “沙沙沙,”一记细碎轻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望着来人,二宝叔惊恐的喊道:兜兜,你咋跑出来了?快回去。 兜兜是二宝叔的孙子,今年四岁,胖嘟嘟的很可爱。 他跑到二宝叔的跟前,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指向家中,奶声奶气的说:奶奶……奶奶……大将军。 “大将军”是二宝叔家一条土狗的名字。 当初,抱来这条深棕色的土狗时,二宝叔想让兜兜给取名,兜兜指着电视机里的大将军,囫囵的说“大……军”。于是,一条平凡的小土狗,有了一个大气的名字。 倘在平时,对于兜兜的无忌童言,大人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在当下,众人不由得心头发冷,觉得这孩子定是看到什么。 传言,小孩子能在透明的人世间,看到一些飘飘忽忽的脏物。 七八年前,隔壁村的一个年轻妇人突然得了怪病,于人世间几经弥留后,最终还是去了。 下棺当天,妇人的小女儿突然跪在她奶奶的脚下,抱着奶奶的双腿,一遍遍的高喊:妈妈,求你不要害奶奶。 众人心凛,忙将重如巨石的小女孩拽到一边。 此刻,小女孩的奶奶突然双膝一弯,朝着儿媳妇的棺木不断的磕头,嘴里反复的念叨:我知错了。 从那之后,小女孩的奶奶像变了个人,对小女孩是格外的疼爱。 可当小女孩不在时,这个重男轻女的奶奶却如同得了魔怔,嘴里疯疯叨叨的说个不停,有时还会抬手向自己的脸上扇来。 待小女孩长大成人、考上大学之后,一天夜里,她的奶奶偷摸的拿了一瓶烈性农药,在她母亲的坟前自尽了。 茶余饭后,每当人们问起小女孩,她为何要在母亲下葬的当天,抱着奶奶喊妈妈时,小女孩总是神色默然,摇头不语。 有一次,她被逼急了,喊道“我妈不让我说的。”听者无不骇然。 眼下,村人们跟着二宝叔往他家走去,希望能在找到霜婶的过程中,发现一些对寻找自家亲人有益的线索。 我拽住欲要一同前往的云姐,关切道:姐,你都没睡好,你回去补个觉,我去看看。 云姐攥住我的手,无奈的说:灵红婶的一嗓子,将我给吓的清清醒醒了,哪儿还睡的着?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扶住她的胳膊,尾在众人身后,生怕他们踩挤到了云姐。 我和云姐刚跨进大门,一串尖锐的惊恐声从院中炸起。而后,我觉得身前有几具瘫软的没了魂魄的身体直挺挺的倒下来。 我和云姐惊骇无措,一边往后退,一边去搀扶倒下来的人。 等众人被扶起后,除了我和云姐,余下的人,全都魂飞魄散的逃到了院外。就连身壮胆肥的大铁哥,也是急匆匆的躲到了一堆干柴旁。 借着星星点点的月光,我看到他们全身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雪、目光板滞如霜。 二宝叔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上前扶住二宝叔的肩头,他“啊”的一声将我的手臂打掉,随后一屁股坐到了槐树根,双手抠紧粗糙坚硬的树皮。 月色泼在他的脸上,他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死尸。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姐,只见她眉头紧皱,目光中淌着一丝怕意。便想:有什么好吓人的,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鬼? 我捡起掉落在地的手电筒,咽了咽喉头,迈开涌过一阵电流的双腿,踩着虚软的小步子,向二宝叔的家中走去。 “小华,你别去。” 我回头,说道“没事的,姐。”心想:姐,展现你弟弟英雄本色的时候到了。 我将手电筒的灯光调至最亮,过了院门后,蹑足的向院里靠去。 手电筒的灯光通直灼亮,像一头长了火眼的猎豹,在院里密密的跑了一圈。 然而院里空荡荡的,一如往常。 正当我心中暗喜,想对村人们的慌张失态嗤之以鼻的时候,我的腿边,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向我慢慢的贴了过来。 我迅速的将灯光照向来物,那东西通体深棕色,正背对着我,我笑道:这不是大将军嘛。 二宝叔家的“大将军”,性子温顺,不爱多吠,它若为人,定是个淡泊名利的隐士。 “大将军”听到我的话音,欢喜的摇着长尾,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我觉得村人们已经受够了惊怕,不能再让这些可爱的动物们受到惊吓了,便蹲下身,欲将“大将军”抱入怀中。 当手电筒的灯光,从“大将军”的后尾移到它的腰身、再照到它的脸上时,我看到了一张足以让我终生铭肌镂骨、噩梦不断的凶惨画面。 “大将军”的脸,不再是一张狗脸,而是霜婶的人脸。 一张白森森的人脸,完整无缺的罩在了一条通体深棕色土狗的脸上。 棕白两色衬比,分外的鲜明。狗易人脸乍现,相当的刺心。 “咔擦”一声,手电筒从我虚颤的手中脱落掉地,摔成了几块。 瞬间,我感觉脑子里的血被抽干了,身子酸沉,不由自主的向院外退去。 罩着人脸的“大将军”,睁着两只硕大诡异、猩红色的眼睛,向我快速的扑来。 刹那间,我死盯着霜婶那张惨白发皱的老脸,觉得体内的魂魄快被蒸出头顶,独自逃生去了。 “咣,”我后脚跟被铁大门的底框绊了一下,处于恐惧中的脑子,无暇提醒身体做出反应,便一个仰翻,摔了下去。 弹指间,一双柔软的玉手将我牢牢的托住,而后抱紧我,将我拽出了门外。 “姐……里面……”我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姐将我缓缓的扶起,望向铁大门,急声说:快,快往后退。 我往回看去,罩着霜婶面皮的“大将军”已经闷声不响的跑了出来。 众人见状,无不惊声再起,捂住咚咚乱跳的心脏往远处逃去。 章十一 又见白猪易人脸 与此同时,村人们的家中,余下的亲人们也满脸惊恐、慌慌张张的从院里跑了出来。 香婶家的儿子亮亮冲出院外,栽了一跤之后,又快速的爬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大喊道:妈……妈……我爹…… 远在坡下的香婶,闻听是儿子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回道:亮亮,我……我在坡下,你爹咋啦? 亮亮呼哧呼哧的哭道:我爹的脸,被……被壮子……夺……夺去啦。 壮子,是香婶家养的一条大金毛,通体雪白。亮亮当初为了买到它,给宠物店的老板多加了几百元。 在亮亮和香婶相互喊话之时,琴婶十多岁的小孙女,也就是何怪娃的女儿芳芳,一个天生就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扑到琴婶的怀里,指着家的方向,“呀呀呀”的叫个不停。 琴婶紧抱着满脸惊恐的芳芳,急问:是你爹吗? 芳芳“哇哇”的点头,泪水从眼中噗的涌了出来。她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脸,又将两手划开,比出一个庞大的物体,嘴里发出“哼噜噜”的猪叫声。 琴婶想起刚刚瘆人的狗易人脸,经过小孙女的两三下笔划,一张恐怖的画面,像被蜂蜇了一般,迅速的刺到她的脑子里。 “猪换人脸?” 这样的念头,莫说有,就连听,都没听过。 琴婶一家是十里八村的养猪能手。 这些天,家里有头老母猪临盆期近,她怕险有不测,便和怪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头老母猪从后院抬到了前院,以便照看。 此时,几个胆大心热的年轻小伙,扶着琴婶向她家走去。 路过琴婶院外的一个沙堆时,一个年轻小伙大喊到“张小军”,余人顺着年轻小伙的目光快速望去,脸上登时没了血色。 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一头白花花的肥猪正神情木然的望着走来的众人。而它的脸,竟是张小军的脸。 霎时,那头肥猪迎着众人死灰般的目光,慢悠悠的走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啊”的一声,松开搀扶琴婶的手,向坡下飞速的溜去。 一时间,琴婶的双腿,如同绑缚了几条沉甸甸的沙袋,身子一软,白眼一翻,栽倒在地。 此时,另一头体型更大的老母猪,哼哼唧唧的从琴婶的院门里晃头摇耳的跑了出来。 树荫下,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琴婶看到,跑出来的,是自家那头待产的老母猪,而猪脸已换成了他儿子何怪娃的脸了。 两头肥头大耳的人脸白猪,晃晃荡荡的跑到琴婶的跟前,像拱食一般的在琴婶的身上拱咬着。 “啊!”揪心的痛嚎声,从琴婶嘴里不断的喊出。 方才丢下琴婶、无情逃离的几个小伙,心中悔恨万分,又咬紧牙关冲回去救人。 琴婶虽被救了出来,可腿脚和面脖上,已被撕开了数道不浅的血口子。血水像泛滥的小河般,不住的往外涌。 给琴婶简单的包扎过后,几个小伙愧疚不已,狠狠的抽了自己三四个耳光。 几阵嘹亮的鸡鸣,在墨色不得消解的村子里,酣畅淋漓的响了起来,来的极合时宜。 众人像被解了封印、去了枷锁一般,壮着胆子往我家的槐树下再次聚集。 王如玉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请几个叔叔哥哥帮个忙,去我家里看看。 无人应答。几个年轻小伙撑起了胆,想帮帮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媳妇,但一想起方才的惨景,无不黯然失色,低垂下头。 大铁哥将靠在槐树上的二宝叔扶稳,弱声说:快……快报警吧。 小三妹忙从兜里摸出一绺纸条,递给大铁哥,说:昨天李警官离开时,给我写了个电话,说我哥要是有啥异常,就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两害相较取其轻。听到小仙妹谈起昨天的事情,众人像是找到了一个不甚恐惧的话头来,纷纷的向小三妹问起话。 小三妹双手交叉,握在腹前,凄声说:昨个一天,我哥非要往山东跑,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和李警官他们将我哥给捆住,抬在了床上。从昨天下午到今晨的三点多,我一直给他细讲这十几年来所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将他哄睡着了,我也睡下了,可没多会儿,就被大伙儿的尖叫声给惊醒了。 大铁哥问道:那你哥呢?你出来谁看着他? 小三妹讪讪的笑道:我给他喝的水里,撒了一点儿安眠药,没事的。 报警的,还是昨天的小学老师刘小月。 本来,大铁哥是要自己报警的,可是电话拨通了之后,他却哆哆嗦嗦的说不清。 无奈,村人们将批改了一宿作业、伏案沉睡的刘小月给喊醒。 刘小月的丈夫外出打工了,孩子上了寄宿学校。村人们快将她家的大门给敲碎了,才将她给震醒。 刘小月问起报警的事由时,村人们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索性,她只好亲自去二宝叔的家里转了一圈,待她叫着嗓子逃出来后,人已是面部扭曲、满口的酸汁往外吐。 最后,她努着劲,踉跄的跑到大铁哥的身旁,夺过手机大喊:死人了,比……比昨天还惨。 天色未明之前,闪着耀眼荧光的警车,响着“乌拉乌拉”的警笛,火速的赶到了我家的槐树下。 这一次,来了四辆警车,下来八个警官和两条警犬。 八个警官中,只有李警官是昨天来过我们村的。昨天的另外三人,想必是去支援邻村了。 一行人到了之后,村人们很快的围拢了上来。 警官们想先简单的询问下村人们,可众人是你看我、我望你的哑口不语。 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去里面看看吧。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年龄约摸五十多岁、两鬓发白、目光平静、双眉黑浓、神情泰然的男警官。 李警官扫了一眼村人们,笑说:乡亲们,这是我们镇派出所的所长秦辉。 村人们点点头,看到所长都亲自来了,心中的底气提升了许多。 人多势壮,胆子大。村人们紧跟在八个警官的身后,先向二宝叔家走去。 章十二 狗面猪脸皆人颜 到了二宝叔的院里,已不见了他家的土狗“大将军”,进到屋子里,仍是看不到狗影。 一个年轻的警官笑说:乡亲们,大家是不是看花眼了,还是要和我们开…… 他的话未说完,秦所长右手一扬,将其打断。 众人紧盯着秦所长,只见他面色凝滞,两耳一扑一扑的颤动。而后,他点了点屋顶,悄声说:屋顶上有东西。 众人听后,快速的仰起头向上看去。然而,白凄凄的屋顶上什么也没有。 秦所长不待众人追问,快速的向院外跑去。 追在其后的众人,跑到院子后,发现秦所长身体僵硬、满面惊恐的抬头望着房顶。 顺着他看去的方向,众人齐刷刷的朝屋顶望去。 须臾,几道凶厉的气息,从村人们的喉管中爆出,院子里响起了轰轰隆隆的惊恐声。 好在人多,且有警官们在场,不然的话,众人会被眼前阴森瘆懔的画面,吓得魂飞胆破。 借着淡薄的月色和苏醒的晨光,几条罩着人脸、或大或小的血狗,正立在房顶,满嘴滴血、神色凶冷的盯着院中的众人。 人狗对望了几秒后,那几条罩着人脸的血狗垂下头去,似在啃食着屋顶上的东西。 当一条血狗将一块血淋淋的东西咬住向后撕扯时,众人看的真真切切,那条血狗是豪豪家的黑旺,它脸上罩着的,是豪豪媳妇罗赛男的脸,嘴里叼着的,是一块血淋淋的人心。 “赛……赛……赛男……” 一时间,豪豪身上冷战不断、激灵连连。 隔的很远,我都能听到他嘴中上下排牙齿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咔咔”声。 突然,月光下,我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不由自主的尖叫了一声:董……董花…… 当其中的一条血狗吞下一口满是血水的生肉后,它竟颇为满意的咧嘴笑了,那个阴冷的微笑,是董花独一无二的标志。 秦所长脸色刷白,眉头皱到了极点,他一边往出挪动着身子,一边向众人低声说:快……快退出……院子。 房顶上几条罩着人脸的血犬,丝毫没有因为众人的惧缩而攻下房来。相反的,它们继续不吭不响的吞食着地上的血肉。 众人的双腿已经沉如铅铁,相互搀扶着往外挪去。 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急如响雷,从院外传来。 一个嘶哑苍老的哀嚎声毫无征兆的响起:大铁,快……快来……后院。 秦所长怒哼一声,提了口气,拉着众人跑出了院外。 刚刚喊话的,是大铁哥家的邻居悦奶奶。 众人出来后,看见悦奶奶已经滚到了地上,她嘴里嗫嚅道:大铁,你家猪……猪圈,你爹…… 几个力壮的小伙抬起悦奶奶,随着八个警官,向大铁家奔去。 悦奶奶被人抬着,身子有了着力点,气息也足了些,她说:我刚起来去后院摘菜,隔着围墙,看到你家的大白猪顶着你爹的脸皮,正在喝……喝…… 当悦奶奶硬着劲,想将话语说完时,众人已经跑到了大铁哥家的后院。 猪圈前,一群啄食的家鸡拦住了众人的道。 细看之下,它们啄食的东西,分明是一把把染了鲜血的玉米粒。 大铁哥“嘘”的一声,将这群肆无忌惮、正在进食的家鸡们给轰走,之后大踏步的向猪圈边跑去。 猪圈内,并无异常,四头白花花的家猪正哼哼嗡嗡的相互挤搡着。 大铁哥趴在猪圈边,探长了脖子,嘀咕道:还有一头呢? 恰在此时,一头浑身是血、面罩人脸的大白猪从角落里慢腾腾的走了出来。 “爹。”大铁哥惊喊了一声,双膝软绵绵的磕到了石灰面的圈壁上。 “难道又是人猪易面?” 大铁哥冷不丁的一声,让我飞快的想到。 果不其然,众人看到猪圈棚里走出来的那头人脸白猪时,忍不住的全身起寒、皮肉发麻。 那头略带黑斑、面罩人脸的大白猪,见了众人,并未胆怯,猪嘴嚼动了一下,一口浓稠的血浆像融化了的雪水,汩汩流下。 当它离开猪棚后,余下的四头大白猪,欣喜若狂的向角落里迅速扑去。 我蹲下身子,从缝隙中窥察,只见猪棚之下,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堆尽了蘸满猩红色血水的大白菜。 那四头白花花的肥猪,丝毫不受白菜上血水的影响,张开满是獠牙的猪嘴,津津有味的啃咬起来。 气氛瞬间僵住了,每个人的身上都像冻了一层阴寒的冰气。 秦所长悄悄的打了个手势,两个年轻的警官将身子虚软的大铁哥吃力的架到了一边。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血水味,舌尖微微的露出唇边时,就能尝到腥涩的甜味。 我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身体像被倒挂在了悬崖边上,恶心犯呕的同时,窒息般的绝望也在胸腔内不断的积聚膨胀着。 秦所长面色凝重的小声说:所有人,退出这个地方。 听完秦所长的话,众人又是你搀我扶的蹑足逃到了前院。 东方,终于施舍出了一线亮光。天地间,浮动着勃勃的绿意。 所有人不知所措的围在一起,就连看上去沉稳持重的秦所长,也是满面慌色。 两条警犬,颇懂警官们此时的心思,静静的卧在槐树旁,等待着指令。 缓了会儿,秦所长说:这件事,是我从警三十年来,首次遇到的。匪夷所思。 一旁的年轻警官愁郁着脸,轻声问:所长,下一步还怎么办? 秦所长用指尖划着左颊,平静的说:等会儿吧,待天色略明一些,我们再去事发乡亲们的家中查看。这样,你们七个先在村里转转,切记,不要轻易的进入到乡亲们的家中。 李警官急切道:所长,我们就这样干等吗?会不会放走了凶手? 秦所长摸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咂了一口,摇摇头,无奈的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且在不被人知的情况下,将人脸剥掉,再换到……所以,凶手绝不是泛泛之辈,此刻,怕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天色未明,我们如果贸然查看,若这些家畜们性情有变,只怕会发生更多的不测。 秦所长有意隐去“猪狗”二字,一是不想伤了乡亲们的心,二是不愿将事态扩大。 听完秦所长的话,众人觉得言之有理。那些被活生生撕掉脸皮的村人们,怕早已丧命了。此时,绝不能再将更多的人命搭进去。 除秦所长外,七个警官牵着两条警犬,分成了四拨,从村头至村尾逐片逐块的查看。 常言道“猪狗不如”。今天看到人的脸皮被硬生生的换到猪狗的脸上,难听的讲,是“不如猪狗”。 我看向云姐,只见她神色怆然的靠在槐树上。我心头疼惜不止,我这可怜的姐姐啊,回来都不能好好的睡个安稳觉。 想到此,我恶狠狠的骂道:这阴毒的刽子手究竟是谁?惹的整个村都不得安生。 村人们听我骂完,心中的恐惧转变为无尽的愤怒,也纷纷的叫骂了起来。 “我要知道是谁害了我爹,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我苦命的怪娃啊,我们究竟造了什么孽啊?这天杀的恶魔。” “老婆子,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啥劲头啊?” 村人们哭着骂着,哀嚎声一片。悲痛的场面,犹如哭坟一般。 秦所长感到肩头的担子重似千斤,他同情的看着村人们,几滴浊泪从眼眶中掉落下来。 当他看到默然不语的云姐时,眼睛一亮,大步的走了过来,平静的问:姑娘,你是本地人吗? 我怕秦所长会苛问云姐,身子往前一挡,说:秦所长,这是我姐,我家就在这儿。 说完,我伸手指了指我家的院门。 秦所长望望我,又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村人们,想从他们的眼中寻出确切的答案。 受了云姐恩惠的村人们,大都点点头,只有两三个仍沉寂于噩梦中、难以回过神来的村人们,静默不答。 云姐抬起头,挽住我的胳膊,轻声道:秦所长,我是本地人,早年去北京了,一待就是八年,前两天刚回来。 云姐说的言辞恳切,不带半点水分,秦所长听后,撤去了眼中的疑色,温和的点点头。 我不明白,这秦所长问谁不好,偏要询问我家美丽善良的云姐,不禁觉得他此举多余。 太阳徐徐的飘出了地平线。几条猩红色的朝霞像染血的白绫一般,将它的脸勒绞的猩红可怖。 等待的空档,秦所长让刘小月先将村里的孩子们带至学校。 天色明亮之后,秦所长领着大家,手持棍棒向事发村人们的家中跑去。 根据远近及事发的顺序,我们依次去的是二宝叔家、香婶家、琴婶家、豪豪家、大铁哥家、王如玉家、董花家。其间,别的人家如有不测,我们亦会第一时候赶往。 说来奇怪,我们去了好几家,除后院的地面上洒落斑斑点点的血迹和一行行的狗爪印外,一条血狗的影子都未看见。 众人嘀咕:这些血狗,难道是负罪潜逃了? 章十三 屋顶盛享血肉宴 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座后院,而后院的东面,有一条可以通往南北的小径。平时,因为小径狭窄而杂乱,一般无人经此出入。 秦所长领着几个小伙在小径的南北两头寻了一遍,仍是不见一条血狗。 思来想去,我们跟着秦所长准备向二宝叔家的房顶上爬去。 在农村,大多数人家院子的一侧,都会搭建一条曲折的可以爬上房顶的楼梯。 想来,这些在房顶上大口吞食血肉的血狗们,定是沿着楼梯爬了上去。 上房之前,秦所长先将众人拦住,他从地上捡起几枚土块,向屋顶掷去。过了会儿,见屋顶上毫无动静,他从村人中挑出一些家中未临厄难的年轻小伙,随他上房。 云姐不能上去,我便想待在屋下照顾好她。 然而,当秦所长眼含期望之色,拍拍我的肩头为我打气鼓劲之时,我不好推却,便抡根棍子,和一众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跟在他的身后,向房上爬去。 当我爬到里离房顶还有四五个台阶的时候,只听得前面传来“啊”的一声惊喝,我身前的两三个小伙身子未稳,向下倒来。 来不及多想,我扔掉棍子,慌手慌脚的想将两人托住,奈何他二人叠加起来的重量不下三百多斤,又是骤然落倒,霎时间,我感觉身体像被一座小山既重又猛的向下压去。 台阶是倾斜的,我的身体受了重击,也不由自主的向下倒去。 短暂的一瞬,我心想:云姐啊,咱姐弟俩怕是要诀别了。 “砰,”我顿觉自己的后背,被身后的人稳稳实实的推住了。 身前的俩人很快的站直了身,我也快速的立了起来。 向下望去,只见云姐、大铁哥、王如玉、小三妹等人,正弓着腿,绷直了臂膀,将倒下的小伙们死死的推住。 屋顶上,秦所长正一手攀住屋檐,一手将身后的小伙牢牢的拽住。 原来,上了屋顶后,跟随在秦所长身后的小伙不知瞥见了什么,一个趔趄向下栽去。秦所长眼疾手快,虽然将他给拽住了,可是他的体型过于庞大,余下的重力足以将我身前的俩人给撞倒,而后,重力相叠,我自是难以承受。 若不是楼梯旁几个村人们反应迅捷,合力援手,我们怕已是飞滚而下,撞在坚硬多刺的石阶上,不死也残。 “大胖,你不行就下去。” 我身后的小伙昂起头,冲秦所长身后的“祸首”极为痛恨的斥到。 秦所长拍拍大胖的胳膊,平静的说:你下去吧。 大胖既不羞恼,也不辩解,匆匆的向屋顶上睨了一眼,又赶忙的回过头,面色惨白的向下跑去。 我身前的小伙笑说:这大胖平日里不孬,今天怎么一副熊样? 正当众人想哄笑一番,以示自己的英勇无畏之时,跟在大胖身后的小伙“啊”的一声又叫了出来。 我赶忙扶住一旁的梯壁,生怕再有个什么不测,自己又被狠撞下去。 余下的我们捻脚捻手的往房顶爬去。上来之后,先看到秦所长一动不动的立于一旁,而当我们的目光,转向他身边的一堆红白相间的东西时,所有人都变的面色刷白、气塞于胸。 那堆东西,红色的是一块块、一绺绺、一丝丝的烂肉和一滩血水,白色的是一架架、一根根、一截截的白森森人骨。 没有人再敢嘲笑大胖的怯懦,没有人再敢去逞匹夫的英勇。 青灰色的水泥房顶,本已是冰冰冷冷,被一滩血水泼洒之后,变的更加阴寒恐瘆。金黄色的阳光打在白生生的人骨上,反射而来的光芒,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凄寒。 我很后悔爬上房顶。这个画面异常的刻骨,投到脑中,便一直回想个不停。 秦所长转过头,冲我们平静的说:你们也都下去吧。 我们像是得到了“赦令”,垂着充满了恐惧的脑袋,扶着梯壁,脚步紊乱的向下走去。 之后,爬房上顶,都只是秦所长一人亲力亲为。 余下的我们,心中过意不去,便立在院中,为秦所长助阵打气。 最后,在董花家的房顶上,我们看到了十几条像从血水里泡出来的凶狗。 我们从西边来,十几条血狗正立在东边的房顶上。逆着阳光看的不大清楚。让人记忆最深的是,当看到这群面罩人脸的嗜血恶魔时,它们正用血红阴冷的目光死盯着我们。 那种感觉,比狼凶惨、比虎凶猛、比鬼凶恶…… 进门前,秦所长让大家握紧手中的木棍。不过,他仍是心有顾虑,在上房之前,将我们关进董花家的鸡圈里。 董花家前几年以养鸡为生,也曾发过一些小财,得瑟过一阵子。不料一场不期而至的鸡瘟,让她家的仔鸡死绝,在欠了一屁股债后,家道从此中落。她的丈夫因不堪承受家里的重压,悄声离去,之后一直没有音讯。 此前,因为总有野狗和黄鼠狼前来偷鸡,她便将鸡圈的框架改成了铁质的。 现在的鸡圈,虽已空无一物,可浓烈的屎尿味和呛鼻的氨气味,还是让人隐隐作呕。 幸运的是,我和云姐立于一起,她芳体上飘来缕缕迷人的清香,让我鼻中的呛呕感减轻了不少。 众人不敢让脑子跑神,全都揪住鸡圈上冰凉的铁架子,架起目光,直勾勾的望向房顶。 秦所长上到房顶后,强耐住心中的惊寒,手持木棍先在血狗们的周围盘桓了几圈。 而这些血狗们,既不回头,也不遁去,全都低下身子,自顾自的撕咬吞食着地上的血肉。 我觉得秦所长只身独力的靠近这些血狗,不太稳妥。毕竟,他处在三米多高的房顶,倘若有个闪失,如何躲避啊? 秦所长眼见血狗们毫无反应,将木棍一横,棍尖对向血狗们。 十几条血狗血耳直竖,摆过血淋淋的人脸,怒狠狠的目光像一柄柄锋锐的尖刀,似乎要将秦所长的身体削砍的半丁不剩。 我心里“咯噔”的一下,面颊上渗出虚冷的汗珠来,浑身难以自控的颤抖着。 秦所长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危险,绝非他一人之力所能化解。他将木棍竖起,弯着身子,顶着发麻的头皮,慢慢的、轻轻的向楼梯口退去。 章十四 人狗初战血飞扬 在秦所长退到离楼梯口约有五六步远的地方时,一条毛色土黄、浑身是血、血口中叼着一块残肢的大型血狗,从北向隔壁家的房顶上飘飘然的跃了过来。 农村人家的房顶,大多户户相连,即使有缝隙,也不至于太大,十多岁的孩子们一起玩闹时,都会在房顶上跳来跳去。而一条体型略大的狗,在屋顶上跃来跃去,更是易事。 那条血狗扑身而至时,警觉性极高的秦所长迅速的调转过身子,将竖握在手中的木棍刷的挑向那条血狗。 我往后仰了仰脖,隐约的看到那条血狗亦是面罩人脸,究竟是谁的,看不清楚。 此时,立于我右侧的小三妹软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无力的惊喊:秦所长,快跑。 经她一喊,众人也纷纷的叫喊了起来,既想为秦所长助威,又想吓退血狗们。 然而,众人的疾声猛喝,让聚在房顶中心、狼吐虎咽的血狗们一个个的抬起了头,纷纷的怒睁着人脸下的血眼。 从北向跃来的那条血狗,抖了抖身上飞溅的血水,挪动着四肢,向秦所长走来。 余下的血狗们,停下了进食,嘴中各叼了一块鲜血滴洒的生肉,从房顶中心向着西侧的秦所长围来。 秦所长进退两难,孤零零的被十几条人面血狗逼向房顶西侧的边缘处。 我扶住圈框,快速的跑到门边,想打开圈门出去支援秦所长。可是,圈门却被锁住了。 我感激的想到:这一定是秦所长不想让我们遭受凶险,有意锁住的。 鸡圈里,群情既是激愤又是恐惧,大家猛烈的拍打着铮铮作响的铁框子,想以此来吓退房顶上的血狗们。 “唬唬,”房顶上,传来血狗们低声狂鸣的声音。 我心想:糟了,十几条血狗要发起猛烈的攻击了。 太阳挂在了房屋后面的树梢上,正端着猩红色的面孔,麻木的望着院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东侧,一条血狗将刺入房顶上的利爪收回后,猛的一个弓身跃起,扑到了秦所长身前的半空中。说时迟,那时快,秦所长将棍棒一转,刺向袭来的血狗。 那条扑来的血狗将太阳挡个正着,借着点点的残光,我看清了,它罩着的人脸,是邻家徐大叔的。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胆快要爆裂了。 很快,秦所长将扑来的血狗挑向一边。 而东南侧,又有两只血狗用利爪蹭蹭的刮了下石灰面的房顶,“噗”的一声向秦所长扑来,秦所长双腿弓直,一杵一劈,大喝一声,又将两只血狗打退。 阳光下,被打退的那两条血狗,所罩的人脸竟是赛男和董花的。 三条血狗虽被击退,但它们竟丝毫不知疼痛,“唬”的怒吼了一声,翻身爬起,弓身欲要再战。 董春家的鸡圈,西南侧有个鹅蛋大小的洞口。一个婶子急了,趴在洞口处不断的高喊:快来人啊。 余下的人,眼见秦所长寡不敌众、危在旦夕,便跟着婶子一起,扯破了嗓子大声的呼救。 突然,我感觉太阳被什么挡住了。仰头望去,只见秦所长的东北南三面,十几条面罩人脸的血狗,像十几条黑漆漆的鬼影一般,向秦所长快速的走来。 “一拳难敌四手”,而一条木棍,又岂能同时打退十几条穷凶极恶的血狗? “唬唬”声,排山倒海一般,在房顶响起,却好似在我的耳边炸起。 须臾,黑影跃起,血光闪动,十几条张开利爪、张大血口的血狗们,如箭雨一般的扑向秦所长。 “咔擦”一声,木棍断裂。 “啊”的一声,退无可退的秦所长脚下一空,身体像燃料耗尽的飞机,重重的向下坠去。 房屋三米多高,若是平常从上跳下来,只要防护得当、准备充分,一般并无大碍。 可是,危情时刻,来不及反应的秦所长只能是仰面坠落。 “咚,”一记巨大的坠落声,在院中响起,刺痛着每个人的耳朵。 一滩殷红色的鲜血,从仰面朝天的秦所长的头下,快速的溢流开来。 一同落下的,还有三四条人面血狗。 着地后,它们并未停住,而是张开血流如注、尖牙闪闪的血口,快如劲风般的像秦所长扑咬过来。 一时间,皮肉的撕裂声、血水的喷溅声、秦所长的哀嚎声,在院中凄凄惨惨的响起。 鸡圈内的我们,心急如焚,将铁架子“咣咣咣”的拍个更响。好几个年轻小伙对着铁架子,更是飞脚猛踹。 倏然间,房顶上余下的人面血狗们一齐跃落,冲着鸡圈疾扑而来。 “噔噔噔”,鸡圈内的我们,心惊肉跳的向后退去。 “赛男,”豪豪看着眼前一条罩着人脸的血狗,痛哭流涕的喊到。 “爹,怎么是你?”一个经常照面,但不知姓名的小伙惊喊到。 狂扑而来的十多条人面血狗,其所罩的人脸中,除了早前发现的霜婶脸、赛男脸、老脸叔脸外,余下的有村北头的麻子叔脸、月秀姐脸,村南头的大宽哥脸、哈娃叔脸、林爷爷脸,村西头的花兰姑脸、月大姐脸,邻村的小蛋哥脸,还有三四张人脸不认得,想必不是我们村,即是邻村的。 十几条血狗像被摘了脑子、打了兴奋剂似的,记不起主人,一嘴白森森的尖牙咬在坚硬冰凉的铁架子上,发出“咣咣咔咔”的尖锐声。 它们将头卡在狭小的铁缝中,想要撞开铁架子,一张张人脸,被铁框勒的几欲破裂。 血狗们猩红色的血眼里,流动着魔鬼一般的毒辣火焰。 一时间,绝望占据了每个人的心头。 我将双臂一横,挡在云姐的面前,颤抖酸软的手,已捡不起地上的木棍。 院外,一阵急如快板敲打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响起。十几个高亢愤怒的声音很快的涌进了院门内。 原来,正在村里面巡查的李警官,听到了我们的呼救,顿感不善,便引着余下的六个警官和村里的十多个力壮乡邻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章十五 人狗二战满地伤 一进门,望着十几条面罩人脸的血狗,来援的众人全都惊住了。 李警官大喝一声:这些狗,已经疯了,大家快救人。 说完,他提起一根锋利的铁掀,向围住秦所长撕咬的三四条血犬猛攻了上去。 而余下来的援人,则挥棍持棒、端叉拎锹的向围住我们的十多条血狗击打了上来。 倘在平时,这些血狗一见到手中有家伙的村人们,定会四肢一震,调头就跑。 而现在,它们却像是一支发了疯性、没了怯胆的“死士”,不避不逃的与前来救援的众人们,剑拔弩张的死战在一起。 腥恐的气氛、喷飞的血水、森森的白牙、锋利的铁器,让这个原本宁静的、长满繁花的小院,有了股股刺人心脾的血腥与阴寒。 一场惨烈的鏖战,难以避免的进行着。 “李警官,能不能打……打头?”一个年轻警官快速的问到。 问完,他又端起铁叉,照着面前一条疾扑而来的血狗的肚子猛扎下去。 不幸的是,他的右臂上,已被扑来的血狗的利爪撕破了一条血口子,登时,藏蓝色的警服上溅了一片血斑。 他的意思众人都懂,他是想问对于这些着了魔的血狗,能否“打脸”。 李警官当即立断,猛喝道:打,往死里打。 血狗们失去了本性,而激战中的众人,也变得头脑不清。 双方深知,如今的彼此,已不再是曾经的主仆关系,不是己亡,就是彼死。 一开始,众人始料不及,被血狗们占了上风,每个人的身上均受了或大或小的伤痕,一度濒于逃出院外。 之后,泛醒过来的众人们,心系鸡圈内的亲朋邻里,不禁同仇敌忾、殊死力搏,血狗们终于被打退到了东北角的楼梯口。 大铁哥捶打着鸡圈的铁门,喊道:快……快把圈门打开,放我们出去打狗。 村北头的雄叔扬起锄头,“咣”的一声将圈门打开。 人多势旺。前来急援的十六七人加上鸡圈内的十多个人,逾三十人的浩大队伍,让退到东北角的血狗们心有不甘的逃回了房顶。 见血狗们逃去,几个步子矫健的力壮小伙,抡着血迹斑斑的铁家伙,意欲上去截住这群嗜血狂魔。 李警官匆急喊道:莫追了,上了房顶我们不占优势。 众人垂下头,敬重的注视着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秦所长,无不低声啜泣。 秦所长不省人事,担子自然的落到了李警官的肩上。 他吩咐两个同事火速将秦所长送往市中心的医院,并将村里的险情快速的报告给了市里,请求增援。 此刻,倒在地上的,还有四条残喘着虚气、命不久矣的血狗们。 我耐着惧意,细致的往地上看了两三眼,发现凸起的狗鼻已被残忍的割去,人脸与狗面黏合的相当完美。 若不是人多胆足,谁敢在四条人面血狗前停留一秒钟? “咣”的一声,一个魁壮的年轻小伙,将铁镐在地上狠狠一杵,怒道:净是这些“人模狗样”的血狗,让我们不得安生,老子今天定要将它们剥皮抽筋、火烧油煎。 “不要。”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慌张的冲了上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向手拎铁镐的小伙哀求到。 不难辨出,他是麻子叔家的小儿子。他身后躺着的一条血狗,所罩的人脸,正是他爹的。 “咚、咚、咚,”又有三人应声跪地。三人分别是哈娃叔的儿子、花兰姑的丈夫、小蛋哥的大哥。 而三人身后三条血狗,所罩的人脸,自然是哈娃叔、花兰姑和小蛋哥的。 众人对这四条血狗是切齿痛恨,巴不得能食其肉、寝其皮,而后挫骨扬灰。 可是,这四条血狗所罩的人脸,是四个村人们的,朝暮可见,叫人如何下的去手? 李警官扬扬手,用平静的、却难掩悲痛的语调说:乡亲们,这四条血狗是破案的关键,大家不可意气用事。 大铁哥忙问:李警官,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有家不回吧? 李警官抬头望望刺眼的阳光,双颊拧出几道皱纹,一时没了主见。 当下,十几条丧失本性的血狗不知遁往何处,众人只有聚在一起,仗着手里的铁家伙,方能无虞。 最后,他以商量般的口吻说:依我看,大伙不要走散,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我已向市里上报了情况,很快…… “啊!”一记惨厉的惊叫,从村子的西向传来。 李警官将未能脱口的话,噎回肚中,领着众人火急火燎的向外跑去。 声音是从小河坝上响起的。 春景越来越盛。在去往小河坝的路上,碧草繁花正伸直了腰杆,纵情的生长着。 这些人世间最纯洁的精灵,此刻怎能读懂村人们心中的惧痛? 林中,氤氲着淡淡的幽香。此时,却搅的人头晕脑胀。 小桥上,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妇人,正张惶失措的蹲在桥中央,浑身颤抖,两眼死寂。 见众人跑来,她急忙起身,指着河坝喊道:血人头……血人头…… 李警官第一个奔到妇人的面前,焦急的问:婶子,怎么了? 那妇人紧张的难以言清,嘴里不住的叫嚷:血人头…… 等村人们跑近了,才看清面前的妇人是村西头的牛婶。而小桥的一端,散落了一两件湿漉漉的衣服。 看着来人渐渐增多,牛婶的胆气又回到了胸腔内,她拉住李警官的手说:半个时辰前,我将昨晚揉好的衣服端到小河边洗。谁知洗着洗着,就看到河里有血水流来。起初,我还以为谁家在坝上淘洗刚宰杀好的家禽,便没在意。可是,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血水反而浓稠起来,我心中诧异,就提着胆子想去坝上看个究竟。谁知,一到坝边,竟远远的瞥见一个血人头。 牛婶平时说话极快,但她说起这段话时,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往出蹦。 村里出了人面狗彘的惊悚之事,她不在家中安稳的待着,居然有心来河边洗衣服? 孰料,牛婶满脸疑惑的问:早上东边出啥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琢磨一番,牛婶对村里发生的惨事毫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一是河西住户少,逢事不能及时互传,二是牛婶上了年纪,耳背眼花,探不来时事。 众人目目相觑,不知该对牛婶如何开口。小三妹将牛婶拽至一边,面色凝重的向她简说了几句。 霎时间,牛婶身子酸软,面如霜白。 章十六 血颅池现红绿魔 当下,我们沿着河边向水坝走去,确实能够看到小河里流淌着殷红色的血水。 本该清澈见底的河水,因被鲜血染红,像一条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红布,波纹滚滚,触目惊心。 在李警官的带领下,我们很快的来到了河坝边。 小河坝泄水口的两端,由水泥凝筑,坝身由大块的鹅卵石堆砌。因此,比较牢固,踩上去十分的稳实。 在离河坝约有三四米远的地方,一眼便看到了坝顶的水池里蓄满了赭红色的血水。远远望去,既像一团烈火在水中燃烧,又似一朵朵被撕裂的红玫瑰在水中哀吟。 原先澄澈碧绿的池水,此时已是血糊糊的看不清一切。 林中纵有浓郁的花香,可血池里的腥臊之气,剧烈的刺入鼻中,让人浑身吃冷,呕感渐强。 到了坝边,隐约的看到水池的东南向漂着一个血淋淋的类似于人形的头颅。 说成类似,是因为这个头颅的脸,正背着我们在血池里静静的荡着。因此,看不清它的真正面目。 我们想沿着坝身走到东边,却见东边疯长着一簇簇金黄色的迎春花,那烂漫茂盛的小花将河坝的东边占满侵尽,从远处望去,金黄色的花海像是浮长于水中。 而北边更不行。北边,长满了尽是猫耳朵大小的水草。它的名字,我听我妈提起过,却早已忘了。不过这种绿滴滴的水草,若是沾染久了,全身易生疹子,奇痒难忍。 南边,是水池的正中央。若想从南边去捞那个头颅,除非从上游的地方,架一尾小舟顺流漂下,耗时耗力。 众人刚从腥烈的战场上幸幸胜出,已是筋疲力尽。现在,又要挪出一些气力,去探查水池里的不明头颅,瞬间,只觉得身心俱乏。 一个身形修长、面色黝黑的年轻小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喊道:我来。 众人看去,面前的小伙是林爷爷的孙子林飞,外号“飞猴子”。 林飞有两项优于常人的技艺:在树上猛窜如猴,于水中快游若鱼。 见他主动请缨,向来被他扰的不胜其烦的村人们,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意。顽淘的孩子并不坏。 李警官“唉”了一声,想要拦住下水的林飞。 话音未落,“咕咚”一声,林飞像弹射的飞箭,快速的跳进了水里,而后潜进水中向东南向游去。 红瘆瘆的血池里水面平静,当林飞轻快的从水中潜过时,略有一丝波纹淡淡的滚过,须臾,又快速的归于平寂。 “哗,”林飞从东南向的水中跃了出来,被撞开的血水响声闷钝。 他顾不及擦去满头满脸的血水,皱着眉,抿住嘴,抬起双手去够不远处的血颅。 当他将血颅转过来时,登时被吓的向后仰去,嘴中大喊:黑旺。 “黑旺?”众人齐刷刷的惊声喊到。 黑旺是豪豪家的一条年约两岁、通体墨黑、性情温和的拉布拉多犬。 在僻静的农村,这条名犬算是犬中的“上等贵族”,因此,村人们对它记忆犹新。而刚刚的人狗血战中,就有黑旺的身影。 我心里惊想:难道是豪豪的媳妇赛男和黑旺对换了脸皮? 有了此念,我不敢再继续深想。那种极度变态的画面感已非人的情感所能承受。 暖暖的春风一吹到不断起冷的身上,那种热不热、冷不冷的难受滋味,让我真想一棍子将自己给打晕。 村人们在坝边焦急的呼喊:小飞,快回来。 林飞的“飞猴子”外号,当真不是虚的。他虽然仰面落水,脚下却不曾僵住,撑着身体往坝边划去。 当划到池水的中央时,他“嗷”的痛叫了一声,脚下失了力道,身子一斜,半拉脸没入血水中,嘴里被生生的呛了几口腥臭的血水。 几个年长会水的长辈们见了,一同跳进水里,想将他救到坝边。 岂料,几人刚一落入水中,脚上像被什么东西撕咬了一下,全都变得面目扭曲,“嗷嗷”的痛叫了起来。 之前,小河坝的池水中,确实出现过一两只老鳖,可近一两年,都不曾看到过。莫非,它们又游回来了? 恰巧,韩二伯的手里带了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原本是想将血犬们捆绑起来的。此时,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韩二伯将麻绳抛进血池中,大喊:快……快抓住绳子。 在水中挣扎的林飞和几个村人们,奋力的游向麻绳,待拽紧绳身后,几人全都埋下头、翘起双脚,可见他们宁可呛进几口血水,也要躲避水中之物的撕咬。 十多个村人,齐心合力的将林飞几人迅速的拉上了坝边。 当他们脱离血水的瞬间,一条血红色的伞状小鱼,从水中追咬着飞身跃来。 立在一旁,早有准备的李警官,挥起一根结实的榆木,照着那条诡异凶恶的小鱼,猛的挥打上去。 “梆”的一声,那条血红色的小鱼,被重重的打到了坝边。 上岸后的林飞几人,脚或腿脖上登时出现了几道血红色的裂口,旺盛的血水正连连不断的往外溢流。 小河边常年生长着一些止血化瘀的花草,几个婶子采来一些,嚼碎了给林飞几人敷上,又从怀里掏出几块巾帕,绑在敷药的地方。 这温情暖心一幕,让众人惊惧愤懑的紧张情绪,略有松缓。 然而,一个老者的一句话,让众人的心又快速的紧绷起来。 那个老者,和林飞的爷爷属于同一辈人。村人只知道他姓萧,无伴无后,大抵是五十年前因为逃荒,在我们村落了脚。 此时,萧爷爷正蹲在被打落在地的那条血红色的怪鱼前,喃喃自语着。 众人走上前,看了一眼那条怪鱼,只见它长了满嘴利如刀片的细牙,鱼身上,除了肚腹为绿色、鱼尾为黑色、鱼眼为金色外,余下的地方尽是血红色。 这条怪鱼虽然受了致命的一击,但尚存一口弱气。 而且,它和一般的鱼不大一样,它侧躺着身子,鱼嘴紧闭,但金色的鱼眼却是一张一合的向外激射出仇恨的目光。 这条怪鱼,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些魂魄一般。 “红绿魔。”萧爷爷的口中,慢吞吞的吐出这三个字。 章十七 人笑它笑成精怪 几个年过五旬的长辈,听了萧爷爷的话,不禁哑然失色。 李警官慌忙问道:爷爷,你说的“红绿魔”是什么?是我刚刚打落的那条鱼吗? 萧爷爷点点头,慢慢的合住眼睛,像是在回想几十年前的旧事一般。他沧桑的眼皮,像一棵老树的表皮般,枯糙无光。 四五秒后,他猛的睁开昏黄的眼睛,身子抑不住的向后栽去。两个小伙见状,忙将他扶住。 萧爷爷曲着背,慢腾腾的立起了身子,两行酸浊的老泪挂在了面颊上。 众人不忍让他再想,纷纷的将话题引到别处。 萧爷爷唇角不停的蠕动着,他艰难的张开了嘴,讲了起来: 这种名叫“红绿魔”的魔鬼鱼,就是化作了灰,我也认得。 当年,我的妻儿就是葬身在这些魔鬼的嘴中。 五十年前,南边的水库里,出现了一种怪物,但凡是落尽水中的活物,最终都会无一幸免的被吞噬成一架架的白骨。 有一年夏天,我家的闺女和两个儿子去水库边上放羊。一头年幼的小羊因为好奇心重,不慎的掉进了水库里,三个孩子因救羊心切,纷纷的向水里游去。 可是,没多大会儿,就听见三个孩“呲哩哇啦”的惨叫声。等孩子他妈赶来时,水库里,已经有了三架…… 逢此惨事,孩子他妈也想不开了,她从家里抽了一根新磨好的粪叉,想要跳进水库中,与那些魔鬼同归于尽。然而,那群疯狂的怪物竟把坚硬的铁物都给咬断了。水库里,又多了一架白骨。 当时正值文革,我被关进了牛棚,待我回到家后,地里已经多出了四座亲人的坟墓。 我研究过这种被称作“红绿魔”的怪鱼,它们嗜血成性,无肉不欢。不过,最喜欢的食物却是活物的眼睛,而眼睛之中,又属它们自己的金色鱼眼为最爱。 它们吞食猎物的速度极快,但在吞吃眼睛的时候,却慢的如同我们品茶一般,小口小口的啄。 我曾推断,吞食眼睛可以让它们获得一些力量,而力量的体现,就是让它们变的和人一样,有脑力和情感。 更离奇的是,它们之间仿佛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同类之间不能互相欺斗。只有待对方自然的死去后,方能吞食它的尸体。 不久后,一片偌大的水库,除了这些“红绿魔”,已不见任何活物的影子。 为此,政府花费了大气力,请来了大批的捕鱼能手,利用特质的铁丝网将满水库的“红绿魔”捕尽杀绝。 在那个年代,是不允许出现任何有关的“牛鬼蛇神”的东西,所以关于“红绿魔”的传说,只能在老一辈人的口中听到。 我对小辈们谎称,自己是外来的逃荒者。其实,我是不愿再提起那段不堪的心痛事。 萧爷爷说完,不断的摇摇头,泪水又一次的滚落下来。 麻子脸叔家的儿子问道:萧爷爷,你说的是不是食人鱼? 林爷爷依旧紧闭着眼,皱了皱眉,冷声说:你看看地上的“红绿魔”,颜色和食人鱼像吗?还有一点,哈哈哈哈。 众人听到萧爷爷忽然干笑起来,心底发毛,不知其意欲何为。 而此时,血池里竟传来了桀桀的阴笑声。 那种笑声,和人的声音有些相似,听的人心中冷骇不已。 地上那条将死的“红绿魔”,听到血池里传来阵阵的阴笑声后,亦是发出了一段衰弱的诡笑声。 萧爷爷睁开了眼睛,怨恨的盯着地上的“红绿魔”说:这些“红绿魔”,是人笑它也笑。小飞的水性再好,可到了水里,也将成为它们嘴中难逃的猎物。而它们为何只是轻微的撕咬了一下小飞?因为这是在警告他切勿靠近。水里面,一定有“红绿魔”的最爱,那便是动物或人的眼睛。 “呀,黑旺的头过来了。”人群中,一个靠近坝边的人喊到。 众人回头望去,血池里,一张凄惨暗淡的黑色狗脸,借着柔弱的风势,正慢慢的向坝边漂过来。 几个胆大的小伙伸长了木棍,想将那个罩着犬脸的血颅打捞上来。 萧爷爷猛的喊道:小心,不要靠近坝边。 几人以为萧爷爷的话,是在善意的提醒他们莫要跌入水中,当即回道:没事的,萧爷爷。 然而,就在血颅快要被捞上来的一刻,四五条血红色的“红绿魔”,张开长满利牙的血口,快如飞蛇般的向几人的的胳膊上扑咬过来。 “嘶嘶”几声,几个打捞血颅小伙的胳膊上,立时被擦上了几条香烟大小的血印子。 随后,在落入血池前,几条伤人的“红绿魔”发出鬼婴一般的冷笑声。 因为时间过短,所幸几人只是受了轻微的皮外伤。 电光朝露间,“红绿魔”飞身伤人的一幕,众人虽看的不甚仔细,可在几个小伙胳膊上留下的赫赫血印,足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此时,天空像是换了一件灰蒙蒙的外衣。尽管太阳正无私无怨的灼烧着自己,可透过空中阴暗的幕帐,洒下来的阳光,变的昏浊暗淡。 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没了鲜活的色彩,没了蓬勃的生气。 那个血颅被捞上时,有人害怕的快速避开,有人好奇的驻足观望。而胆子大、好奇心重的年轻小伙们,自是紧跟着几个警官去查看一番。 我也在内。只不过,我是躲在众人的身后罢了。 “赛男。”豪豪看到血颅的后脑勺时,禁不住的边哭边喊。 血颅的后脑勺上长满了一头乌黑的秀发,而秀发的中间,别了一枚浅绿色的发卡。 想必,豪豪就是依据这头黑发和这枚发卡,断定了死去的人,便是自己的娇妻赛男。 血颅的面部,密密实实的罩上了黑壮的狗脸。可是,人面也好,狗脸也罢,血颅的眼眶之内,竟然黑洞洞的空无一物。 在血颅的最下面,脖颈的断口处,系了两根十公分长短的白色丝线,白丝线上残留着点滴的血渍和缕缕的肉沫。每根丝线均被打了个死结,此前定是绑过什么东西。 立于众人身后的萧爷爷,长叹了一口气,悲声说:是人的眼睛。 豪豪再也控制不住了,欲要上前抱住血颅,撕心裂肺的痛哭一场。 几个警官慌忙的护住血颅,而五个力壮的小伙,两人抱臂、两人抱腿、一人抱腰的将豪豪给拦了下来。 费了半天功夫,众人将豪豪劝至离河坝略远的树林中坐下。 可几人的屁股刚一落地,又听见坝边有人大喊:快,快来,飘起一个猪脸和一个犬脸。 章十八 血河熊熊烈火燃 这次,跑往河坝边的人寥寥无几。 大家无不神色委顿,一会儿惊怕,一会儿愤怒,惶惶不语。 在一棵巨大的杨树下,我和云姐紧紧的贴坐在了一起。她将冰冷颤栗的左手放进我的掌心,而我发软的右手,却始终都吃不上劲,握不住她那纤柔的左手。 树梢上,两三只喜鹊正立于巢边的枝头处,叽叽喳喳的欢叫个不停。 我觉得,人世间最悲哀的动物,莫过于人了。人生在世,总是悲多于欢,忧大于喜,别离多于逢聚。 若有来世,让我和云姐做一对快乐的喜鹊吧。我和她,可以风雨同檐、甘苦同枝。 正当我用一厢情愿的痴想来驱走心中的惧意时,我的头顶滴落下液体类的东西。 我仰头向树顶望去,一滴猩红色的血液“叭”的一声砸在了我的瞳孔之上。 “啊,”我忍不住的高喊了一声,随即挣脱云姐的手,快速的揉动着酸涩的眼睛,蹭的爬了起来。 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被吓的快要撞破了我的胸膛,而后飞向空中时急剧的爆裂。 云姐抱紧我,大喊道:小华,没事,不要怕。 她那亲切温柔的声音,如同强大的护身符一般,将我恐惧慌乱的身心很快的给定住了。 我眼皮一翻,将那颗滴入眼中的血滴,飞快的卷进了血管中。 村人们已经围了上来,大家合力的将我给稳稳的扶住。 刚才滴血的地方,已落下几片耳朵、几根断指、几挺鼻子,还有几块难以名状的肉片。不难辨出,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源自人身。 往上看去,方才欢叫的两三只喜鹊,正窝在巢里,叼食着里面的美味。 它们白色的肚腹已被染成了血红色,灰黑色的短喙上血滴闪闪。 一股腥恶的感觉,正渐渐的蚕食着我的大脑,我已经有些神情恍惚了。 河东的家,离这儿不过区区百米。 此刻,我恨不能飞快的躺在客厅中那张舒软的沙发上,紧闭着双眼,驭制住思绪,让一切停留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 血河叮叮咚咚的姿意流淌着,岸边偶有柔风拂过,花香虽浓,腥味更重。 艳艳晴空中,充溢着魔鬼的血腥之气。 当我望回坝边,只见一个神色凕茫、微有骇惧的年轻警官,嘴里咬了根被捏的弯曲的香烟。他一边目光闪烁的睨向血池,一边从嘴中哆哆嗦嗦的吐出大口的烟圈。 仗着烟圈的隐护,他的瞳孔可以短暂的放大一点。 警官们的身后,几个村人正紧紧的挨靠在一起,似是想从旁人的身上,获得一些能量。 方才漂在血池里的两个血颅已被捞了上来。 猪脸,辨不清是谁家的,狗脸,是月大姐家的“花花”。 突然,贴近李警官身后的一个年轻的女警官,脸色骤变,急道:池子里有汽油。 她这一声,来的极为高亢迅猛。 所有人,不自禁的猛吸了一口气,想要嗅出油腥腥的味道来。 李警官面色发青,高喝一声:小陈,快把烟熄了。所有人,立即撤离这里。 陈警官闻令,把满口辛辣的烟雾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而后快步的跑向远处,将仅咂了一两口的香烟丢在泥地里,重重的跐了几脚。 众人嗅了半天,仍未察觉有汽油的存在。不过,警官的话,断然无假。大家比肩继踵的向河东上跑去。 “咣当,”一记亢亮刺耳的铁器撞击声,乍的响起。 回头看去,原来是两个村人跑的过于焦急,手里的铁锨和锄头不经意的撞到了一块。一丝淡淡的烧铁味,幽幽的飘进了鼻中。 我们已经跑到了河坝和小桥的中间,算是中下游的地方。 众人见无甚危情,便放缓了步子,想歇口气。 我和云姐偎在一起。我已分不清,是我搀着她,还是她扶着我。 “滋”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 大家全都听见了这记细微的燃烧声,探头睁眼的四处找寻。 而今,所有人都变的敏感多疑。但凡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被大家当作非同小可的关天大事。 忽然,李警官眉头一皱,提了把铁锨,向刚才铁器撞击的地方奔去,两三个警官饶有默契的紧追其后。 顺着河提向上游望去,在繁花似锦、碧草如毯的的堤坡上,闪着忽明忽暗、忽高忽低的火光。 几个快步,李警官等人已到了起火的地方。几人挑动锨头,挖起黄土抛向坡下嘭嘭跃起的火苗。 河堤上,仍有一些晚熟的草木,不合时宜的枯黄着脸。一个星点的火花,足以让它们在春风中,化为灰烬。 火势不大,几个警官快要将其扑灭了。 阳光下,一根细如发丝的枯草,被土块打折了腰杆,带着未逝的余温,轻轻柔柔的跌进不断奔流的血河中。 “哗”的一声,血河中竟然滚起红色的火焰来。 霎然间,那团红瘆瘆的如同朱漆一样的火焰,将整条血河的样貌快速的撕裂割破,猝尔堆聚起熊熊燃烧的火海来。 立在下游,只见几团血红色的火焰,如飘曳的游蛇一般,狰狞着猩红色的面孔,昂着头,膨大了脸,如雷似箭般的向我们疾扑而来。 血河的两侧,娇艳的花草,已被蔓延的火海吞没。它们还未来得及在暖春中尽兴欢舞,此时却要遭受被焚为灰烬的灭顶之灾,无不发出“噼里啪啦”的嘶声哀吟。 火海蔓延之快,就连最下游的小桥也被其密密的裹噬着。桥上一棵颇有年头的垂柳,被几缕火焰迅速的侵遍了全身。火势越来越大,它的身躯,挡不住烈火的步步焚烧,颜色由绿变黄、由黄成黑,水分脱干后,最终被烈火啃烧的支离破碎,成了一具漆黑易折的“残骸”。 处于上游的李警官几人,眼见火势来的过于凶猛,非人力所能把控,慌乱的向我们跑来。 坝上的那口血池,早已烧成了一片更烈的火海,火势更旺,火焰更高。 那簇金黄色的迎春花和那片碧绿色的水草,已无力避开火海的残害,一时间,黄花哀嚎,碧草痛吟,片刻后,它们被烧成了黑色的碎末,堕入水中,魂飞魄散。 血池里传出了阵阵阴诡的凄嚎声。几条“红绿魔”冲破血池,欲要遁离,可当它们轻快的跃出水面的瞬间,便被千万条炽热的火焰给无情的逼进水中。 一时间,血池里传来了无数个尖冷阴森的哭嚎声。那声音,像是被扎了毒针的孩子,掐着嗓子拼命喊出的。 不断燃烧的血河,腾起绵延不绝的烈火,像一堵插满了刃身带血的刀墙,将东西两侧死死的隔绝了。 透过烈火间的空隙,我看到河东不远的家,但现下却是可望难及。 章十九 坟头黑纸黑寡妇 大半天的功夫,凶事接二连三的发生着。任谁都逃脱不掉。 我现在奢望的,不过是求一份平安、求一场宁静。 “小树林着火啦!” 一个眼尖的村人高声呼喝。 侧头望去,西南侧的树林中,爬上了几条急汹汹、红通通的火蛇。其所过之处,草木全被焚烧殆尽。 汹涌的气浪一波波的拍打过来,烘的人身上灼热难耐,像被无数枚烧红的烙铁烫过了一般。空气被蒸烤的干燥憋闷,令人胸口窒塞、脑子发晕。 李警官慌忙的将四周看了几遍,寻不到一条合适的逃生路线。 往西,虽有一条小径,可是小径过窄,且两旁的树木繁多,倘若避不及时,终会被后发先至的火海吞噬。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等待人援更是无望。众人既怕又躁,心中的虚火比这逐渐逼临的实火烧的更为猛烈。 “不如从西北处的坟堆逃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焦惧不堪的人群中响起。 说话的,是方才英勇潜水的林飞。 若在平常,他的话,轻如鸿毛,且西北处的坟堆向来为人所忌讳,谁愿在那儿涉足半步? 不过现在,众人对林飞的印象大为改观,听到他的提议,虽然一时觉得惧瘆,但细细想来,也只有那个地方,是个安全退离的唯一之选。 在林飞的带领下,众人快速的向坟堆跑去。 我们的身后,大火在不断的侵近,草木燃烧的声音和气味,先于火势的向我们飘来,听的人揪心痛肺,闻的人头胀脑裂。 除了清明时节的上坟拜祖,西北处的坟场向来空旷冷寂,且杂草乱石、破纸碎屑遍地,让人难忍卒视。 一排排凸起的坟堆上,虽然缀满了生机勃勃的新绿,可黄褐色的坟头前,全都竖立着漆黑瘆人的坟碑,一眼望去,黑森森的仿若冥域的鬼差。 我匆匆的瞥了一眼六七米外的一个小坟堆,据说那是姜明的坟墓。 他不曾多望几眼这世间的美丽,却不幸早夭,想必身在冰寒的地下,终是孤怨深深。 所有人放轻了步子、放缓了呼吸的向前走着。每个人都撑着一口残弱奄奄的气息。再坚持个几分钟,大家便能脱离此地。 “不对。” 一个年长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垫在最后的李警官快步赶上,问道:大叔,怎么了? 说话的人,是村南的望叔。他盯着坟堆,抖了抖眉,用目光将众人引了过去,说:所有的坟头都压了新纸,但却不是上坟的黄仙纸。 经他一点,众人这才腾出精力去瞧个究竟。只见一垛垛耸立的坟头上,黄土碎石下所压的不是黄澄澄的仙纸,而是漆黑如墨的草纸。 我不禁嘀咕:谁会好心的给这些坟头压纸,而且是用黑色的呢? 萧爷爷闷哼了一声,怒道:好歹毒的手段。民间有个邪恶的诅咒,给坟头压黑纸,寓意前人不得超生,后人不得安生。 李警官并未理会萧爷爷的一番迷信之词,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穷追不舍的烈火,提高了嗓音,说:大家快快离开这里,此处绝不是善地。 说完,他起先跑到最前头,大踏着步子往外走,想以此来破除村人们心中的藩篱。 纵是真有些邪魔恶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他们岂敢作祟? 众人不再多虑,紧跟在李警官的身后,踩着吱吱作响的枯草乱石,快步的向外走去。 “咚”的一声,人群后,毫无征兆的倒下一人。 众人心头猛的一惊,艰难的别过头,身后的一幕让人无不趔趄的后退了几步。 倒下的人,是年岁略大的菊婶。 此刻,她躺在地上蜷起剧抖不已的身子。因为是猛然倒地,她的头不幸的磕到了一块峭石上,太阳穴周围,血水湿了一片。 然而,比之更令人惊骇的,是她的身后,围上了一片黑麻麻、亮闪闪、凶恶恶的毒蜘蛛。 这些毒蜘蛛,除腹部略有红斑外,通体乌黑。它们的四对步足像是微型的竹竿一般,锐利纤长。 “它们是从坟头爬出来的。” 我身旁的人眯着眼睛认真的望了几眼,喊到。 方才被黑纸压满的坟头,现正有一对对、一串串、一片片的黑色毒蜘蛛从里面迅速的爬出,而后向我们围来。 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好似秋风拂落叶的声音。 菊婶已被几人抬了起来。正当大家准备快步的跑出时,路前的坟头上,早已涌下了成片成片的黑色毒蜘蛛。 众人紧紧的偎贴在一起,女人和老人被护在了中间,外围有十多个力壮的小伙子持棒守护着。 我将云姐拦在身后,卷了卷衣袖,准备同这些黑如鬼影的东西决一死战。 西北向,势不可挡的烈火已将小树林吞进了腹中。 巨大的燃烧声轰的人耳鸣不断,冲天的滚滚浓烟将整个村子笼罩的暗淡无光。 眼看着昔日流水潺潺、花草满地、绿林茂盛的小河边,被摧残的体无完肤,众人无不哀声啜泣。 而今,我们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阴森恐怖的孤岛上,进退无路,生死难度。 麻子脸叔的儿子,望着地上的毒蜘蛛,惊恐道:这些……这些是“黑寡妇”。 “黑寡妇?” 众人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黑寡妇毒蜘蛛是所有蜘蛛中毒性最大的,轻则让人麻痹,重的话,会致人死亡。” 小三妹哭道:这究竟是谁……是谁想害我们?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发生了如此多的古怪凶事,一桩还未平息,一桩又来侵袭,众人已经绝望到了极限。当务之急,不求缉凶,倒求逃生。 人群里炸开了锅,有的人在高声哭嚎,有的人在低声祈祷,有的人将自己缩的更小。 黑色的毒蜘蛛像一片黑色的潮水般,渐渐的将我们围的更紧了。 我靠在了云姐的身上,她将我牢牢的抱住。我的泪水再也抑不住的滚落下来。 “咣”的一声,李警官将铁锨在一块碎石上猛地一拍,喊道:同志们,我们披上这身警服,就要扛起为民解危的重担,大家抄起家伙,帮乡亲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好。” 余下的几个警官异口同声的喊到。 听了李警官的话,村人们的心中,谁不感激涕零? 几个热血无畏的年轻小伙,抡起铁家伙,同警官们一道,向前方黑压压的毒蜘蛛发起了攻击。 铁器或劈或刺、或挑或杵的击打在地上,发出阵阵尖锐的声音。 这一次,没有人觉得铁器发出的声音刺耳扎心。十多把铁器的击打声,此起彼伏,谱成了一曲英勇豪迈的赞歌。 一条落满了毒蜘蛛尸体的血路很快被打开了。 村人们不敢有负警官和小伙们用命换来的功劳,卯足了劲的向外跑去。 路过十多个勇士的身边时,我看到他们的面颊、脖颈、手背等但凡没被衣物遮护的地方,均被叮咬了大大小小的血包。 一个年轻的女警官,在快要昏厥之时,被身旁的两人合力的扶了起来。 章二十 血狗血火血水红 我们走出坟堆,绕过一座小丘陵,穿过几亩良田,几经辗转,终于踏上了村北头那条宽敞的大道。 春色又回来了,天空又变蓝了。 几声清脆的鸟鸣,让大家焦惧的心绪舒缓了许多。 然而,河西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其态势非但未减,反倒愈发的凶猛。 疲惫不堪的李警官,强打起精神,宽慰道:乡亲们,消防车快到了,树没了,我们再种,水脏了,我们清理。只要众志成城,没有过不去的坎。 大家咬紧牙关,掩住鼻头,不让那股酸泪溢流出来。 走了五六分钟后,我们已到了村中的腹地,即居住人家最多的地方。 现对众人而言,回家是种温馨喜悦的感觉。 “汪,”一声高亢的狗吠,从东边的小土坡上传来。 这一声,如若晴天霹雳,众人的神经再次绷紧,纷纷的握紧了手里的家伙,战战兢兢的盯向小土坡。 土坡上,孤零零的立着一条体型硕大、毛色黑黄、两耳尖尖、双目赤褐、粉舌修长、獠牙雪白的狼狗。 “佑佑。” 村里的大武哥,兴奋的冲着坡上的狼狗高喊了一声。 那条极为雄健的大狼狗,听到大武哥的呼唤,晃着尾巴,神采奕奕的跑了过来。 一旁的大铁哥将锄头在地上狠狠地一戳,喝道:大武,你疯了,村里的狗都失去本性啦。 众人听到大铁哥的厉声告诫,不由得扬起了手里的家伙,后腿了几大步。 大武哥心头一怔,踌躇无比。 须臾,他将棍尖刺向飞驰而来的佑佑,大喝了一声“滚”。 狗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当佑佑察觉出众人的神情中充满了深深的敌视,且抡棍持棒的对向它时,猛的刹住了四肢。 它的脸上充满了无辜与悲哀,硕大的眼珠里,似有泪水滑过,腮帮子下发出“呜呜”的低鸣,静呆呆的站在离众人约有十米开外的地方。 佑佑的原名叫做虎子。 七八年前,当大武哥的父母都还健在之时,在一个寒冬的夜里,因为房屋内过于封闭,火炉中的毒气未被及时的排出室外,他们一家三口渐渐的被毒气给毒晕了过去。 若不是佑佑发现的及时,喊来援人,那晚,他们一家三口断然难以生还。 之后,武叔叔便将这条救命之犬的名字由虎子改为佑佑。 一旁的人喊道:不管这条狗有事没事,还是杀了好。 他的话,得到了大多数村人们的一致认同。 大武哥既不愿和众人犯拗,又不愿看着好端端的佑佑被众人打死,摆了摆臂,将裤腰上的钥匙链掷在佑佑的面前,嘴里骂道:快给我滚。 众人知他有意的想放佑佑一命,但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睛中泪水盈盈,纷纷的动了恻悯之心,当下不再多说什么。 佑佑被大武哥突如其来的厉色怒喝吓的频频后退,满心憋屈的呜呜狂鸣,而后引颈凄啸。 那一刻,我真切的听到了狗的哭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觉,比人类的更为真实,闻者无不动容。 “快看,西边跑来的是什么?” 小三妹手指一扬,惊叫到。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带了过去。 越过一层层黑漫漫的的浓雾,一群遁逃多时的人面血狗,从火光冲天的血河里,杀气腾腾的向我们扑来。 它们浑身,似乎有拧不完的血水。 满地的碧色,瞬间被十几条越拉越长的血带糟践的面目全非。 大火漫天,浓烟片片,血流不断,加之十几条血狗快如疾风般的狂恶扑来,在场的人,尽皆胆战心寒。 众人想逃,双腿却重如灌铅。且两条腿的人,终是跑不及四条腿的血兽。 几个村人吓的身子虚软,手中的家伙“咣当”几声,脱落坠地。 李警官等人已冲到了前面,他们攥紧了铁器,大喊着刺向即将扑来的血狗。 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杀,不可避免的降临了。 “汪,”佑佑双耳直竖,怒目圆睁,弓起前肢,向扑来的血狗们狞恶的狂吠着。 大武哥慌急的喊道:佑佑,你快跑。 佑佑回头望了一眼大武哥,凶怒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万分。 不待大武哥再次喝令,佑佑蹬起四肢,身体嗖的飞出,动作漂亮的宛如一道流星。 它不是遁逃,而是扑向了离我们不过二十米远的血狗们。 佑佑算是村子里体型较大的狗,十几条血狗虽没将它当作头号威胁,可对于它的实力,仍是不敢小觑。 一时间,一条本性正常的狼狗和十几条浑身是血的疯狗缠斗在了一块儿。狂吠声不绝于耳。 若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战,佑佑绝对不会跌至下风。可如今,一口尖牙要敌十几口尖牙,两双利爪要敌几十双利爪,实力悬殊太大。 佑佑此举,无非是想替我们拖延弥足珍贵的救援时间。 可援手,究竟在哪里? 几个回合下来,佑佑身上的皮肉,被残忍的撕破扯裂,几处伤痕过深的地方,已显露出了白森森的筋骨。它的脸上,血痕累累,鲜血流进它的眼睛,灌入它的口鼻,淌过它的脖颈。 流血过多的佑佑,终因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 它躺在温热的血泊里,喘着虚弱的气息,目光悲痛的望向大武哥。 在经过两三次剧烈的抽搐之后,它终于疼痛不堪的闭上了血肉模糊的眼睛。 对于自己的同类,十几条人面血狗,不存一丝一缕的感情。 当佑佑闭眼西去之后,三四条血狗迫不及待的争相吞食着它的血肉。余下的,似乎只对面前的活人感兴趣。 一张张白白净净的人脸上,凝结着一道道紫红色的血痂。而旧血未干,新血复添,本已恐瘆猩红的人脸上,又多了几分阴邪诡异。 十多条初战告捷的血狗,吐出硕大的血舌,一边舔舐着人脸上的血水,一边跋扈自恣的向我们走来。 距离在急速的缩短,彼此间已不足十米了。 众人虽然怕到了极限,可若要大家放弃抵抗,束手待毙,万不可能。 我恨恨的想:畜牲终究是畜牲,无情无义。今日,我即便活不成,也要打死几条来陪葬。 云姐搂紧我的胳膊,意欲将我拉进密不透风的人围中。 我摇头苦笑道:姐,你跟紧我,我护着你。 当下,真应了一句话:人世间,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十多条面貌模糊的血狗,很快的散成了一排,而后呈一个巨大的扇形将人围半包了起来。 惊悚的“唬唬”声,从十几条人面血狗的血口中再次的响起,如一个个炸起的闷雷。 双方在短暂的对峙着,我们在迫求着它们的退离,它们在等待着我们的崩溃。 章二十一 相恨相杀生死搏 僵持了几秒后,最中间的一条体型巨大、状貌凶横的血狗,按捺不住心中对鲜活血肉的贪嗜,猛的跃起,像一支脱弦的利箭般扑向众人。 它所冲对的是一脸激愤的大铁哥。 刹那间,大铁哥欲将木棍刺出,他旁边的大武哥抢先一步,蹦起身子,将木棍一扬,劈向扑来的血狗。 一记高亢痛恨的声音在空中叱喝:还我家佑佑来。 与此同时,余下的血狗和余下的众人,早已压不住心底炽烈的仇火,登时厮杀在了一块。 片刻间,咆哮声、呼喝声、撕咬声、击打声乱作一团。 狗影如电,棍棒似剑,血狗与活人,全然视死如归的拼尽了浑身的气力。 一条血狗闪电般的扑至我的胸前,我提棍刺去,它避闪开来,张开了被撕裂的红白色的血口,两排利牙将我的木棍叼夺过去,咬断丢掉。 几个反应迟慢的村人,不慎被血狗咬住,血肉与筋骨撕裂所发出的“呲啦呲啦”声,听的人心口一阵阵的疼。 “崩”的一声,将大武哥扑倒在地的那条血狗,脑袋上中了一弹,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李警官像是明白了什么,用铁锨将一条血狗戳退后,大喊道:大家快后退,下蹲一些,咱们的狙击手到了。 趁着面前血狗缓劲的空档,我回头瞥了一眼百米开外的村口,只见几辆黑色庞大的皮卡车,呼啸着向村里疾驶而来。 众人与血狗斗的正酣,一时难以脱身。不过,再这样恶战下去,难免会赔上几条人命。 方才,大家是既攻又守。而今,援军已到,即刻改为弃攻转守。所有人,半蹲着身子,往后退。 十几条血狗,岂容众人说退就退?见我们的攻势弱了下来,它们欲将我们撕碎的气焰更为的嚣张,毫无忌惮的发起了新一轮的猛攻。 可悲的是,它们不知枪为何物,更轻视了子弹的速度。 当几颗挟着劲风,从我们头顶嗖嗖掠过的子弹,射穿了几条血狗的头颅时,余下的血狗,惊恐无措的向河西的血河中逃去。 几条倒毙的血狗,被李警官等人标记留证后抬至了一边。 前来驰援的队伍很是浩大。 村头至村尾,停满了二十多辆大小不一、或黑或白的警车,人数约有百十来人。 紧跟其后的,是四五辆红白相间、吹着响笛的消防车。 警车靠于一边,为消防车让出一条阔道。 打头的警车上,下来一个干练威严的中年女子,齐耳短发,容貌秀丽,约摸三十来岁。年纪不大,气场颇足。 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众英姿飒爽的警官。 大家已脱离了苦海,欣喜万分的迎了上去。 中年女子目光一悦,她身旁的一个警官介绍道:李警官、乡亲们,这位是咱们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苏雪。 李警官等人立正了身子,端端的行了个礼。 对面的苏局还礼后,回头冲身后点点头,一个体型高壮、双手握枪的黑衣男子,快步的走了上来。 苏局面色肃穆,平静的说:李警官,这是特警队的支队长白忠,村里的事情,我们已知晓个大概。过细的枝节,希望你能给同志们再讲一遍。 李警官等人,历经了多番磨难,凡事又是首当其冲,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他身子突然一歪,险些栽倒。 对面的苏局,抢上一步,稳稳的扶住了李警官的胳膊。 李警官面现羞惭,低声说:不好意思,让领导见笑了。 一旁的大铁哥插话道:局长,这几位警官真是把俺们的命看的比他们的还重,您可得好好的表彰他们。 “是啊,若不是他们,坟堆的毒蜘蛛早就将我们给咬死了。” “对,还有那些凶惨的血狗,若没有李警官等人在前挡着,恐怕又得搭上几条人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吝称赞着,有几个婶子媳妇,想起今天所经受的惨况,全都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村人们真真切切的一番话,让李警官等人,心头既悲痛又甜暖。 苏局难掩面上的喜色,高声说:几位同志,你们是我们学习的标榜。 不多会儿,林中焮天铄地的火海即被几口强大的水柱给彻底的扑灭了。 刻不容缓,百十个警官护着二十多个村人,聚到了东北处的晒谷场,对当前的险情及后续的工作,做一研判。 李警官将前后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细说了一遍。众警官各抒己见,想法不一。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副局长苏雪的身上,盼她能给出一个更好的方案来。 苏局并未急迫的回复,她先是双臂叉抱,明眸轻轻的扑闪了几下,继而右手托腮,眉头微皱,来回走了几小步。 我犯起嘀咕:这个年岁不大,模样好看的副局长,能担此重任吗? 一分钟后,苏雪皱起的眉头,平舒了下来,她侧头向身旁的人低语了一句,扬扬手说:我说说自己的想法,同志们听听。一,这些变了质、失了性、凶残冷酷的血狗,它们所报复的对象是村人。所以,我们应以保护村人为重基。当然,除了这些血狗,还要提防李警官所提到的“红绿魔”和“黑寡妇”;二,通知去往临近村子的警员们,调动起村干部,一定要做好宣传防御,让乡亲们先待在家中,不可轻易外出,遇到敌情紧快上报;三,将伤势过重的人员,立刻送往就近的医院。让奔赴在路上的市医院的同志们腿脚再快点儿。 苏局顿了会儿,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接着说:除了李警官几人,加上我,共有九十八名警员。村里有三十一户人家,每户人家配以两名防护的警员。余下的三十六人分为十二个小组,大家在村中的树林、河坝、沟渠、废窑、果园、丘陵等一切可能发现血狗的地方,进行周密的布控搜查。切记,不要上房、不要钻窑、不要爬山头、不要进入树林深处,所有危险的地方,搜查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咱们争取将血狗给引出来,引不出来,那就费些精力的熬等它们。待会儿,无人机、生命探测仪相继出动,我们要全力把守住村中的各个角落,及时互动,及时援应。 李警官脸色发白,吃力的说:苏局,我们还能坚持下去,给我们也派任务吧。 苏局抿了抿唇,欣慰的笑了笑,说:李警官,你们已尽力了,请去休息吧。 一个年岁略大的警官,面现忧虑的说:苏局,您分析的不错。可是,参与搜查的警员是否太少了?一旦遇到难以匹敌的凶险,人手不够咋办? 苏局淡淡的笑了笑,说:这些血狗,本有机会逃走的,可是为何会回来?而且二次厮杀时,几乎是孤注一掷,可见它们是铁了心的想置村人们于死地。现在,它们已无路可逃,试想下,如果逃不掉,那它们最想做的是什么? 那个提问的警官,不死心的再次问道:苏局,是否请求再增派些警力? 苏局摆摆手,平静道:不了,这些人手足够了。如果真的遇到了应付不了的突发险情,那就做到一个字——跑。 章二十二 拜祭宝姨祈平安 随着百十个警官们的到临,村人们心里的惊惧与愤恨,如消融的寒冰一般,正一点一滴的化小成岚。 我和云姐,在两个身材魁壮的特警的护卫下,回到了家中。 苏局说我家的方位极重,可以轻易的侦测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动静,因此安排了两个手持狙击步枪的好手,在我家周围来回的巡查着。 两个特警将我家的屋院探查了一番,确保无虞之后,便快速的退了出去。 虽然我和云姐不住的邀请二人喝口水再走,可他们,仍是微笑着婉言谢绝。 我终于躺在了梦寐以求的沙发上,却半天都合不上眼。 墙上的钟表,时针已划过了大半。 云姐在我的身旁坐下,疼惜不已的摸着我的脸,笑说:小华,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我握紧云姐冰凉柔软的手,摇摇头,声音发哑的说:姐,我不饿,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当我欲要起身时,云姐按住我的肩头,温声说:你还是躺着吧,我去烧个汤,炒俩素菜。 我盯着白如皓月的屋顶,浑身起冷,之后闭住了双眼。 我问:姐,你说这些个诡异的怪事,何时到头啊? 云姐用光滑的掌心磨磨我的脸,轻声说:快了,别想那么多。你看外面来了那么多警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翻身坐起,抱紧云姐的手,正色道:姐,要不你回北京吧,我总觉得还会有怪事发生。 云姐粉颊一红,嗔笑道:你这小子,姐姐回来才三天,你就要赶我走啊? 我忙辩说:不,不是,我是…… 我话语未说全,即被云姐断住,她笑嘻嘻的说:好,再过几天我就走,你眯会儿吧,我去厨房整点儿饭菜。 云姐出去后,我立马给远在别村的父母打了一通电话。 还未容我细说,我妈就焦不可耐的骂了起来:你这娃娃,电话没费了也不抓紧充上,可把我和你爸、还有你姐给吓坏了。村里的凶事咋样了?要不你和小云来你姐家避避? “噢,”我快速的应了一声,猛的想起昨天已收到了一条话费提醒的短信。 我问:妈,咱们村的事,你咋知道了? 我妈没好气的喊道:咱们村发生的凶事,现在十里八村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林飞的姥姥和你姐同属一村,她让林飞下午赶快去她那儿避避。 古话讲“坏事传千里”,真是一语成戳。 我妈接着急慌慌的说:你快去拿个白碗盛满土,点几根你爸的香烟插上,放在院里的西北处,给你宝姨磕上十二个头。 “给宝姨磕头?” 我心中凛然,小声的追问。 我妈捂着电话,压低嗓音,说:我和你爸琢磨了一下,这些凶事,不是人干的,想必……想必是你宝姨…… 我手腕一抖,唇角打颤的说:妈,你别瞎说。没啥事,我挂了。 电话那头,我妈仍旧小声的急喊道:小华,照妈说的做啊,宁可…… 挂了电话之后,我心神久久的难以平静。 鬼神之说,我是抵死不信。虽然当我看到恐怖血腥的鬼片时,会打怵发抖。可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从不相信朗朗乾坤中,存有幽幽暗暗的东西。 说起宝姨,我的思绪里,自然就带出了晴婶。 宝姨和晴婶二人的遭遇,有雷同之处。二者若要比较起来,宝姨算是惨出一筹。 宝姨原名王香宝,从小生在一个窘困的家庭。在她七八岁的时候,父亲过世,母亲改嫁,抚育她的重担便落在其舅舅的身上。 当她刚满十六岁后,其舅舅收受了镇上一家家具店老板的厚礼,便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嫁给了家具店的老板。 这个老板虽然很有财势,却是个暴力狂,一言不合就会对人拳脚相向。因此,四十好几了,仍是孑然一身。 穷人家的孩子,要么奋发图强,要么逆来顺受。显然,宝姨属于后者。 嫁给家具店的老板之后,宝姨过上了几天锦衣玉食、潇洒快活的神仙日子。她的本性慢慢的变了,为人不再是淳朴憨厚,而是趾高气扬、利令智昏。 春风得意时,她曾说过一句话:村里的穷男人们都是窝囊废,只有他的男人,才是真爷们。 为此,村里的大多数人,没少记恨他。 前几年,家具店的老板戾性收敛了许多。他有一个强烈的心愿,即希望年轻漂亮的宝姨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然而,天意弄人,事与愿违。宝姨接连诞下五个孩子,都是不带把的闺女。 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即便到了开明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这种观念,在多数愚蒙的农村地区,依然层出不穷。 几次应酬中,家具店老板的酒肉朋友们,总会不断的撺掇让他和宝姨离婚。一个学过阴阳之术的友人,甚至信口开河的说宝姨是家具店老板命中的克星,要早断早离,才能早解脱。 最后,俩人终于离婚了。这是注定的事,家具店老板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宝姨想要的,是高高在上、被捧若神明的虚荣心。 常言道“话莫说尽、事莫做绝”。家具店老板在宝姨离开后,竟让自己的五个女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凭空消失了。这事,当真是做的绝透了。 有人说,这五个女儿被家具店的老板卖到了南方;有人说,这五个女儿被家具店的老板残杀后,做成了皮沙发;有人说,这五个女儿被家具店的老板囚禁在了一座深山老林中,欲将其虐杀后祭给邪鬼。 总之,五个活生生的人,从人世间彻底的不见了。 闻听噩耗的宝姨,开始变的神经疯癫。 清早和中午时,她还能勉强的归于正常,可到了傍晚和夜里,她就会时哭时笑、边吼边跑的在村子里转悠。 三更后,村里常会传来她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村人们,白天深深的嫌弃她,给她处处使绊;晚上真真的害怕她,盼她速速归天。 眼看着日渐枯瘠的宝姨大渐弥离,村中的十多个男人非但不予照护,反而心生一条恶念来。 在一个狂风肆虐、无星无月的黑夜,一间破败不堪的废窑内,十多个男人将一个疯癫痴傻的女人给奸污了。 天明之后,村人们再也没有见到宝姨的身影。十多个心虚的男人,亦是闭口不提昨晚的腌臜之事。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薄雾未散之时,宝姨回来了。 当村人见到她之时,无不惊恐万分向后快速的退去。她站在村中最为醒目的那座凉亭下,手上拎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细看几眼,那人头竟是家具店老板的。 宝姨将家具店老板的眼珠生生的抠了下来,咬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了起来。 她笑叽叽的喊道:王海、崔顺财、林峰喜……我在地下等着你们啊。 她一连串的喊出了十二个人的名字,随即从怀里摸出一瓶农药,像喝酒一般的灌进了嘴里,而后,身子一软、两眼一翻,阴笑着倒在了地上。 众人慢慢的靠近看时,她的七窍处,鲜血横流。 村中涉事的十多个男人,生怕丑事败露,匆忙的将她葬在河西的坟场中。坟葬的位置,紧挨着姜明的坟。 之后,一个调皮的毛孩子,将宝姨喝剩的药瓶子捡起,竟从里面掏出两枚黄色的小纸条,上面写了两个涉事之人的名字。而还有十个小黄纸条,被宝姨吞进了肚中。 一个月后,那座耗众人之资而建的凉亭被拆毁填埋。 据传,总有人在黎明或傍晚,从凉亭里看见过宝姨的身影。一些经过的猫狗,更会冷不丁的冲着凉亭狂吠嘶叫。 每年到了宝姨的忌日,我妈总会在院中烧几柱香、点一沓纸,让我给宝姨虔恭的磕上几个头。 眼下,我依照妈妈的意思,将插了三根香烟的白碗置于下院的西北处,双膝一弯,两手伏地,记着数的给宝姨磕了满满的十二个响头。 这十二个祈求平安的响头,为四人而磕:我的父母、我家姐、云姐、我。 章二十三 凶村噩梦几时休 厨房门口,传来碗筷碰击发出的清亮声。 云姐玉手持筷,轻轻的搅拨着碗里的鸡蛋,好奇的问:小华,好端端的,你给谁祭拜呢? 我本欲将我妈交待我的事情和盘托出,但猛然想到,话一出口,必会让云姐念起晴婶来。便当即诌了个幌子,道:哦,没事,我妈刚打过电话,说让我拜拜天上的神仙,求个平安。 云姐哈哈一笑,站正了身子,说:来,给姐姐叩个头,姐姐保你平安。 我不气反喜,立起身,坏笑道:姐,我可不能单方的给你跪拜,否则会折你阳寿。不过,咱俩可以相互对拜,再喝两杯小酒。 云姐秀眸微瞪,翘鼻吐香,粉面生红,嗔羞道:唉,你都快成小老头了,还天天的没个正形。等我见了叔婶,非得催着他俩给你找个媳妇,管管你。 以前,我觉得我妈做的饭菜,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现在,我觉得云姐做的饭菜,亦是很可口。 香烟还未燃灭,一个蛋花汤、两碟素菜,已被端上了饭桌。 我和云姐绝口不谈今日的诸多凶事,只想静下心来,吃几口饭菜,缓添些体力。 云姐盛了一碗红澄澄的蛋花汤,递到我的手里。当我接过外白里红的汤碗时,眼中所看到的,竟是血池里猩红的血水。 “吧嗒”一声,白碗落地,碎裂成了几片,一碗的汤水溅洒了一地。 云姐蹭的跑到我的身边,夺过我的手看了几眼,柔声安慰道:小华,你没事吧? 我惊魂未定,全身变的紧绷颤栗,急声说:姐,我看到碗里是满满的血水、血水…… 云姐揽过我的头,抱在怀里,不住的轻拍我的背,温声说:没事,那是幻象,惊吓过度后的条件反射。 待我身心平息过后,望着满地的碎碗和汤水,心中过意不去,欲起身收拾一番。 云姐压住我的肩头,明眸中闪着如清泉般的柔情,笑说:你吃菜吧,我去打扫一下。 我心中暖意滚动。刹那间,我觉得有云姐陪在身边,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了。 下午,村中时不时的传来疯狗的狂吠和响亮的打枪声。 期间,苏局曾来过我家一次,说了些宽慰的话,简单的询问了一些情况。临走前,她嘱托我和云姐万事小心,遇事一定要及时上报。 夜幕低垂,寒意森森。村子里冷寂了许多。没有狗吠,没有鸡鸣,就连一些微小的昆虫,都不敢发出声响。 整个村子,俨然成了一座凶村。 于我而言,怕归怕,倒不至于被吓瘫。 我相信,只要众人齐心合力,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村子亦会归于往初的祥和。 晚上八点多,我家的大门被人叩响了。 云姐笑说:借钱的村人们又来了。 我一边往出走,一边生闷气,寻思:村里发生了如此多的凶事,门外的人不好好在家待着,竟还有心思来借钱? 不过,他们之中,有的家人伤,有的家人亡,这个节骨眼上,是需要帮扶一把。想到此,我的心情平缓了许多。 这一次,前来借钱的村人,减至七八个了。 进屋后,同前两晚一样,村人们立好借据,云姐拓上龙印。 丧了娇妻的豪豪,满目感激的说:小云,你真好。有了钱,还能帮衬乡亲们一把,不像那狗日的孟青兴,一毛钱不借,反而恶语伤人。日后不定死的,就是他。 豪豪的心中屯满了怨怒之气,说话便口无遮拦的。 琴婶附和道:小云心好,总会有善报。不提那个没良心的孟青兴了,人家“四贱客”现正在市里的歌厅酒吧中逍遥快活呢。 众人听后,既是愤恨,又显无奈。 我心想:这孟青兴固然十分的恶劣,可他没有义务要借给你们钱啊。唉…… 云姐面色悲沉的问道:豪豪,那……发生的事情怎么处理? 云姐中间省去的几句话,她不说众人也明。那些话,确实说不出口。 豪豪抹了抹红肿的眼睛,喉头耸动了几下,半天不答。 二宝叔叹了口长气,凄咽的说:苏局真是料事如神,警方将那些先是逃窜、而后反扑回来的的血狗们全都给扑杀了,尸体运回了市里,说是要让法医验查清楚,好为我们缉拿凶手,讨回公道。 灵红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说道:我家贵子的脸皮和头颅都找到了,但却和琴姐后院的一头白猪调换过了。他那样一个憨厚的庄稼人,怎么…… 一旁的琴婶扶住肩头剧抖的灵红婶,悲痛道:村子里的猪狗,已全被警方给扑杀了。我辛辛苦苦拼下的家业,转瞬都没了。不过,好在警官们替我申请了国家补偿,我的心里略微好受些。 我问:百十个警官还在村里吗? 香婶“嗯嗯”的连连点头,底气十足的说:那些警官们借用了村委会的几间屋子,说是案子过于悬乎,明儿一早接着查。 众人哀怨悲痛的絮叨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出了我家的院门,不欢而散。 半刻钟后,我家的大门又被“咣咣咣”的咂响。 若不是云姐在家,我早都怒气冲冲的叫骂了起来。 当我铁青着脸,将大门启开时,映入面前的,是一张苍老憔悴的脸。来人,是萧爷爷。 若不是今日之事,无人能念起萧爷爷。他孤苦伶仃的既不想出去串门,又不愿别人去他家。整个人,徒剩一具干瘪的残躯和一颗冰冷的心。 大家知道,萧爷爷为人不坏,他如此的僵冷顽固,无非是心病太深。 看到萧爷爷可怜兮兮的伫在门口,我鼻头一酸,立即微笑着将他迎了进来。 进屋后,云姐起身将萧爷爷让到了沙发上。给他斟了一杯淡茶。 萧爷爷老脸泛红,拘谨的说:小云,我想找你借点儿钱,我想…… 云姐握紧了萧爷爷的手,打断他的话,婉和的说:萧爷爷,您不用把您的难处讲给我听,我怕您会局促,能帮您的,我会百分百的帮。 萧爷爷点点头,老泪纵横,凄苦的脸上难得涌出了一丝自然的微笑。 出人意料的是,云姐不让萧爷爷打借条,且他想借五千,云姐愣是给了两万,并让阿泰将钱连夜的送到萧爷爷的家中。 萧爷爷走后,我忙将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姐,怎么不让萧爷爷打借据啊?而且,你还多借出一万五。 云姐撩了撩头发,淡淡的说:萧爷爷不欠我的债。 我想了半天,始终悟不透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把钱借出去了,那不是债,是啥? 久违的花香,乘着凉丝丝的夜风,悄悄的溜进我的房中,让人再添几分困意。我的脑子,也疲累的停住了想象。 我将手机的闹钟,每隔两个小时便设定一个。 凌晨的两三点前,我还能强撑着身子,起来查房看院。越往后,身体越是困乏的不行。 最后,任凭闹钟晃着脑袋“铃铃”作响,我却再也爬不起来。 章二十四 说媒提亲非真心 当我睁开眼后,黄灿灿的暖阳,射穿了东向的后窗,交织成一片金色的绸布,镀在了我的床头上。 我坐起身,暖阳拂面,温柔的如同被云姐的玉手抚过一般。 天色晴好,万物祥和。 看来,一切都归于往昔的平静了。 我心情瞬间大好。迫不及待的穿好衣服,急欲走出屋子。 当我拨开西窗的白色帘布,将一窗满满的阳光放进屋时,顿觉得窗帘摸上去,较往常显得更加的滑腻、潮湿、厚重。 我喃喃道:莫非昨晚的水雾太大了? 院子里,一个长发垂肩、着一袭紫色长裙的仙子,正言笑晏晏的手捧洒壶,浇灌着墙根一簇簇娇艳的山茶花。 朦朦胧胧的裙纱下,她那双修长雪白的玉腿乍隐乍现,让人心神荡漾。 我妈出门前,曾千叮万嘱的让我照养好她的这些茶花。可近来凶事繁多,怎有暇顾及? “云想衣裳花想容。” 我轻声的吟了一句。 云姐笑盈盈的转过身,明眸如月,流波送盼。 她啧啧了两声,说:快去洗漱吧,大清早的就来一番贫词。 “哦,”我走了一两步后,转头道:姐,邻村建了一座“喜之极花卉园”,近期试营业,不收门票,离咱们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脚程。吃过早饭,我带你去吧。 云姐嫣然一笑,粉颊鲜丽,微微点头。 晴空下、暖阳中、煦风里,美得不可方物的云姐,为天地间添了千般惊艳,多了万分情趣。 “咣咣,”院外的铁大门被人轻轻的叩响了。 我闪出屋外,欲去开门。云姐放下洒壶,摆摆玉手,说:你去洗漱吧。 刷牙之时,隐约的听到院中传来一个中年妇人咯咯不止的大笑声。声音虽亮,却不动听。 云姐将那妇人迎到屋内,奉上一杯热水,喊道:小华,快出来吧,风姐来了。 “风姐?”十里八村,姓风的只有一家。 说话的妇人,名叫风玉玉,是本地颇有名气的媒婆。因她走路时,腰肢细软,脚底生风,人送“风飘飘”的雅名。 寻常人家,想讨门亲事,若肯舍得一些钱财,得风玉玉相助,则十有八九好事临近。 不过,巧舌如簧的风玉玉,绝非欺世盗名之辈。 男女间相处,如果女方年岁偏大,风玉玉会说年龄大点懂事、贤惠、温良;如果女方年岁过小,风玉玉会说年龄小些体健、听话、娇媚。 反之,若男方岁数大了,她会说大男人有担当、沉稳持重、对人疼护宽容;若男方岁数小了,她会说小伙子有远志、精力火旺、对人敬重顾惜。 当然,更为棘手的问题,于她而言,亦非难事。 比如,女富男贫,她会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子越过越红火,嫁给这样的男人,拿捏的住;而家教迥异、价值观有冲的双方,她会说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和而不同,各纳彼长、共同成长。 总之,她会扬长避短,让人不由自主的换位思考,陷入由她给你导引的世界中去。 最后,再经她一番循循撮合,双方均认定觅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命爱侣。 我心想:难道这风玉玉要来给云姐说媒?待会儿且看云姐怎么应答? 我越想越觉得好笑,“噗”的一声,一丝清甜的牙膏呛过我的喉头。 我刚探出身来,云姐便急匆匆的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按到了风玉玉的身旁。 坐下后,云姐满面春风、喜上眉梢的说:你这娃娃,有了喜欢的姑娘,怎么还对姐姐藏着掖着? “喜欢的姑娘?”我挠挠头,支吾了一句。 云姐从我的额尖轻弹了一下,笑说:傻孩子,男大当婚又不是什么害羞的事。风姐说,你前一阵子处了一个姑娘,两人感觉挺好的。她这次来,是代表那姑娘和她的家人,同你商谈定亲之事的。 “定亲?”我只觉得肚子里,被突然的扣进了一碗甜滋滋的蜜糖,可被谁扣的,一时不知。 见我懵然痴愣,云姐白了我一眼,转向风玉玉,谦和的笑说:风姐,小华平常鲁笨,但人是相当的善良实诚。这几天村里怪事连连,难免会让人惶恐错乱。您说的是谁家的姑娘?小华结婚所需的房子、车子、彩礼等等费用,全都包在我这个姐姐的身上。事成了,我再给您包个大红包。 云姐激动不已、欢喜万千的说了一番诚心诚意的话。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的开心过。她一连“您您”的称呼着风玉玉,屈尊之意,可见一斑。 我和她,不过是朝夕相伴了十多年,并没有一丝一缕的血缘关系。她对我的好,恨不能倾尽了所有。 我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我不敢正面看她,我怕落下不争气的眼泪来。 风玉玉显然没有料到云姐是如此的爽快,她眯着画了浓妆的小眼,咯咯的笑了两声,说:小云真不愧是在京城里行走的大人物,话语间透着满满的豪气。那姑娘,就是邻村加油站陈家的小女儿陈小淼。 “陈小淼?” 此人,我给云姐提起过。不过,当我讲完与她事情后,我和云姐已将她从心中过滤掉了。 陈小淼大我两岁。她家在邻村开了个小型的加油站,我爸因为经常去他家加油的缘故,和她的父亲日渐熟络起来。 一次无意中的闲聊,大人们谈起了自家的儿女。 陈父说小女相亲了无数,没有对眼的,我爸说,我家小华也到了成家的年岁,不如让两个孩子见见面。 借此契机,我和陈淼儿约见了一面,此后,谈起了恋爱。 陈淼儿虽然长相平平,但是身高一米七,之前做过模特,身材婀娜。 和我恋爱之前,追求她的人,不胜枚举。 她之所以愿和我长交深往,或许是看中了我的踏实善良、用情专一。 我对她唯一不满的是,每次和她外出游逛时,她总会踩着一双恨天高,于是,我便矮了她半头,每每看她时,我都会微扬起头。 对她,我谈不上喜欢,更难言深爱。 只不过,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百里挑一的“金凤凰”,若娶到手,应该是件无上光荣的幸事吧。 一个月后,媒人提议,如果彼此间觉得不错,可以将婚事定下来。 起初,陈淼儿的父母,觉得我父母忠厚良善、实在本分,且两家离的也近,相互间好有个照应,很认可这门亲事。 后来,因为我们村有人从中撺掇,说我一没有稳定的工作,二在市里没有房子,三是个头太低。总之,断是配不上陈家的千金。 于是,思之再三的陈家,以性格不合,单方中断了我和陈淼儿的往来。 那段时间,因为这事,我妈被气的胸口处一阵阵的刺疼。 风玉玉见我和云姐半晌不语,笑着问道:小云、小华,你们觉得怎样?还是要等王叔和赵婶回来再议?现在的姑娘都可挑,眼光贼高,打光棍的汉子更是一堆堆的。我看,既然人家女方主动提出了,咱可千万别犹豫、别耽搁了啊。早定早踏实。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既不想回的决绝,又不愿应的过快,踌躇无措的看着云姐。 云姐脸上的喜色,像一片天际的晚霞,由彤红变为淡粉,最后归于青灰。 她倨傲的说:风姐,烦劳你回去转告陈家,我们小华已有心仪的姑娘了。 我和风玉玉都被云姐的话给震呆了。 我原想辩驳两句,但看到云姐面色凛然,知道她定是有着深思熟虑的想法,只好静默的坐着,全凭她做主。 风玉玉按耐住心中的疑惑,避开云姐的目光,望向我,问:小华,你喜欢的姑娘是谁啊? 云姐冷哼了一声,说:风姐,这姑娘你不认识,她人在北京。过些日子,小华同我一起回京。 风玉玉还想开口再问些什么,云姐“啊”的惊叫到,侧头冲我挤挤眼,说:小华,昨晚跑到家里的那些毒蜘蛛,你都查看了没?是不是就剩咱们身下的沙发没检查了? 风玉玉一听到毒蜘蛛,蹭的立起了身,倚在了门框边。 我心有灵犀的忙说:对,姐,你和风姐要不一起过来抬下沙发,帮忙查看下。 风玉玉哆哆嗦嗦的苦笑道:我……我还有别的事,先走……走了。 当风玉玉“噔噔噔”的跑出我家院门后,我和云姐嘿嘿哈哈的捧腹狂笑。 我歪着嘴,故作委屈道:姐,你可坏了我的好事啦?得赔我一个媳妇。 云姐拉住我的手,同我坐到了沙发上,她收紧了笑容,意味深长的说:小华,姐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真意爱你的女孩,而不是那种另有他求、虚荣浅薄的女人。那种女人,一抓一大把。你和她结婚后,她是欢喜了,可是你开心吗?感情不是儿戏,婚姻更是大事,你若不幸福,姐也会不开心的。 云姐的话,我何尝不懂?陈家若不是看中我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姐姐,怎会低三下四的请人来重修前缘?而风玉玉自然是得了陈家的好处。 刹那间,我感觉云姐倒像是我的“小妈妈”,舐犊情深,爱护之意从只言片语中显现无遗。 云姐那双清灵灵的目光中,复再蓄满了柔情蜜意,让我痴痴的看醉了。 我重重的点点头,轻声说:姐,你对我一直都这么好。 云姐敲了敲我的脑瓜子,笑骂道:瞧你那点儿出息,我若不加以阻拦,你是不是屁颠屁颠的跑去和那个陈淼儿相会了? 我傻呵呵的笑了笑,将桌上那杯半口未饮的清茶,倒进了肚里。 倏然间,院外飘来一阵清幽凄婉的陶笛声。 章二十五 白骨森森凄凄音 在宁静的清早,陶笛声格外的脆亮,透着丝丝缕缕的冰寒和悲怆。 细听了两三句,方才辨明这是一首陶笛名曲——《故乡的原风景》。 高中时,学业重,压力大,为了缓和内心的苦闷,每晚临睡前,我都会听点儿轻音乐,像葫芦丝、萨克斯、陶笛等,是我最爱倾听的三种乐器。 而《故乡的原风景》,我更是百听不厌。优美婉转的旋律、宁静深远的意境,让人沉于其中,忘了忧扰,内心安和。 陶笛声未尽,北向传来了浑厚低沉、沧桑哀伤的另一种乐器的声音,所奏的曲目是《女儿情》。 其音色和陶笛声有些相像,细听之下,略显闷哑,像一把被堵住了嗓子的陶笛。 随着声音凄凄凉凉的袅袅荡来,我恍然想到,这是埙的声音。 初中时,我们学校有一个精通乐器的音乐老师,有一次,她拿了一个椭圆形的灰黑色乐器,为我们吹了一部分的《楚歌》,而后告诉我们这个胖鼓鼓的古老乐器,叫做埙。 那个音乐老师,相当的年轻漂亮。因此,她的样貌话语,让我记忆犹深。 我和云姐相视一愣,不明就里。便一同起身,出门看个究竟。 待到院中时,只听南向传来了笛子的声音。 然而,笛声并非清亮悠扬,相反的,有些刺拉拉的扎耳,显得怨戾悲恸。 走到槐树旁,只见小坡上,早已杵满了二十多个神情茫然的村人。 前天疯癫若狂的几人,焦躁恐慌的情绪已平和了许多,虽一时难以融入现在的世界,但也不至于再次的发疯成癫。 昨天的凶恐之事未平,小河边又掀起了新一波的阴诡怪状。 噩梦就像是一眼突突直冒的寒泉,不绝不灭的流抵每一个村人的灵魂深处。 极目远眺,以小河为中心的东西两畔,东侧碧色遍地、绿树成荫,几只从冲天大火里逃生的鸟儿,正小心翼翼的盘于枝头,轻声呼鸣;西侧满地疮痍,凋敝漆黑,光秃秃的黑色树干和堆叠起来的片片灰烬,纹丝不动的僵死在明媚灿烂的春光里。 清一色的墨黑中,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可喜的是,惨遭蹂躏小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澄澈。然而,它却再也不愿唱起叮叮咚咚的欢歌。它的心,或许已经亡灭了。 泪水,在村人们的脸上滚滚滑落。 北边,一众警官已陆陆续续的向小坡下赶来。 琴婶踮足凝望了几眼,问道:河西小桥上的那个女孩,是我家芳芳吗? 小三妹眯细了眼,脑袋左晃右摆了几下,高声嚷道:琴婶,是芳芳。 “呀,”琴婶尖叫了一声,身子歪歪扭扭的向小桥上跑去。 让人费解的是,一个年岁不大、从未学过音乐的孩子,怎么突然间会吹奏乐器了呢? 昨天,琴婶已经失去了爱子,芳芳也没了亲爹。这小孙女要是有个吉凶,叫琴婶如何向地下的儿子交代啊? 几个警官害怕徒生不测,本想阻拦。可见到难受至极的晴婶,迫切的牵念着小桥上的花花,便寸步不离的护在她的左右,一同往小桥上跑去。 身后的村人们,早已被这两天所遭遇的种种凶事,吓的魂不附体,原想止步不前的静静观望。但见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围了一圈英姿雄武的警官们,且又驭控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便先是三三两两、后是成群结队的跟在警官们的身后,往小桥上跑去。 一个村人指着小河的东北处,小声问:大家快看,那人是二宝叔吗? 众人心头像被蟹钳铰了一下,莫名的疼。 仔细的辨别过后,站在东北处的一片油菜花地里,吹着白埙的人,正是二宝叔。 “东南处吹白笛的人,是豪豪吗?” 豪豪的目光,已盯向了众人,可是他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瞳孔之中毫无活色。 渐渐的,四面八方,似有七个人奏响了白漆漆的乐器。 箫声瑟瑟幽凉,琴声潇潇悠长,古筝声悲切缠绵…… 声音初是凄凄幽幽的哀婉悲鸣,听的越久,越觉得像有无数个厉鬼亡魂,在似哭似笑的悲嚎寒鸣。 暖阳和风下的小河边,于森森不绝的曲音中,变的空旷沉寂。 这些如阴鬼狂歌般的哀鸣,在众人的耳边绵延不绝的环绕着。 所有人,虽已听的浑身冰寒、头骨麻裂,却又着了迷的凝神谛听着。 当众人恍恍惚惚的来到花花的面前时,她仍是目光板滞的沉醉于吹奏陶笛的狂欢之中。 琴婶恼冲冲的夺过花花手中的陶笛,恶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吧嚓”一声,白森森的陶笛应声断裂,碎成了几块,里面竟有猩红色的血水溅出。 在场的众人,看到那枚诡异森森的乐器,无不毛骨悚然,脊骨发凉。 随着陶笛碎裂之后,环绕在众人耳边的哀怆曲音减弱了几分。 花花“哇”的一声,极度悲伤的痛哭了起来。 几个叔婶,抢上几步,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蜜语的劝哄着。 怒气渐消的琴婶,一边落泪,一边搂住花花,温声的质问:花花,大清早的你跑到河边做啥?把奶妈给吓死了。 花花咿咿呀呀的挥手比划着,众人瞧的稀里糊涂,琴婶也看的百思不解。 一个警官从兜里抽出笔和本,蔼然可亲的递到花花的手里。 花花接过笔和本,急遽的蹲在地上,飞快的写下一段文字:昨晚爸爸站在我的床前,告诉我说让我在小桥上给他吹一段曲子,将他漂泊无依的亡魂给招回来。我说我不会,爸爸说只要吹响就行。今早,我从学校偷偷的跑了回来,看到小桥上放着一堆白陶笛。我将笛口放到嘴边,声音一响,我的手指就不由自主的弹动了起来。面前,也浮现了爸爸的笑脸。 琴婶接过本子,匆匆的过了几眼,登时冷汗涔涔,双目惊恐,踉跄的向后栽去。好在人多,不管她倒向哪边,总会有人将她稳稳的扶起。 一个警官捡起掉在地上的本子,上下扫了一眼,面上的血色在急剧的消退。他唇角打颤,结结巴巴的嘟囔了一句:这……这不……不可能。 众人将本子上的内容一一的粗览了几眼,不由得心脏狂跳,面如死灰。 “招魂?” 多么极具迷信色彩的荒诞之说。 多数人觉得不可思议,少数人喃喃道:难道是何怪娃阴魂不散,在村子里四处游荡着? 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她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可让人轻易的笃信鬼魂之说,亦是不能。 琴婶强撑起身子,攥紧花花的手说:花花,你说吹响了那枚陶笛,就能看到你爹? 花花两眼挂泪、面色坚定的点点头,两行清泪,在她的脸上滑来滑去,将她稚嫩的花瓣脸冲洗的更加清秀。 “呀呀,”花花吃力的叫了一声,伸手指向小桥的西头。 章二十六 鬼使神差极乐园 众人顺着她指尖所点的方向望去,只见桥西黑漆漆的地面上,摆满了一堆堆雪白色的陶笛,粗略估算,得有三十多枚。 人群里冒出一个惊恐颤抖的声音:那……那些乐器,是用人骨做成的吧? 所有人的心里都曾闪过这个念头,只是敢想而不敢提。 顷刻间,所有的呼吸声戛然而止。砰砰乱跳的心脏,似要烫开胸口的那寸皮肉,遁离远去。 琴婶神色怆然的念叨:我可怜的怪娃,娘来看你了。 十多个警官迅速的立到小桥中央,肩并肩的贴成了一堵墙,不让琴婶穿过。 “噗通”一声,晴婶双膝跪地,憔悴苍白的脸上热泪横流,她哀声不断的请求警官们放她过去。 十多个警官慌了神,也纷纷的跪下身来,言词恳切的请琴婶暂且退回。 村人们见了,不忍琴婶和众警官们相互为难,死拉硬拽的想将琴婶抱回。 琴婶将头瞥向南侧,小桥下,流水潺湲。 忽然,她舍出了全力,猛的爬起身,一个箭步,跳进了河里。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众人措手不及。待一两个眼疾手快的警官,扑身去抱琴婶时,只将她的衣袖扯掉了一小绺。 “通通”几声,水花扑溅。 落入水中的琴婶,额头和手臂上,被尖锐凸起的石块刺破了几条鲜红的血口子。 她不顾体肤上的疼痛,在水里打了几滑之后,快速的向西侧的岸边冲爬上去。 十多个警官心下骇然,不由得快步向她跑去。 余下的村人们,耐不住心中的关切与好奇,尾在警官们的身后,蜂拥而上。 未容警官们出手阻拦,琴婶已捡起了地上的一枚陶笛,送到嘴边“呜呜”的吹了起来。 说来也怪,起初她只是胡乱的吹作一气,毫无乐律可言。待陶笛响过几声之后,她竟能轻松自如的吐纳运气,而摸在孔洞密布的笛身上的指尖,亦能熟练轻快的起落有序。 与此同时,她那张惨白蜡黄的老脸,变的出奇的冷寂。双眼之中,慢慢的褪去了活人的神色,有些漆黑,有些空洞,有些麻木,有些阴沉。 一首《故乡的原风景》再度被吹起。声音更加的凄彻冰凉、悲痛忧伤。 众人仿若来到了一片空空冷冷的冥域,全身寒毛乍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一脸神往的琴婶。 一个警官拾起一枚白生生的陶笛,半信半疑的将其放到了嘴边。 待他吹响了一两声之后,又是一曲《故乡的原风景》凄伤哀绝的飘起。 他双眼之中,瞳孔的颜色,变的更加的深黑,像被墨汁涂抹了一遍又一遍。 两三个村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木木的走了过来,俯身捡起地上的白陶笛,“呜呜嘘嘘”的吹奏了起来。 不知何时,我的手中已多了一枚白若鹅毛、气味腥臭的白陶笛。而它,散发着缕缕惑人的魔力,让人不能自控的将它空洞洞的笛口凑到了嘴边。 吹了一两个错乱无章的笛音之后,我的头顶上,轻飘飘的落入了一具飘渺虚晃的魂魄。 我的指尖,受了它的指引,竟能轻易的弹起每一节、每一段的乐符来。 我的耳边,响起了自己所弹奏的《故乡的原风景》,那种空旷悠远、哀婉凄切的意境,让我如痴如醉的甘愿沦落其中。 我的眼前,浮映出何怪娃笑嘻嘻的脸。他附在我的耳畔,无限感激的说:小华,你来了。 我被他牵住了手,引到了流水淙淙的小河边。 绿树下、繁花中,坐了一个笑眼媚容的年轻女子,她身姿绰约、青丝如漆、长裙着身,张开纤柔的臂膀,一脸欢笑的痴痴望着我。 那人是云姐。我欢天喜地的洒下激动的泪水,脚步轻捷的向她跑去。 就在我快要跑抵她的身边时,云姐身影一晃,浮现在了小河的东北处。 我心有不甘的淌过没及小腿的浅河,再次向她跑去。 东北处,二宝叔扬扬手里白森森的埙,诡诡的笑道:小华,吹响我手里的埙,就能追上小云啦。 我虽不解,却不多想,一把夺过二宝叔手里圆鼓鼓的埙,叼进了嘴里,吐噜吐噜的吹了起来。 很快,我的头顶之上,软绵绵的陷下了一具轻飘若无的幽魂。 少顷,埙声由断断续续的嘈杂无章,慢慢的奏成了一首古老的曲子。 我的手指,像是听任了那具魂魄的指引,竟能熟谙埙身上的每一处洞孔,而后欢快轻松的弹奏起来。 云姐的身影,复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甩了甩满头的秀发,发香浓郁;她咬了咬粉润的唇角,娇媚勾人。 这神夺魂销的迷醉一幕,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当我快步的逼近她时,她身子一荡,笑脸一闪,兀的跑向了东南方。 “云姐。” 我焦急惊慌的大喊了一句。 当圆埙脱离我唇角的刹那,云姐从我的眼中正一块块、一片片的碎裂飘飞。她的脚下,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破碎的身体,一点一滴的吸纳进去。 “不要。” 我无力的痛声喊叫着。 “小华,来,快吹响我手中的笛子。” 豪豪走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支白笛。 我一把夺过,按到了唇边。随着笛声“吁吁噜噜”的响起,云姐碎裂的身体,重又归于完整。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一边吹响着白笛,一边向云姐跑去。 小河边,已不再是现实世界中的千疮百孔,而是梦海里的极乐王国。 一群呼朋结伴的喜鹊,将我和云姐围在了中间,喜滋滋的唱响动人的情歌。 先前死去的霜婶、张小军、何怪娃、赛男等等亡人,已经活生生的在碧草遍地的小河边,欢歌起舞。 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阳光自始至终的温暖。花香弥漫,万物欢和。 这个僻静优美的小村庄,宛若天上的乐园,处处洋溢着快乐和希望的气息。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沉入了无休无止的狂欢之中。 我和云姐已紧紧的拥偎在了一起。 我的世界,若只有她,足矣。 章二十七 冥冥亡音定阴阳 当众人状若癫狂的迷醉在虚幻的世界中时,天空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清清凉凉的雨花,像寒冬初降的小雪一般,凉飕飕的淋在面颊上,让人浑身有了一丝寒意,神智也清醒了几分。 面前的极乐世界,随着雨水的不断加大,像一片虚实交替的影像,变的若有若无。 朦胧中,我看到河东的小坡上,停靠了一辆红白色的消防车。一个干练秀丽的女子,正神情慌忙的指挥着身旁的警官们。 “豪豪,别让我走。” 赛男凄声哀求。她的身影若明若暗的浮现着,举步维艰的向豪豪挪来。 “妈,救救我,快吹响陶笛。” 何怪娃跪在琴婶的脚下,乞求到。 “二宝,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好孤寂,那里好冷。” 霜婶悲怨不尽的央求着。 “快吹起葫芦丝,救救我。” “吹的越响,我越能陪在你的身边。” ………… 云姐轻抚着我的脸,梨花带雨的啜泣道:小华,姐姐要去了。 我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提起白笛,横在唇边,呜呜不止的猛吹了起来。 曲声再度响起。这一次,乐器被吹的更猛,声音响彻云霄。 面前那个欲要支离破碎的极乐园,复又回来了。小坡上,碧色中,已不见了消防车和那个女子的身影。 云姐搂紧我的脖颈,趴在我的肩头,娇滴滴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怪,最后变得异常的阴邪可怖。 我觉得被她搂抱的愈来愈紧,后脖颈像被一枚钢圈紧紧的箍住了,勒的万般生疼。而她的肩头,突然变得坚硬鼓凸,将我的嗓子眼顶的喘不上气来。 渐渐的,我充血发胀的眼珠,急不可待的想要扯断眼眶里的血丝,挣脱而出。脑子里的血液像从头顶上蒸发了一般,一点点的消耗殆尽。 蓝天被墨色浸湿了,昏暗无光。河水被血水玷染了,浓稠血腥。 我吐出一丝弱气,绝望的问:姐,你……你要杀了我吗? 云姐冷森森的笑道:小华,你这么爱姐姐,陪我走吧。 我感到一阵莫名,云姐几时亡故了?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要陪着我心爱的云姐,去她想去的地方了。 我腹中的气息,像沙漏里的黄沙,一缕缕的徐徐流出,不复收回。 或许是对世间还有一丝眷恋,不忍离去;或许是能一生一世陪护在云姐的身边,两情缱绻。总之,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我早已模糊不堪的双眼。 无形中,似有几双大手在强行的将我和云姐无情的拽开。 一时间,我和云姐几欲分离。趁脑袋微仰、气息顺畅之便,我绷紧了双颊,咬紧了牙关,将环抱着她那纤腰的双手扣的更紧了。 几双无形突至的的大手,转瞬便没了踪影。 不受外力所制的我和云姐,将喉头刺向彼此的肩甲骨上,体内的气息渐渐的闷滞在了血管中。 陶笛声、埙声、笛子声、葫芦丝声、琴声等等一切尽可能奏响的白色乐器,正戚戚怨怨的争竞和鸣着。 忽而,一梭梭的子弹,如道道呼啸的闪电般,从我们的头顶上“嗒嗒嗒”的飞驰掠过。 被曲音熏迷的众人,毫不在意子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大家听来,子弹声宛如炸响的礼炮一般,声音愈响,我们愈是癫狂。 蓦地,我的脚脖上,爬上了两条像从冰天雪地里游来的寒蛇,冷瘆瘆的。 我歪眼瞥去,脚下竟是一汪猩红浓稠的血水。 血流潺潺,很快便将周围一圈的人,困在其中。 随着血水不断的增宽加深,冰冰凉凉的寒意,慢慢的爬上了我的脚腕、腿肚、膝盖,以至侵到了我的心头。 我浑身打了几个激灵,脑袋像从冰窖里抽出来了一般,思绪正一点一滴的回到体内,双眼虽然剧痛酸涩,较刚才而言,却变的无比的清晰明亮。 一个活生生、阳气十足的现实世界,轮廓鲜明的涌现在了我的面前。 “快,快将小河坝的水往西北处引去。” 小坡上,那个干练秀美的女子,一边慌急万分的高声喊话,一边健步如飞的来回查看。 乐曲声,渐渐的变弱,变的像是蚊哼一般,直至彻底的消失了。 我睨了一眼没及膝盖的血水,顿然吃了一惊,身下流淌着的,分明是清澈冰凉的河水。 而与河水融汇的,是从东北侧的小坡上,喷射出来的消防车里的水。 霎时,水里的众人,无不哆哆嗦嗦的僵泡在冰冷寒彻的河水中,惊呼声此起彼伏。 “小华哥哥,怎么是你?” 我的耳边,响起的声音,不再是云姐的。 我将说话之人一把推开,登时眼睛里激起一道精光,此人竟是小三妹。 小三妹面色羞怯,盯着我,讶异万千的眉头紧锁。 我望了望她右手紧握的一枚白幽幽的长笛,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血淤,气恼痛恨的斥道:小三妹,你刚刚是要杀了我吗? 小三妹赶忙丢掉手中的白笛,“嚓”的一声,白笛一折为二,可见她刚刚是拼尽了全部的气力。 望着愠怒不止的我,小三妹怆然泪下,小嘴一扁,委屈道:小华哥哥,我刚刚所看到的,分明是我的哥哥。他正垂在悬崖边上,被我紧紧攥着,我若一松手,他定会粉身碎骨的。 听了小三妹真真切切的话,我忍不住的后怕起来,倘若身下的河水再晚至一步,那我定然会被神志不清的她,给活活的勒死了。 水里的众人虽已苏醒,但想起刚刚凶多吉少、恐怖凶惨的一幕,不由得惊寒交加,痛苦难耐。 从小坡上下来的警官,将浑身湿漉漉的我们,从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或抱或扶的救出。 好在暖阳和煦,风力渐止,气温骤升,方才癫狂的众人,出了水面后,身体不至于觉得过度寒冷。 不过,仍有一股难以抑住的寒颤,在体表来回的游走。 河水里,漂浮着众人丢弃的白色乐器,白花花的像是一具具被碎解的尸骨的残骸。 盯看的久了,仿佛那些白色的乐器,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你欲罢不能的将其捡起,而后吹上一曲。 “小华。” 云姐挤过人群,轻声的唤我。 我拨开身旁如潮水般的人围,寻声向她走去。 待我看到她时,心中一疼,飞快的将她抱了起来。 云姐拍拍的后背,轻声娇怒道:快放姐下来,这么多人,也不害臊。 她膝下的裙摆,已然湿遍,两枚纤细雪白、笔直修长的小腿,格外的迷人心眼。 我喉头一滑,面色一红,将目光快速的移到她的脸上。 当我看到她白皙的额头处划了一道血印子时,心口像被利刀刺了一下,疼惜不止。 我忙问:姐,你怎么受伤了? 一旁的大铁哥,羞赧懊悔的跑了出来,怯生生的说:小华,是我不小心用那个恐怖的葫芦丝,将小云给打伤的。我刚才看到的,明明是血狗啊? 我怒不可遏,欲要喝斥几句,忽而想到小三妹刚刚差些将我给勒死了,大铁哥与之相比,出手算轻的。 方才,不单是村人们神智失常,做出一些有悖于人伦的事情,就连身在其中的十多个警官,也是疯癫错乱彼此间痛下毒手。 眼下,好在制止的及时,众人所幸只是受了轻伤。 一度在我眼中若隐若现的那个秀美女子,正是苏局。 原来,当苏局和众警官急匆匆的赶到时,看到小河边上的我们,正吹着白色的乐器,一边欢歌狂舞,一边自相残害,顿觉得事出离奇,非一般手段所能化解。 她先是派了四个警官,试着用人力将我们拽开。谁知参与救援的四个警官,受曲声迷惑,竟也沦落其中,难以自拔。 苏局一时心急,让特警队的白队长冲天鸣枪,希望巨大的枪声可以将混混沌沌的众人惊醒。 岂料,枪声亦是无效。无奈,苏局让停留在村里的一辆消防车火速应援。 可是,消防水枪的压力巨大,若是直接照人身上射去,难免会适得其反,伤害无辜。 于是,苏局让水柱朝天喷去,希望落下的冰凉水花,能起到醒脑的作用。然而,水花一点一滴的落下,众人仍是昏昏沉沉的迷醉不醒。 豆大的汗珠,从苏局秀白的额头上,源源不断的渗出,她一时没了主意。 身旁的人,纷纷的给出一连串的建议:有的人说用麻醉枪将众人麻醉,有的人说将众人手中的白色乐器击碎,有的说架一个高音喇叭,将众人喊醒…… 不过,身旁之人的建议,悉数被她给否决了。 苏局来回的度着步子,当她的目光顺着河岸,一直望到河坝上时,唇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 之后,小河坝正前方的泄水口,暂被堵住了。它的两侧,被扒开了两道一丈宽的口子,河水易道,奔着痴醉不醒的众人疾冲了过来。 此时,丝毫不敢懈怠的苏局,令消防水枪向众人的脚下射去,水流交汇,水势迅涨,水温冰凉,众人从幻梦中被一点点的冰醒。 一时间,人声鼎沸。险入阴冥的村人们,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倘若隐忍不发,心中总是不觉得舒坦。 苏局立于人群中,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她平静的笑说:乡亲们,大家快回家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些不明的乐器,留给我们警方处理。 六神无主的村人们,听了苏局的话,沉郁落寞的往小土坡上爬去。 章二十八 白皮风筝啸风中 我扶着云姐,心情坏到了极点。 原以为凶事已平,噩梦已断,村人们能过上平静安和的日子。 谁料,凶事如一场潜伏的瘟疫般,总会在人毫无防备之时,肆虐的爆发。 它并不急于将村人们痛痛快快的赶尽杀绝,而是让人在微茫的希望中,感受无尽的绝望。 死亡固然可怕,可较之更甚的,却是明知死亡近在咫尺,但你却不知道它何时何地的降临。 这种不可预估的熬煎,让人惶恐的内心饱受摧残。 当年,云姐不辞而别,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僻静的村子。可是,我却不知道是哪一天。 我永远都期待她归来的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若非明天,便是后天。眼巴巴的等着、念着,苦寂寂的熬着、痛着。 就在天地间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之时,我们的耳边响起了“沙沙”的起风声。 风声不大,风力微弱,然风温冰寒,来的极为仓促,很是邪乎。 这场小风,仿佛是为小河边的众人凭空生出的。 紧接着,四面八方飘来了十几张亮白轻薄、酷似人形、却没有人首的白皮风筝。 这些白皮风筝的断颈处,由一根根漆黑如炭的丝线牵引着,丝线的下端,悬挂着白森森的乐器。 飘飞的白皮风筝,像一只只饿昏的大鸟,肚皮干瘪、体型宽大、浑身无力,被毫无生气的小风,肆意的驱赶着。 而骤起的小风,为西南向,也就是飘往小树林的方向。 借助风力,白皮风筝末端悬挂的那些乐器,竟能发出“呜呜”的不规则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十几枚各式各样的白色乐器,将我们方才吹奏过的乐曲,又一一的吹响了一遍。 那个阴诡虚幻的美好世界,像一个时空隧道一般,于我们面前,渐渐的再次浮现。 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探出了身子,扬起手,想要触及那个世界的边缘。 苏局捂着耳朵,将头别过,猛然喝道:白队长,快将那些白色的乐器,给我打碎。 半晌,只见白队长目光痴迷的一动不动。苏局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他的衣领,一个勾腿,将他撂倒在地。 清醒过后的白队长,领了几名特警队的狙击手,在远处架起了狙击枪。 “梆梆梆,”一阵清脆的枪响过后,十几枚白色的乐器,在哀叫凄吼中,炸成了一朵朵雪白妖艳的花朵。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魂,被一种恐怖的魔力,一揪一放的来回作弄。 苏局向身旁的人轻声说道:快将乡亲们护送回家。 十多个警官,面色凝重的紧跟在村人们的身后,直至将我们送上了小土坡后,才放心的跑回小河边去增援。 立于土坡上,远远望去,只见十几张断了坠物的白皮风筝,已经轻盈盈的落在了乌黑光秃的树梢上。二者皆为亡物,黑白相衬,愈发显得恐怖瘆人。 村人们在我家的槐树下聚作一团,面面相望,嘴里蹦不出一个字词来。 豪豪面色愧疚的说:宽嫂,刚刚的一切,纯是我的无心之失,您莫见怪。我刚刚分明看到了赛男,她说自己的身上围了一圈的凶神恶鬼,让我拼命的将他们打跑。 宽嫂,是大宽哥的媳妇。昨天,她的丈夫被活生生的撕掉了人脸,罩在了一条穷凶极恶的血狗的脸上,虽然那条血狗最终被扑杀了,可她也变得万念俱灰。整个人,松松垮垮的提不起一丁点儿的精神。 宽嫂摇摇头,啜泣苦笑道:你刚刚该把我砸死,大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听了,神情低落,觉得活着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二宝叔握住王二哥的手,面色歉仄的说:老二,刚刚有一片鬼影在我眼前不断的逼迫着宝叔,我着实控制不住了,才下了狠手。 如今,王二哥已成了鳏夫。他的媳妇是月大姐,昨日的人狗血战中,月大姐血腥模糊的人脸,被顶在了一条狰狞凶狠的血狗的脸上。 王二哥和我一样,脖颈处被二宝叔勒出了一道深红色的血印子。 他静默不语,呆呆的望向地面,眼睛里蓄满了一滩不起波澜的死水。 小三妹愧疚深深的看着我,想要开口致歉。我摇摇头,笑了笑,示意事情已过,切莫多说。 她点点头,将话锋一转,说:我一会儿就要带我哥哥离开,咱们村是不能再住了,我怕…… 说完,她小嘴一撅,双眼一红,清泪滚了下来。 “我也去城里避几天,再不走,命就搭这儿啦。” “是啊,大家能躲就先躲躲吧,我看,一定是有鬼魂在作祟。” 最后响起的这句话,让众人头皮发裂、内心发冷。若在平时,这句迷信的胡话,只会被众人当作无稽之谈。而今,就连我们这些拥有较高学历的年轻人,亦在思忖鬼魂一说,是否真的存在? 方才,我感到自己像从阴冷的停尸房里走了一圈,徒剩一具仅能喘息的皮肉了。 一个凄冷苍老的声音,冷不丁的从众人的身后传来:难道永远不回来了? 这句如从天降的冥冥之音,像一块巨大的冰雹,既冷又重的将众人砸个猝不及防。 说话的,是刚把芳芳送到学校,慢步归来,魂不守舍的琴婶。 看到众人半晌不语的紧盯着自己,琴婶复又说道:我们避的了一时,避的了一世吗?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或许只有老天爷知道。 我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回家收拾好行囊,即刻带着云姐离开,去我大姐家避避。 众人苦思愁想,心神惶惶。气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眺望小河边,只见一众警官找来一些细长的竹竿,将树梢上的白皮风筝一一的够了下来。 倏然,一枚细小的槐叶,从我们头顶之上翩翩落下。 而树梢上,传来了“簌簌”的轻擦声。众人仰头望去,一张惨白的略有些光泽的白皮风筝,正卡在槐树的枝头上,摇摇欲落。 它的末端,坠了一枚雪白如玉的白陶笛,陶笛与白皮接连的部分,是一根漆黑如发的丝线。 这张像极了人形的白皮风筝,脖颈处没有人首,好不凄惨恐怖。 我顿觉腔子里的一颗心脏,带着一股滚烫的鲜血,往嗓子眼上撞去。 槐树下的所有人,步子凌乱的向四周退避。 偌大的槐树,受了众人所踏出的力道,树身一晃,那张白漆漆的皮风筝,从松开的树梢上轻悠悠的飘落下来。 微微的细风在地面上滚过,那张雪白的不带一丝杂色的皮风筝,漾起一褶褶的波痕。 平缓了一会儿,大铁哥带着三五个力壮的年轻小伙,向那张白皮风筝慢腾腾的靠了上去。 看到大铁哥等人在前打头阵,众人壮着胆子,慢慢的拢了上来。 村里贩卖禽肉的田大爷定睛一看,双膝如绵,侧挺挺的瘫在了地上。 章二十九 妙龄女郎白皮囊 大铁哥面色惊恐的低声道:田大爷,那……那是…… 那两个字,大铁哥自始至终的说不出口。 田大爷冷冷的接道:是人皮。我做了几十年的肉贩,不用摸,不用闻,用眼一瞧,就能知道是什么皮子。 我好奇而又惊恐的瞥了几眼,只见这张没了人头的白皮风筝的私密处尽被剜去。尽管丢失了一些部分,可它竟被黏合的天衣无缝。 当下,若不是依照皮囊的宽窄和糙细来辨,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众人的心中,已然料到那白皮风筝的材质多半是人皮。现被田大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讲了出来,心中的惧意总算没有白生。可惧意并未就此打断,反而像一杯毒酒般,慢慢的毒蚀着众人的五脏六腑。 田大爷在众人的搀扶下,上前搓了搓那张人皮,钝目刷的变得血红,他难以置信的说:这张人皮,是昨天剥下来的,皮质还算新鲜,手感滑腻,应该是个年轻女子的皮囊。 田大爷说的愈是详细,众人脑子里绘成的画面感就愈强,心底的寒气就愈盛。 这张人皮风筝,若是个女人的,那她的胸部应该微微的隆起。 然而,她的腔骨之上、脖颈之下,却扁平如镜,白净似纸,像被一把激沸的大熨斗给“滋滋”的烫平了。 她的牝户之处,更是白花花的缺失了大块,像被一柄利刀给残忍的剜割掉了。 唯一留存的,是这张人皮四肢上的指甲,颜色已经青灰,与清一色的白皮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大铁哥的牙关,来回的“嘎嘎”相击。他打岔道:田大爷,您再看看,会不会是其他的仿制品? 另一个年轻小伙应和道:对,比如充气娃娃。 “充气娃娃?” 田大爷嘀咕了一句,问道:充气娃娃是什么? 在场的年轻人,均是面色羞红,不知如何应答。 当我瞥向身旁的云姐时,她的目光正好向我迎来。四目相对,双颊生晕,两颗心砰砰的竞相跳动。 田大爷见无人回应,将脖颈处的黑丝一层层的剥开,他唇角颤抖的说:这是女人的头发。 一根剥落的碎发,迎风飘到了我的鼻头上,我微微一嗅,一股腥臭中夹杂着淡淡的发香味,流进了我的肺里。 当白皮风筝的脖颈口松开的一瞬,登时有一股浓烈呛鼻的腥臭之气喷涌而出。 一圈的人,无不掩鼻犯呕,像是刚从沼气池里爬出来一般,恶心到了骨髓中。 几个羸弱的婶子,体内的酸液横冲直撞,之后再也忍不住了,蹲到一旁,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狂吐不止。 每一缕轻轻荡来的小风,都像是给众人的体内,注入了一股阴恻恻的寒流。 田大爷缘何断定这张白花花的皮子,就是人皮呢? 不觉间,我想起了一件曾经街谈巷议,让人谈之色变的陈年旧事。 二十多年前,村里有一个叫欢燕的女孩,领回了一个上门女婿。 按理说,这本来是件让人高兴的喜事。可是,当村人们见了那个上门女婿之后,不由得讥嘲不断。 原来,这个姑爷,年长欢燕两倍有余,比她的父亲薛二叔更是大了四五岁。 一时间,村里的流言蜚语,像麦地里的蝗虫般,扑棱棱在村中流窜着。 这类故事并不鲜见,亦没脱出以往的俗套:薛二叔觉得门面受辱,怒火中烧,铁了心的不让欢燕和这个姑爷迈进家门一步。 眼见着木已成舟、进退维谷。欢燕的母亲翠玲婶舐犊情深,总会在薛二叔外出之际,将两人偷偷的迎进家来。 为此,获知消息的薛二叔,便将满腔的毒火撒在了翠玲婶的身上。村人们嘲讽的越欢,薛二叔毒打的越起劲。 在每一个宁静的深夜,村子里总会传来翠玲婶受虐之后,痛苦难耐的凄嚎声。 半月之后,欢燕二人不见了。 据旧泪未干、新泪再添的翠玲婶讲,欢燕二人因受不了薛二叔的冷眼相对、挖苦嘲讽,一气之下,去了南方。 欢燕二人走后不久,薛二叔因为心中悔恨纠结、恼怒苦闷,受激之下,瘫痪在床了。 于是,翠玲婶每天除了要下地劳作,还要照顾重瘫在床的薛二叔。 欢燕二人,遥闻父亲的不幸,虽然有心回家探望,却被翠玲婶以“你爹若见了你,只怕会病的更重。”的话给拦住了。 为了让薛二叔舒缓心情,翠玲婶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便是将薛二叔放在由她制作的木质轮椅上,推到院中透透气。 翠玲婶的父亲是个木匠,打小她便耳熏目染,十多岁时,已能够制作出一些简单的家具。造一架轮椅,于她来说,易如反掌。 得知薛二叔重瘫在床的悲讯,心中愧怍的村人们曾自发的前来探望。但脚步刚一踏入薛家的院门,便被翠玲婶以“笑话看的还不够吗?”的凶言恶语的给骂了回去。 渐渐的,村人们也就不再去往薛二叔的家了。 每当翠玲婶下地归来,总会将薛二叔推到院中,陪他说话,给他哼曲。 翠玲婶的嗓子很细,说话声蛮好听的,可是哼唱起小曲,却如同拿腔拿调的戏音一般,尖锐森森。 过了几个月,天降暴雨。 那场雨,足足的下了十多天,好多人家的土坯窑,都被雨水给闷塌了。幸而大家撤离的及时,未有死伤。 翠玲婶家北侧的一眼窑洞,也已半塌下去。悲惨的是,那眼窑洞里,还圈养着三四头大白猪。 雨过天晴之后,村中竟有三人毫无征兆的失踪了,所有人寻了个遍,仍是不见。 痛彻心扉的翠玲婶,将那几头死状凄惨的白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拖了出来。 若是活猪,还能卖个好价钱,眼看着猪身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只能痛心的贱卖了。 当翠玲婶推着一架小车,来到田爷爷的肉铺时,她车上所拉的,不再是一具具丰腴腻脂的大白猪,而是一条条、一块块红白色中透着点点蓝紫色的猪肉。 田爷爷瞥一眼猪肉,没多在意,倒是对翠玲婶的做法颇感诧异,不禁问道:翠玲妹子,你怎么把剁好的猪肉给老哥送过来了? 翠玲婶凄然一笑,道:田大哥,死猪太多,我怕你忙不过来,给你剁成了现成的。 田爷爷笑呵呵的没多深想,将猪肉上秤一约,点了几张票子递给了翠玲婶。 翠玲婶接过钱,一张没数的揣进了兜里,将猪肉卸下车后,面色慌张的匆急走了。 此时,立于田爷爷身旁的伙计说道:田叔,你好像少给了翠玲姐几块钱。 田爷爷将猪肉复又称了一遍,一拍脑门,想起方才确实计算差了,于是从柜子里抽出了几块钱,向翠玲婶的家中奔去。 章三十 空囊空腹满阴物 入了薛家院门,田爷爷有意的放轻了脚步,他怕声音过嘈,惊扰了重瘫在床的薛二叔。 他走到门前,轻唤了几声,无人应答。他又轻叩了几下窑门,而窑门虚掩,于是推门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到屋内,田爷爷便被一股血腥的恶臭之气,呛的缓不过劲来。 他强忍住身心的不适,蹑手蹑脚的往里屋走去。 在阴冷昏暗的窑洞内,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一动不动的僵坐着。 当时,田爷爷是个年过半百的汉子,身体渐已趋弱,可胆气仍是十足。 他继续迈出了七八步,终于看清了那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是薛二叔。 此刻,只见薛二叔稳稳当当、面色惨白、双目无光的瘫坐在一架黄色的轮椅上。 “薛二弟,是你啊,吓我一跳。” 田爷爷大大咧咧的喊了一句,干笑了几声。 半晌,不见薛二叔答话,他依旧冷冰冰的坐着。 田爷爷端详了一阵,越发觉得薛二叔正目露寒光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冷汗涔涔,心里发毛。 他壮着胆子,打起精神,挪到薛二叔的身边。 借着微弱的残光,他看到薛二叔的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而未被白粉覆盖的地方,脸色蜡黄发黑。 他将白粉搓掉,摸了摸薛二叔的脸颊,原本相隔较远的两指,被松垮的皮肉一闪,顿时滑在了一起。 田爷爷觉得手中所捏的,已不再是人皮,而是一片冰冷发皱的牛皮纸。 他再去探看薛二叔的眼睛,只见他眼白的地方已经血丝满布、昏黄发青,而瞳孔上已是瘀血交错、灰气沉沉。 他将两指凑到薛二叔的鼻口,登时双膝打弯,险些跪了下来。 薛二叔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长时间。 油腻腻的几块钱,从田爷爷松软的指尖,哗哗掉落。他顾不得去捡钱,双手扶着坚硬冰冷的窑壁,提着一颗砰砰欲碎的心,脚步轻轻的向外走去。 当他握住门闩,欲要轻声启开时,忽听得院外的地下,传来“叮叮咚咚”的拍击,他吓的猛然停住了手。 此时,田爷爷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阳光正好打在了薛二叔的脸上。各种阴诡邪性的颜色,在薛二叔的脸上交替流动着,似要挣脱薛二叔僵皱的脸皮,向他飞扑而来。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田爷爷的裤管“滋滋”流下。 一根烟的功夫,拍击声消止后,田爷爷咬了咬牙,拉开窑门,发疯似的向外冲去。 就在他跑至院中的一口枯井边时,下盘处,着了一记迅猛狠厉的闷棍。整个人,毫无防备的翻了几滚,晕厥在地。 醒来时,他已经被死死的绑缚在了薛二叔家的窑洞里。 当他睁开朦胧青肿的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端着一把短身阔面的利刀,目光邪恶的盯着他。 此人,便是刚刚去到他的肉铺,向他卖了几头猪肉的翠玲婶。 翠玲婶悠悠的坐下身来,将血迹斑斑的尖刀,顶在了田爷爷的肚皮上。而后,她向田爷爷慢慢的道出了一桩血腥的惨事。 原来,欢燕二人,并没有外出打工,而是连同薛二叔一起,被她给杀死了。 她说,自己实在不愿看到女儿受气、姑爷为难,不愿被村人们冷嘲热讽,不愿遭受薛二叔惨无人道的毒打,便想出了这样一个能让家人们心平气和、安安静静相处的法子。 田爷爷惊诧之余,不免忧起自己的安危。他苦苦的哀求翠玲婶饶他一命,说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况且平日里自己待她不薄,又绝非是个爱嚼舌根的浑人。 一番真情挚意的话,让翠玲婶软下心来。 田爷爷的“妻儿老小、无冤无仇、绝非是个嚼舌根的浑人”等话,让她一度泪崩。 她将田爷爷手腕处的麻绳割开了一道小口,之后凄凉无比的苦笑道:田大哥,我走后,盼你能将我们一家人合葬在一起。 田爷爷明白了其中的恐怖之意,将缚于手腕处的麻绳,在板凳上“呼呲呼呲”反复摩擦。 翠玲婶一把抱起身体轻若棉毯的薛二叔,步履匆匆的跑出了窑洞。 等田爷爷磨断了麻绳,脱离危险之后,他一摔一爬的跑到村中,一边报警,一边将村人们喊了出来。 众人看到裤腿湿漉漉的田爷爷,将信将疑的随他来到薛二叔的家中。 此时,翠玲婶已没了影迹,窑洞之内,徒剩那架按上去“吱吱”作响的黄色轮椅。 田爷爷骤然想起,此前他曾在屋内听到地下传来清脆的拍击声,便几个快步,将众人领到了院中的枯井旁。 一股浓重的腥臭之气,裹挟着一缕淡幽的香味,从井底蒸腾而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枚通红鲜艳的苹果,掉进了一桶油腻稠糊的泔水中,让人欲呕不止。 井壁上,已被人凿出了两排可供攀登的长方形的小口子,几道血迹斑斑的手印子拓在其上,更添了几分诡谲。 两个警官,强捂住口鼻,紧握着两把手电筒,徐徐的向下落去。 须臾,猛听得井底之下传来毛骨悚然的惊嚎声,吓得井上之人遽然的后退了几大步。 爬上来的两个警官,面色刷白,紧急的疏散了在场的村人们。 事后,尽管警方对井底之事三缄其口,可消息终究不胫而走。 据说,翠玲婶将井下拓宽成了一间屋子大小的祭室。下到井底的两个警官,先是发现了一个供摆着香烛祭品的神龛,而后,于袅袅弥漫的烟雾下,发现了两排互对着的尸身。前一排,端坐着薛二叔、翠玲婶、欢燕夫妇,后一排,有三人双膝跪地,身子歪软的低头磕向薛家人。 当一个警官将手电筒照向翠玲婶的肚腹时,面色忽地由白转青。只见翠玲婶手握利刀,扎进了自己炸裂的肚皮中,一串红的、白的、黄的,如小葱粗细的肠子肚子,喷涌而出,密密麻麻的将翠玲婶的下身盖的严严实实,一滩尚还冒着热气的猩红色浆液,将漆黑的地面打湿了一大片。 余下的五人,后背均被利刀剌开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体内的血水已被放尽,内脏全被掏空。 双膝跪地的三人,便是失踪多日的村人,均为女性,死状极惨:四肢被齐整整的砍断,两眼被剜出,鼻子被剃掉,嘴唇被缝住,耳朵被竹签子扎了无数个血洞,头发被一根根的拔掉。 离奇的是,薛二叔一家的后背中,全都塞满了二月兰、栀子花、毛娟、常青藤等等干枯了的喜阴植物。 所有的尸身,轻飘的犹如一个个泄了气的泳圈。两指一提,瞬间离地。 多年之后,翠玲婶给家人的皮囊里塞满喜阴植物的谜团,终于破解。 原来,当年有一个云游四方的术士,神秘兮兮的告诉翠玲婶,若想让家人在冥府里团聚,只要在亡人的腹腔之中塞满同样的阴寒之物,则九泉之下,定是欢喜一家。 几人被掏空的内脏,究竟去了哪里?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被翠玲婶埋在了土里,有人说被翠玲婶焚烧祭鬼了,还有人说被翠玲婶活生生的吃进了肚中。不过,有一种最为毛骨悚然的传言,那便是翠玲婶当天所卖的猪肉中,含有几人的内脏,而这些猪肉,又二次易手,端上了村人们的饭桌。 为此,受不了风言风语的田爷爷,将肉铺关停了四五年。不过,仁义厚道的他,终究没负翠玲婶的遗愿,将她一家四人合葬在了一起。 那三个双膝跪地之人,有个共同的喜好:平日里好说他人闲话、胡云海嗙。 出了这档子凶事后,村里的流言蜚语确实少了许多。 不过,随着时光飞逝,往事成烟,村人们好了伤疤忘了疼,胡诌妄语者,反增不减。 章三十一 长枪短炮白窗帘 当下,无人胆敢质疑田爷爷的话,若不是亲身所历,他不会说的如此决绝。 田爷爷将茶碗大小的囊口打开,只见囊壁上,布满了猩红管状的血丝,而囊肚里,不留丁点的血渍。 若将灌饱了气体的皮囊,从脚至脖,一寸寸的捋压下去,会有惊悚寒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出,就像厉鬼凶灵在挣扎不休的凄嚎一般。 “这张年轻女子的皮囊究竟是谁的呢?” 被吓麻至极的村人,好奇的嘀咕着。 灵红婶瞥了一眼那张迎风起落的白皮风筝,面部顿时扭作一团。 “小康,你快过来。” 灵红婶压住嗓子,焦怯怯的喊了一声。 小康从灵红婶的呼唤中,恍恍明白了什么,双腿虚软的踉跄走来。 灵红婶拉住小康的胳膊,泪眼婆娑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康哆哆嗦嗦的翻了翻那张亮如茭白的皮囊,仰面一惊、唇眼圆张、脖子一软,揪心裂肺的恸哭了起来。 去年夏天,小康媳妇在田里劳作,不想一个猛力,让她扭了腰。 当时,在隔壁田里的灵红婶恰好带有一瓶红花油,便觅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给她擦点儿药水。 据说,灵红婶在她的右后腰处,发现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此时,村人们看到小康肝肠寸断的哭嚎,纷纷想起了自己所经受的厄难。或许树林下的十几张白皮风筝里,便有其中的一张属于他们的亲人,故不由得鼻酸眼湿,泪水倾流。 我和云姐双臂紧挽,心中冰凉酸涩的像被村人们的泪水淌过一般。 闻听村人们的悲嚎,苏局领了几个警官,从小河边匆匆的跑了上来。 忽地,我们的身后响起“咔擦咔擦”的声音,几道刺眼的白光,紧追着声响一一的飞射而来。 村人们回头看去,白光闪烁中,几个通体黑衣的鬼影,正一步步的向我们逼近。 顷刻间,所有人被吓得脑皮炸裂,心跳骤止。 “你们干什么?” 跑到坡上的苏局,厉声斥到。 苏局清亮的声音中,带着女儿家的甜柔,令我们惊惧惘惘的身心,归于平静。 原来,着一身黑衣悄声逼近我们身后的,不是鬼怪,而是几个架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人。 苏局几个大步,挡在了几人的面前,目光尖锐的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几人默不作声,别过头,不敢直视苏局眼中的厉光。 一个像是几人头头的瘦小男子,大跨一步,皱眉撅嘴道:我们是报社的记者,想来这个“凶村”,哦……不……这个村子采集寻访些稀奇古怪之事。 苏局冷哼了一声,怒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帮济乡亲们的。原来,是要做些龌龊肮脏的勾当。 瘦小的男子急了,梗着脖子,气冲冲的说:你这个警官怎么说话的?我完全可以用你所说的“龌龊肮脏”四个字,来告你侮辱诽谤。 苏局身旁的警官抢上一步,喝道:这位是市局的苏局长,你往哪儿告? 顷刻间,瘦小男子蔫了吧唧的颓缩了半截。 瘦小男子的身后,另一黑衣壮汉嘀咕道:我们不偷不抢的享受合法的新闻自由权,你们当官的凭啥干预啊? 黑衣壮汉言下之意:我站的端、行的正,对的起国家和人民,你们官再大,也不能大过法律吧? 听了同事的一语破的,瘦小男子靡靡低下的脑袋,神气十足的扬起,顺而将他缩下的身子,骄傲的提了起来。 苏局向瘦小男子走近了一步,目光穿过他的头顶,将他身后的几人扫了一眼,冷哼道:你们好好看看,看看地上瘫坐的乡亲们,哪一个不需要帮助?哪一个不需要保护?他们没了亲人,没了挚爱,不求你们能添把火、出份力,但求你们不要在此添乱堵心。倘若出事的是你们的老少妻儿,你们还会若无其事、铁石心肠的采访报道吗? 几个扛着沉重器材的媒体人,被苏局斥责的面红耳赤,却扭扭捏捏的不愿离开。 苏局两臂叉抱,冷声道:一个媒体人,若没有良知,谈何担当?若没了担当,谈什么享受权利?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自行离开,如若不然…… 她顿了一下,侧头冲身旁的警官高声道:一分钟后,若他们不走,以妨碍公务罪,全都拘起来。 悲痛难当的村人们,听了苏局的话,无不感到快慰。 短暂的几秒钟后,几个媒体人,灰头土脸的狼狈逃去。 苏局柔和的目光,在村人们的身上轻抚慢游着,当她看到一脸痴愣的小康时,眉头微蹙,目光顿止。 小康的怀里,紧紧搂着他媳妇那张空洞轻飘的皮囊。 脱去血肉的皮囊,根本不受力,他哀痛难息,手上的劲力时重时轻,那张白森森的皮囊,已被他无意中丸成了一坨白色的人皮冢。 在几个警官的和言劝说下,终于将那张皱巴巴的白皮,从小康的怀里取了出来。 我盯着那张一晃一晃的白皮,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丢下云姐,发了疯的向家里跑去。 当我跑到北屋的西窗旁,只见惨白平整的窗帘,像一滩死水般,不起一丝波痕,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油光。 忽然,掠起一阵西北风,那面白闪闪的窗帘,像一件迎风招展的皓白披风,直挺挺的飘起,不打一丝褶皱。贴窗的一侧,竟然布满了头发粗细、宛似红线的猩红色血管。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人皮。 声音来的虽轻,却极猛,我倚着门框,总算撑住了发虚打麻的双腿。 回头看去,说话的,是苏局。她的身后,紧贴着云姐和一众村人们。 北屋西侧的窗户不宽,但要做成一面窗帘,少则要费三四张白生生的人皮。 昨晚,我竟是枕在几张人皮窗帘的下面,昏睡了八九个小时。现回想起来,内心不禁后怕的紧。 云姐揪住我的后背,将我拽了出来。她膝下的紫色裙摆,已经干了大半,步子轻盈,裙影如波。 她捏捏我的肩头,轻声说:别想那么多,只是个恶作剧。 其实,我和云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从她回来的第二天,村子里接连爆发了诸多凶事,而我和她,都一一的避过了。 苏局安排几个警官,将西窗的几张人皮卷叠带走。 可屋子里,却始终弥散着难以去除的腥臭恶气。 今晚,无论如何,我是铁定不会在北屋住了。 章三十二 黄袍术士假神通 苏局等人走后,村人们也慢吞吞的走出了我家的院门,大家低垂着头,委顿不堪。 村北头,传来了含糊刺耳的大喇叭声,里面播放的,是村人们习以为常的钢琴曲《雪之梦》。 一次,镇里的领导来我们村巡视,无意中听到了大队部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雪之梦》。 镇领导很是赞赏,在村镇的工作会议上,给予了村长刘民小不少的表扬,说他是一个颇有涵养的村干部。 之后,在一次酒宴上,酩酊大醉的镇领导说,当他听到了《雪之梦》,就总能想起他的初恋。 此后,《雪之梦》成为了我们村的“村歌”,当然,也成为了村长刘民小的手机铃声。 于是,在每一个重要的日子,如开会、举行活动、收电费、播报等等,都会循环的播放这首让人耳窝生茧的曲子。 眼下,能有什么大事,让村人们赶往大队部呢? “哦,今天是交电费的日子。” 小三妹脑瓜一转,想了起来。 若不是亡了亲人,村人们几欲笑喷。 二宝叔叹了口长气,愤愤的说:这刘民小,好雅的兴子,催收起电费来了。 宽嫂摇摇头,哑嘶嘶的说:他也不好过,他的小儿刘乐乐大前天疯了,非嚷着说他媳妇没那么老,说他的小姨子才是他的媳妇。 刘乐乐的小姨子,比他媳妇的年龄差了一轮。看来,他的思绪被定格在了十二年前。 “叮铃铃,”二宝叔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罢电话,他示意村人们拢在一起,神情古怪的悄声说:村长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请来了一个高人,必能为我们驱鬼降魔,保得村中太平。 “驱鬼降魔?” 村人们听到这四个阴瘆瘆的字眼,打了几个哆嗦。 大铁哥唇角发白,壮着胆子说:难道,难道咱们村,真的闹鬼了? 昨日亡了爱狗的大武哥,腮帮子一绷,眉头一挑,恨冲冲的说:姑且先听听那个高人怎么说,若是胡诌瞎编,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村人们听了大武哥的想法,觉得可行,便避开小河边的警官们,摸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向大队部赶去。 大队部的会议室,是一间白面蓝框蓝顶盖的简易彩钢房。大多数建筑工地的民工宿舍,均是由这种安装简易、价格低廉、周转方便的轻钢建成。不过,它的缺陷也极其明显,隔音差、夏晒冬寒。 一进到会议室,温度明显闷热了不少。 在室内的正南向,一张边缘刻纹的棕红色供桌上,摆放着一尊青黑色的三角香炉,炉内直插了三根红色的香烛,香雾缭绕,沁人心脾。香炉的两侧,摆了两叠满满的祭品,东侧是一叠鲜血淋淋的生肉,西侧是一叠香喷喷的时令鲜果,两叠的中间,摞了一沓花绿相间、艳亮可怖的冥币。 村长还未来,村人们已经七嘴八舌的热议了起来。 菊婶拄着一根拐杖,左腿的脚脖处,被“黑寡妇”叮咬的地方,颜色已由乌黑变为血红,看来伤势轻了不少。 她摇摇头,对众人说:村里发生的凶事,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是鬼魂所为。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嘛? 二宝叔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小菊妹子,今早你是没去小河边,不知我们经历了什么,那简直是鬼使神差,我们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 一向乐于传话的小三妹,附在菊身的耳畔,悄声低语了几句。 菊身顿时面色如霜,她情不自禁的开口道:难道是姜……村里的亡人做的? 她本想说出姜明、宝姨、晴婶、翠玲婶等等一些非正常亡故之人的姓名,然目光一瞥,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姜明猴父母,登时哑然。 素来吐字如金的萧爷爷,将目光投到云姐的脸上,和蔼的笑问:小云,你是在大地方混久的人,你觉得这些个凶事,是人做还是鬼为? 云姐和我的手紧握于桌下,她摇摇头,淡淡的说:还是留给苏局他们去破解吧,我一个小女子,真是不清不楚。 二娃子叼了根香烟,“咂吧咂吧”了几口,吐出一串烟圈,说:要我说啊,咱别指望警方了。我媳妇痴癫的疯状还没有解决,昨天就冒出了一群人面血狗,今天又刮来了十几张人皮。我有个亲戚在苏局的警队里,昨晚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说,昨天的一场大火,把血池里的头颅和“红绿魔”全给烧没了。警方啊,现在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头绪。 村人们听了二娃子的话,眼睛中的活气,在一点点的散灭,大家鼓起肚皮,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更长的一口气。 约摸一刻钟后,村长将一个平头阔脸、凶目肥唇、着一身黄袍的术士请了出来。黄袍术士的身后,紧跟着一脸恭敬的花老太婆。 村长将黄袍术士和花老太婆迎到了座位上,抿了一口深黄色的茶水,抖了抖腕上的镀金手表,半张着嘴,将一个饱满的哈欠闷到了喉管里,他揉揉湿眼后,兴奋的说:乡亲们,咱们的大救星到了。这位是花大姐的师父“乐逍居士”,他熟读《三国演义》、《西游记》、《滚滚长江东逝水》…… “砰”的一声,一人推门而入,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副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样子。 村长厉声凶道:毛蛋,你早不来晚不来,我讲到重点处,你连个屁也不放的闯了进来? 毛蛋“叽叽”的傻笑了几声,觅一个人稀的地方,按着裤兜坐了下来。 而后,他左顾右盼,眼睛里贼光一片。 村长接着道:所谓孙悟空大闹天宫、猪八戒血战赵子龙…… 黄袍术士扬扬手,打断了村长的话。村长一口气憋到了嘴里,咽不下去,便从鼻孔中“吭哧吭哧”的喷了出来。 村人们看着满面窘红的村长,心想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到底想说啥?再转眼看向年岁不大、样貌凡凡的黄袍术士,心底一片冰凉。 黄袍术士呲着黄牙,笑道:在下生在法术之家,自小便和家父学习驱鬼降魔的法术。时至今日,已有小成,在下不才,愿为乡亲们驱除鬼魔,保得此间太平。 大铁哥急切的插了一句:你说有鬼有魔的,有何凭证? 黄袍术士不气不恼的笑说:小兄弟,你能看见你日日夜夜、从生到死所呼吸的空气吗? 大铁哥斩钉截铁道:不能。 黄袍术士眯眼笑了,说:那你怎么能证明它们存于世间呢?它们是白的、黑的、蓝的,还是别的颜色,你知道吗? 大铁哥被质问的噎住了嗓子,瞪着圆鼓鼓的眼睛,鼻孔中喷着闷气。 黄袍术士面色平静、郑重其辞的说: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村,游荡着太多的冤魂厉鬼。村东为活人居住,阳气旺盛,村西为坟冢林立,阴气汇聚。“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本来,东西之间有一条潺潺的活河,可生阳福、挡阴灾,平衡阴阳。然而,只因昨日怨魂戾魄依附在血狗身上,将活河糟践成了一条血水,河水中的灵光宝气飘散破灭,而后,失去这道平衡阴阳的屏障,西边的阴寒之气倾覆挥泻,将东边的阳气吞噬殆尽。故,不日必有血光之灾、亡村灭种之祸,避逃不过。 村人们听他说的有些条理,当听到最后一句时,无不激灵连起。 闷热的室内,许多人已是冷汗淋淋,哆嗦不止。 章三十三 亡村灭种末世临 我们村子,户数本就不多,大家早已习惯了冷清寂静。 可“亡村灭种”,会让村子彻底沦为一片阴森森的幽冥鬼域。 大武哥牙关“格格”的互相击响,他将手心的冷汗在衣襟上一擦,低声道:敢问这位先生,有何驱鬼降魔的良策? 黄袍术士厚唇一翘,脸颊上卷起两堆肉垛,他故作谦和的笑说:驱鬼降魔,本该急迫,然而厉鬼已然逃出,若用强使硬,可能会相背而行,说不定,惹恼了他们,会让他们先下手为强。因此,我们要做的,是先防御后攻击,只有确保我们自身安全,才能诛鬼戮魔。 大铁哥站起了身,急不可耐的问道:先生,降鬼除魔自然是您的事,我们如何自保呢? “对,只要能够保得我们自身安全,一切听凭法师安排。” 方才不信鬼神之说的菊婶,激动万分的大声喊到。 看到众人的目光中满含期盼敬奉之意,黄袍术士立起身,从膝下的布袋里掏出了五样东西:桃木剑、八卦镜、风铃、神佛图、驱邪符。 他朗声道:“五宝在手,邪鬼何忧。”这油黄色的桃木为五木之精,桃木剑为镇宅辟邪的仙剑,可以斩鬼劈魔,须挂于门口或客厅的东墙上;这红框凸面的八卦镜,为镇宅化煞的祥瑞之物,须悬于屋外顶壁的正中心;这金澄澄的风铃,声音清脆响亮,可以阻煞制煞、化解怨气,须坠于檐角尖隅处;这神佛图所绘的乃是至高无上的神祗,莫说小鬼小魔,即便是阎王亲临,亦会伏地跪拜,须贴在客厅内的正中央;而这最后的黄条驱邪符,其中的符法,乃是由我父亲亲笔绘制,法力无边,贴于窗门上即可。 桌上的五样“宝物”,经黄袍术士的一一推介,顿然像有了强大无比的法力似的,惹得众人不住的探头细看。 大武哥目光发亮,面色转喜,躬身欢声道:先生真是位世外高人,一番真知灼见,让人茅塞顿开。请先生快快挽救乡亲们。 黄袍术士起身还礼,豆眼一眯,笑说:在下祖祖辈辈,尽皆肩负着降妖除魔的艰巨使命,延至在下,更当义不容辞。只是…… 黄袍术士话音一顿,轻吭了一声,抬手掩捂口鼻。 一旁,早已躬身多时的花老太婆,挺起了背,用苍哑凄凄的声音说:尊师除恶行善,决计不图虚名、不求浮利,然制作“五宝”,定是需要一些资费的,还望乡亲们体谅。 师徒二人文邹邹的一唱一和,无非想说,我们制作这些个法器,不能瞎忙活,得有报酬。 被冷落在一旁的村长,灌了一口茶水,呵呵的笑道:花大姐所言甚是,乐逍居士远道而来,为的就是给大家伙排忧解难,这“五宝”就像是一份人身保险,保平安,我是买定了。 家境窘困的宽嫂,怯生生的问:敢问仙人,“五宝”多钱啊? “仙人”二字,听的黄袍术士眉头轻扬、唇角生窝,他和气而又故作为难的说:唉,若不是生计所困,在下绝不敢言说一个“利”字。一套“五宝”千元,单件三百,万望原宥。 我不禁觉得可笑,这黄袍术士何不来个买一赠一? 村人们并不富裕,平日里花钱十分节俭。可一听到黄袍术士款款说完,当下并无疑议。 想来,众人的默认,也在情理之中,命若没了,留钱何用? 黄袍术士肃穆道:蒙乡亲们信任,在下这就回去,分秒必争的制作“五宝”,天黑之前,定能一一的送往乡亲们的家中。不过,请大家预付两百元的定金,交于村长处,莫负在下的一番苦为。 村人们连连点头,积极主动的将定金交于村长的手中。钱没带够的,甘愿抹下脸皮,向旁人求借。 不过,倒有四人不愿上交,一个是萧爷爷,一个是本村的退休职工齐奶奶,还有两人,便是我和云姐。 我凑在云姐的耳边,低声道:姐,买两套“五宝”吧,求个平安。 云姐拉过我的手,柔滑的指尖在我的手心上写了一个字:骗。 当即,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古话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始终觉得买点儿法器,利大于弊。 村长在黄袍术士的面颊边耳语了几句,目光始终不敢望向云姐。 黄袍术士扫了一眼年老的萧爷爷和痴呆的齐奶奶,既不屑又无奈。 忽尔,他目光凶巴巴的盯向我,漫不经心的说:“门前种槐,凶事尽来,”谁家的院外种着大槐树,请务必快快挪走。所谓“容树不容人,容人不容树”,树大旺盛,挡阳聚阴,阴阳失和,万事不顺。 村人们的目光,齐刷刷的刺向了我和云姐。仿佛村里的诸多凶事,净是由我家的这棵百年老槐树引起的。 我刚想驳斥几句,桌下的手,被云姐死死的攥住了。 云姐从兜里摸出四百元,两指一夹,递到了村长的手里。 黄袍术士瞥了一眼村长手里的钱,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在下的“五宝”助阵,定能阴阳调和,逢凶化吉,老槐自会不“坏”。 我对面前的这个道貌岸然、徒有虚名的黄袍术士,无比的恨恶起来。 然而,见风是雨的村人们,已经被其忽悠到云雾中去了。 一碗饭的功夫,黄袍术士俨然成了村人们心中救苦救难的神明。 “噗噗,”喷着唾沫、点着红钞的村长,美滋滋的贼笑个不停,两颗漏风的黄板牙像两幅祭亲的黄对联,阴森森的。 大铁哥向来看不惯村长的嘴脸,冷冷道:村长,今儿不收电费啦? 村长头也不抬的回道:今天算了,改日再说。 村人们起身,面色恭敬的向黄袍术士行礼告别。 二十出头的小伟,走到毛蛋的身旁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打趣道:毛蛋,你兜里揣的啥?不会是金子吧? 毛蛋肩头一震,瞳孔放大,怯怯道:没……没啥。 他将手臂紧紧的贴在腰畔,两手牢牢的护住裤兜,双腿像两根笔直的竹竿一般,一弯不弯的向门口走去。 村人们惊诧不已,这素来喜欢得瑟的毛蛋,怎么突然间变得安分寡言了? 当毛蛋快要走到门口时,一个好事者冷不丁的轻推了他一把。 只听“咚”的一声,毛蛋直硬硬的摔扑在地。而他的双臂,仍是死死的贴在腰间,两手也不敢离开裤兜半寸。 毛蛋本可以弯弯双腿、挥挥双臂,将突如其来的推力卸去。怎料,他是坚定不移的誓要守护住兜里的东西。 村人们一下子来了兴致,将毛蛋抱起的同时,顺手去摸夺他裤兜里的东西。 已经走出室内的村人,“噔噔噔”的又跑了回来,将门口一堵,生怕做贼心虚的毛蛋寻个空隙,逃之夭夭。 毛蛋大声的叫嚷着,身体像被一团无形的麻绳捆住了一般,左摆右晃的挣脱不休。 大铁哥张圆了嘴,大吼一声:毛蛋,你是不是从村里偷东西了?不老实交代,我们把你交给苏局。 毛蛋一听此话,绷直的双腿再也撑不住了,一点点的弯曲下去,“嚓”的一声给乡亲们跪了下来。 众人一愣,不解其意。本想只是吓唬一番,他却缘何行此大礼? 大武哥温和道:如今,大家要同舟共济、同仇敌忾。毛蛋,你若真偷了乡亲们的东西,还了就是了,咱这穷乡僻壤的,能有啥值钱的东西可偷啊? 毛蛋虽然跪地,两手仍是插于兜内。他一脸的委屈,小声道:我没偷东西,这……这里面…… 方才将毛蛋推倒的好事者,趁他说话的空当,猛的拨了一下他的手臂,三四块杏仁大小、金光闪闪的块状物,“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 “金子。” 数十个村人异口同声的喊到。 章三十四 人为财死是真言 一块块熠熠生辉的金子,少说也有个百十来克,按照市价估算,保守值起码得有两三万元,这个数,相当于村人们一两年的收入了。 离毛蛋最近的几人,先是一愣,而后两眼变得血红,倏地被体内的三魂七魄勾拽着去争抢掉落在地、比阳光还要闪亮的金块子。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堵在门口的几人给关上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将毛蛋和抢到金子的几人,密不透风的给围了起来。 新一轮的争抢,又上演了。 在激烈的近乎于厮杀的争抢中,又有几人将毛蛋另一个裤兜里的金块子洗掠一空。 现在,毛蛋不光是两手空空,全身的衣物,都被村人们给撕扯的稀烂。 莫说是处于僻壤的小乡村,即便是身在繁华的大都市,见了金子而不去争抢的人,不是瞎子,就是憨憨。村长、黄袍术士、花老太婆,早已堂而皇之的混了进去。 一时间,我亦身不由已的围了上去。当我看到明晃晃的金子时,顿然觉得体内沸腾的血液,在向自己不断的呼喊:快去抢啊。 霎时,原本平静规整的会议室,变得喧嚣凌乱。桌子裂了,椅子破了,满目狼藉。 为了几块金子,村人们可谓互下狠手:个大的踹倒个小的,力壮的放倒力弱的,年轻的撂倒年老的,心狠的打倒心慈的。 平日里,大家互有一些小过节。而今天,似乎都在有意的将过节放大,放到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中来。 弱肉强食的竞争法则,被众人演绎的淋漓尽致;利字当先的现实信条,被众人刻画的入木三分。 没有对错是非,不分黑白曲直,只有成王败寇。 当大铁哥和大武哥同时争抢一块金子时,我欲趁机夺过,云姐窥出了我的邪想,将我快速的拽到了一边。 倒在一边、神情绝望的毛蛋,将侥幸余下的几片破布败絮,挡在了身体的私密处,貌若一个沿街行乞的流丐。 趁众人争抢正酣,毛蛋卷了卷身子,溜到门口,欲借机逃出。 一个眼尖嘴快的婶子,高声道:毛蛋要跑啦。 众人听罢,纷纷住手。几个斗得起劲的威猛汉子,将他连拖带抬、像对待猪羊一般的逮了回来。 毛蛋被几人沉沉的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一人怒不可遏的问道:毛蛋,你从哪里弄来的金块子? 毛蛋鼠目坠泪,仰视着恨不能将他的皮肉扒光、好洞察其心的村人们,战战兢兢道:我在路边捡……捡来的。 见他说话吞吐、闪烁其辞,村人们自是难以信服。 大铁哥急了,掰断一条凳腿,将断口处的尖刺,顶在毛蛋鼓起的肚皮上,咬咬牙说:乡里乡亲的,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这不知轻重的手,微微一垂…… “是啊,不能你自个儿吃独食,让俺们喝西北风。” 一个婶子不待大铁哥讲完,强插一句。 黄袍术士将袍衣一脱,盖到了毛蛋的身上,嘿嘿笑道:来,小兄弟,给你遮遮羞。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可私欲太重,渡人即是渡己。 “嘶”的一声,毛蛋的肚皮上,被尖利的木刺划破了一道烟蒂大小的血口子,一绺鲜红色的血水,耐不住性子的往外奔溢。 “啊,”大铁哥尖叫了一声,掷掉手中染着血水的凳腿。 出人意料的是,下此狠手的竟是平日里柔顺和气的宽嫂。 原来,大铁哥将利刺抵在毛蛋的肚皮上,仅是有意唬他。而一旁的宽嫂,却压了压凳端,怒狠狠的刺了下去。 吃惊不小的众人,不禁为宽嫂的英勇之举暗自称赞。 “呦,”毛蛋疼的呲牙咧嘴,双鬓湿了一圈冷汗。 宽嫂怒气难消,厉声道:我昨天死了男人,今天又无缘无故的挨了几棍。穷了几十年,谁再不让我好过,我非得和他拼命。快说,从哪里得来的金子? 二宝叔轻轻捏住宽嫂的肩头,劝慰了几句。他亦是不满的冷声道:毛蛋,乡亲们和你无冤无仇,还曾多次帮你,你不要良心太坏。你吃肉,总得分碗汤水给乡亲们喝吧? 二宝叔话毕,只听得“咔擦咔擦”几声,村人们的手中,多了好几把尖利瘆人的凳腿。 贫穷,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可怕的让你不敢去奢想金灿灿的财富。而当你绕开了想象,真真切切的遇见了,你便会不顾一切的图谋得到,哪怕因之丧命,哪怕为此万劫不复。 见避逃不过,且稍有拖延,便有性命之虞,毛蛋深觉遇到了一群凶鬼恶煞,活气尽失的眼睛中,布满了惶恐。 他支支吾吾道:三……三十亩。 “三十亩”即三十亩岭,是前几天我和云姐一起去给晴婶上坟的地方。 二娃子怒哼一声,冷声道:三十亩领那么大,我们得找到什么时候?你把话说清楚。 毛蛋被几个壮汉压住了身子,凸起的喉头,在薄薄的喉管上,艰难的滑来滑去,一言一语说的甚不自在。 几个壮汉急欲探知金子的精准方位,一抬脚一反手,将他提了起来。 站起身来的毛蛋,将手指竖在唇口,“嘘”了一声,说道:事已至此,我只好如实相告。不过,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否则这些金块子全要上交充公。 众人看到毛蛋“迷途知返”,愿“浪子回头”,无不笑逐颜开,又将他视为和睦良善的乡亲。对于他的话,也很是认可。 毛蛋难掩心中的狂喜,兴奋的低声道:不久前,我去岭上,想给亡妻寻一块坟地。下岭时,竟然发现整个三十亩岭,遍地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块子。那些金块子,就像是被刨出来的花生豆一样,在田头地床里,闪闪发光。 小三妹吮着手指头,一向娇气的声音,因焦急而变粗了几分,道:那……那你干嘛不多捡点儿? 毛蛋将披在身上的袍衣裹了裹,说:我两个裤兜都已经装满了。我寻思,这么多金块子,必须得回家拿几个布袋来装。谁知一到村中,便看到苏局他们在村里来来回回的查看着。我心想万不可被他们碰到,不然火眼金睛的苏局,定能千方百计的问出我心里的秘密,若是那样,不光地里的金块子被他们收走,就连我裤兜里的这几块也保不住了。当下,我没处可去,就来大队部了。 我们村虽小虽贫,不过据载,古时曾是一座繁华的商镇,此前,确实挖到过一些珍贵的文物。 遍地是金块子的奇事,既没听过,也不敢妄想。这绝对是一件让人不可思议,却又欣喜若狂的奇事。 村人们听完毛蛋的话,纷纷夸赞他勇敢机智。 当毛蛋绘声绘色的讲述之时,已有几人像蠕虫一般,慢慢的挪到了门口。 余下的村人们,一边盯着毛蛋的脸,一边时不时的将凶厉的目光向门口扎去。 所有人,已经心照不宣,接下来,必有一场空前绝后的脚力大比拼。 只身坐于角落里的萧爷爷,嗓音干哑道:不义之财拿不得,当心灾祸临头。 众人听后,唇角轻弯,向他冷冷的瞥了一眼。 一个半入黄土、悲苦一生的糟老头,不过是眼气大家即将迎来的荣华富贵罢了。 “吱”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已被门口之人,偷偷的拉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 轻轻的拉门声,宛若响雷。所有人的目光,一同落入了那道小口中,试图将其黏补起来。 失去价值的毛蛋,又被冷落在了一旁。他的话意,已经说尽,剩下的,无非是些不着边际的胡吹海侃,以图得到村人们的违心夸赞。 一向蠢躁的村长,像头大猩猩般,将笨拙的身子晃到了门口,低声说:大家不要乱、不要喊、不要抢,免得被警方发现。我们从东南侧的那条“炕炕坡”偷爬到三十亩岭。 炕炕坡的旁边,原本住着几户人家。之后,因为地质松软,每逢雨天,总有窑洞坍塌,于是那几户人家也就迁到了村中的腹地。二宝叔一家,便是其中之一。 不待村人们点头回话,村长脚跟一转,拉开大门,撒开两腿,“呼哧呼哧”的跑了出去。 他跑的过于仓促,脚尖在门槛上重重的刮了一下,险欲摔飞。但他一心念着金光闪闪的金块子,便忍痛闷哼了一声,一瘸一拐的将双臂划到极限,恨不能立时出现在三十亩岭上。 村长毫无预兆的“叛逃”,虽在片刻之前,但于村人们来说,却恍如隔世。 章三十五 满地黄金色生相 泛醒过来的众人,顾不得叫骂几句,在将门框子挤的“吱吱”大响的情况下,你推我搡的夺门而出。 每个人都像冲锋陷阵、视死如归的勇士一般,将浑身的热血和满心的激情,洒在了奔往三十亩岭的小路上。 垫于其后的,不是一些老妪老汉,便是一些大腹便便的慵懒之辈。 我挽起云姐的柔臂,焦灼不已的欲要奋起直追。 “哎呦,”云姐娇喊了一声,蹲下身子,摸住脚腕。 “姐,怎么了?” 我一边急急的问到,一边匆匆的蹲下。 云姐攀上我的肩膀,粉面抽动,抿着嘴说:我刚使了个猛力,把脚崴了。 我仰头望望门外渐奔渐远的村人,心一横,想道:去他娘的金块子。 云姐看我一脸的踌躇,嗔笑道:莫管我,去挖金子吧,瞧你一脸的猴急。 我吞了口唾沫,握住她柔滑的脚腕,强装镇定的笑道:姐,十座金山都不如你重要。 云姐“嗤嗤”的笑了,秀眸中流波盈盈,甜甜的说道:将姐扶起来吧。 方才嘈杂一片的会议室内,已变得空荡冷清。不过,尚留四人:我和云姐、萧爷爷、齐奶奶。 坐下后,我将云姐受伤的纤纤玉脚,轻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的来回揉捏。 一袭清香萦鼻口,片片柔滑绕指尖。 这一刻,我的心底,萌生点滴的春情来。 小时候,我和云姐多有肌肤之亲,不过,那是小孩子家天真无邪的自然行举。 而今,一个是貌美婀娜的妙龄女子,一个是血气方刚的蓬勃小伙。我和云姐,若是一奶同胞,我的心中,决然不会滋生出丝缕不端的杂念。 萧爷爷乐呵呵的笑道:身外之物,飘若浮土,真情厚意,千金难得。 萧爷爷的几句箴言,我能明白,但若是体悟至深,怕是要到了他这个年岁了。 眼下,我依然觊望着三十亩岭上的那片金黄黄的金块子。 云姐见我心猿意马,纤足一抬,冷声道:走吧,我和你一起捡金子去。 看到云姐有所好转,我喜不自胜,伸手去挽她的胳膊。 岂料,她身子一斜,避开了。她平静的说:我好多了,你扶着我,走不快,不得少捡几块金子啊? 眼下,我也不愿多想,只道她是嫌我照顾她的心思不够专一。 当我和云姐跑至三十亩岭时,平展无垠的田地里,分散着低头拣金的村人们。 众人赤脚提鞋,衣兜和鞋窠里,已被沉甸甸的金块子撑的鼓鼓的,一走一晃,便会传来金子碰撞所发出的“丁丁当当”声。 汉子们索性将外衣扒下,当作现成的布袋,将新刨出来的金块子裹于其中。 尚还知羞的女人们,则将多余的金块子塞进嘴里,直到顶的腮帮子胀硬、面颊紫红、唇角裂白,方才罢手。 几个贪得无厌的妇女,反手摘下乳罩,当作一个小型的手提袋,复又癫狂的刨了起来。 所有人,再次的心照不宣,今日刨的金块子越多,明日的财富值越高,就越能体会到那种高高在上、扬眉吐气的骄狂之感。 毛蛋所言不假,从田头到田埂,一片片的田床上,遍布着金光闪闪的金块子。 若将三十亩岭喻作天空,那散落其中的金子,便是漫天灿灿夺目的繁星。 晴空下,一块块亮灼灼的金块子,好似一颗颗金色诡秘的蛇头,竞相跃动着,勾人心魂。 平岭前方的两座大山,巍峨的犹如两尊门神,面色冷峻的盯着贪婪无度的村人们。 大山接连处的那方垭口,干巴巴的吹不出一丝微风。 平岭上蒸烤着一层厚厚的燥火。天燥,人更燥。 所有人,恨不得周身的乡邻,被这炙烫的炎火烧为灰烬,以便将满地的金块子尽收己囊。 欲望,可以让人失去原有的本性,增添无尽的邪恶。从而,既无所惧,又有所虑。 阳光擦过树梢,打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短。太阳,已霸于苍穹之中。 离我脚下不远的地方,即有两颗闪烁着耀眼光泽的金块子。 云姐拉住我的手腕,轻声说:这些莫名的金块子,我看还是不捡的好。萧爷爷说的对,不义之财拿不得。 她的话,让我不置可否。不过,眼见遍地之中,净是一群捡拾金块子、且毫无异样的村人们,便是心无尘念的圣人见了,亦会蠢蠢欲动。 我顾不得去答复云姐的话,一边急匆匆的向地里跑去,一边双手激颤的解开衬衣上的扣子。 当我刨出一枚鹌鹑蛋大小的金块子,捏在指尖时,那种看起来色泽金黄、摸上去沉甸清凉的感觉,让我全身的血液,在肆意的流窜,腔中的心脏,似要扯断周围的血管,冲破皮囊。 “难道三十亩岭曾是一座金山?” 我望着满地竞相闪动的金光,惊叹的想到。 片刻后,我用衬衣做成的“簸箕”里,已经装上了十几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金块子。 出门至今,小半天了,我的肚皮里,偶尔传来“咕咕”的闷叫声。 不过,满地里、满眼中、满脚下,都是片片让人一度昏花的金块子,饥饿困乏感,像一颗一扫而过的星石,转瞬便荡然无存。 我回头瞥了一眼云姐,只见她像一尊安然不动的女神,神情漠然的看着蹲身捡金的村人们。 万千青丝,扬扬如瀑,朵朵裙摆,飘飘如莲。 忽地,地皮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既像鼹鼠在匆快的打洞,又像水流在急遽的游走。来的很急,听着很怪。 所有人,暂时的停住了手,竖耳谛听。 约摸几秒钟后,每个人的脚下,都滚来了一个圆鼓鼓的近乎于球形的东西。 只因隔了一层黄色的地皮,所以,一时难以辨别地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炸弹。” 二娃子惊叫一声,紧抱着怀里的金块子,跃起几步,扑倒在地。 余下的村人们,被二娃子的尖声警告,吓的纷纷的退开了几大步,而后扑身落地,紧紧捂头。 平岭上,依旧的干燥亢热。天地间,死寂的如同一口棺椁。 过了有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众人眯着眼、猫着腰、贴着脸,偷偷去看地皮下的不明圆物。 那东西,却一动不动的,似乎是被村人们心中所生的巨大恐惧感给吓死了。 豆眼阔脸的黄袍术士,浅吸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一枚短小的桃木剑,向面前的圆物快速的掷去。 “呲”的一声,桃木剑将地皮扎开了一道裂口,那团圆物咕噜咕噜的滚了出来。 黄袍术士望着那团灼亮刺眼、迅速滚来的圆物,被吓得豆眼暴睁,咧大了嘴,下颏猛缩,脖颈上的肥肉摞成一层层的油饼。 猝然间,他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到那团圆物炸响之后,将他撕裂成沫的恐怖画面。 谁知,那团圆物停定之后,天地间,又是一片的死寂。 黄袍术士捏了一块金子,去点点那团圆物,见之不动。便将其放在手心里,端看了一会儿。 那团圆物,是一枚透明冰凉的玻璃球,约摸三个乒乓球的体积,正中心的地方,嵌了一颗闪着五颜六色、梨枣大小的圆珠子。 一时间,黄袍术士看的分外入神,竟爱不释手的来回把玩。 而那枚晶莹透亮的玻璃珠,或许也在忘我的盯视着黄袍术士。 黄袍术士看的愈是痴恋,那枚玻璃珠的光泽,愈是鲜亮。 现下,村人们狠狠的瞪了二娃子一眼,觉得他这没来由的一声呼和,让大家变得伯虑愁眠、妄自惊恐了起来。 一枚枚透明冰凉的玻璃球,被村人们捡了起来,放于掌中,慢慢的品看。或许,这个东西,比金块子还要稀罕,更惹人爱。 奇怪的是,没有人质问这个明晃晃的东西,从哪里来,缘何而来。 我捡起脚边的玻璃球,握在手中,置于耀眼的阳光下,想从里面窥出个新奇。 阳光像千万枚金黄色的箭镞,刺进了玻璃球中的那颗多彩圆珠。我将玻璃球慢慢的转动,不同的颜色,从不同的角度折射出来。 每一种颜色,都将我带入了不同的情境,不同的情境,又勾起我别样的回忆。 而情境也好,回忆也罢,全都仿若被朔风吹拨起的书页,从我的眼前,或喜或悲的一闪而过。 一时间,我的脑海中,如烟往事,像回放的影片,复又历历在目。 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渐渐的,赫然映目的,便全是一些郁积于心的苦心事了。 那颗圆珠仿佛洞悉了我的心事,周身的色彩,变换的更快了。而我,似乎也想回到那些让自己黯然神伤的旧事中去,便自然而然的将心迹与之倾吐。 我感觉,自己眼中的颜色,慢慢的变了。 而自己看到的颜色,也变了。 章三十六 红颜薄命恨未亡 “嘭,”一记爆破声,在我耳边炸响。 那颗透明的玻璃球碎,裂成了千丝万缕的微末之物,像细柔的绒毛一般,拂过我的面颊,湮灭了我的躯体。 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茫茫无杂、略微暗淡的颜色。白的不彻底,灰的不明显,在阳光下,闪着尊贵纯洁的光芒。 今天是周末,母亲从地里千挑万选的挖满了一麻袋的蔬菜,让我给住在市里、教我们化学的甄老师送去。 我妈说:你化学太差,让甄老师给咱补补,高考时别拽了后腿。 上了公交车,我怕沾满了泥巴的麻袋碍眼,便低着头,红着脸,急匆匆的走到最末一排,贴着车窗坐下。 天气转凉了不少。黄叶纷飞,道路两侧的梧桐,被呼啸的秋风,扒的稀松颓蔫。 公交车上,每个人都裹紧了厚重的大衣。哈出的白气,久久的难以消释。 到了高三,学业太重,一直都不曾睡个饱觉。此刻,困意颇浓的我,将缠在脖上、绕了几圈的围巾解下,垫在窗户上,脑袋一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过了许久,“嗡”的一声,公交车在一株粗壮参天的梧桐下停靠,上来两个人。 两人一上车,便是推推扯扯的。 走在前面的,是个清纯秀丽、学生模样的女孩,跟于其后的,是个手背上有纹身、模样凶恶的社会混混。 我端详了女孩几眼,随即认出她是我们学校特长班学习声乐的女生罗心依。 她的嗓音甜美,唱歌很棒,在我们学校享有“甜歌女神”的美誉。 这个姑娘,虽然才貌两全,却素来孤傲,将所有的追求者拒之门外,一心一意的上课、练歌。 我看向二人之时,二人也望向了我。罗心依俏脸羞红,倔强的抱住后厢车门的扶手。 跟于其后的混混,一会儿好言哀求,一边冷语要挟。不过二人的谈话,被车子的奔号声和劲风的呼吼声,吞没了。 之后,只见那个凶恶的混混,面目狰狞的咋咋呼呼,而抱紧扶手的罗心依,则扬着脖,皱着眉,一言不发。 那个混混明显被激怒了。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和罗心依一样,俱是强忍住心中的火气。 过了一两分钟,混混退于罗心依的背后,从兜里摸出一副黑手套戴在了手上。之后,他走到前排一个小青年的身旁,从他手里取了一个银晃晃的东西,复又回到了罗心依的身后。 “吱”的一声,车门应声启开。 混混脸露阴笑,左手一扬,将手里的东西,悄然丢进了罗心依的背包中,随后飘洒自如的跳下了车子。 这一切,除了我,还有好几人看在眼里,然却视而不见,不敢吭声。 中途,方才向混混偷递手机的小青年,猛地暴跳如雷,言称自己的手机被车上的人给盗了。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笑滴滴的说:刚才那个大…… 他的话音未落,桃仁大小的嘴巴,已被身旁的母亲给死死的捂住了。 罗心依回头睨了小青年一眼,仍旧冷傲的望向窗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显然,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她丝毫不知。 我不禁愤怒起来,那个混混,居然使出了如此卑劣的手段,来陷害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 正当我想开口说清之时,小青年的目光,先我一步的刺过来。 那种带着凶狠、冰冷、麻木,像利刃一般的目光,将我体内的活气,瞬间给砍杀殆尽。 我屁股一沉,双腿一软,再也使不出能让自己站起身的力气来。 坐在我前面的几人,不乏高大的汉子,却无人敢于开口。我一个尚还念书的学生,又怎敢趟这浑水?大不了,到了学校,我觅一个地僻人稀处,给罗心依讲清。 但是,公交车并不是奔着学校的方向驶去,而是开往了派出所。 一个痞里痞气的年轻警官上了车后,撇下了座位上的人,起先搜起了罗心依的背包。 当他将一枚银色的手机,从罗心依的背包内掏出来时,罗心依被吓的脸色发青,冷汗直流。她坚定的反驳自己没有盗取小青年的手机,而至于手机为何会在她的背包内,她却说不上出一二来。 当时,公交车上还没有安装监控,而向罗心依问话的警官,也无意去询问别的乘客。 因此,罗心依偷盗手机的罪名,被定死了。 之后,为了让罗心依免受牢狱之灾,其家人花费了不少的钱财,买通了那个警官和小青年。 而罗心依的家境,十分的窘迫。 事情虽了,可影响甚坏。不明真相的学生们,对于罗心依的偷窃劣行,无不指点奚落。 罗心依生性高傲,待人处事免不了过于尖刻。因此,一向与她不和、或妒忌她容貌才能的女孩们,更是添油加醋的玷污抹黑她。 我知道心有不甘的罗心依,一定会找我帮她雪耻洗冤。 没成想,在公交车上的那个混混和那个小青年,竟先她一步的找到了我。 混混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王华,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不该说不该做的事,你该清楚。若是捅漏出去,你家的地址我知道,你父母的名字我也知道,你那个外出打工的漂亮姐姐,我还知道。哦,对了,你家果园和菜地的位置,我…… 混混话没说完,自先“叽叽叽”的笑了起来。随后,在学校保安的注视下,他狠狠的抽了我一巴掌,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那一刻,我真的被吓瘫了。 我家的情况,甚至包括云姐的情况,他居然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号人,真是沾不得,惹不得。 罗心依在混混走后的当天下午,便找到了我。 她说那个混混一直在追求她,让人烦不胜烦。公交车上的事情,一定是他鬼祟所为。 她的姿态,依旧是那样的孤傲冰冷,话里话外,透着满满的寒意。 不过,不论她如何寻问,我都以“不知道”三个虽然普通、却很违心的词来敷衍她。 我想,过上一段时间,待流言蜚语平息后,她的心绪会明朗许多。届时,我再悄悄的向她讲清。 谁知,一个月后的艺考,因为成绩惨淡,不堪重压的罗心依从艺术馆的六楼跳下,登时没了气息。 据传,她的身下,淌满了浓稠的血水,整个人,就像是趴在一片血红色的海洋上。 更为恐怖的是,她的双眼瞪的大大的,嘴角和鼻孔处,血水像永不枯竭的泉水一般,突突的流个不停。 当天下午,本来晴灿灿的天空,突然变得阴寒幽暗,不多会儿,天上就降下了鹅毛大雪。 听闻噩耗,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软软的瘫在凳子上,直到下了晚自习,才被几个要好的哥们,扶进了宿舍。 那一宿,我没有合过一次眼,也没下过一次床。整个人,呆呆的盯着漆黑的屋顶,若不是心脏还能跳动,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我一直觉得,是我亲手害死了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如果我能帮她申冤雪耻,她的心情是不是就好多了?如果她的心情好多了,便不会走这样极端的错路了? 那一天,我真切的体会到了人言可畏的“畏”,是多么的可怕。它比利刀还要锋利,它比巨石还要沉重,它可以摧毁你所认为的坚强,也可以磨灭你所坚持的信仰。 那段时间,罗心依的家属,将她的枉死归咎于学校,将一口装了她遗体的黑棺材摆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并一边吹着丧乐,一边凄厉哀嚎。 一个和罗心依住得不远的女孩说,罗心依从小便亡了父母,由其舅舅一手带大。她的舅妈是个脾气暴躁、心眼狭小的泼妇,为此,寄人篱下的罗心依,没少受虐。 故,罗心依看起来孤傲,其实很自卑,渴盼被人呵爱。 从此以后,这件事,成了我心里一个化不去的疙瘩。我虽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却永远的不愿宽恕自己。 让人略感快慰的是,那个混混因为打架斗殴,被送进了监狱。 在审讯室内,他将与他人勾结陷害罗心依的恶事,一五一十的供认了出来。此后,小青年被拘,痞里痞气的警官被停职。 章三十七 命命相抵无怨言 那段密封于心底的梦魇,已逾五六年了。 本想着孽缘已去,前事已尽。为何我的眼前,却不断的浮现着那枚银光闪闪的手机? 渐渐的,所有的事物像被闪电带走了一般,从我的眼中疾速的溜走。 天地间变得时而漆黑,时而血红,时而苍白,时而湛蓝。 须臾,所有的色彩,均被如锡纸一般的银色,一点一滴的吸尽抽空了。 我的前后左右、头上脚下,尽是一片纯净的不带丁点杂色的银色。银的晃眼,银的诡秘,银的凄寒,银的凶厉。 那枚银光闪闪的手机,复又在我的面前飘来荡去,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一般。 不管我向哪个方向跑去,银色就像燎原的星火,蔓延而去。而银色的手机,则像无根的野鬼,紧紧的飘在我的面前。 我伸手,去点戳面前的银色,亚麻色的指尖,竟深深的陷了进去。 任凭我将那片单一的银色,怎样疯狂的撕扯、捶击、揪拽,它却像一团密而不散的浓雾一般,困在我的面前,让人逃不出、避不过。 银色的手机,向我幽幽的的飘了过来。忽然,它身子一转,机盖一翻,窄小的屏幕上,倏地出现了一张惊悚扭曲的血脸,血水在滋滋的往下流,血眼在不停的转动,血口里没有一颗牙齿,粉红色的牙关紧咬着半截满是豁口的舌头。 当她眼珠停住的刹那,脸露诡笑的时候,我突然看清楚了,那是罗心依的脸。 “不要。” 我惊恐的大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流进了自己的肚皮里。 罗心依“叽叽嘿嘿”的笑了起来,伸出断裂的血舌,在机盖的周围舔了一圈,而后背过头,将手机引向那片茫茫的银色中。 一只纤长的银手,从那片银色中探了出来,它的指尖点向那枚手机的瞬间,五根手指像五条柔韧的藤枝一样,将那枚手机勒缠的密密实实。 不多时,机盖已幻化成了它的四指,机身已幻化成了它的拇指。 “嗖”的一声,那只银手在我的面前一扑,顿时有丝丝寒气袭来,将我的精魂险些打出体外。 那只来去自如的银手,再将无数个浑身闪着银光、杨柳细腰的银人,从银色中拉拽了出来。 我的身前身后、左旁右畔、头顶脚边,或站或爬、或悬或飘的出现了数之不尽的银人。 须臾,这些将我牢牢围住、且继续向我逼近的银人,竟不谋而合的吐出了满是豁口的血舌,血舌在毫无缝口的银脸上一点点的舔舐,刮开了一丝丝、一片片白皙的人脸。 等到血舌将人脸的额尖挑开,一张在我脑海里浮现过无数次的面孔,清晰猛戾的侵到我的眼帘。 即便在梦中,我都不曾这般清楚的见过罗心依的脸。 她似乎在笑,唇角一咧,血水呼呼的从嘴中流下;她似乎在哭,双眼一紧,血色的泪珠,从眼角滑到了面颊和鼻畔;她似乎在怒,瞳孔的颜色变的猩红,眼白也被侵染的红如印泥;她似乎在悲,喉管被血水呛满了,发出“咕咕”的好像沸水烧开的声音。 我惊恐无望的看着她,她满目凶狠的盯着我。 我想跑,慢慢的挪开了步子,却感觉双腿被一双无形有力的鬼手攥住了一般。 “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 我惊惧的喊了出来,却发现喊出的话,只能流进自己虚软空空的肚皮里。 罗心依不语,唇角咧的更大,笑容更盛。她那张白皙完整的面孔上,崩裂出一道道不规则、好似铁鞭抽打而成的血口子,新鲜浓稠的血水喷夺而出,将整张白乎乎的人脸全然吞没。裂开的血口中,凸现出一根根白森森的筋骨。 “我恨……你的……嘴,恨……你的……喉咙。” 罗心依呜咽声中,带着满腔的仇恨与不甘。 她那张滋滋冒血的脸,已经近抵我的鼻尖。我的四肢,僵如寒冰,动弹不得。 “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帮你,放过我。” 我已经哭不出来,清脆的牙击声,震的耳根子不断的发麻。 或许我的肚中,还藏着一个罗心依,我的话,她许是听到了。 “你试过从高楼上坠落,暂时死不了,一口气闷在肚子里的感受吗?你试过脑浆崩裂,就像冰雹打碎了花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吗?你试过咬断舌头,吞进肚里,每一根血管都在不由自主的抽颤的感觉吗……” 我的脑仁像被刨子刮削了一般,钻心的疼。 我不敢直视她的血眼,却不由自主的盯望着,我不敢回答她的话,却不停的遭受她的斥问。 如此往复,我像跌入了一个日暮途穷的深渊,喘息不得,动弹不得,甚至连思绪,也在不断的回顾着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银色越来越浓,血水越来越重,罗心依的面孔越来越近,加之她的厉言厉语,让我的心脏像被菜刀一层层的切剥一样。 我已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像个背负一身罪责的孽鬼,但求一死。 罗心依“呜呜叽叽”的诡笑着,她从地上捡了一块金黄色的金块子,递于我的手中,凄厉的说:我要你的喉咙。 在她弯身捡金的瞬间,我从那种充斥着阴戾之气的森森氛围中,短暂的脱身出来。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 为了让这种感觉永生,我将金块子锋利的一端,抵在了自己的喉结上。只要用力一划,心脏骤停后,罗心依便会烟消云散,而我,也将在寂静中获得安息。 这一刻,我发现死亡是件美好的事情,美好的让你不再知道疼痛,不再饱受摧残。 罗心依阴笑着,轻声说:了无遗恨的死去,轻而易举;有所牵绊的活着,痛苦难当。 我痴呆呆的点点头,嘴角笑了笑,目光掉进了静寂旷远的深渊。 锋锐的金刺划开了我的喉皮,当它欲要进一步的割断我的喉管时,一只纤柔的玉手,像一顶雪白的蛇头,迅猛有力的撞开了我手中的金块子。 未容我思忖片刻,一抹紫色的丝带已经缠上了我的双眼,我的后腰被一双柔软的臂膀给团团抱住了。 当我感觉到背后贴来的是一具娇柔之躯时,那双臂膀猛的一甩,我的脚跟倏地飘起,身子直挺挺的被摔了出去。 章三十八 万千孽债色中偿 浓浓的银色,从我的眼中消失不见了,耳际处却回响着罗心依凄厉的声音:血债血偿…… 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透过紫色的丝带,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了一缕和煦灿烂的阳光。 “小华,没事吧?” 云姐扯下我眼前的丝带,拍拍我的脸。 我仰仰头,一股窒息的眩晕感,从我眼前快速的划过。 当我眼中的世界,变得彻底的明亮之后,我强撑起身,发现云姐正趴在我的身旁,一脸焦切的看着我。 她的额头沁满了汗水,眼中凝集着惧色,双唇变得干裂刷白。 穿于她身上的那件紫色长裙,已被黄土玷染,脏兮兮的不忍卒视。而紫裙的下摆,竟被扯掉大半,成了一件没及膝盖的短裙。云姐纤白盈润的玉腿,愈发的迷人心魂。 我望着散落在地的两条紫色丝带,再望向方才被银色困住的地方,心头一阵悸动,怕意仍浓。 我摸了摸脖子,指尖上顿感湿润,定睛一看,指头上,居然是一抹殷红色的血水。 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如梦。然而,它却真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给了我一段真实的感受。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怕和痛苦。 若不是云姐打掉了我手中的金块子,用丝带蒙住了我的双眼,阻止我所受的蛊惑,将我抱摔出来,此刻,我怕是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金块子?” 我慌忙的望向掉落在地的那枚“凶器”,却分明看到它竟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利刀。刀尖上,闪着亮红色的血光。 当我将目光望向远处,望向每一个村人们时,不由得瞠目结舌,胆魂像被利斧猛劈了一下,浑身复又颤抖了起来。 所有人,全都疯疯癫癫、惊恐痛苦的喊叫哭啼。 他们的脚下,围了一圈浓厚单一的颜色。 红的,像宫门的朱红;绿的,像浮藻的碧绿;黑的,像墨汁的漆黑;蓝的,像大海的湛蓝;粉的,像桃花的艳粉;灰的,像尘霾的暗灰…… 那滩颜色,既像是从天空中照射下来,又像是从地底下涌流出来。人的身体跑到哪儿,它就像影子一般的追到哪儿,不灭不散,不紧不慢。 大地之上,斑驳陆离,成了颜色的王国。 天空之下,阴森怪诞,成了鬼邪的乐园。 我看着疯状愈来愈烈的村人们,惊骇的想到,此刻,他们正经历着我所经历过的汹汹魔难。或许梦境不一,但是凶戾的恐状,定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和云姐相互搀扶着,捻手捻脚的向村人们走去。 “姐,我们……我们快救……” 我已经惊恐的说不全话了。 云姐摇摇头,指向了远处,说:怕是来不及了。 在一片被红色围困的田地里,黄袍术士一边高声啜泣着,一边将一柄金色的弯刀扎进了心口,他断断续续的喊道:我……不该骗……骗人钱财,不该害人……害人性命…… 弯刀一寸寸的刺进他的心口,他两手握紧刀把,来回的转动着刀身。 他的脸抽搐不止,变得极度扭曲,像一面被石子打碎的湖水一般,惨厉无比。 隔着很远,我都能听到弯刀搅断血管、刮磨筋骨所发出的“咯咯”声。 鲜红的血水,觅着割开的裂口,汩汩的涌流出来,打湿了刀身,落在了地上,流满了黄袍术士的身上。 气息未绝的黄袍术士,软绵绵的跪在了地上,他将弯刀从心口拔出,一股鲜血像喷射的蛇毒,伴随着沉闷的“噗噗”声,溅洒了一地。 他那扭作麻花的脸上,被喷溅的血水冲洗了几遍,已然辨不清五官的样子。他的嘴角有了难得的笑意,好像刚从地狱的寒渊中逃离出来一般,无比的释然。 当他仰望天空的时候,手腕贴并,掌心分开,作成花朵的样子。而两掌之中,所托举的,是一颗貌若桃形、拳头大小的暗红色心脏。 新鲜猩红色的血水,从心脏的血管处簌簌流出,流过了黄袍术士的指缝,流到了他的手臂,流遍了他的全身。 待他彻底的气绝身亡之后,将他困住的那滩红色,幻化成了一片红色的烟雾,不久即涣若冰消。 我和云姐,看了这一幕幕的惊悚画面,惧怕之余,尽是无助。 “唰”的一声,一把金色的砍刀,将小伟的左手砍落在地。 “对不起,郭爷爷,我不该……不该在你拉车爬坡时,偷偷的去拽车子,我……我没想到……”小伟泣不成声。 前年,本村的郭爷爷,拉了一车的蔬菜上坡,因为年老体衰,拉之不动,最后连人带车滚到了沟渠里,当场不治。事后,饶为蹊跷的是,郭家人竟在出事的地方,发现几枚新鲜的脚印。 此刻,小伟的身体,被一团绿色困住了,他的脸上,时笑时哭。 须臾,他似乎在倾听着什么,而后木然的说:好,我……我把这双……脏手赔给你。 “小伟,不要。” 我跑到他的面前,扯着嗓子疯吼到。 可是,小伟和我,却好似两个世界的人,任我如何的破嗓怒喊,他却像个呆呆的泥人一般,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一片死灰,整个人,像被下了蛊,着魔不浅。 我捡起一枚土块,砸向他的脑袋,“砰”的一声,土块碎开,他的额头顿时红了一片,然而,他却依旧麻木僵滞。 当我欲要冲进去援救他时,云姐大喊一声:那团绿色会要了你的命。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的顿住了脚,围着小伟,不断的高声叫喊。 小伟将砍刀放于地下,刃口朝上,左脚踩死刀把,右腿后弓,作出一副弯腰下身的动作。 他诡谲的笑了几声,目光登时变得冰冷。突然,他的右手狠狠的撞向闪亮锋利的刀口。 “唰”的一声,快刀削断筋骨的声音,清晰可闻。他那只与臂膀诀别的右手,像断翅的鸟儿,重重的坠跌下去。一泓腥甜的血水,扑溅到他那张苍白惊厥的脸上,他脑袋一偏,昏死了过去。 少顷,又有两人在痛苦的哭嚎声中,双双倒地。 寻声望去,倒下的,是满面惶恐的姜张夫妇。 只见二人反向的紧抱在一起,手中各扬握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镰刀,刀身弯弯,刀刃雪亮。一滴滴血水,像低垂的露珠一般,在颤抖不已的刀尖上,不断的滴落,不断的凝结。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姜张二人的后脚跟,均被彼此的镰刀,凶狠的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血水,浸湿了黄土,渗进了地下,让一片原本松软的地方,变得泥泞不堪。 姜张二人的身下,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二人断断续续的喊道:明儿,我们……我们不是东西,不该……不该将你毒……死。 二人的目光中,布满了悔恨。越说下去,越发的情难自抑,便将这份不世的悔恨,注入到锋快的镰刀上,去挑割彼此的后脚筋。 我已停住了徒劳的呼喊,不忍再看到血腥的场面,将目光望向了别处。 然而,四野之中,魔怔入脑、邪性入心的村人们,轻者自残,重者自尽,无一能逃的出脚下颜色的掌控。 一向好大喜功、蠢笨愚浅的村长,将腕上镀金的手表吞进了肚里,而后握了一把梭形的刺刀,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血水喷泻了几秒钟后,他脖子一软,双腿剧烈的抽动几下,一声不吭的栽倒下去。他的身下,围了一圈橘皮般的黄色。 离村长不远的地方,趴着三个呈“三叉星”状的汉子,年长的约有四十多岁,年幼的约摸二十多岁。三人的身下,是一片如凋落的桃花堆集而成的粉色。 三人的手中,各捏了一把薄薄圆圆的金色剜勺。他们笑嘻嘻的将剜勺剜进彼此的眼中,手腕一挑,几颗汤圆大小的眼珠子,骨碌碌的滚进了彼此的剜勺中。 断气之前,三人说了一句话:香宝,我们见不到你,也就不怕你了。 我心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中“吧嗒吧嗒”的掉落。 一滩滩的颜色,在渐渐的消散,留下的,是一具具或死或伤的躯体。 血水染红了大地,腥味呛满了空气,满目之中,尽是疮痍。 他们手里所握的,本是一块块灿亮的金块子,缘何却成了闪闪的利器?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遭受如此凶惨的厄难?难道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小小的玻璃球? 云姐扶住我的胳膊,凄声说:快走吧,下去搬救兵,找苏局。 此时,下岭口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响亮中透着焦灼。 我和云姐回头看去,绝望无助的眼睛里,燃起满满的希望。 来人,是苏局。她的身后,跟了几十个警官。 众人面色忡忡的跑上岭来,身后卷起一片昏黄的沙土。 一个腿长臂壮的年轻警官,冲于众人的面前,几个快步向村人们跑去。 我和云姐不约而同的大喝一声:不要。 那个年轻警官奔跑的太快了,呼呼的风声,“噌噌”的刮过他的耳朵,我和云姐的话音,还未飘进他的耳中,他已迅捷的闪进了一片颜色中。 慢了几步的苏局等人,虽讶异万分,不明岭上的凶况,但仍是义无反顾的向村人们冲去。 我和云姐,又是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不要。 苏局双足一定,手臂一挥,身后训练有素的众人,有条不紊的站好了队形。 一向笨嘴拙舌的我,简短有序的向苏局等人陈述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众人惊恐的望着三十亩岭上一片片诡异的颜色和一个个失常的村人们,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绝不敢轻视。 “苏局,怎么办?” “要不还是叫几辆消防车来?” “可是,消防车到了,起码得半个小时啊。” 众警官议论不休,始终想不出一个安全及时的法子来。 我想起云姐救我的一幕,忙说:用深色的丝布蒙住双眼,不受颜色的蛊惑,进去救人。 苏局看了看仍旧处于惊惧中的我,再望向云姐,目光中淌过一丝警觉。 章三十九 为爱夺命许阴婚 方才冲于众人之前的警官,而今已陷入了一片蓝色的包围中。 他捡起了一块金块子,慢慢的放在了手腕上,口中喃喃自语,眼角热泪滚落。 刹那间,那块流光溢彩的金块子的两端,竟似蜗牛的触角一般,伸出了两根如筷子粗细的尖刺。只消轻轻的一划,血水会像一条小河般,欢快的流下。 现在,对于我所讲的一言一语,苏局等人确信无疑。 苏局秀眉紧蹙,斩钉截铁的说道:脱衣服,撕成条,蒙眼救人。 “嘶嘶,”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感觉心脏都快被撕碎了。 蒙住双眼的警官们,像一个个英勇无畏、斗志昂扬的侠士,步子轻快的冲进了颜色不一的魔圈中。 村人们被一一的解救了出来。遗憾的是,有不少人或伤或亡。 被困在黑色中的大武哥,脱离凶险之后,几个快步,跪在了众警官的面前。 苏局想扶起大武哥,奈何他却僵如巨石,不愿起身。苏局温和的说:起来吧,这是我们分内之事。 大武哥颓丧的抬起头,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当苏局看到他的面孔时,忽地被吓得倒退了几大步。 莫说是苏局,便是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了大武哥的脸,亦是被吓得胆战心惊。 他的脸,已被利刃剌开了无数道猩红色的血口子,一汪汪新鲜的血水,从里面喷溢而出。那种犬牙交错、如沟如壑的血糊糊画面,让几个警官的肚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的跪到田地里“呼呼”狂吐。 更为恐怖的是,大武哥的嘴角已被利刃割开,时不时的露出一片片白森森的筋骨。 他的双唇微微翕动,两抹蓄不住的血水,从裂缝中溢流出来。 他肩头耸动了几下,说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我……我要……自首。 未等苏局细问,大武哥抽泣了几声,擦去颏边的血水,双手捂住开裂的唇角,期期艾艾的说:是……是我害死了小……小森,给小……小茹配……阴婚。 “什么?” 一旁的大铁哥,听闻大武哥的话,脑袋一震,如被雷轰。他单拄着一条腿,拖着血水横流的身子,扑到了大武哥的身上。 众警官慌忙的将大铁哥抱住,将他揪扯在大武哥唇角的血手拉开。 “呲”的一声,大武哥的左半张脸,像火龙果皮一般,被生生的扯到了耳边。 仅右腿受力的大铁哥,左腿的膝盖骨,已破了一口血洞,像被利刀剔去了一般,凸起的地方,平整的露出了森森白骨,似乎微一打弯,左腿便会断为两截。 大武哥的嘴角,已经不由自主的撅了起来,他的声音,既含糊又虚弱。可他仍是强撑起一口气,嗡嗡隆隆的说:是我害死了小森,你们快……快杀了我吧,不然他要拉着我去……去寒冷的下面…… 苏局不容他再继续胡说下去,点点手指,四五个警官将他强行的拖到了一边。 “求求你们杀了我,小……小森说他还会再来的。”大武哥闷吼到。 四五年前,大武哥的独女小茹因得了罕有的白血病,不治早夭。 几天后,大铁哥的儿子小森,在攀上柿子树梢去够柿子时,不慎失足坠落,当场毙命。 让人难解的是,柿子树下是一片松软的黄土,且黄土到树梢的高度也就两米多,一个身轻体健的小孩,即便坠落下去,绝不至于致死。 事后,大武哥托“媒人”寻到大铁哥,说想和他结成“儿女亲家”,即给两个早夭的孩子配“阴婚”。 大武哥说,两个孩子在冥界孤苦伶仃,不如牵线做个伴,让二人有所依靠,好尽一尽我们为人父母的关爱。 生前,小森和小茹是一对要好的小伙伴。二人亡后,大武哥的这一夙愿,得到了大铁哥的含泪认同。 至于小森是怎么被害的,大武哥没来得及说,众人也不敢去细听。 而今,往事浮现,却另是一番不同,让人浑身起冷,唏嘘不止。 可笑的是,村人们你争我抢的金块子,只有几块是纯金的。余下的,皆是镀金的、暗藏机括的铁器。机括一旦打开,便会出现各种各样、顺应“金块子”的形状而生成的利器。 至于那一枚枚透明的玻璃球,竟像蒸干的水汽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众警官的护送下,我们下了平岭。 下坡时,云姐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我被苏局盯上了。 我偷偷的向后瞄了一眼,不远处,果然有两个身影闪躲的警官,紧跟着我和云姐。 云姐看我一脸的茫然,笑说:你就大大方方的走,他们不会与咱为难的。 我饱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姐,你是怎么觉察到咱被苏局盯上的? 云姐攀上了我的胳膊,笑说:一,用深丝蒙眼救人的方法,是我们告诉给她的;二,我们平安无事,毫发无损;三,女人的直觉。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忽听得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又下了一个小坡后,我看见眼前站着的、并不断呼喊我的人,是我的老妈。 “妈。” 我大喊了一声,拽着云姐的手,欢喜落泪的迎了上去。 我妈看见我,先是怒冲冲的骂了一句:你这娃娃,出门总不带手机,把我和你爸给急疯了。 当她看到云姐时,眼窝一红,鼻头翕动,唇角颤抖,一串酸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小云。” 我妈一把紧紧的抱住云姐,嚎啕大哭。 “婶。” 云姐趴在我妈的肩头,亦是热泪成汪,两眼通红。 八年了,那得是多少个日日夜夜、春夏秋冬啊?人世间最苦最熬的事,莫过于知道你还在世间,却觅你不到,寻你不见,思你不断,想你万千。 小时候,我妈做好了饭,分我半碗,分云姐半碗;我爸摘来了鲜果,给我一半,给云姐一半。很多东西,我俩都是对半分,很多事情,我俩都是一起做。 那些年,我坚定的认为,我和云姐的感情,绝不亚于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我将头别向一边,泪水早已将喉管堵满。 不知过了多久,我妈和云姐终于平缓了下来。 看到云姐愈发的美丽,我妈开心的喜眉笑眼。 她悄悄的瞄了我一眼,啧啧赞道:咱家姑娘长的越来越好了,比你妈……哦,比咱村的女孩都要好看。 我妈话快,收的也快,无意中提起了晴婶,又赶忙将话绕到一边。 经过她的一番怪罪,我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匆急,没顾得上带手机。本想着快快了事,谁知,这一耽搁,竟过去了大半天。 西边的太阳,已变成了诡异的酡红色。天地间,已不再澄亮。 我妈好奇的望了望岭上,说:三十亩岭发生啥事了?我能去看看吗? 我一把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前倾的身子,给压住了。 云姐将三十亩岭上所发生的事情,拣轻避重的给我妈简单的说了两句。 我妈一个趔趄,险些栽地。她惊魂未定的拉住我和云姐的手,焦急的说:咱们村的人,快绝种了。你们俩,不能再回村了。咱们马上……立刻……去你大姐那儿。 我和云姐沮丧的点点头。我说:妈,那我回家取出手机和云姐的东西。 “不,别回去,东西咱先不要了,逃命要紧。” 我妈瘦弱无力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知道她的性子,她若认定的事情,任谁也劝说不动。 当下,云姐用我妈的手机,给身在镇子上的阿泰打了个电话。 不多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我们三人的面前。 云姐让阿泰自行回去,她开车带着我和我妈,奔向了我姐的家中。 当我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直至缩成一个黑点的村子时,不禁舒了一口气。 我将头靠在我妈的肩膀上,热泪溢出了眼角。我凄哀的说:妈,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们简直从鬼门关里走了好几趟。 我妈轻抚着我的头,柔声说:别想了,逃出来就好。大不了,那个家,我们不要了。 云姐偏了一下脖子,问道: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岭上? 我妈叹了口气,说:中午,我给小华打了好多个电话,可他一直不接,我和他爸生怕出了什么凶事,我就叫了辆车,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回到村子,我便觉得冷冷清清、阴阴森森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小树林……唉,于是,我就跑到了大队部,看到萧大叔静呆呆的坐在会议室里。我向他打听你们的踪迹,他说刚来了一个叫苏局的警察头头,向他问完话后,领了一大批警察,火急火燎的跑向了三十亩岭。我不敢迟疑,没容他将话说完,便拔腿向三十亩岭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华的名字。老天保佑,你们平安无事。 听了我妈的话,我和云姐若有所思的静默不语。 “咣”的一声,我妈在我脑瓜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哭嚷道:你干嘛老不带电话?可把你妈给吓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你妈咋活? 我慌忙的将她抱在怀里,泪水又一次的迷住了我的双眼。 自从云姐回来后,我便将手机搁在了一边,一门心思的陪着她。 看到我和我妈紧紧相拥,云姐唇角一扁,肩头轻耸了几下,玉手在脸上不停的擦拭着。 此刻,晴婶若还健在,该有多好。 章四十 深夜无惧鬼敲门 来到大姐家时,天色刚黑,凉风却浓。 天空中,一团团的白云,像被墨汁浸透了一般,白中带黑、黑中露白,极其的诡异。 湛蓝的底色,从云缝中显现出来,更增添了几分邪气。 出门迎接的,是我爸和大姐。 据大姐讲,大姐夫需要照管市里的门店,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 大姐大我十岁,大云姐七岁。许是年龄的差距,我和大姐平常交谈的极少,不过姐弟间的亲情始终质朴浓厚。 云姐出走的头一年,大姐诞下了我的大外甥女雅雅。去年寒秋,她又诞下了我的二外甥文文。 雅雅九岁了,上四年级,寄宿在学校。而文文刚过半周岁,已经能够翻身蠕爬了。 父母此番前来探望,恰逢大姐夫店内人手急缺,脱不了身。于是,俩人便索性多留几天,好好的照看大姐。 进屋后,大姐抱起文文,挤到了云姐的身旁,眼眶泛红的向她问东问西。 云姐搂过文文,瞧着他那张肉乎乎的小圆脸,点了点他那枚可爱的小梨涡,笑眼中,闪着星光。 “你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多像小华啊。”云姐笑道。 我快速的凑了上去,端详了几眼,撇着嘴说:哪有?他那么丑,我这么俊。 “滚一边去。” 大姐在我的手臂上拍打了一下,故作凶态的将我赶走。 云姐笑了笑,白了我一眼,说:常言道外甥打灯笼——照旧(舅),还好长的不像你,不然长大了就说不上媳妇喽。 这句话,可算是扎到我妈的心窝窝上了。若是外人,她定会沉下脸来。而对云姐,她是断不会记挂在心的。 说笑间,我爸已经沏好了四杯香茶,端了进来。 他弯下腰,先将一杯递到了云姐的桌前。 云姐心下感动,冲我爸微微的躬了躬头,婉声说:谢谢赵叔。 我爸抹去眼角的泪花,粗声柔调道:咱家闺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句“咱家闺女”,让人听罢,心里既是温暖,又是凄酸。 我妈张罗着要去做饭,被云姐拦下,她说:赵婶,我不饿,咱坐下来说说话吧。 说完,她望向我,似在问我有无饿意。我摇摇头,心里悲怆的想:出了这些个凶事,便是让我三天三夜不吃饭,我也不觉得饿。 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坐在一起,绝口不提我们村所发生的凶惨怪事。但凡谁提了一个不好的话茬,就会被他人快速的引到别处去。 不觉间,我们已欢欢喜喜的谈了一个时辰。我偷偷的附在云姐的耳边,低声说:姐,今晚怕是没人来找你借钱啦。 云姐耸耸眉头,唇角扬起一丝苦笑。 此时,我妈的目光正巧和我相接,她望了望我和云姐,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 我尴尬的抿紧嘴,心想:妈,你可千万别误会。 “咚咚,”院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大姐疑惑道:平日里连个串门的都没有,这个点了,谁会来啊? 我和云姐面面相望,默契的想: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若真如此,难为他们了。趟夜路,着实危险。 果不其然,来人有三个,正是为了借钱而来。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下午在三十亩岭上所发生的凶事,因自残伤亡的有二十三人,另有三人精神极度的恍惚,同伤者一起,被送往了市中心医院。 现在,凶案已经升级为省厅督办的大案。警方给村中增派了五百多名警员,另有五十多个刑侦专家,正连夜急赴村中。 此外,警方在各家各户的门前屋后,都安装了实时的监控,昼夜不辍的派人盯守巡查。 我忙问:那你们怎么不待在家中,大半夜的跑这儿干嘛?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婶子,窝起胖乎乎的脸,笑说:咱不是不相信警方,可是,我看这些个事啊,百分之百不是人做的,所以…… 大姐站起身,没好气的插了一句:好啦,借钱就借钱,别说的那么瘆人,我家宝宝还小,经不起扰。 我妈更是没给好脸色,冷冷道:我说你们都不能缓缓日子再来?俺们家小云小的时候,也没瞅着你们谁帮扶过一把。现在倒好,从我们家闺女的身上拔毛,你们…… 我妈的那股犟劲儿一旦上来,非要在嘴上和别人较出个高低。虽然很多次,她都赢了,可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她有三个显著的优点:一,不说人长短;二,得饶人处且饶人;三,不记仇。 眼下,听到我妈为云姐所说的一字一句,我觉得很是解气。 当我妈说的正盛,三人听的羞愧万分的时候,云姐打断了她的话,娇声道:婶,我饿了,你和大姐给咱做点儿饭吧。 “唉,好。” 我妈怒脸转喜,拉着大姐和我爸,匆匆的走了出去。 我知道云姐是有意将他三人支到一旁,生怕心绪不宁的他们,同来人于夜深人静中吵闹一番。 不多会儿,几人打好了借条。 我凑到云姐的耳边,低声说:姐,没带那个龙印咋办? 云姐将笔递到我的手中,笑道:签上你的名字即可。 “干嘛不写你的?”我不可思议。 她甜美的笑了笑,说:和姐用得着分那么清吗?快写吧。 “好。” 我欢悦的点点头,在白花花的欠条上,龙飞凤舞的划了几笔。 三人领过欠条,连说了几个谢字后,便一溜烟的退了出去。 几人刚踏出院门,我妈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桌。 饥饿和食欲,真是两个不相冲的感觉。 我和云姐,整整一天都未进食,肚子空空扁扁,可确实是吃不下一口饭菜。 好在我妈熬了一小锅的玉米羹,味道清淡,我俩勉强着各喝了一小碗。 一家人,趁着夜静风凉,又滔滔汩汩的说了半个时辰。 我妈笑说:文文今晚怎恁乖?不吵不闹的听着咱们聊天。 大姐说:八成是头次见到他小姨和他小舅,觉得新鲜。估摸在寻思怎么一个那么丑,一个那么美呢? 大姐借此话题,终于替自己的宝贝儿子,完美的赢回了“颜面”。 一家人听完,顿时笑成一片。 夜,又降下了一层墨色。我们彼此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晚上,我妈因为需要照看大姐,所以同大姐一起睡在了南屋。我和我爸睡在了客厅的两床沙发上。而云姐,则特意的为她腾出洁净的北屋。 熄灯后,我是辗转难眠。 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一股冰寒的惧意,生怕凶事还会再来。而如果来了,又会以怎样的凶状降临呢? 本已打酣的我爸,听到我翻来覆去的将沙发滚压的“吱吱”作响,便低声问:还在想咱村的事啊? “嗯,一辈子的噩梦。”我冲口而出。 我爸吁了口气,翻身坐起,温声道:依爸之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遭事的乡亲们,不能说是活该,可也算是为自己种下的孽,还了债。 我爸的话,令我不置可否,便问:爸,你说这些个事,真是那种东西所为吗? 夜深人静的,我着实不敢将阴瘆瘆的东西,从嘴里说出。 我爸大咧咧的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啊?净是人吓人。 “可,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也都太离奇了吧?前几件事不说,光是地里长金子,爸,你听过吗?” 我爸被问的支支吾吾。停了半晌,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早点睡吧,咱家没做亏心事,还怕那人也好、鬼也罢的东西寻上门来? “嗯,不做亏心事,不怕……” 我将我爸的话,默默的重述着。 许是这句话让我的内心沉静下来。我心中的惧意,仿佛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正当我眯住了眼,起了一丝睡意时,我爸霍的坐起了身,笑眯眯道:小华,你和小云,嗯…… 我腾的翻身坐起,“嘘”了一声,悄声说:爸,你可别乱想,云姐已经结婚啦。 “结婚啦?” 我爸难以置信的问到,嗓音提高了些。 黑夜中,我难以看到他的表情,却能猜的到,他的脸上,定然挂着失落。 小时候,每每看到云姐和我闹在一起,笑呵呵的父母,难免会生出一些长远的想法。 然而,时过境迁,美好的念想,终归作空。 “也好,小云也不小了。就是嫁了人,也是咱家闺女。今后,你可得放老实些,不准对你姐怀有不轨的想法。” 他的这番话,差点儿将我给气昏过去,我凶呼呼的说:爸,你说啥呢,我能是那样的人嘛?我和云姐从小长大,情深似海,爱护她还来不及呢。 我爸呵呵一笑,低声说:唉,咱家人不想让她受欺。每当想起你苦命的晴婶,我就觉得我们要好好的爱护她。 “嗯。” 在黑暗中,我猛猛的点点头,尽管我爸看不见。 之后,我俩不再多叙,各自躺下,眯住了睡眼。 章四十一 割颅喂火劫中劫 晕晕乎乎中,我走进了一团黑色的迷雾里,软飘飘的身子像是脱离了地面,在随意的游走。 倏然,一道白光炸起,撕碎了将我裹住的迷雾。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圈密密的黑布,从我的周身快速撤去,让我在无遮无掩中,赤裸裸的置身于光亮的世界里。 透骨的冰寒,从我的脚底,绕到了我的腿脖上,滑过我的胸膛,再一寸一缕的侵到我的脑中。 天地间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如同冬雪初降,将万物染白的样子。 “吧嗒”一声,一颗晶莹清澈的泪珠,滴落在了我的面前,砸出一朵跳曳的水涡。 紧接着,数不胜数的泪珠,由疏而密、由小渐大的滴落下来,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咆哮如雷。 我的衣衫,很快被泪雨打湿,紧紧的贴在了皮肉上。 片刻之后,泪雨趋弱,只落下稀稀松松的几颗。 惊异万分的我,伸手去接了一颗。泪珠入手的感觉,温热中带着冰凉。 忽然,掌心的泪珠,像被打了气体一般,渐渐的变大。先变得像玻璃珠,再变得像水晶球,后变得像一颗透明的保龄球。可怕的是,它依旧在不断的变大。 当我空出另一只手,去全力捧接它的时候,它竟变成了一颗和我等高的透明球体。 此时,球体里面出现了一个脚冲天、头朝地的人影,那人,竟是罗心依。 她笑嘻嘻的说:你跑不了的,血债血偿。 “啊,不。” 我大喊了一声,将手中透明的球体,快速的丢在了地上。 “你居然敢扔下我?” 球体内传来了一个粗壮的声音。 我低头望了一眼,透明的球体里已经端端正正的站了一个人。此人,便是在三十亩岭上剖腹自尽的村长。 村长咧开了嘴,露出两排生满黄垢的板牙,笑道:我给你表演生吞手表,利刃剖腹的绝技啊。 “不要。” 巨大的分贝,震起一波波的气浪,将我面前的透明球体震碎的四分五裂。 “你对一个死人都这样无礼吗?” 村人魂飞魄散前,凶恶的怒吼到。 紧接着,碎裂的球体复又变成一颗颗透明的泪珠,向我的周身落下。 冷意愈来愈浓,我感到凶事将近,想拔腿就跑。 突听“呲”的一声,一颗颗落地的泪珠变成了一滴滴殷红的血水。 血水交汇在了一起,变幻成一片片渐渐升高的血海。 而落在我身上的泪珠,亦变成了殷红色的血水,将我的全身裹死。 “不。” 我挥手在自己的胸襟处狠狠的揉擦了一下。 “噌”的一声,血水爆起,燃成一簇簇红色的火苗,在我的身上引燃开来。 刹那间,我急欲扑灭身上的烈火,便不顾一切的沉入血海里。 然而水里,竟然潜伏着黄袍术士、姜张夫妇、大武哥等等十几张惨白如霜的面孔。 他们阴着脸,发出阵阵如厉鬼凄吼般的笑声,挥臂蹬腿的向我游来。 我感觉自己快被拖进水底了,一口鲜活的气息滞在了喉眼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 当我踮着酸麻的脚尖,撑起身体并吸了一口鲜氧之后,将我困住的血水,刷地变成了一片翻滚着热浪的火海。 千头万首的火舌,像一条条可怖的铁线虫,滚雷一般的向我扑来。 我的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了,亿万条神经节,尽被过电般的剧麻感所替代。 血红色的火焰,慢慢的爬上了我的胳膊,缠上了我的脖颈。继而,它会慢慢的蚕食掉我的脑袋。 许是这几天被吓得不知畏惧了,临死之际,我闭上了双眼,虽心有不甘,却也坦然笑对。 该来的,始终避逃不过。 “哇哇,”我的耳畔,隐约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声音清脆、稚嫩。 我睁开了双眼,定睛远望,火海中,居然飘荡着文文的身影。 他那双乌黑灿亮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紧盯着我,小嘴努起,非哭非笑。 我正瞧得奇怪,他已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把浴头,两手攒着劲的递到了我的面前。 汹汹的火海,依然在不断的吞噬着我。 我一把夺过文文手中的浴头,提到了头顶。清凉的水花“噗噗”冲下,浇灭了我身上及周围的烈火。 我再去看文文时,他已消失不见。眼前所剩的,又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咔”的一声,我的喉头处,架上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刀。 “舅舅,下地狱吧。” 一记混合了黄袍术士、村长、大武哥等等几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耳中,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头颅被“滋滋”割掉的声音。 一缕缕滚烫的血液,从我断裂的脖管处往胸腔内急遽的流落。 十几刀下去,我的头颅被文文反向的拎在了空中。 血水,像浓稠的奶汁一般,呼呼的滴落。 闭眼之前,我看到了自己血糊糊的脖口和趴在我肩上笑嘻嘻的文文。 我终于痛哭了起来,为自己的英年早逝,更为自己的死,出自亲人之手。 一张糙厚的手掌盖住了我的眼睛,在我的脸上不断的抚摸着。 当它摸到我血淋淋的脖口时,灯光“噗”的一声亮了。 我条件反射的将摸过来的那只手狠狠的抱住。 “小华,是爸爸。” 耳畔响起了一记熟悉的声音,面前浮现着一张慈爱的面孔。 我攥紧他的手臂,轻吐了一口气,浑身冷汗直流。 他将我扶起,端了一杯香茶,喂我喝下,柔声说:做噩梦了吧?梦里梦外都是相反的。 “噢。” 我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 我瞥了一眼捧在手中的茶杯,只见茶水血红如枣。 我心下大惑不解,转头想向他询问,出乎意料的是,身旁坐着的,竟然是铁青着脸、手里捏了一根引着了火柴的文文。 “啊,”我张圆了嘴,满目错愕的盯着他。 他阴恻恻的笑了笑,将那根闪着血色火焰的火柴,丢进了我的嘴中。 少顷,一团火苗,在我肚腹中上窜下跳,瞬间便灼透了我的身体。 耳旁,又传来一串由多人混杂而成的声音:舅舅,下地狱吧。 章四十二 欲念亲情不可全 “噗,”客厅内的灯光又亮了。 “小华,怎么了?” 一双糙厚的大手,又摸上了我的面庞。 “啊,走开。” 我猛地将其一把推开,身子打了个摆,不由自主的翻落下去。 “小心。” 我爸双膝一跪,屈着双臂将我接在怀里。 与此同时,南屋传来一阵匆急的婴哭声。声音揪心裂肺,充满了森森的诡谲。 “噗、噗”两声,南北两屋的灯光齐亮,地上响起了趿拉着鞋的凌乱声。 我妈拉开屋门的时候,云姐也推门而入。大姐抱着嚎啕大哭的文文,亦迅速的走出了屋子,围到了我的身边。 我妈攥紧我的手,一脸忧惧的问道:儿啊,你这是咋啦? 云姐在我的额头上轻碰了几下,笑道:婶,他没事,兴许是做噩梦了。 我爸心有余悸道:这小子,差点把我给吓死。他猛猛的推了我一把,险些把我给推翻了。 话毕,我爸从茶几上端来一杯香茶,欲递给我。 我往后缩了缩,面露寒意的冲着他,说:爸,你让云姐递给我。 几人不明其意,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在寂静的深夜,若不是文文啼哭不止,大家且得窘默半天。 云姐嘻嘻一笑,接过茶杯,递到我的手中,哂道:从小到大,就知道欺负姐。 我妈的眼中又起了一丝狡猾的笑意,忙说:小华跟他姐姐亲的,胜过了这对爹妈。以后,你帮我们多管管他。 我妈打的这个圆场,可谓是话里有话、意中有意。 我和云姐听了,双颊顿似火烧。我爸听了,扭捏的不知所措。大姐听了,只顾咯咯大笑。 我抬起头,望了一眼文文,问道:姐,文文为何一直啼哭? 大姐拍了拍文文的后背,眉头紧皱,说:不知道啊,他每晚都睡的像个小猪崽似的,有时还打呼呢,今晚真是奇怪了。 云姐从大姐怀里抱起了文文,嘟嘟嘴道:让小姨抱抱,文文不哭啊。 谁知,被云姐搂在怀里的文文,硕眼大睁,哭的更欢了。他的泪水,“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惹人疼惜。 “让小舅哄哄。” 我站起了身,将文文从云姐的怀里接过。 一看到他那张肉嘟嘟的哭脸,我顿时想起了在梦里所经受过的一切,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 哪知,文文在我的怀里,哭的愈来愈凶,眼泪也流的愈来愈旺。就好像他的心爱宝贝,被人夺走了一般。 “来,给我。” 我妈锁紧了眉头,将文文从我的怀里抱了过去。 出乎预料的是,文文一落到我妈的怀里,便枕着她的胳膊,安安静静的停止了哭闹。 大姐拍了拍我的肩头,关切的问: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我望了望文文,又看了看我爸,点点头,说:可能是客厅内太凉,还有沙发硌的慌,让人睡不好吧。 我爸拣起自己的薄被,送到我的怀里,说:给你再加一层,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大姐说:咱家的沙发,确实该换了。要不今晚,你和我们挤一张床将就一下。明早啊,我让木匠再打做一张。 我妈“啧”了一声,急说:那能挤的下吗? “让小华和我睡一张床吧。”云姐笑道。 我爸摆摆手,说:这,这不妥吧,小云你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别让咱家的这个毛小子,坏了你的声誉。 “嗯,”我点了点头,心想我爸所言极是。 我妈撇撇嘴,沉着脸说:都是自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坏之分的?你这话说的…… 云姐笑道:我和小华一起长大,小时候,我俩就常在一个炕上睡觉。姐弟之间,纯情厚意的,不牵扯啥声誉不声誉的。他要是不老实,我给他踹下床去。 大姐哈哈的笑了起来,说:爸,这都新社会了,他们姐弟俩我是从小看大的,亲的很,你就别操心了。 有了大姐的助阵,我妈像是个旗开得胜的将军般,挺着胸脯,骄傲的说:他俩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身子一定吃不消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 说罢,我妈偷偷的向我眨眨眼,面上的笑容让我看的越发的尴尬。 我爸不再多说什么,靠着沙发躺了下去。他相信我的为人,只是仍旧绕不过传统思想的那道弯。 而我,绝不会对云姐有一丝的不端之念。毕竟,我是个人。 当我和云姐走出客厅的一瞬,我妈凑到了我爸的身旁,脸色古怪的同他秘谈着什么。 忽听得我爸隐约的大喊一声:怎么能信那个…… 到了北屋,云姐让我睡床里,她睡床外,我俩并排的躺在了一起。 我仰着头,笑嘻嘻的低声问:姐,不让我睡外面,你咋踹我? 她眯着秀目,睫毛弯弯,皎白的脸上,像是盛开了一朵明媚的水仙花,美丽极了。 “你再做个噩梦翻身下去,摔个鼻青脸肿的,赶明都认不出了。” “噢。” 我甜甜的回了一句,眯住了眼睛。 可是,不久后,我发觉自己有些情迷意乱了。 云姐的芳体上,渐渐的溢散着缕缕沁人肺腑的幽香。 那种勾魂摄魄的魅惑,让人既像是置身在空山新雨后亲抚着一簇簇斗艳的繁花;又像是沉醉于同一众仙子在仙雾缭绕中共沐清泉。 我的体内,肾上腺素在急速的飙升,脑子里热烘烘的,私密之处在一点点的膨大、变得刚硬。 人啊,真是一个既可喜、又可悲的物种。 可喜的是,我们有着无尽的欲望,并愿意为之而努力;可悲的是,若欲望过头,便会击垮了理智,做出泯灭人伦的事。 我的身体难受,内心更难受。我绷紧了体内的每一根神经,竭力的克制住自己的邪想。 然而,邪恶是极易受人归顺的主。毕竟,它不需要你去拼力的坚持,只需要你去不断的堕落。 “姐,陪我说说话吧。” 我觉得实在绕不过去了,身上已经起了一股股的痉挛。 黑暗中,她侧过头,唇中香气轻吐,她平静道:小华,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心一定要强大。 我不再言语,品酌着她所说的这句话。 云姐是个何其聪慧的女子,我的心思,她岂能猜不透?她真的是太爱我了,不忍戳穿。可她能帮我的,便是让我在煎熬中感受心性的强大。 我握紧了拳,咬紧了牙,让自己的注意力往别处转移,哪怕是想一些令自己感到可怕的事情。 渐渐的,我体内的邪念像被蒸发了一般,身体变得松缓了许多。 萦绕在屋内的清香,不再是惑人心智的迷魂散,而是变成了助我入眠的舒心良剂。 此一宿,没有噩梦牵缠,没有异状添乱,我睡的极好。 章四十三 谈严色变不世恩 翌日,天刚破晓,晨雾烟煴,北屋便响起了清脆急促的敲门声。 昨夜,我和云姐和衣而眠,听到声音,齐齐的弯腰坐起。 一记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华、小云,快起来,我们去“薯湾村”。 “薯湾村?” 我和云姐四目相对,不解其意。 薯湾村是一个听起来相当遥远、却又不陌生的村子。 若将我们镇比做一个国家,那薯湾村便是一座跻身于一线的“繁华大都市”。 上高中时,但凡听说哪个同学的家是薯湾村的,便会自然而然的觉得低了人家好几等。 每年开学放假,只要是薯湾村的家长来校接送学生,大都会开着名贵的轿车。每每此时,坐在摩托车上的我,会因为被坐在轿车内的薯湾村的同学打了招呼,而面红耳赤。 相传,三十年前,薯湾村出了一位既勤政,又有经济头脑的村支书。此人极力的推行产业融合,在说服了村民之后,通过引进外资,将村中几千亩的田地,整合并打造成了一个“香菇产业园”。 事实证明,这个魄力非凡的村支书,所做出的决策是很明智的。 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不成功也成精。 随着薯湾村的香菇产业做的越大越好,村民们的生活日渐富足。 有一年,一个薯湾村的同学盛情的邀请我去他家坐坐,见却之不恭,我只好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一袋子礼品,随他去一睹薯湾村的繁盛。 到了村口,光是看到一座气势威壮的青石牌坊,就已经让人震撼不小。 再往里走,只见数条宽敞笔直的马路,在上百栋二层楼高的洋房脚下蜿蜒穿梭。 当时,我虽想多看几眼,但生怕被同学瞧不起,便收紧了目光,故作大大咧咧状。 到了他家后,又因受不了他家的奢阔,内心不时的犯窘,就同他父母简叙了几句,觅个幌子,回了家。 那天,走在村间的小路上,恰巧碰见了村长刘民小。 在他转身之际,我向他狠狠的剜了一眼,心想:都是当村长的,咱们村区区的几十号人,你都不能带领我们发家致富?马屁精。 毕业后,当我们回校领取通知书时,猛然听到薯湾村的村支书不明亡故了。 而对于他的死,薯湾村的同学们,全都讳莫如深。 时下,当我和云姐走出屋子,洗漱过后,我妈端来了香喷喷的饭菜,说:快点儿吃,吃完咱就走。 “妈,啥事啊?这么早、又这么慌张的赶往薯湾村?” 我妈端起一碗米粥,大口大口的灌进肚里,嘴里含糊道:别问,快吃。 躺在沙发上的我爸,也已早醒,却沉着脸,闷在一边。 待我们起身离屋时,他才将憋在肚里的话,艰难的吐出:我看那、那都是骗人的,不行就早点回来。 “好,你照看好老大。” 我妈领着我和云姐,头也不回的钻出了院门。 天色渐亮,浓雾仍未散去。 车子的两束灯光,像一对锋利的宝剑一般,在雾中刺来刺去,却依旧刺不穿这白茫茫的世界。 从我们村去往薯湾村,少说得需半个小时。 一路上,望着我妈神色不安,我不禁问道:妈,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嘛。 我妈揽过我的头,同我凑到云姐的耳边,悄声说:昨晚,我见文文望你们俩的眼神不对,而且,只要是被你俩抱着,他就大哭不止。我看啊,你们八成被那个脏东西给缠住了。 “脏东西?” 我咕哝了一句,总算明白我妈所指的是什么了。 云姐笑道:婶,你还信那个呢? 我妈若有所思了一阵,说:十多年前,小华的外公还在世。有一年夏初,他推着一架子车的蔬菜去薯湾村售卖。正午之时,蔬菜卖空了,他便准备推车回去。恰在此时,有一头浑身是血、兽性大发的疯牛从村里横冲直撞的跑了出来。只要遇见活物,它都会用尖锐的牛角顶刺上去,因而伤了不少的村民。当时,有一位同你们外公年龄相仿的老者,被疯牛追在身后,慌张踉跄的向村口逃来。你们外公虽已年过六旬,可身强体壮,是远近闻名的大力士,且他胆气很足,丝毫不惧冲过来的疯牛。他在地上快速的瞥了一眼,望见一块百十来斤的碌轴,便一边吆喝让那个老者往旁边避开,一边抡起碌轴向那头疯牛砸去。百十来斤的碌轴,莫说是砸头牛,就是砸头大象,估摸也能将其砸死。之后,疯牛被砸死,那位老者得救了。 说到这儿,我妈顿住了,似在回想着那段热血的画面。 我忙问:后来呢?难道我们去薯湾村,是要寻那位老者? 我妈望了一眼浓雾弥漫的窗外,瞳孔内流动着一丝诡异,继续道:那位老者对你们外公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盛请他去家里坐坐。不过,他以家中农务繁忙,婉言谢绝了。临别前,那位老者将他拉到一旁,神色诡秘的对他说,今晚,将会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走进他的梦中,向他致谢,请他莫怕,那人是自己的祖母。还有,如果他今后遇到一些非人力所能化解的怪事,可随时来薯湾村找自己帮忙。当夜,你们的外公确实梦到了一个向他道谢的年轻女子,她的相貌谈吐,同那个老者所说的别无二样。几年后,在他弥留之前,他将这个奇诡之事告诉给了我。 我妈讲完,念起了外公,眼中星光闪闪,泫然欲泣。 我问:妈,那位老者叫什么名字? 我妈搔搔头,苦思冥想一会儿,说:他姓严,名有俩字,不过我只记得一个仁字。一会儿到他们村问问吧。 我拍拍云姐的肩头,凑到她的耳边,问道:姐,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云姐还未回话,我妈一把将我拽到了座位上,说:你这娃娃,你外公的话怎会有假?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是个顶天立地、有血有肉的男子汉。他的话,我从不敢质疑。 云姐别过头,笑道:去看看吧,或许我们真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浓雾已经消了大半,铺满大地的阳光,像是一张新烙好的葱花饼,油黄黄的。 不觉间,车子已经驶到了薯湾村的村口。 抬眼望,那座雕梁画栋的青石牌坊,依旧矗立在村口的正中央。 而放眼村内,一栋栋二层楼高、棕面白框的小洋房鳞萃比栉,宛如一片离绝世间的天府之境。 此时,从远处走来一个晨练的婶子,我妈推开车门,迎了上去,问道:大姐,请问严家怎么走? 那个婶子咯咯的笑了,说:俺们村姓严的有好几家,有严花、严香文、严军国…… 我妈岔断她的话,问道:有没有叫严仁的老爷子,他的名有俩字,我忘了一个,您知道吗? 不料,那个原本和颜悦色的婶子,听了我妈的话,陡然间,眉头紧皱,目光转冷,而后一言不发的快速离开了。 我下了车,看着木木愣愣的我妈,问道:是不是这位严老爷子已经弃世了? 我妈说:我从刚才的那个大姐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此时,从村里驶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我妈说:你去问问,就说找严仁老爷爷,看他咋说。 我走上前,将轿车拦下,一碰脸,竟发现此人是我的高中同学小袁。在同他热情的寒暄几句之后,我便问:你们村,有没有一位叫严仁的老爷爷?我找他有些事。 听完我的话,小袁笑脸一拉,哆哆嗦嗦的摇上车窗,轰起油门,飞快的消失在村路的尽头。 我妈大步的走了上来,看我面色迷蒙,便道:你看,你外公所说的半点儿不假吧?这位严老爷子及其祖上,肯定非同寻常。 我点点头,说:妈,薯湾村的人提起严老爷子,无不谈虎色变,咋找他呀?而且,他这人是好是坏咱都不知,可别旧祸未了,再添新愁啊? 我妈在我的胳膊上捶了一把,骂道:你这乌鸦嘴。你外公当年有恩于他,他若恩将仇报,还算是个人吗? 一记琅琅的诵诗声,从村里传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背着一只巨大的书包,吃力的走了出来。 我走到车窗前,敲了敲,对云姐笑道:大美女,该你上场了,用你的美貌与智慧,套出小男孩的话吧。 “滚。”云姐骂了我一句,走下了车子。 我妈立在一旁,看着我俩逗乐,捂着嘴直笑。 那个小男孩见了云姐,十分的欢喜,晃着小脑袋要给她背诗。 云姐甜笑了几声,说:你先告诉阿姨严仁老爷爷的家在哪里,我就听你背诗啊。 “哇”的一声,小男孩仰头大哭。之后,幼小的身子,拖着沉重的书包,歪歪扭扭的向村口跑去。 见状,我们三人惊诧至极,感觉像是来错了地方,杵在原地,半晌无语。 云姐说:婶,我看再问下去,还是一无所获。不如我们开车在村里转转,我想严爷爷的家,应该和别人不同。 “嗯,也好。” 一向很有主心骨的我妈,觉得只能如此。 天色已经湛清,处处可闻清脆的鸟鸣。 绕着薯湾村行了一圈又一圈,所望到的,尽是建筑风格统一的二层洋房。 当我们向其腹心行驶时,越往里走,越觉得道路宽阔、氛围冷寂。而这一带盖建的洋房,数量稀少、密度较低,很不合常规。 又行了两三分钟后,里面变得更加的空旷落寞。一圈的洋房,仿佛是在竭力的避开中心地带,全都坐里朝外而建,丁点儿不虑采光的问题。 车子慢溜了一百米左右,我们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片冰冷的灰色。 章四十四 世仇周孙儿女亲 这是一座灰色的四合院。四四方方、古朴端庄。斑驳的屋檐上,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及世事的沧桑。 立于外面,虽然看不清是几进院落,不过从其规模来看,旧时俨然是一户富贵的土绅。 院内,一株高大怒放的海棠,越过了檐顶,枝头上缀满了红艳娇润的花朵。清风拂过,抖落无尽的花香。 我们三人下了车,轻手轻脚的向四合院的门口走去。 大门口,卧着两尊威严的汉白玉石狮。一扇朱色的如意门上,钉了两枚金色的虎头门钹。 我妈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儿应该就是严老爷子的家了。 说完,她走上前,长吁一口气,叩响了门钹。 “吱啦”一声,朱门从里拉开,一个精神矍铄、满头雪丝的枯瘦老人,从里探出身来。 老人神色孤傲,冷声问:你找谁? 一向快言快语的我妈,被老人的目光一激,一时顿口无言,只顾讪讪的笑。 云姐大步上前,指了指我妈和我,说:老先生,这是我妈,那是我弟,我们是赵满康的后人,前来寻长辈帮帮忙。 云姐的话,让人听了,不由得喜中带暖。 她首次喊自己的婶子为妈妈,这绝对是亲到骨子里、爱到心窝中的自然流露。 “赵满康?” 老人眼珠微扬,似乎是有点儿印象,却一时半刻的难以想全。 我贴上前来,说:碌轴,疯牛,您老记得吧? “噢,想起来了,恩人呐。” 老人的冷面瞬间冰释,嘴角挂起了笑,眼中落下几颗浊泪。 接着,他把朱门开圆,将我们热情的迎了进去。 立在一方影壁旁,老人握住我们的手,动情的问:赵老哥哥还好吧? 我妈抹了一把泪,说:我爸已于五六年前过世了。 老人的脸上凝起一股真切的悲伤,凄恻恻的说:老哥哥的恩情,我严仁诚永世不忘。 我妈给老人深鞠一躬,说:严叔,我的女儿和儿子,可能是受到那种东西…… 老人抬手一挥,神情自若道:侄女,你不必说了,从你敲门的那一刻起,我已经猜到了,随我来吧。 老人领着我们先穿过一道朱色的屏门,走到摆满盆景的前院。 紧接着,他又带我们再穿一门,经甬道走进了方正阔大的中院,院里栽种了数棵枣树和石榴树,而方才在院外望见的那株高大红艳的海棠,则栽于院落的中心。 甬道的两侧,是红绿相间的抄手游廊和红门红窗的东西厢房。 眼看着到了尽头,要进堂屋了,老人却带着我们向西一折,绕到了后院。 在走向后院之时,我看了一眼堂屋向西的的第二间正房,其门窗均被刷成了黑漆漆的颜色。乍眼一望,不由得令人胆寒。 最后一排是后罩房,为女眷的居所。 如此看来,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合院内,阴森冷寂,若不是有几株盛放的花树添点儿春气,会让人误认为进了幽冥鬼府。 老人指着西北角的一间卧室,说:那是我祖母的房间,你俩随我进去吧。 进屋之前,老人托着我的胳膊,笑说:侄女,这间闺房,为我祖母所居,邪气太重,你就别进去了。 “嗯,好,我无碍的,求严叔及祖婆婆救救我的一双儿女。” 我妈给老人又鞠了一躬,诚挚道。 老人点点头,将我和云姐引了进去。 在穿过一间书房、经过一道屏风之后,老人引着我们走进了一间烟雾缭绕的室内。 这间屋子,陈列的比较简单:一张绣床、一张衣柜、一方圆桌、两枚锦凳。而屋子的西南角,供奉着一座神龛,供桌上摆放着香烛供品。 不过,最为醒目的,是位于神龛之后、悬于墙上的两幅画像。 这是两幅一男一女的人物画像。 两人看上去十分的年轻,估摸二十岁不到。男的,俊朗儒雅,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女的,秀美知性,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 二人的脸上,充盈着青涩甜蜜的微笑,俨然是一对夫妻的样子。 画像已经泛起了岁月的黄,想必画中的二人,已成了古老的传说。 老人拉着我和云姐,虔恭的跪在了画像的面前,双手伏地,叩了三个头。 而后,他燃起两根土色的佛香,给我和云姐的手中分递了一根,低声道:看看神祖婆婆可否愿意帮助你俩。 我和云姐不敢吱声,两手握香,静静的跪在画像的面前,似乎在等待着神人的见怜。 一柱香已经烧过了小半,未有任何的动静。 我寻思:这神祖婆婆究竟是什么来路,果真有那么灵验吗? 刚一想完,这间空寂的屋内,陡然刮起了一股奇冷无比的阴风。 这股凭空而生的阴风,震的家具“吱吱”颤响,吹的人身上激灵不断。 可是,当它吹过那柱佛香时,香头上的袅袅烟雾,居然不乱不散,叫人惊奇的很。 须臾,阴风散去,屋内重归寂静。可佛香上的烟雾,却开始飘飘忽忽的上飞下窜。 老人走过来,一脸欢笑的说:快把佛香插进香炉内,随我出来。 看到老人一脸轻松的样子,我觉得他所说的“神祖婆婆”愿意出手相助了。 出门后,老人将我们迎往前排的堂屋,待我们坐下后,他抿了一口茶,给我们讲了一件年代久远的旧事。 一百年前,本地有两家颇有财势的土绅,分别是周家和孙家。而两家相较,周家稍胜一筹。 由于种种原因,两家向来不和,曾一度兵戎相见。 很多方面,都是周家压着孙家。比如家中丫鬟仆役的数量、所拥有田地的面积及佃农的优劣、给地方长官“孝敬”礼品的贵重等等。无一例外,孙家都败了。 可笑的是,两家的老爷,在娶妻纳妾一事上,也是互较高低。孙老爷有三房姨太太,周老爷有四房姨太太。 老天爷终究是公平的。几十年无嗣的周老爷,在其大太太诞下一女之后,从此便不能再育。而孙老爷的三房姨太太,则为他生下了五儿三女,可谓是儿孙满堂。 孙家最后降生的是一个男孩,由三姨太所生,名为孙末生。因其在家中排行老八,亦被称作八少爷。 八少爷降世后的第二年,周家的千金才降落人世,名为周朵欢。 一个是俊美清朗的少爷,一个是娇美聪慧的小姐。命运终究将二人绑在了一起。 旧时家规颇多,二人又有不世之仇,因此十多年来,只知其人,未逢其面。 多年后,在湖畔的一座竹亭内,他欲出亭,她刚进亭,不意竟撞个满怀。四目相对下,俊面遇俏脸,彼此间怦然心动。一瞬间,湖面起了涟漪。 那一天,二人所谈不多,均是痴恋的窥望着彼此,许久不愿离去。 此后,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人的心中悄然盛开。当时,孙末生十五岁,周朵欢十三岁。 其后的岁月,两人瞒着家人,在竹亭内幽会了多次。 在一次密会中,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竟然发现了孙二奶奶和周大管家在一尾小船内尽兴的媾合。 二人既羞又怒的匆匆离去。谁想,慌忙之际,八少爷竟将一本诗书落在了岸边。 是夜,人尽可夫的孙二奶奶,悄然溜进了八少爷的厢房,她将那本诗书递到八少爷的手中,并极尽所能的色诱他。而八少爷,心中已有所属,任由孙二奶奶万般的撩拨,仍不为所动。孙二奶奶离去前,警告说,若八少爷胆敢将湖畔之事泄露,定让他们母子俩不得安生。 几天后,算命先生敬告孙老爷,说他今年将会受克于八少爷,化吉之法,便是让八少爷离他而去。 不用想,这算命先生多半是孙二奶奶找来的。 极其迷信的孙老爷,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执意将八少爷送往国外念书。 临别前,八少爷牵住大小姐的手,指天为誓说,归来之时,定要娶她为妻。大小姐双目落泪,亦意诚言切的说,此生非她不嫁。 时光虽匆匆,可在两个朝思暮想的苦心人看来,度日如度年。 一年半后,八少爷终于回来了。整个人,变得面目一新:一身黑色的中山装、铮亮的黑皮鞋、板平的寸头、一枚嵌了两瓣圆形镜片的金丝眼镜。 在那个封建僵化、矛盾混乱的年代,他所传递的思想,譬如人是由猴子变来的、人人生而平等、一个丈夫只能娶一个老婆等等,无不让人瞠目结舌,觉得他危险至极。 八少爷从未忘记他向大小姐许下的刻骨诺言。 当他向孙老爷提出要迎娶周家小姐,并到周家拜门提亲时,均遭到了两家人的极力反对。 孙老爷认为,两家世代结仇、素来不和,咱怎么能和仇家的子孙结亲呢?而周老爷不光不答应,更是窝了一肚子的怒火,他想我们周家就这么一位千金大小姐,你孙家和我周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怎能高攀的起?再说了,你孙末生是一个偏室所生的老小,身份卑微,居然开得了口? 现下,不光周孙两位老爷不同意,就连周孙两家的妻妾仆从们,也是或明或暗的竭力反对。 孙家的二奶奶,在孙老爷的枕边不断的挑唆周孙两家的矛盾,妄言若八少爷娶了孙家小姐,必会对其言听计从,而孙家小姐又会听其父亲的话,届时他父女俩若来个里应外合,咱孙家定会鸡犬不宁的。 二奶奶的话意未凉,周家的大管家便围在周老爷的身边,眉头紧皱的劝诫说,孙末生绝无资格迎娶大小姐,可是就怕这小子使坏,对大小姐做出不轨之事。为今之计,一是不可准许大小姐随意出入,二是要尽快为大小姐觅一个如意郎君,以此绝了孙末生的歹念。 周老爷在孙末生登门之际,已从女儿神采奕奕的目光中,看到了让他难以接受并深恶痛绝的情愫。管家的话,令他如梦初醒。 几天后,未经女儿的同意,周老爷当众宣布,已将她许配给在县城搞烟土生意的刘老板的小儿子。 闻讯后的八少爷和大小姐,虽竭力反对,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违拗不得。二人窃议一番,准备私奔他乡。 就在二人溜出村口之时,被暗中监视的周大管家逮个正着。 周家人将八少爷毒打一番,并扬言若他再敢勾搭大小姐,非将他给生剥活剐了。 当时,没有人怜悯二人的遭遇。周大奶奶压根就瞧不起孙家,指定不愿帮女儿说话,而孙少奶奶虽然有心帮忙,怎奈身卑言轻,只能不住的劝儿子死了心。 当然,有周大管家和孙二奶奶在其中兴风作浪,二人的誓愿,终归化作了泡影。 过了一月,渐愈的八少爷豁然清悟,与其这般纠痛,不如趁早放手,他可以终生不娶,但心爱的大小姐,总不能毕生不嫁吧? 在一次极其不易的幽会中,当八少爷说完心中所想、大小姐甩给他一记耳光后,二人泪流满面的默默分开了。 原以为事情就此作罢,可梦魇才刚刚开始。 章四十五 裸媛黑棺亡又生 在一个阳光明媚、柔风微拂的清早,周老爷带着几十个家丁,手持棍棒,火气冲冲的向孙家赶来。 原来,一大早,周家的各个角落里,全都丢满了一张张赤裸的油画,画中之人,正是周大小姐周朵欢。 画下署名:孙末生。 旧时之人,将脸面、声誉、尊严看的比性命还重,如此恬不知羞的行举,让周老爷怒火中烧,恨不能将孙家的老少主仆,一个个的屠戮殆尽。 而孙姐的院里院外,也处处散落着周大小姐的裸体画像。 孙老爷慌了,暗自怵道,平日里虽和周家过节不断,可向来不曾败坏人家的颜面。现在,自家的儿子居然用这种为人所不耻的手段来报复仇家,让他觉得做过了头。 面对前来问罪的周家,八少爷矢口否认。当他看到心爱的大小姐在画里被赤裸裸的呈现时,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与愤恨。 不过,他承认确实给大小姐画过一张画,是一张穿好了锦服的画。 双方对峙中,大小姐也来了,她证明了八少爷所言句句不假。 此刻,见局势不够热烈的周大管家,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执意让八少爷交出那幅画以佐其言。 孙家人为了一雪冤耻,也纷纷催促八少爷交出那幅画。 出人意料的是,任由众人不断的软硬劝说,八少爷始终不愿交出画像。 这下,将大小姐赤裸裸的呈于画中的龌龊之事,由八少爷而为,便坐实了。 哑口无言的八少爷,深知被人陷害了。他环视了一眼两家人,从周大管家和孙二奶奶狡黠的笑容里,他坚信不疑的认为,此计是二人所设。 难道要将二人的苟且之事当众揭穿?不,他很爱惜家族的颜面,哪怕将此事烂在肚中,带进土里,他也无怨无悔。 善良的人,不幸起来,会特别的不幸。 眼下,周家人将孙家围个水泄不通,誓要讨个说法。 过了半晌,周家人提出一个可以妥协的法子:一,孙家向周家赔偿一万块大洋;二,孙老爷和孙末生向周家人恭恭敬敬的叩上三个响头;三,孙末生今后若敢踏进周家院外的一里之内,定会被乱棍打死。 如此苛刻的条件,莫说是孙家,便是周家一些人看来,这个法子,真是将人逼往绝路。 此时,周大小姐冲了出来,跪在周老爷的面前,恳请他能饶恕孙家和孙末生,并承诺会将自己尽快的嫁出去。 周老爷本就气恼不已,此时又看到自己的闺女胳膊肘向外拐,恨的更是咬牙切齿了。 他扬手在大小姐的脸上抡了一掌,凶狠狠的让她滚开。 大小姐掩着满是血手印的粉颊,痛不欲生的向远处跑去。她的身后,滴落一行行的清泪。 在她离开不久,孙末生仰天冷笑了几声,他的双目变得血红,一张冷峻的脸上,布满了狰狞与仇恨。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仆从的手中夺过一把寒光四溢的利刀,割开了自己白皙微凸的喉咙。 猩红甜涩的血水,像被炸开了一般,飞溅到每个人的身上,一种温热中带点儿粘性的感觉,刺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将周家人吓得四散而逃。 而惊在原地的孙家人,到了晌午,才将八少爷的尸体安置起来。 当天夜里,皎白的圆月被一朵浓重的乌云遮住了脸。 凌晨时分,一阵凄寒的阴风在孙家的院里呼来呼去。 原已熟睡的孙家人,被一阵清脆诡异的撞击声给惊醒了。 当所有人睁开朦胧的睡眼,无不发出惨厉的惊叫。 他们的床前,全都竖立着一口黑漆漆的没了棺材板的棺材。而这口棺材,棺底朝外,棺口冲里,棺内站立的正是今日亡去的八少爷。 他的脸色极其惨白,像是刚在冰柜里冻过了一般,他的双唇血红如火,像是刚喝了一坛子的鲜血,他的双眼死寂如霜,没有丁点儿的活气。最为恐怖的是,他的脖颈上,被割裂的血口子,已经凝固成了一道紫红色的疤痕,就像是切成丝状的紫茄子,令人惨不忍睹。 所有人被吓得懦懦怯怯的向床里缩去,一张张呼吸自如的嘴巴,似被一双双无形的鬼手给捂住了,半缕气息也发不得。 过了半晌,八少爷咧开血嘴,阴森森的说了三个字:棺材店。 又是一阵阴风刮过,黑漆漆的棺材连带着阴瘆瘆的八少爷,幻化成了一片黑色的浓烟,消失不见。 眼下,惊慌失措的孙家,亮起了明灿灿的火烛,大家深知阴魂不散的八少爷带着无尽的凶戾之气,杀回来了。 不光是孙家,就连家丁繁多的周家,在看到黑棺材和八少爷之后,亦变得丧魂落魄。 随后,在烛火的映照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惊叫声,周孙两家之中各自出现了十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是赤裸裸的倒在地上,猩红色的血水,像浓稠的糖浆一般,从他们的身上,流到了他们的身下,令他们僵硬的躯体与冰冷的地面融为一体。 待凑近细看,忽地发现尸体的双眼和心脏,被生生的剜去。而他们的脖颈上,被割开了一道拇指粗细的血口子。 尸体的旁边,均散落着一张大小姐的画像。只是除了面部清晰可见,她的下半身,已被血水打湿,变得模糊不清。 天色刚明,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几个时辰的周孙两家,纷纷请来了法师。一则是为化煞驱邪,二则是为超度八少爷的亡灵。总之,人鬼不相犯,各自安好。 现下,孙家依照八少爷的话意,差几个胆大力壮的家丁来到了村里的棺材店。 一进店门,便听到屋内传来悲痛欲绝的啼哭声。几个汉子走进一看,发现棺材店的老板娘伏跪在地,正搂着自家男人泪流满面。 店老板的身上,满是血水,死状同周孙老家人一样,眼眶及胸膛上,被剜出了三个黑洼洼的洞口,脖颈上,被剌开了一道更粗更深的血口子。 前来探查的家丁大惑不解,棺材店的老板,五十多岁的年纪,平素为人和善。怎么,他…… 从悲痛中平息下来的老板娘,向众人道出了一件更为离奇的怪事。 她说,三天前,八少爷慌慌张张的来了趟棺材店,请求当家的给他打做一口棺材。不过,他提了一个小要求,要将一幅画像藏在棺底,所以恳请当家的费费心。 老板娘续说,那幅画像所绘之人,正是周家小姐。只是,她甚不明白,这和她家男人有啥瓜葛?为何他就平白无故的惨死了呢? 眼下,当老板娘从棺底取出那幅画像时,在场之人无不大感骇怪,画中所绘之人竟是八少爷。 众人望着穿了一眼身中山装、满面欢笑的八少爷,只觉得脊骨发冷,浑身打麻。 随后,老板娘将那幅画像恭敬的放于原位,几个家丁仓惶的逃回了孙家。 正午时分,孙家又死了两个家丁。傍晚之时,周家亦倒毙了三人,一主两仆。 死去的二三十口人,均是昨天捡到大小姐裸像藏而不交的。 一时间,周孙两家人,像是踩在了一滩淤泥之上,一不留神,就会陷落其中,身死命亡。 第二天,依旧是噩耗不绝。不过,周孙老家的老爷,仅被剜去了双眼,苟且保住了性命。 到了第三天,周家的大管家和孙家的二奶奶,不光是被剜心剜眼割喉咙,就连项上之头,都被刺成了千疮百孔。 正午之时,大小姐周朵欢亦没了气息。 惊奇的是,她穿了一身红艳艳的旗袍,体肤完好的躺在绣床上,安安静静的去了。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八少爷和大小姐在世做不了比翼鸟,九泉之下,才能双宿双飞。 到了第四天,周孙两家才完全的归于平静。而村中的田地里,一时间多了几十座新坟。 可故事,仍旧未完。 十年后,早已从人们眼中淡去、却根植在他们脑海里的周大小姐,竟然奇迹般的回到了家中。 她的模样,和十年前无异,依然清秀娇美、聪慧明媚。 其时,战火不断,年纪大的已经故去,年纪小的正值青春。周孙两家的老爷及太太们,活着的寥寥无几。 大小姐回来的消息,比于战乱,更令人恐慌。 不过,历经战火的洗礼,村人们已变得心强胆壮,倒不至于被吓得魂飞魄散。 据大小姐所讲,这十年中,她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醒来后,就发现棺材板松晃,棺顶上的黄土稀疏,便一推手、一抬头,走了出来。 事情虽然离奇,但却无人胆敢非议,周孙两家近乎于被灭门的惨厉之事,至今仍不绝于耳。 几年后,经人介绍,大小姐嫁给了一个从国外留学回来、长相颇似八少爷的教书先生。次年,她便生下了一对儿女。 又过了四十余载,在大小姐弥留之际,她将子孙们召到身边,说出了一些天大离奇的秘密。 章四十六 借阳赴阴暗许身 大小姐说,在八少爷惨死的夜里,两人便在梦中相会了。 她想随他而去,可八少年坚决不允。八少爷说地下太冷太孤寂,不忍她受此苦难。 不过,他实在想和她共度一生,最好的法子,则是借取她的阳魂,随他在幽冥中游荡。 八少爷说,阳界一年,抵得上阴间十年,百年之后,她便可魂归还阳了。当下,她一口应允。 八少爷续说,自从周老爷将她许配给他人之后,他已感到生而无望,便去定制了一口棺材,以防不时之需。可棺材店的老板觉察出了他的异状,便将他在棺底暗藏画像之事偷偷的告知给了孙老爷。 而那一幅幅的赤裸画像,则是孙老爷请了有名的的画匠,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拼凑而成。其意,是想让两家仇怨加深,让八少爷死了心。 说到此处,大小姐阴邪的笑了笑。 她的眼中激起一股恨意,她说将那二三十人剜心剜眼割喉之事,全是自己所为,是她执意让八少爷附在自己的身上,借用鬼力诛之伤之。 大小姐说,新婚之夜,她交予夫君的虽是处子之身,可在幽冥之域,她与八少爷已行过鱼水之欢,因此骨血中带有半分的阴邪之气。 她嘱咐道,在她过世之后,须得和八少爷合葬在一起,而八少爷的棺木中,棺底和棺顶里分别藏有二人的画像。她希望后世子孙能将二人的画像供奉起来。 末了,她脉脉的望着夫君,满眼汪泪的盼他宽谅。 咽气之前,她一脸欢笑的说,末生,我来寻你了。 大小姐的夫君,对大小姐的情爱,毫不逊于八少爷。他答应了大小姐的一切请求。 其后,在征得孙家人同意的情况下,两家人将八少爷的遗骸抬出,合葬在了一起。 而从八少爷的棺木中,确实取出了两幅画像。棺底的是八少爷,棺顶的是大小姐。 在长达一个世纪中,两张画像,就这样痴情不语的对望着。 听完老人所讲的故事,我们三人无不感慨深深。 在那段充满了不幸与挣扎的岁月中,人性的冰凉与礼教的桎梏,被演绎的淋漓尽致。当一片片如烈火般的血水无拘无束的溅洒一地时,一切的苦痛,都结束了。 故事中的角色,不难被猜出,神龛后的女子,既是大小姐,又是老人的外祖母,而她身旁的男子,便是八少爷。 我忆起了一事,问道:严爷爷,几年前,听说你们村的书记不明亡故了。而我们班住在薯湾村的同学,对此是一个字都不敢讲,不知为何。 老人长长的吁了口气,缓慢的摇摇头,说:他本不该死的…… “难道,是神祖婆婆杀的?” 我瞪大了眼睛,口无遮拦。 我妈狠狠的拍了我一下,骂道:你个小崽子,说什么呢? 老人扬起手,制住了我妈的责怪,说:对,你猜的不错,是我祖奶妈做的。 云姐抿着嘴唇,低声问:为何啊? 老人望望窗外的蓝天,搓了搓手,说:建国后,孙家家道中落,将这座宅院卖给了我的祖父,我们举家迁了过来。那个村支书,确实是个勤政为民的好干部。不过,他有个缺点,为人处事太独断了。当年,村人们富了之后,便在他的要求之下,拆了老房建新房,且建出来的房子,是样式和颜色全都统一的二层洋房。我们曾在梦中征求过祖母的意见,她坚决不许老宅被拆。当我们将祖母的意思告知给这个村支书时,他却仰天大笑,不予理会。其实,在我们告知他之前,村里已有不少人警告他严家万万动不得。那天,他带人前来,欲要拆毁我家的老宅,当他们刨完我家门外的一棵老树时,他整个人像遭到雷击了一般,忽地猝死过去。此后,在我们村,无人胆感议论严家。我的祖母毕竟……身上的凶戾之气太重了。 老人顿了顿,续说:西侧的第二间正房,为之前二奶奶所居。我的祖母恨之透彻,便于梦中令我用黑漆将其封住。祖母说这样可以镇住二奶奶的幽魂,令其在地府中不得好死。 我妈赧然一笑,问:严叔,怎样才能让他二人免受劫难呢? 老人点点头,温声道:侄女莫慌,我刚给在校的两个孙子打了个电话,让他俩即刻回家。 我妈不解的问:不是让神祖婆婆帮忙吗? 老人道:不必烦扰我的祖母,我的俩孙子足可以应对。 我和云姐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我妈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句:严叔,您孙子回来后,该怎么做呢? 老人平静的脸上,不起一丝涟漪,他淡淡的说:镀阴。 “镀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喃喃了一句。 我妈不再多问,她虽静静的坐着,可眼睛中全是忧虑之色。 不觉间,让我想起了一件关乎于我生死的大事。 在我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因为误食了变质的奶粉,导致灾难性的拉脱水,一度到了休克的危况。 当时,可谓是命悬一线、生死难度。 心急如焚的父母,先带着我去了村内的小诊所求助。 作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级卫生所,他们实属有心无力。于是,他们催促父母,抓紧将我送往镇上的医院。 我出生的时候,是正中午的十二点,遭此大难之时,是半夜的十二点。 上天似乎是要和庄稼人开个玩笑,想让庄稼人的孩子,始于正当午时,终于夜半子时。 然而,天再大,大不过父母对我的爱。 从村里到镇医院逾六七公里。当晚,天空中没有星月,天地间一片漆黑。 一路上,只有我妈抱着我时,我才能安静下来,换到我爸抱时,我便嚎啕大哭。 后来我妈每每说及此事,都会感叹我才三个月大,却能将父母亲给区分开。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坎坷漫长、冰冷漆黑的一路经受了什么。不敢想,不忍想。 那晚,一个羸弱憔悴的女人,揣着一颗将我救活的热切之心,紧抱着生命之火忽明忽暗的我,走完了一段常人所不能的艰险之路。 我,被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抢救我的大夫说,这孩子如果再晚来一会儿,你们指定要准备后事了。 父母给我的命,远不止一条。父母给我的爱,远不止一生。 约摸一个时辰后,从前院匆匆跑来两个风华正茂的男女青年。 男孩高壮俊秀,女孩婀娜娇媚。二人同画中的大小姐有几分相像。 女孩撅着嘴,边跑边喊:爷爷,这么着急的唤我回来有啥事啊?我下午还得考试呢? 旁边的男孩笑嘻嘻道:就你话多,咱都多久没见爷爷啦?回来一趟多好? 女孩听罢,在男孩的身上擂了一拳,一脸媚笑的向堂屋跑来。 老人站起身,我们也跟着立了起来。他双目一眯,唇角露出欣喜的微笑,朗声道:严阳严月,你俩快过来。 二人跑进内堂后,看到有生人在场,便敛起了笑,惊讶的望着我们三人。 从他们生疏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严家的这座宅院鲜有人来。 不同寻常的是,在气温较热的正午,二人的身上,各套了一件厚厚的外衣,像是畏冷怕光似的。 而细细的端量了一下,则发现他们的眼珠里闪着冰冷灰暗的颜色,眼仁有些泛青,眼白有些泛黄,和常人大不相同。 老人将我们三人简单的做一介绍,开门见山道:当年,你赵爷爷救过爷爷的命,咱严家是懂得知恩图报的。所以,唤你俩回来。 严阳瞥了一眼云姐,面色羞红,腼腆的笑了。而严月望向我时,则一脸的不情不愿,那种感觉,就像是和我相亲会面时,一眼不中,满心的失魂落魄。 老人望了望云姐和严阳,满目矜严,说道:你二人先随我进来吧。 章四十七 寒骨镀阴佯结亲 空荡荡的堂屋内,剩下我和我妈还有严月。 我妈嘟囔了几句,终究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虑,便起身走到院外,来回的踱步。 我悄悄的睨了几眼严月,她正垂下脑袋,心不在焉的在地上瞧来瞧去。 当她抬起头,目光望向我时,我赶忙托住腮边,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哎,待会儿你不许瞎想。” 严月甜声细语中,透着几分命令的口吻。 我望着她那张娇柔稚美的面孔,问道:瞎想什么? 她玉颊越发的羞红,娇嗔道:不许问,待会儿你就装成一个痴呆者,半丁点儿的杂想都不许有。 “好,待会儿我就是个傻子。” 她叽叽的笑了,不过笑容仅坚持了一两秒,她的脸色复又变得冷漠。 半个钟头后,老人领着云姐和严阳,从内室中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一见到云姐,我大吃了一惊。 她的脸上一片煞白,双唇青紫,眼窝微陷,像是大病初愈后重见天日一般。 我蹭的立起身,忙去迎她,可一碰到她纤柔的手腕,一股透心的寒意激遍了我的身体。 我迎她坐下,诧异道:姐,你身上怎这般冰冷? 老人斟了一杯暖茶,递到云姐的手中,平和道:无碍的,让她缓个五六分钟就好了。 “呀,我家姑娘受苦啦。” 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传来我妈关切的声音。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奔到了云姐的跟前。她脱下外面的薄褂子,轻轻的披到了云姐的身上。 老人望着我和严月,转过身,丢下话:你们俩随我进来吧。 我正欲起身,严月忽地跑到了我的跟前,用冷厉的目光盯着我,说:记住我给你讲的,不许瞎想。 我呆呆的颔首笑笑,起身随她向内室走去。 刚一踏进内室,我的心脏,像擂鼓的小锤,剧烈的跳动起来。 整间屋子,一圈的墙壁全是瘆人的猩红色。就像是将一个剥尽了皮肉的人,作成一把巨大的血刷子,来回的刷抹而成。 令人尚能忍受的是,屋内没有呛烘烘的腥臭之气,且血色的墙壁,亦不至于太过刺目。 总体看来,这间内室,比悬挂大小姐画像的那间更显得空荡冷寂。 走到最里,赫然出现了一对“8”字形的白色浴盆。 浴盆的中间,竖立了一块黑漆漆的木板,起到隔绝的作用。 木板下,空出无数枚针头粗细的小孔,不知何意。 须臾,老人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向我走来。 “严爷爷,您要干嘛?” 我心脏狂跳,向后退了几步。 立于我身后的严月,将我拨到一边,满脸鄙夷道:一看你就是个怂包。 话毕,她走上前,接过利刀,弯下身后,手腕向最外侧的浴盆一搭,用尖利的刀口在腕上一挑,一股如桃花般的粉红色血液,哗哗的落进了盆内。 做完这一切,她面色平静无痕,就连弯弯的眉头,也不曾挑动一下。看样子,她毫不知痛。 老人望向严月,笑道:月儿,我在门外静候你俩,待会儿,你告诉他怎么做。 “知道了,爷爷。” 严月弯腰点点头,笑容里满是敬意。 不过,待老人走后,她樱唇一撅,腮帮子来回的鼓动,抛给我一个深深的白眼。 那种厌弃至极的感觉,让我像是被她猛然的踢到了九霄云外。 她叹了口气,冷冷说:脱衣服吧。 “什么?” 我心头既惊又喜,难道,我与她将行云雨之乐? 她看着一脸迷醉的我,察觉出了我的妄想,叱道:你再瞎想,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说完,她睁大了眼睛,眼仁中的青色变得更浓,泛黄的眼白,居然闪动着猩红的血丝。 “啊,”我抑制不住,叫了一声。 门口,老人训斥了一句:严月,不许吓人,快行镀阴之礼。 “好的,爷爷。” 她背过身,用一种低低的、饱含愠怒的嗓音说:你快脱衣服,不然爷爷该骂我了。 我问:脱完衣服呢?总不能干站着吧? 她小巧的鼻中呼出一丝香气,说:你不光胆小,还笨。脱完了进浴池,难道去裸奔? “哦,”我应了一句,迅速的将自己扒个溜光。 浴盆的内测,有一方干净的台子,我把衣服放在了上面。 她补充道:你一会儿头朝里、脚冲外,不许趁机歪脑袋。 当我躺进浴盆之时,耳中又响起了她的声音:我要脱衣服了,你胆敢偷看一眼,我不光挖你的眼,还要剜你的心。 “嗯,坚决不看。” 我虽然很想一睹醉心的春色,但生怕她会说到做到。毕竟,她是个半人半鬼的后代。 方才,滴落在浴盆内的血液,已经流向了我的脚边,它的颜色粉红,光泽鲜润,十分的好看。 “噗噗,”几记衣服落地的沉闷声,在我的脑后响起。 一两秒后,我的脖子上,传来一丝轻轻的颤感。我知道,严月躺下了。 我有些不安,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闭嘴。” 冰冷的声音,近在耳畔。 她轻咳了一声,许是想缓解我紧张的神经,说:待会儿,可能会很冷,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想起云姐刚刚走出内室时,双唇青紫,全身冰冷,不禁起了骇意,问道:有多冷? “零下四五度吧。” 我心想:怎么那么冷?你们是冰柜做的? 看来,不久前老人所说的“镀阴”二字,我没听岔。 见我半晌未语,她问道:你是怕了吗?怕就直说,省得让我耗费元气。 我窃想:小妮子,你能否尊重下我的性别?我姐一个女的都坚持住了,我岂会怕? 见我不答,她不再多问,嘴里低声念着一串奇怪的词。 朦胧中,我的身下流淌着一片寒流。它来的极慢,却很刺骨,从我的后背蔓延到我的胸膛。 这种侵肌扎心的冰寒,让顿觉自己像被泡在了新打上来的井水中,浑身不住的抽搐。 我低头望去,身下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然而,那种被冰水覆盖的感觉,却真实迅速的扎进了我体内的每一粒细胞中。 “好冷。” 我呲牙咧嘴道。 此时,她竟换了一副模样,柔声说:再坚持会儿。 念在她态度变得和缓的份上,我咬了咬牙,让自己拱起的后背再次的沉了下去。 寒流在我的身上漫涌着,我嘴中呼出的气体都已成了浓烈的白雾。 几分钟后,我脚边的那滩粉红色血液,被寒流带起,渐渐的镀上了我的体肤。 和常人血液所不同的是,那滩粉红色的血水竟然光滑如珠,在我的肌肤上滚来滚去。 当严月又念起一串含含糊糊的字词时,粉红色的血珠越缩越小,直至变成了像千万条发丝粗细的血虫子,而后,“唰唰”的刺进了我的体内。 顷刻间,侵入我体内的冰寒达到了极限。我的发梢,凝结出一滴滴的冰花。 我再也忍不住了,气息一闷,眼眶一黑,心跳骤止,脑袋歪了过去。 不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游走了多久,我醒了。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一张舒软的绣床上。淡雅的芳香,在我的鼻口处游来游去,很是醉心。 我第一眼望见的,是云姐和我妈,她俩锁紧了眉,满脸的忧虑。 她俩的身后,立着微微一笑的严老爷子。 “爷爷,没事我们先走啦。”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侧头望去,刚好迎向了一双温婉柔媚的目光。那人,在我望过来的刹那,又板起脸,剜了我几眼。 老人摆摆手,说:去吧,不许偷懒。 院外,响起了轻脚急行的声音。 云姐嘻嘻一笑,乐道:你刚刚昏过去了,赤身裸体的,可被人家姑娘瞧个正着啦。 “啊?” 我冰冷惨白的脸上,像被炭火烫了一下,登时恢复了原有的血色。 老人走到我的床边,笑说:再休息会儿,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云姐问道:严爷爷,冒昧问您一下,给我和小华“镀阴”的是异性,这有什么讲究吗? 我妈插了一句,说:对,做完这些,可以确保不被那东西纠缠吗? 老人正色道:百年来,但凡寻我们“镀阴”的,都是阴阳融合。我的祖母未说明缘由,我想大概是通过镀阴结亲,以此来吓退前来袭扰的阴灵吧。方才,我两个孙子的血水已经镀到了你二人的肌肤中,若是有不净之物靠近,必会有所忌惮。因此,两三年内,你二人不会有阴邪之祸。可是…… 我们三人紧盯着老人的眼睛,期待他讲下去。 老人续说:我觉得,你们村的凶怪之事,绝不是阴灵所为,而是人做的。 “人做的?” 当下,我们全都静默不语。本以为寻到了化灾的解决之法,却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待我休缓了几分钟后,我们向老人深鞠一躬,拜别而去。 章四十八 钩命泡尸钉肉身 出了严家的院门后,馨香柔暖的世界,重现在我们的面前。 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人哑口不语,自顾自的瞧向窗外。 驶近村口时,乍见三辆打着警灯的警车排在了路边。 待车子又行了百米左右,只见前方已经拉上了油黄色的警戒线,线外围满了村人。 所有人,无不探长了脖子,踮足了脚尖的向里窥望。 一串惊恐的尖叫声,时不时的从人群中传出。 霎时,几个掩紧口鼻、面如土色的村人,拨开人围冲到路边后,或蹲或跪的将体内的酸液倾吐出来。 警戒线内,四五个忙得焦头烂额的警官,将好奇惊恐的村人们一一的拦在外面。 云姐将车子停住,一个体型微胖的警官冲我们走了过来。 “呀,是你们啊。” 胖警官勉强的笑了笑,说到。 我脑瓜转了一圈,认出了面前的警官,忙道:嗯,咱们在三十亩岭上见过。前面咋啦? 胖警官疲惫不堪的脸上,涌出深深的悲凉与无奈,说道:死了个人,是你们村的。一把钩子…… 他顿住了,皱了皱眉,说:算了,过多的我就不说了,惨不忍睹啊。 我妈问:同志,我们的车子能从前边开过去吗? 胖警官弓起腰,瞄了一眼,低下头道:我看啊,你们还是把车停路边吧,这乌泱泱的人流,一时半刻散不掉。 “好,谢了。” 云姐将车子贴在路边,我们三人在车内落寞无言的坐着。 我将头靠在头枕上,砸吧了一下嘴,说:咱们村的人,怎会死在这儿了?难道真的要亡村灭种了? 我妈摸了摸我的头,苦涩的笑了笑,说:别想那么多,有神祖婆婆护佑,万事大吉。 云姐别过头,刮了刮我的鼻头,柔声道:回家吧,大白天的,害怕啥呀? 在这方狭小的车内,一种被幸福簇拥的快感,在我的心田播撒开来。 我的身边,坐着两个深爱我的女人。冰冷的惧意,瞬间淡了几分。 下车后,我们放轻了步子的向里走去。 方才,村人们吐泻出的酸液溅满了一地,走近后,刺鼻的酸味搅的人脑袋发晕。 当我将目光微扬,恍然发现人围两旁的两棵参天巨树的腰身上,连接着一根银闪闪的钢丝。而钢丝的下面,则系挂了一根血红色的渔线。 隔着人围,难以望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村人们僵冷惧恐的神色中不难得知,死去的人,死状极惨。 “来,大家让一让。” 两个警官抬着一副盖了白布的担架,从里走出。 所有人的目光,片刻不离的追在那副担架上。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警官左膝一软,左臂一沉,白布中的尸体兀的向下滑落。 登时,一股脑新鲜的血水,打透了白布,喷泻了一地。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响亮急促的惊呼。 “老张,要不歇一歇,这几天够累的。” “不了,还是先将尸体抬上车吧。” 两个警官说罢,步子酸沉的向前走去。 趁此空档,我快速的瞟了一眼,直吓得头骨裂麻。心口处,像被雹子摧打了一下,疼中带寒。 我妈拽住我,想要瞥上一眼,立于她身前的云姐,赶忙将她给揽了回去。 我挤了挤发晕的眼睛,搀着我妈,往前走去。 我妈忙问:你看到啥啦?把你吓成这样? 我摇摇头,抿紧嘴,面色呆然的望向前方。 刚刚,我从担架上望见的人,是我们村的毛蛋。他的死状,岂止是惨烈,简直是惊悚。 那一幕,清晰的刻进了我的脑中。 死去的毛蛋,双目爆睁,直愣愣的盯向天空。他的嘴,像是含了一枚核桃,张的圆圆的。最虐心的是,他下巴的最中心,刺进了一枚尖利细长、且将他颅顶穿透的铁钩子。 而铁钩子的的另一端,则系在那根血红色的渔线上。 不觉间,我已联想到毛蛋濒死之时,所受到的折磨是何等的揪心裂肺。 那枚锋利的铁钩子,刺穿了他的舌头,刺进了他的鼻骨,刺透了他的头皮。 这一刺,来得极快,痛的极久,断气已是必然。 还未走远,猛听得身后几人热议不断。 我妈定住了脚,回头望去,喊了一句:崔姐,刚刚是咋啦? 一个年岁偏大的婶子,迎着我妈的话语,走了上来。 “这俩娃娃是小华和小云吧?” 我妈将我和云姐拉上前,回道:嗯,咱家孩子。你俩,快给你崔婶问好。 “崔婶好。” 我和云姐不约而同的喊到。 “嗯,好,好。” 崔婶喜滋滋的望着我和云姐。 随后,她将我们三人带至一个人稀的地方,眼神中复又充满了惊恐。 她说:妹子、侄儿们,还好你们来的晚,要是再早一些,唉…… 我说:崔婶,那个人是我们村的毛蛋,他、他咋死了? 崔婶将我们向远处又引了几步,低声说:老婶我一大半年纪了,头次看到活人被活生生的残忍杀死……活生生的杀死。 云姐扶住身子颤荡的崔婶,问道:是被谁杀的? 崔婶攀住云姐的肩头,脸色发青,用极低的嗓音说:鬼。 “鬼?” 听到这个字,我只觉有一股冷冽的电流,从我的脚底袭到了我的头顶。 我妈砸了口凉气,问道:崔姐,光天化日的,何来鬼怪啊? 崔婶见我妈嗓音放高,紧忙“嘘”了一声,说:妹子,可别那么大声。 接着,她讲了下去:差不多一个小时前,村里人吃罢了饭,就聚在门口谈天。突然,村口传来了一声尖叫,大家伙挪起屁股,觅着声音跑了过去。当我们跑到刚才的那个地方时,忽地看到半空中吊了一个人,而我们村的勇子正守在那人的身下,一边跺脚,一边呼喊。等所有人走近后,才看清悬在半空中的人,正是你们村的毛蛋。听勇子说,他俩人常年在村里打零工,不光活累,而且挣得也少。于是,他就约毛蛋来家一趟,商议着外出打工的事。可不知怎的,毛蛋一走到那两棵大树下,就被悬吊了起来,据一个眼尖的小孩说,毛蛋的脖子上被套住了一圈细细的钢丝,肉眼很难辨清。眼下,被吊在半空中的毛蛋,一张土黄色的脸涨的血红,就像是被人泼了辣椒油一般。他的眼珠子不断的向上翻涌,露出清一色的眼白。他的双腿在空中拼命的猛瞪,直至力气趋弱僵硬了下来。之后,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怪事。 崔婶讲到这儿,歇了会儿神,扭头睨了一眼事发的地方,又快速的回正了身。 她继续说:赶来的村人们,从村里快速的扛了把梯子,架在毛蛋的下面,想把他给救下来。此时,勇子家五岁的儿子小峰从一旁阴笑着跑了过来。村人们觉得奇怪,还未来得及去照看小峰时,他竟将村人们架好的梯子一脚踹倒,而后,他沿着一颗大树“嗖嗖”的爬了上去。当他爬到和毛蛋等高的地方时,在大树的表皮上一拍,一枚黑色的钩子从树里“啾”的飞出,擦过两树间的那根钢丝,刺透了毛蛋的…… “五岁的孩子?” 我不可思议的低嚷了一句。 崔婶说:听勇子说,小峰还有一个月才满五岁。当下,村人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傻了,慌忙报了警。 “那小峰呢?他为何要这样做?”我妈问。 崔婶说:小峰做完这一切,就顺着大树滑了下来,站在原地冷笑。过了四五秒后,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等他醒来后,对于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断然不记得了。当他听到自己杀了人时,小脸都吓紫了。村人们琢磨,小峰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你想,他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娃娃能懂啥?跑都跑不稳,可刚刚上树时,却麻利的像只猴子。 听完崔婶的讲述,我脑子里立时呈现出一副具象的画面。 回到家时,未进院门,便看到我爸蹲在门口,咬了根旱烟,眉头苦锁的独自发愁。 “爸,怎么了?” 我跑上前,喊到。 看到我们无虞的回来,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起身迎了上来。 我妈白了他我一眼,训道:大中午的,你坐外面干嘛?老大呢? 倘在平时,我爸定会还上几句来捍卫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而现在,他的脸色很难看,一褶褶的皱纹里,覆满了哀伤。 他平静道:事都办完了? 我妈挺起头,骄傲的说:那当然,经我之手的事,你还不放心? 我爸淡然一笑,点点头,静静的说:老黄死了。 “啊?” 我们三人的头上,如被雷轰了一般,麻不可当。 我爸提及的老黄,即我们村的黄表叔。云姐要回来的消息,是由他头个散布的。 我妈揉了揉酸红的眼睛,忙问:啥时候的事?咋没的? 我爸又摸出一根旱烟,叼进了嘴里,说:自你们走后不久,我就收到了老庄发来的短信,告诉我老黄死了。 老庄,是我爸要好的一个朋友。早年,我爸和黄庄二叔同在镇里的木材厂做工。此后,三人便常聚在一块,喝酒谈心。 去年,托云姐的面儿,黄表叔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便力邀我爸和庄叔同他一起来京做事。后来,庄叔去了,我爸因为要整修家里的房子,就耽搁了下来。 我爸吐了口烟,说:老庄给我发完短信,我一下子傻住了。当我给他拨过去时,他正在给老黄的家人通电话。几分钟后,他回了过来,我一听手机,他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了。最后,等他缓过劲来,才说老黄死在了一栋别墅院外的假山里。他说,前几天,老黄突然间失踪了,工友们寻了半天仍是找不见,便抓紧报了警。今晨,那家别墅的业主在院里散步时,发现从假山上流下来的水是红色的,他细查了一圈,在山顶的凹槽内,发现了全身浮肿的老黄。天爷啊,他在京城惹谁了? 我妈捏过他嘴里的旱烟,丢在了地上,说:毛蛋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我刚从那儿回来。真是够惨的,他前两天刚没了媳妇,今天……” 我爸的话,一小半淹进了口水里。 “爸……爸。” 院里,响起了大姐的呼喊声。 我们四人快速的奔向了院里。 进来后,只见大姐一手紧抱文文,一手挥动着手机。 “姐,咋啦?”我忙问。 大姐一脸凝重,将手机递到我的手中,抱起文文闪进了屋内。 我将手机里的信息速览了一遍,双手不住的打颤。 待云姐和我父母阅过后,亦是面色发沉,惊惧的缄口不言。 原来,有人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消息,说是我们村的丹婶在将孙子送往学校后,竟离奇的失踪了。当一片片猩红的血水,从公交车顶上溢流下来时,人们才在车顶上发现了她。而她,早被钉子死死的钉在了车顶上,死状极惨。 章四十九 倩女鬼娃阴不散 半天之内,我们村的三人,在不同的地方惨遭毒手。不过,这是目前尚知的,未知的,又有多少呢? 吃过午饭,父母将我和云姐带到北屋,关紧了门窗,似有要事相商。 见他二人如此郑重,我忙问:爸、妈,你俩鬼鬼祟祟的整哪出啊? 俩人互望了一眼,我爸说:小云、小华,我看啊,你俩还是回到咱村去。 “啊?” 我有些不解。暗想:难道是俩人是觉我和云姐睡在一张床上,有损她的声誉吗? 俩人不再说话,满脸羞赧的望着云姐。 我妈忙说:云儿啊,你可别多心啊,我和你叔…… 云姐笑了笑,插话道:您二老是觉得咱们村比这儿要安全。 “对。” 俩人异口同声道。 听了云姐的话,我登时明白了,说:是啊,警方在咱们村布下了天罗地网,倘若凶手来了,定让他插翅难逃。我和云姐又受了神祖婆婆的护佑,明的暗的都不怕。 我妈悲怆道:你们快回去吧,我和你爸,哪怕遇到不幸,这把年纪了,没啥。 云姐眼眶泛红,抽泣道:婶,你和叔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我望着面前两个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的女人,哭的稀里哗啦的,心里一阵儿酸,一阵儿暖。 刹那间,我想起云姐在严家时对我妈的称呼,笑道:妈,云姐刚刚叫你啥来着? “婶啊。” 我妈不明就里,回到。 我笑眯眯的望着云姐,问道:姐,你在严家喊我妈啥来着? 云姐泪水渐止,玉颊羞红,支吾道:妈…… 我坐到了我妈的身边,装作她的样子,答道:唉。 我妈推了我一把,泪水冲出了眼眶,欣喜若狂道:好闺女,坐妈旁边。 “妈。” 云姐又叫了一声,面颊上碾过一片新泪。 我拍拍她的肩头,用目光点向我爸,笑道:我可不是生在单亲家庭啊。 云姐剜了我一眼,冲我爸怯生生的喊道:爸。 我爸激动的连应了几声,眼眶中泪水横流。 晚些时分,我和云姐收整一番,辞别父母和大姐,向村中返去。 天色已近昏暗,万物的面孔模糊了起来。 车子在平阔的马路上飞驰着,当轧过一块小土棱时,猛听“砰”的一声,车子的右前部分往下一沉,失控的车头左扑右闪的乱窜着。 我顿觉身子在某一刻已经飘飞了起来。胸口之处,被安全带勒的巨疼,有一种快将身体裂开的错觉。 云姐连续的点踏了几脚刹车,终于将车子逼在了路边。 所幸,没有来往的车辆,我俩也安然无事。 下车后,只见右前轮已经瘪了下去。轮胎上,扎了一块尖锐的石块。 云姐在扎胎的地方倒了点水,见无气泡,舒了口气,说:上车吧,咱去寻个近点儿的修理店。 车子慢行了半公里左右,我俩终于找到了一家寒酸破败的修理店。 修理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涩小伙。 那小伙通体黑色,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衣,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套了一副黑色的手套,捂着一嘴黑色的口罩。从他闪躲怯懦的眼神中,我窥到了一股死气沉沉的寒意。 不过,大家乡里乡亲的。当下,我不再多想。 修理店的不远处,有一座可供乘凉的亭子,在此荒僻之地,实属罕见。 我冲店内的云姐喊了一嗓子:姐,我去那边坐坐。 “好。” 夜色,已经微熟了些。天空中,闪着几颗莹莹的星。 凉亭内,有几方坐凳,坐下后,我捏了捏酸疼的脖子,打了几个疲困的哈欠。 一缕凄凉的阴风在亭内“簌簌”吹过,我的身上精神了许多。 “你好,我能坐下马?” 一记飘渺温婉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出来。 声音虽柔且轻,却真的将我吓了一跳。 我扭过头,看到一个容貌艳美、娉婷袅娜的年轻女子,正笑盈盈的倚在亭柱上。 她的肌肤白皙似雪,一双宝石般的秀目灿亮如月,小巧的樱口,纤纤的柳眉,让人见了,暗自惊叹。 我一时看痴了,哆嗦道:欢迎……请坐。 女子嘻嘻的笑了,就着我坐了下来。 令人惊异的是,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踩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手中握了一把墨色的油伞。给人的感觉,她像是从故去的岁月中穿越而来的。 我不禁问道:姑娘,你缘何带了把伞啊?是怕下雨吗? 女子媚笑着轻声道:我喜欢黑。 “喜欢黑?”我呢喃了一句。 女子续说:公子,我一个人好生落寞,可否邀你与我共度余生? 我望着她一脸的情深意切,不禁心头怦跳,面色发红。 不过,我转念一想:她唤我公子,又说自己怕黑,且一身的古怪装扮,莫非她是…… 想到此,我遽然的将身子往旁边挪去。低声问:姑娘,你是人是鬼? 她“嘤嘤”的笑了,抛来一个勾魂荡魄的媚眼,嗔笑道:公子明知故问,大家均是同道之人,何必开玩笑呢? 我板起了脸,怒斥:你若是鬼,离我远点,我还没活够呢。 女子杏目放大,笑容收紧,忙问:你是人? “嗯,活生生的。” 我起身跑到了亭柱后,回到。 女子娇美的脸上,现出浓重的狐疑,说:那你的身上,为何有冰寒的阴气? 我攥紧了亭柱,心底慌了,寻思:若给她讲述一遍神祖婆婆的事,几时讲得完?可给她提起神祖婆婆,她难道认得? “我的祖婆婆是阎王大人的知己,她经常带我去阎殿游玩,因此阴气盛了些。你快走,不然我将阎君唤出,将你收回去。” 惧怕至极的我,诌起幌话倒也顺溜。 女子立起身,撑开伞,一边向远处走去,一边回道:打扰公子了。 待她远去后,我竟有些落魄。她若不表明自己的身份,陪我安静的谈会儿心,岂不幸哉? 一束明亮的灯光,从我的身后射来。 “小华,上车。” 云姐摇下车窗,柔声唤我。 当我走向车子时,副驾驶上下来一个通体黑衣的男孩。此人,便是修理店的那个。 他的嘴上依然顶着一副黑口罩,那双阴沉的眼睛里蓄满了无澜的死水。 当我走近车门的一刻,竟赫然发现,这个男孩的腿下空荡荡的。 他的脚呢?难道,他也是…… 眼下,我不敢明说,只能稳下心,趁机将他甩开。 男孩同我一齐坐进了车内,我坐副驾驶的位置,他坐在后排中间的地方。 云姐笑说:这个是修理店的伙计,想让咱们捎他一段。 我从后视镜内快速的瞥了一眼,只见他压低了帽子,将冰冷的目光刺向我的后背。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轰,”云姐启动了车子。 此时,我将头转向后方,眼睛却望向车窗,问道:小兄弟,你们店有水吗?我有点儿渴。 云姐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后面的男孩,压了压帽子,用苍哑的声音说:有……我去拿。 “好。”我转过头,挤出一丝牵强的笑。 在他下车的一瞬,他竟突然的扑上身来,凑在我和云姐的中间,冷声道:等……等我。 我和云姐被他出乎意外的举动,吓的有些茫然。 当他走远了几步后,我急忙拽住云姐的胳膊,说道:姐,快跑,他……他不是人。 “啊?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有……有脚吗?” 我恨不能让车子快速的飞起来。 云姐从车窗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没有双脚的男孩,在地上快速的飘走着。 “吱。” 云姐狠狠的踩了一脚油门,一记刺耳的烧胎声从车下震起。 “你们怎么不等我?”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我的窗外飘来。 我和云姐侧头望去,忽见窗外挂了一张阴冷血腥的脸。 是修理店的那个男孩!他摘掉了口罩。 他的口鼻处,满是血淋淋的豁口,被风吹开的嘴唇,露出了一排森森锐利的白牙。 一双冰冷惨淡的目光,似乎能将我的魂魄吸了进去。 “小华,快将车窗关上。” 她的话音刚落,一只沾满了血水的手从窗外探了进来。他一把锁住了我的喉咙,掐的我喘不过气来。 此时,云姐猛的踩了一脚刹车,锁在我脖口上的血手“呼”的向前甩去。 “咯嘣”一声,一具黑色的躯体被卷进了车下。 电光石火间,云姐踩足了油门,让车子冲进茫茫的墨色中。而我,则不断的打探着车子里外的情况。 当我将身旁的车窗摇下想透透风时,云姐喊道:别开窗。 我将车窗复又摇起,忽然间,那个男孩的半张脸,像一张晒干了的白皮,死死的贴在车窗上。 随着车窗的渐渐摇起,那张惨白的脸,一点点被拉大,直至成形。 它咧开血红的嘴,阴恻恻的笑着。它挤了挤血红的眼眶,两串血泪打湿了白漆漆的面庞。 “姐,咋办?” 我将身子偏向左边,惊恐的问到。 云姐瞟了一眼,吞了口冷气,说:摇下车窗,将那张死人脸赶走。 “这……” 我盯着那张血腥恐怖的鬼脸,万万不敢。 不待我做出反应,云姐已然按下了车窗键。 “啊!啊……” 一阵持续不断的惨叫,从窗外传来。 那张白生生的脸皮,被车玻璃强行的卷进了车槽中。 我的浑身,已经惊出一层的冷汗。凉风刮过,寒意透骨。 快到村口时,路过一片小树林,里面竟忽地飘起一群白衣白面的无足亡魂。他们挥动着手臂、堆着笑脸的向我和云姐打招呼。 “噗,”一束如烟囱粗细的炽光,从村里直扑扑的刺了过来。 我和云姐眼前一花,车子迷了方向,向一旁撞去。 围绕在我们身旁的那群白衣阴鬼,歇斯底里的惨叫几声后,魂飞魄散。 章五十 蜡像斩腰夜未平 危急时刻,神智较为清醒的我,赶忙将方向盘打正。 “嘠”的一声,车子从一堵破墙的脚边有惊无险的一掠而过。 此时,那束灼亮的白光像是知道犯了大错,急遽的将头摆向一边。 待我和云姐抵近那束白光时,发现它的后面,是一盏脑袋大小的探灯。许是还未安装好,所以灯头不由自主的来回晃动。 暗地里,两个警官正一脸歉意的向我和云姐走来。 “抱歉,我们刚刚在试灯,给二位造成的不便请谅解。”左边的警官说到。 右边的警官笑问:你俩是这个村的? “嗯,刚从我姐家回来。” 经过一番细细的盘查,两个警官终于准许我和云姐离开。 往里走,马路的两畔停摆着无数的警车,车上,或多或少的有警官在轮番盯守。 当我和云姐进来时,警官们都会用一种高度警戒的目光追着我俩,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不过,越是如此,我的心里越觉得踏实。 眼下,莫说是进来个人,就是飞进一只外来的鸟,也会被警官们盯死了不放。 原本漆黑空荡的村子,已经安上了无数架明亮的路灯。 一时间,让人如置身在繁华的夜市里,惊喜中略有些不自在。 回到家门口的那株老槐树下,只见粗壮的树腰上,已安装了四台如车轮大小的探灯。 我家大门外的檐顶,挂了两三支碗口粗细的摄像头。 一记“嗖嗖”声在耳边响起,我和云姐仰头望去,一架黑色的无人机,从我俩的头顶轻飘闪过。 我心里不由得振奋难抑,骄傲的想到:哼,量你凶手有天大的神通,在此般天罗地网下,你且来试试? 到家后,我一头躺在了沙发上,冲云姐笑道:二姐,去给弟弟倒杯水来。 “噗,二姐?” 云姐忍俊不禁,问到。 我翘起二郎腿,装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说:大姐老大,你老二,我老末呗。 “噢。” 云姐甜滋滋的回了一句,给我倒了杯水。 她在我的身旁坐下,一脸幸福的说:小华,你知道吗,当姐喊出爸妈二字时,心里的郁结一下子释放了。那两个称谓,在我心里藏了很多年。我妈不在的时候,叔婶对我万分的照顾,当时,我便想扑到他们的怀里,喊一声爸妈。可是…… 云姐双手掩面,清澈温热的泪水,从她纤柔的指缝中哗哗流出。 我从未见她如此的畅哭过。 她的心里,似乎一直堵着一块冰冷的铁疙瘩。到了今天,才彻底的化解。 云姐哭泣的一刻,我的心也跟着化了,鼻口间,登时涌上一股酸咸的泪水。 我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哽咽道:姐,别哭,你这样,我难受。 然而,任凭我如何的劝慰她,她的泪水却不听话的冲撞在掌心处,“吧嗒吧嗒”的砸落在地。 八年后,我以为她变得越来越坚强了,可当戳痛她心里的郁根时,她亦会崩溃的不能自已。 我忽然好恨,好恨不能去更好的爱护她,好恨对她制造伤害的人。 我的脑子里,想起了置她母女俩于不顾的达叔,想起了辱她深深的张小宝,想起…… “砰,”院门被人叩响了。 听到声音,云姐起身向南屋走去,她说:小华,你去开门。 “好的,姐,你歇会儿啊。” 不用猜想,来人定是借钱的。 好家伙,这些人没完没了?赶明儿,我可得把我姐劝回京城。 一拉门,面前站着的是二宝叔和宽嫂。 二宝叔一脸悲痛的问:小云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 我不屑的回到,语气冷冰冰的。 二宝叔愣了一下,面露尴尬,旋即道:噢,我来给小云报个丧,王帅达死了。 “什么?” 我冲口而问,之后呆若木鸡。 宽嫂焦切切的说:小华,容我们进去细说。 “好。” 我避到了一边,杵着不动。 这些时日,对于达叔,我是丝毫不曾将他挂在心上。而今,听说他死了,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当我收回神走进客厅,二宝叔已经讲了起来。他的脸上,流动着一丝不甚真心的哀痛。 而云姐,则将头扭向一边,面现哀痛。 “……警官们跑到‘丑瓜岭’,发现了一百具蜡像,不过却是将五个人做成了蜡像,不对,不该这样讲……” 二宝叔觉得说不出要表达意思,顿住了,似在重新的组织语句。 丑瓜岭,是我们西南向的一座平岭。传说,先人们在岭上发现了一颗巨大的、奇丑无比的瓜,因此取名“丑瓜岭”。 宽嫂抬起屁股,挪的离云姐近些,说:宝叔,我说吧。今晨一大早,有人向警方举报说你爸……哦……王帅达在“丑瓜岭”聚众赌博。于是,有四五个警官吧,就去岭上查看了,谁知,他们在岭上的一片树林里,发现了一百具蜡像,而这些蜡像呢,全都是五个人的样子,也就是说,一个人被塑造成了二十具蜡像,每具蜡像啊,一模一样。可,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宽嫂话音未完,二宝叔便急不可耐的抢起话来:最恐怖的,是每具蜡像的部分,除了应有的材质外,居然加上了五个人的器官,像眼睛、手臂、头颅、心脏…… “吭。” 宽嫂重重的闷咳了一声,不满的睨了二宝叔一眼,说:最最恐怖的是,每具蜡像竟然全都咧嘴笑了。 话毕,宽嫂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 云姐听罢,冷声道:知道了,你二位请回吧。 两人心有不甘的沉着屁股,互望了一眼,像在征求彼此的意见。 二宝叔瞥了一眼门口,扬起手,说:哎,咱们村那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 “谁啊?” 见我发问,二宝叔眼睛一亮,说:就那个杜豪财。他呀,前几天不是疯了嘛,所以被他家老大接到深圳看病去了。说是看病,不过是帮儿子看场子。他家老大开了家烧烤店,生意火的很,老大媳妇是个抠抠缩缩的娘们,生意好了之后,舍不得花钱雇人,便撺掇老大让杜豪财去给看场子。昨天早上,那片商街要进行消防检查,心虚的老大便把店给关了。中午时,老大让杜豪财回店摸摸风,谁知杜豪财打开卷帘门后,那道门的底端突然刺出一口长长的刀片子,将来不及逃离的杜豪财拦腰斩断。唉,惨是真惨啊,不过,那老不死的,早该如此。 “好,知道了,你们回去啊。” 云姐转过头,眼眶血红,冷冷的回到。 宽嫂拍了拍二宝叔,嘀咕道:说正事。 二宝叔支吾道:我……我都第二次了…… 云姐柔情陌陌的望向我,说:小华,去给他俩取来纸笔,刻印不用带了。 “哦。” 我昂起头,向屋里走去。寻思:早年,若你们对我姐好那么一丁点儿,知恩图报的我姐,定会亲自登门拜谢的。 二人打好借条后,云姐扬了扬手,示意让我签名。而她,则默默的回了房间。 送走二人后,我立在门外,柔声问:姐,你没事吧?需要我陪陪吗? 南屋的灯光已灭,里面传来云姐黄鹂般的声音:小华,姐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哦,好,晚安,姐。” 我尽量让自己的话音柔到极致。 “晚安。” 屋内的声音很小很轻。 云姐真的困倦了。而我,也需要补个饱觉。 北屋,我是不敢去了。尽管那张人皮窗帘早被揭去,且事情已过去了两天。可蓦然一想,仍不由得胆寒。今晚,睡客厅吧。 临睡前,我起了一股尿意,便出了屋门,走向下院的洗手间。 “呤嗯。” 一记唳嘹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 那是金雕独有的犀利的雄迈之音! 我憋起尿意,仰头转了一圈,然而漆黑冷寂的夜幕中,望不清一切。 “难道是疲累所生的幻觉?” 当我解完手,走向屋门的瞬间,一记“扑扑”的展翅声,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回头望去,在茫茫无尽的夜色中,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凄冷凶戾的死盯着我。 然而,在我眨眼的一瞬,它却消失不见了。 我将门窗关好反锁,躺在沙发上,拉开一张厚被子,蒙头便睡。 夜,出奇的死寂。 它像个恶魔般,将世间的阳气抽尽。 章五十一 祸事难逃三道岭 不知睡了多久,亦不知梦里有多昏沉。一口涎水落下,我猛的咬了一下舌缘,刺心的疼痛将我惊醒。 我翻起身,眯着酸涩的眼睛望向屋门时。一把灼亮的阳光,扎透了玻璃,将厅内打的雪白。 “姐。” 我虚弱的喊了一声。 南屋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我摆过身子,光脚下了沙发,走向南屋。此时,屋门已经大开,而云姐,已不知了去向。 待我走出院门后,原本空寂寂的村子,越发的幽静。 火红的太阳,已经埋进了小坡下一株杨树的叶垛里。看来,这一觉,我睡的很长。 说来奇怪,偌大的村子里,不光未见一个村人,就连苦盯紧守的警官们,也是一个不见。 难道是梦?想到此,我掐了自己一把,疼。我又抽了自己一嘴,痛。 我感到不安起来。打小,只要我从梦中醒来,不见了爸妈,不见了云姐,我就会哭,我害怕失去。 此时,那种被世界遗落的孤独感,竟如此的强烈。 一阵匆急厚重的脚步声,从北边的小坡上传来,遥遥望去,来人是大铁哥。 见了我,他讶然道:小华,你怎么还在家? 我懵愣不已,问道:大铁哥,村人和警官们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大铁哥一边向家跑去,一边回头甩过话:都在三道岭的苹果园呢,出怪事了…… 他人已跑远,之后的话,吹在了风中。 “苹果园?” 听到这个词,我撒腿就向东北向跑去。 云姐回来的头天夜里,我在院中捡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的文字,我还清晰记得:苹果园……二十万……限期五天。 而当天中午,在她回到村口时,张小宝曾截住她,说了几个字:那年仲夏、三道岭。 难道是张小宝向云姐勒索不成,便起了歹念,趁我熟睡之际,将她绑至三道岭的苹果园里? 若真如此,那这一觉,真成了此生最具悔恨的一觉了。 快跑了十多分钟,从三道岭的方向,传来了鼎沸的人声和轰隆作响的机器声。 又跑了一刻钟,越过几道被扯坏的警戒线,我远远的望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将三道岭的苹果园围的水泄不通。 这些人,有我们村的,有别村的,有众警官们,粗步目测,人数过万。 三道岭处于三个村子的交界处,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必会给三个村的村人们知晓。 岭上的果园,前两年因为收益不好,被改为了一块菜地。后来,这快地的人家相继外出务工了,整块地便荒芜至今。 眼下,我顾不得歇脚喘气,抹了一把面颊上的热汗,绷紧牙关,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往岭上冲去。 等我跑到攒了数十圈的人围后,猛地看到人围的中心堆起了一座高大的土台子。 土台子高约二十米,约得三十人合抱。最为惊异的是,土台子的周身,洒满了破碎的鲜花。 土台子的一旁,停靠着数十辆蓝色的大货车,货车的侧门下,流落几绺新鲜的黄土和几行残败的花瓣。 许是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鼻中的气息暂被堵塞。当我缓过劲后,一股浓郁的有些失常的花香扑入鼻中。 这是要干嘛?不过,我虽然好奇,却并不关心。眼前,我只挂念着我的云姐。 我钻进人围,拨开人群,左呼右唤着云姐。奈何我的嗓音再高,终被一波波的嘈杂声压了下去。 在人海里穿来梭去,我的耳中被一些信息充斥着:一大早,有十多辆卡车将“喜之极”花卉园的花土和花卉拉到了这里……我看,他们是受邪鬼的蛊惑了,不然为何要将快建好的花卉园给毁了呢……听说,这是孟青兴投资建造的……卡车司机和花卉园里的工人们都已神志不清了,垒个土台子是要造金字塔吗……他们建好之后,才被警方发觉,诡的很…… 听到村人们的议论,我心里不由得纳罕。 “华哥哥,你去哪儿啊?” 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从轰隆的人声中传来。 我一眼瞧去,冲我喊话的是小三妹,便大步流星的向她走去。 我高声问道:三妹,你看到我姐了吗? 小三妹嘟着嘴,转了转眼珠,回道:我刚才还看见云姐姐呢,这会儿没见了。 来不及和她多叙,我又扎进人群里,苦苦觅寻着云姐。 此时,有人在我的肩头轻拍了一下,我心头一喜,想到:是云姐。 当我扭过头后,不禁黯然失色,身后之人是大铁哥。 我问道:大铁哥,你刚回家干啥啦?看见我姐没? 大铁哥摇摇头,笑道:咱们村前几天不是来过一些媒体人嘛,之后被苏局驱走了。他们啊,给我留了张名片,让我多给他们拍些有价值的视频照片,有报酬呢。 听完大铁哥的话,我转身便走,心尖凝结出一缕冰寒。 前两天在三十亩岭上所发生的凶怪之事,让他念起了亡子,陷入了无尽的悲痛。 然而,今天的生计,大过昨天的悲喜。一听说有利可图,他的心里,复又变得狂热起来。尽管,那样的利,为人所不齿。 一路上,我又遇见了萧爷爷、菊婶、二宝叔、牛婶等人,他们都未见到云姐。 我的心里,惊慌到了极限。人群叫嚷的越欢,我的心越乱,热汗流的越多,我的身越凉。 当我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一块小土坡时,云姐正神情漠然的立于其上。清风拂过,曳起她的紫色裙摆,叠成一朵朵紫色的浪花。 我舒了一口气,急冲冲的跑了过去,喊道:姐,你让我一番苦找啊。 云姐嫣然一笑,柔声道:你醒啦?小猪。 我嘎嘎的笑了起来,问道:姐,苹果园咋啦? 寻到云姐后,我的心魂重归腔内,注意力也集中了起来。 云姐走下土坡,攀上我的胳膊,平静的说:一大早,就听到岭上传来嗡嗡作响的轰鸣声。上来后,只见一座高大的土台子已经垒了起来,它的周身撒满了支离破碎的花朵。警方将参与此事的“喜之极”的员工全都暂拘了起来。所有的人,均认定是受了孟青兴的指使。可是,警方将全城细搜了一遍,未曾寻到他的影子。 我不解的问:垒起这样一座土台子,有何用意啊? “不知道,许是装神弄鬼,咱回去吧。” 云姐拽起我,欲向岭下走去。 “嗯。” 对于已经发生的、将要进行的或好或坏之事,我不感兴趣。 岭上的人沸声,如同滚油,愈来愈旺,天地间已不得安宁。 当我和云姐走到岭边时,一片密密匝匝的飞鸟,从东边的天际凶猛疾速的振翅飞来。 刹那间,太阳被挡住了。一片阴冷恐怖的黑色,从东方席卷而来。 须臾,数不胜数的唳嘹,像千万枚离弦破空的响箭,震彻天地,凶厉无比。 当铺天盖地的飞鸟,压低了阵姿,跃于太阳之下时,它们的身上,闪着金褐色的光芒。那种光芒里,散发着王者独有的尊贵气质。 它们不是一般的飞鸟,它们是金雕! 章五十二 金雕黄蜂债已清 蔽日遮天的金雕,即便是在影视剧里,也不曾见过。 它们的凶悍,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我不禁惊想:它们缘何而来?怎会如此的统一? “砰……” 与此同时,那座土台子的顶端,一连爆出四记巨大的声响。 仰头望去,其上的东南西北向,倏地刺出四堵透明的玻璃墙,每堵墙高约三米多,四堵墙密不透风的拼接在了一起。 众人的目光还未停稳,四面八方中,竟传来了“嘤嘤嗡嗡”的低鸣。 声音响起之时,人群变得骚乱起来。很多人左躲右避的将身体倾向一边。 当我的目光从土台的顶端移下时,忽地望见了一层金黄闪闪、密密麻麻的蜜蜂,正有条不紊的向土台的周身飞去。许是有一小撮落了队伍,闯在人群里,惹的众人惊惶不已。 一时间,金雕的唳嘹、黄蜂的嗡鸣、众人的喧闹,让小小的一座岭,充斥在巨大的分贝声中。 人群中,素来镇定的苏局,已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她的脸色很是惨白,眉头拧到了极点,身子微微飘晃,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 而今,她能做的,就是指挥警力,维持好现场的秩序。之后,再逐步的将村人们疏散。 听云姐说,在我上来之前,苏局曾命人将这座土台子拆除,可是土台子的周身,像被浇灌了凝固液,坚硬如石,一时半刻难以除去。 众人在黄蜂飞至土台子的刹那,已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大步,而当凶猛的金雕盘旋在土台子的上空时,又吓得后退了好几米。 此时,若在空中俯瞰,数万之人,将土台子围了一圈又一圈,且有数不尽的金雕凌空尖啸,其画面绝对震撼。 忽然,一团碧绿的影子在土台子的玻璃墙上跳动了起来。紧跟着,一团、两团、三团……很快变成了无数团。 细看过后,那团绿色的东西,居然是一枚青苹果。 原来,四堵玻璃墙是由巨大的凸透镜造成,因此,能将顶上的东西放大许多。 遥目顶上,无数枚绿幽幽的青苹果跳来晃去,让人的心里甚感清凉。 忽地,一只焦黄的大手,从苹果堆里探了出来,继而,他的脑袋也探了出来。 当他立稳身后,透过四面巨大的凸透镜,众人看到一具赤身裸体的中年男子,正满面惊恐的打量着左右。 他,便是“四贱客”之一的张小宝。 土台子的下面,一些年岁略小的女孩,羞怯的捂住双眼。不过,她们仍是好奇的透过指缝去偷看玻璃墙里的张小宝。 当张小宝低下头,望见一茬茬的人群后,尚自知羞的他,赶忙蹲下身,捂紧了私处。 此时,青苹果的下面,又探出两只手,而后,两个脑袋从里面快速的顶了出来。 同张小宝一样,两人立起身后,又飞快的蹲了下去。这二人,便是“四贱客”里的王健得和刘全恭。 一看到三人,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其中,不乏有三人的亲朋,他们试着走向那座土台子,但略一靠近,便会被金黄的蜜蜂们给汹汹的逼了回去。有两三个人,虽拼命的向上攀爬,可片刻间,手脚处已中了十多枚毒刺,无奈之下,只得退回。 “唉,孟青兴该上场了吧?” 人群里,传来一句调侃的话。 “是啊,‘四贱客’中怎能少了他呢?” “难道,一会儿要玩老鹰抓小鸡吗?” ………… 众人饶有兴趣的谈论着。他们在期待着一出好戏,一出不管顶上之人是生是死的大戏。 令人没能失望的是,孟青兴出来了。他和前三人一样,光秃秃的,一丝不挂。 我不禁惊诧:这土台子是孟青兴下令堆起来的,可他怎么也在上面?除非…… 除非是魔鬼所为! 四个祸害乡邻的顽徒,终于赤条条的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很多人心里积沉的怨气,顿时消减了许多。 四人半蹲着身,聚在了一起,面色慌张的商量着什么。他们用力的拍打踢踹着周围的四堵玻璃墙,怎奈墙面坚如钢铁。 他们张圆了嘴,扯破了嗓子的疾呼着。可台下的人,却听不清半点儿声音。 “呤嗯。” 一记激亢的冷唳声,在天空中荡漾开来。 人群一下变得寂然。所有人,仰起头,紧紧的盯着上面。 无数头凶戾的金雕,首尾相接,盘旋而飞,宛如一口巨大的漩涡,尽皆发出激亢的清鸣声。 土台子的顶上,卷起一股股古铜色的尘雾,将四堵玻璃墙遮挡的严严实实。 乍然,数头凶戾的金雕俯身冲进了透明的玻璃墙内,随后,上百只、上千只金雕,宛如一道道金色的闪电,汹涌不断的扑了进去。 一抹猩红色的血水,喷在了玻璃墙上,折射出来的,却是一条巨大猩红的血虹。 片刻间,透明的玻璃墙上,呈现出了各种各样的红色图案,有心形的,有球形的,有树叶状的…… 玻璃墙内,四个人的惨厉凄嚎,交汇在了一起,终于能够传到众人的耳中。闻者,无不头皮发麻,身心俱寒。 每一抹红色图案的生成,人群中便爆出齐刷刷的惊呼。 “砰,”一记响亮的枪声,从苏局的身旁响起。 开枪的,是护在苏局身旁的特警队的支队长白忠。 一枪过后,一头金雕软绵绵的落了下去。 当白忠欲要再开第二枪时,金雕们身子一扬,冲出了玻璃墙,向远处飞去。 它们的身上,染满了猩红色的血水,像一只只巨型的吸血蝙蝠。 在金雕离去后不久,遍布在土台子周身的蜜蜂们,也抖抖翅膀,消失不见了。 顶上,透过四堵玻璃墙,里面赫然站立了四具森森的白骨。 人群复又沉寂了下来。眨眼间,四个活生生的人,已血肉无存。 每个人,像是看了一部惊悚血腥的电影,空白的脑子,久久的难以回过神。 “轰……” 一记沉闷的声音从土台子的里面传来。我们的脚下,有了一丝震感。 过了一两分钟,那座土台子居然像冰山一般的渐渐化解了。焦黄的土粒,从它的身上落下,急遽的流向它的脚边。 众人见状,目瞪口呆的又往后退了几大步。 星星点点的土粒,坠落地面的刹那,扬起一圈圈昏黄的尘沫,呛的人喷嚏不止。 当土台子化为满地的黄土之后,一股清风掠过,尘沫慢慢的散去。 过了许久,众人才蹑手蹑脚的走上前。 方才垒起土台子的地方,现已徒剩一片泡在血水里的青苹果。 密密麻麻的果堆上,出现了由四个人的白骨拼写而成的大字:债已清。 章五十三 智若神探痛再别 看了一场不知是何滋味的大戏后,村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家了。 一路上,所有人寡言少语、死气沉沉的。 “四贱客”活着的时候,可谓是人见人恨,而今去了,倒让人悲郁了几分。 最后的三个白森大字寓意明显,凶手是以取人性命的方式,清算了“四贱客”所犯下的累累恶行。 现在,村人们忍不住的猜起了凶手的身份。 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云姐居然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私下里,村人们分成了正反两方。 正方认为,云姐有钱有势,多年来又在京城做事,因此人脉很广,请一些顶级的杀手回来不成问题。 反方认为,“四贱客”等人,虽曾欺侮过云姐,可那是儿时之事,云姐出手阔绰,又怎会将过往的恩怨记在心里?况且,云姐回来后,便寸步不离的与我待在一起,毫无作案的时间。即便是云姐手下的八个保镖,亦不可能。因为据小道消息,警方调取了福新宾馆的资料,发现八人出入的时间与凶案发生的时间,冲突不断。且在云姐回来的第二天,警方已秘密派人在宾馆的周围蹲守,发现八人一切正常。 最后,支持云姐的人多过质疑她的人,云姐被从村人们的脑海里“无罪释放”了。 当天下午,在苏局差人邀我前去谈话时,云姐先和我聊了一会儿。 云姐说:一会儿,苏局可能会找你谈话。 我一脸错愕的说:啊?我又没杀人。 云姐笑道:她要问的是我。 我说:姐,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不成是你杀的? 云姐摇了摇头,笑道:若是我杀的,你会怎样?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调平平,面无波澜,看不出来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我嘿嘿的笑了,道:姐,别逗了,即便是你杀的,我也支持。 这句话,我说的言不由衷。我希望“四贱客”消失在村里,可绝不想他们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早上之事,过于残忍了。 云姐眯眼笑了,说:总算能消停几天了。 她说这话,想必是看到了“债已清”三个字。 果不其然,我和云姐话未聊尽,院门即被叩响了。 在我起身出门的刹那,云姐喊住了我,说:镇静点儿,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姐等你回来吃饭。 我转过头,呵呵笑道:姐,你又不是狄仁杰,哪能料事如神?你歇着,我去看看是谁。 拉开门,面前立着一个陌生的警官,他满面严肃,说:你是王华吧? “嗯,是我。” “好,请随我走一趟。” 云姐真是神了。 当我进到大队部的办公室时,苏局和两三位刑侦专家已憔悴不堪的坐在了里面。 在我推门进去的一瞬,苏局疲困的眼中闪现一丝精光,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和云姐猜想的一样,不论苏局怎样询问,她的最终目的都是从我的嘴中套取云姐近些天来的一言一行。 而我,则按照云姐所说的,对于苏局的询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局的心里,主要有三个疑点:一,凶案为何是在云姐回来的第二天发生了?二,云姐的八个保镖,为何选择住在了福新宾馆?据了解,镇上的诸多宾馆里,只有这家宾馆的监控摄像较为齐全。三,那天在三十亩岭上,云姐何以知道用深丝蒙眼救人的方法? 这三个问题,我均以“不知道”作为回应。当然,这不是推搪,是我当真不知。 “难道云姐和这些个凶事真的有关?” 回去的路上,我不禁琢磨着。 一到家,嗅起香喷喷的饭菜,望见娇美的云姐,我心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了。 试想,如此一个美丽善良、温柔贤惠的女子,能杀得了人吗? 待我坐下后,云姐笑嘻嘻的说:苏局问你的问题,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夹了几口香滋滋的饭菜,撇撇嘴道:那你说来听听。 云姐微一沉思,随即说了起来。 天呐,她说到的与苏局问我的,确实是大差不差。原本,我还大口大口的吃菜喝汤,等听到最后时,我的心思全被她的话语引了过去,手中的碗筷,已悄悄的放在了桌上。 这一刻,我在想,如果她不是我姐,是我对立的仇敌,那我在她手里已不知死了多少遍。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若为恶,一定是个天大的魔头。 “哈哈。” 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云姐敲了敲我,亦抿嘴笑了几声。 不单是警方,作为村中的一员,我也很想知晓这一切的凶事,是谁所为。 看来,等查个水落石出,姑且得一段时间了。 晚上,我妈打来一个电话。听过后,我的心里怏怏不乐。 我的姐夫,前两天拿下了本地一家啤酒营销的总代理,这本是好事。 可是,过上一段时间,便是世界杯了,一些酒店、歌厅、烧烤摊等等娱乐消费的地方,急需啤酒供应。因此,我妈便让我前去帮帮忙,我妈说,自家人使起来省心。 若在平时,我会一口应允。可云姐才刚回来,我是多么的想陪陪她啊。 世界杯,一场全球人的狂欢,却貌似和我不沾边。 夜幕垂落,星光闪闪。凉风习习,惬意宁和。 当我和云姐坐在院里,将此事告予她时,她哈哈一笑,说:去帮帮忙吧,我也该回去了。北京的事还多着呢。 我鼻头一酸,泪水滑进了嘴里,生气道:你才回来几天?你知道这八年里,我有多想你吗? 云姐不语,坐到了我的身旁,脑袋枕在了我的肩头上。 一缕仿若山间幽兰的香气,绕进我的心田。 她将粉唇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等你忙完了,来北京找姐。 一阵麻酥酥的醉感,让我的身心柔软的近乎于瘫痪。 我回道:也好,省的村里的人总找你借钱。你哪天走? “后天一早吧。” 云姐这句话,说的很慢,似在同我商量一般。 “好。” 我哽着嗓子,将头侧向一边。 夜凉了起来,比之更凉的是我的心。 今晚,无人前来借钱。这让我反倒有些不自在。 空寂的村内,有几户人家的灯光再也亮不起来。 种在村人们心里的伤痛,会被如水的岁月渐渐冲淡。 而那种蓦然回首、黑暗萦头的恐惧,却会深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章五十四 欣然赴京遇老高 次日清早,晨霞新艳。我和云姐又来到了大姐家。 我来,是为帮忙。她来,是为辞别。 尽管一家人对云姐百般劝留,怎奈她去意已决。 这一天,太匆匆。每个人的心里仿佛都有说不尽的话。 下午,我随姐夫去了市里。 临别前,云姐让我记下她在北京的住址,嘱咐道:到京后,我若不在,你找老高。 我问:姐,你一般不用电话吗? 云姐微思了片刻,说:一般不用。你给我电话,我不大会接听,有事发短信吧。 “这么神秘?” 当我和她分别的一刻,她扑身上前,抱紧了我,眼眶泛红,低声说:一定要来找姐。 我点点下巴,磕在她柔软的肩头上,说:姐,我会的。 老天不懂别离之痛,悄然的黑下脸来。 坐在车上,望着市里的霓虹,我的心里空空的。忽然觉得面前的世界,陌生了许多。 或许,深切的在意一个人,会让人忘了世界的存在。 当你的心中只有她时,对于世间的别物,已生不出多余的情感来。 而今,那个人去了远方,对于别物所架空的情感,一股脑的侵上心头,令人猝不及防。 我心里不住的念着一个地名:北京。 云姐走了。像八年前一样,静静的走了。 我没去送她,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当花瓣有了脱落的迹象,气温就骤然的升了起来。 一来到姐夫的店里,从大家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状态中,我深深的感受到了一场将近的盛事,带给世人的精神佳宴是多么的盛大与疯狂。 每天,我的工作极其简单,蹬一辆电动三轮,依照姐夫列出的清单,将一箱箱的啤酒送货上门。 眼下,气温岂止是热,简直是爆烤。 若在太阳下待上十多分钟,我的全身会被汗水浸透,干苦的嘴里,全都是酸咸的味道。 过了四五天,我整个人脱去一了层皮,肤色黝黑了许多。 令人不悦的是,说是来帮忙,可一帮,就帮了近一个月。 每过一天,我对云姐的想念就多了一分。夜深人静时,内心便愈发的躁动起来。 闲暇之余,我会刻意的翻看关于北京的消息。心里已将“北京”二字,默念了无数遍。 这期间,我给云姐打去电话,她总不接。发去短信后,过了半晌,她才回。 终于,发生了一件血事后,我得以解放了。 那天,与往常一样,我骑着“吱吱呀呀”的小三轮,去给一家酒吧送货。 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有对男女在吵闹个不休。 从二人骂骂咧咧的对话中,我大致了解到,男人有赌球的嗜好,为了筹集赌资,他将家里的房子抵押了。 可悲的是,他去年曾赌输了球,将家里新买的汽车给贱卖了。 我望了那男人一眼,他的目光血红,似有不得不发的邪火。 等我卸完货,从里面出来时,听到那女人依然在高声叫骂。 忽然,耳听“砰”的一声,那男的砸碎了手中的酒瓶,照着那女人的咽喉猛扎去。 “噗。” 一股猩红的血水溅满了男人惨白瘦削的脸。 随后,女人尖叫了半声,仰头栽在了地上,两腿软蹬了几下后,没了气息。 男人抹了一把血脸,扫视着酒吧里的人,疯笑了几声。 此时,酒吧里除了我和里面的员工,仅剩三四个顾客。所有人,惊恐尖呼的向门口逃去。 男人估计是杀红了眼,提着半只破碎的酒瓶,向大家冲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英俊冷酷的青年掫了把椅子,抡向了男人的下盘。 “咔擦”一声,酒瓶落地,碎裂成瓣。在场的三四个男人,一起扑上将男人给制服了。 之后,当大家想向挺身而出的青年道谢时,他却不见了。 出了这档子凶事,姐夫就不再让我帮忙了。而我,一获解脱,就激动的连蹦了几脚。 我要去北京啦!哪天去呢?今天。 来不及向家人告知,我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买了张傍晚的火车票,兴冲冲的向火车站赶去。 我心想:姐,我要给你带个惊喜。 翌日清早,历经十多个小时,当我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欢迎来京的短信提醒时,我的心似乎已经飞出了厢外。 但是,进了北京不等于到了家。它的堵名副其实。再急切的心,也会被这座城给磨的没有了脾气。 一上公交车,只见原本宽大的车厢内,拥挤了满满的人。汗臭味此起彼落。 更为窝火的是,售票员大姐,是个粗嗓门,一嗓子下去,震的人耳蜗子嗡嗡响。 “唉,往里挤挤……再往里挤。” “拎包的,把你的包拿起来。” “动一动,不动都走不了。” 天呐,我感觉在这辆公交车上,她就是无所不能的女皇。她若安静下来,你还不觉得太挤,她若吼叫起来,我的心里躁的不行。 当然,她也很幸苦。可是,我真的不喜欢。 透过一条窄小的车窗,我看到一辆白色的跑车上坐了一个油乎乎的胖子。 他睨了一眼公交上的我,不屑的笑了。一份刺心的羞辱感,扎的我心里难受。 那一刻,我激愤的想:哪怕贫穷是块丑陋坚硬的钢铁,你也要用满腔的热情和不懈的努力,去融化改变它,变成你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门岗处,我下了车。 我摸出云姐给我写的地址,和门岗上的标记对照了一下,确定到了。 “喂,干嘛的?” 一个衣装帅气的保安从岗亭内走出,喊到。 瞧他不客气的样子,我甩下一副难看的脸色,说:找人。 “中介公司的?” “不是。” “金融公司的?” “不是。” ………… 被他问烦了,我干脆呛话道:找我姐,吴云。 “闭嘴,别吴……吴总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保安大步上前,欲将我驱赶。 我一听乐了,哈哈笑道:我叫我姐的名字,有什么大胆不大胆的? 保安满面疑色,说:你真是吴总的弟弟?看着也不像啊。 “嗯,不是一个妈生的,却比亲的还要亲,你要不打到家里问问。” 保安围着我转了一圈,许是见我穿着过于土气,许是见我我黑黝黝的,始终不肯相信我和云姐的关系。 “滴,”我的身后响起了一记喇叭声。 男子将我拽到一边,嚷道:你先等会儿,别挡道。 说罢,他立直了身子,冲我身后一辆铮亮的银色轿车,恭敬的行了个礼。 那辆轿车在近抵门杆的刹那,突然停住了。 之后,一个约摸五十多岁、两鬓银白的中年男子跨下车,满面欢色的冲我走来。 保安在中年男子走近后,双腿夹直,搭手行礼,恭敬道:高总。 “老高?” 我嘀咕了一声,问道:你是老高? 保安板起脸,叱道:你胆子忒肥了吧? “小陈,他是吴总的亲弟弟,你退下吧。” 老高挥手将保安驱走。 他走到我的面前,温和道:小华,你来啦。 我一时害窘,羞道:高叔,我姐在家吗? “来,先回家,回去说。” 老高接过我手里的包裹,开了后车门,将我迎了进去。 我回头瞟了一眼方才的那个保安,他已愣巴巴的杵在原地。 云姐的家,是别墅里的金贵——独栋。 房子前后有院、户型通透、装修豪华,且在寸土寸金的三环边,价值不菲不说,稀缺性独一无二。 老高看上去很面善,待我非常的热情。 寒暄了几句后,他告诉说我云姐去深圳谈个项目,短期内回不来。 听罢,我失魂落魄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我给云姐打了很多电话,都被拦截了,语音提示为机主繁忙,有事请留言。 后来,尽管云姐给我回过电话和短信,可当我问她几时回来时,她总是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换言之,她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那些天,我一直在想,云姐到底是在做什么,竟是如此的神秘? 老高曾告诉我说,云姐主要是做投资的,涉及的项目面很广。像餐饮、金融、房地产等领域,她都做。 当我问起云姐老公的情况时,老高打了个哈哈,笑说:还是由夫人告诉你吧。 老高不在时,我将这栋大别墅翻了个遍,竟没有发现云姐的一张照片,更别提…… 我始终不愿相信云姐已经结婚了。那个男的,若敢待她不好,我绝不饶他。 前两天,我勉强的信了老高的话。因为他带我去了几家云姐投资的店面。里面的人,一见到我和老高,登时像见了皇上一般,恭敬的不行。让人虽受用,却极不自在。 到了第三天,我便烦闷不堪起来。 夜里,当我和老高聊的正酣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电话,又瞥了我一眼,笑说是女儿打来的,便起身闪到了院外。 瞧他脸上闪烁的神情,我暗想: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于是,我轻手轻脚的从侧门跟着老高走到了院外。 “嗯,小华在屋内,我出来了,您放心。” 老高用手捂住手机,时不时的望向门口。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情我及时向您汇报。新疆昼夜温差大,您多注意身体。” 老高笑了起来,言语中,充满了慈爱和尊敬。 果然,他们有事情瞒着我。 老高有个习惯,晚上十二点后,手机会自动关机。 既如此,我心里生了一计。 凌晨一点钟,我想好措词后,编辑到:姐,我知道你在新疆,老高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再骗我,我回老家了。 我把编辑好的短信发给云姐,多的话不敢说,以免破绽百出。 这样的将计就计果然奏效,不一会儿,云姐回了一条信息:明天来新疆。 短短的五个字,却让我兴奋了一宿。 我不大在乎云姐是做什么的,我在乎的,是早日见到她。 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当云姐和姐夫正在举行婚礼时,心存不甘的我,提着一把尖刀将姐夫刺死了。云姐望着惨死的丈夫,悲痛难抑的撞在了石柱上。最后,义愤填膺的众人,用绳索将我吊死在教堂内的大灯上。 梦醒后,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望着窗外如洗的月色,再也睡不着。 章五十五 漠言漠语沙雕园 第二天下午,历经了四个小时的航程,我终于到了乌鲁木齐的机场。 下了飞机,极目远望,白云如絮,赛雪欺梅。 在湛蓝低垂的穹宇下,一座座重叠挺立的青山,缀连成了一条蜿蜒匍匐的巨龙,显得辽阔雄伟、神秘多姿。 在这片清旷绚丽的西域边陲,空气干净的不带一丝杂陈,万物纯澈的不染一缕泥垢。 出机场后,我一眼便望见了云姐,兴高采烈的向她高声呼喊、振臂挥手。 云姐笑魇如花,款款的向我走来。 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运动装,戴了一顶菊粉色的棒球帽,架了一副浅茶色的太阳镜,涂了两瓣西柚色的口红,一眼望去,宛若一个顶级的时尚超模,干练大气、性感俏丽。 牵住我的手后,她在我的耳边轻刮了一下,嗔笑道:你这娃娃,也不理个头发再来。新疆热的很,你能吃得消? 说完,她从一旁的便利店买来一瓶冰冻的西瓜汁,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摸了摸盖过耳朵的头发,砸了一口瓜汁,嘻嘻笑道:姐,这不太想你了嘛,头发就跟着疯长了起来。 云姐勾起一脚,踢在我的腿上,嗤嗤的笑了,说:把你这套耍嘴的功夫,用在女孩子身上,叔婶早都抱上孙子了。 “咦,”我撇撇嘴,说道:还叔婶呢? 云姐满脸欢喜,柔声笑道:哦,咱爸咱妈。 我和云姐说说笑笑的向停车场走去。我问:姐,就你一人来接我啊?阿泰他们呢? 云姐白了我一眼,说:怎的,嫌排场不够啊? “不是。” 我快速的回了一句,接着说:我姐出马,胜过千军万马。 自从云姐光耀无比的回了趟家,我开始有些爱慕虚荣,内心膨胀了几分。 走到一辆通体赤色的摩托车前,她长腿轻抬,跨了上去。 而后,望着一脸痴愣的我,她丢给我一顶雪白的头盔,笑盈盈的说:上来吧,姐带你去兜兜风。 我戴紧头盔,忐忑不安的坐了上去,唇角哆嗦道:姐,你几时学会骑摩托了? 其实这话,不当问。阔别了八年,我经历的事情,不一定能向她讲完,而她拥有的故事,我亦知不尽。 云姐待我坐稳后,轻声说:如果觉得太过颠晃,可以抱紧姐。 我点点头,不知是自己头小,还是头盔过大,感觉脑袋晃的狠了,快被头盔给揪掉了。 “哦。” 我又甜甜的应了一声。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在我的肚子里滚动着。 不等车子发动,我便张臂抱紧了云姐纤柔的腰身。 她回头瞥了一眼,咯咯的笑了几声,戴上了一顶红色的头盔,启动了摩托车。 “轰轰……” 油门轰动的声音,如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在咆哮。不过,我倒愿意将它幻想为骏马的清鸣。 新疆的道路,宽阔平整,视野极佳,很适合轰足了马力、放野了性子的尽情驰骋。 清凉的风,在耳边掠过,赏心的景,在眼前穿梭。若可以,我愿抱着云姐,去追逐天边的日月。 快驰了半个钟头后,车速渐缓。 我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座宽约七八米、长约百米的金黄色平桥。 上了平桥,只见桥下淌过一条阔约数十米、不见首末的河流。 而河流之上,飘浮着金黄色的沙粒,密密匝匝的沙粒,将河水覆满,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闪的宛若一层漾动的金毯,此河称为“金沙河”,绝不为过。 驶离平桥,又慢行了几眨眼的功夫,我们进到了一个学校模样的地方。 进门前,我扫了一眼,在一方巨大的、黑底白脉的雪浪石上,镌刻着“漠言漠语沙雕园”几个金黄色的大字。 “沙雕园?” 我心里嘀咕到。心想:云姐难道是个教授沙雕艺术的老师?若真如此,她还用对我藏着掖着? 入门后,云姐将摩托车的脚架一支,等我俩走出几步后,只听“欻”的一声,摩托车像被地下的什么东西,飞快的叼走了。 我赶忙护住云姐,惊恐道:什么……什么东西? 云姐牵住我的胳膊,笑道:没事,走吧。 “难道云姐是搞科研的?” 我又嘀咕到。可是,这也不至于秘而不宣吧? 当我的目光,由近及远的细细扫望时,顿然觉得自己不像是身在人世间了。 遍地之中,净是一片片的金黄:金黄色的道路,金黄色的建筑,金黄色的雕塑,金黄色的牌柱…… 脚下,是松软匀细的沙粒,踩上去,软软绵绵,舒舒滑滑,别有一番情趣。 当我挽着云姐的胳膊,低头在金沙中漫步徜徉之时,一对体型巨大、面目狰狞的金黄色猛虎扑到了我的身旁。 “啊!” 我感觉浑身的皮肉被狠狠的抽打了一下,吓的向后退去。 “砰”的一声,我的后背,撞上了一个坚硬凸起的东西。 与此同时,我那向后撑起的双手,摸到了一个尖利似钉的物体。 只听“哗哗”几声,两缕细柔的黄沙,从我的指缝中,轻轻的溜了下去。 我慢慢的转过头,只见背靠的,是一头呲牙咧嘴、目露寒光、扬起利爪的金黄色恶狼。细柔的黄沙,从它的嘴中窸窣流下。 “咯咯。” 云姐低下腰,忍不住的笑了几声。 一时间,羞得我是面红耳赤。我忙辩说:我是故作丑态,博君一乐。 “哦,大英雄。” 她抿着嘴,仍是偷偷的笑着。 待我收回神后,我看了一眼将我吓怕的猛虎和恶狼,心里暗骂:这雕刻的也太他娘像了吧?倘若再给这虎狼的身上绣点儿彩,绝对和真的无二致啊。 猛虎的周围,遍布着雄狮、黑熊、大象、犀牛等等体巨身壮的丛林之王。 而恶狼的一圈,则围满了花豹、鬣狗、狐狸、貂等等型小性悍的凶残小兽。 出了一次丑,可不能再丢人了。想到此,我抬起了头,将前方侦查了几遍。同时,大步换作小步,重脚变为轻脚。 往前走,每隔两三步远的地方,就会闪现一些被雕刻的惟妙惟肖、真伪难辨的景物。 人物中,有脱帽礼敬的先生,有翩翩起舞的少女,有肃穆静立的大儒,有拔剑刺空的武士,有相依相偎的爱侣,有欢聚一堂的家人,有晏晏谈笑的友人,等等。 风物中,有险峭多姿的高山,有川流不息的大海,有平地而起的高楼,有尖尖方方的金塔,有鳞次栉比的帆船,等等。 而动物,更不必多说了,鱼跃大海、鹰击长空,骏马奔腾、百猴攀峰,麋鹿放野、猫熊蠢动,等等。 一时间,可谓赏之不尽,叹之不绝。身在其中,竟觉得到了神奇梦幻的万物王国。 倘若在我的身上染层黄漆,立于此处,定然会被人认成是僵硬的雕塑。 “咔”的一声,我忽觉右脚尖被一张扁阔的大嘴给吞住了。 低头一看,地上趴卧的,是一只鼓圆了肚皮、正挑眼仰望的金色蟾蜍。 我提提腿,左划右晃了几下,脚尖仍被这只硕大的蟾蜍咬死不放。 云姐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是“嗤嗤”的笑了几声。 无奈,我只好蹲下身子,试图将那只蟾蜍的大嘴掰的更大一些,好让自己的脚早些脱离“蟾口”。 当我费尽了全部的气力,终于将自己的脚从那张血盆大口中解救出来时,不料用力过猛,身子收止不住,“咚”的一声,一屁股撞在了地上。 令人奇怪的是,我居然坐在了一个硬邦邦、有棱有纹的东西上。 我拧过身子,低眼一看,身下坐着的,是一条藏于沙粒下、金黄逶迤的小蛇。幸好蛇头偏向一边,蛇身冲对着我。不然,沉沉的坐下去,必有一股刺心的疼激遍全身。 我再也不敢大意,拽紧云姐的衣服,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边忍不住的尽兴观赏,一边谨小慎微的处处留意。 当我俩走了约摸百米的路程、赏看了无数件金黄色的沙雕品后,眼前,映现了一幅让人更为震撼、更为惊绝的壮丽画面。 章五十六 金沙巨筑弧形梯 我俩的前方,矗立着三座通体金黄、样式迥异、奇特绝伦的建筑。 正中央,是一座形若两口竖起身子、侧向直放、口口相接的钵盂拼合而成的建筑。 说的直白一些,就好像两口高压锅被压扁了身子、缩小了锅口、侧直了身子的横贴在一起的样子。有点儿溜溜球的感觉,不过两侧的壁身,隆起的弧度略大,更显圆润。 左右两侧的建筑,极好辨认。 左侧,是两枚杯座贴合在一起的高脚杯所构成的建筑,下面的高脚杯,杯口冲下,上面的高脚杯,杯口冲上。 远远看来,两枚高脚杯中间相贯的杯梁,纤细通直,让人不禁担忧若有一股劲风扑来,杯梁是否会一颤而断。 右侧,下面堆聚着三颗竖立的鸡蛋,蛋顶的中间,豁口的地方,恰又嵌进了一颗鸡蛋。 乍一看,宛如三颗鸡蛋将顶上之蛋协力托举了起来。 三座建筑,中间的略矮,高约数十米,左侧的略高,高约十五米,右侧的最高,足在二十米之上。 “姐,这三座建筑都是用黄沙铸成吗?” 云姐满脸骄傲的笑说:嗯。面前的三座建筑,各有名字,中间的为“食为天”,左侧的为“杯中欢”,右侧的为“蛋中蛋”。 “哦,名字别致,很押韵。” 我满心赞赏的回到。 云姐继续说:这三座建筑之后,还有十几座更大更高的建筑,像“苦作舟”、“回头岸”、“千万千”等等,形状各异,构造奇特,改天带你去看看。 “改天?今天不行吗?” 我的质问里,满含着切切的央求。 云姐拽住我的手腕,笑道:晚些还要带你去个更重要的地方。 “好吧。” 我咕哝了一句,有些失落。 “嗖”的一声,一枚烟花直溜溜的冲向天空,而后“吧”的一声,炸裂纷飞,呈作一张金色的人之笑脸。 “学生们下课啦。” 云姐望着飘在空中的金色烟花,说到。 我往前跑了几步,开心至极的说:姐,这“下课铃”忒别致了吧?用人的笑脸来提示,而且绽放的烟花竟是金色的。 云姐脸上的骄傲之色更盛,说道:“下课铃”的图案,是不断变换的,我刚离园时,看到的是金色的蚂蚁。 我由衷的赞叹道:大千世界,万物繁多。即使将所有东西的样子,绽放成烟花,一个世纪也放不完。制作烟花的人,真是个天才。 我的话音未落,竟有许多个金色方正的小格格,灵快的如同蜗牛的触角一般,从建筑里一一的探了出来。 紧接着,方格相接,组成了一排排、一绺绺可供人站立的悬梯。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阵清脆欢悦的嬉闹声,悬梯上,已经挤满了人。 三座建筑上的悬梯,所处的位置,不禁让人称奇喝彩。 “食为天”的悬梯,是在两侧外壁之上的中腰处,圆滑的外壁,宛似两个贴背而立的胖子的肚皮,而两道悬梯,犹如两条绷紧肚皮的腰带。 “杯中欢”的悬梯,极具浪漫风情,处在两枚杯座的最外围。 因此,上也空空,下也空空,处于悬梯上的人,望的高,看的远,倘若举一杯红酒,吹着小风,与佳人畅饮,绝对是令人销魂勾魄的至乐之事了。 而“蛋中蛋”的悬梯,乐趣十足。 其所处的位置,是蛋顶到蛋腰之间、从上往下的五分之二处。 四颗蛋,四圈悬梯,因为贴地的三蛋之中隔了一颗蛋,因此立在下方悬梯上的三群人,只有退到远离上方之蛋的地方,方能相互见面、彼此呼喊。 而刚打完照面的两人,若绕蛋同速而行,则不多时,又是一个照面,有趣极了。 当然,最有趣的,还是立于顶上悬梯上的人,不论下面之人跑到哪儿,都能被其窥见。 试想,若是有个心仪的人,立在下面静静的看风景,那恋慕之人,自当甘愿立于上面,柔情脉脉的看着他。 “喂,你好啊。” 半空中,飘来一个娇憨稚嫩的声音。 循声望去,在“杯中欢”的悬梯上,有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正向我和云姐欢快的挥动着手臂。 小姑娘这一行举,惹的悬梯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向我和云姐挥臂问候。 旋即,我挥起手臂,向众人回道:你好啊。 云姐莞尔一笑,问道:觉得这里怎样? “人间仙境,奇幻王国。” 我不假思索的赞到。 我嘴角一歪,哼了一声,说:姐,这么好的地方,你才带我来,小气。 云姐咯咯的笑了,说:嗯,大英雄批评的是,小女子再也不敢了。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我开心的笑了起来。而后,在多望了几眼面前的三座建筑之后,才依依难舍的随她向里走去。 等我俩穿过了头排的三座建筑,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宽阔的扇面状建筑。 乍一看,如同一柄倒转的开山巨斧,倏地砍在了地上。 云姐说:这座建筑,名曰“沧海笑”。 我仰望了几眼,见它通身金黄,高约二十多米,宽约三十多米,巨大的扇面下,有一道两米多高的弧形拱洞,可以供人出入。 透过拱洞,我看到后一排,矗立着四座样式不一的金色建筑。透过这四座建筑的缝隙,又可以窥见后几排另有几座别样的建筑。 我走上前,摩挲着面前的“沧海笑”,它虽是用沙粒铸成,然而触摸上去,却没有那么的粗糙坚硬,反倒有些柔滑舒软。 恍恍中,我觉得此地,是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为奇妙的地方了。 “唉,别傻愣了,过来吧。”云姐唤到。 我正自顾自的迷醉,虽已听到了她的话,话音却是在我的脑中回旋了几圈,才将我给惊醒。 “哦。” 我回了一句。当看向她时,她正倚在拱洞的一旁,翘起唇角、秀眉轻蹙的向我丢来一枚白眼。 我笑嘻嘻的快步走去,叹道:姐,长这么大,这样的地方,我是头次所见,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 云姐在我走近的刹那,摊开玉手在我的面前一晃,故作正经道:一切都是幻象。 在她手掌离开的一瞬,我用力的揉揉眼睛,眨巴眨巴的将周围又细细的瞧了一眼。 当我听到她在捂嘴偷笑时,心知自己又被戏耍了。便笑道:咱是本分人,太过实诚、善良,骗不了人。 “呸。” 云姐轻啐了一下,说:快进来吧,外面骄阳似火的。 经她一点,我终于将那份一直都在、却被我置之度外的炙热感,重新的搁到了心里。 下飞机时,一心想着她,忘了热;进园之后,沉浸于奇妙无穷的金色世界之中,忘了热。此时,突然想起,果真觉得烫热难耐。 云姐在拱洞边缘上轻轻一推,登时有一道浅弧形、可容三四人的旋转暗门应声启开。 入门前,忽听“嗖”的一声,天空中炸开一串金色的念珠,悬梯上的人,三三两两的鱼贯而入。 之后,悬梯像从一列盾牌里刺出来的长矛一般,齐刷刷的收了回去。三座建筑的外壁,复又归于平整。 进来后,片片清凉之气拢上身来。一时间,让人仿佛置身于郁郁苍苍的茂林之中,十分的惬意。 越往里走,越发觉得里面的空间既高又阔。整座建筑虽由金沙铸成,可里面光线充足、满目透亮,丝毫不觉得潮湿隐晦。 又走了几步,在一个框柱为金色、框面透明、约能容下十人的直梯旁,云姐停住了脚。 我凑上前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先不说直梯的底面透明似水,让人惊怕。单说直梯旁安装的一排密麻如豆的金色按钮,会让害密集症的人见了,晕厥在地。 看来,美好的事物,真是不能单纯看表面。 上了直梯后,云姐将我拉到贴近扇壁的那面梯身旁,从梯柱上抽出两条手掌宽细、柔韧结实的金色带子,递给我说: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 我拉了拉那两条韧性十足的金带子,心里顿觉得好笑。 当我望了一眼透明的如若无物的脚下时,觉得系上安全带,总归是好的。 须臾,云姐在她身后的直梯上轻轻一点,直梯飘飘而上。它的速度,较平常的直梯略快,不过让人尚能承受。 忽然,一路笔直向上、直至到顶的直梯,缓慢的斜过身子,打了个小弯,贴着最上层的顶壁,呈弧形滑动。 我本想喊道:姐,你怎么也不事先告我一声?好让我有个心里准备。 不过,我急欲逞男儿之勇,话到嘴边,复又飘回了心里。 刚开始,直梯倾斜的角度不大,让人勉强可以接受。然而,当直梯越行越高、越行越远之后,角度随之也越来越大,让人的身体也越倾越低。 刹那间,我觉得心脏骤停了。这种惊险的感觉,如同《泰坦尼克号》里面,巨轮被海水吞噬,船身翘起,之后一个猛力,一折为二、断船斜扑入水的场面。 眼下,被安全带紧缚的我,虽然不至于忧虑安全的问题。 可是,当你的身体在不断的倾斜,最后到了头脚同在一条水平线的时候,那种重心前移、头重脚轻的颠转之感,让人迎来一阵阵的颤栗。 更为惊心动魄的是,我一圈的梯面均为透明的玻璃,往下看去,能看到一间间金色的教室和一张张不同的笑脸。 而整座建筑的内部,像是一条透明游鱼的内脏,清晰可见。努力的往上看去,恍觉蓝天白云离的很近,近的似乎触手可抵。 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的想闭上眼睛,以此来驱散心中突突生出的恐惧感。 不过,无处不在的奇观异景,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多看几眼。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矛盾体”,在出神忘我的赏看中,绷紧了身、揪紧了心的咬紧牙关。 章五十七 绝品仙龟雕师杨 不多时,当直梯快到建筑顶弧的最中心时,速度放缓,直至停住。 之后,它徐徐的归正了身子,将横贴在弧面上的我和云姐,慢慢的放了下来。 松了安全带,走出电梯后,我狂舒了几口气。说道:姐,这一程真是刺激难耐,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半口。 话音刚落,我望着头上一条宽约两米、首尾细长的露天弧缝,讶然道:姐,又是一个奇观呐。 此话,是我的由衷之言。 当我透过那道宛若“一线天”的弧形缝隙,看到湛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时,不由得亢奋起来。 对于我的喜不自胜,云姐显得不足为奇。 “呼”的一声,升到弧壁上的直梯,在两根粗壮柔韧的金黄色钢线的曳引下,像一只游走的壁虎,紧贴着弧壁,“唰唰”的向下落去。 云姐引着我向前走。脚下的路,虽然逐渐的往下滑陷,却并不陡峭,走上去的感觉,如同是下了无数次我家院外的那条小浅坡。 两侧的教室,较下面的更大更亮,然而课堂之上的学生却寥寥无几。 惊奇的是,教室的门窗,皆平行于脚下之路的往下延伸。而或站或坐于教室内的师生,均是平行于水平面,并无倾斜之状。 见有生人路过,我右侧的一间教室内,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冲我吐吐舌,做了个鬼脸。 我不由自主的“嗤嗤”笑了。 很快,两间教室内的师生,尽皆望向我和云姐,热情的微笑致意。 云姐在一扇巨大的金门前停住了脚。 随后,她轻轻一推,大门像被天神撞开了一般,启开的很圆。 还未进门,我的目光已被一尊金光闪闪、巨大神武的仙龟给引了进去。 仙龟的脚旁,聚着五个欢喜交谈的师生。 进去后,我认真的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人。 立于中心的,是个年岁约摸四十岁左右、颀伟儒雅、神情泰然的中年男子。围在他身边的,则是两男两女,年岁不大,约摸二十岁左右,各自帅气靓丽。 初步推断,中间的男子应当是老师,一圈的四人,则是学生。 见我和云姐进来,中年男子摘下眼睛,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 “回来啦?” 中年男子冲云姐柔声问到。 云姐无比欢喜的点点头,挽着我的胳膊,冲面前的中年男子笑说:看看这是谁? 中年男子一脸温和的望向我,开心的说:你就是小华吧?蛮帅气的嘛。 看到他的微笑,很真诚,听到他的夸赞,极真心,我不由得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傻呵呵的笑了几声。 云姐掐了我一下,低声道:你都不会回个你好啊。 “哦,你好。” 我想起方才确实礼数不周,慌忙补了一句。 中年男子深情的望了云姐一眼,哈哈笑了,冲我说:嗯,我姓杨,今后你可以叫我杨老师或是杨先生。 “好。” 我回了一句,却不禁犯起了难:那究竟是称杨老师还是杨先生呢? 不过,我很快的想到,自己没必要为此而纠结。我和面前的杨姓男子,不熟不亲的,今后怕是不多见了。 “一会儿,吃过午饭,你再带小华去那里吧。” “也好,今晚的时间不会太短。” “你想好了?” 云姐看向我,眼里流露出一种我从见过的复杂色彩:坚定中,似乎有些动摇;向往中,似乎有些退却。不悲不喜,不冷不热。 “该来的总会来。” 云姐像是鼓足了勇气,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我听她讲的有些沉重,难道,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怯于向我倾诉的事情?若真如此,她也太和自己的弟弟见外了吧? 当即,我牵起她的手说:姐,我是你的亲弟弟,你若有什么苦衷,尽可向我说来。 云姐瞥了一眼面前的中年男子,俏脸一红,说:这么多人,不害臊。 我眼瞅着她和面前的杨先生眉眼深对,不禁恍然大悟,丢开云姐的手,冲杨先生道:你是姐夫吧? “哈哈。” 中年男子仰脖一笑,忙说:小华,你万不可开玩笑,我和小云乃是至交,我俩相差了十多岁,杨某怎配的起她? 听罢他的话,我心想也对,歉仄道:小弟刚才口拙,请杨先生莫要记怀。 云姐揪住我的耳朵,嗔笑道:杨先生可是沙雕园的首席沙雕师,门下徒人上千,拿先生取乐,众人不打残你的腿。 “嘻嘻、咯咯、哈哈。” 杨先生身后的四个学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我赶忙握住云姐的手腕,故作可怜道:绝无冒犯杨先生之意,美姐姐快松手,耳朵被你揪聋啦。 杨先生将云姐劝住,笑道:不知者无罪,你若真把他掐聋了,咱就是骂他几句,他也听不见啊。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欢笑。 云姐的玉手纤柔滑嫩,揪在耳上,并不酸疼,反而让人十分的受用。 当我再次望向那尊巨大的仙龟时,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面前的这尊仙龟,高约五六米,宽约三四米,长至七八米,十分的雄壮英武。 除龟首尚在雕刻之中,余下的地方,全都成型:龟壳,圆润厚重、纹脉清晰;龟爪,雄健粗壮、锋利如刀;龟脖,通直柔韧、昂首挺立。 我忍不住的叹道:杨先生,这尊神龟,若是塑好了龟首,当真像活的一般。 “更神奇的远不止你所看到的呐。” 一记清甜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她的硕眼清凌凌的,很是迷人。 女孩上前几步,在龟肚下一按,只听“咣”的一声,仙龟肚身的两侧,赫然现出了两块方正的口子。 我攀着肚缘,探进半个身子,发现仙龟的肚子里,缀满了如樱桃大小的彩灯。 当我进去后,杨先生领着云姐已从对面欢欢喜喜的走了进来。而云姐,也不瞧我,一脸崇敬的盯着杨先生。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醋意,匆瞥了几眼,便钻了出去。 杨先生轻触着密密麻麻的彩灯,笑说:夜晚时,将彩灯开启,这尊金色的仙龟,将会更加的金黄通亮。 云姐听了,难掩脸上的喜色,赞道:你真了不起,总是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杨先生连忙回了一句自谦的话,我却暗骂他虚伪。 二人越聊越欢。我心里的那股醋意,已经涌上了喉头,滑到了舌面。 “哎,我若能再长高一点儿,面容再俊朗一些,气质再成熟几分,那该多好。” 望着杨先生,我失落的想到。 身处仙龟肚中的二人,交谈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走了出来。 于我看来,二人独处的时间,仿若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 之后,杨先生冲四名学生说:你们再用会儿功,我陪陪两位朋友。 四人点点头,躬身齐道:杨老师慢走。 我心想:杨先生,不劳您大驾,我和云姐自便即可。 然而,云姐似乎很乐意同杨先生待在一起。怅然若失的我,一直被她晾在了一边。 比个不甚恰当的例子,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失宠的妃子,被君主无情的打入了冷宫。 章五十八 嗜风嗜老豆豆姐 我们三人下去时,不再是乘坐那种让人喜忧参半的电梯。 杨先生领着我和云姐,走向教室最末的一个小房间。 进去后,面前正对着的,是一具袖珍的可容三四人的直梯。 直梯内,二人仍是欢言笑语个不停,我则无奈的东张西望,内心尴尬沉闷。 出来的地方,是在拱洞尖角的扇壁上。让人又是忍不住的称奇道绝。 杨先生望望我和云姐,热忱道:我们就在“钉中天”为小华接风吧?那个地方,咱们还没一起待过。 云姐笑盈盈的说:好。“笑风老人”若在的话,可以给小华修减下头发。你看他那样,快成小野人啦。 杨先生眯眼窝嘴的笑了,忙说:你这个姐姐,对外人都好,对自己的弟弟极尽羞损之能,换作是我,可不再喊你姐姐了。 按常理来讲,我应当附和道:杨先生说的好,姐,你听听。 不过,我心里却想:我姐打我骂我,我乐意。你一个肚里有点儿墨水的被奉为艺术师的外人,谁让你多嘴了? 然而,心想的总归是想想。我掩住心头的不快,甚不自然的笑着回道:杨先生说话很中听。 当我三人穿过两排金黄色的建筑,走到第五排的一座高大的钉状建筑前时,杨先生笑道:“钉中天”到了。 这颗金黄色的钉状建筑,高约三十多米,从底到顶,不断的加粗。 而即便是最底下的钉头,须得七八个成年人张圆了臂膀,指尖相接,方能抱住。 钉头是由三个三角形的斜面拼成,每一面的下半部,都有一扇三角形的金门,由此而入,便可乘坐直梯,上到“钉中天”。 直梯内,杨先生说:小华,一会儿到七层,你去找“笑风老人”,让她给你修修头发。然后,你再来十五层,找我和你姐。 他话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容推却的威严。我想:年龄大的人,所说的话,都不易被人推却。 “嗯,好。” 我点点头,挤出一副让自己都觉得难受的微笑。 微笑真是一件奢侈品。笑浅了,不真心,笑过了,有些假,而要笑的让别人喜欢,让自己舒坦,那真得需要放下诸多杂念,一心一意的放松身心去表露。 到了七楼,推开房门后,在一个约摸十几平米的绿色房间内,有一个亭亭玉立、面容秀丽、长发齐腰的妙龄女子,正倚在窗前,沐着微风,秀目微阖,面带微笑的静立着。 她的样子美极了,宛若睡熟了的仙子一般,让人不忍轻扰。 房间内比较空荡,除了一方梳妆台,别无他物。里面香气缭绕,清净素雅,让人心旷神怡。说是女孩家的闺房,却又缺床少桌的。 听到有人进来,妙龄女子霞耳翕颤,睫毛轻挑,秀目徐启,一个翩翩转身,貌若风拂垂柳、漾起涟漪之状。 我的心蹦跳不止,磕磕巴巴道:我……我是杨先生介绍……来……修剪头发的。 “哦。” 长发女子静静的应了一声。 随后,她指向那方梳妆台,说:坐那儿吧。 坐定后,望着镜子,只见里面的我,头发凌乱、满面土灰,俨然一副逃荒的样子。 不过,自己的五官还算端正:有棱有角的瓜子脸,眉毛浓翘,硕眼黑亮,鼻子峻挺,双唇方阔。 我越看,越觉得自己丝毫不逊于满面深沉的杨先生,不禁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自恋的人,是幸福的,在他没有清醒之前。 “你傻笑什么?” 身后,传来长发女子的声音。 “哦,没什么。” 我回到。又问:是“笑风老人”给我剪头发吗? 长发女子“嗯”了一声,左手拎着一片围布,右手提了一枚锋利的剪刀,向我走来。 我惊想:她,不会就是那个“风笑老人”吧? 当我将心里的疑问送出口时,长发女子笑说:嗯,我就是“风笑老人”。不过我的名字叫端木豆豆,你可以称我为“风笑老人”或豆豆姐。 说话之际,围布已经披在在了我的身上,而她手中的剪刀,也已在我的耳边“咔擦咔擦”的掏剪着。 我盯着镜子,细细的看着她那张貌美如花的俏容,不禁问道:豆豆姐,大家为何称呼你为“风笑老人”呢? 端木豆豆从镜中瞥了我一眼,笑说:这个雅号是我自己取的,大家这般称呼我,我相当的开心。 见我锁着眉头,依旧不解,她继续说:小华,你知道吗,我有两大喜好,一是在微风中,闭着眼睛凝神静思,二是将自己扮作老人,体会老年人的时光。 我忍不住的追问道:豆豆姐,在风中闭目静想,这倒无妨。不过,你怎会愿意扮作老人呢? 我话外之意,无非想说: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可以青春永驻,不希望自己可以红颜不老?你倒好,扮起老人了。 端木豆豆嘻嘻笑道:在风中,我可以滴水不进的闭目凝想一天,而扮作老人,我可以开心快活的度过一辈子。在风中,听风语,听风歌,想着前尘旧事,仿佛回去了一般。而扮作老人,可以让身心慢下来,从而更好的享受这个世界。 说罢,她从柜子里取来一沓照片,逐一的向我展示。照片里,大多是她扮老作丑的画面。 于她的话,我已是瞠目结舌,而看了这些张照片,我更感匪夷所思,不敢续问。 自古有恋童癖、恋物癖、恋母癖等等极端的嗜好,可端木豆豆,竟有“恋风癖”和“恋老癖”,单是这两项绝于世俗的怪癖,便让人甚为的既难体解,又难苟同。 响过一阵清脆的剪刀声后,陡然间,镜子中的我,变成了一个发型帅气、模样清秀的俊美青年。 落魄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公子哥。 我不禁羞赧的说道:豆豆姐,你剪发的技艺真好,当真是鬼斧神工。 端木豆豆笑说:过誉了。快去找杨先生吧。 我松开围布,弹弹身上的断发,往门口走去。 快出门口时,我看她目光怔怔的望向窗外,似乎是在期盼着飘来一缕轻柔的微风。 我耐不住的劝道:豆豆姐,切莫枉费了大好的青春呐。 端木豆豆点起头,粲然一笑,轻声说:风中有我想要的美好,只盼着自己快变老。 坐上直梯后,我反复的琢磨着她最后所说的这句话,绞尽了脑汁,仍是想不透个一二来。 章五十九 举杯共欢钉中天 直梯升至十层时,这颗巨大的钉状建筑,居然分成了内外两部分。 一部分,是将我裹住的、呈直管状如钉芯的建筑;一部分,是往外扩伸、呈陀螺状的建筑。 到了十一层时,陀螺状的部分和钉芯状的部分,已经分开了约摸一米的距离,到了十二层时,两者已经分开了三米多,到了第十三层后,两者已经空出了五米。以此类推,若到了十四层,两者该空出七米之宽。 不过,当我乘坐直梯,到了十四层后,陀螺状的部分,已经到顶了。它的顶缘冲着钉芯的方向,平平的向里拓出了一个宽约五米的透明露天观景台。看上去,十分的惊险壮阔、巧夺天工。 来不及多生赞叹,直梯已经到了十五层。 十五层是个露天的圆台,边缘处由一人多高的玻璃护栏围成,立于边上,可揽星摘月、吹风望远。 当我从嵌于三角形状的直梯内走出时,耳听“砰”的一声,那座立体的三面直梯,快速的向下坠去。圆台,归于平整。 习习的凉风从上面掠过,吹起一身的惬意。 “小华上来啦。” “来,和我们坐一起吧,等会儿开饭啦。” 而后,他二人复又沉入了欢喜说笑的氛围中。 我落寞的想:豆豆姐给我修剪了如此帅气的一个发型,你们俩就是装装样子,也该多看两眼吧? 于是,我逆着他俩的意愿,围着露台转悠了起来。 这座露台,还好不是透明的,不然站在三十多米高的地方向下望,头晕目眩在所难免。 此处,足可以容纳二三十人,比十四层的透明露台,高出约有一米多点儿,因此立在地下往上看,目光会被陀螺状的部分挡的严严实实,自然看之不到。 刹那间,我竟然生出一种狂热的想法,若是从十五层上奋力一跃,能否跳到十四层的露台上呢?答案很难获知,因为我很惜命。 不论我走到哪儿,一回头,总能望见云姐和杨先生欢颜笑谈。一个是风姿潇洒,妙语如珠,一个是娇媚万千,莺声燕语。 之后,我气恼的哼起了小曲。不过,却是将音调提到一个既能引人注目、却不显得浮躁的高度。 当我遥望西边之时,太阳像是被浮于天空中的灼浪呛晕了脑袋,身不由己的垂垂斜仄。 “咣啷”一声,一个侍从推着一架金黄色的餐车,从直梯内微笑着缓步走出。 一股油乎甜腻的香味,像一条绵长的蛇信子,直搅的人肠胃打拧。 杨先生高喊一声:小华,过来吃饭啦。 “唉。” 我居然十分及时的回了一句。按我时下的心境,我该装作置若罔闻。 走近后,云姐一脸怡悦的望着我,笑说:你怎么也不过来同我们一起说话?自顾自的赏起景了? 我欲诌个幌子搪塞过去,杨先生插上一句:这里美的很,小华看起来都有些魂不守舍了。 我心里暗骂:就你能。我姐问的是我,你算…… “对,是很美,我确实看呆了。” 我咧开嘴,干巴巴的笑了。 天呐,我几时变得这般虚伪了?心里想的,口中说的,完全不在一条轨道上。 云姐没多想,将我让到了一方餐桌旁。 餐桌是圆形的,恰能容下三人。 坐下后,我一直在用目光度量云姐离我的距离及她离杨先生的距离,谁远谁近。 当我看到她离我略近之时,心头窃喜,低下头,轻声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傻呵呵的。” 云姐敲了敲我的脑瓜,问到。 我憋住了笑,鼓起了嘴,将手指点向满桌的佳肴美馔。 桌上,十分的丰盛:碳烤羊腿、牛排、大闸蟹、扇贝等,几样小炒,几种鲜果,几瓶清酒。 说是三个人的量,估摸七八个人都不一定能享用的完。 云姐白了我一眼,启开了一瓶清酒,给我们三人各斟了一杯,冲我说:这是杨先生亲自酿制的清酒,浓度不大,非常爽口,你先品一品。 我是个素来喝不了酒的人,不论啤酒、白酒或是别的酒,入口即晕。不过,我是决计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让云姐难堪的。 想到此,我一仰脖,将满杯清酒倒入了嘴中。 登时,我觉得喉管像被无数只毒虫叮咬了一般,刺辣辣的疼。而流入肚腹中的酒水,没等喉管上的刺疼感稍缓,便不甘孤寂的燃烧起来。烧的我是热泪直冒,脑顶成空。 云姐见状,急忙拍拍我的后背,疼爱中带着嗔责,说:让你品一品,没让你尽数喝完,瞎逞能。 我“咳咳”了几声,笑道:没事,果然是好酒。 杨先生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我说:喝口茶冲冲酒劲。 我摆摆手,咧嘴笑道:没事,再来个四五杯,我都应付得了。 “恬不知耻”和“心口不一”,被我阐述的淋漓尽致。 “哦,好,那咱们共干一杯。” 杨先生说完,给我倒了小半杯的清酒。 云姐温柔的夺过他手中的酒,忙说:你还让他喝,我的弟弟,你不心疼啊? 这句力度较小的埋怨中,竟夹带着一些让人心动的娇气。让我,在莫名中,又生起一股怨气。 我端起酒杯,抢过话说:姐,杨先生盛情款待,怎能推却呢? 云姐见我无碍,当即转怒为喜,端起酒杯举在了面前。 “咣”,三支酒杯相碰,清亮的酒杯声在圆台上响起,飘在了空中。 用餐之时,我故意寻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茬,牵住云姐的注意力。 我忡忡的心想:我若不在,这瓶清酒大抵会变成红酒,手中的酒杯会变成高脚杯,三个人的聚餐,会变成两个人的烛光晚宴。唉,若真如此,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啊。 当我将一垛油黄的肥肉,两三口的塞进了嘴里时,云姐睨了我一眼,啧啧道:少吃点儿油洼洼的东西,别肥了肚子,瘦了脑子。 倘在平时,她说啥我都乐意去听。可当外人的面,我只盼她话中留情,莫折了弟弟的男儿气概。 一旁的杨先生,似乎能洞悉我的想法,说道:小华难得来一次,只怕咱们照顾不周,你就让他尽了兴的吃喝吧。你这个姐姐…… 杨先生欲说之话,被云姐丢来的一个白眼,生生的咽了进去。 云姐瞅瞅我和杨先生,笑嘻嘻道:你们俩若在一起,定是关系极好的一对兄弟,哈哈。 “哈哈,一定。”杨先生开怀大笑。 “嗯,哈哈。”我咧开被油水呲花的脸,应到。心想:姐,我若和杨先生在一起,只怕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瞧之不起的小人,天天给他使绊子。 想到此,我居然又是忍不住的“嘿嘿”一笑。仿佛已经身临其境的体验了一把做小人的乐趣。 “傻冒。” 云姐瞧我一脸的憨笑,轻轻的骂了一句。 不知是杨先生在装儒雅,还是云姐在秀贤淑,当我吃个半饱的时候,二人已经用完了餐,挪到了圆台的边缘处,乐不可支的说起笑来。 念在美味佳肴的面上,我姑且不给二人添乱了。 过了十多分钟,我终于吃饱喝足,揉揉肚子立起了身。 云姐见我吃罢,向杨先生说道:那你忙,我们先去了。 杨先生起身送别,意味深长的说:既然想好了,就不要怕,不要悔。 云姐望了一眼西边的万道霞光,平静的点点头。 我跃上几步,故作难舍的说:杨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杨先生温和道:不了,我和同学们要抓紧将仙龟雕完。 “嗯,好,那你忙。” 话毕,我急忙将笑脸别过。 当我和云姐下到十层时,她带着我走向了一侧的房间。 云姐指了指一侧的屋角,说:里面有套衣服,你去换好。出来后,姐有话对你讲。 “嗯,好。” 我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怪怪的。 当我走到那个屋角,轻轻一推,启开了一扇虚掩的木门。而里面,藏着一间小型的更衣室。一张木凳上,放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一件黑色的衬衣、一双黑色的皮鞋。 我快速的一脱一换,末了,还不忘整整自己的发型。 当我走出更衣室时,恰好和从对面走出来的云姐打了个照面。 刹那间,我与她均是欣喜的打量着对方。 云姐满面欢喜,啧啧道:嗯,我们家小华是个美男子嘛。 “哪里哪里,姐,你过奖了。” 我连忙谦逊的回到,心想:那可不,杨先生固然有学问,论模样,和我差的远呢。 让我惊喜的是,云姐穿上黑色的西装之后,宛若变了一个人,清秀的眉宇中,多了一些俊朗之色,匀称的体姿中,多了一些英武之气。一个字:帅。 云姐将我拉到窗口,顿了半晌,牵起我的手,柳眉微蹙,说:不管怎样,你都是姐的亲弟弟。 “姐,你怎么……” 我觉得很奇怪。 她扬手捂住我的嘴,道:听姐把话讲完。 “嗯。” 我点点头,放缓呼吸,生怕漏听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云姐复又攥紧我的手,眉头皱的更紧了,说:今晚,你就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想让你知道。明白吗? “嗯,我明白。” 我不忍她难受,斩钉截铁的回到。 可是,我真的是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难道只是她的职业? 如她所说,今晚,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我的心里既憧憬,又害怕。 下楼时,云姐交代道: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阿华,对我要称呼为“夫人”。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都要保持镇静。 她不住的说,我不住的点头。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临上场的运动员,被教练在耳边不停的叮嘱着。 章六十 胡杨沙瀑隐身机 到了一层后,云姐在直梯的按钮上突突的快按了几下,直梯未停,快速的向下坠去。 我惊道:姐,咱们去地下? “地下三层。” 她一脸神秘的说。 “可是,这上面并没有地下楼层的按钮啊?” 云姐卖了个关子,说:这是秘密。 下到地下三层后,眼帘的一幕,将我惊傻了。 我的脑海中,瞬间蹦出了一个词:迷魂阵。 金黄宽阔的地下,到处堆砌着一堵堵不规则的墙和一扇扇虚实交替的门窗,仿若一座千窟万孔的蝼蚁洞穴。 不论我的目光追向哪一条路线,都会被绕进一条有进无出的死胡同。 一时间,看的人眼珠昏花,顿感绝望。 须臾,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一侧飞速的驶来。 车子停住后,下来四个黑衣壮汉,向云姐恭敬的喊了声“夫人”。 云姐笑道:这是我的弟弟阿华,你们也介绍下自己吧。 四人向我微微一躬,一一的介绍了起来:个头略高的为阿天,个头最矮的为阿喜,体型较胖的为阿仁,面相俊美的为阿赞。 我不禁惊想:我和这四人,缘何要用阿字代称?难道有不便报名之处? 四人将我和云姐迎进车后,鱼贯而入。 阿天开车,阿喜坐在副驾驶处,阿仁和阿赞坐在最末一排,我和云姐则坐在了中间。 除我外,所有人对于阿天能否将车子安全的开出这个错综复杂的迷阵,似乎并不担心。 而阿天,确实未负大家的信任,将车子折折绕绕、一拐一偏的向外开去。 起初,里面的地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之后,便是一路向低。 直至车子绕到沙雕园的大门之下时,忽地背向而行,地势也渐渐的升高起来。 在一眼亮着白光的洞口处,车子一跃而出,冲到了地面。 我回过头,目光穿过阿仁和阿赞的肩膀,看到冲出来的洞口,已变成了一片平整无痕的沙地。 当我回过身,眼前竟赫然出现了一片蓊蔚洇润的胡杨林。 那简直是胡杨林的王国! 每一棵高大粗壮的胡杨林,高约二三十米,粗到七八个人都难以合抱,挺拔威壮的犹如宫廷里的汉白玉石柱。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这片遮天蔽日的胡杨林,将我们的顶上掩盖的密密实实。 顷刻间,我觉得面前的世界,变得阴暗沉郁。 而我的心里,似乎流进了一条清澈的小河,冰凉凉的。 疾冲猛进的车子,宛如一艘吃饱了劲风的快艇。 坚硬如铁的地面上,卷起一阵阵急汹汹的黄土。 两侧高大粗壮、硕叶鲜绿的胡杨树,像两列燃料烧到极致的火车,“嗖嗖”的飞驰掠过。 不多时,车速放缓,溜了几秒钟后,戛然而止。 下车后,云姐走在最前,我紧跟其后,垫末的是四个面色平静的黑衣壮汉。 倏然,不远处,有一团巨大的、不规则的黑色物体在隐隐闪动。 那种感觉,就像是雷鸣前的电闪:墨色浓重的天空中,先是炸起一片钝闷的红光,而后,一道锋利绝伦的利剑劈过,白光炸起,黑夜被撕成了两半。 当云姐走到那个物体约有两三步远时,那团黑色的魅影,顷刻间,幻化成了一架威风凛凛的黑色直升机。 我一时哑然,木木的滞在原地。 我身后的四人,神情平平,向云姐低低头,打开直升机的门,依次而入。 云姐将手贴在直升机的腹身上,直升机像被烈日激射了一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又吃了一惊,觉得仿佛置身于一个科幻的世界中了。 云姐轻飘飘的向我走来,笑眯眯的说:没把你吓傻吧?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目瞪口呆的向着直升机停落的地方走去。 “梆”的一声,我的脑袋被一个铁疙瘩撞了一下。准确的讲,是我撞上了这个铁疙瘩。 一圈圈的金星,在我眼前飞绕。我的鼻口,虽未流血,却一时半会儿呼不上气。 云姐“唉”了一声,扶住我晃晃悠悠的身体,一脸疼惜的“噗噗”直笑。 我揉了揉额头,摸不着头脑的问:姐,你把那架飞机咋啦? 云姐在我的泛红的额头上吹了口凉气,笑道:这是架隐形的直升机,看到我来,它就现身,我一拍手,它就没了。 “哦。” 我咕哝了一句,不再多问。毕竟,我对此一窍不通。 云姐伸手在透明的空气中轻轻一拽,“砰”的一声,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机门,登时启开。 说来真怪,飞机内的一切清晰可见,而原本黑漆漆的机身,尽皆透明。 我试着将手放在机门的内侧,从里看时,手掌还在,从外再看,手掌没了。 云姐笑嘻嘻道:山里娃,别看了,快上飞机。 四个大汉,听到云姐的戏谑之词,掩住口鼻,想笑而不敢笑。 直升机像一枚轻盈的巨型蜻蜓,于声声尖啸中,跃起升空。 在高空中俯瞰,我们方才进入的那片绵延无绝的胡杨林,呈现出一个轮廓鲜明的圆形,从内至外,由近及远,辽阔无边。而与它毗连的那座沙雕园,近乎于椭圆形状。不过,形容为辣木籽叶状更为贴切,即一头微尖,一头微圆。 天际,已变成了如梦似幻的酒红色,金油油的太阳,被铺衬的愈发金黄。 一座座青山,披上了迷人的霞披,显得更加的峻挺巍峨;一片片碧水,闪动着粼粼的金波,显得更加的柔美鲜活。 除了山与水,还有漫无边际的草原和一望无垠的森林。 每一种广阔,似乎都是从天边来,到天边去。 这是一片美丽的圣域,可以让你的心,追随自由的风,去自在的驰骋。 乍然间,当我看到一片浩瀚如海、橙黄似金的沙漠时,我才意识到,这片圣域中,它才是吞天灭地的王者。 这片巨若汪洋的金黄沙漠,像是从天边的太阳中倾流出来,而后,势不可挡的吞噬着每一寸土地,缔造了一座属于它的孤独王国。 或许它唯有孤独,孤独的只能迎接着不朽的死亡。 眼中的世界,除了金黄,还是金黄。我们就像是飞在一张金黄的巨网上,一不留神,便会被它凶恶的吞入腹中。 行了约摸二十多分钟,直升机在一片不见任何植被、且不断涌动着流沙的空阔之地盘旋欲落。 向下望去,激转如涡的螺旋桨,卷起一股股强大的气流,将四周的黄沙,绞进了一团团不灭的金色雾圈中。 飞机落定,金雾消弥。待我们六人下了飞机后,耳听“砰”的一声,飞机像一道一闪而过的影子,遁于无形。 令人讶异的是,方才在高空中看到的那片不断涌动的流沙,依然在涌动着。 立于地上,仰望着它,它若一面起起伏伏、汹涌澎湃的波浪,浪起时,高约十多米,浪跌时,落地了无痕迹。 “难道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我又想:莫非云姐是个探险家,或者是个寻宝的人?再或者是个盗墓的? 总之,在这片寸土不生、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凄凉大漠,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所来,究竟为何? 每当我欲要开口向云姐询问时,脑中都会响起她的叮嘱:一路上,不可多话。 云姐走在最前,四个壮汉跟在其后,我因为时不时的东顾西盼,于是垫在最后。 沙漠里的传闻,不论是好是坏,是奇是怪,一直层出不穷。若是落队了,遇上个不测,他们救我不及可咋办? 片刻间,我将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在脑海中迅速的捋了几遍,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走近后,细看这片源源涌动的流沙,又觉得它像一片金色的瀑布。 当我盯着它痴看之际,云姐等人已悄然无声的走了进去。 隔了一层金沙,便像隔了一个世界,看不清里面的一点一滴。 我心里一慌,两手护头的向里闯去。 手臂与金沙相碰的感觉,有些温热,有些摩糙。 当我伸手去抓洋洋洒下的金沙时,掌心里,竟什么也没有。 进来后,在昏黄的沙腹中,有几双幽如鬼魅的目光,正紧盯着我。 章六十一 青龙石门天地转 乍一看,那几双幽冷的目光,着实让人打了一个长长的激灵。 走近后,才望清是云姐等人。 云姐牵住我的手,说:紧跟着姐。若走丢了,就出不了这片魔域了。 “嗯。” 我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热汗,被云姐握住的感觉,很奇妙。 此时,涌动着的流沙,像一顶巨大的伞盖,将我几人密密匝匝的掩于其中。 面前的一切,尽是片片让人目眩神摇的金黄。沙外的世界,全然消失了。 沙腹中,滴落着一撮撮如同雪花般的沙粒,淋在人的面庞上,有些柔和温热的感觉。可是,它们却比雪花更为的轻盈,更快的逝于无形。 这一惊一恍间,本是极短的时间,却让人,像在幻梦中,漫漫的畅游了千百遍。 云姐牵住我的手,引着四个壮汉继续向里走去。 脚下的黄沙,踩上去,一如既往的舒软。 当走到一块平整瓷实、隐约可窥其状为圆形的地方,云姐立定了脚,几个壮汉围于其外。 紧接着,一记沉闷的轰响,像一尊困兽的怒吼,从我们的身下传来。 一阵酥麻的感觉,像一道迅捷的电流,刺入了各人的脚心后,向周身流去。 我身子一歪,惊诧的扶住云姐的胳膊。 未容我沉心静气的站稳,突觉双脚一陷,半具身子往下沉去。 我们的脚下,被一方坚硬的可容十多个人的金色圆石,托住了身体。 随着圆石徐徐下落,地面上的景物,也在渐渐的升高,直至消失不见。 原来,我们落入了一眼宛若水井、却抵的上十个井口大小的坑洞。 初看,坑壁上光溜溜的。 不过,借着残弱的阳光,依稀可以看到其上镌刻着一些类似于甲骨文之类的符记。 “哦,我知道了,原来云姐是考古工作者。” 想到此,我心里舒坦了许多。 圆石下降了两三米后,忽听“砰”的一声,我们顶上的圆口,被一枚同脚下别无二致的圆石,给牢牢的扣住了。 当最后一抹阳光陨灭在缝口之际,我努了努眼,从顶上的圆石面上,竟然看到了一条神武雄厉的青龙。 青黄相衬,格外醒目。 这条青龙,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待圆石又下降了一些之后,我恍然想起,这条青龙,不正是在老家时,云姐递给我的白纸上所画的那条吗? 眼下,容我再想细致的端量那条青龙时,它已融进了浓浓的墨色中。 下降了约摸数十米的高度,圆石静止,气温趋凉。 我们的面前,亮起了幽幽的绿光。绿光下,兀的出现了一个深凹的空心半球体,其状如同一个底朝里、口冲外的玉白色巨碗。 而这口“巨碗”的肚底,即我们所正对着的圆面上,镶嵌了一扇刻着青龙的金色石门。 在幽幽凄凄的绿光下,那条足有两米之长的青龙,雄姿凛冽,神韵骄倨,让人不寒而栗、肃然生敬。 走了七八步,那扇金色的青龙石门,离我们仅有一指之遥。 忽地,云姐几人双手合十,向面前的青龙行三拜之礼。 见状,我亦赶忙两掌相贴,面向青龙,鞠了三躬。 礼毕,云姐在青龙的眉心处轻轻一吹,而后退了一小步,恭敬的立正了身。 “轰”的一声,石门如一株被伐断的巨树,沉沉的仰面栽倒。 当我们踩着石门上的青龙,往里走时,霍然,眼前被一片通天彻地的金色所霸占。 不过,那片金色,距离我们足有二三十米远。而往前蜗挪一两步,脚下竟是空洞虚无的深渊。 定睛细看,那片金色,是从黑漆漆的渊底,直通通的延向黑漆漆的未知之顶。 当我睁圆了眼珠,望向那片金色的两边时,发现它既不是一面墙,亦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座望不着边际、浑圆金黄的巨大柱体。 “天呐,不会是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给震住了。 云姐拍拍我的手臂,笑说:往前走吧。 “什么?” 话一脱口,我立马捂住了嘴,用一种迷惑惊惧的目光,无助的望着她。 望着脚下黑乎乎的深渊,我心想:姐,你几时变得如此无情了?这一脚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不过,看到她柔和的目光,我又想:我姐是断然不会害我的,可是他们怎么不先走呢? “嘻嘻。” 她笑了一声,纤脚一抬,踩在漆黑虚无的空气中,莲步轻移,向前走去。 “啊!” 我忍不住的惊喊了一声,嘴中吸入了一串凉气。 眼见云姐脚踏之地空空如也,却怎能安然无恙的走了过去呢? 追在云姐身后的,是阿喜和阿仁。 他俩人身子飘洒,步子矫捷,十多个大步,便已到头了。 而阿天和阿赞,许是怕我逢遭意外,便寸步不离的护在我的左右。 体型魁壮的阿天,信誓旦旦的说:阿华,你放心吧,我们好几万人都从此处通过了。 “好几万?”听到这个不小的数字,我有些惊愕。 阿天赶忙掩住嘴,面色泛白,一副因泄露天机而恐遭报应的惊怵样。 我不是那种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见他作难,于他的话,我便装作马耳东风。 我暗提了一股劲,向外探出了右脚尖。 霎时,脚尖像是踮在了一块坚硬的平地上。 见无异状,我便小心翼翼的踏出了整只右脚,而后,又战战兢兢的抬起左脚踏了出去。 走了一两步后,我觉得行走起来如履平地,便壮着胆子,一边走,一边将目光贴紧肚皮的向下望去。 黑森森的下面,似乎有暗流滚涌,隐约可闻流水的声音。 我再仰脖向上望去,漆黑依旧的上空,望不到顶,偶尔有冷风回旋,窜来一股凉意。 许是惧意所致,我的脸上,凝结着一颗颗透明的汗珠。 当我又迈出一步,一颗豆大的汗珠,落在我的鞋底边缘处,却不留痕迹的坠进了无尽的深渊中。 我一时兴起,想弯身察看脚下的虚浮之物究竟为何。 谁知低下腰身后,一瞥见下面漆黑一片,便觉得头晕眼花、脑袋吃重,刹那间,屁股一撅,向下栽去。 “噢!” 我忍不住的张口大喊,却根本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脑子里的血液,全被深深的恐惧感给吞噬尽了。 天旋地转的一刻,一股股的阴风在我的耳边刮过,一团团的金黄在我的眼前掠过。 我以为自己会像方才掉落的那颗豆泪一般,毫无悬念的坠落下去。 可是,我却被吊挂在了半空中。 准确的讲,我是被吊挂在了那双油黑铮亮的皮鞋上。 方才坠落打转之时,那双皮鞋,也随着我的身子,转了一个平角。 若不是鞋脚契合,此刻,我怕是已掉进深渊中鬼哭狼嚎了。 想来,可以凌空而走的奥秘,必然和这双皮鞋有关。 “阿华,你微微一荡就能上来了。” 阿天并不焦急,放粗了嗓子喊到。 “微微一荡?” 听了他的话,我真切的体会到“哭笑不得”一词,是多么的让难受至极了。 我的目光,随着飘飘忽忽的身子,极其不易的捕捉到了云姐的面孔。 她的眼中,虽有满满的焦虑,却也含有一丝的期待。 许是这份期盼,让我的全身激起了一股不屈的力量。 我闭上眼睛,弓了弓身子,晃起了双臂。 当我的身体摆出一个略大的弧度时,我猛一使力,沉重的身子,像被一双巨大的手掌,狠推了一把,忽地一下子荡了上去。 阿天所说的“微微一荡”是正确的,我生怕自己荡不上来,力度又使大了,待上来后,便一个趔趄的向前栽去。 所幸的是,阿天和阿仁早已有所准备,胳膊一搭,将我给扶稳了。 “好险。” 我情不自禁的低声说,二人嘿嘿一乐,搀着我向前走去。 这一程,仅短短的二三十米,可待我走完时,已用了近十分钟。 章六十二 二十四道阴阳梯 走了四五个大步,方才望见的那座金黄色的巨大柱体,已近在咫尺。 在远处望,觉得它巨大无比。离近了看,与之相较,自己恍若沧海一粟。 柱体的边缘,冒出了一绺窄小的勉强可以立脚的站台。 此时,云姐向我身旁的阿天点了一眼,阿天心领神会的弯下腰,在我的左鞋面上一戳,我顿觉脚下的鞋底在快速的消离,一阵冰凉的摩挲感,刺入了我的脚心。 我低头看去,脚上的黑皮鞋,如剥卷的瓜皮,向我的裤腿里一点点的融合进去。 二者皆为黑色,相融之后,极为的适宜。 一眨眼功夫,我的双脚已经赤裸裸了。 当我看向云姐等人时,他们的脚面早已光溜溜的。 我提了提裤腿,觉得有些沉甸。心想:脚上的这双黑皮鞋,功能真是不小。 只是我不明白,缘何要光着脚? 云姐回头,冲我娇憨一笑,继而抬起左脚,脚心轻轻的贴在了金柱的身上。 在她起脚的一刹,脚心中,闪现一团青黑色的的图纹。 “云姐喜欢纹身?” 小时候,我只要拿笔在她的胳膊上涂抹乱画时,她就会不悦。 她极为爱惜自己的体肤。 一串“簌簌”的声音在我们的面前响起。 片刻间,我们正对着的柱体上,一缕缕匀细的黄沙,从其上剥离落地。 少顷,一扇刻着青龙的金色石门,忽地跃于眼前。 这道门,同首道门毫无二致。 几人在石门映现的一刻,同方才一样,双手合十,躬身拜了三头。 而我,虽然依然懵懵,也只能照葫芦画瓢,不便多问。 云姐在青龙的眉心处轻吹了一口,石门“轰”的一声仰面落地。 当我们光着脚丫走过石门后,眼前望到的,是刺目的红黑白三种颜色。 红色的,是一座通体血红的柱体。同方才的那座金色柱体一样,看不到它的顶和底。下面,是无尽的深渊,顶上,黑漆漆的,有冷风回旋。 而黑白二色,则是一道道宽约两米、长约七八米的天梯,从我们的脚下一直延伸到柱体的周身。 我粗略的看了一眼,黑白天梯,约摸有二三十道,呈无规则分列。 相邻天梯的距离,少说得在二十米。 低头细看,天梯的中央,用金沙刻着子、丑、寅、卯、辰等等十二地支的名字。 云姐走过来,笑说:我记得你是属猪的? 我白了她一眼,悄声道:姐,你可不能因为我人生地不熟的,就欺负我。 云姐嘻嘻笑了,说:你看,这里有二十四道黑白天梯。十二生肖所对应的十二地支、一分为二的刻在了这些天梯上。待会儿,我们每人需要借助其中的一道天梯走向对面。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那我属马,所对应的便是午了? “嗯,真聪明。” 云姐又问:可即便你找到了“午”字,是走黑梯还是白体呢? 我一下犯了难,瞅瞅黑梯,望望白梯,摇了摇头。 云姐双臂叉抱,叹了口气,故作悲伤的说:既然如此,只能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此处了。 她调侃的语气,令我想起了小时候,她逗我的情景。 旁边的四人,悄悄的歪过头,掩嘴窃笑。 见我实在想不出来,她收紧了笑容,说:十二地支分为两类,一则阴,一则阳。阴支为丑、卯、巳、未、酉、亥;阳支为子、寅、辰、午、申、戌。你属马,对应午,属阳支,应走白梯。 “喔,我懂了。” 我灿然一笑,顿悟。 云姐笑道:你先绕着这二十四道阴阳梯走一圈。切记,不可踩踏上去,否则出了意外,必死无疑。 二十四道阴阳梯,一圈约摸四五百米,等我不紧不慢的走完,已用了五六分钟。 不过,我却又走了一圈。 十多分钟后,我回了原点,将心里的困惑告知给了云姐。 原来,当我寻到第一道“午”字梯时,发现它是白色的,当我走向第二道“午”字梯时,发现它是黑色的。也就是说,我需要从第一道白梯通过。 不过,当我离开第二道黑梯时,它突然变成了白色。我心里,登时吃惊不小。 于是,心有不甘的我,又绕着二十四道阴阳梯走了一遍。当我遇见第一道“午”字梯时,它已变成了黑色。然而,没走几步,它又变成了白色。而当我快步走到第二道“午”字体时,它已恢复了之前的黑色。可是,在我走开几步、冷不丁的回头望时,第二道黑梯复又变成了白色。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晃花了。 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难以断定哪道天梯是白,哪道天梯为黑。 若照此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也没辙。 听完我的困惑,云姐将我带到一道白色的“辰”字梯边,冲着空空如也的天梯、莫名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幸福吗? 正当我惊诧不已时,空无一物的梯面上传来了一句话:你很幸福,有钱有势,有人爱…… 那个声音,是云姐的。 云姐苦笑了一声,引着我绕了小半圈,在一道黑色的“辰”字梯边停了下来。 那句话,她又问了一遍:我幸福吗? 许久,对面无人应答。 云姐依然苦笑了一声,抬脚走了上去。当她走到正中心时,又折了回来。 我好像有点儿眉目,问道:姐,是以提出问题、通过对方的回答,来判断哪道天梯才是我们该走的吗? 云姐摇了摇头,说:是以找到天梯上那个真正懂你的自己来判断的。他给你引的路,便是你想要走的道。 好神奇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懂自己。 云姐红唇微翘,说:黑白色只是个假象,哪一道天梯都不能乱走,但两道天梯中必须要走一个。去吧,找你自己去。 当我走向自己的“午”字梯时,云姐和四人已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天梯。 不过,四人寻梯的方式各不相同。 阿喜是唱了一句歌,当他听到天梯上传来一句骂骂咧咧的话语时,欢喜的踏了上去。阿天则望着天梯默默发了会儿呆,不久也顺利通过了。至于阿仁和阿赞,我还未来得及看个究竟,二人已到了对面。 眼下,只剩下我了。可是,我该怎样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道天梯呢? 当我走到第一道“午”字梯时,一瞥眼,望见了云姐。我灵机一动,问道:云姐爱我吗? 半晌,梯面无人答话。 我快跑了几步,走到下一道“午”字梯边,问道:我爱云姐吗? 对面,终于传回了声音:爱,你很爱她,甚至生出一些不轨的念想来,想与她…… 天哪,我着实听不下去了,大步的离开了。 这两个答案,皆不是我心中所想的。 眼下,还有什么事情愿意让我走进自己的心中呢? 忽然,我想起前女友曾经问过我的一个问题:你想要怎样的人生? 这个问题,直到分手的那刻,我都一直酿在心里。 当我逆向返回,将问题抛给第二道“午”字天梯时,它刚一答话,我便离开了。 而后,走到第一道“午”字天梯边,我还未问,一个声音已迫不及待的飘来:你想要简单充实、为人注目、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有一段不离不弃的爱情…… 不待它说完,我的眼中扑出几滴热泪,抬脚走了上去。 当我走到对面之后,云姐刮了刮我的鼻头,柔声道:咋还掉泪了? 我咧嘴笑了,说:最能感动自己的,是自己。 云姐咯咯笑道:快把眼泪抹干吧,我们要进第三道门了。 仰望面前这座血闪闪的柱体,我不由得惊想:谜底越来越近了。 章六十三 青龙帝陵血无极 整座柱体,既像被喷抹了千万吨浓稠的血水,又像被披上了一张巨大的朱缎。 清一色的血红,腥悚无伦。 血色,是种令人极其胆寒的颜色。 而漫无边际的血色,似能将人的魂魄攫取殆尽。 我的眼皮,被漫溢而来的肃杀之气,震的连连打颤。 出于好奇,我将手指凑近了那片血色。 此时,一滴盈盈的血珠,幻化成了一枚逶迤的血蛇。 当我的指尖离它约有寸许之时,它突地张开血口,叼住了我的手指。 刹那间,我慌了,急忙将手指往出抽拽。 可是,越使劲,那枚血色的小蛇,便咬的越紧、吞的越深。 此时,同血蛇盘错于一起的血色,像一支强大的援军一般,侵到我的指尖,裹噬着我的手臂,湮灭着我的肩膀。 我将头别向一边,喊道:姐,快救我。 云姐几人见了,非但不慌,反倒抿嘴笑了。 当血色爬到我的脸颊之时,我的耳际响起她的声音:放轻松,走进去。 “走进去?” 我当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当我不避不逃的放松身心后,侵到我身上的片片血色,像退潮的海水一般,慢慢的离去。 而当我走向那片血色时,它竟害羞的一点点向后退去。 我觉得有趣极了,便锲而不舍的追着它。 令人意外的是,它居然有无尽的空间可退。 起初,它只退了一小步,宛若一方浅浅的涡纹;而后,它退了一大步,像一口略深的窑洞;最后,它退了几十步,貌若一段小小的隧道。 当我立于隧道之内回头望时,云姐几人,已离的我很远。 不过,我若继续向前走,面前的血色依然往后退。 我心头生出一股倔气来,足下一蹬,向那片血色猛扑了过去。 然而,它的反应似乎更为迅捷,身子一闪,顷刻间,便退到了离我约有一步的距离。 入口处,云姐喊了一句:回来吧,你赢不了它的。 我眼珠一转,心想:顺着逮你不着,那不如杀个回马枪。 想完,我扭头就往外跑去。 当我快跑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猛地转身扑去。 “咚”的一声,我听见了自己胳膊肘遽然撞地的声音。 此刻,我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扑空了。 之后,一阵刺心的酸疼憋的我喘不气来。 当我缓过劲后,贴在地上的眼睛,瞥见了一抹红。 我慢慢的抬起头,只见那片血色正摇曳着血红的舞姿,似在嘲讽我的自不量力。 对它,我是彻底的服气了。 我爬起身,灰心丧气的向入口走去。 出来后,云姐安慰道:别沮丧,没人能跑的赢它。它名曰“血无极”,意为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无终。 云姐的话,让我心里平和了许多,便问:它是用什么做成的? 云姐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压低了嗓音,说:血。 我心里斟量了一番,暗道:这座巨大柱体的外壁,若是以血做成,那得需要多少啊? 当我凝神静心的盯着面前的片片血色时,似乎听见了无数个亡魂在狰狞呼号。 云姐上前一步,从脖上取出了一枚亮着幽蓝色光芒的玉珠。这枚玉珠,晶莹无瑕,甚是迷人。 之后,她将玉珠在面前的血色中一照。 刹那间,一扇刻着青龙的金色石门,在浓浓的血色中,赫然浮现。 同前两出一样,我们向着青龙合掌行礼。 继而,云姐冲青龙的眉心处吹了一口,石门倒地。 进来后,我们的脚下淌着一条向两端延伸的水池。 水池阔约四五米,深度没及脚腕,池水清亮如镜。 令人讶异的是,在池面上一尺之高的地方,滚涌着一片氤氲的雾气。 随着雾气的飘高,颜色几经变换:先是灰白色,而后淡蓝色,最后青黑色。 我望了望头顶,在幽暗的光线下,顶壁呈单一的青黑色,肃穆中,透着无尽的神秘。 此时,几人的面色变得凝重,眼神之中,布满了敬畏。 云姐冲阿天和阿赞说:你二人将他架过去。 我笑了笑,说:姐,不用麻烦二位,我能走过去。 云姐蹙眉板脸,说:你若走进这水池中,片刻间将会化为灰烬。 我心想: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人,怎么你们就平安无事的? 见我不信,云姐说:你可以试试,先踏只脚进去,免得整个人都给烧没了。 在她说完的一瞬,阿天戳了戳我的胳膊,用目光指向自己的左脚底。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他的脚心亦刻了一团青黑色的图纹。 究竟是什么,委实看不清。 眼下,我有些明白了。这条水池,不是任何人都能淌过的。 我的心里,对云姐有了微词:姐,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哪儿分的清利害轻重? 当我被阿天和阿赞架起在水池中穿过时,透过袅袅的水雾,我看到了一座阔大青黑的会场。 里面,人影重重。 这座会场,呈圆形,乍眼望去,仿若一座大型的体育场馆。 不过,它的颜色青黑无杂,倒像是一座巨大的斗兽场。 粗略估测,整个会场足以容下四五万人。 场内,从顶至底,约摸有十多排,每一排,都由无数个带有齐肩靠背的黑色石椅拼成。 眼下,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整个会场南向的边缘处。 目前,场内仅坐了七八千人,甚是空荡。 我附在阿天的耳边,低声问:这里叫什么?体育馆? 阿天噗的笑了,说:帝陵。 “帝陵?” 云姐回头,用一种严冷的目光瞪了阿天一眼。 阿天赶忙捂紧嘴,架着我的胳膊直打哆。 走出水池后,两人将我放下。 几人湿漉漉的脚底,一碰到清冷的石板,顿时蒸起一团幽幽的白烟。 此时,恰遇几个打赤脚、通体黑衣的壮汉。 几人见了云姐,将身子弯下一个极大的角度,恭声道:夫人。 云姐点点头,微微一笑,回了个礼。 又走了几步,碰见两个容貌姣好的黑衣女子,二人亦是弯腰行礼,尊呼:夫人。 云姐又点了点头,微笑回礼。 如此往复,一连遇见了十多拨黑衣人,他们都会对云姐躬身行礼,尊称一声“夫人”。 “夫人?” 他们为何会这般的称呼云姐? 还有,他们是怎样进到的帝陵?一路上,没有瞧见一个人啊? 当我苦思恶想、左顾右盼之时,忽听“砰”的一声,帝陵的中央,亮起一根灼耀的光柱。 四溢的流光,将巨大的帝陵,映照得亮如白昼。 瞬间,我的眼睛,被光亮给激花了。 当我望回帝陵的中心时,在一座圆形的玉白石台上,赫然闪现了一尊神姿雄武的青龙。 章六十四 真假云姐冥冥音 那道硕大灼灼的光柱,在将帝陵映照得白灿似雪之后,如来去匆匆的闪电,烟消云散了。 而帝陵之内,白茫茫的,一切清晰可辨。 玉白石面的上空,即帝陵顶壁的正中心,有一条更大的青龙与下面的青龙,遥遥相对。 方才激射的那道白光,是从顶上的龙口喷吐而出,贯注到了下方的龙口。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白光虽已散去,陵内却光亮依旧。 此时,东南西北向的来人,渐渐多了起来。 人群中,除了孩童,有男有女,有长有少,均打着赤脚,着清一色的黑衣。 不多时,帝陵中已坐满了黑压压的人,较之前翻了一倍。 众人坐定后,神情肃穆,安寂的目视前方。 偌大的帝陵,仿若雨后的天地,静谧无声。 云姐引着我,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我虽极力的让自己保持镇静,可心里,却既好奇,又有一丝怯意,暗想: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呢? 每当我想要凑在云姐的耳边问个究竟时,一瞥见她那威严的神情,心里的话,便塞在了喉中。 约摸一两分钟后,帝陵中,响起了一首极为古怪的乐曲。 这首曲子,没有乐器的弹奏,没有响亮的人声,没有主副歌之分,没有高低音转换。 有的,只是一群男女之声毫无音律的和在一起。 低沉中透着迷惘,凄哀中满是悲凉。 空寂的帝陵内,回荡着这首如在脑髓中穿梭的冥冥之音。 在乐曲响起的刹那,所有人轻轻的立起了身。 迷于曲音中的我,被云姐快速的拽了起来。 当我立起的一瞬,猛然看到首排站了一个同云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的眼睛,她的眉头,她的面颊,她的唇角,和云姐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云姐是齐肩长发,她是过耳短发。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云姐,又望了一眼前方的女子,感觉自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抑不住的狂喜。 那人是谁?怎会和云姐这般的相像? 曲音响毕,众人齐刷刷的坐了下来。此时,氛围稍热了一些。 我凑到云姐的耳边,问道:姐,最前排有个女子和你长得像极了,她是谁啊? 云姐的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笑说:你说是她好看,还是姐好看? 平心而论,前方的那个女子,虽然容貌和云姐无异,可是目光中却带有一丝的滞色,显得不大精神。 不过,我咎于她此程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便道:自然是你丑啦。 云姐咯咯笑了,说:那个女子,是南尊夫人。 “南尊夫人?” 我嘀咕了一句。心想:难道此人人姓南名尊?太奇怪了。 云姐续说:大家对我恭敬,是因为我和南尊夫人长得很像。 “嗯。” 我点点头,明白了一些。 不过,众人缘何对这南尊夫人如此的恭敬? 当然,我心里的不明之处,多如牛毛。 我将嘴贴在掌心中,凑向云姐的耳边,问:姐,一会儿要干嘛? 云姐还未回答,忽听“砰砰”几声,帝陵中央的边缘刺出四堵巨大透明的玻璃墙。 每一堵玻璃墙,高约三四米,将那座玉白石台围于其中。 一条龙须飞绕、厉面凶目的青龙,登时浮映在了四堵玻璃墙上。 我的思绪,瞬间被打回了一个月前。 当时,在三道岭上,那座土台子的边缘,不正是运用了这样的玻璃墙吗? 难道,村里的凶事,都是云姐做的?想到此,我转头望向云姐。 她的面色,平平如常,目光中,不起微澜。 “不,绝不可能是云姐而为。一切,均是巧合。” 我宽慰着自己。 片刻后,除帝陵的中心外,一圈圈白光,如枯萎的白花一般,凋落暗淡。 整座帝陵,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黑茫茫的,寂静无声。 当玻璃墙上闪动着几团黑影时,帝陵内回响着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声音原本不大,许是被台子上安装的一些扬声器放大了。 我定睛细看,只见玉白石台的青龙面上,先降后升的托起几个黑衣壮汉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 几人一上来,便将一些烤具、台扇、水桶等东西运到了中心处。 烤具中,有一台烤架,它的两端由两个三角形的支柱撑起。 支柱上,架着一面椭圆形的铁板,铁板像筛子一样布满了无数的细孔。 铁板的一头,安装了一把“l”形的摇把。 烤架下面,是一口长方形的铁制烤炉,里面堆满了淡黄色的干柴。 布置完这一切,两个黑衣壮汉将一个私密处涂了黑漆的矮瘦男子生硬的推了出来。 矮瘦男子的胳膊被两个壮汉锁死,嘴巴被胶带封住,喉管憋的通红,喉道里像进了一只疯狂的老鼠,在不住的嘶鸣着。 帝陵内,渐渐的沸腾了起来。 “这场戏,应该有些看头。” “嗯,昨晚真没劲,花样太少。” “听说啊,这女的被伤透了心,有好戏看喽。” ………… 当我听到“戏”字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闹着玩的。 “难道,云姐是戏剧工作者?” 我又猜想了一番。 之后,女人冲几个大汉点点头,落寞的走到角落里,双手掩面,似在啜泣。 烤架的两端,有四个锁夹。 几人将矮瘦男子抬起,固定在了锁夹上。 矮瘦男子不甘被缚,猛烈的晃动着弱小的身躯。 然而,这具烤架足有千斤重,任凭矮瘦男子如何的摇摆,沉如巨石的烤架,纹丝不动。 矮瘦男子挣扎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捕鸟的情景:不管多么轻灵迅捷的鸟儿,一旦挂在网上,任它拼了命的竭力挣脱,终是难以逃出。 女人从角落里走来,怔了一会儿,上前撕开矮瘦男子嘴上的胶带。 “庆红,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把我放了,我一定会改,一定会对你和孩子们好。” 矮瘦男子苦苦的乞求到。 “放了你?你觉得我放了你,我的父母就能死而复生?我的世界就能重归原样?” “那你杀了我,两位老人也回不来了啊。庆红、庆红,我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哼,机会?你还有脸谈机会? 被唤作庆红的女子说完,忍不住冲矮瘦男子啐了口唾沫。 霎然间,我觉得有些恶心。暗想:这出戏,太逼真了吧? 庆红未理会男子的哀求,她走向烤炉旁边的铁盆里,抽出了一根带刺的木棒,照着曹云飞的肚子狠狠的捅去。 “啊,啊,我错了。” 矮瘦男子杀猪般的吼叫着,脖子上青筋暴起。 巨大的玻璃墙,巨大的人影,残忍的虐殴,让我的心一揪一揪的。 我看向身旁云姐,发现她的嘴角扬起一丝狞笑。 “庆红,你打吧,打够了出出气,就把我放了,孩子不能没爸爸啊。” “曹云飞,把你放了?你当初怎么不放我刘庆红一条生路呢?” 刘庆红说完,照着曹云飞的左膝盖上抡了一棍子。 清脆的骨裂声,在帝陵中回荡,听得人仿佛觉得自己的骨头也断裂了。 “孩子的爸爸?你这个畜牲,活着只会让孩子们更加痛苦。” 刘庆红说完,又一棍子的捅向曹云飞的右膝盖上。 此时,我明白了,男的叫曹云飞,女的叫刘庆红。俩人,本是一对夫妻。 我附在云姐的耳边,轻声道:姐,你说照头一棍子打死算了,这样百般折磨,多浪费时间? “那不太便宜他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怨气,笑容里满是诡谲。 我心想:姐,你怎么了?怎会变得冷血无情了? 我的目光又望回了场中央,越往下看,越是心惊肉跳。 天呐,这不是在演戏,这分明就是一场真实的虐杀。 章六十五 碳烤活人群魔欢 眼下,刘庆红继续挥打着手中的木棍。脸上的怒色,愈积愈重。 而从曹云飞嘴中传出的痛嚎声,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别他妈给我叫啦,你这头猪。” 刘庆红气恼的撕下一块胶带,封住了曹云飞的嘴。 她扔下木棍,恶狠狠的笑道:接下来,我会让你爽到骨子里的。 我的前排,有一个年龄约摸二十多岁的女孩,附在身旁之人的耳畔,笑叽叽的说:人肉烧烤开始啦。 “人肉烧烤?”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脊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空荡荡的帝陵内没有一丝冷风,可我的身上却寒意不断。 “姐,你告诉我,这到底在做什么?” 我靠向云姐,急切的问到。 “往下看。” 她轻声说。 此刻,我想逃离这个地方,我觉得这里已成了人间魔域。 舞台上,刘庆红已燃起了铁盆中的木柴。 火光跳动,像群跳舞的魔鬼。 一缕辛辣的烟熏味在会场内弥漫开来。 因为会场过大,所以这股味道来的快,散的更快。 接着,她打开了脚边的白色台扇。 一阵劲风刮过,铁盆中的火焰跳的更欢了。 巨大的风声、火柴炸裂声、曹云飞的凄嚎声、刘庆红的冷笑声,充斥在整座帝陵内。 若是魔鬼亲临,望见这一幕,亦会不由得胆寒。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恐怖的恶作剧而已。 不多时,刘庆红将风扇的风力加大。 火柴的炸裂声,像一串响鞭一般,“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不甘被缚的曹云飞,像条泥鳅一样,一边声嘶力竭的嚎叫,一边剧烈的晃动着身体。 刘庆红站到了烤架的末端,握住摇把慢慢的转动起来。 束缚着曹云飞的烤架,在跳曳着的火浪中慢慢的翻转着。 很快,曹云飞的全身被熏烤的一片通红,缚住他的铁烤架发出“滋滋”的声响。 曹云飞痛的颤抖不已,身体稍一挣扎,皮肉便被烤架上的细孔刮的生疼,接着又会爆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几分钟后,刘庆红关掉风扇,走到曹云飞的面前,撕开他嘴上的胶带,漠然的看着他。 噗,一口猩红的血液从曹云飞的嘴里喷了出来。血水中,混杂着一些黄白色的液体。 我的喉头,划过一阵干呕。 当我瞥了一眼云姐时,欲要呕出的东西,又硬生生的憋回了肚里。 我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胃里翻滚着排山倒海的酸液。 “庆,庆红,念我们夫妻一场,求你快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吧。” 刘庆红没有作答,木木的看着曹云飞。 我想,曹云飞再坏,再恶毒,他终究是个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不念旧情,也该把他当人一样的对待,想让他死,那就痛快的给他一刀,这样的虐杀太…… “当年你追我时,我父母不同意,说你是个不务正业的赖皮,我没有听从二老的话,念在你对我好,便跟了你。 婚后,你说要努力挣钱,照顾好我和孩子,我信了,风雨无阻的陪着你。 但自从你吸毒后,整个世界就变了。你白天打孩子,晚上打我,周末打老人。两位老人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你,你都不肯放过,铁了心的往死里打啊。 二老就我这一个闺女,他们从小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本想指着我给他们养老,但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把他们给杀死了,啊! 你杀死了我的家人,杀死了我的希望,杀死了我活下去的勇气,而我却只能杀死你,你觉得我会轻易的让你死吗?” 刘庆红流着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恨。 此刻的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恨不得将曹云飞撕扯的血骨不留。 这一刻,我在想:永远不要让女人绝望,绝望后的女人会疯狂报复,报复的决心是遇佛杀佛。 “杀了他,为你父母报仇。” “对,杀了他,不能让他轻松的死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了这个负心人、吸血鬼。” 会场内炸开了锅,大家义愤填膺的声援着刘庆红。每个人恨不能冲到台前,帮她补上一刀。 “哈哈,你杀了我,你的父母也回不来了,老子死了也值。” 这句话将众人给彻底激怒了,声讨声再度涌起,会场内震耳欲聋。 “你这个贱货,我当初真应该把你活活打死,而不是只打残你的胳膊。” 刘庆红冷哼了一声。 她拿出了一把蘸满黄油的刷子,将金黄色的香油往曹云飞的身上一层层的涂抹着。 待香油涂满曹云飞的身体后,她蹲下身将风扇的马力又加了一档。 继而,她握紧摇把,缓缓的摇动起来。 巨大的电流,将风扇击打的更快。飞旋的扇叶,发出了清亮的呼啸声。 火是个极其恐怖的东西,若无水的克制,那世间的一切,都会被它烧的干干净净。 随着炭火的不断增强,火温的迅速升高,曹云飞发红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悚人的紫黑色,一股浓烈的烤肉味在会场内不停的飘滚着。 曹云飞毕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如此酷刑下,仍旧叫嚣道:好,给老子松松皮,爽。 听完曹云飞的话,刘庆红从烤架上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 当冰凉的刀尖抵在曹云飞身上的瞬间,一道浓烈的白烟,从他紫黑色的体肤上蒸腾而起。 曹云飞“啊”的惨叫连连,脖子上爆起的青筋变成了紫红色。 刘庆红冷笑了一声,将泛红的刀尖划到了曹云飞的肚子上。 此刻,锋利的刀尖轻松的刺透了曹云飞的肚皮,殷红色的鲜血顺着刀身往下坠落。 血水像一条欢快的瀑布,浇洒在旺盛的烈火中上。 “啊……啊……啊,”曹云飞不住的鬼嚎着,身体如拨浪鼓般不停的晃摆。 听到曹云飞的痛苦惨叫,刘庆红精神无比的振奋,嘴角上扬,不住的诡笑。 她抽出带血的尖刀在舌苔上抹了抹。 就在她抽出尖刀的刹那,曹云飞的肠子肚子从肚皮中喷了出来,一半挂在腹中,一半在火盆中燃烧。 浓稠的血水,卷着其他颜色的液体,在“嘭嘭”炸裂的火焰里尽情的融化。 曹云飞痛苦万分的惊叫着,他体内的无数粒细胞,似乎都在不住的哀嚎。 可是,刘庆红并未就此停手。 她把沾满血水的尖刀放在了曹云飞的脚踝上,一手按住曹云飞的腿,一手拉动着尖刀。就像锯木头一样,尖刀在曹云飞的脚踝快速的锯动着。随后,刀身一点点的嵌进了红白相间的筋骨里。 “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 曹云飞哀嚎不止。 刘庆红并不理会,她锯累了便提起尖刀用力的往上砍去,一时间鲜血喷溅,骨断声响,几抹带着温度的血水扑在了她的脸上,她用手快速的擦去后,继续挥刀猛砍着。 曹云飞的惨叫声逐渐变低。后来,只能不停的喘着粗气。 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只见一口口的血水从曹云飞的嘴里不停的往外喷。 他的脸扭曲成了一张被揉皱了的白纸。 被血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的刘庆红,如一个发疯的恶魔,握在她手里的刀,从未停住。 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去想事情了,脑子晕乎乎的,成了一片白。 不觉间,我的手心里捂满了汗水。 很快,曹云飞的两只脚被连筋带骨的砍断了。 刘庆红从旁边拿出一根线,将两只脚绑在一起后,挂到了曹云飞的脖子上。 此时的曹云飞,已经奄奄一息的不省人事,看来是流血过多死去了。 “先别让他死。” 刘庆红冲一旁的人喊到。 那人闻声后,从一侧冲走上台来。 我看了一眼,上台的,是一个容貌秀美、着一身黑衣、面罩黑纱的年轻女子。 “放心吧,他死不了。” 年轻女子说完,冲台下挥挥手,几个面罩黑纱的黑衣人,急速的跑了上来。 他们给曹云飞的伤口断肢处,敷药包扎一番,又给他打了一针。 经过一些短暂的处理后,曹云飞慢慢的苏醒过来。 他的裂口处,已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划破的肚皮也已被缝住了。只是紫黑色的皮肤上多处崩裂,看上去恐怖骇人。 “这是嫌他死的不够痛快,想让他不痛快的死?” 我觉得好惊恐,一心想逃离。 “哈哈,老子命大,死不了。”曹云飞醒后,得意的笑道。 刘庆红冷哼了一声,说:你的脚呢? 曹云飞听后,脸色一变,他用力的伸伸腿想寻找到脚的感觉,但肿胀的双腿微一用力,便痛的全身抽搐。 “看你脖子上挂了什么吧?” 刘庆红晃晃手里的刀,被血水覆满的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 曹云飞吃力的低下脑袋,猛然看到一双熟悉的脚正沉沉的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脚上的鲜血余温尚在,一点点的向下滴落。 曹云飞惨叫一声,怒目圆睁的瞪向刘庆红。 “你不用着急,接下来我会把你的双耳、双手、双眼全都割下来。” 刘庆红的笑声,已经冷到了极致。 她晃了晃手里的尖刀,放在铁架上磨了磨。 “咣咣”,铁器相碰的清亮声,尖利扎心。 “不对,双眼是最后剜掉,不然你就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东西了。” 黑漆漆的会场内,聚光灯下正上演着残忍血腥的虐杀,场内时而死寂、时而沸腾。 此时的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一个月前的村内,身上寒战不断。 刘庆红将尖刀抵在了曹云飞的身上,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上一刀刀的划着。 利刃刺到紫黑色的皮肉中,一股股黑红色的浓血争涌而出。 顷刻间,曹云飞的全身,被一遍遍的血水冲刷着,一张白花花的皮子,如被涂鸦了一般,丑陋至极。 刘庆红丢下尖刀,两手从烤料盒里抓来两捧雪白的盐巴,照着曹云飞身上的裂口处狠狠地拍了上去,一边拍,一边涂抹,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烤料盒里一斤多的白盐被她用尽了。 曹云飞虚痛无力的身体已停止了抽动,眼睛上翻,脑袋微晃,嘴角处淌着延延不断的血水。 刘庆红拍拍满是盐巴的手,冲着方才跑向台上的女子点点头。 片刻间,那女子带着刚才的几人又跑了上来。 上来的几人,取出了一瓶药水强行的灌到曹云飞的嘴里。 曹云飞被突如其来的药水呛的轻咳了一声,身体不自主的抽搐着,一会儿,他那泛白的眼睛复又归于常态,嘴里也有了较强的气息。 章六十六 生煎血耳活剜眼 有了活气的曹云飞,盯着眼前成了血人的刘庆红,小声的咒骂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刘庆红像个屠夫一般,晃晃尖刀,冷笑着。 曹云飞继续咒骂着,虽然他在努力的提高嗓音,但传在帝陵内的声音却断断续续、迷迷糊糊。 刘庆红转身走向烤架旁边的小桌上,上下翻腾,似在搜寻着什么。 漆黑的夜,漆黑的会场,漆黑的人,一切都是漆黑的。 我的心情很压抑,感觉自己像被封在了一口棺材内,喘不上气。 与我不同的是,周围的人,正饶有兴致的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 所有人都疯了,唯独我清醒着。 然身不由己的我,只能陪着这一万多人继续的疯下去。 刘庆红像是找到了什么,兴奋的站了起来,只见她手上拿着四支鲜红色的辣椒。 她故意提高了嗓音,念道:印度的“断魂椒”,辣度为一百多万,被誉为“世界第一辣”,这个好。 曹云飞看着刘庆红手里拿着四个鲜红色的辣椒,神色惊恐的盯着她。 “你不会忘了吧?你曾经把一壶辣椒水灌进我的嘴里,那种滋味我终生难忘啊。” 曹云飞听罢,面部急剧的抽动着,淌着血丝的嘴被吓得想合却合不住。 当看到这四支血红色的辣椒时,我忍不住的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 “放心,我不会灌你辣椒水,也不会让你吃辣椒,我会……哈哈。” 之后,她捡起地上的尖刀,把尖刀放在曹云飞的脸上轻轻的刮动着。 尖刀与皮肉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在会场内回响不止。 接着,她把尖刀狠狠的刺进曹云飞的脸上,并快速的划动着。 “噗!” 皮肉内的鲜血喷涌而出,曹云飞被彻底毁容了。 他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上,几道黑红色的口子犬牙交错着,鲜红色的血水像欢快的小河,从裂开的口子处往下流落。 刘庆红拿出四支断魂椒,用尖刀剁碎后,将其敷在了曹云飞的裂口处,敷完后还不忘用手重重的按了几遍。 血红色的魔鬼椒经过烈火的高温燃烧,迅速的释放出极度呛鼻的辛辣味,隔着很远,我都能嗅到这股魔鬼的味道,不禁的打了个喷嚏。 会场里的人,包括刘庆红在内,亦都喷嚏不断。 “求求你,杀了我吧。” 曹云飞被呛醒,蠕动着嘴,气若游丝的求到。 刘庆红默然不语,满脸诡笑。 她提起血红色的尖刀围着曹云飞慢悠悠的转了两圈,像在思考着什么。 曹云飞僵挂在烤架上,在魔鬼椒的作用下,他那张凄惨模糊的脸渐渐的膨胀隆起,圆鼓鼓的像一块大肉瘤。 他很痛,却没有力气喊上一嗓子。 他想死,却连咬舌自尽的微力都使不出来。 刘庆红用衣襟把滴血的尖刀擦拭干净,再把尖刀放在烤炉上翻烤着,尖刀在高温的灼烧下,渐渐的发黑变红。 提着通体发红的尖刀,她起身按住曹云飞的头,把他的两只耳朵硬生生的割了下来。 尖刀所削之处,一股股喷涌的鲜血,扑到刘庆红的面颊和脖颈上。 她舔了舔唇边厚厚的血浆,将血耳含在嘴里吮吸着。 紧接着,两枚血耳被刘庆红穿上铁签放在火炉上煎烤。 她从烤料盒里舀来色味不一的调料,匀匀细细的浇撒在血耳上,两只血耳在火焰中“滋滋”冒油,肉香味在帝陵内肆意的弥漫。 “来,生煎血耳,尝尝味道如何。” 刘庆红把一只烤熟的血耳咬在嘴里,边笑边嚼。 就在她张嘴狂笑的刹那,我看到她白森森的牙齿已被染成了黑红色。 她的脸,在白光的照射下,红一块白一块的邪恶诡异,这不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被魔鬼绘制成的人皮面具。 此时,我的心脏猛烈的撞击着我的胸膛,像快撞碎了一般。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牙齿在嘴里“咔咔”的震响着。 这真是一场无血不欢的虐杀。 除了我,所有人,仿佛都成了一堆冰冷阴暗的恐怖石像。 可是,血腥之戏,未完。 刘庆红走到曹云飞的身旁,掰开他的嘴,将另一只血耳强行的塞到他的嘴里。 曹云飞已经虚脱无力,他像一个醉汉,尚还残留着一丝意识。 那张被血耳撑起的嘴已经难以合住,既咽不动,又吐不出。 “有好东西啊。” 刘庆红兴奋的喊到,从脚下的箱中拿出了一样物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认真急切的追着刘庆红。 只见她手里握着一把冷灰色的扇形利斧,白光打到利斧上,折射出闪亮刺眼的光芒。 曹云飞已昏死过去,他像一个怪物般,躺在一片血腥的液体中。 刘庆红用斧炳拍了拍曹云飞,见他没有反应,一脸的沮丧。 我心想:多重折磨之下,曹云飞必死无疑。刘庆红面现惆怅,显然是对于自己疯狂虐杀的举动后怕懊悔。 可我想错了,刘庆红捡起曹云飞下垂的臂膀,按住他的血手,将利斧在的他手腕处狠狠的挥砍下去。 会场内,利斧与铁架碰撞的铮铮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 此时的曹云飞,像一堆烂肉,无声无息,任人屠戮。 “咔擦”一声,刘庆红挥砍的力度过大,利斧的刀把一折为二。 曹云飞的两只手,一只已经被利斧砍下,还有一只被砍了一大半,只差两三斧子的事。 见斧把断了,刘庆红并未停下手,她丢掉斧把扑上前,想用手劲将曹云飞的裂手扯断,但撕扯了半天,断手处的骨肉仍顽强的连接着。 刘庆红急了眼,张开血红色的嘴将手腕处的筋骨生生咬断。 我的眼睛,已经有些昏花了。 和处理断脚的方式一样,刘庆红把曹云飞的两只断手用绳线绑住,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仅仅半个小时,一个活生生的人失去了四肢,全身被烤个半熟,面目已经模糊不清。 可他,或许还没死,因为杀他的人不允许他这么快的死去。 一桶冰冷的水,泼遍了曹云飞的全身,泼水的正是刘庆红。 被折磨至极的曹云飞,微微的睁开双眼,眼睛里没有希望,没有恨意,只有等待,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最后,就是你的双眼啦。” 刘庆红将脸贴到曹云飞的面前,嚼着嘴里的碎骨,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曹云飞千疮百孔的脸。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圆圆的冷笑。 曹云飞已经没有丁点儿力气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身上已感受不到疼痛了。 而今一死,许是他最幸福的奢望了。 望着眼前极度暴虐的画面,我的心里就像跑进了一只横冲直撞的厉鬼,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怕!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变淡,全身在渐渐变冷,头脑在慢慢缺氧,此刻,只消一阵小风,便能把我吹倒。 整个帝陵内,只有我焦急的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而所有人,都希望这只是开始。 刘庆红换了一把工具,这是一个类似于汤勺一样的东西,只是勺把很短很粗,勺脸既浅又小,勺脸的一圈是锋利的刃身,借助杠杆的原理,这把怪异的勺子可以很轻易的剜出东西。 剜什么?眼睛。活人的眼睛。 我眼前一亮,这把剜勺,和三十亩岭上自尽而亡的那三人所使的一模一样。 此时,我终于相信了一个我不愿去相信的事实:村里的凶事,是云姐而为。 在所有人的关注下,刘庆红把剜勺刺进了曹云飞眼里,血水喷发的声音又一次的响在了会场内,我不敢再看,眼睛望向了顶壁。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上了我的头顶。 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耳中响起了众人的欢呼,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忽然间,我的身体软绵绵的,脑袋一沉,没了知觉。 章六十七 血债血偿诛心社 一段长长的梦,在我的脑海中不停的徘徊。 梦里,裹挟着着汹涌滚烫的血水。 当我睁开眼睛,望见乌黑深邃的夜空中缀满了莹莹如钻的星星时,脑中的昏沉感,已略有和缓。 我撑起酸麻的胳膊,坐了起来。 屋内,亮着柔和的灯光。床尾,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听到动静,云姐揉揉酸红的眼睛,扑到我的身边。 她已换了便衣,回到了活生生的人世间。 “你没事吧?感觉怎样?” “没事,就是有些渴。” “噢,你等会儿……” 云姐起身,端来一杯温水递到我的手中。 在她转身的刹那,我将昏迷之前所经历的点滴一股脑的忆了起来,心里不禁揪痛难过。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我接过水杯,灌了几大口水。 当喝到最后一口时,一股热泪“吧嗒”的落进了杯中。 我再也抑不住了,放声痛哭了起来。 忽然间,我觉得我和云姐陌生了许多。我和她,仿佛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将水杯放在了桌上,搂紧我,半晌不语。 寂静的夜,清清凉凉的。而她的娇躯,温温软软的。 被她抱紧的刹那,我醒了:她是我的姐姐,世间最亲最爱的人。 我趴在她的肩头,问道:姐,我睡了多久?这是哪儿? 云姐柔声说:你睡了一天啦。这儿是沙雕园,我们正在“醉方休”之上。 我扳正了她的身子,说:姐,我们一起走吧,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 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平静的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已经是里面的一员了。” “那你退出来不就行了吗?” 她摇了摇头,起身坐到了床边。 有时候,我觉得她和我妈一样,认定的事,便要坚持到底。 看来,劝她离开,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我问:姐,帝陵内的人,都是一起的吗? 云姐侧过身,柔情的望着我,说:所有人,都是诛心社的。 “诛心社?” 好特别的名字,我嘀咕到。 我的思绪又被带回了空荡血腥的帝陵内。腥恐的画面,再一次的投进了脑海。 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问向云姐:村里的凶事,都是你做的? “是!” 她的回答,干脆简短。我一时语塞,怔住了。 “姐,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 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说是血海深仇,未免有些轻浅了。 云姐不答,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发皱的白纸,递到了我的手里。 一打开白纸,一枚鲜红的拇指印赫然的映在了我的面前。 白纸上的字迹,让人看了很是熟悉。 当我看到首行“云儿亲读”四个字时,猛然想到这是晴婶的字迹。 一行热泪,从我的眼眶中碾下。 非是我爱哭,只因看到晴婶的字迹,眼前便浮现了她的面孔,想起了她所度过的艰难困苦的岁月。 “云儿,倘有一天,你获得了生杀予夺之权,定要为娘复仇。 娘在世间活的很悲苦,要去地下寻一个安和的世界了。 不过,这些人所欠的孽债,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如果你报不了仇,就让你的子孙替娘雪恨。 若是这些人已经死去,就让他们的子孙来偿还。 娘好恨,血债血偿……” 读着读着,我觉得晴婶内心的悲苦凄凉,如山重、似海深。 信的下半部,她将村人于她所犯的孽债,一一的列举了出来。 看罢,我的全身血脉喷涌,口中的槽牙磨的酸疼。 原来,被金雕撕咬而亡的“四贱客”,曾在三道岭的苹果园里,当着云姐的面,对晴婶做出了龌龊之事。 而达叔,因为赌输了钱,便将晴婶“出借”给了债主。可笑的是,那个债主就是黄表叔。 令人更为愤恨的是,曾有几个年岁大的妇人,把晴婶骗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将她扒光拍了裸照。拍照的,是毛蛋。 至于余下的杜豪财、霜婶、何怪娃、亮亮爹、董花等等村人,皆是对晴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若一一的表述出来,定会令闻者哭、听者泣、人神共愤。 我不由得怒想: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这样啊? 云姐平静的说:做了这些事,我不后悔。 “他妈的,这帮畜牲。”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满脸的激愤。 骂完之后,我不禁为晴婶所遭受的非人虐待而潸然泪下。 云姐说:他们没想到,八年后,吴晴的女儿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仇恨,杀回来了。依照我妈的遗愿,她恨不能将整个村子都给屠了。可是,我下不去手。 我抹干了泪水,问道:姐,晴婶的这封信,你从哪里找到的? “是咱爸交给我的。” “咱爸?”我以为我听错了。 云姐收回信纸,塞进了胸口,坐在我的身边,双目泛红的说:在我妈下葬的那天,咱爸从我和我妈合照的相框内发现了这封信,交给了我。他说他不愿看到我带着仇恨活下去,曾想将此信焚毁。最后,他觉得还是要尊重一下我妈的遗愿。所以,村内的凶事,除了他,无人知道。 恍然间,我想起了我和云姐来到大姐家时,我爸曾对我说过的话:依爸之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遭事的乡亲们,不能说是活该,可也算是为自己种下的孽还了债。 我不禁又问:姐,你加入这个诛心社,爸知道吗? “不知,只有你知。” 我想:这些个事,还好没被我妈知道。她是个藏不住话沉不下心的人。 不过,对于所发生的诸多凶事,我仍有迷惑,便问:姐,怎么能让人忘了后半生的事?把人脸罩在猪狗的脸上怎么做的?人皮是怎样剥下来的?那个金子怎么能杀人…… 云姐的唇角勾起一抹邪笑,说:在诛心社内,有一百单白种虐杀之法,对于村人,我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一百单八种虐杀之法?” 听罢,我的浑身像过了一百单八刀,不住的打冷。 我望着夜空中纯净的星辰,觉得它好美好亮。它兀自绽放,不懂人间的冷暖,不辨世事的对错。 一时间,屋内清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云姐笑说:想不想听听帝陵的由来? 说实话,这个我挺感兴趣。 茫茫大漠,荒僻孤寂,一座气势宏伟的帝陵,怎会建造于此? 我点点头,坐正了身子,听云姐讲了起来。 章六十八 清廷宝藏白仙翁 有传言,作为满清的发源地,东北地区埋藏着清政府数不尽的宝藏。 清政府看到中国政权的反复更迭,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江山不保,而积攒下来的万计宝藏,可以让他们东山再起。 因此,当清朝统一中国后,便将东北地区封禁了起来,不准外族人踏入一步,并委以重兵守护。 几百年来,关于东北地区埋藏着宝藏的传闻一直为民间野史所津津乐道。 其间,有政府军阀和盗墓团伙前去搜寻,但都无一所获。 当然,觊觎这片宝藏的,还有日本鬼子。 在日本鬼子发动九一八事变的二十多年前,他们侵略中国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1906年,日本政府在东北地区成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 其公司表面上是经办铁路,开发煤矿,暗地里却是收集情报,为日本政府侵略中国做战前准备。 但是,这个日本政府所培植的傀儡公司,最大的贼心是探寻清廷遗留在东北的宝藏。 当时,“满铁”想找一个精通中国文化、且能说一口流利日语的中国人。 于是,他们便找到了一个二十多岁、从日本留学归来的朱姓青年。 一开始,朱姓青年死活不愿为鬼子卖命。 但穷凶极恶的鬼子,以朱姓青年的全家性命做要挟,无奈之下,他便成了日本人的马前卒、成了国人唾骂的汉奸。 一开始,鬼子对朱姓青年严加防范,平日里只让他做些翻译之类的工作。随着任务量的加大,鬼子觉得朱姓青年憨厚老实,便准许他参与一些机密性的工作。 当然,朱姓青年心里清楚,一旦替鬼子做完这些丧尽天良的坏事,他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朱姓青年虽然为日本人做事,但骨子里淌着中国人的血,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愿如此? 天意弄人,清廷的宝藏,居然被鬼子给发现了。 由于担心夜长梦多,在挖出这批宝藏的第三天,鬼子就准备将其偷运回国。 当时,正值数九寒天,东北地区降下了一茬茬的大雪,呼出一口气,瞬间就变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圈,飘着飘着就沉了下去。 第二天深夜,朱姓青年一夜无眠,心想不能让鬼子将祖宗的安贝掠走。 是夜,他思忖良久,想了一计。 翌日清早,天色灰蒙,朱姓青年偷摸的将一捆炸药装在了鬼子指挥官的座椅下,并潜藏到了战机里。 中午,待飞机起飞后,鬼子的指挥官很快便发现了朱姓青年。然而,为时已晚。 此时,一向怯懦的朱姓青年,右手端枪顶在鬼子的头上,左手拽着炸药的引线做引爆状。 鬼子的指挥官,虽然表面上顽劣,但心里也是怕死。对于朱姓青年的话,只得言听计从。 当时,朱姓青年思忖,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东去是到日本,往北则出了国界,而往南若碰到亲日的走狗汉奸,无疑是羊入虎口。 思来想去,他决定向西飞去。 其时,外蒙还属于我中华领土,面对朱姓青年无所畏惧、欲要同归于尽的样子,鬼子的指挥官不敢违拗,只能引着数十架战机向西飞去。 于是,一排满载着清廷宝藏的战机,越过蒙古,飞向新疆。 在飞抵新疆边界时,十几架战机油耗将近。此时,不得不紧急迫降。 倏然,远处的天际升起了一道接天连地的金色纱帐。 那道纱帐,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凶猛迅捷的推了过来。空气中飘滚着强有力的风浪,震得十多架战机剧烈的颠转晃动。 继而,十多架战机被纱帐吞入了腹中。朱姓青年和十多个鬼子,被颠倒的头晕眼花喘不上气来。 忽然,那道纱帐变幻成了一股强劲的沙尘暴,卷着十几架战机向西奔去。 一时间,朱姓青年和十多个鬼子,脑袋一沉,昏死了过去。 后来,在朱姓青年昏迷之际,梦里遇见了一个身着道袍的鹤发仙翁。 老人自称是秦时的徐福。 老人说,当年他奉秦皇之命东渡日本寻找不老仙药。待寻得长生药后,回至咸阳城外,一心腹之人飞马来报,密告他若秦始皇得了长生药后,会将他处死。 老人一时恐惧,率部下众人往西逃去。 秦始皇知道后,龙颜大怒,派出数万兵马火速追杀。 西行之路奔行了半月,期间病死累死了一大半,等跑出大秦的疆域后,所剩仅他一人了。 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金色茫茫的沙漠。 老人将寻得的长生药服入肚内,顿觉得五脏六腑炙热翻腾,片刻后,竟能飘飘然的腾云驾雾了。 老人说,有了这等神力,他已无心顾念俗尘,就在这茫茫大漠中修挖帝陵,生山造水,逍遥快活。 老人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当朱姓青年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帝陵之内,一同躺下的,还有十几具鬼子的尸体。 眼下,他环顾四周,帝陵内已燃起无数支火把,一座偌大的陵宫在火把的照耀下,光亮通明。 想想梦里仙翁的话,朱姓青年自认为得到了神人的相助,赶忙跪地拜礼。 神奇的是,这座帝陵的机关密码,朱姓青年像是受了仙翁的传予,竟能层层过关,豪发无损。 不过,那批落入黄沙之中的宝藏,如石沉大海一般,从此杳无音讯。 当时,东北的乡亲们皆以为朱姓青年和鬼子同归于尽了,纷纷赞不绝口。 这批宝藏消失以后,鬼子也曾多番前来搜寻,但都一无所获。 随着战火打响,做贼心虚的鬼子,于节节败退中,已无心觊觎那批宝藏了。 此后的三十多年,朱姓青年一直生活在这座帝陵内。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他活了下来。 直到建国后,他才走出了这座帝陵。 临走前,他将帝陵周围的地形绘制成了图纸,以便日后回来,能够记得来时的路。 当他回到东北老家时,父母已经过世多年。 他是家中的独子,从此便了无牵挂了。 过了半月,他扒上一列拉媒的火车,南下去了北京。 章六十九 机场行善反遭算 云姐讲到此处,停住了。 我虽然听懂了帝陵的来龙去脉,可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实难相信所谓的徐福造陵。 不过,茫茫大漠中,建造如此宏伟雄壮的帝陵,若不是借了神人之手,俗世凡人岂能为之? 客观的讲,这座帝陵,丝毫不逊于埃及的金字塔。 至于清廷的宝藏,这倒是可信的。 想我泱泱中华,奇珍无数,四川眉山的岷江河内,不是沉满了八大王张献忠的千船珍宝吗? 而日寇亡我之心,古已有之。 不过,我尚有许多疑问,想必和云姐聊至天亮都说不完。 云姐红唇翕动,说:引你入陵,过了三重门,凌空而走的一程叫做不归路,觅梯而行的一程叫做无悔梯,涉水而渡的一程叫做祭魂水。 我点点头,问:姐,你们的脚底是刻了什么图纹吗? 她嘤咛了一声,不再答话,神色冷寂。 我明白,不该被我知道的,她定然不说。 “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 我望了望她,又盯着漫天的星辰,不置可否。 能让我离开的原因有无数个,比如我想过平静安然的生活,我想要一个没有血色的世界,我想要融入到正常的轨道中…… 而能让我留下的原因只有一个,这里有云姐。 这绝不是一个用利弊来权衡去留的问题,但真的很纠结。 我又低声求道:姐,和我一起走吧。 云姐立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笑说:让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姐这些年来在做什么。明天一早,你就走吧。 未容我来得及回话,她已经走出了屋子。 屋内的灯光,在她离开的刹那,灭了。 昏黄的光影,在黑暗中一点点的散尽。 我能理解她的心境。这些年来,她的心里很苦。 她让我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便如同向我酣畅淋漓的倾诉了一番。 “我是该若无其事的离开,还是待上一段时日呢?”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回旋了一宿。 显然,关于帝陵及诛心社的许多机密要事,她都未向我提及。 天空中的星辰,越来越淡,墨色被剥了一层又一层,成了清新的浅蓝色。 当我翻身下床,透过巨大的飘窗,望见了金澄澄的沙雕园。 和初来的感觉一样,它依旧那样的壮阔、奇幻,令人迷恋。 待天色又明了些。云姐差两个身着便衣的男子,前来送我。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了。 走之前,云姐没来送我。这一次分别,不知何时能见。 下了“醉方休”,从远处望,它是一座形如酒瓶的建筑:下盘阔大,中间细长,上首略宽。 昨夜,我便是在瓶盖的最顶央睡了一宿。 走出沙雕园的大门时,一枚金色的心形烟花,在空中肆意的绽放。 我抬头望了一眼,喃喃道:真美。 上了飞机后,一座座青山、一汪汪碧水在我的眼前快速退去。 而我,却没有一丁点儿赏景的心思。 我不再去想任何的事情,仰靠着身后的座背,眼皮重重的合住了。 眯睡了一会儿,我的目光猛然捕捉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人是个干瘦的男子,豆眼鹰鼻,齐耳长发,唇边留有一撮小胡子。 他坐在我的右侧,和我隔了一条过道。当我瞥向他时,他的目光亦撞向了我。 他的瞳孔里布满了狠辣与阴森。 只这一眼,我便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身。 此时,我假装去上洗手间,回来时,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他。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戴了一枚血色的戒指,唇角勾起了一抹阴诡的笑。 忽然,他扬起目光睨了我一眼,冷笑更浓。 “这人是谁?难道是诛心社派来的?” 期间,我又装作不经意的望了他几眼,他都低垂下头,不再看我。 “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我都走了,和他们还有什么瓜葛?” 我的心里极度不安起来。 当机舱内传来即将到站的广播时,我急忙做好离开的准备。 忽地,我瞥了一眼右侧,竟发现那个男子不见了。 我探长了脖子,搜寻了一圈机舱,仍是没能看见他。 “真真奇怪了,这人去哪里了?” 我虽感到莫名,却也松了口气。 我心想:不管了,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怎会为难我这样一个什么也不知、什么都没做过的人? 下了飞机后,我急冲冲的向地下停车场赶去。 昨晚,云姐已嘱咐老高在地下停车场接我。 当我无意的回望了一眼时,心脏骤然而止了。 天呐,飞机上的那个男子正紧跟在我的身后,一脸凶样的追着我的步子。 此时,广场上有来回巡查、手持器械的警卫。 当我向警卫的方向走了两三步后,又折了回来。 试想,若这个男子是诛心社的,那就和云姐有关。届时,不论是我、还是他泄露了一丝有关诛心社的信息,那对云姐而言,都是不利的。 为了云姐,我愿意妥协。 看着人来人往繁闹不已的机场,思来想去后,我觉得没必要顾虑太多。毕竟,这儿是首都。 进了电梯后,那个黑衣男子尾随着我一同进来了,电梯内除了我们两人,还有一个肚大如瓜、微挺着腰身的孕妇。 方才,黑衣男子最后进入,所以站在我的前面,我和孕妇并排着站在后面。 我瞥了眼电梯内的摄像头,再窥了眼前面的黑衣男子,心里平静了下来。 “哎呦,好痛。” 身旁的孕妇捂着肚子蹲下了身子。 她在蹲下来的刹那,抱住了我的脚,脸色青黑。 我随她蹲了下去,问道:大姐,怎么了? 忽然,就在我蹲下身子的一刻,自己的手背上,像被一只蚊子生狠的咬了一下,痒痛难耐。 我急忙去抓挠自己的手背,只见血管交错的手背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针孔,里面溢出了芝麻大小的血渍。 与此同时,我的脑子像被木棍猛击了一下,晕乎乎的。 我的眼皮愈来愈重,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和形状,变得模糊不堪。 立于我身前的男子,此时也蹲下身来,不过他搀扶的不是那个孕妇,而是我。 “砰。” 电梯开了,那个孕妇轻快的坐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其他的乘客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呦,这小伙子怎么了?” “哦,我弟弟晕机,刚才还吐了呢,现在体力不支了。” 黑衣男子抱住我的腰,将我拖出了电梯。 此刻,尚存一丝意识的我,努力的想要挣逃。然而身体却软酥酥的,没有半分的力气。 我想要张嘴大声的呼救,脑袋却沉乎乎的向后塌去。 “弟弟,坚持会儿,哥哥带你回家啊。” 黑衣男子冲人群大声喊到,随后附在我的耳边低声冷笑着。 当我被黑衣男子拖到车上后,他在我的头上狠狠的踹了一脚,桀桀笑道:你的死期不远了。 章七十 残躯灌冰暗室囚 隐约间,时重时轻的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畔。 我的神智,慢慢的清醒了过来,眼前有了细微的光芒。 忽然,一盆冰水猛地泼向了我的脸上。 钻心的寒冷,如冰锥扎心,让我在痛不欲生中,惊醒了。 我的面前,踩着几双铮亮的黑皮鞋。 当我微微仰头,看到几个通体黑衣、戴着各色面具的男子,仿若鬼魅般的立在我的身前。 见我仍未醒透,一个为首的男子向身旁的两人使了个邪恶的眼色。 继而,叫醒我的,是几记响亮的耳光和几轮迅猛的重脚。 耳光过后,我的眼前飞舞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重脚过后,我顿觉一股气息闷在腔子里,艰难的吐不出。 一股腥甜的血水从我的肚里涌起,冲到了嗓子眼,呛出我的口鼻。 “真他妈的痛。” 此时,站在我面前几人,看到我一副的惨兮狼狈样,无不大笑起来。 “去,给这哥们加点儿料。” 为首的男子意犹未尽,歪了歪嘴,说到。 很快,其身旁的两人拎来了两桶满满的冰水。 水桶晃荡之时,冰块的撞击声清脆可闻。 我惊怵万分,心想:方才的那桶冰水,我已经吃不消。再来两桶,老子还活的了吗? 我努尽了全身的力气,贴着墙边,想要站起。 “噗。” 清亮的水声刺进了我的耳蜗。 我一个趔趄滑倒在地,全身像被无数把利刀扎割了一般,既冷又痛。 须臾,我已分不清是冷意浓,还是痛感重,每一根神经都像坏死了一样,毫无知觉。 冰冷过后,带起一波波的痉挛,抽动着我那僵冷的躯体。 一阵分贝更大的哄笑声,如潮水般,将我的全身覆盖。 我的眼睛变得血红,怒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三人。 当我的目光停在了为首男子黑色的面具上时,心中不由得想:他们究竟是谁?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承认我怕的要死,落在他们的手里,估计难逃此劫。 我想大呼小叫,可我身上的力量,全化作抵御冰寒的能量了。惨遭毒打的躯体,已使不出多余的力气。 为首的男子,看到我的目光中满是愤怒,禁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你是吴云的弟弟?有点儿骨气。” 我垂下目光,惊想:云姐?他们要对云姐怎样? 为首男子见我若有所思,便蹲下屁股,凑到我的面前,幽幽的说:吴云都给你说什么了?有没有关于圣主的话? 我心里满是疑惑:什么圣主?难道是圣上皇帝?在帝陵内,我只听过尊主。 “小子,问你话呢。” 一黑衣男子飞起一脚,照我的胸膛踹了上来。 “噗。” 一口甜血从我的嘴里再次喷出,溅落在了踹我男子的鞋上。。 “来,给爷擦干净。” 那男子抬起脚,将满是鲜血的鞋子磨在了我的脸上。 我摆了摆头,鼻中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 “行了,阿六,别给打死了。” “好。”被唤作阿六的男子,将皮鞋在我的脸上又蹭了几下,向后退去。 为首男子向我面前挪了挪,声音柔和的说:小兄弟,你还年轻,没必要淌进来,只要你老实交代,我立马放了你。 为首男子虽然戴着面具,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脸上充满了阴邪诡异的笑。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摇摇头。 “你看啊,即便你说出来,我也不可能把你姐怎样,而且还能让你安全的回家。” 我摇摇头,惊惧的目光中充满了真实。 如果我知道,我可能不会告诉于他。关键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妈的,别不识好歹。” 另一个黑衣男子扑上前,拽住我的衣领,飞来一拳。 “住手,阿光。” 为首男子抢上一步,挡住了离我的面颊仅有半指远的拳头。 为首男子将我扶到墙根,拍拍我的脸,笑说:小兄弟,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大不了我们囚禁你一辈子。人世间最大的痛是什么?是失去自由。你好好想想吧,如果还是执迷不悟,那你只能在这样一个黑暗冰冷的地方,煎熬此生了。 为首男子低沉的嗓音中,充满了磁性。 这种磁性,带有一种强大的魔力,可以慢慢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力。 “啷当”一声,几人起身走了出去。 忽然,刚才踹我的黑衣男子,走到门口时,提起余下的一桶冰水,从我的头上浇了下来。 见状,我赶忙挪动身子,但酸软的身体毫不吃劲。 片刻间,我的身上又被冰水冲洗了一遍。 僵硬的血肉,似乎能将酥软的骨架压碎了。 几人走后,我强撑着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我细看了几眼,此处是一间阴冷潮湿的暗室,约摸二十多平,墙壁上长着黑绿色的苔藓,一股新鲜的霉味在暗室内来回的飘动。 暗室非常的空荒,仅有几个盛水的破铁桶,唯一较好的是,这间暗室角落里,有一扇连通地面的小窗,偶尔会有昏黄的灯光照进来。但若想从此处逃生,万不可能。 “吱吱。” 一记尖利熟悉的声音,从暗室的角落处传来。 寻声追去,一只滚瓜溜圆的大老鼠在墙根快速的跑着,丝毫不惧生人。 对它而言,我是一个被逼无奈的闯入者。 眼下,我成了一个被打入地牢的囚犯。说的难听些,甚至连囚犯都不如。因为,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咣咣咣,来,小子,吃饭了。” 窗口传来“噼里啪啦”的拍打声,一盘黑乎乎饭菜,从外面递了进来。 昏迷至今,已不知过了多久。 强烈的饥饿感,与体肤上所受的疼痛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从我的口中问出话来,想那几人不会加害于我。 当我伸手去取窗口的饭菜时,耳听“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喷在了饭菜里。 刹那间,我浑身的热血不由得燃烧起来,一口血水被体内的怒气逼出了唇角。 我咬了咬牙,将腥臭黑乎的饭菜踢翻在地。 尽管冰冷撕心的疼痛感还在,但被人羞辱的感觉,却将我心中的疼痛,又放大了千百倍。 我攥紧了拳,猛地打在了墙壁上。登时,拳背上鲜血直流。 “不行,我得活着出去,为自己报仇雪恨,保护好云姐。” 想到此,滚烫的眼泪将我僵冷的躯体给激活了。 “对,一定要活着出去。”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将地上干净的饭菜,一点一滴的拾在了掌心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流进暗室的光,由两三柱变成了一柱,再由一柱,变成了一丝。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章七十一 命悬一线义父杨 昏黄的光线,又一点一滴的镀在了暗室内。 当它集聚成了三根光柱时,我醒了。 醒来后,却发觉自己身上冰寒难耐,哆哆嗦嗦的直打颤。 我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和额头,如过火一般的滚烫。 “喂,死了没?” 一个巴掌扇到我的脸上,声音甚是清脆。 一阵新的痛感将我打醒。原来,方才是一个梦。 一个黑衣男子踩在我的肚子上,趾高气扬道:小子,我们老大怕你冻死,给你带来一床棉被。别嫌脏啊,这是给院里的狼狗盖的。 我接过棉被,闻到了一股酸臭。 此刻,我不知从何处借来了胆气,爬起身,挺直了头,向黑衣男子撞去。 哪知,黑衣男子是个练家子,他侧过身,让我扑了个空,之后反身抱住我的腰,将我旋转了一圈后摔扔在地。 顷刻间,我的口鼻中血水横流,软塌塌的粘在了地上。 本已伤痕累累的我,经此惨败,再无还手之力。 “和老子过招,你不单是嫩,简直是以卵击石。” 黑衣男子说完,在我腰上补了一脚。 “啊。” 我再也忍受不住,嚎了一声。 这一声尖嚎,将墙角处的老鼠吓得飞快的钻进了窝里。 黑衣男子点了一根烟,看着我,悠悠的说:听我们老大的话吧,早点儿说,早点给你个痛快。 我暗骂:奶奶的,你们老大允我说完活着出去,你却说给我来个痛快的。看来横竖都是死,没准了说完了死的更痛苦。 我扬起目光,怒视着黑衣男子,贴在地上的嘴里啐了一口唾沫。 “好,你小子是个刺头,看你能熬到及时?” “嗖。” 黑衣男子说完,将火红的烟头弹在了我的脸上,而后走出了暗室。 烟头的烫感,比利刀的扎割更让人难受,那种骇人的高温,能将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快速的问候了一遍。 在黑白不分的世界,给予我希望的,除了每一缕阳光的出现,便是对云姐的那份挂念了。 此时的云姐,是否在拼命的寻找着我? 为首男子说的对,人世界最大的痛,莫过于失去自由。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就这样,数着阳光过日子,我一共数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三个黑衣男子又来了,他们依然戴着面具,浑身上下充满了阴森之气。 “你想好了吗?王华。” 我吃了一惊,这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现在说还来的及,我可以保证,放你一条活路。” 为首男子微弯着腰,言语谦和。 讲真,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要让我说什么,说帝陵的来由?那个神乎其神的故事? 见我哑口不言,为首男子吁了一口气,捋了捋头发,站直了身。 之后,他冲身旁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虚软的我,被两人架了起来。 突然,为首男子挥出一拳向我的肚子打来。 这一拳快如闪电,让人根本无力躲闪。况且,我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锢死了,丝毫挣脱不得。 “咚。” 我清晰的听到了从自己的肚皮上传来的击打声。 许是自己较瘦,那记声音,清脆响亮。 “噗。”一股血水从我的嘴里喷出。 两侧的黑衣男子生怕被血水玷染,急忙松开了手。 我一个踉跄,滚在了地上。 若有一瓶毒药,我宁可喝药自尽,这种活生生的毒打,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总有一天,我会将吴云蹂躏至残。” 为首男子说完,其余两人淫笑不止。 这句极具侮辱性的话语,瞬间点燃了我身上的每一根的血管。 而后,我像个暴怒的花豹一般,撑着晃晃悠悠的身体站了起来。 我挪着身子,向几人走去,讥笑道:你们几个孙子,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以多欺少,真不愧是孬种的祖宗啊。 “我去你妈……” 一黑衣男子听完,欲抢扑过来。 “阿水,住手。” 为首男子将他拦住,慢慢的摘下了面具,脸上露出凶霸霸的邪笑。 其他两人,也纷纷的将面具摘下,满面得色的看着我。 我打量着三人,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是否和他们有过交集。但想了半天,没有一点头绪。 “小子,你听好了,我叫赵天龙,飞龙在天的天,飞龙在天的龙。” 余下俩人,听了赵天龙的自我介绍,于一旁不住的溜须拍马。 “你们都是诛心社的?” “是的,我们龙哥那可是诛心社里响当当的人物。” 左侧的黑衣男子眉飞色舞的讲到。 听完他的话,赵天龙甚为得意,唇角不自觉的勾了一下。 “哦,那和圣主比如何?” 我想,不论在哪里,胆敢称为圣主的,当是首领级的人物。 这句话,显然将三人给激怒了,刚才对赵天龙不吝奉承的男子,奔到我的面前,“啪”的甩给我一巴掌。 我已经不知道痛了。只是在血水流出唇边时,我的舌尖上有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赵天龙抽了抽嘴角,笑道:对,你问的很好,和圣主比起来,我确实微不足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窥出了凶险。 “他们很快就会消失在诛心社里,取而代之的是我义父。” 他的声音里,既有狠毒,又有憧憬。 “听完他的话,我觉得诛心社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义父是谁?圣主又是谁?” 我接话道:你的义父是谁?有那样大的本事? “当然是我们的杨……” 阿水抢了一句,却被赵天龙一嗓子吼住了。 赵天龙目露厉光的望着俩人,斥道:以后都给老子把嘴闭严,一句好话不一定有用,但一句错话可能会要了人命。 两人唯唯诺诺的顿顿头,避到了一边。 “杨?” 阿水刚刚喊了这个字,是指沙雕园里的杨先生? 不论怎样,赵天龙敢如此的放肆,他的义父,在诛心社里绝非泛泛之辈。 赵天龙吁了一口长气,说:再给你半个时辰,是死是活,自己选吧。 我叽叽笑道:你先告诉我你义父是谁,我再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 我本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获取他义父的身份。 没成想,在我话音未消的刹那,他的一记飞脚,猛的袭至我的胸前。 当我重重的跪在了墙根时,深陷的胸骨似要贴到了后背上。 须臾,从我口中喷涌的血水,溅湿了地面。 我的眼睛胀的血红,于朦胧中,望见了魔鬼的影子。 “小子,我告诉你,别威胁我。” “龙哥,要不就在这儿剁了这小子。” “赵天龙侧着脖子,沉思了会儿,说:不行,最近查的紧,半个时辰后,若着小子不说,拉到郊外吧。 几人商议完毕,吹着响亮的口哨,走出了暗室。 窗外的亮光渐渐淡去,我弓起腰想要坐起,但微一用力,筋骨就像被钢钳拧碎了一般,疼的撕心裂肺。 现在的我,已是待宰的羔羊,纵是心有不甘,又能怎样? 难道我就这样窝窝囊囊、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期待奇迹,可我知道,奇迹就像一阵风,你感受到的到,却握不住。它是一个渺茫、甚至是虚幻的存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很快就要与这个世界诀别了。 章七十二 玉石俱焚死何妨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于我听来,那声音异常的恐怖,恐怖的快将我的心脏给踏碎了。 声音越来越近,听的我耳根子越来越疼,后脊背越来越冷。 “砰”的一声,门开了。 屋里进来三个黑衣男子,不见赵天龙。 “小子,想清楚了没?” “哎呦,过了今晚,你就再也见不到吴大美人喽。”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舔了舔唇角的血水。 “呦,硬骨头的啊。水哥,甭跟他废话了,拉郊外剁碎了埋了。” “是啊,净他妈的浪费口舌。” 阿水踏着坚硬的皮鞋,慢吞吞的向我走来。 我的眼中布满了惧色,生怕他会再踹我一脚。 小时候,我们班里有个脾气暴躁的女老师。但凡谁犯了错,她都会用一双尖细的高跟鞋踢踹几下。 从那以后,班里的孩子似乎都得了抑郁症,只要看见穿皮鞋的老师,都会避着走。 阿水弯下腰,拽住我的头发,盯着我说道:小子,爷们不在这儿弄你,等咱们到了郊外,找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嘿嘿…… 见我毫无反应,阿水咂了咂嘴,起身说:把他装上车,我们出发。 很快,我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纱,虽有一丝亮光可以透过,但黑蒙蒙的看不清楚。 我的嘴也被堵住了,喉管里的话,只有我自己能听懂。 世界在我的面前,依然漆黑如炭。 我感觉自己被架上了一台沉重宽大的汽车,原本虚弱的身体,被两侧的男子挤得死死的。 前排的阿水轻咳了一声,说:大家都机灵点儿。 “好。”余下几人回到。 我的胳膊被两侧之人锁死了,我试着晃动了一下,毫无反应。 “咚。” 我的头上被右身的黑衣男子砸了一拳,脑子刷白。 “你他妈的放老实些,要不现在就扎了你。” 我感觉大腿的右侧被一枚尖锐的东西顶住了。 “阿辉,把刀收起来,你们俩人都架不住他吗?” “好的,水哥,这小子不老实,想挣脱掉。” “人之将死,可以理解嘛,即便杀个猪,这猪不也得哼哼两声吗?” 左边的黑衣男子开口侃到。 一句话,引来车内四人不住的浪笑。 我的心里惊惧不已,自己已成了一头待宰的白猪,一文不值。 “呦,前面堵死了,这个点儿不应该啊。” “水哥,不好,前面有交警查车。” 我一听前面有交警查车,顿时激动不已,像在无尽的黑暗里觅到了一线曙光。 可不久,这线曙光又被无尽的黑暗给湮灭了。 “慌什么慌?你们两个将他放在脚下踩住。” 阿水说完,左右两人将我生生的踩在了脚下。 一股恶臭再次扑到我的鼻口。 略好的是,后排的过道足够宽大,窝在里面,不至于太难受。 我想挣扎坐起,全身使不上劲。我想大声呼救,嘴巴被贴的严严实实。 此时,我的屁股被方才那枚尖锐的利器顶住了,坐于我右侧的黑衣男子叱道:你若不老实,这刀子可就扎进去了。 一两分钟后,我听到了车窗摇下的声音,一个操着地道北京话的交警说道:您好,请出示驾驶证和行驶证。 “好的,警察大哥,您稍等。”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哦,郊外的工友要搬家,我们去帮帮忙。” 我在心里不断祈求着,祈求交警能够拉开后门检查一下。 然而,许是任务量大,交警在简单的看了看证件,问询几句后便放行了。 “我说吧,没事的。” 阿水很是得意,点了根烟,叼进了嘴里。 我咬紧牙关,想要弓腰爬起来。但我的后背,被四只大脚死死的踩住了,动弹不得。 车子溜行了十多分钟,左侧的人说:把这小子拽起来吧,太他妈硌脚了。 随即,一人薅住我的头发,一人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 一根烟的功夫,车子终于冲出了拥堵不堪的路段,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疾速行驶着。 “唉,你说咱们一会儿怎样把这小子弄死?” “要我说啊,咱就玩点儿刺激的。” “怎么个刺激法?刀从屁股蛋子割开,然后用手把他的皮扯下来,做成个垃圾袋。” 我左侧的人,一边兴奋的说着,一边伸手摸向我的屁股。 “要我说啊,咱把这小子洗剥干净,吃顿人肉大餐。” 前排的阿水也来了劲头,扭过身说到。 三人听了阿水的话,阴恻恻的桀桀大笑。 车子在快速的奔跑着,几人在亢奋的议论着。 我身上的冷汗,流了一茬又一茬。内心彻底的绝望了。 我就像站在了悬崖边上,寻不到一棵救命的稻草。 “悬崖边上?那何不同归于尽?” 与其在受尽凌辱中的死去,倒不如做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放手一搏,赢回尊严。 想到此,我内心的惧意已消了大半。 我想,如果同他们拼命,肯定会被快速的制住,届时再无下手的机会了。 唯一的办法,就让这辆车失控,让所有人在猝不及防下,遭遇不可预见的事情。 我将身子微微前倾,猛然看到了s档。 自动挡的车,从d档换到s档,不需要踩油门和刹车,换挡后车速会迅速的提升。 此时,几人聊的正酣,戒备之意在慢慢的减弱。 “如果这样做,我可能会丢命。” “你觉得你承受的毒打与羞辱还不够吗?到了郊外,你会死的更惨,死的更无尊严。” 纠结了一番之后,我真想抽自己一记耳光,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可犹豫的? 有了这等壮士断腕的决心后,我便静静的等待着。 随着几人越聊越欢,车内的音乐被调大了。 马路越来越宽,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坐于前排的驾驶员,一边点头晃脑的哼歌,一边将油门踩到了极限。 忽然,阿水回过头,冷声道:中间的那小子怎么出奇的冷静? 正当所有人停住了嘴看向我时,我心里狂喊:机会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像一条发疯的凶狼狂扑到前排,两手握住操作杆,拼命的往后拽。 与此同时,我用尽了最后的一股残力,向前排的驾驶员撞去。 “啊!” 异口同声的惊叫声在车厢内响起。 车子像射出的火箭,飞快的往前冲去。 前排的驾驶员,受了我的冲撞,身子一偏,将方向盘打向了一边,车子一时不稳,翘起了半个屁股。 此时,我身旁的两人紧忙的想要将我抱回,但为时已晚。 车子像醉酒的汉子,在马路上飞快的颠转着,刮起一道道璀璨的白光。 这一刻,天地翻转了起来。 一时间,惊呼声、玻璃炸裂声、刮擦声、风啸声、撞击声,如一股强劲的风暴,扑进了我的耳中。 霎时,我感觉车子飘了起来,在空中荡出一个满满的圆后,坠进了深渊。 章七十三 后会无期夏小玉 一束鲜活的阳光打到我的脸上,有些热。 “你醒啦?” 一记清脆动听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过了半晌,我终于睁开了沉重酸痛的眼睛。 目光所及,是一片冰冷茫茫的白色。 “我在哪里?天堂还是地狱?” 一张明媚娇俏的面孔,凑到了我的眼前,笑盈盈的望着我。 她咯咯的笑了,说:醒了就好。 望着她那对碎玉一般的虎牙,我先是一怔,而后心中暖意融融,有些欢欣。 她长了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披着一头飘逸的齐脖短发,明眸黑灿,柳眉纤长,秀鼻挺翘,粉唇薄润。 我的目光在白色中游走着,当望向女孩的身上时,便恍然醒悟,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女孩穿了一身护士装,想必是来照料我的。 此时,我的头上缠满了条状的绷带,微一扭动,痛的要死。 我的下半身像打了麻药,没有丁点儿的感觉。 我惊恐的想到,自己的双腿是不是被截掉了? 一想到此,我拼命的抬起头,但全身的神经如坏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女孩紧忙扶住我,凶着漂亮的脸,说:你不要动,不然伤口全裂了。 我想张口回话,嗓子却像被开水烫过了一般,干疼的发不出声音。 女孩窥出了我的心思,说:你无大碍,就是有些脑震荡,肋骨断了几根,身上有多处皮肉裂开,昨晚已给你做了手术,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啦。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的咧出一个笑。 “那几个黑衣男子怎样了?死了没?” “如果没死,悄悄的摸到医院怎办?” 我的心里,强烈的乞求老天能将那几个恶人收走。 “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女孩将门打开,一个男警官走了进来。 当我望向男警官那张威严的面孔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警官问向旁边的女孩:他怎样了?能说话吗? 女孩摇摇头,说:病情还算稳定,不过尚需静养。 既无法讲话又坐不起身的我,只能盯着屋内的俩人,时不时的眨眨眼。 “好,既然这样,我就问几个问题,他知道就点头,不知道就摇头,不会耽误太久的。” “那,那好吧,不能太久哦。” 女孩说完冲我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警官走到我的床前,将我端详了一番,说:昨晚十点左右,你们驾车在五环边发生了事故,整辆车将高架的护栏撞开后掉了下去。前排两人伤势过重当场死亡,后排一人今早没能抢救过来,另一人现在重瘫在床。目前只有你是清醒的。 警官说完,静静的看着我,既像是给我留有一些思考的时间,又像是在我的眼中寻找一些端倪。 我喜不自禁,心想:这群阴险无耻的歹人终于遭到报应了,真是恶有恶报。 “你和他们认识吗?” 警官打断我的思绪,问到。 我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从大漠离开时,我就在想,但凡有关诛心社与云姐的事情,任何人问起,我都会装作不知。 “我们从现场捡到了几把刀具,上面没有你的指纹,你是被他们劫持了吗?” “被劫持?” 警官的话将我点透,确实如此啊。 不待我回答,警官继续开口道:我们在四人的左脚心上发现有青龙图案的刺青,你知道是什么含义吗? “青龙?难道是帝陵内的那条凶煞威猛的大青龙?” “喏,你看。” 警官将拍有照片的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 照片上的青龙和帝陵内的一模一样,仅是个缩小版而已。 我望着警官满面期待的样子,摇摇头。 每一次的头部微颤,都会带给我钻心的疼。 一旁的女孩见我脸上抽搐了几下,赶忙插了一句:警察同志,不能再问了,病人痛的不行。 警官“噢”了一声,说:那你好好休养,我过几天再来。 我点点头,将目光别向窗外。 警官出了病房后,我的耳边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甚是悦耳。 我回过目光,女孩一脸灿笑的走了过来。 “这几天呢,就由我来照顾你啦,你得乖乖的。” 女孩的声音甜柔如歌,眼中带着诱人的温情。 我用劲的点点头,尽管身上巨痛难当。 她赶忙搀住我,凶道:你眨眨眼就行啦,使那么大劲不痛啊? 在她贴近我的时候,一缕茉莉花般的清香飘进了我的鼻口。 继而,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到了她那白皙的脖颈,顺着脖颈向上望去,一缕柔细的金色茸毛,惹人着迷。 待我的目光再往上看时,她那张形如鹅蛋、白皙娇嫩的俏脸,仿佛是从仙宫里飞出来一般,飘在我的眼帘。 “好美,真想乘其不意亲一口。”我暗自想到,心里乐了。 “看什么呢?” 女孩凶巴巴的望着我。 顷刻,当她从我眼中看到一些贪色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直起身,翻着白眼瞪我,说:把你摔成这样,活该,咯咯。 “我叫夏小玉,你可以叫我小玉。” “哦,我叫……” 我清了清嗓子,想发出声音,但喉管里如被塞满了棉花。 夏小玉紧忙打断我:你先别说话,安心休养。 “我去给你打饭,你等会儿啊。” 说完,她娇羞一笑,走了出去。 我耐着剧痛仰起头,望着她离去时婀娜的背影,美美的躺了下来。 “夏小玉?” 嗯,人如其名,娇美如玉。 一种如沐春风的快感在我心田淌过,这个姑娘很好,适合成为我的娘子。 “砰……” 在我游思妄想的时候,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匆忙的走了进来。 “怎么又来了?门都不敲一声。” 进来的男子头发凌乱,一脸的凶相,看到我后,一边向我走来,一边从背后摸出了一把利刀。 当我意识到此人是赵天龙的同伙、欲来索我性命时,冰冷的刀尖已经抵到了我的喉咙处。 忽听“砰”的一声,房门又开了。 夏小玉大喊了一声”住手”,将手里的饭菜掷向男子。 在男子拦挡的一瞬,夏小玉一个箭步扑了他的身后,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身。 夏小玉的这一抱,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男子被困的寸步难行,将利刀在我面前胡挥乱舞。 刀光霍霍,寒意扑扑。 我咬了咬牙,将身子翻向里侧,而后“咚”的一声,摔落在地。 “快来人呐,杀人啦。” 小玉抱着青年男子,大声的朝门外呼喊。 “小玉,快放手,你快跑……” 这句话,我根本喊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拼命的疯吼。 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极其不堪的一幕:男子肯定会对小玉痛下杀手。 果不其然,我的脑中刚冒出这一骇人的画面,男子一个猛力挣脱而出,两手握住寒光闪闪的利刀,凶猛的刺进了夏小玉的后背。 殷红的鲜血登时喷到了雪白的墙壁上,打出一片奇形怪状的图案。 夏小玉“啊”的一声,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小玉……” 我“呜呜”的吼叫着,将自己裂痕累累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血水浸湿了我的衣衫。 当我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些活力之后,我弯起腰,拼力的蹬了一下墙根,向男子撞了过去。 男子想将利刀拔出,奈何刺的过深,须得两三下的功夫。 待他拔出利刀时,我已经顶到了他的身上,利刀从他的手里掉落,当啷一声,滑向了床底。 男子一个翻身,将我骑在身下,两手掐紧我的脖子,拽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在水泥地板上不停的猛撞。 “别了,这个世界,小玉,我来陪你了。” 我感觉自己的头,已成了一块烂瓜,在一片血水中“噗噗”的撞响着。 此时,门外响起了密集的跑步声。 男子霍地站起身,将我往窗口拽去。 到了窗口,我瞟了一眼,此处至楼底,约摸二十多米。 “小子,别怪哥哥,来世投个好人家。” 青年男子说完,推开窗户,欲将我翻身丢下去。 窗外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成了一片白。 人在命悬一线之时,总会有拼力挣扎的反应。 在青年男子将我托腰翻转的刹那,我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吊在了窗外。 “啊!” 青年男子脸色血红,被扯住的衣领勒紧了脖子,喘不上气来。 我的双臂酸软,挺不了多久。 不过,若能将男子勒死,到了地下,对小玉也算有个交代了。 想到此,我几乎快将嘴里的牙齿给崩碎了。 屋内楼下已集聚了大量的人,但无人胆敢上前,全都眼睁睁望着眼前已经发生了、还会发生的惨剧。 可悲的是,议论声、拍照声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的手臂已经酸麻到了极致,十个指头已快续不上劲了。 “噔噔噔,”屋内传来一记匆匆的脚步声。 当那人奔至窗口时,我抬头望了一眼,内心瞬间冰凉。 来人也是一身黑衣,长得凶模恶相的。此人,肯定又是赵天龙一伙的。 “他妈的,死就死吧,等老子化成厉鬼,再来找你们报仇。” 我两眼一闭,两手一松,耳边响起了“嗖嗖”的风声。 “小华,别……” 那人冲着我大喊了一嗓子。 “什么?难道是自己人?” 在我将要落地之时,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将我牢牢的抱住,卷着我滚进了房里。 “咚”的一声,楼下传来了物体坠落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是云姐的贴身护卫阿泰。 阿泰傻傻一笑,说:你……没事吧? 现在的我,已是虚弱万分,皮开肉绽不说,骨架都快断完了。 我眨了眨迷迷糊糊的眼睛,僵硬的唇角再也勾不起一丝的笑意。 须臾,一阵轻盈匆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出来。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那般的悦耳。 那人进来后,跪在了地上,将我抱在怀内,疼惜至极的看着我。 当我俩目光相接的刹那,各自落下了汹涌的泪水。 章七十四 妙手神童小阿虎 云姐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 然而旧伤未愈、新痛再添,我的身体像一眼千疮百孔的破窑,微一受力,便会轰然坍塌。 在我脑子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我的眼皮沉重的落了下去。 或许,痛到极致,连思绪都难以被掌控了。 当我醒来时,万赖俱寂。 窗外染了一层墨,黑漆漆的。 我歪过头,看到了一间清新素雅的屋子。 柔和的灯光在屋内缓缓流溢着。 屋顶是一片浅蓝色,蓝汪汪的仿若纯真浪漫的海洋。 望着屋顶,我骤然想起了因我而死的夏小玉。她是那样的貌美如花、纯洁善良。 我还不知她的故事,她亦不解我的过往,而今却阴阳两隔。这让我余生的良心如何过得去?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滑了下来,浸湿了枕巾。 我咳了一下嗓子,已没了白天的肿痛,而伸了伸腿,却还是扎心的酸疼。 “吱”的一声,云姐引两个黑衣汉子推门而入。 两人中,有一个是阿泰,另一个则是在楼上冲我喊话的人。 “姐。”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 “快躺下吧。” 云姐坐到床头,将我放入她的怀里。 “今天那个假警察死了吗?” “是的,被我扔下去摔死的。” 云姐按住我的肩头,说:这是阿冬。 我点点头,从阿冬骄傲的神色中,断定那个假警察必死无疑。 “夏小玉。” 我再次想起了这个因我而死的好姑娘,眼睛又肿了一圈。 我窃窃发了个狠誓,若有机会,一定会手刃赵天龙。 “姐,是那个赵天龙将我囚禁起来……” 云姐捂住了我的嘴,向面前的二人使了个眼色。 俩人走后,她说:小华,别的事情先搁一搁。姐给你安排了一个神医,你身上的伤痛会很快痊愈。 “神医?” 这个时代,任何标榜为神的东西大多徒有虚名。 不过“神医”二字,是从云姐的口中说出,想必此人非比寻常。 正想时,一个十多岁模样的俊逸少年轻灵灵的走了进来。 我仰起脖,端看了一眼,觉得他平凡无奇,与一般的孩子无二致,只是眼神中脱去了纯真,透着一股宁定与淡漠。 云姐起身,牵住少年的手,说:阿虎,小华的情况已告知给你了,请多费点儿心吧。 阿虎声音稚嫩道:夫人客气了。 随后,阿虎在我的床边坐下,探出手摸在我的脉搏上,双眼微闭,凝思着。 须臾,他睁眼笑道:夫人放心,他并无大碍,我给他扎上几针,开一副药,明早准愈。 看着这个被尊为神医的小娃娃,听着他那稚气犹浓的童音,我心里不住的好笑。 “好,我先走了,你忙完也早点休息吧。” 云姐说完,蹲在我的身边,轻柔的说:小华,你不要多想,明早姐来看你。 我望着云姐一脸的疲色,虽心有不舍,却仍是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阿虎让我平平躺着,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取出几根银针,一一的插入我的体肤上。 初时,我感觉身上有些微烫,之后,变得冰凉,最后,冷热相融,身上格外的舒服。 “喂,你多大了?” 我轻佻的问到。 “十二岁。” 阿虎亦是不屑,冰冷的回了一句。 我窥出他内心的不快,继续问:你这么小,怎么不上学?大家都尊你为神医,也没见你有神范儿啊? 阿虎停下手,抬眼看我,冷笑道:神医不过是大家对我的谬赞,但是半天医好你身上的伤,轻而易举。 看着他一脸的稚嫩,却总说出一些大人都不愿讲的酸话来,我内心依旧想笑。 半个时辰后,他将银针拔掉,又喂我喝了一碗汤药。 刹那间,我只觉身上出奇的舒爽,一种软酥酥的陶醉感在我的身上漫流开来。 阿虎走后,我又想了一会儿夏小玉,落下几串酸泪,便昏沉的睡着了。 一抹柚红的霞光从天际划过,引燃了重重冰冷的黛色,万物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后,全身一阵清爽。 我翻了翻身子,竟快速的坐了起来。此时,双腿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从脚底传至头顶的力量感十足。 看来,“神医”之誉,阿虎是名副其实。 透过窗户,只见亮白的天空上还挂着几颗渐渐淡灭的星星。 走出屋子时,映入眼前的,居然是一座雅致幽香的四合院。 合院的四周是朱色的门窗及青灰色的走廊,正中心是一方庭院,闲步院中,惬意自在。 我觅了一口小石凳坐下,虽有心赏景,可近些天的所经所厉,还是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你醒啦?” 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 我寻声望去,原来是阿虎。 想想昨晚对他的轻漫,我心有愧疚,微笑着起身向他走去。 我将他让到石凳上,说:昨晚我态度不敬,莫见怪。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哦,不,十多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神奇医术。 阿虎笑说:不碍,不知者无罪,我理解。 他张口闭口总是脱不了几句酸文,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一想到人家本事了得,自己又有什么可笑的资本? “你这样的医术,是谁教的?” 阿虎顿了顿,说:这些是我曾祖教的,我的祖上曾是宫廷御医。我只跟曾祖学了一些皮毛,他才是真正的神医呢。 我听的起劲,想开口再问,他插道:小华哥,我有事,咱们有空再聊,你多多休息。 话毕,他起身往院外走去。 我望着这个走远的天才少年,心中惊羡万分。 几只呼朋引伴的鸟儿,在屋顶和院中来回的嬉戏,脆鸣声成了一副醒耳的良剂。院外响起了密集的嘈杂声。 我向门外走去,恰好和云姐撞个满怀。 她看到我面色红润、安然无恙,喜不自禁道:阿虎的医术确实高明。你要去哪里? 她拽上我的胳膊,生怕我跑了。 我看着她一脸的关切之色,心里疼惜不已,说:姐,我想出去透透气,闷死了。 “那好吧,姐带你去吃早餐。” “好,我想喝胡辣汤。” “行,再来屉肉包子打你。” “打你……” 我们在一个不大起眼、略微有些凌乱的早餐店里坐了下来。 云姐叫了两碗胡辣汤、两屉小笼包、一盘咸菜、还有两个茶叶蛋。 这些东西端上桌后,我俩相视一笑,笑里带着感伤。 小时候,为了喝一碗街上的胡辣汤,我从家里偷了一元钱,最后被我妈发现了,将我打个半死。 我妈说: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不给你点儿教训,长大了你就完了。 最后,还是云姐护在我的面前、替我挡了一棍子后,我妈方才罢手。 而今,什么都有了,云姐也在我的身边,真好。 我喝了一口麻辣香咸的胡辣汤,迫不及待道:姐,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胡叔,别招呼客人了。” 云姐冲店老板挥了挥手。 “好的,夫人。” 店老板说完,将店门关上了。 云姐见我一脸的困惑,静静的说:自己人。 我后怕的叹了口气,说:姐,这几天我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九死一生。 云姐放下筷子,怆然道:让你遭罪了。 我不忍她自责,嘻嘻笑道: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之后,我将自己从大漠离开,一直到被他们解救之后所发生的种种凶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云姐。 待我提到医院一节时,忽又想起了夏小玉,一滴酸泪落进碗中,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夏小玉,成了我余生过不去的坎。 “这姑娘是个好人,都怪我们去晚了。你放心吧,我用匿名的方式给夏家送去了一笔钱。” 我望着云姐,感激的点点头,说:姐,谢谢你了。我欠了她一条命,一条命啊。 云姐说:你不必太过自责。若说起这个,我也欠了秦所长一条命。 “秦所长死了?” 我心里跳了一下,有些痛。 “重瘫在床,此生怕是醒不过来了。和夏小玉一样,我给秦家也送去了一笔钱。不过,等有机会了,我让阿虎或他的爷爷去给秦所长医治一番。” 我吞了口热烘烘的包子,说:姐,赵天龙为何与咱为敌?还有,他提到了圣主,那人是谁? 云姐敲了敲桌了,思索一阵,说:这一切,都是诛心社里的恩怨瓜葛,回去说。 她续道:那天,高叔一直在停车场等你,但等了许久不见你来。高叔心想不好,就立马给我拨了个电话。撂下电话,我带了几个兄弟连夜赶回。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啊,多亏了你自己。你们从立交桥上掉下来后,一社里的兄弟刚好开车路过,他认出了你,我们便马不停蹄的奔向医院。可还是晚了一步。” 听完云姐的话,我的后背因为冷汗淋淋而感觉痒乎乎的。 如果我没有抱着与几个歹人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那么断无生还之望。 可是,正因为我还活着,才给无辜的夏小玉带来了弥天灾祸。 但,如果那几个歹人还活着,势必会对云姐构成致命的威胁。 一时间,我觉得一个人的生死,绝不是一个人的事。 当我和云姐走出早餐店时,店老板又挂起了“正在营业”的牌子。 回去后,云姐该向我道出一些更深的秘密了。 章七十五 东瀛忍者关人九 进院后,我和云姐来到了一间书房。 微风轻拂,阳光匀匀,墨香氤氲,时光像静止了一般。 坐定后,望着我一脸期待的样子,云姐说:诛心社创立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大小成员约摸三万多人。社团的上首为圣主、四大尊主、八大部主。而下首数目繁多,支系更多,一言两语说不尽。 帝陵内所杀之人,均是罪大恶极、不得不诛的。每一次的血杀,我们称之为祭魂,寓意将罪恶的魂灵祭祀于天。 每杀死一人,社团会向行祭者收取不同数额的祭费。之后,行祭者则成为诛心社的一员。 当然,祭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社团里的大小成员,均可享有社团的财富分配。 然而,随着财富的急剧累积,诛心社内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只要给钱,什么样的人都可杀。 人心不足蛇吞象。而今的诛心社,已有不少人变了质,变得正邪不分,唯利是图。很多罪不至死之人,惨遭屠戮。 听了她的讲述,我猛然想到了一部恐怖影片《人皮客栈》。 诛心社的性质或多或少和那个地下组织有些相似。 不过,二者又截然不同。 按云姐所说,诛心社是惩恶除奸,而那个组织是给钱即可享有生杀予夺之权,实属滥杀。 我依然不明,问道:姐,那这和赵天龙与咱为敌、不惜下死手有何关系? “其实,你说的赵天龙,我不认识,也许他用的不是真名。或许,是因为我和南尊夫人关系甚密,并一直劝诫她要守住我们创社的初衷,因而得罪了一些小人吧。” “噢。对了,他的手下阿水曾提到一个杨姓男人,说他是赵天龙的义父。” 云姐睁大了眼,眉头紧锁,说:难道是他?不可能……也有可能。 “姐,你在说什么?” 我盯着她喃喃自语的样子,心想:难道她想起了沙雕园的杨先生? “是不是杨先生?” “不,怎么会是他呢。”云姐白了我一眼。 我心里顿时不快,一说起杨先生,她竟维护着。好像我不是他的弟弟,杨先生才是。 我问道:入了诛心社,都曾杀过人,那阿泰和小神医阿虎也是诛心社的?也都…… “杀人”二字,我着实说不出口。 云姐敛起笑,正色道:对。 她的话音刚落,我身上的汗毛像钢锥般直立了起来。 一想起帝陵内血淋淋的场面,我不由得倒抽了几口凉气。 他们看上去,都是憨实之人,绝不像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而秀美如花、温婉似水的云姐呢? 谁会想到她那纤白柔润的手上,沾满了腥乎乎的血水? “老天爷,你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突然间,我不敢相信面前的世界了。 甚至,我觉得自己的存在,都那么的不真实。 云姐立起身,说:我们去后院走走。 后院不大,但极其别致。 院中是一座重峦叠嶂、清水潺流的假山,两侧是几株枝繁叶茂的小乔木。 在两株乔木的中间,架了一座雪白色的秋千。云姐引我坐了上去。 坐定后,我俩轻轻的荡了起来,我问:姐,你上次向我所讲的帝陵的故事,似乎未完。 “嗯,你问到的圣主,便是发现这座帝陵的朱姓青年的孙子。” 听罢,我顿住脚,将秋千息住,期待她讲下去。 云姐身子微仰,翘起腿,沉思了一阵,说:当年,朱姓青年劫持着鬼子的指挥官一路西飞,之后战机坠落,数十个鬼子一命呜呼。 消息传到东瀛岛国后,指挥官的一家受尽唾骂。为了谢罪,指挥官的家人纷纷自尽。 不过,指挥官的小孙女,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女孩活了下来。 当她十岁时,听闻了父辈们所遭受的耻辱与不幸,立志要为亡亲们报仇雪恨。 于是,她拜了一个有名的大师,一心修习忍术。 她舍弃了大好的青春、耐住了煎熬与苦痛,历经数十载,终于成为了一个顶级的忍者。 仇恨的火焰,在她的心里已经燃烧到了极限。 半年后,她化名关人九来到了中国。 可是,中国之大,寻人何易?可怕的是,关人九从未放弃。 仇恨像一粒永远都不会枯死的种子,在一个人的心里开花落籽再开花。 经过了二十多年的苦苦探寻,在北京一个偏僻的村落里,她终于找到了朱姓青年。 此时,朱姓青年已过古稀,儿孙满堂,颐养天年。 而关人九来到中国后,委身嫁给了一个憨厚的中国男人。 为了掩盖自己来到中国的目的,她在一双儿女降世后,便残忍的将自己的丈夫悄悄杀死。 之后,她把儿子送回了日本,将女儿留在了中国。 关人九有意想让朱姓青年体会丧亲之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的儿子肢解成了千百块送到了朱家。 自从离开大漠之后,朱姓青年为人处事便格外的谨小慎微,素来与人为善,不曾结仇。 当儿子不明不白的惨遭毒手,理智未失的他,察觉出了些许蹊跷。 翌日深夜,朱姓青年将二十多岁的孙子唤至身旁,将五十年前在大漠中所经历的一切告诉给了他。 几天后,悲痛欲绝的朱姓青年在公园散心时,竟离奇的自燃起来,不久便化作了一堆灰烬。一切,是关人九所为。 然而,心狠手辣的关人九,并未因为朱家父子的相继过世而善罢甘休。 她并不知道帝陵的存在,但她知道有一批宝藏埋藏在大漠之中,而埋藏的地点,或许能从朱姓青年孙子的身上获知。 当时,朱家父子的相继离世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他们于暗中将朱家人保护了起来。 当关人九再次潜入朱家、欲要行恶之时,一枚子弹穿透了她的颅骨。 听说,倒在血泊中的关人九,气息未绝。她血眼怒睁,爬起身,持一柄打刀向朱家狂扑而去。 最后,警方一连开了数十枪,才将她给击毙。 原想,关人九死后,一场漫长的家仇旧怨就此谢幕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切仅是开始。 章七十六 蛰伏委身关木清 半月后,时已寒秋。 一日清早,朱家的院外响起了一串急骤的敲门声。 前去开门的,是朱姓青年的孙子,姑且称为朱三吧。 朱三启开门,一把锋利的匕首如一道迅猛的闪电,照他的面门疾刺而去。 此时的朱三,在家中横遇不测之后,内心已有了强烈的警觉,且他年富力强,身子一闪,快速的避开了。 饶是如此,他的面颊,仍被刀尖擦上了一绺火红的血印。 持刀之人眼见一刀扑空,并未停手,继而手腕一转,反向戳来。 这一次,朱三眼明手快,一掌打落了尖刀,一记勾脚将行凶之人擒捉在地。 当他挥拳打向地上之人时,霎时怔住了,一枚坚硬的拳头悬在了空中。 原来,被他按倒在地上的,是一个稚嫩娇柔的小女孩。 那女孩,长得娇俏可人,一张清削的瓜子脸,一双黑汪的水杏眼,秀鼻挺翘,粉唇薄润,十足的美人胚子。 一时间,望着明眸中满是愤恨之色的女孩,朱三痴住了。他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一张面孔。 待朱母等人跑出院门后,朱三才从痴梦中恍然觉醒。 经过审问,得知前来行刺的女孩是关人九的女儿——十五岁的关木清。 关木清说,若不是朱姓青年劫持了她曾祖父的飞机、盗走了宝藏,她的父辈们怎会被逼自尽?现在,她的母亲也死在了朱家,她要来此为亲人们报仇。 朱家人不愿和关木清掰扯是非对错,小日本对于自己的侵略兽行向来不以为耻。 眼下,除了朱三,朱家人尽皆同意将关木清交给警方。 朱母是个心慈手软的女人,她想冤冤相报何时了,关木清尚小,不谙世事,借此契机,不如放了她,做个顺水人情,化干戈为玉帛。 她的提议,得到了朱三的极力拥护。此时,朱三对于关木清,已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令人意外的是,从朱家离开的关木清,并未就此远去。 翌日清早,她又来到了朱家,坐在了大门口。 当朱母问她为何再来时,她给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原因,她说自己年小力弱报不了仇,但要亲眼看着朱家人一个个死去。让她离开也行,除非朱家能有一人自尽,为她的母亲偿命。 众人笑了,小孩的世界,大人不懂。 一开始,大家对她远远避之,以期她不久会自行离去。 可过了一月,她仍是僵坐在朱家的院外,娇嫩的脸上,除了复仇的怒火,还有浓重的倦色。 时光流转,关木清天天来,而后像一尊雕塑般,目不转睛的盯着朱家人。 所有人,不免觉得她有些可怜,从屋里给她取来吃喝,并温声劝慰着她。 起初,关木清是倔着性子的百般冷拒,最后,着实扛不住了,便躲到一边,将丰盛的食物吞进了肚中。 当然,给关木清递送食物最多的当属朱三。 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无人之时,二人便以“朱哥哥”和“清妹妹”相称。 寒来暑往,时间过去了一年。关木清俨然成了朱家人的一部分。 在一个鸟语花香、万物清和的春天,经过朱家人的再次劝说,十六岁的关木清,终于放下仇怨,踏进了朱家的大门。 此后,关木清同朱家人相亲相爱,和和气气的生活在了一起。 当着众人的面,朱三和关木清可以无所顾忌以兄妹相称了。此时,二人的心中,已非仅有兄妹之情。 两年后,朱三已二十有四,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然而,朱家自朱父离世后,便一蹶不振。 贫穷人家,自古便是娶妻难、难娶妻。为此,朱母曾彻夜无眠。 正当朱母愁眉不展之时,关木清竟主动的表示想要嫁给朱三。 关木清说朱家待她情深义重,朱哥哥对她体贴入微,他二人相处又是真心真意的,恳请朱母应允二人的婚事。 朱母听后,望着面前娇柔清秀的关木清,顿觉喜从天降,哪里敢言应允二字,简直是求之不得。 一个月后,一场热闹欢喜的婚礼在朱家举行了。 奇怪的是,婚后几年,关木清的肚子一直不起反应,而朱家人的神智却是渐渐的痴呆起来,并时不时的呕血晕厥。 朱三觉得事有蹊跷,瞒着关木清,带着母亲前去寻找阿虎的爷爷——一个被誉为半仙人的老神医。 半仙人已到杖朝之年,其祖上是宫廷的御医,待他接过祖上的衣钵、想要有番作为之时,大清朝亡了。 朱三的祖父曾找半仙人看过病,事后许以重酬。二人年岁相仿,身上的故事,又多少和清廷有关,许是惺惺相惜,久而久之便成了莫逆之交。 等朱三和母亲寻到半仙人后,半仙人眯着昏花的老眼只瞧了朱母一眼,随即讶异的说朱母被人下蛊了。 眼下,半仙人在给朱三号过脉后,脸色惨白,一时语噎。 半仙人说,朱三也被人下毒了,所下之毒虽非蛊,可是比蛊毒更甚。从脉门可以摸出,这种厉毒可以深至人的五脏六腑,主攻人的肾精,对人的精血起到了败坏的作用,毒性虽然缓慢,但一旦发作,死状极惨。 听完半仙人的话,朱三立即想到了日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关木清。只是关木清年岁不大,岂会使下毒的手段? 朱三将朱关两家的前仇旧怨说给了半仙人,半仙人听罢,捋捋胡须,叹了口气,说孽缘啊。 之后,经过半仙人的妙手医治,良母身上的蛊毒已被祛除干净,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然而,种在朱三体内的慢性厉毒,却让他束手无策。他只能开出一些强身护体的药物用以延缓厉毒的发作,可其根本的毒害却无法除去。 朱三想,若这一切真是关木清所为,他该如何面对? 杀了她?舍不得。不杀吧,遗害无穷。 朱三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体内的厉毒虽不可愈,心里的伤痛更是难治。 思来想去,这一切的因由都离不开那座神秘诡异的千年帝陵。 既如此,是爱是恨、是生是死且在帝陵内见分晓吧。 回去后,朱三将宝藏和帝陵的事情告诉给了关木清。 此时的关木清,虽然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内心却是极度狂喜。 多年来的忍辱负重,让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的母亲是个顶尖的忍者,从她记事起,母亲便开始教她习武,为的就是怕自己复仇失败,女儿可以接手自己的遗志。 在她走进朱家的头天,她完全可以手刃朱三,不过她的野心比母亲更大,她除了索要朱家人的性命,还要寻到宝藏的下落。 而今,当朱三向她提起千年帝陵的时候,她看到了比复仇更令人振奋的东西——财富。 或许,关木清也曾爱过朱三,可不世家仇与惊天财富,让她心里的温情一点点的消失成空。 她已成了冷血与邪恶的代言人,一张清纯秀美的天使面孔下,藏着一颗凶戾歹毒的恶魔之心。 他们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才寻到了帝陵。前去的八个人中,死去了一半。 当余下的四人进到陵内后,关木清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手腕一扬,将另外两人挑喉刺死。 朱三终于醒悟,关木清的蛰伏是蓄谋已久的。 此时,出于本能的反应,朱三撒腿便向远处跑去。 然而,关木清脚尖轻点,飞快的跃至他的面前,利剑直抵他的咽喉。 许是关木清对朱三还有一些情义,许是她怕刺死了朱三之后,难以走出这座帝陵。总之,她挺着利剑,让朱三在前引路。 绝望透顶的朱三,心想一定不能让关木清活着走出陵内,所以就诌了个幌子,告诉关木清密室内有十箱清廷的宝藏。 鬼迷心窍的关木清大喜过望,威逼着朱三打开密室的门,将宝藏拖拽出来。 朱三用祖父传予的密码,将密室的石门打开后,里面漆黑一片。 关木清生怕密室有诈,自己守在门口,让朱三进去。 帝陵的密室有前后两道门,每道门的出入密码各不相同,也就是说两道门共有四个密码。 眼下,朱三摸着冰冷的暗壁一深一浅的向里走。他知道密室的另一端,有一扇逃生的大门在等他启开,而关木清千算万算,却失了此算。 最后,朱三终于打开了密室的另一扇石门,乘坐龙梯逃到了外面。 而举步维艰的关木清,只能饥渴交迫的长眠于帝陵内,化作一具枯瘦如柴的干尸。 章七十七 青龙玉足三杀文 关木清死后,帝陵内时常飘着一阵怨戾的凄嚎。 后来,经一个大法师的指点,朱三差人在陵内的外缘修建了一圈隔阴化煞的祭魂水。 又过了几年,朱三于这座帝陵内创建了诛心社。 有一首名曰《三杀文》的诗文,可简练阐扬诛心社之宗旨: 善恶曲直法难断,阴阳黑白理难言, 唯有利刃解千恨,但得烈火雪万冤, 在世你是人中鬼,入社我为地狱天, 屠尽天下负心人,戮灭世间不义身。 诛心社,成为了世人报仇雪恨、平冤化屈的祭杀圣域。 云姐说完,悠悠的荡起了秋千。 柔软的细风吻过我的面颊,我的心绪依然沉迷在那段几代人的恩怨情仇中。 宝藏、大漠、帝陵、朱姓青年、关人九、朱三、关木清等等,故事怪诞离奇,画面热血纷呈。 我想起了一句话: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对方总有一天会拿回他失去的东西,哪怕他拿不回来,他的后人也会拿回来。 头脑微醒之后,我问:姐,诛心社的圣主你不认识吗? “没见过,只有社里的四大尊主才能睹其尊容。” “圣主受了关木清施下的厉毒,而今怎样了?” “听南尊夫人说,仅有几年的时间了。” 我深思了一会儿,说:姐,若圣主不在了,届时将群龙无首,各自封王,那…… 云姐息住了秋千,说:你说到了重点。到那时,一定是手足相残、血流成河。 我蹭的立起身,拽住她的胳膊,说:姐,你快离开诛心社,咱们去过太平的日子。 她抽掉了手,低下目光,摇了摇头,说:不行,诛心社于我有恩,更何况…… 她顿住了,欲说之话闷在了心里。她愈是这样,我愈是不安。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这是我第二次劝她离开了。我的心里既急又痛,双膝一软,跪在了她的面前。 “傻瓜,你这是干嘛呢?” “姐,咱离开吧,走的远远的。” “你快起来,起来说。” “不,你不答应我,我便不起来。” “如果我离开了诛心社,我就再也记不起你啦。” 我木木的望着她,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将我拽到了秋千上,说:诛心社,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忘了村人们失忆成癫的怪事啦? “难道,离开诛心社,会被清除一切的记忆?” “是,严重的会丧失一生的记忆,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怎么会这样?具体是怎么做的?” 她抿了抿唇,笑了笑,说:下午,我让阿泰他们将你送到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你玩几天,舒缓下心情。 她将话茬引向别处,我知道再问无益,呆怔的望着院中假山。 匀细的清水,从假山上涓涓淌过,别有一番雅趣。可此刻,我哪有心思赏景? 气温渐热,蝉噪不迭,我的心里却出奇的死寂。 当我的目光望向她那双纤柔的玉脚时,心头一震,问道:姐,你们的左脚是绣了一条青龙吗? “你怎知道?” “我在医院时,警官告诉我的。而且,上次进帝陵时,我在你的脚心中看到了一团青色图案。” “嗯,每个诛心社成员的左脚心中,都会刺一条青龙。进入帝陵,淌过那条祭魂水时,若没有脚心的青龙印证,那道清水会变为血水,而后血水生成一道火焰,烧遍活人的身体。” 我的手心沁了一圈冷汗,说:姐,我想看看纹在脚底的青龙是什么样子。 她粉颊一红,说:女孩家的脚,哪能让人去看? 我的脸也红了,忙说:姐,你别见怪,我……我只是想看看…… “好,姐不怪你,看把你急的。” 话毕,她将左脚浅绿色的鞋子脱掉,抹去黑色的短袜,露出一枚白如新月、润如凝脂的玉脚。 我的心脏忽如飞涌而起的海啸一般,砰跳到了顶点。 当我捧起她盈盈如莲的玉脚时,温热的掌心顿时感到了一丝妙不可言的柔滑。 那条青龙,只令我望了一两眼。 我的目光,更多的游走在她那枚美的不可方物的蹂胰之上。 “夫人……” 一记浑厚的声音从前门传来。 我和云姐如久梦乍醒一般,坐正了身子。 来人是阿泰,他神情有些诡异,瞥了我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云姐望望我,冲阿泰说:有什么事就说吧,小华不是外人。 “噢,赵天虎求见。” “赵天虎?” 我和云姐不约而同的咕哝了一句。 阿泰说:他说自己是北尊属下的,特来拜望夫人,恳请赏面。想来,必是个无名小卒,前来套近乎罢了。 “好,你先去招呼,我随后便来。” 阿泰低低头,几个快步跑了出去。 云姐转过身,唇角一歪,剜了我一眼,说:抓紧找个女朋友吧。 我羞着脸,垂下头,盯着脚下的萋萋碧草。 我和云姐走到前厅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至我的眼前。 当他满面阴笑的转过身后,我的心里顿然炸起一团汹汹的烈火。 “赵天龙!” 我怒不可遏的喊了出来,几个快步扑了上去。 谁知,赵天龙在我扑身将至之时,忽地蹲下身子,抱紧了脑袋,口中求道:别打我,你认错人啦。 我的一记猛拳,被后发先至的阿泰挡住了。 阿泰嘻嘻笑道:小华哥,此处不宜动手。 我愤怒的盯着赵天龙,又不满的看着阿泰,手腕像被一把钢钳咬住了,晃动不得。 “小华,你下去吧。” 云姐走上前,平静的说到。 我抽出了手腕,怒视了赵天龙一眼,愤愤不平的离了前厅,向一旁的茶室走去。 茶室里,阿虎正自顾自的下着棋。 见我进来,他笑了,说:怎么了?小华哥。 我将在前厅中所发生之事,三言缩至两语的告诉给了他。 他摇摇头,一脸严肃的说:诛心社的成员,外人是杀不得的,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便是和三万多人为敌。” “那、那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残害无辜?” 夏小玉的血仇不报,我今生永难安心。 “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报仇雪恨。” “什么法子?” “加入诛心社。” 我心里一沉,身上打了一个激灵。 阿虎将手里的一枚黑子落定,认真的望着我,说:小华哥,夫人需要你的帮助。加入诛心社,还有一种不用杀人的方式,即“千里走单骑”。 “你给我讲讲,我想想。” 阿虎脸色剧变,冷声道:为了夫人,你还用想想? 话毕,他跳下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阿虎不像个孩子,他的话一针见血。而且,他比我活得有骨气。 当我倚在窗边时,看到赵天龙正忘乎所以的走出了前厅。 忽然,他侧头望向了茶室,眼里闪现诡异得意的光芒。 额间的一绺碎发,因为我怒颤不已的身体,时扬时落。 “小华……” 章七十八 疆来疆往风雪夜 回到前厅,云姐正略有愧意的望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想起阿虎的话,觉得她也是情非得已,便冷着脸,坐了下来。 “别生气啦,离开这里,忘了一切。” “……” 我无言对答。我的心里,正经历着平生最为难受的纠结。 我想让云姐同我一起离开,可断然不行。而让我加入诛心社,我…… 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太阳已坠下了屋顶,我们即将踏上不同的征程。 北京的天气奇诡万千,上半天还是晴空灿灿,现在却刮起了冷冽的寒风,抽到身上,让人感到一阵阵的虚颤。 和众人一一话别时,我往厢房看去,阿虎正杵在茶室的门口,冷冷的望着我。 他的目光令我不敢直视。 临别前,云姐安排了阿泰三人陪我去一座滨海之城放松一些时日。 听云姐说,阿泰自进到诛心社时,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几年来忠心耿耿,是个可以信得过的兄弟。 阿泰的本事,在云姐回来的头天,我已领教过了,不敢说万夫莫敌,一人力敌一二十人应当绰绰有余。 当火车驶离京城时,天际的晚霞血红艳丽,照的人心里分外难受。 车上,阿泰与我坐在一起。 前半个钟头,我俩还有说有笑的侃大山,不久后,他就仰脖塌脑的沉沉睡去。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追着窗外掠逝的风景,跑了一程又一程。 阿虎的话,在我的脑中不住的飘旋着。 “媳妇,我说你就别不开心了。” 前排,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对身边的女孩劝到。 那女孩一脸的怒容,嘟着嘴说:老公,你说我他妈的能开心的了吗?心蓉那小贱人,天天的与我做对,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的治治她。 “媳妇?老公?小贱人?” 我听着小情侣嘴中不断的蹦出不合时宜的称谓,心里都替他们感到尴尬。 现在的小小年轻们,早已脱离了孩童的稚气,以无知当无畏,以无畏当前卫。人不大,称谓倒不少。 眼下,二人老公老婆的叫着,直听得我身上不住的酥麻。 在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拉一下女孩的手,都能羞上一个月。现如今,一切都变了。 “好的,等我下周当上了学生会的主席,我就把心蓉从学生会里开除掉,好不好?” 男孩说完,将女孩搂在怀里,于她的脸上咬了一口。 女孩攀上男孩的脖子,娇滴滴的说:嗯,还是老公待我最好。 “人啊,此一时彼一时,不当权不知位高权重。” “就是,成王败寇,你一定要将对我不利的人整治一番。” 二人的对话,平常无奇,却深深的刺进了我的心里。 试想,如果诛心社的大权落在了一个阴险毒辣、和南尊夫人势不两立之人的手上,那云姐必死无疑。 “我不能将她从诛心社里解救出来,但我可以拼尽全力的保护她。” 想到此,我使劲的摇了摇身旁的阿泰。 “怎么了?” 阿泰刷地蹦起身,虎眼爆睁,钢拳紧握,将我护在了身后。 他这一串的兔起鹘落,将我吓了一跳。 我揽过他的熊腰,轻声说:没事,我想回去找我姐了。 阿泰听完,放松了架势,抹了抹睡眼,说:可夫人让我们……我可不敢违令。 我看他一脸的蠢萌,说:咱去找夫人,下一站就转车回京。 说完,我起身收拾东西,阿虎将我拦下,说:华哥,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呢?我得先向夫人请示下。 我忙打断他,说:我觉得我自己已经很蠢笨了,没想到,你怎么也这样呆头木脑的?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阿泰睁大了眼,傻乎乎的问:什么,什么来不及了? 我不再回他的话,将他的胳膊拨开,提着行礼走了出去。 阿虎三人见状,只好收整行礼,准备下车。 回京后,四合院里已经空荡寂静,只余阿虎和两个看家的杂工。 见我回来,阿虎面生喜色,开门见山道:你想通了? 我点点头,笑道:上阵父子兵,夫人仅我一个弟弟,我绝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原来,在我们离开半个钟头后,云姐就走了。 我们买了最近的机票,想着若加快脚程,或许能赶上云姐。 北京的夜色,灯火通明。 在飞机上俯瞰这座沧桑繁华的古都时,一张黑色的巨网中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绮丽如画。 到乌鲁木齐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一下飞机,就看到地上叠满了银闪闪的雪花。 走出机场时,零星的雪沫淋在脸上,清凉凉的很舒服。 可不久,朔风忽起,吹的人身上冷战不断,喷嚏一个比一个打的响亮。 阿泰本想打电话让社里的人前来接迎,被我拦住了。 我说:兄弟啊,都凌晨两点了,鬼都睡觉了,就别给大家添麻烦了。你这一通电话过去,若是让我姐知道了,肯定会亲自来接的。 阿泰粗声粗气的回道:华哥,还是你想的细,可这么晚了,咱去哪里?而且,冰天雪地的,出租车司机敢拉咱四个大老爷们吗? 果不其然,跑车的倒是不少,可一听说我们要去百里之外的地方,纷纷摇起车窗,油门一轰跑了。 一会儿,雪停住了,气温变得越来越冷,我们穿的又极单薄,一个个哭爹骂娘起来。 此时,一个名叫阿律的兄弟凑上前来,说:要不这样,附近的旅馆很多,咱们住上一晚,天明了再出发。 我们四人听了,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再遇见个出租车司机,便说找家宾馆即可。 最后,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载着我们去寻宾馆。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听口音是本地人,他建议我们入住一个名叫“疆来疆往”的宾馆。 大叔说,那个宾馆有24小时的自助餐,像新鲜的烤羊肉、清爽的扎啤,各式各样的美味小吃等等,丰盛的不行。 听了大叔的话,阿泰眼前一亮,啧啧赞道:这个好,这个好。 大叔续说:小伙子嘛,高兴的还在后头呢。里面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只要有钱,让你们美美的嘛。 “真,真的啊?” 后排的阿律靠了上来,喉头抽动了一下。 大叔说:天色晚了嘛,我才给你们说的。大白天查的严严的,我们这里的姑娘,水汪汪的,男人们都会喜欢的嘛。 大叔的话音刚落,除了我和阿泰,后排的俩人嘿嘿的贼笑起来。 之后,我们在大叔介绍的旅馆门口下了车。 为了感谢人家的一片诚意,阿泰多付了五十元。 进到店内,办理了登记手续后,我们另买了四张自助餐券。 一顿风卷残云,我们进了房间,准备安睡。 遵照云姐的话,阿泰是片刻不离的跟在我的左右,自然而然的同我睡一个屋。 分开前,阿泰叮嘱另外二人不要去找姑娘,以免惹上祸事。 俩兄弟虽然年长于阿泰,但对于阿泰的话语则连连点头、言听计从。 听阿泰讲,自从我在北京杳无踪迹之后,云姐便时刻惦念着我,回京的路上,更是彻夜不眠。 看来,我总算没有成为一头白眼狼。 同阿泰又闲聊了一会儿,我们二人尽皆困顿不堪的昏昏睡去。 “咚咚咚,”朦胧之中,我听到了敲门声。 阿泰翻身坐起,穿好衣物,身子一跃,闪到了门口。 当他打开门后,只见阿律满眼泪痕、鼻青脸肿的扑了进来。 章七十九 丰乳肥臀祸事源 现下,阿泰将阿律扶进屋子,问道:怎么了?被谁打的? 阿律瘫在沙发上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 阿泰见状,甩给他一个嘴巴子,怒喝:哭个毛线,能不能爷们点儿,亏你还是诛心社的人。 阿律被突来的一掌打的两眼泛懵,缓了几秒后,说:泰哥,我和阿见听说这里有漂亮的姑娘,便趁你们熟睡之后,想去寻点儿乐子。下到地下一层后,阿见和一姑娘先进去了,我在门口守着。不一会儿,冲过来四五十号人,他们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的给我一顿打,而后闯进去一窝蜂的虐打着阿见。为首的男子说阿见勾引他老婆,让阿见赔偿十万的声誉损失费。如果不给,就把阿见当场弄死。我说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人在楼上,可以找他要钱,他们便放我上来。泰哥,那些人下手挺黑,没个轻重。 阿律说完,又落下一串眼泪,闷着嗓子、托着肿颊不敢哭出音。 很明显,阿见被人给挖坑设套了。 这样的事,而今真是层出不穷。 像什么酒托、饭托等等托,就是有个漂亮的姑娘约你消费,之后设套讹你。 到那时,你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要不打电话报警,或者让社里来人帮忙?” 我慌急的望着二人,说到。 阿律点点头,说:对,他们人多,咱不能硬拼,还是叫人吧。 阿泰冷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说:没事,不就四五十人嘛,我还道是千军万马呢。 话毕,他挺起胸膛,续说:华哥,你跟我一起来吧,夫人走前对我千叮万嘱,万不能再让你遇个不测了。 阿律将眼泪一抹,怯生生的说:咱们就仨人,他们是咱的十五六倍呢。 阿泰睨了他一眼,不屑的说:我一个人解决,你保护好华哥。 阿泰说完,不待我与阿律回话,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他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这让我想起了《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纵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仍阔步向前,男人本色也。 只是,阿泰虽说功夫了得,但这毕竟不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俗话说双手不敌四拳,猛虎还惧群狼呢。 此时的阿泰,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寒光冷冽,勇往无前。 下来后,我看到这地下室被隔成了四五个豪华的情趣套间。 闻听有人下楼,门口两三个脖挂金链子的汉子冲里面吆喝了一声。 快到门口时,阿律赶忙躲到阿泰的身后,猫着腰东张西望。 “呦,还挺讲义气,敢下来啊。” 门口一光头胖子凶着脸,虎声虎气的喝到。 紧接着,另一个面有刺青的精壮汉子亮起手里的钢棍,问道:钱呢? 这两人,单从面相上看,绝对是正宗的流氓地痞。 “来,让他们进来。” 一个痞味十足的话音从屋里传出。 门口几人将过道让开,逼我们走了进去。 进到屋内,只见前后左右、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凶神恶煞的汉子。 此时,阿见已被五花大绑、封住了嘴巴的放在了地上。 当我们与他对望了一眼之后,不禁心痛如割。 他的脸上血瘀成片,双目肿胀似核,唇角涎血如注,五官模糊难辨。 见有援人,阿见撑起下颏“呼呼呜呜”的狂鸣不止。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老实点。” 一瘦高男子,俯身抽了阿见一巴掌后,抬起脚踏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脚劲忽重忽轻,一汪血水自阿见的口中滋滋喷出。 阿见的身后,坐着一个西装笔挺、油头铮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此人看上去儒雅斯文。 他的怀里,正搂着一个丰乳肥臀、媚眼如丝的年轻妇人。 妇人上穿一件低领蕾丝衫,下穿一件齐臀透纱裙,纤白的玉腿上套了一双紫色薄丝,脚下踩着一豹色的恨天高。 我的目光在她身上不自觉的游走着。耳边登时静悄悄的,唯一可以听见的,便是自己的心跳。 妇人诱媚的笑着,她瞥见我眼中的欲念之时,丹唇轻咬,狐目送波,令人欲火焚身。 斯文男拧了一把妇人的屁股,站起身,轻咳一声,笑着说:几位,我是个读书人,讲理。你们的兄弟碰了我媳妇,鄙人内心受了极大的伤害,所以呢…… 他搓了搓手指,扶了扶眼镜,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阿泰不紧不慢的笑说: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我兄弟也没把贵嫂给怎样啊? “那还他妈的想怎样啊?” 斯文男跺跺脚,顺了顺自己蓬起的发丝。 阿泰面不改色的笑道:大哥若真爱护嫂子,怎能让她出来做这个呢?我们没钱,不过人是一定要带走的,请卖个面儿吧。 斯文男摘下眼镜,豆眼怒睁,喝道:你丫的费什么话?不给钱,你们仨能他妈的走出去吗? 阿泰吁了口气,说:看来今天是不得不见血了。 “哈哈,这小子有种。” “爷们倒想看看他的斤两。” “新鲜呐,是该给这些个不识好歹的崽子们松松皮了。” ………… 屋里的笑声一片碾过一片,所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斯文男将双手拳成一架“望远镜”,将阿泰从头至脚的打量了一遍。 “呦呵,你不看你丫那操性,在我这儿装蛋呢。” 斯文男说罢,所有人踏出一步,围成了一个更小的圈子。 此时,我不住的祈愿老天能赐予阿泰绝世的武功。 阿泰淡然道:别磨叽了,不就是打一架嘛,来吧。 斯文男架上了眼睛,说:你小子有种,爷们佩服你,咱丑话撂前头,把你打残了别怪咱不仗义。 此时,那个妖艳的妇人正扭着腰肢向我们走来。 她绕过阿泰、避过阿律,径自向我走来。 而后,她长腿一抬,环在我的腰上,红唇贴在我的耳边吹着香气。 我垂下头,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却望见了她那对呼之欲出的玉峰和那双柔软滑腻的长腿。 “呦,好俊气的小伙子。” “滚一边去。” 阿泰拽住妇人的腰身,猛的将她抛了出去。 那妇人立足未稳,他飞起一脚,将阿见身边的几人一一踹出。屋内立时乱作一团。 须臾,阿泰一把拉起阿见,将我几人护在身后,而后身影环转,将无数记迅猛而至的拳脚一一打退。 “停……” 个头不高的斯文男吼了一嗓子,站到屋内的床上,叉腰挺胸的望着众人。 众人不明就里,呆傻的杵在原地。 斯文男顺了顺头发,笑说:这个屋子太小了,大家欺负他们三个,肯定欺负的不过瘾嘛。走,我们到外面去,打残他们,嘿嘿…… “我正愁打得不过瘾呢。” 阿泰话毕,屋内再次哄笑如雷。 斯文男拍拍手,跳下床,说:小子,你就是被我们打死了,我也会记住你的,你是我第一个遇到这么有种的人。 “是吗?在我眼里,你们菜的一塌糊涂。” “别他妈废话了,咱们比的不是嘴上功夫。” “好,出去吧。” 凌晨的夜,雪花纷飞,寒流渐浓,天地间闪着幻境一般的光亮。 我望了望对面,黑乎乎的站了一群人,又望了望阿泰,孑然一身,内心充满了忧惧。 阿泰挠挠头,问道:我说知书达礼那哥们,你们总共多少人啊? 斯文男攒起一块雪球,悠悠的说:五十一人而已。 阿泰听完,哈哈一笑,说:五一,看来得好好舒展舒展筋骨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四五人从不同的方向疾攻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泰蹲腰划腿,将两个出拳之人用脚划倒,继而脚尖一点,身子跃起,用双掌将挥打而来的六条臂膀一一挡开,之后握拳成锤,闪电般的打向三人的胸膛。 片刻后,几记沉闷的坠落声在纷飞的雪花中飘起。 与此同时,茫茫的雪地里,刮出了三道深深的印子。 余下之人,眼见初战告败,一股脑的冲出十多人。 我心想糟了,以一挑十,这一番比试,阿泰定是凶多吉少。 不过,看着他面色泰然,英姿雄武,我期待奇迹的发生。 章八十 龙争虎斗自泰然 在十多个壮汉扑身将至之时,阿泰像一只顽猴忽地跳了起来,两腿劈成一百八十度,先将三四个人快脚踹开,之后拳打掌劈的将一股股凶狠的力量打在余下几人的身上。 不待对方立稳,阿泰发起了凌厉的反攻,扬手成掌,落手成拳,掌无虚至、拳不虚发的打入每一个侵近的躯体上。 一时间,十多个人竟难以逼近阿泰的身边。 又过了几眨眼的功夫,地上又多了十多道深深的印子。 每一道印子的生成,均似一枚灿灿夺目的勋章,彰显着阿泰的骁勇善战。 一时间,余下的几十号壮汉全都心有余悸,无人再敢叫嚣。 此时,打上瘾的阿泰,像一辆轰足了马力的战车,虎喝一声:一起上吧。 这一声,响如惊雷。 他犹如百兽之王一般,眼里透着凶猛无惧的杀气,逼的对手不战自屈。 对面,斯文男眼睛睁的巨大,颤着声音喊道:上,快上,大家一起上。 众人的身上全都冒着寒意,虽有心力战,但生怕是以卵击石,便牢牢的围着阿泰。 蓦地,方才的妇人从人围后跃了出来,握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径直的刺向阿泰。 妇人的身子轻盈柔软,挥出的剑影宛若摇曳的白莲,虚实难分。 “呲”的一声,阿泰的衣袖被利剑划破了一道口子。 所幸的是,身手敏捷的他,身子一转,避开了利剑的二次回刺。 “也不过如此嘛。” 妇人将剑尖点向阿泰,冷哼了一声。 阿泰笑道:噢,你想看看我的真本事? 妖艳尖笑了一声,说:别逞能了,我刚只是热热身。 阿泰不语,捏住一片飘飞的雪花,在面颊上轻轻擦过。 妇人抖了抖腕,双脚连踏,挥动闪着青光的利剑,向阿泰刺去。 我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上,刀剑无情,手无寸铁的阿泰已败了一招,若再败,非赔上性命不可。 阿泰在妇人的利剑刺来之时,大喝一声,左脚虚踢,将剑光引去,右脚飞出,踢向妇人的手腕。 “咣”的一声,利剑从妇人的手中脱落飞出,钉在远方的地上,回射一瓣瓣的寒光。 妇人吃了一痛,神情略有恍惚。 而阿泰乘胜追击,拽过她的手腕,身子一晃,绕到了她的身后。 在妇人重心前倾、快要摔扑之时,阿泰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抡起掷向了远处。 一记闷响从远处传来,震的一缕雪片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妇人挣扎着爬起,脸上布满了淋淋的鲜血,狼狈至极。 几个汉子寻声跑去,慌忙的将她扶回了宾馆。 阿泰立在场央,冷声道:还有哪位愿来比试? 天地间一片死寂。众人心下明白,阿泰身负不世武功,过招之时,已是手下留情了。 斯文男哑口无言,脸上收起了滑稽的表情,温声道:敢问英雄是哪个道上的? 阿泰冷哼道:对你们也配亮明身份? “好小子,别仗着你功夫不错,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要知道人外有人。” 斯文男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阿泰笑了笑,转身走了回来。 场外的我们,尽皆喜笑颜开的上前迎他。 此时,围住他的几十号汉子虽心有不甘,却只能闪到一边。 斯文男跺跺脚,喝道:小子,你给我站住。 阿泰转过身,问道:怎地?非得在这雪地里放几滩血? 斯文男眼珠一转,嘿嘿的奸笑了几声,走到我们跟前,压低嗓音说:你们听说过诛心社吗?我可是…… 阿泰紧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神情甚是紧张。 斯文男看到我们听到“诛心社”一名,均面色有异,更加狂妄的奸笑起来。 阿泰笑说:得罪了,小弟不识泰山,不如请大哥去我们屋里小聚一番,容我们好好的赔个不是。钱,一分不差的给您。 斯文男顺了顺头发,嘿嘿笑道:客气了,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你们先回,我之后就来。 望着他一副稀奇古怪的样子,我不禁问道:你去哪儿啊? “哦,发型乱了,有辱斯文,我回去整理整理。” 回到屋内,阿泰猛地甩给阿律和阿见两记巴掌,喝道:谁泄了密? “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我也是啊,怎么敢说呢?” 二人跪在地上,不住的大呼冤枉。 我一脸茫然,问道:泄什么密? 阿泰冲二人摆摆手,将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嗓子,说:华哥,按理说,这事不该向你透露。不过,你是夫人的弟弟,又去过帝陵,没啥好隐瞒的了。但凡听过“诛心社”一名的,只能是诛心社的成员,泄密者处置甚厉。因此,当那个男子说出“诛心社”时,当真让人感到震惊。此处距离帝陵不远,若人人均知诛心社,那…… 我望着一旁沮丧落魄的阿律和阿见,说:这两个兄弟,不像是泄了密,那个男子是不是咱们诛心社的成员,比如新加入的? 阿泰呵呵笑了,说:咱们做的都是替天行道的义事,那个鼠辈,是个碰瓷耍赖的混混,决然不是。 “砰,”门外响起一记敲门声,夹带着一串轻佻的口哨。 开门后,斯文男双手插兜,顶着一头铮亮油滑的发型走了进来。 “哥儿几个别怕,就我一人前来。” 阿泰将他迎到沙发上,一脸谦和的说:刚才听大哥提到诛心社,兄弟略有耳闻,可否请大哥细讲一二? “嘘,小声点儿,你不要命了?” 斯文男霍地蹦起身,打断阿泰的话。 阿泰故作吃惊的样子,说:有那么恐怖吗? 斯文男向窗口望了几眼,抽了口气,低声说:有那么恐怖吗?有!你听说过剥皮抽筋吗?你听过人彘泡菜吗?你听过剜眼掏心吗?他们是一群魔鬼。 阿泰瞪大了眼睛,说:我倒是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传的神乎其神,具体的不太清楚,请大哥给咱讲讲。 斯文男将头晃成了拨浪鼓,说:隔墙有耳啊。那群魔鬼,无处不在。 阿泰走到窗前,拉住了窗帘,冷声说:我听说诛心社有十多年的历史,大小成员不下三万人,在沙漠里的一处帝陵内,对不对啊? 斯文男站起身,颤着唇角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阿泰抡了他一掌,冷笑道:老子就是诛心社的。 “啊,”斯文男惊惧的叫了一声,向门口跑去。 窄小的门口,早已被满面怒容的阿见把守着。 看到斯文男慌不择路的快速跑来,他飞起一脚,将其踹得连滚了几圈。 斯文男爬起后,扯着脖子想大声喊人,阿律一记重脚踢在了他的嘴上,将他脱口而出的话,打碎的含糊不清。 眼下,斯文男顾不得擦去口角的血水,两手作揖的跪在地上,轻声的乞饶。 阿泰坐下身,说:只要你告诉我,谁向你提及了诛心社的名字,我便放了你。 斯文男怔了怔,皱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那好吧,去另一个世界见阎王吧。” “不要,我说,我说。” 斯文男怯声道:去年毕业后,我随姐夫来此游玩,之后便爱上了这里。这一年来,我邀集了一些地痞混子,专门在这家宾馆内设套敛财,没成想撞在几位真神的手上,真是…… “废什么话?想早点上路啊?” 斯文男叩了一头,说:别……是我姐夫何处。有一次我俩喝多了,他把贵社的一切都告诉给我了,听的我是热血沸腾,对贵社顶礼膜拜啊。 听罢,阿泰冲阿律和阿见点点头。 忽然,三人将斯文男一把拖起,往洗手间拽去。 “不要杀我,我一定会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的。” 阿见捂着血水溢流的嘴,冷声道:诛心社的人你都敢打? “几位爷爷饶命,我家有钱,让我活着孝敬几位爷爷吧。” 阿律“噗”的笑了,说:爷什么爷?诚心折我们寿吧? “噢,几位老大,几位老大……” 斯文男的发型已被打乱,裤腿上湿了一大片。他想大声呼救,可情知不行,只能将肚中的甜言美语尽数吐出。 此时,洗手池里已盛满了水,几人将斯文男猛地按了进去。 我心中一凛,心想:斯文男固然可恨,打一顿泄泄气罢了,若要杀人灭口,未免太过残忍。 “阿泰,你们真要杀了他?” 阿泰几人回过头,怔住了,许是霍然想起我还在屋内。 阿律摇摇头,笑说:吓唬吓唬他。 我松了一口气,立在几人身后,心想:他们若做出一些出阁的事情我必阻拦。 斯文男拼命的摆着身子,奈何全身被锢死了,只能在水里吹起一堆泡泡,吞入几口凉水。 一会儿,他面色刷白,身体软软的向下塌去。 阿泰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瓶子,里面盛满了血红艳烈的液体。 “等等……” 我话音未落,阿泰已将红色的液体滴入了斯文男的唇中。 章八十一 冰雪王国莫言馆 “不是说好了不杀人吗?” 我怒不可遏,不知就里的望着三人。 阿泰将小瓶塞进怀中,同两人将斯文男抬至床上,引我在一旁坐了下来。 他嘿嘿一乐,笑道:华哥,这可不是毒药,不过……也能令人痛断肝肠。 “对,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如此。” “已经很便宜这小子了……” 另两人补充到,说得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我懵愣,阿律向阿泰使了使眼色,得其允准后,他蠕着唇角,说:这种红色的药水名曰“痴忘笑”,可以剪断一个人近几年、几十年来的记忆,让人看起来痴傻若癫…… “我知道了。” 我腾地坐起身,思绪被带回了一个多月前。 当时,小三妹的哥哥、二娃子的媳妇、李大爷的儿子等等村人,定是受了这种药水的毒害,痴傻成疯的。 我搓了搓脸,吁了口气,心里有种莫名的疼。 阿泰揉揉我的肩头,说:华哥,我们得离开这里,另寻一家宾馆了。 我指了指斯文男,问道:他呢?怎么办? 阿见起身托着肿胀的脸,说:放心吧,一个钟头后他就醒了。 当下,淌着冰寒的雪夜,走了几公里的路,我们在另一家宾馆住下。 倒在舒暖的床上,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我的眼皮起落几番后,终于沉了下去。 折腾了半宿,大家睡的比较昏沉,醒来后,天色彻亮。 出了宾馆,寒流已停,无边无垠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极其的浩壮与梦幻。 扒了几口饭,叫了一辆车,行了半个钟头,我们到了“漠言漠语沙雕园”的门口。 极目远望,金黄奇幻的沙雕园,俨然成了冰雪王国。 走上平桥时,一枚金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呈作一个俏皮玲珑的小仙女。 阿见兴奋的说:下课啦。 此时,阿泰立在平桥上的石柱旁,掌心在石柱的侧面拓了一下,引着我们向前走去。 我不禁问道:阿泰,你刚刚是在干嘛? 阿泰笑道:华哥,这座沙雕园的四周,被无形的电波屏保护着,外人是无法进入的。 “啊?那为何上次我姐带我直接骑车进来,安然无恙呢?” 阿律插口道:夫人她是…… 他说了一半,被阿泰的眼神制住了。 阿泰说:我们赶紧回去吧,外面冻的很。 我揉揉脸,故作冰寒难耐的样子,窃想:诛心社的神秘,令人既惊惧又神往。 进来后,院里聚着数百个追逐嬉戏的孩童。 一团团冰凉的雪球,在他们的手里丢来掷去,半空中划过一道道亮白的弧线。 “啪。” 一块雪球打到了阿泰的脸上,炸成了几瓣。 我们齐齐望去,阿泰的右眼被一撮雪花粘住了,他手指一挑,将雪花打了出去。不过,仍有零星的雪沫粘在他的眼眶边。 阿泰本就长的一脸凶相,受了这样的戏谑,他的脸色寒若凝霜。 远处,一个猴头猴脑的小男孩,看到阿泰脸色发冷,怔怔的杵在原地,眼中布满了惶恐。 “好小子,打的真准啊。” 阿泰跑到小男孩的身边,抱起他,欢笑的转了几圈。 小男孩被一双壮实的臂膀紧紧的抱着,像过山车一样的旋转颠倒,不禁“咯咯”的笑个不停。 阿泰将小男孩放下,扶住他晃晃悠悠的身体,眉眼之间满是慈爱。 “叔叔,我也要过车车。” 余下的孩子们,抛掉手里的雪球,围着阿泰嚷个不停。 阿泰像一株被洪水困住的巨树,一时间脱不了身,只顾哈哈大笑。这一幕,很是温情。 等他抱起几个孩子,轻转了几圈后,忙说:叔叔还有事,等忙完了再陪你们玩耍好吗? “好。” 十多个孩子稚声回到,乖巧的让开道,接着又去打雪仗了。 阿泰看着孩子们跑去的身影,眼里溢着一层感伤,我走过去,问道:你蛮喜欢孩子的嘛。 阿泰漠然道:我真希望人生可以重来,像他们那样,有个欢快的童年。 话毕,一片水雾漫上了他的眼球。他仰起头,眨眨眼,将那片水雾掩在了眼皮里。 我以为,孔武有力的阿泰凶悍冰冷、铁石心肠。没成想,方才平凡的一幕竟戳中了他的泪点。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他不是一个恶人,由此及彼,或许诛心社也不坏。 半刻钟后,当我们走到那几座巨大的建筑前,阿泰说:华哥,我已将我们回来的消息告知给了夫人,她不久将至。你随意转转,我们先去了。 “去哪儿?” 阿泰支支吾吾,诌不全一个说辞。 见他难堪,我笑道:好啦,咱各自解散吧。 他嘿嘿乐了,说:华哥,欢迎你即将加入诛心社。 我抽了口冷气,说:你怎知道我想要加入诛心社? “因为夫人需要你。” 这句话,将我打懵在了原地,其腔调和阿虎的一模一样。 “难道云姐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可,我连阿泰都不及。” 缓过神后,我笑了笑,说:那、那是当然,我姐就我这一个亲弟弟。 同几人告别后,我偷偷的尾在他们的身后,想去探个究竟。 当我随他们来到一座五层楼高、是用五部书本错叠而成的建筑前,他们快速的走了进去,我望了一眼建筑的正央,上刻“莫言馆”。 顾不得多想,我大步流星的追了进去。 一进来,登时觉得暖意融融。 令人惊诧的是,这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图书馆。一排排的书架、一列列的书本、一股股的墨香,极有学园气息。 从外面看时,这座建筑是一层摞着一层,进来后,仰头望去,从底到顶的中间部分,是一串空空的圆形天井,每一层约摸百十来平,透亮的阳光从天井中探射下来,增添自然清新的氛围。 图书馆的一层读客不多,我觅了一圈,不见阿泰几人。 于是,我又绕着转梯轻步上了二层。而二层,读客更少。 如此往复,三至五层的读客愈来愈少,到了五层,仅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妈,蜷在地上,悄声的读着一本诗书。 “眨眼的功夫,他们去了哪里?” 下到一层后,我在一排排的书架里不停的穿梭着,不免踩出一簇焦躁的脚步声,惹的里面的人连丢冷眼。 又转了一两圈后,一个温雅的女孩走了过来,戳戳我的后背,说:大叔,你这是在走迷魂阵呢? “大叔?” 我哑口无语,黯然的走出了图书馆。 “嘭。” 一记清脆的声音从我的脑后传至了我的耳中。 我拨了拨后脑勺,掌心感到沁人心脾的舒凉。 当我回过头,脸上荡开了欢悦的微笑。 “姐……” 章八十二 千里单骑无人归 云姐满目精茫的看着我,温情无限的说:你还是来了。 她上穿一件过膝的红色风衣,下穿一件黑色的皮短裤,玉腿乍现,清爽迷人。 我笑嘻嘻的向她走去,抬手指向远处,在她转头的刹那,我迅速的刨起一枚雪球,塞进了她的脖子里。 她霍地俯下身子,反手拽住我的手臂,后背一顶,将我摔了下去。 当我即将仰面栽倒之时,她双手一托,将我拉了起来。 “就你这点儿小伎俩,还和姐姐过招呢?” 我咯咯笑了,败在她手里,我心甘情愿。 她也笑了,甜美的笑容,同这漫天的雪花一般,纯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姐,我们走走吧,说说话。” “好。” 到了一处静僻的地方,我俩停了下来。 云姐深情说:多美的雪啊,纯净洁白,一望无尽。 望着她那陶醉的样子,我的心里微微泛酸,分别的八年里,她一定受了不少苦。 她唇角翘起一抹月牙,笑道:你真的决定留下来了。 我望着她,又望向远处,回过头说:姐,我想抱抱你。 她白了我一眼,将双臂张开。 当我抱着她时,我才能寻到真正的自己,我才能倾听内心的声音。 降了一场雪,空气清润了很多。她的体香,宛若寒冬的腊梅,令人心旷神怡。 过了许久,她拍拍我的后背,说:不冷了吧? “噗”,我忍不住笑了,和她分开。 “姐,我想加入诛心社。” “不行。” “嗯……” 我疑惑的看着她,暗道:她不愿我来帮她吗? 她窥出了我的心思,说:加入诛心社太危险了。 一想起阿虎和阿泰的话,我执拗的说:再危险我也要加入,我要保护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不容许你去杀人。” “阿……噢,听说有种方式不用杀人也能加入,叫千里……” “千里走单骑,谁告诉你的?” 我攀上她的胳膊,说:听……听说的。 她掐了我一下,笑道:不是阿虎就是阿泰,这俩小子。 “姐,你千万别与他俩为难啊,他们也是好意。” 忽然,她用一种欣喜的、充满希望的目光望着我。可是,片刻后,她的眼睛里复又装满了忧虑。 “姐,你先给我讲讲‘千里走单骑’嘛,兴许我害怕,改变主意了呢?” 她抽了口冷气,撩了撩满头的青丝,略一迟疑,讲了起来。 “千里走单骑”是一种无需杀人、便能加入诛心社的方式。 从创社至今,过关者仅有四人。 单骑,顾名思义,就是单枪匹马独自去闯。 此一程,有准者、兔者、孽鬼三种角色。 准者,即许会加入诛心社的准成员;兔者,即欲报血海深仇之人,冤字去“头”,为一兔;孽鬼,不难理解,造孽的恶鬼。 简单的讲,“千里走单骑”是准者帮助兔者将孽鬼押至诛心社、而后诛杀。 诛心社内有一百单八种祭杀方案,十八种方案为一个段位,依次是铜、银、金、白金、钻石、至尊等,每一个段位,会提供相应的刑具。段位不同,祭杀费不同。 每诛杀一人,成为正式的诛心社成员,都要经过线探、说客、缉手、狱官、财神、先生、刑师、绣娘等八大部门。 线探,即线人,线探的职责是搜寻仇深似海、冤屈如山的兔者。 说客,说服兔者痛下杀心。 缉手,帮助兔者将孽鬼羁押至诛心社。 狱官,负责看押孽鬼,相当于牢头。 财神,向兔者收取一定的祭费,祭费的多少,取决于祭杀的段位。 先生,知风水的半仙儿,择黄道吉日,送孽鬼上路。 刑师,根据相应的祭杀段位,提供不同的祭杀刑具。 绣娘,行完祭杀吉礼,为兔者和准者的脚心纹刺青龙图案。 若是选择“千里走单骑”,那么线探、说客、缉手前三项,须由准者和兔者完成。 听云姐讲完,我有些怵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笑说:回去吧,娶个媳妇生个娃,姐就知足啦。 我强装出一副镇定,问:姐,能不能派阿泰他们暗中帮我? 云姐面色一沉,说:不能。诛心社有圣规,任何人不得对准者和兔者提供帮助。 “圣规?好霸气的称谓。” 云姐续说:“千里走单骑”虽然苛酷,但能一路过关取胜者,会受到极大的尊敬。 我不禁幻想自己通关取胜后,像一个凯旋的勇士,被数万人簇拥着走在帝陵场的中央。 届时,星光闪耀,掌声雷动。 看我一脸的痴醉,她捏捏我的脸蛋,笑说:别做美梦啦,数万人之中,通关的仅有四人,一点儿不亚于刀山火海。 我撅着嘴,不满道:姐,你缘何总是吓我? 她吁了口气,说:弟啊,我给你说个数据,上月参与“千里走单骑”的准者有八百多人,死了二百个,伤了三百个,失踪五十个,余下的都放弃了。 “这、这么残酷?” 我不解道:姐,那不怕他们将诛心社的秘密告于世人吗? “不怕,诛心社内群英荟萃,能者甚多,你所想到的、想不到的,别人都想到了。” 她一脸诡秘,胸有成竹。 “姐,‘千里走单骑’有无时间的要求?” “嗯,走到绣娘那步,仅给十天的时间。” “十天?太少了吧?” 她“噗”的笑了,说:瞧你这阵势,似乎马上就要去过关斩将了? 忽然间,我觉得有愧于阿虎和阿泰,心想:我倒是想加入诛心社,而今看来,当真不易。让我杀个人吧,下不去手,去闯关吧,听了云姐的话,有些怕了。 我蹲下身,抠了一块新鲜的雪,在手里捏了又捏,直到捏成了一块晶莹透明的冰疙瘩,方才罢手。 云姐摸住我的脸,说:回去吧,你有这份心,姐就知足了。 “可,我……” “夫人,杨先生有请。” 正当我支支吾吾之时,一记黄鹂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和云姐望去,喊话的是上次在“沧海笑”里向我们介绍仙龟的女孩。 她笑魇如花,瞥了我一眼之后,冲云姐说道:夫人,杨先生请您去“苦作舟”里谈些事情。 “嗯,好。” 云姐笑意骤浓,回头向我说道:你随我一起去吧。 我掩着脸上的不悦,苦笑道:不了,我赏会儿雪景。 “好,我快去快回。” 云姐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她和那女孩并到一块、说起周先生时,均不由自主的欢声朗笑。 一股闷气憋在了我的心里。 我在地上写了个极丑的“杨”字,随后脚尖一划,将其打乱。 “华哥,你还在这儿呢?” 一记粗壮的嗓音从反着图书馆的方向传来。来人是阿泰。 我不愿将自己尾在他们身后、寻他们未遂的事情讲出来,干巴巴道:嗯,雪太美了,流连忘返嘛。 阿泰嘿嘿笑道:华哥,我来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选择“千里走单骑”的方式加入诛心社。听说昨天死了好几个呢,得不偿失。 我默然不语,心情悲郁到了极点。 “我看,咱不如去绑个痞子无赖,押到社里弄死算了。” 我遽然的扬起头,惊道:那怎么行?乱杀无辜和禽兽何异? 阿泰挠挠头,憨憨笑了,说:那别无他法了啊。“千里走单骑”,你…… “我什么?我不行?” 阿泰虎着嗓子,呜呜道:华哥,莫说是你,就是我都不敢有胜算的把握。咦,你写了个“杨”字? 阿泰慌忙将话茬引去,可他一提起“杨”字,我的心里顿如火燎。 我探脚划了几下,忙说:不是“杨”字,瞎写的。 此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一旁驶来。 车子到了我和阿泰的跟前后,“吱”的一声刹住了。 车窗落下,一白乎乎的胖子扯着嗓子喊道:泰哥,您怎么在这儿啊? “哦……我表弟来看我,闲聊两句,你去哪儿啊?” 胖子瞄了瞄我,招手让阿泰过去,向他耳语了几句。 阿泰一边听,一边点头,又时不时的回望着我。 一种甚不自在的感觉充斥在我的心头,令人真想喊一嗓子。 二人说过话后,阿泰堆着笑脸走了过来。 “你们诛心社是不是见不得光呐?” 阿泰将我拽到一边,说:华哥,你知道车里的人要去干嘛吗? “干嘛?难不成参加‘千里走单骑’?” 我随口一说,阿泰惊大了眼,说道:是啊,是参加“千里走单骑”,这一趟不知有多少人有去…… 不待他讲完,我撒腿就向那辆黑色的商务车追去。 好在院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不少,车子行的不快。 当我跑到车窗前,猛烈的拍打着车玻璃时,险些将那胖子吓得缩进自己的肥肉里。 他放下窗户,喝道:干嘛呀?吓死人不偿命啊? 我气喘吁吁的说,我要参加那个“千里……” “嘘,”胖子挤出车窗,低声道:上车。 “砰”,车门打开,我双脚一蹦,跃了进去。 一进来,偌大漆黑的车厢内,坐了十多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每个人的脸上,一半是惊惧,一半是憧憬,尽皆淡漠不语,冷冷的望着我。 隐约中,我听到阿泰的呼唤:华哥…… “咯吱咯吱”,车子在苍茫银白的雪原中飞驰如骏。 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章八十三 生死无常性本恶 行了十多分钟,透过车窗,我竟发现车身的颜色变成了一色白。就连车轮的颜色,亦是白如玉盘。 我在一旁男孩的耳边刚嘀咕了一句,驾驶座上的胖子肉脸回甩,喝道:不许交头接耳,否则就地下车。 “好。” 我垂下头,战战兢兢的盯着自己的双脚。 又过了五六分钟,车速放缓,而后忽地向下坠落。 “啊!” 除了胖子,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张口惊叫。 胖子“嘎嘎”大笑,悠悠道:没事,死不了。 我拽紧厢顶的把手,贴紧车窗向外望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黑幽幽的未知之地。 十多秒后,车子如被一张巨手拖住了,稳稳的停在了半空中。 胖子回过头,冲我喊道:把车门打开。 “啊?” “啊什么啊?打开车门。” 我抽了口冷气,心一横,“吧嚓”一声划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的一瞬,一具白色的横梯从我左边的黑渊内延伸而来。 胖子扫了一眼后排,冷声道:想加入诛心社,就得爬过这道“生死无常”梯,害怕的,跳下去,到时自会有人来找你。 十多个人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纷纷探出脑袋,睁大眼睛望着对面。 对面辨不清是什么,那具白梯好像一柄白色的利刃,阴森森的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登时,有一个女孩“哇”的嚎哭起来。 一时间,又有几人望而生畏,起了打退堂鼓之意,缀泣声、吼叫声欲将车顶震裂。 “好,我来。” 一记豪迈的声音止住了极度不安的气氛。 一个牛高马大、满面络腮胡的男子挤出身来。 当他曲背走至我的身旁时,不屑的问道:你先还是我先? 我瞥了眼黑洞洞的车外,咽了几口唾沫,心脏跳个不停。 他将我拨到一边,冷哼道:还是我来吧。 说罢,他双臂一搭,爬上了白梯。 那具白梯在他攀上的刹那,晃了一晃,发出“嗡嗡”的金属之音。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黑渊中,如鬼魅的阴啸。 他的身手甚为敏健,一蹬一爬的快速没入在黑色之中。 所有人眯着眼睛朝对面望了一遍又一遍,希望攀爬过去的男子能回应一声。 许久,对面寂静无音。 “呕啊!” 一记撕心裂肺的吼叫从对面传来,直听得人身上既冷又麻,不自觉的向车内退了一步。 冰冷的空气中,流淌着众人更为冰冷的寒意。 “哈哈哈哈,”对面忽又传来一串大笑。 “过来吧,没事的。” 喊话的,是方才爬过直梯的那个男子。 众人心头的惧意消了大半,复又爬到了门边。 胖子“嘎嘎”的大笑起来,说:这小子忒坏啊,你们快爬,不敢过去的小妞亲下哥哥,我送你们回去。 “大哥,送我回去吧,只要不太过分,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我也是,我要回去。” 胖子仰起被肥肉吞没的脖子,一度笑到没了气息。 他转过头,说:哥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过回去后,你们的记忆会丧失几年,愿意吗? “愿意。” 三女孩异口同声到。 余下的七八个男人,一无美色贿赂,二不愿失掉男儿气概,只好前赴后继的向黑渊处爬去。 待又爬过三人后,我才掰着门框,慢慢的弯下身,而后小心翼翼的握住白梯、踩稳梯身向对面蠕爬而去。 当我的掌心贴到白梯之上时,顿觉一阵冰寒。 这具白梯,虽然较为窄仄,不过很是坚硬,估摸驮上四五个成年男子不成问题。 因此,当我紧跟着身前之人时,屁股后也跟了一个男子。 身后之人比较瘦小,许是胆弱,握紧白梯的手臂在不停的打摆。 一瞬间,我感觉白梯颤的厉害,颤的人手心直发痒。 在帝陵内过了“三重门”后,对于漆黑无尽的深渊,我已不甚害怕,可无意中瞥向下空时,仍是头晕目眩、全身寒麻。 突然,“当啷”一声,白梯猛地一斜,我身后的男子踩了个空,双臂吊在了白梯的边缘上。 “救命……救我。” 他满目惊恐的望着我,瞳孔裂到了极限,双臂虽然攥紧了白梯,但却打着一波波的痉挛。 巨大的惧意正在蚕噬着他体内的力量。 也许不消多久,他头脑昏白,便会沉沉的坠了下去。 面对他声嘶力竭的苦苦乞求,我委实有些于心不忍。 “来,我拽你上来。” “你不要命啦?管那闲事。” 我身前的男子扭头向我低声说到。 我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双腿站稳,左手握梯,腾出右手去救吊挂的男子。 他的眼中布满了求生的欲望,干燥枯白的嘴唇颤栗不止。 庆幸的是,他不重,被我用力一拽,轻快的爬了上来。 “谢谢……太谢谢你了。” 我笑了笑,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当我回身看向前面时,白梯上已经空空如也,身前的那个男子,想必已经爬到了尽头。 握紧白梯、踩稳梯身,我又向前爬去。 爬了一两米后,我的身后又响起一记“当啷”声,待我固定好身体、回头望时,我身后那个瘦小的男子径直的向我扑来。 “砰”,白梯倾斜的更狠,我的胸脯重重的轧在了凉冰冰的梯身上,手臂受了躯体的重击,酸疼难耐。 “你干嘛啊?” “对……对不起,我一踩梯身就容易打滑,能否让我踩着你爬过去?” “什么?” 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心里有气,却只能无奈的贴在梯面上,不敢动弹半分。 我若是推拒,比如翻身爬起,他两手一滑,定会将我也拖进深渊里。 不待我允准,他已按住我的身体,蹬在我的腿上,向前爬去。 我的胸骨贴在坚硬的白梯上,硌的生疼。 本以为他再往前爬,双脚会避开我的脑袋,然而他似乎只有踩在人的身上才能无所畏惧。因此,我的脑袋成了他最后的一块垫脚石。 当他彻底的爬到我的前面时,不禁犯起了难,咕哝道:该怎么往前爬啊? “喂,你们俩能别挡道吗?” 我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男子焦躁的声音。 我冲他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方才的一切,他看的仔细,悄声道:你握紧白梯,我晃一晃,吓一吓前面那小子? “别……多危险啊?” “嘿嘿,”他仰起身子猛地落下,晃得白梯折出更大的弧度。 “当啷”一声,瘦小男子双手一软,身子一偏,霍地向下坠去。 “啊!” 一记绝望的惊叫,从漆黑的渊底传来。 “没事的,车上那大哥不说了嘛,死不了。” 不觉间,身后的男子已离我近在咫尺。 “呦,哥们,狠角儿,掉下去必死无疑。” 车里的胖子挤出肉脸,一边摸着身旁姑娘的大腿,一边饶有兴趣的品评着。 我和身后几人听了,无不惊恐万状。敢情,这胖子方才是在编瞎话。 我睨了一眼身后的男子,他挑了挑眉,叹了口气说:那种怂包,活着也是个废材。 刹那间,我觉得人性真是个恐怖的东西,恐怖得令你难以想象它有多邪恶。 “人之初性本善吗?不一定。” 我稳好身,向下望了一眼,算是对瘦小男子的默哀。 当我们几人穿过浓重的墨色,走到对面时,一扇巨大的金色石门映在了面前。 石门上,刻着一条同帝陵一模一样的青龙。正中间,雕着“血兽点路”四个红色大字。 隐约中,有巨兽的咆哮声和人群的呐喊声从门缝中传出。 我们几人簇在一起,徐徐的向前走。 “砰”的一声,石门洞开,一束璀璨的亮光刺进了我们的眼中。 进了石门后,一副惨烈悲壮的画面,令我们停住了呼吸。 章八十四 血兽点路生死签 “嗷……” 一记惊天动地的虎啸,震的人耳蜗回音不断。 一个粗壮的汉子,正攥紧一根辔头,骑在一头猛虎的背上,身子不停的左扑右晃。 他仰头瞥了一眼,在一枚利刀落下的瞬间,急忙伸手去夺。不成想,不仅夺了个空,手指还被削掉了一根。 “啊……” 他耐着深深的惧意与疼痛,挥拳猛砸身下的猛虎。 “哈哈,这小子以为自个儿是武松呢。” “唉,怕是命不久矣喽。” “这小子点背,抽了头老虎,天意啊。” ………… 须臾,那头猛虎凶劲陡盛,咆哮一声,跃向空中猛一甩身,将背上的男子抛了下来。 男子刚一着地,猛虎四蹄一蹬,血口一张,将他的脑袋吞进了嘴里。 “噗……” 血水溅洒了一地,人群中爆出潮水般的欢呼。 “啾!” 一枚从场外射出的麻针,钉在了猛虎的额中央,猛虎蹒跚几步,应声而倒。 其后,几个黑衣汉子走进场内,吃力的将猛虎架了出去。 半分钟后,一头灰色的凶狼,载着一个娇柔的女孩,如一道闪电般扑了进来。 那头凶狼极其狡诈,它先是一扑一顿,将女孩甩个头昏脑胀,继而仰面栽倒,在地上滚了一圈,终于将女孩摔扔在地。 当女孩仰身坐起的刹那,凶狼血口圆张,尖锐的獠牙刺进了她那白皙的脖颈中。 “噗……” 人群中,再次爆出振聋发聩的欢呼。 “这么年轻的妹子,给咱当媳妇多好。” “是啊,水灵灵的,看着都香。” “进了这里,就不分男女老少啦,弱肉强食嘛。” ………… 霍然间,我明白了,这是一座巨大的圆形斗兽场。只是和帝陵相较,它不及其十分之一。 顶上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场中刻了一幅金光灿灿的中国地图。 青龙同地图等大,二者气势磅礴、震慑心魂。 方才的利刀,是从顶上落下。 仰头望去,无数枚利刀如星点的寒光,在顶上闪闪欲坠。 场外,已经围满了几百号鼓噪助威的人。 “你们几个随我来。” 一记妖媚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侧目望去,说话之人,是一个体态婀娜、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 进了一间石室后,女子拿出一沓白纸,淡淡道:生死有命。既然想加入诛心社,那么此关的“血兽点路”是必须要过的。几位刚刚也见了,当你们骑在血兽的身上时,会有利刀从青龙之顶落下,如果你们握住了刀、杀死了血兽,便是闯关通过。血兽倒下的地方,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签下这张生死状,是生是死……呵呵,祝几位好运。 说完,她在一旁坐了下来,翘起雪白的玉腿,收了收春光乍泄的领口。 “吼……” “啊、救命……” 一记凶厉的豹声、一串绝望的求救声传进了密封较好的暗室中。 所有人,紧盯着手中的白纸,战战兢兢的不敢落笔。 我扬起眉头,瞟见女子红艳艳的血唇,像是望见了一滩血水,眼前的物体,变得闪闪晃晃的。 “我想放弃,我想回去,我后悔了。” 一个男子蹲下身来,抠着脑袋,欲哭无泪。 “早知道如此,咱都不来了嘛。” “对啊,这里简直就是地狱,十死九生啊。” 我也有了退缩之意,想抱怨几句,见他们吆喝的起劲,便抿紧嘴,紧盯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女子放下腿,腰身前倾,乳白的胸口上乍现几缕细长的青筋,十分的勾魂摄魄。 她悠然的笑道:想放弃,可以,从青石台上跳下去。 “你说跳就跳,我们的命岂能任你说了算。” “走了,兄弟们,看他们能将咱怎样?” 几人话毕,十多个手持棍棒的黑衣汉子满面凶色的冲了进来。 “这是诛心社吗?简直是草菅人命,圣主呢?” 望着他们手里挥着明晃晃的铁器,我对诛心社的看法,又有了转变。 此刻,我们几人已是进退两难。 不过,横竖是死,与血兽力搏一番,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当我们被引到斗兽场的边缘时,另一个更为妖艳的女子抱着一个白色的竹筒款款走来。 “来,抽签择兽定生死,咯咯。” 竹筒内,放置着十多枚红色的竹签,签顶被黑色的牛皮袋封住了,辨不清上面所写的是什么。 女子看到我们踌躇不决,冷声道:快抽签,不然将你们全都推下石台。 众人无奈,只得双手合十拜拜天地,各自抽了一枚。 当我抽出一枚竹签后,握在手里半晌不敢拆看。 “好悲催,兄弟,你抽了什么?” 一旁的男子亮出自己的竹签,上刻“狮子”。随后,他愣巴巴的望着我手里的签子。 我摇摇头,说:不敢看。 “打开吧,这个节骨眼了,拼一把。” 见他如此乐观,我拆开竹签一看,上面赫然刻了一个“牛”字。 “牛?什么牛?” 男子嘀咕到,我也觉得奇怪。 随后,余下几人纷纷的亮出了自己手中的竹签,上刻“蟒蛇”、“藏獒”、“鳄鱼”、“狮子”、“棕熊”等。 几人所抽之签的名称都是两个字,唯独我的是一个字。 “你这个牛好,不像我这个藏獒,一獒抵三狼啊。” “最惨的是我——蟒蛇,骑在蟒蛇身上,那还不是片刻间就没命了?” “什么呀,鳄鱼才是最危险的呢,它那糙厚的皮肉,戳都戳不动。” “你们手里的血兽,谁的块头比棕熊大?最惨的是我。”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了深深的惧意中。 怀抱竹签的女子桀桀笑道:你们都错了,最危险的血兽乃是牛,它不是一般的牛,而是北非公牛。 “北非公牛?”众人不解。 女子冷哼一声,续说:北非公牛力大无穷,生性暴烈,血战至死。一头公牛可敌三四头雄狮,能轻易的顶起一辆小汽车。它丝毫不惧体型更大的猛兽,因此它才是斗中之王、终极狂魔。 方才对我流露出艳羡之意的众人,神色一变,怜悯中带着悻悻之意。 “好了,依据血兽的战力排序,先后上场的是蟒蛇、藏獒、鳄鱼、棕熊、狮子、北非公牛,你们做好准备。” 女子说完,引着我们沿阶而下。 穿过一扇矮窄的石门后,我们走进了一间光线昏暗、气味浑浊的地下石室。 石室的下面,有一方仅容一人之身的梭形孔洞,无数个血兽的狂鸣,从下面传来。 看来,由此而下,可以骑在血兽的身上。 “好,抽中蟒蛇的兄弟上场了。” 女子说完,红唇贴在掌腕中,低语了一句。 须臾,一条墨绿色的斑斓蟒蛇,被缚在一具铁制的滑架上推送了出来。 蟒蛇的腰身上套了一副红色的辔头,缰绳柔韧细长,看上去异常的牢固。 在它被推出来的刹那,腾地一跃而起,黑色的信子探出孔洞,喷出腥臭的气味。 “我、我不敢,能不能放了我,我家有钱。” “咚”的一声,抽中蟒蛇的男子双膝跪地,抱住女子的双脚不停的磕头。 “窝囊废……” 女子说罢,纤脚一抬,将他踹了下去。 那条蟒蛇,见有重物坠来,猛地将头避向一边。 “砰,”一记闷响遽然传来。 血水,从男子的后脑冒出,溢流成河。 那条蟒蛇血口圆张,将掉落下去的男子叼进了嘴里、卷进了怀中,一点点的咽进了腹中。 不多时,一条滚瓜溜圆的蟒蛇,被滑架拖了回去。 众人看罢,尽皆骇然,不由自主的抹了抹额间的热汗。 女子扬起掌腕,冷笑道:那蛇不用再喂晚餐啦,将藏獒放出来。 顷刻,藏獒还未现身,一记将石室震的轰轰作响的吼声兀自传出。 当众人真切的见到那头藏獒之时,觉得它分明就是一头雄狮。 它通体金黄,眼窝深陷,脸盆宽大,乌鼻雄挺,一副王者至尊的威猛风范。 不容女子开口,一个男子自行跳了下去。 在他还未坐稳之时,闸门洞开,那头藏獒狂嗥一声,四蹄生风,飞箭般的蹿了出去。 然而,仅仅一个来回,坐于藏獒身上的男子便被甩下身来。柔韧的缰绳套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勒得气息全无。 忽然,藏獒虎头一转,怒嗥一声,在男子的身上撕咬起来。 皮肉的撕裂声、筋骨的断开声、男子的凄嚎声、藏獒的狂吼声,声声入耳,声声割心。 血水淌了一波又一波,干了一片又一片,不变的,是不绝于耳的欢呼。 “我、我受不了啦。” 一男子高喊了一声,猛地撞向石室的墙壁。 “噗!” 一片猩红滚烫的血水从石壁上反溅回来,打在了众人的脸上。 定睛细看,那人是方才抽中了“狮子”签、向我打气鼓劲的男子。 我抹了抹脸上的血水,无助的蹲下身去,目光死寂的盯着他那具殷红的尸身。 等我从木然惊惧的氛围中清醒过来时,抽中鳄鱼和棕熊的两个男子已经惨死身亡了。 “喂,别蹲着了,该你了。” 耳边,响起了女子冷冰冰的声音。 我睨了她一眼,又望望血淋淋的场内,直起酸麻的腰,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别演苦肉计了,下去吧。” 我不语,这一掌,只为让自己更加的清醒。 “哞!” 一记野兽的咆哮,忽地从孔洞传出,声音低沉厚重,充满了不羁的狂妄与无畏的野性。 刹那间,当我的目光与它血色巨眸相接的一瞬,飘忽不定的魂魄荡然无存。 致亲爱的你们 在十二点前,我终于写完了一章,并紧赶紧的发了出来。 这一章,是突发奇想、后补的一章,相当热血。光是为书里的故事起名字,就想了半个钟头。 昨天承诺大家今日三更,可是爽约了,发了两章。 是我不够努力,我将作以深深的反思。 很感谢书友parial的不吝建言,他/她一连投了很多张推荐票,并中肯的指出我书中的不足,我真的感动了,也落泪了。 不管成绩怎样,即便粉丝只有个位数,我会坚持认真的写下去。 毕竟,我都快三十岁了,做事容不得马虎懈怠。 写了二十多万字,我觉得还不错。 不过,我想说的是,最精彩的部分即将到来。 我是个很执拗的人,多余的东西,悉数删掉,不合宜的字词,想上一天也会补换。 拜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开心快乐。 章八十五 三险三夷三飞针 我是一个平平之人,不够强大,但也绝非懦弱。 不待女子再次催促,我攀着孔洞,跳上了宽阔硬实的牛背。 屁股蛋与牛背相贴的刹那,我感到身下的这头血牛庞大雄健。 与其说是骑,不如说是坐,我的两腿被它宽大的脊背撑的几近成了一百八十度。 血牛通体乌黑,牛身上血糊糊一片,蒸起的腥臭呛的人头昏脑裂。 当我攥紧缰绳望向牛首时,石门“砰”的一声洞开,两枚粗壮锋锐的灰白色犄角,顶着虚无的空气一头刺了出去。 刹那间,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血牛,四蹄离地,身体像一颗巨型的炮弹,以势不可挡的凶猛之势,射向了空中。 这一刻,我只觉周身的血液冲向了头顶,心脏拍打着胸前的皮肉。 血牛四蹄着地后,便前跳后蹦、左扑右闪的剧摆着矫健的身体。 “呼……” 人群中的爆喝声,疯癫如狂。 当血牛一仰蹄、一低首的刹那,我的身子急收不住,一个俯冲滑坠下去。 血牛的锐角中间低、两头翘。 当我从牛首上滑下、单手紧拽缰绳之时,我的肚皮擦到了一钉尖利的东西。 “啊,”刺心的疼痛刮的我身上痉挛不断。 我身子一虚,手臂一麻,拽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 血牛在我摔落的瞬间,前扑一步,低首向我撞来。 千钧一发之刻,我慌忙扑向一边,滚了几滚,暂时的避过了一劫。 趁此空档,我摸向自己的肚子,手指居然伸进了肚皮里。 猩红的血水,漫遍了我的腰身。 剧烈的疼痛感,像烧起的酒劲,一箍脑儿的吞噬着我的神经。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面颊上滚下,我的眼球不停的往眼眶内深陷,唇角上的水分在一点点的流走,气息变得越来越弱。 “蹦哒……蹦哒……” 血牛起落如锤的铮铮声,响彻整个斗兽场。 “呼哈……” 人群中的呼喝声,又涨起一倍。 所有人,都期待着斗中之王、终极狂魔来一个惊艳绝杀。 斗兽场的一切,在我眼中,成了黑乎乎的晕影。 唯一能让我辨清的,是那头血牛猩红愤怒、聚满杀气的眼睛。 顷刻,它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卷着一股血腥之气疾扑而来。 短短的几秒,已难容我去做出任何的反应,况且,我已有心无力了。 “我真该听云姐的话。” “夏小玉,我来陪你了。” “我若不在世间了,父母还有大姐和云姐两个闺女。” “可是,云姐还需要我去保护。” ………… 恍然之间,我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了无遗憾的、仍有不甘的,都在几秒后化为泡影。 “啾!” 我的耳边响起了一记飞针破空的声音,声音极小,仅有我能听清。 而后,发生了两件奇异之事:一,飞扑而来血牛前蹄一摔,翻倒在地;二,我的脖颈上像被蚊子叮咬了似的,闪过一丝极快的痛感。 我伸手摸去,竟摸到了一粒芝麻大小的血渍。 不过,更为奇异的现象发生了,在那头血牛起身的刹那,我的身上沸热难当,如被注入了一股强大旺盛的力量。 当血牛怒嗥一声,蹬着刚健明快的四蹄,低头冲我撞来之时,我猛地起身,双脚一踏,跃起一丈之高。 “天哪,我几时能跳的这般高了?” 想到此,我又一连跳了几跳,身体好像不受重力的束缚,起落自如。 那头血牛嘎然止步,满目疑惑的望着我。不久,又汹汹如风的扑撞过来。 “呦,这小子是个高手啊。” “啧啧,这轻功甚是了得。” “光有轻功又能怎样?没把子力气,永远避不开血牛的撞击。” 人群中激辩不止,我心想:这样避来逃去终究不是法子。而今,我觉得体内有一股雄厚之力急欲泄出,不如绕到血牛的身旁,给它一拳,看看威力如何。 血牛见撞我不着,“哐哧哐哧”的喷了一股子怒气。 须臾,它嗥啼如雷,血眼似火,牛尾一甩,顶着锋锐如刀的牛角向我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这一击,势必要将我的身体戳成两个血窟窿。 我双拳紧握,弓着两腿,身子前倾,欲要在它冲扑而来之时,跃至它的身畔,给它一拳。 血牛似乎洞悉了我的心思,在它扑近我的面前时,忽然四蹄一收,血目紧盯着我。 我的双脚刚想跃起,见它陡然一变,不由得六神无主,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在我脚步紊乱,急遽后退之时,它又狂蹬血蹄,低首亮角的向我扑来。 它的速度,丝毫不亚于虎豹,两对牛角快速的顶到了我的肚皮上。 它的力量,丁点不输于犀象,牛角一扬,角尖刺透了我的肚皮,刺进了我的胸骨。 “嘎嘣,”胸骨断裂的声音是那样的响亮、那样的刺耳。 “呼……” 人群中的呼喝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咚!” 我被血牛甩起,重摔在地。 它扬起头,像个战无不胜的勇士般,发出阵阵骄傲的欢嗥。 “这小子也够可以的,熬了这么久。” “没办法,遇见血牛,谁能逃的了呢?” “唉,看下一场喽。” ………… “我死了吗?” “应该没有,否则我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啾!” 又是一记飞针破空的声音。 我的脖子上,好像又被一只巨型蚊子咬过了一般。 “噗通,”那头血牛竟然平白无故的跪了下去。 而我,在它跪下身子的刹那,居然又站了起来。 这一次,流动在我体内的力量更加的浑厚。 诡异的是,我的肚皮上血流如注,可我却分毫不觉得疼痛。 “新鲜呐,牛跪下了,人起来了。” “这小子真神了,要逆袭啊。” “先别下结论,血牛不死,他永远甭活。” ………… 我不愿理会人群中的议论,可他们的话语,却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今日不是我死,便是它亡。” 忽然,顶壁上闪着一星寒光,仰头望去,一把利刀摇摇欲坠。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我脑海中生成了:当血牛冲扑而来之时,我跃起升空,握住那把利刀,刺进它的脑袋。如此,它即便死不了,也难以再对我构成威胁。 当血牛回头,发现我竟生还之时,愤怒的狂嗥不止,它的眼球已经猩红一片,两枚闪着血光的牛角冰寒似铁。 “哞!” 它愤怒到了极限,四蹄生风,身影如电,锐角刺破血腥污浊的空气,作出最后的拼杀。 我挥起双臂,大步跨出,腾空而起,去摘夺顶上的利刀。 可喜的是,那把利刀在我跃起的刹那,坠了下来。 此时的我,速度奇快,伸手一接,握紧了刀把。 当我身子落下,双手握刀刺向牛首之时,它竟刷地一闪而过。 电光石火间,我灵机一动,握紧利刀回刺过去。 许是上天保佑,许是血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我回刺的一瞬,它亦回首撞来。 “噗!” 一片浓稠滚烫的血水,登时溅满了我的全身。 血牛在脑袋被扎了一刀之后,力量虽有所减弱,可仍是强悍凶猛,顶着我向远处冲去。 攀住利刀的我,双脚在地上不停的打磨。 眼见快到了边缘处,若被它一直顶着,只怕会被撞成肉泥,若松手下坠,只怕会被它踏成肉酱。 “啾!” 那枚飞针再次划过我的耳边,随之而来的,是一根纤细如发的丝线。 “骑在牛身上,拔刀刺向它的脖子。” 这记声音,有些沧桑,说话之人有意哽着嗓子,令人分不清年岁性别。 眼下,我不敢耽搁,身子一跃,飘在了牛背上,拔出了血红的利刀。 然而,当我挥刀刺向它脖颈的一刻,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它……它也是被逼无奈的。” 血牛见我避开,四蹄一顿变了方向。 它绕着斗兽场不停的剧摆着身子,想将我甩下背来。 人群中,寂静无声。这一幕,出乎他们的意料。 一时之间,我觉得“英雄”一词是个残忍的称谓。哪怕你所屠戮的生命是罪恶的,可是你的手中也染满了猩红的血水。 再罪恶的灵魂,其血水也是纯洁的。 就在我游移不定之时,血牛后蹄一弯、前蹄一仰,将我摔至它的后面。 在他掉头回冲的刹那,本能的反应让我再度跃起。 这一纵,速度奇快,冷风刮面,令我回过神来。 我挥臂刺出,在它的头上扎了一眼更大更深的血窟窿。 血牛顶着我踉跄几步后,终于栽倒。 人群中沉寂了数秒,爆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 章八十六 颜老发白田如儿 胜利,并未给我带来一丝的自豪感,只是让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血牛倒下的瞬间,我的身体像一具坍塌的雕像瘫在了地上。 此时的我,已是伤痕累累、血水满身,除了尚有一口残喘的活气,余下的和死人无异。 “啾!” 一记响亮的麻针声,从看台上射来。 令人讶异的是,那枚麻针竟是钉在了我的身上。 迷糊之际,我感觉自己被几个黑衣汉子抬了出去。 当我睁眼之时,旁边坐着一个妖媚的女子。 同前两个女子一样,她的着装亦很暴露,低领短裙,乳沟深深,玉腿纤长。 见我醒来,她笑叽叽的说:大英雄,准备上路了。 “上路?赴死吗?” 她窥出了我的惊虑,笑说:血牛倒下的地方是运城,你要去的地方,便是那里。 “运城?” “你的伤口已被缝住了。另外,你腿肚子里被埋进了一些东西。” 我腾地坐起身,一脸惊恐的摸向自己的双腿。 之后,在自己的左腿肚上,摸到了一块微微隆起的部分。 “不用担心,你小腿上埋着的是一点儿血色药剂。如果十天之内,你未完成‘千里走单骑’的任务,届时,药剂将发挥作用,你脑子里的记忆会丢失数十年。” “痴忘笑?” “咦,你怎么知道?” 我一时心急,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见我不答,她不再多问,往一旁的桌上指了指,说:喏,那张黑色的袋子里有三样东西,一部手机、几百元的生活开支、一绺密封的小白纸条。当你和兔者将孽鬼带回时,会有人主动同你联系。那绺小白纸条,只有到了运城时,才准打开。缓缓神,准备出发吧。 “啊?太快了吧?” “每拖一天,你完成任务的几率就越小,药效发作之日就越早。” 一想起“痴忘笑”骇人的魔力,我恨不能将整条腿剁下来。 歇息了一会儿,女子差几个黑衣汉子送我去机场。 离开大漠时,我望了一眼沙雕园,想觅到云姐的身影。 然而,除了天空中绽开一枚金色的烟花外,积雪未融的沙雕场外,空空寂寂。 我心里五味杂陈,暗想:姐,不论我是生是死,你都要照顾自己和家人。 登机前,一男子附在我的耳边,冷声说:莫耍花招,不然,你会死的更惨。 我睨了他一眼,抽过机票,颤颤巍巍的上了飞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隔了一条过道,我的右侧坐了一个黑衣人。 不过,她是个干练清秀、短发齐耳的女孩。 饶是如此,我依然暗暗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出来旅游的?” 女孩歪过脖子,眯眼笑了,一张纯净白皙的面孔,很是悦目。 我尴尬的点点头,干巴巴的笑了笑。 女孩不语,拿起一本杂志翻看了起来。 窗外,湛蓝的天空中浮动着飘逸的白云,我的心里乱如潮涌。 “哎呀,你的脸……” 她的话音虽然轻柔,却夹带着不小的惊慌。 我揉了揉脸,手过之处,如同摸到了一张干皱的树皮。 机舱内的人,闻声而起,探长了脖子,将目光齐刷刷的丢了过来。 “这小伙子年轻轻的,怎么未老先衰了?” “我刚刚看到他还好好的,咋就……” “赶紧叫空姐吧。” 众人像遇见了怪物一般,叫嚷不休。 “哒哒,”一个标致的空姐匆急赶来。 在她的搀扶下,我几个快步奔向了洗手间。 一照镜子,登时将我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我,皮肤暗黄,满面褶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翁。 不过,我的头发漆黑如墨,除了面部之外,余下的地方年轻红润。 “这、这到底怎么了?” “先生,您先回到座位上,待飞机降落后,您抓紧去趟医院。” 我揉了揉眼,擦了擦镜子,拍了拍脸,那张衰老干枯的面皮依旧停在我的脸上,令人真想将其撕掉。 当我回到座位上时,周身的人,全都避的远远的。 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搂紧身旁的母亲,满目惊惧的说:妈妈,他……他是怪物。 小女孩嗓音不大,却很尖亮,整个机舱内,全都飘荡着“怪物”二字。 我欲坐下时,左旁的大妈,正焦虑的将身体贴向窗边,满眼恐慌的盯着我。 “先生,要不您去我们的休息室坐着?” 空姐彬彬有礼、和颜悦色的说到。 “让我和那大妈换个座吧,我和他坐一起。” 一记温柔甜脆的声音,打破了惊慌暄暄的氛围。 寻声望去,说话的是坐在我右边的那个黑衣女孩。 “唉,好。” 大妈应到,将肥胖的身子快速挪了出来。 我就着车窗坐下,女孩坐在了右旁。 即便如此,我仍旧能感觉到我的前后之人,在惊恐的避着我。 女孩身上飘出淡雅的清香,握书的手指白净柔润,令我焦乱的心绪平和了许多。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娇嘻嘻的笑了,说:下了飞机后,你抓紧去医院看看吧,确实挺吓人的。 我捂住脸,嗯了一声。原想问起她的姓名,只怕飞机落定后,各自别过,难以再见,遂作罢。 我仰头靠在了枕背上,看看窗外,瞄瞄女孩,放松了身心。 一刻钟后,她点点我的胳膊,悄声道:你脸上的褶皱消失了。 “啊,是吗?”我喜不自禁,搓了搓脸。 “不过……” “怎么了,褶皱还有?” “不是,你的头发变白了。” “啊?” 我欲起身跑向洗手间,她赶忙将我拦下,说:你一去一回,会引起更大的恐慌。那时,恐怕会将你带到别的地方了。我包里有一面小镜子和一顶棒球帽,你照一照,戴上帽子。 接过镜子,我左照右看了半天,终于确信了她的话。我的满头黑发,忽地成了清一色的霜白。 我低下身子,将她递予我的棒球帽扣在了头上。 “谢谢你。” “你都不会换个词,难道还让我说谢我什么?” “感谢你。” 她噗的笑了,悄声说:你是不是被下毒了?一会儿脸变老、一会儿发变白的。 “下毒?” 我压了压帽子,沉吟半晌。 今天,除了和云姐见了一面,多半的时间都费在斗兽场了。 “难道,是那三枚飞针?” “不可能,那位不动声色的高人是在帮我,怎会下毒?” “想起什么了吗?你要一寸一寸的往上捋,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我有些忍俊不禁,她的话,像是出自一个警官之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你缘何穿了一身黑西装?” “这很稀奇吗?” 当然,确实不稀奇。 不过,自从进到帝陵,见了无数个黑衣人,遇见了不少腥恐事,我对身着黑西装的人,有了一种深深的畏惧感。 见我不答,她笑说:我是来执行公务的。 她的神色中满是骄傲,一副颇有成就的样子。 又聊了一刻钟,她戳戳我的胳膊,惊喜道:你的头发又变黑了。 “是吗?”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镜子,摘下帽子,照了半天,舒了一口长气。 这种感觉,比起死回生更令人欣喜。 毕竟,我不再是一个异类,不再承受别人的点点指指。 下了飞机后,见她行礼过多,我便主动的帮她往外搬运。 临别前,我伸出手,笑说:真的谢谢你了。 她怔了怔,和我相握,婉声道:举手之劳罢了,快去医院查查吧。 我还想同她交谈几句,一记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田如儿……” 女孩寻着声音,满面春风的走了。 当她走了几步,回眸一笑,皓齿如月,说道:再见了。 未容我回话,她已融进了汹涌的人流中。 “田如儿?好雅的名字。” “滴,”一辆出租车在我的跟前停定。 “哥们,走吗?” 我醒了醒神,说:走。 上车后,司机问道:去哪儿啊? “噢,我看一下啊。” 我拆开包里的纸条,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农野…… “唉,农野山庄啊,好地方。” “你知道在哪儿吗?” 司机咯咯笑了,说:全运城的人,谁不晓得那里啊,走喽。 天色暗了下来,机场外的商铺亮起了灼烁的灯光。 捏着手里的纸条,望着陌生的地界,我的心里充满了浓烈的惧意。 如果十天之内,我难回大漠,这个世界,会将我彻底的遗忘。 章八十七 鬼影白猫山风清 一路上,我同司机攀谈了起来。 “哥们,你现在去农野山庄怕是来不及了。” “怎么了?” “噢,你是头次来吧?” “嗯,头次。” “来投亲还是度假?” “度假。” 司机回头望了望我,嘻嘻笑道:农野山重岩叠嶂、壁立千仞,海拔一千多米,是一处度假胜地。而农野山庄则建在山顶之中,可谓是耸入云霄、听风沐月。农野山庄虽是凭借农野山得名,不过名气远大于后者。 经司机这般一说,我有些诧异,“千里走单骑”和这座山庄有甚关系? “原来是这样,那缘何进不了山庄啊?” “嗨,过了下午五点,通往山顶的道路便封了,车子上不去。除非……除非你愿意爬上去。黑灯瞎火的,一是耗劲,二是危险。” 我叹了口气,一时犯了难。心想:头一遭已是如此艰难,往后的几天,想必更是不堪。 孤身无助的我,俨然掉进了一口有来无回的深渊。 绝望像一杯入口即溶的毒药,在我体内不休的溢散着。 “你要是不着急啊,先在山脚下住一宿,明早再上山。” “有住宿的地方?” “有,多的是,几十个农家院呢,不过,你千万不要住在‘山风清’那家。” “噢,这是为何?” “他们……他们家闹鬼,总之,千万别去。” 我心里一顿好笑:在乌鲁木齐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想必和斯文男是一伙的,当时他力荐我们住在‘疆来疆往’,不想竟惹一场血斗。而今,身前的司机倒力劝我不去住在‘山风清’,想必是与店家有些过节。 “好,麻烦您先引我去农野山下看看。” “好嘞。” 司机轰足了马力,迎着茫茫夜色,一路飞奔。 半个时辰后,车子进了一片人烟稀少、道路宽阔的地方。 两侧,是一排排亮着灯光的农家院,院外,坐着零零散散的店主和游人。 又行了半公里,车速放缓,司机说:前方,便是农野山了。 “师傅,劳您等会儿我,我下车瞅一眼。” “好,不急。” 下车后,我的面前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影,夜幕中,它宛若一尊顶天立地的天神。 仰头遥望,山顶上,亮着一星灼灼的灯光。 夜风清凉,一缕缕清爽醉心的味道,弥漫在空中。 “喏,亮着光的便是农野山庄。俗话说看山近、走山远,步行上去,少则得五六个钟头。” 司机咬着一根香烟走了过来,悠悠说到。 黑暗中,香烟时明时暗,照的他脸上通红如血、阴瘆可怖。 我吁了口气,说:看来,今晚只能选个农家院住下了。明早,您能来送我一趟吗? “可以,出门在外不易,你想几点上山?” 我思忖了片刻,说:五点吧。 “这么早?” “有什么不便的吗?” 他丢掉香烟,踩了踩,憨笑道:不是咱不仗义,这么早出工,您多少得加点儿。 “行。” 别人的不易,我自然理解。何况,我想早些上得山去,便痛快的应到。 司机将我拉回了亮着灯光的农家院,告别前,他再次嘱咐道:千万别住在“山风清”里,里面真的有……有鬼。 我呵呵笑了,心想:经历了这么多,便是真有鬼,岂能将我吓死? 觅了一家面馆,叫了一碗面,点了一叠凉菜,启开一瓶汽水,便狼吐虎咽的吃了起来。 将饱之时,店老板走了上来,笑道:小兄弟,需不需要住宿啊? “嗯,您给介绍一家吧。” “本店可以住宿,一宿一百元,环境雅致,包您满意。” 我扭头望向窗外,只见对面亮着一面巨大的荧光牌,上写:山风清特价房八十一晚。 “咦,他们家怎那么便宜?” 老板瞥了一眼,在我对面坐下,低声说:他们家不正常,夜里有那个出没。 “那个是哪个?” 老板抹了抹汗,指尖蘸了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鬼”字。 我噗的笑了,将余下的面汤灌进了嘴中,起身欲走。 “小伙子,你别不听劝,我可是为你好。” “谢谢了,我是个无神主义者,只信我姐。” 走出屋子,依稀可闻店老板的长吁短叹。 我寻思:“山清风”的老板要么过于良善,要么过于尖刻,不然,怎会招致他人的挤兑?兜里的票子太少,还是省着点花吧。闹鬼?呵呵。 当我叩响了“山清风”的院门,一记慈和甜润的声音从里传出。 “稍等,来啦。” 听了声音,我心中略安。 门开后,一个面貌慈和、端庄大方的中年妇人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笑盈盈的望着我。 “来住宿吗?” “嗯,有特价房是吧?” “有,快进屋,快进屋。” 灿亮的灯光打在妇人的脸上,她的肌肤平滑红润,一副活脱脱的人样,哪里像鬼? 进屋后,妇人给我沏了一杯茶,笑说:乡野寒店,招呼不周,您莫见怪。 “哪里,您别客气,婶子,领我去看看房吧。” “好,不急,您先喝杯茶,歇歇脚。” 之后,妇人领我看了一眼特价房,我相当满意,当即付了房费。 临睡前,我笑道:婶子,问您一事,不要见怪。 “小兄弟请讲。” “噢,听人说您这院子里闹鬼,不知是真是假?” 妇人咯咯笑了,捋了捋怀里的小白猫,说:若真有鬼,我不早跑了?我们这儿竞争激烈,相互诋毁是常有的事,保不齐啊,你方才所吃的饭菜,就是用地沟油做的。我这人不说他人长短,是好是坏,只盼来往的朋友们能慧眼识辨。 我笑着点点头,拜别妇人,向屋子走去。 “喵……” 在我即将进屋的刹那,妇人怀里所抱的小白猫,发出一记凄凉的叫声。 我回头望去,只见它冰凉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月色皎洁,宛若闪闪的白绸。凉风徐来,掠走天地间的燥热。 静谧的夜,疲累的人,尽皆睡了。 凌晨两点,我起了一股尿意,吞了吞喉头,揉揉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忽然,透过薄薄的窗帘,我看到窗外立着一具黑色的鬼影。 月光如洗,打在窗上,那具鬼影忽大忽小、时远时近。 我张圆了嘴,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攒着劲,我溜下了床,按了按灯泡的开关。 “噗,”灯亮了。片刻后,又灭了。 此刻,窗外的影子变得更大,离的更近。 我蹲下身子,挪到窗边,抬手拽向窗帘猛地一拉,忽然,一张惨白冰冷的面孔紧紧的贴在了窗户上,与我的脸正好相对。 “鬼……” 我身不由己的向后一栽,不敢正视那张面孔。 “你看,屋里有人。” 这记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 我捂住眼睛,透过窄小的缝隙瞄了一眼窗户。 那人,竟是农家院的妇人。 她披头散发,穿了一身白色的睡裙,目光愣愣的盯着屋内,时不时的诡笑着。 我又按了一下灯泡的开关,噗,灯亮了。 借着璀璨的亮光,我怒不可遏的冲了出去,毫不客气的叱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吓唬人有意思吗? 她羞着脸,说: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一个人。 “我屋里能有谁?” “我那死去的先生,他喜欢这间屋子,常回来。” 我打了个激灵,哆嗦道:你……你说什么? “抱歉,我给您重换一间。” 我穿好衣服,倚在门框将屋里打量了一番,猛地看到床上的那张被褥被拽了一下,而地上那双白色的拖鞋一前一后的向墙根移去。 我浑身起冷,趿着鞋随妇人去往另一间屋子。 若在白天,我早已逃出了这座阴气森森的农家院。 为表歉意,妇人给我换了一间阔大的屋子。 憋着的那股尿意,被方才的恐惧给吓得荡然无存了。 闭了灯,担惊受怕了一会儿,我又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揪心裂肺的猫叫声。 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白猫走进了我的梦里。 它横在我的面前,全身痉挛,猫爪一颤一颤的上扬,两颗翡翠般的绿眼睛睁得奇圆,锥子似的小嘴吐着熔浆般的血水。 我想离它远去,身子却移动不得。我想闭上眼睛,眼皮却被扯得死死的。 那种心有意识、身子难动的感觉,像被厉鬼压住了一般,令人倍受熬煎。 “喵……” 猫叫声越来越响,离我越来越近,当它震痛我的耳膜、钻透我的脑仁后,忽地将我惊醒了。 “呼……嘶……”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翻起身喘着粗气。 “喵儿……” 院中,传来一记惨厉无比的猫叫声,比猫叫春更为的恐怖。 我悄悄的摸到窗口,挑起一绺帘布,胆战心惊的窥向窗外。 诡异的是,猫声消失了,院外空荡荡的。 “难道是错觉?难道耳朵发昏了?” 当我欲要放下窗帘、转身回床之时,窗户上响起了一记清脆的敲打声。 我猛地转过头,一张血糊糊的面孔贴在了玻璃上,一双血红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啊!” 我尖叫了一声,侧跪在地。 “来,出来尝尝猫肉,很美味的。” 说话之人,是农家院的那个妇人。 此时的她,像一个嗜血如欢的恶魔,将怀里的小白猫当做烧鸡一般的撕扯着。 白猫痛不欲生,一边凄嚎,一边挣扎,尖锐的猫爪刺进妇人的手掌及胳膊中。 可它愈是挣脱,妇人愈是大力的撕扯。 须臾,它的四肢被逐一拧断,全身痛的寒毛乍起、痉挛不止。 而后,妇人张开被血水灌满的血口,将白猫的四肢连皮带肉、连骨带筋的撕咬了下来。 我的身体,像被浇了一层铁水,挪不得半步,只能魂不附体的看着妇人将白猫撕碎成片。 当她将白猫的四肢嚼了一遍又一遍后,“噗噗”的吐出一地的残碎骨渣。 忽然,她阴笑了几声,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来,尝一口,尝一尝这些罪恶的魔鬼。” “罪恶的魔鬼?猫?” 我摇摇头,目光中充满了无助与恳求。 “尝一口,很好吃的。” 说完,她将白猫踩在地上,两手握住它的脑袋,拧了一圈又一圈。 “咯嚓、咯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晚,听得人毛骨悚然。 刹那间,我听到了汗珠坠地的声音。 不多时,妇人将白猫的脖子拧成了一截细软的麻花。 猩红的血水,从白猫的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一只纯白的小猫,早已成了一只猩红的血猫。 “吧!” 她将余温尚在的猫尸丢到了我的面前。 “咬断它的脖子,吞下的头。” 盯着那具惨不忍睹的猫尸,我的浑身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僵在原地。 妇人跨上一步,跪在我的面前,阴脸转悲,泣道:求求你吞了它的血肉,令它永世不得超生。 见我不应,她捡起猫尸,发狠的将它的脑袋咬了下来,呈在掌中递到我的面前。 “来,吞下它那罪恶的脑袋。” 忽地,她赫然而怒,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猫头强硬的塞进了我的嘴中。 “呜……” 血水呛到我喉头,打湿了我的声带。 她的力量出奇的强大,我竟反抗不得。 那枚不小的猫头,登时撑的我嘴角裂开了两道血口子。 纤长的毛发搅的我喉管奇痒,我的嘴巴被堵死了,一股难受的气息只能从鼻孔中喷出。 强烈的窒息与巨大的疼痛,逼的我眼角滚下两行热泪。 “妈……” 猛然间,一个年轻的女孩奔进屋来,抱住妇人,滚到了地上。 章八十八 农野山庄蓝香秀 半晌,充斥着血腥之气的屋内,沉于静寂。 妇人仰起头,凶厉的目光变得柔和,温声道:香秀,你回来了? “妈,你又犯魔怔了。” 女孩说完,爬起身,将妇人搀了起来。 “小哥哥,您也起来。” 女孩蹲在我的面前,握住我的手,想将我拉起。 她的穿着略微土气,一张娇嫩的面孔却秀美水灵,如一朵清新圣洁的白莲。 我想站起,怎奈双腿僵硬,使不上劲。 “呦,小兄弟怎么了?快起来。” 妇人快步走来,我一个激灵,刷地蹦起身。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一想起方才的凶状,我一连退了几步。 “妈,你先回屋吧,我和小哥哥说些话。” 妇人看到屋里满是猩红的血水,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致歉的话,走了出去。 “小哥哥,请您不愿怪罪我妈,她也是情非得已。” 她的软软玉手握着我,一声声“小哥哥”的叫着,直听得人怜爱不止。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哥哥,您坐下,我给您慢慢说来。” 望着地上泡在血水里的白猫,嗅着满屋刺鼻的腥气,我皱了皱眉,说:去院里说吧。 “唉,好。” 她拽着我,引我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您稍等会儿。” 话毕,她跑回了屋,掬了一把黄杏,淘了淘,放在碗中,摆到了石桌上。 “小哥哥,您尝尝我家的黄杏,纯天然的美味。” 我摸了一枚,丢进嘴里,味道甜中带酸,非常的纯正。 “嗯,挺好吃,谢谢你啦。” “您……” 我打断她的话,说:咱俩年岁相仿,以你相称吧,我是农村人,见不得客套。 “咯咯,”她笑了笑,说:您……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妈……唉。 “我问啊,我第一个居住的屋子,是不是真的有你爸的亡魂。还有,你妈为何要说白猫是罪恶的,要将其虐杀呢?” 她趴在石桌上,眼中扑出几滴清澈的豆泪,小嘴一扁,说:我们一家是农野山附近的村民,我爸在世之时,他和我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山脚下开一个农家院。 经过多年的打拼,五年前,我家终于盘下了一座院子,也就是现在的农家院。 可是,前年的一个深夜,发生了一件谁都不曾料想到的凶事。 那晚,我们一家人在院中纳凉,谈笑之际,一只羸弱的小白猫溜了进来。 望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爸动了怜悯之心,将它抱在怀里,给它喂了一些食物。 忽然,白猫厉啸一声,扬起爪子在我爸的脸上划了一下,身子一挣,跑得无影无踪了。 当时,我们虽然吃惊不小,但对于我爸所受之伤未多在意。 谁知过了三天,我爸就开始呕吐不止,严重时都呕血了。与此同时,他的身上,出现了一片片瘆人的红斑,整个人开始变得神志不清,乱说胡话。 送往医院后,医生说他得了猫抓病,而渗入体内的病毒过多,救不活了。 一个月后,我爸就过世了。 没过几天,我妈性情骤变,看见白色的东西就会恨的咬牙跺脚,而她一见到白色的猫,十有八九都会杀死。 她觉得我爸好心去给白猫喂食,而白猫却害死了他,因此它们是罪恶的,是当诛的。 每年的这些天,我妈都会发病,唯一能认清的只有我,所以我会守在农家院里,帮她度过此劫。 不巧的是,下午我有事出去了,当你来到我家时,邻家的阿伯赶忙告知给了我,我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你妈每晚都会杀死一只白猫吗?” “不一定。前几天是我爸的忌日,她心里的苦恨比往常更浓,身上的戾气比平日更重,这几天会天天杀一只。” 听完她的话,我的心里有种道不出的滋味。 她托着腮,望着碗里的黄杏,说:至于你说的屋里有我爸的鬼魂,我倒是听过别的游客说过,可是我从来没遇到。他若真成了鬼,我也不怕,毕竟他是我爸,我好想他。 她枕着手背,又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了,香秀,别哭啦,人死不能复生。” 她抹了抹泪,顺了顺头发,笑说:小哥哥,你叫什么? “王华。你姓啥?” “蓝……我叫蓝香秀。” 嗯,又是一个好名字。 我打了个哈欠,双目一湿,困意犹浓。 “小华哥,今晚你就睡在我的屋子吧。” “合适吗?我在院里打地铺也行。” “咯咯,那院里的蚊子可就欢喜至极了,睡我屋吧。” 犟她不过,我只好在她的屋里躺了下去。 临睡前,她将我带着血渍的上衣洗净晾在了院外。 女孩家的闺房,清香淡雅,迷人心魂。不久,我又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仅睡了两个钟头,闹铃就钉铃作响。 洗漱一番,出了屋门后,香秀正笑盈盈的立在门外,将晾干的衣服递给了我。 “香秀,你咋起得这么早?” “我睡不着,在院里坐了一宿。” 我满脸燥红,愧疚道:真难为你了。 “客气啥,你起这么早肯定有事,快去忙吧。” 出门前,我回头望向她,说:替我向你妈问好。 “好,有机会欢迎再次入住我家。” “好。” 我投给她一个温暖的、令我自己都觉得迷人的微笑。 一根烟的功夫,昨天的司机如约而至。 上车后,他好奇的问:哥们,你昨晚住哪家啦? “噢,山风清。” “啊?” 他猛叫了一声,刹住了车。 我笑嘻嘻的望着他,说:你且开车,他们家的事儿,容我给你讲讲。 我将昨晚香秀讲给我的故事,转告给了他,其中有意隐去了鬼魂一说。毕竟,连我都不相信。 他不禁叹道:唉,看来道听途说当真不可取。回去啊,我就说给兄弟们,别再祸害人家店的名声啦。 “嗯,好,我替香秀和她妈谢谢你。” “哈,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没,别瞎说,一面之缘而已。” 说完,我不禁想了想香秀的模样,笑了起来。 迎着清凉的风,望着满山的景,车子绕着逶迤险峻的山路盘旋而上。 到了山顶,气温转冷,一片片轻盈纯白的云烟蒸在头顶,袅袅曼妙。 行了半个钟头,车子在农野山庄的大门前停定。 下车后,司机递给我一张名片,同我寒暄了几句,离开了。 走了几步,一副高贵奢阔的画面,令我望而却步。 山庄的外围,是密密层层的红砖墙,青色的琉璃瓦鳞次栉比的缀于其上。正央的黄色大门高过十米、宽约六米,门外蹲卧着两尊雄威的汉白玉石狮。几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长于门前,显得沧桑凝重。 “吱呀”一声,大门启开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侍者立在门口,恭敬道:是王华吧? 我怔了一下,“嗯”了一声,走了上去。 “里面请。” 在他的带领下,我进入了这座外表壮阔、内里繁华的大庄园。 天色尚早,庄里的大道小径上均挂着红色的灯笼。远远一望,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盛唐,很是古色古香。 又进了一门,面前正对的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圆形建筑,里面灯光莹莹,朦胧中有雾气飘出。 见我一脸惊叹,侍者骄傲的说:这栋圆楼是我们的温泉园,里面的温汤皆产自地道的高山清泉,可以滋补身体。 “难道我可以享受这样高端的待遇?”我心里乐开了花。 再往里走,每隔二三十米的地方,便会静立着一两个神色威严的黑衣保镖。 在一眼流水潺潺的泉池边,悬立着一座巨大的露天展台。 展台上,十几个体态丰腴的年轻姑娘正满目欢愉的翩翩起舞。 侍者笑道:中午庄子里会有一场演出,姑娘们正紧着排练呢。 我痴看了几眼,意犹未尽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忽然,他在我肩头拍了一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嗯,好。” 我满心欢喜的应到。 一路上,折来转去,我看到了有名贵跑车的超大展厅,有琴音悠悠的雅致茶园,有骏马嘶鸣的超大马场,还有珍奇花卉的多彩温棚等等。 整座庄园,犹如一座妙趣无穷的奇幻王国。 又走了一段,此处较为荒僻,且时不时的有恶臭飘来。 在一座乌漆墨黑的棚子前,侍者笑道:你的地方到了,进去瞧瞧吧。 “好,谢谢。” 我不假思索的拉开铁门,走了进去。 一进来,一股腥臭呛鼻的气味、夹带着一种辛辣刺眼的烫感猛扑而来。 须臾,屋内响起了狂躁高亢的猪叫声。 “呼哧呼哧……噜噜……” “咣当”一声,铁大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我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奔向门口,拍打着铁门,高呼道:你带我来错地方了,放我出去。 “吆喝什么?再叫就把你丢下山去。” “我不是来受罪,我是……” “打住,‘千里走单骑’是吧?第一关就是与猪共舞。我警告你,不要大喊大叫,否则我说到做到,明个儿一早我就放你出去。” 侍者说完,扭着腰肢,撅着屁股,哼着难听的小调,头也不回的走了。 “与猪共舞?去他妈的。” 蹲在门口,我把头埋在怀里,蜷成一团,既恨又怕的哭红了眼。 猪圈内是清一色的大黑猪,膘肥体壮。 当它们嗅到活人的气息,便拱着栅栏往门口凑,时不时的爆出一阵焦躁的狂鸣。 我一动不动的蹲在门口,假装自己死了。 期间,寂静的庄子里传来一阵欢快的歌舞声,我贴着铁门,偷听了会儿。 下午,一个猪倌来给黑猪们喂食,顺便给我带了一盘难吃的饭菜。 当我起了拔腿逃出的心思时,猪倌悠然道:小伙子,我被困在这里三十年了,跑不掉的。 阳光来了又走,天色蓝了又黑,夜幕沉了下来。 不久,猪圈里鼾声四起,室内的灯光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瑟瑟发抖,我将自己的蜷的更小,但仍旧抵挡不住冰寒的侵蚀。 我心里疯想:“千里走单骑”的首步,便是寻找兔子。如此不眠不休的折腾一宿,明天哪有精力去对付呢? 想到此,我站起身,抖抖酸麻的腿,用手机打着光,在棚子里走动了起来。 “咣当”一声,一头黑猪哼叫着扑起,将圈门的铁杆撞的脆响。 猪圈内顿时炸了锅,十多头黑猪狂躁不堪的跟着狂喝起来。 我的心脏“砰砰”乱跳,顶着头皮捂住口鼻往里走去。 在猪圈的尽头,我看到地上铺了一层暗黄色的草毯,毯子上扔了一条肮脏不堪的白被子。 我弯下腰将被子捡起,一股夹杂着多种恶臭的味道扑入鼻头,我的胃里如翻山倒海般冲上一股酸液,爬上我的喉管,喷出我的口鼻。 “再难受,我也要睡个饱觉,养足精力。” 我将衬衣脱下,撕下一绺,绑在了口鼻上,用以阻挡源源而来的腥臭。 躺下后,我将被子拉到身上,眯紧了眼。 恶臭虽然减轻了不少,但还是侵的鼻头、搅的胃腹难受不已。 我本不该受这样的苦、吃这样的罪,可已然如此,又有何法? 不过,比起斗兽场那些惨死的人,我还是幸运的。 或许,明天会更好。 章八十九 九死寒湖一生涯 一片游走的白光,流进了我的眼中。 刚一睁眼,一桶从天而降的冰水,浇在了我的头上。 刺骨的寒意,如一记响鞭,猛地将我抽醒。 抹了把脸,捂着颤抖难止的身体,我看到面前立着的,是昨天引我进庄的侍者。 我蹭的站起,本想扯着嗓子叫骂几句,可听到屋内喧杂的猪叫声时,顿然停住了。 我低声质问:干嘛泼我?山上多冷,你怎如此的铁石心肠? “嘿嘿,我是在帮你热热身,待会儿你得感谢我。” 他的话音很淡,神情中尽是不屑。 “感谢你?” 我想仰天冷哼一声,可是不敢。 “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揉着酸眼,窃想:去我想去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凄惨的? 墨色仍浓,庄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心绪好时,会觉得此境美轮美奂。当下,我只觉得这里如同鬼域。 山顶上的冷流厚重密集。一挥手,似能握住一把薄薄的冰片。 随侍者绕了几座院子,穿过几条幽径,越往前走,越觉得寒风冷冽。 寒风像冰刀子一般,剐的人逐渐失去了知觉。 若不是强撑一口气,一路上我怕早已晕厥在地。 又走了几步,前方开阔如原,天际的第一缕晨霞,如一片红艳的花瓣,蠕蠕而升。 此时,寒流如刀砍,劈的人巨痛难当。 走到一方峻挺如钩的悬崖上时,已有十多个黑影如蜡像般鹄立于此。 走近后,只见七八个人同我一样,浑身湿透,他们耐着寒意,咬紧牙关静默不语。 人群中传来一记苍老的声音:到齐了吗? “齐了。” 几个侍者模样的黑衣人,满面尊崇的禀到。 老者慢腾腾的走了出来,借着昏茫的青光,我看到他戴了一副黑口罩,双鬓银白,眉头黑浓,鹰目犀利,看上去极其威严。 “昨天,诸位已经体会了本庄的头遭待遇,接下来,是第二道。”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有力。 “第二道?” 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句。 老者冷笑了一声,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话之时被人岔断。 他的话音刚落,忽听“砰”的一声,方才插话之人,已被身旁的黑衣人一脚踹下悬崖。 “啊……” 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很快被朔风吞没。 人群中静悄悄的,比寒流更冷的,是老者的暴虐。 老者慢声慢语说:第二道名曰“九死一生”。何为“九死一生”?农野山海拔一千二百八十米,山下有一条阔大深深的碧湖经年环绕,湖水清冽,落入者十有九死,因此名曰“九死湖”。而脚下的这方悬崖,奇绝险恶,崖身锐石密布、毒虫频出,跳崖者,十有一生,故曰“一生涯”。 听到这里,所有人不禁冷汗淋淋。 “九死一生?”倒不如取作“有去无回”。 老者续道:过了这道关,余下的几天,是福是祸,全凭诸位的能耐了。不过,当你们进展顺利、将回大漠之时,须得回趟庄子。我是个公平的人,这一关,诸位上场的次序,就按姓名笔划的多少来定吧。 “王一、文风、王华……” 老者一连念了八个人的名字。念罢,扬扬手中的白纸。 天呐,我是第三个?此时,我只恨自己的姓名过于简单。 人群中起了躁动,却仅限于长吁短叹。 墨色未退,彼此间望不清,可每人的心里定是怕到了极致、慌到了极限。 “倾情提示,跑的越快,跳的越远,存活的几率越大。好,开始吧。” 老者说完,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侍者奉上的香茶,气定神闲的品酌着。 “王一,快出来。” 一个侍者大步走出,冲人群喝到。 片晌,一个削肩细腰、圆脸短发的女孩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满是惊惧,肩头不住的耸动,纤柔的手捂住口鼻,强忍住待发的哭声。闪闪的泪珠,透着青冷的光芒,坠在她的面颊上。 忽听“咚”的一声,她在老者的面前跪下,将头磕在了地上。 “呦,小姑娘,快起来说话。” 女孩“哇”的一声啼哭起来,哽着音说:我……我是王一,恳请老先生放了我。 “老先生,这个称谓我喜欢。” 老者将女孩搀起,心平气和道:放了你,是有代价的。 “啊?”女孩愣巴巴的望着他,圆口恒张。 所有人都晓得老者的意思,翻译出来便是:陪我睡,放你归。 两三秒后,女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岂料,老者冷笑一声,说:代价是令你此生的记忆全失,你的世界将会空白一片,你将记不起你的亲朋,记不起你所经历的一切。 女孩瘫在了地上,像一具行尸走肉,泪流满面。 老者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绝望,抿了一口茶,冷笑不止。 忽然,女孩双目一亮,大喝一声,挥圆了双臂,跑至崖边,纤足一蹬,跳了下去。 “吧嚓,”老者手里的茶碗脱落掉地,碎成了几瓣。 “有骨气。” 他立起身,走向崖边,冲着空无一物的悬崖鞠了一躬。 余下的侍从,看到老者弯身,无不将头低到膝下。 人性是可爱的,邪恶时令你痛恨,善良时令你涕零。 老者善良吗?我不认同。然而现下的一幕,令人百感交集。 “文风,该你了。” 老者回到了太师椅上,又捧起一碗香茶,嗅了嗅茶香,说到。 “喝!来啦。” 一个魁梧健壮的汉子大喊一声,提了口气,走了出来。 他穿了一件黑背心,双臂上的肌肉宛若垒起的铁石,硬汉范儿十足。 我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软绵绵的毫无刚强之感。 余下的人,黯然垂头。纵是你聪明绝顶,纵是你胆壮心雄,没有这身铁打的筋骨,只能生而无望了。 文风后退几大步,擂擂胸脯,蹬起健足,像一匹黑骏奔向了涯边。 忽听“啊”的一声,奔至崖边的他,竟一脚踩空,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砰,”崖壁上传来一记沉闷的撞击声。 所有人大跌眼镜,如此勇猛的一个年轻汉子,怎就失足了呢? 我心想:难道他是近视眼,没看清?难道他跑的太快,来不及蹦起?难道…… “下一人,王华。”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全身的血液忽地奔向了头顶。 心脏是个爱捣乱的主,越是危急时刻,它越是跳的厉害。 老者望着我,从兜里摸出一瓶红色药剂,悠然道:不想死,很简单,喝下这瓶药水。 我知道那是“痴忘笑”,是一种能让你的思绪与世隔绝的魔药。 然而,那种“与世隔绝”比死亡更令人胆寒。 它禁锢了你的曾经,封住了你的故事,以往的世界,与现在的你毫无瓜葛。 每每此时,我首先想到的便是云姐。一想起她,眼中就会扑泪。 “喂,别戳那儿了,要么喝药,要么跳崖。” 喊话的,是昨天引我进庄的侍从。他左眼恭敬的瞥向老者,右眼凶恶的盯着我。 有那么一刻,我多想抱着他跳下涯去,最后于心不忍,木然的望向远方。 天际,那片花瓣状的晨霞已经烧成了几红朵花。 “好,跳崖。” 我后退了几步,将怀里的黑包藏好,挥圆了手臂,弓直了腿,迅速的跑了起来。 寒流像蹿过的雹子,刮的面颊生疼,脑子在这一刻被冻死了。 我的视力很好,奔至涯边时,一个猛蹬跳了出去。 “嗖……” “哗……” 巨大的气流擦过我的身体,响起尖锐的呼啸,我的耳中,只有风声。 原以为,在山顶之时,已是最冷了。 谁成想,跃下之后,寒流过身,冷意像一种无形的黏剂,一层层的附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全身的神经在一节节的坏死。 我的身躯已不再由我控制,脑子成了一片白,思绪已游离不动,或许它正绝望的恭候着死神的降临。 “嘭……” 隐约中,我听到了落水声。 “哗……” 一股冷冽的寒水将我吞了进去,附在我身上的冰意被它冲刷一空,我终于醒了。 睁眼之时,我已沉在了水中,嘴里不断的有冰水呛进,肚腹渐渐的鼓了起来。 本能的反应,让我挣扎着向上游去。可一挥手、一蹬腿,全身酸疼不止。 我的水性不差,拼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游到了水面。 “咳……噗……” 体内的胆汁,快被我吐了出来。 “九死湖”当真名不虚传,我拼着从透支的体内榨取而来的力气,游了半晌,却仍是望不着边际。 冷冽的寒水,绵绵不断的攫取我身上的热气,送来透骨的寒意。 晨霞愈来愈艳,天色愈来愈亮,我的四肢愈来愈沉,眼前愈来愈黑。 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在短暂复活的瞬间,又快速的死去。 “砰!” 我的耳畔响起有人坠湖的声音,贴着湖面望去,那人已满身是血的沉入了湖底。血水追在他的身后,同他一起沉了下去。 看来,这次是要葬身鱼腹了。 不过,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片秀丽幽静的寒湖中,不至于太过狼狈。 我已经疲累不堪了,双臂再也挥不起来,身体如一块巨石徐徐的沉入水中。 忽然,一抹殷红的血水从我的头顶流下,呛进了我的鼻中。 腥甜的味道搅的我欲呕难止,仰头望去,湖面上飘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那是什么?兴许能救我一命。” 可是,此时的我,已经使不出一丝的力气了。 又下沉了一两米,我的脚底猛地踩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低头望去,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赫然钻进我的瞳孔中。 是方才跳崖的那个女孩! 她的身体缓缓的向我飘来,一对墨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唇鼻中血流不止。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长裙,裙筒鼓开,裹紧她娇柔的白躯,红白相衬,将她扮成一副厉鬼的模样。 忽然,她眨了眨眼,唇角咧开一抹阴冷的微笑,一股血水从口中咕咕流出。 我心头一震,连打了几个激灵,浑身生出一股邪力,拼命的向上游去。 跃出水面,乍见一截折断的松树。 想来,刚刚在水中望见的黑影,便是它了。 “天意啊!” 一种绝处逢生的欣喜令我忘却了周身的冰寒。 当我游到那截松树旁,攀住了树身时,忽见断裂的一头挑着一人。此人是文风。 锋锐的断刺戳透了他的肚子,他的身体一半挂在松木上,一半泡在寒水中。 他的脸色惨白的不带一丁血丝,两片厚唇已成了瘆人的紫色,目光死寂的望着渐白的天空。 “兄弟,坚持住,游到岸边,我给你送往医院。” “我……不……不行……啦。” 我摸住他那坚硬似铁的臂膀,难受的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我……有个姐……文一……一……帮……她。” “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此刻,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会满心允诺。死不瞑目,是件悲惨的事。 眨了两眼,他便没了气息,眼皮落下,安然的去了。 一轮血红的太阳落进平静的湖面,漾起粼粼的波纹,天亮了。 抱紧松木,迎着微风,不知漂了多远,我感觉自己搁浅了。 一松手,落入浅滩的刹那,我抑不住的闷喝一声,感觉全身的骨架都碎了。 阳光渐暖,四周响起了万物的清鸣。 在水滩里躺了半个钟头,我终于翻身坐起。 体力虽然恢复了不少,可依旧弱如扶病。 环顾四周,处处是一片茂盛的树林,更远处,是一圈的丘陵。 又歇缓了一个钟头,觅了一个天然的坑洞,我将文风放于里面,推土掩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寻声望去,一个着黄袍红袈的胖头和尚,正满面慈和、单手行礼的立于我的身后。 “糟了,他会不会认为文风是我杀的?” 我拔腿欲跑,胖头和尚笑道:施主且慢,你近期怕是凶兆不断,贫僧自有化解之方。 胖头和尚的样子,像是一个云游的高僧。 他的话,戳中了我的心。况且,文风不是我杀的,何故要逃? 我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谦声道:恳请大师点化。 “好,你随我来。” 我回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农野山庄,暗自矢誓:我一定会再回来。 章九十 紫荆寺中鬼魂塔 气温骤升,蝉声满耳。 当我尾在胖头和尚的身后,穿出树林时,前方的阔道上停了两辆车。 胖头和尚回过身,眯眼一笑,温声道:施主请。 “拜谢大师。” 之后,他坐进了前方的轿车,我钻进了后方的商务车。 原本宽阔的车里,坐满了十多个人,进来后,一时无处可坐。 我不由得纳罕:这些人,难道都是寻找大师点化的? “咱们挤挤,给小兄弟腾个地方。” “是啊,都挪挪身子。” “小兄弟,咱俩换换,中途我回趟家。” 车内的人极为热情,挪腾了好一阵,将我让到了中间。 坐下后,我摸了摸身上的衣衫,已经干透,愁绪减了不少。 一个妇人望着我,啧啧道:小兄弟模样真俊,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 话一脱口,我便后悔了,此人平白无故的和我套近乎,许是有诈。我倒好,实诚无欺。 “噢,我也不是本地人,听说远真大师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特来求他指点迷津。” “是啊,大师乃世外高人,得他指点,受益无穷。” “对,我朋友前几天去了,回来后说大师真神了,一点就透,我便赶忙来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吝赞誉着,说得尤为真切,令人心动。 徘徊于我内心的不安,瞬间一扫而空。 我不禁问道:几位,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脆声道:紫荆寺。 “紫荆寺?” “这紫荆寺啊,乃是因为寺院的一圈长满了紫艳艳的紫荆花而得名。先有紫荆树,后有紫荆寺。”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长得肉脸肥唇、豆眼扁鼻,一副笑脸看上去甚是奸滑邪恶。 “嗯,明白了,谢谢。” 我故作大大咧咧,内心已起了疑虑。 当我望向窗外,不经意的瞥到后排坐着一个神情落寞、面有淤青的青年。 此时,他扬起头,望着我,眉头挑动了一下,复又低下头。 “难道他是受了这些人的拘禁,在向我作出警告?” 我身旁的一男子见我歪过头,紧忙揽过我的肩,同我闲叙了起来。 行了半个钟头,车子停住,后排下去一人,我被安排到了后排,车上又上来一个新人,被挤进前排的中间。 此人一上车,顿觉得情势不对,起身嚷着要下去,忽见一根漆黑的电棍在他的胸前戳了一下,他颤了几颤,瘫在了座位上。使棍的,是方才的那个肉脸汉子。 先前同我说话的妇人,回头剜了我一眼,笑说:凡对大师不敬者,以此为戒。 从一生涯上跳下,在九死湖里爬出,我本该小心翼翼的活着,而今却落入了新一帮歹人的手里。对于自己的智商,只能在无语中无奈了。 我想掏出手机报警,面有淤青的青年捅捅我的下勒,贴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屏蔽器。 “吧。”前排的妇人卷起一本书,照他的头上拍了下去。 青年连忙护头,惊恐的向一旁避开。 “都踏踏实实的,听完大师的点化,自会放你们回去。” 说话的,竟是那个学生模样的姑娘。 我抽出了手,垂在了腿下,心想:绝望已成了家常便饭,再吃一顿又有何不可?我和他们既无旧怨、又无新仇,除了劫财,杀我何用? 行了一个钟头,被电晕的新人面如死灰的坐在我的身边,车上又上来两个新人。 此时,肉脸汉子、中年妇人、年轻姑娘又装模作样、温声细语的同上来的两人笑谈不止。 当其中的一人预感情势有异,欲挣起身时,肉脸汉子亮出怀里的电棍,将他逼回了座位上。 如此反复,车子停了又走,走了再停。下去十多人,又上来十多人。三个饶有默契的托儿,此起彼伏、或文或武的维稳着车内的气氛。 半个钟头后,车子驶到了一片林木青翠、古朴幽静的寺院前。偌大的匾额上,题刻了“紫荆寺”三个鎏金大字。 于寺院的庙门前,车子未停,经一旁的幽隐小道向后院奔去。 再往前,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一座方形锥体的土色佛塔浮在眼中。 佛塔高约十三层,角檐飞扬,高俊挺拔,古朴端庄。 诡异的是,在车子逼近佛塔之时,地上忽然升起一面土色的吊桥,车子迎着张起的桥肚一跃而入。 耳听“砰”的一声,吊桥在车子驶入的刹那,重声叩住。 进来后,里面是一个曲折墨黑的暗道,车子绕了数十秒,缓缓止住。 此时,一侧的土壁上,洞开一口亮光。 须臾,乍见数十个手持棍棒的黑影从亮光中走出。继而,分作两排,将车子前后围住。 下车后,无人敢于吱声,全都低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 原来,这口亮光,是一部可容数十人的电梯,随着电梯徐徐上升,众人顿时焦虑不安起来。 此时,一个稚涩的小沙弥温声道:诸位勿忧,真远师祖已于一十二层中开启灵坛,稍后会为诸位开悟布道。 瞧他一副诚善真切的样子,我不禁想到:难道听完了讲,就可以走了? “小师父,这座塔的名字叫什么?” “飞魂塔。” 一问一答间,电梯已到了十二层,往上还有一层。 出来后,偌大的佛塔内,黯然昏沉。细看之下,佛塔的边缘挂了一圈黑色布帐。 塔内坐了一圈又一圈的生面孔,少说得有五六十人。 见有新人进来,塔内之人扬起头匆瞥了一眼,又遽然的低下身子。 “进来的新人,找个地坐好。” 一记粗声厉气的声音,回荡在塔内,宛若平原上的一声呼啸。 喊话的,是一个匝着小辫头、满脸毛胡子、体壮如牛的汉子,他的手里甩着一根油黄的牛皮鞭,正满目凶相的扫着众人。 “啪!” 一记响鞭,如一条迅猛的毒蛇咬向了我的肩头。 我忽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一个踉跄,向下滑倒。 此时,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搀住了我。侧首一看,是面有淤青的青年。我和他就着墙根坐了下来。 坐下后,当我满目怒火的瞪着小辫头时,他又甩来一记响鞭,我本能的挥臂一挡,胳膊有种快被劈开的错觉。 “小子,别不服气,这里面谁没吃过鞭子,再敢瞪我,我非打的你粉身碎骨。” 我欲立起同他比划两下,一旁面有淤青的青年赶忙拍住我的肩头,低声说:忍一忍。 小辫头走后,我舒了口气,向他道:谢谢你,怎么称呼? “李秀兵,你呢?” “王华。” “哎,咱得想着怎样逃出去。” “想逃?别做梦了!这里是十二层,少说的有四五十米,跳下去指定摔死。” 一个瘦削枯槁的男子挪到我们的身后,压低了头小声说。 “他们押禁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钱。” “什么钱?” “开悟金。” 男子又压低了头,说:他们打着令人开悟的幌子将人骗来,然后一句开悟的话,索要一千元,没钱了管家里要,什么时候结清,什么时候才能放……哎,都不一定能放你走,指不定又给拉到别处去了。想活啊?没门。 “谋了财还害命?”我不解。 “据我所知,无人能活着出去,这座塔已被他们霸占了好几年,走了旧人,来了新人。” 李秀兵凑上一步,说:难道,没有人来寻过你们? “有,肯定有。” 男子说罢,趁小辫头不留意,目光点向窗外,说:有时候,趁他们不注意,我会撩起布帐窥向窗外。曾有警方来寺中搜查过,可脚步还未进到后院,我们就被转移到了地下。你们刚刚乘坐的那部电梯,可以收缩延伸,等警方进到塔内,电梯亦被转移到了地下。这座寺院啊,都是他们的人。你说,咋逃的出去? “啪!” 小辫头在空中甩起一记响鞭,指着我们,喝道:各就各位,不许低声密语,不然老子…… “啪!” 他又甩了一记响鞭,鞭头却是打向一个年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闷吟一声,一头倒在了木板上。 两侧的人见了,纷纷退向一边。 小辫头冲立在塔缘的两人摆摆手,转身离去,嘴里笑道:老不死的,真是不经打。 两人拖起老妇人,走向电梯,其中一人提高了嗓音,说:飞魂塔下又多了一个厉鬼喽。 一时间,塔内的人听了,无不胆寒心裂,不由得捂紧了身体,半丁儿气息都不敢从口中泄出。 身后的男子匍匐在地,悄声说:凡是与他们公然作对或即将病死的人,都会被拉到飞魂塔下活埋。每个夜晚,塔内总会传来戾气较重的厉鬼的哭声。我们私下里将这座“飞魂塔”唤作“鬼魂塔”。 “吭,远真大师即将圣临,众徒跪迎。” 小辫头说完,甩了一记响鞭,双膝跪地,将一颗圆沉的脑袋快要磕进了裆里。 佛塔内,响起了清幽的禅音,清早的那个胖头和尚,披着一件红色的袈裟,缓步走来。 所有人,无不将头顶在木板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听的人很不自在。 “众位免礼,请坐。” 待众人坐下后,胖头和尚捏着一串念珠,嗡嗡叨叨的讲了起来。 然而,他只讲了一两分钟,便顿住了,冲小辫头抛来一个狡黠的眼神。 小辫头心领神会的眨眨眼,欢声道:大师开始为诸位开悟啦。 其后,胖头和尚走进了人围中,旁边跟着另一个手拿纸笔的小沙弥。 至此,多数人已不愿向胖头和尚求问,但一瞥见小辫头手里的牛皮鞭,便身不由己的胡编乱邹起来。 可是,他们提问的越简易,胖头和尚回答的越多,而一旁的小沙弥写的越欢。 当胖头和尚走至我和李秀兵的面前时,我俩亦是扯个瞎话应付了事。至于胖头和尚回了几句,说了什么,我是心不在焉的丁点儿未听。 半个钟头后,胖头和尚开悟完毕,乘坐电梯下了佛塔。临走前,小沙弥将手中的白纸交予了小辫头。 “吭吭……大师已为诸位开悟过了,咱们闲话少叙,远真大师的开悟金,一句千元,下面我来报报诸位的开悟金……” 小辫头吼着嗓子,“一万、三万、八万、六万……”的叫了起来。 有两个甚是不服的年轻汉子,刚一起身,就被窗边的四五壮汉按到在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死寂的佛塔,经过一阵简短的喧闹后,又沉入了死寂。 小辫头将不同的银行卡账号分给新来之人,笑道:有钱的,当场转账,立马放人;没钱的,给家里打个电话,将钱款打到账户上,亦立马放人。 李秀兵碰碰我的胳膊,问道:兄弟,打算怎么办? “我是个穷光蛋,又不愿累及家人,只能耗着喽。” “嗯,彼此彼此。” 望着他无奈的样子,我说:老兄,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太绝望。今日,能与你在此相遇,是种缘分,往后我就喊你兵哥吧。 “好,华弟。不过当下,咱俩得想个法子逃出去。” “嗯。” 我点点头,望着窗边围了一圈的打手,心里沉闷不已。 因为筹不到“开悟金”,我和李秀兵仍被囚禁于十二层佛塔中。 其间,来人送来一桶稀粥,未等我和李秀兵凑上前去,稀粥已被抢完,粥沫溅洒的地面上,徒留一只空桶在呼呼打转。 夜幕降了下来,原本安寂的寺院,更添了一些森森的鬼气。 夜深后,我和李秀兵背靠在一起,疲顿不堪的我俩,眯着眼睛,任由身体晃来晃去。 一个钟头后,小辫头出了电梯,将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扔在了地上。 临走时,邪笑道:不要真以为陪老子上了床,就能放你走了,做梦。 女人撑起身,啐了口唾沫,骂道:你会遭报应的。 “是吗?我等着。” 小辫头挥了挥手中的皮鞭,甩了甩一撮漂黄的头发,趾高气昂的走进了电梯。 我回过头,看见女人的腰间别了一只小瓶子,手中攥着一枚金闪闪的东西。 她望着我,脸上掠过一丝怪异的笑,阴声道:难不成,你也想和我睡? “不,大姐,你得往好处想。” “好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她止不住的冷笑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听的人骨寒毛竖。 凌晨,起了风。 清冷的阴风在佛塔内吹来荡去,卷起一股股难闻的汗臭。 不过,于浓烈的汗臭中,我依稀嗅到了酒精的味道。 所有人都睡熟了,就连窗边的打手们,亦是流着涎水、打着震耳的鼾声。 “啊!” 忽然,佛塔的下面,传来一记凄厉尖锐的哭啸声,宛如两柄利剑打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猛然清醒。 “鬼哭声又来了。” 躺在我身后的男子,满脸惊恐的低声说。 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一波高过一波,听的人毛骨悚然、坐卧不安。 “噗!” 一记如被火烧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顺声望去,窗边的纱帐已被点着,火势蔓延之快,有些邪乎。 纱帐旁,被小辫头摔扔在地的女人,手中握着一枚金闪闪的打火机,她的脸,在曳动的火光中冷笑不止。 “快,快制住那个疯女人。” 窗边的打手们分成了两拨,一拨挤过人围,向女人扑去;一拨脱下衣衫,猛拍着四处蹿袭的火焰。 片刻间,强烈的烟熏味在佛塔内弥漫开来,呛的人呼吸不畅、热泪滚流。 汹汹的火光,如一条精力健旺的火蛇,迅速的缠上了整座佛塔。 厉鬼的哭泣声不见了,接踵而来的是无数个活人的凄嚎声。 佛塔上的窗户被烧开了,之前的细风陡变成了凶猛的劲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座土色的佛塔,在漫天的火海中危若累卵,俨然成了一座火炉。 所有人,一下子慌了,相互推搡着,各自疯吼着。 许多人耐不住高温的烧灼,挺身一跃坠下了佛塔,而被浓烟呛晕的、相互推搡踩死踏伤之人,不计其数。 “华弟,快……我们跳下佛塔。” “跳下?” “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正当李秀兵欲要跳塔之时,我眼前一亮,紧忙拽住了他,指向一旁未燃的纱帐,喊道:兵哥,要生一起生,冲吧。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握紧我的手掌,同我奔向了窗边。 庆幸的是,窗缘的那条纱帐够长够大,我和他一齐揪住纱帐,身子一跃,跳了出去。 此时,汹涌的火海已将整座佛塔烧个透亮,从塔上飘落时,但见每一层都有周身裹满火焰的人在绝望中鬼哭狼嚎。 这一刻,我和李秀兵双双落泪了。 “嘶!” 当我俩坠到三层时,纱帐断裂,我和他不约而同的惊吼一声,遽然的坠了下去。 “咚!” 坠下来的声音很是沉闷。 翻身坐起时,赫然发现地上落满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我的身上登时染满了猩红的血水。 红色的火,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恐怖的印记。 他们的脸被熏黑,全身溃烂,双目血红,头发燎成一团,衣不蔽体…… “华弟,快出来。” 李秀兵已经跑出了尸堆,在远处喊我。 “救……救我……” 一个全身漆黑、年岁不大的小男孩,扬起血水横流的手臂,张着惊恐眼睛,满含热泪的望着我。 当我想将他抱起之时,李秀兵几个快步奔至我的身边,嚷道:快走,要不来不及了。 见我迟疑,他一把抱住我的腰,将我背起后往远处逃去。 一记阴恐的声音在飞魂塔的周边响起:千万不能留活口,全部杀死。 我俩刚一出寺,恰遇几个横眉竖眼的和尚,正手持棍棒的立在一旁。 “跑!” 李秀兵拽起我,向远方跑去。 “站住,再跑打死你俩。” “把他俩抓住活剥了。” 听到几个秃汉胆敢如此嚣张,我和李秀兵片刻也不敢停脚,呼哧呼哧的向远方跑去。 “华弟,咱俩分开跑吧,逃出一个是一个。” “好,兵哥。” “倘若我们还在人世,有事了可以去‘秀兵大厦’找我。” “一定,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从天色昏暗到天色微明,我跑了一路又一路,热汗洒了一地又一地。 到最后,跑的我是心力交瘁,耳畔全是心脏剧跳的声音。 在一座隐蔽的水库旁,我死死的躺了下来。 斑驳的树影投在我的脸上,一会儿柔暖,一会儿清凉。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匆急的脚步声。 我想翻起身,全身的骨架像黏在了地上,使不出一分的气力。 “咦,库堤上睡着一个小伙子。” “好啦,人家估摸在午睡呢,咱还是去‘一了坝’吧,那边有人要跳河自尽了。” “嗯,这个好,听说自尽之人是屈家公子,背负血海深仇呢。” “走……” 当我听起“血海深仇”四字时,顿然想起了“兔者”。 此时,浑身虽有了些气力,却还是难以站起。 响在我脑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说着四个字:血海深仇。 章九十一 旧恨新仇屈可来 “一了坝?” 歇了半晌,当我缓过劲、喘足气后,觅着人声,向“一了坝”奔去。 刚到坝边,只见阔大的河坝上,只剩寥寥数人。 拦住一人,我问:屈家公子咋样了? “哎,没意思,被几个大学生给救了。” “那他……” 未容我问完,那人睨了我一眼,摆摆手走了。 “哎,你是连家的探子吧?赶紧滚。” 一妇人推了我一把,恶狠狠的骂到。 “什么连家的探子?” “装模作样,屈家公子都这般惨了,给人家留条活路吧。” “大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啥?” “那你为何如此关心他?” “我……” 妇人冷哼一声,丢下“禽兽不如”四个字,走了。 此时,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走到我的身边,笑道:哥们,我知道屈家公子被送到哪里啦? “哪儿?” 他搓搓手指,咧嘴笑了。 我从兜里摸出一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塞进他的手中。 他嘿嘿一乐,说:镇医院。 到了医院,费了半天功夫,仍是寻不到屈可来。 一路快跑,猛然撞到一个身着病号服、满脸碎胡渣的男子。 “对、对不……” 不等我将话说完,他便急匆匆的跑了。 刚进楼道中,耳听两个护士在相互喊话。 “新来的病人不见了。” “是屈可来吧?快找找,整不好就死在咱医院了。” “屈可来?难道屈家公子?” 我一转身,绕着来时的路,猛追方才撞到的男子。 钻进一栋荒僻破败的大楼内,我的耳中传来匆急的脚步声。 我仰头高喝:屈可来。 脚步声顿了顿,须臾,又响了起来。 “果真是屈可来!” 我心头乍然一喜,忍着身上的酸痛,提足了一口气,拼命的向上跑去。 寂静的楼道内,回荡着擂鼓般的脚步声。 “你是连家派来的?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跳楼。” “跳楼?不……你听……听我说,我来救你。” “救?又玩什么阴谋诡计?” 我不再回他的话,口中多蹦出一个字,体内的气力便弱了一分。 跑至楼顶后,一簇簇厚重的乌云,正缓慢低沉的从天际压来。本该清亮的天空,已经变得混浊不堪。 见我锲而不舍的追来,屈可来从怀里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掷在我的脚下,一脸无望的看着我。 “在你的掌心剌上一道,我才能相信你帮我的心意是真。否则,就请滚远些。” 我低头,望着地上的利刀,它就像一弯死寂的银水,闪着摄心的寒光。 “咔擦”一声,雷电乍起,一道白龙般的闪电从天头劈向天尾,闪电过后,一股狂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 黑暗无尽的穹宇中,砸下豆大的水珠,我和他面面相对,任凭冰冷的雨水打透了衣衫。 我弯下腰,捡起利刀,握在手中,咬紧了牙,一个狠心,划进了掌心中。 “噗!” 一股子鲜红的液体,顺着划过的刃身,像喷溢的岩浆,快速的淌了下来。 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脱下衬衣,缠住了掌心。 冰凉的雨水淋在我的胸膛上,却似乎淋进了我的心头。 他满面讶色,说:你,你真的想帮我? “是的,帮你也是帮我。屈兄,咱们能否找个干净的地方叙叙?” 他半晌无语,将信将疑的盯着我,说:不了,我想让冰冷的雨水冲冲脑子。 “屈兄,你究竟有多大的血海深仇,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辞觅死呢?怎么着,你也得报了仇啊?” 他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悲叹道:没用的。 他的眼中挂着一层蒙蒙的雾水,瞳孔内一片冰冷。 这一刻,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绝望。 “那可不一定,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好好谋划一番,总有破敌良策。不过,前提是,那个人确实该死。” “该死?她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暴喝了一句,死死的盯住我,黑白相间的眼球上,冒出了恐怖的猩红色。 他的腮帮子已经鼓成了球,惨白发紫的脸上,凝聚着浓重的凶杀之气。 在这样扭曲狰狞的面色里,我看到了一种比天高、比海深的仇恨。 我抑住内心的惊慌,平静的说:屈兄,你先平复下,说说你的故事吧。 屈可来揉揉眼,抹了把脸,血目一红,坐在了地上。 我上前一步,贴着他坐了下来。 他长吁一口气,望了一眼头上的乌云,似在回想那段不堪的旧事。 “在我出生之前,父亲已是运城境内小有名气的煤老板了。我们家,可谓是朱门绣户,住有豪宅,出有名车。 父亲虽然有钱了,可骨子里,仍是一个谦虚和善的本分人。 他的矿上有一个工人,名叫连去,是一个非常有学问,却一生郁郁不得志的大才之人。 经过几年的相处,父亲觉得连去不仅学问好,人品也是难得的醇厚高雅。 父亲没上过几天学,所以他不愿让自己的子孙同他一样,终生目不识丁。 在我一岁时,父亲让我拜连去为师,并尊奉他为亚父。 当时,连去连忙推脱,直言这样的尊贵大礼,令他受之不起。 不过,拗不住父亲的再三恳请,他便应了下来。 打那以后,我的生命中有了两个父亲,一个是我生我养我的亲父,一个是为我授业解惑的亚父。 有一天,我们家跑来一个娇俏伶俐的小女孩,一见着她,我就欢喜的不停。短短半天,便同她玩熟了。 她叫连月,是连去的妹妹,大我三岁。 此后,她成了我从小到大不可或缺的玩伴。我与她的感情,随着年久月深,变得越来越浓厚。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父亲患上了肺癌,几经弥留,终是撒手西去。 而后,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由我继承了。 打小,父亲只让我专心念书,对于企业的经管,我是一窍不通。 一筹莫展之时,连月回来了,她说自己学的是金融管理,可以帮我打理一切。 未容多想,我将公司的一些重大运营及人事任免权交给了她。毕竟,连去是我的老师,她是我的姐姐,交给自家人总会放心些。 在她的经管下,公司运营的非常维稳,每年都有不错的的盈利递增,当然,我也是重酬答谢于她。 然而,到了第三年,公司内的各种漏洞、各种亏损层出不穷的涌现出来。 光是偷税漏税一项,就高达几千万,为此,公司承受了不可挽回的名誉损失。 更令人心寒的是,连月居然将公司一些重要部门的人员换成了她自己人,为了不让我察觉,她买通了公司上下的大小人员,就连我身边的亲信,也被她给买通了。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从王座上推下来的皇帝,四面楚歌,孤立寡与。 噩耗频传之时,连月居然私下里创立了一个新公司,而新公司的的性质与运营模式,与我的如出一辙。 紧接着,连月消失了。而父亲留给我的公司,因为亏损巨大,不久即宣告破产了。 我对连月的恨,从这一刻便开始了。 而让我对她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我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时候,我的母亲被绑架了。 当时,绑匪高价勒索,可一穷二白的我,怎能支付的起?见我毫无动静,电话那头再无声响。 回到家后,门口放着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母亲残碎不全的身体,她的眼睛瞪的奇大,眼睛中布满了绝望。 不用想,作恶的元凶定是连月。 害我公司、夺我财力、毁我声誉、杀我母亲,让我与她的这份血仇,不共戴天。 可是,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恨我? “难道,是你的家人做了伤害于她的事?” 屈可来点点头,说:当时我愤恨不过,便找来几个过命的兄弟欲去寻她报仇。结果,未进院门,便被事先埋伏好的连家人给擒住了。 当着我的面,连月向我道出了想将我置于死地的缘由。 连月说因为家境的缘故,她得不到和我一样的待遇,她羡慕我可以住大房子、可以坐豪车,身边跟拥着一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从。而她,常被人喊为我的小跟班、小丫鬟、小奴婢。 这样的贫富悬殊,在她的内心播下了仇恨的种子,她希望有一天可以报复我,让我生不如死。 她说,令她痛恨的是,他至亲的哥哥,把更多的关爱给了我。她曾认为,她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捡来的野丫头。 至于为何要杀了我的母亲,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小时候,为了买身漂亮的衣服,她从我家偷拿了一些钱,却被我的母亲发现了。 本以为这点儿钱对于我们家来说微乎其微,并且这事完全可以化小化无。 但是,我的母亲并没有选择隐瞒这事,而是大张旗鼓的让全家人都知道了,当然,少不了她的哥哥。 回家后,她被哥哥暴打了一顿,并让她跪在地上发毒誓,承诺不再做出偷鸡摸狗的坏事。 连月说,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想穿新衣裳、有点儿虚荣心的小姑娘,但是我的母亲,彻底戳透了她的心,她的心里,又长了一根仇恨的火苗。 然而,真正让她动了杀念的,是一件更为耸人听闻的事情。 在她**岁的时候,一次醉酒,我的父亲对她进行了无休无止的猥亵。 那一天,是她忘不掉的噩梦。此后,她对男人已经厌恶至极、毫无感觉了。 我不敢相信她所说的一切,更不敢相信父亲是那样的人。 她说,既然我的父亲死了,她便将这一切的罪孽施加在我的身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时候得不到的,长大了终于得到了,小时候报不了的,长大了终于如愿以偿。 最后,她告诉我,她派人绑了我的母亲,不管是否有人来赎,她都会将其杀死,并且杀的支离破碎。 我盯着一脸诡笑的她,斥其残忍。 她冷哼一声,笑说,残忍?你觉得我对你们家所做的一切很残忍?当一双糙厚的大手,在我娇小的身体上一遍又一遍的痴醉抚摸时,你能体会到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那无助绝望、悲愤羞耻的可怜心吗? 当你的母亲在众人面前,大声斥责着一个怯着身子、羞红了小脸的小女孩时,你能体会到她那份羞怯愤懑、揪心的疼痛吗? 你不能,因为你生身在膏梁子弟,怎知穷苦人家的苦与悲、愤与恨? 我万分不信的望着连月,望着他眼神中所透出的那股坚定,内心已然崩溃了。 我永远想象不到,和我从小玩到大、亲密无间的连月,竟是怀着巨大的仇恨,忍气吞声了十几年。 最毒妇人心,一个女人如果狠毒起来,那将是没有止尽的报复。 连月说,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毫无生气的游魂罢了。她在幼年时所遭受的贫困与卑怯,现在的我,可以好好感受一番了。 连月说的不错,一个人得势之时,从者如群;潦倒之际,孑然一身。 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开启了一系列的复仇行动,但都以失败告终。连月的贴身护从,几乎是昼夜不断护其左右。 讲到此,屈可来顿住了,他的眼里烧起了一团旺盛火焰,整个世界倒映在他血色的眸子里。 “既然不能报仇雪恨,那就忘了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听了我的话,他攥紧拳头,在地上狠狠的砸去,叱道:活着,只会让人在仇恨的煎熬中饱受折磨;死了,心就干净了,还能去陪九泉之下的父母和恩师。 “恩师?莫非……” 他咳了咳呛进嗓子眼的雨水,哑声道:在我的母亲被杀后不久,羞愤难当的连去自缢了。 “啊!” “在那段痛的刻骨、痛的寂寞、痛的没了知觉的岁月里,我想到的就是解脱。 第一次,我喝了毒药,但毒性过浅,没死掉。 第二次,我跳进了河里,本以为可以痛痛快快的死去,但被一个路过的游泳健将给救了上来。 第三次,是炭熏,这个死法最是无声无息,且能免受一定的皮肉之苦,可当我封闭门窗,烧起一屋子的碳后,竟然发生地震了,门窗被震裂后,新鲜的氧气扑涌进来,没死成。 第四次,即昨天,我想到了一种比较惨烈的方式——割腕。说实话,利刀划过手腕时的感觉,是摘胆剜心的巨疼。选择的地方,是在“一了坝”上,寓意“一了百了”。 可上天依然没能让我如愿。当我割开了手腕,迷迷糊糊的躺下之后,耳边传来了“嗡嗡”的声音。睁开眼,忽见天上飘着一架轻盈的无人机。不一会儿,跑来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将我送到了医院。 当我想进行第五次自杀时,你出现了。 雨停了,只有零星的水珠一滴滴的落下。 医院的屋顶,脏糊糊的,溅起的泥渍打了人一身。 屈可来往后挪坐了一步,和我空出一些距离后,打量着我,问道:我的故事讲完了,我想问,你是谁?你怎样帮我? 我被他话给问住了,上到楼顶后,我只是想着怎样说服他,但对于怎样帮他,一时毫无眉目。 屈可来苦笑了几声,说:没事,即便你帮不了我,我依然感谢你,我的仇,此生想必是报不了的。 “屈兄,你别泄了气,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我叫王华,你可以叫我小华,这事啊,说来漫长,改天我给你细讲,帮你确实是帮我。 听我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他满面茫然,说:你帮我杀了连月,怎么会是帮你? 我心想,此时若给他说了诛心社的事情,万一徒生变故,届时将不好掌控。 “屈兄,你先不必过问太多,我的动机很单纯、意志很坚定,就是想帮你报仇雪恨,你只管铁了心的相信我,我们先合力将连月制住,然后……” 我抹了抹脖子,屈可来笑道:好吧,权当是再相信一次命运。 我和屈可来站了起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握住了我的掌心。 天色黑了下来,一股股不羁的狂风在不休的奔走咆哮。对面的大楼内亮起了油黄的灯光。 “屈兄,我先告辞了,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来寻你。” “好倘若你真能帮我除了连月,那你就是我今世的恩人了。” “现在的连月,有钱有势,所以我们一定要智取,凡事不能逞莽夫之勇。” 屈可来奋力的点点头,起身将我送下了楼。 “智取?” 走到一排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我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这两个词,怎么个智取啊? 忽然,一只苍白纤长的手从一扇门里伸出,将我拽了进去。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章九十二 地狱飞车骷髅灯 “亲爱的,来……喝……” 那只苍白的手,已经勾住了我的脖子,手臂下,拖着一具烂醉如泥的娇躯。 回头望,攀在我身上的,是个丰满**的女子。 呛鼻的酒气、摄魂的香粉,混在一起,令人半推半就。 此时,我被她拽进了一间灯红酒绿的酒吧。天色尚早,酒吧内人稀寂寥。 “姑娘,你喝多了。” “没……没喝多……” 她的面色血红如枣,被酒精熏迷的身体晃转不止,我先是架着她,而后扶着她,最后抱着她。 好不容易将她放到了座位上,她又拎起酒瓶,仰脖灌了起来。 我一连劝了几句,仍是阻挡不了酒精在她体内奔流的速度。 “吧!” 她脑袋一塌,晕在了桌上。 当我将她挪好,欲要离去时,另一个秀美的女孩急乎乎的冲了进来。 “啪!” 我的面颊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是谁,干嘛抱我老公?不要脸!” “老公?” 望着眼前满面凶气的女孩,我怔了半晌,无言以对。 见我不语,她抡起酒瓶向我砸来,我身子一闪,避向一边,“咣”的一声,酒瓶掉地,裂开了花。 “你这姑娘,怎不讲理?” 我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给了她。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信。” “店里有监控,你可以去查查。” “呵,你偷摸的揩油,监控能查的到?” “那你想怎样?” “等我老公醒了,问问她。” “她是你老公?她……” “她怎么了?她是女的。” “哦。”我咕哝了一句,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 坐下后,望着她对醉酒女孩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忽地想起屈可来对我说过的话:连月不喜欢男人。 “如此看来,她或许会喜欢同性,同性……” “美人计!” 想到此,我忍不住的拍了拍腿,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若做了坏事,定饶不了你。” “嗯,天地良心。” 天色像被炸糊了一般,愈来愈黑。 两个钟头后,昏睡的女孩终于醒了,经过对峙,她已想不起任何的事情。 “老公,我……我会好好听话的。” “醉过知酒浓,爱过知情重。” 醉酒女孩的眼中,闪着星点,一脸柔情的望着身旁的女孩。 “对不起,害你伤心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情深意切,直听得我浑身不自在。 “既然无事,我先走了。” 当我度到门口,忽然心血来潮,又走了回去。 “你又回来干嘛?” 我蠕动着嘴,欲言又止。 “是想要小费吗?” 醉酒女孩冷哼一声,抽出一张百元红钞仍在地上,怒道:捡了钱,就滚。 “不……我不是此意,我想请二位帮个忙。” “什么忙?” 我扫了一圈,在二人的面前坐下,笑道:两位姑娘天生丽质、情投意合,令某艳羡,我想托二位帮我将一个女人引诱出来。 “你……” “无耻之极,滚!” 二人拍案而起,险将桌上的两只酒瓶砸在了我的头上。 “好,打扰了,祝二位幸福。” 走到门口时,醉酒女子柔声道:帅哥,请留步。 回过头,但见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带着不同寻常的诡秘。 “怎么了?” 醉酒女孩笑道:我二人合计了一番,觉得帅哥你人品不错,愿意帮你一把,不过…… “真的?不过什么?” “不过,你得先帮我们一个小忙。” 我不假思索的点点头,而今的我,空剩一把子蛮力,所帮之事,想来不会太大。 另一女孩立起身,面带歉意道:刚刚,是我态度不好,帅哥莫要见怪。 “不会,不知者无罪嘛。” “嗯,是这样的,我二人要去参加一个party,须得带一位帅气的男宾,我看你人帅心好,因此想邀你同我们前往。” “可以啊。” “不过,party所选的地址过于隐蔽,新人进场需要蒙住双眼。” “蒙眼睛?” 我猛地想到了发生在“三十亩岭”上的凶恐事,心头不由得一颤。 “有什么不妥吗?” 二人双双站起,眼中流露出切切的期许。 “去吧,二位美女相邀,难得的机遇啊。” 一旁,酒吧内的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冲我挤了挤眼,笑了笑。 “好!” 朗朗乾坤下,量她二人不敢将我怎样。且到了这个节骨眼,再若推拒,便有些不近人情了。 片刻后,女孩拨了一通电话,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酒吧门口。 上车后,二人在我耳边甜言蜜语的空档,已将黑色的纱布蒙住了我的双眼。 一路上,车内回响着美妙的音乐,我们三人谈笑风生,就连前排的司机,亦忍不住的插上两句。 “party?好时尚的名字。” 从小到大,我所度过的最为欢悦的party,自然是同云姐在一起的温馨时光。 “离开大漠,已有三四天了,云姐还好吗?有没有日思夜想着我?有没有苦苦觅寻着我?” 一时间,我的思绪像一只飞起的苍鹰,越过了千山万水,回到了云姐的身边。 这一路,虽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却能感觉到车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先是绕经一片阴冷的地方,后又来到一片潮湿的地方,最后,在一片嘈杂闷热的地方停了下来。 当司机说声“到了”,继而摇下车窗时,震耳欲聋的呐喊和机器轰鸣,在一座阔大的空间内激情回响着。 “到了吗?” 我欲摘下眼前的黑布,醉酒女子嘻嘻笑道:先别摘,待会儿给你来个惊喜。 “好。” 随后,二人将我扶下了车。 下车的刹那,呐喊更盛,巨大的分贝像一枚刀子般,在我的耳蜗里刮来刮去。 “来,小心脚底。” “好,低头,抬脚。” 在二人的搀引下,我坐在了一个狭小的后有靠背的座椅上。 “好,可以摘掉黑布啦。” 摘下黑布的刹那,一片炽烈的亮光刺进了我的眼中。 此处,是一座巨大空旷的厂房,房顶上安装了无数盏灼亮刺目的探灯。 厂房的边缘搭建了两排黑色的站台,上面立满了各色各样、摇臂高呼的人。 令人惊诧的是,厂房的地面上,画了十多道油黄的线条。 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坐进了一辆汽车内。 车内的一切,尽是白乎乎的颜色。 我的身下,是一张滑腻的皮子,伸手一摸,心里顿时寒如冰霜。 这张座皮,分明就是一张人皮。 先前,我曾摸过村里的人皮,手感和身下的这张别无二致。 眼下,再一细看,赫然发现车内很多部件的构成,均是取自于人体:方向盘,由一节节人骨拼接而成;档把,由一根粗大的小腿骨做成;安全带,由一绺人皮缀连而成…… 当我透过车窗望向左右时,两侧已然停着十多辆白色的汽车。 不过,车上的白色,决然不是白漆,而是人皮。 灿亮的灯光下,身披人皮的汽车,闪着森森的光芒。 “咔……咔……” 我抠着车门,推拉了半天,车门被封死了。 我转着身子,急遽的搜寻同我一起前来的女孩。觅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望见了二人。 此时,二人正点着手里的红钞,洋洋自得的有说有笑。 “他们要干什么?” 我抡起拳头,照着车窗猛砸下去,然而,任凭我的手背上血渍直溢,坚如钢铁的车窗仍是纹丝不动。 “呜!” 空阔高大的厂房内,响起一记嘹亮的号角声。 “砰、砰、砰!” 亮如白昼的灯光,由远及近的一一熄灭。 漆黑如墨的厂房,宛如一口巨大的棺椁,变得寂静无声。 “嗞……” 倏然,车内发出了电磁般的声音。 随后,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欢迎诸位进入地狱飞车挑战赛,规则很简单,启动车子,通过魔鬼赛道,抵达死神终点站,即视为挑战成功。每一轮,会有十二辆飞车参赛,垫在最末的三人,其皮肉和血骨,会被制成新车的部件。 当然,魔鬼赛道上,会有很多惊险刺激的项目迎接诸位,未能通关而死在赛道的,亦将被制成新车的部件。预祝各位死的开心。” 刹那间,空寂的厂房内再度人声鼎沸。 顶上,似有冷风降下,吹的人浑身打麻。 “噗!” 所有的车灯,在一瞬间忽然亮起。 漆黑的前方,赫然打出了十二对明亮的骷髅形。 侧目望去,汽车的大灯,竟是用人的头颅做成。 “轰……” 车子一震,自动的着了起来。 “呜!” 又是一记嘹亮的号角。 “地狱飞车挑战赛,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我的脑子里空白一片,感觉一切都像是个幻梦。 然而,当寒意在我身上不停的集聚之时,当倒计时报到“三”时,我终于接受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要想活命,必须要跑到终点。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章九十三 厉鬼狂魔绝命行 “三、二、一,go!” 计时声响过,十二串通亮的光束,从顶上打下,将十二辆人皮白车罩的密密匝匝。 许久不曾开车的我,一时摸不准档位,脚尖在刹车和油门间来回的点动。 待我挂好了档,轰起油门之时,身边的十一辆白车,已如脱弦的利箭迅猛的飞奔出去。 “轰……” “嗞……” 空旷的厂房内,马达的轰鸣与轮胎的刮擦声,巨大而尖锐。 霎时,一枚枚骷髅形的光影在无尽的墨色中窜来窜去。 忽然,不远的前方闪过一片巨大的银色,等几束灯光交集一起、照于其上时,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口巨大的不断起落的利斧。 “嘣!” 一记刺耳的砍剁声,卷着一波强烈的震感,如一片汹涌的海啸,吞噬了厂房内的一切声响。 “啊……” 凄厉的尖叫随之响起。 眯眼细看,探灯下,两辆人皮白车已被巨斧拦腰劈断,新鲜的血水,登时溅了半个斧身。 “嚓!” 余下的白车,收了收油,将车头打向一边,继续飞奔起来。 通过那口巨斧边时,只见一具被劈开的人身,死死的黏着在斧刃上,猩红的内脏,吊挂了一地。 十二辆白车,剩下十辆了。 几脚油的功夫,前方传来“轰隆隆”的滚石声。 所有人点了点刹车,收缓了车速,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 忽然,滚石声变得响亮而匆急,我望了一眼两侧的人,均是眉头紧皱,面色发白。 当最前方的一道光束,照在了一块黑乌乌的滚石上时,霍然,十几块大如小山的巨石,如脱缰的烈马,忽忽地飞滚而来。 所有人不禁乱了阵脚,迎着巨石,时而加速、时而点刹,方向盘在众人的手中,被打了一圈又一圈。 “砰、咚、嚓……” 巨石擦过白车及白车相互碰撞的声响,一波接一波,听得人胆战心惊。 “啊……” 一记凄惨的尖叫声,再度响起。 一辆闪躲不及的白车,被巨石匆匆碾过,兀的剩下一张扁平的铁皮。 血水从铁皮内溢流开来。不多时,一张白生生的铁皮,被染成了骇人的猩红。 十辆白车,剩下九辆了。 踩足油门,我心里舒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未从口中彻底吐出,新的凶恐又来了。 前方的路,一点点的向上延伸了。探灯的末端,出现了一面陡俊的斜坡。 “斜坡的前方是什么?会是悬崖吗?” 当我的脑中闪过此念,并点住刹车踌躇不前时,余下的白车也纷纷止步了。 “轰隆隆!” 巨大的滚石声从后方响起,匆促的向我们逼来。 “死就死了,冲吧!” 我身旁的一人大喝一声,轰起油门,向斜坡上冲去。 余下的人,也纷纷轰足了油门,追在他的身后,冲了上去。 忽然,当前方的白车冲到坡顶时,不知望见了什么,情急之下踏了一脚刹车,车子没了推力,一跟头栽了下去。 在车子坠落之时,飞来飞去的灯光将四周照的透亮。 亮光中,可以看到对面亦是一面延下的斜坡,而两坡间的下方,聚了一滩浅黄色的液体。 “王水!” 一人高声喊到,继而轰足了马力向对面冲去。 “王水?天呐!” 我心里惧恐至极,要知道,王水是一种腐蚀性非常强的液体,莫说是钢铁,就是黄金,也会被溶解的丁点儿不留。 “难道,掉落之人是望见了恐怖的王水,心里一惊,想紧急收收住车子吗?” 现下,不敢多想,我握紧了方向盘,轰足了马力,冲上了斜坡。 越过两坡之间的空隙时,忽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身下,更是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凄嚎。 九辆白车,剩下八辆了。 落下斜坡后,我的身子倾仰了几番,来不及歇缓,忽见前方站着一具具恐怖的鬼怪:长发白衣的贞子,血面红衣的鬼新娘,瞪大了眼睛、满面裂口的鬼娃,一身疮洞、衣衫不整的丧尸,手抱电锯、血水满身的食人魔…… “嘠!” 一时间,余下的车子,顿住了。 面前的每一具鬼怪,都面带寒气的盯着我们,盯的人内心直发麻。 忽然,漆黑的厂房内飘起了鬼气森森的声音:贞子的冷笑声、鬼新娘的惊哭声、鬼娃的阴笑声、丧尸的凄嚎声、食人魔的电锯声…… “诸位,怎……怎么办?” “他们是人是鬼?往后退吧。” “退?往哪里退?” “轰隆隆!” 巨石的滚落声,又一次从身后传来。 “冲吧,不论是人是鬼,撞死他们。” 一辆白车呼啸着冲了出去,余下的车子紧追其后。遇见鬼怪,能避则避,避不开就撞上去。 忽然,每一具鬼怪来回的变动着方位,随着车子越驶越越近,黑暗中又陡增了几十具不同的鬼怪。 寂静的厂房内,回响着越来越重的诡笑与凄嚎声。 当我眯紧了眼,踩足了油门,穿过一群鬼怪后,墨色中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一群影像。” 突然,我瞥了一眼后视镜,猛地发现后排坐着一个满头银发、枯皱的面庞上尽是裂纹的老妇人。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颧骨突兀、绿眼硕大、扁嘴长眉的木偶。 “是《死寂》里的玛丽·肖?” 我缓缓的回头望去,她竟不见了。 “是找我吗?” 我的身旁响起了一记苍老低沉的声音。 “玛丽肖?” 回过头,只见她晃着手中的木偶,露出黑漆漆的牙齿,冲我发笑。木偶张圆了嘴,睁着一动不动的绿眼睛,亦盯着我诡笑。 “啊,走开。” 我猛打了一把方向盘,玛丽肖同我一起晃了几晃,那个五官极其夸张的木偶“叽叽叽”的笑个不停。 “砰!” 前方的车子,忽然车头一偏,翻在了地上,一具手持短柄斧的怪物从车内飘了出来。 忽然间,我明白了,这些鬼怪是被类似于全息投影的技术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从鬼怪群中冲出的白车,剩下七辆了。 未行多远,黑漆漆的顶上竟然落下了瓢泼大雨。 须臾,透明的车窗上模糊一片。 我拨了一下雨刷键,细长的雨刷如僵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朦朦胧胧中,只能看到两束昏黄的骷髅形灯光在密密的雨水中穿来穿去。 “嗖!嗖!嗖!” 乍然,耳边响起一串类似于飞镖的声音。 未容我来得及点刹,两枚银闪闪的飞枪刺破了车玻璃,凶狠的向我扎来。 电光石火间,我避开了左侧先至的一枚飞枪,不成想,却被右侧的另一枚飞枪扎透了肩膀。 巨大的冲力,将我的身体向我拖去,锋利的枪尖将我牢牢的钉在了座椅上。 “啊!” 我耐不住的痛叫一声,血水像一眼泉水,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被巨大的痛感一点点的榨干了。 “嗖……” 新一轮的飞枪穿过密麻的雨水,呼啸而至。 片刻间,飞枪的刺透声、玻璃的炸裂声、众人的哀嚎声,嘈杂而恐怖。 “为了活命,我必须得卧倒了。” 我咬紧了牙根,将那枚飞枪从肩上抽出,继而快速的卧了下去。 “噗!” 血水浸透了我的衣衫,从我的胸膛流至我的脚底。 我感觉自己将要虚脱了,全身既痛又软。 几轮飞枪过后,雨水停住了,四周仍是茫茫的墨色。 当我强努着劲,坐起身后,看到一辆被扎成了刺猬的白车向一旁的人群冲去,蜂蛹的人群顿时四散而逃。 八辆白车,剩下四辆了。 忽然,一辆白车在慢慢前行的过程中,晃晃悠悠的偏向了一边。车中之人脖颈中枪,闭上了眼睛。 余下的三辆白车,继续向前行进。 “噗!” 前方的一片黑暗中,亮起了灯。 灯光下,是一幅幅以假乱真的3d地画:有宽广一望的湖泊、有深不见底的悬崖、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有熔浆喷发的火山、有高耸入云的大楼、有狰狞凶恶的怪兽…… 每一幅画,从远处看,均是令人如临其境。 余下的三辆车子,又一次停住了。 因为伤势过重,我只得跟在二人的车后。 “垫在最末的三人,会被杀死,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了,怎么办?” “狗娘养的一群变态。我看,只能向前冲了。” “可,这些个3d地画会不会有诈?该怎样通过?” “这……” “轰隆隆!” 巨大的滚石声,又一次逼近了。 “不想了,能活到此关,值了。” 一人轰起油门,吼了一嗓子,向前冲去。 车子压过湖泊、悬崖、怪兽、玻璃栈道等等地画,尽皆无事。 “没事的,你们快冲过来吧。” 我和余下之人听罢,纷纷踩足了油门,向前冲去。 “咔!” 一记巨大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冲于最前面的白车,掉进了一口画着搅拌机的地画中。 “嗡嗡……咔嚓咔擦……” 不绝于耳的搅拌声,尖锐阴森,如同一头怪兽吞嚼口中的美食。 “噗!” 血水从搅拌机的口中一股股的向上喷飞。 当另一人想缓慢前行之时,我攒起一口气,喊道:等一等。 驶近他的身旁,只见他的脸上挂满了从未断线的泪珠。 “怎……怎么了?” 我撑起身,说:不要再往前跑了,不论剩下的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会被杀死。 “那……那怎么办?” 眼下,我知道前方凶险无常,即便是过了此关,余下的还有更为凶险的关卡在等着我二人。 “冲回去,寻找突破口。” “冲……冲回去?” 巨大的滚石声近在咫尺,然而空有声音,却无震感。 “难道身后的巨石并不存在?” 想到此,我猛地调转车头,目光紧追着两枚明亮的骷髅形灯光。 “果真如此!” 明亮的灯光下,前方空无一物,更远的地方,散落着前几辆白车的残骸。 “走,冲回去,寻找突破口。” 不待他作出回应,我精神一震,连轰了几脚油门,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警告!地狱飞车挑战赛不得逆回,否则将视为挑战失败,请速速回场。” “呜!” 嘹亮的号角声,再度回响在整座厂房内。 “噗!” 几盏巨大的探灯,一齐向我射来。 我的眼前一片昏花,凭着先前的记忆,我踩足了油门,冲向刚刚被失控的车子打出豁口的地方。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那辆白车尾在我的身后,车中之人,依然是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追着十多辆颜色不一的跑车。 冲到站台的边缘时,正在打理事故现场的几个壮硕汉子,见有亮光袭来,忽地闪到一边。 “砰!” 当我压过汽车的残片、即将冲出大门时,几个汉子抡起手中的飞枪刺进了车内。 历经了多个劫后余生,我的心里虽有怕意,却很稳重。 此刻,我沉身,低下头,将油门轰到了极限。 车子吃足了油,四轮在地上烧起浓烈的白烟,像一头咆哮的恶狼,“嗖”地飞奔出去。 “噗,啊!” 不幸的是,身后之人行到门口时,惧意大增,不甚松开了油门。几枚飞枪如闪电般齐齐刺来,将他扎成了血窟窿。 “嘭!” 失控的车子撞向大门,炸成一团火球。 汹汹的烈火,挡住了追击的人。 忽然间,我觉得我又欠了一份难偿的人情。我和他素昧平生,他的死,为我增添了一些生机。 冲出大门后,我丝毫不敢懈怠,强撑着剧痛不止的身体,来回的寻找出口。 一簇亮光,从远处的集装箱旁照来。十几个手持球棍的凶恶汉子,将身子探出窗外,指着我叫嚣恫吓。 “他们来时的地方,一定离大门不远。” 轰足了马力,闷喝一声,我将方向盘打向他们来时的路线。 废弃的工厂外面,堆满了一架架破旧斑驳的集装箱,借着这些毫无用处的箱子,我将车子绕了进去,用以躲避来人的攻击。 幸运之神似乎一直在保佑着我! 同我在集装内来回追逐的车子仅有三辆,想必此处都是头遭进来,加上追逐我的凶汉们心急如火,两辆车子在一方拐口处迅猛的撞在了一起。 此时,我已冲出了集装箱阵,在亮光的尽头,望见了乌黑紧锁的铁门。 “生死关头了,拼了!” “咣当!” 飞奔如风的车子,轻易的破开了铁门。 出来后,一路东碰西撞,终于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宽阔的大道。 “嘟、嘟、嘟!” 车内响起了警报声,低头一看,仪表盘上亮起了黄色的指示。 “快没油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望着身后不断追来的车子,内心更是惶恐不安。 “不行,我绝不能被他们抓住。” 我抠了抠车门,轻易的打开了。或许离开了厂房,车子便不再受到控制了。 此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不断的盘旋着:跳车。 黑暗中,我根本看不清周遭的一切。身后的凶徒们越追越近,呼和声越来越大。 “跳!跳!跳!” 我不断的逼迫着自己。 当两枚骷髅形的探灯照向远方,令人依稀可辨这是一座向下延伸的斜坡时,我吁了一口长气,闭紧了眼,跳下了车子。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无数条疯狗在快速的撕咬着。 强烈的疼痛,从我身上的每一处传来,继而刺向了心脏,漫遍了全身。 漆黑的夜,不带丁点儿星光。 我的耳中,渐渐的没了声音。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章九十四 天赐绝色小仙妹 上苍一如既往的眷顾着我。 做了一串光怪陆离的梦,眼皮沉浮了几番,憔悴不堪的我,终于醒了。 迷糊中,身旁坐着一个面容慈蔼的老妇人。 “醒啦?” “我……在哪儿?” 老妇人端来一碗水,搂起我,温声道:你在我家。昨晚儿,你晕倒了,我和老伴将你救了回来。俺们山野村人,会些瞧病的法子,摘了点草药敷在你的伤口处了。你的衣服脏了,我给洗净后,让老伴替你套上了。 “谢……谢婶子。” 望着老妇人满是温情的目光,再一回想数日间所遭受的非人磨难,我的眼中扑出了一汪热泪。 “啧,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啥?” “黑包呢?” 想到此,我急切的摸向自己的怀中。 “是找这个吗?” 老妇人取来黑包,递到了我的手中。打开一看,手机完好无缺。 “婶子,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的三点。” 我心头一惊,时间过得好快。略一沉想,今天是第五天了。 “婶子,您的大恩容我日后再报。” 我翻起身子,钻心的疼痛将我的眉头拧作一团。 “歇个一两天吧,什么事如此焦急?” 我靠着她的臂膀,舒了一口气,脑子昏沉的如同塞了一块巨石。 “不了……我得走了。” “那你吃口饭吧,咱家开了间粥店,垫饱了肚子再走。” “好,婶子……真不知该如何谢谢您。” “这孩子,咋恁客气。” 扒了一碗粥,吞了几口包子,再次谢过老妇人后,我便上路了。 临走前,老妇人压低了嗓子,笑道:后会有期啊。 “嗯……好。” “后会有期?还会再见吗?” 我甜甜的笑了。等我办完事后,希望能再次遇见老妇人。 时下,当我刻不容缓的赶至医院时,已不见了屈可来。 我的心又一次的悬了起来。 “难道,他跳楼啦?” 等我匆匆慌慌的跑至楼顶时,屈可来已面如死灰的坐在了边缘。 他的脸苍白如蜡,通红的眼睛中充满了绝望。偶尔飘来一丝热风,拂起他颓靡的枯发。 我提了提神,欢笑道:屈兄,我来啦。 他冷冷的睨了我一眼,淡淡道:滚。 “嗯?”我怔住了。 想来,许是他觉得我来得过迟,失信于人。 我贴着他坐了下来,一低头,一种高处不胜寒的眩晕感刺进了脑中,我霍地立起了身。 “呵,你走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眼中净是不屑之意。 “奶奶的,老子都过了几重鬼门关了,岂会被恐高吓退?” 想到此,我屁股一沉,坐了下去。 他的脸偏向一边,嘴角依旧挂着难消的冷笑。 我脱掉自己的上衣,卷起自己的裤腿,亮出一身的伤痕,又将昨日的凶事言简意赅的向他讲述了一遍。 他的脸色和缓了许多,眼神中的冷意在慢慢褪去,扬起的嘴角松了下去。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差一点,我还真来不了了。” 他握紧我的手腕,将我引向了房顶的中间,我俩在一处干净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想好对策了没?” “想好了,美人计!” 屈可来眼神一亮,说:对啊,这个计策值得一试。不过,你这招,一般人真想不出来。 “这只是我的一个设想,万一连月不喜欢女人呢? 还有,如果要找,咱必须得找个靠谱女孩,若是走漏了风声,我二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嗯,我得知,连月最近在山河堡看房。当她进入小区时,身边只带两个护从,这是个接近她的良机。” “山河堡?” “噢,山河堡是一个地段非常优越的别墅区。这个墅区将中式的园林构造和西式的建筑风格融合在一起,专为顶级富豪打造。” “好,是得好好谋划一番。” 我站起身,摸着并无胡须的下巴,冥思苦想了起来。 屈可来走到我的身旁,盯着一脸愁容的我,说:我现已是山穷水尽了,只得靠你了。你在此地有无熟悉的人,可以寻他帮帮忙。 “李秀兵!” 霍然间,我想到了那个同我从“鬼魂塔”中死里逃生的青年。 “屈兄,我去寻一个人,他或许可以帮我。你切不可再有轻生之念,不到最后,不要放弃。” “好,我等你。” 辞别了屈可来,满身热汗的我,又匆急的赶往“秀兵大厦”。 “李秀兵?秀兵大厦?” 想起李秀兵当时满面淤青、落魄不堪的样子,我实在难以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可是,那日逃出后,不知他是生是死。” 一路上,我不由得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李秀兵还活着,我是打着怎样的理由求其帮忙?难道对他直言想杀了连月? “不,这可不行。” “以连月迫害他人的缘由,而将她羁押起来?这也不行。” 当我路过一家婚纱店时,赫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由头。 到了“秀兵大厦”,问向前台时,一个擦脂抹粉的性感姑娘瞥了我一眼,凶声道:李秀兵?李总的名字岂能容你随便的喊来喊去? “李总?” “呃,偌大的‘秀兵大厦’的牌子你没瞅见?整栋楼都是李总建的。” “是不是我记差了?李秀兵还是李兵秀?” “打住,别李……那啥的叫着,回去吧。” “能不能让我看看李总的照片?” 姑娘翻出手机,划拉了一下,凑到离我的眼前。 “嗯,是李秀兵,我兵哥。” “闹眼子,什么兵哥兵弟的?” “你让我进去吧,我和他真的认识。” “没有邀请函,不让进,保安……” 当保安一路跑来时,一个曼妙多姿的身影走了出来。 “怎么了?” 寻声望去,我觉得自己快要瘫了下去。 来人是一个清纯娇媚的小萝莉,如瀑的青丝垂在她的肩头。 待她走近后,我又多望了一眼。 一双碧蓝如海的眸子,清澈灿亮。 精致的鹅蛋脸,墨眉纤长,粉唇薄润,皓齿如玉,当真美极了。 只一眼,便令我忘记了所有在脑海中有过印象的美女的样子。 她的美,有一种不染尘俗的仙味。 那双蓝汪汪的眸子,将我的身心彻底俘获了。 忽然间,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上天竟能造出如此绝美的人。 小仙妹望了望我,问向前台,说:他是谁? “不认识,说是来找李总。” 许是我一副实诚的模样让令她感到稳当,她粉唇轻启,柔声说:进来吧。 “这……需不需要向李总请示下?” “不用。” 话毕,小仙妹先我一步走了进去,我紧跟其后,忽听得背后那姑娘嘀咕道:小狐狸精。 “小狐狸精?莫不是他和兵哥有什么纠扯?” 电梯内,我立于她的身后,不禁的打量着她:黑色迷人的铅笔裙下,一双雪白的**笔直而修长,脚下压着一双血色的高跟鞋,脚踝莹白润滑。 “我……我叫王……华。” 我忍不住的插了一句,话音颤抖的同时,面上烫似火烧。 “哦。” 她嘤咛了一声,头也不回。 饶是如此,我仍是欣喜如狂。立于她的身后,想将这天赐的美色尽收脑中。 出电梯后,她回头望向我,说了一句话。然而,我的心已沉在了她那湛蓝的眸子里,于她的话,一字也未听清。 “吭……王华。” “嗯。” 我终于回过了神,只见她的眼神中略带一丝愠怒,雪白的面孔中挂着一缕娇羞。 “李总在办公室,你进去吧。” “不……不需要……通告一……声吗?” 忽然间,我的嘴像被堵住了似的,说话开始一字一句的往出蹦。 “你是不是结巴?” “不……不……不是。” “好吧,没事,你进去吧。” “好……好……的。” 路过办公区时,我大致看了一眼,里面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不过较小仙妹比起,不够仙! 举个伤人的比喻,一堆桃子中,小仙妹属于色泽良好、气味芳香、口感美味的那枚。 走到一间挂着“董事长”的办公时,只见里面坐满了西装笔挺的高管级人物。 见有旁人经过,坐于正首的男子先是浓眉一皱,而后满面欣喜的撂下手中之笔,大步的冲了出来。 “李秀兵,兵哥。” 我大喊了一声,激动万千的迎了上去。 “王华,华弟。” 李秀兵将我引到一间安静的茶室,斟了一杯凉茶递到我的手中。 我望着他一副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的样子,惊叹道:兵哥,你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可是,你那天怎会…… “嗨,不怕你见笑,那段时间我和你嫂子闹离婚,一个人郁闷至极,就出来散散心,谁知被那群秃驴给骗了。不过,当我满身狼狈的逃回家时,你嫂子见后心软了,我们又重归于好了。” “你……是不是做了啥亏心事,让嫂子……” “不,日月可鉴。我只是太忙了,忽略了家庭,你嫂子就……其实,我们心里都装着彼此。” “嗯,那就好。再重要的事情,都不如家人重要。” 说完此话,我忽地想到了云姐,神情有些游离不定。 “华弟,你找我一定有事。咱俩算是从生死线上逃回来的难兄难弟,说吧。” 我愣了愣,难为情的说:兵哥,我想向你借个人帮帮忙。 “噗,借个人?借谁?啥事啊?” “兵哥,这件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可我真是需要你的帮助。” “嗯,你先说说看,我听听。” 来时的路上,我心中已想好了一套说辞,而今,脑海中又捋了捋,当即说道:兵哥,我有个老同学是个女孩,我俩算是无话不谈的死党。可这几天,她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事,想托我来帮帮忙。 “哦,你接着说。” “咱们此地有个权势倾天的女老板,同我这女同学共过事,一来二去呢,就看上她了,非要和她在一起,你说气不气人?我这女同学处了一个对象,近期要结婚了,可这女老板啊,死活不同意她嫁人,所以是处处给她使绊。因此须得想个法子,拖住这个女老板,以免自己的婚礼受阻。 李秀兵点了根,咂了一口,不解的说:然后呢? “我想演一出美人计,将连月勾到别处。因此,来你这儿,借位漂亮的姑娘。” 听完,李秀兵又燃起一支烟,咂了几口,说:小华,这个主意可行。这样,我这儿的姑娘,你任意选。你若能说服人家帮忙,我无二话。 我兴奋的冲李秀兵拱手作揖,笑问:可以请门口的那个蓝眼睛的小仙妹吗? “咦,你咋知道她的名字呢?” 我张圆了嘴,愣道:名字?她叫什么? “她呀,姓布名仙,她的母亲本就是一个仙气十足的大美女,生下她后,便给她取名为布仙,大伙常称她为“小仙妹”。 “哦,原来如此。” “你小子眼睛挺毒啊,我这儿的姑娘不少,你独是看上她了,可不许打歪点子啊,她才十七岁,涉世未深。” 我连连摆手道:怎么会呢,纯属事出有因,我想若有她相助,定会马到成功。 “嗯,我和她父母的交情不浅。小姑娘前段时间在学校受到处分了,被学校责令休学半年。他父母见她无所事事,便想让她来我的公司里历练一番。不过,小姑娘性倔,与同事间相处的不大好。待会儿,你可以试探性的问问人家,万不可说些糙话。 “怎么会呢?这不商量着来嘛。” 李秀兵点点头,拨通前台的电话,说道:小仙,进来一趟。 “咚咚,”敲门声响起,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门,只见一个袅袅仙姿的女孩立于门外。 小仙妹进来后,李秀兵缓着面色笑道:小仙,这是我的过命兄弟小华,他……小华,你自己说吧,我先出去。 须臾,空荡的屋内,只剩下我和小仙妹,骤然间,气氛尴尬冷寂了许多。 “有事没?没事我出去了。” “有……有……” 我将方才诌于李秀兵的故事,又结结巴巴的向小仙妹细说了一遍。 “这可不行,多缺德啊,利用感情去骗人家,小人行径。” 她秀眉紧蹙,粉颊愈发的红艳,美得不可方物。 不待我再次开口,她已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一时心急,冲口道:怪不得你们同事说你成不了事,性情使然。 “嗞!” 门口传来尖锐的脚刹声。 小仙妹盈盈转身,怒道:你是谁,凭什么这样训我? 见我不答,她索性坐在我的面前,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里,泻下仙气飘飘的怒火。 我面上强作镇静,脑子里却拧成了一团麻花,不断的拧出一套有力的说辞。 “对了,激将法。李文生说她和同事间的关系不好,那就顺着此茬,激激她。” “这可不单是我自己的事,更是你们整个公司的事。” 她脸上的怒火顿消,满脸好奇的问道:我们公司的事? “对,你们公司的事。这个事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嗯,你快说。” “我说的那个女同学,其实是你们李总的同学,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他希望我能由我来完成这件事,因此我才想了一出‘美人计’。哪成想…… “哪成想什么?” “李总说你根本不行,来公司一事无成,只能做个前台接待。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你,指定砸手里。还不如交给三十多岁的大姐去完成呢。” 待我话音刚落,她气的浑身颤抖,几颗晶莹的泪豆从眼中坠落下来。 我故作吃惊,柔声劝道:小仙妹,你别这样,你还小,难以胜任也在情理之中。 “砰!” 一记响亮的拍击声,惹得门外的人频频探头。 “谁说我完不成?都是爹妈生的血肉之躯,小怎么了?我一定要试试。” 我将头埋下桌下,偷笑了几声,忽然间瞥见她那玉白的长腿,喉头滑了又滑。 当我将小仙妹带离公司时,李秀兵将我拽至一旁,满面讶异道:华弟,你能调动我们公司最美最傲最倔的一枝花,不简单呐。 我鬼鬼一笑,说:那可不,许是小姑娘喜欢我呢? “嗯,快去快回,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 “好。” 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给我的体内注入了连绵不断的力量。 回到大漠,指日可待了! 章九十五 初遇连月山河堡 辞别李秀兵后,我带着小仙妹去寻屈可来。 出了医院的她,俨然换了副性子,像只欢快的小鹿,走起路来连蹦带跳。 对于我的提问,她亦慢慢的敞开了心扉。 “你……你的……眼睛……” “华哥哥,你干嘛老结结巴巴的?” “我……我觉得你好……看,所以,紧……张……” “瞧你那出息,你不看我就行啦。” “你的……眼……” “啪!” 我用力的抽了自己一掌,说:你的眼睛,怎么是蓝……蓝色的? “混血人呗,爹是美国的,娘是中国的。” “噢,那你为何不去美……美国呢?” “好啦,不说这个啦,我们得抓紧时间。” “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你在公司为啥那样高……冷,出来后像换……换个人?” “噗,我要是不高冷些,净受那些老娘们欺负了,出来就回归本性喽。” “老娘们?那……你是小……小娘们啦。” “你……” 小仙妹娇羞的瞪着我,蓝闪闪的眸子里充满了无穷的魔力,令我再次沉沦。 见我痴痴的望着她,她攥攥了拳,凶道:不许再那样看我,否则将你的双眼打黑。 我捂紧了脸,滴滴头,说:好,我偷着看。 “咯咯……” 她的笑声很甜,如清脆的铃铛。此刻,真想静静的看着她,看到地老天荒。 当我俩走进医院时,所有的男性,全都腾出眼睛,喜不自禁的打探着这个超凡脱俗的世外仙子。 在这座苍白冷寂的医院内,小仙妹的到来,像是带来了一阵春风,滋养着大家严重透支的身心。 当我把小仙妹领到沉迷不振的屈可来的面前时,他的眼神里像被注入了神奇的力量,变的闪闪发亮。 屈可来压在我的耳边,抑不住满脸的欣喜,说:这……这姑娘,可……可真美啊。长这么大,我头一次看到这样绝色的仙人,你从哪儿找的? “仙?” 奇了怪了,碰到小仙妹的人,都会将这个圣洁的词同她连在一起。 我满脸得意的说:屈兄,你觉得她能勾的动连月吗? “能,肯定能!若连月只对女色有意,咱们一定可以搞定她。” 回头看了眼布仙,她正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紧盯着我和屈可来。 我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附在她的耳边,说:你看,这是我同学的老公,被连月打的躺进了医院。 “噢。” 她嘟嘟粉红的薄唇,信以为真。 我和屈可来商议了一下,决定去“山河堡”对连月用“守株待兔”的方式,将她守出来。 天色将黑,我们决定从第二天开始行动。 翌日清早,我们三人在医院准时会合。 临行前,屈可来说,前一阵子因一家黑中介在山河堡内乱发传单而受到业主们的投诉。因此,墅区内现在戒备森严,一切外来人员,需要经过核实后方能进入。墅区内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行事一定要谨慎。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顿时有些泄气。 见我我愁眉不展,小仙妹嘻嘻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没事。 不久,来到山河堡的大门外,看到警戒森严,我俩顿住了脚,寻思:该以怎样的理由进去呢? “要不咱们就说是来做保洁的吧?” “保……洁?就你……这样仙里仙气的绝色小……美女,鬼相信你……是来做保洁的。” “华哥哥,你的话挺令人受用的,谢谢啊。” “咱是……来办事的,想想你们李总的话,可……别忘了使命啊。” 她敛起了笑,说:绝不误事。华哥哥,咱们就说是装修公司的吧? “嗯,这样还算合……乎情理。” “那公司名就叫“有天有地”,你觉得怎样?” “噗,还不如叫“有星有月”呢?多……俗啊。” “那就叫‘有星有月装修公司’吧?” “轰!” 一辆金色的超跑从地库中呼啸着闪了出来。 透过车窗,我看到驾驶座上坐了一个甚是威风的妙龄女子。 “是……连……月。” “那个女的,是你所说的连月吗?” “嗯。” 望着远去的跑车,我感觉自己像一枚被放空的气球,呆杵在原地,失魂落魄。 见我不悦,小仙妹拽拽我的衣角,说:华哥哥,莫要沮丧了,不如让我去问问保安,看连月下午是否再来? “嗯,容……我先去试……试。” 小仙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若言语不妥冲撞了保安,想进墅区怕是无望了。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出发前,我特意买了条香烟,为的就是拜拜小鬼,行个方便。 门岗处,一年岁较大的保安正守在门口,恭敬的迎送着出入的业主。 走近后,我欠身致敬,偷摸的将整条香烟递给他。 “对不起,请你离开。” “大哥,在外不易,烦请行个方便。” 见我不走,保安抽出了对讲机,呼道:门口发现一名可疑人员,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我走还不成?你说至于这般的不近人情吗?” 见我垂头丧气的败阵而归,小仙妹唇角一扬,笑说:成功了吗?问到啥了没? 我黑着脸,说:你……去试试,我就不信你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好,我若问出了咋办?你叫我一声奶奶?” 望着她那娇媚粉润的面孔,我心里的闷气登时烟消云散了。 “你……若能问出个一二来,我喊……你一声姐姐。” “好,一言为定。” 我想,照着那保安不近人情的冰冷架势,即便是说破了嘴、道尽了好话,依旧行不通。 不过,我真心希望小仙妹能问出些眉目来。 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时不我待啊。 几分钟后,小仙妹笑盈盈回来了。而门口的保安,则满眼色相的追着她,直到看不见为止。 望着她那双蓝汪汪的眼睛中满是骄傲之色,我心想:输了。 她走到我的面前,咯咯笑道:喊姐姐。 愿赌服输,我嘴里像含了一枚核桃,含糊不清的低声说:姐……姐。 她应了一声,引我到一方僻静处,说:我都探清了,刚才你看到的女人确实是连月。她刚相中了一套独院,下午会带风水师过来相相风水。 “嗯,还是你……厉害,英雄难过美人关,像他那样的狗熊,更是不……堪一击。” “还狗熊呢,活脱脱就一色狼。” “咋啦?他……占你便宜啦?” “可不是嘛,保安说不能在外面泄露访客的信息,就引我进了保安厅。进去后,二话不说就要摸我手。这事若成了,我可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啊。” “嗯,委屈……你了。” 她扑闪着蓝汪汪的眼珠,苦笑道: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 听了她的话,望着她那张纯真倾城的面孔,我忍不住的自咎起来。 倘若,有一天她发现我欺骗了她,会怎样? 时间尚早,我和小仙妹回到了医院。 回来后,屈可来像一阵旋风似的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追问着事情的进展。 小仙妹伶牙俐齿,几句话便对屈可来讲的一清二楚。 屈可来听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既喜又燥。 喜的是,终于有望接近连月了;燥的是,他恨不能同我们一起手刃仇家。 我将他拉到一边,宽慰道:屈兄,暂且忍耐几天,小不忍乱大谋。 小仙妹见我俩窃窃私语,凑上前来,笑说:屈大哥,你就这么着急娶媳妇啊? “娶媳妇?” 屈可来愣愣的嘀咕了一句。 “嗯?” 小仙妹感到莫名,扑着蓝眼睛望向我。 “嗯,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屈可来紧忙圆了一句。在小仙妹歪过头时,我俩相视一笑。 吃过午饭,我和小仙妹早早的来到了“山河堡”的大门外。 午时的太阳,满身是火,蒸烤的人遍体生津。 “华哥哥,我们先进去寻寻那栋房子的位置吧?这个墅区看起来挺大的,别等到连月进去了,咱俩再去找,怕是来不及了。” “嗯,言……之有理,走。” 上午,经过小仙妹忍辱负重的牺牲色相,此时再进墅区,那愣头嗑脑的保安应该会放我们进去。 不远处,保安望见了小仙妹,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欢声道:小美女,你来啦。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了我的头顶。 “咦,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又过来了?” 小仙妹跨上几步,笑道:大哥,这是我同事,行个方便吧。 保安眼睛一转,一脸坏笑的说:小美女,我们这儿有规定,只能进去一人。 “小仙,你……先进去吧。” 小仙妹鼓着嘴,点点头,湛蓝的眼睛中充满了无奈。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尽快进去。” 苦想间,一个身着土黄色褂子的保洁大叔,蹬着一辆蓝色的三轮车向“山河堡”跑来。 大叔行到我的身边,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 我回了礼,将大叔拦下,说:叔,能否帮我个忙? “你是想进小区吧?这个忙可帮不了。” 事到如今,我只好咬牙跺脚,演一出悲情戏了。 “大叔,谢谢您。看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走向不归路了。” “小伙子,你这话是咋个意思?听起来瘆人。” 我擦了擦眼睛,说:大叔,我家小妹今年才十七岁,竟和你们这儿的保安好上了。若对方年龄小些、样貌好些倒还说的过去,可那个保安啊,都四十多岁了,既有妻儿老小,又长的不堪入目,你说,我这当哥哥的,能同意吗?能不痛苦吗? 说完,我指向岗亭里的保安,说:喏,您看,就是那个保安。我家妹妹刚进去。 见我说的真切,哭的诚恳,且小仙妹还未走远,大叔不由得斥道:造孽啊,那么大人了真是不害臊。 “是啊,这保安,生怕我把妹妹给带回去,死活不让我进去。” “好,你这个忙我帮。不过,你得受些委屈,躺在我的车里。你放心,里面的箱子纸片都是干净的。” “好,我替妹妹谢谢您。” “谢啥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入园后,谢别大叔,我加足了脚力的去寻小仙妹。 在一栋临近湖心的独院外,我望见了她。 绝美的风景,绝美的人,如诗如画。 当她回过身,望见一脸痴迷的我时,唇角一扬,说:外貌协会大哥,你进来啦? “嗯,拜你……所赐。” “此话怎讲?” 我抿嘴笑了起来。她丢来一串白眼,扁起小嘴道:指定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这栋合……院是连月要买的?” “嗯,这个数。” 小仙妹说完,摊开了柔滑的掌心。 “五……十万?” “五百万!” “是够……阔绰的。” “远不止这些呢,保安说,连月请的风水师,光看趟风水,得十万。还有她草定的设计公司,设计费五十万,现在,就差了装修这一项。” “嗯,我们先……转转,空等太乏……味了。” “好,去湖边瞅瞅。” 山河堡,闻其名,就有一种大气磅礴的即视感。观其景,更是禁不住的连连赞许。 在雅致幽香的墅区中,我与她渐渐的乐不思蜀了。 以至于,忘了进来的目的。 章九十六 美人计成初战捷 一片贴地而飞的金色,闪进了墅区。 “轰!” 啸如狂兽的超跑,震碎了原有的宁静。 越过宽阔的碧湖,我和小仙妹一齐望了过去。 超跑的后面,尾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我惊喜欲狂的喊道:连月进来了。 “嗯。” 顾不及多想,我俩匆慌的跑了回去。 跑至独院的门口时,两个魁壮的护从正牢牢的守在门口。二人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戒备之意。 小仙妹走在前,我跟于后,当她靠近二人时,二人目光中的冰意消融了许多,忍不住的端量着面前的绝色。 我压着嗓子,低声说:妹妹,一定要将二人拿下。 “知道了。” 二人在小仙妹愈走愈近时,上前一步,暗自使了使眼色。 “二位哥哥,我是‘有星有月’装修公司的,闻听连总将买此房,能否由本公司为连总的新宅提供装修服务?” “噗,有星有月?” 我强掩住口鼻,将笑声从指缝间一点点的放走。 “这……” “小妹子,要……不你留个电话,容我转交给连总。” 二人的话音柔到了极致,言词甚是委婉。 看来,任何正常的能够释放出雄性荷尔蒙的男人,都会沉沦在她湛蓝的眸子里。 “谢谢二位哥哥,本月的指标若完不成,我会受到责罚的,恳请让我见一见连总。” 小仙妹的莺声细语和绝世之姿,令二人一时作难。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一个秀丽的女子从院里走出,身旁跟着一个行举唯诺的风水师。 “连月!” 我的眼中亮起一丝精光,悄悄走到小仙妹的身后。 “噢,装修公司的,来……” 不等护从说完,连月大步的走向小仙妹,满面喜色的说:小妹,你是哪个装修公司的? “有天有地……不,有星有月。” “嗯,好名字。” “连姐姐,可不可以由我们来为您的房子进行装修?” “当然……当然可以。” 一种久违的惊喜,在连月的眼中游走着。 近距离的直面她,觉得她蛮有气质。五官平平,却很耐看;年岁虽大,但别有一番韵味。 忽然间,时间静止了。连月像一枚落叶,掉进了小仙妹湛蓝的眸子里。 连月不语,一旁的三人自是静默无言。 见状,我跑上前,说:连总,您好。 “你是?” “噢,我是小仙的哥哥。” “小仙?你是她哥?不像。” 小仙妹嘻嘻笑道:连姐姐,我姓布名仙,这是我表哥,大伯家的儿子。 连月回了回神,笑说:小仙,姐姐觉得你人挺好,相信贵公司亦会不错。下午我让司机来接你,咱俩坐下来好好谈谈,怎样? “得手啦!” 我兴奋不已的想替小仙妹应话,在我张口的刹那,连月丢来一记嫌恶的眼神。 小仙妹娇滴滴的笑了笑,点点头。 “连总,您下午还有个重要的饭局,装修的事要不约到明天?” “把饭局推了,房子要紧。” “嗯……嗯,好的。” 连月走后,小仙妹一脸茫然的杵在原地。 “小仙,你怎么了?有些发蔫。” 小仙妹叹一口气,说:连姐姐给我的感觉,不像是那种夺人所爱的坏女人。我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 “一丝什么?” “一丝关爱。” “可不是嘛,我感觉你都快被她给望透了。” “哪能?我觉得她挺和善的,不会有害人之心。” “小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多时候,第一感觉都是错的,表里不一的人比比皆是。” “话是不错,可……” “好啦,初战告捷,切不可前功尽弃。” “嗯,接下来如何应对?” 我望着她一身的穿扮过于随性,说:走,哥哥给你捯饬一下,争取下午和连月见面时,一举将其拿下。 “我这不挺好的嘛,全身又没个补丁啥的。” 我用一种淫邪的目光扫着她,她发觉后,蓝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干嘛用那种痞里痞气的眼神看我?” “忍不住。” 听罢,她挥起秀拳欲要砸我,我忙说:遇见你的那天,你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裙,只一眼,便令我魂不守舍。你已是如此的天生丽质了,一身好行头,更会锦上添花的。 “好,色狼哥,权且依你。” “华哥哥,你怎么突然不结巴啦?” “我……本来就……不结……巴,好……好不好?” “咯,买衣服去吧。” 小仙妹真是举世无双的仙姿玉色。我带着她试穿了多套衣服,一件一个样,一样一个美。与其说是人靠衣装,不如说是衣借人美。小半天的功夫,真是让我养足了眼,醉饱了心。 当我们路过一处颇有女人味的服装店时,一个体态婀娜的年轻姑娘,正站于镜前,端详着身上的新装。 她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套裙,内里搭了一件紫色纱衫,领口绕了一圈粉色的蝴蝶结,整体看来,简洁且精神。 “华哥哥,看够了没?” 小仙妹捶了我一下,问到。 “我这不是在给你挑衣服嘛,微微入迷。” “你看,那姑娘的老公,正斜眼瞪你呢。” 我的目光移向一旁,一个西装革履、油头满面的胖子,正捋着脖上的肥肉,满目凶相的瞪着我。 忽然间,我就来了气,心想:人长一副皮囊,不就是让旁人看的么?这一身套裙,不如让小仙妹试试,与那个姑娘较较高低。 “走,进店去。” 小仙妹窥出了我的心思,怯道:华哥哥,我还小,驾驭不了。 “试试吧,你还能比那个姑娘丑?” 一听到“丑”字,小仙妹撅撅嘴,挺起微隆的胸脯,走了进去。 进到店内,我憋着气的让店老板取来一模一样的套裙。 情知我在较劲,小仙妹倒也仗义,抱起衣服钻进了试衣间。 一旁,油头满面的胖子,正微搂着镜前的姑娘,说着甜言蜜语。 “华哥哥,你看怎样?” 当我回头望向小仙妹时,张圆了嘴,僵住了身。 店老板一个箭步奔到小仙妹的跟前,啧啧道:美、美、美,天仙呐。 此时,商场内的音乐叮咚作响,店内的人你来我往。而我,仿佛大醉了一般,只顾着出神的望着小仙妹,对周身的一切置若罔闻。 “华哥哥,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小仙妹走近了几步,脆声问到。 “好……好……看。” 店老板是个女孩,对小仙妹已是赞不绝口,我就更不必费言了。 此前,曾评说小仙妹是“鲜”和“仙”,这件套裙着身后,又多了一个字:魅。 小仙妹踩着一双墨色的跟鞋,“吧嗒吧嗒”的向我走来,嘻道:是不是美的让你骨头都酥软啦? 她的这句话,略有撩情的成分,令我周身的热血沸如滚油。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畔,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你……” 小仙妹咬着粉唇,瞥了一眼旁边的二人,强颜欢笑。 方才的姑娘,气呼呼的丢下衣服,立起身,说:走,换一家。 油头满面的胖子扯着嗓音,说:嗯,这件衣服着实难看,是该换一家了。 “瞧您说的,哪里难看了?穿在这位妹妹的身上,当真是漂亮极了。” 店老板皱着眉头,不满的反驳。 姑娘面现酸意,冷哼一声,甩着屁股走了出去。 女人间的虚荣心,比男人更盛。 油头满面的胖子走至我的身旁,冷笑道:你有种,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二人离去后,小仙妹瞪着我,将我的手臂打下,说:满意了吧?结账。 过了许久,意犹未尽的我,摸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收银台。 “华哥哥,你不是很穷么?从哪儿偷来的卡?” “这张卡,是屈可来送的。他知我囊中羞涩,将所有的身家交给了我。” 走出店,小仙妹埋怨道:华哥哥,穿着套裙,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很不舒服。 “用不用我扶着你?” “哼,刚刚搂着我那茬还没过去,等任务完成了,再和你算账。” “要不我背着你吧?” “滚。” 此时,一辆豪车飞快驶来,下来一人,恭声说:布仙姑娘,受连总之托,请您前去商谈装修的事情。 小仙妹转转杏眼,说:我认得你,早上我们在山河堡见过。 经她提醒,我也想了起来,此人是今早陪在连月身旁的护从。 我将小仙妹拽至一旁,说:连月是个危险的人,我们定是被她跟踪了。一会儿见到她,一言一行要慎之再慎,明白吗? 说话之际,我已起了更深的焦虑:连月权势倾天,我是否早已被她盯上了?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往下走了。 “我知道了,我无害她之意,她又怎会害我?” 半支烟不到的功夫,我们被带进了一栋高端繁华的大厦。 连月的办公室,摆满了各式各色的盆景。一进来,清香袭人。 “您二位稍等,连总很快就来。” 说完,他关上门,退了出去。 小仙妹羞怯的说:一会儿连姐姐问我装修的事,我该怎样圆? “你说你是新来的,具体的事宜由我来谈,不过,我也不知,哈哈。” 须臾,门口的护从推门而入,面含歉意的望着我,说:连总刚交代,她想和布仙姑娘单独聊聊。 “嗯,好的。” 讲真,我巴不得出去呢。连月约我二人,实则为约小仙妹,说是谈事,倒不如说是谈情。 出来后,我将小仙妹换下的衣服凑向鼻口,一缕淡淡的处子之香,飘入我的肺腑,直抵我的灵魂。 事到如今,我有三个顾虑: 一,连月是否已经发现了我二人同屈可来有交集,意在引她上钩? 二,小仙妹能否取悦连月,让她听从自己的安排? 三,若连月上钩了,那未来的几天,她能否空出时间去趟大漠?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遥望幢幢高耸的楼宇,我的心中忐忑不安。 “连月不会对小仙妹做出有损清誉的事吧?”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左等右等,不见她出来。 我蹭的站起身,往门口度去。 刚想推门而入,门口闪出两个护从,胳膊一挡,将我拦了回去。 “我们连总,不喜欢谈事的时候受到打扰。” “对,再等等,她们快出来了。” 俩人倒也客气,左一言右一语的将我婉拒回去。 悻悻而归的我,忽然在意起了小仙妹。 或许,她真的会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的大门开了,小仙妹和连月挽着手欢欢喜喜的走了出来。 我起身迎了上去,忙问:还……还好吧? “嗯,连姐姐待我很好。” 连月瞧着我,笑道:你这个表哥真是贴心呐,让你久等了。 “连总客气,那我带小仙先回去了。” 连月望着小仙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情,说:好,有事让小仙给我电话或信息。 小仙妹牵住连月的手,依依惜别。 一上电梯,我迫不及待的问道:谈的怎样?她对你动没动心? 小仙妹指了指街角的奶茶店,说:我都快渴死了,请我喝杯奶茶。 “好,请你喝十杯。” “切,虚情假意。” 进店坐下后,她捧着一杯奶茶,扑闪着蓝晶晶的眸子,叹道:连姐姐真是个好人啊。 “妹妹,她究竟对你动心没?上没上钩啊?” 小仙妹瞪了我一眼,樱口微张,说:别用那些词好不好?连姐姐说近几天有空了,想约我一起游玩。 我心头一阵惊喜,问道:别的呢? “别的?我倒有些奇怪,她没和我聊起装修的事,她不说,我更不敢提了,怕露破绽。至于别的,无非是她自己的一些事情。” “她自己的事情,什么事?” “女人之间的闺房话。” “女人?你何时成为女人啦?” 小仙妹怔了怔,扬起粉拳就要砸我,我忙说:好了,哥哥错了,赶紧说正事吧。 “正事?啥正事啊?” 我说:把连月引到别处啊,别耽误了屈可来的大婚。 “嗯嗯,华哥哥,你说把连姐姐引到哪里?” “新疆。” “新疆?” 我将手指顶在唇边,“嘘”了一声,压低嗓子说:妹妹,连月的公司就在附近,她的耳目众多,你不想让哥哥活啦? 小仙妹嘻笑道:我觉得没必要,连姐姐不是坏人。 我心里暗想:连月和小仙妹仅聊了几个小时,就把她给迷惑了。倘若和她说上一天一宿,指定能把她给策反了。 “华哥哥,为什么要引到新疆去啊?” “你看啊,既然要引,何不引到偏远的地方?新疆有个巨大的沙雕园,好玩至极。咱把她引到新疆,她一时片刻回不来,屈可来的婚礼就可顺利进行啦。当然,这是你们李总的意思。” “好啊,去新疆看沙漠,其实比去三亚看大海更爽呢。” 此时,小仙妹的手机“叮叮”的响了,她翻开一看,脸上羞红了一片。 “是连姐姐的信息,还有一个大红包。” 我将手机夺过,只看一眼,就倍觉肉麻,开头便是:亲爱的布仙妹妹,你很美丽…… 小仙妹一把夺回手机,气汹汹的说:你这个人,怎不经人同意,就擅自…… “砰!” 她将奶茶杯往桌上一拍,踩着高跟鞋东倒西歪的走了出去。 “对不起……小仙……” 我蹭地站起身,匆急的追了出去。 章九十七 春宵一刻鬼面夜 当我诚挚的向小仙妹连番致歉,并斥巨资为她买了一包美食后,她终于喜逐颜开,原谅了我。 连月发来的信息,无非是再言约她游玩。 “咱得赶快给连姐姐回条短信吧?” “不,先晾晾她。” “这样合适吗?连姐姐会不会生气或者胡思乱想啊?” “嗯,就是要让她惴惴不安。” 小仙妹嚼了一口薯片,蹙着灵动的眉头,说:这是为啥? “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给他发短信表白,若他立马回复,你会觉得怎样?” “我……我当然会很开心啊。” “那如果他迟迟不回你的短信,或者说回的过晚,你又会怎样想?” 小仙妹抿着唇,蓝眸打了几圈,说:我会忐忑不安,觉得他是不是想要拒绝我。而且……而且一直想着此事。 “这就对了,这是谋略,你要记得,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被好好珍惜。” “噢,蛮有道理。那……那什么时候回复连姐姐啊?” “明天吧。我还有件事要去办,办完之后再回复她。” “什么事?” “去见个人。” “谁?在哪里?” 望着她湛蓝的眼睛中充满了无尽的好奇,我“噗”的笑了,说:你怎么也用那种色咪咪、痞里痞气的眼神看我? 小仙妹捶了我一拳,说:华哥哥,你和屈可来是不是对连姐姐别有用心呢? 我心头一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故作镇静道:我俩能对她做啥?她钟情的是美女。再者说,她手下护从众多,咱就孤零零的三人,咱是弱势群体。 “嗯,是的。那你去哪里、要见谁,我陪你去。” 我心想:农野山庄的老者曾说,若一切进展顺利、将回大漠时,须得回趟庄子。如果带小仙妹回去,万一露出破绽,被她察觉,那……而今,功败垂成全靠她了。 见我静默不语,小仙妹嘟起嘴,说:我跟着你是要督促你尽快完成任务,至于你所见的人,我毫不关心。 “好,那我准了。” 渐沉的夕阳,隐在了错立的楼宇中。醉人的酡色,预示着夜幕的垂临。 看来,今晚又得住在“山风清”了。明早,可以让小仙妹在那儿等我。 当然,一想起“山风清”,我又想到了清丽温婉的蓝香秀,不由得唇角一拉,笑了起来。 “咦,这是要去见哪个妹子吧?看你笑的多恶心。” “那当然,一个沉鱼落雁的妹子。” “和我比呢?是她丑还是我好看?咯咯。” “嘶……当然是不如你丑啦。” 说完,我急忙避到一边。 “呵,你以为我会打你?我倒要去见见你说的这位‘沉鱼落雁’的妹子。” “嗯,那走吧。” “咚。” 忽然,在我走近她时,着了她一记重拳。 “说我丑?追我的人都快排到**了。” 说罢,她俏皮的笑了,压着墨色的高跟鞋,宛若一朵圣洁的水莲轻盈的向远处走去。 望着她如梦似幻的身姿,我一时怔住了,暗道:小仙,你真的好美。 再去“山风清”,我依然约了上次的司机。 一上车,寒暄了两句,他的目光便频频的瞥向后视镜。 小仙妹皱着眉,凑到我的肩头,说:华哥哥,司机好色,总盯着我看。 我贴近她的耳边,笑道:男人是雄性动物,总会为美色所惑,体谅一下。 小仙妹努怒嘴,将头偏向了窗外。 忽然间,在一家熟悉的酒吧外,我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她。” “谁……谁呀?” 小仙妹东张西望,不知我所指的是谁。 我赶忙将头埋低,心脏在腔子里左冲右撞。 等车子行远后,我回头望去,酒吧外,一只纤白的手正攀在一个男子的脖间,手臂下拖着一具醉醺醺的娇躯。 “想来,自从我走近酒吧时,就已经被盯上了。而酒吧内的两个女子及老板,指定是一伙的。” 当那个男子耐不住勾引,进了酒吧后,我猛地想起地狱飞车的恐怖画面。今晚,怕是又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到了“山风清”,司机将我拉到一旁,嘿嘿一笑,说:哥们,好福气啊,**一刻值千金,这样的绝色罕见呐,哥哥恨你。 “嗯……谢啦,明早您还得拉我去趟山庄,我给您加价。” “好嘞。” 司机走时,又忍不住的瞄了几眼小仙妹。 我强绷着嘴,可一想起他方才的话,就抑不住的笑了一遍又一遍。 “傻乐呵啥呢?” “没……咱进……进院吧。” “哼,说话结结巴巴,指定不怀好意。” “真……真没,噗……” “憋着不许笑,再笑打你。” “好……好,噗……” 敲了敲门,院里响起一阵轻飘的脚步声。 门开后,我和小仙妹登时惊住了。 面前立着的,是蓝香秀。她穿了一袭艳红的旗袍,梳了一枚精巧的丸子头,踩了一双杏黄色的绣花鞋。看起来,十分的清新秀雅。 “小华哥,你来啦。” 她快步走来,攥住我的手,欢喜的笑个不止。 “香秀……还……还有房吗?” “有,你来了肯定有。” 我满面窘色的瞥向小仙妹,她剜了我一眼,将头别向一旁。 “呀,这个妹妹好美,你们是一起的吧?” “嗯……是。” “不是。” 小仙妹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墨色渐浓,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时隐时现。 几个快步,我便追上了她。 “小仙,怎么了?” “我还道你是来找什么重要的人,原来是和你的小情人约会来了。” “什么……小情人?我要找的不是她。这样,我给你讲些香秀家的事,他们真的很可怜。” “好,再信你一次,不许结巴。” 当我结结巴巴的将在“山风清”那晚所发生的凶事尽数说与她后,她的脸上涌现出了怜悯之色。 “华哥哥,听你讲完,我觉得他们是挺可怜的。” “嗯,咱们快进去吧,香秀该着急了。” “香秀……香秀,好难听的名字。” “布仙……布仙,好好听的名字。” 小仙妹咯咯笑了,同我快步回到了院中。 不多时,香秀的母亲在院中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邀请院里的游人们免费共餐。 习习的凉风在院里拂过,带走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 吃过饭,院外传来一段动人的歌声。 “华哥哥、小仙妹妹,我们去看听听歌吧。” “好,刚好我也想可以一展歌喉。” “就你?” 二人异口同声的回到,互望了一眼,笑了。 “都是有鼻子有眼的肉躯凡人,我咋啦?想当年,我和我姐……” “怎么了?说完呀。” “你这人,吞吞吐吐的,又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二人说完,先我一步的向院外走去。 其实,我想说“想当年,我和我姐常在村里的大队部登台献艺”,可话到唇边,又被深深的思念给吞没了。 仰望星空,我不禁在想:云姐还好吗? “小华,你好。” 回过头,看到喊我之人是香秀的母亲。 一想起那晚的凶事,我不禁后退了两步,倚在了门边。 “你莫怕,我已经好多了。那晚,真是太抱歉了。” “没事,过去只是一种经历,而非压力。” “谢谢,我拿了一张新床单,给你用吧。” 见推辞不过,我只好接下了。 本想将床单放在屋里,可听到院外喝彩声连绵不绝,便一时心切,抱着床单跑了出去。 出了院子,在一片亮着灯光的广场上,围满了一圈的游人。 场中央,坐着一个怀抱吉他的英俊青年。寂静的夜色里,他那清亮迷人的嗓音很是醉心。 青年一曲唱罢,又来一曲,所有人不禁拍手赞叹。 我觅了一遍,终于在人围的最里层找到了二人。 此时的二人,已没了女孩家的娇羞,双双坐在地上,顶着腮,满目深情的望着场中的青年。 “呦,华哥哥你来啦?” “小华哥,你上去唱一个呗。” 我思忖了半天,心想还是弃权的好。毕竟,能出手的歌曲委实太少。若真让我去唱,我会选择《把悲伤留给自己》。 多年前,我在学校谈了一个女孩,分手之际,便是听了这首曲子。听罢,泪流满面,每次去歌厅,这首歌必点。 怎料,当我刚一想完,那青年已唱起了下一首,而且演唱的竟是《把悲伤留给自己》。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所有人都听入迷了,而我,竟也落下了伤感的眼泪。 “嘶……嘶……” 地面上传来细细碎碎的风声,如幼鼠的低鸣。 风声过后,温度骤然变冷,夜色又深了一层。 一圈的人,似乎都已察觉到了这一异象,却无人愿意离开。 许是近来遭受了太多的凶事,我的神经极其敏感,此刻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会有邪事降临。 “起风了,有些冷,咱们回去吧。” 再次望向二人时,只能望见面部的轮廓。突来的墨色,好诡异。 “华哥哥,再听会儿吧,唱的多好啊。” “小华哥,我们还等着你登台呢。” 难道是我疑神疑鬼了?我攥紧怀里的床单,不安的环视着四周。 突然,一道漆黑的影子在人围的外缘一闪而过。隐约中,我望见了他那阴冷诡谲的笑容。 “走,快走。” 我站起身,一手一个的将二人强行托起。 “华哥哥,你干嘛?是不是嫉妒别人唱的好?” “没事,你上台了,我们也会拼命的给你拍手。” 我的全身已在不停颤抖,急声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俩要相信我。 二人见我愀然变色,虽然半信半疑,还是却同我走出了人围。 “大家快回去吧,此地不安全。” 将二人带远后,我又冲进人围,使出最大的气力吼了一嗓子。 “这人怎么回事?” “你快出去吧,瞎捣乱。” 被轰出后,我拽着二人往农家院里急遽的跑去。 当我回头瞥了一眼,一张血红的面孔在空中飘来荡去。 “华……华哥哥,我看……看见了。” 小仙妹低声说到,身子沉了下去,忍不住哭了起来。 “香秀,来,咱俩快把她搀回去。” 忽然,回响在空中迷人的嗓音,变得粗重且暴戾,而且是断断续续。 “你的……美丽……让你带走……带走……” “啊!” 一记惨叫如一团响雷,在人群中炸起。 回头望去,场中央的那个英俊青年双手撕开了自己的头皮。随着血水不断的喷涌如泉,他将猩红色的脑仁生生的抠了出来。 “嗡……” 金色的话筒从他的手中脱落,震起一**不绝的余音。 忽然,他转过身,一双黑灿灿的眼珠陷进了眼眶,两串猩红色的血水碾过他白皙的面庞。 他张圆了嘴,唇角的皮肉一寸寸的往外破裂,直至整张脸露出了红白相间的筋骨,他那对雪白的牙齿开始一枚枚的脱落,而后滑进嘴中,从没了皮肉的喉管上掉落下来,淋在了地上。 霍然间,他全身的皮肉开始不断的剥落融化,从清一色的白,变成了清一色的红。 “救……救我……” 他那光秃秃的牙关,在用力的相互击打着。 他的话音未落,空中刮来一阵刺骨的阴风。 千疮百孔的他,被阴风吹成了千万缕如针尖粗细的血丝。每一缕血丝,都像是脱弦的利箭,极快的射向四散奔逃的众人。 “啊!” 被血丝射中之人,双腿一沉,跪在了地上。 继而,他们的**像一具受了高温烘烤的雪人,迅速的融化着。 经过一番苦苦不休的挣扎,躺下之人,尽皆化成了一滩黏糊糊的血水。 当一枚余力将近的血丝,擦着空气向我三人射来时,我猛地扬起手中的床单,顺势将二人护进怀里扑在了地上。 “嘭!” 血丝点向床单的刹那,燃起一片汹汹的火焰。 我紧忙丢掉手中的床单,后背像被利刃劈了一刀,火辣辣的疼。 霎时,我觉得体内的气息窒在了胸口,脑子一白,栽倒在地。 章九十八 万事俱备天悬峰 回到院里,我已有了清晰的意识。只是后背上的剧痛,还在不断的向周身侵袭。 房间内,小仙妹和香秀母女合力将我扶到了床上。 “小华哥,刚……刚才真是吓死人啦,幸亏有你。” 香秀的眼中扑出几滴晶莹的泪珠,面色刷了一层白。 “是啊,一群活生生的人,怎……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滩血水?” 小仙妹望着我,湛蓝的眸子里,一半是惊惧,一半是关切。 香秀的母亲递来一瓣新切的西瓜,温声道:你们安全就好,咱们这儿是度假胜地,出了事,警…… “乌拉乌拉!” 说话间,一串响亮的警笛从院外传来,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凄嚎声接踵响起,听得人心慌头麻。 “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接过西瓜,咬了两口,天然的糖汁为我体内注入了一股鲜活的力量。 “小华哥,你怎么知道会有凶事降临呢?” “先别问他啦,让他歇歇。” 小仙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我的手中。 望着她那仙姿绰约的样子,我觉得她既是个小孩,又不像个小孩,既是个陌生人,却又离我很近。 “可我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那我能怎么办?” 我的内心有些委屈,一股子酸泪在眼眶中盈盈欲滴。 “哭什么哭?挺大的汉子,不害臊。” 说完,她咯咯笑了,抽出一张纸巾,拭去我眼中的泪水。 她的玉手甚是柔滑,擦过面颊的感觉如沐春风。 “小仙,你对我真好,谢谢你。” 许是我眼中的真切之意过于厚重,她一下慌了神,将目光移向别处,羞着脸说:我……我才不愿对你好呢,你要是死了,任务就完不成了。 “嗯,死不了。” 时已初秋,凉风渐浓。 临睡时,小仙妹执意要同我共睡一屋。床让给了她,我在地上打了一张地铺。 “小仙,你怎么不和香秀睡一起呢?” “我怕你跑了,任务就完不成了,任务完不成,回去又得受那些老娘们的挤兑。” “噢,这样啊。那你不怕我……嘿嘿。” “你试试,把你嘴打歪,瞧你那出息。” 我掩嘴笑了,说: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 “你在学校因为啥受到处分了?” 她蹭地翻身坐起,弓着纤白的小腿,一双莲足如抹了精油般白皙水润。 我忍不住仰了仰头,窥了一遍又一遍。 “不许偷看,侧过去睡。” “好。” 她叹了口气,躺了下去,说:我有一个好朋友被班里的一个小子给欺负了,我气不过,就扎了那小子一刀。 “啊?这……” “你想说残忍?把人家睡了又不愿承担责任,不该扎吗?” “嗯,该。” 我吸了一口凉气,默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了?被吓住了?” “怎么会?我经历的事情可比你想的凶险多了。” “那你讲讲,让我夸夸你。” 我犹豫了许久,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啦。 “老话讲的好,打肿脸充那啥,是不?” “小仙,你去过美国吗?你爸……” “好啦,不说了,睡。” “好,晚安。” 一提起她的父母,她总会避而不谈,这其中有何缘故? 灭了灯,寂静的室内飘着一缕淡淡的清香。眯了眼,身心很快入了梦。 “不要……不要走……” 夜半时分,隐约中,我听到小仙妹的遑急呼唤。 亮起灯,只见满面豆汗的她正蹙着眉头,惊慌无助的张口喊叫。 “小仙,怎么了?” 我起身跃至她的床边,想将她揉醒。 “不要……不要离开我……” 她猛地坐起,张开臂膀抱紧我,不停的抽搭着。 我觉得肩头有些温热,想是被她的泪水浸湿了。 “小仙,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不要离开我。” 她的身子轻柔温润,如一块美玉,我的双手不自觉的在她的后背上游走着。 过了半晌,她忽地将我推开,瞪着杏眼扬起手怔了怔,又垂了下去。 “是不是想趁机占点儿便宜?” “没……没有……你抱我的。” 我呲着牙,快速的躺下身去。 “等完成了任务,再找你算账。上次在服装店搂我是一笔,这次是第二笔,我记性好着呢。” 她张口闭口便是任务,且是抱着必胜的念头。可谎言总有戳穿的一天,到时我该如何面对于她? “小仙,如果任务完不成呢?” “不会的,咱俩尽心竭力,一定可以的。” “好……你刚刚说不让谁走?” 小仙妹不答,房间内又归于沉寂。 想着不久后帝陵内将有一场祭杀,我的心里忐忑不安,再也难以合眼。 天色渐明,出了院子,仰头远望,一片靛蓝的云海已压在了山顶。 回屋后,小仙妹也醒了。 当我洗漱完备,坐于床上时,她匆匆的跑进了洗手间。 “啊!” “怎么了?小仙。” 冲进洗手间后,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上呲出了一团雪白的牙膏沫。 “咕……华哥哥,谢谢你。” “谢我啥?” “快出去,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我嘀咕了一句。 待她出来后,便急不可耐的问道:华哥哥,你可神了,咋知道我快摔倒了,并伸手扶了我一把? “啥时候的事?是我扶的吗?” “就刚刚,不是你是鬼?” 霍然间,我想起了此前房间内的被褥和拖鞋都莫名的变动了方位。 “难道香秀父亲的魂魄真的飘荡在房间内?” “想啥呢?咱们该出发了。” 我讪讪的笑了笑,说:小仙,你在此等我,我一个人去。 “又是去相小情人?” 我嘿嘿笑了,假假的点点头,说:好几个呢。 “那你不早说,害我起的好早,滚。” 说完,她鞋子一甩,躺了下去。 当我夺门而出时,屋里传来一记娇嗔的声音:早点回来,敢跑把你腿打折。 “好。” 上了山庄,出门迎接我的,依然是上次的侍从。 见到我的第一眼,他讶然道:你还活着? 我抑住心里的火气,冷声说:活的很好。 “不错,是条汉子,随我去‘天悬峰’吧。” 几经偏转,他引我上了一座山峰。这座山峰如一座悬着的圆锥,顶上寒风猎猎,似能将人的骨皮撕裂。 峰顶的中心是一方可容十多人的场子,场子的中央有一块圆形的巨石,待我们走近后,巨石像一片飘于水中的落叶,轰轰的滑向一边。 “去吧,那里是最后的一关。” 往前蜗挪了几步,只见巨石滑开的地方是一眼探不见底的深渊,黑漆冰寒。 隐约中,里面回响着阴森恐怖的声音。 “跳……跳下去不就死了吗?” 侍者满脸的不屑,冷声道:随你喽,不愿意就回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块巨石似乎也变得不耐烦起来,徐徐的回归原位。 望了一眼冷笑不止的侍者,我拳了拳双手,闭紧双眼,纵身跳了下去。 “农野山庄应该改为‘一跳庄’,先跳‘一生涯’,再跳‘天悬峰’,不将你跳死誓不罢休。” 游想间,我的脑子忽然受到了一股魔力的控制,竟情不自禁的回想起离开大漠后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饶是我绷着劲不去回想,可一副副画面如潮水般涌上我的头顶,清晰而强烈:田如儿、九死湖、一生涯、紫荆寺、鬼魂塔、李秀兵、蓝香秀、农野山庄、屈可来、地狱飞车、小仙妹、连月、油头满面的胖子…… 当所有的画面在脑中回放了一遍后,我已悬在了一片黑漆漆的空间中。 “你来了,小华。” “你……你是谁?” 一记粗重的嗓音回响在我的耳畔,他来回走路时的脚步声清晰可辨。 当他靠近我的身旁,我伸手去捕摸时,却摸到了一片空。 “你是人是鬼?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下山后,先告知屈可来前往沙雕园,继而你后至,最后让布仙和连月前来。” “你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呵呵,你将一句对接暗语‘屈尽甘来月满圆’告于屈可来,到了沙雕园,自会有人招待他。记住,暗语是‘屈尽甘来月满圆’。” 此刻,我的手机竟“嘟嘟”的响个不停,令人惊悚的是,屏幕上亮着绿幽幽的光,却没有电话号码。 接听后,里面传来的,是那记粗重的嗓音:王华,祝你一切顺利。 “砰!” 电话挂断的刹那,天旋地转,我又掉入了一片漆黑冰冷的深渊中。眼前的一切,黑暗而昏花。 等我身子停稳,眼前清晰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立在了农野山庄的大门前。门外,侍者正笑嘻嘻的望着我。 “咦,我不是在‘天悬峰’吗?怎么……” “别问了,快下山吧,恭喜你通关成功。” “我现在就能加入诛心社吗?” “还早,还早,有一项更为重要的……即帝陵内的祭杀。” 转身离去的一刻,我的心里释然了许多。 下了庄子,我给屈可来拨了一通电话,让他尽快前往大漠。 不过,在告知他暗语时,我浑身颤了一下,有意将“屈尽甘来月满圆”的“满”改为“可”。 回到“山风清”,小仙妹和香秀正在院里吃着新鲜的果子,言笑晏晏。如此良辰美景,真不愿匆急离开。 不过,盘桓了小半天,我还是拽着小仙妹依依难舍的走了。 依照计划,我让小仙妹给连月回了条短信,约她明早一同前往大漠。 不久,连月回过短信,言词恳切,满口应允。 “华哥哥,明天我就能完成任务了?” “嗯,谢……谢你。” “我应该谢谢你,如果能让我扬眉吐气,我一定请你吃顿大餐。” “好,我们快回去吧。” “华哥哥,你怎么落泪了?” 我加重了脚力,不敢回头看她。 云姐,我回来了。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九十九 凯旋大漠血蛇飞 傍晚,屈可发来的短信,他已到了大漠。 同小仙妹分别时,她牵住我的手,娇声道:华哥哥,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啊? 说实话,与小仙妹朝夕相伴了几天,我的脑中满是她。可庄里的安排,自有他们的道理,违拗不得。 “你想啊,如果我时时刻刻都与你在一起,会不会引起连月的反感?届时,她心生不悦,反悔变卦,一切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她耷拉着脑袋,蓝汪汪的眸子闪了闪,说: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明早到,你要来接我。 “好,我一定去。” “华哥哥,说心里话,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我真心好的人。” 我别过头,松开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我回去了,明早见。 当我走出很远,在一株大树后藏起身回头望时,苍茫的暮色中,宛如天使的她僵在原地,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星光。 “小仙,事成之后,要杀要剐由你,对不起。” 我攥紧拳,在树上狠砸了几下,抹了一把泪水,向远处走去。 翌日清早,当太阳还蛰伏在地平线下的时候,我已坐上了飞机。 临行前,我给小仙妹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切不可贪睡。 许是她迷迷糊糊的睡个半醒,十多分钟后才回来俩字:婆妈。 在运城的八天,我觉得自己像是度过了八个月的漫长时光。 从生走向死,又从死走向生。每每绝望之时,偏偏柳暗花明。 不过,当飞机升空的一刻,一切都汇聚成了一个星点,在我的世界逐渐消失了。 “进入沙雕园,是不是就能见到云姐呢?前来迎接我的会是谁?” 下了飞机后,我给屈可来打了无数个电话,但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难道他没对上暗语,被诛心社的人扣押甚至是杀害了吗?” 想到此,我马不解鞍的向沙雕园赶去。 抵近沙雕园,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正立于门外,笑嘻嘻的望着我。 “王华叔叔,里面请,朱校长候你多时了。” “叔叔?朱校长?” 一来被人唤作叔叔,我心里很是不悦;二来她所说的“朱校长”,难道是诛心社的圣主“朱三”吗? “请吧,叔叔。” 我白了她一眼,心道:不可爱的小孩。 再进沙雕园,目之所及,依然热血沸腾、赞不绝口。 “砰!” 一枚月牙状的金色烟花在空中炸开,灿烂迷人。 穿过一座座新奇壮丽的建筑,在一座倾斜欲坠的圆形建筑外,小姑娘止住了脚,说:进去吧,朱校长已在里面了。 进来后,又是一番奇观异景。建筑的中心空无一物,所有的房屋均是贴在圆形建筑的边缘上,奇特异常。 “小华,你来了。” 一记厚重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转过身,望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呵呵。” 他笑了笑,下巴圈上的肥肉像摇摆的裙边,晃来晃去。 我忽地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我和小仙妹在衣服店内遇到的那个油头满面男吗? “大……哥,缘分啊,咱们又见面了。前两天的事,对不住嫂子啊。” “无碍的,我已经记在心里了。” 我赶忙回道:赶明有空,我将那身衣服买回去送与嫂子。 “呵呵,你是要找朱校长吗?” “嗯,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我就是。” “啊?” 我惊了一声,惹的路人频频驻足。说实话,他油腻腻的、胖乎乎的,不像个校长。 回想一番他的声音,我又问:在“天悬峰”里,同我对话的也是你? “是我。” “怎么做到的?” 朱校长笑了笑,引我走出了建筑,在沙雕园里游逛着。 “小华,你是不是留了一手,没将准确的暗语告知给屈可来。” “怎么说呢,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所以……” “嗯,他没事,不过被二十个打手追到了大漠,现已将其悉数押禁了起来。” “押在帝陵了?” “你……你怎么知道?” “噢……猜的。他也忒不小心了。” 朱校长注视着我,摆摆手,说:根据我的直觉,这些人是屈可来故意引来的。 我顿然止步,低声道:故意引来的?不可能。 “昨天晚上,是屈可来先到的,然而暗语他说错了一个字。紧接着,有一行人三三两两的来到咱们沙雕园,所说的暗语和屈可来的一模一样,我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屈可来定是你所找到的兔子,而前后而至的二十多人,一定是孽鬼身边的打手。” 望着朱校长睿智老成的样子,我问:校长,若你猜测的没错,屈可来为何要将打手们引来? “不好说,此事怪怪的,我觉得连月没那么坏。”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小仙妹也有同感。莫非,我真的帮错了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屈可来的讲述,字字显真实,句句出肺腑,他们不过是疑人多虑罢了。 “校长,连月还未到,就已经派了二十多个打手,晚些到的话,身旁的护从岂不更多?” 朱校长磨磨脖下的肥肉,平静道:依我看,她身边的护从,也就两三人。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 “直觉。” “校长,我们前往帝陵,还是要坐直升机吗?” “还是?你之前去过帝陵?” “没去过,听说的。” 到了这一步,我可不愿将我与云姐的关系告予他人。这一切,都是我拼出来的,那是属于我的无上光荣。 “到时,让你们坐血蛇去。” “血蛇?” “嗯,血蛇。” 朱校长不想多答,我亦不愿多问。虽然不知他在诛心社内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一定不比云姐低。而云姐尚还对我三缄其口,他就更不必说了。 太阳的面孔,贴着巍然的建筑冉冉升起,时间在墙上落下的影子慢慢变短。 此时,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华哥哥,我和连姐姐已到了‘漠言漠语沙雕园’的门口了,速来接驾。” 我和朱校长相视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不出所料,除了小仙妹,连月的身边仅跟着两个护从。这两人,是在山河堡内陪连月一起看房的。 见我出来,小仙妹撒欢的跑上前大声喊道:这里可真奇妙,天蓝水清,空气清新啊。一进门,那片沙雕的动物世界,好吓人。熟悉了就觉得好玩,咯咯。 她越是纯真无邪,我越是于心不忍。 连月眉欢眼笑的说:小仙哥哥给安排的地方真是不错,同她一样,大美天成。 她一脸的怡悦轻快,眼中毫无戒备之色。而一旁的两个护从,则懵愣如偶,面色平平。 小仙妹瞧了一眼朱校长,压在我的肩头,低声道:华哥哥,他……他不是那谁吗? “是啊,世界真小。你可得好好陪陪连月,不可让她起了疑心。” “你放心吧,连姐姐诚恳的很。” 瞥向连月时,她的脸上泛起微微的醋意,眼中冒出一丝嫉恨的仇火,我赶忙回道:连总能来赏面,是我的荣幸,更是小仙的荣幸。 小仙妹粉唇一扬,讥笑说:听你说话真酸,连姐姐可没那么大的架子。 说完,她顺势牵上了连月的手,连月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花海一般的笑容。 朱校长上前一步,喜滋滋的介绍道:我是这个沙雕园的校长,一会儿我将带大家去参观我们千里之外的沙雕体验园,那是一个建在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里的欢乐王国。 “好,有劳朱校长了。” 连月放低姿态,弯身致谢。 看到她同小仙妹玉手相牵向前走去,我心里的醋意如喷涌的冰泉直扑心头。 不过,让她沉寂在忘情的氛围中,那她所面临的危机,便全然不觉了。 小仙妹转转蓝汪汪的眸子,问道:朱校长,怎么去体验园啊? “坐血蛇。” “血蛇?不会是真的吧?” “不会,诸位随我来。” 话毕,他在前带路,我们紧跟其后,向那座圆形的建筑走去。 朱校长将我们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和一般的办公室相比,这间并无二致:干净明亮的房间,一张书桌,一方木椅,一叠书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唯一不同的是,嵌于墙壁上的书柜,看起来宽大厚重,比平常的书柜大出来将近一小半。 朱校长走近书柜,将柜里的几本书调换了一下方位,奇迹的一幕出现了。 当朱校长放下最后的一本书时,书柜的正中央裂开了一道齐整整的口子,裂口的两侧像推拉门一般快速的弹回书柜的边框里,映入眼前的,是一间明亮空净的下沉式暗室,而和书柜底框相接的地方,是一排鳞次栉比向下延伸的台阶。 小仙妹挤到框边,探出半个身子,惊喜的道:好神奇啊。 莫说小仙妹,除了朱校长,余下几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出神的望着面前奇幻的一幕。 小仙妹回过头,叹道:好像《纳尼亚传奇》里面的情景啊。 我不解的问:什么传奇? 朱校长笑说:小美女所说的是一部奇幻电影,里面讲的是几个小孩穿过一个魔法衣橱,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并帮助里面的狮子打败了女巫的故事。 小仙妹应了一声,旋即白了我一眼,说:华哥哥,你这啥都不知,难怪单身,该。 众人忍俊不禁,掩嘴乐了。 朱校长抬起胖乎乎的腿,走了进去,我们几人也不多问,迈开腿跟在后面。 在我们进入的刹那,刚刚书柜裂开的两块,像两片回落的铡刀一般,“砰”的一声,快速无缝的咬在了一起。 这记突如其来清脆刺耳的撞击声,吓的我们后退了一步,只有朱校长捋着脖间的肥肉,浅笑泰然。 须臾,他抬起手,在面前的墙壁上时而重敲几下,时而轻点几声,像二战时期敲打的密电码一般。 短暂的几秒钟后,我们身处的暗室,微微晃动了起来,之后徐徐的向下落去。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云姐带我乘坐龙梯,下到帝陵时的画面。 估摸着下沉了有二十多米,暗室稳稳当当的停下了,而我们脚下的底板,则脱离了整间暗室,载着我们,平平的移向一旁,停住了。 倏然,一面透明的玻璃墙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透过这面玻璃墙,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双向的绵延深邃的火车轨道。 隧道里不仅光亮如昼,而且温暖似春。顶壁上缀满了无数个荧光闪闪的射灯,环射灯一圈,是一些星星点点的排风口,袅袅的温气从孔内轻盈飘出,将隧道罩进了一种吞云吐雾般的感觉。 “呜!” 两束刺眼的白光,从远处射来。 白光之后,一列通体血红的列车风驰电掣的飞奔而来。 与其说是飞奔,不如说是飞射,这节列车比磁悬浮列车的速度更快,车体运行时所发出的声音轻如蜂鸣。 列车在接近我们之时,速度骤减。一股强烈的冷风,扑的面前的玻璃嗡嗡作响。 白光越来越近,我们脚下的震感越来越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一颗猝不及防的的心,尽皆堵到了嗓子眼上。 几秒钟后,列车在我们面前静静的停住了。 朱校长打破了寂静,说:诸位,咱们上车吧。 连月顺了顺头发,说:这……这可真是让人惊叹不已,速度真快。 小仙妹喘出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都快憋没气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跑这么快的火车呢? 朱校长哈哈笑了,镇定自若道:这是世界首例的真空磁悬浮列车。 “真空磁悬浮列车?”众人嘀咕到。 “咔!” 车内走出来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青年小伙,小伙走到门口,一探出脚,我们面前的玻璃墙像含羞草一样,快速的缩进了地下。 “朱校长,你来了,里面请。” “好,诸位,请进。” 上车时,小仙妹掩住口鼻,附在我的耳边,说:好臭的男人,也不拾掇一下。 经她一点,我亦嗅到了一股呛人的恶臭,望了望憨憨傻笑的青年,不由得眉头紧锁。 青年小伙听到了我二人的对话,咧开嘴,呲着黄牙,笑道:不在乎。 我怕方才的言语会引他的反感,笑了笑,说:这列真空磁悬浮列车速度很快吧? 青年小伙听后,不屑道:不快,每小时才四千公里,你们刚刚看到的,是它出站时的速度,稍后,你们会感受到它真正的快? “四千公里?世界上最快的磁悬浮列车速度才六百公里。他的话,太大了。” 眼下,除了朱校长,没人会相信他的言语。 “砰!” 当我们坐定后,两侧的玻璃墙从地下窜了上来,将列车与外界隔的密密实实。 列车有十多米,前后能够容纳二十多人,我们几人坐下后,车厢内空荡荡的甚是宽阔。 车子徐徐的游动起来,跑了大致十多秒,列车便从白亮如昼的区域钻进黑暗似墨的深洞内,黑白相接的刹那,宛如阴界与冥府的交接。 透过昏暗的余光,我看到外面的一切,成了零零碎碎的幻影,背离我们像流星一般的划过。 这节列车的外面,没有任何的声响,而里面,只剩我们几人心脏竞相狂跳的声音。 列车,不像是在跑,倒像是在飞。 小仙妹将脸贴在窗上,娇声到:速度是挺快的啊,不过每小时四千公里,不大可能吧? “是啊,丝毫没有一点抖动感,如果没有外面的参照物,我都怀疑这辆车是否真的在跑?” “嗯……嗯。” 一旁的两个护从,生怕连月的话被冷却,连忙应和着。 此时,坐在我右边的朱校长照旧捋了捋脖下的肥肉,呵呵笑道:你们不用怀疑,我们的列车是在真空的状态下运行,是没有丁点儿声响的。而刚才的那个小伙名叫侯天,他所说的每小时四千公里,还是一个保守值。这辆真空磁悬浮列车后期若被改造的更好,速度飙到一两万公里,都是可行的。 朱校长的话,将我们给彻底的震惊了。 在这样一个广袤无垠的西域边陲,一个并不繁盛的偏远地界,却能有这样举世无二的惊天科技,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走上前,透过玻璃,只见驾驶室内的荧屏上,列车的速度已经提到了三千多公里。 列车的前方,已经看不清一丝一缕,我们像在一条条、一道道的光影里穿梭一般。 不意间,我在玻璃上望见了小仙妹的笑脸,是那样的纯真可爱、善良无欺。 我用手轻抚了一下玻璃,而后贴向了唇边。 “对不起,小仙。”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一百 少年英才弑父魔 “华哥哥,你杵在窗前干嘛?” 我蓦地醒过神,红着脸说:没……没啥,随便看……看。 “不许结巴,丢不丢人?” 话音未落,她已跑至窗前,东张西觑。 “朱校长,这火车是谁设计的?” “侯天。” 小仙妹扑着闪闪的蓝眸,撇嘴道:就他?看不出来。 朱校长捋捋脖下的肥肉,呵呵笑了,继而向我们道出了侯天的故事。 侯天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祖上世代为农。他的父亲侯山出生后,便继承了祖上的衣钵,成了侯家新一代的庄稼人。 对于世代不变的归宿,侯山认定了天命如此,所以,对于儿子的人生志向,并未抱有太大的奢望。 许是上天见怜,侯天年满一岁时,就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超凡智力,看书过目不忘,从一到百的数字,别人给他只说一遍,他就能倒背如流,而且还总能给大人们讲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道理来,最为惊奇的是,对于机械类的东西,他十分的着迷,甚至能够拆散了重装。 一传十,十传百,侯天成了一个让十里八村都为之称赞的小神童。 当然,最为欣喜若狂的便是他的父亲侯山了。 侯天的原名叫侯地,侯山本希望他能本分的种一辈子地。自从发现儿子天赋异禀后,便将“地”改为“天”。 天字,寓意儿子能够改天换地,壮兴侯家的门面。 而侯天,确实争气,十二岁就被中国的一所名校给录取了,不单学费全免,且年年享有高额的助学补助金。当时,可谓是轰动全国。 因为学东西快,悟性高,点子多,他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读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并在没有考研考博的前提下,被破格的提为机械研究院的院士。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且收不住了脚。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巨大的隐患,悄无声息的逼临了。 那些在研究院勤苦熬煎了数十年、几十年、一辈子的资深前辈,对于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的后起之秀,恼恨在心。 不过,作为高高在上的国之重士,对于侯地,他们表面上是称赞携助,暗地里处处排挤。 很多次,侯天在研究院苦心撰写的论文,都被他人剽窃,之后捷足先登的据为己用。 对于众人阴奉阳违、背后插刀的恶毒行举,侯天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如履薄冰的与其斗智斗勇。 在其五六岁的时候,他的脑中就有了真空磁悬浮列车这样的模糊概念。 当时,他将一只蚂蚱放进了一个被抽空的塑料袋里,发现它难以自如的跳动,于是就想,如果在一种完全失重的状态下,对交通工具施以力量,那这样的交通工具会在完全无阻的情况下奔速极快。 孩童时的奇想,在他进入研究院之后,愈发的强烈了。 为此,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在一个远离研究院的密林深处,终于造出了一节真正的真空磁悬浮列车,并撰写了一篇关于造建真空磁悬浮列车的论文,不日发表。 侯天以为这一切做的悄无声息,然而,他太低估研究院的老家伙们了。 当他再次到达那片密林处时,发现自己建造的真空磁悬浮列车的秘密基地已被掳掠一空,现场一片狼藉。 当即,他立马向研究院奔回。 果不其然,回到研究院时,所有人都围着那节列车啧啧称奇。每个人都像一头饿疯了的凶狼,眼中充满了贪婪的邪光,觊觎着他的不世之作。 奔向列车的侯天,声嘶力竭的痛斥着每个人的丑恶行径。 一个良心未泯的老院士悄声劝侯天认命吧,自打他在秘密筹建这个真空磁悬浮列车时,就被大家给盯上了,而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样惊天巨作的功劳归于众人。 平日里,时常嘲讽侯天是个乡巴佬的姜老院士,捏了一沓文件向他走来,姜院士说,若是侯天识相,将这样的成果归于众人,则可以在他的这篇论文中,署上他的名字。 此时,余下的人,纷纷你言我语的劝说起来,话语中或委婉、或刁钻、或乞求、或恐吓。传递的意思无非是:这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这种感觉像什么?就像你娶个妻子,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些男人,而他们竟恬不知耻的宣称享有同你妻子上床的权利。 这事,足以让人愤恨至极。作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侯天动了杀念。 大多出寒门的天才,都有一个土里土气、低头折节的父亲,而他也不例外。 侯天的巨作被掠夺的当天,他的父亲侯山刚好从偏远的老家前来探望他。 父亲前来探望,本是一件好事,可在眼下悲愤交加的时刻,父亲来了,无疑让他的内心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卑怯感。 他始终没有告诉父亲这帮人的丑恶嘴脸,也不愿父亲同他们有任何的交集,哪怕是互望一眼,他都会忐忑不安,他怕卑微土气的父亲,会融化在那些人鄙夷的目光中。 然而,他越是不想这样,父亲反倒越是和那帮人聊的欢实。 父亲是个大老粗,本想替儿子装装人,三言两语下来,口中便没了场面上的文墨话,不由得失魂落魄。 真正让侯天起了杀心并付之于行动的,源于一件将他内心刺的巨痛的小事。 当天下午,众人计划将这节列车运往地下室, 为了将这节列车运下去,众人真是绞尽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过地下室的一截棱框时,列车被卡住了,任机器狂吼怒鸣,始终难以挪动。 姜院士开口说,侯天啊,让你爹下来推吧,庄稼汉,笨如牛,力气大,一个人能抵得上我们十多人。 姜老院士倚老卖老也就罢了,话毕,他还学了学侯天父亲走路时一颠一晃的样子,并时不时的夹杂一些滑稽的腔调。 一阵哄笑彻底的激怒了侯天。 他在建造这节列车时,在其底部安装了遥控炸弹,为的就是怕被人毁坏或窃走。 现在,他觉得自己彻底的失去了做人尊严。积淀在心底的火山,到了不得不爆发的时候了。 当所有人都下到地下室后,侯天偷偷的溜了出去。 他掏出了遥控器,凝视了良晌。 他知道轻轻一按,他的人生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同万劫不复相比,那些刺在心底的屈辱,让他更加的痛不欲生。 “轰!” 爆炸声像一片汹涌海啸,将研究院的大楼震的支离破碎。 一时间,研究院的地下室被轰的坍塌下落,所有的人,无一幸免的要么被砸死,要么被烧死,最终带着他们无休无止的贪念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魂归西天。 朱校长讲完,面色微颓,怔了会儿,似在想着什么。 “后来他就逃到这儿了?” “想他害死那么多人,只能避到这样的偏远地方了。不过,他的父亲怎样了?” 朱校长蠕动着嘴,喉管里发出微弱的气息。 此时,冷寂的车厢内传来一记陌生的嗓音:侯天也杀了他的父亲。 说话的,是连月身边的护从。 护从讲完,微低着头,用一种央求的神色望着连月。 连月眼眸轻点,说:你知道这个故事? “嗯,朱校长所说之事我早已知道,我和侯天同属一个镇子。当年,侯天确实是名动四方的少年英才,当时,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去地下室帮忙,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因此,我们都称他为禽……禽兽。” 他的话刚一落定,除了朱校长,余下的人全都唏嘘不已。 我直觉得毛孔中沁出一层酥痒的冷汗,半晌无言。 望了眼侯天,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滚动着麻木呆滞的神色。 车厢内静幽幽的,偶尔有光线掠过,搅的人眼睛生疼。 一盏茶的功夫,列车放慢了速度,两侧昏花的廊壁渐渐的清晰起来。 下车的地方,同来时一样,前后是光灿如昼的隧洞,两侧为清透的玻璃护栏。 小仙妹转着身子,惊喜道:刚刚,我感觉列车像飞起来哩。 我赶忙扶住她,笑说:真的像在飞,而且飞的很稳。 “去,马后炮。” 她打掉我的手,搂上了连月的臂膀。 连月笑盈盈的,说:看把小仙给开心的,我也开心。 走在前面朱校长,别过肉乎乎的脑袋,骄色不减的说:更惊奇的在后头呢。 说罢,他扭着肥笨的身子走了出去,余下的我们,一边紧追着他,一边左顾右盼。 同下隧道时所经历的一样,我们乘着密室一样的电梯向地面升去。 升起十多米的高度后,一缕刚劲灿烂的亮光打在了洞壁上,待我们又上升了几米,那道亮光像一口巨网,将我们罩住了。 好暖,好亮。重见天日了。 升到顶后,一片粉色清澈的天然湖泊像从天而降的神迹一般,映入我们的眼前。 “粉色的。”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 环湖泊一周,是一簇簇高大青翠的芦苇荡。芦苇生的茂盛茁壮,遮天挡日。 芦苇还好说,生平见过,可粉色的天然湖泊,却是头遭所遇。 “好美啊!” 小仙妹说完,踩着轻盈的玉步,向湖边跑去。 “小姑娘,危险!” 一记粗重的嗓音追骤然响起,震的湖面漾起一圈浅浅的波纹。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一 善变诡云断魂湖 朱校长的一声惊呼,宛如一记炸雷,令小仙妹顿然收脚,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大步上前,将面色惨白的她拽了回来。 朱校长引着众人后退了几步,说:这片湖水中的矿物质有剧毒,只要靠近它,就会被它蒸散开来的毒气给毒死。且若是盯它看久了,亦会僵死毙命,此湖称为粉面断魂湖。湖水看起来如一位粉面佳人,实则是勾魂索命的魔鬼。 此时,响起一阵鸟鸣。仰头望去,几只振翅高飞的大鸟,在近抵湖边时,倏地扬起细长的脖颈,迅速的遁离。 “吓……死我了。” 小仙妹拍拍胸口,舒了几口长气,面色逐渐红润了些。 “小仙,没事吧,用不用歇一歇?” “不用,连姐姐。” 朱校长摸摸脖间,温声说:咱们往前走吧,你们紧跟着我。 一路上,我们贴在反着粉湖的边缘往前走,所过之处,均留下了密密的脚印。想来,定有无数人于此来往。 茂茂盛盛的芦苇荡,像一堵坚实的城墙,将我们和粉湖隔绝的严严实实。透过其中的缺口,可以窥见粉湖上散发着森森诡异的光芒。 许多次,我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偏离了原有的路线,向粉湖的方向靠去。 朱校长抹了把额上的热汗,说:大家不要向湖央看去,那个东西会迷人心智的。 我晃了晃脑袋,把头埋低,寻着地上的脚印,谨小慎微的向前走。 “啊!” 连月发出一声尖叫,吓的我身打了一个激灵,双腿晃了几晃。 朱校长快速跑来,扫了一眼,温声说:没事,骷髅头而已。 “骷髅头?” 我凑上一步,瞧了一眼地上,愕然失语。 “朱校长,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越走越瘆人,你看把连姐姐吓的,早知道我们都不来了。” 小仙妹湛蓝的眼中滴落几颗豆泪,轻柔的声音里满是埋怨。 我讪讪的望向她,望见的却是利刀一样的目光。 连月摆摆手,笑道:没事,骷髅头而已,是我小题大作了。 见她无恙,众人不再多虑,尾在朱校长的身后继续向前走。 我追在朱校长的身边,说:校长,骷髅头是什么情况? 朱校长瞄了眼身后,压在我的肩头,低声说: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刚刚发现这片粉面断魂湖,一开始,大家并不知道它的恐怖,下去三人,瞬间被烧成了一具白骨。此后,无人再敢接近这片鬼湖。那个骷髅头,是社里一个化学教授的,他不信邪,想一试真伪,就坐在湖边神贯注的盯着断魂湖。谁知,十分钟后,他竟没了气息。离奇的是,我们前去搬挪他的尸体,发现他如一尊石像般岿然不动。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尸体开始腐烂风干,皮毛脱尽后,空剩一个骷髅头了。 听罢,我的身上不由得抽起了冷风。 又走了几步,一排黑色的石阶自下由上的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石阶的正中央,刻了一条同帝陵内一模一样的青龙。 朱校长顿住脚,朗声道:上了这排台阶,咱就到了。 我拉着他快走几步,问道:校长,是快到帝陵了吗? “嗯。” “你和我们一起前往吗?” “不,有人来接你们。” “谁?” “到时你便知道了?” 拾级而上时,我的头上飘着一簇簇蓝盈盈的迷雾,越往上薄雾愈加厚重。 当我触摸这片迷雾时,掌心感到一丝透心的冰寒。 又踏出几步,我终于冲出了这片蓝色的迷雾。映在眼前的,是一片金色的沙原。 不远处,停着一辆商务车,想必是来迎接我们的。 当我回过身,透过青蓝色的迷雾去寻小仙妹等人时,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而那片粉红色的毒湖,则换了模样,变成了碧绿色。 “他们人呢?” 当我俯身欲钻进迷雾中时,朱校长引着几人一一的走了出来。 同我一样,几人上来后,尽皆茫然的盯着那片迷雾。 “校长,这片迷雾从哪里来?而且从迷雾的上下面所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怎么回事?” 未等朱校长回话,小仙妹抢在我俩的面前,说:你俩一直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把我们给卖了? 我一时忍俊不禁,可望见她那凶巴巴的目光,又将笑意憋回了体内。 连月走上前,说:朱校长,这里有些怪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发现了这片迷雾,后找到了那片魔鬼湖。迷雾的颜色是随天气变化的,天色晴好?你现在所看的《血骨无存》章百一粉面佳人断魂湖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血骨无存 搜更新最快,最全的书,请记住蚂蚁阅读网 章百二 漠海寻舟十八层 徜徉于无尽的大漠中,远方的一切,在渺茫的气浪里显得诡异莫测。 前往帝陵的路上,我频频的望向身旁这个特殊的女子。 不觉间,又瞧出了一些不同:云姐是齐肩长发,她是过耳短发。 “难道她是南尊夫人?她和云姐真是太像了。” 那人不时的望我几眼,笑而不答。 “华哥哥,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沙雕园在哪里呢?” “是啊,沙雕园不会是建在地下吧?” “呃……我也是头次来,应该快到了。” 一提起地下,我瞬间想到了帝陵,赶忙将话引向别处。 小仙妹拍拍我的肩头,贴在我的耳边说:华哥哥,你身旁的姐姐真漂亮。 我抿嘴笑了,说:谢谢夸奖。 “切,整的像是夸你姐似的。” 小仙妹说罢,又往前凑了一步,问道:小姐姐,你是谁啊? “我……我是小华的姐姐。” “啊!” 我与小仙妹相视一望,讶异无比。 “华哥哥,你咋不说实……” 忽然,匆掠而过的画面静止了,车子定在了原地。 当我们猝不及防前扑之时,车子脱离了水平面,向下陷落。 “龙梯!” 我猛地想起这种在帝陵内时常出现的工具。 果不其然,车子在龙梯的托载下徐徐的向下落去。 “连姐姐猜的蛮准,沙雕园是建在了地下。” 连月皱紧眉,不安道:那些青龙图案好阴森,我们要去哪儿? 我不敢应答,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帝陵。” 她轻声回到。众人齐声道:帝陵? 下降了三十多米,龙梯停住,一口宽大方正的石门霍然洞开。 继而,一片亮如白昼的光线从门里泄出,直刺刺的涌到眼前。 未来得及缓冲一下脑中的眩晕感,商务车咆哮着飞驰而入。 进来的地方,同一层有些相像,面积差不多,构造也一样,唯独灯光亮了些。 根据下降的高度,我猜想,我们可能在帝陵内地势较低的某一层。 “华……华哥哥,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小仙妹按住我的肩头,惊恐的喊了一嗓子。 随她目光所引的方向看去,只见高大空荡的顶壁上悬挂着一根根排列有序的黑色绳索,而绳索的下面则吊满了各色各样的人。 被吊挂着的人,正拼尽全力的挥舞着四肢,舌头像被割断了似的,“咿咿呀呀”的低嚎着。 一路上,我们历经了不少稀奇古怪事,此时心中虽惧,却也稳住了。 可是,面前吊挂着的,分明是有血有肉、满面慌惧的活人。 这一刻,当真令人怕到了骨髓中。 “小仙的表哥,你带我们来的是哪儿?” 连月有些怒不可遏,推了我一把。 “快说,这到底是哪里?” 连月身旁的护从蹭地向我扑来。 “砰!” 一旁的女子纤手一扬,将他挡下了。 蓦地,九个同云姐一模一样的女子跑至车旁,将我们围了起来。 “诸位,下车吧。” 身旁的女子话毕,余下九个女子刷地拉开车门,将连月及其两个护从押下了车。 “华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小仙妹搂紧我的胳膊,急切的问到。 “哼,小仙,看来你也被骗了,他和屈可来是一伙的。” “屈……屈可来,不是……难道……” 小仙妹望了望连月,又紧盯着我,湛蓝的眸子里蓄满了怒火。 连月何其聪明,在与我目光相接的一刻,一切都明白了。 她的神色先是惊惧,后是坦然,最后成了愤怒。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快放开我,等老子出去绝饶不了你们。” 两个护从毫不屈服的挣摆着身体,声嘶力竭的叫嚣着。而连月却很平静,不过瞳孔内堆叠着愤恨。 就在小仙妹被紧紧按住的刹那,我高声喊道:别……别…… 听到我的阻拦,两侧的女子松开手,退了回去。 小仙妹抓住我胸前的衣服,几颗水晶般的泪珠打在她的手背上,她恨恨的而又无力的问了一句:华哥哥,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这样啊? 霍然间,我的心像被一柄刚打磨好的利剑狠狠的刺了一下。 我的眼眶湿了,不敢正视她。 “先把他们安置好。” 黑暗中走出一个女子,柔声说到。 听到她的指令,十个女子欲将小仙妹等人带走。 “华哥……王华,你们要将我们怎样?” 小仙妹捶打着我,浑身颤抖难耐。 一时间,气氛僵住了,连月冷笑几声,淡淡的说:小仙,别问了,没用的,他们要杀了我。 小仙妹睁大了眼睛,一排皓齿将薄唇咬的血红,两汪热泪夺眶而出,忽然,她甩起臂膀,抽了我一记耳光。 “他不是我表哥,他是骗子!” 当她再次抬手一只纤白的玉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姐。” 世间总有一种东西是模仿不来的,即至亲的目光。 云姐向我走来的刹那,十个毫无二致的女子肃立一旁,躬身低首。 “她……她是你姐?” 小仙妹剜了云姐一眼,又恶狠狠的瞪向我。 “嗯。” “那这一切都是受她指使的?” “不……不是。” “一个贱女人,一个大骗子,没少行苟且之事。” 一听到“贱”字,我的手掌竟不由自主的抡向了她的面孔。 一道血红的掌印,在她脸上登时呈现。她摸着脸,两行热泪吧嗒吧嗒的砸落在地。 “小华,你……你这孩子,咋这样呢?” 云姐将我推向一边,向那十个女子使了使眼色,除了小仙妹,连月几人被押了下去。 望着小仙妹那双怨恨不止的眼睛,我慌忙走上前,说:小仙,对……对不…… “滚,我恨你。” 说完,她甩过身,晃晃歪歪的向里面走去。 我呆呆的望着她,直到望不见一切。 “小华,你终于回来了。” 回过头,只见云姐和爱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 “姐……姐……” 汹汹的泪水,破开了眼皮,倾流而下。 在她面前,我永远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可以肆意的哭。 她抱住了我,良久不愿松开。 平复好各自的情绪后,我同云姐乘坐龙梯走出帝陵。周围的一切,又成了一片金黄的沙漠,丝毫没有帝陵的影子。 “姐,我们刚刚是在哪一层?” “地下八层。” “一共有多少层?” “地下十八层!” “屈可来呢?” “他和先到的连月的二十多个护从都被押在八层的专属区域,此时该和连月见面了。” “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你啊。” “我?” “嗯,这一层属南尊夫人统管,我向她百般求情,她许我来帮你。” “怎么帮?” “今天是第九天了,明晚须行祭魂礼,不然你会彻底失去记忆。” “我在运城的经历,你……” “我都知道了,姐为你感到骄傲。” “姐,那十个女子是谁?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八层?那些被绳索挂住的都是什么人?” 我恨不能在一瞬间,将心中所有的疑惑都问个清楚。 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沙,洋洋洒洒的淋下,说:前去接你的,是仿照南尊夫人造成的机器人,她们是夫人的嫡系卫队,只听命于夫人。而那些被悬挂着的人,全是等待着被惩杀的孽鬼。你看到他们身上所悬挂的绳索,是一根融入了钛合金的钢绳,它的顶头,有一颗巨大的吸盘,会紧紧的贴在孽鬼的后背上,吸盘处有一股可以控制人神经的电流,这股电流会将孽鬼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投放到…… “投放到哪里?” 云姐从脖间摘下一枚幽蓝色的玉珠,说:喏,它喽。 记得当初进到帝陵时,碰见了难缠的“血无极”,便是用这枚蓝玉珠制服了它。 “那孽……他们四肢乱舞,却哑口难言,也是受到玉珠的管制了吗?” “是的,玉珠可以侦测到人的情绪波动,可以同人隔空传音。” “有这般神奇,借给我试试。” “去,想的美。” 当我盯着蓝色的玉珠看的出神时,霍然想起了小仙妹湛蓝的眼睛,不由得黯然神伤。 “姐,怎么在帝陵内见不到诛心社的人?” “诛心社的人大多在夜晚出现,白天各司其职。” “除了南尊,还有别的尊主吗?帝陵内的楼层又是如何划分的?” 云姐略一沉想,讲了起来:帝陵的入口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所以圣主决定交由四位尊主来统管。帝陵位处北方,所以南北为大、东西次之,古人有南王北臣、东升西落的迷信之说,所以一时间,谁做哪个称谓的尊主难以划定。帝陵十八层,越往下,气温越是冰寒,孽债越是深重,所受的刑杀越是血腥。最后,朱校长建言,可以用‘漠海寻舟’之法来定尊主的称谓。 “什么是漠海寻舟?” “‘断魂湖’不远处,有一片可以将重物托起而又不会将其淹没的沙海。因此,将小舟置于其上,人坐于舟中,任其逐流,船停何方,称谓即定。不过,为了让四位尊主感受到应有的平等,圣主决定,西尊和北尊所统管的楼层,都要比东尊和南尊多一层,于是,一到三层属东尊统管,四到七层属西尊统管,八到十二层属南尊统管,十三到十八层属北尊统管。可是…… “可是什么?” “我之前给你提过,每处死一个孽鬼,祭杀费分为铜、银、金、白金、星钻、至尊等六个段位。楼层越低,关押的孽鬼所犯的罪孽越重,罪孽越重,就意味我们所获的祭杀费越高。 在第一层,我们惩杀一个孽鬼,祭杀费在六位数,但到了第十八层的至尊段,惩杀一个孽鬼,祭杀费高达了八位数,翻了十倍,可谓暴利至极。因而,很多想将仇家残杀的过瘾之人,不惜下重金……” “姐,照你的意思,现在的祭杀,不是看所犯罪孽的深浅,而是看行刑者所花费用的多少?” 云姐敛起了笑容,点点头,眼中落出悲愤之意。 旋即,她补了一句:任何的初衷,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会弱的不堪一击。 “姐,其实我加入诛心社,是想劝你离开。如果不行,那我会坚决的保护你。” “到了这一步,你只能加入诛心社了。” 云姐的言语,没有分毫的感动之意,相反的,倒因为我的即将加入而开心难抑。 “姐,我不喜欢你活在一个充满血腥的世界里。” “好,等你明晚过了最后一关,再说吧。” “最后一环是绣娘关?” “嗯,你要记住,进了诛心社切不可心慈手软。” 我不再回话,冷冷的躺在温热的沙床上。 湛蓝的天空不染一丝杂质,它是那么的蓝,一如小仙的眼睛。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三 铁器铮铮心尤痛 时下,我心中仍有三点疑惑。 “姐,祭杀之后,无关之人会放了吗?在‘血兽点路’中我蒙一位高人暗中相助,才得以保命,他是谁呢?在‘山风清’的外面,当一张鬼面出现后,凶事如影而至,不知是人还是鬼为?” “放,肯定放。不过,一瓶‘痴忘笑’自是免不了。你说的另外两件事,我也很纳罕,暂且莫想了。” 我坐起身,搓了搓脸,说:我想去看看他们。 “是去看小仙吧?” “嗯……都看吧。” “不必多说啦,我们小华的心里总算装进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拍了拍脑门,吁了一口气,说:姐,一个夏小玉就让我很对不起了,小仙可得好好的。 “那干脆留下来当咱家媳妇算了。” 我仰起头,望着她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心里泛起了春意。可一想起小仙妹那怨恨的神情,胸口又被凉意侵满。 “她……她会恨我一辈子的。毕竟,我深深的欺骗了她。” “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去吧。稍后会有人带你和屈可来去挑选祭杀的器具,社里称为‘圣器’。” 在温热的天气里,一想起那些猩红冰冷的魔器,我竟不由得全身寒麻。 下来后,屈可来、连月、小仙妹等人尽被挂在一个约有二十平方的专属空间内。 悬挂连月的钢绳,是红色的,余人则是黑色的。 见我走来,屈可来目光一亮,焦灼的神情和缓了许多。而连月和小仙妹等人,则怒睁着眼睛,愤恨的盯着我。 他们可以微微晃摆着身体,却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走到小仙妹的面前,我低下头,连说了几遍对不起。 小仙妹歪过头,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死灰。 “小华,需要他们开口讲话吗?” 觅着声音向下看去,只见脚下的石板中,漏出一行细小的夹缝,而沙沙的音响则是从里传出。 我轻一颔首,登时传来了如沸水般的吵闹声,震的人耳窝子一阵生疼。 这一阵吵闹,像一枚石子在水面上掀起了数朵巨大的浪花,将一环环的波纹向四周荡开,余下仍被控制住嘴的孽鬼们则身躁心慌,全都扑腾着四肢,想要开开嘴瘾。 “你来是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小仙,别这样,你很快就能获得自由了。” “自由?那连姐姐呢?” 一旁,连月冷哼几声,说:小华,你们只要放了小仙和我的众兄弟们,我死而无怨。 “会的,请放心吧。” “狗日的,你不得好死,欺骗我们连总。” “等我出去,定要杀光你们。” “屈可来是小王八蛋,你是大王八蛋,连无辜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你若敢动我们连总,我绝不会轻饶你们。” ………… 恶言恨语的不绝于耳,一根根绳索铮铮作响。 “全都闭嘴,若再叫喊,休想开口。” 地缝中传来云姐脆朗的声音。 顿然间,所有的停止了摆动,帝陵中空寂无声。 “哈哈哈哈,你们最终败在了老子的手里。” 一记半生不熟的声音传来。 “屈可来。” “砰!” 一根黑色的钢绳从屈可来的后背断开。贴在他背上的吸盘嗖地退到了顶壁上。 落地后的屈可来,欢喜的摸摸后背,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般,兴奋的蹦跳了几下。 不知怎的,此时我内心的天平一直倾向于小仙妹等人。对于屈可来,竟生出了没来由的厌恶之感。 “啪!啪!啪!” 几记抽打声,回响在空荡的帝陵内。 “出卖我,让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屈可来一边阴阳怪气的吼着,一边扬起手,将连月身边的护从,一一的抽打着。 “住手。” 我几个快步奔至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胳膊。 小华,我……我还有钱,这些个人头我全买了。” 屈可来对我说完,一改柔和的面孔,凶狠的望向连月及其护从。 恍然间,我觉得他像一头狼,一头杀戮不不止的凶狼。 进了帝陵,也就等于进了一个阴森恐怖的杀戮场,可是,道亦有道,有钱买人命,于我来说,行不通。 不行,你若这样,我会申请取消这次的祭杀。 “好……好,你说了算。” 屈可来见我一脸坚定,冷若冰霜的面色顿时化为一江春水,不过,他的笑容里流动着藏不住的阴冷。 “莫非,搞错了,连月不当死?” “谢谢你。” 连月咬着血红的唇角,平静的神色中多了一些感激之意。 当我望向小仙时,她已经垂下头,肩头不住的耸动着。 “小仙。” 我弯下身,只见她血红的眼眶内,淌出两股源源不断的清泪来。 “滚。” “小仙,你要理解小华,他也是迫不得已。” 屈可来抢上一步,堆着笑脸打圆场。 小仙妹仰起头,怒不可遏道:屈可来,你就是个阴毒的伪君子。王华,你一定是上当了…… “小华,我们走吧。” 屈可来打断了小仙妹的话语,将我往龙梯口拽去。 忽然,三个通体黑衣、黑纱蒙面人挡在了我俩的面前。 一身材高挑的女子阴声道:是王华和屈可来吗? 乍现三个鬼模鬼样的人,着实将我和屈可来吓了一跳。 我一想,这大抵是云姐所说的刑师部的人了。 “嗯。” 女子哼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冰冷诡异。 “随我们去往刑部挑选‘圣器’。” 容不得多想,我和屈可来随同三人乘龙梯向下滑去。 离去的刹那,回望了一眼小仙妹,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萦绕心头。 下落的空档,女子开口道:你们选择的是南尊的祭杀层级,我带你们去南尊统管下的最后一层,即十二层, “我想问下,四大圣尊所统管的楼层中,最后一层是‘圣器’的所在地?” 我话音刚落,三双阴冷的目光像三条阴戾的游蛇一般紧盯着我。 女子甩给我一记嘴巴,阴阳怪气道:该你知道的,你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莫问东西。尊威不可犯,明白吗? 我捂住烫红的面颊,艰难的点了点头。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四 花样祭杀无人知 到了第十二层,龙梯洞开的刹那,扑入眼前的,是一群垂在钢丝下、密密麻麻、惊恐万状的孽鬼。 所有人,正不知疲倦的晃摆着躯体,做徒劳的挣扎。 面罩黑纱的三人,面无涟漪向最南边的一隅走去,我和屈可来闷着气,小心翼翼的紧跟其后。 刑师部的大门是极度诡异的猩红色,同‘血无极’一样,像是泼洒了一层猩红的鲜血,刺眼的灯光下,更显得扎心。 大门在我们近抵的一刻,融为一块虚影,消失不见。 “又是这般的科幻!” “这口大门,是用死人的鲜血凝集而成的,每进来一次,都会有一个死去的人被抽干了鲜血。” 刑狱部的三人中,最左侧的一汉子说到。 我忽觉一股冷气往头上窜去,不敢接话,不敢瞎想。 进来后,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别有洞天。 刑部的门不大,但空阔的里面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 映入眼前的,是无数个被工整陈列的闪着阴冷寒光的铁器:沉甸巨大的利斧、光芒闪闪的砍刀、乌黑铮亮的铁锤、尖锐细长的钢钉、血红把手的铁钳、弯身尖嘴的电钻等等。 这些东西,虽平常见过,但此刻乍看,顿觉得更瘆人、更血腥。 当然,还有更多我们平日里没见到过的凶器,只怪我言拙词浅,难以精准的表述。 往里走,渐渐的出现了许多通体黑衣、面罩黑纱的刑师。 见有生人进来,他们全都视若无物,低头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走到一方巨大的水池边,只见七八个刑师正躬着腰,在水池内涮洗着什么,我可屈可来探头望去,体内的魂魄差点惊飞天外。 原来,他们涮洗的,是冷冰冰的虐杀工具,有残留血丝的钢锯,有凝滞黑血的弯刀,有沾满了肉沫的狼牙锤,在一根细长的铁钳上,竟然吊挂着一条黑红色的舌头。 “当当、匡匡……” 铁器在水里面被不停涮着,片刻的功夫,这些个被鲜血覆盖的铁物,脱去了血衣,蜕变成了一个个寒光闪闪的利器。 刚刚一口满满的清澈池水,转瞬就被浸染成了飘着腥臭味的血红色。 我的喉头划过一阵干呕,猛然蹲向墙角。 霍然间,地上贴着几张被糟践的面目全非的人脸。 “啊!” 我仰身向后腿去,不成想滑了一脚血水,即将栽倒。 霎时,一个刑师眼疾手快,将我扶了起来。 “哈哈……” 肆无忌惮的哄笑声,总算为冷寂的刑部添了一份独有的热闹。 屈可来搀住我,一行冷汗从他的脸上震起,落在了我的手臂上。 “走吧,你们选择的祭杀等级在后面。” 我和屈可来相互搀扶着,随三人向后走去。 到了一个略微空阔的地方,三人停了下来,我和屈可来看看两侧所陈列的物件,冷汗又一次从头顶流到了脖颈。 此时,一瘦小男子走了出来,他虽瘦小,声音却尖锐娘气,有点儿宫内总管的感觉。 瘦小男子盯着我和屈可来,鬼里鬼气道:你们呐,可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你们选择的这个段位中的层级,有六种祭杀法,分别为冰火毒龙钻、颠转万刃山、禽畜千易面、多彩阴阳圆、醉梦活蝎洞、流珠人皮现。 “听懂了吗?” 屈可来蠕动着唇角,怯怯的问道:这六种祭杀的刑法,请给我们解释一下。 瘦小男子白眼一瞥,冲方才的汉子喝道:师弟,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汉子一听,来了兴致,“吭吭”几声,说:你俩给俺听好了,就只说一遍啊。 我和屈可来将头点到最低,向他走近了一步。 汉子得了尊敬,冷笑道:冰火毒龙钻,可不是冰火两重天啊,嘻嘻,冰,就是冰块,火,就是烧烫好的电钻,我们先让孽鬼夹在两块经过超低温凝固而成的冰块上,待其彻底的失去知觉以后,再用经过高温烘烫好的电钻对其进行不间断的钻击,当然,你可以钻其要害处,让其一招毙命,也可以慢慢虐玩,只要你愿意,且他还没死,随你所愿,虐杀个透彻。 颠转万刃山,这个有意思的很,我们会在孽鬼的头上固定好一个耳麦,为他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比如温暖的反义词是什么,大江东去浪淘尽的下一句词是什么,他的脚底有一些答案的踏板,如果他在一秒钟难以踏上对的踏板,那不好意思,他的脚下会生出数以万计的刀刃,这些刀刃不足以将他刺死,但会让他痛的生不如死,过瘾的很。 禽畜千易面,哎呀,这个有些残忍了,不过也简单,哈哈,我们会提供千种动物的脸皮,你们可以割下孽鬼脸上的皮,选择你喜欢的动物的脸皮,然后将其缝合在孽鬼的脸上。还是那句话,如果他没死去,你就是换了一千张脸都可以,爽不爽? 汉子说到此,顿了顿,透过朦胧的黑纱,我能感觉到他的脸上聚满了凄冷的诡笑。 他所说的三种虐杀之法,每一种听来,都能让人不寒而栗,不忍卒听。 女子阴冷的诡笑了起来,说:多彩阴阳圆,讲的是孽鬼的头和脚固定在一个类似于陀螺的转柱上,有一个可以控制转速的脚踏板,踏板受力的大小决定着孽鬼旋转的快慢,在孽鬼旋转的过程中,你们可向其射箭、投标、泼洒辣椒水、鞭打等等,项目多彩,方向多变,如此之后,孽鬼的周身,就像一个在地上滚动的圆球一般,血痕累累,或深或浅。 “师姐,接下来的还是让我说吧。” 汉子打断了女子的话,抢上一步。 女子微微点头,汉子兴致高昂的继续说:醉梦活蝎洞,说的是将孽鬼置于一个只能容其一人的瓷桶内,让他的头露出来,桶的内壁有无数个可以将孽鬼全部覆盖的小孔,每个孔内都放置着数不尽的毒蝎,小孔暂时是封闭的,桶顶端,也就是和孽鬼头部接触的地方,有许多的碰钮,我们会用最烈的酒将孽鬼灌醉,然后任其的头部左右晃动,之后被启开的壁孔打开,毒蝎会凶猛的扑咬在孽鬼的身上,让其生不如死。 “好了,师弟和师姐,最后一个由我来说吧,听你们说的如此过瘾,我都耐不住了。” 娘里娘气的瘦小刑师急躁躁的抢过话来。 这三人虽然麻木阴毒,相互间倒是和睦谦让,瘦小刑师话音刚落,余下两人“嘿嘿”的冷笑几声,退到一边。 我曾想,人性的阴暗能到怎样的极限,而今看,无穷无尽。 “嘿,流珠人皮现啊,从字面看来,也好理解,古时,水银又指流珠,所以流珠便是水银,我们先把孽鬼埋进松软的金沙内,再剃光其头皮上的毛发,然后用利刃在其头顶开个圆形的小口,之后将装满水银的袋子,通过一根纤细的导管,让水银从其头顶慢慢的灌入,因为水银很重,灌进体内又很难受,孽鬼难以承受这样的割肤之痛,会不停的浑身颤动,不多时,一张温暖柔滑且润嫩的人皮,会被剥离出来。如果孽鬼幸运的话,在脱去皮肤之后,他还尚且活着。” 瘦小男子话毕,汉子抢话道:依我看,还是多彩阴阳圆这个祭杀之法吧,简单、好玩、刺激、杀伤力大,哈哈。 “其实我倒觉得禽畜千易面妙的很,将人脸换成狗面、猪面、狼面、老鼠面,叽叽。” 女子笑罢,余下的两个师弟亦是捧腹大乐,而一旁的几个刑师则好奇的围了上来。 一个发型像鸡冠子一样的男子插话道:要我说,要不你们再加点儿钱玩个刺激的,我这儿有种叫做抽肠断筋的玩法,很是爽哉。 鸡冠男还未说完,三人一拥而上,将他劝了回去。 “诸位啊,可不兴切俺们的生意,和气生财嘛。” “生意?” 三人赶忙将我和屈可来拽至一旁,小声的催问我俩可有意向的祭杀法。 屈可来见我毫无主意,心也慌了,忙说:三位请容我俩好好想想。 女子尖声笑道:没事,不着急,您二位是花钱买命的主,开心就好。不过,最晚请于明天中午告知于我们,我好给您二位准备家伙事。 “刚才的参考方案净是我师姐和师哥说了,我再补充一下,我觉得那个流珠人皮现最好,剥一块皮子,做成沙发垫、手套、皮鞋、画布等,是不错的珍藏品。” 我已经感到全身发麻了,手指攥紧裤兜的口子,不住的揪扯着。 “好,容我俩想想。” “嗯,来了就要放得开。” “是啊,天高皇帝远的,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记住喔,最晚明天中午给信。” ………… 三人说罢,在渐渐飘低的笑声中慢慢远去。 我和屈可来像两具雕塑一般,默杵在原地,魂魄脱离了躯体。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五 痴情恒久光板孙 惊惶无措时,两个南尊模样的女子匆忙的跑了进来。 二人所过之处,刑部内的大小人员纷纷躬身行礼。 “小华,快回去,小仙她……” “她怎么了?” “她……她想自尽。” “什么?” 我感觉虚弱的体内,陡然生出一股强劲的新力,猛地向外冲去。 回到八层后,云姐正耐着性子,和颜悦色的劝慰着小仙妹。 “她呀,想咬舌自尽,被蓝珠侦测到了,好在她体中无力,难以得逞。” 我握住小仙妹的手,只见她的眼中泪水成片,一缕血渍从她的唇角溢出。 “滚。” 她仰起头,松开手,骂了一句。 “好好好,你先别怄气,等此事了了,我任你处置。” 云姐白我一眼,酸酸的说:先把她搀到密室中去。 云姐说完,蓝珠一闪,小仙妹身子扑倒下来,我赶忙上前将她抱住。 她极不情愿的在我的背上无力的捶打着,口中弱弱的骂着。 龙梯上,云姐双目微眯,红唇翕动了一下,似在轻吐唇语。 片刻后,她睁开秀目,说:我已吩咐人去请‘光板孙’了,你不必担忧。 “光板孙?” “光板孙,我们又称孙老头,祖上世代为医,他自幼得了一种古怪的湿寒,其父在给他治病的时候,一时用药过量,致使让他体内温寒失和,火气通贯全身,此后他身上便一直燥热不堪,只有光着身子才能略微缓解,所以人称光板孙。 “世间还有这等奇闻异事。” 云姐扫了一眼全身虚弱的小仙妹,补充说:在光板孙的面前,切莫提起他的亡妻,这老头什么都好说,但提起他的亡妻,便大事不好喽。 “亡妻?” 虽然不懂云姐所说之意,但我仍是牢记在心。此时,小仙妹眼皮上翻一下,又沉了下去。 我用力的抱了抱身轻腰软的她。一袭处子的清香在鼻口萦荡,直激的肾上腺素往上飙升。突然,我觉得自己的前胸贴住了一对丰满柔软的东西,羞的我是两面绯红,心脏猛跳。 小仙妹虽然周身无力,可红唇近贴我的耳边,她细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云姐像是听到了什么,丢来一连串的白眼。 密室在一层,暂时难以看清有多少间。里面空间极大,和平常的居室毫无二致。 不多时,光板孙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他年岁约在六旬开外,光溜溜的脑袋上没有一丝头发,样貌衰颓,上半身秃如平板,下半身只穿了一条丝质般的黑宽裤,像现在时下流行的那种蓬松裤,赤着脚丫子。 不明其由的,会觉得光板孙是个乞讨要饭的,或是打鱼归来的渔夫。 我和云姐将小仙妹平放于床上,云姐笑说:来,给你家小仙脱鞋。 我心中喜不自禁,正要低身探手时,忽地瞟见云姐俏脸作怒,便收住了身子,故作正派的说: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来吧。 光板孙嘴中吐出一口浊臭,呵呵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娃子比我这老头还要迂腐。 说话间,光板孙将小仙妹的鞋子脱下,登时,一双白如莲、润如玉的纤足勾紧我的眼,摄住我的魂。 我绝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可心就是不由自主的迷醉在这样的尤物中。 “瞎愣啥呢?给孙先生让让。” 光板孙受宠若惊的回道:夫人客气了,叫我老孙就行。 此时,小仙妹迷迷糊糊的挣着眼皮,唇角蠕动着,发不出丁点儿声响。 光板孙从一口药箱中取出一个紫色的瓶子,拿出一个玉白色的瓷碗,将紫瓶中的绿色液体往瓷碗中滴了几珠,倒进一些清水,将清水和绿珠摇匀了,慢慢的滴入小仙妹的嘴里。 须臾,小仙妹杏眼微启,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亮,面颊也有了粉气,显得更加的清纯秀美。 “真神了,比阿虎都神。” 忽然,光板孙回头剜我一眼,说: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议我师兄? “师兄?” 我哑了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孙先生,这是我的弟弟,愣头愣脑的,您多见谅。” 云姐说完,点头致歉,光板孙慌忙躬身还礼,歉声说:夫人折煞老头了,不知者勿怪。 对于光板孙称呼年少的阿虎为师兄,我很是不解。 他提了提裤子,和气道:我祖籍山东,祖上也曾被请进宫伺候过皇亲贵胄们,可是自从太爷爷用错药将一位大臣医死而被砍头后,家道由此中落。当我进到诛心社后,闻听有个黄毛神通,一时心痒,想与他较个高低,没成想输给了他,便唤他作为我的师兄。 “其实孙先生倒没输给阿虎,二人打个平手,不过孙先生大气,愿意谦退人后。” 光板孙拱拱手,羞愧道:夫人抬爱,老头愿赌服输…… 忽然,卧于在床上的小仙妹,声音沙哑道:你的亡妻可好? “坏了。” 云姐面色骤冷,将小仙妹抱起往门外跑去。 “小华,快跑。” 在我们冲出密室的一刻,耳听得里面“咣咣”作响,不久即传来撕心裂肺嚎哭声。 云姐将怀中的小仙妹丢向我,恨恨道:这小丫头,真是不听话。 我抱紧小仙妹,问道:姐,这光板孙是怎么了? 云姐没好气的说:疯了。走吧,去隔壁的财神室。 一进门,一尊金红色的财神爷映在了面前。 屋内,十多个身着金黄色西装的男女正悠闲的品着茶,聊着荤段子。 见云姐进来,众人起身行礼,其中一个嘴里含着茶沫的胖姑娘,强行将茶沫吞进肚里。 “去帝陵内帮大家清扫祭场。” 在云姐转身的空档,我从众人的眼中,看到了不情不愿与无可奈何。 我心想:云姐在诛心社是怎样的地位?言语中毫无惧意。 众人出去后,我将小仙妹放在一张堆满血色钞票的床上,不禁叹道:这么多钱,少说也得有八十……一百……一百二…… “二百二十万。” “姐,你怎么知道的如此精准?” “过手的钱多了,瞄一眼,就能知道个大概。不说了,这小丫头真是气人。” “姐,她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孩,何必与她计较?” 小仙妹已经意识清醒,但若想回复体力,尚需一段时间。 “贱女人,大骗子。” 听她再次骂出“贱”字,我忽地扬起手,可一望见她那娇媚可怜的样子,心中又柔软万千。 云姐意味深长的说:小华,这小仙姑娘,很快就会忘了你。 “我会恨他一辈子,要了他的命。” 云姐将我拉到床位,坐定后说:你知道我为何不让在光板孙的面前提起他的亡妻吗? 见我摇头不解,云姐说:光板孙和阿虎一样,都是医术精湛的神医。他们家虽然世代悬壶济世,可过的极其清贫。 光板孙的亡妻,本是当地一乡绅家的独女,叫梅香。梅香人如其名,漂亮甜美,和所有凄美的爱情故事一样,俩人相爱了,可是二人门不当户不对的,遭到了乡绅家的强烈反对。 乡绅家为了杜绝梅香和光板孙私会,派人日夜监守着梅香,可是爱情的魔力,真是既伟大又神奇。 俩人终于暗订终生,一起私奔了,几个月后,梅香怀孕了,就在俩人欢天喜地、想等孩子降生之后,一起云游四海之时,二人被乡绅家的侍从们发现了,并绑回了家中。 梅父说,只要梅香放弃和光板孙在一起,并将肚中的孩子打掉,他可以放了光板孙一命。 无奈之下,梅香只有缀泪答应了。 可是,孩子被取走后,梅母却执意要将光板孙处死,而此前一口应允的梅父也反悔了。 孩子没了,眼看着马上要失去心爱的男人,梅香急了,抄起一把尖刀将双亲给刺死了。 犯了命案,光板孙匆忙的带上梅香,开启了余生的亡命之路。 许是心中的愤懑和悔恨作祟,几个月后,梅香就变得疯疯癫癫,时哭时笑,时而清醒,时而魔怔。 光板孙看到爱妻饱受疾病的摧残,内心痛如刀割。他开始废寝忘食的研制能够医好爱妻的神药。 从一本祖上记载的秘书中,光板孙终于找到一种可以将记忆剔除的神药,此药便是现在的‘痴忘笑’。 当光板孙为爱妻服下神药后,梅香真的变了一个人,此前心中的悲怆与郁结一扫而空。 老话讲,是药三分毒,有一天,当光板孙外出采药时,梅香因不慎误服了大量的‘痴忘笑’,导致记忆全失,忽然间变成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在深山荒林中,这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小大人,最终从万丈悬崖上跳下,没了气息。 “那……那后来呢?” 一记娇柔的声音从我和云姐的身后传来。回头望,小仙妹正微仰着身子,兴致满满的听着。 见她起了兴致,云姐笑说:后来,这个光板孙也想不开了,想为爱殉情,在他准备跳崖的时候,被诛心社的人救了下来。此后,他便一直待在诛心社,终日研究药物。可是,当他每每听到‘亡妻’二字,就会情难自制的痛哭哀嚎,此时的神智也不再正常。 “华哥哥。” 小仙妹一改怒态,柔声唤我。 “小仙,怎么了,你说。” “嗯……可不可以放了连姐姐啊?” 我的脸僵住了,说:小仙,连月是犯了人神共怒的坏事,天地可诛,我不过是替天行道,做了件善事罢了。 随后,我将屈可来与连月间的不世恩怨,一枝一叶的向小仙妹讲了一遍。 小仙妹撅起嘴,说:你只是听了屈可来的一面之词,可否问过连姐姐? 云姐也凑上前来,说:这屈可来的一方之说,确实不足全信。 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被云姐和小仙妹问的膛目结舌。 莫非,我真的是弄巧成拙,助纣为虐了? 不可能,屈可来和我讲述血海深仇时,言辞恳切,况且他因复仇无望自杀了四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可能会臆造瞎话,杜撰虚实? 见我半晌无话,云姐说:小仙姑娘,你先静心休养,我和小华去看看孙先生。 云姐说完,将思绪游离的我,拉出了密室。 密室外,只见方才十多个财神部的人,金光闪闪的夹杂在清扫帝陵的大军中,宛若星星点点的连翘花。 现在,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自将连月骗往帝陵的途中,小仙妹、朱校长两人曾对屈可来的冤情提出质疑,而我,全都付之一笑,从未深想。如果,我真的是害错了人,良心何安? 出了密室,云姐说:人心的深浅,远不是三言两语,或从表面上就能看出来的。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依我对屈可来和连月的观察,我觉得屈可来所说非真,但是…… 她欲言又止,望着帝陵中的人,眼里滚动着复杂的神色。 “姐,你说的但是,是什么?” “但是,即便错了,事已至今,只能错杀。” “错杀?那怎么行?一条无辜的命啊。” “诛心社内,错杀之事数不胜数,大家都睁眼闭眼的若无其事,要加入诛心社,就要学会委曲求全。” 忽然间,我的内心矛盾重重,一时没了方向,在这个空荡冷寂的帝陵内,我觉得自己迷失了。 过了半晌,云姐说:孙先生该折腾完了,我们进去吧。 进来后,密室内的景象,已不能简单的用狼狈不堪一词来形容了,简直像被炮火洗礼过的血腥战场。 光板孙一个瘦弱的老头,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神力,将屋内能砸的,尽数砸毁,将屋内能撕的,全部撕碎,一个好端端的家,被糟践的面目全非。 当然,光板孙的全身血痕累累,一双枯瘦如柴的手,也是血肉模糊,他的脸上,碾过了道道泪痕。可见,当他头脑发疯的同时,内心也发酸了。 我从未见过一个逝去的人,还能对一个活着的人留下如此巨大的创伤。 见我们进来,他满面愧色,又落下两行浊泪。 云姐走到一方书桌旁,取出一沓干净的抽纸,递给光板孙,说:孙先生,您擦擦身上的血水吧。 光板孙双手接过抽纸,歉疚的说:劳夫人关心,我就不多停留了,用的上老头的地方,您随时吩咐。 光板孙说完,弯弯腰,行了个礼,走出了门外。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六 黑白颠转蓝玉珠 回来后,小仙妹已坐在了床头,见到我和云姐,柔声道:孙先生没事吧? 云姐将屋里的满目狼藉状,分毫不差的给小仙妹讲了一遍。 小仙妹白皙的耳根,挂上了一片红霞。 “连姐姐怎么样了?你们会放了她吗?” 我和云姐怔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小仙,如果连月是无辜的,我们自会放了她。” 云姐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抛给我一记复杂的眼神。 是啊,“痴忘笑”一入嘴,一切就像是一张被燃尽的白纸,徒剩一堆灰烬。 “连姐姐是个好人,云姐姐也是个好人。” 小仙妹湛蓝的眸子里流动着欣喜的神色,脸上荡开了艳丽的花朵。 “那可不,我姐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她……” “好啦,别贫了,今晚帝陵内有几场祭……几场活动,到时你和小仙说个够。” 又闲聊了会儿,云姐便走了。 静谧的密室内,仅余我和小仙妹。 外面的狂热、残虐、惊悚等所爆发出的声音,与我们毫不相干。 “华哥哥,给我讲讲你和云姐姐的故事呗?” 我狼视着小仙妹,邪笑道:要不我去把灯光调暗点儿? 小仙妹怯生生的说:干嘛?你可不能胡来啊! 我一边“嘿嘿”的坏笑着,一边把密室的灯光调暗了,当我按下一颗蓝色的按钮时,漆黑的密室内亮满了蓝盈盈的星海。 “哦,好梦幻啊。” 之前听云姐讲过,密室的灯光可以明暗调换,没想到,除了明暗间的变换外,还有这等应景的梦幻之感。 我和小仙妹平躺了下来,不同的是,她躺在宽大舒软的香床上,我躺在狭窄糙硬的沙发上。 我和云姐的故事,从我记事起,一点一滴的讲给了小仙妹。不觉间,已讲了一个时辰。 “华哥哥,你和云姐姐真好,真好……” 微弱鼾声从床边飘起,一同飘来的,还有小仙妹樱唇轻吐的清香气。 佳人相伴的美梦,总是极易入睡。 当我的目光从一片美妙虚无的梦境中,重回到明亮的密室时,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床上婀娜丰腴的天使,让我的心又一次泛起了春波。 “嗯?丰腴?小仙妹的身材没有那么的凹凸有致吧?”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定睛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是脸上疲态深深的云姐。 环视了一圈屋内,终是没能发现小仙妹。 “姐,小仙呢?” “送……到八层了,放心,她好着呢。” 搓了搓脸,心头一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密室内静的可怕,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后,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将云姐摇醒后,我说:姐,既然今后要加入诛心社了,我想提前感受下。 “感受……感受什么?” “我想戴戴你脖上的玉珠。” 云姐疲重的眼皮倏地打开,目光如炬的看着我,仿佛想要照进我的心底,探探我在想些什么。 “姐,我不做什么,就感受下。” “这可不行,这枚玉珠可掌管着诛心社的核心机要呢。” 眼看着时间慢慢的流走,我索性趴到她的身上,像个耍淘的小孩般,说:姐,你不给我,我可耍流氓了啊。 云姐惊的往床里翻去,惨白的脸色,侵上了一片红霞。 “你个傻小子,我可是你姐姐啊,让小仙见了该怎么办?” “那我不管,我俩又没成亲,我是自由身,这个流氓可以耍。” “去,让你姐夫见了,不废了你。” “姐夫?在哪儿呢?我见都没见过。” 见拗不过我,她勉强坐起身,笑道:好,你赢了。 随即,她又补充道:给你可以,但是不许乱来。还有,我得派个人跟着你去,这宝贝被人抢了可就麻烦了。 云姐所派之人,无非是“南尊夫人”罢了。 为了掩盖我的真实意图,我把身旁的“南尊夫人”引到了帝陵外的大漠之中。 大漠里,没有任何的遮挡。太阳是既圆又亮,天空是既蓝又清。 太阳的周围,聚拢着被阳光泼洒而成的五颜六色的云朵,奇异炫丽。金沙中的湿气,在暖阳的蒸腾下,迷散出一层层的薄雾来,就像里的玄幻世界。 我将玉珠小心翼翼的系挂在自己的脖颈上。 当玉珠和我前胸相贴的刹那,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像是被吸进了时空隧道一般,脑子里闪浮光掠影的画面,耳中传来嘈杂慌乱的声音。 “快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天杀的魔鬼。” 一记粗重声音刺入我的耳内,与此同时,他那长满胡茬、愤怒惊恐的庞大面孔映到我的脑中,画面感十分的清晰。 “我是冤枉的,求求你们放了我。”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凄声乞求到。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摧残,她的样貌有些衰老。 “要杀就快点儿杀,老子赶着投个好人家呢。” 一个二十岁左右,强壮蛮横的青年小伙冷哼着。 “让我开口说话吧,好难受啊。” “等有来世,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我不想死,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没活够呢。” ………… 我的脑中,交织了太多的声音和画面。他们的所思所想、所怒所恨、所悲所惧,尽皆活灵活现的投放在我的脑中。 可是,我想要寻找的人,一直未能出现。 当我心中一急切,脑子一使劲,耳边炸起了“嗡嗡”的声音。 猛然间,我想起离开时,云姐所说的“用意莫用力”。 我试着让自己慢慢的放松下来,脑中确实清静了许多。 “愿诸位兄弟和小仙妹能够平安回去,同屈可来的仇,只有来世再报了。” 一记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 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往那个声音靠去,真是奇了,连月的面孔竟然清晰的浮在我的脑中。 待我再将注意力往小仙妹的身上靠去,只听得“华哥哥,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我所要找的人,正是连月。 对于小仙妹所说的我只听信了屈可来一人之词的事,我真是懊悔不已。 在这最后的一天,我一定要理清他们之间的情仇恩怨,否则,杀错了人,我心何甘? 可是,如果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又能扭转这样的错局吗? 望着天际徐徐上飘的红日,我心一横,心想,既然别扭,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吧。 此时,我放松了身心,将注意力通过玉珠的指引,往连月的身上贴去。 “连月,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连月像只敏捷的小仓鼠,眼睛发亮,左顾右盼,茫然不已。 “连月,我是小华,你不必惊慌,我只是想和你了解一些你与屈可来的事情。希望我们能真心相告。” 连月面色平静,内心却如汹涌的波涛。 “还有意义吗?我已是待宰的羔羊,一心向死而已,只求你们能言出必行,放了不相干的人。” “屈可来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和你之前的恩怨情仇,我之前只是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想向你求证下。” “还用求证?屈可来鬼话连篇,想你这样的脑残智障,只会被他蒙混,任他利用。” “脑残智障?” 当我将屈可来对我所说的一言一语,大差不差的说给连月后,她冷笑了几声,骂道:禽兽就永远都做不成人。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说个话啊?” “无毒不丈夫,真是没想到,屈可来还是不愿放过他的前妻,一个曾容忍他千百次的女人。” “前妻?你是说你自己吗?” “你说的事情,有一两分的真实,我真是没想到,屈可来居然有勇气将我所遭受的羞辱讲给你,既然你想听,那我给你慢慢道来,不枉死之前,再多一个明白人。” “嗯,愿闻其详。” 连月紧闭双眼,显得极为痛苦,她努着劲说:我和屈可来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我大他三岁,他一直喊我姐姐,我的哥哥连去被他的父亲请为屈可来的授业恩师,而在我八岁半的时候,屈可来的父亲因为一次灌多了酒,失了理智,把我给侵犯了…… 讲到此,一串酸泪从她的面颊滚落。 通过玉珠,可以侦测到她身上热血激滚、心跳不止,显然,这是她不忍去提的噩梦。 “连总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护从焦急的看着连月,喃喃自语。 “哭吧,你就是哭干了泪水,今晚就是你的祭日。” 屈可来的声音,有些恶毒,有些冷酷。 “连姐姐,你要坚强,华哥哥会救你的。” 小仙妹看到连月落泪,眼眶也吧嗒吧嗒的滴落几颗玉珠。 他们虽被控制住了嘴,难以发声,但内心的的实时所想,全都被玉珠侦测到了。 “那次事情之后,屈父觉得心中有愧,将公司一部分的股份无偿的赠予给了我。 屈父死后,我和屈可来结婚了,我以为我和屈可来是青梅竹马的水到渠成,后来我才明白,他是不想让我手里掌握的财产落入他人之手。 婚后的几年,屈可来和我倒也相敬如宾,过着夫唱妇随的甜蜜日子。但是,狐朋狗友毁所有,屈可来生在大富之家,难免会结交一些心术不正阴险小人。几年后,屈可来变得夜不归宿,我知道他在寻花问柳,暂且忍住了。可恐怖的是,屈可来沉迷于赌博。刚开始是一万两万的小赌,之后是十万八万的大赌,最后是百万千万的巨赌。 赌博令他败光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此后,他彻底的变了,变的暴虐和残忍,追随他的兄弟们都选择了离开他。 一个女人,可以忍受男人的花心,但绝对容忍不了他的堕落和暴虐,而我也离开了他。我知道他最惦念的是什么,在离婚协议书上,我把屈父赠予我的股份,再无偿的还给他的败家子。可是,一个人堕落起来,上天也救不了他,破罐破摔的屈可来,最终把一切都输了。 屈可来的母亲,确实是被撕票了,但不是我们做的,说来让人挺寒心的,撕票的人是屈可来的一个挚友,他把自己唯一的一套房子抵给银行,本想着替屈可来还清债务,让他重头再来。可屈可来这个王八蛋,拿到钱以后就跑了,不仅没去还债,结果又去赌博了,这个朋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恼恨的杀了屈可来的母亲,自己也抹脖自尽了。 我的哥哥连去,感觉屈可来的堕落衰败,与自己的督导不力有关,最后郁郁而终。 和屈可来没有任何的瓜葛之后,我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创办了公司,拼命工作,之前追随屈可来的兄弟姐妹们,纷纷转投到我的身边。 我念他们的情,对他们很好,亲如手足,他们也记我的恩,视我为亲人。 本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好起来,可是,屈可来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恶魔一般,天天的纠缠着我。 他从我这儿讨不到半毛钱的好处,便千方百计的想法算计我。 你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大肆的向外界宣扬,已经自杀了四次,无非是在唱一出苦肉计,博取大家的同情,一是可以让追债的人觉得他可怜,能够给他宽限的时日,二是利用不明真情的旁人,无端的问罪于我。 天杀的小人啊!他惜命的很,若是想死,早都去阴间了。” 连月说完,一脸的释然。 也许这样的故事,在她的心里已经过去了很久,再讲出来,已如一杯淡茶,品之无味了。 “大家都说你对男人无感了,喜欢女人,那你是……” “我不是同性恋,而是被男人伤了心、薄了情,反倒觉得女人更可爱,更值得去爱。 其实,当你和小仙出现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和屈可来有关联,但是看到小仙天真无邪、美丽可爱的面孔时,我确实动心了。可是,我并非要去祸害她,而是想和她做姐妹,交交心。 新疆之行,我本不该来的,但是不忍推拒小仙的盛情之邀,陷了进来,天命或许如此吧。” 我越听越觉得恼恨,我本想借报屈可来之仇,让自己成功入社,现在看来,自己完全被屈可来利用,泄了他的私愤。 “小华,如果我去了,希望你能照顾好我的兄弟们和小仙。小仙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该被牵扯进来,是吧?” “是的,他们都会被放了。” “那……那我就放心啦。” 如果连月所说的一切,字真句实,那我真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然,助纣为虐、颠转黑白,不单是简单的错误,更是罪过。 天爷啊,我该怎么做?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七 安分难安色生弹 天色浑噩了许多,我的心沉闷愤恨。 “屈可来!” 我难抑腔中的怒火,嘶吼了一声。 听到我的呼唤,屈可来像一头惊慌失措的狐狸般东张西望。 今日的错局,全是自己的粗莽所致,我脑子一转,温声道:屈兄,想好祭杀的法子没? 屈可来迟疑了半晌,狐眸转了几圈,笑道:哪种杀法都过瘾,嘿嘿。 我心中一凛,试探性的问道:不……不手下留点儿情吗?她可是你的前妻啊。 “你……怎么知道?” “屈兄,而今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祸福相依,不可相互藏掖,我可是被你骗了呦。” “嘿嘿,女人嘛,就是用来糟践和背叛的。我们呐,也是各取所需。” “背叛?糟践?各取所需?” 屈可来的一句话,令我登时清醒了,看来我若无动于衷,必将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 “屈可来,你……” 未容我说完,两团重物迅猛的向我扑来,一串凶猛的狂吠,如响雷般在耳边响起。 “吁!” 一记哨声击穿汹汹的犬吠,将两条凶兽喝住。 翻起身,只见面前蹲着两头凶残魁硕的斗牛犬。 “小华,你怎么了?” 屈可来紧张的追问着。 我已顾不了回话,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地上。此刻,我的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会招来这两头凶兽的凶狠撕咬。 “放肆!” 一旁的“南尊夫人”跑了上来,顺带从后背抽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刀。 寒光闪闪,两头凶兽见了,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惧意,不禁的向后退了几步。 凶兽之后,停了四五辆巨大的越野车,越野车的中间停着一辆黑红相间的跑车,跑车的机顶盖上印了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呦,对不起,是夫人啊。” 一记懒洋洋的声音从跑车上的扩音器里传出。 在声音还未消净的之时,跑车四轮驱动,卷起一阵浓厚的黄沙,“轰”的一声,奔到我和“南尊夫人”的面前。 有“南尊夫人”在旁,我心甚安,只是对跑车里的人的狂傲感到不满。 尘沙落定,跑车上下来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他身高不下一米八,生的是眉淡眼细,鼻宽唇厚,异常丑陋。 他上身穿了件印有英文字符的红背心,下身穿一条黑皮裤,脚蹬一双墨绿色的马丁靴,腰间别着两把黑皮鞘的丛林砍刀,浑身的腱子肌,一副好战分子的疯样。 “安分,你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想上天吗?” “夫人教训的是,小弟还需要夫人近一步的训示。” 安分说完,往前走了几步,一双色眼在“南尊夫人”的身上不住的游走着。 “呦,你这话我怎么听起来浑身不舒服,要不你给圣主说说?” “圣主?” 听“南尊夫人”的话语和安分的反应,二人应该知道圣主是谁。 “夫人,您别吓我,我和您开个玩笑呢?” 安分说罢,垂头行礼,想转身离开。 “想走?你的两条畜牲刚刚差些将他吞入腹中了,就这样了事?” 安分笑了,说:他不就是一个胆小的侏儒吗?哈哈。 “小侏儒?” 若不是看到对方人高马大,我恨不能扑上去扯碎他那形如大马哈鱼的丑嘴。 安分说完,身后的众人亦是忍俊不禁。 “小兔崽子,他是我弟弟。你的意思,我也是小侏儒?” “南尊夫人”扬扬手中的刀,语气重了些。 笑声顿止,所有人面现怯意的望着她。 安分赔笑道:夫人,对不住,不知是尊弟,恕我嘴臭。 “啪!” 话毕,他抡了自己一巴掌,慢慢的转身欲走。 “这就完事了?” “南尊夫人”瞪了一眼两头嘴中呼着浊臭的凶兽,淡淡的说:把这俩狗东西宰了。 “夫人,二犬我们西尊的最爱,请夫人手下留情。” 一个蓬蓬头的黑衣汉子跑了过来,单膝跪地,一脸的恳求。 “南尊夫人”笑了笑,走到他的面前,扬手甩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夫人,这……” “啪!” 他又挨了一记耳光,打他的是安分。 “没大没小,我和夫人讲话,你们小杂碎也敢插话?” 随后,安分的眼中迸射一道寒光,他将两把铮亮的砍刀从腰间抽出,踉跄的走向两头凶兽。 两头凶兽的眼里已经布满了死亡,可忠心的秉性,令它们不愿挪动半步。 “霍霍……” 血水喷了一地,越来越弱的哀嚎声,听的人头皮发麻。金黄色的沙地里,躺着两具凶兽的尸体。 之后,安分点了一滴血珠,用舌头舔了舔,眼中充斥着强烈的仇恨。 “夫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将砍刀插入腰间的鞘中,冷声问。 “南尊夫人”挥挥手,高傲的将头翘向一边。 车子行远后,我不禁问道:安分是西尊,那东尊和北尊是谁?圣主是…… “砰!” 忽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从十多米的空中掉了下来。 “南尊夫人”拽住我,惊声道:色由心生弹! 我不解的看看“南尊夫人”,又盯向掉落在地之人,只觉气氛十分的诡异。 落地之人,满面惊恐,像是受到了难以平复的创伤。 远处,几辆车子卷起的黄沙逐渐消散。 霍然,一个发出五光十色、棒球大小的玻璃球冲破扬起的黄沙,向我们飞来。 这一刻,我猛然想到了发生在“三十亩岭”上的腥恐事。 那枚向我们飞来的玻璃球,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时的变换着自身的颜色,让人感到稀奇的同时,又平添了几分恐惧。 “天哪,这就是‘三十亩领’上的那种玻璃球,只不过颜色变幻的更多,更具诡异性。” “快跑!” “南尊夫人”大喝一声,拽着我的手,往远离尘雾的地方逃去。 我已然见识到这种玻璃球的恐怖,卯足了劲,拼了命的向远方跑去。 “嘭!” 那枚五光十色的玻璃球,像烟花一般爆裂纷飞。密密的火光将我和“南尊夫人”给牢牢的罩住了。 “闭上眼!” “南尊夫人”一边说,一边扯碎自己的上衣,想来蒙住我的双眼。 可是,显而易见的是,这枚玻璃球的威力较“三十亩岭”上的比起来,更大、更恐怖。 “嘤嘤、嗡嗡、轰轰、隆隆……” 一串怪异尖锐的声音钻进耳膜中,令人总想睁开眼睛来缓解耳中的痛苦。 “不行,我想睁眼,我忍不住了。” “小华,再坚持一会儿,否则我们逃不出去。” 巨大诡异的声音在耳边飘来飞去。此刻,我若再不睁眼,两只耳朵就要被这些巨响给震废了。 “姐,我忍不住了。” 此时此刻,我觉得“南尊夫人”就像云姐一般,不顾一切的保护着我。 “小华,一会儿不管那种颜色盯上了你,让你回忆起你不堪回想的东西,你都不要害怕,切记,那是幻想,一切都是假的。” 现在的我难受至极,“南尊夫人”的话,像股一掠而过的劲风,在我的耳中仅留了一半。 我终究忍不住了,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面前的世界不再是金黄无垠的大漠,而变成了一个尸骸遍野、鲜血浸染的乱葬岗。 周围的颜色,不再是单一的晴蓝或阴沉,竟然变成了五光十色。天空是清一色的惨白,像尸皮一般。 “病房?夏小玉。” 我一下想到了为我而死的那个漂亮姑娘。 “霍!” 一片淌着猩红色血液的墙壁向我扑来,我的脚下,头顶的天空,我的身上全都变成了被鲜血染成的猩红色。那面向我飞扑而来的血壁在快要撞向我的时候,我赶忙护住了头往前快跑。 “咚!” 我只觉得身子骨发疼,那面血壁被撞开一个人形的窟窿向远处飘去。 我气喘吁吁的揉了揉眼,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沾满了血液,我赶忙将手拿开,画面一下子回到了我小的时候,而身处的地方,竟是我小时最害怕的屠宰场。我的面前,是一头死去的血猪。 有一年,我家养了一头猪,除夕之夜,我和父亲把它拉去了屠宰场。 当它临死之际,用一双满是恐惧与怨恨的目光盯着我时,我被吓傻了。而今,它怎么回来了? 那头猪忽然间翻身坐起,嘴中长满了锋利的獠牙,眼睛像人的眼睛一般,冷笑着张开血口向我撞来。 我一边摇头乞饶,一边拔腿就跑,就在我跑向猩红色边缘的时候,夏小玉又出现了,她笑盈盈的冲我喊道:小华哥哥,我在下面好冷,好想有个伴,来陪我吧…… “不!” 我被夏小玉的话给吓的魂飞魄散,拔腿又跑了回去。 当我回头时,那头满眼怨怒之气的血猪消失了,喘了口气,云姐出现了,我赶忙向她跑去。 “小华,快过来。” 当我跑到她的身边时,她的手里竟揣了一把血渍未干的尖刀,她的脸“刷”变成了夏小玉的样子。 而夏小玉那张清纯可爱的娃娃脸,瞬间成了一张血眼爆凸、血嘴奇大、血牙尖长的厉鬼模样。 “不,你别过来。” 我摊开手,连连的向后退去。 “咚!” 我被一个东西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睁眼一看,又是那头血猪。 我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血猪的腥口已经将我的双脚给吞了下去,而夏小玉已经把利刀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为你而死,你也要陪我下地狱。” 夏小玉冷笑不断,用冰凉的利刃划着我的脖子。 “啊!” 我哽着嗓子,发出一记凄吼! 那种刀刃冰寒、血水喷飞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真实。 血水呛满了我的口鼻。看来,今日死定了。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八 假假真真孰可信 我没死,许是注定死不了。 在我身子重重掉地之时,我看见天上飘来一片绿色的云朵。忽然,那朵云似也看到了我,如一头凶猛的苍鹰,迅捷的向我飞来。 我紧闭双眼,将头别过。 “嗖!” 我竟不知不觉的落到了一间满是绿色的房间里。 “宝贝,你男朋友知道你在外有人吗?” 暧昧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床上,一对男女正赤身**的行鱼水之欢。 仔细看去,女的背影极为熟悉,我心头猛然一颤,难道她是…… 与此同时,女人的后背像是长了双眼睛,慢慢的转过头,淫笑道:他能给我舒爽的感觉,让我快活,你差远了。 “我的前女友?” 我的腔子里像长出了无数枚利针,疼痛不已,恨不能手持一把利刀将两人快速的杀死。 当我怒火难消之时,桌上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柄黑色的斧子,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端刀,右手持斧,对准二人一阵的猛砍狠剁。 “哈哈哈哈!” 床上的两人消失了,房间内回荡着不绝于耳的哂笑声。 “华哥哥。” 一声娇唤,床上被利刃和巨斧砍伤的,竟是小仙妹。 我颤抖的丢下手中的利器,满手是血的跪在小仙妹的身边,撕下床上的被单捂住她鲜血横流的伤口。 “华哥哥,让我吻吻你吧。” 小仙妹忍住痛苦,柔声说。 “吻吻我?” 望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我俯下身,将面颊凑往她的唇边,小仙妹仰起脖,将嫩滑的香唇往我的脸上印来。 “嘶!” 钻心的疼痛电满我的全身,我的半张脸皮,被小仙妹生生的撕咬了下来,而小仙妹,居然变成了刚刚死去的两头斗牛犬。 我蹦起身向门口跑去,当我拉开门冲出去的刹那,脚下一虚,掉入了万丈深渊。 坠落了一定的高度后,深渊中出现了数十条交织于一起的藤蔓,我张开臂膀,牢牢的抓住这些强韧有力的救命稻草。 本想喘一口长气,忽见手上紧握的藤蔓幻化成了一条条的斑点花蛇。它们闪着黑褐色的眼睛,张开长满尖牙的巨口,吐着细长的红信子,最为骇异的是,它们居然可以喷火。 双手紧握的地方,是两条首尾相接的斑点花蛇,当它们看到我时,立马松开了相互衔接的身体,断开的一瞬,我被吊在了空中。 此时,两条斑点花蛇,反身吐着信子的向我游来。 “噗!” 两条花蛇心有灵犀,一同向我喷射炎炎的烈火,我猛地一惊,双手失去了力量,身子向下落去。 周围的一切变得漆黑飘渺。 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我一直牢记“南尊夫人”的话,一切都是幻象,那为何我所看到与感受到的,竟如此的真切? 顾不了多想,我只盼自己能尽快的走出困境,回到那片金光灿灿的大漠中去。 “啊,不!” 往下看去,只见一团银光闪闪的圆球上,长满了无数枚发出阴冷寒光的利刺。 在我快要接近银球的时候,球顶裂开一个可以容身的小口子,我调整了下身体的方向,让自己顺利的掉进了那团闪亮的银球中。 这个银球,表面上是闪闪发亮的银色,里面一圈则是明光熠熠的镜子。 “镜子?” 我望着三百六十度全是自己的镜子,张圆了嘴。 一圈的镜子中,有无数个不同的我,虽然他们所穿的衣服同我一样,但是他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欢喜、有的愤怒,我的众多个声音,在这个狭小的圆球内疯狂的回荡着。 面前身前的镜子里,那个“我”正用双手扒开自己的眼眶,想要将眼珠抠出来。 突然,我的脸上多了一只自己的手,而且是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我赶忙将脸转向身后,镜中的那个“我”居然拿了把剪刀在狂剪自己的头发,我只觉自己的头顶传来“咔擦”的断发声。 “这不是真的,绝像是真的。” 我强迫自己不看不想,紧紧闭住眼睛。 “这是真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耳边,我的声音如恶魔般传来。 “我是你的另一面,和我一起走向死亡吧。” ………… 尽管我用手堵紧了自己的耳朵,可这些声音如同涓涓不绝的细流般,无孔不入的漫进我的耳中。 我低头,想偷偷的瞥眼外面的情况,脚下的镜子中,一个满脸是血的“我”竟从镜中爬了出来,他用两只没有手指头的掌心攀上了我的双腿,瞪着血红色的眼睛,吃力的往出爬。 “啊,你,你不要过来。” 我慌里慌张的后腿了几步。 当我贴近身后的镜子时,镜中突然涌出潮水般的血浆,将我融了进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纸片人,被死死的封印在镜子中。 刚才那个没有手指头的“我”,从镜底钻出来后,诡笑着对我说:来,跟我学。 说完,他将右掌吞进了嘴中,露出一排尖细锋利的鬼牙,之后,再用这些快如利刀的鬼牙生生的啃噬着断指的地方。 “咯吱咯吱”几声后,他的嘴角淌满泛着热气的鲜血。 “哧!” 我的口中喷出一股凉气,低眼看了看嘴角,自己的手指竟已经含在了嘴中,而自己的牙齿竟不由自主的在啃咬着。 “来,再跟我学。” 那个断指的“我”将手指从嘴中拿出,阴笑着。 “不,你不是我,你不是我,你……” 我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跟我学。” 镜子中所有的“我”,将目光齐刷刷的转向我,异口同声的命令到。 我攥紧了拳头,想要打破这面镜子,可自己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标本一般,冲不破,逃不掉。 “小华,你在哪儿?” “南尊夫人”身后拼命的呼喊着我,声音同云姐一模一样。 须臾,我的后背,被人死死的抱着。 “呼!” 我像一条被从泥泞里拽出来的咸鱼,回到了自由自在的空气中。 一回头,看到“南尊夫人”正满面疼惜的看着我。 面前的黑暗渐渐散去,一个黄澄澄的大漠又重现了。 “姐。” 我开心的叫了一声,向她跑去。 “南尊夫人”泪痕满面的将我抱进了怀中,柔声宽慰着我。 “小华,我给你的身上系根绳子,如此,我们便不会走丢了。” “好。” 我不假思索的答到,欢喜至极。 “南尊夫人”将我轻轻的推开,从怀中抽出了一根血红色的钢绳,朝我的脖子上勒去。 我惊诧不已,忙问:姐,为何要勒住我的脖子? 她诡笑不答,将纤白的玉手攀在我的脖子上,指尖溜出一根细长的钢绳,而后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顿觉得一口气息闷在喉管里吐不出来。 “咳,啊,姐你要干嘛?我是,是……” 强烈的眩晕刺进我的脑中,搅痛着我的神经。 “哈哈哈哈,你看我是谁?” 她一只手攥紧钢绳,一只手扯着下巴,将一张血淋淋的面皮剥了下来。 在我意识将失的时候,我看清了对面的人竟是连月。 连月的两只手反向的拉紧钢绳,我感到自己的脑袋快被生生的揪断了。 “我是被冤枉的,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连月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口中的话意越来越愤怒,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 我已经彻底的绝望了,在我脑袋一沉,将要倒地的时候,我瞥见了连月的腰间别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寒光闪闪的刀光射进我的眼中,似在不断的诱导我快快拔刀。 我脚尖一蹬,拼尽了余力,拔出匕首,照着连月白皙滑嫩的喉管上狠狠的挥去。 “滋!” 冲天的血柱延绵不绝的喷洒了一地,连月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身子也像崩塌的山石般,重重的跌落了。 随着血水和黄沙的相融相合,金色的漠原变成了橙子一般的颜色,深黄中带着丝缕的红。 我的前女友、云姐、小仙妹、连月,甚至是我,都在这个诡异莫测的世界里诡异的出现了。他们都在想方设法的欲置我于死地,现在,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甚至是我自己。 “色由心生弹果真是厉害!” 我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小华,过来啊,跟我走。” 我的面前,“南尊夫人”又出现了。 “华哥哥,你喜欢我吗?” 小仙妹一步步的向我走来,湛蓝的眸子里满是委屈。 “小华,我不怨恨你,求你放过我吧。” 连月瘫坐在地,眼泪汪汪的求着我。 “你了解自己吗?我很了解你。” 那个同我毫无差别的“我”又出现了。 我的一圈站满了人,我的亲人、我的恋人、我的朋友…… “不,你们都不是真的。” 我捂住耳朵,干吼了几声。 “下地狱吧,下地狱吧,……” 一圈的人,异口同声的冲我恶喊。 我身处之地,是一片橙色的沙漠,而此刻,伴随着众人的咒骂,这片沙漠慢慢的往下陷落,而后变成了一口冒着金色沸气的熔炉,我的下肢传来剧烈的灼烧感,像是有千万条毒虫在啮咬着我。 “嘟嘟嘟!” 冒着沸气的炉水,淌过了我的胸口,熔化了我的下半身,我觉得气息将尽,意识将无了。 顶上所有的人,在冲我挥手冷笑,笑我的愚笨,笑我的胆怯,笑我的自不量力,笑我的身不由己…… 在这样一个疯狂诡异、千奇百怪的世界里,遭受巨大的摧残与折磨,让人直感到生不如死。 “玉珠。” 我猛地想到了胸前的这个神器。 我强迫自己的心快速的沉静下来,运用玉珠的神力去打破周围的怪像。 失望的是,在这个真假难辨的世界,玉珠失去了魔力,冷冰冰的毫无反应。 气恼之下,我将玉珠摘下,掷在地上。忽然间,我的脚下出现了成片光滑的冰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股透骨的冰寒刺进了我的肌肤。 “咔擦!” 断裂声响来,冰面上裂开了一条条不规则的缝隙。 从裂缝中看去,河水竟是浓稠的血红色,水面上飘满了肿胀惨白的尸体,那些尸体的眼睛全都直勾勾的盯向我,像是想要进到我的躯体中去。 我挥起双臂,漫无目的向前跑去,跑到边缘时,乍现一片春意盎然的河水,里面鱼鸭成群,生机勃勃。 身后的裂缝正慢慢的向我侵来,那些重叠在一起的浮尸也全都向我飘来。 无奈之下,我倾着身子,想要向下跳去。 “别跳,危险。” 一记更为温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姐?不可能。” 我坚定的否决了身后之人的身份。 在我抬腿跳下的刹那,一根结实的麻绳将我栓住后,提了回来。 出于惯性,我和她不由自主的滚到了冰面上。 稍稳后,我赶忙将她推开,在她抬手之时,我立马想到了扯掉脸皮的连月。 “果真是阴魂不散呐!” 心中惊惧时,我看到她腰间别了一把匕首。 一个灵光在脑中掠过,我抱住她的纤腰同她扑在了地上,继而抽出她腰间的利刀,毫不犹豫的刺进她的胸口。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九 脱胎换骨人皮现 “啊!” 躺在地上的“南尊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滚烫的血水从她的胸口汩汩流出。 忽然间,周围的冰块和河水全都消失了,天色暗沉了许多,金黄色的漠原重又回归眼前。 “这……这不是真的!” 我跪在她的面前,望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不知所措。 “小华,我们冲破围困了。” 她撑起一股劲,淡淡的笑道。 “姐,我……我去喊人。” “没用的,已经刺破心脏了。” 一层薄薄的皮肉下,她的胸口露出一块芯片类的东西,汹汹的血水一点一滴的向里渗入。 “云五号一分钟后将自行爆毁,请无关人员紧急撤离。” 她的身上,传来了机器的提示音。 “云五号?你是……” 她强撑着虚软不堪的身体,说:小华,南尊夫人就是你的姐姐,而我是仿照她建造而成的机器人。临死之前,听我说……说几句心里话。 “姐,我一定会让夫人把你修好的,我去喊人。” 她泪流满面,怒声道:时间来不及了,你听我说。 我用力的点点头,端正的跪在她的面前。她的泪水像快流尽似的,不住的往外淌。我的心,酸酸的,有一种撕心裂肺的难受。 “听我几句劝,一,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给外人;二,今后做事切不可鲁莽;三,一定要听夫人的话;四,保护好夫人……” 她已经气若游丝,惊恐的喊道:你快……快跑,跑的越越远…… 我攥紧她的手,不忍离开。 她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挥拳打在我的胸口,哽咽道:夫人一直爱……爱你。 我将她胸口的利刀拔下,扯开腿像个疯子似的洒下一路热泪,向远处奔去。 “轰!” 黑沉的天空中,炸起了一束明亮的火光。我的泪水像冲破岸堤的洪水,喷薄而出。 她不是真正的云姐,却甘愿为我而死,她虽是个机器,却和云姐一样,爱我的心,已直抵魂魄。 我抹了抹脸上的湿泪,望着天色渐深,而天空中,竟已闪着几颗璀璨的星星。 “蓦然间,天怎么黑了?” 此刻,我胸前的玉珠如梦初醒般的恢复了先前的神力。 我静下心,将注意力探向帝陵内的连月和屈可来,然而,画面所呈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钢绳。 “小仙,连月呢?” 同早上一样,小仙亦是愣愣的东瞧西望,当她明白过后,高声疾呼:华哥哥,你去哪里了?连姐姐被他们给带走了,快去救她。 我心想:蓝珠既然能联系上别人,那也定能联系到另几位“南尊夫人”,不……是“云姐”。 时下,我凝神静气,运用蓝珠的神力,来召唤另几位“云姐”。 等待的空档,我不禁思忖:云姐为何不敢承认自己是南尊夫人? 几分钟后,另一个“云姐”跨着一辆雪白色的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向我扑来。 “我是云七号,上车吧。” 望着面前的另一个“云姐”,想想化为灰烬的云五,我心一酸,泪水在眼眶中起伏欲落。 “云五是云姐最喜欢的机器替身,因为云姐觉得她和自己很像,所以在关键的时刻,才会让她出现。 她的思绪里,百分之九十来自于夫人,而她的脑中,百分之百所关爱的都是你。你就是她的世界。” “姐,你别说了,我心里难受。” 泪水又一次的打湿了我的面颊,劲风划过,将脸割的生疼。 “我们与安分之间的战火,终是爆发了。今后,怕是免不了兵戎相见了。” “我们今天遭受的攻击,叫什么‘色由心生弹’,是什么?” “‘色由心生弹’,顾名思义,就是你看到了哪种颜色,那种颜色会紧盯着你,让你产生痛苦的幻觉,而那种幻觉会将你带进令你不忍回想的往事中。 弹球通过阳光的折射,可以呈现出多种不同的颜色,颜色越多,所遭受的劫难就越重。当弹球爆炸后,无人能逃出它所笼罩的光晕,身处其中会被吞没到一个凄惨不堪的世界里,那是色彩的魔域。 在诛心社,这种残害人性的毒器是被明令禁用的,想不到,安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在众人的面前揭穿他。” 云七心头一惊,两手吃软,摩托车踉踉跄跄的摆了摆头,差点儿将我给颠飞出去。 “不可,还不到时候,你这样做,只会让诛心社里起内讧,手足相残。” 我想了想,话是不错,理是不假,可我的内心,终是恨意难消。 “去哪里?” “一层祭场。” 她停住车,回头盯着我,说:你不会做些出格的事吧?如果那样,我可不会带你进去,免得夫人训我失职。 仰起头,只见天空中挂起了一轮圆月。 我心中焦虑万分,忙说:怎么会呢。我连最起码的祭杀流程都没参与过,今后又怎能经受更为重要的考验呢? “好,绝不可意气用事,要学会忍受。” 我咧开嘴,点头起誓道:你放心,我一定本本分分的。 月光如洗,大漠像匍匐在地的魔鬼,将倾洒下来的光亮吞噬干净。 下至一层,门口围了数十个身着黑衣的彪壮护卫,看见“云七”进来,顿时拱手行礼。 “他是此场祭杀活动的新人,放他进去吧。” 数十个汉子连连允诺,避到了一旁。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此“夫人”非彼夫人,却仍是恭敬的不敢有半点怠慢之意。 不久,“云七”就走了,没了她的庇护,旁人看我的神色轻佻了许多。 帝陵内,响起了那首古怪阴森的曲子,气氛异常的恐怖。 “走,看看去。” 门口的护卫,向前走了几步,探长了脖子,兴奋的嚷着。 一个年岁略大的汉子不屑道:就这个段位还值得去看?浪费感情。 我快速的扫了一圈帝陵,现已坐了七八千人。 云姐之前说过,祭杀的段位越高,祭杀的过程愈是惨烈,前来观看的诛心社成员则愈多。 会场内的人,于我来说很多,于别人来讲太少。想必是大多数人看过了更为残虐的祭杀场面,才不愿在这样一个段位低、手法轻的祭杀场上冒头露脸。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矮个儿用手指点点我的背,说:嘿,该你上场了啊。 “别为难新人了,他这会儿指不定吓得尿了一裤裆呢。” “是啊,看他那小身子板,多半是个怂包。” 众人捂着嘴,低声哄笑了起来。 我装作充耳不闻,目光盯向会场的中央,只见一座金色的沙堆内,埋了一人,那人仅露出头部,飘洒的长发垂在沙坡上,双眼紧闭,泪流满面。 她的脖颈时伸时收,一头黑发不由得的震颤着。 “连月。” 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俩人,一人是屈可来,一人则刑师部的瘦小鬼。 屈可来面白如霜,冷汗淋淋,他左手捏着一枚寒光闪闪的剃刀,右手握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目光死寂的听着瘦小鬼阴声阴气的训导。 “流珠人皮现?” 我猛地想到了这种酷虐不堪的刑法。 身后,那个胖护卫又开口道:看着吧,一口‘脱胎换骨’汤下去,菩萨也能变阎王。 “脱胎换骨汤?” 这又是哪门子的阴邪之物。 “光板孙可真是个神人啊,秘制的奇药毒剂无数。” 果不其然,在屈可来犹豫无措之时,瘦小鬼从兜里掏出一个子弹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幽绿色的药剂,瘦小鬼拧开瓶盖,走到屈可来的跟前,掐开他的嘴,将药剂灌了进去。 “咳!” 屈可来的嗓子眼被突如其来的药剂猛呛了一下,剧烈的咳了一声。 会场内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叫喊声,所有人挥着双臂,扯破了嗓子,鼓动着畏畏缩缩的屈可来。 须臾,屈可来“唰”地抬起了头,眼球上镀满了一层血红色的火焰。他的面目狰狞可怖,青筋爆起,嘴中吼声不断。 “连月,你终于有今天了。” 屈可来晃了晃手中的剃刀,刀上折射出的白光,飞来窜去。 “华哥哥,你一定要救连姐姐,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的耳边,回响起小仙妹的声音。与帝陵中震耳欲聋的鼓噪声比,这句话更为的清透,更显得温情。 我深深的知道,自己是个人,要做人事。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 大闹祭场犯尊威 “慢!” 强烈的悔恨感,驱使我奔向祭场,一个“慢”字,不觉中脱口而出。 祭场中央的灯光如炬,在我抬头一瞬,顿觉自己的眼睛快被刺瞎了。 透过四张巨大的玻璃墙,我和屈可来、连月的样貌,被实时清晰的投于其上。 人群炸了锅,大家皆以为我是来帮忙的,不禁兴致徒增,鼓噪声此起彼伏,震的人耳膜麻痒。 我向南边望去,云姐已坐在了前排的正中央。 她平静的望着我,似是难以猜透我的心思。 “小华,你是来帮我的吧?” 屈可来向我走来,满面欣喜,他的眼珠竟已成了幽绿色。 “脱胎换骨汤”当真有恐怖的魔力,让一个怯懦的人,变得无所畏惧。 他的巨变,令我有些猝不及防,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强压住内心的惧怕,挤出全部的胆气,阻止这场错误的祭杀。 望向连月,她的眼中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行热泪流向了周围的黄沙中。 “小华,咱们开始吧。” 屈可来挥舞着手机的刑具,更加的凶神恶煞。 我环视了一圈帝陵内的人,所有人已变的暴躁不堪。倘若能给他们一个上场的机会,他们会把连月撕不留一丝血骨。 这一刻,我真是怕了,祭杀如毒品一般,惹人上瘾。 东西南北四个方阵中,有四位尊主坐阵,除了西、南二尊外,东尊和北尊我是头次所见。 东尊居然是一对男女,俩人贴身而坐,举止亲昵,像一对夫妻。男的是个平常的中国人,而女的却是个肤色雪白、头发金黄、眼珠碧蓝的外国女人,虽说乍一看挺漂亮的,但着实让人觉得稀奇。 北尊是一个架了一副眼镜,两鬓微白、面色泰然的老者。 “小华弟弟,你要是害怕,就退到一边,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见我俩迟不动手,很多人已显得极不耐烦,不禁扔来几句叫骂声。 屈可来一把将我撞开,把匕首丢在旁边的刑桌上,右手打开那枚寒光闪闪的剃刀,薅住连月的头发,做剃头状。 千钧一发之际,我欺到屈可来的身后,两臂将他的腰死死的抱住,猛一翻身,同他摔在了地上。 “砰!” 一时间,屈可来被摔懵了,待他回过神后,恨的牙关紧咬,两腮乍凸,厉声道:你吃错药啦? 望着双目幽绿的屈可来,我不禁乱了方寸,弱弱道:连月不能杀,她是无辜的。 屈可来冷冷的笑了笑,扬扬手中的刀。 “那又能怎样?今天我要扒了她的皮。” 场外的人,被我的一举一动震懵了,呼喊声趋于冷清,所有人不明所以的盯着我和屈可来。 一旁的瘦小鬼,像只巨大的耗子般,嗖嗖的奔上场来,骂道:你俩热身呢?别给老子丢脸。 屈可来爬起身,将剃刀对准了我,向瘦小鬼喊道:他是来捣乱的,不想让我杀死孽鬼。 “什么?” 瘦小鬼暴跳如雷,一下子侵到了我的面前。 我心脏骤跳,一下没了底气,虚声说:她不该死,她是被冤枉的。 瘦小鬼揪住我的耳朵,将我的头拽到他矮小的跟前,凶声道:小子,你真不知道这是哪里啊?这儿是阎王殿。赶紧把人杀了,咱们交差完事。 我的耳朵像要断了似的,巨大的疼痛钻到喉管中,我倔着性子说:不。 帝陵中,喧哗声起,所有人喝起了倒彩。 “杀个人,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你们刑师部的行不行啊?需不需要上去帮忙啊?” “依我看,将那条拦路狗给宰了。” ………… 此时,瘦小鬼一看不能再等了,环腰抱住我,冲屈可来喝道:快,快去行刑。 屈可来笑了笑,握住剃刀向连月走去。 “咔擦!” 头发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 我猛一松手,瘦小鬼收力不及,直直地翻了个跟头,但他反应极快,在我还未冲到屈可来身边时,像只干瘪的青蛙跳到了我的腿边,揪紧了我的一条裤腿。 情急之下,我抬腿冲他的尖脸上猛踹一脚。 “啊!” 瘦小鬼呲牙咧嘴的轱辘在地,凶狠狠的瞪着我。 见我踹倒瘦小鬼,向他走去。屈可来骂道:若她不死,我永远寝食难安,王华,你不要逼我。 会场内的灯光巨亮,剃刀上的灯光更是骇人的刺目。 一种见血封喉的感觉,在我的脑中回想了好几番。 和瘦小鬼一起的两个刑师,本不想过多掺和,此时见兄弟败下阵来,无不惊怒万分,冲上了台。 三人将我团团围住,凶目煞面的盯着我,恨不能将我啃噬的不剩丁点儿血肉。 “且慢。” 东边,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众人齐齐望去,此人正是东尊中那个女子,原本鼎沸的会场顿时变得静寂无声。 四位尊主的面前,都安置了隐蔽的扩音器,话音可以清楚的回荡在壮阔的帝陵内。 女子开口道:行刑之际,竟有人无视我诛心社的尊威,公然闹场,绝不可饶恕。 我心头一凛,木在原地,怯怯的望着她。 女子说完,顿了会儿。帝陵内又响起一阵山崩海啸的呼喊声。 我的眼中豆泪盈盈,无助的向南面的云姐望去。然而,她仍旧一脸的平静。 屈可来见我望向南面,目光也不由自住的追了过去,当他看到云姐一脸冰冷状时,脸上的邪笑更加的阴重了。 刑师中的女子道:小子,我们杀的人可比你见的人多了。大道你不走,死路你偏来,待会儿等尊主杀令一下,我们有一百零八种死法任你挑选。 此时,瘦小鬼已爬起身来,他从一旁拎了把砍刀,拖在地上,诡笑着向我走来。 “小子,我一定要剥下你的皮,给我当垫子。” 我的心堕入了无尽的深渊。而今的诛心社,豺狼成群、鼠辈成堆,已然忘了曾经的初衷。 埋在金沙中的连月,感动道:小华,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走吧,照顾好小仙他们。 屈可来阴笑道:连月,你的这份心意,我替他领了,来年多给你俩烧些纸钱。 我看着屈可来一副得意洋洋的奸相,愈加的后悔自己助纣为虐。 “等一下。” 会场内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宛如一湖亘古不变的死水。 东尊中的女子扫了一眼场内,说:虽尊威难犯,但面前之人敢于闹场,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心事。我们是除魔卫道的诛心社,倘若没有一点容人的度量,和流氓土匪有何异?且听他怎么说吧。 年轻女子说完,朝云姐看去。云姐笑着轻轻颔首。 女子的话,说的中规中矩,全无持权托大的感觉。 听她讲完,有人点头赞同,有的静默无声。不过,尊主不愧是尊主,她的话意,无人敢于拂逆。 此时,东边上来一个黑衣汉子,走到我的面前,肃穆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们尊主是个大善人,不可负了她的好意。 “好。” 我一连顿顿头,向那个女子拜了又拜。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一 金丝猫斗幻影豹 我抖了抖身上的寒意,将胸口的凉气缓缓吐出,脑中灵机一动,哈腰朝四个方向深鞠了四躬。 此举,不在于献媚,而是为了缓和冰冷尴尬的气氛。 见我礼敬有加,众人不再振臂哄闹,全都静静的盯着我。 我努着笑,将屈可来和连月间的恩怨情仇,长话短说的向众人讲述了一遍。 当然,对于我所犯下的错误,我是不打折扣的和盘托出。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全身沾满了泥巴的毛孩子,在被清水冲净之后,虽然赤身**的晾在大家的面前,但身上干净,心里痛快。 这些混浊的泥巴,是我所犯下的大错,这些澄澈的清水,是诛心社的正义之泉,我渴望一切在正义与光明下进行。” 当我哆哆嗦嗦、言真意切的说完这些话,不禁感叹自己还是略有些煽情的小才。当然,说完后,心中畅快了许多。 气氛出奇的沉静,静的让我害怕。莫非,我的话难以引起众位的共鸣? “好。” 一个靠在前排的护卫高声喊到。 这一声喊,像一枚细小的石子,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数朵水花,而水花掠起的波纹打皱了整个水面。 猛然间,噼里啪啦的掌声,激响在整个祭场内。 我转向东面,向东尊的女子又深鞠一躬,她点点头,还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再望向南面的云姐,她的眼中亦投来赞许的目光。 或许,她并不是不愿救场,而是想让我自救。 “扯淡。”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不绝于耳的掌声中,不合群的响起。 众人登时向西面望去。说话的,是令我不久前即对他恨之入骨的西尊安分。 安分翘起腿,悠悠道:你们听了这小子的一段单口相声,就认可他的话,同情他?谁能辨别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我急欲争辩,安分凶恶的瞪向我,端起指头对着我,说:进了诛心社,没人教你认规矩啊?老子没说完,有你插话的份? 我梗着脖子,望向一边,眼中满是不屑。 安分拍拍手掌,说:尊威,尊威,咱诛心社的尊威何在?今天由这个小子来闹场,那好啊,明个儿张三闹,后天李四闹,大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闹,早干嘛去了?啊! 安分越说越起劲,站起了身,继续说:这都铁板钉钉的事了,再来个回炉重造,咱们的一切开支花销,谁出?我们虽不是商业机构,但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精力、我们的刑具,我们的祭场,都是需要人民币的?这小子,想必是和诛心社的某人有关系,所以才敢肆意妄为,视我等为无物。 说罢,他故意咧开嘴,瞥向南边。 此时的云姐,愁眉紧锁的盯着猖狂不减的安分,眼神中甚是无奈。 会场内又是一片死寂,所有人不置可否。 安分觉得场子太清,回头冲身后使了使眼色,骂道:一群废物。 经他一骂,西面的方阵里顿时鼓噪如雷,纷纷叫嚷着将我驱逐出去。 恰此时,东尊之一的男子,许是看不惯安分的嘴脸,起身说:尊威固然重要,但是我们要讲事实、求正义,如果屈可来和连月间的恩怨真如这位小兄弟所说,那我们不是冤杀了好人,亵渎了正义? 四尊中,余下的南北两尊均是悄然无声。 云姐,我尚能理解,不到万不得已不宜出手。 可北尊,也应算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怎地也缄默无言? 一旁的屈可来,将手里的利器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他眼中血红色的火焰仍未消退,脸上的杀气依然浓烈。 刑部的三人聚在了一块,正低着头喁喁私语。 而连月,旧泪干了,新泪再流,一会儿惧怕的低声啜泣,一会儿魔怔的喃喃自语。 隐约中,我看到东西南北四个龙梯口,集聚了越来越多的人。 安分蹭地站起身,冲东面喝道:我说二位,你们是成心和老子过不去啊?诛心社之大,岂能让一个小兔崽子毁了颜面?你们到底是帮自家人,还是帮外人? 经安分毫不客气的训斥一番,东面的护卫们觉得自家的尊主受辱,纷纷的站起身,虎视着安分。 而安分绝非善茬,他一摆手,身后的护卫们亦是霍地站起身。 南北方阵中的人,看到东西方阵纷纷立起,想笑而不敢笑,一会儿望望东,一会儿看看西。 原本冷寂的帝陵,越发的冷寂了。 东西两阵对峙,无人敢来解围。 四大尊主平起平坐,平日里难免会结下一些或深或浅的梁子。而今,借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子,爆发了出来。我朝东西两方深鞠一躬,温声道:二位尊主因我动怒,真是折煞小子。乞望二位罢怒言和,不要伤了和气。 我话音刚落,西面一个行如鬼影、奔如猎豹的精壮男子几个快步闪到我的面前。 “啪!” 我还未看清他的面目,两颊已着了一记火辣的耳光。 忽然,他拽住我胸前的衣领,轻手一挥,我感觉自己像一片失重的叶子,被飞快的甩到远处。 “咚!” 我听到了身体重重坠地的撞击声。 我试着弯身爬起,身子却似一块泥巴,无力又酸疼。 “这是幻影豹?好身手啊。” “可不是啊,传说当他的速度快至极限时,只能看见他的影子,而不见他本人。” 所有人都被这个唤作“幻影豹”的男子的不世神功给惊住了。 幻影豹望着我,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罢,他转身,冲屈可来道:别傻愣着了,快快祭杀,有我们尊主给你们撑腰,凡事莫怕。 屈可来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冲西尊和幻影豹重磕了两个响头,拎着手里的铁家伙,向连月走来。 “慢着。” 东面,一个身子纤柔、娇媚白皙的异域女子,脚不着地的走上场来。 女子腰肢细软,很是瘦削,一双长腿像两根竹竿子似的,用枯瘦如柴来形容绝不为过。 更为奇异的是,她长了一头长拖于地的金发。 “这是大名鼎鼎的‘金丝猫’吗?” “对,一定是她,这下棋逢敌手喽。” “看来今晚是一场血拼啊!” 场下之人又嘀咕了起来,听的我一愣一愣的。 女子走上前,冷笑道:幻影豹果然名不虚传,让我领教领教阁下的不世神功吧。 女子的话虽然说的客客气气,可眼中满是肃杀之气。 幻影豹怒哼一声,也不还话,弓起腿,眼中放出一道寒光,身子“唰唰”的如闪电似的向金丝猫扑来。 女子被唤作金丝猫,想必也是行走如飞,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呆杵的立在原处,任凭幻影豹侵身而至。 “咚!” 侵到金丝猫跟前的幻影豹,一拳打去,金丝猫的前胸着了一记大力。 眼下,所有人都以为金丝猫会同我一般,被直挺挺的打飞出去。没成想,这金丝猫狂冷笑着,身子不动,脚跟一转挪了一圈。 这样的功法,像极了太极拳,可是太极拳需要借力用力、左闪右避的啊?这女子,不避不还,邪了。 幻影豹倒吸一口凉气,看到打出的一拳无济于事。猛喝一声,双拳击出。 “咚咚!” 金丝猫的身上被实实的打了两记重拳。 这一次,受了幻影豹的全力相击,她粉润的唇角溢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沉,直挺挺的飞了出去。 “看来,幻影豹略胜一筹啊。” “可是,这金丝猫为何不还手呢?” “我看啊,这金丝猫是被吓怕了,魂被定住了。” 议论声骤起,所有人似乎已经忽略了今晚的祭杀。 龙梯口,挤满了清一色的黑衣人。 所有人都踮足探头的望向场内,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的画面。 看到金丝猫败下阵来,屈可来贼笑着提起刀向连月再次走来。 “当!” 一根金丝从远处射来,将她手中的利刀打落。 屈可来“咚”的一声,被吓得跪在原地。 我心头咯噔一下,之前在斗兽场,也是有人曾这样暗中帮过我,难道是她? 幻影豹笑容一敛,环视了一圈,不见金丝猫。 当他顿觉得不对劲的时候,金丝猫已如一只巨大的猫咪,蹲卧在她的身后了。 高手总归是高手。幻影豹猛地转身,将两个钢拳打向金丝猫。 此刻,他深知,金丝猫绝非宵小之辈,受了他三记重拳,居然还能活灵活现、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不容小觑。 “你的功夫还可以,不过现在不是陪你玩的时候,你要迎接失败了。” “好啊,让我看看你这金丝猫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我看啊,你应该改叫金毛鸡。” 金丝猫碧眼变得通红,她甩了甩身后的长发,飘身而起,随后两掌在地上猛地一击,整个身体像一个巨大的钻头,朝幻影豹飞射而来。 “铁头功?”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金丝猫飞射而来之时,她那一头金发受了风力,本该是顺风而飘,然而恰恰相反,她的头发竟如一根根坚硬的钢铁,直直的刺向幻影豹。 幻影豹双目爆睁,身子向后退去。可是,他的快,终究慢于金丝猫的快。 无数根金发,像无数枚飞箭一般,快速的刺到了幻影豹的身上。 本以为,这些如利箭般的金发会扎进幻影豹的体内,然而,在金发与幻影豹的肌肤相亲的瞬间,金发如章鱼的触角般,绞上他的四肢。 须臾,无数的金发将幻影豹的全身给缠裹的密密实实。 幻影豹恐慌难耐,想要挣破这些细密的金丝,奈何却是被缚的牢牢实实,动弹不得。 待幻影豹的全身被金丝裹紧之后,金丝猫站起身,将幻影豹掫了起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呼出的气息将幻影豹给吹落在地。 “砰!” 金丝猫纤足一点,顶着幻影豹在空中翻了几圈,而后金丝一松,将幻影豹摔扔在地。 原以为金丝猫反败为胜,可以罢手。谁知她勾住幻影豹的胳膊,双腿缠上幻影豹的双腿,闷喝一声,仰着身子,将头压向自己的双脚。 “咔擦,啊……疼……痛……” 骨碎声、嘶吼声,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幻影豹脸上汗流不止,一把把的鲜血从她的嘴中溢出,他渐渐的没了气力,喊不出话来。 “伊万,手下留情。” 东尊的女子冲金丝猫喊到,继而说了一连串的外语。 听二人的口音,是俄罗斯人。难怪啊,彪悍的民族,铁骨铮铮。 金丝猫听了东尊主的话,停住了手。她松开四肢,擦擦唇角的血渍,准备离开。 “打完了就想走?” 一记粗厚的声音,从金丝猫的身后响起。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二 人外有人山外山 “咦……” 金丝猫回头瞧去,身后立着的是一个双手持两柄板斧的魁梧汉子。 汉子长得高壮结实,面色雪白,双目似牛眼,方脸宽鼻大厚唇,天生的恶相样。 此刻,当金丝猫满目鄙夷的回望他时,他又吆喝了一嗓子,声如洪钟,震的人胆寒心惊。 “呦,谁家的野牛跑出来了?” 金丝猫的一句戏谑,惹场内哄堂大笑。 汉子受了戏谑,怒气充脸,将两扳板斧敲了敲,刮了刮,咧开凶嘴,恨不能将金丝猫剁个粉碎。 金丝猫弓着身子,甩甩身后的金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汉子隐忍不前,冷嘲道:大哥,要打就快点儿,你还得回家吃草呢。 金丝猫说完,冲瘫趴在地上的我抛了个媚眼,我忽觉得春心一荡,身上燥热不已。 然而,高大汉依旧默然不语,似在等待时机。 正当金丝猫鄙夷的叹了口气,准备离场时,两个同高大汉一模一样的汉子跃至场上,手中抡了一对板斧。 “站住。” 三人异口同声的喊到,而后扬扬板斧,六只巨大的牛眼中杀气骤盛。 金丝猫回头,惊问道:你们是三胞胎,一个妈生的? 会场内,再次笑声如雷。 “咣咣咣!” 左边的高大汉刮刮扳斧,骂道:哪儿来的妖女,敢在此猖狂? 右边的高大汉亦骂道:今天定要好好收拾你这个杂种女。 金丝猫方才胜了一局,已心满意足,无意再与这三人缠斗,可三人出言不逊,脏话成篇,决计要与她一较输赢。 金丝猫也不多话了,运用刚才的一招旋风钻,向三人袭来,在她快至三人跟前时,三人摆成了一个圆形,将六柄巨斧挥洒出来。 登时,六柄板斧像六把被超大马达驱动的风扇一般,“哗哗”的闪着银光。 斧影点点,三人看似在乱砍,但懂功夫的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三人同时挥动着六柄巨斧,本就相当不易,除了需要心有灵犀、精诚团结之外,更需要日积月累的勤学苦练,否则,刀剑无眼,稍有差池,一道寒光就能将人劈个半死。 一时间,密密的斧光将三人罩了起来,三人像被一团闪闪的圆球围护着。 金丝猫在快抵三人的瞬间,身子微微一顿,似是觉得没有胜算的把握。不过,她仍是卯足了劲,令金丝变得更为刚硬,势要灭了三人的气势。 “咔!” 一缕金丝在钻进扳斧的瞬间,被锋利的斧光平整的削掉。 金丝猫惊喝一声,双拳紧握,继续向斧光里钻去。 “咔咔咔!” 断发的声音越来越响,有些撕心裂肺。 眼见此招走险,金丝猫俏脸变冷,霍地一下收身飞回。 当她稳稳落地之时,飘逸的长发已经断至肩头。 一个来回,输赢已定,金丝猫自知难是敌手,却又不甘落败而归,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三人。 西面,安分“啪啪”的拍起手掌,肆意狂笑起来。 霎时,西面的方阵里掌声赛雷,呼喝声如海啸般经久不息。 “我的天哪,这可是隐匿江湖多年的三环六斧手啊。” “有所耳闻,听说这三人愣是靠六柄巨斧将一个帮会给灭了,足足五百人呢。” “恐怖,他们仨是今晚最无敌的高手了吧?” ………… “你走吧,能在我们的六柄斧中活下来,我们算是打个平手了。” 中间的高大汉拱拱手,微微一笑,心平气和的说到。 “嗯,恕我们刚才言语冒犯,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若不是各为其主,我们兴许会是朋友。” 左右二人,亦有侠者风范,补话到。 金丝猫微点头,甚有礼敬的回道:三位英雄,如何称呼? 中间的高大汉笑说:我们姓李,自诩是黑旋风再世,权做是一番玩笑话,不过我们确实喜欢玩弄斧子,机缘巧合之下,和李神仙有些相像罢了。 “好的,敬谢三位手下留情。三位可以称我为伊万,今日仓促,我们改日再叙。” 比斗至此,胜负已分。众人意犹未尽,仍是沉浸于几人各有千秋的绝世神功中。 我心里暗想:接下来惨了。 果不其然,西面,跑来两个黑衣壮汉子,一到屈可来的面前,便慌忙的催促他快行祭杀。 屈可来低声下气的连连应到,唇角一咧,阴笑再起,捡起地上的利刀向连月走去。 “嗖!” 忽然,会场内传来了飞镖破空的声音。 众人睁大眼左顾右盼,却寻不到放镖之人。 金丝猫已经回归方阵了,而李姓三兄弟,仍驻守于会场中,但丝毫未能察觉到不速之客究竟是谁。 这一记飞镖,来的奇快,但是飞到哪里,无人知晓。 “咚!” 屈可来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一边呜呜咽咽的啜泣,一边将头埋到最低。而他手中的那把利刃,居然被硬生生生的射穿十多个细小的窟窿。 “难道是伊万?众人看向伊万,但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 所有人提起了神,眼中多了几分精气,不住的扫视着左右。 应了一句话老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时,李姓三兄弟深知对方是个身手绝顶的高人,量他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占了上风,不禁攥紧了板斧,额头冒着冷汗。 “是哪位前辈高人,可请现身?” 良久,无人应答,帝陵中静悄悄的。 “大哥,莫管此人,快让屈可来行祭杀吧。” 话毕,一个高大汉新取一把利刀,递到屈可来的手里。而后,三人将屈可来护在中间,并一脸警觉的盯着四面八方。 屈可来咬咬牙,强撑起身,将利刀刺向连月的天灵盖。 他本想先剃光连月的头发,但时间拖的太久了,为防夜长梦多,倒不如直接在头皮上割道口子,往里倾灌水银。 我身上的淤痛虽然减轻了不少,可浑身的骨架仍像散了一般,吃不上力。 如果云姐再不出手的话,我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连月被屈可来等人残虐杀死。 正当屈可来将冰冷的刀尖抵到连月的头顶时,“铛”的一声,他手里的利刀脱手而飞。 其后,利刀在空中炸裂成一粒粒银闪闪的“雪花”。 “噌噌!” 与此同时,屈可来身边三个壮汉的头顶,被一串锋利的碎片刮过。 不多时,他们的头顶变成了光秃秃的白皮,三人看上去,像三个秃顶的老汉一般。 “啊!” 三个壮汉惊叫一声,慌张蹲下身子。 “咚!” 屈可来被吓的瘫跪在地,豆汗直流。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心道:在斗兽场暗中帮我的高人,会是她吗? 李姓三兄弟相互使使眼色,身子黏贴在一起,之后将六柄巨斧拦在身前。他们静悄悄的竖起耳朵,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斧子必会霍然打出。 帝陵内已经挤满了人,之前的黑衣人,被后来之人挤的无处可立。 今晚的盛况实属罕见,一茬茬的新人不间断的涌入,人数已近三万。 事到如今,南北两尊仍旧是稳如泰山。我不满的想到,姐,你当真坐的住啊? 李姓三兄弟中的一人耐不住了,破口骂道:你算个什么英雄好汉?只会背地里打黑枪、暗地里放阴招,你要是个人,就站出来,否则,钻回你的鼠洞。 这一激将法虽然老套,但真的奏效了。 “哈哈哈哈!” 阴冷的笑声在帝陵内响起,久久难以平息。 当大家东张西觑时,东面,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踽踽凉的走了出来。 莫不成,发出阴冷笑声的人,会是她? 怎么可能?这个老妇人看上去年逾七十,样貌丑陋,白发满头,脸上的皱皮微一晃荡,便显出明显的摆痕。 离奇的是,她肚子有些肥大,虽然着清一色的西装,可是衣裙边被肥圆的肚子顶了起来,令人看了笑不可抑。 西面,一黑衣壮汉觉得自家人刚刚落了下风,有意教训一下这个无缘无故冒出来的老妇人,便向她奔去。 “喂,老婆子,滚回你的窝里。” 老太像是没听到似的,拄着拐杖,敲着地面,向场内走来。 “老婆子,不是和你开玩笑呢,你不离开,我可动粗了啊。” 见老太不为所动,那黑衣壮汉怒从心生,从腰里摸出一支甩棍,向老太冲去。 “砰!” 一声巨响,在临近老太还有两三步远的时,黑衣汉子一个踉跄,嘴里未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直挺挺的撞在了地上。 毫无征兆!没有人能看清或说清甚至是想清,刚刚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太走上了场,将拐杖杵在地上,两掌叠在杖顶,唇角蠕动了几下,巨大的声音回响在帝陵内。 “想我老婆子不问江湖事已有三十多年了,既入社,当为贵社效犬马之劳。你们这些个年轻人,没有一点容人的度量,就知道在武功上见高低,我老婆子曾击败天下的各路高手,但仍知人外有人,今儿看来是不斗不行了。 一个光凭唇角蠕动,就能令话音回响在帝陵内的人,先不说身手如何,光是雄厚的内力,足以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静立的李姓三兄弟,听了老太的话,缓缓将巨斧放下。 高手对决,眼眸互望中已尽知对方深浅。对方无意咄咄逼人,自己又何必不自量力的自取其辱呢? 此时,安分暴跳如雷,喝道:我不管你有多么盖世的武功,你一个老婆子怎敢插手诛心社的事?既然如此的不识相,休怪我们以众欺寡。 安分底气已经弱了几分,一句话说完,已有明显的破声。 老太将拐杖轻轻一点,猛然间,一支拐杖已插地过半。她将衣服一扯,一片黄色的布袋落了下来,其上缀满了银闪闪的东西。 我匍匐了一段,想看清布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一看,将我惊的半死。 掉下来的布袋上,别着银镖、金刀、飞针、血锥、石片等等多种刚硬尖锐的利器。 不过,老太将黄布袋解开丢在一旁,淡声说:既然是比拳脚,那这些害命的利器我就不用了,你们有多少人,尽管上。 安分吁了一口气,硬着头道:先上五十人,你们尽管使出真本事,打伤或打死了,有老子扛着。 得了号令的护卫,莫敢不从。再者说,这老太已经卸了害命的利器,即便她用别的东西做镖,也只能将人打伤,决计不会害命。 不过,李姓三兄弟颇为尴尬。下去吧,怕被尊主斥骂,留着吧,心里已然认输。 可俗话说“食人俸禄替人排忧”,他们的主子是安分。权衡再三,他们只好向老太挥起了沉重的斧子。 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鏖战,不可避免的即将上演。 帝陵内静到了极致,微弱的呼吸声如掠过的小风,飘在耳畔。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三 八面绝神千军愁 言出必行的老太静伫在场中,上来的一众小辈,全都端着铁铛铛的家伙,端刀的端刀、挑剑的挑剑、使棒的使棒、提矛的提矛,会场中俨然成了群英争锋会。 一圈人互望几眼,而后依次排开,将老太团团的围住。 忽然,五十条飞动的光影,尽皆迅猛的刺向老太。 所有人一拥而上,如同出膛的子弹,誓要将老太击杀。 天罗地网下,老太即便神功盖世,可想在片刻间全身而退,难若登天。 此时,我真替她捏了把冷汗。她毕竟年事已高,身单力弱,怎敌得过五十个热血金刚? “杀!” 安分站起身,冲场上的人怒声喝到。 “霍霍”声起,几十个扯着嗓子的壮汉,像几十头失了理智的狂兽一般,飞跃而上。 “铛、砰、嚓、咚!” 尖锐杂乱的击打声,骤然刺进众人的耳中。 我只觉耳边“嗡嗡”的乱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拼力的发情求偶。 呀!老太定是必死无疑了,所有人惶恐不安的想到。 一通击打过后,五十个壮汉收起铁器,正欲得意时,不禁惊惧的发现,老太不见了。 “哈哈,小辈们的力道还不错,就是慢了些。” 老太阴冷的笑声,在帝陵中乍地响起。 李姓三兄弟,方才本想出手,却被自家人抢了先机,他们非但不气恼,反倒觉得以众欺寡,算什么英雄好汉?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老太竟能全身而退,拳脚上的神功可见一斑。 不过,在明灿灿的灯光下,电光朝露间,老太是如何脱身的,谁人都未瞧见。她,已不再是人,像是鬼神。 四野觅去,终是不见老太的身影,场上五十个壮汉乱了阵脚。 “我想起来了,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无敌于天下的女人,叫什么神来着?” 坐于我身前不远处的一年岁略大的男子,挠挠头,苦思冥想了起来。 场上,一个黑衣男子把棍子往地上重重一点,骂道:死老婆子,你除了会笑会跑,还会什么?老不死的。 后生晚辈永远不知天高地厚。他话音刚落,余下的壮汉相当配合的哄笑不止。 而快影豹、金丝猫、李姓三兄弟等功夫高深的人,全都肃穆的环视着四周。 “是吗?” 阴冷的笑声又一次传来,不同的是,笑声犀利如刀,险些将耳膜刺破。 除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外,余下的人,面上的笑意全僵住了了。 那小子忽觉背后阴嗖嗖的,他猛一回头,一张枯皱蜡黄的老脸上,一双鬼魅般的眼睛,正死死的看着他。 场上众人的魂魄,一时间被老太目光中的阴冷之气给摄住了,全都纹丝不动像宗教徒般木然的僵立着。 老太脸色一缓,嘻笑道:大家别这么严肃嘛,又不是你死我亡的决战,不过是动动筋骨而已嘛。 老太说完,扭着腰肢跳了几个难看的舞姿,她这似怒似笑、时真时假的样子,令人啼笑皆非。 一面相和善的壮汉走出几步,向老太说:前辈,刚才是我等冒犯,前辈是高深莫测的神人,莫与我等见怪,我们既已上场,不论输赢,总得对上峰有个交代,还望前辈赏脸与我们比较个一二,容我们下台。 “嗯,这才对嘛,年轻人,要虚心,好,给你们个面子。” 众人恭施一礼,扬起手中的利器,吞了吞喉结,做出同老太拼力一搏的准备。 老太笑嘻嘻轻吹一口凉气,方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趔趔趄趄的往后退了几大步。 “前辈,您挑一件兵器吧。” 看来,西尊阵地里的人,全非像安分那般骄横狂热,明事理、讲公道的人还是有的。 老太笑说:我赤手空拳确实有些欺人,这样,我抓把黄沙如何? “啊?前辈的度量,让我等叹服。” 老太不再客套,脚一点地,身子像一片轻盈的绒毛,轻快的落到了连月的旁边。 这一点一落,像御风驾云,所有人已哑然失语。 “姑娘,你是个可怜的人啊。” 老太望向连月,慈爱的说到。随后,她手掌一转,一撮黄沙被吸进了掌心。 连月已被堆埋了许久,面色凄白,红唇干裂,气息幽微。她眨眨眼,向老太投以谢意。 “来吧,老婆子就和诸位小玩一场,让你们见识一下‘八面绝神’的绝。” “哦,八面绝神,天哪,是她老人家。” “没……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人物?她已是神级的传说了。我还没怎么听过吗,只是老辈的说她是个神镖手,有句话‘不怕鬼来,不怕神,八面绝神千军愁’。” “看来,这些人要惨了。” 身边之人的轻喃细语,被我听的真真切切。 场上,依旧笑着的老太轻声说:我不习惯先动手,这样,你们再把我围起来,让你们先动手如何? 众人四目相觑,心中有怨,却生不出丁点儿的脾气。 而四面方阵,尊主与阵中之人,全都如泥塑木雕,能动的唯有思绪了。 “将前辈围……围……” 一为首的话音未落,老太一个蜻蜓点水,继而飞燕收翅,已然跃到了他们的中间。 “上吧,别愣着啦。” 老太像个小姑娘似的,嘻嘻哈哈。 “霍霍”声又起,几十条游动的寒光再次将老太罩住了。 这一次,老太不再躲避,她摊开手,将黄沙往空中一抛,双手像千万条点动的银蛇一般,以快过人眼的速度,“噌噌”的点闪着。 “叮叮当当……砰砰哐哐……” 沙粒穿铁的声音,匆急响亮。所有的兵器,全被重重的击飞出去。 没有一点的防备,电光石火的功夫,场上五十人的手中空无一物。 一堆的铁器,被打成了破破烂烂的碎渣。 试想,如果沙粒打向人身,非得千疮百孔不可。 “多些前辈手下留情。” 一人说罢,所有人一同单膝跪地,双手一搭,恭声道:多谢前辈。 老太笑脸一沉,急声说:你们快起来,我老婆子最看不惯这个。 听了老太的话,五十人立起身,又拜了拜,同李姓三兄弟退回了西面。 老太拄着木拐,哼着小曲,慢腾腾的往东面走去。 帝陵内的人,对于今晚的比武盛况,既过足了瘾,又铭刻在心。 当老太快要走出祭场时,她的身后传来一记狂傲的笑声。 “安分!” 此时,安分笑的有恃无恐,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类似于火箭筒的发射器,难不成,他要用火箭弹来轰炸老太? 老太慢悠悠的转过身,眯眼瞧了又瞧。而余人则屏气凝神、面目惶恐的盯着安分。 “老前辈,你的功夫再是无敌,可我的‘色由心生弹’也不是吃素的。今个儿,若能顺了我的意,那就休怪我六亲不认。” “色由心生弹?”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冷沁沁的,浑身颤了颤。 云五的死,与这毒弹脱不了干系,而安分,更是难辞其咎。想到此,我的后槽牙磨的直作响,恨不能将铁片咬碎。 人群中起了惊慌,热议声由低变高,帝陵内很快嘈杂如沸。 “色由心生弹,是十分骇人的武器,令人必死无疑啊。” “我听说这种武器,是被禁止使用的,西尊主怎敢带上场?” “老太太的功夫再高,保全的了自己,保全的了我们吗?” ………… 惊恐的氛围带着无尽的寒意,在帝陵中蔓延开来。 “安分,你胆子不小啊,禁用的武器你敢带到祭场内,你是让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为你陪葬吗?” 说话的,是云姐,她终于开口了。 安分一听,忙辩说:谁与我作对,我便让他尝尝毒弹的厉害,顺我者自然安全。 东面,金发女子拍桌而起,喝道:安分,你若敢使用这种毒弹,圣尊的面前该如何交代? 安分转了半圈眼珠,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除非圣尊此刻显现,否则谁可号令于我? 北面,那个稳如磐石、年岁略长的北尊主,扶了扶颧骨上的眼睛,有条不紊的说:小安,把毒弹放下,不要把事情以小化大。 安分似乎对他有些敬服,温声说:杨先生,我和我的这帮兄弟今天被欺负坏了。原本一场好好的祭杀,却被这小子给搅坏了,尊威在我心里至高无上,今天不处死连月和这小子,我誓不罢休。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被刀片剐剥的惨状,便胆寒心裂。 而对于安分称呼北尊为杨先生,我心中热血滚涌,难道他是赵天龙的义父? 北尊不再说话,扶了扶眼镜,安静的坐了下来。 东面,男女二人更是静默不语。或许,他们怕言语有失激怒了安分,结局不堪设想。 武功盖世的老太,嘻嘻的道:不关我老婆子的事啊,我先告辞了。 话毕,她提起拐杖,双脚一点,迅速的消失在明亮的帝陵内。 老太不该怕的,可她跑什么呀? 从三位尊主惊惧的脸上,每个人都嗅到了危险。 安分说只有圣主显现,他才会罢手,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又能够显现吗?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我撑起身子,无力的指向安分,虚声道:你……你是杀人…… 不容我说完,快影豹又闪至我的面前,提起一脚,将我踹出几米。 我觉得腔骨断了好几根,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或许,我的死期真到了。这一刻,我真正的体会到了世态炎凉,落难时无人可帮。 “快影豹,快杀了那小子。” 安分说完,将肩上的火箭筒不住的变换着方向,生怕有人搅局。 得令后,幻影豹从怀里抽出一柄刻了豹纹的钢刀,冷笑着向我走来。 隐约中,我看到西面刚一起身,又被左右强行按下去的金丝猫。 我心想:即使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去,我也不会怪罪云姐,一切是我自找的。 “住手。” 南面,云姐的声音像一道斩破长空的霹雳,响亮迅猛。 而后,九个一模一样的“云姐”和数百个魁壮的黑衣汉子从南面冲了出来。 数十人将我围护起来,抽出利刀迎向来犯之敌。 看到九个一模一样的南尊夫人,幻影豹慌忙丢掉手里的短剑,“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顷刻间,眼泪从我的眼中奔涌落下。 云姐是爱我的,这一点,我应该坚信。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四 龙争虎斗圣主临 云姐上场的同时,议论声再起。 “夫人的贴身护卫上场了,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小子了。” “不只是她的护卫,她本人都上来了。” “这……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 安分将火箭筒牢牢的扛在肩头,不可思议的道:看来,夫人和这小子的关系不一般啊。 云姐从怀里抽出一柄锋芒如虹的长刀,冷声说:你说对了,为了他,我可以不顾一切。 安分厚唇一翘,坏笑道:他是你的小情人还是小老公? 会场内爆出一小片稀碎的笑声,但见云姐身旁的护卫怒目环视时,笑声顿止。 “安分,当初若不是圣主收留你,你能有今日的光鲜?敢在此处羞辱圣主的夫人?” “圣主的夫人?我一直以为姐夫是个商人。那他究竟是谁?” 安分闷哼一声,说:若不是当年我爹将圣主从沙堆里救出,怎会有今日的诛心社?再者说,圣主姓杨不姓吴,杨圣主不在了,还有杨尊主呢,还轮不到你做主。 我心里更加诧异:圣主不是姓朱吗?若是姓杨的话,难道是沙雕园的杨先生?怎么可能?他那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怎有老大的派头?还有,安分爹救了圣主又是怎样的一回事? “小安,别没大没小的胡言乱语。” 北尊慌忙立起,岔断了话。 安分笑了笑,不以为然的继续道:夫人,你不要总拿圣主来压人。你今天保了这个小子,那明天我是否可以去保他人?诛心社岂不乱了套? “夫人,安分狂妄至极,我手里的刀已经忍不住了。” “是啊,早都看不惯他了,不如和他干一场,我们定会死战到底。”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若是圣主在的话,非宰了他不可。” 云姐身边的护卫,全都愤然不已,一柄柄铮亮锋锐的刀,在他们颤怒不稳的手中,“嗡嗡”作响。 东北方阵中,已有不少人立起了身。劝吧,不知如何去劝,打吧,肯定不能打。 安分身后的人,已轰隆隆的围了上来,在将安分团团的护在中央之后,纷纷的做出应战的攻势。 气氛剑拔弩张,两方士卒各为其主,但有所命,不避斧钺。 此刻,哪怕是擦出一星点儿的火花,必会手足相残、非死即伤。 一星点的火花,帝陵内必将手足相残,血流成河。 安分抠住火箭筒的板机,凶戾道:今天,要么让这个小子死,要么大家一起死,我真过不去这个梗了。 云姐怜惜的望我一眼,怒视着安分,咆哮道:那就来吧,看看谁的刀更快。 她的这一声咆哮,极其的罕见,令我心中温暖如春。 时间像是迷失了一般,静止了。每个人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趴于地上的我,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震动。 安分显然被激怒了,他将火箭筒对准了云姐,气呼呼的说:今天,我要把你们全部杀死…… “谁敢?” 一记沧桑威严的声音,如虎啸般,在帝陵内骤然响起。 寻着声音,南面走出一个俊朗威厉中年男子。 迟愣了几秒,所有人慌张的单膝跪拜,恭声道:圣主。 眯眼细望,来人是沙雕园的杨先生。难道他是圣主? 在两队黑衣护卫的簇拥下,杨先生如一位尊威难犯的帝王,款款的走向场中央。 灯光下,他看上去高大健壮,棱角分明的俊面像被利剑削过了一样。目光中虽略有疲态,但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让众人甘愿臣服。乍一看,觉得他和之前确实不同, 杨先生冷冷的盯着安分,笑说:西尊主,我的命是尊父救的,那要不今日还给你? 安分哆哆嗦嗦的陪起笑脸,战战兢兢的说:圣……圣主言重了,我刚刚在和夫人开玩笑呢。 “哦,你还知道南尊主是诛心社的夫人啊?羞辱夫人等于羞辱我,羞辱我就是羞辱整个诛心社,你说该怎么办呢?” 安分脸色刷白,身子软跪在地,左右之人紧忙将他扶住。扛在他肩头的火箭筒“咣当”一声的掉在地上,发生“嘤嘤嗡嗡”的余音。 杨先生向他慢慢走去,而后停脚厉声道:‘色由心生弹’是本社禁用的毒器。我曾三令五申,安分,你好大的胆子啊,当我死了吗? 安分被吓得双膝跪地,连连赔罪。 西阵中,所有人见主人已成了丧家之犬,纷纷的跪于其后,半丝气息都不敢喘出。 “好了,你走吧,回去想想。” 良哥冲西面挥挥手,双目微闭,转过了身。 “就这么轻易的让他们走了?”我不满的想到。 安分抹抹脸上的冷汗,颤颤巍巍的爬起身,在一众护卫的搀扶下,准备离开。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弯身去捡拾落地的火箭筒,一护卫怒目喝道:大胆,圣主已饶你们离开了,你还敢私藏毒弹? 这句话,从一个护卫的嘴中铿锵有力的喊出,不单让西面的人胆战心寒,更让余下的人深切的感触到圣威难犯。 安分伸出的手,如弹簧一般快速收回,将自己窝在护卫中,狼狈的溜出了帝陵。 整个祭场就像一块被切去了四分之一的蛋糕,但冷清了不少,倒和睦了许多。 杨先生扫了一圈祭场,冲云姐点点头,说:祭杀不可耽搁,继续吧。 云姐避过杨先生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问:依照原有的,还是…… “嗯,我知道王华所说的事情,诛心社自有诛心社的威严,错了可以改正,但这次不行,太晚了。” “啊?” 我颤着身子,想要爬起,身边的三个“云姐”合力将我搀了起来。 我心里抑不住的委屈,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滚了下来。 杨先生看到云姐踌躇不定,问:怎么了?要不我亲自下令? 云姐忙说: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云姐眉头一皱,两手一搭,说:只是如果一切如王华所说,冤杀了好人,于我诛心社的名誉而言,有损。 云姐说完,我的心里顿时提起来一股气,说:如果连月有冤,还请圣主免其一死,我愿以命抵命,绝不反悔。 “呵呵,你是谁?” 杨先生忽然问到,我心一冷,寻思:难道他忘了我? “我是……” “闭嘴。” 云姐抢过话,将头压低,丢给我一记严肃的眼神。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五 鬼头阎王鉴真伪 杨先生并未理会我和云姐,他将目光移向东面,问道:两位东尊主意下如何? 虽然相距甚远,但杨先生的轻言细语,却清晰无比的传至东面。 东尊二人唇耳相接,低议了几句,金发女子说:一切全凭圣主决断。 哎,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嘛。或许他二人难以猜透圣主的心思,只能折个中肯的话来应付了事。 而杨先生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呢?猜不透。 “嗯。” 杨先生微笑还礼。他将目光转向北面,问道:杨先生有何高见? “杨先生?” 杨先生对于北尊的称谓,算是最为礼敬的。可见,北尊在诛心社的地位,不下于云姐。 北尊嘴角勾出一丝浅笑,温声说:圣主缪赞了。王华这一仓皇闹场,确实是有辱诛心社的威严,且险些令几位尊主兵戎相见,其咎难逃。 “完了,北尊的嘴里定是没有什么好话。看来,他和安分是一伙的,断然要置我于死地了。” 当我偷偷的瞥向云姐时,她的眼中也是惴惴不安。 三大尊主,云姐是铁了心的要保护我,而东尊即便有护我之意,但话语模棱两可,于我不利。现在,如果北尊横插一刀,那么就是二比一的局面。连月,我不光救不了了,就连自己的小命,都不知道还能否保的住。 我的心里,开始无助的构想着怎么个死法了。 北尊顿了顿,话锋一转,说:王华虽难辞其咎,但他的闹场,反而说明了我们诛心社的监管审查存有漏洞,如果能有有一种防患于未然的应对机制,应当是好的。从这一方面说来,王华的闹场是件好事。而且诚如夫人所讲,如果冤杀了好人,于我诛心社的名誉而言有损。 北尊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完后,拱手向良哥行了个礼。 “那……依先生之言,该如何处理呢?” “圣主英明,一切谨凭圣主决断。” 杨先生笑着微微点头,说:先生言诚意切,受教了。 “不敢。” 我的心里,感谢起了北尊。 当然,我也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敌是友?是亲是疏? 东面,尊主之一的男子难为情的说:圣主,该如何辨别连月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呢? “这好办,让‘鬼面阎王’出来一下。” 一记苍老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电般的落至杨先生的身旁。 “哗!” 众人提起兵器将良哥迅速围住,紧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定睛细看,来人竟是“八年绝神”。 这老人家,早不来晚不来,到了关键时刻,如鬼魅般迅捷而至。 良哥扶住“八面绝神”,笑道:大家退下,这是我师父。 八面绝神故作哆嗦样,笑道:吓死老婆子了,这么多人。 杨先生点下头,笑说:师父说笑了,就是再多几倍的人,也不是您的对手。 见二人说笑自如的很是和睦,众人收起兵器,后退了几步。 云姐向八面绝神请礼道:刚才一时冒犯,还望前辈见谅。 “呦,好俊的姑娘,我这徒儿眼光不凡呐。” 云姐娇羞一笑,目光中满是感激。 我心头酸溜溜的,将头埋低。 不过,这老太确实值得感激,刚才若不是她凭一己之力拖住了安分的各路高手,我和连月的小命,怕已到了黄泉。 八面绝神环视了一圈,冲北面的方阵里喊道:‘鬼头阎王’既已到此,还请现身吧。 众人望向北面,猜想老太口中所指之人是谁。 “唉,阿正呢?” “刚刚还在呢,去洗手间啦?” “不可能,我刚还看见了。” 阿正是先生部里的一个老头,身高两米,平时木讷,行事诡秘,离奇的是,他长了一张瘆人的“阴阳脸”,一半是黑色的,一般是白色的,因此他经常戴着一方黑色的纱巾。 见无人答话,老太嘿嘿冷笑了几声,骂道:你这个老鬼头再不出来,我可要接你的短喽。 老太的话音刚落,一个面罩黑纱的高瘦老头从顶壁上轻轻跃了下来。 “阿正。” 北面的人,不可思议的喊了起来。 高瘦老头学着老太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走着。临近了,他笑嘻嘻的瞪了老太一眼,说:应大姐,你我都隐退江湖多少年了,还非得把我这老头子给揪出来。 老头说完,向众人施礼说:见过圣主、尊主还有诸位。 “应大姐?” 原来八面绝神姓应,我一直都以为这些深不可测的前辈高人,无名无姓呢。 应老太也不客气,指着被唤作“鬼头阎王”的老头说:这老头当年可是能和我一较高下的人物。说实话,他的拳脚功夫什么的,那是一塌糊涂,最可怕的是他有着一张勾魂摄魄的鬼脸,能知晓一个人的过去。当年,若不是我用深厚的内功摆脱他的‘摧魂纳魄’法,而今,我早已魂飞天外了。 听完八面绝神的话,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有这等神奇?” 八面绝神的神功,世所罕见,能与她一较高低、且让她畏惧三分的人,自然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众人又仔细的打探着面前的“鬼头阎王”,他的个子确实很高,年岁约在六旬开外,两鬓斑白,头顶有些光秃,瘦削的脸上罩着一层黑纱,辨不清容貌。 “好了,咱俩是老熟人了,客套话就免了,该你上场一鉴真伪了。” 应老太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正摇摇头,笑眼中满是无奈,待他准备运功之时,应老太打断了他,面向杨先生,说:徒儿,你还是请几位尊主和八位长主,还有那个弱不禁风的王华一同过来吧,余下的人可以退下。 “弱不经风?” 应老太的话差点儿将我气的噎死过去,我又不是靠拳脚吃饭的。 “好,一切听师父的。” 杨先生摆摆手,祭场中登时冷清了许多。 此时,屈可来还瘫跪在地上,他用一种似信非信的目光紧盯着两位高人,脸上凝固着一种惶恐的神色。 而连月,似乎是看到了希望,身体虽然被封固在金沙之中,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精神。 几位长主,本还有些犹豫,但圣命难违,且一想到圣主和尊主都已然在场了,心中的惧意便消了七八分。 祭场的中心,一位圣主、三位尊主、八位长主、两位神人、连月、屈可来还有我,总计一十七人。 随后,以两位高人为中心,我们围成了一个圈。 方阵中的人,不由自主的下了看台,向祭场的中心拢了过来。 “应大姐,我老了,功力不比从前了,一会儿运功之时,可能要借助姐姐的一些功力。” “啧啧,你这老鬼头,终是有求于我,行,我不会给你掉链子的。” 阿正将面罩摘下,一张黑白相间的鬼脸顿时将我吓的小腿一软,险些跌在了圈外,幸好我身后站着东尊的金发女子,她玉手一搭,将我扶住。 忽然,只见阿正剧烈的抖着身子,嘴里念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词,他的黑唇像两片被狂风拨过的树叶一般,颤动的很是厉害。 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生怕他犯了像癔病一样的魔怔,做出可怕的事情。 而应老太,已是见怪不怪,眯着眼,安静的像个熟睡的婴儿。 “嘭嘭嘭!” 巨大的撞击声在圆圈的中心处响起。 诡异的是,一团黑雾将阿正包裹了起来,里面发出一串奇怪的撞击声。 须臾,黑雾慢慢浸散开来,将围了一圈的我们给吞了进去。 极短的时间后,我感觉自己的身心已被黑雾吸了进去。 我努了努眼,却在一片飘渺的幻象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六 蓦然回首善恶清 “月姐姐,我们上山捉野兔好不好?” “可来,兔子那么可爱,不能伤害它。” “那我们到河里去抓鱼可以吗?” “这个可以,抓完了让哥哥做给我们吃。” “好,可以吃连老师做的红烧鱼喽。” 两个稚嫩的声音飘入我的耳中,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面前,是两个穿着花衣裳的小孩,一男一女,一长一少,长的是个姑娘,穿着朴素,小的是个男孩,一身的阔绰。他们的衣着,像是**十年代的风格,于现在比起,土里土气。 这俩人,难道是连月和屈可来吧? “咦,我在哪里?” 我瞪大眼睛将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可自己俨然就是透明体。 我伸手揉揉茫然惊惧的眼睛,可手在哪里?眼睛又在哪里? 这种感觉,怎么这么怪?难道我成了一具可怕的游魂? 画面继续变幻着,在一间密闭的房间内,一个酩酊大醉的中年胖汉,将被喊作月姐姐的小姑娘猛的拽到了怀里,他用满是胡茬的肉脸在小姑娘的粉颊上不住的摩挲着,用自己肥胖的大手在小姑娘的身上不住的揉捏着。 “禽兽,住手。” 我拼命的喊到,可声音却发不出来。 我顿然醒悟了,这个小姑娘就是连月,那个小男孩则是屈可来,而这个肉乎乎的胖汉就是屈可来的父亲。不久,我们又望见了屈可来的母亲和连月的哥哥。 ………… 画面切换了很多次,场景在不断的变化着,时间流动,人物增多,故事有悲有喜,有爱有恨,有笑有泪。 一切的一切,所客观呈现出来的画面,同连月讲的如出一辙,痛苦是主要的色调。 我早已看不下去了,不是事中人,怎知事中事,知了事中事,莫做事中人。 我真想端把刀,将屈可来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给了结了。 逝去的世界,像一个鲜活的、立体的、毫无遮拦的人一样,将他真实的一切,**的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时间已没了概念。不知过去多久,将我们湮灭的那团黑雾慢慢的从我们的周围抽离而去,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看到那团黑雾又被高瘦老头纳入了体中。 所有人如大梦初醒般,睁开昏懵的双眼,心惊肉跳的木然不动,那刚刚被掠走的魂魄仿佛又一点点的回来了。 众人看向场中央,却见高老头已没了踪影,而低头细看时,一个面色惨白、体如圆鼓、个子一米多的矮胖老头,像个怪物般的立在了高老头的位置上。 而此时,应老太正摊开双掌,将掌心紧紧的贴于矮胖老头的后背,似在向他运送功力。 “莫非,这矮胖老头就是刚刚的高瘦老头?一个身高过两米的人,怎么可能在短暂的时间内,缩短了四五十公分?这肯定是有违常理。” 当应老太和矮胖男子恢复元气,神情自若的向我们看来时,从矮胖老头波澜不惊的眼神中,我们终于确信,他就是那个“鬼头阎王”阿正。 应老太一脸傲色的说:我没骗诸位吧,这老鬼头的威名及手段可不是虚的。 阿正吁了一口气,如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产妇,看起来体力不支。他说:应大姐,若不是借助你的那股子真气撑持,我早已虚趴在地上了。 他面向一脸惑然众人继续说:在下的本事,是用全身的阴寒之气将众位的魂魄摄住,继而输送到屈可来和连月的脑中。他们的经历,能被诸位看的一清二楚。 杨先生神情如常后,问道:先生,那您怎么一下子变的矮小巨胖起来? 一个“您”字,令鬼头阎王受宠若惊,他忙说:圣主,我要将全部的阴寒之气施于众人,免不了要损耗不浅的元气和精力,以往大多只施于一两人,今日元气耗损过重,加之我又年老体弱,所以矮了些,胖了些。 “嗯,先生高义,辛苦了。” “徒儿,你莫心疼他,对给他吃点儿鸡鸭鱼肉,他的身体呀,就好过来了。” 应老太说罢,鬼头阎王煞白的脸色,一下子泛起了绯红,众人则忍俊不禁。 缓和片刻,云姐说:屈可来和连月间的恩怨是非想必已清清楚楚,诸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无一例外的正色颔首。 “若不是有两位高人帮助,我们早被这贼小子蒙在鼓里,冤杀了好人。” “还是夫人敢于坚持,不忘初心。” “嗯,屈可来该杀。” 众人唏嘘的唏嘘,愤懑的愤懑,声讨的声讨,对连月的同情之意渐重,对将屈可来的恨意更浓。 跪在地上的屈可来,强撑起身子想要悄悄的逃跑,被一旁的两三个长主眼疾手快按住了。 良久静默的北尊,推推鼻头上的镜框,说:是否需要按照社制重新挑个吉日?还有这祭杀费,需要连月再上缴一份对等的吗?今日之事,只有不偏不倚的公正处理,方能让人信服。 杨先生转着身子,环视一圈,思索一阵,说:特事特办吧,一会儿让他两人调换下角色,祭杀费只收取屈可来的,权当是替他还债了。我心里已有一个想法,待祭杀过后,再同诸位商议。 “谨凭圣主决断。” 众人不再多话,行礼归位后,连月被四个女护卫从金沙中刨了出来。她的下体及胸脯处,均被一层乌黑的漆水涂抹严实了。 此时的屈可来,声嘶力竭的挣扎欲跑,却已被数十个黑衣汉子锢住了手脚,架了下去。 屈可来选择的祭杀是“流珠人皮现”,可是,若将人的表皮活生生的剥离出来,我和连月又岂能做的到? 乱想间,祭场的中央已经重新垒起了一座金灿灿的沙冢,而屈可来,下身被涂上了一层黑色的漆水后,被死死的埋了进去。 该来的总会来,我宁可希望这一刻像一道闪电,从众人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不多时,伴随着屈可来哭天喊地的拼命哀嚎,连月已穿好了衣服,在四个女护卫的搀持下,走到了祭场的中央。 原以为,凭着她和屈可来间仇深似海,她可以狠着劲痛下杀心。 可是,一上场后,她便胆战心惊的止步不前。 而我,也是僵立于一旁,脑子里空白一片。 三个刑师,见我二人犹豫不前,匆急的跑了上来。 换作先前,这三人定会用恶毒的话语,喝斥着我和连月。 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云姐的关系非同寻常。 三人上来后,换了一副面皮,堆着笑脸,请求我和连月壮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末了,中间的女子媚笑道:如果不将祭杀进行下去,二位恐怕下不了台了,依照本社的圣规,必须要有一命献祭于天,否则…… 女子哑然而止,历经了这么多,无需她多言,我和连月的心里如明镜似的。 我们的面前,一张血迹斑斑的方桌上,摆放着新磨好的剃刀和一柄短小的利刀,利器旁放着一把细嘴银壶,而壶嘴被一块红色的血布给堵住了。 两把寒光闪闪的铁器,我一直瞧个不停,而这把银壶里盛放的,大抵是水银了。 我惊悸的看向连月,攒着劲说:连姐姐,我就是一个小帮手,你请吧。 连月一听到个“请”字,步子一乱,身子一慌,险些将身后的瘦小鬼撞倒。 连月晃转的瞬间,长发轻飘,别有一番风情。 三个刑师互望一眼,纵是心里焦急,可无济于事啊。 各个方阵中,躁动的气氛又升了起来,不过碍于圣主亲临,大家都耐着性子,让一颗不安的心在胸口不住的磨戛。 我向三个刑师小声道:我和连月能否简单的将屈可来一刀杀了? 三人听后,面色很是为难,瘦小鬼说:能争取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千难万险了,临时换刑有违社制,会触犯众怒。 南面,云姐和杨先生微微前倾着身子,焦虑之色甚是明显。 我猛地想到了什么,问向三位刑师:刚刚给屈可来喂食的绿色魔药还有吗? 瘦小刑师说:那种药水,是社中不可私藏的禁品,社中有规定,一瓶一人,且在临上场时分发。要不,您请示下夫人,再发放一瓶。 “不必了。” 我回话时,要么不过脑子,要么意气用事。很显然,这句答话属于后者。 打小我就对关系户有着不尽的厌恶。今天,若是借了云姐的势进了诛心社,背地里指定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 老天爷啊,快给我支个招吧,我绞尽了脑汁,恨不能将全身的精魄都给呕出来。 可以肯定的是,历经此劫,连月是铁了心的要将屈可来送往西天了。 想让一个人死很难,更难的是,你还要亲手的将其残忍的虐杀。 连月望向我,哀声道:小华,你是个爷们,狠狠心下毒手吧,我在一旁辅助你。 她的话,令我哭笑不得,心想:老子现在头痛欲裂,感觉头上的根根黑发都在变质发白,这些恩怨是你和屈可来间的,你还好意思向我提? 在我无计可施、低头长吁的空档,我看到连月穿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重点是她的裤腿下露出了一抹深黑色的丝袜。 “你把丝袜脱下来吧。” “什么?” 话毕,她怒冲冲的甩给我一记耳光。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七 剃刀锋锐血水烫 “小华,你干嘛?打什么歪点子?” 女人是水做的,即使年龄再大,只要娇怒中带着一丝羞怯,都会像一个半青半熟的苹果一般,迷人心扉。 “连姐姐,你把丝袜脱下来吧。” 连月耳根子像刷了一层红漆,羞愧难当,怒道:小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厚颜无耻? 三位刑师听后,目光中亦是透着深浅不一的鄙夷之色。 “连姐姐,你误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用黑纱之类的东西蒙住双眼,这样既能看见,却看的不清楚,人常说眼不见心不乱,我们的心不乱,那么祭杀吉礼是否很快的就能进行下去呢?” 连月和三位刑师觉得我所讲的,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纷纷点头赞同。 “或者,咱们这儿有黑纱也行。” 刑师的女子说:之前倒是有过,不过是为了将孽鬼的眼睛蒙住,此后觉得此举多余,便取消了,之前置办的黑纱怕是早已丢散了。 连月垂着头,羞赧说:没事,我那儿还有七八条吧,不过是放在刑师部的密室中。 “对,本来想着在她走后,她的一切物件随带着焚烧了,哪知逢凶化吉,她的物件还寄存在密室的更衣间内,我去取。” 一口水的功夫,连月包裹被取了出来,她拿出两条干净的丝袜,一条递给我,一条留在自己的手里。 “我天生体质多汗,温度略高一些,浑身就会流汗,因而喜欢穿条袜子。” 南面,云姐高声道:连月、王华,还有刑师部的三人,快行祭杀。耽搁的时间不短了。 我将丝袜围着眼睛缠了几圈,劲道大了,眼睛被勒成了一条细缝,看不清楚,劲道小了,眼睛与黑丝间结合的松松垮垮,一使劲容易掉下来。 反复调试了几次之后,我终于让自己的眼睛在舒适的状态下,看的不甚清楚。 面前的世界,在我的眼中,是黑色的,就连祭场中央的灯光,在我看来,都被罩上了一层黑雾。 连月照着我的样子,很快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女版的“蝙蝠侠”。 我将那枚剃刀捏在手里,径直向屈可来走去。 为了防止他拼命呼号,在罩眼之前,三个刑师已将他的嘴巴堵严。 见我和连月走来,屈可来止不住“呜呜”的低吼着。 捏在手里的剃刀,格外的冰冷,我见识过它的锋利无比,手臂不由得打颤。 “陷我于不义,且在我失利时,欲要落井下石,屈可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竭力的在给自己找些师出有名的道道来。不过,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屈可来一直“呜呜”的哽叫着。来回的晃摆着脑袋。 “吧!” 一记响亮的耳光抡在他的面颊上。 侧头看去,这一掌是连月打的,透过朦胧的黑丝,我看到连月的嘴唇翕动如波。 她将利刀在屈可来的脸上划了一下,骂道:害我无家可归,害我亲哥自尽,害你的母亲被撕票,被你害的人多如牛毛…… 忽然,她攥紧刀,划拉下去,一股温热的液体登时溅洒在了我的脸和手上。 一旁的三个刑师急忙喊道:莫毁了孽鬼的身体,这是有违社制的。 连月听后,冷冷的“嗯”了一声,将利刀收了回来。 连月一介女子,尚敢划拉一刀,那我堂堂七尺的汉子,再无退避的理由了。 我将冰冷的剃刀抵在屈可来的头顶,像平日里给自己刮胡子一样,攒了一口活劲运到手腕处,便开始刮削起来。 此时的屈可来,决然不敢动弹一分,不然刀尖一歪,那锋锐的刀锋必会在他的头皮上挑出一道血沟来。 “嚓!” 许是我用力过猛,刀尖像黄蜂射出的毒刺一般,凶狠的扎进屈可来耳边的皮肉中。 “铛!”我手一抖,剃刀落地,发出一记金属特有的脆响。 “呜、呃、啊!” 屈可来抑不住的惊叫着,声音不大,却很是惊悚。。 “小华,我来。” 连月捡起剃刀,将我拽到了一旁。。 “噌噌!” 剃刮声再起,连月剃头的速度更快,且力度明显也大了不少。 透过黑纱,可以看到鲜血像乌黑的泥水一般,不断的飞溅。 一旁,刑师部的三人连连警告不可刮花头皮,但连月就像着了魔似的,将一枚嗜血的剃刀在屈可来的头上不断的挥舞着。 不久,将屈可来的头,被剃的像一颗脱了皮的火轮果,光秃秃的,但也血迹斑斑。 斑斑点点的血洞,令屈可来颤栗难止,他的双唇已变得青紫肿胀,一对眼球成了清一色的惨白。 祭场内静寂无声,他们见惯了魔鬼杀人,待到沉默的羔羊杀人时,便看的愣住了。 “该‘开凿放水’了。” 瘦小鬼向前挪了几步,说完又快速的退了回去。 连月将剃刀往左桌上一丢,握起利刀,将刀尖抵到屈可来头顶的中心。 “小华,你来,我缓缓。” 说罢,她将利刀递到我的手中,捂着肚子,跪到一个黑色的木桶边狂吐不止。 她的心里已经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好吧,那就换我上吧。 我将刀尖慢慢的刺进了屈可来的头顶,然后划开一个十字状的小口。 血水像一眼难以被堵住的喷泉,“滋滋”的往外喷溢。 不久,我感觉利刀被粘稠的血水凝住了,而我的双手全被黏糊糊的血水喷洒个遍,握在手心里的刀有些出溜打滑,竟不自觉的往屈可来的脑髓中刺了下去。 “呜……” 屈可来惨白发紫的脸被血水覆满了,他的声带快被一股痛苦难耐的气息给撕破了。 刀尖不断的刺入屈可来的脑髓,将他的魂魄一点点的逼离体外。 “可千万别让他死啊。” 一旁,女刑师喊到。 忽然,一枚纤手将我不断打滑的双手给握住了。 连月的嘴角还残留一丝的呕吐物,她喘着气说:你快用旁边木桶里的清水洗洗手。 我将利刀交接给她,快速将一双被血水淋满的双手,伸进了冰凉的清水中。 透过黑丝,我看到涮洗过的清水,正慢慢的变成浓稠的黑色,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进了鼻中。 “快,快用桌上的手套,将屈可来的头皮扯大一些。” 我起身,从桌上摸到了一双手感怪异的手套,来不及多想,我将手套快速的套在了手上。 所说的怪异,是因为这双手套的五个指尖有些扎人,细细的摸想过后,才知道指尖有一些细长的铁刺,手一拳,铁刺钉进掌心,有些刺疼。 “快,用手套将屈可来头皮的裂口撕开。” “小华,你快点儿,太滑了,我撑不住了。” 间不容发,我咬咬牙,冲了上去,这猛地一咬牙,却误将舌根咬的酸疼。 手套的铁刺很快钉住了屈可来的头皮,微一使力,这四瓣头皮就像是手机的贴膜一般,被轻松的撕开了。 血水又源源不断的往外喷涌,我的一双手又被温热的液体给吞没了。 “水银,快灌水银。” 我已经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了,根本没半点儿心思去分辨。 连月捂住肚子,冲向铁桶,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呕吐。 “快,此刻是最好的时候,一旦血水僵住,流珠便没了效力了。” 三个刑师不断的叫嚷着。 连月立起身,木呆呆的倚在桌边,痛哭流涕道:我做不到,我受不了。 她一泄气,我顿觉得双手一软,被撕开的头皮,强烈的想要缝合在一起。 “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 醒了醒神,我坚定的想到。 “月姐姐,想想你死去的哥哥,想想屈父的凌辱,想想你所遭受的创伤。外界都传你是同性恋,若不是屈可来,你会活的更好。 话毕,连月闷着声的凶喝一声,将桌上盛满水银的铁骨抱了起来。 “扯掉壶嘴。” 一个人走上前几步,大声喊到。 连月依言,将血红色的布条拽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快,快浇下水银。” 我大声喊到,感觉双手发麻,怕是撑不了多久。 连月在将壶口对准被撕裂的头皮之时,两行热泪汹涌流落。 “愿来世,你能好好为人。” 她的双手颤颤巍巍的,铁壶里的水银也在“哗哗”的撞响着。 此刻,她若动了怜悯之念,那一切的艰辛,即将化为泡影了。 “灌下去。” 三个刑师异口同声的喊到。 帝陵内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在振臂呼喝,为连月和我呐喊助威。 “不能再犹豫了,一人死换两人生。” 我飞快地在铁壶的底部轻轻一挑,一条银光闪闪、好似带鱼一样的液柱,从壶嘴处绵延不绝的倾洒下来。 千万颗银光闪闪的液珠,一落到屈可来的头顶,就像千万条蠕动的水鳖一样,迅速的往其皮肉里钻去。 越来越多的银珠,通过裂开的口子,无所畏惧、凶恶狂暴的蚕食着屈可来身上皮肉相黏的筋血。 他的脸上和脖颈处,鼓起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皮包,这些像被水银撑起的皮包,如无数个张牙舞爪的厉鬼,狰狞恐怖。 忽然,两道猩红色的血水从屈可来翻白的眼中淌出,他的嘴角溢出了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汁水,像是要将体内的胆汁全都吐出来似的。 几秒后,一张有鼻子有眼的人脸,在银珠的毒害下,变的面目全非。 那些银珠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在将屈可来的上半身侵尽之后,又转攻到他的下半身,金色的沙冢上,不断的有细沙往下震落。 我和连月丢掉手里的东西,趔趔趄趄的往后退出了几大步。 突然,屈可来嘴中含着的那团黑丝,诡异的掉落在地,他的嘴里喷出一口带着银色的血水,一股怨气从他的肺里生出,撕破着他的声带,待他的嘴里传出时,那种声音,像是厉鬼的尖锐惨叫。 此时,空旷的帝陵内,如一座充满了怨煞之气的地狱,所有人,都在倾听着死亡的声音。 惊慌之下,和我贴近的连月,一下子扑到我的怀中,用一双血水未干的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她的浑身在颤抖,就连嘴里吐出的气,都是冰凉的。 我和她一样,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不住的惊寒。 “轰!” 许是千万颗银珠将沙冢给撑破了,屈可来竟从里面爬了出来,他的身上,遍布着无数血色的鼓包,像虫子一般,不停的游动着。 他一步一步的向我和连月走来,嘴角挂着一抹阴诡的冷笑,头顶上不断溢流着鲜血。 我和连月怕极了,相互紧紧的抱着,一旁的三个刑师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屈可来蠕动着血水溢流的唇角,雪白的牙齿将嘴撑开,他含糊的说:不;不放过……你……你们。 “滋!” 他全身表皮像一件连体的皮衣一样,慢慢的脱离出来,之后往下掉落。 而后,没了表皮的他,全身猩红,像是刚从血红色的染缸里爬出来一般。这具血糊糊的**,在明灿的灯光下,冒着幽幽的热气。 我的鼻中,闻到了有生以来最为血腥的气息。 “噗通!” 屈可来被自己剥离下来的表皮绊了个跟头,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一声不响的倒在血泊中。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八 尸骨阴寒莫真真 怔了几秒,三个刑师欢笑的冲了上来,向我和连月频频道喜。 见有活人靠近,我和她紧绷的心慢慢的舒缓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于我们吧,你们快去冲洗冲洗。” 听闻此话,我和连月像劫后重生一般,相互撑扶着往刑师部的密室内跑去。 身后,三个刑师正拼力的将屈可来的表皮从他的肉躯上剥掉,皮肉撕裂的声音、筋骨扯断的声音,惊悚惨厉。 一刹那,我的身体甚是虚软,若有一只蚊子掉在我的身上,自己怕是会摔落在地。 不一会儿,我和连月总算是到了盥洗室。 刑师部的密室,同别的密室比起来,大了不少,许是因为它所肩负的职责更大,因而配比的功能间更大。 “哗哗哗!” 清清凉凉的水流从我的头顶一股脑的冲下,我的身体打了几个冷颤,不过当清醒重回体内的感觉真好。 “王先生,您稍微快点儿,圣主有事要宣布。” 门外,一个谦和的声音,恭敬的喊到。 被人从蛮横相对到谦卑礼敬的转变,让我很是厌恶。 “好,知道了。” 当我换好新衣来到祭场时,连月已经出来了。而众人,像是已经侯了我半天。 祭场上,屈可来的尸身已经不见了,地上残留着一滩像被野兽撕咬过后的猩红血肉。 南面,杨先生在与我目光相接的瞬间,站起了身,帝陵内的所有人,“轰”的一声起身肃立。 “今晚的祭杀,耗时甚长。这一切,归咎于王华。所以,我宣布,一,此次的祭杀费,扣除应有的开支外,不予王华发放一分,余下充公;二,祭场的卫生,由王华负责清扫十次;三,本社的圣制,王华抄写十遍。 言罢,他目光威严的看向我。 我身旁之人低声喊道:快说‘拜谢圣主’。 我不敢迟疑,拱手低头道:拜谢圣主。 天哪,这都什么世纪了,还有这样俗气老套的礼敬? 杨先生挥挥手,接着道:当然,过是过,可功嘛,王华这一闹场,确实让我们对自身的不足有了警醒。刚刚,杨先生说我们诛心社的监管审查制度存有漏缝,既如此,我想成立一个新部门,叫做监审部,对于每场的祭礼,做个行祭前的监管审查。不知众位觉得如何? “圣主英明。” 所有的人拱手跪拜,异口同声到。 “诸位请起,那这监审部,就由我师傅、鬼面阎王、连月组成,几位尊主觉得怎样?” 我顿时既想笑又想气,这是我闹的场,我揪出的问题,我的功劳,但结果是不大相干的人都给安个名分,而我……真是不公。 东面,东尊主的女子请礼道:圣主。我觉得王华也应当被安排到监审部内,毕竟这一切,是他勇于挑起并敢于坚持到底的。 东尊之一的男子也拱手道:圣主,伊万说的没错,这小兄弟是个可塑之才,今后堪当重任。 在两位尊主的苦苦力荐下,杨先生一脸难为情的说:好,让他试试吧。 这话说的,相当的轻描淡写。我心里很不满。 鉴于今晚所耗时间过长——前前后后逾六个小时,所以余下的祭礼择日再行。 人群散去后,我和连月被两个黑衣护卫带往一个新的密室。我思忖着,整个环节就差绣娘部这一块了,我们要来的地方,一定是绣娘部了。 而绣娘部,自然是要为我和连月的左脚心刺上一条青龙的神象。 果不其然,进到密室中后,正堂上端坐着两个品茶谈笑的女子,这两人着装稀奇的很,均是穿了一身大红色、绣着花朵的旗袍,年长的约在四十岁,年小的也就二十出头。 见我们进来,两个女子将茶杯放下,款款起身,年长的女子收起了笑容,做了一个指引的手势,轻声道:里面请。 往里面慢走的空档,我有意的端详着这间密室,只见它的左右两侧被隔成了无数个细窄的方格,方格内,有的垂挂着像用牙齿串联起来的吊坠,有的垂挂着如皮脂般光滑的彩画,有的摆放着像用人骨制成的白骨笛,有的张贴着像用人面裁成的面具…… 总之,大多的成品,像是取自于人身的部件。 我怯怯的问:这些工艺品的材质,都是从人身上选取的吧? 年小的女孩白我一眼,冷声道:不然呢? 走到一间略大的圆状的方格内,年长的女子让我和连月坐到两把白的瘆人的椅子上。 两把椅子看起来诡异,坐上去有些冰凉,我忙问:这椅子有些凉啊。 女孩撇撇嘴,显出一副厌恶的样子,说:人骨做的椅子,能是热的吗? “啊!” 连月惊的站起了身,低头去看那把白森森的骨椅。 女孩一改冰冷的神色,搀住连月笑说:姐姐莫怕,都是死人骨做的,不吃人。 年长的女子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出两个白色的盆皿,将一些泛着紫色光芒的液体倒入盆皿中,递给女孩说:真儿,教他俩该怎么做。 被喊作真儿的女孩接过两个盆皿,放在了我和连月的脚下,而后站起身说:两位坐好,将左脚心踩在这些紫液的上面,静等五分钟。 我和连月一直都是懵懵的,但此时权当自己是个木头人,别人怎么说,我俩依话做。 左脚心踩到这些冰凉的紫液上,脚心先是有些酥麻,后感到发热,最后觉得冰寒。 有几次,我都想将脚从这个盆皿中抽出,但这些紫液像是能够洞察人心似的,死死的咬住不放。 五分钟后,脚心忽冷忽热的感觉消失了。准确的讲,脚心已没了感觉。 余下的时间,我打量着身旁的俩人,觉得二人有些相像,都是柳眉大眼、尖鼻薄唇的,最主要的是,俩人眼中的冰凉之色,像是一脉相承。 年长的,虽然年岁不小,但风韵十足,年轻时定是个倾城的万人迷。 年小的,赞美之词可就不尽了,她虽面相冷峻,但眉眼间的秀美、腰身上的纤柔、肌肤上的滑润,都让人一见倾心。 不觉间,我又看痴了。 “真儿,一会儿你给这个傻小子授绣。” 真儿白了我一眼,扁扁嘴,说:知道了,娘。 “傻小子?” 原来,一个是妈,一个是女儿,难怪这二人的冰冷像是一个模子刻的。 话毕,真儿递给我和连月一方软帕,让我俩擦净脚底的紫液。 这方软帕散着淡淡的清香,帕角一碰到脚心,顿时将之上的紫液快速的吸尽了。 “傻小子,你随我来。” 她们母女俩一口一个傻小子,我以为自己真是痴傻了。我起身愣愣的随她走了出去。 在一个漆黑冰冷的房间内,真儿牵住我的胳膊将我往里面引去,里面没有一丝的亮光,有些寒气缭绕的感觉。 真儿让我躺在一块舒软的、类似于睡椅的东西上,我虽然不明其意,但还是慢慢的躺了下去。 刚一躺下,睡椅的两侧像是长了臂膀似的,将我的身体紧紧的箍在里面,我觉得从肩头到腿脖处,均被紧实的勒了起来。 “真儿,这……这怎么回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内,真儿娇怒道:真儿可不是谁都能喊的,傻小子。 她接着说:这张血皮床,是取自九十九个人身上的血皮制成的,我娘将一些戾气极深的魂魄收纳其中,这些得不到释解的魂魄,就像一壶陈年老酒一般,时间越久,怨怒越重,你的身子越使力,它也就会越和你较劲。 真儿的话,令我舒缓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 我吁出一口寒气,身体放松了下来。 那张人皮做的皮床,像失了魂似的,软绵绵的松弛下来。 忽然,我的脚心感到一股烫热,仰头看去,一根如同野鸡翎子般的长羽刺进我的脚心,不停的飞舞着。 等那根长羽微一脱离脚心,我仰脖又看了一眼,它的羽首是闪着红色光芒的尖细刺头,而羽身则是发出淡绿色光芒的鳞毛。 点点滴滴的光芒下,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真儿清秀的面庞。 这小丫头秉性直冷,所以我柔声的问道:这是什么? 真儿倒也爽快,说:这是尸寒鸟的羽毛。 “什么是尸寒鸟?” 真儿停下手里舞动的羽毛,说:尸寒鸟是一种在民间流传的鬼鸟,这种鸟专门吸食死人身上的寒气,而对死人的肉躯,不伤不食。很多下葬的新坟,都会遭到尸寒鸟的破坏,它们不断的吸食死人身上的阴寒之气,只为了能够活下去。随着被破坏坟冢数量的增多,人类对它们进行了大肆的猎杀,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据说,活人如果生食了尸寒鸟的皮肉,既可以变的无所畏惧,又可以看到一些不会真实的存于这个世间的东西,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当然,用它的毛羽刺绣,不仅可以让绣迹拓的更深,而且对被刺绣者而言,体内的胆气也将增强不少。 听了真儿的话,我不禁想着那种恐怖的鬼鸟是何等的凶诡。 真儿说完,在我的脚心又刺了起来,而我的脚心,已没了任何不适的异感,想必是与那盆皿中的紫液有关。 “你叫什么?” 真儿像是不愿被问起姓名似的,手腕一抖,将尖细的羽刺在我的脚心狠剜了一下。 “哎呦,疼。” 我忍不住的惊叫了起来。 这丫头,真是怪极了,我问别的事情,她都会一五一十的讲出来,但问个姓名,她像换了个人。 “你的名字,肯定是带猪狗牛羊等家畜之类的,不然,为何不敢说出真名?” 真儿娇哼一声,玉手微抖,看来又要用尖刺剜我。 霎时,被门口响起几记轻盈的脚步声将她给打住了。 方才年长的女子度到门口说:她叫莫真真,你这傻小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说起话来,倒挺酸损。 真儿像是对自己的亲娘有些惧怕,忙说:娘,快……快好了。 当淡绿色的长羽,在我脚心飘舞的力度渐弱之后,真儿站起身,冷冰冰的走了出去。 “绣好了吗?” 我看她将要出门,不理我,急问。 良久,无人应答。我弓起身将双腿放下,探出手不断的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咣!” 漆黑中,我的额头在门框上猛撞了一下,脑仁里如坠了千斤巨石般懵懵的,身体险些栽倒。 “死真儿,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守活寡。” 我伸手在顶门上拨拉几下,指尖竟摸到了一颗坚硬锐利的东西,我将其放在廊道上的明灯处一看,天哪,竟是一颗白森森的长牙,而且牙尖略弯,稍一用力,即能刺破皮肉,若是被嵌在一根木头上,完全成为一把恐怖的兵器了。 丢掉长牙,我快步的向前厅走去。 不过,我似乎迷路了,走进了一条左右尽是方格、诡异腥恐的廊道中。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十九 有去无回绣娘阵 “咦,好别致的花盆。” 我被一间小方格迷住了,往里走去。 我将这些个大小不一的花盆端在手里品看着。 很快,我就察觉出这些别致的花盆是用人的头骨做成的,头骨顶被削去了一大截,里面装满湿润的泥土,栽植着芬芳的鲜花。 我两手虽有些麻抖,但还是镇静的将这些人头花盆放下后,悄悄的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又一间方格将我迷住了,轻声迈入后,我将桌上的类似于箜篌的的白色弹弦乐器拿了起来,手指一点上面的红弦,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我赶忙用手压住被点响的红弦,声音骤止。 可是,握在手里的这把白色物件,它的材质像是人的胸腔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桌上。 到了下一间方格内,我看到了各色各样的绣花鞋,看起来精美,摸起来冰凉,不可置否,全是人皮做的。 一间间方格内的皮质物件,让我过足了眼瘾,同样,也吓破了胆。 我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有没有人的器官被做成工艺物件的? 许是心魔作祟,在下一间方格内,一个灌满液体的玻璃罐中,竟然沉淀着一颗美女人头,而人头上的毛发、人面上的五官竟然全好无损,像是新割下来的。 我蹑足走了进去,半蹲着腿,细细的观看着面前的美女头,她的面色,虽然整体上看着惨白,但两个俊秀的脸蛋片儿,却是泛着粉红色的光泽。 我越看越入神,双手不知何时攀上了这个玻璃罐。 “傻小子哪去了?” 一记声音,从远处清晰的传来。 我心头慌了一下,两手颤了颤,一个弱小的劲力打在这个玻璃罐上。 “哗啦!” 水流声响起,我面前的美女头颅随着水波晃荡了起来。 诡异的是,她的眼皮随着水势一睁一合的动着,那两片粉红色的脸蛋微微的向外裂开,在我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她的嘴角竟扯出了一抹猩红色的微笑。 我一个踉跄,扶着门框往外退去。 谁知退出的力道过猛,身子一下子钻到了对门的方格中。 还未转身看清这间方格的情况,后靠的右手突然摸到一根茶杯粗细的棍状物,而右手的无名指抠到了一个弹软的东西。 我慢慢的转着脖,斜视后方,右手所触之物,是一根手杖类的白色棍子,而白色棍子上嵌满了黑白相间的眼珠。 眼珠的外面,蒙了一层弹滑透明的皮膜,所以当手指抠入时,皮膜护住了眼睛。 我将右手拿开,白棍微一受力,发出隆隆的沉闷之声。 而白棍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则毫无规则的乱晃了起来,或睁或合,或喜或怒,射出的目光,将我钉的死死的。 我迅速的抽掉右手,将僵硬发愣的脖梗转向门外。 “啊!” 在我猝不及防情况下,一个目光凶厉、脸色阴沉、红唇紧咬的女鬼冷冰冰的立在我的面前。 “你叫什么?” 女孩压低了嗓子,嗔喝一声。 我从神经错乱的状态中走了出来,看清面前的人是莫真真。 见我一时无话,她伸出香白的玉手,在我的胳膊上猛掐了一下。 “呦!” 疼的我一边往里缩,一边矢口惨叫。 “你这死丫头,干嘛总欺负我?” 真儿两手盘在胸前,俨然一副老大的样子,怒声说:你未经允许,就擅禁地,我掐你都算轻的了。 这小妮子,刚才明明一个人走了,丢下难以识路的我,现在倒好,把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 “那重的呢?” 我满不在乎的问到,誓要灭了她的威风。 真儿不再发怒,嘴角一冷,笑道:重的,我会和我娘把你做成和这里的物件,让人好好观赏。 她见我面现惧色,继续发根的说道:比如说人皮手套、人皮风筝、人皮床垫,还有人血汤、人眼灯、人心花,哦,还有…… 我听的头上像浇了一层麻油,忙打断她,急声说:你别说了,我可是南尊主的弟弟。 这句话像是起了作用,她将两手放下,看着洋洋自得的我说:夫人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弟弟,怂包一个,长的难看,功夫差劲,就会耍小聪明。 她这一句话,让我满满的自信心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真儿看出了我的沮丧,冷眼中柔和了许多,安慰道:其实,你还是挺勇敢的,今晚的事情,大多数人支持你。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心里像是吃了蜜似的,开心的问:真的吗? 她不答,转身往外走,身后丢下一句冷话:想出绣娘阵,就跟着我,否则你饿死在里面,都没人能找的到。 “绣娘阵?” 一想起自己刚刚摸索了半天,仍被深困于此,不禁觉得这个迷阵不容小觑。 我跟在真儿的身后,东一脚西一腿的很快的绕出了这个迷阵。 连月已经神色焦虑的坐在前厅,见我出来,她马上迎了上来,说:小华,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 被她惦念着,我倒十分的不好意思起来,便说:没事,刚迷路了。 年长的女子冷哼着说:我这绣娘阵,莫说一个你了,就是千百人进来,也是有去无回,下次再瞎转悠,没人搭救你啊。 我有理由相信,真儿的冰冷与凶恶,完全是从她妈的身上遗传下来的。 天色太晚了,我和连月不宜在此多多留。 临出门前,我在真儿母亲没有注意情况下,向她抛去一个挑逗的眼神,小妮子骤不及防,面颊登时变的绯红,待她反应过来,瞠目怒视时,我摆了个鬼脸,闪出了密室。 门口,两个黑衣护卫将我和连月往南面引去。 “请问两位,我们是要去南尊夫人的房间吗?” “这个,我俩兄弟不大清楚,还请二位屈尊移步。” 我见不得别人客气,忙说: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要用您您的,受不起啊。 二人讪讪的笑了笑,一时显得尴尬无措。 到了门口后,两个黑衣护卫行礼别过,我和连月走了进去。 熟悉的地方,却多了几个不大熟悉的人。 除云姐外,里面还坐着八面绝神应老太和鬼头阎王阿正。 见我二人进来,云姐起身道:小华、连月,快快拜见两位前辈。 “怎么拜?拱手行礼,还是磕头伏地?” 连月拱手行礼道:拜见两位神人。 于是,我仿着她的样子,行礼道:拜见两位神人。 应老太嘿嘿笑道:嗯,帅气的小伙,漂亮的姑娘,年轻真好。 一旁的阿正打趣道:应大姐,你也很年轻啊,老当益壮,力挫群雄。 应老太听了,咯咯的又笑了起来,二人你来我往的谈笑不断。 云姐起身,笑着说:在诸位的努力下,诛心社又添了一个‘监审部’,今后,希望咱们携手为诛心社效力。 云姐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听的,哪怕再冠冕堂皇。 应老太起身用枯糙的手摸摸我的脸蛋,冲众人道:小娃娃长的不错,咱们早些休息吧,我老婆子累了一天了。 她的手像百年树皮似的,将我的脸磨的生疼不已,但我也只能受着。她的手段,众人皆知,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后果不忍卒想。 众人确实困乏不已,不再多话。 云姐将我们带往后门,轻轻一拉,一个别有洞天的密室,竟奇迹般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云姐扶住应老太,对众人说:这个密室,今后就是监审部的工作据点了,改日,我让东尊主手下的‘神手鲁班’改出一道独立的门来,今晚就将就诸位了。 “神手鲁班?这又是个何等人物?” 诛心社内,真是藏着真龙,卧着猛虎,群英集聚,群雄争锋啊。 “小华,你停一下。” 身后,云姐唤住了我,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章百二十 封尸亡命噩梦连 众人离去后,云姐唤我在厅中坐下,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静谧的厅子,霎时冷清了许多。 我在想:今夜,我终于见到了圣主的真面目,心中着实有些惊异。而除了安分外,另两位尊主是何来头?还有,于我今晚的意气用事,云姐会不会责咎我?祭杀结束后,我倒怕再见到她了。 “想什么呢?一副伤感的神情。” 不觉间,云姐已走到我的面前,手中端了一柄茶壶。 茶香悠悠,令人的心肺清爽了许多。 我笑了笑,将窘状掩住,开口说:姐,今天谢谢你,要不然,我这条小命休矣。 云姐将椅子往我跟前移近了一些,握紧我的手,无比温柔的说:小华,姐姐怎会弃你于不顾呢?姐常说,你是姐在世间唯一的最亲的家人了。 我一时感动的,想要飙出一行热泪来,不过旋即一想,问道:姐,那今天的事,我做的对不对,好不好? “对也不对,好也不好。” 看我有些颓茫,云姐说:你做的事,合乎道义,应了多数人的心声。诛心社内的冤假错案,一直层出不穷,多数人是敢怒不敢言,想说不敢说。今天,你打破了尊威难犯的禁条,让我们看到了高高在上的不是尊威,而是正义。 我是个容易躁动的人,霎时有些喜不自禁,觉得今天的舍身而出,还是值得的。 云姐将茶杯放下,继续说:不过,第一个敢于吃西红柿的人,不一定吃到的就是西红柿,可能是雷。今天的事,你回去自己琢磨。 “杨先生竟是诛心社的圣主,也是你的丈夫了?” “嗯。” “那为何不早些说?” 云姐不语,双手捧杯,目光落进了茶水中。 我与她各自沉寂了几分钟后,她说:小华,你姐夫……哦,圣主自会同你谈谈。 我端起茶杯,碰了碰她的杯缘,笑道:姐,我能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不说了。 “哦,对了,东尊和北尊是什么情况?” 云姐呷了一口茶,说:北尊姓杨名天意。东尊是一对夫妻,我给你讲讲二人的故事。 我点了点,坐正了身。 “东尊女子名叫伊万,是个俄罗斯人,毕业于美国的一所高端建筑类名校。 当她回国后,便受到各大公司的青睐,邀请函不断。 最后,她选择了一家发展潜力较大的新公司,而她现在的丈夫,即东尊主之一的男子胡声,也在这家公司供职。 伊万凭借渊厚的建筑学知识,帮助公司承接了很多大型的建筑工程,为公司创造了丰厚的利润。一时间,风光无限,名利双收。 小有成就的伊万,是个容貌娇好、身姿婀娜的美女,追求她的人,指不胜屈。 然而,越优秀的人,越容易遭人嫉恨。 公司的老板有个小情人,和伊万一样,也是公司的首席建筑师。可是,伊万靠的是真才实学,而她,靠的是男欢女爱。 那么,故事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小情人不仅嫉妒伊万的年轻貌美,更是嫉妒她的聪慧有为。 一次,伊万的家里发生了变故,她火急火燎的回到了家中。可是临走前,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将建筑的设计图纸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老板的小情人。 这个小情人,无时无刻的妒恨着伊万,在伊万走后,遂决定使个坏,令伊万身败名裂。 伊万走后,她将图纸偷偷的变更了一下,从表面上来看,和原图大差不差,但却埋下了天大的隐患。 未等伊万回来,施工方就开始了昼夜不辍的施工。 这座建筑,是政府重点扶持的公益项目,俗称面子工程,小到地方官员,大到巡视督察,全都不敢懈怠的快速行进着。 因为是著名建筑师所设计的图纸,所以,没人会多此一举的审查一番。 过了几个月,伊万回来了,而两层楼高的公益住宅也建好了。 伊万觉得进程过快,心里总是忐忑难安,她围着建好的住宅细致的看了一圈,顿时大惊失色。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二层的骨架上,本来设计了一条承重柱,可此时竟然没有了,要命啊。 伊万很快的通知了施工方,要求将里面的工人尽快疏散。 不幸的事情终是发生了,一个年岁略大的工人,因逃避不及,被重石吞没,不幸罹难。 当破碎的石块如同巨大的冰雹,不断的向下掉落时,伊万恍然如梦,自己被人陷害了。 一座新建好的住宅,顷刻间,成了一堆废墟,场面狼狈不堪。 作为这座建筑的设计师,伊万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可以想象,她即将面临的,除了牢狱之灾,还有痛彻心扉的声名狼藉。 在警方匆匆赶来的路上,愤懑绝望的伊万被一双强壮有力的大手给拽走了。此人便是胡声。 觅了一处安全地,胡声告诉伊万,她被老板的小情人给算计了,倘若留驻于此,定会被判个几十年的刑期。 想想人生短暂,若将一半的珍贵光阴葬于牢狱,谁会心甘? 为今之计,胡声悄悄的帮助伊万偷渡到中国境内,以图未来冤屈得雪,可以重归故里。 临走前,怨恨难平的伊万,将老板的小情人扒光后,用水泥封固在了公司的电梯内。 此后,她和胡声踏上了一条漫漫的亡命。 二人投奔诛心社后,知人善任的圣主,为其组建了一支强大的工程队。像帝陵的下挖扩建、密室的设计改造、真空磁悬浮列车隧道的建造等等,都是由二人规划建造的。” 夜越来越深了,看到满面疲态的云姐,我握住她的手,说:姐,早点休息吧。 云姐揉揉睡眼,拍拍我,起身说:你也早些休息,后几天,你怕是要出趟远门了。 “去哪儿?” 云姐扇了扇手,唇角勾出一弯甜美的笑,深情的望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目送她离去,我的眼中涌出困乏的酸液,暗自笑道:我这个姐姐,依然那么神秘。 新的密室,即我们监审部的工作据点,较别的密室比起来,小了许多。不过,仍是有百十来平。 前面,是两间一大一小的厅室,摆放了数量不多的桌椅,像是刚刚布置好的,略有些简陋。 后面,我想便是寝室了。 想到此,我轻踮着脚尖,往后面走去。 “吱。” 推开一扇雪白色的木门,走进了一间阔大的圆形内室,内室的中心空空如也,而室壁上开着一道道仅容一人之身的门洞,约有数十个。 说是门洞,是因为每道微室都未安装木门,因此像是空开的黑洞。 不过,有三个不相接门洞上的蓝色挂布已经拉上,想是应老太、阿正、连月安睡的房间了。 当我蹑手蹑脚的走向一间门洞,立于门口时,门里像是长了眼睛,登时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探身进去,呵,里面又是一番别有洞天的景象。 房间不大,各种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有床、柜、椅、书、鲜果、茶水,俨然一种家的感觉。 房内的墙壁上还有一些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方格子,我本想抽出来瞧个新鲜,体力实在是难以支撑了,脱了鞋袜,裹了一条软绵绵的被子,脑袋一沉,躺了下去。 身子落下约有三四秒后,房内的灯光像一团被蒸发的气体,渐渐的消失了。 我眼睛睁了一下,透过沉重的皮缝,看到面前漆黑一片,那张挂布将圆室中的灯光,给密密实实的挡在了外面。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杀过人后,入睡的第一夜。 梦里,各种厉鬼邪神来了又走,走了复来。 惨死的屈可来,变幻成各种模样的阴物,在我的面前张牙舞爪、鬼哭狼嚎。 我身上的冷汗如同化了的冰棍,不断的往外渗流。我感觉自己被残杀了好多次,梦中的神经极度敏感。 “啊,别过来,别过来。” 凄厉的吼叫声在静谧的室内传来。 那声嘶吼巨大无比,快将人的喉头给喊破了。 许是房内的隔音效果好,声音被一层层的阻挡着,待传到我的耳中,已然小多了。 我翻身蹬起鞋子,快步的冲了出来。 在我斜对面的一个房间内,阿正正弓着腰,将半个身子探进去,似在观看着什么。 走近后,屋内传出一记老妇人的声音:别怕,是噩梦,过两天就好了。说话的,是应老太,被安慰的,是连月。 我以为只有我会做着不间断的噩梦,没想到,连月比我更甚。杀人前,我好歹有过一些心理准备,而她,是被推到刀山火海上,心里的惊慌恐惧,此时爆发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进来后,连月的脸色看起来消瘦了很多,双眼深陷,眼带厚重,眼圈浓黑,她的嘴唇干裂发白,身子不住的颤抖。 我本想宽慰她几句,但见她的面色极为诡怪,一时惊住了。 应老太瞪了我一眼,骂道:傻小子,傻愣着干嘛?去接杯水来。 “哦。” 我颤颤巍巍的走到茶桌前,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应老太。 应老太骂道:给我干嘛?给连姑娘啊。 “哦。” 我又愣愣的应了一句,将茶水往连月的面前递去。 连月抬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做什么,又像是把我给忘了。 “她,她不会疯了吧?” 应老太呸了一声,平静道:她这是惊恐过度,脑子里的阴影还未散去,你不会将茶水喂进她的嘴里啊?真是个木头木脑的傻小子。 我坐到床边,托起连月的脑袋,将清香的茶水喂进她的嘴里。 被应老太反复训斥了几句,我非倒没有埋怨,心中的恐惧反倒淡了许多。 紧接着,我又给连月喂了两杯淡茶,随着她慢慢的气吐如兰、双目还神之后,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连月皱着眉头,看着我,问道:小华,你做没做噩梦? “做了,可把我给吓坏了,如果你再坚持一会儿,我怕最先喊叫的人,便是我了。” 一句打趣的话,让连月忍俊不禁,她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我的眼前,刚才飘舞的净是屈可来的残肢断躯,还有他那被剥掉的血皮、糊糊状的肉躯……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溢出。 应老太将连月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柔声说:连姑娘,善恶有报,不必害怕,不必自责。 门口,阿正轻声走了进来,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杀个人而已…… 应老太甩出一记凶眼,喝道:老鬼头,别废话,你的‘一清丹’呢? “一清丹?” 阿正接连望望我和连月,说:‘一清丹’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安眠药,可惜的是,我没带在身边。 应老太脸色一沉,骂道:你这老鬼头,既然没带,扯那些屁话干啥? 阿正打个哈哈,说:丹药虽没带,可我自有法子让姑娘即刻安眠。 应老太避到一边,说:那你快请吧,这姑娘够可怜的了,让她早些休息吧。 阿正抱了抱拳,说:应大姐难得说个‘请’字啊。 阿正双手捏住连月的肩头,问道:你想好了要早点睡,且睡的踏实? 连月眨眨眼皮,面色惨白。 “好。” 话音刚落,阿正的双手便在她的肩头震动起来,而连月的眼皮竟奇迹般的迅速合住了。 须臾,阿正又将连月的双手贴在面颊,嘴中呼呼的念了几句词,一股白气从二人的面手接合处蒸腾而出。 “咚。” 连月身躯一软,脑袋一瘫,躺在了床上。 当阿正一脸阴笑的想将我的双手置于我的面颊上时,我心口犯呕,匆忙钻了出去。 屋内,耳听得二人大笑不止。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