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不从夫 卷三》 v第01章[02.03] 【正文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怀青早早就将自家姑娘叫醒了,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傅萱她们也都来了。 听老太太说傅沅要跟着宋二公子一起去广寒寺上香,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诧异来。 虽说两家定了亲,可到底人还未嫁过去,如此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只是转念一想,又想到了那宋二公子的性子来。 这样一个人,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来,倒也不叫人觉着意外。 只是,姑娘家总是胆小害羞的,最怕人议论的,这样跟着一块儿去,还不知有多纠结。 傅萱和傅珺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担心:「这宋家公子怎么如此行事,四妹妹还未嫁过去,旁人见了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老太太看了傅珺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只开口道:「没那么多忌讳,两家都定亲了,再说,是去寺庙,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傅珍就带着几分笑意道:「可不是这话,只是那宋二公子乃是南阳王爷最疼的儿子,性子又是那样的。说是去寺庙了,您答应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有了兴致,就带着四姐去别处玩,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咱们宣宁候府的姑娘不懂规矩,举止轻浮。」 「举止轻浮」四个字刚落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傅沅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突然轻笑一声,朝着傅珍道:「既然五妹妹这么说了,那我总不能真的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 傅沅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怀青道:「你去门口等着,就说我今个儿身子不适,不能陪宋二公子去广寒寺上香了。」 傅沅一句话,就叫老太太变了脸色,在座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最是大度的人,今个儿竟然这般不好说话。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带了几分诧异看了过来,只是经历过之前那九龙玉佩的事情,倒也不觉着十分奇怪了。 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的嫌,五姑娘又不是她的亲妹妹,自然不用处处忍让着了。 再说了,这泥人都有三分性儿,五姑娘方才那「举止轻浮」四个字,着实有些过了。 这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听着这话早就面上挂不住,哭着求老太太做主了。 四姑娘是见着老太太不吱声,所以才逼着老太太出手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虽皱了皱眉,却是转头对着一旁的傅珍训斥道:「好了,什么轻浮不轻浮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向你四姐姐认错。」 傅珍听着老太太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不知自己是哪里错了,明明方才她说那番话作践傅沅的时候,老太太分明也是看着傅沅笑话的。 这会儿,傅沅使性子耍赖,老太太不责骂傅沅,却是训斥她不懂规矩,叫她向傅沅认错了。 傅珍虽然心里不愿,可见着老太太脸色阴沉的样子,又不敢忤逆,只好从坐上站起身来,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小声道:「我一时说错了话,四姐姐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说完这话,傅珍就难堪地低下头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傅沅陪不是,她哪里还有一丝颜面,心里头恨极了傅沅,盼着陶嬷嬷早些动手,叫傅沅落得和谢氏一样的下场。 傅沅看着傅珍不情愿的样子,没有大度的开口叫起,而是对着老太太道:「五妹妹犯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每回都轻轻翻过去,陪个不是就算罚过了,五妹妹怕是记不住教训,还会再犯。不如罚五妹妹在屋里抄《女戒》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被人欺负到头上,傅沅没理由不欺负回去,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傅珍了。 众人听着傅沅的话,全都朝老太太看过去,如预料中一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全然看不到傅珍脸色难堪,紧咬着嘴唇又气又恨的样子。 说完这话,老太太又对着傅沅道:「时候也不早了,叫青馥跟着你去门口等着吧,早些动身,赶晚上就回来了。」 傅沅知道老太太是一分钟也不想见她了,正好她也不愿意待着,叫人当观景来看,听着这话,便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宁寿堂。 刚到了二门处,就见着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男子站在马车前,见着傅沅出来,便掀起车帘对着里头说了一句话。随后,傅沅就见着宋淮砚探出身子来,伸出手要拉她上去。 傅沅犹豫了一下,就踩上了脚凳,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手心处却有着厚厚的老茧,猛一用力,就将傅沅拉上了马车。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和宋二公子乘了同一辆马车,心里虽觉着有几分不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和青馥上了后头的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宣宁候府,到了朱雀大街上,过了城门朝郊外驶去。 广寒寺距离京城并不远,只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寺院门口。 宋淮砚先下了马车,又朝傅沅伸出手来,傅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举动,所以没有多想,就探出身子去。 哪能料到,某人不由分说,径直拦腰将她抱在怀中,走了几步,才将她放了下来。 傅沅又羞又恼,连脖子里都有些发热,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这寺庙清净之地,他竟敢做出这样不规矩的事情来。 若是被人看到了,传了出去,他脸皮厚不放在心上,她还要做人呢。 傅沅心虚之下,朝四周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寺庙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只有风吹过落叶的飒飒声,哪里有要开坛讲经,香客云集的样子,明明,这香客只有他们一行人。 傅沅心里诧异,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听宋淮砚道:「进去吧。」 宋淮砚说着,就抬起脚来,进了寺院里。 傅沅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这一进去,才发现这寺庙很大,幽深宁静,空气中有股无处不在的檀香,却并不刺鼻。 正中广场的佛坛上,侧身睡着一座卧佛,面东背西,头南而足北,一手微曲托头,一手平伸置于腿上,双腿直伸,而且面部五官端正,眼睑微瞌,慈祥安静,如静修入定之神态,仔细体味,似有匀细鼻息相闻,其天生妙成,让人叹为观止。 即便傅沅并非信佛之人,心中也少不得有些震慑之感。 v第02章[02.03] 广寒寺以大雄宝殿为正殿,大雄宝殿周围苍松入云,古碑如林,身临其境,给人一种深山古刹、清静幽雅、空灵之感。 傅沅和宋淮砚到了正殿,就有一个身着青袍,看样子只二十多岁的僧人候在那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无尘大师已等候两位施主多时,请。」 傅沅这才明白过来,宋淮砚是特意带她来见无尘大师的。 傅沅心中忐忑,双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许久都迈不开步子。 「施主请。」 傅沅听着这僧人的话,不知为何竟跟着走了进去,大殿内坐落着三座佛祖,安详宁静,左边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年近古稀的老僧人坐在下头的蒲团上,诵着佛经。 佛经传入耳中,竟叫人觉出几分平静来,傅沅忐忑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在那小僧的示意下,傅沅和宋淮砚在不远处的两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无尘大师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才睁开眼来,将挂在手中的紫檀佛珠放在桌上。 「两位施主,听老衲诵经有何感悟?」 无尘大师方才所诵的乃是释迦摩尼的《百业经》,是一部讲述因果的佛经,傅沅虽不知无尘大师为何挑了这百业经来诵读,脑子里却是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梦来。 虽不是前世今生,她时常做那个梦,想来也有因果之理。 傅沅不是信佛之人,却也由不得揣测起无尘大师诵这《百业经》的缘由来。 难道,无尘大师佛法高深,真能洞悉万物,看出她的来处来。 不等傅沅开口,无尘大师便朝她这边看过来,看了许久,在傅沅快要按捺不住时,突然轻声叹了口气:「施主心不静,则意乱,若心静,则云散。」 「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计较前尘过往,扰乱施主心神。」 话音传入耳中,傅沅的心猛地跳动一下,抬起眼来朝无尘大师看去,却见着对方已经闭上眼睛,拿起手中的佛珠低声诵起经来。 傅沅虽有心细问,见着无尘大师再无开口之意,也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随后才意识到,方才无尘大师的话,也被宋淮砚听在了耳朵里。 她下意识朝某人看去,却见着宋淮砚并无诧异,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叫人看不明白的味道来。 直到两人出了大殿,耳边才传来他的轻笑声。 「既来之,则安之。沅儿是从何处来?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 宋淮砚一句话,就叫傅沅愣在了那里,直到看到他眼底的那丝戏谑时,才明白他这不过是句玩笑话。 「若是妖,你还敢娶进门吗?」傅沅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淮砚愣了一下,随即扬了扬唇角:「若是妖,沅儿也太不尽职了,怎么身上一点儿妖的魅气都没?」 「难不成,是只未通人事的小妖?仅仅是修成了人形?」 傅沅哪里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轻浮的话来,一时脸一红,没好气瞪了过去,之前的那些紧张和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并未看到,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宋淮砚眼中的那些深思和诧异。 没有在广寒寺多停留,从大殿中出来,两人就坐上了马车,朝山下驶去。 明明,来的时候是专门来上香的。 这会儿却是连一炷香都没上,果然只有宋淮砚这样性子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宣宁候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目送傅沅进去,宋淮砚才上了马车,出了朱紫巷。 第二天一大早,宋淮砚才刚起身,就见着燕九从外头进来,脸上有着少有的凝重。 「说吧。」宋淮砚挥了挥袖子,将伺候梳洗的人全都遣了下去。 「少爷,无尘大师昨晚圆寂了。」燕九说完,就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慧安师傅派人送来的。」 宋淮砚伸手接过信,打开信封,里头只放着一张满是檀香味的纸,上头简简单单写着一个「恕」字,却叫人无法理解其意。 宋淮砚眼睛盯着那字看了良久,才丢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纸张掉落,转瞬就成了灰烬。 「收拾东西,明日就动身吧。」 「是。」燕九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并不知无尘大师圆寂的事情,从广寒寺回来,就整日待在映月阁看书,或是闲来做上几针绣工,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距离她及笄的日子也愈发近了,万嬷嬷经常说要在出嫁前绣好嫁衣,虽然府里的绣娘不少,可还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着更显诚心,如此,老天爷也会眷顾,叫她嫁人后一切安稳,得夫君喜欢。 傅沅虽然并不信这些,却也听话的腾出时间来亲自绣嫁衣。 转眼就进了腊月里,这天傅沅才去了淮安候府看望外祖母回来,刚一踏进映月阁,万嬷嬷便着急道:「姑娘,方才老爷从宫里回来,就铁青着脸去了沉香院,老奴琢磨着,多半是出事了,要不您过去看看,正好今日您还没给黎氏请安。」 傅沅听了,脑子里隐隐闪过一个怀疑来,只是,又觉着不大可能。 明明陶嬷嬷还没有动手,她们也没有抓住黎氏和陶嬷嬷的任何把柄。 v第03章[02.03] 傅沅带着怀青一路去了沉香院,才刚走到门口,就听着里头一阵痛哭声:「老爷,老爷明察,是有人陷害妾身,妾身从未下毒害过姐姐。」 傅沅听着黎氏的话,哪里还能不明白,母亲当年被黎氏害死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所以父亲才会这般震怒。 傅沅抬脚进了院里,一眼就见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黎氏,黎氏的左脸红肿,清晰的巴掌印落在眼中,叫人觉着分外的狼狈。 平日里的黎氏总是高高在上,周身都透着一股贵气,何曾有这样不堪地跪在地上苦苦解释的时候。 所谓恶人自有天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见着傅沅进来,黎氏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来,任谁被继女看到这样的情景,脸上都挂不住。 可是到了这会儿,黎氏只怕当年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傅呈远从此便恨毒了她。 「老爷,您到底是听哪个乱嚼舌根,才找妾身兴师问罪,恨不能要杀了妾身?」 傅呈远原本就在气头上,在见着傅沅进来的时候,愈发阴沉了几分。 若不是黎氏害死了念娘,他们的女儿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借住在淮安候府,寄人篱下吃了那么多的苦。 如今,这毒妇还想着要对沅儿动手。 若不是今日下朝,有宫人将他叫住了,私下里给了他那些证据,他竟不知黎氏是这样心很毒辣之人。 傅呈远将视线移到陶嬷嬷的身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血书来,扔到陶嬷嬷脚下。 陶嬷嬷见着满目的红字,先是瑟缩一下,接着才哆嗦着手将那血书捡了起来,刚看了几下,脸色就骤然惨白,人也一时呆住了,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不,老爷,这……」 「浣衣局的闫嬷嬷被人揭发藏有前朝寒冰散,受刑不住,将过往罪行全都交代了,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陶嬷嬷哆嗦着身子,心中痛苦不堪,可是顾忌着黎氏这个主子,到底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李家庄,印哥儿,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傅呈远看着陶嬷嬷,一字一句满是寒意道。 陶嬷嬷听着印哥儿二字,脸色剧变,哆嗦着身子,跪爬到傅呈远脚下。 「老爷开恩,老爷开恩,都是老奴听太太的吩咐做下的歹毒之事,老爷千万不要迁怒印哥儿。」 这印哥儿,乃是陶氏亲生的儿子。当年,陶嬷嬷和同乡的宫中侍卫有私,暗地里怀了孩子,费尽心思将孩子生了下来,藏在了浣衣局,这浣衣局的闫嬷嬷当年进宫的时候承过陶嬷嬷的情,被她救过性命。就偷偷将孩子藏在木盆里,通过护城河送出了宫外,二人里应外合,将这孩子送到了老家李家庄去,这些年,陶嬷嬷怕害了那孩子,一次都没回去过李家庄。 那孩子已经大了,是个庄稼汉,老实巴交,倒一点儿都不像是陶嬷嬷生出来的孩子。 陶嬷嬷一句话,就叫黎氏变了脸色,她哪里能想到,陶嬷嬷背地里竟还有这般的过往。 一时,愣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陶嬷嬷的一番话不止是黎氏,老太太、大太太张氏和傅沅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陶嬷嬷从未嫁过人,竟还生过一个儿子。 「老爷,当年郡主常来府里,日久生情,便对您生了爱慕之心。见着谢夫人日子和美,您又敬她爱她,这才起了心思,将寒冰散下在了谢夫人常喝的六安瓜片中,这毒无色无味,谁都瞧不出来,不到半年,谢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大夫们都说谢夫人是生四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儿,又着了风寒将病全都引了出来,这才拖着一直好不了,直至病逝。」 「老爷,当年老奴也是蒙了心,想着若是跟着郡主出了宫,便有可能偷偷回李家庄去,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印哥儿,也就心满意足了,这才犯了大错。」 短短几句话说出来,黎氏辩无可辩,只猩红着眼朝陶嬷嬷扑了过来,一旁的婆子见着黎氏这样,忙伸手将黎氏拖住了。 傅呈远冷冷看了黎氏一眼,对着管家吩咐道:「扶郡主进去,郡主病重,就在沉香院安心静养吧。」 傅呈远一句话,就决定了黎氏往后的命运,在这府中,黎氏失了恩宠,又做出这样阴狠歹毒的事情来,谁还敢当她是个主子。若不是顾忌着宫中的太后娘娘,黎氏的下场怕比这都惨。 只是,瞧着二老爷的脸色,事情怕没那么容易就算了。 傅呈远见着黎氏被拖进屋里,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又看了傅沅一眼,就径直走出了沉香院。 老太太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都回去吧,这事情不准乱传,别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 「是。」众人应了一声,大太太张氏扶着老太太走出了院子,三太太她们也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留下了傅沅和丫鬟怀青。 她朝屋里看了一眼,带着怀青走出了院子。 黎氏被禁足在沉香院,到底是瞒不下去,只是后宅之事,到底是因着傅呈远一句因病静养,便堵住了众人的嘴。 不过隔了两日,傅珍终于觉出几分不对来,设法打听了消息,知道事情的经过,当下就愣住了,手一松,手中的书便落在地上。 「我去求父亲。」 见着她站起身来,大丫鬟代梅忙阻止道:「姑娘不可,老爷如今将太太禁足,您千万别再惹老爷厌恶了。」 「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太太何曾真的关心过姑娘,到了这个地步,姑娘该想着如何自保才是。」 傅珍听着这话,脚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几分犹豫来。 黎氏是待她不甚亲近,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她的生母。在这宣宁候府,除了她,她还能靠谁? 傅珍哆嗦着嘴唇,一下子抓住代梅的手,道:「咱们想法子出府去,进宫去求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肯开口护着母亲,父亲就不敢处置母亲。」 那丫鬟一听,哪里肯应下,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她不知落到何种下场。 「姑娘万万不可,这时候府里的人看的紧,姑娘您怎么出府去?再说了,没有牌子,您也进不了宫,见不到太后娘娘。」 v第04章[02.03]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有一步算一步了。不管怎么说,姑娘身上流的都是老爷的血,总归是傅家的血脉,即便是太太被老爷厌恶了,姑娘您总归还是当主子的。千万要沉住气,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听了代梅的话,傅珍眼底露出几分迟疑来,良久,才重新坐了回去。 代梅见着自家姑娘歇了心思,心里虽是松了一口气,可眸子里的忧愁和不安一点儿也没消散。 二太太被老爷厌恶,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她们这些在五姑娘跟前儿伺候的人,往后在这府里怕也如那刚进府的小丫鬟了。 这主子没了风光体面,下头的人自然连腰杆儿都直不起来,生生等着叫人作践了。 代梅心中忧愁,面色凝重,转身退出了屋外。 一连半个月,黎氏都没踏出沉香院一步,怀青打听到消息,说是黎氏闹过几回,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下头的人回禀了傅呈远,只得到不冷不淡四个字:「不必理会。」 如此,又过了几日,黎氏知道再闹也无济于事,便也没了力气。 这一日傅沅才用过午膳,就听到外一阵吵闹声,傅沅皱了皱眉,才想叫怀青出去看一看,就见着傅珍掀起帘子,不顾惜蕊的阻拦从门外进来。 「姑娘,五姑娘说要见姑娘,奴婢劝不住。」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又对着惜蕊挥了挥手,叫她退了下去。 见着惜蕊退出去,傅沅才将视线落在傅珍身上。 傅珍脸色苍白,不等傅沅开口,就上前一步突然跪在了傅沅的脚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谁都没有料到,傅沅见着她跪下,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妹妹何必这样,我可担不起妹妹这一跪。」说着,就叫怀青将傅珍扶起来。 傅珍却是阻止了怀青的动作,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四姐姐,之前都是我的错,求你在父亲面前求情,不要和母亲和离,叫母亲回魏安侯府去。」 傅沅听着傅珍的话,不禁愣住了,这事儿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见着傅沅愣住,傅珍开口道:「今个儿下朝后,皇上将父亲留下,问起了寒冰散的事情来,父亲将母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回禀了,还恳请皇上允准和离,叫母亲大归,回魏安候府去。」 「四姐姐,父亲这是想母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母亲自幼在宫中长大,那魏安候又是过继来的,哪里能容得下母亲。」 傅珍想过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将黎氏关在沉香院一辈子,或是送到寺庙里陪伴青灯古佛。 她没有想到,父亲竟会这么狠。而皇上,竟也允准了。 「求四姐姐劝劝父亲。」 傅珍泪流满面,给傅沅磕头道。 傅沅听万这些,才明白过来,见着傅珍痛哭的样子,却是一点儿恻隐之心都没。 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都是黎氏咎由自取。 那闫嬷嬷私藏寒冰散,被掌印太监搜查出来,抓了个正着,由此才牵连出陶嬷嬷和黎氏来。 皇上过问,父亲难道能替黎氏瞒下来?父亲心里,是巴不得将黎氏千刀万剐呢。 如今想来,父亲提出和离,将黎氏送归魏安候府,也是折中之计。 当年是皇上赐婚,如今黎氏虽做出这般错事来,父亲总要顾及着皇上,不能将她这些毒辣阴狠之事叫世人知晓。 傅沅看了傅珍良久,摇了摇头:「妹妹回去吧,长辈们的事情,你我都不该过问。」 「再说,太太做的那些事情,足以叫父亲一封休书休了她,如今和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既然当日做了阴毒之事,就该料到有今日才是。」 傅珍听着傅沅的话,一时怔住,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眸子里满是恨意和屈辱:「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的,你恨不得父亲将我赶出府去,一辈子也碍不着眼。」 傅珍说完这话,狠狠看了傅沅一眼,便一下子站起身来,跑出了屋外。 「姑娘,奴婢一早就猜出老爷不会留黎氏在府中的。如今皇上亲口过问,老爷恳请二人和离,将黎氏送归魏安候府,总算是有个结果了。」怀青走上前去,眼中带了几分欣喜。 她没有想到,老爷竟会想出这个法子来。比起一封休书休了黎氏,将她送归魏安候府更能折辱她。 黎氏向来因着太后娘娘的庇护,又是郡主的身份,就觉着比旁人都高上一等。 如今,叫她回那魏安候府去,还不知怎么被人作践了。 只是,这回黎氏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慈安宫那边儿竟是一点儿动静也没? 怀青能想到的,傅沅自然也想得到,只是谁都琢磨不透太后的心思。 慈安宫 太后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供词,看完之后,视线便落在皇帝的身上。 「罢了,终归是哀家没教好她,她既是从魏安候府出来的,如今就叫她回去吧。」 皇帝应了一声,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慈安宫。 见着皇帝离开,太后才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脸色很是难看。 大宫女含玉上前,将地上的茶盏捡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叫殿内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这才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太后看了她良久,才出声道:「这年纪大不中用了,连跟前儿的人都糊弄起哀家来了。」 太后一句话就叫含玉变了脸色,含玉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这些日子太后身子不好,太医说了切勿劳神、心绪起伏,免得加重太后的病情。」 太后听了含玉的话,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看了她一眼才又问道:「和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v第05章[02.03] 含玉听了吩咐,忙将事情的原委回禀了太后:「奴婢听说是有人告发浣衣局的闫嬷嬷暗藏阴私之物,掌印总管派人来搜查了,搜查出了前朝宫中的秘药寒冰散,就将人带到慎刑司去审问了。那闫嬷嬷受刑不过,就交代出了陶嬷嬷和平淑郡主来,说是当年宣宁候府二房的夫人谢氏就是被郡主下了这寒冰散,才坏了身子,早早就病逝了。」 太后听了,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当年谢氏的事情她心里头是起了疑心的,只是到底念着黎氏自幼丧父丧母,是在她宫里养大的,便没有追究。 她也没想到,那毒竟会是寒冰散。 先帝在时,便严令宫中私藏此物,违者立斩不赦。 黎氏自幼在她身边长大,不会不知道这些规矩,胆子着实是太大了。 太后心里头虽依旧有几分不忍,可到底还是不想因着黎氏和皇帝起了嫌隙。 「这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那掌印太监一查就查到了?」在宫中多年,太后是个精明的,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 这一件件下来,竟像是专门冲着黎氏去的。太后琢磨不透的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魏国公府已经没了,如今的魏安候府不过仅存几分体面,皇帝没理由还要对黎氏动手。 可是,皇帝又为何过问这事?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寒冰散的事情牵扯到了黎氏,而黎氏又是自幼在她慈安宫长大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含玉道:「罢了,起来吧。」 「是。」含玉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问道:「太后,若是郡主递牌子求见,太后可要见见?」 虽是和离,可黎氏哪里愿意回到魏安候府去,少不得要求太后娘娘做主。 听了含玉的话,太后皱了皱眉,半晌才开口道:「她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下去吧。哀家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 等到晚间的时候,太后还是叫了得力的嬷嬷进来,吩咐她暗地里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 沉香院 黎氏坐在窗前,屋子里昏暗的烛光打在窗户上,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容来。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黎氏全然不复往日的端庄贵气,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眼底满满都是死寂。 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只是几日未洗,不免有些褶皱。 「太太。」丫鬟翠夏拿着披风上前,给黎氏披在身上。 「时候不早了,奴婢扶您歇下巴。」 自打上午傅呈远离开沉香院,太太就一直坐在窗前,整整大半天都没说话。 明日,魏安候府的人就来接太太回府了,太太这副模样叫人看见,可不是愈发看低了太太。 翠夏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也一阵堵得慌。 这些年太太是做过许多错事,可她瞧的明白,太太是因为求而不得,被老爷冷落才一日日扭曲了性子。 这些事情,老爷未必不知道。 只是,因着当年谢夫人的事情,老爷再无可能原谅太太了。 如今太太落到这个地步,之前奉承巴结的人,全都不见了,饮食起居竟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身边伺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安候府的当家夫人姚氏便乘了马车来宣宁候府,刚一进府,就被闵嬷嬷请去了宁寿堂见老太太。 一路上,魏安候夫人姚氏几欲开问闵嬷嬷,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到底没失了体面,和一个奴才打听什么。 只是,这心里头怎么想怎么觉着堵得慌,昨晚宫里传来一道口谕,说是平淑郡主大归,叫她这候夫人将人接到府里来。 任凭她使了多少银子,都没能从传话的太监口中问出些什么来,那太监离开后,她琢磨了一下午,整晚都没合上眼。 她这魏安候夫人的身份本就像是捡来的,如今这平淑郡主大归,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别到时候人一住进来,外头就有人嚼舌根,说她平淑郡主才是他们魏安候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姚氏心里嘀咕着,过了一会儿工夫,就跟着闵嬷嬷到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因着天冷,廊下的小丫鬟都穿了厚厚的袄子,藕荷色袖子边上绣着花,看那体面一点儿的,脚下穿着一双鹿皮靴子,姚氏见了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明明都是候爵,宣宁候府家大业大,处处都透着富贵之气,虽低调,却是难得的能叫人瞧进眼中。 她们魏安候府,也就前两年还风光些,如今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偌大的侯府,里里外外都要银子,竟逼得她将嫁妆动用了不少。 旁人看着体面,哪知只是外头的风光。 「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说是天寒地冻,倒要劳烦夫人亲自过来一趟。」说话的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就是方才姚氏见着脚下踩着鹿皮靴子的那个,见着闵嬷嬷领着姚夫人进来,便笑着迎上前去,打起了帘子。 又对着一旁的闵嬷嬷道:「嬷嬷有事就先下去忙吧。」 闵嬷嬷应声出了院子,青傅便领着姚嬷嬷进了屋子。 因着天冷,屋子里燃着上好的红罗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 周老太太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默念着什么。 「老太太,魏安候夫人来了。」 听到传话声,她才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客气道:「这一路天寒地冻,累你专门来这一趟了。」 老太太说着,请魏安候夫人坐下。 v第06章[02.07] 很快,就有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入口醇香,轻抿一口,香气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见着姚氏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子,老太太才说起了正事来。 「原本是我们家的家事,当年得皇上太后恩典,才使郡主下嫁府里,我们一家都感念皇上隆恩。只是这些年,世人也知道郡主入府多年,除了五姑娘外,未曾诞下子嗣来。我们倒不觉着怎么,只郡主因此郁结于心,竟一连吃了多年的药,如今身子骨也不大好了。若为了子嗣赔上郡主的性命,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如今郡主有心思大归回魏安候府,太后皇上也都允准了,这才请了夫人过府来接人。」 周老太太一番话真真假假说下来,姚氏即便心里知道有假,却也只能点头称了声是。 只是,因着心中疑惑,到底是忍不住问道:「这郡主大归,好好养着身子,说起来也算是喜事。只是,老夫人有一处不知,我们魏安候府看着表面风光,可上下几百号人的嘴,都要吃饭穿衣,着实有几分难处。这郡主回了府里,这吃穿用度不知道要如何安排?」 「我们有心体面些,不叫郡主受了委屈,可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爷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可不过是个闲职。如今迎了郡主回去,就怕郡主一时不适应,反倒叫人说我们老爷接了这爵位,却是不能将郡主照顾周到,平白生出那些个闲话来。」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能不明白姚氏这是根本就不想将黎氏接回府去。这话里话外的难处,都差点儿要说他们魏安候府连锅都揭不开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想了想开口道:「这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都知道,按理说郡主是自小在太后的慈安宫长大,若是太后怜惜,将她接回宫里去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太后不发话,想来是上了年纪,更想过清清静静的日子。」 老太太没有直接回答姚氏的话,却是一句话将姚氏点醒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黎氏失了圣心,又失了太后这个依靠,才不得已回她们魏安候府去。 若是这样,她就安心多了。 她就怕,接回个祖宗来,处处要供着她。 如今既是这样,全当是养个闲人了,他们魏安候府再难,也不缺一口饭吃。 姚氏心里的疙瘩落到了地上,瞧着有些时候了,便辞了老太太去了沉香院。 大冷的天,沉香院里只一个伺候的人,姚氏被翠夏迎进了屋里。 刚一进去,就觉着一阵寒气直渗进骨子里。 黎氏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不远处摆着炭盆,里头放着上好的红箩炭,竟是没有点着,任由这屋子里冰天雪地的冷。 姚氏心中诧异,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这样子,这平淑郡主别是精神不对了。要不然,这宣宁候府怎么像是丢开包袱一样恨不得她下一秒就离开府里呢。 丫鬟翠夏见着姚氏脸上的神色,心里头咯噔一下,忙上前小声叫了声:「郡主。」 这两日,黎氏听不得太太二字,翠夏便只称一声郡主。 殊不知,这声郡主落在姚氏耳中,觉出几分刺耳来。黎氏落到如今这般夫家嫌弃,太后皇上都不眷顾的地步,竟还端起郡主的架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郡主有多尊贵呢。 姚氏想着,说话便也没了客气,开口道:「妹妹也知道今个儿我是来接你回府的,府里虽比不得宫中和这宣宁候府,不过有我吃穿,也少不了妹妹的。妹妹交代交代,这会儿就动身吧,别耽搁了时辰,我府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姚氏的话音刚落,黎氏的脸色便陡然阴沉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姚氏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一想到黎氏如今的处境,腰杆儿又直了起来,阴阳怪气道:「怎么,妹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还想和我这嫂嫂抖郡主的威风?这人呀此一时彼一时,过往滔天的富贵恩宠,说没也就没了,谁叫妹妹你没那个命,享那一辈子的福呢。」 「要我说,妹妹没替傅老爷生出个儿子来,就是这火气太大了,老天爷呀都不给妹妹这机会。」 姚氏原先当候夫人之前不过是个市井之人,什么话都敢说,这些年因着身份改了不少,可内里并不和寻常人家的侯门夫人一般有涵养。 这一番话说出来,无异于是在挖苦嘲讽黎氏,黎氏如何能忍耐,手中的茶盏想都没想就朝姚氏扔了过来。 因着是在气头上,黎氏用了很大的力气,直接就打在了姚氏的额头上,眼见着鲜血流淌下来,丫鬟翠夏一时慌了神,忙叫人回禀了老夫人,叫老夫人派人请了大夫过来。 等到老夫人请了大夫过来的时候,姚夫人已经被黎氏撵出了屋子,外头天寒地冻,额头上的鲜血立马就凝固住了,看起来骇人得很。 一见着大太太张氏陪着老太太过来,姚氏就开口嚷嚷道:「这是要杀人了,这么厉害的小姑子我们魏安候府可不敢接回去,免得日后一句话不对付,就要拿刀砍了我。」 姚氏不顾脸面嚷嚷开,弄得在场的张氏和老太太都没了颜面,老太太冷冷看了过来,只开口道:「不是听说,昨个儿宫里来人去魏安候府传了皇上的口谕吗?」 「怎么,夫人这是不将皇上的口谕放在眼中?」 老太太短短两句话,就叫姚氏噎在了那里,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别提有多难看了。 老太太见着姚氏哑口无言了,就对着一旁的大夫吩咐道:「你给姚夫人瞧瞧,别真出了咱们宣宁候府,落下什么病根儿来,叫外头的人说我们宣宁候府欺负人,将人给打伤了。」 老太太说着,又隔着门对着里头的黎氏道:「我知道你是想叫远儿来这儿见你,只是你们夫妻情分已尽,见了不如不见。」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就多替珍丫头想想吧,别叫她因着你这当娘的,这辈子都不得她父亲喜欢。你要强了几十年,如今强赖着不走叫人看了笑话,可不更难看。」 傅呈远和黎氏闹了这些日子,老太太早就心烦了,再加上她向来看不惯黎氏这个儿媳妇,见这些日子太后一句话也没过问,自然知道她是失了太后恩宠,说话便直白了许多,也点到了黎氏的痛处。 果然,老太太这话说完不久,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黎氏走的时候,带走了当年太后给她准备的那些嫁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沉香院就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了。 傅沅听到黎氏回魏安候府之前还闹了这一场的时候,只轻轻叹了口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得罪了姚夫人,黎氏在魏安候府的处境可想而知。 只是,黎氏向来高傲,做出这事情来倒也不叫人觉着奇怪。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才过了三日,魏安候府就传来消息,说是黎氏吞金自尽了,最后的遗书里,是求太后给傅珍这个唯一的女儿许门好亲事,别叫她受了委屈。 事情一传到府里来,傅珍当下就晕过去了。 只一日的工夫,京中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魏安候夫人折辱平淑郡主,将人给逼死了。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龙颜震怒,当即就要下旨削了魏安候的爵位,将人流放黔州。最后还是看在已故魏国公的情分上,才网开一面,只削爵,不流放。 黎氏的事情落下帷幕,竟叫人生出几分揣测来,只是任凭心中如何揣测,谁都不敢随意议论皇上一句。 v第07章[02.07] 转眼就到了年底,傅沅收到了宋淮砚的一封信,信中寥寥几句,却叫傅沅红了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待我回京,娶你可好?」 饶是某人的书信只有短短几句话,却叫傅沅红了脸。 万嬷嬷在一旁见着自家姑娘自接到信之后脸上就露出羞涩的神色来,心中很是宽慰。 她活了大半辈子,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黎氏吞金而死,三少爷和四姑娘往后能平平安安的,再不用受其拿捏暗害,她便是死了,也能到地下去见夫人了。 万嬷嬷端着茶走上前去,开口道:「姑娘,方才老爷身边的小厮来过了,说是今年各处的年礼叫姑娘看着准备些。」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问道:「不是后院的事情都是蓉姨娘管着吗?」 万嬷嬷听了,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姑娘太抬举蓉姨娘了,她素日里虽体面些,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室。」 「老奴听说,老太太张罗着给老爷再娶个继室呢,只老爷自己不松口,说是姑娘眼看着要成亲了,三少爷也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别再进了新人,闹得府里不得安宁。」 「老太太生了好大气,这两日老爷去宁寿堂请安老太太都没见呢。」 听了万嬷嬷的话,傅沅很是有几分感慨,经过黎氏的事情,父亲是再也不想叫这后宅不宁了。 只是,她更深知在这朝代,总不能后院连个当家太太都没,这遇上红事白事,总不能叫父亲亲自出面张罗。 所以,无论早晚总是要有新人进门的。 看出自家姑娘的心思,万嬷嬷宽慰道:「姑娘尽管放宽心,即便老爷要娶新太太进门,也定是个温柔贤淑的,不会折腾出事情的。」 傅沅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才喝了几口,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三姑娘来了。」 傅沅才刚抬起头来,就见着三姐姐傅珺从门外进来,身上穿着一身藕绿色绣着梅花的小袄,脚下是一双鹿皮靴子,手里拿着铜錾花八宝纹手炉,一进来就开口道:「就知道这大冷的天儿妹妹不爱动弹,我就过来陪妹妹说说话,免得妹妹你闷坏了。」 听着傅珺的话,傅沅笑着站起身来,叫丫鬟接过傅珺解下来的披风,拉着她坐在了软塌上。 「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一步都不迈出屋子似得,只是这两日我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罢了。」 傅珺一听这话,就笑着道:「妹妹这话不实,我可看不出妹妹哪点儿像是病了的样子。」 傅珺说完这话,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两日老太太屋里已经发落了两个丫鬟了,听说那个叫冰儿的,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生生将腿给跪坏了。」 傅沅听着傅珺的话,微微挑了挑眉,这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老太太为何大冷的天还这么大的火气。 「姐姐可知道些什么?」傅沅笑着开口道。 傅珺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老太太着急,自然是急东宫的大姐姐,妹妹这几日闷在屋里,怕是对外头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前几日皇上准了太子立崔氏为侧妃的折子,如今这东宫里,可有两位侧妃。」 「老太太还盼着什么时候大姐姐能一举诞下皇孙,宠冠东宫呢,如今大姐姐却和崔侧妃平起平坐,老太太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傅珺说完这话,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可这京城里哪个不知,大姐姐当初嫁到东宫去,老太太是一个「不」字也没有。如今,倒跟着着急了,也不知大姐姐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左右和咱们不相干,咱们只尽了孝道,别叫人挑出错来就是了。」傅沅对傅娅是否得宠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关心,只要事情不牵扯到她就行了。 傅珺见着她不敢兴趣,只将话题移开来,说起了府里别的事情来。 「五妹妹的病好些了,只是人瘦了一圈,也不爱说话了,虽说平日里气她,这会儿倒真生出几分同情来。」傅珺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用了饭,傅珺才告辞出了映月阁。 见着她离开,傅沅忍不住道:「自打黎氏去后,三姐姐性子好像变了许多,之前她哪里会说这些流言蜚语。」 万嬷嬷正好听见她这话,摇了摇头开口道:「三姑娘呀是被黎氏压得太狠了,生生没了天性。姑娘别听三姑娘嘴上这么说,这两日五姑娘病着,旁人都离得远远的,三姑娘好心去了两回,还送了些补品和药材。」 「三姑娘呀,和蓉氏一样,都不是能够狠得下心来的。」 「要不然,老奴也不会叫姑娘和三姑娘交好。您瞅瞅,自打黎氏去了,二姑娘见着五姑娘,那可真是像见着地上的泥一样,丝毫都不将五姑娘放在眼中。」 「不过倒也不怪她,这些年五姑娘任性霸道,有好几次得罪了二姑娘,专挑着二姑娘庶出的事情说事儿,虽是堂姐妹,又怎么能不记仇呢。」 万嬷嬷说着,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姑娘,咱们要不要再送些补品和药材过去?」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五妹妹如今最恨之人就是我,别浪费东西了。」之前为着场面送过去的,不都被傅珍剪碎了扔在地上踩在脚底下。 既然傅珍不领情,她又何必当这个好人。 左右,这府里人人都知,她和傅珍一直都不对付。场面上应付过了,也没人会多嘴说些什么。 万嬷嬷听了,应了声是。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怕老太太知道了,拿这事情责怪姑娘。」 如今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愈发难伺候了,随便一件事情,就能拿来发作。 姑娘虽眼看着要嫁人,也不好被老太太责怪了落了脸面。 万嬷嬷看了眼自家姑娘的脸色,知道姑娘不在乎这些,便也歇下了心思没有再劝。 一连半个月,傅沅都在忙年礼的事情,哪家的礼重些,哪家的礼轻些,一家家安排下来,不比前世忙工作的时候轻松。 万嬷嬷怕她累坏了身子,特意交代膳房的人每日做了营养的吃食来,变着花样的拿到屋里劝着傅沅吃下去,半个月下来,傅沅不仅没有累瘦,还胖了一圈,之前因着回府瘦了的那些都长回来了。 傅沅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还未开口,就听万嬷嬷笑着道:「姑娘别觉着胖一些就是胖了,老奴早就觉着您之前还是太瘦了,借着这机会补补,等嫁到王府去才能开枝散叶,诞下子嗣。」 万嬷嬷一句话说的傅沅愣住了,说不出是尴尬还是羞涩。 v第08章[02.07] 「我知道姑娘脸皮薄,可老奴这是实话,这哪家的新娘子嫁过去,不是要有了子嗣才能地位稳固。那宋二公子虽待姑娘好,可这事情也不会有例外,姑娘还小想不到这么多,老奴就该替姑娘往长远里想。」 「再说,那陆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早些诞下子嗣,往后在王府里也好过些。」 见着傅沅不说话,万嬷嬷只当她是害羞了,转身忙别的事情去了。 傅沅见着万嬷嬷离开,无奈摇了摇头,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靠在软塌上看了起来。 天色渐黑,丫鬟怀青进来小声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傅沅正看在兴头上,摇了摇头,先叫怀青下去睡了:「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再歇息,不用进来伺候了。」 怀青深知她的性子,只说了句姑娘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免得万嬷嬷明个儿起来念叨,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又看了会儿书,才走到桌前,准备吹了烛灯。殊不知,才刚走过去,就见着窗帘后一个漆黑的影子。 傅沅心一提,差点儿就叫出声来,那人却是从窗帘后出来,傅沅定睛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宋淮砚。 不等她开口问,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就冲入鼻中,宋淮砚一个踉跄,就朝她这边倒来。 傅沅眼疾手快,忙上前将他接住,扶着他在床上坐了下来。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肩膀受了伤,血已浸湿了大片,一支箭从末端折断,血不停流出来,看着有些发黑。 傅沅活了两世,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腿不禁有些发软。 好在脑子没跟着吓愣了,从卧房的抽屉里拿出平日里她最是宝贝的那个药箱来。 打开之后,将里头的药瓶全都拿了出来,顿时一股药箱弥漫开来。 大概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的闺房竟藏着这么多珍贵的药,宋淮砚竟忍不住低笑一声,将傅沅拉到他跟前:「看来是老天爷的意思,叫你救为夫一命。」 宋淮砚说着,嘴里就吐出一口鲜血来,傅沅也顾不得许多,将解毒的药丸放到他口中,又拿了桌上的温水灌了下去。 许是那药真的格外贵重,吃下去一会儿就有了效果,肩膀处的血终于是止住了,傅沅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宋淮砚握住她的手放在断箭处,沙哑着嗓子道:「听话。」 傅沅听着他的话,被他放在断箭处的手微微一颤,心里头倒吸了一口寒气。 这样,确定不会失血过多出事吗? 见着她眼中的怀疑,宋淮砚不可察觉勾了勾唇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匕首来,吩咐道:「箭里头有倒刺,将伤口切开,再拔出。」 说完这话后,宋淮砚就将那把匕首放到傅沅手中。 傅沅紧张之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方才的黑血叫她知道这箭上蘸着毒,所以定要将箭头拔出才能稳妥。 她抬起头来看了宋淮砚一眼,见着他面色苍白,因为疼痛额头上渗出汗珠来,迟疑了一下,拿了块儿毛巾折叠了递到他嘴边:「咬着。」 见某人听话的咬住了,这才拿起匕首,眼睛盯着伤口一动不动,将四周的伤口切开,然后手指压到周围,拿帕子覆盖在断箭上,猛地一用力,将断箭拔了出来。 耳边传来一声剧痛之下的闷哼声,傅沅看着豆大的汗珠从某人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拼命稳住心神,将伤口上了药,又拿绷带包扎起来。 等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双手控制不住颤抖着。 一只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声音沙哑着道:「别怕,没事了。」 傅沅虽心中好奇他怎么会受了箭伤,而且箭上还蘸了毒,却没有多问,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再说,以她对某人的了解,她就算是问了,他也未必会说。 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问。 见着他脸色惨白,傅沅拿了两个大迎枕过来,塞在他的后背处。 做完这一切,听着屋外寒风飒飒的声音,两个人这样面对面,才觉着有些尴尬。 她朝窗外看了看色,已经很晚了,他不会是要在她房间里借住一晚吧? 可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外头天寒地冻,她怎么能开口将人赶走。 可若是明天万嬷嬷和怀青见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大概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心里想着什么宋淮砚全都看了出来。当下就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来的路上做了暗记,明日一早被人发现前,就会离开,不会坏了沅儿名声的。」 「不过,咱们已经定亲了,沅儿替为夫处理伤口,谁敢挑出错来。」 宋淮砚说到此处,大概是伤口痛得厉害,忍不住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傅沅见他受了这样的伤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依旧这样油嘴滑舌,心里暗暗腹诽了声活该。 可见着他这样难受,到底还是到了柜子里找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抓了一把晒干的茉莉花根出来,泡了一盏茶,递到了宋淮砚手中。 见着某人不解地目光,傅沅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得意来,唇角一扬,解释道:「这是晒干的茉莉花根,有镇定止痛的功效。」 「哦,为夫怎么不知道,沅儿竟还精通药理?」 宋淮砚说着,又将视线移到桌上的那个装满药瓶的檀木箱子上,眸子里露出几分笑意来。 傅沅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咬了咬嘴唇,没好气瞪了某人一眼。 宋淮砚见傅沅像小猫一样露出爪子来挠人,心里痒痒的,拿起手中的茉莉花根茶喝了起来。 茶镇定止疼的效果明显,喝完一盏茶后,宋淮砚的脸色终于没有那么苍白了。 傅沅看着他脸色好些了,上前扶着他躺了下来,拿了一块儿锦被盖在他身上。 v第09章[02.07] 「睡会儿吧。」 对待一个病人,傅沅有着足够的耐心,只是这些动作落在宋淮砚眼中,冰冷许久的心终于是温暖起来。 等到安顿好某人后,傅沅才搬了个绣墩过来,坐到床边。 「……」宋怀砚张了张嘴,见着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傅沅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虽然和寻常的姑娘家不一样,却也是个害羞的,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是病人,要不然我早将你丢出去了。」傅沅单独和他待在一个房间了,这会儿又夜深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强自压下心里的不自在,抢先开口道。 宋怀砚看了她半晌,失笑道:「好,不多想。」 傅沅被他突然的话弄的脸一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还未等她说话,某人就识趣地闭上了眼睛。傅沅的嘴角抽了抽,等着他睡着,才趴在被子闭上眼睛。 因着受了惊吓,又看了大半天的书,真的有些累了,傅沅才闭上眼睛,只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虽然很快就睡着,到底心里惦记着屋里有个病人,傅沅半夜里好几次醒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又浸湿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动作小心地替他擦了擦脸,如此几次,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傅沅才发现宋怀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地上带着血的绷带和药瓶也已经被人收拾拿走了,若不是屋子里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药味儿,傅沅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错觉。而她,则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了昨晚某人盖过的锦被。傅沅闻了闻被子上残留下来的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走下床来到了窗户前,轻轻将窗户打开,寒风从外头吹进来,只一会儿功夫屋子里残留的血腥味儿和药味儿就消散的干干净净,一点儿都闻不到了。 傅沅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关了窗户又回去躺了一会儿,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外头便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怀青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姑娘,该起身了。」 怀青说着,听到屋子里的响动声,就推门走了进去。进了内室后,见着自家姑娘已经坐起身来穿好了衣裳,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姑娘平日里最是爱睡懒觉,每日都要她叫好几声才肯起来。今个儿倒是不用她叫,自己就起来了。 怀青心中诧异,却见着自家姑娘眼下掩饰不住的青色,当下就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或是做噩梦了?」 不怪怀青这么问,傅沅向来不会有这样难看的气色。若不是睡得不好,那又是什么缘由。 傅沅点了点头,顺着怀青的话道:「是做了个噩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就是不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 说到此处,傅沅揉了揉脑袋,像是要努力想起什么似得,脸上都有些纠结起来。 怀青见着,忍不住出声劝道:「既是噩梦,姑娘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再说了,古人说梦都是反的,不管是什么梦,肯定不会像梦中那样,姑娘又何必纠结于此。」 见着傅沅点头,怀青才扶着自家姑娘从床上下来。 「姑娘气色不好,不如泡个热水澡吧。奴婢之前还晒了新鲜的百合花,最能安神静气了。」 「嗯。」傅沅嗯了一声,就叫怀青下去准备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两个婆子抬着装满热水的木桶进来,几个丫鬟拿着沐浴用的东西和衣裳。 傅沅扶着怀青的手转进了檀木雕花屏风后,脱了衣裳,双脚踏着凳子进了浴桶里。热气氤氲,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百合香,傅沅将后背靠在浴桶上,感受着热水浸润在皮肤上,果然整晚的疲惫和紧张都消散开来。 她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来,宋怀砚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 之前,听哥哥说皇上派他去扬州严查盐商之事,扬州乃富硕之地,自古盐商和朝中重臣、勋贵世家盘根错节,插手其中,便是险之又险。 只是,他毕竟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又深得皇上看重,那些人,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傅沅虽不大懂朝堂之事,却也明白,这并非是聪明人的手段。 「姑娘,再泡下去水就要凉了,奴婢扶您出来吧。」见着自家姑娘愣神许久,怀青忍不住提醒道。 她总觉着,姑娘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得,只是姑娘自个儿不说,她也不好过问。 听着怀青的声音,傅沅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扶着怀青的手从浴桶里走了出来,又在怀青的伺候下擦干身子换了身新的衣裳穿上,梳好头发。 才刚从屏风后出来,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万嬷嬷端着一碗熬好的红枣银耳羹从外头进来。 见着傅沅气色好些了,万嬷嬷才松了一口气,却是上前道:「听说昨晚姑娘没睡安稳,老奴熬了这红枣银耳羹,给姑娘补补身子。」 傅沅点了点头,在软塌上坐了下来,伸手接过万嬷嬷递过来的青瓷碗,拿勺子搅动了几下,递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喝了起来。 刚一喝下去,胃里就暖暖的,舒服极了。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喝的惬意,终于是放下心来。每年年底都是最忙的时候,姑娘忙了大半个月,别人不知道,她日日跟着姑娘还能不知道姑娘的辛苦。 如今二房没个当家太太,姑娘是嫡女,平日里又聪慧些,自然只能由着姑娘受累了。 等到用过早饭,傅沅才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并不知万嬷嬷在收拾她换下来的衣裳的时候,见着她袖子上沾染的血迹,一时就变了脸色,许久才平静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姑娘如今大了,做事情又有主张,她便是琢磨出什么来,也不好在姑娘跟前儿问。 此时的南阳王府,却是乌云密布。 陆王妃捂着半边脸,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 陆王妃一手捂着脸,眸子里露出几分屈辱来。 嫁到王府这些年,王爷虽并不十分宠她,可对于一个妻子的敬重从来都是有的。 南阳王脸色铁青,压抑着心中的震怒,听着陆王妃叫屈后,目光冷冷打量在她身上。 陆王妃被他看的身子瑟缩一下,后背升起一股凉意,目光微闪,竟生出几分心虚来。 v第10章[02.07] 「砚儿昨晚被人刺杀,受了重伤,这事你可知道?」 南阳王短短一句话,就叫陆王妃变了脸色,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辩解道:「王爷怎么会疑心妾身,不管怎么说,妾身也是他的母亲。都说虎毒不食子,妾身如何会派人害他?」 陆氏的话说到最后,在南阳王的目光下,声音愈发小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不等她开口,耳边就传来一声冰冷中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昨晚谁动的手本王心里清楚,好在砚儿没出什么大事,本王先不追究。若有下回,你且告诉他,看看他世子的身份还能不能保住?」 南阳王话中的深意叫陆氏陡然脸色大变,惨白着脸开口道:「王爷也偏心太过了些,他受了伤回了府里,就说是旭儿派人做的,这安人罪名,便是王爷也要拿出证据来。」 陆氏的话才刚说完,见着南阳王阴沉中带着几分凉意的目光,突然就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 等她想要替宋旭辩解,便见着面前的男人已经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奴婢恭送王爷。」外头传来丫鬟们的恭送声。 「王爷……」陆王妃见着南阳王远去的背影,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的辛嬷嬷忙从外头进来,见着自家王妃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半边脸肿的老高,很是吃了一惊。 自打王妃嫁进王府来,王爷何曾动过王妃一个手指头,便是夫妻间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般亲近,可该有的尊重和体面,王爷总会顾忌的。 为何今日,王爷竟生气成这样,对王妃动了手。 辛嬷嬷满是担心走上前去,在陆氏面前蹲了下来:「地上凉,老奴扶王妃起来吧。」 陆氏听着辛嬷嬷的话,却是突然一下子拽住辛嬷嬷的袖子,很是着急道:「快,快去看看,世子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和惶恐,听在辛嬷嬷耳中,自然明白这是出了大事。 王爷打王妃这一耳光,明显是因着世子的关系。 「快去!」 「是。」辛嬷嬷应了一声,忙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屋子,一路去了世子院里。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辛嬷嬷才回了陆氏的住处。 陆氏的脸上已经被丫鬟涂了药膏,只是王爷动手的时候丝毫都留情,即便是上了药看起来还是格外的骇人。 见着辛嬷嬷从外头进来,陆氏忙问道:「快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辛嬷嬷脸色凝重,听着陆氏的话,忙将打听到的事情回禀了陆氏:「回王妃的话,世子那里的确是出了事情,世子房里贴身的小厮叫司昂的,说是挑唆世子,被王爷叫人乱棍打死了。」 「王爷还吩咐了,叫世子和下头伺候的人一块儿去观刑,世子受了惊吓,回去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 陆氏一听,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跟着提起心来。 那司昂是自小就在旭儿身边伺候的,原先也是大家公子,只因着父亲获罪一家子被牵连,被人牙子卖到府里来,老王妃安排他去伺候了旭儿。 旭儿身边最看重的奴才,这司昂是头一个。 如今司昂死的这样惨,先不说旭儿心里头有多难受,单说经此一事往后这府里的人该怎么看旭儿。 旭儿虽是世子,可被王爷这个亲生的父亲如此下了脸面,难保不叫那起子人看低了去。 见着陆氏的脸色愈发难看,辛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才又小声问道:「容老奴多一句嘴,王爷今日为何如此震怒,是不是世子……」 辛嬷嬷一直是陆氏的心腹,很多事情陆氏要安排她去做,所以并不瞒着她。 听着辛嬷嬷的话,陆氏重重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怒意道:「还不是因着那九龙玉佩的事情。」 「我原想着不叫旭儿知道,哪知他不知哪里听了一耳朵,什么都知道了。」 「旭儿向来心高,又最是见不得王爷偏心。因着那九龙玉佩,他失了分寸竟派人在他弟弟回京的路上截杀,还是他身边的侍妾汪氏偷听了一耳朵,吓坏了胆子偷偷过来告诉我。」 「我赶过去,事情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今个儿王爷过来,说是砚哥儿受了重伤,看样子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陆氏说完这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既怪宋旭如此沉不住气,竟糊涂到做出这种弑弟的事情来。又怪王爷心狠,如此处置丝毫都不顾及旭儿的脸面。 更叫陆氏不安的,是王爷言语间竟毫不掩饰,表露出要废了旭儿的世子之位的心思。 虽说只是一句警告,却是由不得她不多想。 这些年,王爷对待旭儿的态度她是看在眼中的。因着当年的那件事,王爷心里头一直都耿耿于怀,从未真正原谅过旭儿。 如今出了这事,若是王爷当真…… 陆氏想着这些,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对着辛嬷嬷吩咐道:「陪我去观秋堂给姑母请安。」 王爷动了这样的心思,只有姑母能劝得动王爷,叫王爷歇了这心思。 为了旭儿的前程,她一定要求姑母替旭儿说句话。 陆氏的话才刚说完,便站起身来,才刚起身,却是被辛嬷嬷拉住了。 「王妃,才刚出了事儿,这会儿王妃去观秋堂,老王妃听了事情的原委,只怕是更气世子,哪里会答应?」 「倒不如,王妃慢慢来,您病上几日,老王妃知道了,总是不忍的。」 辛嬷嬷的话中透着深意,陆氏只愣了一下,就琢磨过来了。 是,她不能心急,如今她能利用的只有姑母的不忍,不忍见她因着世子心中不安,惊惧害怕到如此地步。 v第11章[02.11] 「好,世子那里你也去知会一声,叫他去观秋堂磕头认错,说他只是因着那九龙玉佩,心中惶恐,怕失了王爷恩宠,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是,老奴这就去。」辛嬷嬷深谙其中道理,听着这吩咐,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外。 王府里的事情向来没有小事,更别说是事关府中世子。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王爷处置了世子贴身小厮,将人杖毙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疑心,又打听到二公子是今个儿早上才回了府里,听说好像还受了伤。 如此一推想,由不得人不多心,只是妄议主子的话他们并不敢说一句,便全都藏在心里,愈发提着心做事了。 世子落了脸面,王妃心里头定是恼火。二公子受了伤,王爷那边也要小心伺候。 一时间,整个南阳王府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凝重。 观秋堂 老王妃坐在软塌上,脸色阴沉,半天都没开口。 梁嬷嬷朝外头看了看,终于是上前在老王妃跟前小声道:「世子在外头跪了有一会儿了,您再生气也要顾及世子的脸面才是。」 梁嬷嬷虽知道这回的事情王爷处置的对,是世子起了害人之心,害得二公子差点儿就送了性命。可世子到底也是老王妃嫡亲的孙子,平日里行事还算是稳重周正,老王妃哪里有不疼的。 正因为疼他这个孙儿,才会这般生气。 老王妃上了年纪,最看不得的是兄弟阋墙,府里失了和睦。 那块玉佩,到底是先帝爷赏给王爷的,按理说,王爷该将那九龙玉佩给了世子才是。 老王妃听着梁嬷嬷的话,视线朝跪在门外的宋旭看了看,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罢了,叫他进来吧。」 梁嬷嬷听着这吩咐,忙亲自出了屋子请了世子宋旭进来。 宋旭的脸色苍白,之前因着司昂被乱棍打死的事情受了惊吓,这会儿又听说父亲有废他世子之位的心思,如何能不忐忑惶恐。 「孙儿见过祖母。」 老王妃看在跪在面前的宋旭,铁青着脸站起身来拿了拐杖一下下敲在他的后背上。 「他是你弟弟,你再恨他,也不能害了他的性命!」 「你读了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古往今来多少世家大族,都是坏在这兄弟阋墙这四个字上!」 老王妃亲自责打了宋旭,燕九很快便将这事情说给了自家公子。 宋淮砚听说后,并不诧异,只嘴角勾出一丝嘲讽来。 「他是世子,在祖母心里地位总是不一般的。」 南阳王府所发生的事情傅沅并未听说,之后半个月,某人都没出现在她面前。 日子就在平静悠闲中过去,到了新年。 这是傅沅头一回在宣宁候府过年,又即将及笄出嫁,所以感觉上并不和在淮安候府的时候一样。 这天一大早,傅沅早早就起来,换了身绣房特意做的新年衣裳,还未用过早膳,三姑娘傅珺就从外头进来,身上穿了一件藕红色绣着百合花缎面小袄,头上插着一支鎏金嵌海棠花簪子,看起来透着几分喜气。 见着傅珺进了门,傅沅脸上露出笑意,从坐上站起身来:「姐姐打扮的可真好看,气色也是格外的好。」 自打黎氏去后,二人走动的便多了起来,感情自然也比之前更要深厚些。 听了傅沅的话,傅珺笑着道:「得妹妹一句夸,可想绣房的婆子没有偷懒,等回头可要赏个红封下去,免得她们说我小气。」 傅沅听着这话,忍不住抿嘴一笑:「好啊,那她们可该谢我,不然哪里能讨了赏。」 傅沅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就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万嬷嬷端着茶盏走上前来,笑着对傅珺道:「三姑娘一来,我家姑娘话也变得多了。趁着过年,老奴可也要向姑娘讨个赏。」 万嬷嬷笑着看了傅沅一眼,道:「姑娘及笄后,要叫老奴跟着去南阳王府伺候。」 万嬷嬷突然说起这个来,傅沅忍不住脸一红,略有几分害羞起来:「好端端的,嬷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不等万嬷嬷开口,傅珺就笑着打趣道:「瞧妹妹你脸红了,我看呀,这南阳王府二公子定是一表人才,不然怎么能得了妹妹喜欢。」 傅沅佯装生气伸手要挠她痒痒,傅珺笑着躲开她的手,告罪道:「我错了,和妹妹赔不是再也不敢了。」 二人打闹一番,才坐起身来。 万嬷嬷开口提醒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因着是新年,一家子人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磕头,所以比平日里定的时辰还要早些。 听着万嬷嬷的提醒,傅沅点了点头:「我和三姐姐这就去。」 「之前的红封和打赏都准备好了,嬷嬷这会儿就发下去吧,也叫她们高兴高兴。」 「是,老奴知道了。」 嘱咐过万嬷嬷,傅沅和傅珺才一起出了映月阁,一路去了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因着是新年,宁寿堂装扮一新,梁上挂着红绸,窗户上贴着福字和年年有鱼,丫鬟婆子们都换了新的衣裳,脸上带着笑,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喜气。 见着傅沅和傅珺进来,门口的丫鬟笑着迎了过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奴婢见过三姑娘、四姑娘。」 v第12章[02.11] 「起来吧,老太太可起来了?」傅珺抬了抬手,笑着问道。 「回三姑娘的话,已经起来了,大太太和二姑娘正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呢。」那丫鬟的话才刚说完,就听着屋里传出一阵笑声来。 傅沅和傅珺跟在那丫鬟的身后进了屋子,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好闻的橘子味道,还有淡淡的百合香。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身上穿了一件枣红色的宝瓶并蒂纹杭绸褙子,额上戴着镶玉刺绣抹额,头发梳得齐整,插了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耳朵上挂着金丝垂珠耳坠,端的是雍容贵气。 大太太张氏在下头陪着,穿着一身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因着过年忙了好几个月,人看着瘦了一圈,只是脸上敷了粉,气色看起来却是不错。 傅沅和傅珺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见着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心里闪过几分不喜来,到底是因着过年,没有给傅沅脸色看,只淡淡道:「起来吧。」 「你们姐妹倒是处的好,也别忘了你们五妹妹才好。」 老太太这个时候提起傅珍来,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谁都知道,自打二太太黎氏去后,傅珍在府里的处境便艰难起来。虽说大太太掌管府中中馈,下头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少了漪澜院的东西,可人向来是拜高踩低,失了黎氏这个生母庇护,傅珍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往日。 大太太张氏见着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开口道:「今个儿大年初一,老太太何苦为晚辈们的事情费神,她们姊妹间,感情自然是好的。」 老太太向来肯给张氏几分脸面,听了张氏的话,点了点头,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傅沅和傅珺又和二姑娘傅萱互相见了礼,才站在了一旁。 过了一会儿,三太太卫氏和几位少爷也都先后来了。 傅珍进来的时候,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有同情,有不屑,有的还存了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傅珍穿了一件藕绿色的绣着牡丹花的褙子,人消瘦了许多,衣裳便显得有些大了,架不起来。 远远瞧着,竟叫人觉出几分落魄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珍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声音却是淡淡的,透着几分阴郁之气。 老太太向来和她疏远得很,自打黎氏去了,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没有什么话传出来,愈发觉着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可有可无。 见着傅珍消瘦了许多,气色也不怎么好,也没多问一句,只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傅珍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走过来的时候视线在傅沅身上看了一眼,傅沅不自觉生出几分凉意来。 从她的眼神里,傅沅看到了恨意和不甘,只是,到了如今这般处境,傅珍在府里生存都难,若想害她,谈何容易。 许是知道这点,傅珍只看了一眼,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众人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奴婢见过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 随着丫鬟们的请安声传入耳中,傅呈礼、傅呈远和傅呈锡先后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太太见着三人进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三个人单膝跪地,给老太太请安。 「地上凉,快起来吧,今个儿天凉,你们可要多穿些,别不顾自个儿身子冻着了。」老太太笑着开口道。 等到三人起来,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有婆子进来,说是到了吉时。 新年请安都是选了吉时,各房的人依次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点了点头,朝卫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拿了打赏的金叶子银叶子来。 大房的人给老太太磕头后,傅沅、傅珺、傅珍和傅澄便跟在父亲傅呈远和兄长傅询身后,一齐跪地,给老太太磕头请安。 老太太赏了一人一个红封,轮到傅澄的时候,更是专门准备了玩具和糖果。 蓉姨娘身份卑微不能进屋给老太太请安,听到老太太抬举傅澄,只隔着帘子在院子里给老太太磕了头。 等到三房的人磕头过后,众人陪着老太太一块儿在宁寿堂用了膳,三位老爷和少爷们有事,先退出了屋子,只留了张氏、卫氏和几个孙女儿陪着老太太说话。 女眷们说话,不外乎是些府中的闲事,或是衣裳首饰,傅沅听了好一会儿,就觉着眼皮有些打架,只好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耳边又传来卫氏的声音:「老太太吃了几个月的药,气色真是好多了,看来那安大夫医术当真不错。」 「可不是,只是养了几个月的病,倒累的你大嫂忙里忙外,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处理。」 老太太才刚说完话,外头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闵嬷嬷满脸喜色进了屋里,还未请安就开口道:「老太太,大太太,宫里头派人传话出来,说是咱家大姑娘有孕了。」 闵嬷嬷的话音刚落,众人全都愣住了,尤其是大太太张氏,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来。 老太太回过神来,笑着站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当真是有孕了?」 闵嬷嬷脸上堆着笑,忙开口道:「传话的是皇后娘娘跟前儿伺候的宫女舒云,这会儿正在外头呢,老太太可要亲自见见?」 听着这话,老太太忙开口道:「快,快请进来。」 闵嬷嬷应了一声,就出了屋子请了宫女舒云进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 「侧妃真是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太医可看过了?」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急忙问道。 宫女舒云听了,笑着回道:「回老夫人的话,昨晚守夜时侧妃娘娘干呕了几下,叫了太医来诊脉,才说侧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v第13章[02.11] 「皇后娘娘高兴万分,今个儿一大早就派了奴婢出宫给老夫人和大太太报喜。」 傅娅在除夕夜被诊出有孕来,乃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起来。 老太太叫人给了舒云厚厚的赏银,叫卫嬷嬷将人亲自送出了府里。 见着舒云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张氏才欢喜地对着老太太道:「这下可好了,媳妇总算是安心了。」 自打傅娅嫁进东宫成了侧妃,张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睡踏实过,后来傅娅在宫里出了事情,张氏虽未进宫,可听着老太太的话和那些傅娅不得殿下恩宠的传言,心里哪日不提着心,为这个女儿操心。 如今傅娅有了身孕,若十月怀胎能一举得男,不说那宫女出身的崔氏,便是太子妃姜鸾,也要被压制住。 老太太如何能不明白张氏的想法,听了张氏的话,笑着点头道:「也难为你了,等过了元宵,你便递牌子进宫探望娅儿,皇后娘娘体恤,定会允准的。」 「是。」张氏笑着应道,又叫人给府里的人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好粘粘喜气。 一时间,宣宁候府上上下下都欢欣不已,府里更是热闹开来。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精神有些不济,大喜之后到底是露出几分疲态来,张氏见了,便起身告辞。 「母亲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媳妇就先退下了。」 「去吧。」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傅沅她们身上,开口道:「今个儿新年,就不必拘着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哪怕是在外头的园子设个宴你们姊妹们喝喝酒,也是好的。」 老太太这话说出来,众人都高兴起来,哪能不知老太太是因着傅娅有孕的事情才这样开怀。 众人应下,福了福身子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大姐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傅萱才一出宁寿堂的院子,就忍不住开口道。 傅珺点了点头,「也是大姐姐福气好,才有这样的造化。」 京城里谁不知道,东宫子嗣艰难,除了崔氏所出一个女儿外,殿下膝下竟没有一个儿子。 东宫无子,便是太子身份贵重,朝廷上也免不了有些别的声音,说是太子无子,江山社稷便不能交到他手上,免得对不起列祖列宗,将这江山毁在太子手中。 更有甚者,私下里说是太子无德,才不得上天眷顾,落得个子嗣凋零的地步。 「可不是这话,之前母亲特意为大姐姐算过,也说大姐姐是个有福之人。」 「之前,是咱们都想岔了。」以为进了东宫当个侧妃,一辈子什么都盼不到了。 傅沅和傅萱她们走到岔口,才各自分开,回了自己的映月阁。 只一会儿工夫,傅娅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宣宁候府,傅沅回了映月阁的时候,万嬷嬷和怀青全都知道了。 万嬷嬷端着茶盏走上前来,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老奴听说大姑娘有孕了,可真是一件喜事。」 傅沅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有些不好的猜测。 明明那个梦中,太子是坠马伤了身子,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子嗣的,傅娅如今却是经太医诊断,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想来想去,只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傅娅根本就是假孕,借着假孕争宠。反正从怀胎到瓜熟蒂落生下来中间有十个多月的时间,期间只要出一点点的岔子,这孩子就没有了。或许,还能借着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来设计陷害崔侧妃和太子妃姜鸾。 而第二种,就是傅娅真的有了身孕,而这孩子,并非是太子的亲生骨肉。 傅沅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若是后者,等到事情败露,她这大姐姐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傅沅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无论哪个是真相,都是傅娅自己的选择,旁人无论怎么想,都帮不了她。 尤其,她要嫁给宋淮砚,从某人意义上来说,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和傅娅,总有一日会对立起来。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在替大姑娘担心?」 「也是,宫中险恶,大姑娘无孕在身还好,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一朝有孕,所有人全都盯着她的肚子,日子像是站在那悬崖边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人给害了。」 「不过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如今有孕了,哪怕是招来嫉恨,也总比没有好。您放心吧,大姑娘进宫也有段时日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只当她是在替傅娅担心,开口劝慰道。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明日去淮安候府拜年的事情来。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回过劲儿来,不再出神了,便也放下心来,笑着回道:「姑娘放心吧,老奴都安排好了。 「表少爷今年刚成了亲,老奴单独替姑娘备了一份礼,是块儿徽墨中的名品朱砂墨,上头刻着状元红三个字,寓意极好,既全了礼数,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万嬷嬷对于之前傅沅在淮安候府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明白自家姑娘和表少爷之前存着几分别扭和尴尬。 可毕竟是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总不能因着怕人多心,怕舅太太不喜,就连话都不说了,甚至该有的礼数也不要了。 自家姑娘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自然是要大大方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什么顾忌。 坦坦荡荡了,才好堵住了旁人的嘴。 万嬷嬷将那朱砂墨拿来,傅沅拿起来看了看,只见墨的正面写有「状元红」三个字,背面有描金的云纹,正反两面均布满斜方格的花纹,着实是个不错的礼物。 「嗯,就用这个吧。」傅沅也觉着极好,便定了下来。 又和万嬷嬷聊了几句,一切都妥当了,傅沅才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v第14章[02.11] 书里讲的是个丫环与小姐同游,救了落难书生的故事。 小姐自小养在闺阁,除了兄长父亲不见外男,出来游玩都要拿面纱遮盖,生怕被人看了去。贴身的丫鬟聪明伶俐、活泼胆大点,左看右看观赏景色就见着一个落难的书生。书生很穷,要赴京赶考,却是身无分文,只替人写信略赚些盘缠,等得路上用。 丫鬟心地善良,生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助给足了书生盘缠。一阵清风吹过,书生正巧见着丫鬟身后的小姐面容,这一看,惊为天人,春心萌动,更将小姐示为了他的恩人。 于是乎,书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娶了那小姐。 傅沅每每见着这样的故事,就忍不住想要腹诽。 真不知,书生是当真不知那一路的盘缠是丫鬟所出,还是为小姐的美色所惑拿了报恩的借口来用用。 这样的故事,情节单调,看了开头便能猜想出结局来,食之无味,弃之亦不可惜。傅沅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的书,和怀青一样绣起帕子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头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傅沅听着,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看向了门口。 才刚看过去,就见着二姐姐傅萱和三姐姐傅珺相携着从门外进来。 刚一进来,傅萱就笑着道:「我和三妹商量了,今个儿天冷,中午咱们烤些鹿肉来吃,既暖身子,又能亲自动手,享了乐子,所以就来叫四妹你了。」 傅沅听了,面上露出笑来,问道:「在哪里烤?」 「后花园里有个静雪亭,旁边是湖水,正好一边烤鹿,一边能欣赏周围的景致呢。」 傅萱如此一说,傅沅便应了下来。 傅珺迟疑了一下,却是开口道:「咱们要不要叫上五妹妹一起,方才老太太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咱们三个去,独独不请她,若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再说,五妹妹的性子,不定要闹开来,到时候咱们也不好看。」 「那咱们就去漪澜院叫她吧。」傅萱想了想,知道不好不叫上傅珍,便转头对着傅沅道:「四妹觉着可好。」 傅沅当日不会摇头,如此,三个人便披了披风出了映月阁的院子,去了傅珍所住的漪澜院。 自打黎氏去后,傅沅她们便从未来过沉香院,漪澜院距离沉香院很近,也许久未来了。 刚一踏进院子,便见着两个站在廊下的丫鬟。 虽是新年,漪澜院却丝毫都没有喜气,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凋零孤寂的味道。 不等丫鬟请安,屋子里便传来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傅珍怒不可遏的声音。 「笑话!她是我哪门子的舅母,要不是她欺辱母亲,害得母亲吊死,我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你去告诉她,她就是死在我门前,也不过一张草席抬出去。」 「她和傅沅、傅询,我恨不得他们今个儿一个个就全都死了!」 傅珍怒不可遏掩饰不住恨意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守在门口的丫鬟脸色立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傅沅丝毫都不诧异傅珍会这样恨她和哥哥,自打黎氏去后,傅珍生平最恨之人除了魏安候夫人姚氏,便是她和兄长了。 她朝屋里看了一眼,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跪在地上的丫鬟哆嗦着身子,生怕这事情闹到老太太跟前,她们漪澜院伺候的人处境愈发艰难了。 傅沅却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漪澜院。 刚一出漪澜院,傅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祖母还说叫咱们想着五妹妹,多帮着她些,如今可算是知道了,她是将四妹你恨到了骨子里。我和你三姐姐,她也不见得不恨,只是方才没说出来罢了。」 「只是那姚氏是怎么回事,魏安候府被削爵,姚氏怎么又递话到五妹跟前了?」 听着傅萱的话,傅沅也微微挑了挑眉,想了想,才开口道:「魏安候府如今被削爵,败落了,姚氏一直是个心中有算计的,这个时候免不了想到宫里头还有个太后娘娘。」 听出傅沅话中的意思,傅萱眼底露出几分嘲讽和不屑来,当即便开口道:「太后若是有心,怎么黎氏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传五妹妹进宫去。我看呀,这姚氏是白费心思了。再说,她逼死了黎氏,五妹恨她恨得要死,便是太后肯替她撑腰,五妹又怎么会帮着姚氏。」 傅珺点了点头,也出声道:「二姐说的对,只是我看五妹的性子愈发阴郁了些,方才那些话从屋里传出来,我后背都忍不住一阵发凉。」 「我平日里还送些东西去漪澜院,五妹也只是话不多,人冷些,哪知实际上性子已经变成这样了。」 因着这个插曲,之后几个人去了静雪堂的时候兴致也不高,只略吃了一会儿,就散了,回了各自的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膳后,傅沅就乘了马车,去了淮安候府。 自打表哥谢迁成亲后,她是头一回到淮安候府来。 马车刚在淮安候府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守在门口的婆子便笑着迎上前来,叫人搬了脚蹬。 怀青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傅沅从马车上下来。 那婆子笑着道:「表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 傅沅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那婆子到了府里,一路去了外祖母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傅沅刚进了院子,就听着屋子里一阵说笑声,是表妹谢琦在屋里。 「表姑娘请。」门口的丫鬟掀起帘子,领着傅沅走了进去。 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果香味儿。外祖母陈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脸上带着笑,和坐在她跟前的谢琦说着什么,眉目间满是慈爱。 听到脚步声,陈老夫人才转过头来,见着傅沅进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傅沅笑着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v第15章[02.11] 「快起来。」陈老夫人笑着道,「到外祖母跟前儿来,叫我好好看看。」 傅沅站起身子,缓步走到陈老夫人跟前。 不等陈老夫人开口,表妹谢琦就笑着道:「表姐一来,祖母就不理我了。」 陈老夫人又好笑又好气,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成日腻在我跟前,你表姐大半年才过来一趟,我还不许我疼她?」 谢琦听了,抿嘴一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傅沅身上,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祖母说的对,等二月里表姐及笄了嫁到南阳王府去,可不是不能常来咱们府里了?」 谢琦笑着看了傅沅一眼,打趣道:「表姐这些日子,是在府里绣嫁衣吧,表姐是不是又期盼又紧张?」 「好了,女孩子家家的,也好意思说这些话。」陈老夫人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你不知羞,以为你表姐也和你一样?」 谢琦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脸红的傅沅,朝她吐了吐舌头,讨好道:「表姐快替我和祖母求个情,不然祖母要一直念叨了。」 谢琦的话音刚落,傅沅和陈老夫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忍着笑,看向了自家姑娘。 「瞧你这妹妹,只比你小几岁,还像个孩子一样。」陈老夫人指着谢琦道。 傅沅看了谢琦一眼,笑着道:「依孙女儿看呀,这都是您宠出来的,哪里怪得了表妹。」 陈老夫人被她的话逗得一笑:「好,好,是我宠坏了她,往后啊,可不能宠着了,免得你们到头来还怪我。」 陈老夫人的话音刚落,站在身后的池嬷嬷就道:「您说的可不对,表姑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巴不得能日日陪在您跟前,得您疼爱呢。」 听着池嬷嬷的话,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拉着傅沅的手才想说话,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回禀老夫人,大太太和大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丫鬟口中的大奶奶,便是表哥谢迁的夫人崔贞,傅沅的表嫂。 陈老夫人听着丫鬟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明显对这个孙媳妇不怎么喜欢。 傅沅看着外祖母脸上的神色,不禁朝表妹谢琦看过去。 谢琦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视线朝门口看过去,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 「嗯,叫大太太她们进来吧。」 听着陈老夫人的吩咐,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便领着大太太寇氏和崔贞从外头进来。 崔贞身着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绣花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并两朵珍珠珠花,耳朵上挂着两个水滴红宝石耳坠,缓步进来,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在她走近的时候,才叫人觉出几分消瘦来。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孙媳见过祖母。」 见着二人请安后,傅沅和谢琦才福身给寇氏请了安。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表嫂。 谢琦却是只微微一福,就站在了祖母陈老夫人身后。 崔贞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寇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着痕迹瞪了谢琦一眼,谢琦只撇了撇嘴,装作没看到母亲寇氏眼中的不满。 寇氏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自打崔贞嫁进来,就一直不得儿子谢迁喜欢,和谢琦这个当小姑子的也相处的不是很好,她喜欢崔贞这个儿媳妇,看着儿子女儿一个个不喜欢崔贞,心里何尝不着急难受。 只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得慢慢来,等到日子长了,彼此有了情分,才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寇氏拉着崔贞在下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对着老太太道:「知道沅丫头今个儿过来,我就想着带她表嫂一块儿到您这来,彼此也说说话,亲近一些。」 寇氏说完,就问起了傅沅最近在宣宁候府的事情来,可到底不是真心,平日里对傅沅的事情也并未上过心,再加上平淑郡主黎氏自尽和魏安候被削爵的事情,很多事情她这当大舅母的便是想打听,也不好直接问出来。 所以,两人一问一答几句话过后,便没有什么聊得了。 寇氏笑着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宫里头傅娅有孕的事情来。 「我们听到消息,也高兴地不得了,侧妃娘娘若是一举得男,替殿下生了子嗣,往后在宫里便有个依靠了。」 寇氏说这话的时候,无意中流露出来的高兴叫傅沅不免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说,这个时候舅父已经站在了太子这条船上。 她莞尔一笑,像是不经意说道:「可不是这个理,祖母和大伯母也高兴得很,说是等过了元宵节便要递牌子进宫,看望大姐姐。祖母还说,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吃食更要精细一些,准备带些补品给大姐姐呢。」 寇氏听了,便笑道:「侧妃有孕是该更小心些,我这里正好有两棵上好的西洋参,最能养血安胎,你拿回去给了你大伯母,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寇氏这话中带着几分示好之意,印证了傅沅方才的猜测。寇氏这般着急想着和大姐姐示好,多半是太子已经拉拢到舅父了。 傅沅笑着应下,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来,心中却免不得生出几分担心来。只是她再知道事情的结局,也不能直接说出来。一来不会有人相信,二来这事情到底太过离谱,便是外祖母陈老夫人,也未必会信。 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家,妄议这些朝堂之事,只会叫人觉着狂妄不懂规矩。 这个事情,还得慢慢来。谢家上了太子的船,哪有那么轻易下来。 寇氏见她应下,脸上的笑意也愈发多了几分。崔贞在一旁看着,心中嫉恨,很是生出几分不甘来,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这帕子给撕碎了。 v第16章[02.15] 直到从陈老夫人房中出来,崔贞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身后的丫鬟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等出了雁荣堂,便小声劝道:「姑娘何必在意那傅四小姐,如今她连亲事都定了,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哪里还能使坏。」 这丫鬟是崔贞的陪嫁丫鬟青环,原先是在郑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如今被派来服侍崔贞,心中自然是想解开自家姑娘的心结。 听着青环的话,崔贞愣了一下,可一想着方才在屋里的时候陈老夫人和婆母寇氏都要抬举傅沅几分,她心里就由不得生出几分不快了。 「她一个丧母之女,我何曾放在心上过。」崔贞向来高傲些,便是在伺候自己的人跟前也不想丢脸失了面子。 可这话说出来,分明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转头对着身后的丫鬟青环吩咐道:「你顺路去书房看看,大少爷在做什么,我自己回院里去。」 青环听着这话,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一路去朝书房的方向去了。 崔贞回了自己所住的玉笙院,嬷嬷宋氏见着她脸色不好,忙上前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今个儿大年初二,宣宁候府的四姑娘要过府拜年,这傅四姑娘是自家姑娘心里的一根刺,见着了哪里能有高兴的。 只是,她不知方才雁荣堂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叫自家姑娘这般生气。 宋嬷嬷看了崔贞一眼,对着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外头天冷,去给姑娘端杯茶来,暖暖身子。」 那丫鬟应了一声,很快便端了茶过来,宋嬷嬷伸手接过茶盏递到崔贞手中。 崔贞接了茶盏,喝了两口,才开口将方才在雁荣堂的事情说给了宋嬷嬷听。 「谢琦便也罢了,她自小和傅沅一块儿长大,自然是处处向着她,和我这当嫂嫂的不亲近。可寇氏之前和母亲是怎么说的,她说不喜傅沅这个外甥女,等我嫁到府里,定会将我当亲生的女儿疼着。如今一见着东宫的那位侧妃有了身孕,就巴巴的想往上头凑,只我像是个外人一样,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屋里的丫鬟婆子还不知怎么看我。」 崔贞听着,心中的那些委屈和怒意愈发多了起来。 宋嬷嬷听了自家姑娘的话,脸上没有露出诧异来,只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娘不该寻了借口这么早就回来,您该留在雁荣堂才是。」 崔贞听着宋嬷嬷这话,有些不解。 宋嬷嬷见着自家姑娘没明白过来,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姑娘虽嫁了人,到底还是太年轻,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就一个人回来了。 宋嬷嬷上前一步,意味深长道:「在这淮安候府,傅四姑娘是客,您是正经的主子,便是她来了,您不自在,也不好自个儿离开了。落到外人眼中,还以为是姑娘怕了她,她一来您就躲着呢。」 宋嬷嬷丝毫都没有顾忌崔贞的脸色,继续说下去:「再说,您又不是没听府里的人说过,老夫人对傅四姑娘这个外孙女儿很是宠爱,甚至比对大少爷都要疼爱几分。您就是心里介意之前的那些事,当着老夫人的面,也要多和她说说话,表示之前的事情您都已经放下了,才能讨得老夫人的喜欢。」 宋嬷嬷的最后一句话叫崔贞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她皱了皱眉,开口道:「自打嫁进淮安候府,我晨昏定省哪日去迟过,老夫人中意的孙媳妇不是我,而是她那最宠爱的外孙女儿,我再怎么讨好她怕也没用。」 「您说的对,不过有一点您却是错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您有心讨好,老夫人总有喜欢您的那一日。」 「又不是您闹得傅四姑娘嫁不到淮安候府来,老夫人不是个不讲理的,知道都是皇上的旨意,将傅四姑娘赐婚给了南阳王府二公子。您呀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如何才能当好这个孙媳妇就行了,您只要做到位了,老夫人如何会看不到。」 「哪家的新媳妇进了门,都要经过这么一遭的。」 崔贞被宋嬷嬷的话说的脸上有些动容,奈何她拉不下脸来,更是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去小心讨好谁。 便是在郑国公府的时候,她在祖母跟前,也没有费尽心思讨好过。 她是郑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而谢府不过是个侯府,真要说起来,还是淮安候府攀上了郑国公傅的交情。 要不然,她进府以后,寇氏也不会处处都捧着她,俨然她这个婆婆的心里是明白的。 宋嬷嬷看出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哪里能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只开口劝道:「姑娘,您一时放下身段,并非是故意讨好谁,说句实在话,老夫人喜欢您如何,不喜欢您又如何。您是从郑国公府出来的,何曾缺少过体面。在这府里头,最要紧的不还是大少爷的心思。」 「您呀,不为别的,只当凡事都是为着讨大少爷喜欢。」 听宋嬷嬷说起谢迁来,崔贞脸上露出几分幽怨来。 「他心心念念只想着傅沅,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赶走他心里的那个人。」 崔贞这便是气话了,谢迁虽心中有傅沅,之前也一直都不想娶崔贞进门。可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就不会毫无气度,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崔贞的身上。 所以,打从崔贞嫁到淮安候府的那天开始,谢迁就给了她一个妻子该有的尊重。两个人,虽不说举案齐眉,可到底也算能相处融洽。 谢迁不知道,正以为他这样,崔贞才更想得到他的心。知道他心中喜欢的是傅沅,才控制不住生出嫉妒和不甘来。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这份爱很卑微,爱上了一个人,就像是失去了自我一样。 过往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叫她这样。唯独他,叫她这样喜欢,想要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个人也只有她一人。 听崔贞这么说,宋嬷嬷叹了口气,道:「姑娘,太太派老奴过来伺候姑娘,就是想叫老奴在姑娘失了分寸的时候好提醒姑娘一二。」 「有句话姑娘定是听说过,柔能克刚。这天下的喜欢有很多种,可夫妻二人最重要的却是陪伴和珍惜。」 「您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定能看得出来大少爷是个良善人品周正之人,即便是心里不喜欢您,也从未让姑娘难堪过。依老奴看,只这一点,您就比这京城里好些出阁的小娘子要幸运。如今,您不必强求,只记着一件事就好了。您是这淮安候府的大奶奶,只要大少爷一直能给您一个妻子该有的尊重和体面,等到您一朝有孕生下小少爷,地位就稳固了。」 「至于感情,您和大少爷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只要您收起嫉妒,真正将之前的那些事情放下,不叫大少爷生厌了,如何比不过那傅四姑娘去。」 「这好些人啊,就是想不开,总要去争,总要去恨,所以弄得自己心思狠毒丑陋不堪,叫人生厌了,所以到头来一辈子只换来了厌恶。」 宋嬷嬷的一番话叫崔贞陡然一沉,后背都生出几分凉意来,拿着茶盏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些话,宋嬷嬷一个奴才如何能说的出来,又如何敢说? 对上崔贞带着几分审视的视线,宋嬷嬷才开口道:「姑娘想的对,这话不是老奴说的,是夫人叫老奴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姑娘的。」 「夫人知道姑娘心气儿高,听不进去,说是等姑娘嫁到府里来,先由着姑娘的性子,叫姑娘明白当人媳妇的难处。今个儿傅四姑娘过府,是您成亲后头一回见她,老奴知道您心里不舒坦,却没想您回来就生了这么大的气,一点儿都不掩饰。」 v第17章[02.15] 「老奴看着您因着一个眼看着就要出嫁的人失了分寸,还抱怨起寇氏的不是来,就想着是时候把夫人的话跟您说了。」 「夫人还有一句话要老奴嘱咐您,不管之前寇氏是如何急着求娶,您既然进了淮安候府的门,就不能觉着是自己低嫁了,若是可以,最好特意对寇氏这个婆母讨好些,讨好寇氏,比讨好老夫人还要要紧。毕竟,老夫人再不喜欢您,为了大少爷,她也不会给您脸色看的。」 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像是接受了这些说法,又像是震惊,无法理解,郑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难道想落到平淑郡主那样的境地?争了一辈子、求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叫傅二老爷那般生厌,生生断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崔贞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来,半晌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宋嬷嬷吩咐道:「你去厨房做碗冰糖雪梨羹来,方才在雁荣堂,我听祖母咳嗽了几声。」 宋嬷嬷见她见方才那些话崔贞全都听进去了,并且认同了,心里很是替自家夫人欣慰。自家姑娘并不愚笨,只是钻了牛角尖,只需想通了,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听宋嬷嬷提起平淑郡主黎氏来,崔贞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思忖了片刻才吩咐宋嬷嬷道:「方才在雁荣堂的时候听老夫人咳了几声,你去小厨房炖碗冰糖雪梨来,一会儿我亲自送过去。」 宋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下去准备了,对于自家姑娘能将那些话听进去,心里很是欣慰。 宋嬷嬷才出了屋子不多时候,青环就从外头回来,见着自家姑娘,忙回禀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方才去书房问过了,大少爷今个儿有事出去了,并不在府里。」 崔贞听着这话,点了点头。 青环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回禀道:「姑娘,方才奴婢去书房的时候,见着那书碟在外头站着,说是亲手做了点心,想拿给少爷尝尝。她也不想想,她一个通房丫头,哪里配得上见大少爷,也不怕脏了书房那清净之地。」 若是换了平时,崔贞听了这话,定要发作生气,总要在背地里叫人教训书碟一番才罢休。 可奇怪的是,今个儿听着青环的话,崔贞却一点儿都不觉着生气,反倒觉着这事情无足轻重,甚至还有些好笑。 一个卑贱的通房丫头,之前还是背叛陷害过傅沅的,哪里需要她放在心上。她听了,也只当是看笑话了。 见着自家姑娘并不生气,青环有些诧异,抬起头来才想开口,就听着自家姑娘道:「好了,你下去吧,往后她的事情你就不必特意叫人盯着了。」 崔贞想了想,才又吩咐道:「她虽只是个通房丫头,可到底是从宣宁候府来的,原先也是伺候过傅四姑娘的,你吩咐下去,往后她的月例提上二两,就从我这里出。」 青环实在不明白怎么她才出去了一会儿,自家姑娘就抬举起那书碟来,只当她是又有了什么算计,想着给那书碟下套呢。 听了崔贞的话,当下就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下去安排了。 雁荣堂 崔贞离开后,寇氏略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出了雁荣堂。 过了一会儿,就安排贴身的嬷嬷将那两颗上好的西洋参送了过来,人参是拿檀木盒装的,底下铺着一层大红色的绸布,灵须自然、品相极好。 饶是陈老夫人,也免不得多看了几眼,笑着道:「这样的好东西她什么时候得的,我竟一点儿都不晓得。」 陈老夫人笑着说完,又叮嘱傅沅道:「你大舅母心意是好,不过你回去后还是将这西洋参交给你祖母,什么时候送进宫,你祖母和你大伯母会安排的。」 傅沅知道外祖母是不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出这个风头,更是要叫老太太和大伯母私下里检查过这西洋参,才送到东宫给大姐姐,免得出了岔子。 听着这话,她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冬日天冷,您的身子可还好,膝盖有没有疼?」傅沅这一整个冬天,只来了淮安候府两回,所以心里头一直惦记着陈老夫人的身子。 她的话音刚落,陈老夫人就笑道:「好,都好,有我的沅儿日日挂念着,哪里能不好。」 陈老夫人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傅沅的头,举止间满是疼爱。 一旁的池嬷嬷见着这情景,抿嘴一笑,道:「老奴见着这情景,就好像是表姑娘还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那时,表姑娘日日都要来这雁荣堂,常常一待就是多半天,或是说话,或是绣花,真真将这雁荣堂当做自己的闺房一样了。」 池嬷嬷一提起这事儿来,傅沅和陈老夫人都笑了。 陈老夫人拉着傅沅的手,拍了拍,眸子里带了几分怀念:「所以说这日子呀过得真快,一转眼,沅丫头就这么大了,再过个把月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傅沅的生辰是在二月里,生辰一过举行及笄礼,内务府的人就会则定吉日。 一提起这事来,陈老夫人少不得多问几句:「你及笄礼的事情你祖母可和你私下里提起过?」 女子及笄,需赞礼一人,主持笄礼仪式。正宾一人,大多选择德才兼具的女性师长。赞者一人,多时及笄者的好友或是妹妹。 一应准备,都是是要由长辈张罗安排的。 更别说,傅沅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又赐婚给了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这及笄礼,更要隆重一些,才不会叫人看轻了。 傅沅听了外祖母陈老夫人的话,一时愣住,面上显出几分为难来。 陈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何等精明,再加上傅沅自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见着她脸上的神色,如何能不明白自家外孙女儿的及笄礼,那周老太太是半分都没上心。 陈老夫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气来,却又不好叫傅沅这个外孙女儿觉着难堪,想了想,只开口道:「其他的便也罢了,这女儿家的及笄礼,最要紧的是正宾和赞者。」 「不如我出面请了靖安公老夫人来当这个正宾。至于赞者,你看看你身边有哪些玩儿的好的,倒不必在乎什么嫡庶身份了。」 听着外祖母陈老夫人的话,傅沅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是不好应下。 不等她开口,一旁的池嬷嬷就出声道:「老夫人,您是关心则乱,还不到时候呢。您哪能知道,周老太太是真的不上心,什么都甩开不管了?距离表姑娘及笄,还有一个月呢。」 陈老夫人听了池嬷嬷的话,也一时愣住,半天才笑道:「瞧我,是给沅儿出难题了,怪不得这孩子半天都不敢应承。」 陈老夫人说着,又拍了拍傅沅的手,道:「这事你得记在心上,若是你祖母不提,你便自个儿提上一句,说是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你祖母也是个要面子的,即便是不喜欢你,也未必会叫宣宁候府丢了面子。」 「若是问起你来,就就告诉她,我提过一句,说是靖安公老夫人德才兼备,又是教养过先皇后的,我有意请她来,看看你祖母同不同意。」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靖安公老夫人她是见过的,若能请她来当这个正宾,自然是极好不过的。 陈老夫人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正午的时候。 丫鬟们才刚摆了饭,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大奶奶崔贞来了。 v第18章[02.15] 崔贞笑着从外头进来,对着陈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孙媳给祖母请安。」 「今早听祖母咳了几声,我叫人做了这冰糖雪梨羹拿给祖母尝尝,祖母看看味道可好?」 崔贞说着,对着傅沅笑了笑,语气中带了几分亲近之意:「早听说表妹爱吃甜食,正好我在家里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道甜点,叫做五层糕,是拿桂花,葛粉,粘米粉,树叶粉加了糖做的,甜而不腻,定能合表妹的口味,我做了拿给表妹尝尝。」 崔贞表现出来的亲近和友好叫傅沅愣了一下,心中也觉出几分诧异来。 只是崔贞的笑容并不虚假,反而透着几分真诚和认真,傅沅诧异之余,忙开口谢过。 「你有心了,正好摆了饭,你坐下一块儿用吧。」陈老夫人虽也有些诧异崔贞突然对傅沅的示好,可这样的事情,她是乐见的。 崔贞毕竟已经嫁到了她们淮安候府,又是出自郑国公府,她便是因着一些事情对她存了几分偏见,也不会真就讨厌这个孙媳妇,给她难堪。 如今见着崔贞肯放下身段来示好,陈老夫人倒觉着这孩子只是自幼娇养着,难免心高气傲眼睛里装不下旁人去,可骨子里却还是个懂事良善的。 陈老夫人对着她笑了笑,叫人另外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崔贞谢过,这才落座。 多了一个人用膳,这个人还是和她有过口角的崔贞,傅沅自然会有些不自在。 只是,在席间的时候,听着过往的事情被崔贞以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讲给陈老夫人听,傅沅才觉出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味来。 她不知道崔贞怎么一下子就突然不介意之前表哥谢迁喜欢她的事情了,却知道崔贞能放下身段和她示好,又拿那些事当笑话一样拿来讲,着实需要几分勇气的。 她是在告诉外祖母,过往的事情她都放下了,想要好好的当这个孙媳妇。 一顿饭吃下来,就用了足足半个时辰。 等到大太太寇氏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融洽,陈老夫人坐在软塌上,正笑着和崔贞还有傅沅说着什么。 寇氏眼底浮出几分诧异来,却是对崔贞愈发满意了几分。 东宫侧妃有了身孕,她们是该和宣宁候府亲近一些。 傅沅这个外甥女只要不要嫁进府里碍她的眼,她面子上也是能喜欢上几分的。 「我就说只要沅丫头一来,母亲的精神头不知要好了多少。」 寇氏笑着上前,阻止了要起身请安的傅沅和崔贞,对着老太太笑道:「媳妇也来凑凑热闹,您可别嫌我。」 寇氏说着,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几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见着老太太有些乏了,寇氏和崔贞才起身离去。 老太太对着傅沅道:「走,咱们进里屋歇歇,你也有好久没和外祖母一块儿歇息了。」 傅沅笑着站起身来,扶着外祖母陈夫人进了内室,在床上躺了下来,自己则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睡下。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陈老夫人坐在贵妃榻旁,正满是慈爱看着她。 「外祖母。」 「醒来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醒醒神,再出院里去,别一下子出去着凉了。」 傅沅坐起身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净了面,又穿了件陈老夫人叫人给她新做的披风,才和外祖母拜别。 「好,好孩子,快回去吧,等你及笄的时候,外祖母亲自看你去。」 傅沅拜别了陈老夫人,带着丫鬟怀青从雁荣堂出来,到了二门处,上了马车,朝宣宁候府驶去。 马车驶出淮安候府侧门的时候,傅沅突然听到婆子的说话声:「老奴给大少爷请安,太太问过几次了,就怕路滑天寒地冻的,您又去郊外的庄子上,出了什么差池。」 隔着车帘,傅沅能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不能装作没碰见,迟疑了一下,伸手掀起车帘,探出身去,叫了声:「表哥。」 谢迁身着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直裰,外头是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头发拿玉冠束起,温润如玉,目光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情愫,却在见着她掀起帘子的那一瞬,就全都掩藏下去。 他喜欢她是自己的事情,既然她如今已经定了亲,他亦娶妻,有些感情就只能藏在心底,这是他对她最后的宠爱。 「表妹。」谢迁微微一笑,开口道。 彼此对视一秒,谢迁先打破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今个儿有事去了郊外,可见过你表嫂了?」 傅沅听着他这话,心中最后的一丝紧张也释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来。 「见过了,方才在雁荣堂,和外祖母还有表嫂说了好一会儿话。」 傅沅说着,又看了谢迁一眼,才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表哥保重。」 见着谢迁点头,傅沅这才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马车慢慢驶出淮安候府门前的巷子,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傅沅想着方才在雁荣堂的时候舅母寇氏所流露出来对东宫的有意讨好,心中浮起几分烦闷来,不知如何解决。 方才在遇着表哥谢迁的时候,她想过要提醒他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她竟不知如何开口,便是开了口,表哥大概也只会觉着荒唐。 再者,事关东宫她如何能说得清楚,若是轻轻提上一句,说是叫舅父做个纯臣,莫要轻易站队,传到舅父和舅母寇氏耳中,不过觉着她小姑娘家瞎操心,看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便大了胆子,什么事情都敢过问一句了。 「姑娘,方才舅太太派人送来的两盒西洋参,倒是极好的。只是奴婢不明白,舅太太为何不亲自拜访,将这东西送到大太太手中,偏偏要托了姑娘转交。」怀青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带了几分不解道。 原本出神的傅沅听到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走神,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v第19章[02.15] 「奴婢觉着,这一回姑娘去淮安候府,舅太太对姑娘似乎好了几分,不像之前那样总是……」 最后的话怀青没好说出来,可其中的意思傅沅这个当主子的哪里能不明白。 在表哥还未成亲她也还未定亲之前,寇氏一直都对她心存忌惮,又颇为不喜,生怕因着外祖母陈老夫人撑腰,撮合了她和谢迁在一起,她成了谢家的儿媳妇。那时候的寇氏,大概是对她厌恶至极吧。 而方才在雁荣堂,寇氏对她却是露出几分亲近来,说话间也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带着刺了。 这些转变,傅沅自然也感觉到了。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怀青一眼,微微一笑,道:「表哥如今成了亲,她自然放下心来了。」 「再说,东宫大姐姐才有了身孕,舅母向来是有几分心机,与其说是对我亲近,不如说是借着我向宣宁候府示好。」 「至于这西洋参,她亲自送给大伯母,总有几分刻意,毕竟之前的贺礼她也已经送了。这额外的示好,不能太过明显惹人侧目又不能不叫大伯母知道她的心思,正好有我这个傅四姑娘,帮她带回去了。」 怀青听了,想起这些年寇氏对自家姑娘的态度,不免撇了撇嘴,出声道:「舅太太不过是瞧着姑娘性子好,知道她这个当长辈提出来,又是当着老夫人的面,您不好拒绝罢了。」 傅沅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只微微摇了摇头,并不介意。 寇氏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并不亲近的亲戚,只要面子上过去了,也就是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马车到了宣宁候府的时候,天色渐黑。 一下马车,进了大门,傅沅就顺道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这几日因着傅娅有孕的消息传出来,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叫人准备进宫的礼物,并不早早歇下。 傅沅去的时候,上房的灯还亮着,廊下的丫鬟婆子也都静静侍立在那里。 见着傅沅进来,丫鬟忙迎了过去,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见过四姑娘。」 「姑娘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那丫鬟迟疑了一下,小声道。 若是换做几个月前,她还未和老太太闹翻的时候,这丫鬟根本不会这么说话。 每每她来了宁寿堂,便直接带她进去了。 傅沅并不恼,只开口问道:「老太太可歇下了?」 见着那丫鬟摇头,傅沅又开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今个儿在淮安候府的时候大舅母托我拿了两颗上好的西洋参,说是知道大姐姐有孕在身,这西洋参最是补血宁神。」 听了她的话,事关东宫的大姑娘,那丫鬟自然不敢拖延,忙进去回禀了老太太。 实际上,这两日因着大姑娘有孕的消息传了出来,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这当主子的心情好了,她们这些下头伺候的人胆子便大些。 不然,这个时候她可不敢因着四姑娘的事情去扰了老太太。 那丫鬟进去一会儿,就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在屋里,叫姑娘进去说话。」 傅沅点了点头,才走上前去,抬脚走进了屋里。 外头天冷,一进了屋子里便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袭来,空气中还有着果香和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着,见着傅沅进来,这才抬起头来。 傅沅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回来了?如今天冷了,又下了好几场雪,你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都好,谢祖母挂心。」傅沅答过,便将两颗西洋参递到老太太面前,又将之前寇氏说的那些话说给老太太听。 「大舅母说,这西洋参最是补血宁神,大姐姐如今有孕,想来这两颗西洋参能派上用场。」 老太太听了,大概因着傅娅有孕的关系,笑了笑,开口道:「这样贵重的东西,真是难得她想得到。」 话说到这里,气氛便冷了几分。 老太太如今不待见她,自然不会像往日一样对她问寒问暖,而傅沅也不想装出孝顺的样子来,讨好她这个亲祖母。 傅沅看了一眼老太太,略思忖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孙女儿还有一事想要讨您示下。」 听傅沅这么说,老太太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刻,才开口道:「什么事情,倒是难得了。」 傅沅没有理会老太太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几分嘲讽之意,只回道:「是关于孙女儿及笄礼的事情,今个儿外祖母问起此事来,说是有意请了靖安公老夫人为正宾,叫我问一问您的意思。」 傅沅这话才一说出来,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对于傅沅这个自小不在身边的嫡亲孙女儿,老太太并不喜欢。可老太太最不喜欢的,还是陈老夫人的态度。 她傅家的孙女儿,难道还事事都要她这个外祖母来操心? 靖安公老夫人,她倒是真抬举傅沅。 老太太看了傅沅一眼,没有说话,想了想才开口道:「靖安公老夫人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好,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请动的。」 老太太的话音才落,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卫嬷嬷突然插嘴道:「老太太您忘了,靖安公府请了名医给老夫人看病,如今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四姑娘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这及笄礼热闹请的人贵重些,也是长了天家脸面。」 「依老奴看,靖安公老夫人会答应的。」 卫嬷嬷说着,朝桌子上摆着的一大堆贺礼看了一眼,目光里露出几分劝解的意味。 v第20章[02.15] 老太太愣了一下,这时也明白过来。 看了傅沅一眼,开口道:「罢了,也不必劳烦你外祖母了,等过两日进宫的事情忙完,我亲自去靖安公府请,将这事情和靖安公老夫人说说。」 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自然是不想叫陈老夫人出了风头的。 傅沅见着老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心中先是有些意外,下一刻,就明白过来。 还是外祖母聪明,这一招激将法对上最重脸面的老太太,结果可想而知。 怪不得外祖母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神里带了几分笃定,还有几分她看不明白的意思。 原来,外祖母心里头将一切都算准了。 一瞬间,傅沅对外祖母陈老夫人生出几分钦佩来。 这世上,最难算的是人心,外祖母活了大半辈子,最是通透不过。 傅沅想着这些,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 淮安候府舅父和东宫的事情,兴许能侧面说给外祖母听。 傅沅才想着,耳边又传来老太太的说话声:「正宾请了靖安公老夫人,赞者就叫珺丫头当吧。她虽是个庶出的,可你和她向来要好,京城里又没哪些能玩的要好的,倒不必刻意去请别人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视线便落在傅沅的身上,目光里带了几分打量来。 傅沅略愣一下,带着几分恭敬应了声是。 靖安公老夫人见她这样快就应下来,眼底倒是浮起一丝诧异来,看了傅沅一眼,点了点头。 「行了,其他的事情就叫你大伯母去准备吧。今个儿你忙了一日,也回去歇着吧。」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的语气和缓了几分。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傅沅走出了屋子,卫嬷嬷才上前扶着老太太坐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卸下了头上的珠钗。 「你说,我待这个孙女儿是不是太刻薄了些。」老太太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话的卫嬷嬷稍微愣住,随即开口道:「您呀只是不知道如何和四姑娘相处,您是长辈,向来是说一不二,而四姑娘又经常是个有主意的。两人遇到一处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说不到一处去,也不奇怪。」 卫嬷嬷不愧是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的人,几句话落下来,老太太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呀,惯会说好听的哄我。」 说完这话,老太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说句实在话,我当真是当了一辈子的家,容不得有人忤逆我。」 「你说的也对,她若和珺丫头一样听话,哪怕是和珍丫头一样上不得台面,都比现在这性子要强。」 卫嬷嬷明白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微微挑了挑眉,道:「这便是为何您既应下了请靖安公老夫人当正宾,又叫四姑娘同意三姑娘当赞者?」 老太太这是既想借着这婚事抬了宣宁候府的脸面,又不想这脸面单单是四姑娘的,叫四姑娘太过显眼风光了。 在老太太心中,四姑娘便是嫁给那南阳王府二公子,也未必能多看重几分。 「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大姑娘有孕,在东宫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四姑娘嫁到南阳王府去,兴许往后能帮得上大姑娘呢?」 卫嬷嬷说完这话,见着老太太不吱声,便继续替老太太通起头发来,从发根到发梢,足足通了几十下过后,才听老太太道:「便是要抬举,也不该这个时候就抬举她。」 「总该等她嫁到南阳王府去,知道艰难了,才想起我这个亲祖母来。这人啊,只有吃了苦头才知道什么时候该要强,什么时候该听话。」 老太太说的直白,卫嬷嬷又如何不懂,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带了几分奉承道:「老太太深谋远虑,倒是老奴瞎操心了。」 ……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傅沅闲来无事,外头天又冷,除了每日去雁荣堂给老太太请安,便不大出院里去。 傅沅乐得自在,三姑娘傅珺却怕她闷坏了身子。 这一日用过早饭后,傅珺便携了二姑娘傅萱一块儿到了映月阁。 刚一进屋子,见着靠在迎枕上看书的傅沅,傅珺就忍不住打趣道:「我就知道,四妹妹一准是在屋里读书,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妹也要下场参加春闱呢。」 傅珺几句话,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出声来。 傅沅抬起头来,笑着合上手里的书,站起身来道:「三姐姐若是能叫我进了考场,老天爷保不住念着我是个女儿家,便叫我轻松得了功名呢。」 傅沅一句玩笑话,更是逗的屋子里的人笑弯了腰。 「亏得三妹你还说四妹闷坏了身子,我看呐,四妹这是乐在其中呢。」二姑娘傅萱笑着捅了捅傅珺的胳膊,打趣道。 「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四妹快要出嫁了,心里头怕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借着读书的幌子躲清净呢。」 傅珺拉着傅萱的手上前坐了下来,又对着傅沅道:「四妹你说我这话对是不对?」 傅沅听着这话,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看不是我紧张担心,是三姐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了吧?」 傅沅的话音刚落下来,就惹得傅珺脸红起来,不依道:「我好心带着二姐来看四妹,四妹却拿这个打趣我,看往后我还来不来看你。」 傅珺说到最后,见着傅沅和傅萱带着几分调笑和了然的目光,脸颊愈发红了起来。 傅沅知她面子薄,怕真将人弄恼了,便将话题转移开来,叫一旁的丫鬟怀青去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怀青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下去,很快就捧着一个剔犀红漆金彩牡丹托盘进来,上头放着三盏茶和一碟点心。 傅萱接过茶来,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笑道:「还是四妹这里的茶好。」 v第21章[02.19] 傅萱说了一句,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傅沅一眼,出声道:「那日在涟漪院的事情,四妹可派人打听过?」 傅沅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傅萱所指的是曾经的魏安候夫人姚氏。 傅沅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那日只隔着门听了一句,前些日子又忙些,也没顾得上。」 傅萱一听便了然了,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前几日姚氏派人偷偷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到食盒里送进府里,给了五妹妹。」 「五妹妹竟真将这银票给收下了。」 说这话的时候,傅萱的眸子里带了几分不屑和轻视。 五百两银子虽不少,可傅珍一个小姑娘家,平白无故收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被人知道了,不定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更何况,这姚氏还是逼死了黎氏的罪魁祸首。不然,魏安候府怎么会被削爵? 若是这事情传出去,傅珍少不得要背上个不孝的名声。 听着傅萱的话,傅沅和傅珺自然也想到此事有些不同寻常。 傅珺诧异一下,微微挑了挑眉,思忖了一下道:「我想这姚氏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五妹妹。要不然,她是不会拿出那么多银子的。」 「咱们且等着看吧,同在一个府里,五妹妹若是真要做些什么,难道还能瞒得过人去。咱们知道了,若是觉着不妥,总要劝上一劝的,不管怎么说,都要为着她的名声想想。这事情只咱们知道,千万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傅珺迟疑了一下,才又带了几分同情开口道:「之前黎氏在的时候五妹任性骄纵,我也不是没生过她的气。如今瞧着她这样的处境,倒真不想她招惹上什么是非,毁了自己的名声。」 听着傅珺的话,傅萱一愣,片刻才点了点头:「三妹说的对,只是如今五妹愈发不容易和人相处了,行事又欠考虑,若真做了什么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我派人盯着涟漪院了,若有什么动静,咱们就回禀了老太太。」 傅萱和傅珍一直都不对付,如今说出这话来,一点儿都不奇怪。因着说是为了宣宁候府的名声,傅沅和傅珺虽觉着叫人盯着涟漪院有些不妥,却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傅萱和傅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等到二人离开后,怀青才上前道:「二姑娘的话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五姑娘如何和姑娘有什么相干。奴婢瞧着,二姑娘是想要撺掇着姑娘做些什么呢。」 「要不然,平日里二姑娘可不怎么常登门,今个儿和三姑娘一块儿来了,说了这些话。」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微微颔首,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出声道:「也怪不得二姐这样小心眼,时时想要挑她的错,她之前一直瞧不上二姐庶出的身份,如何能想到会有今日。」 傅萱才说了那银子的事情,第二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傅沅就明白了姚氏给傅珍那五百两银票并非是有所求,而是「真心」想要和傅珍交好。 她们所有人都忘了,即便是黎氏去了,黎氏之前毕竟是在太后宫中长大的,对于她唯一的女儿傅珍,太后未必真就能不闻不问。 若是傅珍到了太后跟前儿,太后记起过往,保不住会对傅珍多加庇护。 倘若傅珍真得了太后喜欢,姚氏未必不会跟着沾光。 「自母亲去后,孙女儿就一直想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这回正好大姐姐有孕,我想借着这机会进宫去探望大姐姐,也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说这话的时候,傅珍的语气比平日里要恭敬许多。 只老太太听了这话,眼里微微闪过几分不喜,可也想到若是傅珍能得了太后喜欢,对宫中的傅娅也是个助力,便应了下来。 黎氏去了,傅珍再得太后喜欢,也不会是第二个黎氏了。 老太太应下叫傅珍一起同去,最后又带了傅沅。 傅沅心中虽有几分诧异,却也能猜测出几分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并非是在抬举她,而是觉着她的婚事是皇上亲赐,要叫旁人尤其是宫中的人觉着她对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看重的很。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早早就起来,稍微用了些早膳便去了宁寿堂。 她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起来了并穿戴整齐收拾好了,大太太张氏和傅珍也在。 见着她进来,张氏便露出几分笑意来:「沅丫头也过来了,可用过早饭了没?」 傅沅点了点头,对着她福了福身子,「用了几块儿点心。」 张氏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进宫之前不可多食多饮,免得在贵人面前出了丑,传出去叫人笑话。 张氏笑着对老太太道:「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动身了?」 张氏身为母亲,要进宫去探望有孕的傅娅,难免有些心急。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便点了点头。 「嗯,在宫门口还要递牌子进去,耽搁些时候,咱们就早些动身吧。」 张氏听着,便叫身旁的嬷嬷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 那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只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了,回禀道:「老太太、大太太,马车都备好了,进宫给侧妃娘娘准备的东西也全都装上马车了。」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扶着张氏的手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傅沅和傅珍也跟着走了出去。 行至二门处,众人便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宣宁候府所在的朱紫巷,穿过朱雀大街,一路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老太太对着傅沅和傅珍道:「宫中诸多规矩,切记不可随意走动,给你们大姐姐添麻烦。」 「是。」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和傅珍齐声应下。 老太太又多看了傅珍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只过了一会儿,马车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众人从马车上下来,老太太将进宫的牌子递进去,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便有一个身着浅红色衣裳的宫女走到宫门处,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将众人领了进去。 v第22章[02.19] 这宫女是在姜皇后宫中伺候的,向来谁都瞧不上眼,这回却是对老太太存了几分奉承讨好之意。 还未到皇后宫中,便将东宫侧妃傅娅的事情说给了老太太听。 「老太太您放心,侧妃娘娘一有孕,宫里头都透着几分喜气,皇后娘娘更是看重侧妃,派人送了好些补品和东西去,就连那血燕,都是先紧着东宫的。」 老太太和张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是宣宁候府的老太太,一个是长房的媳妇,执掌府中中馈,自打傅娅嫁进东宫为侧妃后,还是头一回觉着这么有底气。 「劳烦姑娘和老身说这些。」老太太谢过,和张氏对视一眼,眼底都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只一会儿工夫,众人就到了皇后宫中。 傅沅她们进去的时候,一眼就见着坐在软塌上的皇后姜氏,还有在下头陪着说话的大姑娘傅娅。 傅娅穿着一身浅蓝色绣花宫装,绣工精致,连袖口都拿金线绣了花,她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红宝石垂珠步摇,耳朵上是一对海棠花耳坠,看起来周身都多了几分无法掩饰的雍容和贵气。 「臣妇(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人走上前去,跪下来请安道。 皇后的视线最先落在老太太身上,之后才看了张氏、傅沅和傅珍一眼,微微抬了手,笑着道:「都起来吧,本宫知道老夫人今日要来,特意叫侧妃陪在宫中,叫你们早些见了。」 皇后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傅娅的喜欢和看重,老太太和张氏听了,心中喜不自胜,忙恭敬地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随后才站起身来。 见着老太太和张氏起身,傅沅和傅珍才跟着站起身来,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傅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侧妃娘娘。 见礼之后,才有宫女搬了绣墩过来,张氏扶着老太太坐了下来,又有宫女上了茶。 众人只轻轻抿了几口,没敢多喝。 皇后将一切看入眼中,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对着傅娅道:「你带着老夫人她们回你宫中去吧,在本宫这里,难免叫人觉着拘束。」 傅娅恭敬地应了声是,给皇后道了谢,这才朝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了殿内。 一出了皇后宫中,张氏就拉着傅娅看了又看,见着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你有孕在身,万事都要小心些,吃的用的都要仔细检查过才好。」张氏忍不住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不等傅娅开口,一旁的老太太就出声道:「好了,想说什么回东宫再说,别叫人挑出错来。」 张氏也知自己心急失了分寸,干笑一声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亲自扶着傅娅朝东宫走去。 过了一会儿,众人便到了东宫傅娅的住处。 比起上一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摆设都要精致奢侈几分,就连挂着的帘子,都是拿珍珠串起,处处都透着贵气。 老太太和张氏环顾四周,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改变,不为别的,全都因着傅娅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如今不知是男是女便已经如此看重,若傅娅当真能替殿下生个儿子,这地位怕是比那太子妃姜鸾都要贵重几分。 毕竟,自打那姜鸾进宫,就未曾得到过太子殿下的宠爱。 等老太太坐下后,张氏才扶着傅娅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怕她着了凉,又拿了个毯子给她盖在膝盖上。 傅娅微微动容,拉着张氏的手叫她挨着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叫母亲跟着担心了。」 张氏一听这话,眼圈一红,差点儿就落下泪来,却是强忍着心酸挤出一个笑容来:「别瞎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娘就觉着什么都好了。如今只盼着你十月怀胎能给殿下生个儿子,有了孩子傍身,你在宫中的地位便也稳固了。」 听着张氏的话,傅娅点了点头,却是不着痕迹避过张氏的目光。 傅沅站在那里,没有错过傅娅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她早就对傅娅有孕的事情有些疑心,如今看来,这其中当真有些蹊跷。 不然,傅娅这会儿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人往往在下意识的时候,便会露出真心来。 倘若不是心虚,傅娅是不会这般的。之前在皇后宫中的时候,她也看出来傅娅高兴之余,眼底总带着几分担心和不安。 而老太太和张氏她们,全都因着傅娅有孕的事情高兴昏了,哪里能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来。即便是她,若是没有那个「梦」,大概也只是会替傅娅高兴吧。 想着这些,傅沅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傅娅的小腹处,心想这腹中的孩子不知是根本就不存在,还是十月之后当真会生出个孩子来,却并非是太子的骨血。 傅沅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将视线从傅娅身上收回,耳边就传来了老太太的说话声。 「沅丫头你也过来和你大姐姐说说话,我记着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你和你大姐姐很是要好的。」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微微有些诧异,却是依言走上前去,到了傅娅跟前的时候,才恭敬地叫了声大姐姐。 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该叫声娘娘才是。」 傅沅才要改口,张氏却是笑着道:「她们姊妹俩亲近,倒不必顾忌那些个规矩了,这侧妃娘娘是外人叫的,听着生疏得很。」 张氏说完这话,对着傅沅笑了笑,态度很是亲近。 傅沅能感觉到张氏是替她解围,也是表示对她的亲近之意。 似乎是那回九龙玉佩的事情之后,张氏对她就存了几分示好之意。傅沅并不愚笨,能猜出来张氏这样做,全然是为着东宫的侧妃傅娅。 她以为,她拿了那九龙玉佩,往后指不定能在南阳王府立足站稳,讨得老王妃喜欢。这样的话,若是有心,就能帮到东宫的大姐姐。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她都以为傅娅有了身孕,竟还会对她这样示好。张氏这样,当真是有些难得,又叫人觉出几分意外来。 听着张氏这样说,傅娅也跟着笑道:「母亲说的对,四妹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大姐姐就好。」 v第23章[02.19] 「长久在宫中,难得有人这样和我亲近,千万别生分了。」 话虽这样说,可傅沅在傅娅的语气中,到底还是听出几分生疏中高高在上的味道来,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果然人在宫中住久了,性子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傅沅微微一笑,还未说话,便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侧妃娘娘,太后娘娘跟前儿的宫女来传话,说是太后听说宣宁候府的五姑娘来了,叫五姑娘过去说说话。」 那宫女的话音刚落,傅珍脸上便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 自打黎氏去后,她的处境便艰难起来,府里头便是那些下人也敢随意作践她。她最后的希望,便是在太后身上。 那日姚氏送来五百两银票,说是叫她买通宫中的人,求见太后一面。 如今太后召见,兴许心里头是顾念往日和母亲的那些情分的。 傅珍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双手紧紧捏着雪白的帕子,幻想着自己借着太后娘娘翻身的情景。 老太太听着那宫女的话,眼睛里微微闪过些什么,看了傅珍一眼,吩咐道:「那你去吧,原先你母亲也是受过太后恩典的,如今太后还记着你,也是你的造化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傅珍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微微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张氏将视线从傅珍身上收回,和侧妃傅娅对视一眼,瞧见了傅娅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便将话题岔了开来,问起了傅娅在东宫过的如何,日子可还顺心。 傅娅应了几句,说是一切都好。老太太瞧着二人说话,便转头和站在那里的傅沅道:「叫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单独说会儿话,咱们去院里转转。」 傅沅听了这话,应了一声,便随着老太太出了殿内,因着是在宫中,顾虑颇多,也没往别处走,就在偏殿坐了会儿。 到中午的时候,太后宫中却是传过话来,说是可巧今个儿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听说傅沅也在,便叫她去慈安宫一趟。 傅沅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她知道宋淮砚虽得南阳王看重,却甚少到这后宫来,和太后娘娘也并不十分亲近。每每进宫,反倒时常被皇上传召。 她深知其中缘由,所以由不得生出几分惊讶来。 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如何能有这种福气。她既想叫傅沅讨了太后的好,进了南阳王府后愈发能帮上傅娅,又不想傅沅太过风光,因为这个孙女儿她是难以掌控的。 「既是太后传召,你就去吧,别耽搁了时辰叫太后等着。」 「是。」傅沅应了一声,又朝着张氏和傅娅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殿外。 她之前虽也进过宫,却从未随处走动过,这会儿跟在宫女的身后一路朝慈安宫走去,不免四处看了看。 几日前下了一场雪,宫殿屋檐上积着尚未消融的雪,宫道上却一点儿积雪都没,时不时有宫女和太监从身边走过,宫道很长,叫人看不到尽头。 似乎进了这宫中,便一辈子都被锁在这一眼四方天的地方了,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压抑来。 太后所住的宫殿是慈安宫,慈安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安左门、永安右门,南侧为长宁门。慈安门位于广场北侧,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慈安宫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折向南与慈安门相接,北向直抵后寝殿的大佛堂。 傅沅抬脚进了慈安门,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进了慈安宫的院子。 因着是冬日,慈安宫显得愈发的威严肃穆,傅沅跟着宫女进了院子,那宫女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就从殿内出来。 「姑娘请。」 傅沅对着她微微颔首,才抬脚走进了殿内。 殿内地龙烧得暖暖的,刚一进去便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傅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太后下首,身形欣长,穿着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正中缀着一枚白玉佩的宋淮砚。 自打上回他中毒受伤,深夜去了她的映月阁,二人还是头一回见。 只是彼此虽不见面,他却时常寻些好玩意儿或是好吃的点心蜜饯叫人送到府中来。 所以,两人见面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生疏尴尬的感觉。 傅沅觉着,万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对宋淮砚没那么喜欢,却也没那么讨厌。 彼此之间知道往后是要做夫妻的,再加上他除了喜欢逗弄她外,实际上待她是极好的,甚至是有几分宠爱和纵容。 这样的他,叫她心中的那些排斥渐渐消散了,甚至,不知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来。 虽然,她从心底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今个儿砚哥儿进宫给哀家请安,正好听说你也进宫探望东宫侧妃,哀家想见见你,就叫你过来了。」 太后看着傅沅的目光带着几分恍惚,好像在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傅沅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觉,规规矩矩蹲在那里。 好半天,太后才回过神来,抬了抬手吩咐道:「起来吧。」 「谢太后。」傅沅道了声谢,这才站起身来。 太后将她打量了片刻,才收回了视线,对着一旁的宋淮砚道:「哀家听说,前段时日皇上派你去查盐商之事,回来时你受了伤,可有这么回事?」 宋淮砚听着,点了点头,回道:「是微臣疏忽,劳太后挂心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却是转头和傅沅说了几句话,便出声道:「罢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是头一回来哀家宫里,叫砚哥儿带你四处转转吧。」 v第24章[02.19] 傅沅不知道太后的情绪为何突然低落起来,听着这话只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砚的身后走出了殿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慈安宫的正院,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傅沅忍不住出声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宋淮砚听到她的说话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她半晌,眼底才露出几分笑意来:「都好了,你不必担心。」 他虽是带着笑,可傅沅明显感觉到他隐忍着怒火,却是不好开口去问。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又走了几步,宋淮砚突然出声,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若一个人是你的亲人,你和她偏偏没有情分,你会如何?」 宋淮砚刚说出话来,就明白宋淮砚话中所指的是陆王妃。 她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的话。 「今个儿太后传召我进宫,说了些长幼有序,兄友弟恭的话,几日前,她才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过。我在她心中,当真是逆子了。」 宋淮砚口中的她,便是陆王妃了。 傅沅听出了他话中压抑着的不甘和怨怒,知道他平日里虽装出毫不在乎陆氏的样子来,深藏在内心的某一处,还是将陆氏当做自己的母亲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陆氏和他毫无关系,他真正的亲人,兴许还在这后宫的某一处。 那个梦中,昭懿皇后乃是假死,一直都被皇上藏在这后宫之中。 傅沅曾私下里和万嬷嬷打听过,可深宫之内的事情,哪里是万嬷嬷能知晓的。 傅沅想了想,迟疑了许久,才带了几分试探问道:「兴许,是注定就没有母子情分呢?」 她的话所得有些隐晦,可话音刚落,宋淮砚却是猛地盯着她,眸光微动,半天才开口道:「无尘大师说你是我命定之人,能解答我心中困惑,这么说,你当真是知道些什么?」 傅沅从来都没有想到无尘大师曾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对上他定定看着她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傅沅动力动嘴唇:「我……」她想解释些什么,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她难道说,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着知道上辈子「原身」的那些过往,所以知道他并非是南阳王的亲生骨肉,而是「已故」昭懿皇后所生的三皇子。 而且,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个人,也是他。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何告诉他? 傅沅纠结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慈安宫的花园里,站在瑞花亭里,见着冰封的水面,落花点点,没有夏日枝头上的娇艳,却在这寒冰之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来。 她站在亭子里看着冰面上散落的花,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某人带了几分深意的说话声:「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说出来的,对不对?」 傅沅愕然,一转过头去,就看进他的眼睛里。大概是他的眸子深邃,看一眼就能叫人深陷进去,她竟不由自主对着他点了点头。 宋淮砚看着傅沅,舒眉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傅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说四姐姐怎么一直没回来,原来是在这儿呢。」 突然传入耳中的说话声叫傅沅脸色变了变,从宋淮砚怀中直起身来,转过身去一眼便见着了在垂花门处站着的傅珍。 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对着宋怀砚温婉一笑:「你先回去吧。」 宋淮砚闻言,挑了挑眉,见着她眼底的坚持和认真,到底还是没有说别的话,转身径直离开了。 等到宋淮砚离开后,傅珍才走上前来,带了几分讽刺道:「四姐自小也是在陈老夫人跟前儿长大的,怎么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避讳。这是我瞧见了,若是方才那一幕落在宫中贵人眼中,还以为四姐是那轻浮之人呢。」 傅沅向来和傅珍相处不来,更不在乎她会说什么。所以这会儿听着她说出这些话来,也并不生气,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妹妹若是想观赏这园子就呆着吧,我先回东宫了。」 傅沅说着,就径直走过傅珍身前。 「四姐,你可知道陆王妃几日前进宫,已经求太后允准叫那陆敏当宋二公子的侧室了。」 「方才你和宋二公子这般亲近,想来这事情他并没有和你说?」 「也对,这男人啊,向来是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后院那么多地方,哪里能单单只四姐一个人住。我真不知,是该同情你还是该嘲笑你。」 傅沅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傅珍一眼,眸中带着隐隐的不屑,冷声道:「五妹管好自个儿就行了。」 说完这话,傅沅便看也不看傅珍,转身朝前走去,很快就走出了花园子。 傅珍望着傅沅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虽极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激怒傅沅。 她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嘴唇,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了视线,从回廊下走过,出了慈安宫的花园,一路回了东宫。 刚绕过正殿,傅珍想经过假山处的一条青石小径回傅娅所住的宫殿,她才走了几步,哪料到从假山后竟是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朝里边拉进去。 傅珍又惊又慌,想要挣脱那人的掌控,可她小姑娘家的力气哪里能挣脱开来。想要尖叫,又怕惹了人来,见着这情景坏了她的名声。 耳边传来调笑中带了几分醉酒之意的声音:「你是在哪个宫伺候的,倒真真是个小美人儿。」 那人说着,便将傅珍压倒在假山上,满是酒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情急之中,傅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就将他推开了,醉酒之人直直朝后倒去,脑袋恰好撞在了石头上,只听咚的一声,当即便渗出一滩血来。 傅珍又惊又骇,没敢看那人一眼,满脸慌张跑了出去。 …… v第25章[02.19] 傅沅回了东宫,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傅珍回来,偏偏老太太还问起话来。 「你去慈安宫的时候可见了珍丫头?怎么不和她一块儿回来?」 老太太问起来,傅沅只开口将她在慈安宫花园遇着傅珍的事情说了出来,但并没有细说。 张氏原本就不喜欢傅珍这个侄女,听傅沅说完,只开口道:「她向来是没什么规矩,兴许见着宫中热闹,不想回府了也有的是。」 张氏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的请安声传进了屋里。 「奴婢见过五姑娘。」 张氏听着这话,脸上略微露出几分尴尬来,却只看了坐在那里的傅娅一眼,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很快,傅珍就从门外进来。 刚一进来,老太太便问道:「可是太后留你用饭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傅珍听着,竟是愣愣地,过了片刻才回道:「回祖母的话,是太后说要留孙女儿在宫中住上几日,等到元宵过后再回府里去,孙女儿来讨祖母的示下。」 老太太听了傅珍这话,面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嘴里却是说道:「既是太后有心留你,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只是在宫中规矩多,你可不能和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别丢了咱们宣宁候府的脸面。」 傅珍方才受了一番惊吓,还未缓过神来,这会儿听着老太太说这些,不免有些神思恍惚。 老太太见着她呆愣的样子,自是十分不满,咳嗽了一声,道:「你可听到了?」 傅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地道:「是,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 傅沅站在一旁,离得傅珍最近,竟发现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发抖,心中诧异,便不着痕迹仔细地打量起来。 她的衣裳有些皱了,脚下踩着的绣鞋也沾了些泥土,细看之下,手上竟也有些擦伤的痕迹,似乎是怕被人看到,她手中的拿着的帕子总是时不时遮盖一下。 傅沅脑中闪过一个猜测来,却又觉着不大可能。这后宫之中,真正的男人只有皇上一个。傅珍才十一岁,又是平淑郡主黎氏之女,皇上怎么可能? 这样想着,她就将心中的猜想压了下去。兴许,傅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想叫人知道罢了。 几个人又陪着傅娅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就吩咐傅珍去慈安宫,而她们则是时候出宫了。 傅娅闻言,心中有几分不舍,却知道宫中规矩,即便是探望也不可多留,免得叫人以为她是恃宠而骄。 傅娅亲自陪着众人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不舍道:「祖母和母亲可要保重身子,等日后再来看我。」 老太太微微一笑:「好,好,快回去吧。外头天冷,你还有着身孕,别冻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听了老太太的话,傅娅略颔首,又拉着张氏说了几句话,便由宫女扶着转身回了院子里。 「你好好服侍太后。」老太太对着傅珍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也收回视线,跟着老太太和张氏转到了一条宽阔的宫道上。 等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马车徐徐驶出了宫门前的广场,到达宣宁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 进了府里,老太太叫张氏和傅沅各自回屋歇着,不必跟着去宁寿堂了。 傅沅见着老太太和张氏离开,便一路回了自己所住的映月阁。 万嬷嬷知道自家姑娘今个儿去宫中探望大姑娘,便问起了宫中的事情来。 傅沅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连同被太后传召到慈安宫见着宋淮砚的事情都说给了万嬷嬷听,自然,有些事她还是选择瞒了下来。 而傅珍告诉她太后已经允准了陆敏当宋淮砚侧室的事情她也告诉了万嬷嬷。 万嬷嬷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来:「这可怎么是好?姑娘还没嫁过去,太后就应允了这事儿。关键,陆王妃是明摆着不喜欢姑娘,给姑娘添堵呢。」 万嬷嬷能想到的傅沅如何会想不到,只是这种事情哪里是她能决定的。她和宋淮砚成婚后还不知是怎么样的情形,总不能现在就要求他不能有侧室。 更别说,这事情是陆王妃进宫求了太后,太后才应下的。 联系之前在宫中宋淮砚说的那些话,傅沅觉着,这事情只是陆王妃自己的主意。宋淮砚要么根本就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他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不说话,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要说那宋二公子待姑娘是极好的,可中途出了个陆敏,又深得陆王妃喜欢,对姑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只能盼着那宋二公子是真心喜欢自家姑娘,对那陆敏不理不问。得不了恩宠,她就生不出什么事来。 许是白天累了一日,这一夜傅沅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怀青正伺候着傅沅穿好衣裳,突然便听见院中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才刚转过头去,就见着万嬷嬷满脸慌张从门外进来。 她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傅沅一听,当下就愣住了,扶着怀青的手站起身来,出了内室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万嬷嬷才又开口道:「昨个儿太子殿下醉酒摔了一跤,脑袋正好撞在石头上,当时就昏过去了,流了许多的血。昨夜太医轮流诊脉,都过了一个晚上,太子都没醒过来,听说这会儿还发着热呢。」 「因着殿下出事,皇上都免了今日的早朝,老爷半路就折回府里来了。」 太子殿下醉酒跌倒受伤的消息在宣宁候府激起很大的波澜,尤其是大太太张氏听了这消息,当即就变了脸色,连手中的茶盏都跌落在地上。 v第26章[02.23] 「可是真的,好好的怎么就正巧撞在了石头上?」张氏昨个儿才从宫中回来,本因着傅娅有孕又深得皇后喜欢一切安好的事情心里踏实了许多,哪里能料到,这才过了一个晚上,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说是撞到了头,不仅昏迷着还发了烧。 「太太,都是真的,皇上因着太子殿下出事停了今日的早朝,老爷和二老爷半路就返回府里了。」 那丫鬟说完,脸上也带了几分担忧之色,太太高兴了几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太心情不好,他们下头的人也跟着难过。 张氏摆了摆手,叫她退下了,脸色比之前的时候缓和了几分。 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他们是在宫外,哪里能知晓宫中的一切。 宫中太医众多,兴许在太医的轮流诊治下,殿下今日就会醒过来吧。 张氏在心里头反复安慰着自己,却到底是放心不下,心里头就像是堵着一块儿石头,一整天什么都没做。 等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头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张氏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脸色也变得惨白了几分。 这时,太子妃姜鸾所住的祥和宫中,却依旧亮着灯。 太子妃姜鸾手中拿着一个葫芦形的坠子,这葫芦底下,竟刻着一个「傅」字。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姜鸾看了许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出声问道。 下头站着的宫女听自家娘娘问话,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娘娘吩咐奴婢去太子殿下出事的地方仔细寻找,在假山的一个石头缝中,奴婢捡到了这个,就赶忙来回禀娘娘了。」 自打太子出事后,姜鸾这个太子妃就一直在寝宫侍疾,若不是这宫女是在她宫中近身伺候的,又向来稳重妥帖,她哪里能腾出这个空来,回这祥和宫听她说话。 姜鸾听着这宫女的话,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道:「这东西旁人可看过?」 听她这么问,下头的宫女忙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慌乱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知道事情的轻重,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说,直接就来回禀太子妃了。」 她在宫中多年,知道宫里头诸多的阴暗,稍微不慎便会送了性命,她哪里敢多嘴说出去,或是拿给旁人看。 姜鸾听了她的话,心里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嫁进东宫多年,如何能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秉性。说句不好听的,恨不得将这东宫的女人都赏玩上一番。 虽然她只见了一个坠子,可一想到昨日太子吃了不少酒,事情的经过她就能猜测出七八分来。 她微微挑了挑眉,心里头在琢磨着是该将这坠子拿到姑母跟前,还是利用这坠子做些什么。 她想了良久,脑子里才生出一个主意来。 「去,请傅侧妃过来一趟。」姜鸾抬起头来,对着下头站着的宫女吩咐道。 那宫女听了,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出了祥和宫,一路朝傅娅的住处去了。 傅娅因着有孕在身,皇后娘娘紧张万分,便没叫她去侍疾,只在自个儿宫中养胎。 可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安下心来,一整日都六神无主,坐立不安的。 身边的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只开口劝道:「娘娘,您有着身孕,可别太过伤神,影响了腹中的胎儿。」 虽说她也发愁,可宫中毕竟那么多的太医,太子应该只是一时有恙,过几日就该好了。 傅娅听着梁嬷嬷的话,点了点头,还未出声,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么晚了,是谁来了她宫中。 傅娅才刚想着,就见着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启禀娘娘,太子妃身边的宫女珠儿求见。」 傅娅听着,微微诧异一下,脸上露出几分不快来。 对于这个姜鸾,她向来是不喜欢的。她是太子的正妻,而她则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虽说入了玉蝶,可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妾室。 所以自打她进了这东宫,除了每日去给姜鸾请安外,其余的时候,并不和姜鸾有什么来往。 所以,她心里头才生出几分奇怪和诧异来。 「太子妃有什么事情找我?」傅娅抬头看了下头的宫女珠儿一眼,开口问道。 「娘娘只说,有要紧的事情找您,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珠儿看了她一眼,恭敬地道。 傅娅知道根本就试探不出什么来,也只点了点头,出声道:「你先去院里等着吧,容我更衣,等会儿便出去。」 「是,奴婢先告退。」珠儿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殿内。 等到她退下后,梁嬷嬷才忍不住道:「娘娘可真要过去?太子妃向来不喜娘娘,如今娘娘又有着身孕,老奴怕您出什么事儿。」 梁嬷嬷的担心傅娅哪里能不知道,只是她觉着,姜鸾还没有那么愚蠢。 若是她在她的宫中出了事情,暗害皇嗣的罪名就会落在她的头上。不说是太子殿下了,便是她的亲姑母皇后娘娘也绝对饶不了她。 想着这些,傅娅摇了摇头,对着梁嬷嬷道:「嬷嬷不必担心,她没那么蠢,便是要害我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叫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了。」 梁嬷嬷听了傅娅的话,心里虽依旧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太子妃相邀,自家娘娘不能不去。 只轻轻叹了口气,便叫宫女拿来了衣裳,亲手给傅娅重新换了身衣裳,又拿了一件狐皮披风给傅娅穿上。 「娘娘,老奴扶您过去吧,前几日才下了雪,路上滑,老奴怕您不小心跌倒了。」 v第27章[02.23] 傅娅点了点头,扶着梁嬷嬷的手走出了殿外,跟了那宫女珠儿一路朝太子妃姜鸾所住的祥和宫去了。 因着都是在东宫,太子妃的祥和宫距离傅娅的住处并没有那么远,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傅娅缓步走进了祥和宫,一眼就见着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的姜鸾。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的很,还有一股淡淡的百合香。 姜鸾穿着一身杏黄色绣着凤凰图案的宫装,头上插着一支鎏金七尾凤簪,周身透着几分雍容和贵气。 姜鸾的这番打扮不免叫身为侧妃的傅娅觉出几分刺眼来,傅娅眼底微微闪过一抹苦涩和羡慕,却是在想到自己腹中胎儿的时候,那些苦涩和羡慕全都消散下去。 她只要有这个孩子就好了,姜鸾身份再怎么贵重,也不过是独守空房。 太子身边有个崔侧妃,无论是看上了谁,大概都不会对姜鸾这个嫡妻诸多宠爱的。 这人呀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能两全。老天给了你名分就不会给你宠爱,可若是给你了宠爱,就不会是尊贵的嫡妻。 虽说她是有些羡慕,可她觉着,自己未必会一辈子都只是一个侧妃,只要这一胎她生下个儿子,地位稳固,就什么都有可能了。 傅娅压下心里的得意,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妾身给娘娘请安。」 姜鸾抬起眼来将她打量了一番,带了几分笑意道:「这么晚叫妹妹前来,妹妹不会生气吧?」 说这话的时候,姜鸾的眼底有着几分不屑,见着傅娅给她屈膝请安的样子,更是觉着好笑。 她以为,她会是个对手。哪里能想到,这傅娅眼看着就要风风光光了,却是要被自家人给害了。 谋害太子殿下的罪名,虽不足以将整个宣宁候府满门抄斩,却足以叫傅娅这一辈子都失了恩宠。 殿下昨日醉酒,多半以为随手拉着的一个姑娘是宫中的宫女,定不知这害他之人会是傅侧妃的妹妹。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傅娅听着姜鸾的话,并不知姜鸾是什么意思,只摇了摇头:「妾身不敢。」 姜鸾嗯了一声,抬了抬手叫傅娅起来。 等到她起身后,才带着几分深意道:「有个东西本宫想叫妹妹替我认一认,不知妹妹可愿意?」 到了这个地步,傅娅终于是明白过来,姜鸾叫她来这一趟,目的就在这里。 可是,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傅娅心里头涌起一丝不解和诧异来。 姜鸾微微扬了扬唇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坠子来,手一松那坠子的样子就清清楚楚出现在傅娅眼前。 这葫芦,这细绳? 傅娅是和傅珍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如何能不知道傅珍身上戴着这样东西。 只是,她不知道,这坠子如何就到了姜鸾手中。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解,姜鸾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开口道:「这坠子是在殿下出事的地方找到的,看来,妹妹知道这坠子的主人是何人了?」 傅娅听着姜鸾的话,当下就变了脸色,却是强忍着心中的慌乱挤出一丝笑意来。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懂?」 听着她的话,姜鸾嗤笑一声,眼底露出几分不屑和得意来。 「妹妹听不听得懂不要紧,关键是这宫里头的人没哪个是糊涂人。」姜鸾说着,拿起这坠子里,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殿下出了事情,这刻着傅字的坠子却是在殿下出事的地方找到的,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妹妹觉着皇后娘娘会如何处置?」 姜鸾说着,视线一动不动落在傅娅的身上,看着傅娅眼底露出来的几分不安和紧张,心中愈发觉着她拿捏到了傅娅的把柄。 殊不知,傅娅思忖了片刻,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姐姐的意思,是戴这坠子的人害了殿下?」 「妾身也没什么不敢说的,这坠子的确是妾身五妹妹的,只是古人常说,冤有头债有主,即便当真是五妹妹推倒了殿下,害殿下至今都未醒过来,姐姐叫皇上和皇后娘娘找她便是了。要杀要剐,和妾身没有一点儿相干。」 「左右妾身是嫁进宫里头的人了,姐姐总不至于因着这个坠子,还打算要将妾身和妾身肚子里的这个胎儿一起处置了吧?」 「再说,单凭这坠子,就能说明是傅珍害了殿下吗?怎么也要等殿下醒过来再下这个结论。」 傅娅说着,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腹部,提醒姜鸾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是皇后娘娘和皇上都盼着的。 姜鸾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来,倒叫她诧异了一下。 平日里傅娅这个侧妃性子算得上是个好的,旁人若是不寻事,她也不会端起侧妃的架子来。 果然,这有孕之人就是不一样,都比之前要硬气了。 姜鸾的视线放在傅娅的腹部,眼睛里闪过一抹记恨和不甘来。 她就不信,她收拾不了她这样一个妾室。太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傅家怎么能逃得了。 「姐姐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妾身就先告退了。」傅娅恭敬地道。 姜鸾看了她一眼,压下心里头的火气,挥了挥手,冷声道:「下去吧。」 「是。」傅娅恭敬地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祥和宫。 等到傅娅退出去后,姜鸾才脸色铁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本宫不信,她能凭着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得意一辈子。」 v第28章[02.23] 珠儿听了她的话后,上前道:「娘娘,傅氏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将娘娘放在眼中,娘娘打算如何做?可要将这坠子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姜鸾听了,思忖了片刻,却是摇头道:「不急,一切都等殿下醒过来再说。」 转眼又过了几日,自打太子受伤后,宣宁候府的气氛一直压抑得很,老太太和张氏每日都担心着,烧香拜佛,给太子祈福。 这日傅沅才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闵嬷嬷快步从外头走进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传话,说是太子殿下今早醒了过来,只是,只是……」 老太太原本听着太子清醒的消息,脸上当即就露出喜色来,哪里知道,闵嬷嬷竟支支吾吾说起后半句话来。 「是什么,快说呀,殿下到底是怎么了?」老太太脸色蓦地一变,从软塌上站起身来,着急道。 闵嬷嬷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吞吞吐吐道:「殿下,殿下当日撞到了头,醒是醒了,可眼睛却是看不见了。太医说了,殿下脑子里有淤血,兴许等淤血散了,殿下就能看见了。也或许,或许……」接下来的话闵嬷嬷不敢说,可老太太如何又想不到。 太子殿下是有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起来,身子一软,就要朝后倒去,幸好是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老太太。」见着老太太这样,屋子里的人脸上带了几分慌乱之色,生怕老太太出什么差池。 过了半晌,老太太才坐直了身子,环视了屋子里的傅沅她们几个一眼,淡淡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几个人恭敬地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等到出了宁寿堂,二姑娘傅萱才忍不住道:「原本想着过了年,大姐姐有了身孕,新年新气象。哪里知道,这才过了多久,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若是能痊愈还好,若是不能?」 傅萱后背一凉,没敢继续说下去。可谁都知道,这皇位绝对不能叫一个看不见的人来坐。 所以,太子殿下若是眼睛好不了,便很可能被皇上废黜,再也与这皇位无缘了。 那样的话,她们宣宁候府,会落得什么样的处境? 傅萱脸色一阵泛白,双手都不自觉发抖起来。 傅珺见着她这样,忙将话题转移开来,道:「二姐不必太过担心,古人常说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得老天庇护,自然不会有事的。」 「这两日五妹妹病着,姐姐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傅萱原本就心里烦闷,听着事关傅珍,只开口道:「她呀,那日从宫里头一回来就病了,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着了风寒,我看自打黎氏去后,她就愈发的弱不禁风起来了。说不定,她是不想见咱们几个姐妹,也不想去给祖母请安,才装病躲在自己屋里。」 「要不,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五妹妹?」傅珺提议道。 傅萱听了,摇了摇头:「我屋里还有些事情,再说母亲心情不好,我也得陪着,要不等过几日我自个儿去吧。」 傅萱说着,辞别了傅珺和傅沅,带了自己的丫鬟径直离开了。 等到傅萱离开后,傅珺才对着傅沅道:「自打太子殿下出了事,大伯母和老太太心情都不好,二姐在府里哪个都要讨好上心着,也难怪火气会这么大。」 「四妹,要不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五妹妹?」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三姐想去就自己去吧,五妹见到我,心里头有气病更不容易好。」 傅沅不像傅珺一样那么容易同情可怜人,对于傅珍,她不会踩她一脚,同样也不会心生同情,主动去和她交好。 更别说,傅沅一直都觉着,傅珍从宫里一回来就生了病,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生病。 兴许,太子出事当真是和傅珍有关。傅珍即便是生病,也是给吓病了。 这般想着,和傅珺分开后,傅沅就带着怀青回了映月阁。 傅沅刚一回来,万嬷嬷就笑着上前来,道:「姑娘回来了?方才南阳王府有人来,送了一盒姑娘爱吃的乳酪酥,还有一个紫水晶手串,依老奴看呀,宋二公子真是有心了,即便太后同意了陆敏当了这侧室,这陆敏也未必会得宠。」 万嬷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格外的明显。这些日子她一直也提着心,倒不是因着宫中的太子殿下,而是因着自家姑娘。 自打自家姑娘告诉她太后同意了叫陆敏当宋二公子的侧室后,她心里就一直担心着,怕姑娘还未嫁过去,府里就多了一个劲敌。 那陆敏,到底是宋二公子的表妹,若真论起来,关系可比自家姑娘要亲近许多。 如今见着宋二公子依旧对姑娘这般上心,她心里的那些担心才算是消散些了。 傅沅坐在软塌上,伸手打开檀木方桌上放着的一个红木盒子,里头放着一个紫水晶手串,晶莹剔透,透过太阳光,愈发显得净透起来。 傅沅将那紫水晶手串戴在手腕上,笑着拆开一旁放着的乳酪酥。 万嬷嬷见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和怀青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因着太子眼睛有恙,过了半个月都没一点儿好转,宫里头便传出许多闲话来,甚至有的说皇上已经叫人拟好废太子的诏书了,只是要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宣召罢了。 傅沅也听到这些流言蜚语,觉着距离皇上认回宋淮砚这个三皇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兴许,这个日子比梦中要早上许多。 南阳王府 宋淮砚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争执声。 宋淮砚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燕九吩咐道:「去看看,是谁在吵闹?」 v第29章[02.23] 燕九应了一声,就转身下去了,很快,便回了书房。 「公子,陆姑娘做了银耳羹,说是想见公子一面,被外头的人拦住了。」 燕九说完,下意识朝自家公子看去。 王妃求了太后口谕,将表姑娘陆敏许给自家公子当侧室的事情府里已经传开了,可自家公子,这回却是一点儿都没生气,像是这陆敏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公子,要不要属下叫她回去?」燕九试探着问道。 听了燕九的话,宋淮砚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对着燕九道:「叫她进来吧。」 燕九听了,嘴角微微勾了勾,便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身着一身淡蓝色褙子的陆敏便缓步从门外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只白玉茶碗,缓步进来,当真是有几分仪态。 「敏儿见过表哥。」陆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她的声音柔和,若没有那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安,就再无可挑剔之处了。 宋淮砚审视了她片刻,才微微勾了勾唇角:「起来吧。」 「这么晚了,表妹来我这里,也不怕外头的人说闲话。」 宋淮砚一句话就叫陆敏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眼底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难堪和屈辱来。 若是可以选择,她如何愿意这样。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旭表哥。 姑母说,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日日和那人待在一起,守在那个人的身边。而是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想想自己能替他做什么。 她知道王爷一向偏心宋淮砚,因着这份儿偏心,叫身为世子的旭表哥吃了很多的苦。 她听了那些话,很是心疼,更别说姑母说王爷竟将那九龙玉佩给了傅四姑娘,她心里更替旭表哥委屈和不甘了。 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不过是因着当年无意中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便被王爷一直误会至今。 她喜欢的人,应该是意气风发,不该是这样的境地。 想着这些,陆敏抬起头来看了宋淮砚一眼,出声道:「表哥说的什么话,敏儿是担心表哥在书房里看书辛苦,才做了这银耳羹给表哥送过来。」 「来之前,也是请示过姑母的。」 陆敏虽有心当陆氏的棋子,可到底是年纪太小,自小在南边儿长大,也没有什么城府。所以一番话说下来,丝毫没有觉着自己这话有何不对。 「哦,既是表妹亲手做的,我不尝就是不给表妹面子了。」宋淮砚说着,朝她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来。 陆敏见着他的动作,心中浮起一丝厌恶来。 果然姑母说的对,她这个表哥打小就不知礼节,不敬长辈。如今她看来,哪里单单是不懂礼节,这般轻浮的样子,哪里像是个王府少爷。 陆敏掩饰着心中的厌恶,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案桌上,伸手将白玉茶碗递到宋淮砚面前。 「表哥。」 宋淮砚接过她手中的白玉茶碗,却是一口都没用就搁在了案桌上。 陆敏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变,在她紧张不已的时候,耳边传来宋淮砚的说话声:「表妹亲自喝一口,再拿给我也不迟。」 见她不肯,宋淮砚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眸子里露出几分审视来:「还是说,这银耳羹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宋淮砚眼底闪过一抹不屑来。 这么多年了,陆氏的手段竟还没什么长进。他只闻着味道,就知道里头加了什么。 她这个当姑母的,口口声声说对陆敏这个侄女好,如今不也将她当做那烟花之地的女人了吗? 在宋淮砚的注视下,陆敏心中紧张,身子不自觉的发抖起来,颤抖着声音强挤出一抹笑意来:「表哥怎么会这么想?这银耳羹是敏儿亲手做的,哪里会有……」 不等陆敏说完,宋淮砚带着几分嘲讽打断了她的话:「蠢货,你是有多想留在我这里过夜,连这下作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宋淮砚说完,就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耳粥,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下头的痰盂里。 陆敏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她哆嗦着嘴唇道:「不,姑母说那只是……」 「只是什么?」宋淮砚的目光冷了几分,视线落在陆敏身上。 陆敏脸色愈发苍白起来,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宋淮砚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表妹回去早些歇着吧。」 陆敏苍白着脸站起身来,上前伸手拿过托盘,才刚转身的那一刻,耳边传来宋淮砚的声音:「表妹若是能听进一句劝,就求了祖母回南边儿去吧,在这王府里,姨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陆敏诧异于宋淮砚这样轻浮之人竟会说出这般话来,眸子里露出一些震惊来,福了福身子,就带着几分慌乱走出了书房。 陆敏从书房里出去后,燕九进了书房,带着几分不解道:「少爷方才怎么对敏姑娘说那些话?」 在她看来,自家少爷可不是能对表姑娘起了怜香惜玉之情的。 v第30章[02.23] 宋淮砚听着他的话,微微挑了挑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正室还未进门,府里就多个姨娘,像什么话。」 燕九听着宋淮砚这话,突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爷,属下怎么听着,您都是为着傅四姑娘呢?」燕九打趣了一声,随后才正色道:「少爷,那陆姑娘的事情,属下还要不要查?」 「既然查了,就继续查。事出反常即为妖,她一个嫡女,好端端的怎么能甘心为妾?」宋淮砚合上手里的书,吩咐道。 「是。」燕九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出去。 …… 陆敏一路苍白着脸回了自己的住处,丫鬟云萝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不由得吓了一跳。 「姑娘,您不是去书房给表少爷送银耳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萝见着陆敏脸色苍白,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自家姑娘在书房出了什么岔子?是被表少爷赶出来了还是说…… 云萝没敢继续想下去,可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担心和不安。 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倒了杯热茶递到陆敏手中:「外头天冷,姑娘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陆敏哆嗦着手接过云萝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几口,犹豫了一下才将方才在宋怀砚书房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云萝。 云萝听了,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王妃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银耳粥里加了药物,若是被人发现,自家姑娘的名声也就毁了。 王妃口口声声说是替自家姑娘着想,可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真心为姑娘想的。 她不敢说,那些都是借口,将姑娘当做棋子。可如今连砚少爷都看了出来,并且提醒了姑娘一句,姑娘又何必自欺欺人。 「姑娘,奴婢有句话一直想说,只是不敢开口。」云萝迟疑了一下,见着陆敏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姑娘,您这样的身份,何必在王府为人妾室呢?王妃是知道您心里有表少爷,才利用了您的一番爱慕之心。」 「您想想,连砚少爷都能劝您一句,王妃却是一直将您往火坑里推,说起来,哪里是真心对姑娘您好呢?」 云萝说着,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眼泪忍不住划落下来,心里头也忍不住涌起一股酸涩来。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姑娘当年不过进京见过世子一面,相处几日,就喜欢上了世子。 当时,世子对姑娘也是真心好,夫人还说,若是两家能结亲,姑娘嫁到王府里有王妃照顾,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哪里能想到,老王妃替世子做主,求娶了靖安公府嫡出的大姑娘,两家门当户对,从求娶、定亲到成婚,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工夫。 姑娘听到消息的时候,当时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又整日整日的哭,急的夫人劝不是,骂不是,只能告诉姑娘,会想法子给姑娘重新选个好人家。 夫人哪里知道,姑娘心里,喜欢的从来都知有世子一人,再好的人家,姑娘也不愿意嫁过去。 这回姑娘求了夫人来京,说是要给老王妃和王妃请安,夫人以为姑娘将往事都忘了,她也以为姑娘不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哪里能想到,姑娘不过去王妃那里请了几回安,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过往好不容易忘记的那些事情又全都记了起来。 上回,姑娘见着世子夫人的时候,那般失态的样子,差点儿就叫世子夫人察觉出什么来。 想着这些,云萝愈发觉着心里难受。 「姑娘,之前王妃进宫请太后允准,虽是问过您一句,可又何尝替夫人和老爷想过?您还小,哪里知道这事情的轻重,您难道就想,再被王妃算计一回,坏了您的名声?」 陆敏听着云萝的话,脸色变了又变,如何能不明白,云萝这一番话全都是发自肺腑。 若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她发落的危险,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看了云萝一眼,心里头生出几分犹豫来。 今晚,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碗银耳羹里被人下了药。可是经手的人,除了她以外,就只有丫鬟画屏。 这画屏原是在姑母跟前伺候的,姑母怕她在府里住不惯,也怕府里的人欺负了她,就特意将画屏安排过来服侍她。 她一直以为,姑母是因着疼她,原来,并非如此。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傅沅及笄的日子到了。 这天一大早,傅沅早早便起床,沐浴更衣,先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就和大伯母张氏一块儿去了垂花门处迎接宾客。 因着东宫太子有恙,及笄礼的热闹到底是冲淡了许多。 就连外祖母陈老夫人和大舅母寇氏来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几分忧愁。 舅父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如今太子出事,可不是要心急。 「老夫人!」张氏笑着上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陈老夫人笑着走上前去,将张氏扶了起来:「今个儿沅丫头及笄,你这当伯母的也跟着操心,实在是对不住。」 张氏听着这话,摇头客气了几句,转头看了站在身旁的傅沅一眼,笑着道:「沅丫头,还不见过你外祖母。」 傅沅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陈老夫人等她行完礼,才笑着将她拉了起来。 「好孩子,外祖母可算是盼到你长大的这一天了。」 v第31章[03.02] 陈老夫人说着,眼圈就忍不住湿润起来,还是寇氏宽慰了几句,这才好转过来。 客人陆陆续续到了,闵嬷嬷领着几个丫鬟招待,府里愈发热闹开来。 快到正午的时候,正宾靖安公老夫人也到了。 大太太听到消息,忙要带了傅沅出去迎接,才刚起身,就听老太太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出去。」 大太太听了,深知老太太的心思,便亲手扶着老太太走出了屋子。 靖安公老夫人一路走过来,见着周老太太携了张氏和几个孙女儿亲自等在垂花门处,带了几分歉意开口道:「我来这一趟,反倒叫老夫人受累了。」 「哪里的话,沅丫头能请到您当正宾,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啊,求都求不来,我们自然是要亲自到门口来迎的。」 老太太说的真诚,靖安公老夫人跟着客气了几句,才开口道:「吉时快到了,咱们进去准备吧。」 老太太看了看日头,应了一声,亲自领了靖安公老夫人进去。 傅沅及笄礼的事情一直都是张氏在筹办,这个时候,一应布置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回及笄礼,正宾请的是靖安公老夫人,赞者老太太安排了傅珺,也是傅沅自己中意的,司者是表妹谢琦。 主人开礼之后笄者就位,傅沅回了东房换了一身镶朱红色边的黑色采衣,由万嬷嬷扶着缓缓走上台前,福了福身子,像下头坐着的宾客行礼后,才上前跪在蒲团上。 听完训诫后,靖安公老夫人亲自替她挽了发髻,又从谢琦手中捧着的托盘中拿起一支八宝牡丹花嵌南珠流苏簪子来。 众人看着这支簪子,心中暗想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 这傅四姑娘很得傅呈礼疼爱,当年谢氏留下的嫁妆一多半都在这傅四姑娘手中,而淮安候府的老夫人,也给了这傅四姑娘丰厚的嫁妆。 听说,当年谢氏是过继到谢府二老太爷名下的,那一份儿家产,如今同样落在了傅四姑娘手中。 等到将这支八宝牡丹花嵌南珠流苏簪子插在傅沅发上后,靖安公老夫人又替她梳了几下头发,这才将桃木梳子放回了一旁的托盘上。 及笄礼毕,万嬷嬷扶着傅沅站起身来。 傅沅才刚站起身来,就见着闵嬷嬷面带喜色朝她这边跑了过来,还未站稳,便福了福身子高兴地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了。」 傅沅听了,心中不免诧异,老太太和张氏都以为是太子的眼睛有好转了,傅娅派人递消息出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着有些不对,若是傅娅,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刚好是傅沅的及笄礼。 众人眼中也同样露出诧异来,等到嬷嬷领着宫里头的一个身着蓝色并用紫色镶边服饰的太监过来,心中的诧异和震惊愈发多了起来。 这紫色镶边的服饰,乃是在皇上跟前近身伺候的公公才能有的规制。 有认得的,知道面前这位乃是赵公公,只比总管太监李公公低一级,平日里在宫里头很是有几分体面。 见着赵公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明黄色的旨意来,众人忙福身跪下。 赵公公看了一眼身着镶朱红色边黑色采衣的傅沅一眼,才宣旨道:「皇上有旨,赐笄礼金嵌宝石碧玺花簪一支,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一对。另内务府选三月初十为吉日,傅四女嫁宋淮砚为正室。」 一道旨意,先是赏赐及笄礼,后又定了嫁娶的日子。 旨意宣读完后,不说是旁人了,连傅沅自己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皇上这旨意,由不得她不多想。 旨意里只提及宋淮砚,连南阳王府一个字都没提及。 如今太子眼疾未好,难不成,皇上如今就想…… 「傅四姑娘,接旨吧?」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傅沅这才回过神来,忙双手举起,将圣旨接到手中,恭敬地道:「臣女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恩过后,万嬷嬷才扶着傅沅站起身来,众人也全都起身,可眼中的诧异和不解一点儿都没消散下去。 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体面?及笄礼,竟能得了皇上的赏赐。 就是体面如靖安公府和郑国公府,府里姑娘及笄的时候,皇上和太后也从未赏赐什么。 如今皇上的这道旨意,由不得叫人不深思。 都说皇上看重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去年冬天还派他到江南查盐商之事,如今看来,这哪里单单只是看重,皇上对这个堂侄怕是真要重用了。 真不知道,南阳王府二公子那样不羁的性子,怎么就偏偏入了皇上的眼,叫皇上另眼相待,连同未进门的妻子傅四姑娘都得了这样的脸面。 这般想着,众人落在傅沅身上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都说那宋二公子性子难以琢磨,和陆王妃关系也不怎么好,满府上下没一个不怕他的。她们还以为傅四姑娘嫁过去,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不说别的,单单这夫君的性子阴晴不定,不好伺候,这小姑娘家嫁过去,还不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更别说,南阳王府那样的门第,她便是受了委屈,宣宁侯府怕也没人能为她做主。 当时的想法还在脑中,如今那些同情却全都转为了羡慕。 不管这宋二公子的性子好是不好,傅沅如今因着宋二公子得到的体面都是实实在在的。 兴许,那些只是传言。不然,皇上识人用人,难道就不知宋二公子是什么性子?如何还能将他重用? 唯一的可能,就是传言并非是真的。她们听到的,不过是些流言蜚语。 这样想着,众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和陆王妃攀好关系,如今得到这般体面的就会是她们的女儿了。 v第32章[03.02] 只是这样的想法已经无用,所以她们心里头也只能羡慕着。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太监,老太太叫人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中,和傅沅一起将宾客陆续送出去。 等到回了宁寿堂,老太太才问起傅沅这事来。 「沅丫头,你老实和我说,这事情你提前知不知道?」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老太太这话,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旨意,她哪里能知道? 大概是看出她眼中的意思,也觉着自己这样问有些不妥,老太太摇了摇头,想了想,才又出声道:「你得了这样的体面,全都靠着宋二公子,往后嫁过去,可不能像在府里的时候由着自个儿的性子。这女儿家,还是要温顺些才会叫人喜欢。」 老太太破天荒的提点起她来,傅沅心里觉着怪怪的,却也应了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后,老太太就说她乏了,叫傅沅退了下去。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等到傅沅退下去,老太太才问身旁的大太太张氏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张氏也还没从惊讶中出来,听老太太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回道:「回母亲的话,今个儿的事情媳妇看懂了,却又没觉着看懂。」 「按理说,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不该有这样的体面呀?」 「您忘了,还有个世子在呢?自古长幼有序,皇上哪怕是顾忌这个,也不该给沅丫头赏赐什么及笄礼。媳妇想了想去,还是糊涂得很。」 听着张氏的话,老太太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也琢磨不出,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安抚咱们傅家?」 太子出事,宫中流言蜚语诸多,说是皇上连废太子的诏书都拟好了。 皇上今日的举动,是不是在借着抬举他们傅家,告诉朝堂上的人,他并未有废太子的心思呢。 不管怎么说,傅娅肚子里还怀着太子的骨肉,这瓜熟蒂落若是个男胎,那就是太孙了。 她盼着皇上真是这个心思,叫她能暂时安下心来。 傅沅在及笄礼这日出了大风头,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她心里,却一直有种不安和忐忑。 直到回了映月阁,这种不安都没有消散开来。 「姑娘,您怎么了?」万嬷嬷看出自家姑娘有些心神不定,端了杯茶上前,小声问道。 按理说,姑娘得了皇上赏赐的及笄礼,该高兴才是,怎么会这样心神不宁。 难道,姑娘是觉着成亲的日子在即,心中忐忑紧张了? 想到此处,万嬷嬷开口劝道:「姑娘,这钦天监既选好了吉日,您就安心等着吧,老奴盼着姑娘和姑爷和和美美,日后到了下头也能给夫人一个交代了。」 对上万嬷嬷满是宽慰的视线,傅沅没法子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只微微一笑,对着万嬷嬷道:「我有些累了,想进去歇上一会儿,嬷嬷也累了一日,下去歇歇吧。」 听傅沅说有些累了,万嬷嬷忙扶着傅沅回了内室,卸下头上的簪子,又换了身杭绸做的衣裳。 「姑娘您歇着,若是什么时候醒了觉着饿了,老奴就去小厨房给您做碗菌菇面来。」 见着傅沅点头,万嬷嬷替她掖了掖被子,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万嬷嬷出去后,傅沅才翻身趴在床上,将被子抱在怀中,滚了好几下才将心中的不安和烦躁压下去些。 她仔细想了近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去年冬天,宋淮砚被皇上派到江南查盐商之事,那时,皇上就对他丝毫都不避讳的重用了。 今日,皇上又赏赐了她及笄礼,那圣旨中的话,连南阳王府一个字都没提。 傅沅越想越觉着不安,脑子里不自觉响起了那日宋淮砚问她的一句话:「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告诉我吗?」 当时的她被他眸中的感情所摄,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一幕在她脑海中回放了好多遍,傅沅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穿着鞋下了地。 怀青一直在外头做着针线活,听到屋里的动静,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走了进来。 见着自家姑娘下了地,有些诧异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快就起来了?」 怀青说着,就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内室,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傅沅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去南阳王府一趟,找燕九叫他帮忙传句话,就说我有事找他家主子。」 怀青是见过那燕九的,也是最合适去递话的。 方才想了许久,傅沅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打算将她梦中的一切全都告诉宋淮砚。 既然注定要成为事实,尽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宋淮砚来说,才更能从容应对吧。 毕竟,皇上如今还未废黜太子。 而当今的皇后娘娘,乃是太子的生母。若是宋淮砚是皇上亲生,昭懿皇后亲子的事情传了出来,他的处境便会危险万分。 更别说,那昭懿皇后本就还活在世上,只是被皇上藏在了宫中的某一处。 她以前总是忐忑,不敢说,总想拖延到不能继续瞒着的时候。可今个儿皇上一道旨意却是叫她想通了,有些事情,她根本就躲不过去。 v第33章[03.02] 她既然要嫁给宋淮砚,就躲不过这些皇位之争,早些将事情说出来,她心里才能踏实。不然若是因着她的隐瞒叫他出了什么事,她心中哪里能安? 她不敢细想自己到底是怕他出事还是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已经将这个人当做自己的朋友甚至是亲人了。 她不想叫他出事,也不想他被别人打个措手不及。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诧异地抬起头来,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凝重,也没敢说问,只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寻了个借口出了宣宁候府,一路去了南阳王府。 她在南阳王府不远处守了许久,快到傍晚的时候才见着了从外头回来的雁九。 「燕公子。」怀青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 「我家姑娘有要事和宋公子说,叫我过来递个话,看看什么时候合适。」 怀青说的委婉,燕九却哪里不知,傅四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能亲自来这南阳王府找自家少爷,所以只能想法子将人带出宣宁候府来。 「知道了,劳烦姑娘跑这一趟。」燕九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见着怀青离开,这才抬脚进了大门,脚下的步子不免快了几分。 他是知道无尘大师说的那些话的,今个儿皇上派赵公公赏赐了傅四姑娘及笄礼,又定了下月初十为成亲的日子。皇上前脚才派人传了旨意,后脚傅四姑娘就这么着急要找公子,他隐隐觉着,是有什么大事。 一路到了书房,燕九将方才在门口遇着怀青的事情回禀了,又说了皇上派人去宣宁候府宣旨并赏赐了傅四姑娘及笄礼的事情。 说完这话后,燕九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属下觉着这事情定有牵连。」 他虽和傅四姑娘只见过几回,可从自家公子的那些话中,也知道傅四姑娘并非是那种闲来无事招惹是非之人。 既然肯派贴身的婢女来递话,定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宋淮砚听了燕九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起无尘大师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来,眸中不免闪过一抹深思来。 「你下张帖子,说是明日我去府里拜见老夫人。」 听着自家公子这般中规中矩的打算,燕九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派人送了帖子去宣宁候府。 出去的时候,燕九却是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难不成,这婚事近了,公子也顾及起规矩来了?他可知道,之前公子可是闯过傅四姑娘闺房的。 这边,老太太才用过晚膳,就接到了宋怀砚派人送来的帖子,帖子上说的是来拜见她这老太太,可老太太如何不明白,这宋淮砚怕是变着法子想见傅沅一面。 老太太脸色微微变了变,将手中的帖子放在桌上,对着一旁伺候的卫嬷嬷道:「看来,这宋二公子当真是喜欢沅丫头。」 卫嬷嬷听了她的话,不知是何意思。老太太这话中,竟还透着几分高兴劲儿,实在是叫人诧异。 要知道,自打那九龙玉佩的事情之后,老太太便愈发不待见四姑娘了。平日里提起四姑娘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府里上到主子下到洒扫的奴才,有哪个不知四姑娘如今已然失了老太太这个亲祖母的疼爱。 卫嬷嬷想了想,就知道老太太这态度的转变,多半是因着皇上今日的那道旨意和赏赐给四姑娘及笄礼的那些东西了。 如今太子失明,太子的位子已然不稳,任凭哪个君王都不会叫失明的儿子当做储君。 老太太即便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去想,可心里头还是藏着不安的。 所以,这个时候皇上流露出对南阳王府二公子的倚重来,老太太心里头就生出一丝希望来。 虽说南阳王府二公子和太子殿下丝毫都不能比,可若是那宋淮砚成了朝中重臣,得天子看重眷顾,对他们宣宁候府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兴许有一日这宋二公子入了内阁,位高权重,他们宣宁候府也能跟着沾些光。 「老太太,皇上如今对宋二公子看重,对咱们府里是件好事。只是,这自古长幼有序,皇上再看重他,世子的位置还是属于宋家大公子的。老奴听说,陆王妃很是不喜这个小儿子。」 卫嬷嬷说的有意,老太太听了自然是上心了,她想了许久,嘴角才露出几分笑意来:「那也说不准,你要知道,那九龙玉佩王爷可是给了沅丫头。」 老太太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沉了下来:「若是太子殿下眼睛能看见了,我何至于想这茬。」 「老太太,您宽心些吧,宫里头没有传出消息,就是好消息。宫中太医众多,医术高明,难道真的治不了太子殿下的眼疾?」 「兴许再过上几日,侧妃娘娘就派人传好消息出来了。」卫嬷嬷拿了盏茶递到老太太手中,低声宽慰道。 老太太听了卫嬷嬷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卫嬷嬷见着老太太歇了说话的心思,便上前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老奴服侍您梳洗吧。今个儿忙了整整一日,您早些歇息才是。」 老太太点了点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在卫嬷嬷的伺候下摘下头上的簪钗,梳洗一番,便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傅沅才听怀青说了宋淮砚下了帖子,今日要来府里拜见老太太的消息。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个人,总是叫人意料未及。在她觉着他会不顾规矩的时候,他却是规规矩矩派人下了帖子,还说是拜见老太太这个长辈。 「姑娘,老太太昨晚就收到帖子了,听说,老太太看了帖子很是高兴呢。」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从床上下来,一边伺候着自家姑娘梳洗,一边将她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傅沅听:「奴婢听说,因着昨个儿皇上的那道旨意,老太太很是高兴呢。」 傅沅用过早饭,就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许是因着昨个儿皇上的那道圣旨,老太太见着傅沅的时候,少见的露出一个笑意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她招了招手:「快起来,可用过早饭了没?」 v第34章[03.02]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点了点头。 老太太却是转头对着身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小厨房不是做了栗子糕,沅丫头爱吃甜的,你叫人拿过来吧。」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转身下去吩咐了。 很快,就有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裳的丫鬟端了一碟子刚做好的栗子糕进了屋里。 老太太叫傅沅坐下,又亲手夹了一块儿栗子糕放到傅沅面前的小碟子里:「知道你爱吃这些,尝尝味道可好?」 老太太这样说了,傅沅自然不好拒绝,拿起碟子里的栗子糕,轻轻咬了一口,点了点头:「祖母跟前儿的人,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祖孙二人因着那日九龙玉佩的事情本就有些隔阂,所以即便是这样亲近,总也叫人觉着怪怪的不对味儿。 老太太大概也觉出了其中的尴尬,看了傅沅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又开口问道:「昨个儿皇上旨意中说婚事定在下月初十,你大姐姐出嫁的时候,祖母给了她五千两银子,另有两个铺子,一个郊外的庄子。你虽自小不在我跟前儿长大,到底也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嫁的又是南阳王府这样的门第,嫁妆也要丰厚些才叫人觉着体面,不会看了咱们宣宁候府的笑话。」 老太太说着,便叫身旁的卫嬷嬷拿了一张单子来,「这些,是我给你添置的嫁妆,你看看可好?」 老太太示意了傅沅一眼,傅沅才伸手接过。 三千两银子,城郊的一个温泉庄子,还有朱雀大街上的两个点心铺子,除此之外,还有两套鎏金头面,两对翡翠镯子,几匹杭绸和浮光锦。 虽比不得进了东宫的傅娅,却也不少了。 傅沅看着这些,眼底不免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虽才回了府中一年,可老太太的性子她也是能琢磨出几分的,向来是做事情必有目的,不会简简单单因着疼爱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就拿出这么多的嫁妆来,一时,她的心绪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瞧瞧,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祖母说。」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老太太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这些已经足够了,孙女儿谢过祖母。」 老太太见她虽然开口谢过,可那感激之情并未到达眼底,脸上微微闪过一抹不快来,才要说什么,就见着一旁站着的卫嬷嬷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想着东宫太子如今的处境,老太太才将心中的不满压了下来,将话题转移开来,和傅沅说起了别的事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外院的闵嬷嬷进来,回禀说是南阳王府二公子到了,正往宁寿堂这边儿来呢。 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下意识朝傅沅看过去。 见着傅沅脸色平静,丝毫都没有女儿家见着心上人的喜意,一时又有些琢磨不透了。 难不成,她这孙女儿心里头还是不大喜欢这宋淮砚? 老太太想着,心里微微觉出几分不快来。可转念一想,又觉着是自己想多了,因着不喜欢这个孙女儿,她做什么她都能挑出错来。 这会儿若是她露出高兴的样子来,她兴许还觉着她这个孙女儿不够矜持,失了姑娘家的尊重。 这般想着,老太太便将视线从傅沅身上移开来。 只一会儿工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宋二公子来了。」 「快,快请进来。」老太太听了,忙笑着吩咐道。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宋淮砚从外头进来。 帘子刚打起来,一股凉风便直往屋里钻,傅沅也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只见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素面杭绸锦衣,头发拿玉冠束起,干练简洁,白色的发带垂在脑后,俊俏的眉目透着几分少见的书卷之气,周身亦透着几分贵气。 傅沅很少见着他这般温润如玉恭敬有加的样子,想到他这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偷偷笑了笑。 「晚辈见过老夫人。」宋淮砚上前几步,拱了拱手,给老太太行礼道。 「这盒御药房所制的鹿茸养身丸祖母用的好,晚辈便带了一盒过来,愿老夫人您身体康泰。」 老太太听了宋淮砚的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连说了几声好。 「好,好,你真是有心了,也替我回去谢过老王妃,问老王妃好。」 老太太知道宋淮砚今个儿是专门来见傅沅的,所以只问了几句面子上的话,便对着坐在下头的傅沅吩咐道:「这里也没别的事情了,你带宋公子到府里四处转转吧,要是嫌天冷,就去你的映月阁说说话,中午的时候留宋公子一块儿用个饭。」 老太太的意思如此明显,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尴尬,却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是,那孙女儿就先退下了。」说完这话,便和宋淮砚一起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傅沅跟在宋淮砚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绪这才复杂起来。 她不知道一会儿她和他说的那些话,他会信还是说根本就不信,觉着是她胡言乱语。 她看着他的后背,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他说。 傅沅正想着,就见着某人突然转过身来,停住了步子。 「想什么呢?」宋淮砚出声问道。 傅沅皱了皱眉,眉目间露出几分纠结来,未等她开口,就见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上前一步,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了。」 在傅沅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听他道:「无论你说什么,只要是实话,都没错。所以,不必纠结。」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猛地抬起头来,她心中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内心深处还夹杂着什么其他的感觉,她没有想到,他竟能洞察她的内心,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纠结。 见着他眸子里的认真和安抚,傅沅浮躁的心终于是平静下来,她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提议道:「外头这么冷,咱们还是回映月阁去吧,那里也清净些。」 v第35章[03.02] 「好。」宋淮砚点了点头,「可巧我也想去看看沅儿的闺房。」 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傅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就走在前头领路。 走到巷子的尽头左转,从一片竹林里出来,下了石桥,转过一个花园,过了垂花门又经过一条青石小径,就到了傅沅所住的映月阁。 万嬷嬷和怀青谁都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允准叫姑娘带了宋二公子到自己的住处来,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忙叫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宋淮砚进了屋子,环视四周,见着屋子里布置的很是雅致温馨,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宋公子,请坐吧。」万嬷嬷端着茶盏进来,对着宋淮砚恭敬地道。 宋淮砚点了点头,上前在软塌前坐了下来,像是主人一般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道:「沅儿也一块儿坐吧。」 若是换作之前,傅沅肯定要腹诽一番,可这会儿却是没了心情,只点了点头,又对着一旁的万嬷嬷和怀青吩咐道:「嬷嬷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宋公子说。」 看出自家姑娘眸子里的认真和谨慎,万嬷嬷知道事情的轻重,晓得自家姑娘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宋二公子说,又不想被人听到了,当下就点了点头:「那老奴就和怀青下去了,姑娘放心,老奴在门口守着,不会叫人靠近一步的。」 万嬷嬷说完,就带着怀青一块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傅沅和宋淮砚两个人。 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才上前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迟疑了片刻,才出声道:「上回你问我,怎么会有陆王妃那样偏心的母亲。你有没有想过,兴许,她并非是你的生母呢?」 傅沅的话音刚落,宋淮砚拿着茶盏的手立时就僵在那里,微微有些颤抖,却是很快就稳住了,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心里头的难受,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一直会做同样一个梦,在那个梦中,你也是南阳王府的小公子,只是后来,却被告知真正的身份其实是皇上的三皇子,生母是昭懿皇后。」 「当年皇上将你藏在了南阳王府,昭懿皇后被皇上藏在了后宫的某一处,并没有逝去。」 「这个秘密,除了皇上和王爷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傅沅的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过了许久才听宋淮砚带着几分苦涩问道:「那个梦中,最后登上皇位之人是谁?」 傅沅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就抬起头来朝他看去,只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傅沅直愣了愣看着他不说话,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宋淮砚嗤笑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见着他这个样子,傅沅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难受。她就知道,这样的秘密没有哪个人能受住。哪怕是像宋淮砚这样的人,也会大受打击。 也许在这之前,他内心深处唯一不解的便是陆氏的偏心,可在这之后,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靖江王府,昭懿皇后,都会是他心里都无法回避的存在。 尤其,他真正的身份叫他不得不牵扯进这朝堂后宫,皇权之争中。 这般想着,傅沅在心里头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茶壶给他重新斟满了茶。 宋淮砚又喝了几口茶,脸色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依旧带了几分苍白。 「世事难料,过往既不可追,就只看往后不好吗?」傅沅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只能是这样劝了。 虽然相处只近一年的时间,可她深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是受了打击之后便自怨自艾之人。 有些事情只要想通了,就知道该怎么办。 对他来说,能如此清醒知道真相,总比为着这事儿纠结一辈子要强。 更别说,他是昭懿皇后亲子的事情总有一日皇上会昭告天下,不会永远都瞒着他。 宋淮砚听着她的话,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好,那就只看往后。」 他的声音里满是坚定和认真,还有几分压抑之下的苦涩,傅沅不自觉伸出手去覆在他的手上,希望能给他温暖和力量。 接下来的时间,傅沅细细讲了那个梦中的事情。包括太子当年坠马伤了身子,再无可能有子嗣。 宋淮砚毕竟心思深沉,听了几句之后,便问道:「那沅儿你呢?可是一样嫁给了我?」 傅沅听着他这话,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顿时觉着有些无所遁形起来。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他竟然还能分出心神来过问她的事情,傅沅有些诧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她思忖了片刻,才出声道:「她和谢迁青梅竹马,却是被郑国公大姑娘崔贞和舅母寇氏陷害毁了名声,不得已屈居人下成了谢迁府里的一个姨娘。谢迁觉着和她在一起会带累了他的名声,所以一直没有踏进她的院里。之后,崔氏陷害她与人有私将她赶出了淮安候府。就在那个时候,她要跳崖轻生时,她碰到了一个人,被这个人带到府中,最后看着这个人登基称帝,自己却是一条白绫结束了性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傅沅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苦涩和执拗,目光紧紧盯着宋淮砚的眼睛,像是要透过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她?」宋淮砚听完这些话,微微挑了挑眉,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来。 傅沅既然决定要将真相告诉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对他有任何隐瞒。因为两个人若是注定要在一起,一起生活着,总不能一直都瞒着这样的秘密。 更别说,她既然要说出那个梦,就不能逃避原身的存在。而她,绝对不可能是原身,或者,是上辈子的傅沅。 傅沅点了点头,「她和谢迁青梅竹马,是真心喜欢谢迁的,只是后来伤了心,才听了你的吩咐,将通敌的信放到了舅父书房,使得淮安候府满门抄斩。」 宋淮砚听了这话,良久,才点了点头,却是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那沅儿你呢,可否也喜欢那谢迁?」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我和谢表哥虽是青梅竹马,却只有兄妹之情。」 宋淮砚深深看了她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v第36章[03.07] 傅沅被晾在那里,心里头有些不解,也有些诧异,他怎么不问问,既然她不是真正的傅沅,那她又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成了傅沅,到了淮安候府? 她一早准备了该如何和他解释,可他偏偏什么都问了,独独这个问题没有问。 傅沅不懂,也不理解,按理说依着他的性子,不该不问清楚这些呀。 这般想着,傅沅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不问……」 不等她说完,宋淮砚就看了她一眼,「我遇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你,这有什么可问的。」 「至于别的,既是过往,何需执着?」 宋淮砚说完这话,在傅沅有些愣住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继续说道:「只要,你是我的就够了。」 傅沅这是头一回从宋淮砚的嘴里听到类似表白或是喜欢这样认真的话,不免一时怔住,随即有些害羞起来,却依旧顺着自己的心思问道:「那你呢?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吗?」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最后半句话傅沅没有说出来,是怕叫他为难。 若是一切都依着那个梦中的发展,面前这个男人注定是要登上皇位,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的。 身为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怎么可能只她一人?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问。哪怕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谁又能保证此时的承诺到来日还有效呢。 傅沅既不想难为他,又不想让自己太过执着,变得和那些后宫等待恩宠的女人一样,得宠与否,看起来都那么的可悲。 宋淮砚没有想到她竟会问出这个问题了,愣了一瞬,随即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笑意来。 「我还以为,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原来,并不是。」 宋淮砚短短一句话就叫傅沅红了脸,明明,明明今天这样的情况气氛该是格外沉重的,可偏偏,这会儿却变得…… 不等傅沅开口,宋淮砚就回答起了她方才的问题。 「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中间怎么还能放得下别人。」 「教你一件事,不要听男人的保证,因为那根本就没用。若是有心,就无需保证。」 宋淮砚的答案,不得不说叫傅沅心里很是受用,她点了点头,认真道:「这是你说的,若往后你变了心,喜欢上了别的人,你要答应放我离开,不准反悔。」 「好,不过这辈子都没那个机会了。」 「那陆敏呢?太后不是答应了叫她当你的侧室吗?」 宋淮砚听着陆敏二字,有些诧异这样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 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她真正喜欢的是世子,和我有什么相干?」 上回在书房见过陆敏后,燕九派人打探了许久,才查出来他这个表妹喜欢的原来是宋旭。答应做她的侧室,不过是被陆氏当做一颗棋子罢了。 她若是个聪明的,这会儿就该醒悟了。若是没有,他也总有法子叫她祸害宋旭去。 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他可没那个闲心应付她。 两人对视,相视一笑。 等到中午的时候,宋淮砚留在映月阁用了饭,这才离开府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沅嘴角的笑意这才收了起来。 她能感觉出来,他是怕她担心,所以才一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其实,他心里头定是难过得很。 任谁活了二十多年知道自己以往的家并非是自己真正的家,都不会这样轻易接受。 更别说,这其中还牵扯上了皇家。 这个时候,他心里头一定是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难受。 只要想着这些,傅沅的心情就不由得沉重起来。 「姑娘方才只顾着给宋公子夹菜,自己也没用多少,老奴做碗酸汤面送过来吧。」万嬷嬷上前出声道。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也吃饱了。」 傅沅说着,对着万嬷嬷笑了笑道:「嬷嬷也下去用饭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万嬷嬷听着这话,只好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她如何瞧不出来自家姑娘和宋公子自打私下里说过一番话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怪怪的。 方才用饭时的情景她可都瞧见了,之前,姑娘何曾这样关心过宋公子? 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嬷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涟漪院 傅珍自打从宫里回来就一直病着,拖了好久都没好。 身边伺候的丫鬟知道自家姑娘的病愈发厉害了,这才慌了。 v第37章[03.07] 「姑娘,这喝了好些药都没用,奴婢去求老太太,叫老太太重新换了大夫给姑娘诊治吧。」 傅珍咳嗽了几声,好半天才回转过来。 「不必了,是我心里想不开,不关大夫的事。再说,府里如今是大伯母管家,我不用她给我请的大夫,她会怎么想?」 丫鬟代梅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心里头很是担心。 自家姑娘说的没错,只是,姑娘的病拖了这么久都没好,大夫人那边却没再换个大夫来,依旧是那些药。 代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却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这一年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姑娘心情一直都不好,更别说姑娘如今是这般的处境了。 「那姑娘躺下来歇息一会儿吧,奴婢去给姑娘熬药。」代梅说着,伺候着自家姑娘躺了下来,才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内室。 刚去了小厨房门口,就听着两个小丫鬟私下里嚼舌根,事情还牵扯上了四姑娘傅沅。 「可是真的?看样子宋二公子很喜欢四姑娘呢,不然也不会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 「我骗你做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满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今个儿老太太呀高兴得很。也就是咱们这院里,自打太太去后,就一直冷冷清清的,谁都不爱来。也对,咱们姑娘哪里能比得上映月阁那位,姑娘们不得看重,咱们下头伺候的人也跟着叫人作践,我这些日子,在各院的丫鬟们面前,可是连腰杆儿都直不起来呢。」 「要我说,咱们也该给自己找条出路了,跟着这样的主子往后能有什么前程。」 代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屋里两个丫鬟的说话。 那两个丫鬟一个叫巧平,一个叫安儿,是涟漪院的三等丫鬟,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哪里能想到今个儿竟然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若不是被她听见了,当真是想都想不到。 安儿见着大丫鬟代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代梅姐姐,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说完,重重磕了几个头,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 巧平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不快来,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求她做什么,咱们又没说假话。难不成,当主子的没了脸面,也不准咱们私下里念叨几句。」 「代梅姐姐,你说奴婢这话可对?」巧平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嘲讽,丝毫不将代梅这个大丫鬟放在眼中。 代梅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心里亦是堵了一口气,可她在府中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这人最是拜高踩低。姑娘如今不得脸,没人庇护,落到今日这般的处境,也难怪连底下的小丫鬟都敢这样放肆。 代梅冷眼看了巧平一眼,道:「你问我你说的对不对,我不敢说。可有一个道理从来都不会错,那就是当奴才的要忠心,不然哪个主子都容不下,你好自为之吧。」 代梅说完这话,就自个儿进了小厨房,亲手熬起药来。 巧平见着她的动作,面色微微变了变,突然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姐姐教训的是,奴婢也是一时蒙了心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安儿素来和同住一屋的巧平很是要好,和姐妹一般,这个时候也上来求情道:「代梅姐姐,奴婢们真心知道错了,往后若再犯,就叫老天爷罚我舌头烂了一辈子都不能吃东西。」 代梅听着这番保证,心里的气也消了些。更重要的是她也知道,如今涟漪院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只要自家姑娘一日是这般的处境,她就是再怎么动怒,也改变不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奴才,虽然这一等丫鬟听起来似乎体面些,可其实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代梅姐姐,厨房里味儿重,这些粗活还是奴婢们来做吧。」安儿开口道。 代梅听了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安儿几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见着代梅离开,巧平才不屑地嗤笑一声,「她倒会说话,我就不信跟着这样的主子她心里一点儿别的想法也没。」 巧平说着,拿了砂锅过来,将药材倒在砂锅里。 「姐姐既然这么想,方才怎么还给代梅陪不是?」听着巧平的话,安儿心中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 巧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回头笑道:「还不是想要耳根子清净些,咱们在小厨房里待惯了,她来凑什么热闹,难道这些熬药的事情咱们还做不好?」 「也对,有她在这里,我也觉着怪怪的,全身都不自在。」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巧平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炭火快熄了,你去外头拿些木炭进来吧。」 安儿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抹布就转身出了屋子。 见着她出去,巧平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将里头的白色米分末全都倒在了中药中。 做完这些动作,她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早已没了前些日子的慌张和愧疚。 她只记着大太太说的话,说是等她做完这一切,就将她调到大少爷那里去,叫她伺候大少爷。 大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的意思她如何能不懂。 只要想着这些,她就觉着全身都有力气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这人呀,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以前觉着安安分分当个丫鬟等到二十岁的时候被主子配了人也是不错,可如今有了这条出路,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期盼。 能摆脱奴才的身份,成为人上之人,她也算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 代梅过了好一会儿约莫着药熬好了才去小厨房端了药,去了自家姑娘屋里。 「出什么事了?」傅珍喝了半碗药,就将瓷碗放在了桌上,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出声问道。 「姑娘想多了,奴婢能有什么事情。」代梅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傅珍听了,却是一点儿都不信,代梅伺候了她这么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性子,这样装出来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有心事。 见着自家姑娘眼中的执拗,代梅迟疑了一下,才将方才在小厨房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v第38章[03.07] 没等她说完,傅珍脸色就变得铁青,本就在病中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免气色又差了几分,拿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代梅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出声劝道:「都是下头的丫鬟没了规矩,什么话都敢说,姑娘不必和她们这些奴才置气。还是放宽心些,将身子养好才是。」 代梅这话中,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无奈,傅珍如何听不出来,她直起身子,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 「你看,自打母亲去了,我连自个儿的丫鬟都管不了了。」 「之前母亲在的时候我一直都觉着她不关心我,到了今日才知道,不管关心与否只要她是府里的夫人,是太后喜欢的平淑郡主,对我来说就是最要紧的。」 傅珍嗤笑一声,眼底有了几分后悔之意:「我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傅珍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娘,您还是去求老太太吧,叫老太太换个大夫来给您诊治,奴婢觉着大夫人没那么小心眼儿的,好歹您是晚辈,是她的亲侄女。」 傅珍听了,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竟见着多日未见的傅珍也在屋里。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绣月季花褙子,下头是一条米分色百褶裙,许是病了多日的缘故,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脸颊也消瘦了许多,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扶了扶身子,上前请安道。 老太太朝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起来吧,今个儿可巧五丫头也过来了,你们姐妹多日没见,也一块儿说说话。」 傅沅点了点头,和一同前来的三姑娘傅珺对视一眼,才上前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来,老太太就对傅沅道:「五丫头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说是想要重新找个大夫进府来看。只是你也知道,之前那宋大夫是你大伯母请进府里的,这药还没吃完,就要换个人进府,就怕你大伯母听到了,心里头有什么想法。」 傅沅听着老太太的话,转头看了傅珍一眼,见她脸色当真是不好,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咳嗽了好几声,当真是病了许久。 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说,这事情到底该如何办?」 「我寻思着还是请姚娘子进府里一趟吧,免得你五妹妹病愈发重了,听上去也不大好。」 傅沅听了老太太的话,见着傅珍因着老太太这句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傅珍如今的处境,当真是连个体面些的奴才都不如。上回虽是去了宫里求见过太后,可太后只留她在宫里住了两日,第三日就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病了,府里人人都说她是被太后撵出宫的,平淑郡主已经去了,太后哪里还会顾忌着之前的情分。 因着这个猜测,就是连下头粗使的婆子都敢给傅珍脸色看了,所以如今得了病,却是连个大夫都不能自己请,还要求了老太太。 正说着这事情,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大太太来给您请安了。」 随着丫鬟的回禀声落下,傅沅见着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 很快,身着一身湖绿色绣花褙子的大夫人张氏就从门外进来。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张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说话的时候,眼睛貌似无意朝傅珍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老太太见着她请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你不必日日都过来请安,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是,媳妇晓得的。」张氏说着,就上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朝坐在那里的傅珍看了一眼,带了几分诧异道:「珍丫头不是病着吗?这外头天冷,怎么也出来了?」 张氏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人的视线都朝傅珍看去。 还是老太太开口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对着张氏道:「她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兴许是体质不适合吃之前的药,我琢磨着是不是换个大夫进府里瞧瞧,之前那姚娘子医术倒是不错,又给惯常给姑娘家瞧病的。」 自打傅娅有了身孕,老太太对张氏这个儿媳是愈发的看重了几分,也更给她几分脸面。 张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屑来,却又很快就掩饰下去。 「瞧我,这些日子忙活着也没空亲眼去看看珍丫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伯母的怠慢了她呢。」 张氏话中带刺儿,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听了出来,更何况是几个姑娘们呢,只是碍着老太太在,没好表现出来罢了。 之前,张氏虽不大待见傅珍,可哪里会表现的这么明显。也不知道,五妹妹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张氏嫌弃。 傅珍听着这话,察觉到众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一股气翻腾上来,脸竟憋得通红,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等到好转了些,才直起身来,看了张氏一眼,道:「大伯母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说我这府里的姑娘还不能请个大夫瞧病了?」 傅珍心中又气又怒,连带着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既气自己不中用,又气府里的人一个个不顾亲情都欺负她。若是母亲没有出事,她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的境地。 这般想着,傅珍伸手指着坐在身旁的傅沅,质问道:「难道她要嫁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你们就一个个巴结讨好她,我如今这样的地步,就恨不得我立马就死了,眼不见为净。」 傅珍说完,嗤笑一声,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对,我也知道我命薄无福,不像是四姐姐,能得了皇上亲赏的及笄礼,可你们这些人也别以为她嫁到南阳王府就会风风光光的,毕竟,大姐姐的前车之鉴还在呢。」 傅珍的一番话,既诅咒了傅沅,又牵扯上了宫里头的傅娅,她的话音刚落,张氏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铁青,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扶了扶身子道:「老太太,您听听她说的这些话,娅儿如今还有着身孕,我这当母亲的心里……」张氏说着,一手捂着心口,差点儿就要气晕过去。 事关傅娅,老太太如何能不动怒,手中的茶盏想都没想就朝傅珍身上砸过来。 傅珍躲闪不及,一盏滚烫的茶水就洒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v第39章[03.07] 「孽障,你大姐姐身为东宫侧妃,怀的是皇家的子嗣,也是你能议论的?」 老太太向来最喜欢傅娅,如今虽然太子眼疾未愈,可只要皇上一日不废黜太子的储君之位,傅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尊贵无比的,哪里能让人随意说出这些话来。 更别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发愁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听傅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无异于是在她的心上戳了一刀,也叫大太太张氏失了脸面,她如何能容得下。 「卫嬷嬷,给我掌她的嘴,教教她姑娘家的规矩。」老太太看了身旁的卫嬷嬷一眼,冷声吩咐道。 卫嬷嬷应了一声,就走上前来。 早有两个婆子将傅珍按着跪在了地上,傅珍用力挣扎却又挣扎不开,眼见着卫嬷嬷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抬起了手。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傅珍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嘴角立时就渗出血来。 卫嬷嬷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深谙这些责罚人的窍门,怎么能将人打得狠些,又叫人失了面子,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卫嬷嬷一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了手,此时,傅珍的脸已经红肿不堪,头发也凌乱了,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罢了,念在你还在病中,我就只当你是病糊涂了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对着下头的丫鬟吩咐道:「叫她跟前儿那个叫代梅的丫头进来,扶她主子回自个儿院里去。」 下头的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领着丫鬟代梅从外头进来。 代梅方才在外头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心里早是着急万分,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表露出半分来,一直低着头走进了屋里。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在她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见着她这副稳重的样子,就多打量了她几分。 这府里的事情她多多少少知道些,自打黎氏去后,涟漪院里还肯尽心的也就这丫头一个了。 老太太收回视线,对着她道:「你家主子病糊涂了,带她回房里去吧。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病,别出来了。」 老太太几句话,就叫代梅变了脸色,她朝自家姑娘看去,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红肿不堪,格外狼狈,心中一时骇然,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大太太一来,自家姑娘就受了老太太责罚,代梅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心中有些后悔劝了自家姑娘来求老太太。 她还以为不过是换个大夫诊病的事情,大太太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哪里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代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上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本就在病中身子骨格外弱些,如今受了这样的责罚,自然更愈发没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代梅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脚下虚浮,一步步朝门外走去,脚步很慢,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坐在软塌上的老太太和张氏一眼,眼睛里骤然露出一丝决然来,停顿了一秒,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张氏才忍不住道:「老太太,这珍丫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当初黎氏也不知怎么教她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看了她一眼,「行了,黎氏已经去了,你也不嫌晦气。」 不等张氏回应,老太太就看了坐在那里的傅沅她们一眼,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方才看了那么个场面,屋子里的气氛一点儿都不轻松,傅沅她们自然也不想继续待着,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便从座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方才五妹那一眼,看得我心里直渗人。」傅萱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小声对傅沅和傅珺道。 有句心里的话她没敢说出来,不知道母亲是怎了,对傅珍这么不待见。 方才若不是母亲的一番话,激的傅珍失了分寸,如何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傅萱心里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里去想,只将心里的那些疑惑压了下去。 房间里 丫鬟们已经将碎了一地的茶盏全都收拾干净了,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你和我说句实话,珍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向来是个精明的,如何能不起疑心。 大太太听着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道:「老太太,媳妇本不想叫您担心,只是今日您既然开口问了,媳妇也不能不说。」 「太子殿下那日在假山处跌倒摔伤,怕是和珍丫头脱不了干系。」 张氏一句话就叫老太太变了脸色,眸子里满是震惊,「什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出事竟和傅珍有关系。 张氏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回道:「太子妃姜氏身边的人在假山处捡到了一个坠子,那坠子是珍丫头贴身戴着的。」 「太子妃姜氏身边的人在假山处捡到了一个坠子,那坠子是珍丫头贴身戴着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已然从震惊变作惊骇。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晕倒过去,张氏见状忙上前给老太太顺了顺气,出声道:「媳妇就是怕您担心才一直都没敢告诉您,只她做了那样以下犯上的事情,有了把柄落在了姜氏手中,媳妇的心总提着,生怕什么时候……」 张氏没将话说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老太太脸色随即也凝重起来。 「这姜氏怎么没将那坠子交到皇后手中?还有,既然是被珍丫头推的,太子为何到今日都不发落?」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 v第40章[03.07] 张氏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您可记得上回在宫里的时候,珍丫头从外头回来,绣鞋上好像有些泥土,衣裳上也有些褶皱。」 「有这回事儿?」老太太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声音不免高了几分。 张氏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几分黯然来:「媳妇当时只顾着和娅儿说话,哪里能顾得上她,是回了府里我跟前儿的大丫鬟说的,原本我还不在意没当一回事,直到娅儿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子殿下摔倒的事情和她相关,那坠子又落到了太子妃姜氏手中,媳妇这才警醒了些,由不得生出几分猜测来。」 「咱们这殿下向来是个喜好美色的,那日珍丫头打扮的不错,殿下又喝醉了酒,保不准是……」 事关东宫太子,张氏后头的话也没敢说的直白,可老太太如何能听不出来。 老太太的脸色又是难堪又是阴沉,许久才开口道:「即便真是这样,她也不该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来。」 老太太思忖了许久,看了张氏一眼,声音里带了几分寒意:「留她在府里,早晚会带累咱们傅家,倘若太子的眼疾好了,姜氏将那坠子交给太子,咱们宣宁候府还能有什么好。」 「她既然病着,就叫她一直病着吧。」 老太太的声音带了几分决然,张氏脸色微微变了变,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 「府里少一个姑娘,总比叫她带累了整个府里好。」 老太太这话,就是要下手除去傅珍了。 张氏听着这话,心里头终究是踏实了几分,也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买通了傅珍院里的小丫鬟巧平,往傅珍喝的药里下了药。她还一直担心,若是此事被人知道,她不知如何和老太太交代。 如今老太太既然亲口发了话,要她下手除去傅珍,她就再没什么可担心和害怕的了。 左右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傅珍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没人没法子再容她活着。 「府里如今是你管着家,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她如今失了太后这个靠山,你动手也不必太过忌讳。」 张氏点了点头,「是,媳妇知道了。」 老太太因着这消息心绪起伏,气色难免差了几分,又和张氏说了会儿话,脸上就露出几分疲惫来。 张氏见了,就起身告辞:「您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媳妇就先下去了。」 见着老太太点头,张氏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这边,傅沅才回了映月阁,傅珍惹怒老太太被老太太责罚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宣宁候府。 她刚进了屋里,万嬷嬷就问起这事儿来。 傅沅坐了下来,接过万嬷嬷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将方才在宁寿堂的事情讲给了万嬷嬷听。 万嬷嬷听了,却是有些不解道:「这好端端的,大太太怎么这般不待见五姑娘了。」 虽说原先张氏也从未喜欢过傅珍这个侄女,可今个儿这般做法,分明是她故意激起五姑娘的不甘和委屈来,要不然,五姑娘也不至于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分寸,挨这一顿巴掌了。 对于这个缘由,傅沅隐隐有几分猜测,却不好和万嬷嬷说,只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因着大姐姐的事情大伯母心情不好,才迁怒到五妹身上去吧。」 万嬷嬷听了,也觉着有几分道理。 自打太子殿下跌倒撞到脑袋,患了眼疾,宣宁候府就像笼罩着一层阴霾,老太太和大太太心情一直都不好,府里伺候的丫鬟奴才个个都提着心,生怕惹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快,迁怒到自己。 「左右姑娘和五姑娘关系不好,无论是什么缘由也和姑娘不相干。下月初十就是姑娘成婚的日子了,姑娘还是安下心来等着出嫁吧。」 万嬷嬷一提起这事情,脸上就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来,和傅沅说起成婚那天的流程来。 才说了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朝门口看去,就见着三姑娘傅珺从外头进来。 傅珺身着一袭淡蓝色绣木兰花褙子,缓步进来,看着坐在软塌上喝茶的傅沅就忍不住笑道:「就知道妹妹回了屋里就闷着不出来了。」 傅珺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才又对着傅沅道:「方才我去涟漪院看了看,送了瓶伤药过去,瞧着涟漪院真是一点儿都不像样子。丫鬟婆子也不知道伺候主子,在廊下说闲话嗑瓜子,见我进来,才上前请安。」 「我进了屋里,只代梅一个人在五妹跟前伺候着,瞧着真叫人感慨,当初黎氏对她再怎么不上心,她也是咱们二房的嫡女,宫里头又有太后这个靠山,哪里能料到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 「我知她不想见我,也没多留,只放下了药就回来了。只是心里头到底是不得劲儿,不是为着五妹,而是觉着这事情怪怪的。今个儿大伯母对五妹的态度,我怎么想怎么觉着奇怪。大伯母向来面儿上的工夫做的最好,轻易不叫人说出个不好来,今个儿偏偏要和五妹过不去,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傅沅对于傅珺能察觉出这些来一点儿都不觉着诧异,当初傅珺在黎氏这个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处处小心事事揣测,心思细腻又最能忍耐。即便是在黎氏去后,傅珺渐渐露出开朗的性子来,可骨子里却还是有种细腻和小心。 所以,才能察觉到大伯母张氏的异样来。 「我也觉着有些古怪,兴许是因着太子殿下眼疾未愈,大伯母为这事儿发愁才迁怒到五妹身上吧。」傅沅将方才对万嬷嬷说的话又说给了傅珺听。 傅珺听了,只轻轻叹了口气:「兴许真是这样。实际上,长辈们怎么做事咱们这些当晚辈即便是心里有些想法,又哪里敢真的表露出来。」 「只盼着太子殿下眼睛尽快好起来,要不然这府里的气氛真的……」 傅珺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露出一丝笑意来:「真有些羡慕四妹你,下月出嫁,就能换个地方透透气了。」 傅珺是知道之前宋淮砚特意来给老夫人请安的,那宋二公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四妹,也不会特意到府上。 说句实在话,她心里头不羡慕是假的,只是同人不同命,她就是再怎么羡慕,也不可能有四妹这样的福分。 所以,彼此相差太多,那种羡慕就仅仅是羡慕了。 这种感觉,在四妹及笄那日皇上圣旨赏赐及笄之礼,又宣告了成婚日子的时候就更强烈了。 傅沅听着傅珺的话,脑子里不免想起宋淮砚来。 v第41章[03.11]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他这两日过的好还是不好,有没有想通释怀。 傅沅正想着,就听傅珺轻笑一声,「看来,四妹也是中意那宋二公子的,难怪人家说,这两个人有缘分呀,总是能走到一块儿的。」 傅珺又和傅沅闲聊了会儿,留下来用了午饭,才起身告辞。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天一大早,傅沅才刚醒来,外头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万嬷嬷脚步匆匆脸色慌乱从门外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出事了!」 「五姑娘一早就跪在了宫门口求见太后,说是上回进宫太子殿下对她无礼,叫她差点儿就失了清白。她失手将太子推倒,才致太子如今的眼疾,五姑娘一求太后做主替其讨回公道,二求太后置其以下犯上之罪。」 傅沅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眸子里满是诧异。 「宫门口?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出府去的?」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满脸发愁道:「老奴也觉着诧异,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即便查出来,如今也已经无济于事了。以下犯上可是重罪,更别说,这事情可牵连到太子的名声。」 太子在东宫怎么胡乱来都行,可是试图染指给太后进宫请安的臣子之女,就是私德有亏了。 储君无德,再加上太子如今眼疾未愈,太子这地位怕是不保。 傅沅听了,这才明白过来那日傅珍临走时那一眼决然的目光是何意思。 她竟这样豁出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叫老太太和大伯母夜夜难寐。 傅沅好半天才消化了这消息,等到穿好衣裳收拾妥当的时候,外头就有丫鬟回禀,说是老太太派人过来传话,叫几位姑娘都去宁寿堂。 傅沅点头应下,那丫鬟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姑娘,如今五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定是怕府里乱作一团,再出什么祸事,才将几位姑娘都叫过去拘在宁寿堂。」 「好在姑娘的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不然还不定出什么岔子呢。」 万嬷嬷说完这话,便扶起了自家姑娘,替她理了理衣裳。 「怀青你跟着姑娘一块儿去,万事少说多听,别叫姑娘受了委屈。」万嬷嬷冲着站在一旁的怀青嘱咐道。 万嬷嬷原先是伺候过傅沅的生母谢氏的,在府里本就不同些,可她自打调到傅沅跟前儿,还是头一回对怀青这个大丫鬟说这样的话。 怀青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多说多错,倒不如不说。 「嬷嬷放心,奴婢晓得的。」 怀青说着,便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去了。 二人去的时候,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已经到了。 宁寿堂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凝重之气,屋子里压抑得很,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色铁青,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不等傅沅请安,老太太就指了指下头的绣墩:「坐吧。」说着,对着身边的卫嬷嬷道:「你再去看看,人有没有接回来。」 老太太说的「接」,实际上哪个不知是要将五姑娘傅珍「绑」回来,傅珍做出这样鱼死网破的事情来,老太太这会儿只后悔当日没一剂药将她给毒死,才留了她来祸害太子,祸害她的娅儿和整个宣宁候府。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如何不知老太太这会儿恨到了极点,又着急到了极点。 「老太太,咱们府里离皇宫有段距离呢,您再等等吧。」 话虽这样说,卫嬷嬷却也还是派了个丫鬟出府去打听了。 只是人虽然去了,哪里会这么快就有消息。 傅沅喝了一盏茶,才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大太太张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脸上看起来有几分疲惫,几分慌乱,还有几分恼怒。 随着大太太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那婆子傅沅是见过的,素日里在门房看门,人称郭婆子。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不等老太太叫起,张氏就走上前去,对着老太太小声道:「媳妇去查过了,昨晚涟漪院那个叫代梅的丫鬟说是家里老子娘病了,要家去。兴许,珍丫头是那个时候混出府去的。」 黑灯瞎火的,又赶上家里有人病了,是谁都要生出怜悯之心来。更别说,这郭婆子还收了一个翡翠镯子,哪里能不行个方便。 张氏的话音刚落,郭婆子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求饶道:「老太太饶命,是老奴一时起了悲悯之心,才放了她出去。只是,只是那时天色已黑,她身上又披着件披风,老奴是当真没瞧出来,竟是五姑娘。」 到了这个时候,郭婆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若是惹得老太太发怒,少不得这条性命就没了。 所以自然是想着能推脱便推脱了,自己一时不察,才将五姑娘放出了府去。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听着她这话自然没什么好气,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两个粗使的婆子上前,左右开弓扇了她十几个巴掌,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郭婆子脸上早就红肿不看,嘴角也烂了,鲜血顺着嘴边滑落下来。 她挣扎着,想要求饶,却不察袖子里一个东西差点儿就掉在地上。 刚想藏着,身边的婆子却眼疾手快将她按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翡翠镯子来。 郭婆子见着那镯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完了,她知道她是活不过这一天了。这般想着,她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瘫软在地上,只身子不住发抖。 那婆子将那镯子呈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过之后,只怒道:「还不老实招来,这样成色的镯子,怎么会在你袖子里?」 事情到了这地步,郭婆子也只能老实交代了。 v第42章[03.11] 要怪只怪大太太那边儿的人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将东西藏起来,就进门了。 仓促之间,她只能将这翡翠镯子藏到自己袖子里。 谁能想到,她自己一时贪财,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老奴是收了这镯子,只是老奴当真没认出来那人竟会是五姑娘。要不然,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叫五姑娘一个人这么晚了出府去。」 郭婆子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大太太,不好了,奴婢带人去的时候,那代梅已经在梁上吊死了。大概是听到了这消息,心中害怕,只留了一张遗信,说是她没看护好主子,叫主子惹出这样的大事来,她拿性命向老太太请罪,求老太太饶过她的老子娘。」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叫代梅的丫鬟竟是这样干脆利落,少不得叫人一阵唏嘘。 老太太虽然在气头上,对于这样的奴才心里头也有几分动容,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既是已经去了,就买口棺材送回她家里去吧,其他的,就不必追究了。」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屋子里郭婆子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哆嗦着身子满脸的惊骇和绝望。 如今代梅自个儿去了,老太太心里头的火发不出来,定然要撒在她的身上。 果不然,那丫鬟才刚退下去,老太太就冷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带着几分火气道:「漠视府中规矩,又收受贿赂,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拉住去乱棍打死吧。」 「叫各房的奴才都过来看,看看往后哪个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谁都知道郭婆子逃不过一死,听了这吩咐,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来。只是傅萱她们几个到底是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打杀的阵仗,虽然强忍着害怕,脸上到底是露出几分不自然来。 这一切落在一旁的卫嬷嬷眼中,卫嬷嬷上前一步,小声道:「老太太,姑娘们都在,不如叫人拉远些吧,免得这血腥气惊着了姑娘们。」 见着老太太点头,卫嬷嬷吩咐人将郭婆子拉到宁寿堂前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行刑。 虽然隔了老远,声音有些听不大清,可傅沅她们耳边还是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甚至会出现错觉,总觉着鼻子里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屋子里安静得很,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气氛压抑的叫人觉着喘不过气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外头才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朝门口看去,就见着闵嬷嬷脸色凝重从外头进来。 不等闵嬷嬷开口,老太太就急不可耐问道:「人可带回来了?」 老太太才刚问完,见着闵嬷嬷的脸色,心里头最后的那一点儿希望都消散殆尽,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回禀老太太,老奴带人去的时候,太后已经将人宣召进宫了。」 太后和皇后姜氏素来不和,也不会喜欢东宫的太子。有这样的把柄在,太后自然不会放过的。 更别说,这傅珍说到底还是平淑郡主的女儿,和太后总有那么几分关联。 闵嬷嬷的话说完,老太太气的将手掌的茶盏摔碎在地上,「那个孽障,若早知道有这一日,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将她掐死才是。」 「等会儿下了早朝,事情定闹到皇上那里去了,咱们宣宁候府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样的祸害!」 老太太胸膛起伏,恨不得将傅珍从宫里抓回来,直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 不过半日的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在朝堂后宫都激起很大的波澜来。 东宫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葬送在这一场风波中。 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提了一日的心,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说是东宫已经被禁军围住,皇后姜氏也被皇上下旨禁足在寝宫中,太子的储君之位多半不保。 老太太听了这消息,脸色大变,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当即就晕倒过去不省人事了。 张氏见着老太太这般,又慌又乱,心里头又惦记着东宫的傅娅,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叫人去外头请了大夫进来。等到回了自己屋里,才忍不住痛哭出声。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皇上便召诸王、大臣、文武官员等进宫,以不法祖德、暴戾、私德有亏之罪废黜宋贤东宫太子之位。 同一日下午,率文武大臣告宗庙,并言废太子宋贤,朕永不复立。 短短一日的工夫,东宫的威信轰然坍塌,连带着后宫的风向也变了。 姜皇后听到皇上在宗祠言永不复立宋贤太子之位的消息时,当即就瘫软在地上。 「娘娘。」大宫女锦玉见着自家娘娘这般,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段时日,从殿下醉酒摔倒患了眼疾到今日皇上下旨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告宗祠太子无德言永不复立。一件件事情下来,根本就叫人措手不及。 她在宫中伺候了娘娘多年,何曾见过娘娘遇过这般的危机。 姜氏哆嗦着身子上前几步,挨着软塌坐了下来,面色灰白,到了这个地步,她就是再傻,也琢磨出皇上这是早有废黜之心。要不然,旨意哪里会下的这么快。更不论早朝时刚下了废黜的旨意,下午就带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到了宗庙。 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姜氏的心中愈发的涌起一股绝望来。 她急急抓着锦玉的手,吩咐道:「快,研墨,本宫要给父亲……」 姜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锦玉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迟疑了不自然来。 她心中一紧,忙问道:「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到了这个地步,本宫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回禀道:「今个儿早朝,皇上除了下了旨意废黜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提起了年前京城重臣勾结盐商之事。此事除了殿下,还牵扯到了老爷。仅去年一年,老爷就收了盐商五百万两银子。」 说到此处,锦玉的话音顿了顿,吞吞吐吐好半天都不敢再说。 v第43章[03.11] 「接着说!」姜氏厉声道。 锦玉身子哆嗦了一下,才低声道:「皇上震怒之下,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狱。」 锦玉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姜氏的脸色平静中带了几分惨白,良久,却是突然笑出声来。 这笑中带了几分凄惨和不甘,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怨恨,听到人的耳中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娘娘。」锦玉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娘娘和殿下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氏才停住了笑声,看了锦玉一眼,目光麻木,脸色平静的吩咐道:「拿笔墨来,本宫教子不严,深知罪孽深重,愧对皇上,自请废去皇后之位。」 「娘娘!」随着姜氏的话音落下,锦玉面色大变,眸子里满满都是震惊。 自家娘娘莫不是疯了,怎么能想要自请废后? 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比皇后的身份和地位更能叫人心安的呢?殿下即便不是太子,可只要皇后娘娘在一天,多多少少总能庇护他一日。 娘娘这样,不是将自己推入了绝境吗? 锦玉跟了自家娘娘多年,深知自家娘娘不服输的性子,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意外,不知道娘娘为何会这样做。 「娘娘,此事事关重大,您要三思。」锦玉满是担心,出声劝道。 宫里头多的是想看娘娘笑话,将娘娘踩在脚底下的人,娘娘何苦自请废后,叫人看了笑话,轻贱了她。 姜氏听了这话,却是凉凉一笑,笑中带了几分苦涩和怨恨:「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皇上还会让本宫当这个皇后吗?」 「可即便是殿下犯了错,皇上也不该问罪娘娘?娘娘……」锦玉的话音顿了顿,看着自家娘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头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皇上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牢,有这样的儿子和生父,娘娘如何能继续母仪天下? 便是继续坐在这皇后的宝座上,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皇上做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所料。 这一刻,锦玉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来,自家娘娘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落到这般的处境。 「可是,皇上膝下只殿下和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卑贱,性子又木讷老实,如何能当的了这储君?」锦玉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姜氏苦笑一声,带了几分哽咽道:「二皇子木讷老实,可皇上还是当着祖宗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的面,说永不复立贤儿太子之位。」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皇上对贤儿是多大的不喜?这事情对贤儿又是多大的打击?」 「皇上将本宫父亲下狱,又不说废黜贤儿太子之位后,对他如何安排处置,何尝不是在逼迫本宫,叫本宫自请废后?」 姜皇后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来写了一封自请废后的折子,看了好几遍,才又开口道:「本宫跟了皇上多年,自以为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解皇上了,如今才知道,所谓的天家无情,哪里仅仅是无情?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荣辱兴衰、是成是败,不过都随着皇上的心意罢了。皇上心里头,大概从未将本宫当成过皇后,也从未真的看重过贤儿这个嫡长子。」 「本宫这会儿,只希望能借着这折子保全贤儿和父亲的性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也没力气去想了。」 姜皇后说完这话,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夫妻这么多年,他竟出手这般狠厉果决,丝毫都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去,将这折子交给门口的侍卫,叫他呈给皇上,也替本宫给皇上捎句话,就说臣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顾及往日情分,饶了臣妾父亲和贤儿的性命,叫本宫和他远远的离开京城吧。」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折子来,福了福身子从殿内走了出去。 递给侍卫那折子的时候,她心中苦涩不堪,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似得,想着皇上的心怎么会这般狠。殿下失了太子的位分,娘娘的母家又落到如此境地,皇上逼得娘娘不得不自请废后。 那折子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皇上手中,皇上看过折子后,面色丝毫不变,只吩咐一旁的李公公道:「拟旨:皇后教子不严自请废后,朕深思后,废姜氏皇后之位,降为静妃,封废太子贤为安王,三日后前往翼州,此生不得回京。」 李公公听着这旨意,脸上丝毫都不觉着诧异。 皇上早有废后的心思,若是不废后,嫡皇后和三皇子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回宫? 只是,嫡皇后因着当年靖江王府之事恨极了皇上,这二十多年都未曾原谅皇上。 即便是三皇子认祖归宗回了宫里,皇上未必真能得偿所愿。 李公公想着,在心里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孽缘呀,他跟了皇上大半辈子,知道这些年皇上心里的苦,也知道皇上心里头未尝没有那么一丝悔意。 倘若当年皇上能留一丝余地,哪怕是给靖江王留一个香火,何至于娘娘这么多年都不原谅皇上。 李公公拿过盖了玉玺的旨意,亲自出去宣旨了。 很快,这废后和改封废太子为安王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传得满城皆知,知道这姜家是就此落败了,太子也再无翻身之地了。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晚上了,她的脸色变了变,眸子里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皇上竟然这么着急废了姜氏皇后之位。 这一切切,都叫她觉着十分的仓促,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这位帝王一样。 不仅是傅沅,满朝文武和王族宗亲都在揣测着皇上的用意。皇上雷霆之怒,先是废太子,后是废后,又有了这静妃和安王,这一切,似乎是一早就想好的。可想而知,皇上很早就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联想到去年年底的盐商之事,众人心里愈发有了揣测。 兴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皇上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入睡。 v第44章[03.11] 老太太半夜才清醒过来,听到皇上废后的消息时,竟是痛哭不已,说是完了完了,娅丫头这辈子是完了。 大太太张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了老太太这话,嘴角紧紧抿着,透着几分死气沉沉。 到了这个时候,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娅儿是安王侧妃,定是要随安王到翼州的,这一去,往后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前后两道旨意,在朝堂后宫激起了很大的波澜,饶是慈安宫的太后,心中也不免存了几分费解。 「虽说太子被废、姜家败落、皇帝下旨废后,哀家多年的心愿也能了了。只是,哀家这回却难以捉摸出皇帝的心思来。」太后的话音顿了顿,看了站在身边的梁嬷嬷一眼,又问道:「这两日,二皇子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梁嬷嬷摇了摇头:「二皇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他身边的一些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难免有些张狂得意了。」 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哦,你是指那李氏?」 梁嬷嬷点了点头,眸子里带了几分轻视道:「太子被废,李氏私下里和人说,往后当了太子妃,就可时常到慈安宫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听着梁嬷嬷这话,嗤笑一声,「她倒想得好,皇帝龙体康泰,保不准什么时候宫里头再多个皇子,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当了太子妃,她那张狂的性子,也坐不上后位,不过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哀家听说,二皇子还是很宠那个宋氏?」宋氏是二皇子府的侧妃,是兵部尚书赵邦国的内侄女,当年一眼被二皇子看中,在她跟前求娶叫她进府当了侧妃。 这些年,宋氏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子一女,她又是个会笼络人的,日子过的比那正妃李氏还要滋润几分。 「这些年宋氏一直都没失过宠,老奴也觉着奇怪,那宋氏虽有几分姿色,也不至于让人惦记到那个地步。不过,这人呀也看眼缘,兴许二皇子就喜欢宋氏那样的呢。」 太后虽不讨厌二皇子,却也觉着二皇子有些太过平庸了,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也不会对二皇子府的事情这般在意。 「哀家知道了,这月十五,叫李氏递牌子进宫请安吧,到时候哀家提点她几句,别叫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梁嬷嬷目光变了变,抬起头来看了太后一眼,随后才应了声是,又将话题转移开来:「娘娘,珍姑娘也关着有几日了,皇上那里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今个儿老奴特意去问过李公公了,李公公说,皇上念着傅珍是平淑郡主之女,之前又得太后几分喜欢,说是一切都由太后处置。」 听着梁嬷嬷的话,太后愣了一下,思忖了片刻才看了梁嬷嬷一眼:「皇上既松口了,你明日就叫人将她送到太和庵吧,哀家养了平淑郡主一场,保全她的女儿一条性命,也算是最后替她做一件事了。」太后说完这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后,您也宽心些,时候不早了,老奴伺候您歇下吧。」 梁嬷嬷说着,扶着太后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梳洗之后,才进了内室伺候着太后躺下。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前的广场,经过朱雀大街出了京城,朝郊外的太和庵驶去。 马车里的傅珍一身青色的衣裳,脸上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经此一事,她觉着自己的内心竟然平静了许多。 过往种种,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却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似的。只是在想起傅沅的时候,心里头到底还存着一丝嫉妒和不甘。 明明是同一个父亲,她们一个要在庵堂度过余生,一个却将风风光光嫁到南阳王府,衣食无忧,富贵一生。 兴许,这就是命吧,她再强也强不过命去。 傅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正好见着闵嬷嬷进来,和老太太回禀了这事儿。 老太太听了,只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来:「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后半辈子还能在庵堂里度过,可见是太后念了往日的情分,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二老爷可知道了?」老太太又问道。 闵嬷嬷听了,点了点头:「老奴已经去回禀过二老爷了,二老爷开始没说话,后来才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低老奴也没听清。之后二老爷叫了管家进来,交代他去办两件事。头一件是去黎氏的坟前,将这事情告诉下头的黎氏。第二件事就是叫管家拿五百两银子,亲自去太和庵打点。」 闵嬷嬷这些话说完,老太太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这样的孽障,亏得他还想替她打点,要我说,倒不如叫她早些死在庵堂里。」 老太太丝毫都不掩饰对傅珍的厌恶,只是这般无情的话听到众人耳朵里,不免叫人觉着老太太少了几分慈悲。 不管怎么说,傅珍还年轻,一辈子在那庵堂里,虽能保全性命,可这样没有盼头的活着也是可怜至极。 老太太这话,也太过刻薄无情了些。 闵嬷嬷听了这话,只低下了头,不敢接话,这话老太太能说,她们这些下头的奴才说了,就是不顾尊卑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来了。 老太太听了,脸上的神色和缓了几分:「不是叫她好好回屋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昨晚老太太昏迷了大半夜,一直是大太太在身边伺候着,早起的时候大太太的脸色很是苍白,老太太就叫她回去歇着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张氏就掀起帘子从门外进来,她的脸色苍白,不过几日的工夫,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叫人觉着她是在硬撑着才没倒下。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张氏上前几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张氏才刚扶下身子,老太太就抬了抬手,开口道:「快起来吧,不是叫你回屋歇着吗?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别再闹跨了自个儿的身子。」 张氏上前坐了下来,「媳妇实在睡不着,就想着到您屋里来坐坐。」 短短几日的工夫,张氏整个人像是失了精气神,说话也提不起劲儿来。 太子被废,成了安王,虽有王爷的身份,可再无往日的尊贵了。更别说,一个废太子,来日新君登基,还能有什么活路? 娅儿身为侧妃,跟着他去那翼州,如何能有好日子过?世人向来拜高踩低,只怕往后少不得要受很多委屈。 张氏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疼,吃不好睡不好,成日里想着这事儿。 「老太太,媳妇,媳妇想进宫见娅儿一面。」张氏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 v第45章[03.11]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脸色就变了,「这个时候宫里头才出了那么多事,你哪里进得了宫?」 「好歹娅儿如今还有着身孕,也是皇家的骨肉,就算太子被废,娅儿也不至于……」老太太说到此处,突然脸色就变得惨白,眼底露出一丝慌乱来。 废太子一直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郡主,还是侧妃崔氏所生。原本傅娅有孕是喜事,若能生下出个儿子来,地位尊荣就什么都有了。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并未被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傅娅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不是了。 就算皇上能容得下这孩子,未来的储君难道也能容得下? 老太太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张氏这几日早就乱作一团,听着老太太提起傅娅肚子里的孩子来,又见着老太太如今这般的脸色,这才想起来,傅娅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可能会害死她。 后日安王就要携家眷去翼州了,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处处都是波折,若是有心算计,保不准真就出个什么事儿。 一想着这惊险处,张氏就一阵心惊肉跳,看着老太太的神色,却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她在府里这些年,如何能不了解老太太的性子,她这个人,骨子里最是自私了。如今口口声声是替娅儿难过,可她心里如何能不清楚,老太太是可惜这宣宁侯府日后的分光和体面。 那些盼头,都在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下,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连初始的时候都不如。 所以,她又如何能盼着老太太能理解她这个当母亲的心。 张氏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回了自己院里。 老太太看了坐在下头的傅沅她们一眼,吩咐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听老太太这样说,几个姑娘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才刚退出了屋里,就有丫鬟上前对傅沅小声道:「四姑娘,我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傅沅看了面前的丫鬟一眼,认得她是大伯母张氏跟前儿伺候的,自己并不好拒绝。 不等她开口,身边的二姑娘傅萱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带了几分小心道:「四妹就去母亲那里一趟吧,这几日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母亲肯定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 傅沅知道事情并不会像傅萱说的这样简单,却也不好开口拒绝,想了想,就点头应了下来,随着那丫鬟一路去了大伯母张氏所住的院里。 张氏所住的碧霄院距离老太太的宁寿堂并不怎么远,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许是因着太子被废的事情,整个碧霄院都透着一股凝重之气,廊下的丫鬟们都规规矩矩站着,便是偶尔说些什么,也是压低了声音,并不敢吵到里头的人。 见着傅沅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着碧绿色衣裳的丫鬟忙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姑娘可算是来了,我家太太说了,姑娘来了请您直接进去。」 说完这话,那丫鬟便挑起帘子,领着傅沅走了进去。 因着是在二月多,外头有些冷,屋子里依旧燃着炭盆,刚一进去就觉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叫人身上觉着暖烘烘的。 大太太张氏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听到脚步声见着傅沅来了,张氏脸上露出几分动容来,这个时候傅沅还能来这一趟,她心里头着实多了几分暖意。 「侄女见过大伯母。」傅沅缓步上前,才刚扶下身子,就被张氏伸手扶了起来。 「好孩子,来,这边坐。」张氏说着,拉着傅沅到了软塌前。 傅沅见着张氏落座,自个儿才挨着软塌坐了下来。 丫鬟们上了茶水和点心,傅沅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张氏不说话,她也没开口去问,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张氏才忍不住将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按理说这事情我这当长辈的不该和你说,只是,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大好,这府里又是这般的处境,我即便知道不合适,也只能请你过来一趟了。」 张氏这话说的很是客气,一个「请」字,若是放在以前她是断不会对傅沅这个晚辈说的。 傅沅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也直觉到大伯母是有事要求她,而且这事,还不是一件小事。 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还有方才张氏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那些话,傅沅心底便明白了几分。 张氏是为了大姐姐傅娅的事情求她。 傅沅压下心里的想法,抬起眼来,眸子里带了几分不解之意,好像在说她能帮她这个长辈什么忙。 张氏见着,知道她是真不明白,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我就直说了,你大姐姐眼看着就要去翼州了,我想进宫去见你大姐姐一面。要不然,等她去了翼州,我们母女想要再见面怕是难了。」 「我知道南阳王府的老王妃对你甚是喜欢,我想叫你替我去求求老王妃,想法子叫我进宫见上你大姐姐一面。」 张氏说完,目光就直直看着傅沅,巴不得她立马就应下。 只可惜,傅沅的反应到底让她有些失望了,而且,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大伯母,此事您实在是难为侄女了。莫说我还未嫁到南阳王府去,就算是已嫁过去了,也不好插手这东宫之事。」 「老王妃是对我不错,可侄女不能因着这份儿喜欢就去拿这事儿来难为老王妃。侄女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也知道,皇后被废,太子成了安王,这些事情都是太后喜闻乐见的。即便是侄女豁出一切去求了,难道老王妃也能不顾及太后的心思,去进宫求太后去?」 虽说张氏是太过担心乱了心神,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如何会真的想不到?不过是觉着她好说话,或是她这当晚辈的不好拒绝她的恳求,所以依旧叫人「请」她过来了。 傅沅虽能理解她的难处,可心底却着实有几分不快。 听傅沅这么说,张氏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良久才出声道:「罢了,是伯母思虑不全,差点儿就难为你了,你可别怪伯母才是。」 话虽这么说,这样直接了当被傅沅拒绝,张氏心里哪里能不难受,面上哪里能挂的住。 说完这话后,张氏就端起了茶盏喝了起来。 v第46章[03.16] 傅沅见着张氏的动作,知道这是要送客了,便也有眼色地站起身来,开口道:「伯母若没什么别的吩咐,那侄女就先告退了。」 张氏点了点头,叫身边的大丫鬟初兰将她送了出去。 见着傅沅出去,张氏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太太,这四姑娘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您亲口求她,她却是一口就回绝了,哪里有这样的晚辈。这还没嫁到南阳王府去呢,就这样……」身边的丫鬟香冬看着自家太太的脸色,忍不住道。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张氏呵斥住了:「闭嘴!还不嫌丢脸?」 香冬见着自家太太动怒,脸色一变,忙跪在了地上:「太太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 张氏看了一眼,开口道:「起来吧。」 等到香冬站起身来,张氏才又叹了口气,开口道:「这事原本就是我难为了她,也怪不得她。我心里虽然也有些恼,可不单单是因着她的拒绝。」 「我要强了这些年,到了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一天天看着娅儿落到如此处境。」 香冬听着这话,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见着自家太太自个儿伤心。 傅沅回了映月阁,将方才在碧霄院的事情说给了万嬷嬷听。 万嬷嬷听了,当即就恼了:「姑娘没应承就对了,她哪里是在难为姑娘,这分明是拿姑娘的前程去赌呢。大姑娘落不着好,大太太也不该和姑娘提这事儿,还好姑娘没面子薄当场就应了下来。」 姑娘眼看着就要嫁到南阳王府了,这个时候拿东宫侧妃的事情去求老王妃,老王妃便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有想法,觉着姑娘不懂事,也太拎不清了。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不满,姑娘嫁过去之后肯定更要挑姑娘错处的。即便有宋二公子护着姑娘,姑娘日日在后宅之中,总会受了委屈的。 想着这些,万嬷嬷心里头愈发觉着生气了。 「我又没应下,嬷嬷别气坏了身子才是。」傅沅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咬了一口,见着万嬷嬷还在生气,开口劝道。 万嬷嬷听着傅沅的话,摇了摇头:「老奴哪里只是生气,老奴还有些后怕,事关东宫,这个时候姑娘掺和进来,还不知被人怎么议论呢。不知道的,定说姑娘年轻张狂,人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给娘家人办事了。」 万嬷嬷说完,又叮嘱了傅沅几句,这才出了屋子。 两日后安王携家眷前往翼州,因着废太子的事情,宫里头冷冷清清的,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凝重和压抑。 正好这个时候御花园的梅花全都开了,太后便在十五月圆之夜御花园设宴,邀各家的夫人和姑娘们进宫赏梅。 旨意传了下来,万嬷嬷一直拉着傅沅忙活了一日,才准备好了进宫参加赏梅宴的穿戴。 穿的太素了叫人觉着不喜,太艳了难免有些轻浮,又太过扎眼,最后挑了件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褙子,和一条青绿色杭绸长裙,镯子是南阳王府老王妃赏的那只,簪子是先夫人留给自家姑娘及笄那会儿用的簪子。 这样的打扮,谁也挑不出错来。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傅沅就起床了,梳洗更衣收拾妥当后,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稍微用了些早饭,就随着老太太一块儿出了府里,坐上马车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大伯母张氏因病不能进宫,昨日已经派人进宫请过罪了,实际上,是老太太怕太后见着张氏不喜,所以才叫她称病不去。 而张氏也不想见那些同情和奚落的目光,更不想费心应付,所以听了老太太的话,便应了下来。 马车出了朱紫巷,行了许久,穿过朱雀大街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宫门口。 傅沅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下了马车,一阵冷风吹进脖子里,叫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外头天冷,姑娘还是披上件披风吧。」 傅沅的举动落在卫嬷嬷的眼中,卫嬷嬷开口道。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披风穿在了身上,跟着老太太走到宫门前,递了牌子进去,这才进了宫里。 这梅花宴摆在御花园不远处的梅园里,傅沅她们跟在领路宫女的身后,缓步走着,许是废太子的事情刚过,宫里头甚觉压抑,连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傅沅心想,怪不得太后要摆这梅花宴,大概也想热闹热闹吧。 顺着宫道一直往里走,绕过御花园,进了一处垂花门,便到了梅园。 园子里开了很多的梅花,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细细的清香,直进入人们的心肺。 这个时候,园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姑娘们穿着鲜艳的衣裳,个个花容月貌,窈窕多姿。 傅沅跟着老太太走上前去,听着老太太和各家的老夫人应酬了几句,就觉着袖子被人拽了一下,转过头去,见着表妹谢琦就站在身后。 「以为表姐还没到呢,不曾想却比我们还要早到。」 谢琦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低了几分,又偷偷看了不远处的寇氏一眼。 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傅沅见着了大舅母寇氏,许是太子被废的缘故,寇氏的气色并不怎么好。 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之前是想过要提醒一下表哥谢迁的,只是,一直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宫里头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听说舅父被皇上训斥,官降一级,罚俸两年。 可比起梦中淮安候府的结局,这已经很好了。 v第47章[03.16] 傅沅将视线从大舅母寇氏身上收回,又和谢琦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听着一声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 「太后驾到!」 随着这声音落下,众女眷们全都从坐上站起身来,跪地请安。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身着一身明黄色凤袍,扶着嬷嬷的胳膊从撵车上下来,款步走到上首的案桌前落座,随后环视了跪在地上的女眷们一下,才出声道「 都起来吧。」 「是。」因着太后到来,众人不自觉中都带了几分紧张和拘束,谢过太后恩典,这才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今年的梅花开的似往年一样好,只是哀家却觉着,这席间的气氛倒是不如往年了,各位可有和哀家一样的感受?」太后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开口道。 她的话音刚落,席间又是一阵紧张和不安。 太后这番话颇有几分深意,尤其是宫里头才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太子和皇后接连被废,这个时候太后说出这话来,任谁都觉着诧异。 席间一时沉默下来,空气中带了几分凝重和压抑。 傅沅也微微低下头去,心想太后所言何意,还未想清楚,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笑声:「皇祖母说的对,孙媳也觉着是这样呢,兴许是女眷们见了太后的威仪难免拘束些,孙媳有个提议,不知好是不好,只怕说了不合皇祖母的心意,反倒惹得您生气。」 这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全都抬起头来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二皇子妃李氏。 李氏身着一身紫色的宫装,梳着流云髻,眉宇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舒快和得意来,便是在和太后说的话的时候,也格外的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之前有多得太后喜欢呢。 可实际上,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李氏不得二皇子宠爱,在府里头连个侧妃都争不过去,太后又怎么会给她脸面。 所以她这话落下来,在座的人心里头都觉着有些怪怪的,可又不能说有什么不对。 太子被废,宫中便只有二皇子,为了江山社稷考虑,皇上即便不喜二皇子的平庸,也会对他格外看重几分的。 这样一来,李氏的这个二皇子妃的身份就跟着水涨船高了。若哪一日二皇子被皇上立为太子,入主东宫,李氏便是尊贵的太子妃。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觉着这李氏太过心急了些,竟是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当着太后的面,竟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味道。 也不知,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般想着,众人的视线便不着痕迹朝太后那边看去。 只见太后眼底微微划过一抹诧异,随即笑了一声,甚是温和对着李氏道:「今个儿是个热闹的日子,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说不好哀家也不会罚你。」 太后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手搁在了案桌上。 听太后这样说,李氏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太后既觉着这场面不热闹,不如将后宫主位的娘娘们一块儿叫过来,多些人定能热闹些。」 李氏说完,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这话若是寻常时候说出来便也罢了了,这个时候说出来,谁都觉着这李氏是有私心的。 想着李氏方才的一番作态,不用深想也知道李氏是想在各宫的娘娘们面前显露一下,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太后若是允了,这宫里头的人就该重新估量这二皇子妃的分量了。 傅沅听着李氏的话,心里头忍不住想笑。 早就听说二皇子妃上不得台面,如今见着,竟是比传言中还不如,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李氏好歹也是个皇子妃,竟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她不知太后若是允了,她便成了这后宫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不允,便是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打了她的脸。这往后,她还怎么争回这脸面? 想着这些,傅沅也不自觉朝太后那边看去。 只见太后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在李氏身上审视了片刻,才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你去传话吧。」 那太监听着太后的吩咐,脸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的诧异来,恭敬地应了声是,就转身退了下去。 「孙媳谢皇祖母允准。」李氏看着那太监离开,笑着福了福身子,谢过太后恩典,这才回去坐了下来。 太后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听着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两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缓步进了梅园,乃是辛嫔和丽嫔。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辛嫔和丽嫔缓步上前,福身请安道。 太后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抬了抬手,开口道:「起来吧。」 「怎么淑妃没过来?」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出声问道。 今上甚少进这后宫,女色上也不很看重,所以主位的妃嫔只有三人:淑妃、辛嫔和丽嫔。 这三位娘娘只有淑妃替皇上生了两个公主,其余二人皆无所出。更因着淑妃是昭懿皇后身边的旧人,皇上对淑妃很是看重几分。所以这宫中除了皇后外,便以淑妃为尊了。 姜氏未被废黜的时候,曾数次为难过淑妃,只是每每都得来皇上一番训斥。再加上淑妃性子沉稳,与人无争,对姜氏这个皇后也很恭顺,所以姜氏虽嫉妒她,这些年也只敢暗地里使些绊子,并不敢太过难为她。 因着两位公主,太后对淑妃也很是喜欢。 听太后这样问,下头的太监忙回道:「回太后的话,奴才去过永康宫了,才到门口就见着了李公公,琢磨着皇上在里头,奴才便没敢进去传话。」 太后听了,「嗯」了一声,便没继续追问下去。 这些日子,朝堂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先是废太子,紧接着就是废后,皇帝的心情定然不好,能到淑妃那里坐一坐,说说话,倒也能开解几分。 v第48章[03.16] 为人之母,自然不想见亲生的儿子心情不快,即便他贵为九五之尊,早就不需要她替他担心了。 太后看了站在那里的辛嫔和丽嫔二人一眼,出声道:「好了,都坐吧。」 下头的奴才早已另设了位置,领着二人坐了下来。 「哀家还想着这些日子宫里头事多,不必叫你们过来了,还是李氏和哀家提议,说是人多热闹一些,哀家才叫你们一块儿过来了。」 太后的话音刚落,李氏便笑着站起身来,对着辛嫔和丽嫔福身见了礼。 「臣妾还以为皇祖母会怪我唐突,没想到皇祖母却是应下了,只可惜淑妃娘娘没过来,不然也能一块儿赏赏梅花。」 李氏正高兴着,哪里能看到她说出这话后辛嫔和丽嫔脸上的那么一丝不快来。 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 这李氏,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都不知道轻重,不晓得自己哪句话就得罪了人。 她记得,李氏虽骄纵些,性子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尤其因着她不得二皇子宠爱,在宫里头的贵人面前便觉着矮了几分,如今太子才刚被废,她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果然,这人啊一有了野心和登上高位的可能,这腰杆儿就比什么时候都要直。 只是,李氏这样张狂,便是有再大的福气也端不住。 「是时候传膳了。」 太后将视线从李氏身上收回,叫人赐了梅子酒,随后宫女们鱼贯而入,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美味佳肴。 宫女们将酒杯里斟满了酒,很快空气中就弥漫开来一股梅子清甜的味道。再加上满院的梅花香,更是叫人觉出一种惬意来。 傅沅很喜欢这梅子酒,一时不觉,便喝了两杯,就觉着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了。 耳边丝竹悦耳,舞姬长袖曼舞,空中洒下梅花的花瓣来,气氛顿时变得高涨起来。 傅沅正沉浸在这欢快的氛围中,突然见着一个太监面色慌张进了梅园,打断了丝竹声。 曲子戛然而止,一时间,在座的女眷们全都愣住了,直愣愣见着那太监走到上首的太后跟前,「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好的气氛突然被破坏,太后脸上露出几分不快来,挑了挑眉出声问道:「这样慌慌张张的,可是淑妃出什么事儿了?」 这太监是淑妃在淑妃宫中伺候的,太后也是见过的。 那太监摇了摇头,回禀道:「回太后的话,皇上和我家娘娘相谈甚欢,叫人从御书房将未批完的折子拿了过来,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龙颜大怒,下旨传召二皇子进宫。」 「皇上还说,不许二皇子乘轿骑马。」 「娘娘瞧着皇上当真是动了大怒,就连忙吩咐奴才将此事回禀太后了。」 只见太后听了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视线竟下意识朝坐在那里的李氏看去。 坐在那里的李氏,早已不复方才的得意和高兴,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不住发抖着。 皇上震怒,不许二皇子乘轿骑马,那就是要二皇子徒步从皇子府走到宫中了。 这样的旨意,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揣测来。 出了这样的插曲,太后自然没了兴致,提早就退席了。 众位女眷们只作势略微赏了赏梅花,就尽早出了宫中。 直到第二天的时候,宫中才传出消息来,说是昨日一些朝臣联合上了一份折子,奏请皇上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以定国本、以安民心。 而叫皇上震怒的,并非是这份请立太子的折子,而是都察院御史薛正弹劾二皇子昨日夜间酒后失态,以「朕」自称,说了数句怨愤皇上之话,实有不臣之心。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沅心中虽诧异,却也不觉着十分不可思议。 二皇子平庸,顶着皇子的身份窝囊了这么些年,如今眼看太子被废,皇上又其他的皇子,只他一人能当这新太子了,难免有些轻狂起来,一时醉酒,说出那个最不该说的字来。 让傅沅奇怪的事,这事情怎么会恰好被督察院御史薛正知晓了? 难不成,那薛正还敢在二皇子府安插眼线? 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直觉告诉她,这多半是一个坑,而且这坑还是皇上亲自挖的,就等着二皇子自己往里头跳。 皇上这是一步步想要将宋淮砚推到东宫太子的位置上,而且,还颇有几分心急。 「姑娘,虽说世事难料,可这段时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老奴是愈发瞧不透了,这皇家的父子怎么就……」 万嬷嬷没敢继续说下去,微微叹了口气,倒了盏茶递到自家姑娘跟前。 傅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吹了几下,轻轻抿了一口。 不等傅沅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怀青从外头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碧霄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太太昨晚着了凉,今早发烧病倒了,管家才请了大夫进来诊脉。」 傅沅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张氏能挨到这会儿已经很是不错了。 自打傅娅随着安王殿下一块儿去了翼州后,张氏受了打击伤心不已,在屋里头痛哭了一场,可她到底管着府中中馈,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只能强撑着管着。 三太太卫氏倒是有心插上一手,只是张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哪里能允她插手,叫她管着这偌大的侯府。 听说卫氏没得逞,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几句酸话,不过老太太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松口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 v第49章[03.16] 「姑娘,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万嬷嬷提醒道。 傅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带着怀青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这段时日老太太心情不好,之前又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身子愈发不如以前了。只有一点,叫傅沅觉着有些意外,就是老太太看起来似乎比往日要平和了许多。这些日子,虽有时气急败坏说都是傅珍害了大姑娘傅娅,连累了宣宁候府的名声,可傅沅有一日无意中听两个丫鬟私下里议论,老太太竟也叫人带了些银票和平日起居用的东西去了趟 这在傅沅看来,的确是格外的吃惊。 兴许,老太太经此一事,才真正想明白了。又或者,她心里头对傅娅和傅珍都存了几分愧疚,只是素日里好强,不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说出来罢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才刚起来,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 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也已经在屋里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了几分异样,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只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外头天冷些,你也要多穿些才好。」 傅沅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朝老太太道了声谢,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因着老太太心情不大好,二姑娘变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说话间就说起了三月里天气暖和些,想要和老太太一块儿去踏青散心的事情来。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傅珺抿嘴一笑,朝傅沅这边看了一眼,开口道:「二姐姐忘了,三月里要忙四妹的亲事,哪里能抽得出空来去踏青散心。」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 老太太笑着指了指傅萱,替她解围道:「她呀,是急着要哄我这老婆子开心,才忘了还有你四妹的亲事。」 傅萱不好意思笑了笑,嘴里却是辩解道:「孙女儿才没忘,是三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等四妹成亲后咱们再和老太太一块儿去郊外。 」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热闹开来,众人就说起了傅沅的婚事来。 傅沅毕竟还未出阁,听着众人的说话声,只能不时点点头,老太太问一句,她答上一句。 卫嬷嬷抿嘴一笑,道:「老太太,四姑娘脸皮薄,您就放四姑娘一马,等成亲的那日就好了。」 傅沅原本还不觉着如何,倒被卫嬷嬷一句话弄得真脸红起来。 傅珺瞧着她发红的脸颊,也跟着笑道:「可不是,老太太您看,四妹羞的脸都红了。」 因着老太太高兴,就留傅沅她们一块儿在宁寿堂用了膳,虽是早饭,桌上却摆了傅萱喜欢的杭三鲜,傅珺爱吃的西湖醋鱼,还有傅沅喜欢的好些点心。 老太太瞧出她们的诧异来,只笑道:「都动筷子吧,别等着菜凉了不好吃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显然是甚少说这样的话。 傅沅和傅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惊讶来。 看来,老太太当真是变了些。 众人应了声是,就陪着老太太用起膳来。 等到用过饭之后,丫鬟们端了茶水进来伺候着众人漱口净手,又上了几盏上好的西湖龙井。 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老太太喜欢喝茶,她屋里的茶自然是上好的。 喝了几口茶候,众人怕扰了老太太休息,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珺道:「你大伯母病了,你和萱丫头一起去碧霄院看看吧,顺便从我这里拿些上好的补药给你大伯母。」 「沅丫头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众人全都应了下来,等到傅萱和傅珺退下去后,老太太才对着傅沅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坐吧。」 傅沅点了点头,缓步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她虽不知道老太太要对她说什么,可想着老太太如今的改变,隐隐也能想到一些。 自打那九龙玉佩的事情过后,老太太便愈发厌恶了她。即便有些因着她要嫁到南阳王府的事情态度略微有几分缓和,可谁也知道,她和老太太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只是彼此面上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傅沅坐下后,便微微低着头没有出声。 老太太见着这样,轻轻叹了口气:「哎,记得你刚回府的时候,和我也不会这么生分。」 说太太这句话才刚说出来,就看了一旁的卫嬷嬷一眼,卫嬷嬷会意思福了福身子也退了下去。 老太太才又继续说道:「这一晃也过了一年多,日子过的可真快。如今你大姐姐又随着安王去了翼州,你五妹妹又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儿,这两日我整日的琢磨,心里头不是没有后悔。」 「我这当祖母的确是自私了些,才叫你们几个都受了不少委屈。」 老太太这么说,傅沅也抬起头来,却是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相信老太太是真有几分愧疚和后悔,可这样的愧疚和后悔之后,谁能保证老太太不会变的和过往一样自私呢? 对于老太太如何,傅沅一点儿也不关心,更不会在乎,因为原本就没多少感情。 只是,老太太话说的这个份儿上,她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傅沅才摇了摇头,开口道:「您别这么说,大姐姐如何五妹妹如何,哪里是您能左右的?大姐姐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五妹妹如今这般的下场也是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到您身上。」 v第50章[03.16] 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半天都没有开口,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眼看着也要嫁人了,往后离了府里,和我这当祖母的相处也少,咱们呀倒不必再纠结什么祖孙之情了。只一点,你虽是在淮安候府长大的,可到底姓傅,是咱们宣宁候府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你大姐姐如今又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咱们傅家,也只能靠你父亲、你三哥和你这个嫁到南阳王府的姑奶奶了。」 「难得皇上还肯看重你们二房的人。」 到了此刻,傅沅才了然老太太将她留下来说话是何意。 她后悔是真,有私心也是真,她就说,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快呢。 对于这点,傅沅并不觉着生气,老太太这样说也是为了整个宣宁候府,不管她和老太太之前有什么隔阂,老太太有句话说的对,她姓傅,宣宁候府是她的娘家。 她只是不明白,若是亲人,很多话不比说,说了反倒彼此尴尬,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太太怎么不明白。 傅沅点了点头,回道:「您说的话孙女儿谨记在心,不会忘记自己是傅家人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又问了傅沅出嫁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傅沅一一答过,这才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去吧,今个儿也得空去探望探望你大伯母。」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外。 出了门口的时候,见着了候在那里的卫嬷嬷,和卫嬷嬷应付了两句,便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姑娘,咱们这会儿是去探望大太太,还是先回映月阁去呢?」刚出了宁寿堂,怀青就出声问道。 她可见着方才二姑娘和三姑娘一块儿去探望大太太了,若是自家姑娘不去,不是落了话柄吗? 尤其,大姑娘才跟着安王去了翼州,而自家姑娘眼看着要嫁到南阳王府了。姑娘若是不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姑娘因着东宫的事情,连自个儿的伯母病了都不去探望。 「去是要去,可总不能空着手过去吧,还是先回映月阁拿些补品和药材吧。」 「姑娘说的对,奴婢竟忘了。」 于是,二人便回了映月阁。 屋里,卫嬷嬷给老太太续了杯茶,才出声问道:「老太太和四姑娘可将话说开了?」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很多事情也不忌讳,所以心里想着便直接问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又搁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带了几分感慨道:「这人呀,处着处着才能有感情,看来,我们祖孙二人还是话说的少,彼此才不甚亲近。」 「也怪我,这些年是有些说一不二,对几个姑娘也少了几分慈悲。」 卫嬷嬷听着,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慨,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太太再怎么后悔也迟了。 大姑娘去了那翼州,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五姑娘呢,在那庵堂里度过余生,谁听了也不免唏嘘,心里生了同情。 她也不知道,这好好的宣宁候府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唯一能称得上是件好事的,就是下月初十四姑娘和那宋二公子的亲事了。 「老太太您也宽心些,这人呀都有自己的命数,尊荣富贵那都是老天爷给的,什么时候要收回去,那也定是老天爷的意思。」 听卫嬷嬷这么说,老太太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拿起桌上的茶盏继续喝了起来。 傅沅回了映月阁,用过午饭后,才叫怀青拿了几盒补品一块儿去了大太太所住的碧霄院。 她去的时候,二姑娘傅萱正伺候着张氏喝药,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张氏穿着一件湖色素面妆花褙子,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傅萱在一旁伺候着张氏喝药。 见着傅沅进来,张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来:「正和萱儿说你的亲事呢,你就来了。」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伯母,这才问起张氏的病情来。 「伯母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的?」 张氏正好喝完了碗里的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说道:「不过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你不必挂心。」说着叫傅沅坐了,又叫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才刚说了几句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闵嬷嬷慌慌张张从门外进来:「大太太,不好了,外头都在说前日大姑娘在去翼州的路上不慎摔下马车,小产了。」 「说这事情定是二皇子派人做的。」 大太太听了,脸色当即就变得惨白,慌乱道:「什么,那娅儿……」 知道大太太要问什么,闵嬷嬷忙摇头道:「大太太放心,老天保佑,大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大太太听了,却依旧有些不放心,道:「她才刚小产了,这半路上折腾,还能有什么好,这要是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好。」 「那翼州天气又不和京城一样,她拖着小产的身子,可怎么养得好。」 大太太哀声叹气担心不已,傅沅和傅萱安慰了几一会儿,见着她精神实在不好,就全都起身告辞了。 转眼又过了几日,安王侧妃傅氏半途小产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再加上之前二皇子的那些不敬之言,一时间炙手可热的二皇子府突然也变得冷清下来,和往日一样门可罗雀。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一,距离傅沅成亲的日子仅仅剩下十日的时间了,便是老太太因着东宫的事情伤心,也少不得要将傅沅的亲事看重上几分。 傅沅从宁寿堂请安回来,听万嬷嬷说着成亲那天的流程,却不知此时朝堂上因着南阳王的一句话掀起了惊天骇浪。 「皇上,事已至此,为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老臣冒死恳请皇上将昭懿皇后嫡出的三皇子接回宫中。」 第51章[03.20] 南阳王爷短短一句话,犹如惊天巨雷炸响一般,令满朝文武宗室王公所有人全都呆住了,脸上满是震惊。 昭懿皇后二十多年前已经故去,哪里还能…… 众朝臣心里琢磨着,不免想到一个可能,身子猛地僵硬在那里。 这话是从南阳王爷嘴里说出来的,难不成这昭懿皇后不仅活着,而且还给皇上生下了嫡皇子。 耳边又传来南阳王铿锵有力的声音:「皇上,当年靖江王府满门被诛,昭懿皇后伤心之下不顾腹中骨肉悬梁自尽,被您发现救下后,幽禁在宫中。微臣奉命将三皇子养在府中充作次子,这些年殚精竭虑,更时有不安,只盼着有一日皇上能叫三皇子接回宫中,以正身份。」 随着南阳王的话音刚落,满朝文武这才全都明白过来,看着龙椅上满目威严的帝王,联想到这些日子宫中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后背不免生出几分寒意来。 在场的人既能立足在朝堂这些年,又有哪个是愚笨的,所以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 若没有皇上的允准,南阳王哪里敢将这天大的秘密当着众朝臣的面说出来。 「放肆!」皇上震怒,脸色铁青,抓起龙案上的一本奏折,就朝南阳王砸了过来。 南阳王并不躲避,依旧朗声道:「皇上,事关江山社稷,老臣恳请皇上三思。」 南阳王的话音落下后,兵部尚书曾可法也上前跪地道:「皇上,太子被废为安王,避居翼州,二皇子早有谋逆之心,又生性平庸,臣恳请皇上准南阳王所奏,将三皇子迎回宫中,以定国本。」 「请皇上准三皇子回宫。」曾可法之后,陆续有朝臣上前奏请。 不过一会儿工夫,满朝文武竟全都跪了一地。 南阳王看了众朝臣一眼,又继续奏道:「皇上,三皇子虽自幼养在宫外,却是昭懿皇后嫡子,名字又早已记在玉蝶之上,皇上虽秘而不宣,这些年却也对三皇子看重有加。去年年底,三皇子替皇上察盐商之事,不慎遇刺身负重伤,微臣分明见着皇上替其担心。如今为着江山社稷,皇上更该将其接回宫中,入主东宫,以定国本。」 随着南阳王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不是没有感慨。 怪不得这些年南阳王深得皇上看重,朝中大臣宗室王公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原来,只一个缘由,那就是三皇子的存在。 这南阳王是最会琢磨皇上心思的,也是最知道皇上心思的。 这日退朝的时候,皇上虽未立刻下旨接三皇子回宫,可朝中大臣哪个不知,这旨意只是早晚的事情。 从东宫太子被废,到二皇子酒后不敬之言,皇上早已替三皇子清除了障碍,只等着将三皇子接回宫中了。 太子和二皇子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是昭懿皇后嫡出,又作死叫人挑出致命的错处来了。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傅呈远身边围了好些的朝臣,众人是知道这傅家的四姑娘是要嫁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的。 这宋二公子既是昭懿皇后嫡出的三皇子,不就意味着这傅四姑娘要嫁给的是未来的太子吗,往后就是太子妃了吗? 这时候不套套近乎,什么时候往跟前凑呢? 「恭喜傅大人,女儿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 傅沅正听着万嬷嬷说完婚礼的流程,才想歇一歇,就听外头的丫鬟回禀说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若兰过来了。 傅沅听着,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茶盏,「请她进来吧。」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很快就领了若兰进来。 若兰缓步进来,脸上却是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高兴劲儿来,在见着傅沅的时候,眼神还控制不住直往她身上瞅。 傅沅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脸,心想难不成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若兰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起来吧,可是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吩咐?」傅沅出声问道。 若兰看了傅沅一眼,只说道:「老太太派奴婢过来请姑娘去宁寿堂一趟。」 若兰说完这话,紧接着又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方才下朝回了府里,也在老太太那里,只等着姑娘过去呢。」 傅沅听着父亲和大伯也在宁寿堂,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既是叫她过去,那定是和她有关。 傅沅只稍一想,就生出一个猜想来,心里头不自觉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 「姑娘,老爷和大老爷都在,不知找姑娘是什么事情?」万嬷嬷听了若兰的话,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心来,不由得开口道。 「有父亲在,嬷嬷不必担心。」傅沅安抚了万嬷嬷一句,就站起身来随着若兰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去了。 傅沅进去的时候,伯父傅呈礼和父亲傅呈远都在屋里,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上带着笑,低着头不知在问父亲什么。 听到脚步声见着傅沅进来,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傅沅的身上。 傅呈远看着她,眸子里竟存了几分担心之意。 看着父亲的目光,傅沅愈发肯定了自己来之前的猜测。 她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她才福下身子,老太太就笑着抬了抬手,道:「快起来。」 第52章[03.20] 傅沅起身后,又对着伯父傅呈礼和父亲福了福身子:「伯父,父亲。」 大伯傅呈礼对着傅沅点了点头,视线却是移到老太太那里。 「来,到祖母这儿来。」老太太招了招手,叫傅沅过去。 傅沅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老太太略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今个儿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情和宋二公子有关,事关重大我就叫你过来了。」 老太太说着,便将今个儿早朝上南阳王奏请皇上接三皇子回宫的事情详细地说给了傅沅听。 「真是料都料不到,那宋二公子竟是昭懿皇后嫡出的皇子,只是因着当年的旧事,被自小养在了南阳王府。」 「不过,这嫡皇子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虽说是人在南阳王府,可名字是上了内务府的玉蝶的。怪不得这些年皇上对他这么看重,原来原本就是亲父子。」 「这也难怪,当年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皇上很是喜欢敬重昭懿皇后这个发妻,倘若不是出了靖江王府的事情,怎么会闹出这样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老太太感慨了一句,视线就落在傅沅的身上。 她见着傅沅怔在那里全然不知如何反应的样子时,一点儿也不觉着诧异,这样天大的消息就是她方才听了,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更何况是沅丫头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大的喜事。 自打太子被废,贬为安王后老太太心里头还是头一回这样顺畅。 沅丫头的亲事是皇上和太后允准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如今这宋二公子真正的身份是皇上的三皇子,又是昭懿皇后所出,这宫中没有谁比他更尊贵了,沅丫头嫁给宋淮砚,就是妥妥的太子妃了,往后更是能入主中宫,贵为皇后的。 她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怎么得她疼爱的孙女儿竟能有这样的造化,谁说这不是命呢? 好半天傅沅才看了伯父傅呈礼和父亲傅呈远一眼,又带了几分惊讶和紧张对着老太太道:「竟,竟有这样的事情。」 傅沅将她的诧异和震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叫人见着,只知是事情太过突兀,她一个小姑娘家,若是这个时候能够坦然就不对了。 若是显露出高兴激动的样子来,更是叫人觉着张狂,若是传出去,还不定被人怎么议论呢。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却是说起了她的亲事来。 「这下子不知你的亲事是不是还依着原来定下的日子?是嫁到南阳王府还是宫里去?」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语气中带了几分期盼,心里头自然是盼着是后者,恨不得皇上这会儿就下了旨意,将三皇子嫡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到时候婚事就在宫中办。 老太太说完,又接着说道:「这嫁妆我看还是原先的一百二十台,只是还要添些贵重的东西进去。」 老太太一个劲儿说着,傅沅却是有些走神了,脑子里竟出现宋淮砚的样子来。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过得可还好? 事关昭懿皇后嫡出三皇子自幼养在南阳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引起诸多议论,少不得又叫人想起当年靖江王府满门被诛的事情来,虽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可当年靖江王府的显赫尊荣,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因着东宫太子被废,二皇子不仅出身卑微而且还闹出怨怼皇上、以「朕」自称的事情来,如今这三皇子的事情闹出来,谁都不敢说个不字,越是身处高位越是不愿得罪了圣上,更不愿得罪了未来的储君。 但是,朝堂大臣奏请圣上迎三皇子回宫认祖归宗的消息传到南阳王府,身为王妃的陆氏如何能不震惊恼怒? 既然宋淮砚是皇上亲子,那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那个呢? 陆氏回过神来,慌不择路朝门口跑去,她倒要问问,她亲生的儿子在哪里? 身后的辛嬷嬷见着自家王妃这样,忙抬脚跟了上去。 「娘娘,兹事体大,您还是等……」 「等?等什么?王爷竟瞒了我二十多年,是何居心?」 「怪不得那道士说我和他原本没有母子情分,我竟不懂,自己养了这些年的竟是别人的孽种!」 陆氏怒急之下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身后的辛嬷嬷当即骇的脸色惨白,忙出声道:「王妃慎言,这话若叫人听见了,可是杀头的死罪。」 辛嬷嬷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外头帘子被挑起,竟是自家王爷铁青着脸站在门外。 不知王爷在门外站了有多久,方才主仆二人的话,有多少被王爷听到了。 辛嬷嬷面色一慌,拦在自家王妃前头扑通一声跪在南阳王面前,求道:「王爷息怒,王妃只是太过伤心,才一时……」 「出去。」辛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南阳王打断了。 她满是担心看了自家王妃一眼,这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殿外。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陆氏和南阳王两个人。 「王爷,您告诉妾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妾身当年的孩子呢?」陆氏虽心中大怒,可见着南阳王的时候,到底是有了几分顾忌。 南阳王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当年你身子弱,那孩子是个福薄的,刚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 所以这些年他才对她诸多容忍,由着她做出那些个大逆不道的事来,也没有追究。 陆氏听了这句话后,一下子就给愣住了,眼中满是不信,伸手用力抓着南阳王的衣襟道:「不,太医说我腹中的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又怎么会刚一生下来就夭折了。」 「既是王爷亲子,又怎么是个福薄的?」 陆氏语无伦次,眸子里满是恨意,「不,定是皇上要你害了我们的儿子,要不然,他怎么名正言顺养在王府。」 陆氏的话才刚说完,南阳王已脸色铁青,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蠢货!你是要害得王府上下落得和靖江王一样的下场你才甘心?」 第53章[03.20] 南阳王震怒之下脸色铁青,眸子里带了几分冷意和疏远,哪里还是平日里对她诸多容忍的夫君? 陆氏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眼泪顺着眼角划落,控制不住痛哭出声来。 南阳王冷眼看了她一眼,抬脚就朝外头走去,见着外头站着的辛嬷嬷,只留下一句话:「伺候好你家王妃,别说错话连累了世子。」 这句话说完,南阳王就一甩袖子,朝院外走去。 辛嬷嬷早就听着里头的哭声,如今听着王爷这话,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忙朝里头走去。 刚一进去,就见着坐在地上,痛哭不已的陆氏。 辛嬷嬷快步走上前去,对着陆氏道:「地上凉,老奴扶您起来吧。」 见着自家王妃这样,辛嬷嬷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妃为何就不能和王爷好好说,反倒惹得王爷生气。 这个时候,不该是最能叫王爷愧疚的时候吗? 王妃嫁到王府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明白女人的眼泪比质问争吵更有用呢? 辛嬷嬷伸手扶着陆氏坐下,听着陆氏说当年的那个孩子一生下来不过多久就夭折了,心中也是大骇。 她身子打了一个激灵,记起当时王妃生产的那日,王爷看重王妃,竟不顾忌讳,也跟着到了产房里。 那孩子一生下来,稳婆就抱给王爷看了。 这其中能发生多少事,又能瞒住多少事? 辛嬷嬷转头看了自家王妃一眼,心中酸涩,却只能开口宽慰道:「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王妃何必再迁怒二少爷?王妃就是为了世子,也该忍耐才好。」 到底,此一时彼一时,二少爷若被皇上接回宫里,入主东宫,那就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 王妃和二少爷,中间就隔了「君臣」二字。 原本就不亲近的母子,如今愈发没了血缘关系,王妃若是继续折腾,也只能是带累了世子。 这个道理辛嬷嬷明白,陆氏又如何会不懂。 可是即便是懂,一想起那个死去的孩子,她心里就像是刀扎一般疼痛。 她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宋淮砚命太硬了,才克死了她的孩子。 「王妃。」辛嬷嬷见着自家王妃脸色变幻不定,很是担心道。 「嬷嬷你说,会不会是他命硬,才克死了我的儿子?」陆氏抓着辛嬷嬷的手,眸子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王妃!这话您万不可再说,也不可再想了。若是传出去半个字,就是王爷也救不了您。」听着陆氏这话,辛嬷嬷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眸子里满是恐惧和惊骇。 见着自家王妃眼泪不住落下来,辛嬷嬷重重叹了一口气,劝道:「您若是有怨,就多想想世子爷吧。」 「那位早晚是要坐上那皇位的,您可不敢说错一个字,到头来害了世子爷和咱们南阳王府。」 辛嬷嬷想着这些年二少爷那凉薄阴冷的性子,后背不住发凉。 王妃一直都说二少爷的性子没随了她,也没随了王爷。 如今看来,既不是王爷的亲子,如何能随了王爷。 那位,是彻彻底底是随了宫里头的那位皇上。 天家无情,又最是凉薄阴狠,即便自小不在宫中长大,这骨子里头和圣上是一样一样的。 当年皇上那般宠爱昭懿皇后,不也因着忌惮靖江王府,诛杀了王府满门? 琢磨着这些,辛嬷嬷心中愈发觉着冷了,打定了注意定要好好劝着自家王妃,千万别做出什么事情来,最后不好收拾连累了世子和王府上上下下。 辛嬷嬷这般想,却不知陆氏也不是个傻的,即便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断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直到三天后,旨意才从宫中传来,迎三皇子宋淮砚回宫,册封宣王,赐居距离皇上寝宫不远处的泰和宫。 这旨意是个明显的信号,傻子都能瞧出来,三皇子这一回宫,很快就要被立为太子了。 至于皇上为何不直接立三皇子为太子而是封了宣王,三皇子毕竟是自小养在南阳王府的,总要认祖归宗,行祭祀的。想来,这之后,那册封太子的旨意就该下了。 旨意到了南阳王府,接旨后,南阳王带领府中上下,行叩拜之礼。 「老臣携阖府上下见过宣王殿下,殿下能重回宫中,实乃天下之幸、社稷之幸。」 宋淮砚看着面前自幼对自己宠溺有加的父亲,上前一步,双手将其扶起。 「父……,伯父请起。」 南阳王察觉到宋淮砚心绪不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进宫后,殿下万事小心,保重才是。」 「谨遵伯父教诲。」 宋淮砚行至内室换了亲王的冠服后,才在南阳王等人的陪同下,出了南阳王府,乘坐亲王撵车,仪仗朝皇宫方向行去。 宣宁候府,宁寿堂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拉着傅沅的手连连说好。 第54章[03.20] 「好,这下子,咱们宣宁候府总算是出了个贵人。」 自打皇上册封三皇子为宣王,迎回宫中的消息传来,宣宁候府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欢喜之气。府里上至老太太下至洒扫的婆子,俱是高兴不已,若不是怕人说张狂,又怕影响不好,恨不得叫人在府门口放上几条鞭炮庆贺。 傅沅坐在那里,在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下,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 对于老太太的这句话,就更是连应都没应,只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三姑娘傅珺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大伯母张氏,见她不得不强挤出笑意来,陪着老太太说笑,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却也只能装作不知。 四妹往后便是宣王正妃,或是更尊贵的太子妃,她这当姐姐的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自然也顾不上旁人的苦。 宣王回宫,见过圣上,又至慈安宫拜见过太后。 翌日早朝后,皇上率满朝文武和宣王到太庙,将迎回宣王之事告慰祖宗,群臣叩见。 三日后,又一道圣旨送往泰和宫,立宣王为太子,入主东宫,并行册封大典,诣太庙告皇祖,事情才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因着傅沅的亲事从普通的嫁娶变为了迎娶太子妃,内务府请钦天监测算后,婚礼推迟了一个月,定在了四月初十。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傅沅这个准太子妃每日都要学习宫中礼仪规矩,因着教习的严嬷嬷是太后派来的,最是严谨认真,所以这日子就愈发难熬了。 好在,严嬷嬷教得认真,傅沅学的也刻苦,所以仅仅半个月,就将所有礼仪规矩,譬如如何请安、如何跪拜、如何答话等等全都学完了。 之后,严嬷嬷送来了一本花名册,上头详细的写着京城勋贵之家的老夫人,夫人乃至姑娘们的名字,出自哪个府里,哪家和哪家沾着亲,哪家又和宫中的哪位主子有关系。 傅沅看过之后,一一记在了心里。 在距离成婚的日子还有十日的时候,严嬷嬷总算是不教她什么了,转而给她保养起肌肤来,将杏仁、滑石、轻粉研为细末,在笼中蒸过,然后加入龙脑、麝香,用鸡蛋清调匀,每日早晨用以敷面。晚间,则是用牛奶花瓣沐浴,短短几日下来,她的肌肤便愈发细腻光滑,白里透红。 四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动土,诸事皆宜。 一大早,府里就热闹开来,傅沅也早早就醒了过来,沐浴更衣后,在严嬷嬷和众人的服侍下换上内务府送来的凤冠霞帔。 看着镜子里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傅沅的心不自觉跳得愈发厉害了。 「娘娘,您别紧张,待会儿老奴在您跟前,您就踏实地依着流程走下来便是了。」 严嬷嬷和傅沅这个准太子妃处了近一个月,虽知她性子比寻常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家沉稳,可到底是出阁又是嫁进东宫这样的大事,又哪里能不紧张,忙出声劝慰道。 傅沅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里头的那些紧张压了下去,点了点头,扶着严嬷嬷的胳膊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这时,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全福嬷嬷在外头候着了,问姑娘可收拾妥当了。 严嬷嬷听了,便吩咐了那丫鬟将人领了进来。 全福嬷嬷也是太后从宫里头指的,知道今个儿出嫁的是宣宁候府四姑娘,日后东宫的娘娘,自然愈发郑重了几分,脸上讨好、奉承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见着傅沅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肌肤白里透红,稍微凑近,还能瞧得见脸上细细的绒毛,通身的书卷气里又带了几分明艳来,嘴里便不住地说着好听的话。 「姑娘生的可真好,老身见了多少新娘子,漂亮的有,可像姑娘这般叫人惊艳的可就不多了。」全福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严嬷嬷递过来的桃木梳子,站到傅沅身后在她头发上通了起来,嘴里念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老身祝娘娘和太子殿下夫妻同心,早生贵子。」梳完头发后,全福人又笑着道。 傅沅听着「早生贵子」四个字,不禁有些赧然,脸更是微微有些发热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怀青进来回禀道:「姑娘,大太太、三太太陪着陈老夫人和舅太太还有琦姑娘来了。」 傅沅听着外祖母陈老夫人她们来了,眼睛一亮,笑着从坐上站起身来,还未走到门口,就见着门帘一动,大太太张氏陪着外祖母陈老夫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因着是喜事,陈老夫人穿了件枣红色五幅棒寿团花褙子,头上簪着一支赤金点翠花簪,全身都透着一股喜气。 「外祖母。」傅沅上前,还未福下身子就被陈老夫人扶了起来。 「快起来。」见着她眼睛有些湿润,陈老夫人又劝道:「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我的沅丫头可真是好看。」 傅沅羞涩地笑了笑,对着身后的张氏、卫氏和大舅母寇氏屈膝见礼,又看了一眼站在寇氏后头迟疑着不上前来的表妹谢琦,叫了声:「表妹。」 谢琦的脸上有些微微的拘束和不自然,听着傅沅还和昔日一样亲近的叫她,这才凑上前去叫了声:「表姐。」 到底是姑娘家的心性,见着傅沅一身的凤冠霞帔,谢琦不免带了几分新奇,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 陈老夫人见着直笑道:「瞧瞧这两个孩子,这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 谢琦听着祖母陈老夫人的话,才意识到身边还有母亲和张氏、卫氏几位长辈,不好意思告了罪,退到了寇氏身后。 一屋子人笑着说话,问及婚礼的流程,严嬷嬷笑着答过,屋子里愈发热闹起来。 第55章[03.20] 过了中午,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严嬷嬷才亲自伺候着傅沅戴上太子妃规制凤冠。 九翚四凤冠,翚在顶两端,口衔长串珠滴,正面四只展翅凤凰。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 等傅沅戴好凤冠,严嬷嬷便扶着她到了软塌前,手里捧着玉如意等着迎亲的队伍到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久到傅沅坐的身子和脖子都有些僵了,才听着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鞭炮声。 这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闵嬷嬷快步从门外进来,笑着道:「到了,到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陈老夫人站起身来,笑着朝门外看去:「快,给姑娘将红盖头盖上。」 严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听着陈老夫人的话,便将托盘中大红色绣鸳鸯的红盖头给傅沅盖上。 傅沅的视线被这红盖头挡住,眼前一片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只能扶着全福嬷嬷和丫鬟的手站起身来,踏过门槛,缓步朝外头走去。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和恭喜声,心情是愈发紧张起来。 不知走了多少步,傅沅才觉着气氛陡然一变,耳边传来低低地说话声:「这太子殿下可真英俊。」 「一身大红的喜服,穿着可真真是透着贵气。」 「还是这傅四姑娘有福气,这往后啊就是宫中的贵人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这些话,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有几分不同,一阵清风吹过,一股熟悉的味道传入鼻中,傅沅的手心不由得渗出一些汗来。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隔着红色的盖头傅沅见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吸了一口气,便抬起手来放到他手中。 他稳稳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在他的引领下,她缓步到了厅堂。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父亲傅呈远也坐在太师椅上。 傅沅看着地上放着的蒲团,缓步上前,屈膝下跪。 「女儿拜别祖母、父亲。」 到了这个时候,傅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舍和酸涩来,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一番叮嘱哭诉后,傅沅被人扶了起来。 「沅儿,我背你出门。」听着声音,傅沅知道是自家哥哥傅询。 她点了点头,隔着大红的盖头见着蹲在身前的兄长,缓步上前,爬在了他的背上。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快到了门口时,耳边传来傅询低声的一句话:「妹妹,若是受了委屈就写信回来,我帮你揍他。」 这短短一句话,叫傅沅不由得红了鼻子,却是强挤出一丝笑来,哽咽着声音说了声:「好。」 被人背着出了宣宁候府的大门,扶上轿子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说话声:「不哭了,以后想见你父亲和兄长,我陪你一块儿回来。」 傅沅微微诧异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隔着大红的盖头,她似乎能看到他眸子里的认真和宠爱。 她微微一笑,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声:「好。」 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从宣宁候府所在的朱紫巷出来,到了朱雀大街,一路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东宫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四处贴着,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热闹。 下轿、跨火盆、见礼。 繁复而冗长的礼节此时却变得格外的庄重,傅沅穿着厚重的嫁衣,顶着重重的风冠,像个木头人一样在严嬷嬷的指点下,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直到被人扶着进了一间屋子,坐在一张铺着大红绣龙凤双喜百子图案褥子的床上,傅沅依旧觉着有些恍惚。 这就算嫁人了?上辈子她没有嫁过人,到了这个朝代成了这傅四姑娘,她更敢去想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彼此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装作贤良恭顺。 嫁给宋淮砚,他说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这样一门亲事,应该是最好了。 傅沅思绪乱飞,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隔着大红的盖头,她见着他朝自己走了过来,心扑通扑通跳的愈发快了起来。 严嬷嬷面带喜色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后示意宫女将放着喜秤的托盘呈到殿下跟前。 「太子殿下,可以挑起红盖头了。」 大红的盖头被轻轻挑起,傅沅从一片红色中解脱出来,抬头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正红色镶着玄金宽边绣龙纹喜袍,拿金冠束发,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对上他惊艳中带了几分笑意的眸子,傅沅不禁红了脸,错开了他的视线。 宫女奉上合衾酒,递到二人手中。 第56章[03.27] 宋淮砚举着酒杯的胳膊穿过她的手臂,含笑看了她一眼,二人同时将酒饮尽。 宫人们跪地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鱼贯退下。 屋子里只留下了宋淮砚和傅沅两个人,大红的龙凤双喜烛燃烧着,满目的红色中透着所不出的贵气。 傅沅心中紧张,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饿不饿,先吃些东西垫垫吧。」 宋淮砚笑着将人拉了起来,走到铺着红色绣花绒布的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花生桂圆莲子还有好些点心,傅沅早起就没吃多少东西,折腾了一日因着紧张倒不觉着饿,可这会儿某人一提醒,就觉着饿了起来。 吃了一把花生两块点心后,才觉着没那么饿了。 「既然不饿了那就安置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孤可不想耽误了时辰,沅儿定也是这样想。」 傅沅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子一轻就被某人拦腰抱起,朝床榻前走去。 蓉帐里添金碧,翡翠衾中续暖和,重奏鸾弦欣易云,双星今又渡银河。 昨晚折腾了许久,傅沅不知道自己到后来是怎么睡着的,总之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样,酸疼的厉害。 看着某人神清气爽的模样,傅沅心里不免腹诽了一声。 「沅儿可是要孤帮你更衣?」不等傅沅开口,宋淮砚就笑着上前,作势要掀开她盖在身上的大红色的锦被。 傅沅被他的动作下了一跳,昨晚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中,只一瞬间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一手按住身上的被子,又羞又恼看了过去,却不知落在某人的眼中,这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娇羞和嗔怒,叫人由不得深陷进去。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脸色一松,对着宋淮砚道:「等会儿还要去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请安,殿下还是叫万嬷嬷服侍妾身更衣吧。」 在宋怀砚的眼中,傅沅一直都是小孩子心性,使起性子来连他都招架不住。如今听着她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被府里长辈教导着如何当个太子妃,这话落入耳中叫他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这般想着,宋淮砚没有忍着,当即就笑出声来。 傅沅听着这笑声,哪里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又是尴尬又是害羞,脸愈发红了起来,嘴里却是不饶道:「好端端的殿下笑什么?」说完,就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哪想她才刚转过身子,某人就上前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我错了,认罚好不好?」 不等傅沅开口,耳边又传来他的说话声:「我知道咱们才刚一块儿生活,很多事情都不习惯。不过咱们慢慢来,你就全当和之前一样。在外头便也罢了,私底下不必自称妾身,我也不以「孤」自称。咱们两人好好的,怎么自在怎么来,好不好?」 傅沅没有想到宋淮砚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少不得有些感动,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半天点了点头,带了几分娇纵道:「好,你要说话算话,日后不许说我没规矩,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听着她的话,宋淮砚唇角微微扬起,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我叫万嬷嬷她们进来,等会儿去给皇上和太后请安。」 宋淮砚说完,扬声道:「来人。」 声音传到外头,早就候在门外的万嬷嬷、怀青等人和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铜盆、皂角等梳洗之物。 「老奴给殿下、娘娘请安。」万嬷嬷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傅沅见着万嬷嬷,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等她开口,宋淮砚就吩咐道:「嬷嬷起来吧,太子妃年纪小,日后衣食起居还要嬷嬷多加照看。」 万嬷嬷听了这话后,心里头很是震惊,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只恭敬地应了声是。 宋淮砚去了暖阁由随身的内侍们服侍着梳洗更衣,这边万嬷嬷看着自家娘娘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看来,太子殿下真是喜欢极了娘娘,只是,娘娘才刚及笄,哪里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往后呀,她可得劝着娘娘不能叫殿下这般胡闹。 傅沅哪里察觉不到万嬷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脸愈发红得厉害了,直到沐浴梳洗后,换了身大红色并蒂莲文褙子,身上清清爽爽的,心里的那点儿害羞才消散下去。 「娘娘今个儿要去给太后请安,不如就戴这支赤金海棠花簪子吧?」万嬷嬷扶着傅沅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首饰盒,从中挑出了几支簪子来。 傅沅记着这赤金海棠花簪子是太后赏的,便点了点头,又挑了一对紫水晶长耳坠。 「这耳坠晶莹剔透,又不压性子,最好不过了。」万嬷嬷伺候着傅沅戴上坠子,笑着道。 她虽然没有在宫里头待过,却也知道宫里头上了年纪的贵人们最是喜欢跟前儿的人打扮的有朝气些,瞧着心里头也高兴。 怀青上前给她敷了脂粉,又伺候着傅沅换了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才扶着自家娘娘站起身来。 傅沅才刚转身,就见着站在不远处的某人,也不知他在那里瞧了有多久。 「殿下站在后头,怎么一点儿声也不出。」傅沅没话找话道。 宋淮砚知道有万嬷嬷和怀青这个贴身的丫鬟在,她有些不自在,当下就对着万嬷嬷吩咐道:「下去传膳吧。」 「是。」万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宫女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了铺着红色杭绸的黄花梨圆桌上。 虽是早膳,可宫里头的膳食向来讲究,六荤七素,一道西湖鲜笋羹,外加一碟六棱花瓣三色点心。 宋淮砚将她拉到桌前坐了下来,亲手给她盛了一小碗西湖鲜笋羹放到她面前。 傅沅笑了笑,夹了块儿点心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第57章[03.27] 站在身后的万嬷嬷看着两位主子这样相处,忍不住想要发笑。 太子殿下和自家娘娘真真是一对,这对人好的法子,竟是这样相似。 等到用过早膳后,天色才愈发亮了起来。 傅沅和宋淮砚先去见过皇上,才又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一路上,傅沅这个太子妃收到了不少目光,好在傅沅不过一会儿便习惯了这些注视,并没有觉着十分的不自在。 慈安宫位于皇宫的西北处,距离皇上所住的宫殿隔了一个御花园。 所以,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刚踏进慈安宫的院子,守在门口的嬷嬷便笑着走上前来,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奴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后一早就等着了,可算是等到了。」 宋淮砚点了点头,就跟在那嬷嬷的身后走进了屋里,傅沅也跟了上去,和他隔了小半步的距离。 虽然是在四月里,可天气到底还有几分凉意,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所以屋子里依旧烧着地龙。 刚一进去,便觉着一股热气铺面而来,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百合香。 听说太后时常头痛难以睡着,百合最能安神,所以慈安宫十日有九日是点着这香。 太后穿着一身日常的绛紫色福禄寿纹织杭绸褙子,发髻挽的一丝都不乱,头上插了一支瑞珠赤金寿字簪子,耳朵上是一对翡翠耳坠,脸上虽带着几分笑意却也叫人觉出几分雍容和威严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宋淮砚上前一步,跪地请安道。 傅沅跟在宋淮砚的身后缓步上前,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恭敬地道:「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看了二人一眼,点了点头,眸子里露出几分慈爱来:「好,好,都起来吧。」 「可去见过你父皇了?」太后出声问道。 宋淮砚点了点头:「孙儿和傅氏去过了,父皇叮嘱了几句,说是叫孙儿一会儿到海晏堂去。」 太后听了这话,眸子里陡然一惊。 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些年皇帝将顾氏幽禁在那海晏堂,由禁军看守,平日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顾氏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瞧着柔弱温和,可内里却最是执拗的。 要不然,昨日她亲生的儿子大婚的日子,竟也没露个面,坐在那高座上。听说,昨个儿皇帝心里头不好受,差点儿将身边的一个太监给发落了。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既是皇上吩咐,你就带着太子妃去给你母亲磕个头见个礼,也好叫她放心。」 太后招手叫傅沅上前,问了她几句话,又叫人赏了她一支累丝嵌珠金牡丹簪子,才说是乏了,叫二人退下。 「孙儿告退。」 「孙媳告退,改日再来看望皇祖母。」 太后听了傅沅的话,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亲近:「好,这宫里头闷得慌,正好缺个人陪哀家说说话呢。」 傅沅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砚的身后退出了殿外。 见着二人离开,太后才带了几分感慨道:「姜家揣摩皇帝的心思斗倒了靖江王府,哪里知道,这最后赢的人还是顾氏的儿子。」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太后,这都是皇上放不下嫡皇后,心里头存了愧疚呢。」身边的嬷嬷跟了太后多年,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听着太后的话,便开口道。 太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了桌上。 「可不是,不过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顾氏难不成还要因着当年的旧事恨皇帝一辈子?」 「哀家生了皇帝,实在也是见不得他心里难受。」 「太后无需担心,如今三皇子入主东宫,又娶了太子妃,皇上将能做的都做了,顾氏的心结总会解开的。」 太后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哀家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这边,傅沅和宋淮砚出了慈安宫,便乘了马车出宫,去了西苑的海晏堂。 傅沅不着痕迹看了宋淮砚一眼,见着他的脸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暖意传入手中,宋淮砚对着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沅儿不必担心,我只要知道她是我的生母,便足够了。」 二人候在殿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嬷嬷从屋里出来,对着二人道:「娘娘说见了彼此伤心,倒不如不见。」 「殿下和太子妃在门口磕个头请安就行了。」 听着嬷嬷的话,傅沅下意识朝宋淮砚看去。 只见他面色平静,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儿臣携妻傅氏给母后请安。」 傅沅跟在他身后跪了下来,视线朝殿内看去,过了许久,才听着一道声音从里头传来。 「你起来吧,傅氏既是你选中的妻子,你就好好待她。」她的声音顿了顿,才又说道:「往后若是无事,就不必再来了。」 「这只玉镯是当年我册封为后的时候先帝赏的,今个儿就当做见面礼传给傅氏吧。」 第58章[03.27] 这话音刚落,就有个宫女从里头出来,双手捧着个羊脂玉刻龙凤纹镯子,递到傅沅面前。 「儿媳谢过母后。」傅沅双手接过镯子,想了想,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听着里头再无动静,宋淮砚才站起身来,又伸手将傅沅扶了起来,才刚转身,又听里头的人说:「傅四姑娘,砚儿的性子是随了本宫,最是执拗,可一旦喜欢上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变了,你若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就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 傅沅诧异于昭懿皇后突然说的这句话,应了一声是,心里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昭懿皇后并非不关心宋淮砚这个亲生的儿子。 要不然,皇上既是早有心思将宋淮砚立为太子,又怎么会要她来当太子妃呢? 想来,这其中也有昭懿皇后的缘故,皇上才下了那道圣旨。 很快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这天才用过早膳,大太太张氏就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带着身边的大丫鬟和二姑娘傅萱在二门处候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外院的闵嬷嬷才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走到张氏跟前福了福身子:「太太,太子妃已到了门口,还是殿下亲自陪着回来的。」 闵嬷嬷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张氏听着这话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 「好,好,你去宁寿堂通知老太太,我和萱丫头去迎迎。」 张氏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满是笑意道。 闵嬷嬷应了声是,便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张氏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二姑娘傅萱,「咱们去接接你四妹妹。」 傅萱点了点头,随了张氏出了二门,朝外头去了。 才刚走了几步就见着了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和傅沅。 傅沅今天穿了一身茜红色的镂金百蝶穿花褙子,下头是一条紫绡翠纹裙,挽着流云髻,簪着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通身的贵气竟叫人不敢直视。 若是先太子没有被废,娅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保得住,兴许得了这样尊贵身份的人会是她的娅儿。 张氏的眼睛在傅沅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将自己心里头涌起的那抹失落强自压了下去。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张氏还未拜下身子,就被傅沅伸手扶了起来。 「伯母不必多礼。」傅沅伸手扶起张氏,看了眼同样福身行礼的二姐姐傅萱,微微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姐姐。」 听着傅沅这声二姐姐,傅萱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亲热的上前拉住了傅沅的手。 「咱们快些进去吧,祖母一大早就念着了。」 傅沅笑了笑,对于这份儿过分的亲近却是微微有些不自在。 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她和傅萱好虽好,却并非有着和傅珺一样的情分。 她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身旁的宋淮砚笑了笑,众人便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周老太太早就得了消息听说是太子亲自陪着傅沅回了府里,心里头自是高兴的厉害,听到脚步声,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门口看去。 三太太卫氏瞧着,只笑道:「难怪老太太这样高兴,太子亲自陪着姑奶奶回门,可是天大的体面。」 正说着,张氏就陪着宋淮砚和傅沅走进了屋里。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宋淮砚也很给面子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孙婿见过老夫人。」 老太太哪里敢受这礼,侧身避了避,招呼着二人坐下,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因着宋淮砚在,众人到底有几分拘束。 老太太拉着傅沅的手问她在宫里过的可还习惯,又嘱咐她要孝顺太后,敬重长辈。 傅沅点头应下,大概老太太也觉着这些嘱咐的话太过场面,傅沅这个当孙女儿的和她也不甚亲近,便将话题转开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从宁寿堂出来,傅沅和宋淮砚又去书房拜见过父亲傅呈远,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老太太吩咐人在园子里摆了饭,众人一块儿用过午饭后,二人才告辞离开,出了宣宁候府。 等到上了马车,马车从朱紫巷驶出,到了朱雀大街,傅沅却慢慢觉着,这并非是回宫的方向。 傅沅转头带了几分不解问道:「今个儿可还要去别的地方?」 宋淮砚听了这话,嘴角微翘:「既然出宫了,就顺便去去淮安候府吧。」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顿时愣住,随即心里生出几分感动来:「这样好吗?宫中的规矩……」 不等傅沅的话说完,就被宋淮砚打断了:「规矩是规矩,难不成你我去了淮安候府,御史会因着这事儿参上一本?」 听他这样说,傅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于是乎,马车便朝淮安候府驶去。 早有随行的侍卫前去报信,所以傅沅到了淮安候府垂花门前的时候,就见着大舅母寇氏扶着外祖母陈老夫人早就等着了。 「外祖母。」傅沅笑着走上前去,才叫了声外祖母就被陈老夫人搂在怀里。 「今个儿怎么也过来了,若是想见外祖母,等外祖母递牌子进宫看你就行了,免得被人说道。」 第59章[03.27] 傅沅摇了摇头:「外祖母不必担心,况且我就是想来看看外祖母嘛。」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陈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松开她的身子,带了几分歉意对着一旁的宋淮砚道:「沅儿自小在老身跟前儿长大,见了老身难免有些小孩子脾气,殿下可莫要怪罪。」 话虽这样说,陈老夫人的语气中却是带了几分警告,好像是说要是他对她这个亲外孙女儿不好,她就要找他算账似得。 宋淮砚听出话中的意思,带了几分认真道:「老夫人放心,沅儿很是懂事,父皇和皇祖母都喜欢她。」 陈老夫人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哪里听不出来,宋淮砚是借着皇上和太后,说他自个儿很喜欢沅丫头。 一行人到了燕荣堂,陈老夫人细心问过傅沅在宫里头的情况,还想说什么,又觉着当着宋淮砚这个太子的面不好说出口。 宋淮砚自然瞧了出来,借口想观赏观赏淮安候府的景致,便走了出去。 陈老夫人见着宋淮砚走出了屋子,这才拉了傅沅的手到了内室坐下。 「我瞧着殿下竟这般体贴你,这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谁能想到,他竟会是昭懿皇后的嫡子,如今一转身能成了东宫的太子殿下呢?」 陈老夫人感慨了一句,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年轻气盛,身边伺候的人可都妥当?」 傅沅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外祖母这是拐着弯儿的问她宋淮砚身边有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当即便摇了摇头,将之前某人对她的允诺说给了外祖母听。 陈老夫人也诧异于宋淮砚竟然能许下这样的诺言,只是她到底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多了去,知道这人呀都会变的,更何况他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南阳王府可以任性妄为的二公子,而是东宫的太子。 即便是之前许下了这份儿承诺,这承诺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总归不会是一辈子的。 皇家最重子嗣,皇上的妃嫔虽少些,可也并非独宠一人。当年昭懿皇后那般得宠,宫中不也还有身为贵妃的姜氏吗? 「殿下有这份儿心自然好,可你心里头得有数才行,别一味地信了这句话,到头来伤了心。」 「最要紧的,是先替殿下生个子嗣,我心里头才能真正踏实了。」 傅沅并不诧异外祖母会对她说这些,其实这事情她私下里也是问过某人的。 得到的答案是,当年皇上若能只娶昭懿皇后一人,又哪里会有如今的为难。 他并非好se之人,只她一个就够了。 傅沅怕外祖母担心,便将这事情说给了陈老夫人听。 陈老夫人听了,愣了许久,才感慨道:「若是如此,竟是我这当外祖母的着相了。好!这就好!我就是到了地下,也能和你母亲交代了。」 傅沅见着外祖母伤心,连忙出声劝慰起来,又说起了她在宫里的事情来,说太后待她不错,没有难为过她。宫里头虽规矩大些,可她身为太子妃,平日里又住在东宫,到底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陈老夫人听了,这才回转过来,又拉着傅沅的手嘱咐了好些话。 傍晚时分,傅沅才辞别了外祖母,和宋淮砚一块儿乘了马车回了东宫。 二人从淮安候府出来的时候不算太晚,但到了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下来了。 万嬷嬷见着太子和自家娘娘回来,忙叫人端了茶进来。 茶是上好的巫山云雾,是内务府新送来的。 刚一掀开盖子,浓郁的茶香便四散开来。 傅沅喝了小半盏茶,身上才觉着暖和些了。 「夜里天冷,娘娘出宫的时候该拿件披风才是。」万嬷嬷说完,才意识今个儿娘娘是跟着殿下出去的,她这样说,听到殿下耳中,不免有了责怪殿下的嫌疑。 一时间,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安和紧张来。 傅沅瞧着万嬷嬷这个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想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道:「今个儿从府里和外祖母家带了好些东西,嬷嬷去收拾收拾吧。」 万嬷嬷听着,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走到一边去收拾了。 待万嬷嬷走开后,傅沅忍不住低声道:「全怪殿下平日里冷着一张脸,才叫万嬷嬷心中忌惮呢。」 听她这样说,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出声道:「哦,沅儿不怪自己跟前儿的人没有定力,反倒来怪我,着实该罚。」 宋淮砚说着,眸子里便露出几分深意来,傅沅哪里能不明白他眼中的意味,当即脸一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她的脸颊微红,眸子的几分羞涩更叫人心动难耐。 这一晚,某人顾忌到她忙了一整天累了,所以并没有折腾到太晚,可饶是这样,傅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依旧觉着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才刚起身,帘外听到响动的万嬷嬷便走了进来。 「娘娘。」 「殿下呢?」前两日她醒来的时候,宋淮砚都在她身边的。 听傅沅这么说,万嬷嬷忍不住无奈摇了摇头:「殿下早就上朝去了,见娘娘还睡着就吩咐老奴过会儿再叫娘娘,别耽搁了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好。」 万嬷嬷说着,扶了自家娘娘起身,沐浴更衣。 第60章[03.27] 「娘娘,昨晚宫里头的静妃娘娘疯了。」万嬷嬷一边替傅沅梳头,一边开口道。 傅沅听着,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万嬷嬷一眼:「怎么回事?」 静妃便是废后姜氏,安王携家眷去了翼州,静妃身为宫嫔无旨不得擅自离宫,便移到了丹霞殿去住。 可这几个月来,静妃很是安分,像是已经接受了太子被废,自己降位的事实一样。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若是因着废太子的缘故,静妃若是承受不住要疯也早就疯了。 傅沅微微挑了挑眉,才听万嬷嬷又道:「听说,是昨日翼州有人来送信了,安王殿下染了恶疾,太医们束手无策,状况怕是不好。」 傅沅听着这消息,愣了一下,转头吩咐道:「你吩咐下去,不许底下的人议论这事。」 「娘娘放心,老奴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这时,怀青带着几个宫女从外头进来,摆好了早膳,傅沅用过之后,便带着怀青一路去了慈安宫。 安王身染恶疾静妃发疯的事情并未在宫中激起波澜,慈安宫里依旧如常。 「哀家听说,昨日太子带着你去了淮安候府?」太后看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傅沅,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太后这话,心中蓦地一紧,不知太后是何意思,才想开口解释,太后又笑着道:「别紧张,哀家不过随口问一句,听说你自小是在淮安候府陈老夫人跟前儿长大的。」 「可见太子十分看重你,才体贴于你。」 听太后这样说,傅沅微微有几分不解,不知太后到底是何意。 太后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殿下看重你,可哀家既是他的皇祖母,许多事情就不得不说。」 听着太后这话,隐隐猜到接下来太后要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东宫只她一人,连个侧妃侍妾都没。 果然,傅沅才刚想着,就听太后接着道:「自古皇家最重子嗣,太子身边只你一人伺候,别说是咱们宫中的人了,就是宫外的人瞧着也不大妥当。」 「哀家的意思,你可明白?」太后看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傅沅,语气中带了几分深意。 话音刚落,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傅沅才刚嫁进东宫,太后却是这么快就提起这事儿来,可想而知太后是一早就想着此事了。 兴许是昨日宋淮砚陪着她一块儿去了淮安候府的事情叫太后提早说出这些话来。 傅沅想了想,并不觉着意外,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与其拖着不如早些面对。 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媳明白太后的意思。」说了这一句话,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太后哪里不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和人分享她的夫君,只是,寻常百姓家都有妻妾之争,更何况她所嫁之人是太子呢? 皇帝已经为了一个顾氏痴情了一辈子,也后悔了一辈子。 难不成,他们宋家的子孙,个个都是情种吗? 「你既明白,就更该知道女子应该贤惠大度。几个月前南阳王妃进宫求哀家,想将她的侄女陆敏许配给砚儿为侧室,当时哀家也应了,只是没立时下了懿旨,将这事情定下。后来宫中出了诸多事情、哀家也顾及不上,只前些日子记起这事儿来才派人从南边儿将那陆敏接进京来,算算日子,这两日人也该到了。」 「她原先也叫太子一声表哥,又是陆王妃的侄女,有这层关系在,她伺候太子也尽心些。」 「等她进了宫,就叫她先陪哀家住些日子,之后再以侧妃的身份进东宫伺候。」 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傅沅丝毫推辞的余地都没。 更何况,她身为太子正妃,世人只叫她贤良大度,更是不好说一个不字。 傅沅想了想,福了福身子道:「孙媳谨遵太后吩咐,只是兹事体大,又事关殿下,孙媳总要和殿下商量了才好给那陆氏名分。」 见她这样识大体,太后眸子里露出几分满意来,对着傅沅的态度也亲切了几分。 「好,这样的事情,是该和太子商量。」 因着这个插曲,接下来的时候傅沅便有些心神不定的,太后瞧着,心中有数也体谅几分,便早早叫她退下了。 见着太子妃离开,太后身边的梁嬷嬷才道:「太后怎么这么快就……」 不等梁嬷嬷说完,太后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当哀家想这么做,只你看太子的行事作风,对那傅氏的上心,俨然就和当年的皇帝一个样,要不然,昨日怎么会亲自陪着傅氏回了娘家,又一块儿去了淮安候府。」 「傅氏才刚进宫没那个胆子,定是太子想讨好她,才叫人去了淮安候府。」 「哀家趁着这会儿太子还没陷得那么深,找个人来服侍他,就是不想瞧着他和皇帝一个样。」 太后说完这话,重重叹了口气。 梁嬷嬷知道太后这些日子因着昭懿皇后的事情心里头很是不自在,这会儿也想不到话来劝,只心里头却依旧觉着此事有些不妥。 太子并非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说句实在话,太子和太后娘娘这个亲祖母能有多亲近。 即便是太后担心太子独宠傅氏,这事情也不该是太后提出来,更不该这么心急。 更何况,只瞧着这几日东宫情形,太子殿下对傅氏可是恩宠至极,这个时候眼睛里怎么看得到外人? 「太后不必忧心,事情总该一步一步来,急不得的。」 第61章[04.02] …… 傅沅从慈安宫出来回了东宫后,心情就不怎么好,总觉着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儿石头一样,闷得慌,叫人出不上气来。 虽说她一早就知道那陆敏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南阳王世子宋旭,可人都会变的,谁知道往后她进了宫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宋淮砚和她承诺过只她一人,可他到底是太子,日后当了皇帝也要面对满朝大臣,有多少人想将自家女儿或是孙女儿塞进宫中,难不成,一个个全都推脱了。 傅沅并非不信他的承诺,只是一早就明白,这事情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一个「不」字就解决了。 等回了东宫,万嬷嬷见着自家娘娘这样,自然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傅沅想了想,便将方才在慈安宫太后所说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万嬷嬷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陆敏?她可是陆王妃的侄女,之前在南阳王府的时候,也是叫殿下一声表哥的。」 万嬷嬷说着,心中哪里还能不明白,太后叫陆敏为太子侧妃,便是瞧上了她和殿下的这层关系。 因着陆敏的事情,一整个上午傅沅都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宋淮砚进来的时候,就瞧着她手里捧着一本书,良久都没翻过一页去。 万嬷嬷福着身子,想要提醒自家娘娘,却是被宋淮砚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挥了挥手,叫万嬷嬷和怀青退了下去,这才走上前去。 傅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又觉着殿内的气氛有些不一样,这才抬起头来。 见着某人站在那里,眸子里带了几分笑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半天,她才站起身来,倒了杯茶给他。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心神不宁的?」宋淮砚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随口问道。 傅沅愣了愣,才上前坐在了另一边的软塌上。 「今个儿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要让陆敏当你的侧妃,这两日就到京了。」 虽说她心里知道并不是宋淮砚的错,可语气中不免还是带了几分恼意,或者,说是醋意,听在宋淮砚耳中,只觉着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来。 「哦,难怪看不进书去,原来是吃醋了?」宋淮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笑道。 傅沅听着,当即便嗔怒道:「哪个吃醋了?还不是殿下自己惹的事儿,谁知道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才刚说出来,傅沅自己就红了脸。 这醋意满满的话,还嘴硬说没有吃醋? 宋淮砚听着这话,心下自是欢喜,却是忍着笑意道:「什么便宜?我得了沅儿一人就足够了。」 「过来。」宋淮砚朝她招了招手。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傅沅吃了好多次亏,哪里能不记得他最爱哄她过去,然后动手动脚了。 宋淮砚自然将她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却是正了正脸色,道:「自然能说,不过你想叫万嬷嬷她们听到吗?我告诉你个秘密可好?」 傅沅被他话中的「秘密」两个字弄的心里痒痒的,很是好奇。可一想到某人最爱使诈,又忍着没开口追问到底是什么秘密。 见她这样防备自己,宋淮砚无奈摇了摇头,抬眼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道:「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那陆氏爱慕之人是宋旭。」 说到此处,宋淮砚有意停顿了一下,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傅沅被他的话头激起了几分好奇来,这会儿见着他这样,哪里不知他根本就是存心捉弄自己。 可事关陆敏,她又很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秘密。 她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伸手夺过某人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快说啊!」 说了个开头这会儿藏着掖着,真不厚道。 宋淮砚此时却是端着架子,含笑道:「沅儿给些好处我就说。」 傅沅深知他的性子,更知道他话中的好处是个什么意思,当即就红了脸,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可见着他一副老神定定拿不到好处不会说的样子,又心里好奇的厉害。 于是,转头朝门口看了看,见着没人,这才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快说!」 直觉告诉她,他说的事关陆敏的秘密,一定能解决她如今的烦恼。 宋淮砚没急着说,而是先伸手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腿上,这才缓声道:「你当我没事先料到陆敏这个变数,既送她回了江南,自然是要留一手的。」 「不过,我也没料到,太后竟当真选了她。」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见他还想故意吊她胃口,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讨好之色:「快说呀!」 宋淮砚见着她急切的样子,眸子里露出几分好笑和宠溺来,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才开口道:「当日她将她爱慕世子宋旭和被陆王妃利用想要嫁与我为侧室的事情都写了下来,按上了手印。」 「有了它,她就是进了宫,也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更何况,她是当真喜欢宋旭。」 傅沅听到此处,如何能不明白宋淮砚的打算。 第62章[04.02] 陆敏进了东宫,便堵住了世人的嘴,而她写的那些东西,又注定了她只能安安分分,一辈子都当一颗棋子。 她既是那样喜欢宋旭,这样的安排就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要消磨在这宫中了。 傅沅虽说不上同情她,可心里到底觉着有些堵得慌。 宋淮砚哪里不知她的心思,缓声道:「当日她既写了那东西,如今的一切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再说,比起被家里安排着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倒不如在这宫中荣华富贵,安安分分呆一辈子。」 傅沅才听完他的这句话,只见他笑了笑,又道:「不过这样还是不保险,最好咱们快些生个儿子出来,才叫万无一失。」 听着他的话,傅沅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却还是抓住了他话中的把柄质问道:「怎么是儿子,生个女儿你便不疼她吗?」这话问出来,她自己先笑了出来。 宋淮砚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疼,怎么不疼,那咱们就儿子女儿都要好不好。」 傅沅面染红云,直到被他拦腰抱起,才忍不住低呼一声,伸手想要推开他。 「不是想要个女儿吗?孤不努力些怎么行?」宋淮砚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个「孤」字,道尽了他心中的得意。 自然又是一番折腾,等到二人沐浴更衣收拾妥当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傅沅低着头,着实不敢看万嬷嬷和怀青看她的目光。 早知道他会那么闹腾,她怎么也不会依了他的。 宋淮砚见着她不好意思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都好几天了,他的沅儿怎么还这么不好意思。 他哪里知道,在傅沅眼中,着实是他这个当夫君的脸皮太厚了。 一顿饭宋淮砚吃的得意、神清气爽,傅沅又累又羞,到底也没吃多少。 等到宋淮砚放下筷子去了书房后,这才软软靠在椅子上。 万嬷嬷吩咐了宫女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撤了下去,亲自端了盏茶上前。 见着自家娘娘脸上红扑扑的,又有气无力的,只开口道:「娘娘喝杯茶提提神吧。」 傅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瞧着万嬷嬷脸上隐隐露出来的喜色,更是觉着不好意思了。 万嬷嬷伺候了她这么久,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来,只出声劝道:「娘娘何必不好意思,这宫里头多的是不得恩宠的,殿下这样心疼娘娘,娘娘该高兴才是。」 万嬷嬷想了想,才又出声问道:「那陆敏的事情,娘娘可说与殿下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并不瞒着万嬷嬷,将宋淮砚早有算计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陆敏将自己爱慕宋旭,又为了待在南阳王府甘心为陆王妃所利用的事情全都写了下来,这些把柄如今都在殿下手中,万嬷嬷如何琢磨不出殿下的意思来。 「难为殿下多留了个心,从那时就替娘娘着想了。用那陆敏堵住天下人的嘴,虽有些不得已,却也着实是个好法子。」 万嬷嬷并不觉着这样的安排对陆敏有什么不好,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要怪只怪她自己走错了路,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倘若不是有了这条出路,以陆敏这样执拗的性子,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也未必能举案齐眉。如今这样,对她来说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老奴之前虽觉着殿下带娘娘是好,可想着殿下的身份早晚是要新人进宫的,心中到底存了几分不安。如今殿下肯这样替娘娘周全,老奴才终于是安心了,可见这些,都是娘娘自个儿的福气,旁人啊求都求不来。」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脸上便露出了笑意来。 她怎么能不知他对她的好,「殿下待我好,我待他不好吗?」 万嬷嬷听着自家娘娘这么说,便笑着打趣道:「好,好,娘娘嫁给殿下,自然是要好好待殿下的。」 万嬷嬷这样说,站在一旁的怀青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傅沅脸微微泛红,不依道:「嬷嬷进宫就学坏了,竟也打趣起我来。」 等到傅沅喝完手中的茶,怀青便陪着自家娘娘在院里散了会儿步,才进屋看起书来。 这一日,傅沅才在书房抄写了两张佛经,就见着丫鬟怀青从门外进来,走到桌前回禀道:「娘娘,宫门口的人传来消息,说是陆敏进宫了,这会儿正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呢。」 因着一早就有准备,傅沅听了这话,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下午的时候,太后才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前几日吃她亲手煮的杏仁茶很是不错,叫她得空再做些送过去。 傅沅听了,哪里不知这是因着陆敏的缘故。 只是她如今是太子妃,而陆敏虽是太后中意之人,日后也只是个侧妃。 便是要见,也该是她来给她请安。 所以,太后才寻了这个由头,将她叫到慈安宫去。 傅沅带着怀青才踏进了慈安宫的院子,就有宫女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后吩咐了若是娘娘来了便直接进去。」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怀青手中煮好不久的杏仁茶,抬起脚来迈进了殿内。 殿内依旧充斥着百合的香气,太后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见着傅沅进来,脸上露出笑意来。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快起来。」太后抬手叫她起来,见着她手中拎着的食盒,只笑道:「难为你在宫里就煮好了,那日尝过一回,哀家就心心念念了这几日。」 第63章[04.02] 「皇祖母若是喜欢,孙媳日日做了给您送来。」听太后这么说,傅沅嘴甜道,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红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拿出里头放着的一个白玉茶碗来。 顿时,杏仁的清甜便充斥在整个殿内。 太后伸手接过茶碗,轻吹了几下,抿了一口。 「就是这味道,难得的是不涩,喝着也顺口。」 太后吩咐人给她看了座,傅沅福身谢过,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这两日渐渐暖和了,内务府新送来几匹缎子,正好你也挑挑。」 听太后这样说,身边的宫女便将布匹全都搬了过来,内务府送来的锦缎自然极好不过,除了云锦、宋锦、金锦、两匹杭绸外,还有一匹方格朵花蜀锦。 傅沅心里如何能不明白,太后这是觉着委屈她了,才赏她这样一些好东西。 傅沅自然不能拂了太后的好意,便挑了一匹杭绸和一匹金锦。 太后瞧着,知她是不好意思,便开口将那方格朵花蜀锦赏了她。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从外头进来,福了福身子,却是犹豫着不好开口。 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就说。」 听太后这样说,那宫女才福身道:「回太后的话,陆姑娘的屋子收拾好了,歇了一会儿,说是要来给您谢恩。」 太后听着这话,微愣了一下,笑道:「这孩子,竟是这样礼数多。」 太后说了这么一句,才转过头来对着傅沅解释道:「是陆王妃的侄女到京城了,哀家念着她离家远,便叫她在哀家宫里住下了,正好你也见见。」 傅沅一早就知道太后的心思,难为太后这样拐着弯儿的演了这好一会儿的戏。 她点了点头:「孙媳早就听过殿下这个表妹,如今进了宫来,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见傅沅这样懂事,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那宫女将陆敏领了进来。 只一会儿工夫,帘子便撩起,众人全都朝门口看去。 陆敏穿着一身粉蓝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下头是湖绿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发髻挽起,簪着一支翡翠玉簪步摇并两朵金雀儿珠花。 许是舟车劳顿只故,她的脸色有些疲惫之色,脸颊也显得有些消瘦。 「臣女见过太后。」 陆敏缓步上前,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道。 太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指着坐在那里的傅沅道:「这是你表嫂。」 太后刻意说出表嫂二字,俨然是这会儿只论亲戚不论君臣。 陆敏稍愣了一下,却还是规规矩矩给傅沅行了礼:「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见她这样规矩,太后心知她有所顾忌,怕得罪了傅沅这个太子妃,微微一笑,开口道:「起来吧。」 「屋里可都收拾好了?」 「回太后的话,都收拾妥当了,谢太后恩典。」 太后点了点头,又看了自个儿跟前儿一个身着碧绿色宫装的宫女一眼,指着她道:「你刚进宫定是有些不习惯,很多事情想问也没个人问,哀家身边这宫女伶俐些,就叫她去服侍你吧。」 太后这样说,陆敏哪里敢拒绝,赶忙应了声是,谢过太后。 「见见你家主子吧。」太后对着那宫女道。 那宫女应了一声,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对着陆敏磕头道:「奴婢沁芳给姑娘请安。」 陆敏没料到太后会叫贴身的宫女服侍她,只将身上的一个荷包拿出来当做打赏了。 有了这样一段插曲,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嬷嬷哪个不知,这陆姑娘进宫是要当太子侧妃的,不过是因着太子才刚大婚,为了宣宁候府的体面不好这么快就下了懿旨。 可如今人都住进慈安宫了,想来也是用不了多久的事情。 就是不知,太子妃傅氏这会儿心里是何想法了。 这陆氏原先可是太子的表妹,如今太子虽然入主东宫,可若要抢扯上关系,这个表妹也认得的。 一时间,众人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同情。 这世上的女人哪个愿意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都说太子殿下宠爱傅氏,可正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等过些日子有了侧妃,还不定有什么变数呢。 太后拉着傅沅又说了会儿人话,说是有些乏了,便叫傅沅退了下去。 陆敏站起身来恭送傅沅离开,才又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这宫里头规矩谨慎是不错,可太规矩了叫人瞧着也木讷,难免被人欺负了去。」 「哀家的心思你母亲定是和你说过的,既到了这宫里,便打起精神来,别一味地恭顺小心。」 第64章[04.02] 「是,臣女谨遵太后教诲。」陆敏面色平静,站起身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太后见着她这样,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舟车劳顿,回去歇息吧,晚上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陆敏应了声是,才告辞从殿内退了出来。 等到陆敏退出去后,太后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一旁的梁嬷嬷道:「哀家怎么瞧着,这丫头木讷的很,不像陆氏说的那么讨喜。」 梁嬷嬷听了,抿嘴一笑,道:「太后多想了,她头一回进宫,自是事事规矩,一步都不敢错。」 「想来来之前,是有人嘱咐过了,怕她犯了错惹得太后不喜,带累了府里。」 梁嬷嬷的这番解释自然说得通,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宫里头规矩是多,可一个个一板一眼的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瞧着也难受,太子又哪里会喜欢?」 「这些日子派人叫她规矩,这个也提点一下,姑娘家活泼些才好,何况她还是砚儿的表妹。」 梁嬷嬷听了,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这边,陆敏回了住处,她进宫只带了自小服侍她的丫鬟云萝,如今太后指了沁芳来服侍她,她自然晓得其中的缘故。 只是,她一早就知道,她即便是当了这侧妃,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罢了。 有了那一场爱慕,那些过错和利用,她的心早就死了,再也不想争什么,夺什么。 能够安安静静待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是老天爷对她最后的成全吧。 「这是云萝,是自小服侍我的。」 沁芳福了福身子,二人互相见了礼。 陆敏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才对着那沁芳道:「太后派你过来,你心中可有数?」 沁芳是太后宫中的二等宫女,太后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被指过来服侍陆敏,无非是将日后她和殿下的事情告诉太后。 只是,沁芳不知陆姑娘这是何意?这么直接问出这话来。 陆敏使了个眼色叫云萝将门关上了,看了沁芳一眼才低声道:「太后既将你指给了我,我就是你的主子了。一些事情我也不瞒你,我便是当了这侧妃,也是得不到恩宠的。」 「表哥一早就知道,我喜欢的是世子,从来都不是他,我如今也并非是清白之身。」 陆敏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沁芳听了这话,又惊又骇,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会,这样的丑事,陆敏又为何告诉她? 沁芳自幼便进宫,深知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久,如今只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偏偏,她什么都听到了。 「我要当太子侧妃的事情如今怕也传开了,有些事情若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也难看。更何况,太子早就知道,不过是心存同情,才没将此事说出来罢了。」 「你说,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当个有名无实的侧妃,还有什么法子呢?」 沁芳思忖了良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太后既将奴婢指给了姑娘,往后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人。」 陆敏看了她良久,才点了点头:「好了,下去做事吧,别忘了你的命和我的命是拴在一起的,有些事情若是多了嘴,宫里头容不得我了,你这贴身的服侍我的宫女也保全不了性命。」 沁芳僵硬着身子应了一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直到出了屋子,脸上都带着几分苍白惊骇之色。 「姑娘即便拿定了主意,也不必说那个坏了自己的名声啊。」云萝声音哽咽,很是心疼自家姑娘。 陆敏却是脸色平静,继续喝起手中的茶来,可眼中到底藏了几分苦涩。 「往后,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咱们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平安安活着,不叫母亲担心就好。」 日子如水般划过,转眼便到了六月中旬。 这一日,傅沅刚用过午膳,太后就下了懿旨,将陆敏指给太子为侧妃,亲事就定在十日后。 傅沅听了消息,点了点头,既知道那陆敏不过是个名份儿上的侧妃,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看了一会儿书,就觉着眼皮直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突然听的一声轻笑传入耳中,她转过头去,就见着某人站在门口,一脸的笑意。 方才自己那不ya的动作定是落到他的眼中,傅沅的脸不禁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这几日老犯困?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傅沅听了这话,摇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 才说着,就觉着胃里一阵不舒服,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沅儿!」宋淮砚脸色一变,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对一旁的万嬷嬷吩咐道:「快去传太医来。」 万嬷嬷却是愣了一下,脸上带了几分喜色道:「娘娘这,莫不是有孕了?」 万嬷嬷想着这两日娘娘嗜睡的情景,心里愈发觉着是了。 宋淮砚先是怔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来:「去传太医来吧。」 万嬷嬷应一声,就吩咐了怀青去太医院传太医过来。 第65章[04.02] 傅沅喝了几口茶,才感觉将方才的那些难受压了下去,手却是不自觉覆在小腹处。 有孕?她这两日老爱犯困还以为是天气热得缘故,根本就没想过…… 「沅儿,咱们有孩子了。」宋淮砚强压着心中的兴奋,可面上的喜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只一会儿工夫怀青就领了太医院的薛太医到了东宫。 薛太医医术高明,乃是太医院的院正,身后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太监。 进了殿内,薛太医见着太子宋淮砚也在,而且对傅沅很是紧张的模样,微微有些诧异,却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难怪这宫中的人都说这太子妃傅氏很是得宠,如今见着果然如此。 「微臣见过太子,太子妃娘娘。」 宋淮砚抬了抬手:「快去给太子妃看一看。」 那太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傅沅跟前。 「容微臣给娘娘诊脉。」 傅沅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将手放在脉枕上,早有宫女拿了帕子出来盖在傅沅的手腕处。 薛太医弯了弯腰,上前伸出手来隔着帕子搭在了傅沅的手腕上,眉头微蹙,闭着眼睛,过了良久才收回手来。 「娘娘这两日可是嗜睡,精神不好?」 见着傅沅点头,薛太医脸上才露出喜色来,退后一步跪地道:「微臣给娘娘道喜,娘娘乃是滑脉,已有孕在身了。」 薛太医的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就变得喜气起来。 太子妃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 宋淮砚叫万嬷嬷看了赏,又叫薛太医写了几张孕期需注意的事项。 等薛太医退下后,万嬷嬷才上前跪在地上恭贺道:「老奴给殿下、娘娘道喜。」 随着万嬷嬷的动作,殿内的宫女全都跪下来道喜。 宋淮砚朗声道:「东宫上下,全都赏两个月的月钱,太子妃宫中伺候的,再双倍赏下去。」 一时间,殿内便热闹开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太子妃傅氏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太子妃有孕,太后很是高兴,叫人赏了好些补品和药材下来,皇上更是丝毫都不掩饰的叫内务府送了诸多贵重的东西。 万嬷嬷笑着福了福身子:「老奴去灶上看看,给娘娘炖碗莲子红枣羹。」 万嬷嬷说完,使了个眼色,领着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全都退了下去。 傅沅抬起头来,瞧着宋淮砚高兴不已的样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从来都没见你这样高兴过?」 宋淮砚闻言勾了勾唇角,上前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坐了下来。 「胡说,成亲的那日也是这样高兴。」 傅沅完全没有想到宋淮砚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对他来说,这话无异于是甜言蜜语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的眸子,带了几分坏笑道:「殿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宋淮砚眸中露出一丝警告,低头咬了咬她的鼻尖算作惩罚。 「放肆,怎么能用油嘴滑舌说自己的夫君呢?」 宋淮砚将她圈在自己怀中,手不自觉放在她的小腹处,轻轻抚摸了几下。 这里边是他的骨血,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似乎现在就能体会道。 「我自小没有母亲疼爱,王爷虽很是宠溺我,但又不能时时刻刻在王府。」 「那时候觉着在王府里活着很是艰难,若我有了孩子,一定好好教导他,不叫他受一丝委屈。」 傅沅听着他的话,联想到他过去那么多年在南阳王府的处境和陆王妃对他的不喜,心中微微有些酸涩,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好啊,这是你说的,那等孩子生下来,你可不能只看着,也要好好照顾他。」 傅沅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男子几乎不会亲自照顾孩子,最多是每日过来看上几眼,等他读书后再教导他。寻常人家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宋淮砚这个身份贵重的太子殿下呢? 可她偏偏觉着这样不好,觉着孩子一定要亲自照顾了才好。 哪怕做的不好,也总要学一学,尝试一下,这样养出来的孩子,才和自己更亲近。 这样想着,傅沅就在宋淮砚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淮砚微微挑了挑眉,眸子里带了几分不解:「不是还有乳母、宫里头也不缺伺候人的。」 宋淮砚说的理直气壮,十分不明白为何要亲自照顾。 第66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虽说他并不觉着自己亲自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会失了身份,可宫里头养那么多奴才又是做什么的?再者,沅儿日后生了孩子,身子总要养一段时间,难道还要废精神带孩子? 想至此,宋淮砚就道:「你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多找几个乳母,你在旁边看她们照顾的好是不好就对了,不喜欢了咱们立马就换一个人伺候,左右宫里头的奴才多的是。」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真不知说什么好,好吧,这个时代的男子就是这样。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傅沅撇了撇嘴,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和他解释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的必要性。 「你说,是不是这样?」 宋淮砚摸了摸下巴,见着傅沅一副若说不是就绝对饶人的模样,当即点了点头:「对,沅儿说的很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沅总觉着他的话音里带了几分想笑又不敢笑的味道。 傅沅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确定他不是为了哄她才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 在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宋淮砚无奈摇了摇头,一想着日后要抱一个刚出生的柔弱无骨的婴儿,他的脑袋就一抽一抽的疼。 显然这些情绪不能表现出来,他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我叫人去宫外报信,府里的人知道了定也高兴的。」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双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心里也觉着怪怪的。 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还有几分期待,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才刚有孕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宋淮砚将傅沅搂在怀中,说了一会儿话,见着她乏了,才又扶着她到内室躺下了。 宣宁候府 老太太听了报信的人说的话,脸上当即就露出喜色来。 「太子妃有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大太太张氏和三太太卫氏正好在宁寿堂陪着老太太说话,这会儿听着这消息心里也一样高兴。 只是张氏高兴归高兴,可一想到傅娅的处境,那份儿高兴就略淡了几分。 她心里早就想通了,知道往后只活她的儿子一个便好,全当没傅娅这个女儿,省得伤心。可道理她懂归懂,这当母亲的心啊就是由不得自己,这会儿听了傅沅有孕,少不得又想起了傅娅在去翼州的路上小产没了的那个孩子来。 换作一年前她哪里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反转,所以说这人的命啊,都是老天爷定的,只能说傅沅福泽深厚,她的娅儿却是个命薄之人了。 老太太问了傅沅身子可好,可请过太医了,听了太监说好,老太太高兴的点了点头,叫人打赏了那太监。 待那太监告辞后,老太太才开心道:「这样的喜事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打赏一个月的月钱,一块儿高兴高兴吧。」 「是。」张氏听了,忙应了一声,吩咐贴身的嬷嬷下去打赏了。 一时间,宣宁候府上上下下全都喜气洋洋的。 淮安候府 谢迁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神不由得暗了一些,最后只点了点头平静道:「知道了。」 明路自幼跟着自家少爷,如何能不明白少爷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 明明是少爷先喜欢上表姑娘的,偏偏表姑娘最后嫁给了太子殿下。 兴许,是表姑娘福泽深厚,注定要享了那滔天富贵吧。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奶奶崔贞端着一个托盘从帘外进来。 明路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爷看了一下午的书,妾身怕您饿着了便做了几样点心过来。」 比起刚嫁进府里的时候,崔贞身上多了几分成熟平静的韵味,对谢迁温柔小意,更是处处关心。 谢迁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将碟子放在案桌上。 崔贞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轻声道:「今个儿爷若是看书晚了,就歇在书房吧,母亲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妾身今晚要去侍……」 不等崔贞说完,谢迁就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房里有嬷嬷和丫鬟伺候,你要侍疾也不必急在一时。」 「你先回房吧,等我看完这些就过去。」 听着这话,崔贞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迁,她以为,今晚他定然独自一人在书房。 崔贞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心里头的安宁又多了几分。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二十六,这一日,是侧妃陆氏进宫的日子。 太后顾忌着傅沅有孕在身,这纳侧妃的仪式愈发简单了几分。 万嬷嬷和怀青也没在傅沅跟前儿念叨,只到傍晚的时候,万嬷嬷才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儿低声道:「娘娘,陆氏已经到了如云殿了,宫里头人也没敢闹,太子正往这边过来呢。」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并不担心宋淮砚到她这儿来会有什么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 这东宫上上下下,规矩森严,又都很是畏惧宋淮砚这个太子殿下,没有人会不顾自个儿的性命往外说什么的。 只一会儿工夫宋淮砚就到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叫傅沅诧异的是,他穿的竟不是大红色的喜服,而是一身宝蓝色暗纹直裰。 第67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傅沅当然知道他是刻意换了,心里高兴他的体贴,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道:「我又不是那起子爱吃醋的,非要换了下来。」 宋淮砚听了这话便含笑道:「好,沅儿这么说,那孤回去换了喜服再过来。」 宋淮砚作势转身要走,傅沅心中一恼,还未说话,就见着宋淮砚笑着上前揽住了她的身子。 「还说不吃醋,羞不羞人?」 到了这会儿傅沅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某人使诈,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宋淮砚对傅沅最是有话,只几句就将傅沅哄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嬷嬷撑不住抿嘴笑了,自家娘娘有了身孕愈发小孩子脾气了,幸好太子肯体谅她,无论娘娘怎么使性子,都好声好气哄着。 这天晚上,宋淮砚依旧宿在了傅沅这里。 如云殿 天色已深,陆敏自己掀开盖头,吩咐云萝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歇下吧。」 云萝红着眼服侍陆敏解下头上的珠钗,又叫人打了水来伺候着自家姑娘洗了脸。 「姑娘。」云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陆敏却是脸色平静得很,抬头看了她一眼:「好了,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若是太子来了,咱们日后怎么能有个安静的住处呢?」 这一夜,云萝心疼自家姑娘一夜未眠,反倒是陆敏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才去给太后请安过后,就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陆侧妃来给您请安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叫人将陆敏领了进来。 陆敏穿着一身淡蓝色绣月季花褙子,头发挽起,簪了一支翡翠簪子,脸色微红,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妾身给娘娘请安。」 陆敏缓步上前,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礼道。 傅沅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既心有他属,只凑巧进宫当了这侧妃,虽担了这身份,这茶却是不必敬了。」 陆敏听了这话,如何不明白傅沅的意思,当下就恭敬地道:「娘娘说的是,妾身只盼有一隅清净之地安身,不连累家中父母,此生就再无所求了。」 在来的路上,陆敏早早就将一切都想好了,她既然是爱慕错了人,又执迷不悔不想嫁给旁人了此一生,如今这样的处境对她来说已是不错了。 试问除了这深宫之中,这世间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傅沅听着她这话,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开口道:「起来吧。」 「看座。」傅沅叫怀青给陆敏看了座,才问起她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身边伺候的人如何? 陆敏一一答过,二人彼此相处到底存了几分尴尬,不过聊了一会儿,傅沅就叫她退下了。 陆敏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 见着她离开,傅沅不免轻轻叹了口气。 万嬷嬷见着她这样,只开口宽慰道:「娘娘不必自责,这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左右陆氏身为侧妃,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也算比寻常人家的夫人要顺遂了。」 傅沅原不过有几分感慨,并非是自责,听了万嬷嬷的话就点了点头从座上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抄写起经书来。 怀青在一旁研墨,见着自家娘娘抄完了一页佛经,忙提醒道:「娘娘有孕在身,先歇会儿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傅沅将手中的湖笔搁在砚台上,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才缓步到软塌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因着有孕太医嘱咐她最好不要喝茶,这里头放的只是温白开水,喝着寡淡无味,傅沅只喝了半盏就将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檀木小方桌上。 万嬷嬷在一旁瞧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娘娘爱喝茶,却不知竟这么爱喝。 如今换成了温水,竟是难得入口,经常是喝上几口就放下了。 看来得想想法子,问问太医看看拿什么东西泡茶好,不然就拿了新鲜的水果泡了茶,有着水果的清甜想来娘娘也能喝的顺口。 万嬷嬷琢磨着这些,就转身去了小厨房,亲自去准备了。 这边,太后叫人传了沁芳到了慈安宫,问起了昨晚陆氏的事情来。 沁芳福了福身子回禀道:「回太后的话,太子殿下昨晚歇在侧妃屋里了,不过早起就去了太子妃那里。」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了,太子只要不是一味地只肯碰那傅氏便行了。 见着太后放下心来,梁嬷嬷心里也舒了一口气,道:「太后尽可安心了,老奴起先还觉着此事难办,陆氏怕是不得恩宠,如今看来亏的是连老天爷都帮了忙。」 太后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梁嬷嬷所指的是傅氏有孕在身的事情。 当下就点了点头,带了几分感慨道:「可不是凑巧,傅氏有孕在身,太子年轻气盛跟前总是要有个人伺候的。」 「哀家早就说,这陆氏原先叫太子一声表哥,总归是比旁人有情分的,要不然哀家也不会独独挑中了她。」 太后并不知自己所知道的、看到的不过是几个人串通好一块儿演的好些戏。 之后陆敏过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表现的也有几分或是得宠或是哀怨的味道。 第68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瞧着这些,太后心里的事情就彻底放了下来,比起陆氏这个侧妃来,更关心起傅沅肚子里的孩子来。 傅沅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的孩子自是尊贵无比,哪怕是十月怀胎生下个女儿来,也是万人娇宠着。 只是,太后心里到底还是盼着她能生个小皇孙出来的。 那样的话,太子膝下有了子嗣,后继有人,便再无人说皇室子嗣单薄了。 因着这份儿期盼,太后不仅免了傅沅每日早上的请安,只叫了她每月十五去慈安宫,而且还时常赏下补品和药材或是好些用来赏玩的东西下来。 一时间,宫中更是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是宫中最是金贵之人,是半点儿差池都不能有,伺候的愈发尽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傅沅的肚子一点点鼓了起来,过了年后,更是胀的像是个球一样,脚腕也肿了起来,连走路都必需要人扶着了。 自三月初,内务府便派了几个稳婆过来,在东宫后殿的下人房里住了下来,一应东西都准备齐全,只等着傅沅这个太子妃发动了。 这一日,外祖母陈老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来看她。 陈老夫人见着她,先是关切地将她打量了一遍,见着她气色很好,转而又问起了她害喜害得可厉害,可还能吃得好睡得好。 傅沅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您快别问了,这两日不知怎么了,愈发容易觉着饿,一天都要吃上好几顿。」 听了傅沅的话,陈老夫人便笑道:「你肚子里有孩子,能吃是福,要不然营养跟不上可不好。」 「太医可看过了,估摸着什么时候发动?」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万嬷嬷便回道:「太医说了,就是这两日了。」 陈老夫人听了就点了点头,看着靠在迎枕上的傅沅,一时竟有些感慨起来。 她抚摸着傅沅的头道:「当初我将你带到身边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如今这么快就自己就要为人母了,可不是就一晃眼的工夫,我这当外祖母的也老了。」 傅沅听着这话,忙出口道:「才没有,外祖母才不老,定能长命百岁呢。」 陈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好,好,借我家沅儿的吉言,我也活到一百岁。」 殿内伺候的人全都笑了出来,气氛很是热闹。 到中午的时候傅沅留了外祖母一块儿用了膳,陈老夫人又嘱咐了她几句,才要起身告辞,却是见着傅沅脸色一变,手覆在了肚子上。 陈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瞧着她这样如何不知多半是要发动了,忙叫人扶了她去净房,见着果然是见红了,又叫人传了稳婆过来。 傅沅突然发动,众人一下子都慌了。幸好一早就有安排,万嬷嬷指挥有序又是叫人煎催产药又是叫人烧热水,最后才想起叫人报信给殿下和太后、皇上去。 几个婆子抬着傅沅进了产房,这时傅沅已经感到疼痛清晰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了。 陈老夫人握着傅沅的手,安抚道:「别怕,外祖母在呢,宫里头稳婆和太医都在,定能平平安安生个小皇孙出来。」 傅沅早有准备,知道生孩子怎么都是要疼的,只调整着呼吸忍着疼。 只是到了后来,身下疼的越来越厉害,傅沅几乎觉着自己要疼死过去,撑不过这一关了。 「娘娘,痛就大喊出来,喊出来就不痛了。」 傅沅心中直想骂人,若是痛,喊出来难道能不痛,现在这样忍着,总还能保存体力。 不知过了过久,又是一阵比之前还要强烈的剧痛,傅沅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眼泪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陈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道:「快了,快了,沅儿挺住。」 期间有嬷嬷进来送了碗热的红糖水进来,万嬷嬷喂着傅沅喝了半碗,傅沅才又有了些力气。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却是宋淮砚从门外进来,几步到了傅沅跟前。 「太子殿下,这产房不吉,您可不能进来。」一旁的另一个稳婆忙道。 宋淮砚如何顾忌这些,见着傅沅脸色苍白几次痛的落下泪来,只觉着心疼至极,伸手握着她的手道:「别怕,我在呢,我陪着你。」 宋淮砚又叫人拿了块温热的帕子过来,亲自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瞧着太子殿下这样坚持,屋子里的人哪个也不敢劝他,只任由他留在了屋里。 等到子时一刻,才听得一声哇哇的声音传出了殿外。 「恭喜殿下,是个小皇孙。」 宋淮砚只看了那孩子一眼,就问道:「太子妃什么时候能醒来?」 那稳婆愣了一下,才回道:「回殿下,娘娘只是没了力气昏过去了,等睡醒了就好了。」 陈老夫人在产房里陪了这么久,到了这会儿才安下心来,看了看小皇孙,就在万嬷嬷的安排下歇在了宫里。 太子妃傅氏生下小皇孙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太后自是赏赐了许多东西过来,皇上不仅有所赏赐,还亲自给小皇孙赐了名:宋昕,取明亮之意。 等到第二天早上,傅沅才醒了过来。 万嬷嬷拿湿毛巾给她擦了身子,所以清清爽爽的并不觉着难受。 她睁开眼睛,就见着了守在床边的宋淮砚。 他的眼下青黑,虽只过了一夜,看起来却像是熬了几晚都没睡一样。 第69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醒了?还疼不?」 傅沅听着他满是关心的声音,微微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外头就听到一阵婴儿响亮的哭声。 傅沅顾不得许多,吩咐万嬷嬷叫乳母将孩子抱进来,自己则想坐起身来。 一直强有力的手扶着她坐起,又拿了个绣着梅花的缎面大迎枕叫她靠在身后。 乳母邱氏得了吩咐,很快就将小皇孙抱了进来。 襁褓中的小婴儿小手小脚,因着才出生不久的缘故,皮肤泛红,还有些皱皱巴巴的。 「这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个样,等长开些就好了,小皇孙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太子殿下。」乳母邱氏奉承道。 傅沅听了,笑着瞅了宋淮砚一眼,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包子,心想她怎么没看出来。 「叫我抱一抱。」她伸出手去,想抱一抱小包子。 邱氏也是为人母的,哪里不知她的想法,伸手将襁褓中的小皇孙递了过去:「娘娘这样拖着小主子的脑袋,对,这样就不难受了。」 小包子的身子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饶是傅沅听了邱氏的话,也不免有些紧张,动作有些僵硬将他抱了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他。 宋淮砚见着她紧张的样子,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来,孤来抱一抱。」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的众人全都愣住了,包括傅沅自己。 想到之前她和他说过的话,傅沅便顺手将小包子递到他手中。 「你轻些,别把他弄疼了。」 费了好大的劲儿,傅沅才将小包子放到他手中。 小包子换了个人抱,丝毫都不害怕,胳膊晃了晃,嘴里还吐着泡泡,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宋淮砚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觉着怀中传来一股热意,愣了一下,才见着身上早已湿漉漉的,不知何时已经被小包子尿了一身。 「殿下,这……」乳母当下就脸色一白,生怕殿下生气。 傅沅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叫人进来伺候着宋淮砚换了身新的衣裳。 邱氏给小包子换了衣裳收拾妥当了才又走了过来。 傅沅又逗了几下,就叫邱氏将小包子抱了下去。 她才刚生产完,最是不能着凉,殿内门和窗户都关的死死的,闷得厉害,想也知道有多少细菌,她可舍不得将小包子熏到了。 想着这些,她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腻腻的奶味儿,所幸倒是不难闻。 万嬷嬷伺候了傅沅这么长时间,如何不知她最是爱干净的,当下便道:「娘娘如今在月子里,不宜沐浴,只能委屈些时日,免得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儿。」 深知万嬷嬷是为她好,傅沅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不过,等过上两日,她一定要磨得万嬷嬷答应她洗一回澡。 这屋里头烧着地龙,暖得很,只要注意些,根本就着不了凉。 「娘娘,昨个儿太后和皇上都有赏赐下来,皇上给小主子赐名一个「昕」字。」 昕乃明亮之意,傅沅听了,脸上就露出笑意来。 她盼着他一生光明灿烂,没有忧愁,这「昕」字是极好的。 过了一会儿,宋淮砚才换了身墨蓝色杭绸直裰出来。 傅沅看了他一眼,想着方才的事情,又忍不住想笑。 宋淮砚走过来,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沅儿觉着很好笑吗?」 傅沅笑着摇头,眼睛却是看了他的手一眼,有些嫌弃道:「头发油油的,你也不嫌。」 她自己都觉着碰都不想碰了。 宋淮砚笑着看了她一眼,在她以为他会说不嫌弃的时候,就带着几分无奈丢下一句话来:「怎么不早提醒孤。」说着,作势在要在衣裳上擦几下。 傅沅一恼,就将身后的大迎枕朝他扔了过去。 宋淮砚眼疾手快接住了,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好了,你替孤生了孩子,孤怎么会没良心还嫌弃呢。」 宋淮砚压低了声音:「最多,孤和你一样,也一个月不洗澡了。」 这样,他们谁也不嫌弃谁。 傅沅被他的话逗乐了,撇了撇嘴道:「殿下每日难道不上早朝,我可丢不起那个脸。」 万嬷嬷瞧着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忙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见着万嬷嬷逃开,傅沅不禁有些脸红。 他们两个都为人父母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小孩子气,大概万嬷嬷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躲开吧。 第70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相比于傅沅的不好意思,宋淮砚却是脸皮很厚,一副全然不觉着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三日后,东宫举行了洗三宴。 傅沅因着坐月子没有出席,只是怀青回来的时候给她说了当时的场面。 「小主子的洗三礼可热闹了,嬷嬷一边给小主子洗澡一边说着吉祥话,什么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奴婢在一旁听了,心里忍不住想笑,小主子生来就是富贵至极的,王侯二字如何能比。」 「各家的宗妇和得脸些的夫人们都来了,给小主子添盆,才过了一会儿,太后就叫梁嬷嬷亲自拿了添盆的玉如意过来,又是热闹了几分。」 傅沅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她想也知道是很大的场面。 只是,小包子出身贵重,往后更少不得人人捧着,她这当母亲的可要愈发操心些,不能叫他因着这权势和富贵坏了心性。 接下来的日子对傅沅来说过的很慢,期间她磨着万嬷嬷洗了几回头,洗澡终究不能如愿。 刚出月子的这天,傅沅就迫不及待叫人准备了沐浴梳洗用的东西,将自己泡在水中,足足洗了三回,直到身上香喷喷的才罢休。 万嬷嬷服侍着她穿好衣裳,笑道:「娘娘都是大人了,还是这样一副小孩子心性,老奴之前不叫娘娘洗澡,还不是为了娘娘自个儿的身子。」 傅沅点了点头,笑着哄了万嬷嬷几句,直将万嬷嬷哄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娘娘快别说这话了,老奴可担不起,老奴呀只盼着娘娘往后多想想自个儿的身子,别任性就好了。」 等到傅沅收拾妥当之后,才叫乳母邱氏将昕哥儿饱了过来。 一身红色的小衣裳,怕伤着皮肤上头什么都没绣,傅沅才看过来,小包子就朝她伸手,一副要抱的样子。 傅沅心都化了,忙伸手将小包子抱在怀中,轻轻摇着,又问起小包子吃的可好,睡的可好最后一个地球大能。 邱氏一一答过,傅沅才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傅沅也是时常给小包子亲自喂奶的,只是她身子兴许弱些,乳汁有些不足,只能再交给邱氏喂。 不过每日邱氏在她屋里的时间要大半日,等到小包子断了奶,傅沅也打算给邱氏些赏赐,将邱氏放出宫去。 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小包子已经长开了,粉雕玉琢可爱的紧,皮肤滑滑嫩嫩的,摸上去像是上好的缎子一样。 傅沅逗了逗他,见着他咧嘴笑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她,小小的胳膊不时摆动几下,心里愈发软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傅沅顺着声音望去,就见着宋淮砚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织金团花纹袍子,英俊潇洒,不知是不是为人父的关系,内里更多了几分温和内敛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去。 宋淮砚如何没注意到傅沅一瞬间的着迷,再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便有深邃了几分。 万嬷嬷见着这情景,便叫人全都退了下去。 傅沅红着脸低下头去,拿拨浪鼓逗着怀中的小包子,不妨脸上被人亲了一下。 她抬起眼来,正巧对上某人带着几分坏笑的眸子。 「讨厌,昕哥儿还在呢,也不怕教坏他。」 宋淮砚微微一笑,挑了挑眉,伸手遮住了小包子的视线,狠狠吻在了傅沅的唇上。 「这下孤不会教坏他了吧?」 昭和二年,皇上下诏退位,传位于太子宋淮砚,帝登基后,改年号为元德,立太子妃傅氏为皇后。 御花园的亭子里,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裳十岁左右的小公子坐在石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 不多时,耳边就传来一阵小声的说话声。 「三妹,咱们自己去玩吧,大哥在读书呢。」 「才不要,两个人好没意思,再说,没大哥在,咱们什么东西都讨不到。」 「你以为二哥还和之前一样,他们见了二哥,什么好玩的东西敢不拿出来。」 「好呀,那二哥和我去珍宝阁,看看父皇藏了什么好东西。」 「这……还是叫上大哥一起去吧。」 「二哥好不知羞,方才是谁说不叫大哥一块儿去的。」 「不叫就不叫,咱们自己去吧,大不了二哥我爬窗户进去,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带出来。」 亭子里,宋昕听到弟妹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站起身来。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闺秀不从夫》卷一 作者:清瓷 02、《闺秀不从夫》卷二 作者:清瓷 03、《闺秀不从夫》卷三 作者:清瓷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