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太子绝不可能是废材》 第1章 窒息开局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剑谱第一页,杀了心上人。] 柳风月捏着手里这本据说传承了一百零八代的祖传秘籍,好半天才面无表情的把它大力合上。 “师父,我感觉你在骗我。” 溟蒙清风漫山过岗而来,携着细微的山茶花香气,也拂动她眼前这玄黑衣袍青年的衣袂飘然,吹得猎猎作响。 姜悬沉神色不改,面上端的是一派肃穆的光风霁月。 “嗯?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绝世秘籍,既然今日你我师徒就此别过,为师便慷慨大方将它赠予你,拿去练吧。” 拿去练吧,拿去练吧…… 若不是打不过还惹不起,柳风月此刻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把这本破册子卷一卷直接抡他脸上—— 秘籍上面的墨迹都还没干啊喂!这也太敷衍了。 看着柳风月臭着脸把这本两文钱都不值的武功秘籍揣进怀里,姜悬沉终于满意的舒展了眉眼。 “虽然你我今后恐再无机会相见,但想必以阿月这时常漏风的脑袋瓜,一定难以活过半年,若是以后遇到麻烦……” “不许叫阿月,听上去很土。” “徒儿你路走窄了,正所谓贱名好养活……” “赶紧爬吧!!” 柳风月咬牙切齿。 姜悬沉及时闭口结束这个话题,薄唇转而噙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望阿月回家之后能嫁个好人家。” 柳风月不耐烦的摆摆手,转身便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等走出几步,她才吊儿郎当的拉长尾音:“祝师父脚踢恶毒继母,拳打塑料兄弟,在家族里干出一番事业。” 雨珠滴落青苔石阶之上,在青年宛若笼着霁华的玄墨衣摆上溅起一层冰凉。 他笑而不语。 淌过清澈的溪水又徐徐穿过一片稀疏竹林,等到了山脚下,柳风月还是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这座住了五年的荒山。 柳风月其人,尚书省大人家可有可无的庶出二小姐是也。 自小爹不疼娘不爱也就罢了,母亲去世后她就光速被主母送往穷乡僻壤一个寺庙,美名其曰静心驱邪。 然而惨绝人寰的是,那寺庙当晚就被神秘刺客杀了个干净,柳风月则被路过捡柴的姜悬沉“英雄救美”—— 好吧,她就是被这个废物捡漏了。 那时候柳风月才十来岁,正是年少无知识人不清,还以为姜悬沉这货是什么绝世高手,以死相逼哭着要拜师。 姜悬沉也没拒绝,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眯得跟老狐狸似的,现在想来尽是阴谋诡计。 虽然五年来跟着这个鬼畜还黑心的师父什么有用的都没学到,但此刻,柳风月竟然还真有些鬼使神差的不舍。 那货据说自己“十分富贵”的家里出了点天大的事要回去处理,而她,莫名其妙的就被京城尚书府的人找回去成亲。 也对,虽然她只是个荒山野岭长大的庶出二小姐,到底还是有点被送去做人情的价值。 虽然再怎么不情愿,柳风月还是赌着一口气决定回去当个搅屎棍。她跟那边的家人压根谈不上亲情,她只想搞事! 这荒山离京城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等生活自理能力点满的柳风月一路风餐露宿的摸到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 仰头望着眼前威严而气势磅礴的城门楼,柳风月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穿越外加宅斗这种狗血事,终于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第2章 赶鸭子上嫁 柳风月原以为自己回家之后日子会是勾心斗角举步维艰的。 比如经典剧情,惨遭恶仆刁难、丫鬟欺主、主母下马威、高贵嫡姐嘲讽什么的。 结果是她太看得起自己了,搁大门口风中凌乱了半天,压根没人搭理她。 柳风月很懂事的自己去管家那里领回了母亲的院子,平静的开始了待嫁日常—— 个锤子啊!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刚回来第三天就得被赶着上花轿?!这也太草率了吧!! 直到被丫鬟大力的往脸上抹了两斤白粉,神志不清的柳风月脑子还是一片嗡嗡的混乱。 “哎呀二小姐都瘦脱相了,你这样画不好看。” “二小姐本来就长这吊样,怎么画都不好看!” 两个丫鬟甚至还大打出手了起来。 柳风月:“……“ 柳风月:“冒昧问一句,我夫家是谁?” 这都死到临头了,柳风月才想起这个严重问题。 若是许给九品小官吏家,她自然可以胡作非为一手遮天,若是许配给什么高管大户人家做妾,那她还不得被人家正房妻子玩死? 她正脑补着自己日后做妾生涯如何惨绝人寰,那丫鬟往她脑袋上簪上了最后一支凤钗,满意的拍了拍手:“二小姐当然是嫁给太子殿下呀。” ??? 要不是身上衣饰太重,柳风月震惊得差点把梳妆台举起来。 她急忙凑上前追问:“那是什么品份?通房妾?” 再高贵点的位份她就配不上了,她是如此的有自知之明。 那丫鬟好像不太愿意提及这个话题,直到喜婆进门胡乱摁着柳风月往喜轿里一塞,听见外面那一声尖锐高昂的“太子妃启程咯。”—— 柳风月陡然陷入了沉思。 她坐在花轿里摩挲着下巴,屁股从左扭到右,又从右扭到左,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太子妃? 柳风月神色凝重,战术性的后仰着身体,企图想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 思及自己进了宫可能真的活不过半年,柳风月痛捶着花轿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丞相府离大内东宫并不算远,轿子仅仅摇晃了半个时辰便停下。等心如死灰的柳风月被人扶下轿,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场婚礼很是潦草寒酸。 没有聘礼,没有嫁妆,没有长辈观礼,甚至没有亲朋好友道贺。 直到被送进一间挂满大红色喜字的殿房,柳风月这才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那引路丫鬟的手—— “太子是何人?” 她这个问题有点突兀还有点弱智,但许是人家同情她这悲惨命运,那丫鬟还真隐晦的交代了几句。 柳风月满意了。 这太子压根就是个即将被废黜的傀儡储君。 据说早些年太子在一场庆功宴上喝醉,拔剑就给自己亲爹捅了个透心凉。 老皇帝倒是没死,不过龙颜大怒。当即就把太子圈禁,收回了一切储君隶份俸禄。 太子好歹是以逝皇后的唯一血脉,且还是嫡长子,虽然明面上没有废罢他的身份,但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大势已去再无风光日子了。 更何况,太子被囚于东宫不久便染上恶疾,已经是个没两年活头的病秧子。 听完这段故事的柳风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果然,人类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倒霉之上的。 第3章 新婚之夜激情互殴 柳风月百无聊赖的倒喜床上打了会瞌睡,等天光渐暗听得门外传来动静,她这才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虽然这太子的悲惨人生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但柳风月还是没法彻底放松警惕—— 万一人家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呢? 柳风月正寻思着一会儿自己该用什么姿势把他打晕,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先是一声压抑的清咳,紧接着就是对方不加掩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哪里是病秧子?这都可以商量后事了吧?! 她现在严重怀疑柳家是不是故意把她嫁给病太子,等这太子新婚之夜猝死当场去世,她第二天就直接被押赴刑场? 对方又断断续续咳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渐弱,紧接着,柳风月听见了脚步声。 隔着红盖头,她只能看见面前那位太子殿下素底的乌靴看着极其雅致,倒不像是新婚打扮。 他不说话,柳风月也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难不成对方嫌弃她身份低微心中不屑? 向来懂事的柳风月正打算自个儿把盖头掀了,一只漂亮的手就这么猝不及防伸进了她的盖头里。 那只手苍白得几乎可以看见青蓝色的血管,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似竹色泽白润莹莹。 对方两指轻轻拈起盖头一角掀开,柳风月被屋内不知何时点燃的红烛晃瞎了眼。 等她眨眨眼适应了光线,这才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着墨袍身形清瘦的青年。 他长墨发打理得妥帖干净,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濯清的丹凤眼藏在低敛的眼睫之下,肃杀而疏离。 如同上了一层白釉的薄唇往下抿成一线,下颚线条分明流畅,一直随着喉结隐入系得一丝不苟的衣襟内。 然而比起这幅绝美容貌更让人在意的,是他冷感的白皮,苍白得像是脆弱易碎的玻璃制品。 硬了,柳风月的拳头硬了。 她火速把肩上头上那些沉重的饰品一扯,站起身就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姜悬沉,给爷死!!!!!!” “我道今夜红烛怎么这么亮,原来是借了这位姑娘的光啊。半月不见,阿月就敢欺师灭祖了?” 姜悬沉侧身轻飘飘往旁边一躲,眉眼弯起温良笑,瞬间就打破了之前的高冷假象。 柳风月现在脑子充血上头得很,见姜悬沉还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她索性恶向胆边生把人家往床榻上一推—— “你给我解释啊!!你不是说你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吗?!” 姜悬沉面不改色:“这难道还不算大户人家吗?” 柳风月:“……” 见少女瞬间哽住,姜悬沉悠哉悠哉的在床上换了个躺姿。 “为师还没有质问你呢,你不是说你要回家处理人生大事吗?” 柳风月同样理直气壮:“对啊,嫁人啊。” 姜悬沉先是一怔,继而轻笑出声:“我就说阿月这脑袋瓜离开为师一准活不了多久,幸好这次你是栽在我手里,若是……诶诶,阿月你去哪?” “找把刀杀了你!” “啧,还好当初阿月不是被寺庙养大的,不然像阿月这般粗俗的女子,出家了恐怕也只能当…武僧。” “爬!” 房外蹲墙角的人听不见房内的交谈,却能清楚的听见桌椅板凳碰撞的响声。 前来打探消息的几个嬷嬷在窗户下对视一眼,默契的在对方眼里看见了震惊诧异之色。 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新婚之夜打起来了…… 第4章 得过且过的俩废物 什么叫梦幻人生,就像柳风月现在这样。 不仅自己出身是个教科书级别的凄凉炮灰女配,好不容易被家里惦记上,还是为了把她嫁给一个废太子。 废太子也就算了,这货竟然还是跟她朝夕相处了五年相看两嫌弃的师父! 夜半,柳风月灌下桌上一整壶凉茶总算稍微冷静了些。她侧着脸,看见姜悬沉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被褥上那些桂圆花生什么的,一时间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清醒一点啊!现在咱俩该怎么办?!” “怎么办?”姜悬沉眯起眼,手掌轻轻的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床榻:“这么晚了想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如睡觉。来吧阿月。” 他的示好态度很明显,柳风月的态度也很明显,她当即就双手掀起了桌子。 姜悬沉也不生气,反倒是心情颇为愉悦的翘起唇角,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泛起潋滟幽光。 “反正这东宫平日里无人问津,也没有人跟你勾心斗角,咱们师徒俩就当是换个地方继续过日子,不好?” 柳风月仔细一想,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这破地方就她跟姜悬沉两个人,撇去这梦幻一般的身份不说,跟在山上住着摸鱼完全没区别…… 虽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柳风月暂时也只能歇?菜了——她总不能临时悔婚然后被抓去蹲大牢吧? 师徒俩达成共识,各自闲散的往床上一横躺,默契的对这软床的舒适程度喟叹出声。 “对了师父,活在传说里的太子不是被禁足了吗?你怎么净搁外面瞎浪?” “反正也没人进来看我,跑了也没人发现。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没想到师父在外面是个废物,在家也是。真是让人意料之中呢~” “啧,半月不见,阿月阴阳怪气的本事愈发见长,说得好像你在柳尚书府就不是个废物了一样。” 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同时陷入了沉思…… 姜悬沉顺手在床上摸了一粒桂圆剥开壳,习惯性的喂进了旁边躺着的柳风月的嘴里:“管他的,得过且过算了。” 柳风月嚼着桂圆肉,又熟练的把核吐在姜悬沉掌心:“你之前不是说你那个恶毒继母想对你下毒手吗?难不成是西贵妃。” “确实,不过问题不大。她总不能趁夜偷偷把我宰了吧。” “那人家说太子殿下还是个病秧子呢,你怎么回事?” “装的,谁还不是个心机狗了。” “师父你……” “好了好了,早些睡吧,明天一大早还得去请安呢。” 两个人也不脱鞋没个讲究,姜悬沉把旁边被子一掀往两人身上一盖,凑合着就开始闭眼了。 对于柳风月来说,姜悬沉是压根不需要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长辈,而姜悬沉估计养着柳风月就跟养崽子似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即便是同床共枕,也仅仅只是做梦的时候互相踹两脚的关系。 柳风月还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结果躺在姜悬沉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寒香味混合着药味,她竟然入睡得极快。 想来,这些年她已经习惯,总觉得待在姜悬沉就一定是安全。 第5章 潮到类风湿 柳风月是被姜悬沉推醒的,她刚揉着眼坐起身,一块温热的帕子就胡乱抹在了她脸上。 “师父,外面天还没亮吧?” 柳风月仰着脸任姜悬沉往自己脸上擦,等洗干净脸,旁边又递过来一杯水。 “确实。不过我们得在天大亮之前去给一个老妖怪请安,速速支棱起来,我这里可没什么能使唤的宫女太监。” 姜悬沉嫌弃的看着被自己擦得乱糟糟的柳风月,这懒狗徒弟就是给自己惯成这样的,洗脸都得师父天天伺候。 柳风月神智好歹清醒了些,她咕噜咕噜把漱口水吐干净,这才就着姜悬沉的衣袖擦了擦嘴:“请安有什么讲究吗?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不争气的东西,这有什么好怕的?手起刀落也不过是碗大……” “师父!” “行行行不吓你了。”姜悬沉赶忙替她把发梳顺,“在外面可不能再叫我师父。” “那叫什么,太子殿下?” 看着柳风月一脸懵逼,姜悬沉忽就戏谑的眨了眨眼:“小阿月,叫声夫君来听听?” 下一秒,柳风月就面无表情的把洗脸帕子盖他头上了。 她正下床穿鞋就要出去,身后又传来姜悬沉闷着帕子的声音:“梳妆台里有好东西!还有你好歹换身衣服啊小祖宗。” 好东西?要是提这个,柳风月可就不困了。 抽屉一拉开,金灿灿的一盒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玛瑙珍珠大黄金链子珠光宝气五光十色七彩斑斓…… 柳风月险些被金钱闪瞎眼,好半天才扯着嘴角开口:“你的?” “会不会说话呢?师父堂堂正正一男子,怎么可能用这些。”姜悬沉不知道从哪摸了个箱子出来,“这里面装的应该是没动过的小裙子。” “你还说不是你的!你怎么连新裙子都有!老变态!!” “这是柳府送过来的你的嫁妆,白痴。” 柳风月哽住,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拎了几件衣裙去屏风后面研究怎么换。 可不凑巧,她随手掏的这一套刚好是鲜绿色上衣粉红色裙子,外面搭个艳蓝色褙子,那叫一个大胆撞色拼接风…… 柳风月对衣服好不好看没什么概念,毕竟她在山上为了活动方便,穿得最多的就是姜悬沉穿剩下的男装,如今一时间她还真看不出来哪里奇怪。 她如是拎着过长的裙摆走出去自信转了一圈:“怎么样师父,潮不潮!” 姜悬沉神情复杂,好半天才极其艰难的强迫自己点了点头:“很潮,为师看了之后连夜得了类风湿。” 柳风月:??? 姜悬沉生得绝美,打扮之后更是无暇。 绣着银竹枝的玄苍色对襟长袍,底下搭了一双墨靴。衬着他半绾玉冠的墨发、清冷疏离的五官,乍一看确实有点儿谪仙如寒玉的内味了。 他故作正经的以拳抵唇清咳了两声,俯身开口:“如何?” “多少沾点恶心。” “???” 不是柳风月睁着眼说瞎话,而是姜悬沉这废物东西,附和他几句他就能飘上天。 柳风月表示不敢夸不敢夸。 第6章 我说的 皇宫的空气跟山上有什么不一样?柳风月品不出来。 只不过在跟姜悬沉踏出房门那一刻,她忽然就觉得有些这被朱墙分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有些压抑。 天色大白,天朗风清,正是一年初夏曦光和煦之时。 等走出屋子柳风月这才发觉,这处被废弃的东宫大殿相较别处确实有些寒酸,褪色的墙、残缺碎落的青石瓦,衬着天青色背景便显得十分寂寥。 姜悬沉伸手捏了捏柳风月清瘦的脸,玩笑似的开口:“怎么着?嫌弃为师是个废物了?” “好家伙,我要是嫌弃你废物,上山第二天我就跑了。” “啧,阿月倒是委屈上了。为师还没嫌弃你是个懒狗呢。” “世界上会有人把自己徒弟比喻成懒狗吗?” “天底下会有徒弟连洗衣服这种活都让师父代劳吗?” 听了这话,柳风月当即就梗着脖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伤害不了我!” 她容貌与名字反差极大,明明是这样一个温软暖意的名字,却生得一副清冷寡淡的模样。 少女乌发银簪轻挽,唇棠齿白,肤色泛着冷感的苍白。 细长的眉眼轮廓内敛而浅淡,灰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冷清得好似沉淀着一层溟蒙雨雾,端方而孤冷。 如今她五官还显得有些白稚,想来今年也才芳华十六。等再过两年长开来,也是出尘脱俗的仙人模样。 离谱的是,这样一身辣眼颜色的明媚宫裳穿在她身上,竟然也被她通身禁欲气派显得雅致。 此刻看着这只性格与外貌极其不符的崽子,姜悬沉一时间不禁有些老父亲般的感慨—— 想当年刚捡到这崽子的时候,她还是个只到他腰高的小崽子呢。如今,却已经是颜貌清绝的大姑娘了。 他上辈子估计是欠她的,怎么在山上要给她洗衣服做饭,回了宫还得给她洗衣服做饭? 两个人一路闲聊着到了一处更威严华贵的殿墙外,眼见着前面守了几个嬷嬷,柳风月下意识的就往自家师父身后躲了躲。 “师父,我紧张。” “怕什么,人家就是个贵妃罢了。可劲儿作,她总不至于当场杀了你吧。” “那她要是真杀了我呢?” “那,为师头七给你多烧点……” 姜悬沉摸着下巴如是开口。 柳风月就知道这个废物师父靠不住,按话本里的发展,这时候不都是应该说点什么“没事,我保护你”之类的嘛。 姜悬沉弯腰俯首替她把凌乱的衣襟理正,见柳风月还是气呼呼的模样,他无奈的舒展眉眼。 “好啦,师父什么时候卖过你,作就完事了,没人能把你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我说的。” 尽管知道姜悬沉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但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认真与一瞬间气场的凛冽,还是让柳风月莫名找回了安全感。 怕什么,她连当年被亲生父亲赶去穷乡僻壤都没害怕过。如今只不过是面对一点点小场面罢了。 想到这里,柳风月牵起姜悬沉垂在袖边的修长指节,两个人相视一笑,大步朝着前路走去。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谈笑同赴生与死,且共从容。 “对了师父,你刚才说没人能把我从你眼皮子底下带走,万一她当着你的面把我宰了呢?” “这种语言漏洞都被你发现了,嘤嘤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所以你压根就只是想装个逼是吗……” 果然,他还是个废物。 第7章 替嫁与青梅竹马 西贵妃的宫殿位于后宫东北角,与凤鸣宫遥遥相望,虽然没有先皇后那般大气雍容,但也能从沿路的摆设以及景观看得出如何奢华贵气。 如果柳风月没记错的话,这位西贵妃应当是将军府出身,将门之女。虽然自进宫之后就极为得宠,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 自先皇后死后,皇帝并未再立后,如今偌大后宫便由西贵妃待掌凤印执掌六宫。 理论上今日请安应当是要去拜见老皇帝的,但老皇帝与姜悬沉隔阂多年,理所当然的不愿意见这个差点弑君的儿子。 柳风月一路理着复杂的关系一路随着姜悬沉往里走。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迈进大殿,鼻尖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主座上一个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穿着极其素雅的女子正端坐着。 西贵妃林潇。 虽然只是极快的一瞥,但柳风月还是有些意外。 她跟自己想象中的华丽张扬娇宠六宫的模样似乎并沾不上关系,长相倒是英气潇洒,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韵味。 而且看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经文,貌似还很佛系。 “咳咳…”姜悬沉一进去就尽职尽责的开始扮演一个病痨。 “太子身体不好便不用行礼了,自个儿找地方坐着吧。皇上政务繁忙没空处理子女之事,倒是劳累本宫。” 林潇抱怨着,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打量在二人身上。 她见柳风月生得肃雅高冷,并不似传说里柳家二小姐那般粗俗貌丑,一时间起了点好奇之心。 “原本嫁进东宫之人该是你那才绝京城容貌无双的嫡姐,可惜她私下竟与宣王有婚约,柳家便不得不送你进宫。” 林潇话锋一转,红唇扬起笑:“现在看来,你与太子倒也不算怨偶。倒是天作之合。” 好一个天作之合,不就是搁这里嘲讽姜悬沉是个失势的废物,而且自己也只是个庶女吗? 而且,自己居然是替嫁进来的?!还好她那个倒霉夫君是姜悬沉,不然柳风月感觉自己得被玩死。 柳风月不接话,旁边一直努力咳嗽的姜悬沉理直气壮的应下了:“确实。” 一时间,殿内的尴尬在空气中凝结成冰。 “呵呵,许久不见太子还是如以前那般。咱们都是一家人,敬茶倒也不必了。金花,把本宫送给太子和太子妃的新婚贺礼拿出来。” 随着林潇话音一落,便有宫女捧了个漂亮盒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的竟然是一块绣帕。 林潇慢悠悠切了切茶盖:“太子新婚委实是喜庆事,只不过同殿下青梅竹马长大的苏小姐恐怕得伤心了,这是她特意绣的一双鸳鸯,想来本宫留着并不合适,便借花献佛送给二位了。” 好家伙,信息量可真大。 姜悬沉有个青梅竹马,而且似乎两情相悦。 他那个青梅竹马对于他成亲这件事很伤心。 西贵妃在故意恶心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经历如此精彩刺激的狗血宫斗,柳风月将盒子一收,寒眸半敛,笑得春风化雨。 “多谢母妃,此次前来儿臣也忘带什么礼物,既然看母妃礼佛应当是信佛之人。那儿臣在这里便祝母妃以后火化必出舍利子吧。” 第8章 吃不上的炒饭 林潇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好半天才缓和了嘴脸。 她怎么总感觉柳二小姐那话有哪里不对,但是乍一听却又十分吉利? “这孩子,跟太子殿下一样……”不讨人喜欢。 反正礼已经送到人,至于小两口吵不吵架就不是她在乎的事了。林潇索性摆摆手:“成了,你们退下吧。本宫脑子疼。” 能溜之大吉柳风月自然巴不得,她仰头望着旁边沉默寡言装高冷的姜悬沉,姜悬沉便也低头看着她。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母妃保重身体。” 将那盒子收下,柳风月终于走出了这座檀香浓得能熏死人的大殿。等出了西宫范围,她连忙鬼鬼祟祟一脸八卦的凑了上去。 “喂,师父,你小情人给你绣的手帕!” 姜悬沉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难看,丢掉。” “我前两年一时兴起给你绣那喜庆大腰带你都收下了,怎么这么漂亮的绣帕反而不要了?” 虽然有些挫败,但是那苏小姐的女红确实比她要强上个十几倍。 见柳风月还傻乎乎捧着那个盒子,姜悬沉忍不住弓起指节敲了敲她额头:“你还好意思提呢,那破腰带,为师还不如直接围团毛线出去都比那好看。” “可是你也没丢呀。” “毕竟是小脑袋瓜不好使的阿月亲手绣制,说不定按阿月智商,这便是你这辈子唯一能成功的一条,那为师不得收藏起来以做纪念。” “姜悬沉,你给我死!!” 柳风月把袖子往上一捋就要去追姜悬沉,姜悬沉左摇右晃的躲着,还不往板着脸故作正经:“诶诶这可是在宫里,眼线众多,你小心被人看了笑话。” 柳风月一愣,还真警惕的停下了脚步。见她这一副风声鹤唳怕死的模样,姜悬沉不禁想笑。 “好了,中午想吃什么?” 一说起吃的柳风月就来劲了,那双总显寡淡的眼睛也闪闪发光了起来:“炒饭!” “没出息的东西,搁皇宫里还想着吃炒饭呢?” 明面上嫌弃,但姜悬沉还是薄唇扬起弧度。 两个人脚步渐行渐远,而偷偷跟踪回来的金花一脸呆滞。 “如何,他二人可有争执?” “回贵妃娘娘,太子与太子妃…看上去感情更好了。” “???” —— 结果,柳风月还是没能吃上自家师父亲自掌勺的炒饭。 两个人刚回破烂东宫屁股都还没坐热,外面就跑来一个满头是汗的小太监,说是什么三皇子邀请太子夫妻二人去品茶一叙。 老皇帝后宫稀疏,到现在一共四个儿子。姜悬沉是嫡长子,二皇子姜慕秋则是西贵妃所出。 剩下的三皇子、四皇子,一个是以逝容妃的孩子,另一个则是老皇帝从宫外抱回来的私生子,生母不详。 至于那个跟柳家嫡女私下有婚约的宣王,则是老皇帝最小的弟弟,按辈分算是姜悬沉的皇叔。 柳风月有些郁闷的往床上一仰:“你这大户人家的关系真是太复杂了,果然还是在山上当野人适合我。” 姜悬沉不屑嗤笑:“你搁山上净知道使唤我,过得跟娇娇大小姐似的,还野人呢?” “师父。” “嗯?” “要不然你把我休了吧。” 第9章 平平无奇干饭人 柳风月这句话可没一点开玩笑的意味,虽然她不能逃婚,但是作为夫家的他可是有权利休妻的呀。 反正柳风月也不在乎什么名声,收拾东西一跑路四海为家就完事了,难道不比待在宫里自在? 姜悬沉深深的看了一眼柳风月,他眉骨上抬,丹凤眼里凝着幽沉的墨色:“阿月,这还没大难临头呢,你就打算跟为师各自飞了?” “不是,我……” “师徒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阿月让为师好生难过……” 见姜悬沉坐在床头独自黯然神伤,柳风月比划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什么反驳的话。 她艰难的压下自己自私的想法,这才试探性伸手去拽姜悬沉的衣袖:“师父?” “莫要挨我!” “你这么凶干嘛!!” 说罢,柳风月双手捂着眼睛虚情假意嘤嘤嘤了起来。 明明知道这崽子一准是装的,姜悬沉还是妥协的揉了揉眉心:“小混蛋一天到晚净知道卖惨…好好好师父错了晚上回来为师给你剥瓜子赔罪行不行?” 他都这样说了,柳风月也不得寸进尺,达不成共识的两个人就算是暂时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了。 等你一言我一语的起身唧唧歪歪走到那个设宴的亭台外,视力极好的柳风月一眼就看见亭子里不仅坐了个男子,旁边还一大片穿得花花绿绿的舞女。 “师父?” “老色批了他,不足为惧,走。” 柳风月紧随姜悬沉其后,虽然众人都知姜悬沉只是个废物没权没势,但看在他暂时还没被废黜的情况下还是不情不愿的给他行了礼。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柳风月应对这场面尬得不行,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给姜悬沉丢脸,便强行面无表情的装高冷。 她本就长得正经,自带仙人气场,看着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咳咳…三弟免礼,起来吧。” 姜悬沉面色虚弱苍白的咳嗽着,直吓得满亭台的人生怕这太子当场暴毙。 三皇子姜知书母妃早逝,早些年被放在皇后膝下养过几年,也算跟姜悬沉关系稍微熟络一些。 不过自从皇后殡天,姜悬沉失势后。他却明节保身再也不曾与姜悬沉来往,今日这一出,倒是稀奇。 “皇兄,皇嫂。我很惭愧……” 姜知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瞪着眼睛——姜悬沉跟柳风月压根不想听他扯,早已经提筷子吃上了。 看着眼前一心干饭的两人,姜知书扯了扯嘴角:“听闻皇嫂在嫁过来之前曾流落乡野,不知有何有趣经历……” 他话音一落,柳风月就撂筷子往桌上猛的一拍—— “做的什么玩意,还没有牢里的好吃!” 别说是姜知书,他身后那一大批舞女都惊恐抽气。 旁边的姜悬沉体贴的替她擦去嘴角的汤汁,这才眯着一双丹凤眼不紧不慢的开口:“皇弟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这姜知书还能憋出什么屁话来,他原本是打算试探一下太子如今的底线,但现在看来,他跟他的新婚妻子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虽然这柳二小姐只是庶女,但保不齐柳府今后还得保她。 姜知书仔细想了想,若是不想让姜悬沉有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便只能叫他一分靠山都拉不到。 第10章 太子是个妻管严 “我先前意外听闻皇兄府上竟然只有皇嫂这一位……皇弟这里恰好新来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内侍女子,想必皇嫂心胸豁达不是善妒之人,一定能……” “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全要了。” 姜知书那番客套话还没说完,柳风月就愉快的应下了。 不就是想往姜悬沉后宫里塞点人恶心他俩嘛,这点小伎俩放宫斗文里都扯不出一章呢。 “皇嫂你……” “就这?搞了半天就这么几个,三皇弟看不起你皇兄的体力?我说一个数,今晚之前,九十九个貌美侍女送到东宫来。” 柳风月面无表情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怎么,宴请兄长都敢带着舞女的三皇弟连这都凑不出来?” 姜知书:…… 他也不是凑不出来,但这情况跟他想象中的差距很大啊! 他迫切的将目光转移到姜悬沉脸上,企图让他这叵测诡谲的皇兄管管自家离谱的妻子。 然而姜悬沉啜着清茶,一幅神游天外的姿态。 “皇兄?” “唉,为兄不过是方圆百里有名的一个妻管严罢了。” 说完这句极其废物的话,姜悬沉露出一个黯然神伤的表情,再次低头开始在咳嗽与喝茶之间反复切换。 姜知书:“……” 姜知书:“听闻苏家小姐……” “苏家小姐给你皇兄送了一块桌布,三皇弟若是有特殊癖好,皇嫂便大方送你。” 柳风月把那揉的皱巴巴的鸳鸯帕子掏出来,大大方方的甩在了桌面上。 姜知书:“……” 姜知书:“听闻原本要嫁进东宫……” “原本要嫁过来的是我嫡姐,但是被我捡漏了,且我与你皇兄天造地设伉俪情深,如何?” “……突然有些头疼,想必是感染风寒。皇弟便先告退了。” “这些舞姬?” “不劳皇嫂废心,她们…难登大雅之堂。” 姜知书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心中把姜悬沉这个半句屁话也不敢说的妻管严唾骂了无数遍,末了还得赔笑脸。 眼见姜知书与他那几个美人风中凌乱的背影,吃饱喝足的柳风月慢悠悠的往旁边的姜悬沉身上一靠,眯着眼一副故作深沉的姿态。 “你这弟弟不行啊,消息没有人家西贵妃灵通也就算了,玩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姜悬沉剥了粒栗子喂给她,也往椅背上一靠:“没办法,有些人就是又坏又蠢,哪比得上阿月这小脑袋转得机灵。” “不是你让我随便作的么?我寻思着咱俩现在就是俩废物,为什么这些人还非得针对咱。” “可阿月,他们想要的,是咱俩的命。” 当一个废物其实挺好的,不用斟酌词汇去勾心斗角,也不用拉拢别人机关算尽。 废物无论做出什么荒唐事都正常,当然,突然死了也正常。 若是之前姜悬沉一个人,他周旋于帝王谋略之中倒也游刃有余。如今身边多了一个傻乎乎的徒弟,有些事情与计划就得重新谋算了。 “小阿月,你有何想要的东西?” 姜悬沉心想,若是柳风月想去争权夺位当人上人,他便勉为其难的跟着妇唱夫随。然而—— “想要一碗炒饭。” 他家徒弟果然只是个小废物呢。 第11章 复杂的宅斗 不管吃过多少次,柳风月还是会被姜悬沉这一手新东方都无法媲美的厨艺好吃到落泪。 若不是姜悬沉炒饭强得过分,估计当年自己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拜他为师。 柳风月抱着大盆举着勺沉默的坐在萧瑟院子里干着饭,姜悬沉悠哉悠哉的就躺在一旁替她剥着瓜子仁。 “师父,咱们以后要做什么?” 腮帮子里还含着米饭,柳风月讲话起来也口齿不清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姜悬沉拍拍掌心的壳渣往后一仰,漂亮的丹凤眼直直的望着夜幕中那轮缓缓破云而出披着雾纱的清冷皎月。 “我这禁足令还没解呢,过了今天就得麻烦阿月同我一起在这东宫里坐牢了。” 东宫并未配置宫女侍卫太监,以前姜悬沉独居在此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以后带着柳风月这个崽子,他还得分心照顾她。 明明姜悬沉是那样怕麻烦之人,此刻心中却有些欣喜。 他并不畏惧孤独,不过这些年被柳风月吵习惯了,若是她不在身边,或许他还真有点抑郁。 “师父,你该不会是在故作坚强吧?” “嗯?何出此言。” “你不用瞒了,我之前早就在一个宫女口中套出了你的凄惨身世,你真是一个可怜的孤儿!” 姜悬沉:? 他怎么就感觉这崽子说话不太好听呢。有被冒犯到。 柳风月心满意足的干完饭,熟练的脱鞋爬上榻,顺便还扯了姜悬沉的衣袖给自己擦了擦嘴:“师父,既然这皇宫你的人都不待见你,那你为什么非得回来呀?” 姜悬沉嫌弃的把自己的白袖子强拽回来,目光斜睨着躺在自己身侧的柳风月:“那你呢?明知父母没安好心打算把你随意嫁人,你为何还选择回来。” “因为无论去哪里都逃不了呀,况且我本来还打算回来搞事情的呢。” “就你这脑子,能搞出什么事?” “比如给夫君扇耳边风,让他讨厌柳家嫌弃柳家,让两家的关系变得恶劣,然后我从中作梗,恶心他们!” 柳风月这番话说得极其有底气,平时她看那些小说故事里,美强惨的女主回到家里都是这样的套路。 姜悬沉高冷的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毫不留情嗤笑出声:“呵呵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呢?若是你嫁的那位夫君根本不看重你,只是依附柳家权势。而且你还只是个妾,你当如何?” “我我我,我母凭子贵!” “哈哈哈哈你把为师牙笑掉了,赔钱。就你这破本钱还学人家上位呢,万一你夫君的正妻要强行抱走孩子然后直接毒死你呢?” 姜悬沉这个设想极其歹毒,但又不是并无可能。柳风月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没在脑子里回忆起什么好法子。 人家小说里的女主都是武艺高强,还有个隐藏大佬男主罩着。而她…只有三脚猫功夫跟一个废物师父。 想到这里,柳风月不禁悲从中来。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硬着头皮翘起嘴角强行反驳:“若到那时候,我就告状给师父!” 姜悬沉垂眸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即是无语又觉得好笑:“嫁人了孩子都生了才想起来找师父?没良心的东西。” 第12章 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柳风月丝毫不觉得自己想法有哪里不妥当:“管他的,反正现在我又没有夫君。” “嗯?敢情为师在阿月心里连个人都算不上是吗?为师好生难过,为师直接抑郁了。” 姜悬沉捂着脸故作伤心的往旁边缩了缩,一副受过情伤之后封心不再爱的自闭姿态,看得柳风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要拿着帅哥的脸做奇怪的事啊喂!!” 讲道理,姜悬沉的容貌生得极其清冽。 他不说话时薄唇往下抿成一线,过于清隽疏离的五官携着凉薄易碎的美感。 特别是那双轮廓漂亮的丹凤眼,眸底寒光幽邃深敛,活生生山间云雾里走出来的冷美人。 然而,姜悬沉的性格压根对不起自己这神仙一样绝美的脸。 一听他开始扯,柳风月就觉得十分跳戏。 “你又嫌弃我?呵呵,将近六年的师徒之情不过如此,既然阿月如此无情,为师也决定报复你。” “报复我?” 莫名其妙被扣个冷血无情罪名的柳风月警惕的坐起身。 然而姜悬沉深深看了她一眼,端起旁边碟子里答应给柳风月剥的瓜子仁一饮而尽—— “姜悬沉!!人干的事你是一点都不沾嗷!!!” 柳风月怒从心中起,火速就捋起袖子往姜悬沉身上扑。 院子里这小榻并不算牢固,再加上地上的青石砖碎得不平整,动作稍大就会开始摇晃。 柳风月这一扑差点直接一跟头载下去给姜悬沉拜个早年,幸亏姜悬沉眼疾手快把她揽着腰捞回怀里,这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玄黑衣袍的青年墨发倾泻在青榻上宛若水墨画,而他慵懒半倚着竹枕,一手支在榻面上维持身体平衡,一只手抱着怀里只到他肩膀的少女。 两个离得极近,几乎就是亲密无间的抱在一起,月下有清风,这场景甚至还能品出几分唯美。 “柳二小姐,你好好想清楚。现在,你可是本宫明媒正娶回来的太子妃。” 姜悬沉凤目半敛,眸底墨色像是鹰一般敏锐,就连伸指慢条斯理撩拨着柳风月垂在耳畔的发丝的动作也显得带着威慑力。 柳风月觉得自己可能是神志不清当寡狗当久了出现幻觉,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自家废物师父看上去很攻很慵懒色气啊喂!! 假的,都是假的。 柳风月义正言辞的拧起了眉:“不对!咱们没有拜堂,而且你当时穿的也不是喜服。” 她那时直接就被花轿送进洞房了,估计是柳家怕她在拜堂的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吧,又或许是因为压根就没有高堂没有拜。 姜悬沉眉眼一怔,紧接着便哈哈笑出声:“想不到阿月竟然还在意这个,拜堂什么的…咱倒也不稀罕,昨日不穿红衣只是因为,是一位故人的祭日罢了。” 柳风月听了脸色一白,紧张兮兮的往后退了退:“真的?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假的。为师只是赶路赶得太匆忙没空换衣服罢了。” “姜悬沉,你给爷爬!!” 连打带踹的把这妻管严太子殿下赶回屋内,柳风月这才勉强消了气。 她目光无意间落在榻旁的碟子上,里面的瓜子仁正粒粒饱满金灿灿的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第13章 不健康的书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洗漱完的两人正一齐歪七歪八的“横尸”在床上看书,两个人脑袋凑一起借着微弱的烛灯,画面看上去既温馨又奇怪。 “阿月,你在看何?” “坊间话本呀,霸道王爷爱上娇俏贫民小厨娘,绝美爱情!” 姜悬沉斜睨着瞥了一眼,嫌弃的移开了视线:“你们小姑娘就喜欢看这?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个太子妃了,还搁这里酸人家当王妃的呢?” 柳风月不赞同的瞪着他:“人家可是霸道王爷!霸道你懂么?” 姜悬沉呵呵一笑:“这霸道王爷后来被人暗算废位了,结果他带着那小厨娘流落乡间还在人家面前摆王爷架子。阿月,这不叫霸道王爷,这叫霸道弱智。” 柳风月刚想反驳,可她转念一想,不对劲啊。 “师父,我都还没看到后面呢。你怎么知道后面剧情的?” “不然你以为这书是谁的?” 柳风月:“……” 草率了! 没想到姜悬沉这废物平时竟然偷偷自己关起门来看“霸道王爷爱上我”,他指定有什么奇怪癖好…… 柳风月神情复杂,还半天才勉为其难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该不会是喜欢你皇叔……” “阿月,有的时候我真想撬开你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杏仁露。” 柳风月果断捂头弱弱往床里面滚了一圈:“那你买这些书做什么!” “以前从扫洗宫女们手里打劫回来的,想着或许你会喜欢,便存下了。” “那你为什么自己还看完了?!” “因为我想知道,阿月会喜欢怎样的故事。” 这句话他咬字极其温柔,声音清越低沉。青年眉角沾着碎光,漆黑丹凤眼在烛光下覆盖着一层琥珀色泽。 柳风月心跳莫名停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转而去看姜悬沉手里的书:“……让我看看你平时都在看什么高贵东西。” 她就这么凑过去一看,瞬间表情凝滞,连瞳孔都震惊的缩了起来:“你搞颜色!!” 姜悬沉手里这本花里胡哨的大红册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柳风月光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把旁边的枕头全捞起来砸在了姜悬沉身上。 姜悬沉接连被三四个枕头轮流砸,差点直接栽床底下去,他举起手算是投降这才开口:“这东西又不是为师的,这是你的随嫁物品里面翻出来的……” 柳风月:“……” 话说,新人在新婚的时候好像确实会被偷偷塞两本不健康的小册子……但是这也太尴尬了吧!! 为什么他在看这个啊!!! 看柳风月故作镇定的板着高冷的脸,耳尖却泛着绯红。姜悬沉忍不住笑出声。 他先是伸手把柳风月往自己身边捞了捞,这才肃正了眉眼一本正经的开口教导。 “阿月,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的。” “所以呢?” “所以我们会被残酷现实慢慢磨去所有棱角与形状。”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会从形形色色的人变成……色色的人。” “我掐死你!!!” 果然她就不该相信姜悬沉,这货就是没个正经模样。 打闹间,柳风月有那么一刻倏然觉得,如果在这冰冷的深宫里一直这样过下去。 倒也……不差。 第14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作为一对没权没势惨遭囚禁的落魄废材夫妻,请问一天到晚能做点什么? 起了个大早的柳风月索性拿起了扫把。 人人都知东宫太子不过是个等待被废黜的废物,以后的下场估计还比不上其他寻常皇子。 况且跟东宫沾上边就是晦气触霉头,说不定还会惹皇上生气。因此多年前被分配过来的那几个宫女太监跑的跑,想不开的想不开。 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来东宫伺候了。 不过这“东宫”嘛,也不过是大内里面被划分给姜悬沉的一套普通宫殿罢了,长期没有修缮甚至破落得还不如冷宫。 好歹要在这地方住上几年或者一辈子,总得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条件吧? 柳风月如是想着,拿扫把戳了戳书桌前悠哉品着白开水的太子殿下。 “起来!去去去出去,别挡着我扫地。” “哟,阿月难得这么勤快。对了,这套宫殿一共有两个偏殿,外加更衣室、仓库、杂物间,阿月记得全部都要打扫干净哦。” 说罢,姜悬沉冲柳风月眨了眨眼。 “我给你一扫把!——” 柳风月举起扫把就把大惊失色的姜悬沉赶了出去。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柳风月甚至还发现糊满了蜘蛛网灰尘能有三尺厚的小厨房。 除了她跟姜悬沉平时休息的主殿,其他屋子基本上都脏乱得没地方落脚。 主要是因为姜悬沉这货也是刚赶回来成亲,这些年这东宫也没人在住,唯一一间干净屋子估计都是他临时收拾出来的。 柳风月叹了一口气,决定先把更衣室跟杂物间收拾出来,至少能有个地方换衣服洗漱以及放东西。 她拿娟红的头巾包住长发,换了一套裤装捋起衣袖就进了偏殿,屋外的姜悬沉怕这崽子被灰尘呛个好歹,只好后脚跟了进去。 “喂,阿月。为师听说长期无人居住的阴冷之地,会有一些不速之客悄悄来访……” 姜悬沉哑声开口,语气带着阴恻恻的意味。 柳风月是被他鬼故事吓大的,哪里听得了这些,她当即就警惕的回头举起了扫把:“起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帮忙打扫也就算了,还吓唬她,要不是柳风月这些年心里素质被姜悬沉气得日渐沉稳,估计能一扫把敲死他。 姜悬沉嗷嗷叫了两声,也不走,就倚着门框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柳风月劳作,唇畔笑意愈发深。 “喂,师父,你这水壶怎么破了一个洞?” “正常。” “你这箱子怎么也被老鼠啃得七零八碎的?” “正常。” “不是,你这一柜子发霉的衣服怎么也烂了?” “正常。” 正常个锤头啊!!这一杂物间的全是垃圾是吗?! 柳风月心态裂开,回头震惊的看着姜悬沉,心底对这个废材师父更是嫌弃:“堂堂一国储君,窝一屋子的垃圾你也不嫌丢人?” 好歹以前跟她在荒山上的时候,姜悬沉还知道洗衣做饭打扫呢。 姜悬沉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他把手一摊:“阿月刚才不是说了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为师的东西全坏了,这很合理。” 第15章 一肚子坏水 啊啊啊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姜悬沉这种废材?! 柳风月拎着扫帚把他追得满院子的怪叫乱跑,等两个人都玩得筋疲力尽之后这才擦了擦院子里的石凳,各坐一方。 这院子虽然破落,但收拾一下却也勉强能看,院子中种了一颗巨大的桂花树,隐隐还能闻到宜人的清香。 把脚边的石砖碎片往旁边踢了踢,柳风月不争气的捂着肚子:“饿了,想干饭。” 姜悬沉哈哈大笑:“昨日那顿饭还是为师勉强清理了厨房做出来的,想来今天没有多余的粮食了,要不然……” “要不然……?” 看姜悬沉那没安好心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没个正经事,果然,他盛情邀请柳风月一起去御膳房偷吃的。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带着太子妃去御膳房偷饭,这合适吗? 柳风月没好气的踹了一脚姜悬沉的腿:“一肚子坏水!” 嫌弃归嫌弃,但她还是愉快的换了衣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荒山上时,姜悬沉也曾教了柳风月一些三脚猫轻功,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躲开几个寻常侍卫还是没问题的。 眼见时间过了晌午,厨房里的人都已经午休,姜悬沉这才蹑手蹑脚的拿铁丝把锁撬开,朝着身后嗷嗷待哺的柳风月挥了挥手。 柳风月震惊:“你怎么连开锁都会?” “吃饭的本事,不足挂齿。” “……你靠这个吃饭?!” 若不是这货现在铁板钉钉的绝对是东宫太子,要不然柳风月更愿意相信他以前是干偷盗那一行的。 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桌案上那一盘盘精致的糕点菜肴吸引。 姜悬沉徒手捻了一块绿豆糕喂给她,又自己嚼了一块,一时间,师徒俩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啊这味道,源自宫廷秘方。” “传承一百零八代。” “传男不传女的深宫御膳大典。” “跨越历史的长河!” “经过岁月的沉淀!” “匠心独制!!” “精心秘制!!” 姜悬沉捏了捏柳风月的脸:“咱俩搁这里说相声呢?说点人话。” “好吃!” 不是她吹,但这糕点师父手艺真是没得说。柳风月一口气吃下半碟,这才意犹未尽的摸了摸渐饱的肚子:“香甜软糯,还很劲道。” 姜悬沉嫌弃的拍拍她的脑袋瓜:“得了吧。一块绿豆糕你还能吃出劲道?怕不是咬到了自己舌头。” “对了师父,你怎么不吃呀?” 柳风月这才发现姜悬沉好像除了吃了第一块以外,就没怎么动过。 姜悬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还带着凄凉与几分孤寂:“为师已经饱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好吃的了。” 姜悬沉先是一怔,紧接着笑眯眯的倚着桌台。 他舒展开来的凤目沾着正午的曦光,冷淡的墨色里蕴着温光,偏爱而私心的只倒映着面前少女清晰的影子。 “阿月先前不是说为师一肚子坏水嘛,既然为师肚子全拿来装坏水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姜悬沉,你指定沾点脑瘫!” 两个人一前一后又在厨房里打闹了起来,到最后,懒病发作的柳风月还是吵着闹着要姜悬沉背回去的。 第16章 暮色与温柔 初夏的碎光透过几株老槐树的叶子,摇曳间在长廊侧打上斑驳的阴影。 午后有蝉鸟,温热而鲜活。 历着苔藓的青石小道上只能听见姜悬沉的脚步声,混合着他衣袂拂过花丛发出的沙沙细响,极其催眠。 柳风月趴在姜悬沉背上,犯困的半眯着眼,目光被廊外烈阳晃得模糊不清:“师父,等明天把小厨房打扫干净,我们就在里面做饭吧。” 姜悬沉背着她往上掂了掂,怕这崽子被晒到,他还特意挑了阴影里走:“说得好听,到头来不还是你在饭桌前坐享其成,没良心的东西。” “可你也没教过我这个呀。” 她这句话没有撒谎,尽管在荒山上时姜悬沉一天到晚的嫌弃她懒,但却也没有真的让她碰过灶台。 柳风月想着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艰难,总不能让姜悬沉一个人承担,“师父,要不然你教我做饭吧?” 姜悬沉脚步一顿,虽然语气尽显嫌弃,但薄唇还是忍不住高高扬起:“为师可没钱给你造作,让你下厨岂不是浪费粮食。” 实在不是姜悬沉无脑惯着她,但他看着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崽子,就是对她没有任何脾气。 柳风月哪里知道自家师父的心思,她伸手搂紧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就闭上了眼。 这一梦,竟然梦见了来到这个世界前上辈子发生的一些旧事。 其实,她这也算不上穿越,柳风月心想,大抵只是自己投胎的时候忘了被抹去记忆罢了。 她那一生都是无趣的。 一个人工作,一个人下班,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实在没什么值得记住与回忆的。 几声细微的猫叫将柳风月惊醒,她睁开眼睛,窗外正一片斜阳迟暮。 残红的霞光将窗棂染成一片寂寥,院子里那颗桂树半拢着光,树叶随风凋落。 阴暗室内寂静得压抑。 人在黄昏时醒来总会产生巨大的孤独感,就好似被整个世界遗忘一般,孤伶伶的醒来,凝望着空荡荡的人间。 吱呀一声,转轴关节老旧的房门被推开,倏然照彻进一室浅金的光线。 玄墨衣袍的青年轻手轻脚踏进屋内,他逆着光而立,镀着一层金光的剪影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 看见柳风月抱着薄被呆滞的坐着,姜悬沉有些意外。 “醒了?为师寻思着你中午吃那么多,马上就睡应当会胃不舒服。看你睡得那么熟,便没再叫醒你了。” 柳风月含糊的唔了两声,倏然俯身伸手抱住站在床边的姜悬沉的腰—— 她只是想冲淡心底那股失落的孤寂感罢了。 她其实很少这样正经撒娇,就是厚脸皮如姜悬沉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惊魂未定。 不知道这崽子怎么了,他只好坐在床榻边上隔着衣裙摸摸她的肚子。 “不舒服?哪里疼,有什么感觉。” “有。” “嗯?” “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肚子。” “起开!” 姜悬沉嫌弃的收回手:“侧殿收拾出来了,去洗个澡吧。明日还得去赴鸿门宴呢。” 他这么一说,柳风月才发现青年平素干净的衣上沾着些许灰尘,眉目间似乎也能看出倦意。 直男太子殿下,在带崽这方面从来没有吝啬过任何温柔。 第17章 制 服 诱 惑 鸿门宴,什么鸿门宴? 等柳风月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开始闭目养神,这才回忆起刚才姜悬沉说的话。 东宫里没有侍女太监可以使唤,这热水还是人家矜贵的太子爷现烧的。 出于恶趣味的少女心,他甚至还在盆里撒了些不知道从哪偷偷薅过来的花瓣。 泡澡这种事情既是享受又很无聊,柳风月视线就这么往旁边一瞥,竟然看见矮凳上放了一本厚厚的书。 “制服诱惑?” 震惊柳风月一整年,她拿着手里这本《制服诱惑》,望着封皮上光鲜亮丽的烫金加粗四个大字,一瞬间开始怀疑人生。 古代就有这玩意了? 什么制服?怎么诱惑?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抱着好奇心偷偷翻开第一页,柳风月人傻了—— 这压根就是一本讲佛法的经书,教你如何去制服生活中各种各样的诱惑。 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亏她期待犹豫了那么久。气急败坏的就把这书又摔回了原来的地方。 合拢的窗棂下响起姜悬沉走动的脚步声。 末了,隔得远远的,从走廊上传来他含着笑意却极力忍住的声音:“阿月若是无聊,为师贴心的为你准备了好看的书籍…” “给爷爬!!!” 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柳风月指定能把他从窗外揪进来。 好歹也是个储君,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净搁这里玩一些弱智花样,他可真行。 不管怎么说,泡完澡心情还是放松愉悦了些。 柳风月哼着小调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房间里走,等看见坐在书桌前品着白开水的姜悬沉,她才意识到一件事。 她也不能总跟姜悬沉挤一个屋子一张床吧?偏殿的房间不是已经收拾出来了么,抽空把被褥一搬就完事了。 “对了师父,你得空给我收拾卷铺盖卷出来。” “怎么着?阿月打算卷铺盖走人了?” “啥呀,我要搬房间,搬房间!” 虽然说她跟姜悬沉没什么讲究的,但是毕竟人家有个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而自己说不定以后也会遇见喜欢的少年郎,总得避避嫌。 姜悬沉眸色一黯,慢条斯理的翻动着手里的闲书,指尖摩挲着黄旧书页的沙沙细响格外轻缓:“好。” 柳风月惊讶于这个老阴狗竟然就这么答应了,这要是放平时他多少得埋汰她几句。 她正奇怪着,姜悬沉便放下手中的书,拉开椅子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头发也还未擦干,若是滴在床上今晚可怎么睡?” 他凤目弯起弧度,伸手捞了一旁架子上的干净毛巾便拢住柳风月的脑袋给她擦了起来。 以前在荒山上相依为命的时候,每次她洗完发便是躺在姜悬沉任他擦拭的,不过后来叛逆期的柳风月觉得自己懒得令人发指,没怎么让姜悬沉代劳过就是了。 虽然她现在很想拒绝,但是姜悬沉擦头发的手法实在太温柔太舒服了。 柳风月半眯着眼屈服于温柔,乖乖巧巧的趴他肩上了。平时眉目清冷的少女,此刻却慵懒得像是只狐狸。 “喂,这位姑娘,发上的水可落在下衣服上了。” 姜悬沉推了推她,没推动。 长叹一口气,他只好摇摇头执着手里的毛巾,继续借着窗外一点天光擦试着身侧人的墨发。 第18章 虎背熊腰的少女 既然是两个废物,自然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二人夫妻生活和不和谐。 柳风月连夜就卷着铺盖自己麻溜霸占了偏殿,且不许姜悬沉靠近,美名其曰:少女闺房。 姜悬沉不屑的倚着走廊的柱子嗤笑:“被本宫娶过门的少女?” 柳风月捏紧了拳头,眉角上扬:“你有什么意见?” 姜悬沉连忙站直身子摆了摆手:“太子妃明鉴,在下不敢。得,你晚上若是冷可别又来钻为师的被窝。” 说完这一长句,姜悬沉唉声叹气的自顾自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故意拉长语调:“女大~不中留~~” “爬!!” 毫不温柔的将姜悬沉赶回主卧,柳风月收拾了一下这简陋的房间,这才偷闲趴在床上开始享受平平无奇的夜晚。 初夏的夜晚不算冷,从她这侧窗户口刚好可以看见书房还亮着灯,也不知道姜悬沉又自个儿偷偷躲里面在看什么狗血小说。 柳风月吹了会儿风,便打算关窗户上床休息,只是她刚脱鞋盖被子不到半刻钟,窗户外就传来了异响。 姜悬沉? 不,不对,不可能。他从来不会干这种大半夜吓人的勾当。 那,外面会是谁? 柳风月皱着眉,故作镇定的翻了个身,余光却瞥见一个轩窗外直直的站了一个清瘦的人影。 那人逆着光,脸上带了一个银面具,完全看不清眉目。而唯一能让柳风月确定的是,对方身上有着极其浓郁的杀气。 那是一种携带着压制与压抑感的杀意,浓郁得好似一团化不开的雾。 肃杀,哀绝。 柳风月脑瓜子一转,她这辈子也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造下孽债的坏事啊。 该不会是暗杀姜悬沉那货的,结果刺客走错房间了吧? 此刻柳风月无比想大喊一句“太子在隔壁”,但一想,好歹自己现在也是在姜悬沉这里蹭吃蹭喝包吃包住,这点麻烦怎么能让人家亲自动手呢? 心念一动,柳风月默默从枕头下面摸出梳完头发懒得回去的梳子,在那黑衣人指节按在腰侧剑鞘的一瞬间,准确的掷出。 对方反应速度极快,当即便侧身躲过。柳风月原以为对方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拔剑,但对方动作停滞了片刻,竟然踩着窗外的竹枝身轻如燕的朝远处凌云飞去。 柳风月:??? 难不成这刺客很菜,被吓跑了? 求生欲让她锁好门窗乖乖戒严,而好奇心让她……追了出去! 就这就这就这? 柳风月一面往外面追一面将自己的长发束好,这夜色茫茫的也不知道从何追起,等她看见了熟悉的御花园这才停住脚步。 附近已经没有那个黑衣人的踪影了。 柳风月颇为失望的挎着脸,正打算往回走,而御花园内一个虎背熊腰膀大腰粗的……少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那玩意是啥。 对方虽然穿着一身水粉色的广袖绫罗裙,发髻也绾得灵巧可人,甚至簪了一朵带露的芙蓉花,但身形却比柳风月看见过的所有杀猪的还要壮实。 如果非要对比……那个“少女”的手臂大概能有柳风月的腰那么粗。 一时间,柳风月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上前看看还是直接跑路。 这玩意总不可能是后宫妃子吧?那老皇帝得是玩得多花啊…… 没给她纠结犹豫的机会,那个蹲在花丛中的少女,已然站起身转了过来。 第19章 奴家不如以身… 柳风月难以形容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粗糙发黑的脸上点缀着两团胭脂红,粗狂阔砺的眉眼上细细涂着金粉,丰厚的嘴唇描绘着水嫩的朱红色口脂。 阳刚中不失少女,豪迈中又显精致,总而言之,不像是阳间能看见的东西就完事了…… 阴,阴间人? 柳风月彻底愣住了。 “你是附近的太监侍卫?” 那“少女”捏着嗓子款款开口,虽然对方已经极力想装出柔美声线,但堪比鲁智深张飞再世的浑厚嗓音依旧暴露了他是个男人。 太监?侍卫? 柳风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平时穿的睡衣都是山上时为了图方便买的男装。 而她眉目相较女子要更加冷冽一些,再加上她现在一头青丝尽数被束成高马尾,活脱脱就是一少年郎。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柳风月僵硬的点了点头:“打扰了……” 她抬步欲走,没想到那男子又震声开口:“且慢!” 这一嗓子吼得柳风月脑子嗡嗡的响,你要说他想把她打一顿她都相信。 然而柳风月提心吊胆的比好了防御姿势,那裙装硬汉却羞涩的低下了头,一副小意温柔的可人模样:“你可知,丹蔻花生长在何处?” 丹蔻花?做指甲的那玩意? 感情这个壮士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竟然在御花园里做指甲! 震撼柳风月一整年!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但对上那粉裙壮士一脸期待欣喜的小女儿家家表情,她又不忍心就这么让人家失望。 虽然不知道这个兄弟是谁,但他能自由出入皇宫,应当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柳风月沉思片刻,伸手指了指池塘假山后那一片草:“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在那里。” 那怎么能记错呢,她洗澡的花瓣都是姜悬沉偷偷去那里薅回来的。 粉裙壮汉惊喜的伸手捂脸,眼睛瞬间亮晶晶了起来:“谢谢公子,公子你真好。既然你对奴家有恩,不如……”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什么?!男同竟在我身边!!! 柳风月几欲吐血,强行绷着脸才没导致自己表情管理失控。见那壮汉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她刚忙踩着自己的蹩脚轻功一路溜回了东宫。 好家伙,这可比大晚上见鬼刺激多了。 她捞起被子往脸上一盖,这才闭着眼沉沉睡去。 不要问为什么她已经不担心刺客,因为她回来时恰好看见姜悬沉主卧亮着灯。 他已经起了。 果然,不过多久房门就被人敲响。 “阿月?今夜可有异常。” 柳风月本来打算把事情经过全部说一遍的,但想着自家倒霉师父已经这么惨了,再吓他他故意更柔弱。 柳风月沉默了片刻,把枕头砸在了门上:“大半夜不睡觉闲得慌?你要是没事做就去找个厂上班纳鞋底行吗?要不然去坐牢也行。” “上班?纳鞋底?” 门外的姜悬沉摸着下巴表情复杂的品味这奇怪词汇,而他转念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谨遵太子殿下口谕,睡你的觉去吧。” 柳风月摸了摸身侧的被褥,不自觉的弯起了眸子。 第20章 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 虽然柳风月这一晚上很累,但她做噩梦总梦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她窗口执着匕首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种感觉很微妙,又十分毛骨悚然,她半梦半醒的提心吊胆直到天际隐隐开始见白,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天忽大白,夏风俱来。 她揉着头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走出来时,恰好看见姜悬沉站在不远处的长廊里仰头望着霁青色的天,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青年下颚线轮廓紧绷,线条流畅精致,连带着负手而立的身姿都显得修长若竹,芝兰玉树。 他立在桂树的枝叶下,任风拂动身后墨发,确实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师父!” 柳风月高声打断着唯美气氛,薅着自己披散的长发就走了过去:“今天没事做吧?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嗯?头发没擦干就睡,难不成是夜里头疼了。” 姜悬沉伸出二指贴了贴她的额头,他指节冰凉的触感让柳风月瞬间清醒了过来。 初夏虽然偶有凉风,但气温却还是温热,他这渗人的体温……到底啊在外面站了多久? 柳风月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这才发现姜悬沉衣摆上还沾着一层露水雨雾,宛若笼着一层霁华。 难不成是因为他很在意昨晚上的动静,所以没能睡着? 柳风月捋着自己垂在肩头的长发,斟酌着小声开口:“好吧,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害怕。” “嗯?” “我昨夜看见鬼了。” 明明她很认真的一本正经的在陈述,但还是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姜悬沉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我说的是真的!” 柳风月踩了踩姜悬沉的鞋,见他吃痛立马收敛了笑意,这才愠怒的抬眸盯着他。 昨天那个壮……少女,一看就不是什么阳间能有的东西啊,搞不好得是御花园里之前投湖的宫女妃子什么的。 这么一想,柳风月还有点瘆得慌。 “咳咳,好,为师自然相信阿月,那么,你见到的鬼长如何模样,你又是怎么见到的,在哪见到的?” “这……” 坏菜了,坏菜了。 要是把这些全交代,不就得告诉他刺客的事情么? 在柳风月印象里,自家师父是个柔弱废物,告诉他也没什么鸟用,还不如先瞒着。 柳风月心念一转,马上绷着脸义正言辞的开始糊弄:“这我哪记得,说不定是在你房间里,说不定是在你窗户外边。” 姜悬沉震惊,他不知忆起了什么事,瞬间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阿月,听说……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你……”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柳风月就一个扫堂腿扫了过去。 虽然姜悬沉躲避及时没被绊倒,但也着实吓了一跳:“错了错了。” “姜悬沉,咱俩师徒关系断绝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吧,为师正好打算背着你偷偷出去吃早饭。” “???你还是人吗?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 见小崽子炸毛得像只暴躁狐狸,姜悬沉这才手忙脚乱的上前摸了摸她后脑勺的发以示安抚。 清风缱绻,而丹桂飘香。 廊下,青年凤目含笑,低头时眉梢眼角都泛着温柔。 “放心吧,既然收了阿月为徒,师父以前走过的弯路……一定会让你多走几遍的。” 第21章 鸿门宴什么的 师徒俩平平无奇的一天,往往是从柳风月被气红了眼抡起地上一块搬砖就撵得姜悬沉满院子乱跑开始。 他俩似乎拿这种鸡飞狗跳十分不优雅唯美的娱乐项目当做乐趣,至少,这是在深宫里为数不多的消遣。 等柳风月追得一身都是汗,不得不坐下来透口气的时候,姜悬沉这才贱不兮兮的噙着笑走来。 “阿月就这点体力,以后怎么同为师亡命天涯?” “去去去,谁要跟你亡命天涯。” 柳风月嫌弃的摆了摆手,看见他就一肚子气。 别人家小说里的太子:一代储君、高冷叵测、傲慢矜贵、生杀予夺。 她家的太子:废材、沙雕、满脑子骚操作、柔弱。 除了身材容貌无暇得无可挑剔,他还剩点什么优点? 柳风月越想越气,正咬着唇打算再凶他几句,一杯微凉的清茶就被青年递到了她唇边。 “摸摸毛气不着,阿月喝茶。” 姜悬沉眯着眼笑得温良,执着青瓷杯的手指修长分明,比寒玉还要润泽几分。 柳风月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这才恹恹的趴在石桌上开始犯懒。 虽然姜悬沉表现得一无是处,像是个话本里经典死得早配角炮灰,但在柳风月心里嫌弃归嫌弃,却也拿他当此一世最重要的人。 或许,她只是因为想亲近,所以才在他面前那般自在恣意吧。 “阿月?在想什么,说给老师父我也听听。” 柳风月十岁被捡到那年,姜悬沉十七,如今她已经十六,算起来姜悬沉也有二十三了。 但这还远远谈不上老,他就是单纯的想占便宜罢了。 柳风月抬头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替她挡着阳光的姜悬沉,很快又低下了头:“昨天你说今天要去赴鸿门宴,怎么个操作?” “啧,阿月不提为师倒是忘了。前几日边关传来消息,与蛮族一战大捷。今日林老将军俩儿子班师回朝,在亭殿准备了庆功宴。” “说得好,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高档的上流晚会,怎么也轮不到她们这一对苦命夫妻过去撑场子吧? 柳风月正疑惑着,姜悬沉却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扇子徐徐摇晃,一幅仙风道骨的高深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好歹你我二人也占着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是要过去走个场子的。” “所以,它为什么是鸿门宴?咱俩不是吃完饭跑路就完事了吗?” 柳风月往姜悬沉旁边凑了凑,企图蹭点风。 姜悬沉收拢折扇敲了敲她的头,这才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 “吃饭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那位皇叔以及你家嫡姐也会来,顺便一提,此林家正是西贵妃娘家,这俩小将军可都是她同族的弟弟。” 震耳发聩,全员恶人。 柳风月当即就停止了思考,好半天才拽着姜悬沉的袖子企图自救:“要不然你就说咱俩生病,不去了吧?” 姜悬沉低敛着眸淡淡的瞥着她:“你忘了?为师的人设本就是老肺病绝症太子,即便是这样,也不得不去。”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柳风月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似乎自己平平无奇的皇宫咸鱼生涯马上就要被终结了…… 第22章 绾青丝 于是,柳风月一直唉声叹气了一天,直到傍晚。 既然是出席正式场合,虽然那些大人物们不见得会理睬他俩,但好歹表面功夫也是要做足的。 柳风月比较惊奇的是,之前柳家给她准备的随嫁嫁妆里竟然什么都有,包括日常衣服、礼服、宫裳、首饰,甚至还有银票跟碎银两。 对于一个没半毛钱亲情可有可无的庶女来说,这些东西确实太过于贵重了。 原先柳风月还觉得柳家肯给自己准备一箱子破烂就已经算好心了,现在看来,柳家似乎也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妖魔鬼怪。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好歹是个挂名太子妃,嫁妆不能太寒碜。 默默摸了身织银的裙裳换上,柳风月闷闷不乐的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拖曳在地的裙摆发呆。 “怎么了?还未好?” 房门外等了半天的姜悬沉索性推门而入,恰好与镜子里的柳风月对上目光。 他今日换了一身玄银色对襟晋袍,收拢的腰身缀着一枚流云玉坠,外面笼着的银色外袍上绣着雅致的兰草,倒是翩翩君子,如玉如冰。 而他墨发轻绾,银冠雅正,虽然脸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却更添了几分羸弱易碎的美感。 柳风月看惯了他着黑衣,鲜少看见这货穿浅色衣裳,一时间竟然还真的有些被这病美人迷惑了心智。 “脸画这么白?” “不然怎么对得起本宫病死鬼的身份。” 姜悬沉上前执起旁边的发梳,这才低眉顺眼的耐心梳理着柳风月细软的长发,那柔软发丝在掌心抚过的微凉质感就像是丝绸般,让他忍不住愉悦。 他捡到柳风月的时候,柳风月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连日常自理能力都没有更别提自己绾发髻这种事。 心软的姜悬沉虽然百般嫌弃她娇气,但还是下山重金收购了一本《绾发传》,苦心研究两年,终于能给自家小姑娘绾得一手漂亮发型。 柳风月再长大些自己会动手了,姜悬沉便功成身退了,如今这样为她梳头的机会也渐渐少了起来。 “阿月。” “嗯?” “一会儿你只需跟在为师身后便可,大抵是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那万一别人找你麻烦呢?” 姜悬沉被问得一怔,随即便浅浅的弯起凤目,幽邃的墨瞳宛若蕴着流光:“找便找了,你顾好自己吧。” 柳风月嫌弃的的转过身来睨着他:“你现在表面身份是我夫君,别人欺负你不就等于欺负我?” “哦?夫君?” 姜悬沉噙起笑,眸底柔光潋滟,好似一瞬间心情愉悦了不止几倍。 被他这样意味不明的望着,本来没什么乱七八糟想法的柳风月也不禁有些异样。 她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平复着悸动的心,而姜悬沉则倾身为她簪上了一支纯银的半开桂枝发簪。 看着镜子里的少女,清绝凉薄,抿着唇时自带疏离的淡漠,丝毫看不出她这表面高冷下闹腾的性子。 姜悬沉站直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逆着门外的光挽袖伸手来邀接她。 青年五指修长寒润,掌心宽厚而指腹带着常年握剑薄茧,极其赏心悦目。 “走吧,夫人。” 第23章 为师有的是钱 姜悬沉这人,保不齐是山间的狐狸修炼成精,怎么会如此能撩拨? 若不是柳风月熟知他美貌皮囊下的弱智尿性,或许真的哪一天会产生心跳加速的错觉。 她搭上他的掌,被他牵引着往门外走,从昏暗的室内走至倾洒着余晖金光的院子里,院外,已经有大太监在恭候。 柳风月抬眸,姜悬沉低头。 两人相视一笑,指节间也扣得更紧。 —— 这院落说得好听点是东宫,其实也不过是老皇帝拿来圈禁不孝子的破旧偏远宫殿罢了。 大内到后宫还隔着一道门,之前徒步去西贵妃那里路上花了不少时间,今日好歹还有抬软轿可以代步。 柳风月有些好奇的掀开轿帘一角往外张望,入眼的繁华威严就好似徐徐展开的一幅绘卷,雍容的建筑群、华贵的亭台。 只是再怎么辉煌,难免还是会让人觉得压抑罢了。 “喂,师父,以后咱们要是有机会离开这里,就一起去赚大钱吧!” 她这是真心话。她喜欢自由,姜悬沉也是,虽然两个人没什么追求,但也绝不会甘心一辈子被锁在深宫里。 姜悬沉听后轻笑,“去哪赚钱?赚什么大钱?最赚钱的方法可都写在刑法上面了。” “啥呀,咱是正经人,不干那非法勾当。” “阿月有这心思倒不如思考思考如何提升自己的武功,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放外面都得被人吃了。” “那……也没办法,毕竟变强只是一时的,而好看是永久的。我好看就完事了。” “嗯,其实也不怎么好看。” “给我死!!” 柳风月就想不明白了,姜悬这人就是闲得慌老是喜欢过来气她一手,堂堂一国储君没个正经样,痞里痞气比街头混混还要吊儿郎当。 她气呼呼的又整理了衣摆跟发髻,这才故作高冷的往旁边挪了挪,一言不发凝望窗外过眼的景致。 姜悬沉无奈的揉揉眉心,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递到了柳风月面前:“阿月你看,这可算得上是大钱?” 柳风月:“???” 于是他又掏了一锭出来:“为师还有。” “???” “还有。” 然后柳风月就震惊的看着自家太子殿下从浑身上下总共摸了十多锭金子出来,摞成了一座小山。 先别说他之前到底藏哪的,试问怎么会有正常人出门带这么多大元宝啊! 见柳风月愣住,姜悬沉这才舒展眉眼将金元宝又不紧不慢的藏回了身上:“师父有的是钱。” “你搁这里放屁呢?那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你为什么骗我说家里揭不开锅了。” “那时候确实揭不开锅啊,这些钱可都是进宫之后,从别人那里顺来的。” “顺?” “好吧,拿。” “拿?” 柳风月质疑的上下打量着他。 这货不但精通开各种门锁,还能空手变钱,他该……不会是个惯犯吧? 虽然姜悬沉之前在柳风月心里的形象就不咋地,但她果然还是难以想象自家师父在捡到她之前的那些年…… 他到底都在靠什么手艺吃饭啊喂!! 第24章 替身四皇子 轿子摇摇晃晃小半天,等外面天色都能看见宫墙外日轮悬坠下山的霞光,终于在一处看上去十分雅致的殿院前缓缓停下。 柳风月被这天气热得迷迷糊糊的,恹恹提不起精神,刚好姜悬沉脸色画得苍白毫无血色。 两个人往殿前一站,活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被迫前来赴宴的俩短命鬼。 老皇帝虽然不想看见这“带孝子”,但碍着场合却又不得不把姜悬沉拉出来溜溜。 不过让柳风月更在意的是,既然姜悬沉这么不受宠被嫌弃,为什么老皇帝不干脆废了他的太子储君身份? “宫宴一会儿就开席,烦请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耐心等候,等皇上的传候吧。” 尖着嗓子的大太监不卑不亢的丢来这么一句话便悄然退了出去,偌大殿台一时间竟然只剩下了师徒两人,连个伺候的宫女也没留下。 “话说师父,难道你之前不在宫里头的时候就没人拉你参加这种宴席吗?” 柳风月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杯子慢悠悠开口。 不是她怀疑,这逻辑漏洞百出啊。一个活生生的太子五六年不在东宫,竟然从未有人察觉? 就是养头猪养只鸡,也会发现哪里不对劲吧。 但她又想不到自家师父能有什么理由骗她。 姜悬沉挑了挑眉尾,得意的翘起了唇角:“这你可就不懂了,虽然为师分身乏术,但替身可不是没事难找的东西。” “替身?” “之前阿月也知道,除了西贵妃的独苗二皇子姜慕秋,以及之前咱俩见过的三皇子姜知书,这不是还有个父皇从宫外抱回来的私生子么。” 听姜悬沉这么一说,柳风月更迷茫了:“你是说四皇子?他留在宫里帮你瞒着其他人?” 为什么啊…… 据柳风月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除了被皇后抱养了几年的姜知书,其他的皇子公主郡主们,没一个跟姜悬沉关系算得上是熟的。 毕竟姜悬沉从小就是沉默寡言的老寡狗。 她正沉眉思索着,姜悬沉却抿着唇不置一词了。想来这对于他来说算是私事,而且也不太重要。 柳风月没好意思接着问下去,等桌上果盘瓜子被她造作得一干二净,殿外便款款进来了位白须白发佝偻着腰的太监。 他虽然肌瘦年迈,一双眼睛却依旧透露着锐利与精明,衣袍相较其他太监也看上去更为精致妥帖。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贵妃刚才娘娘说了,皇上今个儿身子不好便不出席了,让太子殿下代为招待林家的小将军。” 姜悬沉几不可闻的眼睑微掀,表情与语气都不似平时与柳风月那般自在随意,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叵测阴沉:“知道了。去殿外侯着吧。” 太监不卑不亢的福了身,他刚走出视线范围内,姜悬沉便牵起了柳风月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师父?” “小崽子,今后可没清净日子过了。” “啊??这么突然。你现在休了我还来得及吗?要不然咱俩私奔吧。” “哦?私奔?” “呸!我的意思是咱俩偷点东西跑路吧,反正这不是师父的老本行吗?” 柳风月如是眨眨眼一本正经。 莫名其妙偷东西变成老本行的太子殿下:??? 第25章 很多女人很多戏 精致的七角琉璃宫灯点缀在道路两旁,不远处的亭台之上亮着暖黄色的灯影,隔着一道雕花的屏风,几名舞姬柔软的身姿正执着翩然水袖。 此次宴会虽然办得热闹,但也只有从二品包括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带着家眷入场,除去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就寥寥数十人。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先前那位老太监拔高了声线一声吆喝,原本谈笑风生热闹随和的人群一下子便静默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复杂的扭头看向这边,睁大的眼眶里如出一辙的写着意外与惊诧。 在所有人印象里,失势的太子应当是落魄狼狈死气沉沉的。 但现在,虽然姜悬沉脸色苍白身上泛着病气。一身气场傲骨却清冽,目光清明肃杀,丝毫不输老皇帝年轻时的稳妥与矜贵。 “臣柳尚拜见太子、太子妃娘娘。” 为首一身着玄紫色官袍约摸四十来岁留着美须的中年男人弯腰行礼,紧接着整个殿内的人就像是骤然回过神一般,松松散散的也跟着行礼。 柳尚,这不正是她柳家那个便宜爹爹,柳尚书么? 说实话,自从回了京城柳风月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原本以为应该是那种尖酸刻薄的模样,没想到她这个便宜爹竟然看上去还很有气质。 眼前拜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终究还是让柳风月有些不习惯,她抬眸侧过脸去看姜悬沉,却发现姜悬沉低敛着眉眼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今日是庆功宴,主角是林家那两位小将军,诸位不必拘泥于礼,都起来吧。”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语气也若游丝,沙哑低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病态。 若不是早知道姜悬沉这人是装的,她故意也会信了他绝症在身。 柳尚带着身后那一批官员缓缓起身,他目光先是锁在了面无表情的柳风月脸上,像是确定什么一般。 “今夜你嫡姐特意要跟过来看你,家眷们都在亭台之下的园林里饮茶,你且去看看吧。” 猝不及防被搭话点名的柳风月:??? 意思是让她去找那个高贵嫡姐去聊聊?这不去送人头吗。 本来她是打算拒绝的,但瞧着姜悬沉与柳尚两人之间磁场叵测,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聊而不方便她在旁边。 思来想去,柳风月还是乖乖应声,被后面跟着的宫女绾起宫裳下摆便朝着园林走去。 朝堂上男人们的周旋并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他们养的那群疯批女人。 刚一踏进园林,耳尖的柳风月就清晰的听见了那些贵夫人贵小姐们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柳家那个嫁进宫的太子妃?” “她算哪门子太子妃啊,夫君是个没用的废物,在家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出,我看啊,柳家都不一定稀罕她的命呢。” “嘘,再怎么说,她现在身份也摆在这里吧。” “哼,你可别害怕。今天我们就是欺负了她,她跟她家的废太子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好家伙,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个废物。 柳风月面无表情背脊挺直的便顺着花枝小道往里走去。 话说她家那个跟宣王有一腿的嫡姐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26章 太子哥哥 柳风月这不记事的脑袋瓜还没回忆起自家姐姐的芳名,不远处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双眼通红堪堪比林黛玉还要惨烈的少女便站在廊下,双目怒瞪着她。 要不是今天喜庆场面不能穿纯白,不然柳风月真的怀疑这姑娘会不会直接披麻戴孝。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谁,还是身后的宫女悄悄附耳过来解释。 这是苏丞相家的小小姐。 要是这么说,柳风月立马就记起来了。 这不是姜悬沉那个给他绣了一块抹布…咳,鸳鸯戏水图的青梅竹马苏小姐么? 一看人家这活像是死了丈夫一般的架势,柳风月就头皮发麻。她正抬步欲走,那苏小姐却揪着手里的手帕尖声开口:“站住!” 哟,坏菜了。 心态裂开但表情气定神闲的柳风月回过头来淡定的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那苏小姐长得是真的水灵,肤白眼睛大身躯又娇小,五官也很温顺,像是一只怯怯的小鹿。 旁边那些假装喝茶的夫人小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只是一个也没站出来给柳风月行礼,她们都等着看热闹。 “你……你就是太子哥哥的妻子?” 苏照水撅着嘴,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活像是被欺负狠了:“你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嘛,而且也不过一介婢子生的庶出,你也好意思嫁给太子哥哥?!” 这番话给柳风月整乐了,还太子哥哥,看来这小姑娘也是被姜悬沉的外表蒙骗,压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沙雕东西。 柳风月依旧面无表情:“确实,虽然本宫没地位没长相,能嫁给你家太子哥哥我真是梦中笑醒呢~你吃不到的葡萄我吃着特别甜~” 要论恶心人,还是柳风月路子野。 连带着苏照水都瞪大眼睛当场愣住,丝毫不敢相信柳风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你不要脸!破坏了别人的感情还理直气壮。” 不是,柳风月琢磨着自己怎么就破坏人家感情了? 这苏小姐之前跟姜悬沉青梅竹马不假,而且也是有意被许给姜悬沉的,但后来姜悬沉失势,苏家立刻断了一切往来强行自保。 就连苏照水平时在宫里常常走动,也从来没有去看望过她家太子哥哥。 这苏小姐现在不就是既嫌弃跟着姜悬沉当不上皇后,又不甘心把他拱手让人么? 想到这里,柳风月还有些看不起:“今日得见苏小姐,看来苏家的教养还是有待加强,若是不懂规矩不知道行礼以后还是莫要出来丢人了。” 苏照水也是被家里宠大的娇娇,连见着西贵妃都没有下跪过,她哪里能受得了这委屈。 按她看来,柳风月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倒台的废太子妃,哪里比得上自己丞相嫡女身份来得高贵。 正好苏家那位夫人就在不远处看热闹,一看见自家女儿被欺负便不悦的沉步走来。 那苏夫人铁青着一张脸还未来得及开口教训柳风月这个“晚辈”,一道柔婉而落落大方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臣女柳间雪,拜见太子妃娘娘。” 柳间雪? 柳风月下意识的回眸,却看见自己侧后方站了一个身着青绫缎的少女。 那少女鸦鬓细绾,面容白皙如脂,五官精致温婉得像是古画上的姑射仙子,一瞬间便艳压全场。 第27章 传说中的嫡姐 这便是,她那位便宜阿姐了。 柳风月简直头皮发麻,这苏家的还没打发走又来了一尊大佛,她可没兴趣跟女人互扯头花。 柳风月正寻思着要找个什么理由跑路,柳间雪却不卑不亢的站起身随后站在了柳风月面前,将她与苏家那俩位牢牢挡来。 “原来是苏伯母,今日宴会盛大,不知为何伯母不带着令千金品茶赏月,反倒是缠着我家小妹。” 小妹这两个字一出口,苏夫人就明白柳间雪是打算用姐姐的身份护着这个妹妹了。 奇怪,传闻里柳家嫡庶关系不是差得很么?这柳大小姐怎么会站出来维护柳风月。 虽然想不明白,但苏夫人还是冷哼一声满脸愠怒:“这倒要问问,太子妃娘娘一过来便将我家照水惹哭是怎么回事?” 柳风月:??? 她过来的时候,苏家那倒霉孩子都已经快哭断气了好吧,这也能赖她? 柳风月抿了抿唇,还是一幅风轻云淡的神态:“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苏小姐见我光彩夺目突然心悦于我,但被我残忍拒绝罢了。” 苏夫人、苏照水:??? 别说那些旁听的夫人小姐们,就连前面的柳间雪也身形一怔。 柳风月轻笑:“本宫原以为诸位夫人小姐家世皆乃高门,应当是熟知礼法。今日一见,倒还不如宫里寻常婢子奴才们规矩来得足,我且去前殿问问,难不成还得本宫先向你们行礼?” 说罢,她就抬步欲走。 之前众人就是料想柳风月不过是个山间养大的粗俗庶女,小家子气也不懂规矩,定然不敢生气。 没想到柳风月言行举止都看上去十分妥帖,甚至不好拿捏,一时间那些看热闹的夫人们也不仅脸色垮了下去。 苏夫人脸色愈黑,几乎是咬着牙怒视着柳风月,不情不愿的弯腰福了身。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效仿,一时间园林里拜满了身着华服的女子。 柳风月倒也不是想摆架子,毕竟这些夫人家里的老爷顺便哪个拎出来跟姜悬沉杠上一回事,姜悬沉都得心力交瘁。 但不就是因为一味的忍让顺服,所以才换来变本加厉的加害不是么? 苏照水还哭哭啼啼的躲在自家母亲身后,怎么也不肯屈服。 在柳风月心里她就是一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丫头片子,她也不想在意。 等柳风月端着从容的步子走出了好些远,她这才发现柳间雪竟然一直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 说实话,她家这个高贵嫡姐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还为她说话,这是柳风月意料之外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处较为隐蔽的竹枝内,最终还是柳风月先停下了脚步。 “何事?” “今夜母亲不曾来。” 母亲……是指那个把柳风月送去寺庙的柳家主母吧。柳风月寻思着为什么她要跟自己说这个,还没思考清楚,柳间雪便再次开口。 “苏家不好惹,更何况那苏小姐与容华郡主乃是手帕交,容华郡主在西贵妃面前得宠得很。以后切莫再意气用事了。” 说完这句话,柳间雪望着柳风月的目光愈发复杂,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叹。 “林家那两位算算时间也快到了,走,跟阿姐去前殿吧。” 第28章 权倾朝野的宣王 这,还能怎么着,只能跟着走呗。 搞不清楚柳间雪到底是个正面还是反派存在,两个人虽然同父异母但从小没一起长大,关系也算不上亲密,柳风月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亭台增辉,光阁耀目。 不远处的前殿已经歌舞升平,乐声同谈笑声同起,觥筹交错间一派祥和繁华热闹之景。 柳风月远远的就瞥见姜悬沉坐在主位高台之上,半张脸的轮廓被藏在烛光的阴影里,显得阴郁而沉冷。 虽然大殿内那些臣子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姜悬沉,反倒是跟着一旁一个身着华贵礼袍的男子聊得热切。 那男子相貌长得有些类似西贵妃林潇,英气金戈,头上绾着一顶嵌南珠的金冠,看上去竟然比主位上的姜悬沉还要更像是“太子”。 这就是那位二皇子……姜慕秋? 柳风月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衣袖便被身侧的柳间雪拽了拽,恰巧殿外传来大太监的一声吟唱。 “宣王爷到——” 走进殿内的是一个着绛紫色交领袍的男子。 他看上去约摸三十来岁,气场低沉慑人,无论是不威自怒的眉眼还是过于高大的身形都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他像是……一头冰冷的野兽。 “臣,参见太子殿下。” 宣王也不行礼,只微微点头敷衍示意,望着姜悬沉的目光轻蔑高于意外。 姜悬沉不恼不怒,慢悠悠的提起桌上的酒壶浅斟了一杯,“皇叔不必多礼,今日父皇身体抱恙本该是你来代掌大局,既然父皇交代于本宫,那本宫便勉强安排妥当。” 说罢,他遥遥举起酒杯,薄唇抿开弧度:“皇叔随意找地方坐吧。” 这事儿可谓能说得上一声惊奇,自从姜悬沉误伤老皇帝被禁足拘留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被允许插手过任何宫宴。 权势一概被收回之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盼着姜悬沉下台,可老皇帝无论怎么冷漠着他也不曾把这太子之位废了。 而今日,老皇帝亲自交代让姜悬沉代自己来掌大局,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可就是这废物太子殿下极有可能重新得宠了。 殿前的官员们心情五味杂陈,可最裂开的恐怕就是姜慕秋,以及这宣王,姜斯。 之前姜悬沉被圈禁在冷宫之后,包括奏折批阅、处理朝堂政务,一直都是姜斯辅佐着老皇帝。 换句话说,哪怕是哥哥死了弟弟继位,也没什么不可。只不过太子还活着终究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姜斯盼着自己的亲侄儿死,其他几个皇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草包饭袋。可耐心等了这么些年,姜悬沉不但没被废,竟然还光明正大的重新坐回了主位上。 柳风月暂时摸不清楚人家皇室贵族的恩怨,她只注意到宣王衣袖下的手掌收拢成拳头,捏得吱吱做响。 话说,她旁边这位嫡姐不就是宣王的姘头吗?柳风月后知后觉想起这点,虽然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悄悄凑了身上去。 “阿姐,这宣王平时性格如何,可会打人?” 柳间雪没想到柳风月会主动跟自己搭话,一时间表情还有些受宠若惊:“我与宣王爷并不熟,这些问题恐怕得要去问容华郡主了。” 第29章 林家俩位小将军 这是柳风月第二次听见“容华郡主”这个名字了,如果没记错,这似乎是许多年以前一个武官的遗孤。 那武官后来为了保护老皇帝被刺客捅死,妻子急火攻心悲痛欲绝第二天三尺白绫一挂,也跟着去了。 而武官死后被抬为外姓王爷,连带着他唯一的女儿也摇身一变成了郡主。 念及救命之恩,老皇帝对这位容华郡主可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要来得宠爱。 按自家阿姐这个说法,宣王跟容华郡主有一腿?不对,她听到的消息是柳间雪跟宣王私定了终生啊。 这破脑袋瓜还没转明白,柳风月远远的就看见姜悬沉朝自己招了招手,笑得一派温柔。 这看似温暖的大殿内全是冰冷的陌生人,唯独看见姜悬沉时,柳风月才会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是安全的。 “太子殿下唤你呢,去吧。” 柳间雪推了推柳风月的肩膀,这容貌倾绝的长姐却始终不曾舒展眉眼,望着自己妹妹时好似凝着万千愁绪一般。 “风月,莫要跟太子殿下走得太亲近,他会害了你的。” 害了我? 柳风月对脸懵逼,但这里人多嘴杂又不好细问,只能慢悠悠的朝着台上挪。 殿前那些官员的目光被柳风月吸引,直到目送她到了主位侧,那些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阿月,可会觉得无聊或者害怕?” 小心翼翼的将她拢在自己身侧,姜悬沉抬眉暗自一笑,压低了声音:“刚才去那疯女人扎堆的园林,没有被欺负吧?” “那哪能啊,咱又不是那什么苦情剧女主。” “再等会儿吧,等那对小将军来了,我便找借口带你溜之大吉。” “??不是,你不是还得主持宴会吗。” “你看不出来吗,我那皇弟与皇叔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坐上来了,这不是给他个机会嘛。” 玩笑似的聊完这番话,姜悬沉借着桌台的掩饰,悄悄在桌帘下牵起柳风月的手:“你看,林家那两位来了。” 柳风月顺着姜悬沉的目光往前一看,一对身高八尺身着银甲风尘仆仆的男子并肩走入这大殿,一瞬间周遭的喧嚣谈论声便安静了下去。 “臣,林肃林静,参见太子殿下。宣王、二皇子。” “免礼,二位今日是我大临朝的功臣,也是这庆功宴的主角,便不用拘泥拘束了。” 两位小将军呆滞的领命,沉默的在林老将军身侧一左一右的坐下。 林老将军唯一的女儿进了宫,这俩儿子又难得一见,当即就两眼泪汪汪。被旁边的官员同僚劝着,高高兴兴喝酒去了。 从那对小将军进来开始,柳风月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甚至让她莫名其妙的感觉到熟悉。 她偷摸摸的打量着那对兄弟,眼尖的竟然在弟弟粗糙的手指上瞥见了残余的未洗干净的丹蔻红。 再仔细一对证脸—— 卧槽!!这林静不是御花园里面她遇见的那个粉裙子的壮士吗?! 内心有多草,表面就有多平静。 柳风月挑了挑眉强行逼迫自己移开视线,一瞬间内心的无语蔓延到了极致。 这皇宫里的人,多半都有点什么毛病…… 第30章 杀了我给大家助助兴 “阿月,阿月?” 见柳风月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姜悬沉抬指勾了勾她的掌心:“阿月莫不是见那小将军年少有为,春心荡漾了?” “噗——” 幸好柳风月没喝水也没喝酒,要不然她现在听见这话能当场喷个天女散花出来。 “啥呀,要溜就赶紧溜,说什么屁话呢。” 柳风月也没法跟姜悬沉解释自己是怎么遇见林静的,便只能祈祷着对方不会认出自己,顺便赶紧溜人。 柳风月越是着急,姜悬沉就越觉得不对劲。他眼睑微掀,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却还是顺从的扣紧了柳风月的手指。 “好,看你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回去给你做饭。” 这废物夫妻组合正打算趁人多开溜,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新解锁的角色。 “听闻太子妃娘娘礼仪出众、才貌双绝,不知臣女们可有幸得见太子妃娘娘分毫才艺,给大家助助兴。” 开始了,又开始了。 反正宫斗晚宴永远离不开表演才艺这一经典环节,柳风月寻思着其他小说里的女主要么跳舞厉害要么弹琴厉害。 她就是个纯铁废物,能表演什么,给大家表演一段单口相声? 不过,这到底又是谁在找茬? 柳风月眯着眼往下一打量,一个身着暖黄色裙裳的女子正扬着眉眼毫不避讳的望着自己,虽然对方五官说不上多精致,但身上的行头首饰可样样都是稀世绝品。 更让柳风月在意的是,那女子身侧站着的便是双眼通红不知何时进来的苏照水。 敢情,这位就应该是容华郡主了。 柳风月还没搭话,倒是殿下的柳间雪先不卑不亢的开口:“郡主也知那位可是太子妃娘娘,大临何时需轮到劳累太子妃娘娘,郡主自己不懂礼法规矩,也不要在大家面前丢了分寸。” 好! 柳风月心里疯狂给自家嫡姐打call,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人家护着自己,但是爽就完事了。 容华郡主被呛声,当即就有些恼怒。 她自是从小在皇宫长大的金枝玉叶,私下觉得自己比公主们还要高贵几分,哪里忍得了别人来质疑自己,更何况…… 她默默的望向了姜斯。 然而宣王显然对这种小姑娘互扯头花的心机没什么兴趣,反倒是之前一直存在感极低的姜慕秋突然开口。 “此番晚宴说到底也不过是家宴,为了犒赏林家两位将军,皇嫂献艺一番又有何不可?” 说得这么好听,他为什么不自己上? 柳风月眉角一挑,暗自安抚了打算护短的姜悬沉。 “也不知郡主与二皇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不知都是从哪听来的,若是你们执意……那好吧。来人啊,把本宫杀了给大伙助助兴!” 她这话一出,场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大家的目光就好像是濒死在浅滩里的咸鱼,呆滞,失神。 众人投来的表情,凝重、惊恐、害怕…… 一时间,连喘大气的声音都没了。 别说是容华与姜慕秋了,就连身后的姜悬沉都被柳风月这番话给梗住,好半天才忍着笑没有乐出声。 “怎么?没人来?那好吧,既然如此,本宫身体有些不适,就先走了。” 柳风月脸不红气不喘的保持着自己一派的面瘫,大大方方的就牵着沉默不语的姜悬沉从幕帘后走了出去。 唯独剩下一殿还未缓过神的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第31章 我能休了太子吗 那位年轻阴郁的太子殿下是个曾经意图弑父的疯子,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结果那柳家二小姐神智看上去也不是太正常。 一时间,除了废物夫妻这个名号,姜悬沉与柳风月又喜提了新的评价:疯子。 柳风月巴不得那些人嫌弃自己不与自己来往,她还乐得个清闲,毕竟这深宫大院里前有狼后有虎的,她就是一只会干饭的废物。 “喂,话说师父,我家那位阿姐不是跟你那皇叔有一腿么?怎么宴会上我看着他俩关系并不怎么熟络啊。” 盛夏,柳风月抱着半边西瓜坐在院里拿勺舀着吃,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旁边给她打着蒲扇扇着凉风的姜悬沉动作一停:“这你也能看出来?” “那可不,我之前问我那位阿姐宣王平时如何,她却反手让我去问容华郡主。难不成容华郡主跟宣王也有一腿?” 不得不说,曾经柳风月还以为柳间雪跟姜斯拿的是男女主剧本,恩爱有加呢,现在看来姜斯也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渣男罢了。 虽然,古代三妻四妾挺正常的。 姜悬沉眉眼一抬,继续单手支着桌台上,慢悠悠的给柳风月扇着风,语气也是一贯的懒散。 “谁知道呢,如果我没记错,我那位皇叔王爷府已经有两位侧妃了,更别提侍寝的女子一大堆。若是你嫡姐想嫁进去恐怕得吃些苦头。” 絮絮念叨完这一长句,姜悬沉神色一变,表情戏谑的冲着柳风月眨了眨眼:“好阿月,若是以后我再娶些侧妃进门,你可该如何是好?” 柳风月不屑:“呵呵,就你?能有人看得上你?笑死我。” “那万一人家姑娘也是被迫嫁进来的呢?虽然本宫看上去十分寒碜……但是万一人家姑娘身份更寒碜呢?” “还能寒碜到哪去?你皇帝爹为了报复你直接把村口卖猪的女儿许配给你?” 柳风月舀了一大勺西瓜伸手喂进旁边的姜悬沉嘴里,这才继续往下说:“放心吧,能跟你身份合适又不至于差太远的人家,也就只有柳家了,而柳家就一个不争气的我。” 姜悬沉顺从的俯首低头将清甜的咽下去,这才笑眯眯的伸手揉乱柳风月的发:“一语惊醒梦中人,放眼整个京城,可再也找不出阿月这么废物的庶女……诶诶,别打人啊!” 柳风月放下西瓜捋起袖子就a了上去。 等姜悬沉被追得实在没地方跑,这才喘着气举手求饶:“错了。” “错哪了?” “为师应该换个开阔地再来逗你,这地方实在不好跑。” “姜悬沉!” 柳风月咬牙切齿。 “哎,阿月别生气呀。要不然师父再去给你偷个西瓜回来?” 姜悬沉笑得温良,明明是容貌这般光风霁月的谪仙,逗起自家徒弟来却吊儿郎当像是街头调戏少女的混混。 柳风月就知道他是这尿性,表面上看上去高冷,实则比小孩子还要幼稚。 她怒气冲冲的又回到石凳上坐下,还是不解气:“等爷什么时候能离开皇宫,第一个就休了你!” 第32章 双向的依赖与救赎 姜悬沉笑出声,连忙凑上去又是递茶捶背又是扇风的给自家小娘子献殷勤:“别啊太子妃娘娘,小的又做错什么了?您出宫这不得带上我一起?” “呸呸呸,带你干嘛?休了你之后我自然是要嫁人的,带上你,然后你给我丈夫当通房?” 姜悬沉哽住,好半天才委屈巴巴的细声细气打商量:“好阿月,要不然我赚钱养你跟你夫君,然后你俩孩子生下来我跟他姓?” “噗——” 柳风月一口凉茶卡在喉咙里差点呛死:“你脑子里进了胡萝北吗??堂堂太子殿下能不能正经点啊喂!!” 虽然知道姜悬沉是逗着她玩,但长得如此绝美的太子殿下说出这番话,她还是觉得人生很幻灭。 姜悬沉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了气,这才抬指勾起她垂在耳畔的一缕碎发,绕在指尖把玩。 “反正阿月此生是没有机会再嫁了,这个假设本来就不存在,如何能正经?” 他语气压低,墨眸深敛,不像是在话家长,反而像是在笃定:“若是阿月有朝一日真的跑出宫,有了心上人…嗯,那师父便为了阿月着想,便勉强杀了他吧。” 柳风月被他这阴恻恻的几句话惊得有些毛骨悚然,明明是高温的大夏天,但姜悬沉凑近自己脖颈间冰冷的呼吸又让她十分不安。 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这是玩笑话还是他很认真的在思考解决方法。 柳风月下意识的转过身,却对上姜悬沉低敛半合的那双漆墨丹凤眼,她还未开口,姜悬沉便伸指捏上她小巧的下颔。 “不过阿月如此爱师父,应当是永远也不会离开师父的,对吧?” 青年薄唇扬起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柳风月脑子一抽,俯身便朝着他怀里抱了过去。 她总感觉现在的姜悬沉有些冰冰凉凉的,好似他在恐惧害怕着失去什么,这种甚至能传达到她身上的不安感让她共鸣。 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从高台跌落到泥泞里,从风华不二的储君变成现在人人都能嘲笑几句的废太子。 既然他平时再如何吊儿郎当没心没肺,但潜意识里柳风月还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脆弱的情绪。 就如同现在,柳风月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如同抱住了什么希望一般嗅着他怀里冷淡的香气。 “说什么屁话呢,师父这么有钱我哪里舍得走,至少得把你银子花完了不是?” 姜悬沉先是一愣,继而伸手轻轻抱着怀里试图撒娇的少女,那双阴郁的丹凤眼里寒意尽散,只剩下被刻意抑制后隐晦的温柔。 “好阿月,但愿你不会……” 不会什么?后面那两个字姜悬沉念得太轻,柳风月没有听清楚,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怀抱与拥抱永远是温暖的,即便是在这种炎热的午后,依旧能带来极大的安全感与满足。 柳风月依赖、缱绻于他,因为他是这陌生世上唯一与她关系能谈得上是亲近之人,比柳家那些所谓的亲人还要来得更喜欢。 若是哪天两个人必须分离,恐怕最先茫然无措心智失常的,会是她。 第33章 风月与悬沉 师徒俩难得会这么腻歪,等柳风月一半西瓜啃得差不多,这才娇里娇气的躺在姜悬沉怀里把玩着他袖口的暗纹。 “之前我还觉得长相这种事多半是坊间传闻,但看见我那个嫡姐的第一眼,我差点就直接流口水了。这也太好看了!” “嗯?不曾注意。” 姜悬沉慵懒的躺在竹椅上,单手支着头,目光极尽偏爱的只落在怀里的小崽子身上。 他那时候深怕自家崽子会被那群疯女人欺负,哪里顾得上在意其他。 柳风月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因为她长得那样好看,所以才能拥有那么好听的名字吧。” “什么名字。” “柳间雪。” 姜悬沉轻哼一声,不屑一顾:“不如风月好听。” 柳风月不赞同的仰起脸看他。 “风月这个名字就是那种……很烂大街的名字呀,但是柳间雪一听就很有意境很高雅。虽然我不是那种在意这个的人…好吧,我很在意,呜呜呜师父我好酸!!” 柳风月破防了。 她其实是想假装自己世外高人不在意这些虚名的,但是女孩子本来就很容易为了这些不重要的小事在意很久嘛。 想到这里,柳风月闷闷不乐的往姜悬沉怀里窝了窝,缩成一团。 姜悬沉想不到柳风月会因为这种事情难过,一时间又觉得她可爱又有些想笑,见她提不起精神,他只能耐着性子细声安慰。 “哪里烂大街了?为师只认得你一个阿月。再者说,大不了传令下去,不得民间取名再用风、月二字便可。” 好家伙,这是什么牌子的霸道总裁? 柳风月震惊,好半天才小声开口:“算了,不管这些……对了师父,为什么你的名字跟你的那些弟弟们风格不太一样啊。” “你是说姜慕秋?你觉得他人如何。” “表面看上去很和气,但是有些笑里藏刀。” 姜悬沉乐了:“笑里藏刀是个什么说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 “你是脑瘫吗!!” 柳风月被气笑,两个人傻呵呵的望着对方哈哈哈的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等等,跑题了。我的意思是,师父为什么会叫悬沉?” 悬就是挂起来,沉就是被沉没。这意思完全相悖,怎么看也不适合被取进名字里。 姜悬沉眸光一黯,抚着她长发的力度多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据说是早些年母后生我时难产,命悬一线,浮沉难定。所以便唤做悬沉了。” “嚯!难怪听上去这么神秘,话说我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谁取的,风月的意思…应该是风月无边吧?” 柳风月躺在姜悬沉怀里,静静地望着蔚蓝的天际,如是想着。 “是,风月无边。” 姜悬沉轻柔的以指代梳顺着柳风月的墨发,语气亦宛若抵在唇齿间缱绻萦绕一般温润:“晚上想吃什么?” 聊到吃的柳风月可就来劲了:“师父,每天都劳烦您去偷……” “咳!小姑娘家家怎么说话呢?!” “好吧好吧,取,去取。每天都劳烦您去取菜多麻烦呀,要不然——咱们种块地吧!” 柳风月如是眨巴着眼睛提议。 第34章 一个月减一百斤的办法 论从零开始的种植大业。 虽然东宫这块破地方寒是寒碜了点,但是院子里那片土地却意外的肥沃。 柳风月教唆姜悬沉简单的把地翻了翻,这才坐在摇椅上摸着下巴开始故作高深:“师父,咱们没种子也种不了呀。” 谁能想到别人都在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时候,太子跟太子妃正搁自家院子里商量种点什么菜呢? 姜悬沉抬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改天去御膳房顺点回来就是了,对了阿月,你正午的饭怎么没见你吃多少?” 前几天姜悬沉把小厨房收拾出来,好歹也是能做饭洗碗了,虽然食材并不怎么丰富,但两个人以前在山上过得就清苦,因此也不在意。 以往姜悬沉做饭,柳风月总是很给面子的连锅都舔干净,今日锅中竟然还剩了一大半,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自己手艺退步了?饭不好吃?这小崽子生病了? 面对着姜悬沉询问的目光,柳风月躺在摇椅上晃了晃,只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之前在山上,好歹我还坚持每天饭后练剑。自从嫁进宫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总感觉身上长肉了……” “长肉了还不好?瞧瞧你之前瘦得跟白骨精一样,那腿还没竹竿粗呢。为师都怕你哪天被风吹折了。” 柳风月骨相就是清冷、寒瘦,乍一看还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常年跟着姜悬沉练武才不至于身体太虚。 姜悬沉一心想把她再喂胖点,可女孩子对于体重身材这种事还是颇为在意,死活也不肯再吃点。 姜悬沉无奈,只能搬了把椅子坐在柳风月面前一本正经的开始老师傅的说教:“阿月。” “嗯。” “为师有个一个月能瘦一百多斤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一个月,瘦一百多斤?! 柳风月震惊的坐起身,满脸狐疑:“啥子哟?说来听听?” 姜悬沉眯眼,随后便露出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他嘴角噙着弧度,缓缓开始忽悠。 “早上一杯水,中午一个鸡蛋,晚上一碗稀饭,每天跑五十里地,挑五百担水,练会两百套剑法.....我之前有一个朋友就是这么做的,他之前足足有一百七十来斤重。” 感觉有些离奇的柳风月:“那他现在呢?” 姜悬沉慢悠悠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连着骨灰盒一起称,大概有个五斤吧。” 硬了,柳风月的拳头硬了。 “姜悬沉,给我死!!” 她就知道自家师父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办法,搁这里给她讲鬼故事呢? 平时这时候逗完柳风月的姜悬沉都会起身跑路,可不知是今天下午太炎热还是他委实有些累,竟然不躲也不逃,就这么倚在凉椅上。 柳风月猝不及防扑上去,扑了个满怀。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姜悬沉就眼疾手快的伸手环着她的腰,将她牢牢扣在自己怀里。 凉椅清缓的晃动着,不远处拂来习习凉风,檐角挂着的铃铛被吹得叮当响。 那一刻,嗅着满院桂花的浅淡香气,摸着姜悬沉身上丝绸微凉质感的衣袍,柳风月竟然有些开始犯困。 第35章 师父我给你唱首歌吧 结果,她没能睡着—— 她家老师父硬生生又给她熬了一碗糖水强迫她喝完。 柳风月当然是知道姜悬沉是怕她饿坏身子,饿出什么病来。 不过当她端着碗小口啜着清甜的糖水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底有些微妙的情绪。 姜悬沉这人呀,没个正经模样,作为一个古代人脑子里的骚操作却天马行空。明明生得一副清贵谪仙模样,性格却又十分接地气。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一直以来除了柳风月,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谈得上亲近之人。 柳风月猜他大抵是孤僻的,有时候也会感慨自己何德何能,能劳驾太子殿下细心伺候着拿她当祖宗养着。 至于搂搂抱抱什么的,柳风月小时候这种事也没少做,毕竟那时候年纪小不用避讳,而且山上也没外人。 甚至过分一点的,她高兴的时候还亲过姜悬沉的脸呢。 不过现在慢慢的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每次跟姜悬沉走得靠近或者是拥抱的时候,她总会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快了一些。 甚至有些不太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难不成是我寡疯了,连姜悬沉这货都不放过?柳风月狐疑的思索着,继续抿着碗里的糖水。 旁边的摇椅上,姜悬沉躺得正儿八经,脸上还盖着一本打开的《霸道王爷xx爱上xx厨娘》之类的杂书。 风铃晃动,铃声微漾。 清风徐来,满院曦光。 柳风月放下碗,沉浸在这难得的岁月静好里面。之前她还有些困,现在莫名其妙的精神了起来。 “师父师父!” “嗯?” “你打算睡午觉啦?” “不然呢,大晌午的能做什么。” 可姜悬沉要是睡了,自己岂不是更无聊? 柳风月搬着小板凳凑近,坐在了姜悬沉脚下,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垂下来的衣袖:“师父,别睡嘛。起来玩啊。” 姜悬沉是真的有些困意上头,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即便如此他还是抬起沉重的眼皮,抬指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瞥向了一旁的柳风月。 “玩什么?” 青年嗓音带着困倦的低沉沙哑,音色类似于蒙尘许久的古琴闷闷的擦弦声,听得人心尖一颤。 而他那双平日清明的丹凤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雾色。 柳风月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指节又松开,这才勉强压下自己荡漾的心思。 不行!虽然姜悬沉这只老寡狗看上去秀色可餐,但她也不是那种吃窝边草的人啊。 不知道该尬聊点什么,柳风月只好乖乖巧巧的把下巴支在他那摇椅扶手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师父,要不然我给你唱首歌吧。” “嗯?为师怎么不知阿月还会唱歌。” 姜悬沉无奈的捏了捏鼻梁,勉强打起些精神。他怕她下巴搁在木扶手上能硌出红印来,便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垫了上去。 柳风月是被他宠着长大的,这种贴心的小细节对她而言也是习以为常,她愉悦的半眯起眼:“唔……让我想想。” 好歹她也是带着记忆转世投胎,怎么说脑子里也还残留着部分来自高等文明世界的记忆,但此时此刻她竟然还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歌。 第36章 我他娘的是长颈鹿 “你倒是唱啊,把为师闹起来又不开口。” 姜悬沉慵懒的半倚着凉椅,眼底睡眼惺忪的雾气都快凝结成实体了,即便如此他还是耐心的等着柳风月作妖。 对,作妖,这么些年来柳风月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在他心里,这小崽子就是随口扯了个借口打算闹腾罢了。 这柳风月能怎么办,她只能勉强在脑子里搜索了几句歌词,硬着头皮开口。 “大象,大象,你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咳咳,此处省略脏话,你才是大象,我他娘的是长颈鹿~~~” 一首歌词离谱,调子也清奇的小短歌,被柳风月这稍显清冷的声音唱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十分反差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悬沉当场笑醒,差点以头抢地尔。 别人家的小姑娘唱的都是闺阁里春花秋月风花雪月的词,就他家小姑娘一开口就是些阴间东西。 无奈又觉得好笑,姜悬沉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姑娘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被自己养歪的。 柳风月有些脸红,虽然她极力在抑制住羞耻感,但耳尖还是慢悠悠的覆盖上了一层绯红。 她也很绝望啊!! 一到这种时候脑子里什么正经歌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淦你凉,淦你凉,我他娘的是长颈鹿”。 姜悬沉乐不可支,好半天才止住笑意起身摸了摸柳风月的发顶:“一天天的,脑袋瓜里面装的都是胡萝北?” “没办法,刚才我困的时候你非要拉我起来吃饭,现在我不困了又好无聊。” 她这话语气还有些委屈。 姜悬沉又大力的抚了抚她的发:“好嘛好嘛,师父错了,我也不睡了,陪你闹腾。” 这凉塌够大,极其适合养老。姜悬沉往旁边挪了挪给柳风月让出一块地方,又弯腰俯身替她脱了鞋。 “来,瘫着。” 从这个仰躺的视角,恰好可以看见檐角挂着的那个黄铜风铃,风铃下面还系了红穗子,清风一吹便飘扬起来,极其好看。 柳风月窝在姜悬沉身边缩成一团,舒服的喟叹出声:“话说师父,等到了冬天的时候,咱们往塌上铺一层厚冬被,然后底下支个火炉,就躺在这里看雪吧。” 旁边的姜悬沉轻笑:“大冬天的还躺屋外看雪?万一底下的炉子把被子烧起来怎么办。到时候为师想进屋拿个东西,出来再一看——嚯!我家阿月成了一堆灰,不知道称一称能不能有个五斤。” “啥呀?!怎么可能会有人连被子烧起来都发现不了啊。” 柳风月气愤的踹了他一脚:“能不能讲点吉利话!” “吉利话?也行,那为师直接给你拜个早年,新年快乐。” “姜悬沉!” “怎么了嘛,阿月总是凶巴巴的。” 姜悬沉颇为委屈的往旁边缩了缩,连平时微微上挑的眉眼都垂了下去,看上去又柔弱又无助。 “阿月可得小声些,万一咱院外有人路过,指不定全皇宫的人都得知道本宫天天搁家里被家暴。到时候,本宫还怎么出去混?” 第37章 偷芹 实际上,落魄太子惨遭家暴这种传闻已经在宫里宫外流传开了。 这太子殿下平时看上去恹恹不振的,颓唐荒废得很,唯独那晚宫宴上一看见太子妃过来便喜笑颜开。 众人当然不会觉得这对强行拼凑起来的“怨偶”会是什么真爱,他们只觉得估计是太子殿下平时没少挨打,一看见太子妃便只能强颜欢笑…… 再加上姜知书跟姜慕秋一通抹黑,这无能妻管严的身份算是彻底给姜悬沉坐实了。 当然,他才不在乎这个,太子殿下只在乎他种下去的瓜柍什么时候才能长高。 雨后,夏日。 柳风月正跟姜悬沉静默的蹲在那块“田”面前,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与紧张。 “师父,昨晚雨下那么大,它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至于吧,植物不就是得浇水才能活么。” “而是昨晚那暴雨能叫浇水吗?那他喵的都直接拿盆泼了好吧!” “阿月,或许我们并不适合种这种脆弱的植物,你想想,为师平时照顾你就已经够埋汰的了,哪里有时间管它。” 柳风月眯起眼:“哦?那你说我们应该种点什么。” 姜悬沉双手抚掌,故作高深的伸出两指拈花,做掐指模样:“为师粗略一算,这块地适合种芹菜。” 还不是因为柳风月这崽子对芹菜香菜一类让姜悬沉敬而远之的东西,十分热衷。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姑娘口味如此让他难以接受,但是种这么一片到时候摘了给她炒菜吃好像也挺省事。 柳风月当然狂喜,但她转念一想:“不对啊师父,我们没有芹菜种子啊。” 这根瓜柍还是前两天她吃瓜吐籽种出来的呢。 对于姜悬沉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他有特殊的顺东西手段…… 柳风月一瞅他那贼兮兮的模样就知道她家太子殿下做梁上君子做上瘾了。 正好,姜悬沉去御膳房,她去外边溜达一圈消消中午的食。 东宫不算大,可能因为姜悬沉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往外跑过,给人一种他很乖巧的假象,因此附近倒也没什么守卫。 前些日子老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姜悬沉放出来主持宴会,这更让某些有心人觉得他莫不是要东山再起,一时间态度也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当然,柳风月只是觉得自己偷摸跑出去遛弯更自在了罢了。 她刚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从前面那个墙角飞快溜过去。柳风月对比了一下距离,又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方位—— 这宫女刚才不会是在偷听墙角,听她跟姜悬沉的谈话吧?可他俩也没聊啥啊。 话说这宫女还有些眼熟,好像是…容华郡主带在身边那位。 —— “郡主!婢子听见了。” 宫女提着裙子一顿小跑赶回了自家主子那里,容华郡主正跟西贵妃坐一起喝下午茶呢。 “你听到什么了,东宫那两个废物在聊什么?” “太子和太子妃娘娘说,他要去偷情,太子妃娘娘说,多偷点。” “???” 第38章 树杈子姑娘 柳风月怎么也想不到偷点芹菜能被谣传成偷情,她此刻还在悠哉悠哉的遛弯呢。 御花园外有棵枝繁叶茂的桃树,虽然没到季节不结桃子,甚至看上去有些光秃秃,但还是不影响柳风月对它馋得流口水。 她坐树枝上晃着腿,困意刚上头,树下便传来了男子的脚步声。 那个一个着了一身圆领袍的青年,面容严肃不苟言笑,五官轮廓也十分锐利不好惹,只是这眉眼倒依稀让柳风月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那个女装大佬的哥哥,林家那位林肃林将军吗?这个点,他搁这里晃悠什么? 不过听说,他好像有意被跟苏照水凑合,虽然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但就是不知两个人心底到底怎么想的。 当然,这也不关柳风月的闲事。 她嫌麻烦,正打算换个地方睡觉,没想到树下的林肃竟然突然出声了。 “你是……太子妃娘娘?” 柳风月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我只是这大桃树上修炼千年的一根树杈子罢了。因为平时嫉妒太子妃的美貌,所以幻化成她的容貌。” 柳风月一通乱扯,没想到林肃愣了愣,竟然被震住了:“那……树杈子姑娘,在下有事有意询问,不知可否解答。” 神他妈树杈子姑娘!!到底是他有病还是自己有病? 柳风月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愚蠢人类,说来听听。” “在下听人说,御花园里生了几株极美的丹蔻花,特意向皇上允命,想着前来折上几支,不知它生长在何处?” 柳风月:“……” 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这林肃看上去正正常常的,跟他那个弟弟林静竟然是一个尿性的人。 难道奇怪癖好还讲究近亲遗传? 她要是老皇帝,如果自家威风凛凛杀敌无数的爱卿来问“我能不能在您后花园里摘点漂亮花花回去染指甲”,她一准得裂开。 内心戏十分离奇的柳风月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爱好,她不能歧视人家。 “进了御花园,往里左拐,绕到最后一座假山后面就是了。” 林肃喜上眉梢,连肃穆的表情都缓和:“谢谢姑娘,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这御花园内可有成精的……男妖?” “蛤?男妖?” “实不相瞒,在下有个弟弟,据说是半月前在御花园里邂逅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想必应该是精怪所化。” 柳·精怪男妖·风月:“哦,然后呢。” 林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清咳了两声:“家弟有意深情暗许……哎哎,姑娘别跑啊,你还没告诉在下呢。” 这不跑等着听鬼故事?柳风月直接毛骨悚然! 她欲跳下树直接遁走,但前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队巡逻侍卫,她只好黑着脸又默默走了回来。 “走,老子带你去找丹蔻花,你闭嘴。” 林肃乖巧点头,等到了地方,看见他如此珍爱的抚摸着那些花,柳风月还是有些想吐槽:“好了,你回去染指甲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一脸惊恐的林肃:“???” 林肃:“……在下只是想,摘了送给未婚妻罢了。姑娘你在说什么啊?” 哦。 第39章 唯独你没懂 柳风月发誓,自己这辈子也不想去御花园那个破地方了。 她一路骂骂咧咧的回来,恰好看见姜悬沉在院子里摆弄他刚偷回来的芹菜。 “哟,瞧我家阿月脸色差成这样,谁气你了?” 姜悬沉笑眯眯的弯起凤目。 柳风月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最后心里哽着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觉得大临朝没救了。” 突然亡国的太子殿下:??? “不是,阿月,怎么了?” 柳风月也不想解释,主要是俩将军都这离谱尿性,江山社稷竟然是被这种骚人匡扶着,不禁让她有些担忧这个国家的未来。 但姜悬沉这人就是好奇心死重,非得问到底才会甘心,柳风月一时间没想好怎么敷衍他,只能强行扯开话题。 “师父,我看你这么闲,要不然教你点西洋人的文字语言吧。” 姜悬沉投来质疑的目光:“就你?” 虽然不知道自家崽子有想整什么活,但姜悬沉还是被迫捧场——主要是不捧场会挨家暴。 “好吧,说来听听。” 柳风月乐了,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树枝就开始在泥地上比划:“来来来,跟我一起读,w……” 地上写着的那一排,赫然是:wdnmd。 姜悬沉记性不差,甚至过目不忘,如此简单的发音他自然一遍就能记住。不过太子殿下对这几个奇怪符号的意思表示存疑。 “阿月,为师听着感觉不像是好词。” 心思被拆穿的柳风月硬着头皮反驳:“怎么就不是好词了?你看,它的发音,是不是可以念做‘唯独你没懂’。” “唯独你没懂?” “对,这几个词就是这意思。比如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可爱贴心小徒弟,唯独你没懂。” “哦?” 姜悬沉半眯着眼,看看地上的英文字符又看看自家一脸正经的崽子。他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的。 柳风月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想给姜悬沉整点花活,欺负他是个古代人罢了。 姜悬沉:“wdnmd。” 柳风月:“???” 硬了,拳头硬了!小姑娘可听不得这话。 见柳风月暴躁的捋起袖子捏紧了拳头,姜悬沉惊恐迟疑的后退:“阿月?”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话吧,不然这小崽子怎么一脸被冒犯到的表情。 “哼,这句话不准对我说!” “那可以对谁说?” “所有你讨厌的人,或者你要是闲得慌,把它写在西贵妃殿外的墙上也行。” 姜悬沉可耻的心动了:“好,今晚就去。” 柳风月:“???” 当然,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太子殿下又想到了另一出。 他有些受伤的垂着眼角,双手捂在胸前做捧心状,颇为柔弱的望着眼前的柳风月。 “既然这话只能说给讨厌的人,那阿月为何要那么大声的教给为师,阿月讨厌师父?为师听了真的很难过……” 不是,她怎么有的时候总感觉姜悬沉茶里茶气的呢? 柳风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泥土上的字迹用鞋踩平,这才将卷起的袖子放下,上前直直的扑进了姜悬沉的怀里。 他怀里总带着淡淡的寒竹香,温暖宽厚,被他宽袖下的手抱住时就好像被神明庇护一般,安全而让人依赖。 “就是讨厌任何人,我也不会讨厌师父的。” 毕竟,这世上仅有一个他,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第40章 铁盆精的故事 姜悬沉扯是扯了把芹菜苗回来种着了,问题是这玩意短时间也不能薅着吃啊。 之前柳风月还以为这两天会有人来找麻烦,毕竟她老是在自家院子外看见鬼鬼祟祟的宫女太监。 让她意外的是,大家都跟死了一样,安静得很。 接连几天暴雨,年久失修的屋瓦都有些漏水,虽然不怎么影响生活,但看着还是十分寒碜。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大晴天,太子殿下正熟练的上房顶修瓦,而柳风月则趴在躺椅上一手握笔一手捏着本子拧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阿月,递块砖上来。” “阿月?” “柳小月!” 姜悬连叫了三遍,柳风月这才心不在焉的回过神来,她咬着笔杆起身,看也没看就直接从地上捡了一块砖抡圆了胳膊直接扔上去了。 姜悬沉没接住,只听得一声巨响,原本只是断了几片瓦的屋顶直接砸出个通透的大窟窿。 姜悬沉不怒反笑,柳风月当场傻眼。 “师父,师父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不行,师父,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我不我不。” 柳风月放下纸笔,那叫一个两眼泪汪汪:“我真不是故意的,话说师父,咱先别急着修房顶,过来帮我个忙呗。” “呵呵,你能有什么正经忙需要帮。”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姜悬沉还是无奈的顺着楼梯跳下来,拍拍掌心的灰落在了柳风月身侧。 “我家阿月在写什么?” “小说……就是坊间话本。” 姜悬沉神情复杂的眯起眼,后仰着脸一副嫌弃姿态:“阿月还会写话本?写的什么,说来听听。霸道王爷霸道城主霸道财主?” “啥子哟!”柳风月不屑的转了转指尖的笔:“这些大家都已经写过了,我要写点独一无二的的题材。” “比如呢?” “比如,男主人公并不是人类,而是……女主家一个铁盆修炼成精怎么样?” “不怎么样。” 柳风月握紧了拳头:“你懂不懂文学!这故事明明很吸引人啊!!” 姜悬沉只想笑,但他又怕自己笑出声得挨打,因此只能抬手半捂着脸故作正经:“行行行,铁盆铁盆,那后续呢?” “男主是接生过女主的铁盆,偷偷爱上了女主,但是女主长大后被一个千年大妖掳走,男主悲愤的追了上去……” “一铁盆精拿什么跟千年大妖打?你这男主估计得凉。”姜悬沉从口袋里摸出把瓜子如是说道。 柳风月傲气的哼出了声:“但是男主在危急情况下可以人盆合一,刀枪不入。” 姜悬沉:“……说实话,为师觉得听上去很弱智。” “而且人盆合一的状态下,男主可以吸收任何被他扣在盆里的东西的力量!” “更弱智了呢~” 一代文学大师的兴致就这么被打搅的柳风月愤愤丢下了笔:“我跟你说不清,我我我……我换个题材。” 姜悬沉倚着柱子慢悠悠磕着瓜子,似笑非笑:“阿月为什么不写点风花雪月的故事?” 风花雪月?霸道王爷xx落魄甜心厨娘xxx带球跑xxxxx那种? 柳风月愣住。 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41章 倔强贫民女逆袭的故事 “这次的故事,男主是个冷血弑杀身患绝症还坚持带病杀敌的将军,而女主则是他在打仗路上捡的一个孤女。” 柳风月娓娓叙述,这次姜悬沉竟然很给面子的没有吐槽,而是眼神示意柳风月接着往下扯。 “男主一看见女主,心想,这女人不上来贴着我,她莫不是想欲擒故纵吸引我的注意力?于是男主不屑一顾,但是某次打仗受伤之后,他还是被坚持照顾自己的女主感动了!” “然后呢。” “然后男主强吻了她,他邪魅一笑,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呵,这女人竟然该死的甜美,莫不是有糖尿病……咳咳咳咳咳咳等等,不对不对。” 听了这油腻发展,姜悬沉差点被瓜子壳呛死。他十分惊恐的往后仰了仰,看着柳风月的目光更加微妙。 “女主怎么说?” “嗯……女主表面上是个孤女,其实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她跟男主在一起后被命令杀了男主,但是她不忍心。便怀着男主的孩子一个人跑了……而男主被女二挑拨,以为女主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娶了女二。” “好家伙,接下来呢。” “然后四年后,女主带着天才宝宝强势回归,她医术毒术易容术琴棋书画都已经学得出神入化,而且还掌握全国最大的钱庄、药铺、首饰店、古董店。” “……就离谱,然后呢?” “然后她还有一个隐藏身份,她竟然是天上下凡历劫的九天玄女!” 听到这里,姜悬沉还是忍不住喷了一地瓜子壳。 虽然他很不想打击自家徒弟的创作欲,但这故事已经离奇到有些不合逻辑了。 即便如此,作为一个循循善诱的好师父,姜悬沉还是把打击她的话咽了下去:“真不错,结局呢?” 柳风月有些为难的咬着笔尖:“结局嘛…女主把女二制裁了,夺回了男主的爱,然后败帝王斗苍天,夺得了皇位已成仙,怎么样怎么样师父!我这故事能不能大卖?!” 姜悬沉蹙着眉,开始摸下巴:“能不能卖不知道,但是拿来做如厕时候的读物已经不错……” 柳风月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故事俗套,不服气的开始反驳。 “话本故事都是这样的好么!十个男主九个胃病,八个身上有檀香,七个不能接受女主以外的人,六个洁癖,五个失眠,四个家族联姻,三个残废,不管什么病遇到女主就全好了。管家说,好久没看见过将军笑了。” 姜悬沉陷入沉思…… 自家崽子到底看过多少闲书才能这么熟练? “对了师父,要不然咱写点带劲的吧!” “哦?怎样算带劲。” “比如…男主是个道士或者和尚怎么样?到时候就取名《风流道爷大师爱上我》。” 不敢苟同的姜悬沉:“……” 姜悬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先……” 结果太子殿下还是没能逃走,被迫听了一下午的鬼故事。 等他琢磨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没做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半夜,太子殿下独坐闺阁。 他望着自己被砸出一个天窗的屋顶,淋着屋顶上漏下来的雨,再次陷入了沉思…… 第42章 凑齐十滩狗屎之后 写小说的念头是暂时被姜悬沉打击没了,但闲不住的柳风月总想整点花活。 毕竟天天搁宫里坐着也是坐着,西贵妃跟容华郡主那边的眼线跟鬼一样天天在院子外面晃悠,柳风月也不敢出去。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自家师父也咸得快发霉了。 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躺在院子里晒大太阳,一人嘴里叼着根草翘着个二郎腿,那叫一个吊儿郎当的。 既然古代没有手机玩没有游戏打,但她还能自己创造游戏啊。 说做就做的柳风月不知道从哪剪了一堆卡牌,在不同的纸上写上了不同的物品,从“一摊狗屎”到“绝世美人”,应有尽有。 等写完一大摞卡牌,柳风月满意的抱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宝贝快快乐乐的推醒了树下打盹的姜悬沉。 “师父,起来耍!” 姜悬沉警惕的往旁边躲了躲:“又是什么阴间活?阿月,为师早就说过,创作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啥子哟!抽卡游戏,我在每一张纸上面写了不同的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你来抽,看看你运气怎么样。” 虽然听着无聊,但看着柳风月一脸期待的模样,不忍让她失望的姜悬沉还是勉为其难的从里面随手摸了一张。 在此之前,他一直自信自己的运气非常好,直到他看见纸上清清楚楚的四个大字。 一滩狗屎。 姜悬沉破防了。 “什么玩意?!”他不服气的伸手又抽了旁边那张,定眼一看—— 另一滩狗屎。 逐渐上头的太子殿下暴躁的卷起了袖子。 然后他愉快的凑齐了九滩不同的狗屎。 姜悬沉面如死灰:“阿月,我感觉你这测运气的牌里只有狗屎。” 柳风月猛的一拍大腿:“啥子哟!自己脸黑都不要怪游戏嗷!我这里面可是有好牌的。” 姜悬沉将信将疑的再次伸出来颤抖的手,要是凑齐十滩狗屎他可能接下来会自闭好几天。 令他喜上眉梢的是,这次的卡牌上写的是[神秘奖品]。 终于勉强露出笑容的太子殿下自信嘚瑟的将卡牌一甩,嘴角止不住的疯狂乱上扬:“呵,不过如此。” 柳风月挑眉:“哟呵,十连保底了,不错呀师父。呐,我这里有一堆奖品牌,你抽到哪个就是你的了。” 虽然想不出柳风月这一穷二白的小崽子能拿出什么奖品,但作为一个称职的老师傅,姜悬沉还是很给面子的随机摸了一张。 一天的好心情,从奖品抽到一滩狗屎开始结束。 姜悬沉捋起袖子就要打人,而早就已经远远躲开的柳风月笑出马嘶。 “师父,你狗屎人!” 心态破防的姜悬沉抄起旁边的扫把就追了上去,撵了柳风月一路,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又倒在那棵桂树下,柳风月这才连连摆手。 “错了我错了,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追了。” 姜悬沉哪里是真的生气,他就是想让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崽子长点记性。 矜贵的太子殿下捧着自家太子妃的脸,气恼的用自己的额头撞了撞对方的额头。 “谁稀罕你的几滩狗屎,既然十连保底,那就把阿月赔给我吧。” 第43章 出宫与过不了审 作为一个无良奸商,柳风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把自己赔出去的赔本买卖。 院子里的芹菜一点点的见长,柳风月每天固定的娱乐项目就是端把小板凳坐墙角看着那几根可怜兮兮的芹菜苗。 自从进了宫,以前在山上无聊时候能干的什么掏鸟蛋捉泥鳅全不能干了,一整天的她都只能瘫在床上望着古旧的房梁唉声叹气。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想嫁进皇宫里来?这里面的日子悠哉是悠哉,但完全就像是坐牢一样,天天铁窗泪好么。 甚至,柳风月还有点怀念自己上辈子在那个高科技时代平平无奇的工作。 她正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太子殿下毫不客气的就踹门而入,面上还挂着贱不兮兮的笑意。 “哟,发霉了,长蘑菇了?” “去去去,我就纳了闷了,难道你不无聊吗?” 说完这句话,柳风月转念一想,这堂堂太子可是一天到晚的忙着四处偷鸡摸狗,他还真不无聊。 姜悬沉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倚着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连眼角眉梢挑起的弧度都显得痞里痞气。 “啧,阿月就这么不待见师父?本来为师还想邀请个小姑娘同我一起溜出宫耍上一天的,看来阿月是不需要了……” 说罢,他长叹一声抬步欲走,脚步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人死死的攥住。姜悬沉回眸一看。 柳风月正两眼亮晶晶眼巴巴的拽着他的衣摆呢。 “出去玩!?姓姜的,你是在逗我玩开玩笑还是说认真的?” 这种好事,柳风月做梦也不敢想。 毕竟他俩现在是重点看守犯,平时能得恩准去院子外面遛遛弯就算是不错了。 他竟然说,可以溜出宫?! 每次姜悬沉都会被柳风月蠢到,他家小崽子白长了一副清冷美人皮,骨子里却是个叽叽喳喳的小狐狸。 每次被她这样期待的凝望着的时候,姜悬沉总觉得心底柔软得化开了一圈一圈涟漪,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扣下来给这小崽子抛着玩。 “这种事情我拿来逗你玩,你岂不是得连夜磨刀宰了我?” 姜悬沉无奈的把柳风月从地上拉起来,牵着她便往外走:“就这么一天假期,可得把握好了,晚上宵禁之前咱必须得回来。” 柳风月心中狂喜,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不是,咱不是被限制不准出宫吗?” “是啊,但偷偷跑一天又有谁知道呢?” “但是万一刚好有人来找,发现你不在呢。” “那我不是还有个四皇弟嘛。” “你的意思是四皇子跟你狼狈为奸给你打辅助?” “啧,能不能讲点好听的话?什么叫狼狈为奸?” 姜悬沉停下脚步回首伸手捏了捏柳风月的脸。 柳风月那叫一个乖巧,深怕姜悬沉这货临时反悔。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细声细气的开口:“师父,你不觉得咱聊得有点水吗?” “水,什么水。” “你想想,万一咱俩也是别人写的话本故事里的角色,咱俩天天净搁这里瞎扯人,剧情看上去是不是很水?” 姜悬沉哈哈笑出声。 “放心,你我二人若是书中角色,为师觉得此书……多半过不了审。” 第44章 听了几个故事讲给你玩 “师父师父。假如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买话本的小公子,当你在书摊上看见我们这样的故事,会感兴趣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为什么呀?” “它只是千万篇故事里面平平无奇的一篇,若是不够显眼,大抵一辈子我都不会看见。” “那你若是看见了呢?” “看见就瞅两眼呗。哪来这么多话,吃包子还堵不上你的嘴。” 姜悬沉又塞了一个油纸包着的肉包子到柳风月手上,慢悠悠从怀里取出手帕擦去她嘴角的油渍。 这是繁华昌荣的盛京,这是天子脚下。 无论是沿街各式各样的酒楼茶馆还是两侧挂着的红灯笼彩绸带,只一眼望去衬着湛蓝如洗的天幕,便十分让人惬意。 鱼龙灯旗招展,叫卖声、还价声、叫花子乞讨声、孩童街头巷尾嬉笑打闹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侃侃而谈。 如此便汇成了国泰民安的大临朝京都。 柳风月换了一身寻常姑娘家的鹅黄色襦裙,挽着乖巧的双环髻,发上簪着迎春花,裙摆绣着棠枝。 虽然她模样寡淡,但巧笑倩兮时细长的桃花眼却还是惹得路人驻足回首。 更何况,她身边还挽了一位容貌清绝出尘,世无其二的年轻郎君。 姜悬沉平素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能显出气质来,或是儒雅或是寒润,他似乎骨子里生来就带着居高临下睥睨的清贵。 即便是今日溜出宫换了一身书生式样的青衫,墨发只用一根发带松绾,依旧显得清隽寒仪光风霁月。 别说是这一路上芳心暗许的姑娘们了,哪怕是八尺高的硬汉看见了姜悬沉,也不免要多看两眼。 “师父师父,给我讲讲京都的趣事吧。我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了,好不容易过来一次结果就进了宫,我还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呢。” 柳风月满足的吮着灌汤包里的蟹黄汤,抽空拽了拽姜悬沉的衣袖。 姜悬沉警觉的退后一步,一惊一乍的跳开——袖摆上果然多了俩油手指印。 也不知道这小崽子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吃东西旁边要是没东西擦手,顺手就抹他身上了。 她自己倒是爱干净,衣服上不能有一点点污渍,而他这个老师傅对比之下简直活得像她的贴身抹布。 “嚯,我看我倒不像你师父,像块廉价的擦手布。” 说是这么说,不过姜悬沉也不在乎。 看见他家没心没肺的小崽子正聚精会神的咬着葱花饼,他只好揉了揉眉心妥协的轻抿薄唇。 “那好吧,前几日听了几个故事,正好讲给你玩。” 青年与少女沿着河堤杨柳畔并肩而行,些许飞叶柳絮在清风里缭乱,拂来一面惬意淡香。 “卖身葬父的故事,都知道吧?据说两年前在京都的大街上,有个卖身葬父的张寡妇。她丈夫死了爹也死了,就差棺材钱了。”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邪就邪门在每个买了这个张寡妇的人家,最后都会走霉运死两个人。” “嚯!扫把星,然后呢师父?” “据说,最后一户买了那个寡妇的人家,是苏家。” 苏家,苏丞相? 柳风月歪头。 姜悬沉利索的撑开了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扇子,露齿一笑:“不过,那已经在一年半前的事情了。” 第45章 卖身葬父的张寡妇 苏家原本是有两个女儿的,一个年长些的大女儿苏春波是庶出,第排行第二的苏照水才是嫡出。 除了俩女儿,苏丞相还有一个常年书院求学在外的大儿子。 有一年大儿子回来过年,看见路边卖身葬父的张寡妇,心生怜悯顺手就买回苏府了。 结果不过半月,苏家那位庶出的大小姐突然被剪刀捅得一身是血惨死在闺阁之中,连同着贴身丫鬟也溺井自尽身亡。 再后面,那个张寡妇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柳风月不解的仰起头:“按大临朝的规矩,没有嫡出子之前,不是不准偏房生子吗?” “是了。所以那死去苏大小姐是被她母亲偷偷瞒着怀上的,等生下来养了足足半年才被发现。” “哦……不对啊师父,你怎么对人家家底这么清楚?” 柳风月听得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重点。 之前听西贵妃说苏照水跟姜悬沉是青梅竹马,而上次晚宴苏照水那架势,活像是被抢了男人一样。 难不成姜悬沉跟苏照水真的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姜悬沉一看柳风月那表情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连忙合拢折扇一本正经撇清关系:“苏家那大公子小时候是我的伴读书童,他那个嫡出的妹妹也上过国子监来找哥哥,自然跟我见过。” “然后你俩就偷偷好上了?” “?怎么可能,不过当时我母后一心想要个女儿,见那苏家的长得还算个人形,便时常带来宫中玩耍。” 长得……还算个……人形。这啥形容词啊?? “然后你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然后就好上了?” 柳风月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姜悬沉就哭笑不得的弯腰捏了捏她的脸颊。 “为师教过你什么,不记得了?心中无女人,剑可开天门,太虚第一试,先杀意中人。你师父我要是有喜欢的人,现在早死了。” 柳风月脖子一凉,倒吸一口冷气,一脸警惕的战术性后仰:“那师父,你喜不喜欢我?” 她说的这个喜欢指的就是朋友之间、或者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之情,没想到姜悬沉听了之后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当场老脸一红。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些做什么,平时看看话本也就得了。” 谈起话本,柳风月总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她还挺喜欢写故事的,算是个兴趣爱好吧。虽然除了姜悬沉,似乎也不会有第二个读者了。 但,即便是有一个人捧场她也是高兴的。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东拐西拐就远离了闹市,等姜悬沉反应过来应该找个地方准备吃午饭的时候,人已经带着柳风月走到城郊了。 鸟鸣啁啾,杨柳低垂。 一片浅青色的湖泊卷着白浪,上面还停了几艘精致小巧的画舫,风一吹湖水便在金光下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涟漪。 然而,一切惬意都在柳风月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个人影之后,倏然静止。 “诶,师父,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跪着的人?” “不但有个人,前面还立了块牌子。” “上面写的是……?” “卖身葬父。” 柳风月与姜悬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见了震惊。 第46章 你家崽子现在是我的了 这可比白日见鬼要刺激多了。 至少柳风月这本来就胆子小的,等看清那牌子上第一行的“奴姓张”就已经柔柔弱弱躲在姜悬沉身后,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了。 “师父!这就邪门,咱们赶紧跑吧。” “跑什么,人家卖身葬父,关我们什么事。” “她是那个张寡妇啊啊啊!!师父你想想,假如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爹两年前就死了,那她现在身后那个木板上盖着的是谁?” 柳风月就不信那张寡妇两年都没凑够钱,再者说,那尸体拖了两年也该风干成腊了吧。 姜悬沉若有所思的伸手拍了拍柳风月的头:“这么害怕做什么,咱们又没做亏心事,咱又没钱买她。” “那确实。” 如果买了张寡妇的人家会倒霉走厄运的话,只要不买回去,随便看看应该没事吧? 柳风月壮着胆子上前,见那寡妇不但不似她脑补中那样凶神恶煞,反而透露出一股成熟女子妩媚多情的姿态。 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 一颦一笑皆能看出几分窈窕风韵来。 身为老色批的柳风月当场愣住,目不转睛的就盯着眼前的漂亮大姐姐。 “小姑娘站这么近,也不怕沾了奴家身上的晦气?” 那张寡妇如是说着,狭长的狐眼目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了柳风月身后的姜悬沉身上。 “哟,这位公子生得俊俏,倒不像是这小姑娘的父辈,莫非是…兄长?” 姜悬沉还没接话,那张寡妇却突然伸手搭在了柳风月肩上,慢悠悠的站起身将脸凑了近,几乎贴在柳风月脸侧。 “小姑娘,你兄长生得不是很面善呀,要不然今后,你就跟着奴家走吧,奴家正好缺个女儿呢。” “啊???” 柳风月猝不及防被那张寡妇摁进了怀里,刹那满怀温香。那张寡妇还煞有其事的搂着柳风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别说毛骨悚然的柳风月,姜悬沉瞬间就炸毛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当街抢崽?! 姜悬沉折扇一挥出手,那张寡妇躲得极快,身手敏捷得不似寻常弱女子,掌心厚厚的茧反而像是常年练剑之人。 “不给就不给,干嘛打架呀。” 张寡妇娇笑着,索性把头顶的白兜帽取下,一瞬间气势也变得叵测了起来:“公子这么霸道,小姑娘养在你哪里恐怕没少吃苦吧?” 天天被欺负还不能还手受尽家暴敢怒不敢言的“霸道”太子爷:? 两个人煞有其事的打了起来,倒是柳风月趁乱偷偷摸摸找了块石头躲了起来。 姜悬沉这货的武功,柳风月一直以为他也就是个半吊子三脚猫,没想到实战起来竟然还有那么几分炫酷。 反正自家师父看样子应该不会死,柳风月寻思着要不然自己直接跑路,顺着石头旁边的灌木丛就直接溜之大吉了。 天色晴朗,景物方好。 落下姜悬沉一个人的柳风月快快乐乐的就往闹市区走,走到一半一摸口袋,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钱袋。 眼下口干舌燥,两袖清风,柳风月飞速转着脑子思考怎么搞点钱花花。 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栏杆坐在茶馆二楼独饮。 第47章 你皇兄在跟寡妇激情打架 师……父? 不是吧,他怎么回来的,走哪回来的?就离谱。 柳风月犹犹豫豫的上了二楼,那青年逆着光而坐,面前摆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提壶斟茶姿态从容矜贵。 柳风月一个“姜”字都快唤出声了,定眼一看,那公子身上穿的却并不是姜悬沉出门时穿的青衫,而是一身雅致的玉色圆领袍。 凑近了看,虽然他跟姜悬沉容貌有几分相似,轮廓气质却更加温润柔和些。 察觉身侧站了人,那公子抬眸,眼底先是闪过错愕,紧接着便对着柳风月大大方方露齿一笑:“下午好啊,皇嫂。” 皇嫂……皇嫂………… 任凭柳风月如何在脑子里寻思眼前这位会是哪个皇子,可思来想去能匹配上的却只有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四皇子:姜晋歌。 好家伙,这不就是给姜悬沉打掩护的那个僚机吗?老皇帝从皇宫外抱养回来的那个私生子。 问题是,他怎么认识自己,而且他现在不应该在东宫里面给姜悬沉打掩护吗? 仿佛从柳风月复杂的神情中解读出疑惑,姜晋歌自顾自的给旁边的干净杯子斟了一杯凉茶,这才缓缓解释。 “父皇病情突然严重,宫里有头有脸的全部侍奉养心殿里,今日应该不会有人来管皇兄的行踪,我便顺便也溜出来了。对了皇嫂,喝茶。” 柳风月也不扭捏,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解了暑:“你皇…哥哥现在……正在跟寡妇激情打架呢。” 姜晋歌:??? 姜晋歌:“皇嫂……这种事告诉我,不太合适吧?” 柳风月:“??跟寡妇打架啊,有什么不合适的,那寡妇还长得很俊俏呢。” 姜晋歌欲言又止,表情更加凝滞:“这你不管?” “管什么,我拿头管?等等……咱俩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说的是正常的打架,不是……” “原来不是床上打架。”姜晋歌长舒一口气。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话说那个寡妇看上去挺邪门的,要不然我现在带你去英雄救美?” 柳风月也就是试探性的问问,没想到姜晋歌蹙眉沉思片刻,竟然站起了身:“也好,不过在此之前劳烦皇嫂先陪我办件小事。” 一般这么说,这件事基本都小不了。 但是姜晋歌带着柳风月左拐右拐的,竟然绕到了一处看上去异常破落的老巷子里。 正当柳风月都开始怀疑姜晋歌是不是人贩子的时候,前面的人终于在一处屋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间简陋寒碜得没法当做家的房子,年久失修的屋顶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墙上尽是潮湿的青苔,下面还破了几个洞。 不防风不防雨。 就算是荒郊野岭的破庙,也要比这间房子看上去体面。 柳风月原以为这地方是荒废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断断续续的传来男人隐忍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李兄?” 姜晋歌伸手敲了敲残缺的木门,那门板竟然直接塌了下去…… 好家伙,门没了。 柳风月神情更加微妙,先是看了看当场愣住的姜晋歌,这才绕过他往里走。 “你朋友?走着,进去看看吧。我盲猜他可能活不到明天了。” 不是她说晦气话,而是刚才里面的人那几声咳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第48章 写文章的李秀才 屋内与屋外一样破烂,但物件虽然老旧寒酸,屋子里却还是能看出被主人打理得十分整洁。 房间里弥漫着中药苦涩气味,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青年靠着墙倚坐着,双目浑浊得几乎不能视物。 而他身上盖着的薄被褥上,还放着一本干干净净的书册。 那书册看上去质地极好,能值几个钱,皮质书封透着一股冷硬的干净,倒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东西。 “晋兄?” 床上的青年勉强扬起笑,失神的双目却无法辨别出来客究竟站在何处。 姜晋歌以拳抵唇轻声咳了两下,眼神示意柳风月找个干净地方站着。 “多日不见,李兄气色看上去似乎好些了。近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听完这句话,那李姓的青年面容难掩羞愧难堪:“我早就说过了,我是不会接受他人的施舍与救济的,我…我能自己养活自己。还有母亲。” “李兄此言差矣,你我既然是朋友,朋友来看望顺便买些礼品又怎么能算得上是施舍呢?你先躺好休息。” 安抚了那青年,姜晋歌走到柳风月身侧我,压低了声音开始解释。 “这位李秀才,他与他母亲都是善良淳朴之人,曾经在我有难之时救过我一命。他平日也就靠着写文章赚些钱补贴家用。” “写文章,还能穷成这样?” 柳风月刚问出口,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世上大好文章那么多,有有谁能笃定自己写的东西一定会有人买账呢。 姜晋歌摇了摇头:“李秀才写的文章故事荒诞,值不了几个钱。” “那后来呢。” “后来他母亲去别人家帮佣,不知道怎的被打了个半死丢了回来。为了给母亲看病治伤,李修长没日没夜的书写文章,长期在没光线的情况下写作,人也彻底瞎了。” “那他现在……” “他那位母亲一年多前已经去世了,李秀才目盲下歪歪扭扭写出的东西也再也没有铺子愿意收了。” 姜晋歌轻叹一口气:“跟皇嫂莫名其妙说了这些…实在不好意思,但我只是觉得,你们遇见的那位寡妇或许跟这李家有些渊源。” “啊?” “李秀才他母亲帮佣的那户人家,正是一年半前的苏丞相家,苏府。” 柳风月震惊,这就世界线收束了? 她心底疑惑可多,恨不得一一细细询问,但看着那李秀才抱着书册浑浑噩噩的模样,恐怕没有精神交流,便只能作罢。 两个人悄咪咪的又从屋子里绕了出去,直到再呼吸到新鲜空气,柳风月才感觉压在心头的烦闷散去了一些。 这是其他人的悲惨人生,与她无关。 但她一想起那本书册可能是那李秀才能买得起的最好的书本,她就有点儿感慨。 文人风骨不死,再劣质的东西,从笔下写出来便就是自己的宝贝。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远远的,柳风月却看见巷口处姜悬沉正朝自己走来,衣袂临风,缓袖如云。 “阿月。” “师…太子殿下。” 柳风月迎上前,恹恹不乐的伸手抱紧他的腰,将脸埋进了姜悬沉的怀里。 如果当初没有被这货捡到,或许她这一生要比李秀才还要凄惨许多吧。 第49章 有钱人终成眷属 “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姜悬沉将怀里的人捞出来,捧着她的脸,看着柳风月郁郁的模样,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这崽子一年四季都能闹腾,鲜少能看见她这么没精神。 一看见姜悬沉过来,身后的姜晋歌便松了一口气:“皇兄……之前皇嫂同我说的,那位寡妇?” “跑了,懒得追。你们俩怎么在这碰面了,让我一顿好找。” 于是,姜晋歌又简单的把苏家跟李秀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姜悬沉挑起修长的眉尾,神色似乎有些惊异:“你这位朋友的母亲在苏府到底看见了什么?” “李母早早过世,已经不得而知了。不过那苏大小姐确实是被张寡妇所杀应该不假,那投井的丫鬟也极有可能是他杀。” “管这些闲事做什么,苏府再乱也乱不到咱们身上去,天色也快黑了,寻个地方吃饭顺便找机会溜回去吧。” 姜悬沉拍了拍怀里柳风月的肩,带着她往巷口走去。 身后的姜晋歌无奈的摇了摇头,去隔壁铺子上买了些吃食补品放回李家,这才跟上前面的哥哥嫂嫂。 三个人一离开巷子,披麻戴孝的女人便拎着一块牌子悄然出现在巷尾,她似乎在打量着什么,轻哼一声大步便迈进了李秀才的家门。 —— 繁华的盛京永远不缺琳琅满目的食物,柳风月本来就饿了半天,被路边的馄饨云吞汤面香气勾得饥肠辘辘,站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动了。 姜悬沉笑着揉揉柳风月的发:“一刻也等不及了?原本还想带你去酒楼吃饭的,你这没出息的怎么净顾着路边摊。” “酒楼那么多人,点菜上菜摆盘还要好长一段功夫呢,那我早饿死了。” 柳风月说完,拽着姜悬沉的袖子就硬把他往摊边拖:“来嘛来嘛。” 姜悬沉无语,给她付了钱叫了碗云吞,看着柳风月脸上的神色终于轻松起来,捧着汤碗啜得高兴。 他也不由得抿唇淡笑。 这崽子也太容易满足了吧,明明小时候也没怎么饿着她苦着她,怎么就这么好养活呢? 柳风月哪里是好养活,从小到大她就嘴挑,只不过那时候还小知道自己是被人家捡来的,她就不敢奢望索取些什么。 只是害怕被丢掉罢了。 哪怕是长大之后跟姜悬沉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有的时候柳风月还是会下意识的去讨好姜悬沉,也许算不上讨好,而是尽量去让他更高兴。 她孤零零的带着一世记忆从一个陌生之地而来,年幼丧母还被家人丢到荒郊野外的寺庙里。 而当时把她从火光血泊里抱出来的姜悬沉,或许便是她这辈子唯一能攥紧之人了。 依赖也好,孺慕也罢。 “诶,皇兄,那我们一会儿还去不去云集酒楼。” 姜晋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跑出来是为了蹭饭。 姜悬沉单手支在木桌上撑着头,安静的看着柳风月干饭。 渐暗的天色、流动的晚风,缓缓亮起的鱼龙灯旗,这一刻都成了他的陪衬。 “你皇嫂嫌麻烦,这样,你带着这袋银子前去酒楼里包场顺便把菜点了,我们一会儿就到。” 接过沉甸甸一袋银子的姜晋歌:“……” 有钱人终成眷属,真好。 第50章 没钱人亲眼目睹 柳风月吃饭不算慢,没一会儿就把汤底吸溜完了。 此刻,她捧着空碗回味着云吞的口感,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盯着面前的姜悬沉。 “师父,接下来吃什么?” 她饭量平时还挺正常的,不过在宫里气氛沉闷就影响食欲,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自然食欲大振。 姜悬沉取出手帕给她擦干净嘴角,这才牵着她的手沿着这热闹的河堤柳畔夜市,缓缓朝着光亮人群汇集之处走去。 “老四已经去点菜了,走着吧,不然一会儿菜该冷了。” “对了师父,之前四皇子跟我说,他以前被李秀才家救过一命,那是什么时候呀?” “嘘嘘,大街上聊这些小点声…你也知道,老四是宫外头抱养回来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父皇亲生崽,自然会有人想利用他针对他。” “嚯!宫斗,这个我熟,然后呢?” “然后有一年他出宫办事半路上被一伙黑衣人截了,重伤之下逃到了刚才那处巷子里。只有李秀才他家肯开门救人,那时候李秀才他爹还没死,是个土郎中。” “……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四皇子会相信你跟着你呀?” 姜悬沉眨眨眼,狡黠一笑:“因为你师父我也救过他的命呀。” 柳风月叹气:“四皇子好惨,到处欠人情……话说师父。” “嗯?”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说来听听。” “有的时候,有价值的并不是故事,而是写出故事的人。我瞧着李秀才那些文章也不算糟糕,甚至比咱俩之前看过的话本还要好一些,但他就是……” “是了。故事的好坏其实无关紧要,很多时候它的价值仅仅是在于,它是出自一个穷秀才之手还是一个富甲一方的财主之手罢了。” 姜悬沉本不愿多提这种事的,总感觉会把自家天真无邪的崽子带坏。 他私心不愿意让她得知世间任何丑恶,而自己却深陷淤泥之间难以脱身。 柳风月抱着姜悬沉的胳膊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师父,还是住在山上的日子最轻松自在。” 是呀,真不错,住在山里面针不戳。 不知今夕是何日,画舫上竟然燃起了小型烟花。 虽然远远达不到柳风月上一世见过的那般绚烂惊艳,萤火般逐渐光亮起来的盛放却也足以让她有些惊喜。 “师父,要不然等以后咱们也买上一柜子烟花,然后找艘船放个痛快吧。” “你喜欢这个?还等什么以后,走吧小祖宗,带你去放烟花。” “??霸道太子竟在我身边。” 垂在身边的手被青年牵起,柳风月震惊的跟着他的脚步穿过人群一直到河堤边。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家太子爷已经包下一整艘船买了一船厢的烟花。 满船清梦压星河,柳风月坐在船头伸手掬着河里清澈的水,而另一边,姜悬沉正站在烟花璀璨之处望着她,笑得温润。 晚风拂起这青衣公子的墨发,连同他清冽寒隽的五官都被花火之光映上暖意。 而……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的姜晋歌推开酒楼的窗,正打算看看外面什么动静。 这一看,好家伙。 他家约好吃饭的哥哥嫂嫂正在河面的画舫上败家玩呢。 姜晋歌:“……” 有钱人终成眷属,没钱人起亲眼目睹。 含泪吃下一口冷菜,真不错。 第51章 比糖葫芦更甜 晚饭当然是吃不上了,等柳风月疯完天色已经暗得快逼近宵禁了。 过夜自然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先别说东宫外面全是盯着的眼线,姜晋歌这个工具人还得回去伺候御前呢。 晚饭吹动街巷里弥漫的酒香,远处杏子树簌簌抖落着飞叶,柔和姜悬沉牵着柳风月慢吞吞往回走,悠哉得像是散步。 云端渐现的月轮倾洒皎洁碎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逐渐安静的街道上,唯独偶尔几家茶馆还挂着的灯笼敲打在沿壁上发出细响。 柳风月原本还有些困,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竟然看见前边站着一个正准备收摊的卖糖葫芦小贩。 “师父师父,买这个。” 她其实不太贪嘴甜食,但今夜心情实在太好,忍不住就想尝尝甜的。 姜悬沉哪能拒绝,轻叹一口气再次掏包,末了还恨铁不成钢的揉乱柳风月本就凌乱的发髻:“行,让你尝点甜头。” 冰糖葫芦,真,甜头。 漂亮的红润山楂果子,圆圆小巧一颗,上面还沾着金黄的焦糖糖渍,外面裹着一层脆脆的厚糯米纸。 柳风月咬了一口就被酸到五官扭曲,等嘴里的焦糖满满蕴开,这才勉强舒展眉眼。 “对了师父,这糖葫芦多少钱一串呀?” “四文钱,怎么了。” “四文钱?师父你肯定是被人家骗了,我记得这玩意只要三文钱一串的。” “你师父我缺的是这一文钱?缺的是教训。” 姜悬沉垂眸瞥着她,瞧着自家崽子腮帮子一左一右塞着两颗山楂,跟松鼠似的,极其惹人心痒。 她棠色的唇瓣沾着糖渍,在月光底下亮晶晶的,看着异常可人。 姜悬沉衣襟下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滑动,移开视线之后便又牵起了柳风月另一只手。 “以后不要再跟着其他人走了。” “咦?你是说四皇子吗。” “无论是谁,都不行。下次你若还趁着为师没空的时候偷偷乱跑,师父可就生气了。” “我……就是当时有些口渴,想找点水喝。” 柳风月理亏,怂巴巴的解释着。末了她怕姜悬沉真生气,还忍痛割爱踮起脚将剩下的几颗糖葫芦递到了他唇边。 “呐!来点甜头。” 姜悬沉又是觉得头疼拿她没办法,又是觉得无奈,只好俯首咬下一颗。 沉沉月色里,青年眸底的墨漆宛若掬着一捧永夜的溪水,清亮而寒润。 “你想想,若是下次我丢下你不知道跟谁走了,让你找好半天,你会怎么想?” “我会趁师父不在的时候抓紧时间去逍遥快活。” “???阿月,太过分了啊。” 柳风月原本也只是想开个玩笑逗逗他,见姜悬沉脸色真的阴沉了下去,她这才蹦蹦跳跳走到前面。 “师父,我总感觉你有的时候比我亲生爹娘管得还要多,年纪轻轻的怎么跟老父亲似的?” “呵,我要是你爹还有你嫁人的时候?这么糟心的崽子,一准锁家里免得祸害别人家的好后生。” “师父。”柳风月停下脚步,仰起头:“你嫌弃我。” 紧接着,她就被眼前的青年伸手捧住了脸。 “没良心的,我是怕别人嫌弃你。所以,这辈子一直跟着我便好了。” 青衣的公子面露嫌弃,眸底却盛满柔光。 第52章 黑暗里的不为人知 柳风月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困得睡着的,等她稍微清醒些睁开眼时,只能看见面前的地砖在一块块晃悠着远去。 鼻尖能嗅到的是雅致的寒竹香,四周拂过耳畔的风被人衣襟遮挡得极好。 柳风月仰起脸,恰好姜悬沉低头垂眸往下看,柳风月下意识的眯起了笑,脸颊泛起两个清甜的酒窝。 她家太子正抱着她赶夜路往回走。 “醒了?快到朱雀门了,一会儿老四去打发侍卫,咱们就趁机溜进去。” “师父,平时你都是背着我走的,今日怎么换套路了。” “夜里起了风,估计会下急雨。还不是怕冻着你?”姜悬沉斜睨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怎么?春心荡漾了。” “噗——” 气氛还没酝酿起来,就直接被打破。 柳风月晃了晃腿,虽然她有点儿觉得这个姿势不自在,但好像仔细想想跟背着也没什么区别。 “师父,我跟你说,只有话本里面的霸道王爷霸道城主霸道少爷什么的,才会用这种姿势抱着女主。” “这种姿势,什么姿势?” “嗯……这玩意叫公主抱!” 姜悬沉听完笑出声,“那确实不太合适,毕竟咱家阿月又不是公主呢?” “???你啥意思。” “为师的意思是公主这身份格局也太小了。咱家阿月起码也得是个祖宗辈的才对劲。” 听完姜悬沉补救的解释,这下柳风月心里舒服多了。 天幕阴沉得像是挂着一层溟蒙的薄纱,骤起的疾风宛若暴雨欲来的前兆,这种寂静的雨夜总会让人觉得阴冷。 直到偷偷摸摸回了东宫洗漱完躺上床那一刻,柳风月放置在书桌台上的蜡烛倏然被风刮倒,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昏暗。 她其实很怕黑,或者说是漆黑一片的封闭环境、对于未知的恐惧,随时有可能藏在阴影里的人。 即便是一个人独处,她也必须在桌上留上一盏灯,能让她看清室内与窗外。 虽然这都是上一世还没消散的恐惧与习惯。 但若不是上一次点了灯,或许她也发现不了那个站在窗前的刺客。 此刻,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见窗外暴雨倾盆砸在房瓦上诡异而惊悚的杂音。 柳风月从床上坐起身,想下床去点蜡烛,但却怎么也不敢将腿伸到床下。 无尽的漆黑里,她甚至产生幻觉,上一世早已经死去许多年的故人。 那些人阴冷、急促、歇斯底里,瞪大目眦欲裂的狰狞面容,宛若厉鬼般提着刀声嘶力竭的喊着。 明明知道这是幻觉,是梦魇,但这一刻柳风月还是恐惧得无法动弹。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盏燃起的烛光,紧接着,暖黄色的光线便倾洒整间不大的屋子。 吱呀一声,有人端着烛台推门而入,携来一身细雨。 “还没睡?刚才看见你房间里灯灭了,便想着过来看看。” 姜悬沉把柳风月养大,自然知道她晚上点灯睡觉的习惯,偶尔有几次忘了,结果这崽子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现在看见柳风月额上挂着冷汗,脸色苍白的蜷缩在被窝里,失神的睁着眼睛。 姜悬沉眉眼低垂,上前摸了摸她的发。 “没事了,屋里亮堂着呢。” 第53章 上香与皇陵 骤雨疾风的暴雨夜总是能带来不好的遐想,闹腾到半夜的柳风月终于在烛光之下安详的闭上了眼。 她能感觉到姜悬沉正坐在床边,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她的脊背,这种轻缓的动作能极大的给她带来催眠的安全感。 不过不知为什么,等完全熟睡过去,她却觉得身边越来越阴冷,寒凛刺骨。 做噩梦?他娘的还让不让人安心睡觉了。 睡得晚当然也会起得晚,反正她也不用请安干活,柳风月照例打算日上三竿再起。 只不过这次天刚蒙蒙亮,她就被人连同裹紧的被子一起扶了起来—— “姜悬沉!” 本来柳风月没什么起床气的,但是她实在太困了,睡醒朦胧的看见眼前站着的姜悬沉就有点儿炸毛。 这么大清早的,外面天还没大亮呢,他把她薅起来做什么? 姜悬沉眼疾手快的从身后脸盆里绞干手帕往她脸上一盖,世界安静了。 热乎乎的毛巾搭在脸上的触感极其舒服,柳风月有被治愈到,自己接过脸上的毛巾擦了擦,头发还毛躁躁的翘着。 姜悬沉抚了抚她翘起来的乱发,这才开始唉声叹气。 “没清闲觉睡了,林潇那女人突然说最近心神不宁要去国寺给老祖宗上香。”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那不待见我的爹寻思着咱俩闲得一批,临时决定让我俩跟着一块去。” “好家伙,还有谁?” “还有你见过的那个,笑里藏刀姜慕秋,以及林家那俩小将军,还有一干乱七八糟的关系户。” 什么?!那对多少沾点毛病的兄弟也要去?这要是被认出来了岂不是当场社会性死亡。 柳风月拒绝的往后缩了缩:“要不然咱直接称病吧,这全员恶人谁玩得过啊。” “装病这招也不好使了啊,哪怕是躺着也得去,除非咱俩当场暴毙。” “好主意!我现在就死。” 柳风月顺着姜悬沉的话就往下开玩笑,没想到她家师父摸了摸下巴,神情变得微妙诡异了起来…… “阿月,要不然咱们诈死吧。” “诈死?爷写话本都写不出这种脑瘫剧情。” “你想想,我们死后肯定按规矩是进皇陵,而皇陵空荡浩大且内层无人把守。以后就可以快乐的在里面为所欲为了,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好……” “比如?” “皇陵里面坟挨坟,保不齐要跟哪个怨气深重的先祖激情碰面,然后被吸成人干。” 柳风月竟然认真的蹙眉陷入了沉思…… “师父,要不然我花半个时辰先速学一门茅山术,你去外面拖一……”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姜悬沉狠狠敲了敲。 他轻笑出声,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一条弧线:“我搁这里开玩笑呢,你还真起劲了?赶紧梳洗梳洗准备出门了。” 窗外天光大亮,鸟鸣声婉转。 柳风月不情不愿了换了套正式衣服,还没想好到时候怎么开溜,就已经被塞上了马车。 第54章 只管开不管停的老司机 “原来我们跟对方不是同一批车啊!” 柳风月直接狂喜。 她还以为要跟那群深宫老妖怪斗智斗勇一路上阴阳怪气呢,结果等上了马车姜悬沉才告知她,西贵妃那一批已经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姜悬沉嫌弃的替她整理了乱七八糟的衣襟,这才从怀里摸出一个温热的玉米馒头。 “喏,寒碜的早饭,吃饱好上路。” 柳风月乖乖巧巧接过馒头开始啃,却怎么也感觉不得劲。 他们这一路上算是微服出巡,也没有多大阵势也没有公之于众,顶多就是马车旁边多了几个巡逻侍卫。 前面几个时辰还好,等路程差不多快走完,一直颠簸踉跄的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从半遮半掩的窗帘可以看到外面还是一片半山腰的树林,丝毫没有人烟建筑的影子。 感觉剧情有点熟悉的柳风月呆滞的扭过头来:“遇刺?” “好像是这样吧…如果我没猜错,马车夫要不然凉了要不然跑了。” “师父你清醒一点啊啊啊啊啊啊!!咱俩现在该怎么办啊?” 她裂开了。 原来小说里面配角出门必遇刺这种剧情是真实存在的,现在应该做点什么,直接写遗书? 比起柳风月的破防,姜悬沉倒是看上去十分沉稳淡定:“莫慌,遇刺这种小场面为师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所以呢。” “按照一贯的套路,杀手刺客现在就埋伏在树林里,等着咱俩下车查看情况然后上来就是一刀。” “那怎么办!” “那就不下车呗。” 姜悬沉利索的掀开车帘作势要下车,等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时,他却猝不及防一鞭子打在马背上,当场驾车逃逸… 柳风月被他这套行云流水的熟练操作秀到,一方面还有些震惊:“他们真的不会追上来吗?” 吊儿郎当的赶着马车的姜悬沉回眸自信一笑:“只要我赶得够快,就没人能追得上。” 很少有人能把马车抽得一骑绝尘,但姜悬沉这货就跟不要命了似的,勉强辨别了方向就拽着马缰可劲儿往前面莽。 柳风月颠得差点把个把时辰前吃的那个玉米馒头吐出来,好不容易车速慢了些,紧接着就传来她师父淡定的声音。 “为师突然想起一件事,虽然我知道怎么驾马,但似乎并没学过怎么让它停下来。” 柳风月:“???” 柳风月:“那我俩怎么办,直接激情撞下悬崖,抛尸荒野?” “倒也不至于。这样吧阿月,一会儿我把车速放慢,你直接跳车,然后助跑几步顺便把我也拽下来,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跳车。” “为师害怕,不行吗。” “???”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这铁废材师父,不要也罢! 柳风月利索的撑着车架往马车下一跳,落地之后不但没有回去捞一把姜悬沉的架势,反而气定神闲的朝着满脸期待的老师父挥了挥手。 “师父,我直接摸去那个庙里等你吧,你记得早点回来~~~” 惨遭辜负的姜悬沉瞪大眼睛,驾着马车风中凌乱,渐行渐远…… 等视线里已经看不见马车的身影,柳风月这才收回视线沿着山路往上走。 反正也快到地方了,她家师父骚操作那么多,一定能自己回来的……吧? 第55章 晦气的小白花 大临朝国寺坐落在离京城郊外说远也不远的一座巍峨山巅之上,两面临崖,一面环水,清净的风水宝地。 柳风月顺着山路一直往上,不过半个小时就瞅见了立在深绿林间露出殿台的寺庙大门。 寺内撞钟声空灵回响,震起枝头停落的鸟儿,而看上去有些年头颇为陈旧古朴的大门口正守着几个侍卫。 柳风月整理了之前跳车有些凌乱的衣裙便往门口走——得亏她下车之后摸走了姜悬沉身上的令牌。 门口的侍卫头领脸色微妙而震惊,仿佛是在疑惑为什么太子妃徒步上山而马车不见了,甚至太子殿下也不见了。 柳风月笑眯眯的拂起衣袖上的灰尘:“太子一时兴起,策马奔腾去了,饭点应该就会回来,问题不大。” 林潇上完香早就已经在侍女伺候下回斋房休息,柳风月走进大殿时,只看见一个一袭白裙的少女正跪倒在佛像前诉求着什么。 这姑娘打扮说起来也晦气,不光是一身白,头发上还簪了朵绢白小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等她一转过头来,柳风月乐了。 哟,这不是苏家那位苏小姐吗? 敢情她也跟着来上香了,还穿得这么别致? “你,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太子哥哥呢?” 一转身就看见柳风月,苏照水被吓得不轻,紧接着便左顾右盼的开始在柳风月身后寻找。 柳风月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这才慢悠悠的开始抖腿:“不用找了,他放马去了。” “放马?!太子哥哥才不会做这种粗俗的事情,一定是你使了什么诡计让他不能来见我!” 苏照水被自己的脑补气得直哆嗦,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柔弱小白花模样。 别说,衬着她这一身“披麻戴孝”,还真有点如丧考妣的楚楚可怜内味。这要是丢大街上,妥妥的就是下一个卖身葬父的“苏寡妇”了。 柳风月正打算逗这小姑娘玩几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好巧不巧,竟然是那传说中比公主还要排面大的容华郡主。 对方一身金红混搭绣着枫叶的九重宫装,里三层外三层的长纱,头上带着的金银珠宝随便扣一坨下来都能买块地了,穿得那叫一个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相较之下,随便扯了件青裙子就出门也没簪什么首饰的柳风月就显得异常寒碜。 柳风月对这位跟苏照水一伙的郡主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这货有可能是自家嫡姐的情敌。 她还没潇洒走人,那容华郡主便趾高气昂的先声夺人。 “太子未归,太子妃却独自前来,哪有这样伺候夫君的。真是不知羞耻不知礼仪。” “您好,关您屁事呢。” 反正附近也没人,顶多就是一些打扫的僧人,柳风月也懒得跟她客套。 仿佛没想到平时看着端庄高冷的柳风月能说出这样的话,容华睁大眼睛,妆容精致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几分不敢置信的愠怒。 一旁的苏照水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围了上来。 “你竟然敢这样跟郡主说话!” 大临朝谁不知,容华郡主是宣王捧在掌心里的宠儿呢。得罪她就等于得罪宣王。 第56章 反正我又不是孤儿 “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真的有人拿自己当公主?退一万步讲哪怕她真的是公主,见了我还得叫一句皇嫂呢。更何况——” 柳风月面露嫌弃的后退了几步:“更何况郡主这身穿着,我都不知道这是哪个洞里刨出来的土狗在这里跟我搔首弄姿呢。” 管他什么宣王不宣王的,柳风月压根没在怕。 反正她家师父对皇位没兴趣,也不掺和争权夺位的宫斗,废材从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 这话噎得两个人说不出话,仔细算起来柳风月的位份确实不知道高贵到哪里去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她是个不得面子也没有个好娘家的落魄太子妃,也比容华这强行外姓抬上来的郡主要体面不少。 容华一时间被堵得脸色变幻莫测,好半天才冷哼出声:“不过是个庶女,嫁了个太子就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本郡主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哪怕是打你也没人敢说什么。” “哦?那么请问您是打算去宣王爷那里卖惨还是直接回家告状呢,嗨呀我忘了,你没有家,孤儿。” 柳风月抬袖掩着唇笑出声,眼底尽是嘲讽与不屑。 容华郡主最让人说不得的就是她支离破碎的身世,毕竟父母双亡这种事实在太损人。 如今被柳风月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她几乎一瞬间脸色就开始骤然发白,袖下的拳头攥紧。 只是容华郡主还没开口,反倒是苏照水不敢置信的瞪着杏眸,那目光就好似柳风月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一般。 “你怎么能这样揭郡主的伤疤,你还是人吗?你有没有一点同情人,太子哥哥怎么会娶了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您有事吗?难道不是您家这高贵郡主先来跟我扯家世吗,那行啊,互相伤害啊。反正我又不是孤儿。” 柳风月眯眼笑,平素稍显清冷的桃花眼此刻弯得像是狡黠的狐狸:“苏小姐这么关心别人,真是女菩萨转世呢。怎么着,要不然你去给郡主当娘?” “放肆!” 一声高昂斥责从这佛殿前传来,柳风月听着耳熟,果然是那斋堂歇息的西贵妃林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 之前那苏照水与容华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鬟,后面突然不见了,看样子是搬救兵去了。 只不过,林潇再怎么盛宠六宫也不过是个妃子,她到底凭什么在这里拿捏主母排面? “容华这孩子本来就已经凄惨可怜,苏小姐也是温婉柔顺之人,不知她二人到底怎么得罪了太子妃,太子妃要这样出口伤人。” 衣着朴素腕上还挂着好几串佛珠的林潇拍了拍容华的肩,看似慈眉善目,骨子里却依旧透出一股凌人的傲气。 柳风月自然不相信这老油条真的信佛。虽然说现在这老妖婆惹不起也躲不起,但…… 瞧,她家太子殿下这不就及时摸回来了么? 玄墨长襟的青年风尘仆仆,衣袂携风而来。 虽然他漆发上落着半片枯叶,长靴沾着泥渍,但这些似乎并不影响他清隽无华的矜贵,反而将他冷冽孤清的五官衬得更加出尘。 “阿月,之前不是约好去正殿拜菩萨的么。怎么在这里耽误时间。” 太子薄唇漾笑,寒彻的丹凤眼挑起弧度。 第57章 天神下凡一锤十 师父,永远滴神。 柳风月往姜悬沉身边走,末了还慢悠悠的拍了拍衣袖,仿佛要撇去什么晦气一般:“我笑了,这太子殿下就不懂了吧,山上的菩萨哪有这里多啊。” 她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摆明了嘲讽林潇跟苏照水太圣母。 林潇细眉一拧,欲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上次老皇帝突然撂摊子给姜悬沉,本来就让她心底的提防更深。 如今老皇帝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让太子二人一起来上香,在太子被圈禁之后这可是头一次领命出宫。 莫不成这废物要翻天? 林潇眼底深藏忌讳,到嘴边的责骂强行咽下去,反而换上了一副疲惫无奈的姿态:“算了,既然太子回来了,便准备收拾收拾去正堂用饭吧。慕儿还在那里等着呢。” 姜慕秋? 柳风月抬眸与自家师父对视一眼,果断选择了拒绝。 要是真跟这些人坐一桌,恐怕她早上还没吐出来的半个馒头也得呕出来。再者说林家那两位肯定同桌,那她当场被认出来岂不是直接凉凉。 一个眼神递过去,姜悬沉心领神会,抬起衣袖掩唇就开始厉声咳嗽。 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虚浮的气色。活脱脱一个能直接拉去等火化的绝症患者。 柳风月假惺惺的一抹眼泪,嘤嘤嘤的突然捏着嗓子:“哎呀殿下,您是不是忘了吃药了?这可如何是好,您这病可是传染……”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那三个女人就警觉的往后退了好些步,表情也由青转白开始变幻。 更甚者,甚至执起手帕捂住了口鼻。 苏照水一副想上前关心但又害怕染病的神情,尽管她站得老远,却还是眨巴着水眸故作体贴的开口:“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柳风月扶着姜悬沉,让他能靠着自己,紧接着又抹起了莫须有的眼泪:“他马上要死了。” 容华、林潇、苏照水:“???” 太子殿下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要死了。” —— 可以自己独占厢房吃饭真是太爽了。 柳风月端着碗坐在这房间外面台塌上晃悠着双腿,而她家太子殿下斜倚着门框而坐,姿势洒脱又恣意。 “师父,你怎么回来的?” “那马车直直的撞上了岩石。” “啊这,那你怎么没死?” “说时迟那时快,在为师头晕眼花大限将至回光返照那一刻,为师突然想起上次被你砸烂的屋顶还没修好。” “然后呢。” “身为一国储君,怎能住得破破烂烂,我死了以后要是遭人凌辱嘲笑怎么办?于是为师凭着一口怨气直接天神下凡一锤十,不但制裁了身后的刺客,而且安然落地潇洒归来。” 柳风月震惊的回头上下打量着他:“就你?” 她也就当个故事听听。姜悬沉的武功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个半吊子,只能勉强跟寡妇五五开。 虽然不知道这货怎么自己摸回来的,但是人没事就行。 姜悬沉日常被嫌弃,他那磐石一样坚强的心早就已经不会碎裂了。 他撑着头往旁边台塌上一仰,笑眯眯的弯着眸。 “小阿月,你不觉得这地方有些阴森么。” 第58章 你皇兄已经不在了 本来柳风月还不怎么觉得的,听姜悬沉这么一说,她确实感觉这件寺庙过于阴冷。 虽然光线充足,照在绿植上打上一片斑驳,但这阳光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温度,反而湿气很重。 “这庙啊,后山是一片坟场,许多年前还是一片乱葬岗。” 姜悬沉慢悠悠的述来,末了,还半挑着眉:“对了阿月,如果给你五千两银子,让你去坟场呆一晚上,你会带哪三样东西去?” 自信如他,盲猜这怕黑的小崽子会带上他这个天神下凡般光辉照耀的师父。 然而柳风月拧眉沉思片刻,认真的抬起了头,竖起五个手指:“再加五千两,我给你从里面带三样东西出来。” 姜悬沉:“???” 说是出门上香,其实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干饭瘫着罢了。 今日焚香沐浴,每天一大早才会去后山碑陵祭拜空牌位,让柳风月感到意外的是那几个女人竟然难得的没有来搞事。 而她在这悠哉的大下午看见的第一个外人,竟然是端着一副公子温润如玉姿态的姜慕秋。 柳风月没什么印象,但是贼记仇,她就记得这货曾经帮着容华郡主怼过自己,而且这货还是西贵妃的崽崽,自然不能算是友军。 看见他一进来,柳风月转身就进屋——姜悬沉正在屋内喝茶看话本呢。 “哎,皇嫂别走啊,我是来带话的。” 姜慕秋这一开口,柳风月莫名其妙就想起了经典80、90年代电视剧里面,二狗腿子进村之后满脸殷勤的那句“皇军托我给您带句话。”…… 一旦代入了这个设定,甚至连姜慕秋端正秀气的五官看上去都开始贼眉鼠眼。 柳风月狐疑的停下脚步,就站在台阶上与他遥遥相望。 带话这种活一般不都是宫女侍卫吗,怎么可能会让人家堂堂二皇子亲自出马,保不齐他是借机来找姜悬沉的。 果然,看见柳风月转过身来之后,姜慕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皇兄他在吗?” 柳风月沉默了几秒,垂眸低头,语气凄凄悲戚了起来:“你皇兄,已经不在了……” “啊?!!!” “他刚才出去了。” “哦……” 姜慕秋失望的收敛了刚才一瞬间脸上张扬的狂喜:“这青长寺毕竟是佛门重地,母妃说皇兄与皇嫂虽然是新婚夫妻,但多少也得避讳些,臣弟是特来领皇兄去新住处的。” “你告诉我在哪,一会儿你皇兄回来,我再转告他。” 柳风月表面答得毫无波澜,内心却忍不住吐槽。她跟姜悬沉一起能干嘛? 难不成林潇那女人是打算把他俩分开,然后挨个宰了? 姜慕秋试图朝屋子里望,但柳风月将房门挡得严严实实,也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他只好勉强扬起客套的笑。 “有劳皇嫂了,多谢。” “不用谢,你要是真的谢谢我,就给我磕两个头再走吧。” “啊?!” “没有,你幻听了。”柳风月温柔的挥了挥手,“再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还不走那就显得太厚脸皮了,姜慕秋不甘心的往回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 “哎,这可怎么办!皇兄不在,那父皇交托给我的政务,我该去问谁呢。” 第59章 家里出了事就不要出门 这句话明显是姜慕秋拔高了嗓子说的,一开口就是老凡尔赛了。 好家伙,敢情他真正的目的是过来秀他“大任在身”,故意想来膈应不受宠的姜悬沉。 但姜悬沉何许人也? 对皇位没有兴趣也不喜欢钱。没追求没梦想的老咸鱼。不喜欢美人也不爱美酒,彻底没救的老寡狗。 果不其然姜慕秋一走,屋子里的姜悬沉就不屑的笑出声:“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有人秀作业多的。没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话。” 柳风月倒没什么在意的点,不过她倒是很想去看看给姜悬沉安排的新住处,直觉告诉她,那地方会有点刺激东西。 “诶师父,要不然咱去看看嘛。我还挺好奇人家给你准备了什么。” “没良心的,就知道凑热闹,行行行走走走。” 姜悬沉说了她几句,也还是跟着柳风月一起准备出去。只不过他俩没走正门院子,而是从后窗直接翻了出去。 这山上景致极好,空气里还能嗅出空山新雨后泥土与绿植浅淡的香气,两个人漫步在山林小路上,倒也悠哉。 这处厢房离姜悬沉那处不远,隔着十来步路,柳风月就眼尖的瞥见一袭白裙的苏照水正站在门前左顾右盼,像是在等着什么。 “嚯,好家伙,艳福不浅啊师父。” “这也算艳福?这都厉鬼找上门了。” “你跟那苏家小姐不是青梅竹马吗?怎么也说话这么难听。” “哪门子的青梅竹马,她一厢情愿罢了,从小到大我也没怎么搭过话。” 姜悬沉都这么说了,那柳风月只好笑眯眯的耸耸肩:“人家现在都来找你了,你不去寒暄客套几句?” 她也就这么一说,没想到姜悬沉面不改色,真的从暗处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柳风月躲在植物后面偷偷看戏,就看见姜悬沉一露面,那苏照水的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太子哥哥!真巧。” “不巧,这是我的房间。” “太子哥哥……” 苏照水面上一副女儿家家的小意温柔,低头露怯的模样衬着她这一身在风里扬起的白纱,确实有点儿仙女内味了。 恰巧,一阵清风路过,卷起她鬓发上一朵纯白的山茶花吹落在姜悬沉肩上。 苏照水脸上一下子泛起红,连忙扭捏的上前一步,欲伸手去取。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姜悬沉就已经风轻云淡的将那朵花拂落在地—— 然后踩在靴下狠狠碾入尘埃。 “晦气。” “太子哥哥,你……” 苏照水有些惊慌失措的往后倒退,眼底瞬间噙满了眼泪,弱不禁风的手帕捂心口状:“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水儿一直都没有去看你,那是因为爹爹不让我……” “且慢。你是谁?住附近山上的寡妇?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就不要出来抛头露面了,你若是缺钱一会儿便去找住隔壁西厢的长相绝美的那位柳姑娘领几两碎银,毕竟我家夫人善良温婉最是看不得人间疾苦。” 毫无语气波动的说完这一长串,还没等苏照水从呆滞里反应过来,姜悬沉又故作惊讶。 “忽然想起刚才好像见过你,啧,原来是苏丞相家的女儿。” 第60章 熟悉的亡命天涯 不得不说,在阴阳怪气这方面姜悬沉确实被柳风月耳濡目染,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柳风月躲在后面还没乐呵完,苏照水就以帕掩面哭得哽咽抽泣着跑远了。 “不错呀姜小沉,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浪荡了这么久还是单身了。” “单身?本宫这不是已经娶了妃成家立业了。” “去去去,我不算。” 柳风月八卦的上前拿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姜悬沉:“喂师父,你真的对这种娇滴滴的美人一点也不心动?” 姜悬沉面上一派光风霁月的正经:“心动啊,为师确实很好奇这种娇滴滴的女鬼打一顿会哭多久。” “???” “思来想去还是我家阿月好,挨揍,能打上好几年。” “姜悬沉,给爷死!” —— 快乐的一天,总是从姜悬沉被自家徒弟欺负得不敢说话而结束。 柳风月特意睡得早,想着第二天还要去碑陵牌位那里跟那群疯批女人互相伤害,只是夜里突然下了一场急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停。 她本以为这阴间上香活动会推迟或者取消,没想到大清早的林潇身边那个贴身的大宫女金花就跟鬼一样站在柳风月窗前。 “今日下了大雨,太子妃娘娘出门时记得带上伞。” 真是贴心呢,她堂堂一个太子妃没有贴身侍女也就算了,还得自己打伞。 既然这么遭人嫌弃,为什么那老皇帝还非得点名让她跟姜悬沉出来刷存在感? 即便骂骂咧咧,但生活所迫的柳风月还是拿了厢房里自带的伞,撑着便拎起裙边去找姜悬沉。 到姜悬沉屋前时,他恰好也执着一把白伞,看样子是打算出门。 雨下得淅淅沥沥,山间起了一层白雾,能见度被雨雾阻挡看不清多远,而路边又湿滑泥泞。 奇怪的是,除了这寺庙里原本的和尚僧人,那些随从的侍卫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林潇几人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人家已经上山顶去了? “师父,我怎么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啊。” 柳风月索性收了伞直接躲在姜悬沉伞下,伸手拽了拽他垂下的衣袖:“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那些人呢?” “总不可能她们连夜下山了吧,无妨,我们上去看看。” 山路崎岖而死寂,大雨溟蒙里两人的鞋上很快沾满淤泥,等冒着急雨摸到碑陵处,那里却如意料之中一般空无一人。 姜悬沉不慌不忙的掸去衣袖上的雨珠:“看来人家是压根没出门,故意藏起来骗咱俩上山白受罪。” “师父,我觉得你想得太肤浅了。难道林潇那老妖婆整这一出就是为了让咱俩淋雨,然后发烧而死?” “哦?不知阿月有何机智猜测。” “根据小说话本里的经典套路,下雨上山必有刺客。我猜,咱俩又得亡命天涯了。” 柳风月话音一落,暴雨如瀑的视野里便倏然跳出来十几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 那些人来着不善,手里长刀寒芒乍现,站位从容有序,显然是职业组织奉命前来杀人灭口。 天慕阴暗低沉,肃肃雨声嘈杂更加显得阴森恐怖。 柳风月与姜悬沉对视一眼,默契的从长靴里摸出了短刀。 第61章 经典跳崖名场面 曾几何时,柳风月也幻想过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代绝世高手,弹指间灰飞烟灭不动声色便可退万敌。 然而凄惨现实就摆在这里,她家废材师父压根没教过她什么靠谱的武功。 勉强跟那批黑衣人交手几个回合,柳风月心里就凉透了—— 这她打得过个锤子,难不成她年纪轻轻就要横尸荒野英年早逝了? 之前握在掌心的雨伞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风雨声不但没有停息反而越来越大,瓢泼一般的大雨模糊了视线也降低了能见度。 柳风月稳着心神往后一靠,恰好抵上姜悬沉的脊背。两人一人面朝一边,一只手警惕的握紧短刀,而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与彼此交叉扣紧。 十指间传来姜悬沉身上温热的触感,极其快速的抚平了她心底的不安与烦躁。 “师父,怎么整?” “跑呗。” “……” 草!果然跟着姜悬沉这个铁废物没前途。 这么帅的暴雨天,这么刺激的坟地激情一打十,这么经典而热血的场面,万一打赢了那可是能吹个十几年的大场面。 他竟然就这么选择跑路? 虽然心底骂骂咧咧,但惜命的柳风月还是任由自家师父牵着自己往林子里撤退。 只不过她还没跟着跑两步,就被弯腰俯身的姜悬沉一把抄起膝盖弯直接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得亏我家崽子轻,要是换个人,为师还真不一定能抱得动。” 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甚至柳风月还在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姜悬沉的轻功自然要比她的好上许多,即便是抱着她也比两个人跑来得速度快。 柳风月被严严实实的捂在他怀里,不但冰冷的体温被捂暖,她家太子还细心的把外袍衣襟盖在她头上,替她遮了斜飘的风雨。 除了嘈杂的雨声,她贴着姜悬沉的胸膛能提听见的就只有他闷闷的心跳。 沉稳,无波,轻缓。 丝毫没有任何逃命时候该有的紧张加速。 “师父。” “嗯。” “为什么总有人想杀咱,我们不是俩平平无奇的干饭人吗?” “那没办法,就像是你喜欢的小说话本里写的一样,无论主角还是配角的人生总得有点坎坷崎岖。当然,还有名场面。” “???什么名场面。” “跳崖。” 姜悬沉这两个字刚落音,柳风月就震惊的伸手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啊?!师父你说啥?” 暴雨如晦里,浑身湿漉的墨衣青年眉眼低敛。 被打湿的长漆发贴在脸侧却透出几分凌乱的美,溅落绽开的雨珠如同在他周身笼着一层云雾。 而他挂着雨雾的眼睫轻颤,寒珠般幽冷的眸淬着浓墨,丝毫看不清眼底情绪。 “阿月,接下来当如何?”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少女,语气仍似平时闲话般从容镇定,而面前却是一面临崖深不见底的死路。 身后是刺客追兵,身前是悬崖。 柳风月仰头直直的盯着姜悬沉的眼睛,两个人的视线在此刻交汇。 “师父,要不然咱们防守一波吧?” “好,听阿月的,为师这就放手一搏。” “???” 第62章 论掉下悬崖的生存概率 不是姜悬沉疯了就是她疯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能把防守一波听成放手一搏啊!!! 柳风月还没反应过来,解释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家师父已经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长剑直接a了上去。 风雨晦沉,阴森恐惧的摧折着林间的枝叶,墨衣青年步伐出招从容不迫,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傲慢的优雅。 虽然柳风月被他放在身后保护得极好,但也耐不过不知道从哪又钻出个倒霉玩意拎着刀直直的朝她刺了过来。 柳风月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侧身躲过,正欲往前走时,那刺客却忽然手中长刀脱手直接飞掷—— 柳风月:??? 怎么还有人拿武器当暗器使?! 不想被扎个透心凉的柳风月下意识的再往后退了两步,刀确实是躲开了,下一刻她人就失去平衡顺着暴雨引发的山体滑坡直直的往悬崖下掉。 世人说,死前脑子里都会浮现生前最美好的记忆,也叫作走马灯。 但—— 她才感觉自己出场不到一百章啊!! 难道这就是炮灰吗? 再怎么内心裂开,也摆脱不了她坠崖的事实,猎猎的风像是刀片一般,拂过还带着刀刮般的刺痛。 溟蒙间,视线里她却看见那墨衣青年直直从崖上跃了下来,长发与衣袂如同绽开的墨莲纷飞。 而他面色不改,眸底依旧波澜不惊。 好家伙,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感动,而是对“我跟他的关系真的有好到人家跟我一起陪葬的地步吗?”而哽住。 然而她更在意的是,这一刻这样她看上去好像一个什么也没干就拖累了队友的经典柔弱小白花女主。 不知掉在何处被山崖壁上的树枝缓冲,虽然暂时是有了借力点,但身下树枝咯吱作响即将断裂的声音还是表示着他俩今日估计没什么活头了。 “师父。” 柳风月深吸一口气,抱住了眼前的青年:“一会儿咱俩到了阎王爷殿前,你得解释一下你是自愿跳的,不是我逼你的嗷。” 姜悬沉:“???” 这崽子到底是心眼太大了还是关注点清奇,这种时候不应该在意一下还能不能活吗? 姜悬沉伸手搂着她的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深藏着戏谑的笑意:“阿月就这么想殉情?” “啥子哟!这下面还不知道有多深,掉下去不死也半身不遂了,悲惨一点可能还会口眼歪斜中风偏瘫……等等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能保住我俩的狗命?” “好主意倒还真没有。不过可以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 “跳得好,一身灰。跳不好,一盒灰。阿月,你可抱紧了。” 隐约间听见姜悬沉低沉的轻笑,拂过耳畔时带着丝绸般微凉的质感。 他话音一落,那根树枝彻底断裂。 柳风月下意识的抱紧他,可无论凛冽的风如何刺得眼睛生疼,她也不想闭上眼。 这也算是,谈笑同赴生与死,且共从容? 发顶不知何时覆盖上青年的掌心,轻柔摩挲着她的发,像是安抚一般。 姜悬沉将自家崽子牢牢圈抱在怀里,笑眯眯的弯起了眸。 “啧,小说话本里可没写,跳崖就一定得死。” 第63章 荒野求生不过如此 不知是刺眼的光线还是刺骨的冷意先惊醒柳风月,她睁开眼,视线里是流动着浮云的湛蓝天幕,一澈如洗。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身下铺着柔软的青草,一滴晶莹的露珠顺着脸侧的草叶滴落在她鼻尖,也聚合了她涣散的意识。 之前的印象里……她好像是跟姜悬沉跳崖了,那么这里是…崖底?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多少痛意,反而只是像做了一层噩梦一般浑身疲惫无力。 对了,姜悬沉人呢? 她撑着胳膊坐起身,还没站起来,身后便有人眯眼笑着凑了过来。 “哟,阿月醒了。” “咱俩没死?” “这地上软着呢,你都躺了快三天了,再不起来为师都怕你直接驾鹤西去了。” 姜悬沉悠哉悠哉的坐在草地上,唇间还叼着一根细草,笑起来时带着少年郎的恣意:“还有没有力气站起来?不行的话师父背你。” 柳风月打量着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衣服脏兮兮了点,竟然没有半点伤痕,连磕着的淤青都没有。 仿佛看出柳风月的疑惑,姜悬沉垂着眉眼轻叹一声,柔柔弱弱的伸着手就朝柳风月靠了过来:“为师不辞性命危险把阿月好好的带了下来,阿月竟然醒来都不抱抱我……” 柳风月上去就是一脚:“起开!” “小没良心的。为师掉下来为了保护你可是摔坏了脑子。” “然后呢?” “你当心为师突然失忆。” 柳风月递过去一个关爱弱智的眼神:“你要是失忆了,我就连夜把你卖到深山穷村里去放牛,换了钱我自个儿摸回京都逍遥快活。” 柔弱老师父当场被狠人徒弟吓住—— “反正咱俩已经掉下来好几天了,走吧,得先去找个暂时能安身的地方。” 平平无奇的野人生活,总是来得这么平淡。 还没习惯太子妃身份的柳风月转眼间就已经开始荒野求生。 这崖底也不知道是什么荒郊野外,虽然树木繁茂,但走了一上午连户人家也看不见。 长途跋涉下来,柳风月早就饿得神志不清,开始逐渐失力了。 姜悬沉见她脸色差,扶着她在一处石头上坐下。又用自己袖子内里最柔软干净的那块布料仔细擦干净她脸上的泥灰。 “要不然我去看看前面有什么可供歇息的山洞什么的,你在这里等我?” 要是换做一般人说这话,柳风月铁定害怕对方再也不回来了。但是如果是姜悬沉这样说,她就不会担心这个。 目送着姜悬沉背影消失在密林里,闲不住的柳风月打算在这附近逛逛看看能不能找着路或者是水源,这一找倒是差点把她吓飞。 往里走个百来米,森林里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黑衣人的尸体,大多都是一刀毙命,而且全部被长棕树叶掩盖,像是有人想销毁罪证一般。 这些人都是谁杀的,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脑子里线索思绪混乱,没等她想清楚就听见了隔着很远传来的姜悬沉的声音。 “阿月,前面还真有处山洞。” 柳风月面不改色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在姜悬沉过来之前再次乖巧的坐在之前那块石头上。 她怎么总感觉,那些尸体上的致命创口像是她家废材师父的佩剑呢…… 第64章 似曾相识的刺客 姜悬沉找到的那处山洞离他们掉下来的位置并不远,奇怪的是不仅里面散乱的摆了几张石椅,再往里走甚至还有几尊嵌在石墙深处慈眉善目的佛像。 既然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也就代表附近应该有人家。两个人暂时松了口气。 脱了外套铺在干稻草上,姜悬沉把柳风月小心翼翼的抱上去,这才揉揉眉心:“不知道那伙刺客会不会下来验尸,咱俩得暂时在下面藏几天。” “师父,你不累吗。” 同样都是摔下悬崖好几天没吃东西,他还得照顾她,哪怕是个铁打的人也会觉得无力吧。 柳风月缩在稻草床上侧着脸望着他,姜悬沉却蹲下身来将她脸侧的碎发勾到耳后,轻柔的摸了摸她冰冷的脸。 “当师父的哪能觉得累,咱家阿月都多久没干饭了,这合适吗?” 姜悬沉轻笑,青年修长的眉眼被洞口透射进来的琥珀色碎光映得浅淡,平日稍显冷硬的轮廓也在光影里修饰得分外柔和。 “师父去找些吃的,马上回来。之前摸你额头像是有些低烧,你就在这里躺着不要乱动。” 柳风月脑子烫得厉害,身体也提不起力气,只能乖巧的蹭着他的掌心。 姜悬沉一走,骤然偌大山洞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虽然是正午外面阳光正炎热,可这山洞却阴凉得有些异常。 那几尊嵌在墙体里的佛像默默垂眸望着洞中之人,定格的石雕表情似是悲悯又像是哀叹。 望着它们,柳风月总感觉心底有些发毛。她被低烧折磨得浑浑噩噩,好不容易困意上头昏睡过去,山洞里却响起了脚步声。 杀气,浓烈的杀气。 第六感警觉的提醒着柳风月,来者不善,但她极力睁开眼也只能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着夜行衣戴着银面具之人。 正是她在东宫时曾经追丢过的那个刺客。 他跟山上那伙黑衣人是一伙的?不对,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求生欲让柳风月意识暂时清醒,她坐起身抵着墙保持着防御姿态,目光在看见对方身上沾着的血时骤然紧缩。 姜悬沉还在外面…… 她家那废材师父武功可不怎么好,该不会已经出事了。 柳风月心里一惊,望着对方的目光波澜不惊:“还有一个人呢。” 银面具的杀手不紧不慢的抽出腰间长剑,声线晦涩沙哑得倒像是刚学会说话一般:“真遗憾,你要死了。” 他的嗓音很奇怪,带着难掩的恶趣味,语调就像是咬牙切齿一般,带着哀绝彻骨的恨意。 “我没兴趣知道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非得杀了我。现在我只问,在进来之前,你看见了谁?” 如果运气好的话姜悬沉跟对方路线岔开,应该没有遇上这个刺客,她怕就怕她家倒霉师父早就被人一刀抹脖子了。 她很笃定,眼前这个银面人内力与武功叵测,姜悬沉绝不是他的对手。 银面人被问得一怔,紧接着便抬指抚上自己脸上的面具,语气里带着病态的笑意:“现在,你没有资格去关心别人的死活。” “但我可以让你死。” 柳风月强行打断对话。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天真尽褪,此刻,只剩下了深藏其下的倨傲。 第65章 反派通常死于话多 作为一个被废材带大的小废材,柳风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底气说出这番话的。 姜悬沉武功平平无奇,而她从小跟着也就学到些逃命专用的皮毛,离杀人打架这种程度还差得远。 但,谁让她上辈子就是干这行的呢。 诚如大部分穿越小说里面所写,女主大多都是什么“杀手、刺客、雇佣兵、神医”等等厉害炸了的职业,而她…… 上辈子是个城乡结合部地方派出所的片儿警。 当然,是那种警校学了五六年散打的、顺便街上一走能碰见七八个的、一天到晚净搁社区里调解家长里短的,平平无奇的民警。 虽然不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什么的,但好歹跟这辈子随便学了点内功轻功结合起来,身手还是十分离奇炫酷。 即便现在柳风月没把握能打赢对方,但打架单挑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这样即使是死了好歹也装过最后一次逼了。 “让我死?” 对方手中长剑打着转,寒芒流转。 银面人不急于出手,反倒是让她心中更有把握,对方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不然,按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手,想趁她病要她命简直易如反掌。 “喂,好兄弟。能不能有点儿职业素养?你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聊天的。这样吧,你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我俩再激情互殴,怎么样?” “你很在意另一个人的死活吗。” “回答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柳风月还是觉得姜悬沉生存概率比较大,毕竟那货逃命速度一流,再不济好歹还能喊上两嗓子吧? 这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还真让她有点摸不清情况。 银面人沉默不语,许久方抬起自己缠着白绷带的手指。 柳风月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眨眼之间那把长剑就已经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带来的是窒息死亡的威胁。 那人整张脸都被银面具覆盖,唯独一双冷彻的眼蕴着浓郁的恨意。 “倘若我说,我已经杀了他呢。” “很简单,那我就杀了你啊。” 柳风月波澜不惊,甚至连一分惧意都不曾出现。她反手拔下手上的簪子,伸腿踢在对方膝盖关节处,另一只手扬起一大把干稻草。 趁着对方视线被稻草模糊,柳风月灵巧的翻身起来,手撑着旁边石桌旋然跃到山洞另一侧。 那银面人长剑还未再提起,柳风月手中握紧尖端锋利的长簪就已经刺在了他眼睛之上,仅隔着几厘米。 她弯起眸子,笑意意味不明:“你知不知道每个反派通常都死于话多?” 簪子还未刺下,骤然间山洞内黑雾弥漫泛滥,一瞬间柳风月眼前的视线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她半眯着眼,靠后紧紧贴着墙等待着这阵黑雾过去。烟雾消散视线再次恢复清明时,山洞里却只剩下了她,与那几座石雕佛像。 好家伙,早知道她就不为了耍帅说那句台词了,不然那银面人早就被她戳瞎了。 十分后悔的柳风月还没来得及追出去看看,迎面就撞上拎着几只山兔正往里走的姜悬沉。 第66章 残缺不全的记忆 “阿月?你怎么没在床上躺着,站门口做什么,还嫌病得不够重是吧。” “师父!” “嗯?” 看见他没事,柳风月心底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舒展眉眼伸手便直直抱了上去。 没事就好,她总担心自家没出息的废材师父会被别人害了。若是哪天姜悬沉真没了,她恐怕得彻底失去生存意义。 打猎回来的老师父那叫一个惊慌失措迷茫害怕,这孩子是怎么了? “哎阿月,为师还没擦干净手呢。兔子,兔子!” 他下意识的打算先把手在衣服上擦干净,再伸手去搂自家崽子,可他刚松手,原本被他揪着耳朵提回来的那几只胖兔子就开始在山洞里疯狂乱窜—— 于是温情场面转眼间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狼狈的抓兔子。 傍晚,柳风月坐在稻草床上悠哉的晃悠着双腿,而姜悬沉正费力的在用角落里捡到的火石生柴。 而那几只兔子,已经被串一串等待下火了。 “师父,你之前出去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在山洞外面看见奇怪的人?” “这破地方还能有人?”姜悬沉只当她是开玩笑:“你若是能撞见鬼倒还说得过去。” 既然他这么说,也就代表他跟那个银面人并没有碰上面?上次在东宫,柳风月还以为对方是为了刺杀姜悬沉,这次看来,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问题是她这一辈子就没干过什么坏事啊。 柳风月蹙着眉想不明白,旁边的姜悬沉见她一脸苦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怎么了,撞见野人了?” “没有,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嗯?我家阿月梦见什么妖魔鬼怪了。” “梦见一个很话痨的刺客把你杀了,然后我去给你报仇。” “好家伙,能不能梦点好的?后来呢。” “后来我就醒了呀。” 柳风月笑眯眯的提起一串兔肉放在火上烤,火光将她眉目染上一层绮丽的暖金色,只是那眸底的担忧却怎么也没有散去过。 “师父,在你的印象里我有做过什么坏事吗?” 旁边的姜悬沉挑眉:“怎么会,阿月跟着为师不一直都是好孩子吗。虽然皮了点、糙了点,完全不像个女孩子。” 对啊……她小时候一直住在柳府,十岁被主母赶到寺庙,后来寺庙遭刺客屠戮,然后被路过的姜悬沉捡了回去。 等等,寺庙里的那批刺客,该不会也是为了杀她而来吧? 柳风月心底一凉,无论怎么回忆更早之前的事情都没有丝毫印象。按道理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那么这辈子的应该更清楚才对。 那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十岁之前在柳府的记忆,以及……她那个连模样都不记得的娘亲。 根据她为数不多的的记忆来讲,娘亲应该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去世的,她没道理会七岁的时候一点事情也不记得。 而且柳家主母为什么时隔三年,在她十岁的时候才把她往外赶? 这些乱七八糟的谜团现在她一个也想不明白,看来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回了柳家再问。 闷闷不乐的咬下一口兔肉,柳风月瞬间被治愈得热泪盈眶。 好吃。 第67章 海底争霸 待在东宫里无聊,待在啥也没有的悬崖山洞里更无聊。 失去一切娱乐活动的柳风月只能躺在稻草床上,看姜悬沉坐在石桌前思量着什么。 她身上湿气重,又有些着凉。姜悬沉把自己的衣袍用火烤得暖烘烘的给她抱着,等她暖和些精神好些,明儿个一大早再带她去找大夫。 “睡那里冷吗?过来阿月。” 姜悬沉招了招手,柳风月便抱着他的衣服起身下床。 他将几个石凳摆成一排方便她落脚,这才搂抱着她,让她头能枕在自己腿上,虽然这动作是别扭了些,但好歹他身上比稻草要暖和些。 柳风月温顺的靠在他腿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长袍。而姜悬沉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着她垂下的长发。 即便是在这寒碜破落的山洞里,她也能感觉到极度的安全感与舒适。 他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所以,她分外依赖安心。 “师父,什么时候才天亮呀。我好无聊。” 柳风月往他怀里缩了缩,轻轻在深夜的寒意里呼出一口热气。他身上有好闻的书卷寒香,让她忍不住想再凑近些。 姜悬沉抱着她,又给她拢紧身上盖着的袍子的角,这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还没退烧呢,无聊?行吧,师父想想有什么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这种东西只有三岁小孩才需要吧!” “怎么,你还不乐意?”姜悬沉弓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不乐意也没用,好好听着。” “你讲的那儿童邪典故事能听吗?” 嘴上嫌弃着,但柳风月还是闭上眼缩成一团,安静的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指节拂过长发缱绻的触感。 “从前有一个年轻人,他家住在海边靠着打渔为生,有一天他照例下海打渔,没想到竟然捞出了一条……” “美人鱼!”柳风月直接抢答。 “???怎么讲故事还带打岔的呢,行行行,美人鱼就美人鱼。” 姜悬沉接着往下讲:“那条美人鱼并不是一般的美人鱼,它其实继承着是远古神秘血脉,年轻人把它带回去后,它马上幻化成了自己的真身……” “一把屠龙宝刀!” 姜悬沉:“???屠龙宝刀是什么玩意。” 虽然不太懂自家崽子的脑回路,在养崽这方面十分温柔宽容的太子殿下还是继续耐着性子往下讲。 “得到那把屠龙宝刀的人,就可以称霸整个海底世界,恰好,美人鱼它自己也想成为海底一霸,不过它需要一个人类的躯壳。于是,它利用了那个年轻人……” “师父,你这什么弱智故事啊。后来呢,谁赢了?” “大人讲故事小孩子别打岔。然后那美人鱼勾引蛊惑了年轻人,让年轻人娶她为妻,一天夜里,海面突然狂风大作。原来是海底有传世宝物即将出世。” “哇,金色传说。” 柳风月不但没困,反而听得越来越精神,就想着听姜悬沉怎么把这个扯淡的故事圆下去。 姜悬沉哪里不知道柳风月一肚子坏水,看在这崽子生病了可怜巴巴的份上,也只能宠着惯着了。 第68章 海底争爸 “美人鱼怂恿那位年轻人一起下海追梦,年轻人自然是答应了,不过他俩下去之后并没有找到什么珍宝,反而只看见……” “看见东海龙王正在家里孤独干饭,然后龙王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两个外乡人:做咩呀?” 姜悬沉:??? 这后续更离谱了好吗,到底是他在讲故事还是他家崽子在讲故事?! 柳风月双眼亮晶晶的,姜悬沉实在不忍心打碎她的创作梦,只能继续往下扯。 “好,东海龙王正在家里吃饭,他一眼就认出那条美人鱼就是家中失传多年的屠龙宝刀,龙王大惊失色,立马丢下碗筷跟对方打了起来,不过他没想到的是……” “那把屠龙宝刀竟然一刀,龙王压根打不过。” 已经自闭的姜悬沉:“……” 姜悬沉:“对,龙王被砍成重伤,眼看着就快不行了。没想到天上突然出现一伙天兵天将,他们正是为了救龙王而来。年轻人与屠龙宝刀很快都被制裁了。” “……这后续是我没想到的,师父你继续你继续。” “年轻人跟被打回鱼型的美人鱼待在水牢里思考人生,既然他们俩都想成为海底霸主,而海底霸主现在是龙王。只要能当上龙王的儿子,岂不是就可以成为下一任霸主。” “???” “但是老龙王只需要一个继承人,于是年轻人与美人鱼大打出手,争先恐后吵得脸红脖子粗:‘这是我爹!’,‘你放屁,这是我爹!’。” “???” “好了,师父讲完了,这就是海底争爸的故事。阿月你该睡觉了。” 柳风月:“???啥子哟。” 日常被自家师父离奇的脑回路震惊,柳风月还沉浸在这个弱智故事里面没回过神。 看着天色已经快子时,柳风月还是没能睡着。她目光随意一瞥,瞥到墙上那几尊石佛像,一时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几尊佛像早就已经面容模糊不清,肢体也有些残缺,白日看着还能有几分慈眉善目,现在看着就跟厉鬼索命似的。 “师父,为什么人要拜佛呀。” “求个信仰或是安心,也有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死去的亲人能过得好吧。” “师父,你有这样的亲人吗?” “有。” 姜悬沉难得的语气低沉,柳风月这个仰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眸光一下子黯淡,像在失去色泽的玻璃珠。 “是我的母后。” “你娘亲?我好像没怎么听过皇后娘娘的故事,但我记得她好像以前是某个武林山庄里的大小姐,并非京城人士。她是怎么……” “她是被人毒死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从姜悬沉口中说出来好像也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然而从他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里,她又能读出几分压抑的恨意。 理智告诉柳风月不能再往下问了,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而且是隐晦的家事。 即便是明面上嫁给姜悬沉,她却从来没有妄图自大的拿自己去当做他的“家人”。 她蹭了蹭姜悬沉的掌心以示安慰,再闭上眼时,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那个不记得容貌的娘亲。 若是皇后与她母亲俱都健在,或许她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能认识姜悬沉吧。 第69章 西伯利亚大袋鼠 坏消息是依旧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好消息是柳风月的发烧并没有持续高热。 姜悬沉扯了自己半截袖子去附近的河边沾了水给她擦脸,烈日当空被晒得神志不清的柳风月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师父,这地方有河,说不定会有人沿河而住呢?附近应该会有村子吧。” “小机灵鬼,师父当然知道附近可能有人烟,可你病恹恹的为师怎么带你去?” 姜悬沉话音刚落,背脊上就落上来一团轻飘飘软软的触感。 柳风月踩着岩石直接扑在他背上,搂着他脖颈便不松手了。姜悬沉不挣扎,她便笑嘻嘻的将头凑到他侧脸边:“走吧,师父。” 姜悬沉还能怎么着,手忙脚乱的擦干手便去接背上着小祖宗。 柳风月小时候犯懒也经常吵着闹着要背,长大之后倒是不曾这样过了。一般都是姜悬沉厚着脸皮强行同自家崽子贴贴。 现在,自家崽子竟然肯主动贴贴,姜悬沉表面嫌弃,心底却狂喜。 “难道师父就不会累么?你净顾着自己舒坦。” “你说的对,生病不是我的错。但是咱大临朝只有七十万将士,同时,仅澳大利亚就有4700万只袋鼠。如果袋鼠决定入侵大临,那么每一位将士要打67.14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也不在乎,你只关心自己累不累。” 姜悬沉:??? 先别说西伯利亚在哪,袋鼠是什么物种,为什么它们要入侵大临,他怀疑她就只是单纯的想转移话题而已。 搂着柳风月的腿往上提了提,太子殿下开始认命。 说来也奇怪,虽然算起来柳风月今年十六,但个子还不到他肩膀那般高,人也轻得像团云。 若不是每顿每餐都是姜悬沉亲眼看着她吃下去的,不然他简直怀疑这崽子是不是被虐待着长大的。 柳风月趴在姜悬沉背上,困得有些意识涣散。 她嫁进宫时是初夏,现在已经是盛夏。午后野外炽热的高温几乎烤得人睁不开眼。 但姜悬沉体质就很奇怪。在她觉得冷的时候,他是温热的。在她觉得热的时候,他摸上去又冰冰凉凉的。 总而言之,无论什么季节跟师父待在一起都很舒服。 沿着下游走到上游,又穿过一片密林,眼前的景致再也不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而是一大片开阔地。 良田、村庄、炊烟袅袅。 “喂阿月,咱有救了。” 姜悬沉侧过头用鼻尖去蹭她的脸,这小姑娘不但没醒,反而脸上烫得厉害。 是晒的还是烧的? 姜悬沉心底一紧,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抱在怀里。这不摸不要紧,一摸差点吓得他当场咬舌自尽。 这小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病起来了,看样子还在做噩梦。 “阿月?” “师父…我打不过那么多袋鼠呀,还有二十多只你来吧。…” 她额头滚烫得厉害,连脸都泛着不健康的红,眸子半眯着迷糊得厉害。 姜悬沉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梦话逗得哭笑不得,俯身吻了吻她脸侧的鬓发,这才将她弯腰抱起直接朝着那片梯田之下走去。 “好,师父替你打袋鼠。” 第70章 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她很少做梦,基本都会是噩梦。 梦见那些前世死在枪下的罪犯,梦见那个残缺畸形的家庭。 即便是远离了那个阴暗的世界,她还是会时不时被惊醒。有时候她也会恐惧会不会现在所经历的都只是一场梦。 而她迟早有一天,会从那个世界醒来。 而这次柳风月没有梦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在梦里一片无垠广阔的大草原上跟一群蹦蹦跳跳的大袋鼠打闹着玩。 梦里,天朗风清。 她家师父笑眯眯的摸着下巴,一副奸诈邪佞的表情:“阿月,还有4700万只袋鼠需没赶走呢。” “?!我不要打袋鼠。” 柳风月震惊的往后退了两步,如堕悬崖般的失重感将她吓醒。眼前看见的并不是开阔的天,而是房梁上支着的一层软纱帐。 屋子里弥漫着中药苦涩的香气,淡淡的烟袅袅升起,伴随着屋外鸡鸣声,分外显得岁月轻缓。 这是哪儿? 她头疼得厉害,能坐起身又没有力气。手指刚颤动就被人伸手握住,紧接着额头上就贴上来一只冰冰凉凉的手。 “醒了?想喝粥还是喝水。” 姜悬沉面上的凝重总算散去了些,还没等柳风月回应,他就自顾自的下了决定:“还是先喝药吧。” 当那碗乌黑浓稠的药汁端到她面前时,柳风月恨不得当场再晕过去。 姜悬沉当然知道她从小就不爱喝药,喂次药还得他端着碗一路追着跑。但当时好歹还能给这小祖宗喂点糖解解苦。 现在这荒郊野外穷乡僻壤的,他去哪买糖? 心疼归心疼,姜悬沉还是吹散了汤勺上的热气,企图喂进她嘴里去。 “不是药,是黑芝麻糊。” “你搁这里诈骗呢?我是病了又不是瞎了。” 见她还有精神回嘴,姜悬沉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语气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来都来了,多少喝点。你呀发高烧差那么一点点就被烧成弱智了。” 她当然知道,她估计就是悬崖底下昼夜温差大得的病。原本她就身体虚,小时候没少被姜悬沉隔三差五的喂药。 即便是长大了,体质还是比寻常人要更脆弱了些。 不想英年早逝的柳风月心里暗自叹气,凑上前直接从姜悬沉手里抢过药碗,一口抿了大半。 苦涩味骤然在口腔里四溢,差点没直接把她送走。 不仅是她,旁边的姜悬沉都看得心惊胆战的,生怕她吐出来。青年微凉质感的指节爱怜的贴上她被汗湿的侧脸。 “要不然喝碗粥缓缓?想喝糯米鸡肉粥还是青菜瘦肉粥。” “师父,这是哪儿呀。” “悬崖底下与世隔绝的的小村庄咯,你病得厉害,只喝一次药可能还会反复,咱们至少得在这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 柳风月望了望这件陈旧却算干净的屋子,表情更加迷茫:“这是谁家里呀?” “你家。” “啊???” 姜悬沉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刚买的,有问题吗。” 柳风月震惊:“可是咱不是只住十天半个月吗,你买房子干嘛。” 姜悬沉无辜摊手:“可它又不贵,还没咱在京都的时候一顿饭钱呢。” 第71章 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有钱,真好。 即便是掉下悬崖都不需要寄人篱下。 明明喝苦药的是柳风月,旁边的姜悬沉表情看上去却比她还要紧张得多。 柳风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自家老师父那副凝重肃穆的表情逗笑,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全喝了下去。 那一刻,姜悬沉眼底流露出了赞赏的光! “师父师父。” “嗯?” “其实我也不是很讨厌喝药,而且也不怎么怕苦,苦瓜什么的夏天的时候我也不是经常吃吗。” “所以呢。” “我只是在你面前的时候就突然有点儿怕苦,一个人喝药的时候就不会。好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柳风月捧着碗,歪着头,披散的墨发柔软,唇红齿白。亮晶晶的眸子里大大的疑惑。 姜悬沉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跑外面田地里滚两边再绕着这破村子跑个七八圈再仰头怒问苍天: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他扪心自问,无论怎么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就能有这么可爱的崽子,还让他给捡到了。 心底甜得堪比焦糖的姜悬沉故作正经的咳了咳,表面上还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小没良心的,你就是想闹腾师父罢了。” “师父。” “又怎么了?” 柳风月把碗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伸手就弯着眸子前俯抱住了姜悬沉的脖子。 她中衣衣袖有些过长,耷拉下来刚好盖住半个手掌,显得人更加小巧。即使是这样捂在怀里也不太占地方。 “师父,你对我真好,等你以后老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其实这句话只是想掩盖住刚才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心动。 姜悬沉:??? 姜悬沉:“大可不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偷偷拿我衣领子擦嘴?” 柳风月抬起头,望着姜悬沉狭长上挑的丹凤眼,不知道怎么的就鬼迷心窍的不舍得松手了。 夕阳橘黄色的暖光透过格窗落在床上地上,将两人乌末的长发镀上一层金光,小药炉依旧袅袅升着烟雾缭绕。 “师父,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小师弟跟小师妹呀?” 她抿着唇,神情有些正经,轮廓稍显清冷的眉眼被霞光染成琥珀色,眨起来时像是一捧柔软的枫糖。 因为天生五官偏冷,不像是其他少女小姑娘那样清甜。柳风月几乎从小就被当做“安静、温婉、高岭之花”那类人。 但其实只有姜悬沉清楚,这生了副薄情皮囊的崽子最是娇气粘人。 “就一个阿月都整日折磨得为师不成人样,要是再来一个,师父还是直接找根白绫往房梁上一挂算了。” 姜悬沉抬袖拭去她唇畔残留的一丁点药渍,这才宠惯的伸手反扣在她腰后,好让她能借力抱得更舒服些。 “那师父,假如以后遇见的小师妹是很温柔听话懂事的性格,一点也不吵呢?” “嗯?我家阿月不就是温柔听话又懂事吗,还要一个多余的作甚。” 得到这个答案的柳风月有些意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师父,我不想躺在床上了。” “好,我们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他的语气惯是轻柔迁就,柳风月恍惚间忽然发现,这些年姜悬沉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第72章 富家少爷与暴躁丫鬟 先是武侠,然后宫斗,现在又变成种田。 若她的一生是一本话本里的故事,那剧情得有多跳脱?端着板凳坐在院里的柳风月如是想着。 这地方是片贫瘠落后的小山村,全村加起来也就二十来户。他们背山而居,平时就靠着下地种田自给自足,很少离开村子去外面。 偶尔有些收工回家的妇女庄稼汉领着锄头路过,也就好奇的往里瞥一眼,目光也没什么恶意。 他们只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土财神能眼都不眨的买下一整块地连带房子而已。 被刻意围观的柳风月十分怕生的把板凳往里搬了搬,如果那些人只是路过看一眼也就算了——他们都来回路过三四次了啊喂!! “隔壁王大婶家送的青菜,村口李猎户家买的鹿肉,喏,今晚就吃这些了。” 姜悬沉端着一大锅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柳风月傻傻的盯着门外面,他一时间还有些迷茫。 “阿月?看什么呢。” 柳风月回过神来,起身朝着自家师父走去:“那些村民好像很想凑热闹的样子…对了师父,你是怎么跟他们说我们的身份的?” 要是提起这个,姜悬沉可就来劲了。 “哦,我说我是某某大户人家的少爷,而你是我的贴身丫鬟。然后我俩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奈何世俗门楣家族不同意,所以我带着你私奔,结果被追得掉下悬崖,然后就到这里了。” 柳风月:“???啥子哟。” 姜悬沉自信一笑:“当时我在村长家说完这个故事,哭倒了一大片围观群众呢。现在咱俩是村里公认的苦命鸳鸯了呢!” 柳风月:“这一点也不值得骄傲啊喂!!而且我为什么是丫鬟。” “不然还是妹妹、女儿?” “我就不能是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配角吗。” “那可不行。”姜悬沉放下碗,笑着捏捏她的脸:“好歹也是拜了天地的,怎么能没有关系呢。” 柳风月哽住,默默从桌上摸了双筷子等待开饭。她就这么无意识的往后院墙上一瞥,好家伙,人山人海。 你要说全村的人都扒拉在她家墙上围观了她都信。 挤在前面的还是一些穿红戴花的村里小姑娘大姑娘,她们望着姜悬沉的目光那叫一个热切而贪婪。 这小山村里的后生生来都肤色黑,长大了顶多也就能算是个浓眉大眼五官端正。 姜悬沉则不然,他的容貌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放皇宫里跟一众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们比起来都要雅致个十来倍。 如寒玉雕琢的五官眉眼,自带清风朗月般的仙气,一动一静皆如古画里飘然绝尘的云中神君。 郎艳独艳,世无其二。 更何况,是放在这样一间平平无奇的村庄小屋里。 “师父……”柳风月咬着筷子,心里有点烦躁又有些高兴。 烦躁的是那些人总是盯着她家师父看,虽然看也看不少一块肉。高兴的是这是她的师父,跟那些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虽然这样想有些虚荣跟心机,但她本就不是什么圣人,很容易被这些情绪左右心思。 自我开导完毕的柳风月快乐的夹了一块子肉嚼嚼。 何以解忧,唯有干饭。 第73章 人丑人孤独 山村的夜晚总是比京城来得早,柳风月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做眨眼间院子里就已经一片漆黑了。 虽然这宅子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过,院子里空荡荡也没有东宫里那棵漂亮的桂花树。 但这地方的星子很亮,让她想起了以前住在荒山上夜晚的满天繁星。 “晚上还是有些风,你还病着不早点睡觉,还搁这里看星星呢?” 贤惠勤快刚洗完碗的太子殿下路过院子,顺手就捏上了她的脸:“回去睡觉!” “这不还早着嘛。”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我…我在看猫猫。”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反正天色这么黑,柳风月顺口瞎扯了一个借口,反正姜悬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猫。 邪门的是,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喵喵的叫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定眼一看,一对野猫正相互依偎着躺在屋瓦上懒洋洋的甩着尾巴。 柳风月气愤的一拍大腿:“他mua的,猫丑猫享福,狗丑狗享福,人丑人孤独!” 姜悬沉轻笑了两声,解了自己身上的外袍从后面被她披上,摸摸她的手并不是很冰冷,这才放下心来。 “你哪里孤独了?再者说咱家阿月也不丑嘛。” “师父,我说的是你。” 姜悬沉:??? 虽然他对容貌相貌什么的没什么概念,最多也就觉得“五官端正”或者“五官不端正”,但他好歹也能从别人的赞许目光里知道自己生得不难看好吧。 怎么在崽子眼里,就只能用“丑”来形容了? 十分自闭的太子殿下抬指捏着柳风月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师父难看?” “比村口那个代写家书的王秀才还难看。” 姜悬沉抑郁了。 柳风月就是一时兴起逗逗他,没想到他看上去黯然神伤一副痛断肝肠的模样,难不成他真的很在意自己的长相? “咳咳…” 柳风月努力组织着语言,企图勉强补救一下:“长相这种事也是没办法的啦,就像是天底下总有人很厉害,也总有人很菜一样。” “阿月,你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师父,咱不要老想着去跟别人比较。咱们要时时刻刻抱着‘虽然你挺不错,可是我他妈的也不差啊’的心态,你懂了吗?” 姜悬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恍然间又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所以,王秀才是谁?” “村长的侄子呀,刚才给咱送蜡烛来了,因为咱没有灯。师父你失忆了吗?” 柳风月一脸懵逼,那蜡烛不还是姜悬沉接过手的吗。 姜悬沉狐疑的眯起眼,目光更加审视:“你怎么知道人家姓王?” “因为村长姓王啊。” “你怎么知道村长姓王?” “因为他女儿姓王啊……停停停,师父,你别接着往下问了。咱俩搁这里套娃呢。刚才有个漂亮姑娘趴墙头上含情脉脉的跟你说什么‘奴家姓王’,你不记得了?” 姜悬沉陷入沉思……他刚才忙着洗碗,怎么会去在意外人。 不过看来还是不能让自家崽子跟这村里人多接触,明明她以前都不会觉得他难看的,一定是有人挑拨教唆。 绝美容貌的老师父痛心疾首。 第74章 虚假的男女授受不亲 东宫的日子虽然寒碜,好歹晚上还能有盏煤油灯。 乘凉失败,强行被自家师父拐进屋子里的柳风月只能望着蜡烛傻眼,她晚上没有光睡不着会做噩梦,但蜡烛又很容易被风吹灭。 一时间,她还真有些不敢睡。 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收拾出来两间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自然是要跟姜悬沉一人睡一屋的。 柳风月喝了药抱着碗不肯撒手,急着洗碗的姜悬沉就只能跟她干瞪眼。 “你搁这里舔碗呢?赶紧的,洗漱完了该睡觉了。” 姜悬沉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柳风月在想什么,他还以为是这崽子又想闹腾些什么鬼主意。 柳风月慢吞吞的把碗交了出去,眼见着姜悬沉起身出门,衣袂带起一阵风吹得蜡烛忽明忽灭。 倏然间,她就有些慌得厉害。 “师父。” “嗯?” “咱们出去玩去吧。” 姜悬沉:??? 姜悬沉:“脑子烧坏了是吗,外面月亮都升正中央了,这个点去哪玩?去坟地盗墓?” 靓仔疑惑.jpg 柳风月总不能直接摊牌自己害怕吧,思来想后,还是装病最靠谱。 “咳咳…师父,我怎么有点不太舒服呢?” “可能因为药没喝够吧,再给你整一碗就舒服了。” 姜悬沉作势真的要去点药炉,惊得柳风月差点破窗而出当场离家出走。 “不是!师父…要不然,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你听完了再去睡觉,行吗?” 姜悬沉更疑惑了:“你在你房间里给我讲睡前故事,让我听困了自己回房睡觉,人干的事你是一点也不沾啊小阿月。” 柳风月厚着脸皮去拽他衣袖,硬生生把他又拽了回来:“那你给我讲讲别的。” 都聊到这个份上了,姜悬沉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先是惊诧质疑的挑眉看了一眼柳风月,随后脸上便一副正人君人光风霁月的坦荡:“阿月,男女授受不亲。” 柳风月:“???啥子哟,我就是想让你等我睡着了再走。” 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假呢。 “对了师父,咱们如果要在这里住十来天,那多无聊啊,有什么值得一乐的娱乐项目吗?” 柳风月往枕头上一歪,懒懒的瘫了下去。 姜悬沉唉声叹气的放下碗,只好再次坐回她床边:“犁地?插秧?放牛?你还想做什么。” 两个人聊着聊着,果不其然那蜡烛被漏风的窗口的风一吹,明灭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骤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漆黑里微淡的皎洁月光。 柳风月心跳一听,脑子里还没来得及联想出几个童年阴影画面,侧脸上就贴上来一只温热的手掌。 “早点睡吧,阿月,你还病着呢。” 他声线低沉,拂过耳畔像是古琴泠然的擦弦声,清悦微凉。 特别是此刻夜深人静,两个人贴得极紧,对方唇齿启合间的呼吸几乎落在她耳边,一瞬间便让柳风月觉得有些心尖泛痒。 “师父,你要是不忙的话再跟我说说话吧。” 柳风月乖巧的往他带着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掌心蹭了蹭,不争气的开始对美色心动了。 第75章 关于当年那一剑 天底下,试问谁又能拒绝温柔呢? 以前柳风月也会觉得自家师父性格好得出奇,长得也惊为天人,虽然她会有短暂的心动,但也只是偶尔。 毕竟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分不清孺慕、敬仰、喜欢之间的分界线,觉得自己对姜悬沉就是单纯的对长辈的依赖。 偶尔,她也会像现在这样,为对方流露出的温柔而感到心跳加速。 寡疯了,一定是她寡疯了,所以才会对身边唯一的异性产生非分遐想。 柳风月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多看看美男长长见识,不然迟早哪天会被姜悬沉蛊惑。 若是他知道自家徒弟有一丢丢“那种不可描述”的心思,恐怕能笑她一辈子。 “师父,你说咱们那么久不回去,西贵妃会不会直接回宫告诉你爹,说你已经死了呀?” “那倒不可能,就算是做做样子她也会先找个个把月再回去。不然她这一波脑瘫操作把太子跟太子妃带丢了,回去不等于自寻死路?” “也对……你爹一定会很生气。话说师父,山上的那些刺客都是谁的人呀,西贵妃的吗?” “不像,她一向慎重不可能会干这么明显的蠢事。我觉得像是宣王手底下的人。” “啊?”柳风月震惊:“你叔叔也想杀你?!” 姜悬沉耸耸肩,语气惯是吊儿郎当的的无奈:“很意外吗?我全家都想杀我。除了我爹,他要是想宰我,我现在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不是……话说你最开始是怎么跟你爹关系坏起来的。” 柳风月很好奇这一点,她还记得自己刚嫁进东宫时听见的版本是姜悬沉醉酒后一剑把老皇帝捅了个透心凉。 虽然这种事情算得上是过往的伤疤,但姜悬沉依旧面色不改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那夜西贵妃生辰,大宴,恰逢我母亲祭日。原本就应当避讳国母祭,也不知道上面那位在想什么,硬是办得热热闹闹。” “然后你怒由心中起,就给了他一刀?” “不至于,那时候虽然才十来岁,也不至于这般幼稚。有人一直劝我饮酒,然后我喝醉后回去休息,记忆就断片了。” 柳风月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过程你自己并不记得,等你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你爹一剑了。” 虽然人喝醉了确实会发疯,但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毕竟这些年里她也看见自家师父喝过酒,他喝醉之后一般只会寻个安静地方自个儿坐着。 柳风月还没想明白,头顶上的碎发又被姜悬沉胡乱的揉了两把:“你怎么还不睡?为师还赶着去休息呢,明天大早要去找附近的土郎中给你多开几副药。” 屋子里黑黑的,点着蜡烛也不保险,柳风月拽着姜悬沉的衣袖不松手,他便也没辙。 黑暗里,他倏然轻笑出声。 青年眉角沾着皎洁的白月碎光,笑得弯起来的丹凤眼仿若掬着一捧寒墨。 “从小到大你怎么就这么怕黑呢?师父寻思着带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你制造什么童年阴影啊。” 第76章 老师父无私的爱 当然,他不会知道。 那些都是柳风月上辈子的老阴影了,她也不能解释。思来想去,她只能含糊其词的说那都是十岁前在柳府里留下的习惯。 “柳府?我家阿月这么皮,难不成还能在里面受欺负。” 姜悬沉挑眉,薄唇噙起淡笑:“可是为什么阿月会被赶去那么远的寺庙里面呢。” 柳风月把手一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能想到的最早的记忆就是从寺庙那场大火开始,然后你就把我抱出去了。”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谎,对于在此之前的任何事情,她一丁点也记不起来。 脑袋被人安抚似的薅了薅,柳风月眼前视线一花,屋子里桌上便再次燃起淡淡暖黄色光圈的蜡烛。 姜悬沉坐在桌边,笑吟吟的侧过脸来,单手支在桌面上撑着头:“睡吧。” 柳风月揉了揉眼眶,困意瞬间上头。她自个儿乖乖的摸回被窝盖好了被子,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担心蜡烛,但这一刻姜悬沉还在,她至少能感觉到安全。 冥冥梦境里,恍惚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桌上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却还亮着光。 桌边青年撑着头打盹的身影,一直都坐在那里,从未动过。 —— 美妙的一天,从大清早被公鸡打鸣声叫起。 有那么一瞬间柳风月还以为自己在乡下老家,她刚从床上爬起来,思考人生还不到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推开。 姜悬沉一手端着盆一手端着碗,熟练的把碗放下把毛巾拧干往柳风月脸上一搭—— “芜湖!师父你这一身好奇怪。” 望着姜悬沉身上质感略显奇怪的细棉白长衫,她总感觉有点像是说书先生什么的。 平日绾在冠下的长发此刻被他拿发带木簪束成一个髻,虽然是再寻常不过款式的普通白衫,穿在他身上也能多几分飘逸出尘的不俗感。 姜悬沉上手给她擦了擦脸,这才垂着眉眼开口:“之前那件衣服不是袖子扯坏了吗,我能怎么办。” “可是师父,你不是还有一件外袍吗。” “虽然被子被单是新的,而且我已经洗过了才给你。但难免上面可能会有你不喜欢的味道,外面那件袍子就留着给你睡觉的时候盖在里面吧。” 柳风月被自家师父的细心程度所震惊,哪怕是亲爹也照顾不了这么细致吧。 让她漱了口又喂下去半碗药,姜悬沉这才将旁边那个碗端了过来,吹了吹汤勺就打算往她嘴里送。 “隔壁牛大婶家送来的鸡蛋,听说是母鸡蛋呢。” “…等等师父,你吃过公鸡下的蛋?” “……” 两个人死亡凝视。 打破僵局的是外面院子传来的敲门声,柳风月随意往窗外一看,一个擦脂抹粉打扮得粉嫩水灵的少女正站在门外左顾右盼,脸上还挂着稍显猥琐的笑。 “师父,有人找你。” 那不就是王村长家那个女儿么,这么大早上的来干嘛。 鉴于她穿得十分异常,柳风月还是觉得她应该是来找自家师父的。 姜悬沉皱眉:“你认识?你认识我可就放进来了。” 第77章 一开口就是老绿茶了 无事献殷勤,必有鬼。 当柳风月看见王家那位名唤小翠的姑娘提着一篮子热腾腾的糕点进来时,她就警觉的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公子,早上好。你还没吃早饭吧?小女子刚好做了一些糕点……” 王小翠扭捏的把篮子往前面一递,嘴角的笑意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姜悬沉并不伸手接,而是递了一个眼神给柳风月:什么情况? 柳风月耸肩:我不认识啊。 姜悬沉再次眼神暗示:那现在怎么整? 柳风月眨眨眼:你看着办。 姜悬沉沉默不语,柳风月也沉默不语,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已经开始手酸的王小翠有些尴尬的把篮子放在桌面上。 她抬头看见柳风月正倚坐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模样。再一看,这“随少爷私奔的小丫鬟”皮肤竟然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 王小翠不满的皱起眉:“柳姑娘不是侍女么,怎么一天到晚的都躺在床上,难不成还要主子伺候你?” 莫名其妙被点名批评的柳风月:??? 柳风月:“对呀,怎么了?” 她理直气壮的朝着姜悬沉招了招手,姜悬沉便习惯性的半蹲跪在窗前给她找鞋。 瞅见自己心目中的神仙大人竟然卑躬屈膝的替女子找鞋,王小翠心里的粉色幻想一碎,看柳风月的目光越来越不顺眼。 虽然这二位对外宣传是情投意合才私奔,但在王小翠心里十分鄙夷柳风月。如果柳姑娘能懂事自己滚,就不用连累这位少爷流落荒野了。 心里再怎么看不起,她也不能说出来。眼见着姜悬沉一脸淡定的给柳风月穿好鞋袜,王小翠心中嫉妒酸得都快控制不住表情。 “公子……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哪能让您亲手来呀,如果我是您的侍女,我一定把您伺候得好好的,才不会像这样…当然了,我也没有说柳姑娘不好的意思。” 说完这一长句,王小翠故作矜持的伸手捋了一把自己肩前的碎发,面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她可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十分有把握能趁机抓住这位公子的心。 然而姜悬沉压根就没给过她一个眼神,只是暗自寻思着一会儿得去哪给自家小崽子买两身衣服换洗。 “阿月,饿不饿?” 柳风月还没回答,王小翠就先眼巴巴的凑了上来:“虽然这些糕点是带给公子的,但是看在柳姑娘生病的份上,可以分她一些。” 柳风月再次疑惑:“我也没说我稀罕吃您这糕点啊。还有,您到底有啥事啊杵这里大半天的。” 虽然她是落魄寒碜了点,但宫里御厨的糕点总比这不知道什么玩意来得强吧。 原本柳风月不是什么暴躁脾气的人,但这位村长家的女儿一看就没安好心。一开口就是老绿茶了,柳风月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王小翠哪里想得到“一个丫鬟”说话能这么冲,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被自己心悦的公子惯坏了。 一时间,她心底酸得面容都有些扭曲。 “柳姑娘,我也是一片好心……” 第78章 你是孤儿吗 哟呵,之前就觉得这人茶里茶气的,没想到还真是这个内味。 知名鉴茶大师柳风月觉得很赞。 她故作柔弱的往自家师父肩上一倚,脸上虽然笑吟吟语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甚至能品出几分娇滴滴的做作。 “我家少爷可是很讨厌甜食的,你提着这些东西过来不是故意找骂嘛,是吧,少爷?” “是,阿月说什么都对。” 该配合她演出的他尽力在表演。 姜悬沉伸手将柳风月额前来凌乱的碎发往耳后一勾,其动作语气里的宠惯溢于言表。 王小翠眼睛一瞪,支支吾吾半天才挂着一脸假笑继续往下编:“之前小女子说的那些话都是开个玩笑嘛,柳姑娘是病人,这些当然是带给柳姑娘的。” 柳风月嫌弃的往篮子里看了一眼,娇里娇气的拽住了自家师父的衣襟开始撒娇:“不嘛,我才不想吃这些。” 即便知道柳风月这幅姿态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恶心别人,但姜悬沉还是觉得心里十分舒坦受用—— 这崽子正常的时候压根不会这么撒娇啊喂!! 心情愉悦的姜悬沉将桌子篮子一推,再次推回王小翠身边。 对着柳风月时,他表情温和而耐心,而对着外人时,就只剩下了厌烦不耐。 “自己拿回去吧。” 王小翠哪里见过这架势,按她自认的“天姿国色”的美貌,怎么着这公子也会稍微注意她吧?一定是那恶仆太凶悍,导致公子敢怒不敢言。 感觉自己找到真相的王小翠对柳风月更加唾弃,即便如此,她还是强迫自己舔着脸继续往下搭话。 “柳姑娘的病好些了吗?我家里还有些名贵的药,要是公子需要的话我可以求我爹送来。柳姑娘好可怜哦,一个丫鬟好不容易被主子看上,还掉下山崖,这就是命呀。” 虽然王小翠这句话里满是怜悯语气,但不就是暗地里讽刺柳风月一个丫鬟想上位遭了报应。 柳风月眉头一挑,面上笑意更甜:“是呀,多亏有少爷细心体贴的照顾我呢~这样想着,就一点也不觉得苦了。倒是王姑娘这么厉害,一定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吧?” 王小翠:??? 她心里气得要死,偏偏姜悬沉还冷眼站在旁边,让王小翠什么屁话也不敢说。 讪讪的提起篮子往屋外走,王小翠不死心的回眸露出了一个自认温婉的笑:“公子要去小女子家坐坐吗,上午小女子家里没有人哦。” “没空。” “那下午呢?下午小女子家里也无人……” “没空。” “晚上也行,晚上我家……” 王小翠这句话还没说完,姜悬沉就已经不耐烦了。 “一天到晚家里都没人,你是孤儿吗?” “我…我……” 这句话彻底把王小翠震住,她一时间想解释什么却又被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尴尬灰溜溜的提起裙子飞速出了院子。 等王小翠一走,柳风月就锤着被子尖笑出了声:“师父,她怕不是看上你了。好家伙这踩一捧一的,老绿茶了。” 姜悬沉摊手:“还不是你让我放人家进来的,自找晦气。” 第79章 没有什么用的冰糖葫芦 “师父,我问你一个严重问题,你分得清绿茶跟白莲花吗?” “绿茶,白莲花?” “怎么跟你解释呢。像苏照水那一类就是白莲花,刚才跑出去那位就是绿茶,这么说你懂我意思吧?” 柳风月眨眨眼。 然而老师父面不改色的扇着小药炉,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不怎么感兴趣:“按阿月的意思,故作善良好心的就是所谓的白莲花。言语之中还讽刺别人的就是绿茶?” “大概是这样。师父我跟你讲,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个白莲花跟绿茶,到时候她们为了得到你会想方设法的各种骚操作,你可不能被骗了。” “得到我?”姜悬沉自暴自弃的笑了:“我有什么好得到的,图我被废黜,图我长得难看?” 昨晚上柳风月说他长得丑,他彻底记心里去了,一直自闭到现在还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这柳风月能解释什么呢,她只能端把小板凳同样凑在小药炉前,示好般的掏出小手帕擦了擦姜悬沉额上被火熏出的一片灰。 “师父师父,你那么在意长相?” 他哪里是在意长相,他只是在意被自家崽子嫌弃罢了。姜悬沉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背对着柳风月开始生气。 这天底下,她还是第一个说他难看的。 “师父,你生气啦?” 柳风月起身转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结果姜悬沉又转了回去,只给柳风月留下一个背影。 “太子殿下?您生气怎么跟小姑娘似的,还扭来扭去,你不觉得自己很娘吗?你很牛?放下你的身段。” 姜悬沉:??? 太子殿下骂骂咧咧:“你不哄哄我也就算了,还趁机再骂几句,你还是人吗。” 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讲话,柳笑眯眯的就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师父,为了防止以后咱俩吵架,要不然……我们定一个词吧!要是吵架的时候说出这个词,就各自冷静怎么样?” 时常被暴怒状态下的崽子追得满院子乱跑的太子殿下心动了。 “说吧,什么词。” “那,冰糖葫芦,怎么样师父?以后只要说冰糖葫芦就不能再生气了。” 姜悬沉原以为自己低下的地位今后会有所改善,直到…… “所以你跟那柳姑娘到底怎么在一起的呢?” 下田路过的某热心村民好奇的发问。 姜悬沉将折扇一开,自信一笑。 “不过是她见本公子生得天人之姿,心生爱慕,苦心追了本公子五六年罢了。而本公子天性善良,自然成全了她一片痴心……” 村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笑呵呵的冲着姜悬沉身后招了招手:“柳姑娘,你也出门遛弯啊?我先走了。” 危,姜悬沉,危 他还没来得及跑,自己的衣袖就被人揪住,转过身去正是咬牙切齿的柳风月。 “姜悬沉!你搁这里扯什么淡呢?!” “阿月冷静,别生气啊阿月。” “我纠缠你五六年?还苦心追你?还成全我痴心一片?” 要不是被她逮住了,她都不知道姜悬沉这货在外面能吹这种牛皮。 心虚的太子殿下举起了手:“不许打人啊,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柳风月把衣袖往上一捋,上去就是一脚—— “糖个铲子,去他喵的冰糖葫芦!” 第80章 不是殉情就是被鲨 家庭地位极其低下的太子殿下之后被揍了个爽,垮起一张脸就出门给家里暴躁崽子买衣服去了。 怒气未消柳风月刚喝完一碗粥,打算等师父回来再打他一顿,院子外却走来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柳姑娘,柳姑娘!” 那是一个身着朴素棉布长衫的男子,五官虽然有些瘦黄死气,身上有股子读书人的呆气,一双眼睛倒是明明朗朗。 他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本书册。 “柳姑娘,刚才我家那表妹可曾来过?” 记起来了,这就是村长那个侄子,王秀才。昨晚上还是他来送的蜡烛呢。 柳风月不太喜欢跟陌生人闲聊,正打算敷衍两句然后关门睡觉的,谁曾想那王秀才一脸怜悯的站在院门口,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家少爷不在小生就不方便进院子了啊。切记,不要让你家少爷跟我那表妹单独相处,不然她又得闹幺蛾子。” 他要是这么说,柳风月可就不困了。 她索性趴在窗台上支着隔壁撑着下巴,与那王秀才遥遥相望。 “此话怎讲?” 王秀才四下环顾,见附近没有人路过,这才以手作喇叭状认认真真的开口:“我那表妹就喜欢长得俊俏的男子,前些年已经被她祸害了好几对外乡夫妻了,要是她过来,你可得盯紧了你家少爷。” “可……那不是你表妹吗?” “呸!晦气,小生高风亮节怎么就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亲戚,舅舅平时也惯着她,无法无天了。” 见王秀才一脸恼怒,柳风月反倒是莫名其妙的乐出了声:“你家那位表妹生得也不是很好看,她怎么那么自信?” 王秀才战术性的抿了抿唇,手中书册敲敲脑袋有些为难:“这……若是柳姑娘不介意,这种事小生还是凑近了偷偷跟你说吧。” 柳风月当然不介意,况且人家这细胳膊细腿的也玩不了什么花花心思。 两个人进了院里喝茶,王秀才先是垮起一张批脸郁郁寡欢,紧接着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若是她得不到的她就会想办法去下药。到时候她跟你家少爷往床上一躺,非得逼你家少爷娶了她。” “嚯,好家伙。然后呢?” “刚才我看她神神秘秘的去土郎中那里买药,估计心里已经有肮脏主意了,这几天你俩可得小心些。” 柳风月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端起了茶盏:“谢谢王大哥提醒,按你这么说她经常用这手段,怎么还没有嫁出去?” 她这话一问出口,王秀才更是脸色一片煞白,他惊恐的四下张望半天,这才结巴着开口:“那些外乡夫妻不肯,要么殉情…要么被我那舅舅给杀了,就埋在那山底下呢。” 柳风月:??? 王秀才又接着往下讲:“我舅舅怕造孽,在那山底下寻了处山洞立了几尊石佛像,尸体就埋在那里边。” 柳·片儿警·风月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好家伙,这可是命案啊,她就说那破山洞的几尊佛像怎么看上去怪渗人的。 不过警惕归警惕,现在她更在意的是,作为这个村里的一员,为什么王秀才要突然告诉她这些。 第81章 乱七八糟的关系 “你突然告诉我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柳姑娘误会了,小生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正义小卫士,嫉恶如仇罢了!” 王秀才拍着胸脯,满脸骄傲自豪,那叫一个豪情壮志。连带着柳风月都被他情绪感觉,突然燃了起来。 “好兄弟!” 柳风月表示赞许:“对了,王大哥,你这岁数看着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呢?” 这个简单的问题仿佛打击得王秀才心碎一地,他郁郁不振的自顾自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这才双手托腮一副惆怅落寞的神情。 “我好想我家娘子啊……也不知道她跟她相公和离没有。” “噗——” 柳风月猝不及防喷出一大口茶水。 他娘子,还有另一个相公?这啥跟啥啊。 听王秀才仔细一番解释,柳风月这才得知隔着二十多里地的北边还有一个村子,他原本以前去那村上念书,意外结识了磨豆腐家的女儿。 两个人情投意合花前月下两厢情愿,正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时期。 可惜那村子不把闺女外嫁,虽然那豆腐姑娘跟王秀才私定了终生,但最后她还是被家里嫁给了她那村里的一户屠户。 豆腐姑娘终日以泪洗脸,王秀才也只能隔半个月去偷偷看看她。等她熬死了那任相公,估计这对悲催小情侣才能有机会在一起。 “最可恨的是,那贾屠户喝醉之后总是不由分说就打人!”王秀才握拳砸在石桌上,咬牙切齿:“我家小娇跟了她没少挨打。” “既然你舅舅是这村长,难道他就不能去干涉一下吗?” 柳风月表示疑惑,好歹这王秀才也是有点身份的关系户啊。 聊到这里,王秀才更加萎靡不振。 “小生自小就看不惯我舅舅宠着小生那不知廉耻的表妹,表妹也记恨于小生。贾屠户跟我家小娇的婚事,正是她跟她爹从中安排,故意要恶心小生。” 听到这里柳风月也大概懂了,王秀才跟她说这些一方面是源自于他的迷之正义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他那舅舅跟表妹。 她十分同情的给这位苦命兄弟又倒了一碗茶,正寻思着要怎么把这破烂故事讲给师父听。 只听得一声东西落地的脆响,回过头去,她家师父正站在院子外黑着一张脸,买的东西掉了一地,气氛十分不妙。 “哟!师…少爷,你回来啦。” 柳风月潇潇洒洒的扬手打招呼,那从容镇定的表情更加让姜悬沉这个老师父心痛。 他才走开一会儿,这崽子就跟村里的陌生人聊上了。而且对方似乎还是她口中那个比他还要好看的村口的……王秀才! 就这,能比他好看? 是她瞎了还是脑子真烧傻了? 姜悬沉心痛,他感觉凄凉正无情的围绕着他,让他这个不能容许自家崽子被别人觊觎的老师父无法呼吸!! 尽管内心戏再怎么花里胡哨,自卑却不愿面对现实的太子殿下面上还是一副肃穆正经的模样。 甚至这一刻,他伫立风口衣袂临风的身姿还能看出几分孤高的清冷。 “阿月,过来(qaq)。” 第82章 徒弟弟戴花好看 王秀才察觉情况不对劲自个儿识相的溜了,眼下,院子里就只剩下柳风月跟自家师父两两相望,气氛凝滞。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只是我的好兄弟!” 柳风月一锤桌面,先声夺人。 姜悬沉先是抿着唇怒气冲冲的往前走了两步,末了忽的想起什么,又委屈巴巴的退回去把地上的东西拎了回来。 “这村里的人为师看着都不怎么对劲,你莫要跟他们多接触。” 柳风月乖巧点头:“确实不对劲,有人想睡你。” “什么?!”姜悬沉震惊的后退了一步,好半天才喉结滑动颤颤巍巍的开口:“王秀才?” “噗——,啥子哟!师父你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啥啊?是早上那个茶里茶气的村长女儿想睡你。” 姜悬沉面上表情更加凝滞,他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这才坐到桌前取了一个新茶杯倒茶啜饮:“不对劲,刚才那小子贼眉鼠眼的在跟你聊些什么玩意。” 不是,人家怎么就贼眉鼠眼了? 虽然不太懂姜悬沉的想法,但柳风月还是挑拣着重要的剧情给姜悬沉剧透了一下。 听完全程的姜悬沉敛着眉眼陷入沉思…… “王秀才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噗——,师父,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重点是有人想给你下药不是人家有没有老婆啊喂!!” 柳风月感到惊惧,感到质疑,感到害怕。 为什么师父那么在意那个王秀才? 姜悬沉摸摸下巴,修长的眉尾一挑,拽着柳风月就往屋子里走:“先不管这些,过来试试新衣服合不合身。” “不是,师父。那村长家的女儿……” “不值一提,三天之内必把她骨灰扬了!” 姜悬沉轻快的拍了拍自己腰侧的短剑。 —— 其实相较裙装,柳风月还是更习惯于裤装。 以前跟姜悬沉在山上相依为命的时候,她就是捡自家师父穿不下的衣服穿,寒来暑往的对男装也习惯了。 反倒是进了宫之后天天都要穿裙子,让她很不适应。 虽然柳风月不怎么爱打扮,也不喜欢擦脂抹粉,但打扮自家崽子几乎是所有监护人乐此不疲的兴趣爱好。 就比如现在,姜悬沉十分自信的伸手往柳风月头上簪了一朵粉嫩的村姑同款土味绢花,然后开始欣赏自己的杰作。 “好看!” 得亏柳风月面容清冷,压得住这“风尘气”,要是换个姑娘来戴这花,指不定像是哪个洞里被刨出来的土狗。 “师父你这审美,十年如一日的让人感到喘不上气。” 柳风月还记得自己十岁时刚被姜悬沉捡到的时候,他就喜上眉梢的攒了一箱子的各种土味头花,换着花样的给她戴。 当时的小风月是拒绝的,然而当晚她起夜时就看见姜悬沉那货举着一包砒霜正站在她水杯前若有所思…… 惜命的小风月默默躺了回去,第二天含泪妥协:“我爱戴花。” 长大后姜悬沉倒没怎么管过她如何打扮了,反正她一天到晚的上树下河比野人还皮。 没想到,他这恶趣味的审美竟然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第83章 太子殿下的暗杀名单 “别人家的小姑娘都喜欢穿绫罗绸缎戴簪花,阿月你怎么回事?你太让师父失望了!” 姜悬沉痛心疾首。 “别人家的师父都端庄稳重强大可靠,姜悬沉你怎么回事?你太让徒弟失望了!” 柳风月咬牙切齿。 两个人日常互相嫌弃埋汰,捋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 柳风月刚顺手抄起旁边的板凳,院门口忽的传来一孩童的呼喊。 “柳姐姐柳哥哥,村长说请你二人去他家吃饭——” 为什么是柳哥哥而不是姜哥哥,毕竟姜姓是国姓,民间是需要避讳的。若是解释起来又十分麻烦。 姜悬沉索性就对外称自己姓柳了。 柳风月不屑一笑:“呵,你是上门女婿吗?还跟我姓。” 难得的,姜悬沉没有恼羞成怒。 太子殿下狭长凤眼的含着笑意,伸手捏捏她的脸,语气里满满都是狡黠得意:“大临朝只讲究妻随夫姓,哎呀真是可惜,姜小月。” 一听他这阴阳怪气贱不兮兮的柳风月就想给他一铲子。 “爬开!我跟你没话聊。” “啧,现在说没话讲,以前咱师徒俩彻夜长谈的时候都是你娘显灵帮你聊的吗?” “???” 柳风月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暴躁脾气:“等会儿回来再跟你吵,走吧,先去看看人家是不是已经买好药等着下手了。” 刚才还箭弩拔张的两人眼下又和和气气的互相整理衣领,牵着手出门了。 彼此嫌弃彼此互为依靠的唯一,当然,吵架还是得吵。 —— 乡间唯一让柳风月感到舒服的是,夜晚的凉风总是比京城要干净,而且仰头就能看见浩瀚无垠的星河,不必被宫墙分割得四四方方。 田间土路上全是扛着锄头回家吃晚饭的村民,他们看着柳风月姜悬沉的目光或是羡慕或者怜悯,简单的打过招呼就擦身而过。 耳尖的柳风月还是听见了身后之人的感慨议论。 “哎……这柳公子如此俊俏,此次去必遭毒手。真是可怜了那柳姑娘……” “嘘,小点声。造孽啊,要是这柳姑娘还能活下来,赶明儿让我家大牛娶了她算了,也不至于落个无家可归。” 同样耳尖的太子殿下不悦的抿着薄唇,脸色阴翳,将身侧的崽子牵得更紧。 大牛?呵,现已加入暗杀名单。 这村子一共就这么大,村长家也不过是个稍显大一些的平房罢了,远远的,柳风月就看见里面点着亮堂的红蜡烛,活像是要办喜事一般。 不仅是王小翠,长须鬓白模样和蔼的王村长正笑呵呵的站门口等着呢。 “柳公子来了,您家这小丫鬟病可好些了?来来来,以后咱们邻里邻舍的好照顾进来喝几杯。” 柳风月表情复杂,怎么就邻里邻舍了?要不是怕山上那货刺客杀个回马枪,她早跟自家师父离开这破地方了。 姜悬沉还是保持着自己在外人面前一贯的高冷,生人勿近的气场压得那老村长甚至不敢招呼,只能从柳风月下手。 “柳…姑娘,来来来,进来坐,别客气。” 第84章 恐怖的外乡人 那王小翠一看见姜悬沉,就差把心花怒放写在脸上了,不知道抹了几斤粉的脸上挂着笑,活像是女鬼一般让人瘆得慌。 “柳公子。我家的酒可是难寻的陈酿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姜悬沉目不斜视,袖下的指节勾了勾柳风月的手掌心,柳风月心领神会的蹙起眉故作为难:“这可难办,我家少爷可喝不了酒。” 老村长笑意一僵:“年轻人喝点酒没关系的,不碍事不碍事。” 柳风月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不,你们不懂,我家少爷平时看上去秀秀气气,一旦喝酒就会放火烧房子,谁也拦不住。这么多年来已经烧了五六套了。” 老村长:? 老村长:“那喝茶,喝茶总行吧。刚好我这里有些上好的茶叶……” “怕是也不行,我家少爷茶叶过敏,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他过敏难受起来会想杀人,这么多年来,已经杀了五六……” “行行行!!别,别!咱们还是光吃饭吧。” 柳风月那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惊恐的老村长给打断。 只见那老村长朝着王小翠递了一个眼神,王小翠直接扭头就往屋子里走。估计是往菜里下药去了。 一边往里走,柳风月还一边叹着气:“实不相瞒村长,其实除了我与少爷私奔掉下悬崖这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导致我们暂时不得不住在这。” 老村长心跳一停,故作镇定的面上继续傻乐呵着:“没事柳姑娘,人总有些难处,能体谅的,能体谅。” 柳风月天真的眨巴着眼睛,惊喜的扬起眉眼:“那看来,我与少爷今后能在村子里继续吃小孩了,虽然您这村子里没什么细皮嫩肉的小孩,但是……” “啊?!” 老村长直接一个踉跄,人往门板上一倒,彻底呆滞了。 只见他定眼一看,那“外表斯文”的柳公子腰上足足配了三把匕首,把把寒芒毕露,连带着对方修长眼睫下黑漆漆的瞳孔都显得阴恻恻了起来。 “柳姑娘莫不是拿老夫寻开心,怎么可能……” “难道这个老村长不能体谅吗?” 柳风月有些失望的垂下头,黯然神伤:“按我家少爷的食量,一顿起码也得尝三个漂亮小孩的,但看在这村子人烟稀少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老村长震惊的瞪大浑浊的双眼,目光不自觉的移到旁边的姜悬沉脸上,就看见姜悬沉诡异一笑,薄唇下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尖牙…… 眼见着这老村长背靠在门板上就快吓得喘不上气,他家那个蠢闺女终于甩着手帕一脸媚笑的迎了出来。 “爹,柳公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站着,进来吃饭呀。” “等等,小翠啊,你听爹一句劝……” “哎呀爹,您这是做什么~客人都还等着呢,快进来呀菜都要凉了。” 王小翠强行把她爹往里面一扶,婀娜多姿的扭着自己的身段,丝毫不顾及她爹逐渐失神呆滞的目光,宛若一条即将僵硬的咸鱼…… 走在后面的柳风月抬头,与姜悬沉互相眨了眨眼,两个人并肩而行大大方方的就朝里走。 第85章 你们平时不吃这个吗 皇宫里的鸿门宴师徒二人都不当回事,更何况就是一破落小村庄黑吃黑的那点子事。 他俩也就是闲得无聊陪对方玩玩,毕竟这村里人虽然“民风淳朴”,但论起武力值来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姜悬沉心狠手辣愉快的把全村人吊起来打一遍罢了。 迎着屋子里的烛光一路往里走,稍显老旧的圆木桌上正坐着一个满脸横肉膀大腰粗的男人。 对方一身粗布麻衣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大半个壮实的肩,绿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面露凶光,邋遢又粗俗。 老村长心里畏缩,生怕这对诡异的狠人当真打算在村里吃小孩,但此刻骑虎难下他又找不到机会跟王小翠单独说话。 他那见色起意的女儿此刻正端着酒杯笑得一脸谄媚,脸上的褶子都簌簌的往桌上落灰:“爹,你快坐呀。正好今日贾大哥也在,咱们喝酒吃菜好好聚聚。” 贾?看对方这身形,难不成就是王秀才口中那个横刀夺爱还有家暴倾向的贾屠户。 柳风月怎么莫名其妙感觉自己现在像是在做什么支线任务一样…… “小翠……” 老村长无助的伸出手,又被王小翠大力的强行按在了椅子上,他只好扭头望向从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柳风月与姜悬沉。 这一看,表面斯文秀气的两人正眯着眼笑得诡谲,默契的挽起衣袖开始拧起了指关节。 老村长吓得一个激灵,颤颤巍巍端起酒壶就递到了旁边的贾屠户面前:“后生,喝酒喝酒。好不容易路过俺们村,今晚也得在这里休息。” 看见贾屠户,老村长心里暂时也安心了些。那对夫妻再怎么邪门也不可能打得过贾屠户吧? 如此自我安慰着,他家女儿王小翠却还在坚持不懈的劝人吃菜,就差把贪婪色心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柳公子,这些菜可都是小女子亲自下厨,你可不要辜负小女子的一番好意~” 王小翠娇滴滴的扭着手帕,极尽矫揉造作的摆动着身姿。 柳风月轻叹一口气。唉,果然鸡都是鸡,穿得再怎么好看也只是鸡。 她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姜悬沉,姜悬沉冷着脸从袖子里掏了个油纸包出来,摊开一看,里面居然全是一包一包散装的的蒙汗药,土郎中卖的同款。 柳风月淡定的解开一包往菜里潇潇洒洒一扬—— “不好意思,我家少爷从小就有怪癖,吃不了正常菜。他吃饭继续得往里面放点东西,你们这村里好像没有砒霜卖,就只能委屈少爷拿这个凑合凑合了。” 说罢,柳风月直接又开了一包蒙汗药仰头直接往嘴里倒着干嚼,末了还有些疑惑的歪头看着桌上傻眼的众人。 “你们平时不吃这个的吗?” 王小翠:…… 王小翠:“柳姑娘不要开玩笑了,这定是什么糕点上的糖粉吧。” 柳风月笑眯眯把剩下的几包往桌前一推:“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王小翠怎么料也料不到会有这种离奇发展,但天底下哪有正常人会不对蒙汗药起作用。 她心一狠眼一闭,学着柳风月的往口中一倒,抬起的手都还没放下人就已经双眼翻白,直接当场撅过去了。 第86章 意料之外的发展 贾屠户顿时站起身猛拍桌子,不大的眼睛里盛满怒火,他还没机会吼出声柳风月就上前虚虚扶住王小翠。 “王小姐看来是累了,要不然我扶她回房间先休息吧。” 这药是王小翠自己蠢喝下去的,老村长跟贾屠户也没话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风月揽着王小翠就往屋外走。 察觉有些不对劲的贾屠户起身就要跟上去,没走几步就被面无表情的姜悬沉伸袖拦下。 “且慢。” “让开!” 贾屠户冷哼一声,伸手就想把姜悬沉往旁边推,只不过他不但没推动姜悬沉反而自己往后摔了一个趔趄。 姜悬沉不缓不急的撑开手中折扇,徐徐扇动清风,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一派从容。 “不是想喝酒吗?来,接着喝。” —— “柳姑娘,柳姑娘!” 柳风月刚拖着昏迷的王小翠出到院子,就看见王秀才颤着腿眼巴巴趴在站在围墙上压低了声音使劲呼喊着。 “你没事吧?我刚才看见那姓贾的狗东西也进来了,你家少爷怎么样了。” “好兄弟,附近哪有垃圾回收厂啊?这东西我不知道该往哪扔啊。” 王秀才定眼一看,柳风月竟然跟拖尸体一样拽着王小翠一条胳膊直接拖着她在地面滑行。 “柳姑娘,你这……”王秀才语无伦次:“你…她……这……” 王秀才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玩意出来,柳风月摸摸下巴,回头一看不远处的大堂,隔着纸窗户都能看见里面打得正激烈。 非常自信自家师父不至于菜到1v2都打不过的柳风月一拍脑门,算了,将计就计吧。 鸡鸣声总是卡着点响起,催促着朴实淳朴的乡下人家早早起床下地干活。 头疼欲裂的王小翠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竟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厢房的床上。 而她旁边还有一床被子,里面赫然睡了一个人。 王小翠脑子一嗡,扬起嘴角直接狂喜。难不成爹跟贾大哥把事情办成了?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心底得逞的喜悦,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逆着光站在门口的正是衣冠楚楚的姜悬沉。 王小翠脸上笑容僵住,顿时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贾大哥去了哪里,睡在她旁边的该不会是…… “你爹跟那位兄台非要一起睡,我怎么也拦不住,劳烦王小姐去叫他二人起床吧。” 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姜悬沉倚着门框而立,神情叵测。 等等,既然柳公子说贾大哥跟她爹在一块,那她身边现在睡的这个是…… 王小翠震惊的往床外缩了缩,恰好另一床被子里睡着的人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身,竟然是和衣而眠的柳风月。 “王小姐…你……你竟然对我有这种心思。” 柳风月瞪大眼睛,抱着被子的模样三分羞怯七分猥琐:“昨晚你昏迷醒来,哭着喊着说喜欢我爱慕于我,虽然你我二人都是女子,且我的心里只有我家少爷……” 说到这里,柳风月沉沉叹了一口气,满脸深情:“但我不忍心辜负王小姐一番痴情的,如果你不介意……” 第87章 传说中的父爱一击 看见柳风月起来,门口的姜悬沉高冷的假象一崩。 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冷峻的面无表情,语气却却变得凄凉了起来,宛若一个抓奸在床的深闺怨夫。 “阿月,你竟然跟她……” “不,你听我解释,少爷!我跟她,没有对你的感情那么深!” “我不听,阿月,你竟然是这种人。” “少爷,快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姜悬沉袖子一甩,用平静掩饰心碎,转身就往屋外走。那叫一个背影寂寥孤僻。 而柳风月麻溜的把地上的鞋一穿,自然是要追出去的。 不过她刚穿好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歪着头回眸:“虽然你对我痴情一片……但是你也看见了,我家少爷十分心碎,我只能先去安慰他了。” 说罢,柳风月自信的摆了摆手,决绝的扬起了苦笑:“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的,小翠,莣了薆。” 眼见着柳风月追着姜悬沉的背影而去,坐在床上全程说不出话的王小翠彻底傻眼。 睡的确是睡到了人,而且对方也明确表示可以负责,但这跟王小翠原本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啊!! —— “师父!” 一直追到无人角落,柳风月这才扯着嗓子大声唤着前面的人。 姜悬沉脚步一停,身后的柳风月就直接踮起脚尖扑在了他背上。 “怎么样师父,贾屠户那边什么情况?” 柳风月搂着姜悬沉的脖子侧过脸问,刚睡醒她发顶上还翘着几根凌乱的发,衬着她那张五官冷淡的脸,怎么看怎么反差萌。 姜悬沉被她扑得往前一踉跄,伸手接着她,又将她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这才弯腰伸指企图把她发上翘起来的呆毛压回去。 “直接全部都用父爱一击打晕了,然后丢村口去了。” “父爱一击?啥父爱一击。” “就是随便在地上捡块板砖直接往脑门上一人拍一下。” 能物理击晕的,为什么要用下药这种存在失败风险的手段的? 姜悬沉不懂,反正他打人从来不失手。 风轻云淡的解释着自己的心狠手辣,姜悬沉十分装逼的把折扇一撑开,装模作样的开始摇:“现在你玩高兴了?接下来怎么收场。” 那王小翠被柳风月闹了这么一出,人之间看傻了,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找他俩了。 要不然柳风月把消息往外面一放,村长家的女儿觊觎人家小丫鬟美貌,竟然下药就为了跟她睡一觉。 这传出去谁丑谁尴尬。 柳风月眼珠子一转,心情愉悦的弯起眸子:“要不然,咱们去村口看看?”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走,还没走到村口就看见王秀才憋得脸都紫了踉踉跄跄的正在大街上乱跑。 一看见柳风月,王秀才深吸一口气,声音比掐着脖子的尖叫鸡还要细:“柳姑娘,我舅舅……跟那个姓贾的…他俩……他俩……!” “他俩睡了,我知道。” 眼见着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柳风皱起眉深吸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其实昨晚我与少爷受邀前去,就是为了参加村长与那贾兄的……大喜事。” 第88章 奇怪的cp增加了 说起阴招来,姜悬沉这个阴险狡诈的老油条可比柳风月残忍多了。 柳风月最多也就想到个把贾屠户跟王小翠丢一起,直接让他俩破防。然而……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秀才瞪大迷茫的双眼,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为什么舅舅他……他……” “孩子,人生是这样的,学会祝福吧。” 柳风月长叹一口气,目光远眺前方,只见魁梧剽悍的贾屠户红着一张脸正咬牙切齿的与人争论着什么。 而他面前,正是老脸一红还不忘维护自己威严的老村长。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互相吐着污言秽语,可偏偏手上系了一根红线怎么也解不开,那红线还是牵在无名指上,暧昧气氛一触即燃。 “剪刀,谁他妈拿剪刀来。” 贾屠户暴躁的高声呼喊着。原本他是打算直接扯断的,但也不知道这丝线是什么材质十分坚韧,他就差把自己手指拽下来了。 他生气,老村长更生气,一觉醒来这老脸还能往哪挂。 “你这个卑鄙的后生!老夫怎么会跟你这种人结识,你不要脸!变态!” 贾屠户面露凶光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呵呵,老壁灯,明明是你色胆包天设计下药想觊觎我,现在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费尽心思把我弄到村口,不就是想逼我负责吗?你真恶心。” 老村长无处解释又害怕被打,目光无助的往旁边一瞥,就看见旁边看戏的师徒俩正依偎在一起神情复杂。 “柳姑娘,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点名柳风月无辜的眨眨眼,黯然神伤的抬袖把脸一遮,活像是被欺负之后敢怒不敢言的唯唯诺诺模样。 老村长:??? 他这再一看姜悬沉,姜悬沉却一脸不忍。他先是看看贾屠户,眼神闪躲的眨了几下,再望向老村长,目光又是一片怜悯。 无论怎么看,嫌疑最大的柳小姐与柳公子也是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的模样。 难不成是这姓贾的早就看上老夫,所以昨夜武力威胁逼这柳公子离开,然后暗算于我? 老村长震惊的瞪大了自己浑浊的双眼。 昨晚上姜悬沉那两砖头敲得是又快又狠,无论老村长还是贾屠户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关键是姜悬沉还注意着没让他俩头上落疤。 仅有的一片重击之后的淤青,睡了一晚上也散去了。 这还真没人能说清楚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猎奇的事情。 村民们才不细究这些,他们只知道大清早的就看见隔壁村贾屠户跟村长搂搂抱抱又骂骂咧咧,两个人脸上都是一派通红。 有些惊恐、有些疑惑、有些害怕。 但最后,朴实的村民们还是选择了用平常的目光去看待这件事,虽然不太能接受,但还是愿意祝福。 正如王秀才现在浑身发冷,颤抖着手指着贾屠户却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死变态,娶了我的小娇竟然背地里还看上别的村的老头?! 柳风月还没看够热闹,就被姜悬沉强行拉着胳膊拽进了一旁的土墙后。 “师父?” 姜悬沉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安静,垂眸定定望着她:“阿月,你难道没发现,刚才的村民里面混进去了奇怪的人吗。” 第89章 要不然你去送 柳风月向来心大,还真没发现这不大的村子怎么突然多了好些人。而那些村民忙着看热闹也没有在意。 透过土墙上的小缝,柳风月往外一看。虽然那些面生的人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衣,但肤色显然比常年下地干活的农夫要白上好几个度。 “好家伙,人家怎么来得这么快啊。是不是你这个内鬼通风报信去了?” 如果是宫里的人,直接大张旗鼓的带兵往山下一巡就完事了,对方这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目的显然应该是灭口。 姜悬沉面色倒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地方不能待了,如果情况好的话,恐怕今晚就会有人动手。” “啊?!这还叫情况好,那如果情况坏呢。” “情况坏的话…那他们发现我俩不见了之后,估计现在就会动手。” 姜悬沉陷入沉思…… 他话音刚落,那几个混进来的外乡人就鬼鬼祟祟的将手伸进衣兜里摸索着什么,不怀好意的便朝着土墙这边围了过来。 柳风月心里一紧,当即就攥住了姜悬沉的手腕:“卧槽,那那那,咱们现在……”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姜悬沉反手牵着直接朝着土墙附近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躲去。 “村口必然已经有人把守,按原路返回山崖下恐怕也有人守株待兔。”姜悬沉神色凝重的摸摸下巴,试探性的打商量。 “要不然你直接去送人头,然后掩护为师一个人逃走,等明年的今天,师父给你多烧点?……” 柳风月:??? 柳风月:“为什么不是你去送,毕竟人家想要的是你的命。” 袖子还没捋起来的柳风月被强行打断吟唱,她家师父轻车熟路的就弯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若说之前两人逃命速度不紧不慢,眼下被姜悬沉抱在怀里的轻功速度吹得她差点离开美丽人世。 柳风月被呼啸的风迷得睁不开眼,只能被迫往他怀里缩。等察觉姜悬沉脚步慢下来时,眼前的景致已经是一片连绵的山峦。 回首望,之前的村落已经在山峦之下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好兄弟,这是去哪儿啊。” “你之前不是说附近方圆五十里内还有一个村镇吗?现在赶路或许还能吃得上午饭。” 姜悬沉将她往地上一放,随手薅平她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额发:“难不成你还想留这村里跟人睡觉?” “那村长连同贾屠户之前杀了那么多人,尸体还在那山洞里,就这么走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好歹也是干过十几年民警的人,对这种逍遥法外的行为柳风月还是有些膈应。 姜悬沉没想到柳风月关心的是这个,他神色一怔:“等咱们甩开刺客之后,再回去把他们一锅全端了。” “师父,想杀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一定得回宫。难道咱俩就不能回之前的快乐老家继续当个混子吗。” 她说的快乐老家,指的当然是跟姜悬沉住了五六年的荒山。 姜悬沉迟疑着没有接话,他直直的盯着柳风月看了许久,这才一字一顿的回应。 “已经回不去了,阿月。” 第90章 万一哪天你巴不得我死 姜悬沉很少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至少在柳风月印象里是这样的。 柳风月心里一惊,她怎么感觉自家师父精神状态有点儿不对劲呢…… “那师父…如果不能回去的话,以后无论去哪我都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矫情幼稚,就像是柔弱的菟丝草小心翼翼的朝着自己唯一可以依附缠绕的大树索要一个承诺一般。 当然,柳风月并不是突然想走温情路线,她就是离奇的从姜悬沉刚才的语气里读出几分诡异的抑郁倾向的情绪。 一般按小说套路,这时候她得示弱先撒个娇,不然指不定后续发展会发生什么裂开的剧情。 果然,姜悬沉神色一松。 携夹着飞花落叶,山风吹得这墨袍青年衣袂猎猎作响,连带他被拂乱的漆发遮住的眉眼都隽着凛冽的光。 姜悬沉往前一步,薄唇抿起温润笑,那双平日锐利的眉梢眼角微微下垂,似是怜爱又似无奈。 “当然,如果在此之前阿月不会逃走的话。” 逃走?为什么他要用这么奇怪的词汇。听上去更不对劲了。 柳风月震惊。 那一刻,姜悬沉语气里微不可查的寒意,倏然间让柳风月莫名其妙联想到了那个银面的刺客。 如出一辙的沉重,如出一辙的刺骨的冷。 柳风月怔住。 她警觉的脑子还没想明白那灵光一闪出现的蛛丝马迹,姜悬沉便伸手牵着她继续往山峦之下走去。 思绪被打断,柳风月只能被动的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望着他修长清瘦的背影。 “师父!” “嗯?” “好像一般话本小说里最不起眼的角色往往就是最终大反派、心理最阴暗的坏人。” “然后呢。”姜悬沉眼眸一黯,被长睫掩敛下的眸底凝起一线寒芒。 “我明白了,反派竟是……我自己!” “就这?” 姜悬沉先是怔然,紧接着便噙起笑,他只当她又突然抽什么疯。 柳风月当然不是一时兴起来这么一出,她就是突然间想试探试探姜悬沉的反应。 “反派虽然是负面角色,好歹也是能活到最后的人好吧?!只要你跟着我,就永远不会死。” 姜悬沉垂眸望她,“那万一有哪天你巴不得我死呢?” 没等柳风月回答,他却火急火燎的攥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跑。 “好家伙,光顾着聊天,刺客追上来了。” —— 不知跋涉了多久跑了几里地,总算是到了另一座村镇上,远远就能看见土路上高立的石碑牌坊。 柳风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大口的深呼吸,好半天才感觉自己三魂六魄全部归位。 “师,师父,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回京都啊。” 她发现了新的盲点。 若说之前留在外面是因为怕刺客追杀,或者是她还在生病。可她现在烧退了刺客也甩开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摸回皇宫呢。 难不成姜悬沉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非得留在外边? 姜悬沉不答话,拎着她的后衣领就索性把崽子往旁边的客栈里提。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好奇太多,行走江湖容易被灭口,懂吗?” 第91章 您搁这儿换家呢 不管怎么说,两人在客栈订了两间上房暂时安顿了下来。 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吃饱喝足的柳风月闲不下来,打算去敲门去隔壁骚扰骚扰自家师父。 这一敲,本来就没关紧的门突然间就打开了一条缝。 柳风月好奇的往里探头,恰好看见屏风走刚出浴的姜悬沉正着了条白中裤,抬着胳膊站在桌前擦试着长发。 青年漆发披散,搭在肩后还滴着水。长发之下的侧脸轮廓深邃,在水雾溟蒙里更加仙气缭绕。 细白如寒玉的肩,锁骨清晰,清瘦而不失力量感,腰上隐隐能看见精瘦的肌肉。 遗憾的是屋子里水雾朦胧的,柳风月也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来。 但平日里师父总是衣冠端正、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难得看见他这披散着发慵懒休闲的模样。 更何况,还是没穿上衣。 警觉的老师父震怒。 他回头,就看见傻愣在门口扒着房门一脸呆滞的柳风月,搂了件外袍披上这才抿着唇开口:“小姑娘家家的,看哪呢?” 只要我不怕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柳风月气定神闲的把门合拢,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来。 “呵,你能有什么好看的,瘦得跟什么似的,我看哪?我看看咱还有多少钱,够不够给你发起水滴筹。” 老师父又震怒。 “行啊柳阿月,偷看别人洗澡还这么狂,要不然为师把你丢出去跟那群刺客比划比划?” 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还是求生欲还是让柳风月瞬间一本正经的板起了脸:“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你徒弟,我是来自上古时期的某邪恶灵魂,她只是被我控制了躯体,所以才会走进来。” 姜悬沉抱臂嗤笑:“上古邪灵?行,那你能做点什么。” “咳…只要你把灵魂交给我,我就能为你实现任何愿望。” “那好,我的愿望是把你的灵魂给我。” 柳风月:…… 柳风月:“您搁这儿换家呢?” 百无聊赖也不想回自己房间,柳风月索性就赖在姜悬沉到处乱翻东西。 姜悬沉惯着她也懒得管,洗得香香的太子殿下往镜子前一坐,揽镜自顾,沉思许久,顿时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像柳风月说的那样丑。 “师父真的难看?” 身后的柳风月冷笑,默默的翻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本书:“让我找找你在山海经第几页……” ——于是之后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闹到后半夜,总算有了点困意的柳风月自个儿摸回房间,屋子里一片漆黑也没有点灯,但她刚推开门就停住了脚步。 屋子里有人。 虽然她不能夜视,也没有牛逼到能用内力探查周围,但她的第六感就是告诉她房间里除了她,还有其他人,而且不止一个。 难不成是之前那个银面杀手带了他的同行来报仇来了?柳风月镇定的继续往里走,旁若无人的摸到梳妆台前点燃蜡烛。 在光亮燃起的那一刻,赫然看见圆桌上跟酒楼等开饭似的,整整齐齐围坐了一圈黑衣人,足足八九个。 此刻,他们把刀放在桌上,死死的望着她。 柳风月:“……打扰了。” 还没来得及往外退,就有人拎着刀直接砍了上来。柳风月一句救命还没喊出口,就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 第92章 血债 柳风月骂骂咧咧的从衣袖里摸出匕首朝着背后的一捅,趁着前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扑到梳妆台旁边火速把蜡烛一吹。 顿时,房间里又变成了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谁。 柳风月倒是想呼救,但她一旦发出声音势必会暴露方位。而她不确定到底是姜悬沉来得快,还是这群黑衣人的刀砍得快。 喘息,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在这屋子里四散在各个方位,无处不在。 柳风月小心翼翼的摸着梳妆台往后退,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细响,瞬间,带着寒芒的刀直直的就从正前方砍了过来。 她侧身躲过,绕过檀木床退到窗口,打算趁对方不注意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虽然这里是三楼,而且古代建筑楼层间隔较高,跳下去多半能摔个半身不遂…… 但存活概率远远大于待这房间里跟八九个暴躁老哥互砍啊!! 身前的人紧追不舍,刀光剑影分外冰凉,千钧一发之际她猛的推开窗—— 清风乍起,皓月当空。 窗外,竟然早早的就等着一个人。 晚风萧索的吹,吹拂着窗外的人飘逸的发。 熟悉的银面具,熟悉的剑,熟悉的眼神。 “……哟,真巧。” 柳风月推窗的手愣住,尴尬一笑。 她感觉自己现在能直接收拾收拾,准备去世了。 待在屋子里会被乱刀捅死,出去会被那个变态银面杀手捅死。 死到临头的柳风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把拽住那银面人的衣襟,直接把他从屋外揪了进来。 要死一起死,能祸害一个是一个。 柳风月还打算等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偷偷逃走。但也不知那银面人到底使的是什么武功,十分炫酷,一剑下去就把那群刺客干了个细碎。 片刻之后,那银面人还滴着血的剑锋就抵在了她脖颈之上。 “遗言。” 对方就这俩简洁的两个字。 顿时,柳风月不禁为这兄弟的前途表示担忧。 他都刺杀失败两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呢?干杀手这行最忌讳话多,所以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兄弟总爱逮住她之后跟她尬聊。 “我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得杀我?” “还债。” “我没有欠过别人钱,好兄弟。而且我师父很有钱,你要是穷得厉害,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 “血债。” 晦涩不清的喉咙吐出这两个字,凛凛的风衬着对方面具下清寒的一双冷眸,恨意入骨。 柳风月在那一瞬间竭力回忆了自己这辈子干过的所有事,她确保,自己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至少这辈子没有。 “我没有杀过人。更不可能欠下什么血债。” “不记得的便不算么?所以,临死前,你还想说些什么。” 银面人长剑逼近,那剑上残留的血都已经沾上她的脖子,被割开一线的伤口隐隐作痛,被死亡与窒息胁迫的沉重感压上柳风月心头。 倏然间,她却歪着头展眉一笑。 少女唇红齿白,冷白的脸上沾了些方才溅上的温热的血,细长分明的桃花眼在窗外月华照耀之下透着凉薄的美感。 “兄弟,我现在有个想法。” “说。” “只要我把你也杀了,是不是就无债一身轻了?” 第93章 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 血,温热的血,鲜红的血。 点在眉间、沾在发上,像是朱砂,像是胭脂。 柳风月抽出自己先前收回袖中的匕首,镇定的趁着夜色快准狠直接刺向对方的腰。 那银面杀手眸子一眯,侧身躲开,剑锋下的伤口愈深。柳风月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一般,她丝毫不在乎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她清楚,怎样的才算致命伤。在对方对她造成任何致命伤之前,她都不在乎一点小小的损失。 但,体格与内力的差距是悬殊的。 那银面杀手缠着绷带的指节扼住她手腕将她往墙上抵,柳风月眉尾轻挑,手中匕首在掌心转了个流利的花,下一秒,便直接脱手钉在了床梁高大的架子之上。 床架上原本悬着的层层床幔应声而落,巨大的红绡缎带如同一面网,瞬间将那银面杀手牢牢的缠绕包裹其中。 趁对方视线被遮挡,她脚尖点地借着窗棂直接跃上大桌踩着那批刺客的尸体跳上房梁取回匕首,紧接着便刀锋对准其下的银面杀手刺了下去。 沉闷的响声,是匕首刺进柔软布料,却并没有她意料之中的血肉质感。 柳风月警觉的后退两步,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门外的脚步声。 刹那,锋利的剑锋几乎是擦着她的脸而过,她侧过脸,眸子里映出那把长剑之上流转的寒芒。 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剑,银色,上面雕着栩栩如生的寒鸦羽翼,很衬他,看上去也很装逼。 但,跟了这么个磨磨唧唧的主人实在是太委屈了。 对方现在的目的并不是她的命,而是不被屋外之人发现。只见那银面刺客单手扶稳脸上的面具,回眸深深看了柳风月一眼。 骤然间,窗户被打开,狂风猎猎灌进屋内。 十丈软红铺天盖地,随着他的身影飘逸游离于屋瓦之上,最终隐于极远处的夜色里。 啧,第三次刺杀失败。 柳风月凝望着对方早就看不见的背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痛意一直没消的脖颈,这一摸,满手都是刺目的鲜红。 房门终于被推开。 进来之人掌心托着一盏烛灯,等他看清这一屋子人间地狱般的尸体,长靴便在门口停止。 “阿月……?” “师父。” 静伫窗前的少女回眸,棠色的唇瓣抿起弧度,笑得如平时那般天真。 那些脸上手上沾着的腥红,似乎并不影响她目光的清澈。 “师父,要不然咱们去找些吃的吧,我现在好像又有些饿了。” 她像平时那样撒娇,提着被染成暗红的裙摆跨过尸堆,绣鞋淌着血水缓缓走到门前。 仰起脸时,桃花眼依旧潋滟温光。 端着烛台的指节轻颤,姜悬沉垂眸,被烛光映染一线火光的墨瞳浓郁似潭。 不等柳风月再说出下一句话,他便僵硬着半跪着蹲下身,伸手将她紧紧的揽入了怀里。 那是一个极其具有庇护意味的姿势。 至少这一刻,柳风月感觉自己被覆盖在对方衣袖之下,即温暖又安心。 “阿月,今后不会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他声音细微,语气轻得像是怕吓到她,甚至覆盖在她脊背上的手掌力度都那么轻柔,仿佛自己抱着的是具易碎的瓷器。 第94章 我好像被人抹脖子了 不止歇的风仍随着窗上挂着的半截帷幔,在半空被吹拂得肆意缭乱。 姜悬沉先是仔细查看了屋子里的刺客,确定已经没有活口,这才半抱着柳风月将她带出房间,死死的合拢了那扇门。 黑暗里,柳风月一只手捂着脖子,鲜红的血不断从指缝中浸染出来,滴落得她衣襟上尽是血渍。 她眉头也没皱,丝毫感觉不到那种劫后余生的紧张或者后怕,甚至连心跳也不曾加快过。 “师父,明天若是有人路过,或者是店小二发现了屋子里的尸体怎么办?这我不得直接蹲大牢。” 等被姜悬沉牵着回了他的房间,心里还挂念了那一屋子“好兄弟”该怎么处理的柳风月仰起脸,茫然的望着自家师父。 烛光在风里明灭,映得墨衣青年半张阴翳叵测的脸都藏在阴影之下,晦暗不明,仿佛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空气静止,寂寥得可怕。 “师父,你傻了?” 她这一声呼喊,仿佛把姜悬沉从某种梦魇里惊醒。 他回过神来,凤目半阖,起身便去屏风后端了一盆干净的温水。 柔软的毛巾沾着温热的水,姜悬沉执着她的手托在自己掌心,细细的低眉沉目替她擦拭着被血渍糊得一片暗红的手。 “有哪儿受伤,可有何处疼?” 姜悬沉薄唇紧抿,神色肃穆得有些异常。 其实柳风月不太想让老师父担心的,但这伤口无论怎么看也是瞒不住的样子。 她缩回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手,这才柔弱的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也没哪里受伤,就是好像被人抹脖子了。” 好像…被人……抹脖子了……?! 要不是姜悬沉心理承受能力被宫里的人磨炼得差不多,他感觉自己现在能被她这句话吓死。 小心翼翼的在她椅子前半蹲下身,借着烛光微弱的亮,姜悬沉只看了一眼那道不算浅的口子。 瞬间,瞳孔骤缩,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指节骤然握紧,又无力的伸展开,捏着手里那团柔软的毛巾,铺天盖地的刺得人心脏钝痛的错觉感几乎让他说不出话。 “阿月……”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眸底的黯色氤氲沉沉,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得先去把伤口包扎好,你刚才说你饿了?” 但姜悬沉一想,伤在脖子喉咙上,吃东西吞咽时肯定会产生痛感。 无论如何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能让自家崽子好过一些的办法,心底沉重的细细麻麻的痛意让他眉心紧锁。 空荡荡的不安,像是伤在自己身上还要来得更让人窒息。 有风吹得烛台闪烁,柳风月试探性的伸手搭在他掌心之上,慢慢收拢,握住了他冰凉的指节。 “师父你清醒一点啊!外面的刺客说不定更多,而且我现在这身衣服出去会吓到无辜路人吧,万一别人把我抓去见官怎么办?” 她这一身裙子都不能要了,问题是逃命得匆忙也没拿其他换洗衣服。 因为失血过多逐渐有些头晕目眩的柳风月倚着墙,乖巧得像是狐崽子。 姜悬沉起身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发,就着盆里的水将她脸上污渍擦干净,这才将她抱到被子铺开的床上。 “师父下楼去给你找药找吃的,你先……” 第95章 逐渐开始不对劲 这句话还没说完,姜悬沉就止住声。 若是他出去,万一再有刺客进来怎么办?现在他既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房间里,但也不能就这样任她躺着任她伤口恶化。 若是口子发炎引起高烧,恐怕是宫里的御医也难以回天了。 柳风月当然知道姜悬沉在顾忌什么,她自己把被窝一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怎么可能会有弱智刺客一晚上刺杀两次,放心吧好兄弟,速去速回!” 明明脸色白得吓人,但她还是大大咧咧扬着笑。见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姜悬沉也只能头疼的揉揉眉心。 等姜悬沉又拿干净毛巾把她脖颈处仔仔细细捂了一边,这才端着水盆离开房间。 桌上的油灯被门合拢带起的风拂得一阵阵跳动,柳风月静静缩在被子里目光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惊疑、犹豫、不解。 她眸底闪过千万种复杂情绪,最后都定格成了一片沉寂的波澜无惊。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从最开始在她自己房间里看见姜悬沉开始,柳风月就隐隐感觉什么地方不合常理。 刚才抱着她时,他身上衣料是湿冷的。 如果姜悬沉只是单纯的在隔壁听见动静才赶过来,衣服上并不可能会沾上午夜植物上的露水,除非他临时出过门。 从她回到自己房间后,恐怕姜悬沉也并没有留在房间里。他去了哪儿?为什么要躲着她出门?在这段时间里又做了什么? 还有,那群刺客既然知道姜悬沉在隔壁房间,为什么会选择埋伏在她的屋子里,而不是直接去刺杀太子。 最让柳风月奇怪的是,如果那个银面人的目的是想要她的命,大可放任那群黑衣人杀了她,为什么他会选择动手先解决那些埋伏的刺客。 无数谜团她暂时想不清楚也不敢想,柳风月深吸一口气望着头顶雕花的床帘—— 这迷之剧情发展怎么像他娘的言情小说既视感?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洗个澡吧。 她这浑身脏兮兮全是血腥味的,睡下去自己都嫌弃作呕。 虽然姜悬沉这屋子里有干净水,但问题来了,柳风月也没换洗衣服,身边唯一一件干净衣服还是姜悬沉的长袍。 换下脏兮兮的衣裙,洗干净头发的柳风月将那对她来说过长的对襟长袍披在中衣中裤外面,勉强用腰带束紧保证它不会下滑。 等姜悬沉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柳风月穿着他的外袍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凑在烛光前晃悠着腿的模样。 她本就生得娇小,捂在他衣服里更显得精致,那绣着瑞云图纹的锦缎将她堆砌其中,衬得她细长的眉眼更加清冷。 就连披散肩后滴着水的墨发,也仿佛缭绕着雾气。 “你可真行啊,人都差点没了还不长点心,一天到晚的净知道看杂书。” 柳风月没什么反应,作为老师父的太子殿下倒是被她吓得一惊一乍的,深怕她又磕着碰着得了什么病。 柳风月合起膝上的书,悠哉悠哉的晃着不着鞋袜的腿,白中裤下的足踝白得似细雪,在烛光里透着莹润。 此刻,她眼睛亮晶晶。 “点心?什么点心?!” 第96章 在在意的人面前才会娇气 饿了大半晚上的柳风月,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点心。 那被包裹在油纸里,还冒着热气的白糖糕绵软细腻,捻起来时还会往下掉薄荷粉。 柳风月捧着油纸袋快快乐乐的嚼嚼,不时翻翻手里的杂书,而老师父正比划着手里的伤药与绷带,寻思着怎样给她包扎上才不会弄疼她。 “师父你快点啊,磨磨唧唧的,是我被人抹脖子了又不是你,你怎么这么娘们?” “???你还是人吗,我这还不是怕你一会儿疼得鬼哭狼嚎,咱俩直接被抓去铁窗泪。” 在姜悬沉的印象里,柳风月娇气得很,平时手上刺进去一小节木屑一点点口子,她都能闹得宛若自己身患绝症。 可现在脖子上那么明晃晃一道疤,她却跟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嫌弃绷带缠上去难看。 “你继续乱动,等下我不小心失手缠紧了,你就等着被勒死吧。” 姜悬沉严肃的抿紧唇,下颚紧绷。 他弓起指节警告似的敲了敲她的额头,怕自己力气太重,又在那块地方揉了揉。 “呵,柳阿月,平时碰你一下你能骂骂咧咧一整天?现在倒坚强起来了,怎么着,又被上古邪灵夺取灵魂了?” 柳风月咽下嘴里的糕点:“这你就不懂了吧师父,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一个人总是娇里娇气,势必是因为有人惯着。” “你的意思是怪我?” “反正只有身边有可以依靠的人在的时候,受了委屈才会闹腾。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没啥事。可能因为被在乎的时候就是很想作吧。” 柳风月歪着头仔仔细细一番解释。 姜悬沉给她上药的动作停顿,片刻,方继续在她脖子上小心翼翼缠着洁白的绷带。 “按你这歪词邪理,那你现在为何不哭闹?多大的人了,连痛也不会喊吗,又没有人笑话你。” “可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柳风月迷茫的眨眨眼,她怎么总感觉姜悬沉这个老阴币在暗示些什么呢。 然而,老师父心底一片拔凉。 他巴不得这小崽子现在能抱着他哭唧唧,而不是跟没事人一样。 委屈可以哭,难过可以任性撒娇,无论怎么娇气不讲道理也罢,因为这是他养大的崽子。 所以,他可以无条件的迁就惯着。 现在柳风月不闹腾他了,他反而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些莫名的暴躁。 漂亮的指节飞速在她脖子上绷带末尾端打上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姜悬沉长舒一口气,取过旁边的毛巾擦拭着她还未干的长发。 头发擦到一半,怀里的小姑娘使坏,倏然伸手抱上了他的腰。 “作甚?不是长大了不需要师父了吗,你松开。” “师父,为什么挨刀的人是我,你看上去表情比我还要心碎。” 柳风月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混着笑声闷闷的传来。 “太子殿下,你玻璃心。” 她质疑他。因为对方有太多没有解释过的东西。 可当她真真切切被抱在怀里,察觉对方目光里每一分惊愕的刺痛都是来源于对她的心疼时,柳风月又忍不住推翻一切猜疑。 因为清楚这世上没有人欠她、活该对她好,所以柳风月才能清醒的认知这份柔软的感情—— 姜悬沉对她付出的一切温柔,都只是来自于他私心偏爱的馈赠,而不是责任。 第97章 张寡妇又来了 离奇的,姜悬沉并没有询问那一屋子的人是不是柳风月下的手。 等到了后半夜两个人在桌上留下一张银票,趁着天还没亮就直接离开了客栈。 柳风月失血还没补回来,睡眠也不足,困得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她又没有新裙子换,只能暂时穿着姜悬沉的凑合。 虽然说这衣袍太长,但她卷卷袖子勒紧腰带,似乎还像那么回事。头发一挽,活脱脱一个灵气的小公子。 “师父,我寻思着咱俩也不能一直当流浪孤儿啊。” 在外面都待了这么些天,也应该回去了吧,她还惦记着家里的芹菜跟瓜秧呢。 姜悬沉弯腰半跪着替她把衣领整理好,这才不徐不燥的开口。 “快了,上面还没有传来寻人的消息,估计是派了暗卫搜寻。我们只要等着别人找过来就行了。” “可是师父,在被找到之前我们还得警惕着不被刺客追杀啊。这镇上也没法呆了,能去哪。” 漂泊流浪,四海为家? 她脸色仍是不健康的苍白,愈发显得眼睛黑白分明,比平日要少几分冷感与锐气。 姜悬沉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侧脸,像是逗弄宠物般摩挲了几下:“害怕了?” 之前柳风月跟着他那些年都十分安宁平静,她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自从跟皇宫开始牵扯之后,这小姑娘的咸鱼日子也就到了头。 仔细想来,她今年也不过才十六,跟着他亡命天涯确实太为难她了。 柳风月没有答话,两个人站在清晨蒙蒙亮的街口,倏然间,原本被晨露雨雾弥漫得模糊不清的巷口出现了一道白影。 柳风月揉揉眼,仔细一看,一个披麻戴孝穿着白袍兜帽的女人正蹲坐在一家酒馆的台阶之下,而她面前正摆着一块熟悉的牌子…… “卧槽!师父。”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张张张张寡妇!” 柳风月震惊,这寡妇不是在京都城里卖身葬父吗,怎么会跑这么偏远。更何况她都卖了两三年了,怎么还没卖完? 姜悬沉神色一变,牵着柳风月的手就要朝另一边走。可两个人走了还不到半截街巷,那道卖身葬父的身影却像幽灵一般堵在了面前。 “呀,小姑娘,好巧。你怎么看上去又可怜兮兮的,难不成是你家这位兄长打你了?” 张寡妇巧笑倩兮,白盈盈一截袖子捂着鹅蛋脸,愈发衬着她眉眼风韵勾人:“这回,要不要跟着姐姐走。” 姜悬沉眉头一跳,警觉的就把柳风月护在了自己怀里,满眼都是提防与戒备:“走开。” “啧,人家小姑娘都没说什么呢,哪轮得到你反对?” “抱歉,我不是她兄长,我是她夫君。您搁大街上强抢良家妇女呢?” 姜悬沉这话一出口,被他牵得紧紧的柳风月人都傻了。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乍一听又十分对劲。 她确实跟这伙拜过堂了,只不过她心底一直还是拿对方当师父,没考虑过另一层关系。 张寡妇指尖兰花指一翘:“你说是就是,奴家倒是怀疑这孩子是你拐来的。走,跟奴家见官去。” 第98章 你俩加一起还没我鞋码大 见官?! 好家伙,这要是被地方官府认领了,失踪的太子与太子妃流落乡野犯下命案,甚至还被当成人贩子,她还不如直接抠条地缝钻进去死了算了。 看见柳风月满脸写着拒绝,那张寡妇又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不吓唬你了,奴家此次是受人所托前来。” “受人所托?” 姜悬沉抿紧唇,眼底戒备更甚。 “别紧张呀,那是奴家一位恩人,这小姑娘恐怕也认识。” “我,认识?” 柳风月呆滞的伸手指着自己,她脑子里搜刮了一遍所有人脉,也没明白自己跟这张寡妇到底有什么共同好友。 “那位姓李的小相公,你不记得了?” “李秀才?!” 好家伙,世界线回收。 这张寡妇是怎么跟李秀才扯上关系的,再者,李秀才是四皇子的朋友……难不成,是四皇子在找他俩? 四皇子跟姜悬沉狼狈为奸,应该是友军吧? 柳风月稍稍放下心,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他什么时候来。” “已经在路上了,二位不妨先跟着奴家去歇息。” 不等两人拒绝,张寡妇就已经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了。 柳风月抬步就要跟上去,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姜悬沉攥住了手腕。老师父脸色阴沉得像黑锅底:“你认识?” “不仅认识,还是亲戚关系。” 四皇子是姜悬沉的弟弟,她是四皇子的皇嫂,亲戚关系,没毛病。 然而被蒙在鼓里的太子殿下:??? —— 一路跟着张寡妇走到这村镇边上,隔着一条河,对面就是一间朴素的泥瓦房。格局有点儿类似乡下老宅。 不仅前院养了鸡后院喂了狗,房前甚至还有几十亩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 这是寡妇该有的配置??她这家庭条件还需要卖身葬父? 仿佛看出柳风月瞪大的眼睛里的疑惑,张寡妇把兜帽一取,气场瞬间变得温婉和善了起来。 “这招牌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罢了,奴家压根就没有爹,也没有所谓的早死的丈夫。” 说罢,她笑眯眯的就朝着柳风月勾了勾手指,满脸春风:“来,过来,给姐姐抱抱。” 柳风月:“???” 还好她下手拦得快,不然她师父刚才就拔剑直接刚上去了。 张寡妇心里厌烦这黑脸公子,可碍着人家身份又不敢多无礼。若不是他跟老父亲似的守着那小姑娘,她早就能抱上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了。 “小后生别生气呀,姐姐我可没那种奇怪癖好,只不过是看你家这姑娘生得让我心生欢喜,所以想亲近亲近罢了。” 姜悬沉震惊,怒而摸上腰间佩剑:“这还叫没有奇怪癖好?!” 他家阿月他都没怎么亲近过呢,怎么可能分给一个看上去十分变态的寡妇。 张寡妇看姜悬沉跟护崽似的严严实实挡在柳风月前面,一时间觉得这对年轻人十分有趣。 “怕什么,你俩年龄加一起还没奴家鞋码大呢。奴家这辈分给你们当娘都绰绰有余,难不成你们还怕奴家吃小孩?” 张寡妇像是欲言又止,停顿片刻抬步便往外走:“忽然记起还有些事情没做完,二位贵客随便坐,自己沏茶做饭什么的都请随意。”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第99章 银面人到底是谁 师徒俩对脸懵逼。 听着这院前院后的鸡鸣狗叫声,两个人摸着下巴如出一辙的坐姿,脸上如出一辙的复杂表情。 “师父,你跟四皇子关系有多好,他有没有可能突然黑化然后背刺你?” 倒杯茶润润喉,柳风月开始严谨的考虑这个问题。 他俩现在相当于被姜晋歌知道了行踪,虽然姜晋歌跟姜晋歌背地里是一伙,但柳风月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老四?他就一游手好闲的混子,能在宫里混口饭吃,日后混个王位就已经满足了。” 虽然话在这样讲,但其实姜悬沉跟对方的接触也仅限于“狼狈为奸”了。 虽然姜晋歌是被抱养回来的私生子,但谁也不知道他母亲是谁,又是不是老皇帝亲生儿子。 这些事情太复杂,聊起来也太过于沉重。姜悬沉轻咳两声,企图开始转移话题。 “饿不饿,要不要找些吃的。伤口还疼不疼?过来,让师父看看。” “饿倒是不饿,就是觉得好无聊。” “无聊,成啊。师父给你掏掏耳朵。” 于是柳风月乖巧的跪坐在他腿边,侧着躺在了他膝盖上。 掏耳朵本来应该是一件很舒服很放松的事情,但这种细致活显然不太适合太子殿下。 不到片刻,柳风月就伸手捂着耳朵暴躁的抬起头—— “你这力度是掏耳朵吗,您搁这里钻井呢?!” 要不是她跑得快,她都害怕自家老师父直接给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接捅穿。 姜悬沉摊手:“你要是不乱动,为师至于花那么大力气摁住你?对了阿月,你可有看清伤你之人的面貌。” 柳风月骂骂咧咧的就又躺了下去:“他把自己捂得跟鬼一样,这怎么认。而且我都不知道我欠了他什么,为什么非得要我的命。” “如果对方确实是合理来寻仇的呢。” “那更离谱了,我出了尚书府就是在寺庙然后被你捡回去,这么些年里我都没有干过坏事好吧!” 这就是柳风月想不通的,按道理她根本不可能欠什么血债啊,难不成是在尚书府里发生的事? 但她对十岁前的记忆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想起那个银面人,她就能马上回忆起对方眸子里寒彻的恨意,甚至还有几分挣扎。 或许就是那几分挣扎,让他每次逮到自己之后总是没法立刻下手。柳风月想不明白对方在犹豫什么。 “不知道就不要想那么多。”姜悬沉伸手将她揽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而在她目不所及的角度里,太子殿下那双漂亮的凤眼却眯成凌厉的弧度,不带丝毫温情。 “师父。” 柳风月忽然抬起头,揪着他的衣襟:“你会保护我的,对吧!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徒弟被陌生变态追杀吧。” 他弯着眸,长睫在眼下投着一片扇形阴影。 “没有任何外人能伤害阿月。” 得了一个口头承诺,刚才那一瞬间柳风月心里的不安总算淡去。 她伸手搂着姜悬沉的脖子,狐崽子般在他衣领上蹭了蹭。再仰起脸时,眸底尽是亮晶晶的流光。 “师父,等回去之后,我想回一趟尚书府。” 第100章 平平无奇的喂鸡 本来她对柳家没什么兴趣,有生之年也不想再回去的,但似乎这些微妙的谜团在里面都能找到答案。 至少那个主母肯定知道些什么。 “好,我陪你回去。”姜悬沉噙起笑,表情却十分僵硬。 虽然柳风月觉得他看上去怪怪的,但也只能解释于他太累了。她好歹睡了几个时辰,但她家师父一直守着她守到天亮。 自从掉下悬崖以来,他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了。 “要不然你睡会儿吧师父?我去院子里转转。” “院子里有什么好转的。” “可以喂鸡喂狗啊,再不济我还能去田里观摩一下如何插秧犁地。” 姜悬沉:??? 这是正常姑娘应该有的兴趣爱好吗。 老师父伸手小心翼翼托起她的下巴,掌心微微触碰她脖子上显出一些血色的绷带,柳风月立马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干什么,谋杀啊,疼着呢!” 说不疼都是假的,她从小被姜悬沉宠惯了,明明上辈子糙得一批,现在却总感觉自己娇里娇气。 她不闹腾,也只是怕老师父太在意罢了。 姜悬沉无奈的垂下眼眸,凑近了仔细打量她伤口有没有裂开。确保绷带下药效发作愈合得还算不错,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柳阿月,你完了。就算这伤口好了也会留一道很难看的疤,到时候你就更难看了。” “???又没难看在你身上,怎么着,嫌弃我了呗,感情淡了呗。”柳风月捂紧自己的脖子,威胁性的露出了尖牙。 姜悬沉高举双手示意投降服软:“成,以后要是谁敢嫌弃你,为师就在他身上开一道一模一样的口子。” 柳风月听了这话非但不感动,反而狐疑的摸索着下巴,战术后仰:“你是不是被上古邪灵夺舍了?我家师父就一嘴欠手贱的呆逼直男,怎么可能会这么温柔。” “没错,吾就是上古邪灵,只要你把灵魂给我,我就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姜悬沉故作正经,装模作样的板起脸开始装高冷。 “好,我的愿望是让我师父穿裙子给我看。” 姜悬沉:??? 姜悬沉:“你怎么回事,你不对劲!作为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可以穿裙装。要么庙堂高坐,运筹帷幄;要么穿上戎装,镇守一方。” 柳风月歪头笑:“要么加入丐帮,游历八荒?” “要么素质低下,口吐芬芳。” “要么脚蹬三轮,收旧冰箱……停停停,咱俩搁这里说相声呢。” 柳风月轻巧的从姜悬沉身上起来,攥着他的衣襟就强行把他往外面拖:“走吧师父,跟我一起去喂鸡。” 这院子里一窝就是小鸡崽子,毛绒绒的鹅黄色,大眼睛小翅膀可爱得不行。 说是喂鸡,结果等姜悬沉再回过神来,就看见柳风月已经揪着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鸡仔盘得不亦乐乎。 “柳阿月,你还是人吗?爱鸡仔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柳风月震怒:“师父你竟然谴责我?爱阿月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姜悬沉震怒:“你竟然敢谴责为师?爱尊师重道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平平无奇的一天,总是从弱智的无尽套娃开始。 第101章 真种田 虽然柳风月感觉自己的宫斗剧本已经莫名其妙被换成了种田文,但好歹她也是个有“高贵”身份的人吧!! 然而此刻,她神色凝重的握着手里的锄头陷入了沉思…… “愣着作甚,你无聊就去翻翻地啊。” 老师父眯着眼如是翘着二郎腿躺在一旁的凉椅上如此说道。 望着他悠哉悠哉檐下乘凉喝茶惬意又贱不兮兮的模样,柳风月忍不住有点想上去薅他一锄头。 “你在教我做事?” 张寡妇一去迟迟没回,她不过就是吐槽了一句待在这里好无聊,姜悬沉一拍大腿,立马从不知道哪个疙瘩弯里翻出来一整套务农工具递给了她。 美名其曰:太子妃娘娘体恤民情。 虽然看上去有些扯,但柳风月还真有些跃跃欲试。她活了两辈子也没种过田,东宫那片瓜还是她家老师父种的呢。 张寡妇家这片田比较偏僻,附近也没什么邻居,偌大的田埂四通八达楞是能看出一股浓浓的废弃荒芜感。 兴致一起的柳风月大大咧咧扛着锄头弯起裤脚就走下田间,迎面吹来的风携杂着小麦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喂,师父,下来耍啊!” “耍什么,耍泥巴?” 太子殿下老神在在的抿了一口茶,表示自己十分高贵干不来这活。 柳风月站田埂间半插着腰,双环发髻簪着几朵迎春花苞,唇红齿白的模样在碎金般的阳光下十分柔软。 “不会吧不会吧,太子殿下不会是因为连插秧犁地都不会,所以才不敢下来吧?” 她嘴角扬得高高,半眯着眸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讨打:“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明明知道这小崽子就是激将法想阴阳怪气他几句,但太子殿下哪能受得了这种挑衅。 不到片刻,姜悬沉就头顶着一顶破洞稻草帽,披着一件干燥的蓑衣,扛着一把镐就面无表情的淌下了水。 美人,之所以称作美人,一般都是因为对方绝美五官自带仙气。 平日里姜悬沉再怎么直男不注意外表,可衣品倒还看得过去,清一色的全是墨色的深色系长袍,穿上显得又修身又禁欲。 眼下,貌美如花的太子殿下穿得活像个城乡结合部下乡务农的打渔世家高冷大公子,拉垮的行头衬着他格格不入的脸,甚至还有点反差萌。 虽然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姜悬沉这货就是漂亮得穿得破破烂烂也能自带矜贵清高的光环。 放种田文里面,妥妥得是个后期逆天改命直接升官发财的成长流男主。 “起开起开,为师这个大操作手今日就勉为其难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专业插秧。” 姜悬沉冷笑,绕过柳风月就往田里走。 虽然他怕弄脏衣服所以畏畏缩缩的背影很狼狈,但他弯腰在泥土里蹑手蹑脚镐出一块坑的动作真的很自信。 柳风月乐得不行,洗干净足穿上鞋袜,趁姜悬沉不注意就自己爬了上去继承了他的“宝座”,开始悠哉悠哉的躺在屋檐下喝茶。 要是那些为了弄死姜悬沉机关算尽的老阴币们知道,太子殿下擅长的专业其实是犁地,不知道该怎么想…… 第102章 太子夕阳下逝去的青春 柳风月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眯着眼喝茶,喝着喝着人就开始犯困了。 这有风的大下午正是打盹的好时机,清风铺面这么一吹,摇椅这么一晃,简直直接步入养老环节,安逸得不行。 她这人啊,又不喜欢维系交际关系,也不习惯总是参与热闹,嫌麻烦又爱犯懒。 思来想去,她这辈子最适合干的事情竟然是早点去看一块风水好的墓地…… 不知眯了多久,半梦半醒的柳风月被脚步声吵得清醒,回头一看,张寡妇正领着好几个人大步朝着这边走。 为首的是满脸担忧的姜晋歌,而走在后面的竟然是林肃林静那对兄弟。 他俩来干嘛?难不成是被老皇帝派去找姜悬沉,结果跟姜晋歌搭上伙了。 柳风月还沉浸在自己有可能被认出来社会性死亡的惊慌里,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不知所踪的老师父…… “皇嫂!皇嫂!” 隔着老远就看见姜晋歌大力挥舞着举起来的手,嘴角疯狂乱上扬,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皇嫂,可算是找着你了。这些日子你跟皇兄失踪,父皇震怒,就差把我们几个全吃了。林家俩位小将军也是奉命调兵来寻你们的。”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姜晋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并没有看见自家高冷皇兄。 “太子妃娘娘……” 一身劲装的林肃脸色微妙的开始有些变化,虽然上次在御花园遇见的那位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太子妃本人,但也足以让他回忆起对方热情洋溢要给他涂指甲的惊恐场面了。 让柳风月松了一口气的是,虽然林肃看上去有些尴尬,但他那个女装大佬弟弟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仍憨憨的站在一旁四处张望。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呢。” 林静这么一问,柳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家老师父。 她一拍脑袋,领着这队人就浩浩荡荡的往田埂上走。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被映成一片赤红的背景天空下,荒芜的稻田淤泥中,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青年正面无表情的举着手里的锄头。 表情坚毅,神色凝重。 不时的,还转换阵地去种另一亩。 那夕阳下的奔跑,仿佛是他逝去的青春…… 柳风月脑子里一炸,立马替姜悬沉尴尬得脚趾抠地:“…太子殿下啊,他……” 姜晋歌如遭雷击,小小的眼睛充斥着大大的游移不定,他先是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柳风月,这才呆滞的转过头去看田埂里那个正在犁地的神秘男人。 “皇,皇兄?” 不仅是他风中凌乱,林家俩位小将军错愕定格的表情显然也被这迷之场面震住了。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大家齐齐的站在田埂边上,目光遥远田里那个还不知道来了外人的高贵太子,凝望着他夕阳下逝去的青春…… 这诡异的寂静还是被一脸茫然走过来的张寡妇打破的。 “怎么了?不是找到人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这么一扭头,看见被姜悬沉舞得虎虎生威的务农三件套,一时间也当场愣在了原地。 柳风月尬得头皮发麻,只能梗着脖子强行开口呼喊。 “太子殿下——” 第103章 太子殿下觉得很草 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她也没想到她家师父能快乐种田一下午啊。 这下子,传说中沉默寡言的高冷太子形象,全裂开了。 光是看着林家两兄弟瞳孔地震的表情,柳风月都能脑补到以后姜悬沉在人家心里会是怎么个离谱的形象…… 幸好,这回太子殿下终于听见了。 姜悬沉把锄头往肩上一杠,懒懒散散的就扶着帽檐回过头来:“怎么了,阿……” 半句话都没说完。 望着田埂上表情如出一辙凝重的几人,太子殿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面无表情的愣在了田地里。 错愕、迷茫、震惊、无措、害怕、绝望…… 那一瞬间,柳风月仿佛在他的目光里读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交汇成一片,最后全部变成定格成了垮起的一张批脸。 姜悬沉抡起锄头一个猛回头,拔腿就走。 终于回过神来的姜晋歌连忙追上去伸出了手:“皇兄,皇兄!你别走啊。” “不是本人。” 田地里的青年如此开口,语气里浓浓的都是咬牙切齿的意味。 柳风月都有点害怕姜悬沉一怒之下把他们几个全部杀人灭口。 “不是,四弟啊…你冷静一下,眼见不一定为实,让他走让他走。” 柳风月拦住姜晋歌,尬笑着打场子:“我可以作证,他真的不是本人!” 姜晋歌迷茫的摸摸后脑勺:“可是皇嫂,那个人不就是皇兄吗?” “你还小,你不懂,其实太子殿下是被上古邪灵附身了。你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他被迫做的,并非他自己的意愿……” 乱七八糟的解释了一大堆,众人的表情反而更加微妙,柳风月尴尬得恨不得当场脚趾抠出一套三室一厅的墓穴邀请姜悬沉拎包入住—— 然而现在,她只能微笑掩饰伤。 “虽然听上去很扯,但是……” 柳风月深吸一口气,绝望的伸手捂住了老脸……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你皇兄酷爱种田,这是他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不信的话等回宫你可以来东宫串门,他搁里面种了菜跟瓜。” 对不起师父,你安心的去吧。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挽救不了他一落千丈的高贵形象了。 许久,久到柳风月感觉空气在尴尬中凝结成冰。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姜晋歌拍了拍她的肩,艰难的点头。 “你放心吧皇嫂,我……不会看不起皇兄的私人爱好的。” 他身后的的林肃林静连忙大力点头,绷得死紧的脸上满满都是求生欲。 “是不是要回宫来着?你们先去准备马车什么的吧,你皇兄那边我得去看看。” 说真的,柳风月都害怕姜悬沉这波操作想不开直接自寻短见吊死在田埂里。 等姜晋歌几个表情复杂的渐行渐远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寡妇才怜悯的望着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缓缓开口。 “你家……太子,以后若是犯瘾,……你就带他来这吧,奴家这几十亩地,种,都可以种。” 柳风月裂开。 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等众人散了之后,柳风月沉默的与田埂里已经风中石化的青年遥遥对望,两个人眼底都是如丧考妣的死气。 “柳,风,月。” 姜悬沉噙起假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唤着她的名字。 第104章 甜美庄稼的诱惑 “师父,师父你冷静一点啊,我可以解释,我真的可以解释!” 柳风月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几步,就被震怒的姜悬沉揪住了后衣领。 他脸色难看阴沉得好似锅底,却还顾忌着柳风月身上的伤只敢小心翼翼的逮着她。 握紧的拳头宣誓着他平静之下隐藏不住的尴尬。 微微颤抖的瞳孔宣誓着太子殿下此刻内心的风起云涌。 姜悬沉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打算去投井自尽,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来给为师陪葬。” “???不至于,师父,真的不至于。” “你别劝了!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本宫也要死在这里。” “师父你看开一点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犁地而已,不过是被人看到你夕阳下的奔跑逝去的青春而已。” 柳风月越劝一句,姜悬沉脸色就越黑,到最后,柳风月只能试探性的拽着他的衣袖提议:“要不然咱把他们全杀了?” 若是以前,姜悬沉当然干不出这种反社会的事。柳风月原以为他听了这话能冷静点,没想到老师父目光中马上流露出了赞许的光。 “好,我这就去磨刀!” 柳风月:“???” 柳风月:“不至于啊,师父!!” 好说歹说,两个人在田埂里拉拉扯扯寻死觅活了个把时辰,柳风月总算是把裹着一张老脸的太子殿下劝上了马车。 他薄唇紧抿,眉头皱起,一个人孤零零的挤在马车座位的一侧,凝望着窗外孤独的风景。 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哪吒闹海般的心情带来一丝丝宁静。 柳风月人早就笑傻了,得亏其余人单独坐一车,这要是跟姜悬沉挤一起,他还不得当场拿头巾把自己裹成异域小王子。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挺抑郁的。 “师父,你自信点。你想想,你犁地手法那么专业,谁看了不为你飒爽英姿扬起大拇指称赞一句精妙呢?” “柳阿月,你想气死我?” “哪能啊我的好师父,咱要往好的方面想嘛。毕竟你又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就是在夕阳下奔跑着扬着自信的微笑沉醉于大自然的美妙罢了。” “柳阿月!” 太子殿下震怒,他伸手就把旁边笑得喘不上气的柳风月搂进怀里。 青年眉目清冽,指节修长无暇,即便是指尖捏在她小巧白皙的下颔上也显得寒润。两人离得极近,几乎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 柳风月迷茫的眨眨眼,只能看见自家师父眸底一片氤氲的墨色。 其实,这本该是一个经典唯美场面,但奈何跟姜悬沉相处这么多年,柳风月或多或少的早就能对美色产生一点免疫抗体了。 “师父,我现在突然有了新的话本灵感。” “?” “男主是个外冷内骚的太子,由于某些不可抗力被废黜流放,而他在流放路上不小心掌握了种田的商机,从此承包十几亩梯田逐渐成为了一代传奇土地主。” “?” “我给它取名为《霸道太子爷种田99天:甜美庄稼的诱惑》,你觉得怎么样?” 柳风月没能等到回应,她家师父直接气撅过去了。 第105章 当个混子真不错 柳风月幻想里的“行走江湖、四海为家”终究碎成了渣渣,还没学会怎么种田的她火速就被扭送回了皇宫。 等马车进了禁门,柳风月扶着姜悬沉下车时,天色应景的开始阴沉黯淡,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 数队禁军簇拥在马车四周,软甲长枪,脸色都是清一色的死沉肃穆。 而一眼望不见的高台之上,垂悬的九重珠帘之内,身着明黄色锦袍的男人静静的坐在宫人撑起的巨伞之下。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一句话都未开口。但柳风月就是感觉气氛有些低沉,让人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不敢松气。 天子威严,一国之君。 即便是高高在上俯瞰着自己失踪多日的亲儿子儿媳妇,那人也似乎并没有打算开口寒暄的意图。 细雨浩渺,如针如丝,天边隐隐传来的雷声闷鸣更让人心情压抑。 柳风月愣神,垂在袖边的手被姜悬沉牵起,指节温柔的相扣。从对方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让柳风月情不自禁缩了缩指尖。 她侧过脸望他,青年仰着下颔,轮廓冷峻的面容沾着雨丝宛若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雾。 “劳父皇担心,儿臣并未受伤,不过是这些天为了逃脱刺客的追杀有些劳累。听闻近来父皇身体不适,儿臣向来愚钝,父皇恐也不愿见儿臣,外面雨大,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合理,却又因为太合理太公式化而失去了本应该带有的感情,就像是演讲着千篇一律的稿子。 不过就凭他那稀碎的塑料父子情,跟老皇帝确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柳风月心里觉得,反正姜悬沉这太子之位迟早都是要交出去的。至于到底是姜慕秋、姜知书,或者是姜晋歌,对于她跟师父来说也都无关紧要。 哪怕最后是宣王继承大统,也毫不关心。 溟蒙细雨里,一切寂静无声都会化作敲打在心尖的恐惧。 珠帘之后的男人像是愠怒,自然握拳放在膝上的手掌,最后,只化作一句轻飘飘的责备。 “滚回去待着吧,没出息的东西。” 姜悬沉挨了这句骂不但没有丝毫生气,他甚至噙起了笑,笑得毫无城府。 “是,儿臣这就告退。”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风月被姜悬沉牵着往宫墙边的小道上走,他步伐沉重却异常的快,像是迫不及待想逃离什么一般。 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黑压压的那群人影,姜悬沉才停下脚步回头。 晦暗不明的雨中,墨衣青年半扬着下颔,目光清冷倨傲。紧绷的下颚沾着几滴雨水,顺着喉结直直滑落进一丝不苟的衣襟内。 即便是这样的眼神,他唇瓣也是噙着淡笑的。 “以后咱俩又可以无拘无束的当个快乐混子了,这日子也真不错。” 他声音带笑,语气也轻快。 但这一刻,柳风月仰起脸定定望着他,望着他眼睫下面死灰一片毫无光泽的眸,骤然间她的心脏就像是被攥紧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目光,沉重就得像是翅膀上落满了积雪的蝴蝶。 “是呀,当个废材真不错。” 柳风月轻声附和。 第106章 刷好感度小妙招 大抵是因为柳风月自己这辈子没什么想要的、没有目标、没有追求,所以她大部分时候也看不懂别人想要什么。 她原先以为姜悬沉就是这吊儿郎当的的性子,最喜欢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由。 可如今她又忽然觉得,或许这种无拘无束只是他被迫的选择。 因为太难以得到某件事物,所以强行去忽视忽略。 不过此刻与他齐齐躺在东宫的大床之上仰望着漏着小雨的屋顶,明明是这样一个破旧的地方,柳风月却莫名的有种回到家的温馨安逸感。 “师父,这件事就没有后续了吗?关于那些刺客,还有西贵妃……” “如果他想,就一定会有结果。如果他选择沉默,那即便咱俩被刺死在东宫也不会有人在意。” 姜悬沉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指的是当朝陛下。 柳风月在床上滚了一圈,翻滚到他伸开的怀里:“师父,我觉得如果你经常去你爹面前刷刷好感度,或许那稀碎的关系还能挽救一点回来。” “刷好感度?”姜悬沉挑眉,凝眸细看她脖颈上的伤口,确定它愈合得还算快,这才继续眯着眼盯着她的脸。 “好感度是什么。” “这……大概就是对一个人的喜爱程度吧,假如每个人的好感度都是一百的话,师父在我这里能有九十九。” “才九十九?” 姜悬沉眸子眯得更加微妙。 耿直的柳风月继续呛声:“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对另一个人存在百分百的好感吧,最后一分一定是留给彼此离开的余地啊。” 姜悬沉听后轻笑一声,单手撑着床榻支着头,望着柳风月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温光:“这可不成,师父对阿月的好感度可是比一百要多得多的。” “不合理!我前面说了,每个人对对方的好感度上限都是一百,不可能再多了。” “可为师对这世间任何人都提不起好感,把对那些人的好感全部拿来填在阿月这里又怎么不合理?” 姜悬沉这人啊,总是能一本正经的乱扯。 但望着他这帅得惨绝人寰的脸,柳风月时常能从他亦真亦假的话语里听得几分心悸。 柳风月何许人也?寡了两辈子的老寡狗。对谈恋爱与心动这种事恨不得避而远之,对各种套路也早就不屑一顾。 偏偏她家太子殿下不按套路,总能让她莫名感觉跟他在一起就很甜。 “好兄弟,咱俩现在聊的是你跟你爹之间的好感度。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他,但为了咱俩以后能更安全的咸鱼,至少也得保证对方对咱俩的性命上点心吧?” 柳风月理直气壮的扯开话题,搭在床外的足踢了踢姜悬沉的腿:“难不成,你还打算靠装病去维持你家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 姜悬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许久,久到柳风月都差点以为他已经睡着,头顶终于传来了青年清冽的声音。 “依阿月所见,好感度到底是怎么个刷法?” “理论上只要一直做对方感兴趣且喜欢的事情就完事了,这样吧,我给你示范示范!” 第107章 世间是如此值得 “喂,师父。在你的心里,跟我一起做点什么会让你觉得很高兴?” “睡觉。” “???你不对劲。” “呵,你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不会闹腾,能一天到晚让你多睡些时辰为师就谢天谢地了。” 姜悬沉话音一落,柳风月就抱着旁边的枕头砸在了他脸上。 “能不能给点正经回答,还想不想学怎么刷好感度了?!” 她感觉自己也没怎么闹腾过姜悬沉啊,俗话说先撩者贱,明明每次都是师父先贱不兮兮的过来作死好吧。 太子殿下抱着身上的枕头敢怒不敢言,家庭地位一目了然,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那下棋吧。阿月平时那样吵闹,师父倒是想看看阿月静下心来下棋是什么模样。” “下棋?” 柳风月对这个对答有些意外,这也太风雅,不太符合姜悬沉的疯批人设啊。 虽然心底微微震惊,但柳风月还是坐起身,顺从的牵着他一路悠到了书房。 上次打扫卫生从不知道哪个疙瘩弯里翻出来一整套棋盘,她还以为这东西留在东宫只配拿去烧柴呢,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焚香、梳洗、摆盘、执子。 她与姜悬沉各坐一方,屋子里升起鹤形香炉里袅袅的檀香,棋桌中央的白玉花瓶里插了几只初荷,像模像样的开始对弈。 柳风月摸摸下巴开始沉思:“对了师父,你之前说只要跟我下棋就很高兴对吧,那你对棋局质量有什么要求么?” 姜悬沉被她问得一愣,还以为是这小姑娘棋艺太烂怕扫兴,他当然不在乎这些。 “无要求,随心就好。” “那师父,你是跟我下一盘棋会感到高兴,还是下很多次也能高兴也多次呢?” 姜悬沉:??? 姜悬沉:“愈发奇怪的问题,但为师确实只要能跟阿月待在一起,下棋或者作何都能感到心情愉悦。” 得了他这句回答,柳风月一拍脑门,执起白子就往棋盘上按。 “搞快点,到你了。” 姜悬沉黑子一落棋盘,柳风月就立马袖子一挥:“我认输,这把结束了。” 姜悬沉:??? 他还没开口,柳风月却又将两枚子丢回各自原来的碗里,执起一枚摆在了棋盘上。 “师父你快点啊,第二把了。” 姜悬沉迷茫的再次执子下棋,很快,柳风月又一挥衣袖:“我认输,这把没了。” 老师父震怒:“这就是刷好感?” “对啊,既然你跟我下棋会感到快乐,而且对棋局质量那样要求,而且可以反复多次。那这样刷起来就不浪费时间嘛。” 理直气壮的解释完,柳风月笑吟吟的托腮望着桌对面的青年。 “算起来刚才咱俩下了两把,师父对我的好感度是不是多了两点?” 这到底是哪门子邪门歪理,姜悬沉又觉得好气又好笑,望着她曦光下柔软的脸哪里能生得起气。 揉揉眉心,太子殿下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长长的又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惯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对你的好感度,又何止一次加两点。” 即便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他便觉得这阴暗虚无的世间是如此的值得。 第108章 炮灰与炮灰的夫君 柳风月捧着脸,歪头望着他笑:“那师父,如果你父皇也喜欢跟你下棋,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不太可。” “为何。” “我若是在他下完第二枚子就直接扫兴认输,恐怕你就只能在第二天菜市场门口看见我挥洒头颅的凄惨血腥场面了。” 柳风月被他这奇妙假象吓得不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窝在这里自娱自乐自生自灭来得安全。 她之所以会起那么一个提议,只不过是心底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对父子间的隔阂也不是不可修补罢了。 毕竟,一段关系的裂开往往都是因为两个人嘴硬,谁也不肯先表达对对方的重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破碎的金光透过白纸窗洒在棋盘上,色调温暖得不可思议。 姜悬沉起身半支起窗格,拂面而来的清风携杂着院子里那棵老桂树的香气,岁月便也从容轻缓。 闲暇的下午时光自然是要消磨过去的。 姜悬沉企图打算教会自家废材徒弟如何下棋,可两个人来来往往回合制了半天,柳风月立马领悟了什么叫《下棋,从入门到夺门而出》。 最后,她只能自暴自弃的瘫在软榻上望着窗外不甚刺眼的光,一边挨着自家师父的嘲讽。 “别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可人、贤良淑德。你呢?柳阿月你怎么回事。” “别人那不都是在家里学的吗?我那么小就跟着你一起四处流浪了,你心里没点数?我寻思着你也没教过那些呀。” 柳风月小声bb,反正那些花里胡哨的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她既不需要靠那些取悦别人,也取悦不了自己。 有那弹琴绣花的功夫,她还不如摸着枕头找个地方睡个懒觉来得舒服。 姜悬沉对自家崽子一贯纵容,他能怎么办,只能胳膊肘支在棋桌上,静静地撑头看着她。 “你写的那些话本小说里,女主不都是什么才貌双绝,琴棋书画跳舞唱歌绣花经商行医等等等等全部精通么。怎么到你这里就怠惰起来了。” “可我不是女主,也没写过要干女主这么累的职业啊。” 柳风月眯眼笑:“一本书的女主角啊,大概得是我嫡姐那样的。而我这种,能混个多活几章的炮灰也就满足了。” 姜悬沉抬眸瞥她:“那阿月瞧着,为师该是书里的什么角色。” “唔……” 柳风月这一番仔细沉思,发现自家师父坎坷人生崎岖的家世,竟然只能跟临死反扑心理扭曲的反派扯上关系。 但她家师父平时看上去憨批一个,怎么也不可能是传说中那种“冷血无情,暴戾桀骜”的反派呀。 她迷茫的眨眨眼:“我是炮灰的话,那你就是炮灰的师父嘛。” 为何要执着于给一个人的身份定位呢。她可以是别人故事里的炮灰配角,也可以是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里的主角。 甚至在某些讨厌她的人眼里,她还可以是个遭人恨得牙痒痒的反面角色。 姜悬沉听后展眉一笑,“炮灰?这词倒是新奇。除了当你这小废物的师父,本宫还得兼职当你的夫君。人生啊,没有人能比为师更惨淡了。” 明面上吐槽嫌弃,但他怎么也藏不住自己眸底愉悦的笑意。 第109章 把女主送去烧成唐三彩 带作家柳风月又拿起了自己闲置了好些时日的笔。 虽然这深宫里就只有姜悬沉一个人给她捧场,但她还是乐此不疲的整日趴在桌案上构思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 她嫁进宫时正是初夏,不知不觉现在已经到了盛夏转秋初,时间消磨得格外快。 再过俩月,等过了中秋节,便是柳风月的十七岁生辰了。 “师父师父,你觉得女孩子会喜欢怎样的男主人公?” 见姜悬沉从厨房端着消暑的酸梅汤出来,柳风月两眼亮晶晶的拽住他的袖子就不肯撒手。 老师父淡定的给她倒了一碗酸甜的酸梅汤,又细心的在上面撒了些水果碎,这才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不急不慢的沏了沏茶盖。 “女子不大多都是喜欢权位重然后脸好看的,若是对方身世凄惨就更好了。” “哟,师父,你很懂嘛。” “这么多年杂书你当为师是白看下来的?男主要不父母双亡卧薪尝胆,要么就是美绝人寰天神下凡。照着写不就完事了。” 姜悬沉有些兴致缺缺,他早些年从宫女手里搜刮了不少杂书,结局无一不是败帝王斗苍天,夺得了皇位已成仙。 而他,已经不满足于这种纯粹的爽了。 “可是师父,你说的这些都是位高权重的男主啊,这种身份已经有很多人写过了。我想写点别的……” “比如?” “男主是个乞丐…或者中年丧妻带仨娃怎么样?穷到吃不饱饭那种。” 柳风月的幻想很美好,穷人也有穷人的爱情嘛。 姜悬沉不屑嗤笑:“吃不饱饭哪来的力气谈恋爱?”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俩以前住山上不是也挺穷的嘛。师父你想想,假如撇开钱,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撇开的那些钱。” 柳风月:“……” 她暂时不想跟姜悬沉沟通了。 然而,她咬着笔尖皱眉沉思不到片刻,又陷入了两难地步。 “师父,若是自己写出来的剧情圆不下去了怎么办?我这才剧情写到一半,主角就天下无敌了。后面还能写些啥。” 老师父又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既然天下无敌,后面就写天上来敌便是了。” 柳风月:“……” 总感觉有点草,但是她又一时间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来,在写故事这方面她着实没什么天赋,但她这么多年的自信往往就来源于姜悬沉一味昧着良心的夸赞。 然后她就开始在一声声“确实”中迷失自我。 见自家崽子眉头紧皱写得十分吃力,老师父终于大发善心肯放下茶盏,决定上前指导她一二。 然而姜悬沉刚读了不到半页,就把之前喝的那口茶全喷了出来—— “噗,女主父亲被满门抄斩,她被送去官窑?” “对啊!听上去是不是很惨。” “惨个铲子,阿月,你该不会以为官窑就是官方的窑子吧?” “那,那不然呢?”柳风月震惊。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官窑这地方似乎是…… “蠢崽子,官窑是烧瓷的。你把女主送进去干嘛,烧成唐三彩?” 姜悬沉自己都忍不住嘴角上扬,柳风月傻眼的盯着自己的书,她抬头,两个人相望许久,不禁齐齐的笑了起来。 第110章 一把扬了我的骨灰 有人笑起来声如银铃,有人笑不露齿也无声音,而柳风月就不同。 她大笑的时候总是弯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两排漂亮的贝齿连带着尖尖的犬牙都能露出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一点也不收敛矜持。 姜悬沉很是郁闷为什么他能把崽子养成这幅鬼模样,明明他也没这么笑过啊。 但每次看见柳风月扬起笑时,他总是会被情绪感染,情不自禁的舒展眉眼勾起唇。 “完了,师父,怎么办!我前面已经写了很多女主要被送去官窑的铺垫了,这后面我得怎么改啊。” 柳风月趴在桌上,一边笑一边为自己流泪,这改稿工程也太浩大了,她哪里顶得住。 姜悬沉一拍大腿:“不用改,你继续往下写,就写……女主被送进官窑当手艺人。” 柳风月:??? 倒也不是不行。 这一写,就写到日落黄昏。 太子殿下早早哼着小曲做饭去了,柳风月还点着煤灯坐在院子里冥思苦想着剧情。 “阿月,吃饭。” 厨房远远传来呼喊声,然而柳风月现在已经神游太虚半梦半醒,压根听不见外界的话。 “柳阿月,干饭了!” 这次,对方的声音大了些,语气也更昂扬。 然而,柳风月还是没听见。 等她再回归神来时,就看见自家师父蹙着眉正端着一个漂亮的盘子站在自己面前。 “啧,好啊,连饭都不吃了是吧,想成仙?” “嚯,哪能啊。干饭不积极,态度有问题。”柳风月敷衍的回应,不情不愿的收起了纸笔。 没次一到饭点跟睡觉的时间,姜悬沉就跟催魂似的催着她,生怕她漏下一顿饭或者是熬夜。 在操心这方面,老师父简直比她亲生爹娘还要来得离谱。 不过就算上了饭桌,心绪不宁的柳风月也还是没什么胃口。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唉声叹气。 “之前我偷偷去藏书阁溜达,里面的书要么十分晦涩难懂,要么全是我在你这里看过的。唉,真是屎壳郎遇上拉稀的——白跑一趟。” 姜悬沉:“……” 嘴里的饭一下子就不香了,甚至有点恶心。 太子殿下面色难看,不着痕迹的把筷子一放,开始默默地望着自家愁眉苦脸的崽子。 “想那么多作甚,来日方长。为师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写书。” “唉,自从嫁给你,从此日常遭人追杀,竟与全世界为敌。我怕我哪一天没了都没人记得我。所以提前写点东西包括自传,方便传给后人,名载青史。” 不得不说柳风月考虑得很细致也很离谱,她已经想到自己以后突然被刺杀之后要怎么处理后事了。 寿衣嘛就穿男装,这样方便在阴间活动。 土葬容易被盗墓,还是火葬靠谱。 至于骨灰埋地里容易被后人撅了,还是直接一把扬了比较浪漫。 心情沉重的把这些絮絮叨叨的告诉姜悬沉之后,姜悬沉陷入了沉思…… 他这崽子何止是养歪,简直看上去脑子沾点什么毛病。没有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这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会死后想被扬骨灰啊…… 第111章 溺爱 “师父,你这什么表情?难道你不觉得一把扬了骨灰,直接迎风招展飘散于天地间,又帅又装逼吗!” 她是真的很跃跃欲试啊! 姜悬沉停止了思考:“那万一风向突然逆转,吹反了怎么办?” “那就糊你一脸呗,还能怎么办。” 姜悬沉:“……” 姜悬沉:“谢邀,代入感很强,已经开始想咳嗽了。” 这话题越聊越阴间,甚至他都有些喉咙发痒背脊发凉,眼看着这顿饭就快吃不下去,姜悬沉终于抢到了话题权开启了一个崭新的话题。 “之前提到男主,阿月可有设想出何新奇的身份人设?” “唉……我要是想出来,我就不在这里垮起一张批脸了。” 柳风月颓废的放下筷子,捂住了脸。 高冷男主嘛,难以推动感情线剧情,看上去还有点装。 奶狗男主嘛,总感觉看上去很幼稚,说起情话来又显得十分油腻。 好像无论写成什么模样都会多多少少带些人设上的缺点。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完美的人吗。” “当然有,你师父我。” 太子殿下自信的扬起了下巴。 “就你?就这?”柳风月不屑一顾:“人家话本里的男主都可盐可甜,师父你就是一沙雕老寡狗,又直又经常让人无语。” 她这么一说,姜悬沉可就不服气了。 太子殿下可听不得这话。 “你看的那些话本,主人公都是王爷城主之流,我这个一国储君听上去不比那个装逼?更何况,本宫多的是擅长。” “对对对,你最擅长种田。” “柳阿月!”太子殿下震怒,拍案而起。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两个人捋起袖子气势汹汹的硬是在院子里追追赶赶了十几个回合,直到柳风月气喘吁吁的扶着树开始服软。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师父,我错了。” 她被姜悬沉追得心跳砰砰快,还没喘够氧气,胃就开始疼了起来。 果然,饭后运动什么的不可取。 见柳风月皱起眉,原本一脸吊儿郎当的姜悬沉快步上前收敛了神色,手掌熟练的覆盖在了她胃的部位。 “刚才叫你跑慢些,你非得跟撵鸡似的,这下被老天爷制裁了吧。” 柳风月被揉得缓解了阵痛,笑嘻嘻的伸手搭在姜悬沉弯下的背上:“谁叫师父追我追得那么吓人,我最害怕追逐戏了。” “呵,小没良心的,为师这么多年有打过你一次?”姜悬沉斜睨着瞥她。 这崽子啊,就是被惯的。哪怕这不是他徒弟,就是别人家哄亲女儿也没这么宠着的。 每次姜悬沉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一看见柳风月笑吟吟的唤自己师父,他心里就柔软得一塌糊涂,只恨不得给她摘些星星月亮哄得她开心。 “师父我跟你讲,孩子就是这样惯坏的。一味的溺爱只会害了我,要是以后你不在了我去外面作死怎么办?” “那行啊,从今天开始师父不溺爱你了,你也别找为师撒娇。” 姜悬沉假意起身,还没抬步走就被身后的柳风月拽住了袖子。 她站在桂树下歪着头,笑得桃花眼里盈盈全是清澈流光。 “师父,我永远喜欢你。” 第112章 礼尚往来我也喜欢你 试问,世上又有谁不喜欢被偏爱的感觉呢。 撒娇,往往也都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被宠爱着、被在意着。 恰如现在的柳风月,虽然总是喜欢跟姜悬沉拌嘴吵架,甚至两个人没过几天都得打一架,但在她心里姜悬沉就是这天底下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 老师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表白吓得懵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崽子没心没肺的,她的“喜欢”指的也只是对家人朋友的喜欢。 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失落,又有些莫名的烦躁。 姜悬沉抬步朝她走,俯身弯腰凑近她的脸。 青年修长有力的指节托起少女的脸,目光相对间,眸底皆是对方清晰的倒影。 月下,有清风微微起,飞曳两人的衣袖衣袂,也拂乱那一树桂叶沙沙细响。 “人世间的规矩总讲究个礼尚往来,既然如此,师父便也永远喜欢你。” 姜悬沉凤目眼神似无可奈何,唇畔挂着的却是纵容又温柔的浅笑,些许垂落的墨发落在柳风月脸侧细痒,惹得她伸手去拂开。 “那按师父这个说法,若是哪天我不喜欢你了,没有了礼尚往来,到时候师父也就不喜欢我……唔唔!”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悬沉伸手捂住了嘴。 老师父凶巴巴的拧起眉,加重了语气:“送出来的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必须喜欢师父,听见没!” 求生欲使柳风月宛若小鸡啄米,疯狂点头。 如此,太子殿下总算是满意了舒展眉眼,也松开了手。 “胃还疼不疼?” “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脖子上的伤口呢?过来,让师父看看。” 姜悬沉招招手,柳风月就下意识温顺的靠近他乖乖的仰起了脸。 这么些年的相处里,虽然两个人相处模式并不像是正常师徒,但姜悬沉一直以长辈自居,导致柳风月对他的依赖感日渐增长。 而对于他说的话,很多时候柳风月第一反应也是乖乖听着。当然,皮还是要皮的。 姜悬沉面色凝重的托起她的下巴,就着皎洁的月亮低头看,见那白绷带上并没有渗出血色来,这才勉强放下心。 每次一看见这伤口,他就觉得心间阵痛难耐,比伤在他自己身上还要让他来得煎熬。 “平时别乱动知道没,要是伤口再裂开就有得你哭的了。要是觉得痛就要跟师父说,别自己成天跟鬼似的藏着掖着,为师还能骂你打你不成?” “可是师父,你现在就在骂我啊。” “你管这叫骂?” 老师父震惊:“为师这分明是在替你操心关心你,就说你没良心吧,连话的好坏都分不清,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柳风月不语,仰着脸笑着露出两个清甜的梨涡。 忽然间,姜悬沉就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段故事。 那是他捡到柳风月的第二年,那时候这崽子才只到他的腰那么高,小小一只,出门他都怕被狼给叼走。 某日,柳风月不知道从哪里摔了一身伤回来,他又急又心疼,语气便重了些。 那时候,他家小崽子眼眶里噙着泪光,却也是这样讨好般望着他痴痴的笑。 就好像眼底盛满天底下最清澈的光一般。 他难以移开视线。 第113章 滋醒他 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但姜悬沉哄着自家乖乖崽刚进屋,墙头上就趴着个不速之客。 这大半夜的突然间月黑风高,破旧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头,换谁谁都得吓出几声鸡叫来。 而姜悬沉更狠,他抄起旁边的凳子就砸了过去。 “皇兄!皇兄是我啊。” 墙上传来青年细声细气的呐喊,不过多久,就看见灰头土脸的姜晋歌拍着自己衣袍上的灰从暗处走出来。 “我好不容易趁那老妖婆的眼线不注意偷偷溜过来,皇兄你照面就给我一顿打,这合适吗?!” 姜悬沉若无其事的放下拎起另一只板凳的手,脸色淡定的拍了拍掌心的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那老妖婆被父皇禁足了。” “禁足?” “……其实吧,父皇表面上无情。但你失踪那些日子他还挺生气的,就差把随行那几位全拆了,姜慕秋跟那什么郡主至今还在自己殿里含泪抄书呢。” 姜晋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姜悬沉说这些,但他打量着姜悬沉的脸色确定他没有生气,这才继续往下讲。 “皇兄你也知道,因为林家的关系,那老妖婆在宫里可谓是一手遮天。这么多年了父皇从来没有管过她罚过她,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她以后也许会收敛些。” “然后呢?” “然后……”姜晋歌面上扬起笑:“你之前托我的事情办妥啦,当地官府直接带兵把那个村子端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走的时候还有人非得拉着我喝喜酒呢?” “喜酒?”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的柳风月歪头表示兴奋。 “好像是哪个书生跟一个卖豆腐家的女儿成亲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姜晋歌摸不着头脑,柳风月面上却突然狂喜:“好家伙!王秀才得手了。” 那屠户多次帮老村长犯下命案,肯定是铁窗泪去了,这王秀才不赶忙把他家小娇救出来? 明明只是别人的故事团圆美满了,但柳风月总感觉自己自己心里也舒坦得不行,然而她还没乐呵多久就被自家老师父轻轻揪住了耳朵。 “不是让你去睡觉吗,嗯?” “别啊师父,我这不是凑热闹吗。对了,那个二皇子怎么怎么说,他之前不是傲气得很吗?” 姜晋歌耸肩:“死要面子活受罪呗,到现在他还觉得父皇让他抄书是为了磨砺他呢。按我说,就应该趁早一泡尿把他滋醒。” 姜悬沉听后冷哼,表情毫无波动:“别去,你永远滋不醒一个自己主动张嘴接尿的人。” 柳风月被这两兄弟的对话逗乐了,还没接着往下损两句,姜悬沉就把手里那条板凳往姜晋歌手里一塞—— “看热闹不嫌事大,行吧行吧都散了回去休息,大半夜的搁我家搞团建呢。” 说罢,姜悬沉牵起柳风月的衣袖就把她往屋子里带。 “师父师父!天色还早,你再让我玩会儿吧。” “做梦。” “可是师父,我饿了。” 这回,姜悬沉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柳风月,一关房门就往厨房方向走,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要是吃完还不肯睡,明儿个就把你卖去官窑里面当手艺人。” 第114章 金屋藏娇的秘密 夜宵,美妙而不可方物的存在。 柳风月捧着碗小口的喝着糯米粥,搭俩清凉小菜再来杯甜茶,爽得不能再爽。 姜悬沉有些犯困,却还兢兢业业的坐在桌前监督着自家崽子吃完睡觉。两个人围坐在小厨房的方桌前,望着一盏油灯发呆。 “师父,最近晚上天气好像有些冷了。” “你才发现呢?外面荷花都开烂了,马上就要转秋天了。” 姜悬沉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换了只手继续撑着桌面打瞌睡:“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过了中秋,柳风月就十七。陪她从十一岁生日过到现在,竟然也快要七年了。 往年在山上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姜悬沉总是带她去逛集市让她看上什么随便挑,现在条件好了点,自然选择性更多了。 “离我生辰还有快一个多月呢,现在想这个干嘛。对了师父,咱这里还有没有新的厚被子,不然咱俩怎么过冬?” “晚上睡觉冷?我那里还有一床多的,你抱过去吧。” 他俩也不至于寒碜得没被子盖,但柳风月从小就挑剔,喜欢新的但又不喜欢新被子上面的气味,总要姜悬沉洗个几次才肯盖着睡觉。 两个人在寒夜里身形畏畏缩缩的又跑回了姜悬沉那院子里,一进门,柳风月鼻子轻嗅,敏锐的发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师父,你带女人回来过夜了?真有你的啊。” “???” 太子殿下花容失色:“怎么说话呢阿月,师父像那种人吗。” “我都闻着里面胭脂水粉的那股子甜腻味了,还搁这里跟我装呢?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嗷。” 柳风月一边怼他一边心里还有点莫名烦躁,她暴躁的一脚踹开门往里一看,一个身着薄纱红裙的妙龄美人正躺在姜悬沉床上摆着十分魅惑的姿势。 烛火妖娆,穿得少的美人更妖娆。 柳风月脑子一嗡,她抿了抿唇,抬头斜睨了姜悬沉一眼:“大晚上的,真晦气。” 说完就要往外走。 姜悬沉心里那叫一个卧槽连连,他压根那位是谁,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那床上的红衣美人倒是指尖勾着自己的发,一幅慵懒勾人的姿态下了床:“太子殿下,别走呀……” “给爷爬!” 姜悬沉很少这么暴躁,平时对着外人再怎么生气也会保留几分语气态度上的矜傲,但这次他是真的破防了。 床脏了,不能要了。 被子脏了,别说阿月盖不了,他恨不得把这间屋子一把火烧干净算了! “太子殿下,如此良辰美景……” “如此良辰美景,我把你骨灰扬了岂不美哉?” 姜悬沉是这种遭人陷害还沉得住气的人?他当场就拎起了房门边放着的扫把。 那红衣女人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却还僵硬的挂着媚笑:“太子殿下你误会了,人家是四皇子唤来的。” 四皇子,姜晋歌? 姜悬沉皱眉:“不好意思,我那位皇弟对女人不感兴趣。” 姜晋歌也是老寡狗了,院子里连个宫女都找不出来那种,怎么可能会给自家暴躁皇兄安排女人。 第115章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太子殿下~这夜里深冷,您要是想生气也可以跟人家关着门在屋子里闹呀,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红衣女人尬笑着娇嗔一跺脚,顿时大刀阔斧坐在院里石凳上看热闹的柳风月就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野鸡,在这里给自己加戏? 别说柳风月,姜悬沉心里一阵恶心得脸色难看,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恰巧,这时候姜晋歌那倒霉孩子又杀了一个回马枪,正惨兮兮趴在墙头上挂着呢。 “皇兄,皇兄!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说。父皇之前让我通知你,明日去他书房……” 姜晋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傻楞在墙上怔住。 这房门口怎么三个人呢? 难不成是自家皇兄带外面的女人回来过夜?不,不可能。这么些年他心里清清楚楚,自家皇兄压根对女孩子没有半点兴趣。 可能性最大的想法竟然是…这是他家皇嫂嫖回来的! 姜晋歌一阵风中凌乱,姜悬沉却面色不善的冷哼:“来得巧,这女人说她是你派来的,你怎么回事?” 平地一声草! 求生欲极强的姜晋歌马上跃下墙高高举起了双手:“冤枉啊!皇兄你也知道我嫌那些莺莺燕燕的烦,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这位我瞅着…倒像是姜知书新收的那位姬妾。” 姜知书,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柳风月对对方的唯一印象还是人家请吃饭那次呢。 不过这兄弟怎么回事?上次是为了给姜悬沉塞女人,这是也是,他得有多关心姜悬沉的私人生活? 那红衣女人当场被揭穿,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也崩不出什么屁话来,看着就惹人晦气。 姜晋歌知道自家皇兄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便自告奋勇的开口:“这么晚了,赶紧跟皇嫂歇着去呀,别伤了和气。这玩意……我带出去找个铁笼子栓起来就是了。” 柳风月:“没用的,众所周知,铁打的笼子关不住水做的鸡。建议直接扔进大牢。” “是是是,皇嫂高兴就好,别生气别生气。” 姜晋歌笑眯眯的圆着场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块手帕堵住了那红衣女人的嘴,强行掳着人家就往外走。 院子里倒是清净了,可如此月下花前寒风夜,柳风月心里却怎么也消不下气。 这次是被她撞见了,万一哪次他师父回来看见床上又多了一个女人,会不会一时兴起? 毕竟她家老师父这么多年来,好像就没有过那方面的需求……仔细一想,还怪恐怖的。 “阿月,还生气?” 太子殿下上前,俯首倾身下去,试探性的伸手摸了摸她被晚饭吹得凌乱的额发。 她没躲开,太子殿下窃喜。 “笑个锤子,你还有脸笑?!行啊姜悬沉,你竟然背地里偷偷恰烂饭。” 明明知道这件事压根不是姜悬沉的锅,但柳风月就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姜悬沉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自家崽子怎么就炸毛了,不过这也恰好表示在自家崽子心里,师父明显还是很重要的存在。 太子殿下心情瞬间愉悦放光,面上却还要装作十分受伤的模样,幽幽叹了一口气:“放心吧阿月,为师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第116章 你看上去好像霸道男主 当一个男人大大方方的跟你说,他没有那种世俗间的欲望,你会怎么想。 柳风月瞪大眼睛从上到下又到上仔仔细细的把姜悬沉巡视了一遍,摸着下巴瞬间得出了最合理的结论:“你不行?” 太子殿下震怒。 “怎么说话呢?!师父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你……师父我…………” 见姜悬沉开始支支吾吾老脸一红,柳风月不由得更加担心自家师父的身体状况。 她倒也不会歧视他看不起他什么的,不过若是身上有什么病,还是得早些去治治。 “师父你冷静…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年轻,问题不大别难过昂,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柳风月心生怜悯,踮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搭在对方肩上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姜悬沉抬指攥住。 太子殿下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指节与她指缝间相扣,牢牢的握在了一起。 “柳阿月,你是不是非得长点记性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姜悬沉低敛着凤目,薄唇往下抿着几分不悦,周身慑人的阴翳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即便他表情如此肃穆正经,在与她直直目光相汇时,眸底却还是一片寒润的柔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父,不好意思,真的太好笑了。你现在好像一个霸道男主什么的,我裂开。” 柳风月不愧是柳风月,这么奇怪的暧昧气氛之下,她竟然半点心动跟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感觉不到。 眼见着柳风月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哪里是她裂开,分明是太子殿下内心更裂开。 姜悬沉心里一阵失语,面无表情的就牵着她往她那个院子方向走。柳风月被动的跟在他身后,一脸懵逼。 “干嘛啊师父。” “为师那间屋子不能要了,给我腾半个床。” “???那是我的闺房。” “现在是我的了。” 其实柳风月跟姜悬沉也没少睡过—— 当然,这个睡指的是单纯的一人一床棉被各睡各的,虽然是同一张床,但是并没有丝毫旖旎或者过多的接触。 柳风月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就当是睡大通铺呗。她打心眼里就没有提防过自家老师父。 眼下洗漱完,看着太子殿下理直气壮的扯了半张被子安然躺下了,柳风月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有些微妙的心悸。 她脱了鞋蹑手蹑脚的爬进床里边,盖上剩下的半张被子,睁着眼望着雕花的房梁却怎么也睡不着。 姜悬沉累了一天早就睡着,柳风月偷偷转身去看他,黑暗里,青年轮廓雅致的侧脸在烛光下润着一层碎光。 鼻若悬胆,眼睫修长。 虽然这个老寡狗狗是狗了点,但长得是真的好看。也不知道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性子以后会看上谁家姑娘。 一想到自己以后还会有师娘,柳风月就觉得自己心里怪嫉妒的。 酸就是酸,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因为一直以来得到的总是私心的偏爱,所以她下意识的,无法接受那份偏爱再被赠予任何人。 第117章 太子殿下的小心思 冷,晚上那是真的冷。 柳风月好不容易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闭上眼,昼夜的温差让她下意识的把所有被子全部卷到了自己身上。 另一半被子可比她盖的这边要暖和得多,柳风月满足的把脸埋进被子里开始继续做梦。 然而,太子殿下睡到半夜冻到怀疑人生,垂死病中惊坐起。 蜡烛早就已经熄灭,屋外刮起了阵阵的风,吹得未合拢的窗户摇晃细响。 姜悬沉起身穿鞋,伸手栓紧了窗,这才走回桌前再次点燃了油灯。 晦暗的灯光下,床上的少女抱着被子睡得正甜。 瞧着她身上裹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姜悬沉无奈的揉揉眉心哑然失笑,他就说怎么睡着睡着忽然觉得睡到阴间去了,那么冷。 “阿月?” 哑着嗓子轻声唤她,无人应答。 姜悬沉低低叹了一口气,脱鞋上床枕着胳膊又睡回了外边。 旁边的少女不知何时做起了噩梦,揪着被子的指节愈发收紧发白,神色看上去也有些不安。 姜悬沉侧着脸,伸手轻轻搭在她手背之上,将她微凉的指节全部包进了自己温热掌心之中。 “灯是燃着的,别怕。” 尽管知道柳风月睡梦中根本听不见他压低的声音,但姜悬沉还是下意识的出声安慰。 但好在,她逐渐舒展了眉目。 姜悬沉方一躺下打算披着外袍凑合着而眠,旁边的柳风月就将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了他腰上。 太子殿下眉尾一挑,漆墨点寒的眸子敛得晦暗。 他僵硬的维持着这个躺下的姿势不敢再乱动,旁边的崽子却更加得寸进尺,直接把脑袋蹭了过来。 “把袋鼠…烧成唐三彩……” 柳风月迷迷糊糊说着梦话,下意识的在寒夜里抱紧了身侧温热的热源。 太子殿下弯起眸,怕自己笑出声又连忙以拳抵唇将笑意压了回去。这崽子养起来愈发像狐崽儿,天气一冷就喜欢往人怀里钻。 他伸手摸了摸柳风月细软的发顶,没想到她竟然还往他掌心蹭了蹭。 老师父那叫一个心脏怦怦跳,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下去了。眼里的光柔得像是掬着一捧清溪,煦煦温和。 到最后,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旁边的崽子抱得死死的。 姜悬沉低叹一口气,给她把被角全部掖好,这才俯身在她眉心之上蜻蜓点水的落下一个吻。 一个很轻的吻,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淡得像是被风拂过泛着细微的痒。柳风月松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睡眼朦胧的睁开眼。 自家师父正望着自己的方向。 他逆着光,柳风月看不清他的表情神色,却还是打了个哈欠温温吞吞的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分了一半给他。 “师父?还不睡等着猝死呢。” 说完这句话,她又长长打了个哈欠,将整张脸埋进他衣袍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寒香,睡得更深了。 这崽子是真的一点男女之间的防备心都没有,得亏旁边是她家没有世俗欲望的老师父。 姜悬沉又在黑夜里叹气,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她柔软的发。他目光沉沉的望向漆黑的窗外,不知心里想起了什么,眸底骤然晦黯,毫无光彩。 第118章 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柳风月难得起得早,更难得的是姜悬沉竟然不在家。 她厨房书房卧室的找了一圈硬是没看见人影,等自己搬了一把小板凳对着渐长渐高的芹菜发呆时,这才记起昨日姜晋歌来时好像说过老皇帝今天找自家师父有事。 嘶…她家师父嘴不甜又不会语言艺术,该不会惹得龙颜大怒直接被拖去菜市场门口一刀挥洒热血吧…… 桌上还留着温热的糯米鸡肉粥,应当是姜悬沉大清早下厨给她留下当早饭的,柳风月慢悠悠的搅着碗里的粥还没走神多久,一声巨响就将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听着似乎在门口。 柳风月狐疑的起身,捋起袖子蹑手蹑脚的上前一看,门前破落牌匾之下那堆枯叶里竟然正躺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瞧着可能才六七岁,矮得很,漂亮的墨发挽着乖巧的双环髻,头上还簪着几朵水晶花萼。她生得胖乎乎又莹润,身上穿着的粉白襦裙布料脖子上挂着的璎珞圈倒皆是罕见的珍品。 这谁家的娃? “嘘,马上就要有人来了,你拉我一把。” 那小姑娘食指比在唇前,表情严谨又正经。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眼睛水润润,衬着甜乎乎的一张圆脸颇为反差萌。 这柳风月哪里拒绝得了。 她一拍大腿,弯腰就把这小姑娘抱进了怀里,那叫一个香香软软舒服得想眯起眼。 刚把这看上去好像受伤了的小姑娘抱进屋子,远远的就听见隔着一堵院墙传来女子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到近。 “六公主,六公主,你藏哪儿去了小香找不到你呀。六公主!” 屋子里的柳风月陷入沉思…… 果然出现在皇宫里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指定都身份高贵,她依稀记得六公主好像是叫…姜岚岚?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躲着宫女? 柳风月一问出口,那六公主就抱着胳膊轻哼一声傲娇的扭过头:“关你什么事。我是来看望大皇兄的。” 哟呵,小小年纪还挺傲。 柳风月笑眯眯的就伸手捏住了姜岚岚脸颊两侧的软肉,阴恻恻的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小孩子要是不听话,会被吃掉的哦。” 姜岚岚迟疑的往后缩了缩,大大的眼睛满满都是小孩子的惊恐与迷茫:“这不是我大皇兄的院子吗?你是他的贴身宫女?等大哥哥回来,我就找他告状!让他把你赶出去。” 姜悬沉确实回来了,而且还没进门就一脸懵逼的被自家崽子赶了出去。 不知所措的太子殿下只能委屈巴巴傻傻的愣在门口回忆自己今天又做错了什么事。 “看见没,你家大哥哥已经被我赶出去了。” 大门口,柳风月悠哉悠哉端了把椅子瘫得像个大爷,而原先还气势凌人的姜岚岚现在已经在墙角缩成一小团满脸写着柔弱无助。 她仰起包子脸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的盯着自家大皇兄。 “大皇兄,这……” 她还没说完,姜悬沉就炸毛似的急切的摆了摆手:“不不不不不别指望我,我可能一会儿还得挨打,咱俩各自自求多福吧。” 谁知道这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妹妹从哪摸过来的,姜悬沉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自己家庭地位极低。 第119章 一朵小白莲花 真正的狠人,往往能震慑得住一大家子。 就比如现在,姜悬沉跟姜岚岚两个人乖乖巧巧坐在饭桌前,两个人默契的低着脑袋谁也不敢抬头。 “你俩怎么怂成这样了?我又没骂你们又没打人。” 柳风月淡定的磕着瓜子。她寻思着自己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这两人怎么吓成这样。搞得她跟老妖怪抓小孩似的。 姜岚岚眨眨眼,偷偷凑近自家皇兄的耳朵细声细气的开口:“皇兄皇兄,你娶的这个妻子真的会吃小孩吗?” 姜悬沉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板着脸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我在现场。蘸酱吃的那种,一口一个。” 姜岚岚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敢说话了。 只不过这虚假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小公主猝不及防忽然一声哭嚎,跳下矮凳子手脚并用的起身抱住了瓜子还没磕完的柳风月。 “皇嫂!我错了,我坦白,因为皇兄一直在外面说你坏话,所以岚岚才那样态度不好的嘤嘤嘤。” 小姑娘哭得呜咽惹人心疼,白润的脸上挂着强行挤出来的剔透泪珠,好不可怜。 然而,太子殿下拍着大腿平地一声草! 姜悬沉:???! 他都没有出过门!没有见过这小娃娃好吧!!怎么就说自家崽子坏话了?这不搁这里诬陷吗?! 柳风月不太喜欢闹腾的小孩子,但是她对乖巧听话长得可爱的没有丝毫抵抗力。此刻她轻轻的拍抚着怀里的小萝莉,觉得自己简直人生赢家。 于是,她眯起眼威胁的看向了旁边一脸卧槽的太子殿下。 “殿下,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过,冤枉啊大人……” 姜悬沉还没解释完,姜岚岚趴柳风月怀里打了个哭嗝,瓷声瓷气的拧着眉又开口控诉:“上次你在大家面前说皇嫂又凶又不讲道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你搁这里凭空捏造呢?!我压根没说过这些话。” “皇兄的意思是我撒谎?我可是小孩子,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岚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是呀,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柳风月愈发觉得肯定是自家师父这货没事就跑出去背后说她坏话,现在被揭穿了又不敢承认。 姜悬沉差点气得撅过去,一口气上不来喝了口茶水顺顺,这才黑着脸咬牙切齿的继续为自己的清白辩护:“不是这样的!她在陷害本宫,阿月你清醒一点,这是朵小白莲花!” 上次从自家崽子那里学到的新奇词,这次太子殿下总算是有机会能用出来了。但看着柳风月满脸的嫌弃与微妙的眼神,他总感觉自己今天指不定得写好遗书。 “行啊你,姜悬沉。人家岚岚才不到六岁能说什么谎?你还这样诬陷一个小孩子,你还是人吗?” “你怎么不问问她,她还是人吗?!”太子殿下痛心疾首。 姜岚岚挤眉弄眼的偷偷冲姜悬沉吐了吐舌头,反手就亲昵抱住了柳风月的脖子贴贴了上去:“呜呜呜皇嫂,皇兄好可怕……” “姜悬沉,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你连小孩子都吓唬?” “我…我以死明志……” 第120章 一口气亲死十个 说罢,姜悬沉竟然还真的装模作样起身,捋了捋自己搭在肩头的高马尾长发打算往旁边的墙壁上撞。 可柳风月抱着姜岚岚默默围观,两个人丝毫没有打算上前拦一拦或者劝阻的动作。甚至柳风月还给姜岚岚喂了一把瓜子仁。 太子殿下心如死灰面如土色,脆弱的捂着心脏位置:“明白了,我失宠了呗不爱我了呗感情淡了呗,本宫这就自己收拾东西走。” “看见了吗?你大皇兄至少十年脑血栓,以后没事别来找他,免得被带坏。” 柳风月戳着姜岚岚脸颊上的肉如是循循善诱的劝导。而姜岚岚乖巧点头,望着自家皇兄的目光只剩下了一片怜悯与嫌弃。 甚至,姜悬沉还从那小白莲花眼中读到了“就这?”两个字。 但凡这玩意不是他亲妹妹,他早就把这全是坏心眼的小公主哪来的打包丢哪去了。 姜悬沉捂着额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出去转转……” 然而,出去转转只不过是太子殿下这个老阴狗的谎言,不到片刻姜晋歌领着姜岚岚的贴身宫女小香就进来了。 无论小公主多么义正言辞的拒绝挣扎,还是流着眼泪哭哭唧唧的被抱了回去。 倚着门框冷眼嘲笑的太子殿下不屑轻哼,呵,连自己吃饭都不会的人类幼崽也妄图敢跟他比争宠? “岚岚那么可爱,为什么不让她多玩会儿。” 柳风月鲜少接触其他人,特别是这么年纪不大的小奶包,一上手就忍不住想盘:“像岚岚这种孩子,我一口气能亲死十个。” 姜悬沉:??? 姜悬沉:“不瞒你说,像阿月这样的孩子,师父也能一口气亲死十个。” 柳风月:??? 柳风月:“我先把你劈成十块!” 家暴这种事情,在东宫里面不是很习以为常的事情吗? 奉西贵妃的命令时常来蹲点的金花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好害怕自家主子还没出手,太子殿下就已经先被太子妃娘娘玩死了。。。 —— 本月最草的事: 那间进去过陌生野鸡的房间姜悬沉死活不肯住了,但一时半会的又收拾不出新厢房。 太子殿下哽住脖子厚着脸皮就想蹭自家崽子的屋子,然而被柳风月一通毒打连人带铺盖卷全部丢进了书房。 “给爷爬!男女授受不亲不明白?” 柳风月拍拍手里灰,决绝的关上了书房的大门。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从书房里追出来的姜悬沉就牵住了她的手。 太子殿下示弱般垂下眸子,语气柔弱无助。 “万一下次姜知书塞女人到我书房里来呢?” “那你睡厨房。” “万一下次姜知书塞女人进厨房呢?” “那你给爷去睡厕所。” “万一下次姜知书塞女人进厕所呢?” 柳风月:“???他是有什么毛病吗,那建议你直接去他家住算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一下午,终于想出了解决办法。 他俩折腾折腾,直接把姜悬沉卧室门口挂的那块牌匾直接挂在了茅厕门口。 从此,柳风月每日三急的时候,总能看见各种不同的人从自家厕所里鬼鬼祟祟的出去…… 每个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第121章 手把手教宫斗 太子殿下时常被家暴,太子殿下家庭地位低下,太子殿下现在已经住进了厕所里。 令人发指的传闻不断流传于皇宫之中,然而姜悬沉这个正主压根没有丝毫打算辟谣的想法,他正忙着收获自家田地里第一批劳动结晶。 “阿月,今晚芹菜炒肉。” “什么什么?!咱家芹菜可以吃了?” 柳风月双眼放光的抱着本子冲过来,就看见自家老师父正蹲在那块墙角的菜田边上围观雨露下茁壮成长的芹菜杆杆。 青翠欲滴的茎叶,看上去漂亮又可口,芹菜爱好者柳风月当场心花怒放。 “师父师父,明年我们种点别的东西吧。” “比如?” “土豆红薯葡萄…或者苹果、香蕉?” “你搁这里开种植园呢,你怎么不直接让我盖个蔬菜大棚呢?翻地是不要时间还是怎么的?没良心的东西,你怎么不直接把师父累死算了。” 姜悬沉嘴上埋怨着,心里却开始默默算计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的种子要去哪里弄。 他走神没多久,胳膊就被柳风月抱着摇了摇。 姜悬沉侧身一看,柳风月正蹲在他旁边笑吟吟的撑着半边脸:“师父,上次你爹喊你去书房,你俩都聊了些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嗷,你打听这个小心掉脑袋。” “得了吧你,装这个逼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快快快,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还能聊什么,逮着我臭骂了一顿呗。晦气的是我刚好还在那书房碰见了我那个皇叔,阴阳怪气的损了我一顿,然后我就回来了。” 柳风月震惊:“这你能忍?你干他啊,你可是储君,他顶多就是一臣。” 姜悬沉唉声叹气的双手往袖子里一揣:“你可别提了,后来西宫那个老妖婆不知道怎么也摸过来了,好家伙!三个人欺负我一个还不让我插话,人家一开口就是:你父皇跟叔叔也是为了你好。” “你这当的什么太子呢?我怎么感觉还没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好使,咱俩收拾收拾投奔东厂去算了。” 说实话,姜悬沉是柳风月见过的最憋屈的太子了,这孩子也没个坏心眼整天憨憨傻傻的,等结局被人一刀捅了估计到了阴间还能继续傻乐呵呢。 察觉生存环境有些危机的柳风月不禁摸了摸下巴,这样堕落下去也不是回事啊,她该怎样才能让自家废材师父烂泥扶上墙呢? “喂,小伙汁,宫斗话本看过没?” 柳风月这话一出口,姜悬沉就颇为好奇的蹲着往她旁边挪了挪,凑近了过来:“什么,宫斗,这是什么?” 于是柳风月花了两个时辰给他概述完了甄嬛传全集,没想到姜悬沉这货不但没从中得到一点启发,反而郁郁不振的大袖子捂着脸黯然神伤。 “那个郡王是真的惨,到最后也不知道孩子是他的。但是他听上去也太痴情了,如果我是那个贵妃,我肯定也会想跟他走……” 柳风月:??? 柳风月:“你他喵不对劲!我给你讲这个是让你学学里面的宫斗套路啊喂!不是让你馋人家果郡王!!” 第122章 歪脖子树 “套路,什么套路?”姜悬沉歪头若有所思:“不过为师确实从你这个故事里听出了一些人生的感悟,明白了许多道理,并且学会了很多。” “比如?” “为师学会了如何在檀香里面下药勾引皇上顺便争宠。” “噗——,我他喵一口盐汽水喷死你啊!!姜悬沉你清醒一点,爷是让你学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不是后宫争宠啊喂!!!” 柳风月心力交瘁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憨的大傻子。 得亏他运气好是先皇后唯一的崽,但凡他身份低点是个嫔妃的儿子,估计现在坟头草都连绵不绝长满一个山坡了。 濒临崩溃的柳风月反省了一下自己,决定再换个题材教育他,毕竟甄嬛传这种经典作确实偏女性视角,不太方便让姜悬沉一大男人把自己往里代入。 “这样吧。”柳风月表情复杂的抿紧了唇:“我再给你讲一个康熙怒斥群臣的故事……” “康熙,那是谁?历代没有这位爷啊。”太子殿下乖乖巧巧蹲成一团,眨眨眼。 “那可不,人家压根不是咱这世界的人,别打岔,好好听着就完事了。” 结果柳风月讲完,姜悬沉又摸着下巴皱紧眉开始若有所思。 柳风月胳膊肘杵了杵他。 “这个故事很帅吧?!怎么样,你从里面学到了什么?” 太子殿下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语气笃定而坚毅:“我明白了,我应该去找一颗歪脖子树吊死,用来警醒后人!” 柳风月:??? 柳风月:“我直接给你一刀!给爷爬!!爬远点!!!” 要不是她这么多年被姜悬沉磨砺得意志坚强,要不然她真的怀疑自己能给这废材气死。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烂泥扶不上墙了,这货要是能活到大结局简直天理难容。 见自家崽子气得捋起袖子,求生欲极强的太子殿下伸手柔柔弱弱的拽了拽她的衣袖:“怎么又生气了嘛,好好说话不成吗。” “我跟你有个锤子好聊的,你等着被男女主背刺吧。” 忿忿丢下这句话,柳风月怒火中烧的脑子又开始逐渐降温冷却。 话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姜悬沉的正妻,是太子妃。姜悬沉这货要是凉了,她指定也蹦跶不了几天。 不得行,还是得让他有点警觉性。 柳风月眯起眼,循循善诱的继续教程 “咱也不讲故事了,直接从现实里抽题材吧。就比如现在,你是个废材太子,你有一个弟弟想翘了你然后自己上位,当他来暗杀你的时候,你该怎么做?” 姜悬沉蹙着眉:“求他不要杀我?” “???你给我滚吧。” “好嘛,为师这不是逗逗你嘛,行行行为师认真点,再给一次机会。” 安抚好炸毛边缘的崽子,太子殿下再次陷入沉思:“如果是姜慕秋来刺杀我,好!我就反手把他杀了。” “你搁这里莽呢?能不能有点心机,你就这么把他杀了,那你怎么跟大家解释,尸体怎么处理?” 柳风月真的裂开了,姜悬沉这硬核脑回路生在帝王家那是真的危险。 第123章 老四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不简单。” 太子殿下自信一笑:“直接把他尸体丢进老四的院子里,顺便我换身干净衣服直接去父皇那里把状一告,就说看见老四跟老二起了争执,然后老四把老二捅了。” 柳风月:…… 柳风月:“你早点跟人家姜晋歌绝交吧,别祸害他了,真的,他听上去怪惨的。” 之前柳风月还担心自家师父被人背刺,结果她师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杀人嫁祸给姜晋歌,直接背刺自己的好兄弟,那没事了。 难道,姜悬沉这人真的就没有一点宫斗天赋吗? 柳风月不信邪,咬着牙开口:“那万一你跟老四反目成仇,他打算直接把你宰了呢?” “那我就威胁他,把他和京城那小青楼里掌柜的私底下往来的私信公布于众。” 柳风月:??? 总感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不禁开始有些好奇:“几封书信怎么了?这也没什么好威胁人的吧,姜晋歌怎么会被这个牵制。” “老四在信里喊那掌柜的小心肝。” “……这也,没什么,男人嘛正常。” “那个掌柜的是男的。” “那没事了,那没事了……” 柳风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扬起笑,内心听到这个秘密的冲击让她久久不能缓会神,感觉自己以后几乎都无法直视四皇子了。 这皇宫里,压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啊喂! 宫斗教程到此以失败结束,柳风月彻底放弃了烂泥砌墙的念头,决定还是继续混吃等死。 爱咋咋地吧,她心力憔悴了。 傍晚,吃完饭洗漱完的柳风月往凉椅上一躺,望着天上璀璨闪烁的星星就不禁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真是太潦草了。 但凡她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个什么鲨手雇佣兵神医古武传人等等牛逼女主,别说愁什么宫斗,估计现在柳家一窝人都给翘没了。 甚至可能宣王跟其他几个皇子齐齐锒铛入狱,女主败帝王斗苍天,自己坐上皇位都不稀奇。 但很遗憾,她就是个废物。充其量上辈子干过几年警察所以心理素质比较硬,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优点。 长长叹一口气,十分落寞的柳风月正打算喝口茶安抚一下脆弱的自己,一扭头就瞧见她家太子殿下竟然就隔着不远坐在台阶之上。 晚风轻缓时而凛冽,簌簌桂树上的飞叶被抖落,在这弥漫着寒香的院子里飘零。 皓月当空,月华皎洁如水,将他披散在肩头的墨发也镀上一层绮丽无暇的银色。 他睫毛很长,低敛时总会在眼下投落一片扇形阴影,安静而温润。但这却并不影响他轮廓狭长而上挑的凤目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矜贵、睥睨。 他是生来在这帝王家的储君,骨子里天生带着傲慢的清贵,这是任何事物也无法磨灭的。 柳风月只觉得内心十分感慨,自家师父空长了一副主角皮囊,奈何人却是个傻子,这辈子基本可以告别上位了。 或许是察觉柳风月在看他,姜悬沉侧过脸来,白棠色的薄唇隐隐噙着弧度,眸底沉沉墨色在月下格外摄人心魄。 “来,阿月,到师父这里来。” 第124章 夜来非的反派 清风飞凌着他肩后的墨发,在夜空中曳动。 端正而一丝不苟的墨袍上掉落着几片被拂落的枯叶,衬得他伸手来接的姿态都宛若山间孤寂的谪仙。 他修长有力的五指微微合拢,骨节分明寒润无暇,掌心的薄茧触碰上去会带着细微的痒。 柳风月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下一秒,便被他五指合拢紧紧扣住。 “冷不冷?再过来些,与我凑近些。” 青年低沉的嗓音带着清泠的微凉质感,在寂静的月夜愈发偏向于古琴质感,无论是谁被如此柔声唤着,似乎都难以拒绝。 柳风月方一坐过去,姜悬沉就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肩上。 “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在想什么呢?” 姜悬沉早就注意到自家崽子在走神,但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在烦心什么,便只好默默坐在一旁守着。 柳风月拢紧身上还带着温热的长袍,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唉,师父你不懂,这叫情绪叫夜来非。” “夜来非?” “夜来非的意思就是指人一到了晚上就容易变得非主流,对了,非主流大概就是另类、颓废之类的意思。” “阿月是想说,到了晚上就会心情不好?那么便说说到底都是些什么天大的事让我家阿月心情不好。” 柳风月一年四季看上去都是开朗的,虽然她外貌看上去很具有欺骗性,高冷脆弱,但实际上谁想得到这具皮囊里的灵魂如此沙雕呢。 柳风月懒洋洋的把脑袋往他肩头一靠,仰起脸凝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寒月。 “师父,你觉得怎样的人才算是主角?” “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因为一个故事里,只有主角才能活到最后啊。”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姜悬沉便低笑出声:“非也非也,不是主角能活到最后,而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往往被称作主角。” 柳风月歪头看他。 仅着一件白中衣的姜悬沉被衬得愈发禁欲清冷,漆发如墨,眸深似潭,但眼角眉梢却依旧沾着笑意:“我家阿月想当主角?” “不不不,我只是有些感慨。而且主角这种东西肯定是老天爷早就设定好了的,而且主角的名字一定非常炫酷好听,相貌也肯定十分逆天!”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嫡姐柳间雪,以及那个神秘的宣王。 他俩凑一起,刚好能组个什么“深不可测贵门嫡女与居心不良冷血亲王”什么的cp,这不妥妥的就是男女主剧本么? 更何况他俩长得好看,名字也特别。 “主角呀……” 姜悬沉拉长了尾音开口,语气偏偏还能听出几分嘲讽意味来:“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该给他人做陪衬,主角的定义也不过是看那个故事的侧重点到底是什么而已。不过……” 他俯身低头凑近柳风月的脸,呼吸间的淡淡气息在两人耳畔之间辗转萦绕。 “不过如果在阿月心里,能坐上的皇位便是主角,那为夫,倒也不是不行。” 许是这一刻姜悬沉眸底幽光太过邪佞,导致柳风月一时间竟然都没有发觉他用的自称是“为夫”而不是“为师”。 她只知道,自己师父现在,像极了传说中叵测的大反派。 第125章 冷宫里的好兄弟 师父他最近看上去怪怪的,师父他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师父他是不是那天去老皇上的书房的时候被人打傻了,但是不好意思说? 柳风月连续好几天脑子里都无限盘旋着这几个问题。 一来是因为姜悬沉最近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二来是因为柳风月忽然间发现他人格有那么一点反社会。 “阿月,看见为师的扇子了吗?” “没有,快滚。” 暴躁的回应完,柳风月继续蹲坐在屋檐下捏着手里已经不成花型的野花。 她抑郁得很。这几天西贵妃那个眼线时不时的就来盯梢,一天不下十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中秋节快到人家打算冲业绩了。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见墙头有人鬼鬼祟祟的露出半个脑袋,柳风月直接就给气笑了:“你直接进来吧,我给你端把椅子让你坐旁边看着,行吗?” 于是墙上那人飞速溜走,一眨眼就不见影子了。 “啧,晦气。” 柳风月恹恹的转身回屋,就看见姜悬沉正满屋子的翻找着什么,看上去十分急切。 “找啥呢翻得乱七八糟的,搁这里模拟垃圾回收站呢?” “……不可说不可说,饭已经做好了在厨房里,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师父还得找些麻烦东西。” 姜悬沉一甩自己身后被发冠束得一丝不苟的高马尾,伸手便将柳风月轻轻推出了房门之外:“乖,一边玩去昂。” 柳风月:??? 这鬼鬼祟祟的,你说他要炸皇宫她都能相信。 但此刻柳风月没什么胃口,反正眼线也跑了,不如出去转悠转悠溜达溜达。 当然,被林家俩位吓出心理阴影之后,柳风月彻底放弃了风景宜人的御花园。 这“东宫”嘛虽然建得寒碜,但好歹也是大内范围,离后宫还是有一段不远的距离的。 别的正经宫殿都有重兵把守,躲是能躲进去,但是柳风月嫌麻烦懒得耗这精力,她索性就去了最无人问津也不可能有人看守的地方—— 冷宫。 众所周知,冷宫并不特定指哪座宫殿,而是失宠的嫔妃居住的那所宫殿就被叫做冷宫。 这跟“东宫”的概念也差不多。 但东宫好歹还有姜悬沉这个爱干净的年轻人每日打扫,窗户门家具擦得一尘不染。而柳风月方一跨进这所冷宫,便觉得内里十分寒冷阴森。 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簌簌的细响,衬着不知何时阴沉下去的天幕更加显得阴恻恻的让人惊惧。 断了一半的房门吱呀吱呀在风中摇晃着,明明现在才大下午,但柳风月无论怎么仔细往里看都看不见屋子里有丝毫的光。 怪哉,难不成这地方邪门? 柳风月神色凝重,却逐渐变得……狂喜! 严谨点来讲,她自己的身世也蹊跷也不算什么太干净的东西,她还真就没在怕的。 “咳咳,无意冒犯,有种来干。” 站在门前,柳风月袖子捂着唇咳了咳,大大方方的就踹开那苟延残喘的半扇门往里走。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层惨白的纱布吊挂在房梁之上,衬着屋外尖锐的风叫声,显得格外渗人。 第126章 清平长公主 越往里走,那些白纱却越来越多,任凭柳风月揭开一层又一层,但前方的路却丝毫不见任何光亮。 她敢笃定,这地方应该是没有活人的,她完全感觉不到半分气息,但倏然,正前方忽的就传来了一声叹息。 那是女人的声音,轻得像是幻觉。 终于走到这屋子内室,眼前也逐渐出现了一盏黯淡的油灯,它正摆放在塌桌之上。 而榻桌的旁边,端正的坐了一个女人。 她穿了一身款式十分老旧却正儿八经的朝服,品阶看上去起码应该是个贵妃往上走,虽然身上的珠宝都不是什么贵重新鲜款,但穿戴在她身上就是显得格外优雅。 陈旧、从容、岁月沉淀之下的温婉。 即便是鬼,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害人的厉鬼。 “怎的跑到这地儿来玩耍?这里灰尘大也阴冷,容易得病,早些回去吧。” 榻上的女人缓缓开口,声音柔婉得像是和蔼的长辈。 她素白淡雅的五官轻抹胭脂,虽然面容已经些许苍老皮肤松弛,却依稀可辨年轻时的芳华。 柳风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发,不自觉的就将双手负在身后乖乖巧巧的低着头:“…瞧着四周无人,便想进来看看,打扰了。不知娘娘名姓?” 她完全不记得宫里有这么一位娘娘啊。 那妃子便手帕掩唇轻笑:“不认得也是应该,你大抵…是岑儿的晚辈吧?” 岑儿,姜岑,当今皇上?! 柳风月震惊。难不成眼前这位是老太妃是皇上的长辈? 见柳风月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全是迷茫,那太妃便招手示意她过来:“你同本妃差了两个辈,理当唤我一声…但我不过是个被遗弃的罪人…你便唤我姑姑吧。” “姑姑?” “本宫封号清平,你便唤我清姑姑便是。” 清平…清平…… 柳风月裂开了。 眼前这位竟然是传说里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当今皇上唯一的姐姐,也就是姜悬沉的姑姑,清平长公主。 救命啊…… 她进宫之前还特意打听了一圈关系,这位清平长公主可是八九年前“死于恶疾”之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跟自己谈笑风生? 心里风起云涌,但柳风月还是压下了迟来的几分害怕,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宫礼:“清姑姑。”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外人,又或许是因为柳风月不卑不亢的姿态取悦了那位身份清奇的贵人。 莫名其妙的,等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柳风月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在跟对方一起坐榻上喝茶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瞧着年纪比悬沉那孩子还要小,难道是他那几个兄弟娶的正妃。” 清平这么一开口,柳风月就只能更加尴尬的把玩着自己的衣袖:“…啊,实不相瞒,晚辈刚好就是嫁给了太子殿下…” 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她搁柳家也就一坐吃等死的庶女,或许长公主会觉得她压根配不上自己的侄儿。 然而,清平只是端茶的手一怔,面上便挂起从容的淡笑:“倒是本宫不曾想到的,悬沉那孩子……” 第127章 皇后与西贵妃 “他怎么了?” “本宫进这冷宫之前,他才十来岁,虽然接触并不算多,但本宫还是能准确的记得他不是个愿意屈服之人。” “那确实……” 柳风月心想,她哄劝了这么多年,自家师父死活不肯吃芹菜。 “本宫之前还想着,按他的个性,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妻子,如今也算是了结了本宫一桩遗憾事。” 清平长公主沏沏茶盖,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柔寂:“愿他不再为旧事执念深罢。” 旧事?指的是他捅了自己爹一个透心凉? 不,不对。 姜悬沉干这件憨批事是七年前,而清平长公主去世的消息是九年前。也就是清平长公主至少在冷宫住了一两年,姜悬沉才离开皇宫。 不过,清平长公主口中所指的又到底是哪件事呢? 鬼使神差的,柳风月想起了他说过自己母后似乎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清姑姑指的,是皇后么?” 柳风月内心有些挣扎,她现在很好奇这个但直接问又不太礼貌,便只能试探性的开口:“皇后她,到底是怎么……” 清平长公主温婉笑,眸光在油灯照耀之下依旧是一片漆黑:“不必如此拘束,悬沉他娘…” 清平长公主又蹙着眉叹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是名门贵族之人,是岑儿年轻时被人追杀,误逃入乱云山庄被人救下,救他的正是山庄里的大小姐,也就是悬沉的母亲。”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听上去好神奇。” “后来呀,岑儿夺得了皇位,几经波折才力压群臣娶了那姑娘做正妻,封后。只是战功赫赫的林老将军垂垂老矣,死前遗愿便是让自己女儿进宫得到庇护,这才有了后来的西贵妃。” “皇上对西贵妃没有半分感情?” “岑儿答应林将军,也只是因为林将军救过他的命不好拒绝。虽然岑儿很少与林潇来往,但他与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关系还是一点点淡了下去。” “那皇后娘娘是怎么被……?” “她武功绝伦,从小便服用避毒丹,理当天底下无任何毒素也侵害于她。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明来历的药师恰好懂得如何研制世间奇毒,取人性命。” 聊了这么一大堆陈年旧事,清平长公主揉着眉心似乎有些头疼:“活在这宫里,无人不可怜,天色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叫人担心。” 柳风月只好起身憨笑:“对了清姑姑,我叫风月,柳风月。” 她姿态乖巧,身上又有年轻人的灵动。清平长公主抬眸瞥了她一眼,眼底蕴起温和的笑。 “原来是柳家的姑娘,你若是不嫌弃清姑姑唠叨,往后便可来听故事,怎样的都有。” 柳风月乖巧的应声应下,这才揭开那重重布帘又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她还体贴的帮人修好了破烂的房门。 这天气这么冷…这屋子还透风,下次顺便给清姑姑带点暖炉被褥之类的过来吧——虽然她暂时还不确定对方是人是鬼。 柳风月如此想着,转身离开,而身后稳坐榻上的长公主放下茶盏,目光怅然若有所思。 第128章 奇怪的老师父 明明感觉没耽误多久,但柳风月正午出的门,等走回东宫的时候竟然发现天色已是傍晚。 她这大半天的找不着人,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担心。 柳风月刚推开门,门前赫然守着的就是自家薄唇紧抿神色不悦的老师父。 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崽子,眸色深黯,看上去显然心情不太微妙。 “为师找了你一整天,去哪浪去了也不打个招呼?你再不回来我都直接打算去别处要人了。” 柳风月乐了:“您打算上哪要去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在外面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困了,睡了一觉,刚醒呢。” 她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的紧张。 柳风月很少跟自家师父撒谎,虽然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她的第六感就是告诉她还是不说为好。 姜悬沉当然不会怀疑自家崽子,只是他这一下午焦急害怕的怕她被谁绑去了,怕她遇到什么意外。 眼下看见柳风月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下次出去记得跟为师报备。” “报备,然后呢?” “师父当然不会同意。” 柳风月:??? 她歪着头,笑语晏晏:“怎么着,太子殿下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她跟姜悬沉关系那么好,第一反应也不会想到自己被限制自由这方面去,她只觉得是自家老师父太黏人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在清平长公主那里听到的悬沉悲惨身世,柳风月又不免对他的态度更加微妙。 平时这货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指不定心里藏着多少事。 太惨了,太惨了。 还没等姜悬沉再开口多斥责她几句,柳风月就已经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伸手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这番动作让太子殿下瞬间僵住,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他抬指、摸摸怀里崽子细软的发。 “萌混过关这招你都用了几年了?做人就不能硬气些?” “硬气?”柳风月踮脚,脑袋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我要是个硬气的孩子,一早卷了你全部家当跑路了。” 这句话刚说完,额头就被青年弓起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敲了敲。 柳风月抬头仰脸,自家师父正神色不悦的望着自己,他眸底的错愕与转瞬即逝的寒芒宛若大白天的幻觉,却震得人浑身发冷。 “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师父听了真的很难过。” 柳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就好像是掌握好的东西突然出现了偏差一般,比起“不舍”或者“依赖”,看上去更像是急切的掌控欲掺杂着不知名的情绪。 柳风月抱着他的指节有轻微松动,下一秒便一如往常般笑吟吟的往下开着玩笑:“师父干嘛这么认真,我当然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有那么一瞬间,柳风月甚至不确定自己若是给出了他不满意的答复,他会用怎样的眼神与态度来对待自己。 他恐惧她离开,究竟是因为害怕孤独,还是因为有什么还没完成的事情必须要把她留在身边呢? 第129章 五仁月饼 自从上次出门已经过去很久,不知柳风月在屋子里窝了几天,等她感觉自己快发霉长草的时候,中秋节便倏然如约而至。 以往这种大型节日宫中都会参办晚宴,但听说近来老皇帝身体又开始不适,人多吵闹恐影响皇上养病,便取消了往年的打算,改为给每宫每殿发一盒月饼。 柳风月在乎的当然不是月饼,而是出去乱跑的机会。 等中秋节那几天,宫里各殿都忙着过节,人都快闲疯了的她当然是要煽动自家师父出去浪。 想着宫外自由自在的日子,柳风月裹着毯子就在被自家老师父拖得干干净净的木质地板上滚了一圈。 刚滚到门口,门倏然被从外拉开。 她家老师父正捧着一盒月饼像是看弱智一般看着地上咸成一滩的崽子。 “找个榻去滚不舒服?这地上这么硬你也不嫌硌着自己。” 柳风月嬉皮笑脸的从地上爬起身给他让道,一边往桌子边上走一边双眼放光不住的就往他手里那盒月饼上面瞧。 “什么味道?” “五仁。” “好家伙,童年阴影。”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中秋节与家人一起吃月饼也应当是很温馨的事情吧。现在她就姜悬沉这一个家人,自然只能与他分享。 “师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 以往都只能闻见清淡的香气,现在整件院子都弥漫着沉醉的花香,星星点点的淡黄色花蕊点缀在深色叶子之间,衬着半空悬着的那轮圆月,美不胜收。 姜悬沉侧过脸望了一眼窗外,神情不自觉的柔和:“等再过几日便可采摘些给你做糖吃了。” 柳风月自小就喜欢桂花糖,新鲜桂花混合着松子油,甜而不腻,嚼起来松软唇齿留香,拿来做零食简直不要太香。 她笑盈盈的托着下巴望着桌对面的青年:“师父,这颗树是很早以前就在这里的吗?” “不是,它是我七年前种下的。” “啊?那你为什么不种桃树枇杷树什么的,种一颗桂花树。” “因为那时候为师总感觉,日后会遇见一个喜欢吃桂花糖的小姑娘。” 说这句话时,姜悬沉唇畔噙着笑,丝眉眼舒展得极致。 窗外洒落进来铺满一室的月华扰人心绪,也衬得灯下的太子殿下更为清隽惊华。 柳风月鬼迷心窍般感觉自己移不开视线,只能偷偷摸摸伸手去开那月饼木盒子来掩饰自己一瞬间不可告人的心思。 “还搁这里装拽呢?来来来好兄弟,吃月饼。” 她熟练的将看上去色泽宜人的月饼取出,放在干净垫布上打算把它掰开。 这一掰,柳风月笑容僵住,陡然开始怀疑人生。 这月饼也太硬了吧!你说这是一块铁她都会相信啊喂!! 太子殿下投来疑惑的目光:“怎么,月饼都掰不开。” 他嘲讽一笑,从傻眼的柳风月手里夺过月饼,这一掰,太子殿下也愣住了。 “阿月,为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姜悬沉凝眉沉思,试探性的将那块月饼往桌面上敲了敲,发出了清脆的碰撞砰砰声。 不一会儿,桌子裂开了。 围着桌子而坐的两个人也裂开了。 第130章 五金月饼 这块月饼,不对劲。 姜悬沉先后用了铁板、菜刀、锯子甚至墙上抠出来的板砖去拍它,它都依旧完好无损甚至没有出现丝毫的缝隙。 到最后,两个人只能捧着那块月饼面面相觑。 “师父,你从哪拿来的,你觉得这是人类能咬开的东西吗?” 这哪里是月饼,这都能丢出去当手榴弹使了,一准还能打出范围性群伤。 姜悬沉迷茫的把月饼从左手掂到右手:“内务府强塞给我的,我哪知道这玩意怎么这么离谱。” 太子殿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若是他被这么一块月饼难倒,以后岂不是会遭自家崽子笑话? 不行,他今天必须把它掰开,重振夫纲。 望着旁边被砍出缺口的菜刀、凹陷下去一块的铁板、断成两截的板砖,太子殿下严肃的抿紧了唇。 “阿月你让开些,为师用内功把它震碎!” 柳风月:“……” 柳风月:“内功是这么用的吗?” 虽然听上去感觉很弱智,但她还是怂巴巴的端着自己的水杯退开了一定距离,远程围观大佬操作。 只见她家太子殿下眼一闭心一横,掌心运功而起,屋子里瞬间充满温热的暖意。 他伸指朝那块“平平无奇”的月饼上一戳……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被月饼打了?” 柳风月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慢动作倒在软榻上、满脸写着死不瞑目含笑九泉的姜悬沉。 “为师…咳咳,被它打出了内伤。” 姜悬沉装模作样的咳嗽着,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无奈的望着看傻眼的柳风月:“要不然,今年中秋节咱就不吃月饼了吧?” “你管它叫五仁月饼?这玩意是五金月饼吧!” “咳咳…这些为师就不太清楚了。” 柳风月与姜悬沉对视,不到三秒钟两个人便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师父,我明白了,这五仁月饼的配料是:钢筋,混凝土,面粉,水泥,水。刚好五仁,没毛病。” “钢筋,混凝土?” 虽然不太明白自家崽子说的都是什么,但太子殿下本来就笑点低,一个人坐榻上笑得像个二傻子。 窗外花好月圆,桂花飘香。 而屋子里岁月轻缓,满室温暖。 最后,勤快的老师父还是自暴自弃的自己下厨烤了一炉月饼出来,虽然说手艺有些不太熟练,但总算是能咬开了。 柳风月捏着一块桂花味的月饼慢慢嚼着,满足得眉眼都染着笑:“师父,别人也是这样过中秋节的吗?” 自从她被姜悬沉捡到之后,每一年无论什么节日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柳风月偶尔也会思考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自家师父堂堂一国储君会不会太寒碜太寂寞,他会不会也想跟家人过中秋节之类的。 过节,原本就应该是十分热闹的事情呀。 姜悬沉摸了块手帕替她擦干净唇畔的碎渍,这才仰头望月:“别人怎么过怎么活都与咱无关。” 他侧过身,勾起笑捏了捏柳风月鼓起来的腮帮子:“只要身边还有阿月在,无论在哪过怎样过,师父都比任何时间都要开心。” 第131章 柳家 沙雕与温柔这两个属性似乎并不相斥,比如柳风月就总觉得自家师父又沙雕又温柔。 从六年前姜悬沉选择伸手把她从火光漫天的寺庙抱出来那一刻开始,两个人毫不相干的故事便从此处开始相交汇合。 柳风月时时记得,那夜也有一轮皎洁的圆月,墨衣长发的青年便也是这样目光濯濯望着她。 “师父!” “嗯?” “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年的中秋节啦。” 当然,不止是期待中秋,而是期待年年都能如今日般,永远与他在一起。 趁着姜悬沉洗漱那档子功夫,柳风月光速包了几个没吃完的月饼大轻功送到了冷宫门口。 虽然她没进去也不知道清姑姑会不会喜欢吃,但总感觉心里像是了结了什么事情一般快乐。 明天,就可以回柳家了。 —— 太子妃回娘家是件大事,但基于柳风月这个太子妃当得十分没有存在感,以至于这趟行程简直不要太孤儿。 姜悬沉那货还在禁足,整天在东宫神神秘秘研究他的奇妙创作,自然是不能乱跑。 到最后柳风月吊儿郎当的随手包了点东西就大大咧咧的直接领着令牌出门了。 当时,姜悬沉脸色很难看。 “柳尚书城府颇深,不要相信他说的鬼话。” “知道啦知道啦。” “你那位嫡姐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灯,切莫与她们过多接触。” “好的好的。” “早些回来,回来之后记得把他们说了什么转述给为师。” “啊?为什么啊…那行吧。” 好不容易老师父终于黑着脸松开了攥紧的手,柳风月一步一回望的总感觉有哪里奇怪。 她怎么总感觉自家师父在恐惧着什么。 大内离“二京都环豪宅”柳府离得也不是很远,虽然说早就有人传消息说她要回去,凭她这寒酸身份也不见得会有人在门口接她。 但柳风月在那门前一下轿,竟然看看柳尚带着一家老小齐齐的全部都在门口侯着了。 “臣臣女叩见太子妃娘娘。” “见外了好兄弟…不是,爹,你跟我客气什么。” 柳风月当场尴尬得脚趾扣地,只能装模作样的让人家先起身,这才顺着让开的人群往里走。 柳尚一共就俩房夫人,有一房就是自己死去的那个娘。因此他这辈子也就只有柳间雪跟自己这么两个女儿。 柳风月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风华绝代美得不可方物的嫡姐,她正寻思着怎么跟人家搭话攀交情,柳间雪就已经款款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竟然肯放你回来?” 柳间雪上下打量着柳风月,目光不知是错愕还是欣喜。 等她瞥见柳风月脖子上的伤口时,脸色骤然又变得难看阴沉了起来,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伤口……” “害,前些天跟太子殿下失足掉下悬崖不小心划到的,现在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柳间雪不说话,移开视线望着一旁的主位,柳风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那里还坐了一个端庄的妇人。 那妇人约摸四十来岁,穿着深色调的宝石绿织金马面裙,身上并未多戴几支首饰显得素雅而大气,虽然脸上已然有岁月的痕迹,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这也就是柳尚的大房,大夫人沈氏了。 第132章 柳家全是谜语人 按正常剧情来讲,她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理当是被各种冷嘲热讽,然后跟在场诸位激情勾心斗角的。 但奇怪的是,她家这位嫡姐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恶意,连带着眼前这位七年前把她送去荒郊野外的寺庙的大夫人,目光也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沉寂。 “为父还有些公务要办,你就同你母亲姐姐在这熟络熟络吧。” 从始至终板着一张脸的柳尚捋捋胡子,一挥袖子就径直出去,直接把场地留给了三个女人。 柳风月站在大厅里尴尬得说不出话,但一想到自己谜一样的身世又不得不留在这里跟人尬聊。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带来微弱的温暖。 柳风月回头一看,柳间雪抿着浅淡的笑意轻声开口:“不要害怕,先随便坐吧,饿不饿?母亲方才已经唤人去做了些新鲜吃食。” 是她的幻觉么…… 她总感觉这个姐姐,看上去很和善啊…这剧情似乎与她想象里的完全不符。 随便摸了一把椅子坐下,就看见主位上那位妇人不急不慢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事到如今已经无可挽救了。” 柳风月:??? 啥子哟。 什么都不解释忽然来这么一句,她寻思着这又不是打橙光游戏,她也没选择跳过剧情啊。就不能来点解释? 柳风月的一脸呆滞仿佛在沈氏的意料之中,她捂着额头低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娘你莫急,总会有办法的,你看月儿现在不还好好的么。” 柳间雪上前劝慰,让本就一脸懵逼的柳风月更加懵逼,她还没整理好词汇开口,沈氏便抬眸定定望向她。 “你是想知道关于你娘的事情?” “那确实。” “你娘是一位很厉害的医师。” “???” 好家伙,她写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根据古言小说定律,娘亲早死必身份神秘高贵。可她自己拿的又不是女主剧本,怎么还整这一出。 更何况,她也没显露出什么医学天赋女承母业啊。 柳风月还没震惊完,沈氏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缓和什么情绪:“我同你娘曾经关系很好,包括我这条命也是她救回来的,你是她唯一的女儿,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柳风月愣住。 理智告诉她,现在有些问题还不能问出口。 “娘,月儿还小,你别跟她讲这些。好不容易确定她还安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说完这番话,柳间雪和善的对着柳间弯眉笑:“娘就是这样,最近有些碎碎叨叨,你别记在心上。走,阿姐带你回房间,饭菜还没好你先去休息休息。” 柳风月点头,被动的被柳间雪牵着往后院走,一边走还一边在脑子里梳理着剧情: 柳家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厌恶,反而看上去更类似于愧疚。 沈氏与自己的娘亲曾经要好,且被救过一命。 娘亲是位来历不明的医师。 柳尚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并不愿意说。 如果柳家对自己没有敌意,那为什么七年前要突然把才十岁的自己送到那么偏僻的郊外? 如果不是因为厌恶…会不会是为了……保护? 第133章 遗忘的过往 倒在干净柔软的大床上,柳风月望着完全陌生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柳家以前隐瞒下来的事情似乎比她想象里的还要复杂,就比如现在她至少先搞清楚自己那位死的早的娘亲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沈氏口中“不明来历的医师”与清姑姑口中毒死皇后的“不明来历的药师”是否能联系上,两个人又是怎样的关系? 但如果这两者真的有关系,那剧情也太他娘狗血了。 这说明自己那位娘亲至少跟姜悬沉母后的死有那么一点牵扯。 这些,师父那个二傻子知道么?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柳风月的思绪,她推开门,看见柳间雪正端着一碟冒着温热雾气的绿豆糕点。 “饭菜还要一会儿,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 柳间雪是大临朝人尽皆知的温婉美人,一颦一笑皆带着柔婉优雅的风姿,笑时花枝盈盈,不笑时弱柳扶风。没有人能拒绝她任何要求。 “……阿姐,大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我?而且还是关于我娘亲的。” “想知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知道得越多自己就越危险。” 柳间雪莞尔,眉目里却满满尽是莫名的怜爱:“既然回家了那就高高兴兴的,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阿姐……” “好啦,先吃东西吧。那些事情以后总会清楚的,小孩子不能问太多。” 柳间雪把糕点往柳风月怀里一递,笑眯眯的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啊,以前总想着跟妹妹一起玩。但娘亲说妹妹不能留在家里,那时候我还跟娘亲吵架赌气了好几天,现在看见月儿回来了,真好。” “……” “月儿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俩一起荡秋千,轮流上去坐,另一个人推。轮到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摔了下来流了好多血,你吓得哭了好久,我把你牵到父亲那里哄了老半天呢。” 柳间雪说起这些时,眼睛里笑盈盈的全是温柔的光。 即便柳风月一点儿都不记得,但此刻她却莫名其妙的能从这些话语中脑补到当时的场面。 所以,她并没有被柳家讨厌,也没有不受宠。 而是,她自己把所有一切都忘了是吗? 这陡然的剧情发展让柳风月有些无从适应,她从始至终都是抱着自己是被遗弃厌恶的庶女这种身份而活着,可现在忽然间却有人告诉她。 一切的恶意都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月儿,月儿?” 见柳风月走神,柳间雪伸手在柳风月面前挥了挥。她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布娃娃。 “喏,这是给你的东西。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给你啦。不过月儿已经这么大了,应该不会喜欢了吧。” 柳间雪语气有些怅然若失,但看见柳风月接过娃娃握在掌心,她又不自觉的扬起了笑。 “累了就睡会儿吧,一会儿吃饭我再来叫你。” 或许是因为柳间雪语气太过轻柔,柳风月情不自禁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柳间雪走出房间合拢房门那一刻,柳风月捏着掌心巴掌大的娃娃,原本一片空白的记忆也开始松动。 第134章 兔子 奇怪…… 在柳风月自己的记忆里,自己应该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转世投胎来到这个世界的。 如果她真的忘记过去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刚好只忘记了十岁前,而不是上一世的记忆。 脑子里信息太多难以理解,柳风月目光慢慢落在了掌心那个陈旧的玩偶身上。 那是一个拟作兔子模样的白布偶,红通通的眼睛三瓣嘴,虽然针脚看上去稍显稚嫩,却依旧可爱精致。看上去应该像是许多年前的东西了。 她没能有心情出去吃晚饭。 反正跟并不熟悉的人围坐一桌她也不会有什么胃口,到最后随便吃了些糕点洗漱完就匆匆忙忙爬上了床。 夜深人静,只能看见窗外巡夜的侍女提灯穿梭的影子。柳风月抱着被子滚了两圈—— 她睡的这间还是她最开始摸回京城待嫁时的屋子,据说以前是她母亲的院子。 明明她是个极其认床的人,但躺在这里竟然恍恍惚惚的开始觉得有些困意上头。 柳风月很少梦见印象不深,或者不重要、不在乎的事物,但此刻朦胧梦境里的视角明显是许多年前的柳府。 春和景明,曲水流觞。 还做孩童打扮的柳间雪正端坐在亭子里执着绣帕,傍着依依杨柳,微笑着望向走廊的方向。 [说吧,这次来找阿姐又是想要些什么?] 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柳风月将针线布料一股脑的从怀里掏出来,全部堆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 [阿姐,兔子。] [阿姐可不会做这个,月儿怎么会想要兔子?] [做梦梦见了,所以想要。] […月儿。] 柳间雪站起身,无奈缓缓伸手抱紧眼前一身脏兮兮的妹妹,蹲下身子替她擦干净沾着泥巴的手掌。 [以后不准再出去野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月儿要是听话,等阿姐学会怎么做兔子,就送给你。好不好?] 亭台不远处,柳尚与沈氏正稳坐阁楼之上,目光笑盈盈的望向这边。 短暂的梦,代入感却极深。 柳风月睁开眼,掌心似乎还能感觉到柔软的手帕拂过的温暖触感。 这是,十岁前的记忆?不对劲啊卧槽…… 她好歹也是带了一辈子记忆过来的,小时候怎么可能那么幼稚傻白甜?? 一扭头,那塞满棉花的小兔子正呆滞的蹲在枕头上呆呆的晒着月光。 柳风月伸手把它揣进怀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弧度。 她也就一天空闲,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得回宫。 柳风月起得早跟柳家一家子吃了顿早饭,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之前嫁妆里的钱可花完了?在宫里就是得上下打点,不能惜钱。更何况你是这么个身份,更是举步维艰。” 柳尚淡淡开口,抬袖就要去摸银票,柳风月连忙撂筷子阻止。 “不不不,不用了爹,之前的钱还没怎么花呢。宫里不怎么见人,也用不了多少钱。” 她话音一落,沈氏就不赞同的皱眉:“该花的还是得花,趁着今日空荡自己去买几身喜欢的衣裳,宫里多的是狗仗人势的东西,指不定得克扣布料。” 第135章 一个人出去浪 “钱可不能省着花,咱不缺那点银子。” 柳尚薅着胡子附和,眉目紧皱,总让人觉得不威自怒:“听说你在宫里头也没个能使唤的下人?” 柳风月:“啊这……” 太子殿下算吗?她使唤得还挺顺手的……不对,柳尚书既然这么问,那肯定是打算给她安排俩宫女丫鬟什么的。 先不说东宫里混进去闲杂人等她自己会不自在,万一人家是拿来盯梢的眼线呢?柳风月连忙拒绝。 “真不用了爹,太子殿下喜静厌恶人多,恐怕他会生气。” 一提到太子殿下,桌上气氛骤然沉默了。 许久,沈氏方开口:“太子殿下对你如何?” “还行啊,也就那样。”柳风月尴尬的组织着语言词汇,怎么突然就聊到这上面来了。 一旁的柳间雪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了柳风月放在膝盖上的手:“记住阿姐之前跟你说的,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可是阿姐,不是你们把我喊回来让我嫁给太子殿下的吗?” 柳风月疑惑,为什么她嫁过去之后柳家的人都拿姜悬沉当恶鬼一样让自己远离他。 柳尚书脸色更加难看,半晌才喝了半杯茶咽了口气:“是爹对不住你,若当初不把你嫁过去,恐怕现在早就已经没有柳家了…” “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沈氏打断柳尚书的话,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行了,大清早的好不容易团聚,聊这么沉重做什么。一会儿月儿怎么回宫,是有人来接还是?” 柳风月咬着筷子:“我想去街上买些东西,反正这地方离禁门也不远。要是有人来,就说我自己已经回去了。” “也好,宫里闷得慌,散散心。莫走太远也不要耽误太久,注意安全。” 柳风月乖巧点头,继续扒着碗里的米饭,心底的思绪却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虽然她跟柳家的人算不上太熟,但是这些人身上似乎并没有恶意,就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一样和蔼可亲。 但在她出宫之前师父曾经说过,柳尚书老奸巨猾深不可测,阿姐也不是什么等闲女子…… 这两边,到底谁看上去可信度高一些啊。 索性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吃过早饭揣着沈氏强塞的一大摞银票,柳风月就悠哉悠哉的踏上了京都大街。 天朗风清,繁华十里。 沿着热闹的街巷一直走,沿街叫卖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摊贩,柳风月还没自己一个人逛过街,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等等,一般小说女主行走江湖必会去青楼长长见识。 虽然柳风月自知自己压根算不上当女主的料,但连那等寻花问柳之地都没去过,岂不是很丢人? 回个铲子的皇宫,柳风月拍拍脑袋当场就拐弯往回走,她依稀记得这种繁华地段都会在离城中心不远的地方。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顺便在路上买了各种小吃填饱肚子的柳风月准确无误的在巷子深处摸到了名为“销魂楼”的一栋宅子。 虽然这地方有些偏僻,并不想柳风月想象中的那般客似云来。 但这名字……应该就是青楼了吧? 第136章 销魂楼 奇怪,虽然说青楼这种地方白天没什么客,但也不应该阴沉成这样。 顺着咯吱咯吱老旧的木质地板去往二楼,这栋掉漆得十分厉害甚至都已经墙体斑驳的老楼更显阴森恐怖。 褪色的红灯笼挂在檐角拍打着白墙,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碰撞响声。 呜呜的风挂过,吹起牌匾上挂着的薄纱,白底红色的“销魂楼”三个字显得更加阴恻恻。 等柳风月终于反应过来“应该不会有人玩这么刺激,去这么偏僻的鬼屋里面找姑娘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何时,她上来的那截楼梯塌陷断落,彻底绝了她往回走的后路。 现在她站在三楼的台阶之上,离地面少说也有十米,虽然说直接跳下去不至于当场去世,但怎么说也得半身不遂。 柳风月陷入沉思…… 她只能继续淡定的顺着楼梯往上走,等不知道拐过多少个楼道弯,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开阔地。 那是一座楼阁上的高台,四面无墙透风,挂在柱子上的纱帘在冷风中肆意招展。 而高台的正中央则摆着一张古朴的茶桌,旁边闲置了一座古琴,如此雅致摆设出现在破旧的楼上,颇有几分清高的风雅意味。 “什么人?” 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辨别不清。 柳风月停下脚步,开始强颜欢笑:“把你们这里最好看的姑娘给我拉出来…” 管他的,只要她假装这里是青楼,那这里就是青楼!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紧接着,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柳风月回眸一看,对方是两个带着白色兜帽的男子,衣袍浑身雪白,虽然五官被藏在帽檐之下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死气。 “就是你你找盈娘?” 盈娘?这他喵的谁啊,柳风月完全不认识啊…但一看对方这来者不善的架势,柳风月就只能梗着脖子认了。 盈娘这名字听上去挺有青楼内味的,难不成这里真的是青楼,只不过设计得猎奇了些? “对,让盈娘来见我。” 柳风月故作深沉,面对着高台缥缈薄纱下若隐若现的京都,她负手而立,宛若高深叵测的世外仙人。 那两个白兜帽的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信物呢?” 信物,什么信物?难道是钱? 柳风月犹豫片刻,从袖子里大方的抓了一把银票塞进了他们几个的帽子里:“拿,都可以拿!” 白兜帽的神秘人面面相觑,下一秒齐刷刷的就把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风月往旁边一躲,直接贴着柱子闪到了茶桌后面。 坏菜了,坏菜了! 这地方肯定不是青楼啊!!她怕不是误入了什么不合法的邪恶组织的根据地……但眼下怎么脱身成了世纪难题。 直接往下跳?好家伙,余生她就只能口眼歪斜在轮椅上度过半身不遂的一生了。 心里恼着自己上楼也不看清楚情况,柳风月正寻思着要不然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这楼里的人都杀了。 陡然间,楼梯上又传来了从容不迫的脚步声,踩得木质地板咯吱咯吱的作响。 第137章 张盈 “奴家正想着是哪来的对家砸场子呢,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 依旧是那身披麻戴孝的白衣,张寡妇扶着兜帽的边缓缓取下,露出那一张对于柳风月来说并不算陌生的脸。 “咦,你不该同你那位监护人在宫里头么,怎么摸到奴家这里来了?” “盈娘……”那几个白帽人错愕的开口,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张寡妇抬手的姿势打断。 “不必惊慌,这位小姑娘是我的熟人,你们撤下吧。” “是。” 不过一瞬间,那几个白帽人就齐刷刷的消失在楼梯走廊尽头。 人已经傻了的柳风月终于回过神来。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张寡妇:“这栋楼是你的?” “是。” “那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确实。” 柳风月愣住:“那刚才走的那几位兄弟,他们……也都是寡妇?” “???” 张寡妇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你以为这销魂楼是什么地方。” “青楼啊,不是吗……” “此销魂非彼销魂,这我这销魂楼干的可是杀人的买卖。” 张寡妇眨眨眼,眉梢眼尾上挑,极尽诱惑:“来我销魂楼的规矩,上了楼就必须下单,怎么样小姑娘,你想暗杀谁?” 柳风月:“……” 柳风月:“淦!我只是想逛青楼啊!!” 这强制性让她下单买命,还不如自己直接跳下去来得痛快呢。反正她又没有仇敌……等等,好像还真有。 柳风月战术性后仰,伸手眯眼摸下巴:“不知道姓名相貌的人也可以杀吗?” “虽然难度大了些,但只有银子到位,倒也不是不可以。” 张寡妇话音一落,柳风月就把之前袖子里所有银票全部掏了出来:“那行!我买一个银面人的命,他随身佩戴着一柄鸦羽银剑,如果不出意外,大概会在我身边出没。” 张寡妇的反应像是有些意外,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尽是不可思议的质疑。 “你确定?” “确定。” 得到柳风月肯定的答复,张寡妇以袖掩唇轻声笑了起来:“你们倒是真有意思…行吧,这单我销魂楼接了,一会儿姐姐便送你回去。” “对了,盈…娘,你之前说过寡妇不过是你的一个虚假身份,那你之前被苏家大少爷买进苏府也是为了替人买命么?” 张盈倒没想到柳风月会问这么一出,她浑身素白,低眉敛目,满眼都写着慈悲:“那是自然,虽然不透露客人的信息是规矩,但奴家向来喜欢你这小姑娘,告诉你也无妨。” “?” “三年前买那苏家庶出小姐苏春波命的,正是她的亲妹妹,苏照水。奴家只不过随便找了份容易差事混了进去罢了,但那苏小姐可并非死于奴家之手,而是那位苏二小姐亲自动的手。” “???” 好家伙,苏照水那货不是一爱哭的柔弱傻白甜吗?怎么身上还突然背起了命案。 柳风月不自觉就把这句话念出口,惹得张盈笑得花枝乱颤。 “你呀,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是那什么傻白甜。” 第138章 我替你做一番姻缘 傻白甜柳风月心情复杂的踏上了回宫的路—— 本来还打算在外面好好浪会儿的,但原本就是约好上午回宫,这都快傍晚了。 再不回去,她家老师父就要提刀去柳家找人了。 有些闷闷不乐的走在路上踢着脚边的石子,看见沿街有卖糖的她还掏两文钱买了一袋,虽然味道比不上高级糖果,但也别有一番清甜。 等走到禁门门口,柳风月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令牌不见了。 袖子里只有那只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兔子玩偶还憨憨的蹲着,另一只袖子里放的则是张盈给的信物,一块通体纯黑雕琢出曼陀罗花纹的玉牌。 按张盈的话说,等她下的单子被完成,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到时候都会有人来收回这块玉牌。 那么问题来了,回宫的令牌呢? 柳风月可不觉得自己能靠刷脸刷进去,要是她站大门口堂堂正正说自己是太子妃,一准被强行扭送疯人院。 正想着要不然直接找个偏僻角落翻墙进去,倏然间,门口一道蓝袍身影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位做秀气文人模样打扮的青年。头上绾着兰巾,素蓝色衣袍上绣着水仙,五官和煦,不笑也让人觉得“公子朗玉,如沐春风”。 对方长得如此之纯良,应当很好骗! 还不等他进门,柳风月眼疾手快的就把他拉到了一边角落里。 “姑,姑娘?” 青年垂着眉,表情无措又害怕:“作甚?” 柳风月嘿嘿一笑,满脸凶神恶煞:“老子是这皇宫底下早死的冤魂,手里掌握了一大批秘宝地图,只要你把老子顺便捎进去,等我拿到秘宝地图之后就跟你三七分。” 青年:“……” 青年:“我不缺钱。” 他抬步正要走,又被柳风月强行拽了回来,这次柳风月表情变得温柔了起来。 “哎呀~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掌握着仙术掌管姻缘的神仙,只要你把我捎进去,到时候我直接给你牵线你最喜欢的人。” 青年听完轻笑,眉梢眼角都染着黄昏下的光:“倒也不是不行,不知那柳尚书柳家的小姐可能牵引?” 卧槽。 柳风月心里平地一声草,这兄弟竟然觊觎我家嫡姐? 算了算了,先答应了再说,反正她混进去之后两个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柳风月轻咳两声,郑重的点了点头:“当然能,报上你俩的名姓,日后我定上报天庭为你俩做一番姻缘。” “一言为定。”青年勾起唇,脸色万分愉悦:“在下苏惊鸿,劳烦神仙帮在下与那柳家的二小姐柳风月牵一番姻缘。” 柳风月:“……” 柳风月:“???” 这已经不是平地一声草能解释她内心的震惊了,柳风月惊恐的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睛:“你说谁?” 这娃儿是谁啊?她压根都不认识啊?等等…苏…难不成他就是苏丞相家那位大少爷,苏照水的哥哥? 夕阳余晖浸染天际,暖光中,那蓝袍青年无奈的摇了摇头,笑意苦涩。 “我便早猜到你连我都给忘了,不然你回京,怎会一声不吭。” 第139章 好兄弟你快跑 空气在静止的空气中凝结成冰。 柳风月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五秒钟去回忆眼前这位像是在演苦情戏的大哥是谁,然而她真的没有一点点印象。 柳风月战术性又后退了一步,尴尬的摸摸后脑勺:“好兄弟你认错人了吧?那没事了,你走吧。” “月儿,你打算在这等到天黑么。” “啊?!” “看来太子待你也并不好,不然怎会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门外。” 苏惊鸿伸手欲抚上柳风月的肩,只是犹豫片刻还是垂了下去:“走吧,我送你回东宫。” 柳风月内心是拒绝的,但天色真的一点点的开始黯淡,再不回去她害怕姜悬沉能把家拆了。 两个人沉默的走入禁门,穿过长长的过道与广场,终于走回了柳风月熟悉的青石小路。 不知何时,月上柳梢头,晚风已经开始招展。 隐隐能嗅到自家院子里的桂花香,柳风月站定脚步不动,摸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到什么能答谢的物品,只好把之前买的那袋糖取了一颗下来。 “谢谢兄弟了,请你吃糖。” 明明只是市集上劣质的糖果,放在她掌心偏偏晶莹剔透。苏惊鸿没有露出丝毫嫌弃姿态,反而看上去有几分受宠若惊的高兴。 “谢谢月儿,以后你要是过得不好便可以来找我,至少…至少钱财在下还是有的。” 找个锤子啊! 她压根就没想过发展什么狗血男二支线苦情剧情好吗!! 以后两个人多半也不会再见面了。 柳风月还没跟这工具人潇洒说拜拜,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就彻底让她吓得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啥。 墨衣的青年踏着一地枯枝落叶而来,沉沉的脸色堪比这夜色还要黑,半敛着的凤目在晦暗的月华中阴翳。 凉了,师父果然为她回来得太晚而生气了。 “好兄弟,你快跑!” 柳风月英勇伸手直接把苏惊鸿往黑暗里一推,紧接着便一个滑步伸手抱住了自家脸色极其难看的师父。 “月儿?” 苏惊鸿那货不但没跑,反而还有隐隐打算上前查看的意思。柳风月无语问苍天,舍生取义一般目光坚定:“我没事,你快走啊!” 废物你快走啊!不要在这里拖累我啊!! 她之前就说了送到宫里面就差不多得了,这人非要把她送到家门口,这不,被阎王爷逮住了吧。 苏惊鸿颔首,虽然他被柳风月刚才推进泥坑里十分狼狈,但爬起来之后面上依旧一派随和从容:“……那在下先告辞了…” 气氛凝滞,凝滞得好似空气中开始结冰。 等确定苏惊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柳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姜悬沉脸色阴沉得堪比锅底,柳风月表情诚恳的握住了他收紧的指节:“师父我错了。” 这也不能怪她浪得太晚,是她莫名其妙被扣在那销魂楼里耽误了时间啊。 柳风月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怎么解释,太子殿下便牵起她的手一声不吭的往屋子里走。 “师父?” “……” “嗨,好兄弟?” “……” “铁汁?太子殿下?” “……” “夫君?” 她就这么试探性开玩笑的一喊,这回沉默不语的姜悬沉却陡然止住了脚步。 第140章 先发制人 月光透过繁枝茂叶的缝隙,在他一丝不苟的墨袍上投下银色的斑驳。 姜悬沉依旧半眯着眼,目光沉沉的盯着面前的崽子。 “你最好能给为师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大清早的就出门了然后…去青楼爽快了一番!不知不觉的就天黑了,但是我令牌好像忘在柳家不见了,刚好在门口看见刚才那位兄弟,于是他把我捎了进来。” 一口气解释完所有,柳风月伸手拽了拽姜悬沉的衣角:“你听,有理有据,所以你现在马上原谅我。” “青楼?爽快了一番?” 姜悬沉眸色更黯,在这荒无人烟僻静的小道上更让人觉得压迫。 哪怕是心大如柳风月也能察觉出自家师父现在很生气。她哽着脖子直接先发制人:“谁叫你这么多年也没带我去青楼长过见识,我当然好奇嘛,你还怪我?” 姜悬沉:??? 姜悬沉:“那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吗?你去做了什么,好好解释,态度端正一点。” “我能做什么,我又没有作案工具,不就找俩姑娘听曲乐呵乐呵……” 柳风月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心虚,她下意识的隐瞒了销魂楼以及张寡妇的身份,因为她总感觉这些还是不让老师父知道得好。 但是,她真的很少在姜悬沉面前撒谎。 出乎意料的,姜悬沉似乎并没有怀疑。他先是抬眸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隐藏在黑暗里路尽头,又垂着眼盯着眼前的少女:“刚才那位,你认识?” “不认识啊,就大门口碰见的。” “那他叫你叫得如此亲密?” “啊这……说不定人家是自来熟呢。” 姜悬沉威胁性的眯起了眼,脸色更加阴沉,语气还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你确定?” 眼见着自家师父看上去隐隐到了暴怒的边缘,柳风月索性放弃了讲道理,直接破罐子破摔—— “我一天没吃饭你看见我第一反应竟然不问我饿不饿!还把我堵在这里尬聊。你也不关心我令牌丢了在外面站了多久也不问我在柳家有没有被欺负,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太过分了!” 宛若小说里惨遭辜负的矫情女主般说完这一长串话,柳风月直接推开姜悬沉,自己就往地上一蹲,抱着膝盖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姜悬沉瞳孔一缩,略微心虚的蹙起了眉:“阿月…” “……” “好嘛师父错了,晚上想吃什么?外面天有些冷了别蹲地上会着凉。” “……” 得不到回应,老师父头疼的揉揉眉心,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把地上的柳风月拦腰抱了起来往院子里走。 “在柳家有没有被欺负?” “没有。” 柳风月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回应,姜悬沉总算是舒展了眉眼。 焦急等了一天的人是他,但这崽子看上去比自己还生气还难哄,明明心里极其不悦,但此刻姜悬沉还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了妥协。 “莫生气,师父什么也不问了。” 一直到进屋,姜悬沉给她倒了茶热了饭菜,柳风月这才把袖袋里的那袋糖果蛮横的塞进他掌心里。 第141章 她一定是喜欢我 “路上买的,送给你。” 棉布料的粉色糖袋,面上还绣着简洁的兔子图案,虽然内里的糖色泽看上去不怎么剔透,但甜是真的甜。 太子殿下缓和了脸色,心里瞬间跟炸开了漫天烟花一般喜悦得无法言喻。 他很少收到自家崽子的礼物,哪怕连不值钱的也没有过,现在她愿意把一整袋糖全送给他…… 姜悬沉明白了:她一定是喜欢我! 一想到这里,太子殿下简直压不住喜上眉梢的春风得意:“阿月。” “嗯?”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哪怕是捂住嘴,喜欢也会从眼神中露出来。” “???” 柳风月震惊,一幅见了鬼了的表情,狐疑的摸着下巴打量着自家老师父。 这穷酸土味句子他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这样吧师父,我好像听过一句类似的。” “???” “讨厌一个人也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嘴,呕吐物也会从指缝中溢出来。” 姜悬沉:“……” 姜悬沉:“那没事了。” 太子殿下黯然神伤的端着碗筷离开了房间。 等姜悬沉去洗碗,柳风月这才翘着腿把那块销魂楼的玉牌放在灯下打量。 虽然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下了单,但万一那个银面人真的被制裁了呢?她还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结了什么仇呢。 懒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柳风月抱着那只白绒绒的兔子玩偶狠亲一口,端正的摆在了床头。 虽然暂且不能分辨柳家的人是敌是友,但是算计别人得是多累的事情啊。她只想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其他的都不愿意去牵扯。 —— 失眠。 对于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古代来说,失眠这种事未免也太痛苦了。 柳风月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旁的老师父正在烛灯之下静静地叠着洗干净收回来的衣服。 “睡不着?” “嗷。” “不如想想今年打算要什么生日礼物。” 姜悬沉瞥了她一眼,见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时间又不禁有些想抚额。 “往年在山上没什么好东西可买,现在在皇城多的是稀罕玩意。” “可是师父,再稀罕不也就那样。对了师父,到时候咱们去算命吧。” “算命?” “我总感觉今年咱俩流年不利啊~” 装模作样的拉长了尾音,反正睡不着,柳风月索性松开被子,从衣架上随便摸了件姜悬沉的外袍就披在了肩上。 她慢悠悠走到姜悬沉旁边坐下,将脑袋靠在了他肩头:“师父,我之前听说宫里头有位清平长公主,后来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死了呗。尸骨都埋进皇陵了…啧,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姜悬沉停下手里的动作,指腹抬起自家崽子的下巴:“怎么了?” 那一瞬间,柳风月脑子里飞速闪过了无数个卧槽,最后都在寂静里化作了一声叹息。 “师父。” “嗯?” “你觉得我从现在开始研习茅山捉鬼术,有没有可能几十年后成为茅山派一代大师?” 姜悬沉被她前后不搭的话语逗乐,指节弓起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没可能,但你要是从现在开始去世,指不定几十年后还能有机会被茅山派的一代大师抓住。” 第142章 神奇的体质 咸鱼了许久的柳风月又过上了蹲墙角等着发霉长草的日子。 这东宫也就这么大,能干的事全都干过了,除了每日看着地里的瓜秧往外爬,似乎就没有别的娱乐项目。 既然没意思,那就得给自己创造点意思出来。 小机灵鬼柳风月打算自己做个风筝,然后放到墙外去吓唬吓唬路人。 虽然说她在手工这方面不太精致,但是好歹也勉强能看,此刻,柳风月扬起笑容自信的举起了自己的风筝在太阳下展示—— “阿月?!” 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太子殿下吓得不轻,扶着门框十分震惊:“你这…这是……。” 她直接画了张人脸上去,甚至还装模作样的给人家涂上了胭脂水粉。 惨白惨白一张“自信微笑”的人脸风筝汇聚着各色眼影腮红,再抹一个大红唇,妥妥的精神污染。 柳风月回眸眨眼:“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个铲子,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玩点阳间人玩的东西?” 老师父痛心疾首:“你看看别人家小姑娘放风筝都是什么兔子、花朵,你这阴间玩意是个啥?” 然而,不管姜悬沉怎么说,柳风月还是快快乐乐的把那风筝送上了天。 那场面太猎奇,姜悬沉没眼看,等这风筝飞到墙外,墙外不知道何处又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响声。 “嚯,一年四季扒在咱墙头的那几个兄弟走了。” 柳风月若有所思。 如果说对方是西贵妃或者是谁谁谁派来的探子吧,但这伪装技术也太蠢了。难道这就是惊险刺激的宫斗? 一想到自己这辈子与海阔天高的自由世界无缘了,柳风月就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不是出不去,谁愿意留在宫里争什么权势财产啊! 闷闷不乐的将手里风筝线一松任它飘远,柳风月坐在屋檐之下台阶之上的阴凉处,仰头望着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师父。 已经是秋初,偏偏这几天热得堪比酷暑,或许是夏天最后的余温。 日光炽热晒得人眼前视线都模糊。 院子里偶尔起风,吹得桂树娑娑作响,也吹动前几日柳风月挂在檐角的新风铃,叮叮当当的悦耳清脆。 无论是再怎么炎热的日子,只要听见风铃被吹动的声音,就感觉心马上静下来了。 “嗯?怎么了。” 一直在走神的太子殿下终于发现自家崽子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他弯腰曲膝,蹲坐在台阶之上,低眉敛目百无聊赖的伸指,勾起柳风月额前被汗湿的垂落的发:“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总玩得一身是汗。” 柳风月哈哈笑了几声,就这么仰面倒进了姜悬沉怀里。 师父怀里是凉的,带着寒竹浅淡的薄香。 好奇怪,她冷的时候抱着他就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是温热,可她感觉热的时候,他身上又是一片令人舒适到想眯眼的冰凉。 她之前只听说过冬暖夏凉的,但这是个什么神奇体质? “师父,你摸摸我的脸。” 她脸上被晒得滚烫,姜悬沉冰凉的指腹一贴上去,她整个人瞬间就舒服了。 第143章 我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怀里的崽子愉悦的眯起了眼,姜悬沉这么垂眸望着她,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她忽然间靠近自己,只是为了降降温。 姜悬沉先是指腹蹭了蹭她的脸,紧接着面无表情的手掌合拢捂在她脖颈处,果然不一会儿柳风月就牙齿打颤的坐起了身—— “不行,太冷了!” 柳风月一幅见了鬼了的表情,狐疑的回头凝望着自家师父:“你上辈子不会是台冰箱吧,怎么还带制冷功能呢?” 太子殿下微笑且纯良的摊开手,表示自己十分无辜。 他刚才这一摸,倒是摸到了柳风月脖子上的绷带。先前虽然已经换过好几次药了,但是热天容易出汗感染,老师父不禁有些在意。 “阿月,过来。” “啊?” 柳风月乖巧的贴过去,就被抬起了下巴。 姜悬沉小心翼翼的自她颈后将绷带解开结,一圈又一圈的绕,等绷带完全脱离,原本的伤口处只留下了一个依稀可辨的暗红色长疤。 眸色一黯,不知心底是为了什么而觉得不自在。姜悬沉抬指轻轻触碰上那道疤,不自觉的皱紧了眉。 “诶!师父,它好像已经好了。” 柳风月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上扬起了满意的笑:“这几天吃东西吞咽也不觉得疼了,果然是已经好了吧。” 她越是毫不在乎,姜悬沉反而越觉得心情沉重。 “留疤了,你不难过?” “害,一道疤算什么啊,而且是在脖子下面又不是在脸上。” 柳风月继续瘫着,保持着之前那个倚靠着姜悬沉纳凉的姿势躺下。 “话说师父。” “嗯?” “你以前每天都待在宫里,不会觉得无聊或者寂寞吗。” 姜悬沉没想到柳风月会忽然问这个,一时间还有些怔然。 他抬眼望着日光斑驳的院子,嘴角勾起几分笑意:“不觉得吧,一个人的时候时间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那师父觉得一个人过得舒服,还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问这句话的时候,柳风月双眼亮晶晶,明显是想听听什么夸奖。 但老师父何许人也,早就看清楚她在想什么,故意板着脸开口逗着她:“嗯,还是为师一个人的时候更舒服。” 柳风月闷闷不乐的萎了:“哦。” 她还没抑郁两秒钟,姜悬沉又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喟叹着出声:“但是舒服又有什么用呢,捡到咱家阿月之后,为师方觉得日子变得快乐有趣起来。” “所以师父,我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嗯。” 得到自家师父懒散的回应,柳风月满意的眯起了眸子,只是她还没消停多久,脑子里又想到了另一出—— “师父师父,要不然咱们做一个超大的风筝,然后把人绑在风筝上直接翱翔蓝天吧!这样或许会觉得自由如风,常伴吾身!” 简陋版滑翔机,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太子殿下嗤笑,酸里酸气的开口反问:“你师父我的双人轻功,不比那玩意得劲?” 双人轻功,指他抱起柳风月直接逃命那种。 第144章 死要面子的太子殿下 “别吧师父…这俩东西还是不一样的,你相信我,风筝飞能带给你不一样的快乐!” “轻功就不快乐?” “也不是不行…” 柳风月面露难色,好半天才盯着他说出了心里话:“师父,你的轻功速度太快了,每次我落地都有点反胃,眼前全是星星。” 何止是快,简直一路上被迎面的风吹到感觉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好吧,偏偏她师父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师父陷入了沉思…… “真的有那么…快?” 柳风月一本正经的点头:“我给你简单描述一下吧,你轻功抱着我逃命的时候,我总感觉我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太子殿下沉默了。 平平无奇的一天,总是从两个人聊着聊着就靠在一起睡着了而结束。 傍晚,终于睡醒的柳风月神清气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 问题是天气这么热,她都快捂出痱子来了,多半人也是给热醒的。 到厨房门口一看,姜悬沉果然正在炒菜。 “师父,这么热天你给我盖那么厚,你还是人吗?” 手里锅铲一停,太子殿下板着脸,理不直气也壮:“这不是怕你着凉了又生病,多盖点总没毛病。” “行啊,今晚上你抱着你的厚被子一个人睡书房去吧。” “阿月,阿月?诶……” 家庭地位极低的太子殿下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等两个人吃完饭洗漱完,姜悬沉洗完碗下意识的往回走,果然看见自家崽子已经锁好了门,他往书房走,奇怪的是书房也锁了门。 太子殿下:??? 怎么着,意思是让他睡厨房么? 太子殿下黯然神伤的走到了自家院子里的垃圾桶旁边蹲下,开始仰头望月思考人生。 墙外,倏然传来轻响。 “皇兄,皇兄你在吗?我来找你玩了。” 仅一墙之隔,姜晋歌正贴在墙上努力呼唤自家不靠谱的皇兄。 他原本以为隔这么远,姜悬沉应该听不见,但谁能想到他家亲爱的皇兄现在正在院子里靠墙的垃圾桶边上蹲着呢。 姜悬沉皱起眉:“这么晚了,还来我家串门呢?” 诶?为什么皇兄的声音这么近,这么清晰? 虽然有些疑惑,但姜晋歌这傻孩子并没有细想:“皇兄你忘了,下个月秋狩,这别人不得干你一票?” 确实,到了丰收的季节就会有秋狩大典。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己一边玩去吧。” 姜悬沉自己还正伤心着呢,哪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听出自家皇兄语气有些脆弱的姜晋歌陷入沉思……许久,他才大着胆子开口:“你跟皇嫂吵架了?她骂你了打你了?” 姜悬沉听完就是一声不屑冷笑:“呵,她哪敢?这东宫毕竟还是本宫在做主,平时不仅你家皇嫂对我百依百顺,而且她也不敢忤逆与我。” 姜晋歌:“……” 姜晋歌:“咱俩谁跟谁呢,你搁我这里吹什么呢?没必要嗷兄弟,懂的都懂。” 姜悬沉听得了这话?他当然听不了。 太子殿下震怒:“赶紧爬!” 第145章 救赎总是双向的 墙外的姜晋歌眉开眼笑的乐开了花:“哎呀,这没什么的皇兄,正好我拎了几瓶酒,大不了咱们喝几杯解解愁。” 姜晋歌的确被自家皇兄放进去了。 但他拎着酒瓶,看着眼前的寒酸的垃圾桶,当场愣在了原地。 “愣着干嘛,往地上坐啊!坐,都可以坐!”太子殿下激情怒斥:“怎么着,嫌弃本宫这院子里垃圾桶容不下你?” 姜晋歌:…… 姜晋歌:“皇兄,你平时就睡这?” 他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望着面前光风霁月的皇兄。 谁能想到表面上孤高清冷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睡在院子里的垃圾桶旁边呢。 姜悬沉一看姜晋歌那表情就知道他铁定误会了什么。 “且慢,老四你误会了,其实……” “皇兄……没事,你别感到自卑,来,兄弟陪你喝酒。” 姜晋歌表情复杂的递给他一瓶酒,脸色沧桑深沉,心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日子是这样过的皇兄,你也别太难过,该种田还是得种田,别委屈了自己……” “你还是给我爬吧!” 太子殿下震怒,直接把姜晋歌连人带酒一起掀出墙外了。 感到抑郁的姜悬沉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还是卑微的折回房间打算去敲门。 这一敲,他竟然发现房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屋子里燃着烛灯,柳风月已经抱着枕头睡得正香了。 许是夜晚有些闷热,她额头发上隐隐已经渗出汗珠。长中裤都被卷起来了一段,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姜悬沉轻轻合拢门走进屋,先是伸手把她卷起的裤腿给她细心捋下去抚平,这才满屋子翻找出蒲扇坐在她床边。 蒲扇扇动时带起微凉的风,睡梦中燥热的柳风月舒展了眉眼,满足的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等自家崽子看上去不怎么热了之后,姜悬沉这才脱鞋上床,倚着床榻继续小弧度的给她扇风。 这样寂静的夜晚,他倏然想起了前几年的日子。 柳风月刚被捡回来时还是丁点高一崽子,脸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与血渍。 她被自己牵着,站得远远的望着寺庙里燃起的那场大火。那时候姜悬沉就隐隐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 她当时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恐惧害怕,甚至没有丝毫小孩子该有的反应。 姜悬沉还记得,自己蹲下身替她擦干净脸上的灰尘时,柳风月乖巧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是映不见世间万物般,一片死寂的灰黑。 小时候的柳风月安静得可怕,晚上也不怎么睡觉,像是惧怕着什么。 姜悬沉不厌其烦的每夜躺在她身边守着她,她后来才会勉强愿意拽着他的袖子陷入安眠。 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眼睛里有了光泽,也会甜甜的笑。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平素不苟言笑的姜悬沉也如同渐渐活泼起来的柳风月一般,一齐开始对这孤寂而漆黑的人生感到期待。 是太子殿下救了她,亦或者也可以说…… 是她救了曾经濒临绝望的太子殿下。 第146章 乱七八糟的生辰 “师~父~” 生日那天一大早,熬了一宿憔悴宛若女鬼的柳风月就拽着姜悬沉的衣袖。 见她俩个若隐若现的黑眼圈就知道她一晚上没睡。 太子殿下十分害怕,并推着她的肩把她强行摁了回去:“礼物哪有现在给的,你先回屋再睡会儿,一会儿为师叫你起床吃饭。” 柳风月怎么可能去睡觉,她一晚上没睡着就是等着今天收礼物。松开姜悬沉袖子,她眨巴眼:“师父…咱今天不吃饭了,我教你做个蛋糕吧!” “蛋糕?” “带奶油的那种,非常炫酷!” 姜悬沉将信将疑的被柳风月骗到了厨房,两个人一阵瞎忙活,总算是把原材料准备齐全了。 只是这烧柴的灶可难以控制火候。 柳风月自己没做过饭,上辈子也就顿顿外卖,厨艺压根就没学过。 但姜悬沉这人天资聪慧一点就通。 “师父,这火点着了吗?我怎么看着它不冒烟啊。” “当然点着了…???,你别把我往灶里面塞啊!” 为时已晚,柳风月已经摁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头塞进了灶里。 不到半个时辰,平素优雅的太子殿下就浑身脏兮兮的烤好了蛋糕胚。 姜悬沉面无表情的抬袖擦了擦自己被煤灰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把蛋糕往前边一递:“你满意了?!” “师父你别生气啊。” 柳风月傻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踮起脚替姜悬沉擦了擦脸上的灰。 太子殿下正欣慰于这难得的温香软玉,然而擦到一半柳风月脸色一变,迟疑的看了一下手中的帕子…… “咦,这块好像是之前擦桌子那块抹布,我忘了,我没有手帕。” 姜悬沉震惊的睁大自己的眼睛。 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自己要说点什么惊世骇俗震耳发聩的话,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脆弱。 “哈哈哈…师父,我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柳风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火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她当然不可能回房睡觉,只是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浪。倏然间,她想起了冷宫里的那位贵人… 柳风月无法确定对方是人是鬼,如果是人,那为什么姜悬沉说她骨灰都葬进皇陵了,而且她是怎么一个人在那鬼地方活下来的。 如果是鬼,可是对方在烛灯下还是能依稀看出影子啊。 柳风月内心十分挣扎,但不论怎么说,至少人家也没伤害过她。思前想后,她还是慢慢磨蹭到了冷宫门口。 之前送到门口的月饼盒子已经空了,里面的餐具能看得出来被人细心的清洗过一遍,面上还盖了一块绢红色的帕子。 柳风月捏捏鼻梁缓解了一下紧张,绕开盒子便壮着胆子继续往里走,不过这次屋子里居然没有了那些看上去十分诡异惊悚的白纱幔。 只不过,那位端庄矜贵的长公主也并没有在主位上,而是不见了人影。 柳风月蹑手蹑脚的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正打算出去时却看见门口的椅子上摆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 显然,乱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柳风月只多看了几眼就没有在意了。 她收起殿前的空月饼盒子慢悠悠的往回走,等走到自家院门口这才发现月饼盒子里似乎沉沉的,像是放了什么东西。 第147章 连你一块打 打开一看,之前摆在椅子上的那个木盒子此刻正稳稳当当的摆在中间。 一时间,柳风月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偷出来的…… 但她无论怎么回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啊。 偷偷摸摸的溜回自己房间,柳风月郑重的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这木盒子外面的封条,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枚梨花枝模样的银簪。 银簪款式有些老旧古朴,但线条流畅,闪亮的纯银上嵌着几朵不知是什么宝石雕琢成的梨花瓣,莹润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绮丽的光泽。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玩意为什么会在自己这儿,门外隔着老远就传来了小萝莉奶声奶气的叫门声。 “皇嫂!” ???啥玩意。 柳风月匆匆把簪子跟盒子都收好,疑惑的出了门。 院外站着的,是换了身鹅黄色宫裙打扮得可可爱爱的姜岚岚。小姑娘梳着乖巧的双马尾,发上簪着毛团,淑女得不行。 一看见柳风月出来,姜岚岚立马讨喜的弯起眼睛甜甜叫人:“皇嫂,我来找你玩了。” “就你一个人?” 柳风月狐疑的往外探头,果不其然,不远处姜晋歌正站在一棵树下哼歌假装四处看风景呢。 “你带来的?” 被点名的姜晋歌被吓得一惊一乍,好半天才摸着后脑勺怯怯的走过来:“不瞒你说,皇嫂…我其实是一个人出门的,但半路上刚好就看见六妹妹在御花园里玩……” “然后呢。” “然后我就缠着四皇兄,让他把我带过来了呀。” 姜岚岚笑眯眯的接话,或许是因为她最近掉了一颗乳牙,还有些口齿不清讲话漏风。 来都来了,柳风月总不可能把两个人全掀回去吧?正好她显得无聊没人聊天,过会儿还能一起吃蛋糕。 她拎着乖乖巧巧的两人往里走,刚好撞上一身都是灰打算去房间里换身衣服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愣住,这一行人也愣住。 四个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许久,姜岚岚才瞪大眼睛震惊的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对面的不明物体。 “煤锅妖怪!” 小萝莉一扭头就栽进柳风月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太子殿下震怒! 反应过来的姜悬沉当场就捋起了衣袖作势要打人:“这倒霉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姜晋歌连忙上前拦住,将他往后拽了拽:“哎哎哎,小孩子童言无忌…话说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皇兄家里。” 姜悬沉拳头硬了。 “起开,不然连你一块打。” 美好的一天,总是从暴躁开始。 等太子殿下终于洗漱完换了身干净衣服成为了体面人,刚好也到了午饭点。 四个人围坐一桌,望着桌子中心那块模样极其扭曲变形,甚至已经干到发黑的蛋糕陷入了沉思…… 姜悬沉假咳几声火速甩锅:“我本来打算换好衣服就把它从灶锅里端出来的,都怪你们几个拖延了我时间。这不能怪我。” 柳风月挑眉,尝试伸手从那“蛋糕”上拈一块下来,但它表皮硬得像前段时间吃的月饼,到最后,她只能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亮晶晶的菜刀—— “皇嫂刀下留人啊,不至于啊~皇兄他罪不至死啊!” 第148章 贴贴 姜晋歌这货向来不嫌事大。 他这么一喊,原本打算切蛋糕的柳风月瞬间觉得自己不捅姜悬沉几刀都有点对不住这气氛。 而小小年纪的姜岚岚早就自己乖巧的捂好了眼睛:“皇嫂你动手吧,过会儿咱们吃完饭我就去父皇那里替你求情。” 太子殿下:??? 姜悬沉拍案而起:“都给爷爬!见不得本宫好是吧?一个个的。” 总而言之,柳风月还是心情复杂的挥下了刀。 没有意料之中刀刃陷进蛋糕里那种柔软的触感,甚至还发出了奇怪的哐哐声。她尝试着用刀尖戳戳蛋糕表面,结果这玩意比锅底还要硬。 最后,万能的老师父找来了一把小锯子面无表情的将蛋糕锯了四个角下来,混着蛋白奶油一抹,装进了盘子里。 姜岚岚年纪小嘴馋贪吃,虽然这玩意看着卖相不好,但说不定很好吃呢? 她犹犹豫豫的拈起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瞬间眼眶里就噙满了委屈的泪水。 “怎么还哭了,怎么回事啊?” 柳风月疑惑的弯腰给她擦眼泪,就见姜岚岚将咬进去的蛋糕往外一吐,里面还混了一颗牙。 柳风月还没反应过来开始笑,姜岚岚汪的就哭出了声。 “好家伙,把人家牙崩了。”一旁震惊脸的姜晋歌把巴掌拍得震天响,直呼好家伙。 “皇兄,你搁这里整建材砌房子呢,这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姜悬沉敢怒不敢言。 他好好一块完美软蓬蓬蛋糕丢灶里,就是因为被这几个坑队友的玩意耽误时间搞得他忘了这回事。 要不然蛋糕能焦吗? 好不容易哄好姜岚岚,柳风月笑得前仰后合的用袖子给小萝莉把脸擦干净,这才自己捏起盘子里的“蛋糕”咬了一口。 口感是脆的,类似于高压锅煮饭煮出的锅巴质感,虽然早就尝不出蛋糕的味,但当做甜味的饼干来说还是可以勉强的。 得了,饭也别吃了。 最后,四个人齐刷刷的瘫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椅上。 姜晋歌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扭头望向一旁思考人生哲学的柳风月:“皇嫂,听说今个儿是你生辰?我这出门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不然…我就把六妹妹送给你吧。” 姜岚岚瞬间举起双手,高兴的喊出了声:“好耶!我是皇嫂的礼物,以后我就可以住在皇嫂这…”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脸色黑得跟刚才那盘蛋糕似的太子殿下拎起了耳朵。 姜悬沉冷哼,眼底满满都是拒绝:“想跟你皇嫂贴贴?做梦,趁早都给我滚。” “说得好像这个家里你做得了主一样。” 小萝莉一脸不屑:“之前听四哥哥说,大皇兄每天晚上睡在垃圾桶…唔唔唔!” 姜晋歌眼疾手快的捂住自家童言无忌的六妹妹的嘴,脸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皇兄,你听错了…没什么,没什么。” 但很显然,震怒之下的太子殿下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到最后,柳风月抱着姜岚岚悠哉悠哉的躺在凉椅上嗑着瓜子。 院子里,姜家塑料兄弟情的俩好兄弟一人灌了一瓶酒之后,正在院子里激情互殴…… 第149章 感情突然变质 打架,总是以姜晋歌单方面被虐到记不清自己是谁而结束。 姜晋歌捂着自己带着十来个手印的的脸,眼眶里都快含不住泪水了,即便如此酒劲上头的他还是挂着一脸倔强的笑再次挑衅。 “哟哟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吗?几天没见,这么拉了。” 姜悬沉忍无可忍的挑眉,直接弯腰往地上找了一圈捡起一块板砖就a了上去。 柳风月都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赢了,她本来就一晚上没睡,此刻困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还听见有谁被打哭了…… 风也轻缓,岁月也轻缓。 姜岚岚乖巧懂事的从柳风月身上爬下去,小跑着拽了拽自家大皇兄的衣袖。 顺着姜岚岚手指的方向一看,柳风月已经躺在凉椅上开始打瞌睡了。整个院子里都是姜晋歌被打哭之后的惨叫声,柳风月瞬间被惊醒。 眼前视线模糊,柳风月打了个哈欠就听见旁边传来姜岚岚细声细气的声音。 “皇嫂皇嫂,生辰是要许愿的,你还没有许愿望呢。” 许愿?这一时间柳风月还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拿来期望的。 她揉揉眼,敷衍的开口:“那就许愿我能活到三百岁吧。” 旁边马上响起了姜岚岚的笑声,小萝莉托着腮,笑得见牙不见眼:“哪有人能活到三百岁呀,就算我现在年纪这么小也活不了那么久呢。” 柳风月坐起身,表情一本正经:“只要我从现在开始修仙,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现在就差一个修仙大手子看出我天赋异禀灵根聪慧捞我一把了!” 哭得十分凄惨的姜晋歌被柳风月这番话震住,好半天才乐出声:“那行,等皇嫂成了仙人再把我捞上去,让我也当当仙人。” “捞你上去作甚,捞上去吃干饭?闲得没事做的全给爷起开!” 太子殿下不悦的板起脸,他把姜岚岚望姜晋歌怀里一塞,就把两个哭爹喊娘的人都赶了出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 姜悬沉黑着脸回来,而当他目光触及凉椅上正笑吟吟的柳风月时,瞬间又变得温和了起来。 秋意煦煦,摇晃树枝轻响。 他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像是想掩饰什么一般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放柔了声线:“等那时候我就不在了,那现在提前祝你三百岁生日快乐吧。” 虽然知道活到三百岁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太子殿下总是下意识习惯性的会各方面满足迁就着自家崽子。 如果她能感到开心的话,即便是每年给她过十个个生日,给她过到第一千岁的生日也无妨。 清风乍起,拂落一树桂花。 太子殿下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意,虽然墨发有些许凌乱,冠带氅衣却一丝不苟,目光仍清澈濯濯如溪,完整的映着她的影子。 之前的困意好似一刹被驱逐,恍惚间心绪如同明月之下惊枝寒鹊,鸣声骤起。 柳风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的意识到过,自己心跳是如此的快。 覆盖在膝上衣裙握紧的指尖,溟溟一片缭乱的意识,她仰起脸望着他。 “师父。” “嗯?” “我怎么突然感觉,咱俩的师徒之情好像有些变质了……” 第150章 十分有用的师父 柳风月原以为自己是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的,毕竟她心大,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会有喜欢的人这回事。 即便是跟姜悬沉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也一直觉得两个人的感情不过是相依为命亦师亦友罢了。 但现在,她完全已经分不清“在意的人”跟“喜欢的人”这两者的概念。 她在意姜悬沉,所以也喜欢他吗?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说了蠢话,毕竟姜悬沉这人万年老寡狗,定然是不需要喜欢谁的。 啊啊啊啊啊!!好难为情。 柳风月抬手捂上自己的脸,尴尬的往身后的凉椅靠背一躺:“哈哈哈…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咱俩一点也不像师徒。师父,咱们晚上吃啥。” 姜悬沉并不接她忽然转移的话题,反而不知为何笑出声,弯腰半蹲跪在她面前。 如此,总算是跟躺坐着的她平视了。 “蠢阿月从来不把师父的话听进心里。” “哪有?” “在你进宫之时,为师跟你说过什么?” “啊……?” 那都半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那么细。 柳风月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当初姜悬沉有跟自己说过什么重要的话。她只能无辜摊手。 太子殿下早知道她会是这反应,他眉目微蹙,惆怅得有些想叹气。 “年轻人。” “啊…?” “即便你我之前是怎样的关系,但你确实是本宫明媒正娶回来的皇太子妃不假,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 他这句话语气太肃穆认真,一瞬间柳风月竟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代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明白了,我俩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好兄弟!” 她刚好嫁进东宫,刚好太子是姜悬沉,这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但,也只有她一个人会相信这是意外罢了。 本来打算酝酿点暧昧气氛的姜悬沉一怔,马上被气笑,“你这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 “什么东西算有用。” “我。” 笃定的撂下这个字,姜悬沉将她从凉椅上拉起来牵着她就往书房走。 柳风月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做什么,只能被动的跟在他身后。 “你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生辰礼物,拿走吧。” 姜悬沉从书柜里抽出来一个盒子,潇潇洒洒的就递给了柳风月。柳风月瞬间心情愉快了起来:“师父,我可以现在拆吗!” “随你。” 盒子一打开,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本精致的书册。 书封不似普通书本那般平整,反而用烫金的书纸层层叠叠雕琢出了一轮高悬的皎月。 皎月下面则是被风吹拂出海浪波纹的,银色闪粉的蔚蓝海面,层次感极强。 最让柳风月感到惊奇的是,打开书页第一页之后,封面的皎月就会随着小机关的变动而半沉进海里。 柳风月十分震惊,不停的开合欣赏着封面的设计,而等她往下翻却发现整本书纸页都是空白的。 “拿去写你的故事话本,爱写什么都随你。” 太子殿下暗自翘起嘴角,假意咳嗽压下自己满心的得意。 柳风月爱不释手的猛的合上书,歪着头不解的望着他:“师父,为什么会突然送我这个啊。” 第151章 我对你有点非分之想 “这可是你师父我作为一个手艺人,花了半个月整出来的活。你觉得这书封上有什么?” “海,月…还有风!” “它是拿来做什么的?” “书写故事。” 太子殿下颔首:“那就对了。” 柳风月:??? 眼看着姜悬沉坐在书桌前开始正儿八经的看书,柳风月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跟他贴贴。 “师父……” 姜悬沉指节翻书的动作一停,却并不开口说话。修长有力的指节按在纸页上,分外无暇。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暴躁的柳风月捋起袖子打算打人,太子殿下椅子一转,懒懒散散就把旁边的崽子顺手抱上了书桌。 “平时说你蠢你还不乐意,为师这么天赋异禀一人,怎么就能教出你这样不懂风花雪月的徒弟。” “谁跟你一样,送个礼物还神神秘秘的。” 被念叨的太子殿下站起身来,手掌捧着她的脸:“书不尽痴情长恨,便随你风月悬沉。这寓意,你可喜欢?” 他指节带着些微温热,语气缓得像风,拂过耳畔带着丝绸般微凉质感。 那双平素总半敛着显得锐利的凤目,弧度柔和好似午夜的月华。 柳风月瞪大眼睛望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火速挣脱他的掌心,并把自己整张脸埋进了他怀里。 她真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眼眶都开始莫名其妙的泛酸了。 心跳的频率,与她攥紧在他衣襟上轻颤的指尖相呼应,柳风月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难为情、难堪。 逃避般抱着他不肯抬头,即便如此,发蒙的意识与钝钝的心跳声也依旧没有丝毫缓和。 “我家阿月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突然撒娇了。” “才没有,我就是有些想睡觉。” 这她能说什么,难不成回应一句“我好像对你有点非分之想”? 窗外煦煦日光透过支起的格窗照射进来,将整间书房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柳风月窝在姜悬沉怀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心事,迷迷糊糊的竟然真的有些困了。 她之前一晚上没睡又闹腾了一天,不困才怪。 “阿月?” 怀里的崽子彻底没动静了。 姜悬沉低头一看,他家阿月已经眯着眼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睡吧睡吧,吃晚饭的时候师父再叫你。” 刚好书房有个软榻,姜悬沉将她抱着往上面一放,又去隔壁房间搂了一床毯子给她盖上,这才坐回书桌前继续看书处理公务。 只是他手里这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每次翻页他就忍不住视线往旁边那榻上移,连书上写了些什么都没注意。 他只知道,自家崽子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很软。 有些无奈的捏捏鼻梁,姜悬沉索性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榻前坐下。 不知睡梦中的柳风月梦见了什么,眉眼弯弯舒展,看上去极其惬意。 “师父……” 明明知道她是在说梦话,但姜悬沉还是下意识的应声:“嗯?” “喜欢。” 口齿不清的两个字,带着梦呓的缥缈虚幻。 姜悬沉瞳孔骤缩。 他指节轻轻抚上她的侧脸,许久,方郑重的回应。 “师父也喜欢你。” 第152章 琐碎日常 柳风月是在傍晚被自家师父叫醒的。 她坐起身懒懒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书房榻上,而自家师父刚合拢手里的书,明显是打算去做饭了。 “师父师父。晚上吃什么?” “吃面,长寿面。” 过生辰不吃面怎么得行。 眼见着姜悬沉潇潇洒洒出门往厨房而去,柳风月正要跟过去,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自己枕边那本封面绝美的书册上。 ……果然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很惊艳啊。 柳风月抱着它轻轻亲了一口,满心欢喜。 —— 姜悬沉做吃的手艺一绝。 明明他身份如此矜贵,手艺却熟练得堪比大厨,如果去大街上开摊都能逼死一条小吃街那种地步。 柳风月嗦着面条,眼前视线被荷包蛋上氤氲的雾气遮挡,她一边嚼着面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师父,我之前看见你把衣服收拾好了怎么回事,你终于打算卷铺盖跑路了?” “跑个铲子,为师没跟你说吗?马上秋狩了,按往年惯例咱都得去狩场装模作样的打点小动物什么的,撑撑场面。” “啊??师父你清醒一点,这种地方很容易被暗杀吧,咱俩去不是找死吗。” 柳风月看过的小说也有千千万,这鬼地方在小说里死亡率极高。基本配角全是死在什么“秋狩”里面的,去了猎场就回不来了。 老师父指节敲敲桌子,不赞同的战术性后仰:“能不能讲点吉利的。咱们就不能先下手为强,趁机把他们做掉吗?” 震耳发聩!! 柳风月大力鼓掌,鼓完又神色凝重:“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师父,就咱俩这菜狗水平,也配暗杀别人?” 不是她不自信,主要是在宫斗这方面他俩是真的很low啊。别说玩什么诡谲多变的阴谋诡计,她脑子估计都转不过来。 而太子殿下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太子殿下只想种田罢了。 姜悬沉慢悠悠的端起旁边的茶盏啜了一口:“到时候再看吧,为师倒是想知道今年他们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他话语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佻的冲柳风月眨眨眼:“据说狩场男女分席,到时候要是跟为师分开了,阿月岂不是会害怕?” “……好兄弟,实不相瞒,你要是跟着我我才会害怕。” 毕竟他那几个塑料兄弟包括皇叔想要的是他的命,自己要是跟姜悬沉走得太近,说不定还会被一锅端顺手杀了。 她一个人待着还可能更安全。 太子殿下表示会心一击,十分受伤。他伸手捂着心脏望着自家崽,语气柔弱惨淡:“阿月就没什么想跟师父说的?毕竟师父这么关心你。” “当然有啊。” 干完饭的柳风月终于放下了碗筷:“万一咱俩被逮住了,师父你记得求求对方不要杀我,毕竟我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太过分了吧?!柳阿月。” 两个人拍案而起,还没捋袖子打起来,隐隐约约的柳风月就看见门外透过光能看见一个黑影。 她下意识的心里一惊,还以为是那个银面人,但门口那影子显然像是女子身形。 第153章 倒血霉的男主 这个点,蹲人家门口,难不成又是想打听点什么消息? 柳风月给自家师父使了个颜色,两个人开始心照不宣的收声。 趁着门口那人愣住,柳风月猝不及防推开了门—— “隔壁来视奸的,别走有空可以再来玩啊。秋季活动倾情回馈,大临朝历476年10月8日起嘴贱半价,发誓满减,赌咒满一家送一张亲妈复活卡,只需一个648。” 太子妃娘娘和善的微笑.jpg 门口站着的竟然不是西贵妃宫里头那位老熟人,而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怯怯面生的小丫鬟,看上去她穿的也不是宫女制服。 柳风月想了半天才回忆起,这位好像是那个容华郡主身边的侍女。 “太子妃娘娘……” 这被当场逮住,对方尴尬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婢…婢子路过你们院子看见地上很脏,所…所以打算进来扫扫……” 不得不说,这个借口很烂。 特别是承包了打扫家务业务的太子殿下锤桌震怒——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明明把院子扫得很干净!! 柳风月笑眯眯的倚着门框:“回去转告你家郡主,就跟她说:nmsl。” 说完,柳风月直接合上门。 最简单的嘴臭,最极致的享受。 主要是她也没咒人家,毕竟那孤儿郡主确实没有妈。 “话说师父,咱俩有空加固一下大门吧。” 她寻思着这地方好歹也算禁地,怎么一天到晚的有人爬进来呢? —— 结果,还没等她匀出时间计划着怎么砌墙,没过几天太子殿下就把她拽上了马车。 秋意浓,已然不知何时已经十月中旬,一长列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就往传说中的皇家狩场而去。 而柳风月作为一个懒狗,日常在马车里打瞌睡。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抱着睡得正香的崽子,伸指摸了摸她的发:“一天到晚的睡不醒的,一出门就犯困,柳阿月你怎么回事?” 柳风月困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死要面子强行敷衍含糊的应付:“啥呀,我没睡觉啊,我在认真思考问题呢。” 姜悬沉挑眉,“思考什么?” “假如男主是个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的大将军,在他行军路上该设计些什么意外才能让他受伤?” “武功盖世……为师明白了,你就写他半路下马如厕被毒蛇咬了。” 柳风月:“……” 柳风月:“听上去太弱智了,兄弟。” 太子殿下拧眉,一本正经的板起了脸:“那就写他的战马在野外被野猪撞翻了?” “更弱智了啊喂!” 她家老师父果然没什么写小说的天赋,试问哪个高冷男主会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受伤? 柳风月困意彻底给笑醒了。 她靠在姜悬沉肩头,开始正儿八经认真的构思剧情,毕竟她嚷嚷着好久的写话本还没写多少呢。 “男主天赋异禀,无论是毒蛇还是野猪突进都根本没办法让他受伤好吧?!能不能想点靠谱的。” 太子殿下自信一笑:“那就写他如厕被毒蛇咬了之后打算回去运功疗伤,在半路上又被野猪顶飞了!这总能受伤了吧。为师真乃一代写作大师。” 柳风月:“……” 柳风月:“他是祖坟被人刨了吗?倒这种血霉。” 第154章 天子传唤 结果一直到马车停下,两个人也没琢磨出那个倒霉男主到底该怎么受伤再被女主救下。 狩场之所以叫做皇家狩场,肯定是因为它够大,够辽阔,也够富贵豪华。 秋风渐起,一眼望去天色湛澈如洗,天朗风清,南雁高飞。 等下了马车,柳风月惊奇的发现地上竟然铺着织金的软地毯,而毯子几乎一直延伸到草原中央的高营帐。 “这也太浪费了吧,要是下雨弄脏了怎么办?这就是皇家贵族吗。” 一旁的姜悬沉眼皮微掀,悄悄的朝不远处挂着金纱帘的檀木马车指了指:“平时自然是不会铺上的,你猜猜里面坐着的是谁?” 柳风月表情疑惑:“观音菩萨?” 姜悬沉听后表情更疑惑,弓起指节就敲了敲她的脑袋:“啥观音菩萨啊,里面是我爹。” 柳风月一只手捂着头,若有所思的往他身边躲了躲,神色隐隐还有些期待。 “卧槽…我记得你爹超凶,他不会偷偷联合你那个叔叔一起密谋把你鲨了吧?” 太子殿下忍住自己想再敲两下的冲动,艰难的维持着自己高冷的表情管理:“他要是想杀我,直接一道圣旨下来我人就直接被拉去菜市场门口一刀两断了。” 两个人还没聊两句,忽然间那织金纱帘的高贵马车旁边就走来一位挽着拂尘的太监。 柳风月依稀记得这位徐公公就是之前晚宴通知姜悬沉去撑场面那位,敢情这位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估计是个内务总管什么的职业。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上召两位去闲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柳风月最不擅长应付长辈,现在偏偏那位恐怖的九五之尊还点名让去聊天。 聊天,聊个屁。 先别说姜悬沉跟他爹那稀碎的关系,就冲着姜悬沉这货放荡不羁爱自由,柳风月十分害怕聊到一半就被当场凌迟。 尽管内心再怎么拒绝,但也总不能不去啊。 太子妃娘娘瞅瞅自家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瞅瞅自家太子妃娘娘,两个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夹杂着几分卑微的苦涩… “走吧,太子殿下。” 她整理了衣裙保证自己没有哪里不得体,这才牵着姜悬沉往马车方向走。 这一去,恰好看见西贵妃跟那容华郡主同坐一台,也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往旁边一瞧,好家伙,宣王、姜家塑料三兄弟全来了。不过柳风月这次倒是没看见什么外臣,看来皇家秋狩的确只限于皇族。 两个人心情复杂的走到马车前,内里有人撩开了珠帘,那位不威自怒自带压制气场的天子稳坐其中,唇角往下抿着不悦的弧度。 当今皇上勤政,却也因为常年累月坐在书房批奏折而身体落下了病根,痼疾无法根治便只能养着。 对方五官锐利,似乎天生就带着矜傲的气场,一双眼睛如鹰般透着敏锐。虽然已经年迈,隐约却还是能看出跟姜悬沉长相有那么几分神似。 柳风月捏捏衣摆缓释了紧张,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父皇。” 第155章 才不给对面嘲讽 许久,帘内方传来对方的应声。 “不必多礼了,朕唤你二人过来也不过是随意聊聊。” 这…这谁娘的敢跟他随意聊聊啊? 柳风月心底暗自吐槽,面上却扬起恬淡的浅笑:“外头微风正好,马车里沉闷,父皇不如出来吹吹风。”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开这么口的,但是姜悬沉这货直接愣在旁边装死,跟他喵的掉线挂机了一样,聊天大任可不就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圣上亦想不到柳风月会突然说这个,他沉默片刻,还是在徐公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圣上一露面,其他几辆马车原本的窃窃私语瞬间就安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了。 柳风月完全不敢直视自家公公,便只能尽量背脊挺直低着头,保证自己不卑不亢。 “朕记得,你是柳爱卿找回来的二女儿?” “回父皇的话,确实……” 柳风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又想起了原本要嫁过去的是她家那位倾国倾城的嫡姐,她这个庶女属实没得排面。 仿佛看出她的不安,圣上并未再多言这个,只是颔首:“看着倒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圣上话音一落,旁边深知柳风月尿性的太子殿下就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笑声太突兀,尽管姜悬沉马上收声继续维持着面瘫脸,但圣上脸色还是起了微妙的变化。 “早些年你总是卧病在床,现在倒是有精力四处乱走了。朕明白了,你只是不愿意见人罢了。” 圣上语气虽然不咸不淡,话语里的威压却让人觉得错觉性的喘不过气。连带着半阖的鹰眼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看来七年来,你并未有过丝毫悔改,执迷不悟愚蠢至极。咳咳…” 旁边的徐公公连忙半搀扶着圣上,圆场子的说着吉利话:“皇上,太子殿下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毕竟还年轻。您呀就好好养身子,莫要去操劳了。” 从始至终,日常挨骂的姜悬沉都只是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圣上脸色铁青僵硬,瞥着姜悬沉的目光像是失望,更多的却是复杂。他拍了拍一边徐公公的手背:“算了,扶朕去透透气吧。” 直到圣上完全离开视线,听得一脸懵逼的柳风月才喃喃开口:“我感觉你爹看上去也不是很讨厌你啊,他甚至…好像从来没有打算把你废黜的打算。” 秋风曳动姜悬沉的衣袂,显得他身形更加清瘦。 太子殿下仍噙着无所谓的笑,弯腰俯首捏了捏柳风月的脸:“想这些做什么,日子得过且过呗。” 察觉自家师父情绪有些奇怪,柳风月心底暗自叹气,她视线往旁边一瞥,马上抓着姜悬沉的手往旁边大步的走。 “卧槽!快快快咱也溜人。你那几个塑料兄弟看见你挨骂,估计马上就要过来阴阳怪气了。”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远远的就瞥见姜慕秋跟姜知书俩人勾肩搭背的,正一脸春风得意的往这边走,显然是打算逮着姜悬沉说几句垃圾话。 随着他二人脚步越靠近,柳风月跟姜悬沉就走得越快。这两兄弟加快脚步想上前搭话,前面两人也加快了脚步。 两批人脸色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们四个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拼命狂奔,激情追逐了起来…… 第156章 日常陶冶情操 看得出来那塑料两兄弟是真的很想嘲讽自家大皇兄。 毕竟柳风月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为了阴阳怪气几句锲而不舍追得别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狠人。 等两个人一路直接逃到了圣上的营帐附近,身后那俩年轻人才沮丧的停下脚步,垂头丧气的抱团密谋大事去了。 万幸的是,姜悬沉因为“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的原因,柳风月最终还是担任了“服侍太子殿下”的大任,而并没有悲惨的去跟那群不怀好意的疯婆娘同席。 狩猎是从第二日开始,由皇家贵族子弟上马亲自进去林中,猎取最大最珍稀猎物之人,便可以在圣上那里讨要不过分的奖赏。 柳风月跟姜悬沉对奖赏都没兴趣,反正他俩只是过来凑人数的,也不想打猎也不想出风头。 往年拔得头筹的都是宣王,他几乎都已经连冠了,即便姜家那几个高贵皇子再怎么不服气也不敢强行在自家这个位高权重的皇叔面前逞威风。 既然那是第二天的事,也就与今天无关。 随便吃了些东西,眼见着夜色将暮,柳风月坐在小营帐前发呆,望着由澄黄转赤红的火烧云,心情格外平静。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但是月亮却已经在昏黄的天际隐约露出轮廓。 暖色调的云层柔软,远山像是倾泼了朱砂墨一般,层层叠叠一片尽是瑰丽的渐变红。 不得不说,外面的空气就是比那乌烟瘴气的皇宫要舒服得多,就连坐在草坪上吹拂着晚风都变成了惬意的享受。 不知何时,洗漱完的太子殿下披着半湿的墨发站在她身后,同她一起仰望着逐渐代替日轮的皎月。 他二人出了名的孤僻另类,营帐建得离主帐远远的,就差直接盖在狩场外面直接白手起家了。 当然,太子殿下美名其曰:不把疾病传染给大家。 “师父,这里的天幕好像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开阔清晰,等天色完全黑了应该就可以看见星星了吧?” 漫天星辰,银河缎带,那该是怎样的美景。 被柳风月这么一说,姜悬沉并没有望天,反而下意识的看向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柳风月。 “晚上就吃那么一点东西?饭菜不合胃口吗,这么娇气。”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姜悬沉还是无奈的舒展眉眼,不知道从哪摸了一包白糖糕出来,小心翼翼的剥开了上面那层油纸递了过去。 “之前就寻思着怕你挑食,还好你师父我早有准备。” 柳风月惊喜的回头接过糕点,双眼亮晶晶不由分说的便拉着姜悬沉坐在了自己旁边:“师父师父,之前看书上说赏星是很文雅的事情,速速来跟我一起陶冶情操!” 姜悬沉有些失笑:“月亮跟星星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因为月亮会盖住星星的光,蠢崽子。” 嘴上埋汰着,姜悬沉却还是顺从的任她靠在自己身边,傻傻的同她一起坐在燃着篝火的营帐前呆滞的仰头望着天幕。 “哎呀,重点不是看星星,是装逼,你懂吗?你只需要知道这样做我俩看上去会很装逼很文雅就行了。” 她笑吟吟的反驳,少女唇畔还沾着白糖糕的碎渍,衬着她弯弯亮如繁星的桃花眼,细软的墨发。 在云下,宛若自带闪闪发光的滤镜。 第157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 姜悬沉定定的望着她,青年系得一丝不苟的墨氅衣襟下,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滑动,艰难的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沉默不语的并肩坐着,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秋夜的风已经开始转凉,姜悬沉取了自己被烤得暖烘烘的外袍披在两人身上,又默默将她有些泛凉的手捂进了自己手掌之间。 “师父,为什么明明你爹不待见你,每次有这种尴尬的活动还非得叫上你呀。” “或许只因为他觉得有趣吧。” “啊?” 柳风月完全无法理解,按她的视角来看老皇帝对姜悬沉的态度极其微妙,但肯定不是怨恨,然而像是…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意味。 而姜悬沉这人是自甘堕落,他本身没有任何欲望或者戾气,也不屑于去争抢一个自己根本就不想要的皇位。 即便如此,柳风月偶尔还是能从他身上看见几分奇怪的情绪。 如果不是不想要,而是求不得呢? “师父,要是你爹根本没打算废你,等他哪天当场去世,你岂不是喜提龙椅直接芜湖起飞?” 柳风月这番话成功让原本十分快乐的太子殿下表情凝重了起来…… “得想办法让我皇叔那个老贼早点干我一票。” “???” “算了算了,反正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那位居心叵测的皇叔一定会拎剑直接率兵造反逼宫城下的。” 太子殿下长舒一口气,仰起下颔,语气沉沉悠长:“帝王家啊,进来了就跟坐牢似的。阿月,你知道我为什么必须守着东宫吗。” “诶?” “有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想要所以才去争权夺位。而是如果坐上那把椅子的是其他人,那么对方也不会给我留活路。” 姜悬沉这么一说,柳风月大概就能听懂了。 毕竟他身份这么特殊,哪怕他心甘情愿拱手把龙椅让给宣王或者其他几个一脸吊样的兄弟,那些人最后还是会对他下杀手的。 争取权势,本身就是自保的一种方法。 这话题显然聊得太沉重,有些不太适合吊儿郎当的师徒俩,更令人失望的是,今夜果然看不见星星。 深蓝的夜空高悬着皎月,云层堆砌将光华遮掩其中。 这样一览无余而又辽阔的天幕,让人觉得震撼的同时又不禁为自己的渺小而感到恐惧。 “师父,来听光怪陆离的故事吗。” “可别,为师就没听你讲过什么阳间人能听的东西,一会儿把附近野鬼招来了咱俩都得玩完。” 明明知道姜悬沉是开玩笑,但柳风月还是抿着唇凶巴巴的拧起了眉:“能不能讲点好听的!大晚上的非要打一架你才舒服?” 太子殿下卑微的举双手妥协,凤目里含着笑,姿态极尽迁就偏爱:“好好好,阿月想说什么都可以,师父就在这听着。” 难得姜悬沉这个直男能说句人话,望着一颗星子也看不见的夜空,柳风月闷闷不乐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深沉得不行。 “以前,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住在一个完全看不见星星的地方。在那里,仰起头的时候,人们只能看见各种颜色的霓虹灯。” 第158章 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柳风月一直觉得自己的故事是平平无奇的。 没有什么“佣兵岛养蛊杀九十九个活一个”那种热血剧情,也不存在什么“古武世家天才少女”那种炫酷东西。 她单纯的只是活在普通世界里,如同街上行走的每一个芸芸众生一般,在钢筋水泥架构的冰冷城市中奔波于寥寥无趣的人生。 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她曾经有个逃犯父亲。 小时候的柳风月几乎不被允许出门,一家人总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般,挤在阴暗偏僻的筒子楼里。 父亲生性多疑暴怒,虽然柳风月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模样,可偏偏是对畸形家庭以及父亲的不满让她从小愈发渴望站在光明之下。 母亲是个软弱懦弱的女人,兢兢业业的养活着一大家,再怎么被剥削也敢怒不敢言。 柳风月清楚得记得,母亲跟她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竟然是“好好活着”。 怎样才算好好活着?那时候的柳风月不明白,但父亲越是恐惧警察,柳风月就偏要偷偷报考。 憎恶、怨恨、歇斯底里的恐惧。 当持枪的她终于成为了支配者,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冰冷的枪口抵在恶鬼头上,那一刻站在日光之下的她,再也不想回忆里黑暗里的阴冷。 血债如酒债,该还时必还之。 杀人偿命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渣滓不懂,那么自然会有人强迫他懂啊。 故事讲到这里,柳风月指节收紧。偏偏,她唇畔还噙着若无其事的笑。 “大义灭亲这种事,听上去就很帅吧,师父。” 静默聆听的太子殿下微不可查的皱起眉,他能感觉到她现在极其紧张,却不明白她为何会为一个故事里的人物而紧张。 他当然猜不到,这样光怪陆离的故事竟然并不是凭空编造。 “那后来呢,那位女子向官府告发了父亲,那她母亲又当如何?” “前面不是说过了嘛,她母亲是个懦弱且小家子气的人,失去家中这个没什么用的丈夫之后,很快便整日郁郁惶恐。” 说完这句,柳风月咬了一口掌心的半块白糖糕,不再去看天上的月:“然后一把大火全部烧干净了,连同愚昧的她自己。” 姜悬沉有些惊诧于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现实,按他家崽子开朗活泼的脑袋瓜,讲出来的故事都应当是快快乐乐的。 此刻的她,让他很不安。 青年掌心覆盖上她柔软的发顶,轻轻的摩挲安抚着,如同小心翼翼呵护着什么易碎品般。 “这故事你打哪听来的,以后莫要听别人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若是想听,师父给你讲些听了能让我家阿月高兴的。” 姜悬沉私心希望自家崽子永远天真开朗,永远不被俗世束缚,不用奔波于生活,不用劳累于生计,不必知道任何丑恶。 她那样好,当然也值得世上最好的。 柳风月好半天才仰起脸,目光奇怪的盯着他。 “师父。” “嗯?” 心里的话如哽在喉,一句也说不出来。柳风月俯身扑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因为有师父在,所以任何事情我都不觉得难捱了。” 或许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本就是为了与他相守。 第159章 憨憨老四 湛澈的风拂落明月,又携卷来清亮的日轮。 当日光从地平线升起,推移着晨昏线,整装待发的少年郎骑上了马匹,意气风发。 当然,其中不包括“恶疾缠身”的太子殿下。 任由马上的姜慕秋姜知书怎么幼稚的暗地里挤眉弄眼嘲讽挑衅,姜悬沉端着自己泡着枸杞的茶杯巍然不动。 太子殿下今日难得的换上了正装。 漆发用银冠发簪挽起,飒气而利索。 雪白的圆领袍绣着金织银丝的麒麟图案,领口袖口下摆,均绣着大幅的瑞云,衬着素白无瑕的长靴,宛若踏着云而来。 而太子殿下此刻凤目半敛,薄唇往下抿着不悦的弧度,五官如冰玉雕琢,透着凉薄。 “往年太子殿下总是称病,今年好不容易肯出门,哪有不给诸位皇子做个榜样的道理。” 还是那身繁琐首饰堆砌的富贵霓裳,容华郡主依偎在西贵妃座边娇笑着开口,显然是暗地里打着什么坏心眼。 既然有人开口,那便会有人呼应。 “就是啊,父皇,你可得说说大皇兄。” 姜知书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姜悬沉半路上发病英年早逝。 圣上并未发言,显然是不想管厚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这里除了圣上,发言权最重的便是宣王姜斯了。 宣王一身绛紫色的朝服,年逾四十的他轮廓冷硬,自带杀伐果断的戾气,晒成铜色的脸上,五官钝而宽厚,也算得上是俊郎。 “沉儿既然病好了些,便不要扫你这几个弟弟的兴。与兄弟联络联络感情也好。” 好歹也算是长辈,至少人家说话还是带点权位的。姜悬沉不徐不慢的放下手里茶盏,朗声答得干脆。 “皇叔发话,那侄儿便陪着你们转一圈。” 那些人总算是心里舒服了,但是旁边站着装死的柳风月马上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送死吗??进了那林子里岂不是得被刺客乱杀?! 更让她心里没谱的是,像她这样的女眷是不必换骑装狩猎的,也就是说姜悬沉只能一个人进去浪。 仿佛知道柳风月在担心什么,姜悬沉站起身俯身凑近她眨眨眼:“这不是还有老四在,若是有危险我就拿他挡剑便是。” 柳风月:“……” 柳风月:“我现在不担心你了,我好担心姜晋歌那倒霉孩子。” 此刻,那位丝毫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皇兄卖的倒霉孩子还站在人群里挺起胸脯拍的砰砰响,满脸坚毅自信的示意柳风月放心,他一定会保护好皇兄。 “太子与太子妃倒是伉俪情深,真是让人艳羡。” 西贵妃就坐在圣上下边的座位上,她手里依旧执着一串佛珠,穿得也十分素净。只是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圣上颔首轻声应了,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柳风月身上。 柳风月当场尬住,强行维持住脸上羸弱的笑:“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儿臣不过是担心他罢了。” 姜斯不苟言笑,阴沉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太子妃娘娘多虑了,既然是跟着本王一同去,本王自然会照顾好太子。” 就是因为跟着你一起,所以她才害怕好吧!! 第160章 平平无奇的聊天鬼才 不管柳风月再怎么忐忑,一行人还是打马陆续进了林子。 等姜悬沉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柳风月这才后知后觉留在这里跟一群恶人面面相觑的她才是最危险的…… “太子近来身体可有好转?”西贵妃开口轻问,端的是慈母姿态。 按正常套路来说这时候柳风月应该说点“好多了”之类的话敷衍回去,但她又有些迟疑,既然姜悬沉一开始选择装病肯定是有打算的。 柳风月心念一转,故作惆怅神伤的叹了一口气:“好多了,以前夜里太子殿下总要起来吐七八次血,这段时间一夜只吐六次了。” 她话音一落,瞬间整个场上寂静无声。 西贵妃惊诧的睁大眼,连手里的佛珠都忘了转动。这话她一时间竟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旁边的容华郡主眼珠子一转,悄悄打起了主意。 “太子殿下身子怎么会这么不好,虽然太子殿下喜静所以东宫并无其余人,太子妃娘娘总不至于连一个病人都照顾不好吧?还是说…太子妃命格太硬。” 好家伙,柳风月直呼好家伙,这孤儿郡主是打算在圣上面前埋汰说她没能照顾好太子? 柳风月哪能受这鸟气,她微微一笑:“命格之说缥缈虚幻,没想到郡主竟然信这个?不过即便本宫命硬,大抵也是比不上郡主的。毕竟,本宫的父亲主母俱在。” 她就想不明白,一个全家都没了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命硬的? “你……” 容华郡主被堵得噎住,脸色变幻得极其难看。 她的父亲是为了救圣上而死,她原以为圣上至少也会为自己说几句话。然而圣上老神在在的眯着眼,显然不打算掺和进小辈的话题里。 西贵妃虽然得在圣上面前维持恬淡不争的贤淑形象,却也看不得容华郡主被欺负成这样,她眼皮一掀淡淡开口。 “太子妃是个好孩子,颇有慧根悟性,我这儿刚好有几本金刚经,不如太子妃拿去抄录几番,也算是为太子祈福。” 这柳风月可就忍不住了,平白无故的就想骗她抄书?呸! 柳风月脸上笑意更深,一双桃花眼眯得宛若狡黠的狐狸崽。 “那真的不好意思了,儿臣并不信佛。儿臣这里刚好有几本典藏版《道德经》,不如借阅于母后,拿回去参阅一番?福生无量天尊。” 西贵妃:“……太子妃真是有心了,我却也没时间看。毕竟人的品性善良并不需要翻阅经书去加持,而是发自内心。” 这老妖婆不就搁这里嘲讽她内心不善良嘛,柳风月嘴角一翘,顺着西贵妃的话就往下讲。 “是是是,母妃菩萨心肠。想当初去寺里,儿臣都不敢站在母妃旁边烧香,深怕烫出几颗舍利子来。” “……” 场上再也没有人想跟柳风月搭话聊天了。 太子妃娘娘凭一己之力聊死了所有话题。 一片死一样尴尬的寂静里,突然脆生生的就响起小萝莉的奶声。 “皇嫂,抱抱!” 柳风月一扭头,就看见姜岚岚正站在自己身后,眼巴巴的仰着脸。 第161章 兔兔这么可爱 姜岚岚的生母是个柳风月不怎么熟,也没听人提起过的妃子,此刻担惊受怕站在姜岚岚身后试探性伸着手的,恐怕就是那位娘娘。 “打扰到太子妃娘娘了,小孩子不懂事……” 对方身着绿裙,脸上并未涂抹胭脂水粉,虽然脸色憔悴了些,却依稀看得出是个温婉的江南美人。 在被西贵妃打压的后宫里,其他寻常妃子地位本来就低,也就西贵妃能担得上一句母妃。 而作为圣上的妾,其他妃子见着柳风月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哪怕是宣王日后成了亲王,也得遵循着君臣有别。 妻是妻,妾是妾。 君是君,臣是臣。 这就是古代的等级制度,也是规矩。 柳风月弯腰抱起姜岚岚,笑眯眯的往她脸上亲了一口:“你也来看哥哥们骑马?” 姜岚鼓起腮帮子,不赞同的皱起了浅浅的眉毛:“我是来找皇嫂玩的。” 原本她就缺了一颗牙口齿不清,上次吃“蛋糕”又崩掉一颗,现在更是直接说一句话漏半句风。 姜岚岚后知后觉的伸手捂紧了自己的嘴,表情瞬间垮了下去。 柳风月乐得不行,顾忌着场面还不敢笑出声。抬头一看,那位娘娘还揪着手帕,神情颇为忧愁紧张。 “太子妃娘娘……” “无妨,我见六公主可爱便心生欢喜。” 见柳风月跟姜岚岚聊得有来有回,明显是早就认识,那位凝妃娘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温婉的笑意。 自家孩子被夸奖,做母亲的自然会打心眼里的高兴。 圣上旁边的徐公公笑着开口说着吉利话:“这六公主呀,平时看着脾气可凶了,也不让其他娘娘抱。现在跟太子妃娘娘关系倒是亲近,真是奇了。” 圣上眼皮微抬,目光不自觉的也望了过去:“岚岚这丫头戒心重,小小年纪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当然是随了圣上您呀,老奴记得,小时候的圣上跟六公主这性子如出一辙呢。” 徐公公话音一落,圣上之前肃穆紧绷的脸色立马柔和了些,显然也是想起了什么温情。 “既然太子妃这么喜欢小孩子,何不如跟太子将此事早日提上行程,早日要个孩子。”容华郡主阴阳怪气的开口,就差把尖酸刻薄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柳风月笑盈盈的弯起眸子:“这不就等着您投胎了吗。” “?”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柳风月这番话什么意思,自树林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便立刻拉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马背上挂着各种猎物,乘兴而归。 走最前面的便是看上去没什么脸色变化的姜悬沉,柳风月心底松了一口气。 定眼一看,别人都是猎的鹿啊、豺啊什么的。她家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揪着一只胖兔子的长耳朵,正大步朝自己走来。 “它自己撞到马蹄上来的,本宫寻思着跟你一样蠢,便拎回来送给你了。” “???” 虽然姜悬沉这番话让她很暴躁,但是柳风月完全难以抵挡烤兔肉的诱惑,兔兔这么可爱…… 第162章 遗失物与遗失人 又到了众人喜闻乐见的公开处刑环节。 隔着老远姜慕秋就笑得眉飞色舞:“哟,皇兄,你怎么就带了只兔子出来呀。” “就是,我看这兔子还不够一个人吃的呢。”姜知书紧随其后开大嘲讽。 他俩狂喜,迫不及待的等着看姜悬沉自闭难堪。 然而太子殿下根本懒得接话,他把胖兔子往柳风月怀里一塞,皱着眉压低声音开口:“有没有被欺负?怕你待这里心情不好,为师随意抓了只兔子便打马回头。” 柳风月摸摸怀里的兔子,得意洋洋的弯起眉眼:“心情不好的是其他人,如果你再晚点回来,我估计我就得一个人把天聊死了。” 见她这幅模样,姜悬沉失笑,情不自禁伸手捏上她的侧脸:“就你阴间活多。” 那边,姜慕秋跟姜知书两兄弟还在锲而不舍的让姜悬沉心底膈应膈应,而姜悬沉走到主帐台前行礼,飞速的打算溜人。 “父皇,儿臣身体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休息了。” 即便内心再不满,圣上也只能点头应下,毕竟病痛是大事。 柳风月跟在姜悬沉的身后默默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四下张望。 岚岚跟姜晋歌一起玩去了,那俩带恶人兄弟还在邀功争宠,问题来了,宣王呢? 所有人都回来了,他还在林子里做什么。 “阿月?” 姜悬沉的唤声惊回了走神的柳风月,她索性不去想那些,乖乖的就自己找了处地方继续吹风。 昨夜的篝火堆可以拿来烤肉,一想起油滋滋壳壳焦脆还带丝的兔兔肉,柳风月的眼泪就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 姜悬沉熟练的剥毛扒皮掏内脏洗净上火,瞬间一只毛绒绒的兔兔就变成了残缺不全的模样。 他挑眉望向旁边的自家崽子:“小姑娘家家的不都是会觉得兔兔可爱,不舍的吃吗?” “是啊,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撒椒盐!” 说完,她飞速夺走了姜悬沉手里的椒盐罐子,转而换成了甜辣酱:“应该沾这个吃!因为它还小,肉质很嫩。” 姜悬沉:“……” 姜悬沉:“好。” 两个人坐在篝火两侧,享受着平淡无奇的快乐。柳风月正还嚼着兔腿,太子殿下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倏然起身。 “有东西不见了,应该是忘在林子里了,得回去找找。” “什么东西啊,你一个人进去也太危险吧?不重要的咱就不要了呗。” “哪能不重要,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抄小路进去去去就回。” 没等柳风月反应过来,姜悬沉就直接大轻功走人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柳风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家师父轻功那么好,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她还挺好奇他是丢了什么重要之物。 这一等,就是天黑。 柳风月都睡了一觉醒来了,还没看见姜悬沉的人影,一会儿要是主帐那边过来人传召,那就玩完了。 她去哪找个太子殿下回来。 揉揉惺忪的睡眼,十分为难的太子妃娘娘无奈的披了件袍子,从衣袖里摸出把匕首,直接顺着他走时的方向找了过去。 第163章 毫不紧张刺激的追逐 虽然她走进林子时方才是傍晚,但这片巨树之林枝叶未免过于繁茂,宽大而厚的树叶交叠,几乎遮住了所有天光。 因为是秋季,树叶已经开始转橘红色,落在地上铺满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在黑暗里看上去就像是铺平的一滩血一般。 “这啥子阴间地方啊…” 柳风月小声bb,把外披风的扣带系好,这才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继续往里走。 “师父?太子殿下?你还健在吗?” 她不知道里边这么黑,自然也没带照明物,而她本身就惧怕黑暗。恐怕长久得不到回应的话,她自己都难以出去了。 可偏偏她顺着依稀可辨的凌乱马蹄脚步一路往里走了快半个时辰,丝毫没看见半个人影。 天色越来越暗,风声越来越低沉,隐隐还能听见茂密树林间各种野兽叫声,却辨别不清方位。 狗命要紧的柳风月站定在原地,不再往前面黑漆漆、看上去永无尽头的深处走去。 “姜悬沉!你要是被狼吃了就变成鬼来跟我吱一声!!” 好歹给个回应啊,是死是活,他是不会托梦还是咋滴。 不知在原地又站了多久,就当柳风月打算直接返程往回走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男子的脚步声。 不过那脚步声并不是朝着她走来,而是步伐匆匆的想往另一个地方赶。 柳风月眉心紧皱,反手握着匕首便快步追了上去。无论她怎么追,前面那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与她间隔至少十米左右的距离。 眼见着前面的路越来越崎岖狭窄,幽幽林间还能看见好几双森森冒着绿光的狼眼,柳风月那叫一个头皮发麻。 好歹也是皇家猎场,这种带攻击性的大型野兽应该是会被提前处理掉的,免得危害到贵人们。 而且…这树林根本就不适合狩猎,它几乎不透光。 胡思乱想的想着这些,柳风月视线随意一瞥,竟然瞥到不远处有一道极为不明显的木栅栏。 难不成…那边才是狩猎林,这里是被圈在栏栅之外的无人区?! 心跳骤停,因为前面那人倏然停下了脚步。 逆着微淡的月光,柳风月只能看清前面那人的轮廓剪影,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人绝不可能是自家师父。 来不及扭头,那人已经拔出腰间长剑步伐沉沉的走了过来,往后走可能撞上狼群,往前面走也许她打不过人家。 求生欲极强的柳风月直接弓起身子踮脚跃进一旁的灌木丛里,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淦! 刚才最后那一眼她看清了,对方紫色的衣摆,绝对是宣王那个老阴狗。 也不知道顺着山坡滚到了什么地方,柳风月后背被一块石头卡住,总算是暂时停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起来检查检查伤口,漆黑一片的背后就传来了明显的呼吸声。 手中的匕首要比对方伸来的手更快,柳风月眯着眼毫不留情的一刀就刺了下去,对方堪堪躲开,下一秒冰冷的手掌却贴在了柳风月侧脸之上。 “半日不见就敢谋杀亲夫了,不错啊柳阿月。” 第164章 怕黑吗 一听见姜悬沉的声音,柳风月先是惊喜,紧接着就怒火上头。 收起手里的凶器,柳风月站起身来就利索的踩了他一脚。 “你猫这里干嘛呢?跟鬼一样,吓死我了。” 太子殿下被踩得敢怒不敢言,连忙伸手揽着她把她往黑暗里带着藏了藏:“嘘,小点声,这里可不止咱俩。你猜为师为什么在这,当然是滚下来的。” 柳风月狐疑的开口:“你被人追杀了,宣王?” “不确定,没看清。” “那肯定是他,我刚才看见前面有个人,我还以为是你。结果追到这附近,前面那个人把剑一拔掉头来追我,差点把我魂都吓飞。” 太子殿下听得闷笑出声,黑暗里双手摸上她的脸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这才压低声音开口:“有没有受伤?” 环境太黑,柳风月只感觉到额头上莫名其妙的温热,却看不清是太子殿下在趁机占便宜。 她迷茫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继续往下讲:“那倒没有,估计就被树枝擦出了一点点皮外伤,对了师父,咱俩躲在这里做什么。” 姜悬沉将她往怀里一抱,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无奈的叹了口气:“后面有一整窝狼群,上面有人在等着杀人灭口,咱可不只能待在这里。” “那那那…等天亮了怎么办,现在是晚上所以对方不敢随意下来,要是等天亮咱俩岂不是会被乱杀。” 柳风月震惊。 姜悬沉环在她腰后的手轻拍她的背脊以做安慰,两个人抱得极近,几乎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是如何在耳畔拂过。 许久,黑暗里才再次传来姜悬沉闷闷的声音:“阿月,怕黑吗?” 这个问题问得柳风月有些猝不及防,这种生死危机关头上,他心里竟然还记得这个。 她很想硬着头皮说句问题不大,但这样幽邃的漆黑本能的会让她感到恐惧,而她现在还能保持理智冷静只是因为…… 知道他在身边。 “……我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害怕呢。” “好,过来,师父牵着你,咱去看看附近哪还有路可以走。” 头顶传来姜悬沉晦哑的轻笑声,他伸手与她十指相扣,步伐从容的牵着她便在黑暗中徐徐然一步步摸索着路。 “师父,书上不是说内功高强的人都可以夜视吗?视黑夜如白日那种。” “你也说了,那是书上的玩意。” 姜悬沉薄唇扬起笑。 越是漆黑,那双单薄的凤目却在黑夜里愈发凉寒彻。 “那师父,你之前说要进来找的是什么东西。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 姜悬沉脚步一停,从袖子里不知道摸了个什么东西塞进柳风月另一只手的掌心。 柳风月握在掌心摸了摸,一瞬间整个人心态都破防了:“你…你就为了这一袋糖?!” 这可不就是那次她回柳家,回宫路上顺手买了又顺手送给姜悬沉那袋,他竟然还带在身上。 柳风月震怒,她还没开口再说第二句话,姜悬沉便摸了颗甜甜的糖果出来,指尖抵着她的唇瓣喂了进去。 “阿月,吃糖。” 第165章 把人家坟头砸穿了 清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溢开,柳风月想说的脏话一时间全哽住,只能又默默咽了下去。 她怏怏不乐的小声开口:“它就值两文钱,还没冰糖葫芦贵呢。” “嗯。” “丢了的话可以再买,想买多少买多少,哪里值得还特意找。” “嗯。” “你嗯个锤子啊!下次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太子殿下便又柔声附和:“好,师父下次再也不会把它弄丢了。” 柳风月:“??我不是在跟你讲这个……”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黑暗深处的前方就忽的发出一声细响,像是有什么机关齿轮缓缓在转动。 姜悬沉停下脚步。 明明柳风月夜里视力极差,但这一刻还是看见了自家太子殿下凝重的脸色。她还未反应过来,骤然耳畔的风就凛冽呼啸了起来。 太子殿下弯腰半蹲跪着,她被牢牢的抱在他怀里,庇护在他的衣袖之下。 不知地下是那块泥土松塌,一瞬间随着机关齿轮的转动声越来越刺耳,柳风月呼吸一滞,脚下失去着力点,彻底堕进深渊。 鼻尖除了他身上淡淡的寒香,还能嗅到古旧的灰尘香烛气味,茫茫不见人影的漆黑里,连同身下垫着的泥土都让人感觉到恐惧。 要不是底下泥土是软的,这么高,她估计内脏都给摔碎了。 “师父,咱这是掉哪里了?” “大概是别人坟里吧。” “啊??!!!” 柳风月整个人都裂开了,她深怕自己压到什么诡异东西,连忙想爬起身,猝不及防的竟然在面前的土墙上撞出一个洞来。 令她惊喜的是,前面似乎有光亮。 幽邃的长廊每隔不远就架着一支夜明珠拟作的灯台,微弱的荧光勉强能照亮阴恻恻不见尽头的过道。 姜悬沉眉头一皱,先是望了望至少有七八米高度的头顶坑洞,这才神色复杂的握紧了掌心柳风月的指节:“上不去,只能往里走了。” “这不好吧…能有这么大一个陵宫的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一般大人物都会在自己坟里面设各种机关,师父,咱俩玩完了。” 姜悬沉失笑:“现在知道怕了?咱掉下来这地方显然不是出口,只是因为墓穴年久失修加上最近天气转凉时时阵雨,所以松塌了一块。真正的墓门出口恐怕就在里面。” 一听见或许有出口,柳风月那颗不安的心脏勉强消停了些,她惴惴不安的缩在姜悬沉身边贴着他,连声音都有些打颤:“还能咋滴…莽就莽呗。”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不怕的。问题是连死了八九年的长公主都能平白无故出现在冷宫,这说明……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唯物主义啊!! 万一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太友好的“好兄弟”呢? 内心再怎么卧槽,柳风月还是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话说回来,只要她一想到姜悬沉还在自己身边,就什么也不害怕了。甚至连如果两个人真的死在这里面,她竟然也感觉不到多恐惧。 两个人往里走了几步,柳风月这才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之前她摸着姜悬沉的衣袖是湿的,还以为是他沾上的林间露水。 现在有光亮了,她眯着眼一看自己掌心,全是渗红的鲜血。 他身上有伤。 第166章 墓道与石室 “师父,你身上有血。” 柳风月止住脚步,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 姜悬沉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执起柳风月的手,低眉敛目用自己袖子里最里那块干净的布料仔细擦拭她沾着鲜红的指节。 “抱歉,师父方才弄脏了,一会儿要是有水再给你洗洗。” 柳风月歪头表示疑惑:“啊?!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是不是有伤口,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姜悬沉这细思极恐的脑回路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嫌弃他? 太子殿下抿唇,修长的眉眼在石道里微弱的夜明珠下沾着碎光,显得更加雅致:“大抵是之前被树枝划到的吧,无妨。” “无妨个铲子,袖子卷起来给我看看!” 柳风月态度强硬且凶巴巴,老师父便只能唯唯诺诺的找了处台阶坐下,柔柔弱弱的卷起衣袖。 一道半把匕首长的伤口从手腕上方一直伸延到胳膊肘,口子明显是新伤,正涓涓往外渗着鲜血。 灯下并看不清伤口恶化程度如何,柳风月皱紧眉瞅了两眼,从他袖袋里摸出块手帕小心翼翼的缠绕上去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虽然能暂且止血,但也不顶用。万一伤他的物件身上有锈、细菌什么的,破伤风在古代可是没得治的。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柳风月坐他旁边懒懒的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师父,咱真是命运多舛的美强惨啊。” 姜悬沉垂眸瞥她:“美强惨,这三个字你能有一个字沾边?” “爷今天就把你跟这墓主人一起制裁了!” 柳风月刚假意生气挽起袖子,太子殿下立刻严肃的蹙起了眉。 她茫然低头一看,自己手上就是一些从山坡上面滚落下来的红痕,连破皮都没有。 “淤伤,问题不大。明早估计就消了,倒是你这口子有点麻烦,伤口太深了。要是不早点出去上药,估计你手都别想要了。” 姜悬沉不语,眸子半阖不知在沉思着什么,许久方才站起身朝着柳风月伸出手:“走吧,小祖宗。” 墓道长长,好似永无尽头,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地下陵宫。 柳风月牵着姜悬沉在石壁上摸索了快半个时辰,这才从狭窄墓道走到了一处开阔地。 说是开阔地,其实也不过是一间稍微宽敞些的石屋,里面长满了各种野草藤蔓,几乎都没地方落脚。 墓道里有风回响实在太冷,迫不得已两人只好勉强在这石室内摸索着门,这一摸,藤蔓之下竟然还真的出现了奇怪的凹槽。 只不过让两人有些震惊的是,门有两道,也就是二选一。 这屋子太湿冷,指不定野草下面有什么蛇虫,柳风月一刻也待不下去,只能默默地望着自家万能的老师父。 她刚往前堪堪走一步,身前的姜悬沉就抬手示意她站在原地不要再动。 柳风月疑惑的停下脚步,就看见自家师父脸色越来越凝重。 “师父?” “你脚下那堆草里窝着一条五步蛇。” “啊?!” “五步蛇是剧毒,不要轻举妄动。” 交待了两句,姜悬沉有些为难的抚额。 第167章 五步蛇自救指南 “师师师师父!要是被五步蛇咬了之后会怎么样?” “蛇如其名,被咬了之后你最多走五步就得长眠于此。” 柳风月听得心里一惊一乍的,怯怯的问:“那我被咬之后如果不走路,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姜悬沉:“???” “师父我明白了!万一一会儿它咬我,我就倒退着走五步,反把它毒死。” 姜悬沉:“???” 他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太子殿下捂脸叹气,只觉得这崽子蠢得不能要了。 他压低声音开口:“先不说你这迷之办法,你觉得这附近就一条五步蛇?” 啊这…… 柳风月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声音打着颤继续想着主意:“那要不师父,一会儿我被咬了之后,我倒退走四十五步,直接诛它九族!” 姜悬沉:“……” 姜悬沉:“你别说话了,等出去之后为师带你去御医院看看脑子。” 柳风月被嫌弃也不生气,她当然知道这法子多少有点扯,然而现在那条蛇就盘在她鞋上,她还不敢低头看。 要是真的被咬了,岂不是这辈子就玩完了。 不过令柳风月欣慰的是,她这次至少活了一百多章了。 不仅是柳风月急,老师父心里比她更焦灼,两个人静静伫立在原地僵持着,见柳风月脸色越来越难看,老师父这才开口。 “要不然你给它咬一口,然后走四步,然后再给它咬一口,然后走四步,然后再……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撑到出去。” 柳风月:“???” 柳风月:“你搁这里卡bug呢。” 这主意比她刚才想的还要扯好吧!! 他是怎么能做到一本正经十分认真的说这番话的。 于是气氛又陷入了一开始的凝滞,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谁也不敢乱动。 柳风月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脚尖点地朝着姜悬沉扑了过去,老师父利索的伸手接住她,吓得脸色煞白。 “命不要了?有没有被咬。” “那倒没有。师父,我刚才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说来听听。” “要是这墓陵里还有毒蛇,假如我俩其中有人被咬了之后,我们就走四步然后找对方借一步说话,然后一直借就一直爽,这样五步蛇也没辙了。师父你觉得怎么呀?” 太子殿下觉得很淦。 不确定地上是否还有毒蛇,姜悬沉只能先抱着她想办法进墓门。 虽然两扇门从外表上看上去并无区别,但第一扇门上面刻着的八卦六爻图案是坎卦,而第二扇刻的是谦卦。 姜悬沉想也没想,闷头就进了第二扇。柳风月心里震惊:“师父你乱选的?” “谁跟你一样蠢?坎卦属于六十四卦里面的四大难卦之一,主凶相溺亡。而谦卦则是六十四卦唯一六爻皆吉的卦象,无往不利。” 柳风月听得半知半解的,只能乖乖缩在他怀里:“师父,你竟然还懂这个。” 太子殿下自信一笑:“在捡到你之前,为师就是靠着在城门口摆摊子算命维持生计。” 算命、代写家书、治跌打损伤、红白喜事…… 想当年他刚离开皇宫,干的副职业那是真不少。 第168章 猪突猛进 原本以为进了墓门之后能宽敞些,没想到竟然连接的是一条更为狭窄的墓道,与之前那条有细微区别的是,这里明显干燥了很多。 而且,墙上还绘着精致的壁画。虽然色彩已经有些斑驳脱落,但并不妨碍她在夜明珠幽森的光下透着岁月凋零磅礴的美感。 “师父,这到底是谁的坟头啊。这么排面这么大。” “大抵是先皇的某个妃子吧。 我依稀记得我爹以前说过,皇爷爷有个喜欢的女子,但奈何她本身是戴罪之身,至死也没能把她扶正。死后也不能进皇陵。” 幽幽的讲完这个故事,姜悬沉小心翼翼的将柳风月放在地上站稳,“这些壁画倒是稀奇…像是皇宫里的工匠所制。” “…不是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么。听上去好像你皇爷爷是个很痴情的人。” “无情也只是未能遇见有情之人罢了。阿月,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稀罕那把椅子,渴望那虚无缥缈的权势,大多数人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姜悬沉鲜少这么正经的说正经话,柳风月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她大概是懂的,因为没有权势的人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两个人沿着越来越狭窄的墓道继续往前走,不到半刻钟,墓穴里忽的就传来了奇怪的哼哼声,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柳风月与姜悬沉对视,两个人陷入了沉思。 一瞬间! 一头浑身棕黑足足有门那么大的野猪蹭着石壁冲涌而来,速度快得惊人,而它嘴上两根尖长的獠牙正宣誓着危险性。 柳风月震惊的瞪大双眼,下意识的就要扭头往回跑,她脚步刚动,手腕便被一旁的姜悬沉攥住。 “师父!!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跑不了了。” 淡定的说完这四个字,太子殿下不知从哪抽出一根银线来,尖钩准确而牢固的挂在了左右两盏夜明珠灯台上。 在野猪冲撞过来的那一刻,他骤然抱着柳风月旋然轻飘飘踩上那根悬在半空中的银线之上。 凌云翩然,飘逸出尘。 野猪堪堪擦着两人垂下的衣袂从底下冲过,逐渐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尽头。 银线显然不太能撑住两个人的体重,紧绷着发出铮铮的响声,姜悬沉面无表情的抱着自家崽子稳稳落地,伸手将银线又扯了回来。 这一套炫酷操作秀得柳风月眼花缭乱,她心底寻思着姜悬沉这货不应该是个废材吗,怎么每次关键时刻这么顶用。 她惊魂未定,只能抱着姜悬沉的胳膊,一想到他手上还有伤,柳风月又不禁有些脑子疼。 毒蛇、野猪…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等等,被毒蛇咬,被野猪撞击,这不是她跟姜悬沉是来时的马车上讨论给男主的剧情安排吗?! 柳风月更加震惊,男主竟在我身边。 “师父…咱还要继续往里走吗,里面指不定还要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现在你害怕了?” 她倒也不是害怕,但是这里太湿冷,姜悬沉身上那伤口感染会很快。如果前面一直没有路,到时候再原路返回可就来不及了。 第169章 值得 摸索着石壁一直往前走,左边是铁门,右边亦是铁门。 微弱的光照不尽整座昏暗的墓陵,却照得见两侧铁门里关着的堆积如山的白骨。 阴恻恻的风从墓道拂过,就连水滴的滴答声都显得阴森恐怖至极,柳风月收回视线,转而仰头看着姜悬沉。 “师父,看上去他们应该已经死了至少五十年了,大概是在墓穴竣工之后就在这里了。” “难不成是建造这处地下墓陵的工人?” 姜悬沉若有所思,却也暂时只能牵着柳风月继续往前走—— 至少这墓陵里并不缺氧,而且有风,那就说明前面一定有可以通往外界的出口。 而之前那头野猪,明显也是误打误撞冲进这墓陵里的。 两个人沉默的并肩走着,或许是因为道路越来越宽阔,夜明珠的光分散不到每一处角落,光线看上去便更加黯淡了些。 柳风月怕黑,指节紧紧的握着姜悬沉的手掌不敢松开。 姜悬沉无奈的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怕什么,师父在呢。” 师父,对于柳风月来说这是天底下最有好感的词。 每次叫他的名字,柳风月总会感觉特别开心,就感觉这个天底下世间里一直都有人罩着她,厉害又安全。 她悄悄蹭了蹭他的掌心,牵着他的指一步步从虚无的黑暗里走至虚幻的光明。 墓道的尽头还是石室,不过比起之前那间,这间显然要干净很多。四四方方的石屋中央摆着一套精致的石桌椅,地面干燥而坚硬。 这间石室里摆放的夜明珠要比之前过道上多得多,光线也恍若天光乍破的黎明。 但遗憾的是,这次它连门都没有了。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丝毫没有为前路堵塞而感到惊慌,他徐徐然在中央的石凳上坐下,环顾着四周墙上栩栩如生的壁画。 这里的壁画被保存得极好,依稀可辨绘制的全是一个身穿霓裳仙裙的女子,姿态与模样到像极了敦煌风的“飞天”。 但这壁画上抱着琵琶的女子神色却带着哀意,如悲似泣,没有一幅舒展过笑颜。 “阿月。” 姜悬沉朝着愣在原地的柳风月招手,柳风月便顺从的半蹲在他腿边,将头枕在了他膝盖之上。 “师父,这画上的,就是那位不入皇陵的妃子么?” “之前我们在铁门里看见的那些尸骨,大抵就是绘制壁画的工匠们。等墓陵竣工之后,便被杀人灭口了。” 柳风月听得有些心里发寒,那位君主为自己心上人私自建了这么大一座墓陵,算得上是万分痴情。 可偏偏为了成全他这份痴情,又死了这么多无辜殉葬之人。 “为了自己的感情,杀掉许多的其他人,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她只是感到迷茫好奇,所以问出了口,但没想到真的会得到回答。 姜悬沉指尖梳理着她的发,低眉敛目沉声开口:“自然是值得。天底下与自己无关的其他人那么多,可喜欢的却是世间唯一。” “诶?” “换个方式来讲,在师父心里,你便比所有世上无辜之人都要值得千万倍。” 第170章 琵琶曲 栩栩如生的壁画,幽明静照的石室。 柳风月沉默的趴在姜悬沉膝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剩下来回穿荡的风在过道里肆意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柳风月才惴惴不安的开口:“师父,咱们是不是走叉路了,这间石室就已经是尽头,应该摸不到主墓室了吧。” 姜悬沉从怀里摸出扇子徐徐撑开,不急不慢的扇动着,一派淡定:“这可不一定,这里的壁画要比之前我们看见的所有都要保存得完好,这也就说明这里的防护工作明显是高于外面,也更接近于主墓室。” “可是师父,我寻思着这里也可以门啊,唯一一道门还是通往走廊的。” 姜悬沉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合拢扇叶站起身来,指尖轻轻摩挲上那色彩斑驳陆离的绘卷。 指下颜料平整,没有丝毫突兀。可当掌心覆盖在那“飞天神女”手中的琵琶上之时,明显却能感觉到有一块地方极其凹凸。 用力按下去之后,墙壁上竟然弹出来了一道暗盒。 柳风月与姜悬沉震惊的对视一眼,黑黝黝的暗盒里也看不清摆放了什么,看上去像是隐藏着什么毒蛇机关,不太让人敢伸手。 但太子殿下何许人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内,平平无奇的妻管严罢了。 太子殿下薅起袖子就伸手往里摸,这一摸,竟然从暗盒里摸出了一把小巧雅致的鎏金乌木琵琶出来。 “啊这…这玩意是做什么的,难不成让咱表演点即兴文艺节目?” 柳风月面露难色。要是换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女主,说不定人家现在都秀起来了。 问题是琵琶这东西,她还真没学过。 太子殿下眉尾上挑,唇畔斜斜噙起弧度:“试试不就知道了。” 柳风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俨然一幅“成功人士”的质问姿态:“我不会,你会?” “不会还这么凶巴巴。真有你的啊柳阿月。” 姜悬沉放下手中折扇,目光在琵琶弦上停滞了片刻,沾着血渍的指开始尝试拨动它的弦。 乐声泠泠如珠玉,骤然拨云破月,直摇九霄。 虽然抱着琵琶的太子殿下衣着有些狼狈,沾着血水灰尘。 但那双在昏暗下仿佛也能透出墨玉寒润光泽的凤目,即便是低敛着,也不损清亮的锐利。 他指节修长有力,在血渍衬托下愈发显出脆弱无暇的美感。拨动弦声时,姿态恣意而随意。 柳风月都没怎么注意他弹了些什么,全程就顾着欣赏姜悬沉赏心悦目的脸。 等曲子乐声弹到一半,倏然间四四方方的石室顶上突然渗出灰尘碎石来,紧接着那块天花板就像是被什么机关抽走了一般,只留下一个天窗般的洞。 太子懒懒散散把琵琶一扔,薄唇勾起笑,一幅讨要奖赏的姿态俯身贴到了柳风月身边:“怎么样?学点东西还是有用的吧,想学什么为师都可以教你。” “唢呐。” “???” 太子殿下疑惑.jpg 他还没想明白唢呐那玩意自家崽子学了是不是打算以后直接把他送走,柳风月就已经揪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墙边拉。 第171章 一窝蛇 从这个石室到顶上至少有三米高的距离,于是吊顶上贴心的垂下来一截软梯。 不得不说这个设计十分弱智。如果是为了方便那位皇帝自己进出,他大可以再开一条vip至尊豪华暗道。 如果前面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都是为了防盗墓贼,那这软梯拿来做什么的? 虽然心里不解,但柳风月还是踩着它慢慢往上爬,顶上显然更明亮,但遗憾的是……它还是封闭空间。 他俩只是从负二层爬到了负一层的位置,至于出口还是得继续摸索。 柳风月心里稍微松懈几分紧张,回眸望着身后的姜悬沉:“师父,你手上的伤口没事吧?” 他本来就不适宜再动,但这么一来伤口肯定会裂开,到时候如果止不住血就是真的玩完了。 “就这也算伤?阿月不必在意。” 姜悬沉笑眯眯的隔着袖子摸了摸伤口处,虽然他言行并无异常,但脸色还是比之前看着要苍白了许多。 反正柳风月知道这货死要面子,肯定不会喊疼喊不舒服的,便也只能先想办法出去。 人之所以会感到害怕,大部分恐惧来源于对黑暗里未知的恐惧,而这一层夜明珠更大摆放也更密集,几乎堪比现代的白炽灯。 沿着依旧绘制着大片壁画的走道往前走,不过奇怪的是地上似乎分外潮湿,像是什么东西爬过之后留下的粘液。 前方茫茫的一团光源就仿佛是什么暗示一般,不断吸引着脚步前进。 但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那光源所在。 柳风月后知后觉的开始背脊发凉,难不成在碰上了鬼打墙? 她刚打算回头跟自家师父讨论一下对方在城门口摆摊算命的时候有没有顺便学过茅山术。 然而那就是她转身那一瞬,太子殿下忽然眉心一皱,攥着她的手腕就抱着她直直的从壁画中央撞进了另一道暗门里。 “师父?!” “阿月,借一步说话。” 这暗门漆黑一片,两个人只能依偎着贴在门口听着走廊里的动静。蛇信嘶嘶声从远方而起,游走攀爬所发出的细响不绝于耳。 柳风月惊魂未定,透过暗门的缝隙往外看,成千上万条各色花纹长短的蛇正缠绕在一起,大摇大摆的从走道上游过。 她就是没密集恐惧症此刻也被这丧心病狂头皮发麻的场面吓出来了,要是刚才她家师父没发现墙上有暗门,估计现在两个人都得被蛇群啃干净了。 心跳声不止,伴随着对死亡下意识的恐惧。柳风月伸手抱着他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他怀里。 太子殿下弯起狭长的眸,显然是对自家崽子的投怀送抱感到十分愉悦:“现在知道害怕了。” 她确实害怕,而却并不是怕自己死。而是害怕两个人被困在这里之后,若是姜悬沉身上的伤口感染,到时候她该如何。 确定外面再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姜悬沉轻轻将暗门往反方向踢了一脚,两个人顺着暗门的转动瞬间又回到了明亮的走廊里。 只是这次,地上更潮湿。 墙上绘制的神仙妃子依旧眉眼紧蹙,画中定格的哀意浓郁,宛若下一刻便能垂落眼泪。 姜悬沉摸了摸怀里崽子柔软的发顶:“话说,这位‘太妃娘娘’似乎是西域人。” 第172章 吃糖 姜悬沉也不确定。 他只是觉得“飞天”、“壁画”、“御蛇”,这几种要素结合起来,刚好与西域一支部落能关联上。 柳风月此刻哪还有心情听故事,她小心翼翼卷起自家师父的衣袖。 里面的伤口果然已经再次裂伤,洁白的手帕捂不住渗人的鲜血,蜿蜒滴落进衣袖,触目惊心。 他平日喜穿墨色,那日便也是披了身墨袍出门。暗红色在黑衣上只显出一块濡湿,即便是身上血迹再多也看不出来。 柳风月心疼的抿唇,紧皱的眉眼仅一瞬就被姜悬沉抬起的微凉的指节抚平。 “小姑娘家家皱什么眉,走吧,继续往前。” 姜悬沉面上仍旧是从容镇定,除了失血过多稍微显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出他有何处异常。 柳风月只能颤着手给他拢紧衣襟,沉默的牵着他的指节继续与他并肩携行在这不知有多漫长的墓陵里。 哪怕是没有毒虫野兽机关,两个人长久不吃不喝也活不了几天的。 她刚想到这一点,身旁的姜悬沉便取下糖袋倒出一颗在掌心,笑吟吟的递在她面前:“要是觉得苦了,就尝尝甜的。” 柳风月怔住,顺从的将他掌心的糖果含入口中。清甜的糖果也冲淡不了她心间的焦急,但至少现在她能勉强扬起笑。 光明的尽头是一整座铁制的圆形牢笼,其占地远远要比之前的两个石室还要打。两人几乎是走了快两个时辰才走到这里。 “师父。” 柳风月下意识的回头寻问姜悬沉的意见,却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连眼底的光泽都宛若一寸寸的消磨尽。 之前他还能维持身上温热的体温,让她不至于在这寒彻的墓陵连个温暖源都没有。 不知何时开始,柳风月牵着的那只手就已经变得一片冰冷。 “师父?” 搀扶着他靠着铁笼的角落坐下,柳风月将他汗湿的额发拂开,手掌贴上他的额头,果然是一片滚烫。 伤口被细菌感染了,他已经开始发烧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感知到过恐惧,骤然缩紧的瞳孔,连指尖都在打颤的手。 言语哽在喉间,因为害怕而无法说出任何完整的句子。 “师父…吃糖。” 她强忍着情绪将晶莹剔透的糖果送入他唇间,倚着角落而坐的青年极力想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但无论如何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即便如何,太子殿下还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为师歇息会儿,阿月莫怕。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靠在师父身边。” 姜悬沉当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对劲,但他现在实在提不起丝毫力气。他只能艰难的开口安抚着面前的崽子,让她冷静下来。 明亮的铁笼充斥着光,然而再怎么明亮,也照不彻此刻柳风月心间蔓延开来的阴霾。 她指尖掐着掌心找回有些涣散的意识,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盖在了姜悬沉身上。 不行,得想办法带师父出去,得赶紧,得快些…再快些…… 越是慌乱越是大脑难以转动。 骤然,进来这铁笼的大门被顶上落下的铁门封死。与此同时,对面隔着二十米的距离,一扇漆黑的石门正缓缓被打开。 第173章 两相守 难以形容柳风月此刻的心情。 当她看见那黑暗尽头走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明显饿了许久,几乎快两人高的野狼的时候。 野狼慢悠悠的踱步,幽绿的眸子透着森森的光,露出唇外的尖锐的獠牙在光下凝着寒芒,垂涎落地。 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的姜悬沉察觉到危险气息,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佩剑,想撑着剑站起身。 然而这对于因为高烧而无力的他来说显然有些吃力。 “阿月,过来。” 哑着嗓子,晦涩不清的声音念出前面少女的名字。 柳风月确实朝他走了过来。 而这次她并没有躲进姜悬沉伸开的怀里,而是蹲下身从他指节间掰出了那把锋利的佩剑。 “阿月?” 慌乱与焦急压抑得头隐隐作痛,姜悬沉眼前视线一片朦胧的白,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而当他察觉身边并没有人,佩剑也不知去向之时。 第一次,向来从容矜贵的太子殿下脸上露出了错愕的惊惧。 “柳风月。” 青年漆发狼狈的半披散,平素一丝不苟的衣袍此刻沾满灰尘,而当他仰起下颚,那双狭长的凤目里再无光泽。 “过来,到师父这里来。” 柳风月当然不会傻白甜到这种场面还寻求生病受伤的师父的庇护,即便她心里发寒,人类本身对野兽的恐惧让她难以握紧剑。 但此刻她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双手牢牢握着剑柄,挡在了姜悬沉身前。 在野狼磨着爪子扑过来的一瞬间,柳风月大脑意识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唇畔却病态般的噙起了笑。 越是笑得潋滟,那双桃花眼里的光愈发寒彻,宛若静止不曾流动的极冰。 锋利的长剑堪堪可以挡下野兽尖锐的爪牙,不知身后的姜悬沉怎么样,还能撑到几时,她难以冷静难以镇定下来。 快些…再快些……得马上带他出去…… 毫无章法的出剑,甚至根本不在乎那畜生会不会伤到自己。她现在满心眼里都只是想快点将它斩杀。 温热的血铺撒在青石地面,野兽的咆哮与利器刺入躯体的闷响。 得赶紧出去…带他出去…… 混沌不清的意识在最后一刻骤然清明。 柳风月踩着铁牢壁上的横杠脚尖轻点借力而跃,反手挽拿的长剑利索的擦过野兽的脖子。 眸底寒光尽显,桃花眼眯起的倏然,剑锋挥斩而起直直的将那狰狞可怖的狼头砍落在地。 重物落地滚动了几圈不再动弹。 她四肢失力往后踉跄几步,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铮铮做响。 “师父。” 沉重的脚步快速走向墙侧角落里的青年,沾满鲜红的手迫不及待的环抱上他的腰,抱着他汲取着单薄温暖。 她如同往常一般怂巴巴的缩在他怀里,将脸乖巧的埋在他衣襟前。 青年舒展眉眼,灰沉一片的眸子低敛,极力伸手握紧她轻颤的指节。 “阿月……?” “师父,万一我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万一最后就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墓陵里走着,外面很黑…” 声音接近细微,柳风月抱紧他。 瞳孔颤动着凝望着这四四方方的死寂一片的囚笼,连光亮也照不透的阴翳。 第174章 最恨留不住 不知何时,眼前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那些原本嵌在墙壁上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夜明珠渐渐熄灭。 偌大的铁制囚笼连同这座墓陵,将人一同困锁在内里。 秋季本就天气凉薄,更何况是在地下的石室内,微淡的光照不亮视线,却能在柳风月呵出热气时清晰的看见那些上升的白雾。 冷,彻骨的冷。 半昏迷中的姜悬沉被低温惊醒,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崽子,凤目睁开的瞬间流露出半分清明。 “阿月,醒醒。” 他忍着头疼欲裂不适的身体,抬指摸了摸她冰冷的脸,摸索着身上的衣袍一共盖在了她身上。 难以言喻的心疼,低垂的眉眼敛着复杂的情绪。他的手从她闭上的眼睛划到脆弱的脖颈处。 兀然缩紧的指节带着几分迟疑惊慌,最后都在寒夜里化作一声叹息。 漆黑的夜,两人被披风覆盖着,蜷缩在这一方密闭的囚笼里。寒冷的风,唯独只有紧贴着对方才不会觉得冷。 倏然,姜悬沉便想起了以前柳风月玩笑时时常提起的那句。 谈笑同赴生与死,且共从容。 —— 漫天的黄沙,延绵不绝好似与天际连成一线,柳风月站在大漠中央呆滞的望着虚无远处,好半天才发现过来… 这是一个梦。 这是谁的梦境,这里又是哪里? 她艰难的在风沙中跋涉着,辨认着方向。就在她快要迷失方向之时,远处却隐隐约约的响起了琵琶弦声,轻灵悦耳。 琵琶声宛若指引迷途旅人行路的方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灵巧轻快的小调,仿佛只要仔细聆听就能在乐声中洗净浑身疲惫一般。 好不容易在大漠之间发现了一楼不大的土楼,一位身着橙色纱裙的少女便笑盈盈坐在楼顶之上。 她脸上挂着薄纱,裙上挂着铃铛彩片,胳膊上脖颈上尽是各类闪闪发光的环类饰品。 即便是看不清容貌,从她那双露出的含笑的眼睛却依旧能猜得出面纱下是如何风华。 大漠明珠,风沙之女。 琵琶声在旅人接近时停止,柳风月还没开口寻问,她身后却忽的走来一名看上去长途跋涉到此十分狼狈的青年。 虽然青年面上尽是黄沙灰尘,但价值不菲的羽冠以及通身丝绸布料配饰却并不难看出他身份显赫。 难得的是,他五官似乎自带上位者的锐利锋芒。 [多谢姑娘的琵琶声指引,姜某感激不尽。] 那青年并看不见眼前的柳风月,反而传过她直直仰头望向了顶台之上巧笑倩兮的少女。 少女将琵琶搁置下,浑身的铃铛环饰在风拂之下发出悦耳的碰撞叮当声。 [这里很少来外乡人,你是谁?] 她弯眸,面纱上那双眼睛盖过一整座大漠天际耀眼的霞光,在夕阳下流淌着温亮的星河。 倏然间柳风月就有些明白了…她这个梦,怕是躺在墓陵里那位来自西域的娘娘的记忆。 而那位自称姜某的青年,应该就是姜悬沉那位早些年曾经下落不明的皇爷爷。 原来,是一段救命恩情。 可她为什么会梦见这些? 虽然不解,但柳风月还是好奇的作为一个看客耐心的等待着剧情的发展。 第175章 故人已故 那西域女子生得美,又心地善良,自然惹得青年心动。 彼时两人还并不知对方的身份,一个是中原的皇帝君主,一个是异族族长的女儿。 即便是跨越了这连绵不绝的恶劣黄沙大漠,跨越了身份的距离,但却……越不过人心。 那位女子早早就已经在族内有了心悦的男儿郎,她对青年并无意,却因为天生善怯而不知如何拒绝那份热切的感情。 […姜哥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会跟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我爹不会允许,况且…我也不想去。] 女子难为的低着头,胆怯的模样像是深怕惹得眼前之人生气,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性:[要不然我让爹爹送你回去吧……] 柳风月看不清青年脸上的表情,从他袖下攥紧的指节却能猜得出他几分心思。 君主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的忤逆。 哪怕他是一个一厢情愿陷入恋爱之中的寻常男子,但同时,他也是多年生杀予夺仲裁着千里江山的帝王。 [阿瑶,随我走。在更遥远的地方,我陪你去看江南烟雨,看塞北飞雪。那里有比大漠美得多的景色,你一定会喜欢的。] 青年言辞急切,深怕等来半句拒绝:[而且在那里,你还可以拥有最尊贵的身份,没有人会欺负你。] 名唤阿瑶的女子下意识的因为害怕而往后踉跄几步,伸手去勾脸侧碎发的动作宣誓着她内心的不安。 [姜哥哥,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愿意同你走是因为,我要随羽郎一起留在大漠里……即便这里的景色或许没有你说的那般好,但是每天晚上能跟羽郎一起望着繁星,阿瑶便满足了。] 描述这些之时,她唇畔挂着满足的笑,眼底亮如繁星。 羽郎……这就是她的心上人么? 作为看客的柳风月只能暗自猜测,画面一转,却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坊之内。 布衣的少年郎正聚精会神提笔作画。 沾墨、点纸,其间情意宛若要透过纸面,而画卷里含着笑意栩栩如生的女子,正是明眸皓齿弹奏着琵琶的阿瑶。 羽郎是这西域土城里唯一的画师,他平生喜好绘景,笔下着墨最多的却是自己善良可爱的心上人。 [羽郎!我已经收了一大盒你送的画像,你怎么还整天画这些。] [我家阿瑶甚美,一盒哪够,等你我成亲之后,我便在家里挂满你的画像,好让所有人都艳羡。] 少年郎眉目含笑,与阿瑶四目相对之时皆是脉脉情意。 然而,美好的故事总是拿来摧残的。 骤然间,画面再次转变。 柳风月回过神来时,之前少年郎作画的那间屋子已经燃起了漫天大火。 凄厉的火光照亮夜,也将满室精心绘制的画卷灼烧上无可挽回的死灰斑驳。 漫天飞舞的烟火,如同仰头便能看见的星河。 无论怎样历历在目,握在掌心却空无一物,只剩下灼烫的余温。 张口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女子怔怔被人拽着,怎样也不肯闭上泛红的眼睛,只是痴痴的唤着一个不会再回应的名字。 支离破碎的灰烬,在风中被吹散。 第176章 遗忘前绘下最终与最初 那一室画卷没能许给她,与脆弱的感情一起,湮灭在大火之中。 即便柳风月只是梦境里一个看客,但此刻她却依旧为他人的悲欢离合而感到心疼得窒息。 再后来,爱弹琵琶的女子面纱下再也不曾露出笑颜,昔日轻快的曲调总像是合着什么哀歌,拂过大漠每一处被风吹及的角落。 大临精兵到此,再次寻回下落不明的君主。 年轻的君主轻而易举的砸碎了她虚无缥缈的美梦,带回了她毫无温度的躯壳。 [阿瑶你看,无论是怎样的珠宝,只要你喜欢便能得到。那些好看的衣裙,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 帝王轻轻抚着怀中少女的发,像是许着什么承诺,表情却更似惶恐。 [阿瑶,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无论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平素面无表情的女子瞳孔一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能徒劳的滴落着冰冷的泪。 她语气更接近于绝望的哀求。 锦衣华服戴着一身价值连城的翡翠珠宝的妃子跪在帝王的膝下,在这冰冷空荡的大殿里仰着脸哀求着。 [画,他说……为我画了一室的画像。求求你,还给我。一副就好…] 哪还有什么画卷,只不过随着心上人鲜活的性命,一同消失在了漫天火光里而已。 能批阅奏折指点江山的手掌,却接不住她脸侧那一滴轻盈的泪珠。 帝王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仍带着空洞的笑。 [好。] 女子的身体在此之后一日又一日的衰败了下去。 她时常神志不清记不起来自己在哪,白日昏迷不醒,夜里却总是独自走到高台之上茫然的仰头望着漫天繁星。 她记得,不是这样的星子,不是这样的风。 琵琶声里弦音断,木制的乐器与女子温热的身躯一同跌落高台之下,在绮丽的鲜红里绽开殷红的花,至极的绚烂。 在冷风中哀绝的歌谣里,终归平静。 异族之人是不可入皇陵的,令人诧异的是那位独裁的君王并没有反驳这点。 他当然不会让阿瑶同那些深宫里肮脏的灵魂埋葬在一起,他悄悄在另一处仰头便能看见繁星璀璨的地方替她修了一座墓陵。 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是那位帝王在无数个深夜不眠不休亲手执笔细细绘制。 无论他怎么想让画上的她笑起来,勾墨下笔之时脑子里能回忆起的却总是她蹙着眉如悲似泣的眸子。 他能为你作画,我亦能。 你若是喜欢,我便绘满一整座墓陵。 直到此刻,那位帝王依旧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得不到想要的,他仍觉得自己可以弥补所有,哪怕是自欺欺人。 无数的夜明珠照彻在墙壁之上,照亮两侧画壁之上女子抱着琵琶羸弱的脸,照彻她腮边那一滴顺着颜料永远定格的眼泪。 最终,也随着墓陵的石门落下,将一段执念彻底留于人间。 最恨留不住,故人已故,遗忘前绘下最终与最初。 —— “阿月,阿月?” 柳风月是被轻轻摇醒的。 她睁开眼时却感觉脸上一片冰冷的液体,伸手去擦,尽是眼泪。 无意识落下的泪珠如断线般滴落,让她怔怔的不知该说什么。 第177章 意义 “阿月,你在哭何?” 姜悬沉眉心紧皱,用自己袖里最柔软干净的那块布料企图擦拭干净她脸上的泪痕。 她梦见了什么,睡得如此不安? 柳风月坐起身,原本感觉空荡冰冷的墓陵此刻也变得熟悉起来,再也没有了那种令人生怯的恐惧感。 刚才梦见的一切还仿佛历历在目,与壁画上斑驳凋零的色彩一同娓娓道来隐藏其下的故事。 “师父,我梦见了这些壁画的主人…还有……门…暗门!” 倏然眼里光泽亮起,柳风月深吸一口气凝聚涣散的意识,匆忙站起来:“走,我带你出去。” 那位帝王并没有封死墓陵所有的路,而是留下命令,让内侍在自己死后将尸骨悄悄顺着暗门送进这座墓陵来。 这座铁笼并非无路可走,生路……回头便可。 那看似死死卡住的来时的铁门一推便开,原先空无一物的走廊里依旧亮着夜明珠微弱的光。 而这次,壁画的尽头多了一面绘着琵琶的墙。 “师父……” 柳风月高兴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越是想冷静下来,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哭,还是葬在此处与一宫壁画相伴的那位女子在哭。 姜悬沉昏迷了一段时间,稍微在休息时养了些力气,也不至于站不起来。柳风月捡起他的佩剑搀扶着他往外走,站在那面琵琶墙前,两人停住了脚步。 “生路就在来时的地方,他大抵…也只是希望她最后能回头看一眼,看一眼身后之人……” 柳风月喃喃低语,心间的哀意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那股窒息般的绝望感缠绕着她,将她拉扯进残留在这墓陵里不绝的执念之中。在梦中清醒,在黑暗里清白。 姜悬沉并不知柳风月梦见了什么,自然也听不懂她这些话。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这才勉强松下一口气。 “……净说胡话,以后不要不听师父的话。” 他仍记得闭上眼之前伫立在自己面前风骨凛然的少女,拎着他的剑时猎猎飞扬的衣袂,她挺直的脊背。 他难以回忆,片刻画面都宛若利刃刺得心脏钝钝的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无论是这样的处境,他也不希望自己需要被她保护。 作为师父,明明是他应该照顾好她保她安然无恙才对。 柳风月稍微一猜就能知道他在愧疚些什么。她牵紧他的手,笑吟吟的望向他的眼睛。 “师父,我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我偶尔也是被你需要着的,对吧。” 作为一个废材,最在乎的便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柳风月这无所事事的一生里,唯独横剑斩下恶狼头颅那一刻,她忽然间想清楚了自己来到这世间的意义。 与他并肩,与他同行,与他谈笑同赴生与死。 竭尽一生去许下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也竭尽一生去实现。 琵琶墙被她推开,里面光明倾泻,温暖一寸寸攀爬。 铺天盖地的光覆盖了黑暗与寒冷,将两人的影子在青石地板拉长,也照彻满室描绘着面纱女子抱着琵琶坐在楼台之上情景的壁画。 背景大漠风沙连绵,一眼无际。 她笑语盈盈。 是初见。 第178章 画 是风沙凛凛携铃声而来,是人间骤然云雾尽散开。 这描绘着少女天真笑颜的画壁被夜明珠照得恍若白昼,明亮得让人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就正身处于辽阔大漠之中。 水晶棺安静的摆放在台阶之上,两侧摆满了凌乱堆砌的画卷,或是生疏或者熟练,再到最后的下笔炉火纯青。 每一幅都曾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柳风月怔怔的望着眼前宛若虚无的一切。 只要一回忆起梦境里女子抱着琵琶坠于高台的画面,她就觉得徒劳张开的嘴干涩得说不出任何话。 主墓穴并不止一具水晶棺,隔着画卷之中那座不远的距离,在角落里还安静的摆放着一具古旧的檀木棺。 那里躺着的是谁,柳风月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内心的震惊与悲恸在现实里化作目之所及的真实,她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一幅已经泛黄褪色的画卷。 画上,少女蒙着面纱,一双弯弯的眸子含着笑,仿佛正斜抱着琵琶高声吟唱着什么歌。 “师父…” 柳风月牵起身侧姜悬沉的指节,仰头望着他:“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看吧。” “嗯?你想去哪。” “去大漠,去仰头就能得见星河浩阔之地。” “好。” 太子殿下向来说话算数,许给她的承诺绝不食言。 姜悬沉弯腰摸摸她的发,执着她的手从这千万篇画卷中徐徐而过,走过每一处被照亮的阴霾之处。 “师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其实整座墓陵的壁画…包括这些画卷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听了柳风月的话,姜悬沉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舒展了眉眼。 虽然他脸色依然极差,薄唇如同刷上了一层白釉一般毫无血色,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眸底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 拂开最后一幅画卷,上面着笔的早就已经不是墨,而是画主人斑驳的暗红色的血,诡异而美感。 隐约间,柳风月似乎再次在耳畔听见了轻快的琵琶声。 如同阿瑶曾经在大漠中央引领着迷途的旅人一般,此刻,这琵琶声也指引着她出去的路。 一道并未上锁的铁门就在眼前,打开它,穿过漆黑的地道便可出去。 姜悬沉始终不曾松开牵着柳风月的手,等两人在永夜的黑暗里徐徐前进,朝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光明时,身侧的少女忽然停下了脚步。 柳风月歪头,仰着脸望着他—— 实际上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但,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她才有勇气开口。 “我之前给师父讲过一个奇怪的故事,少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母亲郁郁自尽而终。师父,你猜结局她如何?” 没料到柳风月会突然提起这个,虽然姜悬沉有些不解,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很给面子的开口:“那,结局如何。” 柳风月轻笑:“被她父亲曾经杀死的人…他的家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她,最后丢了工作也失去了同伴。” “再然后呢。” “再后来,有一日夜里星子特别璀璨。” 第179章 逃避虽然可耻却很有用 在那星河璀璨的夜里。 仅仅是一根细长的白色绫带,便可以结束一个人所有的痛苦与绝望。 失重的身体,断层的意识。 合不上的眼痴痴的凝望着窗外的星子,在风里,没有人会在意这世间曾经存在过谁。 最后,谁又悄然离去。 柳风月的故事只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她只是心情低落了一瞬间,下一秒,语气里便含了笑意。 “师父,如果她也能遇见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在那个故事的世界里。” 或许,那时候的自己就不至于绝望到用窒息感来找回自己最后存在的意义。 —— 地道并不算长,等两个人眼前视线被阳光晃花,再次回到平稳的地面之时,都情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 柳风月费力的将两个人出来的暗道再次堵死,这才拍了拍掌心的灰:“这墓陵就让它在这待着吧,也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免得扰了你皇爷爷的清静。” 太子殿下:“???” 他皇爷爷不是葬在皇陵的吗?什么也不知道的太子殿下如是陷入沉思… 沿着山路一直走,秋风凛然,卷起地上的枯枝残叶,拂开满林橘黄色的银杏落叶。 大抵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就摸到了最开始掉下去的那个坑洞顶上。 不过那夜滑坡实在太严重,下去的路已经被泥石彻底堵死了。这样也好,不然柳风月还得想办法怎么把这个洞藏起来。 仔细算起来,他们两个大概在墓陵里待了快三天,估计皇宫里那些人又已经炸开锅了。 柳风月正打算走人,视线这么随意一瞥,竟然瞅见地上埋着半块木牌。那木牌通体纯黑,似乎雕琢着花纹,她好像在哪见过…… 还没想明白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光,看上去面色白得像鬼一样的姜悬沉就搭着她的肩柔柔弱弱的将下巴靠了上来。 “阿月,为何你我师徒二人总是如此凄惨。为师寻思着咱俩成婚才刚刚半年,接下来这漫长的大半辈子可怎么得了。” “凑合着过呗,年轻人,人生是这样的。” 柳风月故作深沉的拍了拍他的肩,一副高深莫测的长辈姿态:“只要能保住狗命就完事了,至于其他的,随缘吧。” 两个人刚聊了几句,遥遥的远方就响起此起彼伏拔高的呼喊声。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看来总算是有人发现他俩人不见了,这不就派了精兵上山来寻。 柳风月与姜悬沉相视一笑,又同时长长叹了一口气。 卧槽,这可怎么解释啊。 十分狼狈的东宫夫妻自己摸回了大帐,从里边出来的徐公公一撞见两人,惊吓得差点直接把手中端着的水盆泼出去。 “圣上,太子跟太子妃娘娘找到了!” 瞧着众人这手忙脚乱的阵势,柳风月就觉得头皮发麻。她悄悄凑近姜悬沉耳边:“师父,估计一会儿咱俩还得被你爹抓去问话,要不然咱……” 她疯狂挑眉暗示。 太子会意的点头,满眼坚定:“好!” 下一秒,原本还看着好端端的两个人同时默契的往地上一倒,彻底昏迷不省人事。 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第180章 苏御医的痛苦面具 柳风月原本是打算假装昏迷,结果倒地上一倒头一磕,真的就把她装晕了过去。 意识模糊之前柳风月自己心里还一阵无语,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比自己更弱智的人了。 也不知道到底躺了多久,久到她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能拧得咯吱咯吱作响,四肢无力酸痛,跟半身不遂了一样。 睁开眼,眼前所看见的却是—— 快乐老家!!! 什么?!她什么时候回的东宫,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柳风月震惊的从床上坐起身,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看见姜悬沉的人影。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外吹拂进来的凉风冲淡房间里的中药苦涩香味,有人轻轻点起了一支安神檀香,缓步走了进来。 让柳风月意外的是,进来之人竟然是…苏惊鸿。 而且他穿的是官服,瞧着他肩上背着的药箱,似乎是个御医。 “太子妃娘娘醒了?正好微臣配了新的汤药,您趁热服下吧。” 苏惊鸿姿态端正,低眉顺眼,并没有像上次那般自来熟。 但眼尖的柳风月也瞥见了房门口等候的御医院的宫女太监们,毕竟苏惊鸿是个外臣,不可能让他单独接触柳风月如此身份之人。 柳风月摸着喉咙咳了几声,这才哑着嗓子开口:“太子殿下呢?”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太子殿下正在另一间殿内歇息,他身体并无大碍,还请安心。” 有了苏惊鸿这句话,柳风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之前昏迷还做噩梦梦见姜悬沉那货伤口感染恶化之后变成丧尸了呢。 眼前被递来一杯水,正好喉咙干涩的柳风月顺手接过,下意识的就道了声谢谢。 等她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却恰好撞见苏惊鸿抿着唇复杂的眼神。 柳风月心里一惊。 卧槽,不会还强行开启男二支线剧情吧?她可没什么兴趣去处理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 “太子妃娘娘…”苏惊鸿欲言又止,看上去极其为难,连带着柳风月这个不明情况的人都看得难受。 她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水,语重心长的伸手拍了拍苏惊鸿的肩:“年轻人,如果你是有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那就别讲了。” 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关我屁事”跟“关你屁事”解决。 当然,不对任何剧情抱以好奇心,坚持做一个傻白甜废材也是很重要的人生准则。 只不过苏惊鸿明显没想到柳风月会这么回答,他目光闪躲十分受伤,当即就表情复杂的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好家伙,痛苦面具。 两千多的装备他是说出就出啊。 柳风月懒得跟不熟的人尬聊,深怕惹上麻烦,恰好,她家着了一身雪白素衣看上去面容苍白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经静立在门口。 姜悬沉五官本来就精致得有些失真,像是游戏建模一般毫无瑕疵,现在大病初愈那股子羸弱气息更让他眉目看上去更加清隽凉薄。 “你们都退下吧。” 将门口守着的宫女太监摒退,姜悬沉这才脸色阴翳的负手走了进来。 虽然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细微的表情,但,面无表情恰好宣誓着太子殿下现在心情很不悦。 第181章 拿来水剧情的御医 “苏大人,好久不见。”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微臣惭愧,这些年一直在外从医研学,许多年不曾回京都,便一直没能来看望太子殿下。” 两个男人聊得有来有回的,倒是病榻上的柳风月当场愣住。 好半天她才记起来姜悬沉以前说过,在读国子监的时候,苏家大少爷是他的伴读书童。 毕竟这里是东宫内阁,苏惊鸿作为外臣请过安寒暄几句之后也只能先退下。 留下带来的汤药与药丸,苏惊鸿蹙着眉回眸深深的看了柳风月,这才依依不舍的出门合拢房门。 这年轻人看上去不对劲啊…难不成自己小时候真的跟他有点什么关系?柳风月正摸着脑袋企图回忆起一点什么“青梅竹马”的经典桥段。 半点记忆还没想起来,她就被站在床头的太子殿下伸手捏住了脸颊侧的肉。 姜悬沉凝眉沉目,带着薄茧的掌心抚了抚她的脸,这才勉强舒展了眉眼:“你上次是怎么跟为师交代的来着?自来熟?本宫看来,他分明就是在惦记你。” 太子殿下向来自持稳重,也很少为什么事情而影响情绪,但他似乎天生就不太能抵抗“酸”这种味道。 总而言之,太子殿下感觉自己现在酸得能直接涮锅里炒出一瓶正宗百年陈醋。 柳风月才懒得跟姜悬沉这货解释什么“男二”、“支线”、“小说经典人设”什么的。 她索性毫不客气的把姜悬沉往床榻上一邀,师徒俩脱了鞋袜靠在床头开始盖着棉被纯聊天,舒服的喟叹出声。 果然还是瘫在床上懒洋洋的最惬意。 “师父,咱是怎么回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咱俩刚被抬上马车,装昏迷的为师就睁开眼了。结果你这蠢崽子是真的把自己磕晕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太子殿下震惊。 说好的装晕,怎么还真的昏过去了。 “啊这…” 柳风月尴尬的摸摸自己披散的发,她也没想到自己就那么随便一倒能磕得那么厉害,现在还觉得后脑勺有块地方隐隐作痛呢。 “苏惊鸿怎么跑那么快,本宫还想让他找人给你看看脑子呢。咱家阿月起码也得有个十年脑血栓吧。” “???你别逼我带病含泪把你踹飞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里嗷。。” 两个人激情互喷,日常互相伤害了几句,柳风月这才想起好玩的事——古言小说必有一个天才御医,对方要么是男二要么是男主的朋友。 好家伙,苏惊鸿这俩身份全占了。 不过御医这东西一般在小说里好像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也就只能拿来水水剧情什么的。 毕竟奇毒重症还是得天涯海角的找传说中的神秘神医才能治好,宫里的压根就不得劲。 “柳阿月,你一个人偷偷乐什么呢?说出来让你夫君我也乐呵乐呵。” 太子殿下装模作样的端着高冷夫君的姿态,表情那叫一个自视矜贵。 要不是柳风月顾忌他手上有伤,一招黑虎掏心就招呼在他身上了。 “你真的想听?行吧,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看过的一个话本。” 第182章 正常的老师父 男二,在小说里定位与立场都很悲催尴尬的人物。 不仅人设上天赋异禀才貌双绝,往往还是个被虐了千万遍依旧痴情一片的暖男。 而当男二的身份被设定为御医,往往为了一次性虐男主女主男二三个人,剧情的发展便会十分狗血…… 众所周知,一般古言小说的男主身份都高贵如姜悬沉这类,高贵的王爷、太子、皇上等等。 而女主在大多数情况下设定都会是个不受宠的弃妃,然后一朝穿越直接芜湖起飞那种。 而当高贵男主发现女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时候往往就会下手虐她。。 讲完这一长串铺垫,太子殿下赞许的点了点头,惊叹的扬起眉角:“有内味了,然后呢。” 柳风月耸肩,继续往下讲。 当然,虐女主肯定不止是虐心,还得让男主痛苦嫉妒之下给她来一巴掌,或者是直接拿鞭子抽得遍体鳞伤那种。 更恐怖的是,甚至会有脑瘫男主拿女主的器官子宫什么的去救女二,就是为了博存在感。 柳风月把这类男主叫做铁废物,自己脑子有病还要祸害别人。当然,如果结局女主原谅了他还能he,那女主多半也得去看看脑科。 喜欢归喜欢,恨就是恨。至少一个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你伤害我杀我全家但我还是爱你这种事。 而男主每次把女主虐个半死,就会暴躁的抱着女主大喊“传御医,传御医!” 等御医来了,把人救回来了,第二天男主又把女主虐个半死,再次“传御医,传御医!” 一本古言,这种无聊的步骤起码得重复三次才敢自信说自己是虐文…当然,柳风月细品不来。 太子殿下听得极其认真,甚至还赞赏的鼓了鼓掌:“阿月只说了故事的男主,那么女主呢?” “女主基本就一个套路,明面上貌丑无颜,实际上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然后等男主嫌弃她把她一休,女主马上摘下面纱惊艳全场。” 话是这么讲,听着也挺爽的。但是柳风月就是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 如果男主真的因为女主变好看了而对她刮目相看产生情愫,这完全不叫爱情,人家只是单纯的看脸啊喂…… 因为你长得难看嫌弃你,等你好看的时候又来追你,这德行也配当上男主?至少人家掌权者什么大美人没见过,真的就这么小家子气? “师父,假如你身边有个女子,她平时假装自己很难看总是跟你作对,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变得绝美,你会心动吗?” 柳风月还挺好奇的,毕竟自己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霸道太子爷,不问白不问。 太子殿下听完后马上嫌弃的皱起眉,战术后仰。 “什么玩意?从她第一次跟本宫作对开始,她当晚就得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至于脸,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好看别人就非得捧着她吧?” 虽然姜悬沉自己生得好看,但反正他品不来相貌。 听见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柳风月满意的点头。 果然,自家师父还是个正常人。 第183章 关于毒蘑菇 两个人躺床上尬聊了一下午自己看过的的话本故事,等察觉窗外天色都开始慢慢黯淡下去之后,柳风月这才停下话匣子换了个正经话题。 “对了师父,你爹那边你怎么跟人解释的?你把宣王那个老阴狗供出去没。” 太子殿下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咱半点证据没有,哪能打草惊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总得有个说辞吧。” “说辞?” 太子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笑着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我说你晚上突然嘴馋要去森林里采蘑菇,我只好陪你一起去。结果咱俩在林子里支起蘑菇大锅,竟然是毒蘑菇!于是我俩齐齐被毒得昏迷过去,途中还遭遇了野狼,所以失踪了三天。” 柳风月:“……” 柳风月:“我写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最离谱的是这种烂借口,圣上竟然相信了。以后他俩在宫里人心中的形象更弱智了呢…… 柳风月心心念念惦记起姜悬沉手上的伤,挽起他的一截衣袖一看,原本伤口处已经被白纱绷带裹着药包扎得严严实实。 虽然他脸色看上去还是不怎么正常,但至少气色好多了。 她这昏迷过去一觉睡得久,再回忆起墓陵里发生的事就如同恍若隔世一般。 不过看着姜悬沉的伤口,再想想她跟苏惊鸿初遇时的场景,柳风月诡异的回忆起了墓陵坑口那块被埋起来一半的牌子。 不对啊,那块牌子她好像有同款…… 那不是销魂楼的木牌吗?! 柳风月震惊,脑子里还没寻思明白,门外就传来了姜晋歌那傻孩子拔高的嗓音—— “皇兄!皇嫂!!” 要不是姜悬沉身体还虚弱着,估计早就抄起床头脱下的靴子出去给那倒霉孩子抽得认不清自己是谁。 他怎么总喜欢在别人单独相处的温情时间段里出现? 太子殿下眸色阴沉,不情不愿的板着脸开口:“进来吧。” “得嘞!” 能再看见自家活着的皇兄皇嫂,姜晋歌那叫一个兴奋。 之前在猎场他还以为这二位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他还寻思着要不要私底下偷偷摸摸去请个大法师给两人来一段往生咒,让他二人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呢。 现在看见这夫妻俩正衣着一丝不苟的躺榻上直直盯着门口的自己,姜晋歌一时语塞,红着脸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啊这!打扰了……” 他还没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他家皇兄不近人情的声音:“说吧,到底什么事。” 虽然说姜晋歌这孩子看上去有点憨,但其实这些年来姜悬沉跟他的关系并算不上多好,也没什么交集。 自打柳风月进了东宫,太子殿下肉眼可见的变得平易近人之后,姜晋歌这才敢跟自家深不可测的大皇兄多聊几句。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次来肯定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屋子里燃着檀香药味,也不怎么透风,最后索性还是披了衣裳,三个人坐到了院子里的树下。 月儿圆,风儿清,桂香朗朗,恰好适合讲鬼故事。 第184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的出剑速度 考虑到自家皇兄皇嫂还处于大病初愈,姜晋歌也不敢多耽误时间,直直的就说明了来意。 “我寻思着你们应该还不知道,下个月林家那位小将军就要跟苏家的嫡小姐成亲了。” 震惊! 林肃真的打算跟苏照水完婚? 虽然两个人身份挺般配的,但柳风月总感觉哪里奇怪。 苏照水那女人不是一直偷偷摸摸的肖想着她的“太子哥哥”么,怎么可能会突然答应嫁人。 疑惑归疑惑,柳风月也懒得去猜测太多……不过一提起苏照水,她倒是想起了之前在销魂楼里张盈娘说的那番话。 苏照水手里可还有几条人命。 直觉告诉柳风月,苏照水那个女人这个月必会作妖。 “诶,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姜晋歌迷茫的眨眨眼:“那好吧,我再说一个更劲爆的,皇陵知道吧?据说前几日里面莫名其妙塌了一个角,原本应该埋着清平姑姑的地方是空的。” 说起这事,姜晋歌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据说看守皇陵的人都吓坏了,守墓人当初是亲眼看着清平长公主下葬的,可偏偏棺材里现在啥也没有。” 听到这里,姜悬沉挑眉,端起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尸骨还未找到?” “别说了,父皇最近就是在处理这事呢。不过我听小道消息说,好像是因为清平姑姑下葬时身上带了什么重要东西,所以必须找回来。” 说完这一长串,姜晋歌唉声叹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咱好歹再怎么拉垮也是个皇子,我这一天到晚干得最勤快的事净是打听小道消息,我以后还能有出息吗?” 柳风月狂喜,直接盛邀:“来跟我们一起当废物吧!只要我们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没有人能把我们推倒。” 姜晋歌:“???” 姜晋歌:“我甚至还真的有点心动。” 还没能伸手跟柳风月击掌,他家皇兄就不知道从哪拔出一把雪亮的长剑面无表情的停在了姜晋歌手臂之上。 姜晋歌连忙缩回手,柔弱的缩成一个团子。 “之前皇兄跟我说女人只会影响你的出剑速度,原来是真的。我这还没摸到皇嫂呢,皇兄你出剑砍我的速度就足足比以前快了三倍!” 于是太子殿下“哦?”了一声,再次拎起了剑。 打是打不起来,三个没出息的废材坐院子里,闲着也是闲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讲起了鬼故事。 太子殿下装高冷,不置一词。反倒是姜晋歌兴奋得热火朝天,可惜他讲的故事都太烂,柳风月甚至差点没忍住笑。 她神神秘秘的看了一下漆黑的四周,这下凑着身子上前压低声音开口:“好兄弟,要不然我给你讲一个吧。” 她板着脸,表情严肃正经,倒真的有了股让人忍不住正襟危坐的内味。 柳风月不太擅长鬼故事,但她上辈子怎么说也看了许许多多鬼片的,随便回忆几部还是易如反掌。 听完《山村老尸》,一开始姜晋歌还能崩住表情,到最后吓得差点没直接爬到树上去,抖得风中凌乱。 “皇嫂,我害怕!” 第185 传说中的长公主 柳风月笑眯眯的捧着茶杯:“最开始我看完这个故事也很害怕,然后那天夜里很黑,我想下床喝杯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起床之后回头一看!竟然发现床上还有另一个人,她竟然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我。” “?!皇嫂,你别吓我,我会当场去世的。” “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我沉默了很久才发现,原来是我裂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晋歌这傻孩子当场裂开,吓得牙齿打颤,连告辞都没说直接痛苦面具一买翻墙就踉踉跄跄的摸着夜路溜人了…… 院子里一冷清下来,柳风月就情不自禁的想起方才姜晋歌方才说的皇陵里消失的长公主。 所以她在冷宫里看见的那位,到底是人是鬼?对了,那枚簪子她还没还回去呢。 虽然对于冷宫心底有些阴恻恻的发毛,但莫名其妙拿了人家的东西,这让她更加觉得不安啊…… “阿月?” 走神的柳风月被自家师父唤得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看,自家师父正单手托腮支在桌面上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阿月,你难道没发觉你我二人有什么事情忘了做么?” “啥呀。” “吃饭。” 不提不知道,一提当场饿得快厥过去,柳风月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整天的就喝了半碗汤药。 深夜食堂,贤惠持家的太子殿下披着外袍默默重操旧业掌起了大勺,而柳风月靠在饭桌上昏昏欲睡。 饭菜香气扑鼻,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息,连铁勺与锅壁之间清脆的碰撞声都能让人觉得温馨且安心。 也就是她困得快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那块雕琢着曼陀罗花纹的木牌再一次在她脑海里倏然浮现。 不对啊… 如果那是销魂楼的东西,也就说明销魂楼的人曾经去到过狩场附近,而且最开始她跟姜悬沉在林子里碰面的时候,姜悬沉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对他出手。 万一不是宣王…而是销魂楼的人呢? 难不成是有人买了太子殿下的命,亦或者…… 诡异的,柳风月想起了自己曾经开玩笑似的在盈娘那里下过一个离谱的单。 瞬间被这毫无可能性的猜想惊得瞌睡全无,柳风月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的饭桌便被青年弓起指节敲了敲。 姜悬沉利索的盛饭将筷子递给她,这才拧着眉的开口:“吃饭了,想什么呢脸色这么凝重?” “没什么……对了师父,你对皇陵的那位清平长公主了解深么?” “小时候倒是接触过,长大了便没怎么来往了,后来她染上传染性恶疾被匆匆火化,骨灰坛子便被摆进了皇陵。” 姜悬沉倒也没怀疑为什么自家崽子会突然问这个,只当她是听了老四的话之后感到好奇。 然而,柳风月脸色越听越难看。 如果说人可以假死,然后偷偷躲起来。 但,骨灰坛子总不可能吧…… 细思极恐,但偏偏她又压不住心底的那份好奇与莫名的激动,迫不及待的就想去冷宫再一探究竟。 至于眼前的老师父,她只能确定他肯定偷偷隐瞒了什么,并且他丝毫没有打算坦白的意图。 第186章 随嫁首饰 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做! 不想当一个蒙在鼓里的傻白甜的柳风月,第二天就兴致勃勃的趁着太子殿下大清早出门,自己又偷偷踏上了绕去冷宫的小路。 不过她走到一半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带那枚莫名其妙跑到她身上的簪子。 不管了,总而言之得先弄明白里面那个长公主是人是鬼是真是假。 冷宫还是一如既往的萧瑟,这片无人踏足的荒芜之地被悄悄遮掩在高墙拐角之后,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的枫叶,几乎没过脚踝。 无论柳风月怎么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但鞋底踩在枯叶之上还是发出了吱呀的脆声,她站门口犹豫了一瞬,这才推开那扇阴森森的门。 与上次来时不同的是,这次隔着朦胧的细纱依稀可辨里面正燃着烛火,烛火照映出桌塌上端坐之人的剪影。 “咳咳……清姑姑?” 柳风月探头进去,顺手合拢了身后的房门。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她现在心跳极快,但不知道为什么离榻前之人越近,她心底的那股不安就越淡。 中年女人仍着正统绛紫色绣着开屏孔雀的朝服,佩戴着玛瑙石,静静地端着一盏茶,双手自然垂放在膝上。 看见柳风月进来,女人先是一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紧接着便一点点扬起恬淡的笑。 “上次你来时本宫刚好不在此处,未能祝你生辰快乐。上次中秋节的月饼很好吃,阿月有心了。” 柳风月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夸,瞬间有种在长辈面前很不好意思的扭捏感,心里仅有的几分恐惧也通通淡去—— 管她是人是鬼,清姑姑明明是很温柔的长辈啊! “话说回来,上次我过来取篮子的时候,在您这里莫名其妙的带了枚簪子回去…这次忘了带过来了。” 柳风月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难为情,毕竟那玩意真的不是她自己动手拿回去的,她也没法解释… 清平轻笑着切了切手中的茶盖,漂亮的柳叶眉弯得温婉:“那是本宫送你的生辰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不过有些年头了。” “诶?” 可是柳风月从来提过自己生辰这件事清平姑姑为什么会知道她哪天生日? 见柳风月愣住,清平便笑意更加盈盈:“那是当年本宫的随嫁首饰,瞧着那支簪子清雅可爱,恰好衬得阿月。” “谢谢清姑姑,您还嫁过人呀?” 也不怪柳风月问得这么奇怪,主要是她记得并没有听说过清平长公主有过驸马爷,而且堂堂公主,怎么可能需要随嫁。 清平眸色一黯,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释怀之事,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本宫曾经还有一个孩子……罢,不聊这些,今日阿月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这柳风月能怎么回答,她难不成直接说“我想来看看你是人是鬼?” 不不不,这样不太礼貌。 柳风月尴尬得绣鞋里脚趾暗自抠地,好半天才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尴尬的抬起头,不敢直视对方:“也没什么,就是想再听听太子殿下的故事。” 完了,她现在看上去彻底像个弱智傻白甜了。 第187章 人格分裂吗他 一提起小时候的姜悬沉,这清平这个做姑姑的可就来兴致了。 清平一招手,柳风月在便桌榻旁边的位置坐下,并懂事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清平姑姑的模样端着,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内味。 “沉儿这孩子,从小就不怎么讲话,总是沉默寡言的板着一张脸。好在后来皇后抱养了三皇子,至少也算是有了个玩伴。” 清平徐徐道来,语气抑扬轻缓。柳风月一边听着一边开始在脑子里整理思路。 三皇子……姜知书? 她记得姜知书是在凤鸣宫被养大的,后来皇后去世太子失势,姜知书便麻溜的投靠了西贵妃。 “说他命不好,却是生在帝王家的一国储君。说他命好,这孩子却过得一直让人心疼。 或许是因为皇后生他时难产,沉儿生来便体虚多病,一年四季都得靠药物养着。” “啊?!那后来呢。” 柳风月震惊。 原来姜悬沉这个老寡狗身患痼疾是真的,难怪这么多年宫里也没人怀疑他装病,但他平时看上去挺正常的啊。 一个体虚多病的人能三俩下把姜晋歌那倒霉孩子抽得眼眶里含不住热泪? 清平微笑,和蔼的望了一眼身侧乖乖巧巧坐着的柳风月:“后来他母后带他去了塞北寻访名医,回来时这孩子的身体便看着好些了。只可惜,同年皇后便逝世了。” 后面的剧情柳风月熟,皇后是被人下毒毒死的,这得对姜悬沉打击多大啊。要是换做她,她指不定都已经黑化了。 “皇后去世之后,沉儿的性格便愈发阴沉,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半月不与人开口交流。虽然当时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死于剧毒,却迟迟找不到凶手。 就连嫌疑最大的西贵妃,那时候便也还在将军府,没有任何下手的时机。” 说到这里,清平忍不住蹙眉:“皇后身手要比一般的御林禁卫还要更好,也不太可能是被强迫服毒,仔细想想确实蹊跷。” “所以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是谁下的毒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对他而言,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两个人的话题到此为止,柳风月跟清平简单的闲聊了些轻松的事,等天色将近正午时,柳风月才一头雾水的踏上回东宫的路。 清平长公主口中的姜悬沉:阴沉、寡言、厌世。 而柳风月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师父只是个心眼大的沙雕废材啊。 难不成这货还打击之下人格分裂了? 暂时也想不明白这些,柳风月唉声叹气的推开院门坐在院子里望着湛清的天。 听了这些个故事的她也快抑郁了,人生为什么就不能简简单单的,非得有这么多内幕跟隐藏起来的付费剧情呢? 还没抑郁两分钟,她家太子殿下便抱着一沓书徐徐迈步走进来。看见柳风月在院子里傻坐着,姜悬沉还有些意外。 他微微挑起一边修长的眉尾,语气显然诧异:“哟,这还没到正午就起来了,稀奇呀。怎么着,饿醒的?” 柳风月日常喜欢赖床,一个月下来早饭都不一定能赶上几顿,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还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呢。 第188章 可能被背刺的机密文件 “师父师父,你抱着的是什么?让好兄弟我也看看。” 姜悬沉这货不是大清早的出门了吗,他又不用上朝,怎么这个点才回来,还神神秘秘抱一堆书。 柳风月疑惑。 姜悬沉将那沓书往石桌上一放,从容优雅的就坐在旁边给自己斟茶:“御书房领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你看了多半得掉脑袋。” “好家伙,机密文件啊。”柳风月战术后仰,赞赏的鼓了鼓掌:“你偷的?一次偷这么多。真行啊。” “噗——” 要不是太子殿下喉咙里那口茶咽得快,不然差点直接喷出来。 他略显狼狈的抬袖取出手帕擦干净唇畔的水渍,这才一脸嫌弃的盯着眼前的崽子。 “你去偷两本试试?!能不能动动你那生锈的脑子啊柳阿月。去御书房偷东西,几条命啊这么狂。” “不是偷的那就是你爹给的咯,不对啊师父,你不是个不需要写作业的废物吗?” 当惯了废材的柳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家师父怎么还处理起政务了。按剧情来说他不是得被废黜吗? 柳风月陷入沉思…… 这剧情怎么有点不对劲,难不成是老皇帝打算拿姜悬沉当工具人,用完再踹? 她做人向来遵循的基本原则:想不明白,那就不想。 柳风月单手托腮,往桌面上一杵,闷闷不乐的收回了自己打算去翻一翻那沓书的爪子:“既然是重要东西,那算了吧,免得以后你被谁背刺了回过神来怀疑我。” 她看了好多伤痛小说都这套路,凡是男主公司被女主看过的文件,最后肯定泄露然后被对家利用,然后惊天大误会。 然后男主震怒:你竟然背叛我?! 然后开始虐心又虐身。 听完她的话,太子不屑的轻笑出声:“就你这脑子,看了也没用。”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干架。” “为师没什么意思,只是感慨一下罢了。若是阿月真的打算加害于你柔弱的老师父,恐怕把这几本书直接送你你都搞不清楚怎么下手。” 太子妃娘娘震怒。 “瞧不起谁呢!”柳风月暴躁的站起身,大刀阔斧的捋起袖子:“拿过来,让我看看!” 她凶巴巴,太子殿下柔弱弱。 最后,柳风月自然是如愿以偿的满足了好奇心。 可惜,就像是姜悬沉说的那样,这上面写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怎么也看不明白。 横看竖看,愣是没看清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事。 瞧着她那副呆滞的表情,太子殿下轻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就你?就这?拿过来吧。” 从柳风月手中取过书,姜悬沉耐心的将书页的卷角抚平,这才指着上面红笔勾勒的文字开口:“北方旱涝,死了不少贫民百姓,当地地方官报上来的折子只管要钱,钱却并没有拿去赈灾。” “好家伙,老贪官了。” “后来父皇派了钦差大臣暗探,这才发现那边的百姓已经流离失所四处逃荒,拨下去的银子一层层的全到了那几个狗东西手里。” “然后呢?” “然后奇怪的来了,那位钦差大臣三日前突然丧命,据说是死于急症,还没归京就一命呜呼。” 第189章 智者不入爱河 听到这里,柳·片儿警·风月拍案而起:“这不就是被谋杀了么?!” 太子殿下笑眯眯的合拢手里的书,目光依旧平静无波。 “确实,但他死亡之地离北方已经足足有近千里路程,而离京城却只有不到一百里。那几个地方官不可能狂到天子脚下来。” “所以师父你的意思是?” “要么是京城里有大人物出手,要么就得是那钦差刚好撞上了城外一处山道上正好兴起的一伙山盗土匪。” “可是师父,土匪杀人越货一般都是直接抹脖子,哪里还会用下毒这种手段啊。” 一听见下毒两个字,姜悬沉眸色黯了黯。 他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压下了周身的戾气:“父皇今日唤我前去,正是打算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 工具人实锤了。 察觉柳风月忽的有些沉默,太子殿下便伸手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问道:“阿月你怎么看?” “京城里这群老阴币太难查了,说不定还会狗急跳墙,要不然还是从土匪寨子开始着手吧。这样也能麻痹欺骗他们一波,让他们以为废材太子以为是土匪干的。” 柳风月没什么破案经验,脑子也不太好转,仅有一腔热血还算得上是正义。 主要是办案就等于可以溜出宫,她喜欢待在外面自由自在。 姜悬沉哪能看不出她那点摆在脸上的心思。 他弯起凤目又情不自禁的捏了捏她的脸,这才从容的收手:“夫人所言甚是,为夫愿同前往。” 柳风月眼下因为可以出宫,心里正飘飘然,哪里还会在乎他这些奇怪的称谓。 她没有反驳,反而弓起指节笑吟吟的敲了敲那沓子书。眉尾扬起,恣意而轻狂。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以前拿来吃饭的老行当了。” 正午秋季斑驳的碎光透过桂树叶的缝隙,投落在她侧脸,而她黑得通透的桃花眼被光线一照,然而剔透得有些像是琥珀。 明眸皓齿,乌发柔软。 怎么看,都是个赏心悦目的清冷美人。 太子殿下喝下半杯凉茶,压下心底骤起的情愫,这才缓缓开口:“阿月近来甚是可爱,为夫倒想讨教一番,如何才能同你那般惹人喜爱?” 他目光依旧濯濯的望着面前的崽子,不曾移开视线,也不曾眨眼。 要是换个正常小姑娘,说不定这时候就已经脸红红捂着脸娇嗔着骂讨厌了。 但柳风月何许人也?钢铁般的耿直。 她自信一笑,原地比了一个海澜之家经典自信成功人士姿势,下颚扬得高高:“我很高贵,你没有机会。” 太子殿下:“???” 这蠢崽子怎么就一点也不会看场面跟气氛,真是白瞎他一片大好痴情。罢了罢了,还是细水长流吧。 太子殿下无奈揉揉眉心,柳风月却忽的凑过身来一脸八卦:“师父师父,你最近不太符合你直男人设啊!这么会讲话,莫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智者不入爱河,师父你清醒一点。” 太子殿下抿唇一笑,凤目流光潋滟:“愚者自甘堕落。” 第190章 皇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 姜悬沉确实是自甘堕落,才会苟了多年忽然发觉自家崽子香得不行。 笑也清甜,不笑也可爱。 然而,柳风月吊儿郎当的活了十七年,压根就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她也单纯的认为自家师父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逗逗她罢了。 两人对钦差大人遇害案的计划还是以过了半月之后忽的收到出宫令牌而开始行动。 彼时鹊鸟啁啾,晚秋绚烂。 宫外的天空不会被围棋分割得四四方方,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街头巷尾的食物香味。 吆喝声近、叫卖声远,人间烟火气本来就是平凡里最能让人莞尔的温馨感。 “师父师父,外面这么好玩,为什么掌权者总爱建一座华丽但冷冰冰的囚笼把自己关在里面呀?” 她是真的一点也品不到这种守财的快乐。 之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今日柳风月穿了身葱青色的交领襦裙,裙摆袖上绣着盈盈棠枝,外面则披了层云白的褙子。 褙子下摆几乎到脚踝,裙摆下露出一截小巧雅致的素白绣鞋,极其讨喜。 明明是嫁做人妇的太子妃娘娘,微服出宫时却依旧保持着少女时期的发髻,太复杂的她显麻烦,每次便只是半绾半披。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绾上了那支清平长公主送的梨花白枝银簪。 太子殿下被她唤得侧过身来,恰好瞧见她墨发上银簪在暖阳折射下闪闪发光,分外惹人注意。 他轻挑眉:“外面再好,不还是得回家的。难不成你就让人家掌权者睡大街?” “可是皇宫里气氛也太压抑了啊,活在那种地方真的会快乐吗。” “国不可无法,家不可无规。皇宫的形象自然是越庄严肃穆越好,才能镇得住乱世里那些妖魔鬼怪。” 说起这些时,平素不太靠谱的太子殿下总是能一本正经的扯出好些道理来。他很少正经,此刻看上去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储君的凛然风骨来。 柳风月笑吟吟的伸手去牵他的指节,还似小孩子那般牵着他的手前后乱摇荡:“好好好,我的皇太子殿下,那么您打算从哪着手查案呢,还是说打算先去吃点?” 她话音刚落,额头就被姜悬沉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老师父抿着唇似乎打算强行故作肃穆,只是不到两秒就无奈服软的抚额。 “咱是出来办事的,不是吃喝玩乐的呀我的太子妃娘娘。走吧,小的带您去买吃的。” “太子殿下请?” “哪敢让太子妃娘娘破费。” 于是师徒俩一齐拐弯,由原先打算去城外的路线临时改到了京都最大的酒楼云集酒楼里—— 上次打算来,结果两个人玩烟花玩忘了,白白让老四赚了一袋子银子。 方点好菜,柳风月随意往楼下一瞥就看见自家阿姐竟然走进了首饰店。 她原本是打算吆喝的,但一想到柳家人似乎对自家老师父很有敌意,柳风月便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放下筷子,笑眯眯的歪头:“师父师父,我想下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您看成吗?” 第191章 阿姐送的镯子 姜悬沉哪敢“不成”,他只是个惧内的废材罢了。 太子殿下袖子一挥,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丢进了柳风月怀里,随后便闷头开始喝茶:“早些回来,在我这盏茶喝完之前。” “好的嘞!” 拿了钱十分快乐的柳风月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连走路都带着雀跃,像是得意忘形的小狐崽子。 下了二楼直奔首饰店,掀开帘子往里一翘,柜台前站着的赫然是自家光彩耀目直压得四周金银珠宝黯淡无光的美人嫡姐。 “阿姐——!” “诶…月儿?” 回眸看见柳风月的那一瞬间,柳间雪眼底分明亮起了温光。 她拉着柳风月的衣袖将人从上到下好好的瞧了瞧,这才柔声开口:“怎么净在宫外乱跑,你……” “才不是乱跑,我是领了牌子出来办正经事的。” “什么正经事需要你这个不靠谱的小丫头忙活呀?” 柳间雪执着手帕莞尔笑,姿态那叫一个优雅温婉,直将店里其他小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柳风月拉过自家阿姐到一旁说话,这才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阿姐买东西呢?不对啊…柳家什么东西没有,怎么可能需要到首饰铺子里买。” 柳间雪也只能叹气,有些为难的垂下眉眼:“苏丞相女儿再过几日便出嫁,虽然爹爹同苏丞相向来不对付,但同为正一品,自然也是要随上礼的,这不,我便出来了。” “好家伙!苏照水还真嫁呀,这她不闹?” “据说苏小姐正待嫁闺阁,安静得很呢。” 柳间雪又同柳风月寒暄问候了几句,说了些话,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呀”了一声。 “阿姐?” “无事,只是忽然想起阿姐还没给咱家月儿买过什么首饰,今日巧了,这店算是京城里款式最新最巧的了,挑挑?” 若是别人说这番话,柳风月多半得要客套的推脱一番,但柳间雪这大美人可是自家温柔嫡姐呀。 能得到美人送的东西,心情也会变好吧。 柳风月快快乐乐的就到柜台前看上了一只细白玉镯,比起其他款式沉重的镯子,这支明显要更小巧更精致。 白玉上雕琢着细腻的柳枝纹路,极其雅致。 一看见柳风月这样子,柳间雪便知道她是喜欢这支了。替她付了钱,柳间雪这才注意到柳风月头上绾着的那支梨花簪。 “咦?这款式倒是不常见,我只在祖母哪里看见过类似的,这银质看上去也值不少钱。” 柳风月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的簪子。一想起自己那个亦人亦鬼的忘年交朋友,她便情不自禁的弯起眉眼。 “朋友送的,好看吧!对了阿姐,这次我出来得匆忙没有带东西,等咱俩下次见面,我也送你东西。” 听了这话,柳间雪受宠若惊的哑然,伸手摸了摸柳风月的发,两人眼底都是笑意。 其实小时候的柳风月是不怎么亲人的,心智看着根本不像是小孩子,即便是柳间雪再怎么喜欢妹妹想跟妹妹玩,却还是会害怕对方会不会排斥。 如今多年后重逢,两个人都已经亭亭玉立,反倒是让柳间雪惊喜的感受了一把有妹妹的快乐。 第192章 如果捡到的是另一个孩子 即便再怎么舍不得自家美人嫡姐,想跟她贴贴,但奈何空巢老师父还孤苦伶仃的在酒楼里等着呢。 柳风月掐着时间便打算告辞,柳间雪望着自家无忧无虑的妹妹,眉宇间不自觉的笼上了一片愁云,化不开的担忧。 “太子殿下待你可还好?若是有什么事便想办法传信给阿姐,阿姐总归是能保护你的。” 奇怪,明明老师父是那么和蔼可亲的沙雕直男,为什么其他人都这么惧怕他,拿他当无情冷血的妖怪看待? 柳风月掀帘子的动作一停,笑着摇摇头:“没事的阿姐,太子殿下很喜欢我,虽然皇宫里不是很自在,但却也没有受什么委屈。” 听见柳风月这么回答,柳间雪依旧没有舒展开蹙起的柳叶眉,她启唇微微叹气,这才无奈的扬起淡笑:“那便好。” 直到柳风月出了店,走回了酒楼里,但她心底却对柳间雪那奇怪的态度还是有些在意。 人不可能毫无任何理由的厌恶惧怕另一个人的,除非对方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又或者是同自己有血海深仇。 可姜悬沉就是一吊儿郎当混日子过的咸鱼,他还能干出什么狠事来?但阿姐看上去确实情绪不太对劲啊。 作为资深的狗血小说编写着,柳风月当然不会以为这只是个平淡的误会。 其中必定发生过什么事,而且那件事还能让姜悬沉有理由厌恶柳家甚至说…… 痛恨。 脑子里莫名其妙跳出这两个字,柳风月被吓得脚步一停,还没反应过来,前方便传来了姜悬沉的声音。 “愣楼梯上做什么呢?菜快凉了,速速干饭。” 不比之前轻快的脚步,此刻柳风月沉重了起来,连走回桌前坐下也有些心不在焉。 等柳风月坐下之后,姜悬沉这才招呼店小二上菜—— 他哪会真的让自家崽子吃凉饭菜。 柳风月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堵着的郁气散了些,便有些眼神闪躲的搭话。 “师父。” “嗯?买了什么。” “一个漂亮的镯子。” 那镯子确实漂亮,原本柳风月就生得冷白,被上好的白玉细镯一衬,更加皓腕欺霜赛雪。 审美向来猎奇的老师父点头表示赞赏:“真不错,难得咱家阿月也会像个正常女孩子买些首饰戴。你若是不说,刚才为师都怀疑你是不是临时看上了哪家铁铺的流星锤或者狼牙棒。” 柳风月:“???” 柳风月:“我这就买回来,然后把你锤晕。” “开玩笑,开玩笑罢了!”柔弱太子殿下举双手示弱:“不过,你方才打算同为师说什么来着?” 柳风月漫不经心的戳着碗里的菜,语气也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师父,如同你七年前在寺庙里捡到的是另一个孩子,你还会对她像我这么好吗?” 太子殿下筷子一停,立马皱起了眉:“另一个孩子?不往她身上再补一刀都算我一心向善,怎么可能还往家里捡。” “啊??那那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捡我。” 柳风月震惊且害怕。 第193章 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太子殿下听了这话,便薄唇高高扬起。 “害,这话问的,咱家阿月哪能跟其他野孩子一样,这天底下哪还能寻到阿月这般讨嫌却还讨喜的孩子。” “???” “如果遇见的不是阿月,无论对方是谁,师父都不会多看一眼,这样讲你懂了否?” 太子殿下徐徐倒茶,又情不自禁黯然神伤哀叹一声:“可惜呀,小阿月除了祸害师父,这些年来一点用处都没有。” 柳风月难得的没有跟他呛声,反而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不真实虚无感。 她当然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相比根本没什么闪闪发光值得被当做唯一的地方。 那么平凡的她,又为什么值得被太子殿下温柔养着呢。 这种感觉对于十分依赖姜悬沉的柳风月来说,无疑是恐惧。 恐惧自己的平凡,恐惧不真实的感情,恐惧哪天她突然惹得他厌烦,两个人便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心底有些微的不自在,即便如此柳风月还是捧着茶杯表情故作平淡镇定,只是微颤的眼睫宣告了她并不平静的情绪。 “那师父,你永远喜欢我对吧?” 仿佛是从柳风月话语里听出了这崽子的不安,姜悬沉放下筷子,眸底出现片刻错愕。 他指节轻轻的抚上她柔软的发顶。 青年抿着笑,凤目温光氤氲,眼底濯濯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 “我永远喜欢你,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轻柔的话语掺杂着意味不明的情愫,随着清冷的嗓音一并散在清风里。 柳风月抬眸望着他,骤然又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么多年,好像她一直也没给自家师父带来过什么好处。她一直都是被宠着被惯着的那个,可她并没有付出过什么呀。 突然有些愧疚的柳风月伸手捂着半张脸,这才故作高冷的开口:“…哼,谁稀罕呀。” 太子殿下轻笑出声,原本还有些耳尖泛红的柳风月便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傻笑了起来。 最后这顿饭还是让她吃得十分快乐。 她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金丝雀,即便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但即便对方打开笼子她也不会飞走。 因为明白这条命、乃至这辈子整个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弯起眸子的人生都是被对方慷慨温柔给予,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想着回报呀… 如果姜悬沉害怕的是孤独,那么,即便是抛却自由,守着一个废材太子殿下也不错。 吃完饭,外头日光还未到正午,天朗风清,正是出城探案的好天气。 师徒俩一人买了一顶帷帽假装江湖侠客,这才神神秘秘的租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外。 山路嶙峋,官道却还算是平坦,一路尽是深秋绚烂铺满的枫红树叶。 坐在马车头吹着林间迎面而来的凉风,让人惬意的想眯起眼打瞌睡。 柳风月靠着马车壁卷起车帘,探头望向赶着车沉默不语的老师父。 “喂,太子殿下,这次你总不会不至于停马车了吧?” 太子殿下冷笑,回首就是一脸张扬的自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为本宫华丽的车技震撼的流下热泪!” 第194章 反向打劫最为致命 遗憾的是,天王老子没来,来了点其他晦气玩意。 众所周知,走山道路遇劫匪那是刻在dna里面的老经典剧情了,况且师徒俩本来就是打算想办法跟这山上盗贼打交道。 他俩巴不得有人来劫车。 若是正儿八经的大路,山上的土匪定然是不敢这么猖獗的,不然早就被率兵端了个一干二净。 奈何这处山路崎岖,两边皆是密林,易守难攻。再加上跟官道还有段距离,便也没法制裁。 可这小路恰好是近路,能省下不少的路程,一年下来便还是有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 远远瞧着前边密林里倏然跳出几个彪形大汉,一手九环的铁刀舞得虎虎生威,满脸横肉的脸颇有几分威猛霸气。 还不等对方先要钱打劫,柳风月笑吟吟的撑着车板往下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灰尘弥漫的土路上。 她自信从衣袖里摸了把匕首出来,紧接着另一只手掌摊开伸了出去一副索要姿态。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土匪:“???” 不仅仅是这群土匪,连马车都没停稳就直接跳车的老师父人也看傻了。 太子殿下:“???” “愣着干嘛,老子打劫呢,搞快点,把你们身上好东西都交出来。”柳风月把匕首往前一指,嫌弃的皱起了细眉。 只要我出手够快,就轮不到别人打劫我! 为首扛着大刀的壮汉明显之前是被唬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才是土匪…… 他表情复杂的把“柔弱娇小”的柳风月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这才不屑的抱臂嘲笑出声:“你这小丫头倒是不怕死,竟然敢在这座雕山上打劫你三爷。” “三爷,什么三爷?” 柳风月刚问完,大汉身后一个稍显瘦弱尖嘴猴腮的男子便站了出来,脸上满满都是得意与自豪。 “我家三爷可是这座雕山寨大当家的三弟!你又是谁?” “我是你爹!” 柳风月压根就没打算跟人家好好聊,这群土匪既然干得出太平盛世杀人放火的事,那必不可能指望他们脑子逻辑能跟正常人搭上边。 她这四个字一出,果然对面几个全都抄起手里的家伙把手指拧得咯吱咯吱响的就莽了过来。 全程充当背景板磕瓜子看戏的姜悬沉总算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自家崽子在作死。 他捋起袖子还没来得及摸剑,柳风月便冲他疯狂摆手示意他别过来 请让我独享经验!! 她一个人收拾这几个花架子草包还是没问题,但万一他家柔弱师父被人家挟持了,那就玩完了。 因为太菜惨遭嫌弃的太子殿下垂头丧气的把自己捋起的袖子又薅了回去,垮着一张脸就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傻看着。 不得不说,虽然柳风月身子看着瘦弱,但灵敏与轻盈度直接拉满,所有的天赋点全部加在了敏捷上。 她力气确实不算大,但奈何对面也抓不住她。比起打架,看上去更像是戏耍。 没玩多久,那几个壮汉就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的撑着手里的刀在太阳底下大口的喘着气。 第195章 压寨夫君 “他妈的,这丫头就邪门!” 九环大刀的壮汉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显然是气得不行。 他扬起脸,绿豆大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全是顺着脑门流下去的汗:“你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柳风月将匕首抛在半空中,又伸手接住在掌心转了个灵巧的花。她面上依旧是一派不疾不徐的笑。 “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爹我是来打劫的呀。” “呸!这座雕山上除了我们大当家座山雕,根本就没听说过还有别的山大王,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两把刷子,但跟我们大哥比起来还嫩得很呢!” 那位“三爷”显然不太能接受,自己跟自己的小弟居然在自己家承包的山上被一个小姑娘打劫了。 他继续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柳风月:“难不成你是官府那边派来的人?” 柳风月挑眉:“我可不敢跟官府扯上关系,本姑娘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绝世高手罢了。之前一直都在另一个山头上做大王,今日路过正好就看上你们这座山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把你们山寨收入囊中的意思。” “给你点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们山寨几百号兄弟也是你能拿来开玩笑的。”三爷恶狠狠的将刀尖往地上一杵:“老子只不过是带少了兄弟在你这里吃了亏,要是大哥出手,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柳风月依旧表情平静无波,甚至倚着旁边树干的姿态还显得十分悠闲恣意。 “噢?你的意思是你家大哥比我厉害?” “这还用说。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懂什么。” “可我并没有见过你家大哥,指不定谁比谁强呢。既然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如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少女温顺的弯起眸,有风拂动她挽着梨花银簪的墨发,衬着这一身小家碧玉的襦裙,怎么也看不出半点凶狠。 但她一直在掌心打着转的匕首可跟她温软的人设一点也不符合。 三爷与身后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几个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起了歹念。若是把这小姑娘骗回去了,寨子里那么多兄弟还怕抓不住她? 三爷连忙就答应了下来,只是看见跟在柳风月身后就要一起走的姜悬沉时,他表情又警惕了起来。 “这又是谁?” 他连这墨衣青年是打哪来的都没看见,这人存在感极低,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小姑娘身后,跟鬼一样。 太子殿下抬指将手里抱着的帏帽往前面的柳风月脑袋上一扣,笑得极其温良无害:“我是这位爷抢回来的压寨夫君,打扰了。” 说罢,他还细心的帮柳风月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发,全部压在了帽檐底下。 柳风月嘴角一翘:“还不赶紧带路?!要是晒着了老子好不容易绑架回来的美人,让你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土匪:“???” 这小姑娘怎么比他们还熟练? 虽然心底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一心想在小弟面前掰回排面的三爷还是背地里打着注意,打算先把这两人带回去再说。 第196章 座山雕 这座山叫座雕山,山上的土匪头子叫座山雕。 要不是柳风月读过义务教育,估计就得被这破名字绕晕了。 虽然这山头不算大,寨子规模零零碎碎加上在外的兄弟们满打满算也才两百人,但是也足以形成一股不小的黑暗势力了。 一路沿着山道往里走,柳暗花明又一村,山寨正是建在半山腰上靠着一处峭壁。寨子大门看上去十分简陋,但似乎里面的生活还挺滋润。 柳风月没能见到那位神秘的大当家,据说人家是出去办事去了。而她跟自家老师父自然而然的羊入虎口,当即就跟山寨里其他人对峙了起来—— “四弟!就是这臭丫头,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打劫,反了天了。” 三爷往一个书生模样的白面男子身边一坐,又是咬牙又是锤桌,喝下好大一碗酒水这才冷静了些。 而被他唤做四弟娘里娘气的翘着兰花指,眉眼间姿态十分女气:“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还把人家领上门来了,三哥你可真丢人。” 说罢,那书生娇笑着朝着柳风月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老远轻轻点了点,媚眼一抛:“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柳风月被这人恶寒得忍不住想拢拢衣领,怎么大老远跑这破山沟里来连把椅子都不给坐呢? 她直接把旁边一坐着凑热闹的小土匪往旁边地上一挤兑,自己大刀阔斧的就立马继承了人家的椅子。 “来者是客,不妨这几位当家的先报上名讳,也让本姑娘开开眼,看看这都是几位什么爷。” 说罢,她又觉得让自家高贵的“压寨夫君”在一旁傻站着太过寒酸,又乖巧起身把椅子让给了看上去心情不太愉悦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并不坐,反而面无表情的摁着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压回椅子上,这才缓缓走到柳风月的侧前方,挡住了那位四当家暗送秋波的视线。 三爷跟四当家交头接耳了好一阵,许久才传来故作威严的声音:“告诉你也无妨,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家三爷,我四弟…” “唐家四爷,是吧?” 柳风月乐。这名字一听就不得行,像是什么跑龙套走个过场的配角。 她才懒得跟这波人周旋,聊些有的没的,毕竟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搞清楚那位惨遭杀害的钦差大臣是怎么死的。 即便不是这群土匪下的手,但遇害之地正是这山寨管辖范围内,必定会有巡逻的小土匪察觉到异常。 当然,怎么问出这些来,那就得靠说话的艺术了…… “本姑娘才不管你们唐三唐四的,别说是你们这几个排行三四的弟弟,今天就是唐家大少爷来了也得跟我干一架!” 首先,跟凶狠的人讲话不能服软,就是得硬气,气势一定要盖过对方,怎么狂怎么来,不然镇不住那帮子欺软怕硬的玩意。 柳风月倒也不怕对方狗急跳墙,毕竟这么大个寨子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号,总不至于跟皇宫里那群妖魔鬼怪一样玩阴的。 “就凭你也配跟我大哥动手?” 唐四爷捏着娇滴滴的嗓音冷笑几声,手里执着一枚绣花针便倏然站了起来。 第197章 给你打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娘娘腔,红衣,绣花针。 卧槽,东方不败! 难得这几个葵花宝典的配置全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柳风月有被震撼到。 她自己还没动手,倒是老师父徐徐撑开折扇挡在了她面前。 “哪里轮得到我家大小姐亲自动手,即便在下只是个压寨的,对付在座各位也都绰绰有余。” 姜悬沉敛着狭长的眉眼,阴恻恻的眸子透不进光,衬着他手中那把无任何花纹的纯白底折扇,分外诡异阴森。 唐三爷当即就不屑的乐呵出声:“你一个被抢回来的倒是先替你主子急上了,四弟,给他俩点颜色看看。” 说实话,柳风月长这么大还真没看见过颜色。不就红橙黄绿青蓝紫吗?还能有什么花样。 一边暗自觉得自己这个山大王人设很爽,一边又担心自家太子殿下强行装逼会不会被制裁。 但,显然是他多虑了。 不到片刻,姜悬沉从容的合拢折扇,长袖随着他手上动作行云流水般轻微曳动,那些看似淬毒的银针便断做两截落在泥土里,溅起尘埃。 唐四爷一见自己的宝贝银针被毁,气得面目有些狰狞,直接纵身飞跃,举着尖长的指甲做爪状,便刺了过来。 姜悬沉微不可查的皱眉,眼底满是嫌恶,甚至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扇子碰到这人,直接撩起衣袍下摆临门一脚给人家猝不及防的踹墙上去了。 是真的…踹进墙里面了。 望着石壁是被砸出来的一个人形坑,再望着还卡在里面的四当家,山寨里之前还嬉皮笑脸的其他人陡然间陷入了沉思… 许久,唐三爷颤颤巍巍的开口商量:“小姐,要不然你来当二当家,我排第五去?” 不是他怂,这一个被抢回来的压寨夫君都这么强,那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得有多么恐怖啊。 即便是山寨里人多,指不定也得伤亡不少,这里可都是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兄弟。 柳风月刚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强行假装淡定的翘起二郎腿:“等你们大当家的回来再看看怎么个意思吧,毕竟我是来入伙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唐三爷:场子都已经砸完了你跟我说这个??? 唐三爷:“大当家的估计夜里回来,要不然您跟您这位先歇着?” 说完,见自家四弟还卡墙里,唐三爷连忙将旁边几个手下往旁边一推:“去去去,把四爷救出来啊!” 几个山匪为难的靠近石壁上砸出来的洞,但四爷被卡里面卡太紧了,抠都抠不出来…… 柳风月差点没崩住笑,她伸手扯扯旁边面不改色扇着扇子的老师父的衣袖,小声开口:“师父,这一招你怎么没教过我呀?” 她要是会这个,直接回宫去做行为艺术,来偷窥的来一个往墙上嵌一个,岂不美哉。 姜悬沉从左到右从容的合拢扇页,这才举着扇柄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师父会的东西多着呢,以后多学着点,别在外面装逼还被人欺负了。” 柳风月悟了,装逼需要本钱,本钱就是装逼的资本。 而太子殿下显然深层次的精通装逼这行,老逼王了。 第198章 朝你大胯捏一把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总算是混进寨子里了,虽然不说好酒好肉招待,但暂时寨子里那几个也没敢怠慢。 一个连官府都没法端掉的山寨自然不可能这么草囊饭袋,看来这寨子里的主心骨还是不见踪影的大当家跟二当家。 山上日落得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是傍晚。 柳风月悠哉悠哉的坐在山头上仰头望着西沉的日轮,而霞光之下,部分小山匪们扛着锄头走旁边路过,明显是刚干完活回来。 土匪还种庄稼?不是靠抢就完事了吗。 柳风月疑惑,斜斜的倚上旁边姜悬沉的肩膀:“师父,要不然以后咱没钱花了,也去当土匪吧。” 姜悬沉斜睨着她:“哪轮得着太子妃娘娘没钱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是这么说,但是师父,咱们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高高在上呀。万一哪天出了变故家道中落,那时候怎么办。” “简单,为师直接把你一卖,换来的钱找处镇落买个小宅子,从此醉生梦死。” “???” 明明知道他就是嘴贱喜欢开玩笑,但柳风月还是毫不留情的伸手朝他腰上掐了一把,直到太子殿下表情扭曲起来,她才满意的松开手。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啊喂!就你这聊天艺术,长这么大真是老天爷保佑。” 太子殿下凄惨一笑:“老天爷应该是不怎么保佑我的,不然为师也不用娶这么个蠢夫人,直接拉低了东宫整体高贵气质。” 于是,柳风月又往他腰上掐了一把。 太子殿下柔弱的往旁边挪了挪,眼神十分受伤:“你老掐我干嘛?” “这其实我我们那里的一种习俗,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捏他。”柳风月一本正经的说着胡扯的话,倏然间,脑子里竟然还真的响起了一首歌…… “师父,你听过偷情劲歌吗?”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偷情…劲歌?” 柳风月哈哈哈的锤着他的腿笑了几声,这才绞尽脑汁的在记忆里回忆那首歌的曲调跟词。 “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朋友~ 假情假意假温柔~ 把我哄到你家去,半夜三更赶我走。 不是我想赶你走,赶你走~ 老公看见就动手~ 你又小来他又大,打你就像打条狗。” 唱到这里,这虎狼歌词已经把太子殿下震撼到震耳发聩。 他战术后仰,眯着眼表情复杂的盯着眼前唱山歌唱得十分陶醉的崽子。 “这什么曲子,你从哪学来的?赶紧忘了!不像话…” 姜悬沉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种歌词对他来说太过时尚前卫,他甚至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像个土狗。 柳风月笑眯眯的往他肩上一靠:“还没唱到重要的地方呢。” 说罢,她又继续往下接。 “既然我敢来你家,来你家~ 你老公我不怕他~ 还不等他先动手,我就干他几嘴巴。 我看你是有点傻,有点傻~ 半夜上门是讨打~ 我家老公很厉害,朝你大胯捏一把。” 别说是太子殿下,听到这一段,就连扛着锄头下班回家的山匪们都偷偷摸摸的红了脸,一副羞愤的表情眼神闪躲的望向这边。 第199章 平平无奇的山寨老大 不管别人听了怎么个反应,柳风月自己倒是乐得前仰后合。 姜悬沉脸色有些微妙的把笑得直不起腰的崽子捞进怀里,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柳阿月你真行啊,连偷情劲歌都会,以后是不是打算出去偷情去?” “哪能啊,这歌里明明就是把情夫带回了家里好吧。而且情夫还被丈夫捏了大胯…” 柳风月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家师父,心里又开始脑补起了不可描述的玩意:“师父,你捏过男人的大胯吗?”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可理喻!” 眼见自家太子殿下耳尖一红,拂袖离去,柳风月傻站在原地感到疑惑。 胯在山歌里面是大腿的意思啊!! 捏大腿而已,这群人都在想些什么啊!!! 姜悬沉一走,柳风月倒是突然无聊了起来。 她往寨门口那块大石头上一躺,眯着眼就开始走神,还没神游天外多久,忽的耳畔就传来惊呼声。 “是大当家跟二当家的回来了!” “大哥?!你受伤了。” “大哥!” 被这声音吵回神,柳风月坐起身远远的往山路上一瞧,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山匪们的簇拥下脸色发青的走来。 为首的那个梳着利索的半短发,长度只到脖子,眼神锐利,但整体看上去并无戾气,反而显得十分宽厚。 走在他旁边那位板着脸,五官平平无奇,偏偏周身气势又十分骇人。 仔细一看,前边那个胳膊上有血,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大当家,唐大爷了。 她没兴趣凑热闹,况且人家明显看不上不太方便。正打算转身走人,去随意安排的那间木屋里跟自家师父继续瘫着,结果她没走几步就被叫住。 “你是谁?为何我在寨子里从来没见过你。” 问这句话的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也就唐二爷。 不等柳风月回答,倒是唐三爷先大老远的迎上来解释了所有。听完之后,唐二当家当场就皱着眉拔出了腰侧的长刀—— “我座雕山寨不需要外人干涉,识相点的自己走,别逼我动手。” 哟呵,还挺横。 柳风月细眉一挑:“你大哥都没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在这里对本姑娘指指点点?” “你!” 唐二爷还没暴怒而起就被唐大爷拦下,那相貌看上去宽厚的男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许久才淡淡开口:“这寨子里没有你想打听的东西,早些回去吧。” 柳风月心里一惊,这就被看出目的了?不过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懒得演戏套近乎什么的。 她舒展眉眼,袖里的匕首柄紧紧握在掌心,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安然:“大当家的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当然,我可以用其他你想知道的消息跟你交换。” 她其实压根手里头就没什么值钱消息,只是暂时唬住对方罢了。 没想到,唐大爷瞳孔一缩,竟然真的有几分试探性的犹豫。 “你是京城里的官家?” ……啊这,皇太子妃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比普通官家要高贵点吧?柳风月自信点头。 第200章 苏家大小姐的生死之谜 “那你……” 唐大爷皱起眉,显然是有些为难。 他将身侧的其他人全部打发走,这才深深地看了柳风月一眼:“姑娘,随我来吧。” 还是那间简陋的大厅,只不过这次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柳风月心底警惕,也不敢走得离对方太近。 唐大爷喝下一碗温酒,脸色骤然有些无奈的苦涩:“不知姑娘跟苏家…是否熟络。” “苏丞相府?” “正是。” 啊??这土匪头子跟苏家又有什么关系。 柳风月脑子还没转明白,唐大爷便沉沉叹了一口气,颓唐不振:“若是姑娘能打听到苏家的消息,可否告知在下,春波是否还安好。” 春波,苏春波? 这名字耳熟,像是在哪听过…… 好半天柳风月才倏然想起,这不就是苏家那个死在苏照水手里的庶大小姐的名讳么? 但她已经死了快两年了啊。 且慢,苏春波的死讯她也是从自家师父以及张盈娘那里知道的,难不成这则消息并不是公开的,所以外界并无人知晓? 保险起见,柳风月咽下了喉咙中脱口而出的真相,反开口问:“大当家的认识苏家大小姐?” “算是熟识吧,虽然一直陆陆续续收到她寄来的信件,但在下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在丞相府里是否过得还好。” “……” 柳风月沉默了。 望着那个喝闷酒的男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不会突兀:“你确定信件是出自丞相府?” “姑娘何出此言。” “没什么,随便问问。如果大当家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您跟苏大小姐怎么认识的。” 听了柳风月这话,唐大爷短暂的陷入了回忆中,潦倒丧气的往大椅上一仰:“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还是老套的英雄救美故事,只不过结局并不是皆大欢喜的以身相许,而是天涯两隔。 唐大爷不常能有机会偷偷去京城看她,两个人一般也只有私底下偷偷书信来往,自从一年半前开始,即便是他冒险去京城,苏大小姐也不肯见面了。 虽然两人书信并没有停过,但唐大爷还是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柳风月一阵无语。 当然不对劲,苏大小姐早就死了,跟他互通信件的那位还不知道是谁呢。 “我可以告诉你苏大小姐的去向,但是作为交换,大当家的也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唐大爷脸色一变:“看你年纪小,我还是劝你不要掺和进这种杂事,这可不是逞英雄出风头的时候。若是被逮住了,恐怕连家人都保不住。” 家人,尚书府?那没事了。 她家正一品呢,不管躲在暗处的那位大人物是什么来头,朝廷一品命官也不是那么好啃的。 “既然我进了这山寨里,就没打算空手而归,若是大当家的还是犹豫,那便多考虑几日。” 让他考虑考虑该说什么,也让她考虑考虑若无其中的怎么告诉人家:你白月光两年前就被谋杀了。 话说苏照水杀了人,苏家的人不应该没察觉啊,难不成罪名全部推给了苏春波那个跳井自尽的丫鬟? 第201章 老片儿警的瞎推理 这些稀巴烂的事情,靠她一个人的脑子肯定想不清楚,还是得回去问问万能的太子殿下。 这寨子虽然条件不咋滴,但房间也还算是干架,她一进门借着油灯黯淡的光就看见姜悬沉正端正的坐在书桌前,也不知道在冥想些什么。 “师父。” “嗯?” “来来来,我给你讲一个荡气回肠的绝美爱情故事。” 粗略的把大当家跟苏春波的事情讲了讲,老师父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 “这山寨的大当家认识苏大小姐,而且经常有书信往来,前些年还能见面,这些年不曾见面但书信没断。但是……” “但是苏家那位不是死了吗?” “所以苏府里面肯定有人知道这两位的关系,并且在苏大小姐死后还顶替大小姐的名义往外寄信。” “啊??师父,我觉得是苏照水,你认为呢。” “说不定是苏丞相的意思,话说阿月,你可知苏大小姐死去的真相?” 她知道确实是知道,但她没法解释自己消息都是打销魂楼里听来的。柳风月摸摸自己的发,斟酌着开口。 “张寡妇并没有我们想象里那么坏,所以肯定不是她杀的。当初寡妇杀人的传闻是苏府放出去的,苏照水是第一案发现场发现人,如果不是张寡妇那就她的嫌疑最大。” 姜悬沉惊诧的挑眉:“你为何觉得寡妇不会杀人。” “师父你之前不是跟人家交过手吗?如果她想害死谁何必潜入进去直接找个月黑风高夜就杀了。” “有道理,接着讲。” “张寡妇跟李秀才家里有救命之恩,李秀成…也就老四的那个朋友,当年李秀成的母亲去苏府帮佣,张寡妇肯定是进去照看的。况且张寡妇也不是自荐进去,而是被苏惊鸿买进去的。” 反正她扯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让自家师父知道,苏照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姜悬沉若有所思,把旁边的椅子拉开示意她坐下:“那么苏照水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姐姐。” “之前提到过,大临是不允许庶比嫡先出的,苏大小姐的母亲是瞒着所有人偷偷产子。如果没有苏春波,那么苏照水就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大小姐了。这可以列为作案动机。” “可苏照水一介弱女子,又是怎么能连杀两人,顺便将丫鬟抛下井?” “这有什么难的,直接先收买苏春波的丫鬟,等事成之后再以对方家人性命要挟,那丫鬟不想跳也得自己跳。况且苏照水不一定是蓄意杀人,也可能是一时发生口角,一时兴起就下手了。” 平时的柳风月看上去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涉及到案子勉强便可以转定。毕竟上辈子虽然寒碜但也当了几年的片儿警。 老师父十分意外的盯着自家蠢崽子:“那按阿月的想法她俩发生口角的原因会是……?” “苏照水发现自家姐姐跟城郊外的山匪私下通信,威胁苏春波告发到苏丞相那里。” 柳风月轻舒一口气,暖黄色的油灯照映下,她却显得有些脸色阴沉:“但如果苏丞相也知道这件事,他完全可以用早就不存在的苏大小姐威胁大当家。” 第202章 老片儿警的瞎推理(2) 所以,如果对钦差动手的人是苏家,特意挑着座雕山寨的地盘下手也不稀奇,完事之后还可以嫁祸给山匪。 一时间思绪竟然清明了起来,柳风月转身,却看见老师父正单手支在桌上定定的望着自己。 “阿月,你这脑袋瓜有时候还挺好转的,那么你猜猜我们现在留在山寨里需要找的是什么?” “证据!” 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她的一切假象都是虚的。既然大当家的说他经常跟苏大小姐书信往来,那么最好找的应该就是书信。 第二天一早,柳风月赶忙就去找到了唐大爷,听闻柳风月的来意,唐大爷显得有些为难。 “之前春波给我寄信,因为我是个粗人不识字,往往都是二弟代念。二弟说信上写着阅后即焚,所以每次听完我都烧掉了。” 柳风月:“???” 唐大爷:“不过为了存些念想,我还是去二弟那里留了几封私下保存。” “这件事二当家的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在火盆里捡出来的。” 这里明显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柳风月索性随着唐大爷去了他的居室,唐大爷神神秘秘的在枕头下一阵捣鼓,果然摸出几张纸来。 有几张纸已经泛黄,却没有丝毫褶皱。应该是年代久远但被保存得极好,而剩下几张纸页比较新,应该就是近来几个月的。 旧的那几张纸写的都是一些关怀的话,类似天寒添衣之类的。字体较小,带着女儿家特有的温婉。 而后面新的那几封就比较敷衍了,甚至有几张全文都是晦涩难懂的诗词,字迹也潦草粗狂了许多。 大当家的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听得懂诗,苏大小姐定然不会这么写。 柳风月看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的就开口问:“这些诗句二当家的给你解释过吗?” 没想到唐大爷听完之后神色一变,眼底出现了茫然的惊愕:“什么诗句?” “信上写的这些啊。” “二弟说这些都是报平安的书信,让我不要担心。” “???” 柳风月狐疑的眯起眼:“虽然我不太想离间你们兄弟感情,但是每次信件都是怎么从京城传到您手上的?” 唐大爷神色逐渐僵硬凝滞了起来:“是二弟每次去京城找朋友喝酒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给我的。”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柳风月把手中的信纸小心翼翼的叠好,只把旧的那几张还给了大当家,而新的那几张则自己揣进了口袋里。 “这几张旧的才是苏大小姐的亲笔,新的这几张明显字迹都不一样,而且写的都是意味不明的诗,我先带走了。” 说罢,看着唐大爷愣在原地的模样颇为可怜,柳风月又情不自禁的接着往下问:“你跟二当家是怎么认识的?” “当年我救下春波,恰好二弟就在附近也被人追杀,受了很重的伤。我见他谈吐不凡人也光明磊落,便把他带回了山寨里。” “追杀他的人?” “依稀记得是个戴着白色兜帽的男人。” “……” 销魂楼。 柳风月明白了,苏照水那货不知道从哪找关系搭上了销魂楼,买了杀手打算刺杀自家出游的姐姐。 但,这也不合理啊。 第203章 突然被绑的苏照水 如果当家刚好路过英雄救美,至于这个二当家,柳风月更倾向于他本身就是苏丞相府的人,也就是苏家隶属家主管辖的暗卫。 这也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张盈娘知道苏照水杀了苏春波,因为人家本来就有前科,而且是在销魂楼下的单。 把一切都思考完整,柳风月深吸一口气打算告诉唐大爷,苏大小姐已经遇害,但她这句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 “二当家的抢了个官家小姐回来!!” “这妞长得真不错。” “指定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哪有弱女人一个人在山路上走的。” 推开门一看,柳风月愣住。 被二当家扛在肩头那个着白裙的少女,可不就是后天就要嫁进林将军府的苏照水。 这么大的动静,姜悬沉自然也听见了。太子殿下不着痕迹的靠近柳风月,牵着她往围起来的人群外走。 “大上午的干嘛去了?” “说来话长,师父,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为什么苏照水在这里。” 两个人相顾无言。 柳风月特意注意了一下昨夜那个凶巴巴的二当家,虽然对方五官平平无奇但皮肤却比一般人都要白一些,不像是常年见光之人。 而被他扛在肩上的苏照水:表情虽然惊恐,却并未怎么挣扎。 “师父,看来宫里已经有人知道咱俩偷偷领命出宫办事来了。” 不管苏照水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目的,但指定会打扰到她查清楚真相。 姜悬沉弓起手指抵在下巴处,那双漂亮的凤眼正微微眯起:“走吧,去见见那位白莲花。” 苏照水一被放落到地上,就惊慌失措的捂紧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我是苏丞相府的二小姐,你们这群刁民赶紧放我走!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苏丞相府?” 唐大爷接话,望着二当家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警惕:“二弟,这女人你从哪弄来的。” 二当家依旧板着一张脸:“去京城喝酒,回来路上捡到的,瞧着姿色还不错就带回来了。” “你知道她是苏家的二小姐?” “我不知道,现在才知道。” 既然二当家几乎每月都去苏府取信件,怎么可能四年来连苏家二小姐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场面已经这么梦幻了,柳风月不介意让场面更混乱一些。 她一走出去,原本颤颤巍巍的苏照水就惊奇的瞪大了杏眼,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柳…柳风月?!你怎么在这里。” 柳风月眯眼笑:“您看这可不就巧了,您怎么也在这啊?难不成是二小姐暗恋于我。” “呸!谁暗恋你,你…你这等身份出现在这种地方,肯定已经没了清白,你不要脸!你…你对得起太…姜哥哥吗?” 苏照水指控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理直气壮,甚至整个人都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颤抖起来。 柳风月痞里痞气的斜斜勾起嘴角:“别急着泼脏水啊,还有更巧的呢,你瞧瞧这是谁?” 姜·压寨夫君·摇着折扇从容不迫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第204章 约个骨灰坛子出来玩 姜悬沉一露面,苏照水人彻底傻了。她极力的瞪大眼睛想看清眼前之人是不是幻觉,甚至还抬袖擦了擦眼。 但无论如何,她朝思暮想的太子殿下现在也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站在柳风月身后,沉默不语。 “你…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你们跟这山寨什么关系?!” 显然受不了这样的变故,苏照水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几步,又被二当家的往前推了回来。 没等柳风月回应,反倒是大当家的先沉声开口:“柳姑娘是我的义妹,我请她以及她夫君在此小住,何处不合理。” 喜提土匪名号的柳风月心底留下了热泪,她还什么坏事都没干呢。 不过听了唐大爷的话,最吃惊的不是苏照水,而是一直一言不发的二当家。 “大哥,这丫头给你灌什么迷魂汤药了,她是来砸场子的。” “二弟不必太在意,我与柳姑娘一见如故罢了,当年我与你不也是一见如故,所以才留你在这座雕山寨里吗。” 二当家的把嘴一闭,没话说了,尽管他面无表情,但柳风月就是能感觉到对方心底极其不服气。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还是不明真相的唐三爷出来圆场子:“站这里多累啊,绑了个姑娘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呗,来来来,兄弟们和和气气进里边喝酒。” 目光一转到柳风月身上,唐三爷先是愣了愣,那张粗狂的脸上瞬间笑得跟花似的:“来来来,柳妹妹,咱一起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姜悬沉眉宇一皱,牵起柳风月的手便往大厅走。 两个人找了处还算偏僻的位置坐下,柳风月加紧时间粗略的跟姜悬沉交代了一下大当家那边的消息。 两个人还没能聊几句,苏照水便神色郁郁的走了进来。 “大哥,这女人怎么处置?” 大当家还没开口,苏照水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宣示自己的身份:“我是苏春波的妹妹,不要动我!” 唐大爷端起一碗水酒,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是,我姐姐跟我讲过一些。” “那你姐姐现在可还安好?” “她……” 苏照水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墙角一起嗑瓜子的柳风月与姜悬沉,见两人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她这才小声回应:“她过得很好。” “听二弟说,你是他从山路上绑回来的,你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我…我是出来找姐姐的,之前她被柳…柳姑娘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偷偷一路跟踪到这附近结果迷路了。” 柳风月:“???” 她把大小姐约出来?她能约个啥?约个骨灰坛子? 人间迷惑。 唐大爷依旧面不改色,继续往下问:“你的意思是春波跟柳姑娘出来之后就失踪了?” “是。”苏照水硬着头皮应下,毕竟苏家大小姐死了这件事放京城里一共也没几个人知道。 但她忘了一件事,明白人太子殿下还搁这里坐着的,见天的净听她胡扯。 “柳姑娘有什么想说的。”这话是二当家问的。 柳姑娘脸上波澜不惊,随意的拍了拍掌心的瓜子壳屑:“对啊,我确实约大小姐出来玩了,而且还是晚上。” 第205章 太子妃娘娘的奇妙思路 大当家骤然站起身:“你…” “听我把话讲完嘛,想跟大小姐见面不就得晚上,晚上才能招魂啊。” 她话音一落,在座所以不明真相的人脸色都难看诡异了起来,其中最不自然的当属二当家。 “你胡说些什么,苏大小姐之前好好的,你把她藏哪去了?” “我哪知道人家在哪,说不定卖丞相府那颗树底下呢。二当家不是信使嘛,怎么,你连苏大小姐死了快两年了都不知道?” 唐大爷错愕的瞳孔缩紧,脸上再无血色:“柳姑娘,你说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苏大小姐两年前已经跟贴身丫鬟一起离奇去世了,大当家自己想想这些年的信,包括…别人跟你说的那些,都是为了什么吧。” 反正她懒得掺和进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只想知道钦差大臣是怎么死的,对别人这些复杂的恩怨不感兴趣。 苏照水尖声反驳:“我家姐姐之前还活得好好的,你在胡说些什么?!定然是你害死了她想在姜哥哥面前撒谎!” 听了苏照水这番幼稚发言,柳风月差点把脸笑烂:“巧了,这事儿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姜哥哥告诉我的呢。” 太子殿下深藏功与名。 聊到这里,唐大爷颓唐的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二当家凑近上前,还企图解释几句。 “大哥,你别听这邪门丫头的话,我送了这么久的信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柳风月冷笑:“你当然知道,说不定还是你动的手。” “血口喷人,大哥对苏大小姐的情意,全山寨都知,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会对大哥的心上人下手。” “但如果当年你身受重伤,本来就是因为刺杀苏大小姐不成,被另一波保护苏大小姐的人阻截了呢?另一批人被你嫁祸成刺客,而你自己却成了无辜的路人。” 柳风月厉声开口,那双柔软的桃花眼此刻锋利得像是冰刃。清冷的脸上再无任何多余的神色,只剩下了凛然的倨傲。 “你不就是苏二小姐买通杀人的凶手吗?怎么了二当家,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干净货色了,要不要我给你看看你写的那些敷衍大当家的诗?” 提到信件,二当家果然慌乱了起来。被提名的苏照水更是脸色一滞,不由分说的就开始为自己辩解:“胡说八道!姐姐待我很好,我为什么要害我自己的亲姐姐,按你这么说,保护她的那批人又是谁?!” “你当然有作案动机,而且不止一个。即便你姐姐待你如何好也没用,因为你本来就是这种烂人,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清醒点吧,垃圾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至于当年护下苏大小姐之人,你可还记得两年前你哥哥曾经买回家一个寡妇做帮佣?同年,苏府的厨房多了个烧饭的李婆婆吧。 苏大小姐待李婆婆极好,张寡妇跟李婆婆有救命之恩,她在知道你的计划之后,当然会打断你的罪恶。”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柳风月勾起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让我猜猜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你爹让你来跟二当家演戏,来杀我灭口?” 第206章 抱歉不熟 场上气氛再次静止,在柳风月绝对把控场面的情况下,再也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质疑什么。 柳风月笑得极其灿烂:“怎么不接着问了?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二当家?您要是不服气需不需要去苏府查证一下您的卖身人契,估计还在账房压着呢。” 二当家脸色难看得厉害,已经不敢再抬头直视唐大爷的眼睛,但柳风月态度咄咄逼人,他还是不服气的握紧了拳头。 “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什么张寡妇李婆婆的,谁知道是不是你捏造的,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按你的话,我是苏府的仆役,当年我刺杀失败之后完全可以潇洒走人在山寨里快活。为什么还要回苏家做帮凶。” “很简单,你一家老小还在苏丞相手里扣着呢。” 既然都聊到这里了,大当家再也没有为苏家隐瞒的必要,柳风月缓缓转身,仰头望向了一直不再说话的唐大爷。 “那么大当家,杀害你心上人的两人现在都已经在这里自投罗网了,你还要替苏府藏着掖着吗?” 宛若濒临压力崩溃的边缘,唐大爷浑浑噩噩的抬起头,身上再也没有了之前身为一寨之主的意气风发:“前几日春波传信给我…说几年前刺杀她的人会走山道路过……” “所以你就动手了?” “不,我带着老三下去一看,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受了重伤,身上穿的像是官服,我有些犹豫。” “然后二当家替你动了手。对吧。” 大当家没有反驳。 哦豁。 柳风月抬眸笑着望向自家太子殿下,全程充当背景板的太子殿下便也望向自家口齿伶俐的崽子。 两人相视一笑。 “都已经聊成这样了,临死前反扑还是狗急跳墙都随便吧,打完了刚好爷要回家收工吃饭了。” 在这破寨子里住了两三天她人都要闷傻了,仔细想来,这件事里最惨的竟然是林家那位耿直的小将军。 还不容易沙场征战这么些年班师回朝,还能娶上娇滴滴的高门妻子,现在一切都没了。 狗急跳墙,指负面角色在事情败露之后最后的垂死挣扎,伤害性不高但隐藏威胁性极大。 就比如现在,二当家神志不清居然把刀架在了一旁的苏照水脖子上当做人质。 这一套操作直接把柳风月看傻了。 “这可是苏丞相唯一的宝贝女儿,若是死在这里,整座山寨很快就会被官兵踏平!” “啊?兄弟你是不是疯了,这二小姐不是你的队友吗?你挟持她有个什么屁用,我巴不得多给她来几刀,你带回去当下酒菜都没人拦着。” 柳风月也是给逗笑了,苏照水这命值什么钱啊,指不定她那威风凛凛的老爹这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指望套关系呢。 “姜哥哥救我!水儿知道错了…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呀,就算没有感情也还有几分友情吧。”苏照水眼眶里噙着眼泪,含情脉脉的望着姜悬沉,期望着自己最后还能被救赎。 可惜,太子殿下是个铁直男。 他扇子一合:“抱歉,不熟。” 第207章 放火烧山 好端端的对峙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柳风月也很震惊啊。 她正打算看看苏照水这女人还能有什么新花样,之前那个娘里娘气的老四就急匆匆的捂着胸口闯了进来。 “大哥,不好了!寨子外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伙官兵,他们正打算放火烧山呢。” 众人脸色一变,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至于山寨的位置铁定是那个二当家暴露出去的。 唐大爷当然知道自己这群没什么家伙什的兄弟跟官兵硬碰不来,便只能挥一挥手往外走:“收拾好东西,咱们撤到山头另一边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惴惴不安的小山匪们瞬间溜得一干二净,而大厅里就只剩下了这几个老油条。 听闻外面来了官兵,先前还卖惨故作柔弱的苏照水现在唇畔一翘:“我爹来救我了,姜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 姜悬沉:“?” 姜悬沉:“弱智远离我。” 即便是这样被姜悬沉凌辱,苏照水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泄气。毕竟人家手上是有人命的,早就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傻白甜的。 “姜哥哥,你若是跟我在一起,我爹可以给予你很多帮助。不管是你那些弟弟还是宣王爷,都再也不敢动你。” 苏照水天真的用自己的身家作为筹码,可惜,姜悬沉这个废材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的想要坐上皇位。 “姐妹,你现在命还在别人手里呢,咱能不能长点心?” 柳风月竟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人家二当家刀还架在她脖子上呢,就这么被无视了? 主要是她觉得这二当家也不可能放苏照水走,毕竟他妄图伤害苏丞相唯一的宝贝女儿,即便一会儿官兵上来了他也免不了一死。 或许继续挟持着苏照水还能破釜沉舟。 几个人沉默不语,尴尬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最后还是柳风月寻思着这样不行,她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被烧死吧? 她笑眯眯的朝着骑虎难下的二当家摆了摆手,给他留了条好路:“你直接压着这蠢货往山下走,要是有人拦着你你就拿她当人质,下了山直接跑就完事了。” “你!” “你什么你,苏小姐,祝你好运。” 说完这番话,柳风月大大方方的牵起一旁太子殿下的手就往外走。 先前青树茂密的山头,此刻只能看见一片片浓郁的黑烟,火光在林间干柴枝叶里闪烁着,温度高得骇人。 之前座雕山寨的土匪都已经收拾东西匆匆抄小道下山,柳风月怕一会儿过来的官兵如果是苏丞相的人,指不定把他俩这对废材夫妻之间宰了也说不准。 “师父。” “嗯?” “熟悉的亡命天涯。” 姜悬沉无奈的舒展眉眼,将折扇别回腰间之后,便弯腰抱起了柳风月:“抱稳了,魂儿可别吹散了。” “好的嘞!” 柳风月刚笑着答应完,瞬间就被自家太子殿下轻功跨越出老远,直到快到山地下的官道,速度才慢下来。 “师父,你猜我为什么让二当家的往山下跑?” “嗯?愿闻其详。” “反正他也跑不过咱,我们直接堵在山下,把他宰了!” 第208章 世间是干净的 柳风月百无聊赖的在小路的石碑上坐了会儿,果不其然看见狼狈的二当家满身是血正疯了一般往外跑。 苏照水已经不在他身边,看见他是把苏照水交出去了。 “哟,兄弟,真巧啊。” 柳风月笑吟吟的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执着匕首在掌心上下抛接。 二当家一看见她就如同看见鬼一般,一边警惕身后的追兵,他还不敢直接从这里走过去。 “你想做什么?” “简单呀。” 柳风月从山石上站起身,慵懒的舒展了身子骨,漂亮的桃花眼湛湛的蕴着笑:“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狗命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柳风月跟那位活在传说里的苏大小姐并不认识,但这也并不妨碍她将凶手直接伏法。 至于苏丞相跟苏照水,等回了宫指不定谁活谁死。 柳风月正打算动手,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太子殿下却伸手攥住了她握匕首的那只手腕。 他薄唇抿着些微笑意,眸底不知是何情绪氤氲:“这种事情,让师父来吧。” 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很简单,而换回一个可怜人的命却困难到毫无可能。 她被姜悬沉带着薄茧的手掌遮住双眼,朦胧间却嗅到了喷溅而开的血腥味。 直到听见利器滚落在地的声音,柳风月这才歪着头开口问:“师父,为了自己的性命去祸害绝大多数人的性命,这是值钱的买卖吗?” 姜悬沉搂着她继续往下山的路走,身后浓烟渐漫,逐渐侵染了整片干净的天幕。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太子殿下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间充满了一切肮脏罪恶,师父很后悔以前没有告诉你这些,因为那时候,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他停下脚步,指节轻轻抚过柳风月的发顶,语气似是无奈。 柳风月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师父,只要你还在我视线以内,我就觉得世间永远是干净的。” “蠢崽子,走吧,收工回家吃饭。” 姜悬沉毫不留情的揉乱她的发,眸底的黯淡一瞬间便变得清亮。 —— 若是在宫里待久了,有的时候竟然也会觉得与宫外并无什么区别。 哪怕是自由,即便身处无垠浩瀚的天地间,也不见得有谁是完全自由的。 姜悬沉一回宫便直接去了御书房,柳风月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听着微风吹得树叶梭梭作响。 这棵树的叶子已经快掉光了,现在天气晚秋快接近于初冬,已经渐渐冷了起来。但越是天气冷越是容易让人犯懒。 等等,她家师父好像是初雪前后过生辰来着? 迷迷糊糊想着这个,柳风月单手托腮支在桌面上打瞌睡,竟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被摇醒时,自己背上披着姜悬沉的外袍,他正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凛冽的风。 “夏天可就算了,这都快入冬了,你还敢搁院子里打瞌睡呢?” “害,刚才打算回房间睡觉的,实在提不起精神了。” 柳风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才问起正经事:“你爹怎么说?” 第209章 之后被揍了个爽 姜悬沉脸色一变,给她拢好衣袍的角,将扣子给她扣紧,这才在石桌另一侧落座。 “我怀疑宣王是不是一年四季都守在御书房里,我这次去恰好又撞见他。我话都还没说完,宣王就跟圣上说什么不可打草惊蛇。” 柳风月皱眉:“苏家能爬到正一品这个位面,指不定在朝中有多少隐藏的关系户呢,这要是直接彻查怕不是得反天。 况且他也不是谋反什么的,只是贪污,我觉得你爹会放他一马。” “这次要是轻而易举的放了他,下次他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无法无天?他扣下的是银子,但得不到赈灾款,百姓失去的可是性命。”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这也没办法嘛。” 柳风月站起身给自家老师父揉揉肩膀,尝试安抚他的情绪:“咱得等他再犯个大一点的错误,足以让你爹震怒。对了,苏照水怎么样了?” 姜悬沉灌了一杯冷茶:“没死,但是脸被烧伤了,估计这辈子脸上都得带块疤。林家那边虽然没传出什么退婚的消息,但是一大早苏惊鸿就上林将军府去退婚去了。” “苏惊鸿?” “好歹也是他妹妹,苏照水现在这样嫁过去也不一定受宠,还不如直接养家里得了。” 柳风月感到震惊:“那苏惊鸿知不知道自己另一个妹妹就是被苏照水杀死的?” “这是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太子殿下无奈的揉揉眉心,起身便往厨房方向走:“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一提起吃的,柳风月一扫之前的阴霾,瞬间变得活泼了起来:“今晚下面条吃的,窝个荷包蛋。” 她小步跑着跟在自家太子殿下身后,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下山之后就没见你练过武了,怎么着,以后要是被人围殴你还指望着师父给你挡剑?” 虽然这句话是嫌弃了点,但姜悬沉语气可丝毫没有半分责备,更偏向于无可奈何的迁就。 柳风月弯起眉眼一笑:“人多怎么了?师父我教你一招。” “嗯?” “拖把沾屎,吕布再世。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你!”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突然就没什么胃口吃饭了呢。” 他家蠢崽子总能在饭点整活点让人食欲不振的东西,姜悬沉转过身,捋起袖子报复性的将自己在冷水里浸泡得冰冷的手贴在了她脖颈上。 柳风月被冻得光速跳开,捂紧自己的脖子震惊的望着自家老师父:“姜悬沉,你做个人吧。” “柳阿月,再过不到一月可就到年关了。不如咱们来聊聊新年礼物吧。” 礼物?! 谈起这个,柳风月瞬间放松警惕又下意识的贴到了姜悬沉身侧:“去年送的什么呀?我不记得了,师父你是不是去年把礼物忘了,不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阴恻恻一笑,又把自己冰冷的手猝不及防塞进了她脖颈里。 面条吃没吃到柳风月已经不记得了,反正之后太子殿下被她揍了个爽。 第210章 太子殿下的生辰 初冬来得并不晚,等柳风月某天起床忽然发现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时,瞬间兴奋得搂起床上所有被子直接把姜悬沉一脚踹醒—— “师父,要下雪了。” 姜悬沉向来起得很早,今儿个难得睡一个安稳觉,结果梦才坐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 凤目睁开一瞬就逐渐清明,等他看清柳风月站在自己床前雀跃的说着什么的时候,虽然听不清她在叽叽喳喳些什么,但姜悬沉还是习惯性的伸手把她捞进了怀里。 温热的身体紧贴,在严寒的冬日亦能带来绵绵不绝的温暖,柳风月被姜悬沉抱得完全没法挣扎,便只能妥协的爬在他怀里跟他一起赖床。 “师父,外面下雪了。” “嗯。” “以前咱们住的山上总是看不见雪,而且外面很冷。京城不怎么冷也能看见雪,我好像有点喜欢这里了。” “没出息,你的平生追求就是看雪?” 姜悬沉瞥她一眼,指节懒懒散散的顺着她的脑袋往下摸,等摸到她温度有些低的手时,这才包裹着她的指捂进掌心。 “今年入冬比往年要早上许多日,有些异常,恐怕不是瑞雪兆丰年了。” 低低说完这句话,姜悬沉支着枕头从床上坐起身,看见柳风月就穿了一身秋季的长裙时,眉宇又不禁皱起。 “又不是没给你裁冬裙,这都十二月了还穿这么薄,发热了怎么办?” 柳风月茫然的看看自己浑身上下:“不冷啊,这个厚度刚刚好。冬裙上面都有好多毛绒绒的领子,虽然暖和但是感觉好不方便。” “就你一天到晚的挑毛病,过来。” 姜悬沉将柳风月往怀里一带,将一旁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外袍一丝不苟的给她套在外面,这才勉强舒展眉眼:“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 姜悬沉的衣袍总是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温暖而宽大,裹在里面十分有安全感。虽然长度能拖到柳风月的脚踝上边,但她还是十分喜欢。 她索性往姜悬沉怀里一倒,娇里娇气的搂着他,头枕在他腿上目光直直望向窗外:“师父,你的生辰是哪一日呀。” 姜悬沉一怔:“不记得了,下雪的时候。” “今天外面就在下雪,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柳风月有些丧气,内心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但太子殿下不徐不疾的抚着她的发,显然漫不经心:“礼物只是讨你这种小孩子开心的玩意罢了。” “你刚才还说我这么大的人了,现在又说我是小孩子,师父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柳风月拧起眉,“反正只要能让人快乐的就是礼物对吧,等外面的雪下厚了,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吧!” “打雪仗?往雪里包石头那种?” “师父你怎么知……哈哈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 差点说漏嘴,柳风月连忙尬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四皇子呢,反正他一天到晚闲得跟啥似的,要不然拉他过来当受害者吧!” 太子殿下觉得很赞。 第211章 白雪、过年与你 姜晋歌,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每次出场不是在当工具人就是替自家大皇兄挡伤害。 明明知道那对一肚子坏水的夫妻约他准没什么好事,但耐不住寂寞的姜晋歌还是兴致勃勃的就去了。 起先早上雪还下得很小,等到了正午已然变成鹅毛大雪,厚度几乎能盖过脚踝。 柳风月正站在院子里掂着手里的雪球若有所思,就看见姜晋歌撑着一把伞远远从过道上走来。 “老四。” “啊?” 突然听见大皇兄的声音,姜晋歌吓得撑伞的动作一停,还没反应过来,一团被压得厚厚实实的雪就迎面砸了过来。 “嚯!” 透心凉,心飞扬。 姜晋歌龇牙咧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眨巴着眼睛抱紧胳膊,仰头一看,姜悬沉正坐在那红围墙顶上冷眼旁观呢。 而他家皇嫂站在大门口笑盈盈的捏着手里的雪球,笑得十分恣意。 “冷不冷?喝碗热甜酒然后一起来打雪仗吧。” 姜晋歌:“好耶!” 雪不雪仗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喝热甜酒,一听见厨房锅里正熬着,这倒霉孩子快快乐乐的把伞往旁边一扔直奔厨房去了。 柳风月望着姜晋歌的背影摇了摇头,明明也二十多岁的人了,但总感觉幼稚得可爱。 簌簌飘落的雪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无暇的纯白。 太子殿下一袭墨袍,绣着精致的水墨兰花暗纹,外层披着的雪白狐裘绒毛斜斜遮住他半张脸,原本就冷厉的眼显得更加疏离。 朱墙青瓦在这一瞬间,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 孤寂、泠然、失真。 柳风月觉得这样的姜悬沉显得太过冰冷,不近人情的缥缈感。 她缓缓走到墙下,仰起脸唤他:“师父。” 刹那,姜悬沉无神黯淡的眼底再次凝满光,他低眸瞥着墙下肩头落满白雪的少女,难以自禁的眉眼微垂。 一只手从披风下伸出,直直递到她面前。 “阿月,过来。” 坐在高墙上看雪,便能看见那一层层的白是如何一点点将世间覆盖。 她的手被他揣在掌心之间,青年的下巴静静的抵在她肩头,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师父,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 “等过年的时候,雪会更大的。” “师父,我好喜欢过年的气氛!总感觉人世间变得热闹繁华,每个人都很喜气。” 一想起过年,她的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各种糖果干果,还有红色的棉裙,张灯结彩的屋檐,以及春节联欢晚会。 当然,古代没有春晚。 不过再多的憧憬,也只是因为身边有人陪着所以才能感到开心。 姜悬沉掸去她发上落的霜花,望着她冻得有些泛红的脸:“今年是咱俩一起过的第七年了,柳阿月。你有什么觉得特别遗憾的事情吗。” “遗憾?”柳风月认真的想了一圈,但似乎自家老师父满足了自己所有的需求,她的心底没有任何遗憾。 “不知道,反正我过得挺自在了。” “一生,都不会再有遗憾了。” “啊?” 还没想明白姜悬沉在念叨着什么,姜晋歌就已经捋起袖子兴致勃勃的走了出来。 第212章 不详之雪 姜晋歌的衣袖仅仅挽起来不到两秒就冻得缩了回去,一看见自家皇兄皇嫂甜甜蜜蜜的,单身老四心里马上开始泛酸了。 “这么大冷的天,你们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姜悬沉嫌弃的瞥了一眼:“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喝酒,不舒服就多打架,每天好好熬夜,睡觉别忘了要开窗,记得多吃宵夜,不要天天吃早饭,天冷了记得穿单薄一点。” 姜晋歌:“……” 姜晋歌:“这种关心还是留给别人吧。” 四皇子表示很淦。 雪仗,冬天的快乐源泉,尽管它看上去十分幼稚且无脑,但在这平凡的砸人中总能品出不一样的猎奇快乐。 柳风月的快乐来源于她喜欢往里面包各种凶器。 深知自家崽子尿性的太子殿下早早找了处安全地方围观,而姜晋歌刚费心费力搓好一个雪球,柳风月就已经抡圆了胳膊砸了过来。 这雪球可比姜晋歌想象里的要疼得多,他不解的把外面那层雪一扒拉开,里面竟然藏了一颗糖纸包裹得精致诱人的糖果。 姜晋歌眼睛一亮,把糖揣进了怀里,示意柳风月再多来点。 ——于是柳风月把秤上的秤砣包了进去。 “姜晋歌,你快醒醒啊!!你是不是玩不起?” 眼见着老四倒地,再起不能,柳风月狐疑的从地上把那坨裹着铁的雪球捡起来,掂量掂量走向了一旁看热闹的姜悬沉。 “这玩意有这么大的冲击力吗?师父你过来,让我试试。” 姜悬沉:“???你不要过来啊!!” 平平无奇的一天,总是从太子妃把太子追得满院子乱跑开始。 虽然下雪之后能找的乐子少了很多,但让柳风月感到十分高兴的是,自家阿姐进宫看望她来了。 柳风月正把玩着之前柳间雪送给她的那个兔子玩偶,听到这消息,连外袍都没披直接就冲了出去。 她家美人嫡姐正撑着伞站在皑皑白雪里,脸上挂着微笑。 “跑慢点,怎么就穿这么点就出门了?” 一边埋怨着一边拍去柳风月衣上落满的雪,两个人找了处背风的亭子坐下,有宫女端来了暖炉。 亭子四面围着厚屏风,风雪倒是吹不进来,但终归还是有些冷。柳风月笑嘻嘻的往柳间雪旁边一贴,汲取着温暖。 “阿姐,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初雪,父亲母亲托我给你带点东西进来。虽然宫里什么都不缺,但自己家里做的总是比大厨房的味道要好一些。” 柳间雪掀开篮子上保温的布,捻了一块还热乎着的板栗糕喂给柳风月,望着茫茫大雪,她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阿姐,你不高兴?” “不是,今年雪下得委实有些太大了,而且一整天都没有停过,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它明天就会停吧,快过年了,一整个冬季也就这么长。” 虽然柳风月耐心安慰着,但京城都冷成这样,雪厚得迈不开腿。那之前涝灾之地的灾民岂不是真正的雪上加霜。 绝大多数人可并没有耐寒的衣物撑过这个冬天。 第213章 北方赈灾 柳风月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应验,那场浩渺的雪自开始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停过,宫人一遍遍的清扫着路面的积雪,即便如此堆在墙边的还是能有小腿高。 那时她还懒洋洋的躺在檐下赏雪,如同之前想的那样,一床温暖的绒毯,一炉碳火。 半遮掩的屏风挡住大部分风,唯独留那么天地一隅足以让她清晰的看见院子里簌簌的雪,老桂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在风里萧瑟。 一到冬天,就总感觉时间都变得从容轻缓了起来。 一大清早就出门的太子殿下从门口进来,衣袂携着凛冽的霜花,风尘仆仆。 他看见柳风月躺在门口,先是一愣:“饿不饿?” “早上热了阿姐送来的糕点,师父,你一大早干什么去了?” 姜悬沉皱眉,神色有些复杂:“北边地区涝灾又加上雪灾,难民们已经开始动乱,往周围的城镇里面挤,之前赈灾送去的粮食也依旧消耗殆尽了。” “啊?你爹怎么说。” “这次恐怕很难平抚下去,父皇的意思是在我们几个不孝子里面派一个带粮过去携同赈灾。” “然后呢?” “姜知书突然抱恙在床,姜慕秋说是感染了疹子不方便见人,老四那边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想法呢。” 这不就是互相推卸责任么,但老皇帝总不至于让姜悬沉这个恶疾在身的人去做吧。 拉着姜悬沉在躺椅另一端坐下,两个人躺着望着洁白的天幕不禁同时叹了一口气。 身侧的暖炉还蔓延着暖意,尽管是寒雪再大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可两个人沉默不语着,心里都还在盘算着同一件事。 “那师父,假如你爹指名让你去赈灾,你该怎么办?” “去就去呗,又不是去断头台,只是北方地区贫瘠混乱,不知道那边又会生出什么是非。” 柳风月沉默不语了。 这种一听就很危险的地方,她当然不想让姜悬沉去冒险,但是那些难民们又总不能不管。 若是没有身份足够之人过去,恐怕那些人是不会安心的。 柳风月伸手抱住姜悬沉,缱绻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是什么时候啊。” “就这几天吧,恐怕等不到过年了。” “那那那…可以带人一起过去吗?” 姜悬沉听出柳风月话里的意思,垂眸瞥着她:“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跟着去作甚?待在宫里便好,我会嘱咐老四照看你。” “但是……但是你这一去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算是写书信也得好久才能到呢。” 柳风月小声的撒着娇:“我想跟师父一起过年。” 姜悬沉怔住,神色有些犹豫挣扎,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发顶之上揉了揉,他舒出一口热雾:“把你一个人留在宫里我也不放心,你可想好了,要跟我走?” “嗯!” “北方什么都没有,到了那里就是受苦,路上还可能颠沛流离,到时候你可不能任性乱跑。” 柳风月点头,缩在姜悬沉身侧,安静得像个乖乖崽:“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跟师父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 第214章 不该说的秘密 按柳风月的预想,即便是姜悬沉主动请缨老皇帝应该也不会同意,毕竟虽然姜悬沉是个废材,但现在还挂着储君的名号。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圣旨没过几天就下来了,让姜悬沉带着粮食跟钱财去北方赈灾。 得知这件事最高兴的莫不过就是那几个对皇位感兴趣的小瘪三了,姜悬沉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故一死,储君之位悬空,他们就有机会了。 姜悬沉领旨那天柳风月得了令牌可以回柳家。 一直到出宫之后,她心底一直惴惴不安,直觉告诉她姜悬沉这一去肯定会发现什么特别不好的事,但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随同前往。 但,站出来第一个拒绝的就是柳尚书。 实际上,柳风月对自己这个爹没什么感情,也没跟人家见过几面。虽然依稀记得对方待自己还是挺好的,但眼下…… “胡闹?!太子殿下这一出不知道是何险境,你就非得把自己搭进去?” 柳尚书双手背在身后,在柳宅庭院里反复来回踱步,看上去很焦急烦躁。 柳风月只能沉默的跟自家阿姐站在走廊里装乖巧。 “为父现在马上进宫,就说你阿姐大病久治不愈,让你留在柳家多照看几天。等拖到了太子殿下出发之后,你再回宫。!” 柳尚书说完就要去书房取朝服,只是还没推开书房的门就被柳风月伸手拦住。 “爹……没事的,这一去不是还有精兵随同前往吗?再者那边还有本地地方官,应该不至于危险到哪去的。” 柳风月小声的解释着,这一瞬间竟然感觉自己还真有点像害怕父亲的女儿。 柳尚书脚步停住,脸色却依旧铁青着不太好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知道你娘会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们会有多难过吗?” “我娘?”柳风月抬起头,好半天才搅着自己衣摆试探性开口:“爹,以前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能知道一点关于我娘的事情吗……” 柳尚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还是柳间雪拉着柳风月的手柔声开始安慰:“这些事以后都会清楚的,爹爹说的对,北方太危险了,你就乖乖待在京城好不好,要是无聊的话阿姐就隔三差五去看你。” 对方的态度越是温柔,柳风月就越是觉得心底酸涩。明明一开始她把所有人都当做坏人,自以为自己是落魄无依无靠的炮灰。 但得知自己在悄悄被在乎呵护着的时候,那种对美好的不真实感却更加让她觉得难过。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回报些什么,所以连被亲人温柔以待都害怕以后要用什么东西来偿还。 见柳风月低下头不再说话,之前还显得态度强硬的柳尚书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怒而不言。 良久,久到院子里又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覆盖住枯槁衰败的池塘。他这才轻声开口:“雪儿,带你妹妹回房间吧,该说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要吓到她了。” 柳间雪惊讶的瞪大眸子,声音因为震惊而尖锐:“爹?!” 第215章 绾娘 柳风月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来历不太对劲。 按照她自己的记忆,自己既然是穿越过来的,怎么可能会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而且她能偶尔回忆起来的片段,似乎也跟年龄不太相符。 跟在柳间雪身后默默回了房间,屋子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一瞬间暖意便驱除了屋外的寒冷。 柳间雪柳眉轻蹙,望着柳风月的表情有些挣扎,像是有什么话无从下口。 “阿姐……” 柳风月轻轻唤她,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漂亮的桃花眼惴惴不安的眨着:“我小时候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柳间雪一愣,唇畔抿着淡淡的苦笑:“哪有这么回事,月儿是个很乖的孩子。” 听她继续往下讲,柳风月才勉强弄清一些事。 她的母亲是柳尚书救回来的失忆孤女,不明来历也不知家世,甚至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大家便叫她绾娘。 绾娘虽然行为有些奇怪,但生得绮丽,一手医术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虽与年轻时柳尚书相爱相许终生,同年却忽然消失。 等她过了三四年再次出现,仍是遍体鳞伤,而这时候柳尚书已经迫于家族压力取了族亲安排的妻子,也就是沈氏,沈氏肚子里怀着柳间雪。 那时候柳尚书不知要怎么面对绾娘,想娶她为平妻,但被绾娘拒绝。她似乎并不在乎妾不妾的问题。 原本绾娘跟沈氏的关系很不好,但沈氏生产时大出血,是绾娘极力救治才硬生生将母女两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后来,绾娘便有了柳风月。 不过柳风月自一出生就显得十分怪异,不哭不闹,心智与反应也根本不像是一个孩童。 街坊邻居都说柳家的二小姐是个不详种,唯独柳家人对柳风月的到来格外欣喜在意。 按绾娘的话说,月儿是苦命的孩子,一定是因为什么太过痛苦的方式才来到她身边,所以才会显得这么奇怪。 原本一家四口相敬如宾,日子也算是和睦温馨,但自从第二年皇后娘娘从塞北回来身中剧毒开始,一切就诡异的产生了变化。 绾娘开始闭门不见人,抱着柳风月缩在最偏僻的角落院子里,整日都像是在惶恐惧怕着什么。 而最后,她很快因为大量服用剧毒而死,被发现的柳风月同样适量了不少的毒性,但万幸的是,这孩子除了对于记忆有些凌乱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以外,保住了一条性命。 这也就为什么柳风月记忆老断片的原因。 听完一切的柳风月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嫡姐:“……没有人知道她服毒的理由吗?” 是什么原因,让绾娘谋生了带着孩子一起死这种恐怖的想法。 柳间雪上前抱住柳风月,伸手拍抚着她的脊背:“自绾姨死后,柳家总是会莫名其妙来许多刺客之流,父亲与母亲琢磨着把你留在家里太危险,便将你托付给父亲年轻时的一位故人,也就是荒寺的主持。” “可是……” “原本想着等你长大些再将你接回来,但谁也没想到,那天夜里寺庙就被…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第216章 销魂楼的一些疑点 听完整个故事的柳风月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忍不住抚额。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小时候绝对是被什么神秘人追杀了,而且那个神秘人可能到现在还在找她。 柳风月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那个银面人,不过根据银面人的声音来判断,对方的年龄应该也不是很大。 卧槽,她的心里只有卧槽两个字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过她娘是服毒似的,皇后娘娘是被毒杀的,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必然关系? 虽然柳风月是个心大的傻孩子,平时也不愿意去想东想西,但是不搞清楚她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 反正柳家这边暂时也没什么有用线索了,不如去问问万能的师父吧。 出了柳家,回宫路上柳风月突然想起了销魂楼,之前狩场巨坑底下埋了半块木牌,她还没搞清楚到底是哪来的。 恰好张盈娘就坐在楼上喝茶,一看见柳风月进来,她笑得都快合不拢嘴:“啧啧,都快过年了楼里总算是来了个奴家愿意瞧的人了。” “啊??” “没什么,小姑娘,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柳风月一五一十的跟对方说了自己遇见的邪门事,张盈娘神色一敛,端着茶杯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的停顿:“我楼中弟子只会在任务目标附近出现,看来,你说的那个狩场曾经被银面人造访过。” “难不成我师父是被那个银面人打下山坡的?”柳风月皱起眉。可是姜悬沉压根就没提这回事啊。 “上次我楼中出去那批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原以为他们是死了,现在看来,确实是死了。” 张盈娘唏嘘几声,面上却并不见什么悲伤之色,反而只是看淡了生死的凉薄。 “也不知那银面人是何来路,竟然能一个人斩杀我销魂楼七名弟子,这等身手要是拿出来,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 柳风月越听脸色越迷茫。既然那个银面人很厉害,能够悄无声息杀死七个顶尖高手,如果他真的对自家废材师父下手了,姜悬沉怎么可能还有生机…… 等等。 此刻,柳风月心跳声极快,几乎震得她自己脑子都嗡嗡作响。 不安的猜测以及细思极恐的想法在颅内反复盘旋,她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盈娘姐姐,销魂楼里的弟子,用的兵器是…?” “短阔刀,怎么了?” “没什么。” 柳风月抿着唇乖巧的弯眸笑:“就是突然有些好奇,马上就要天黑了,我得赶紧回宫啦…” 她都不知道张盈娘最后说了什么,反正柳风月一句也没听清,一直到大街上往回宫的方向走,她的脑子里始终都是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之前苏惊鸿说过,太子殿下手上的伤口像是刀痕,而且是短刀。当时柳风月根本没注意。 现在想起来,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姜悬沉为什么跟销魂楼的人交手……不对,她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派去刺杀银面人的销魂楼弟子,会对姜悬沉下手。 第217章 谓心安 果然,进了皇宫一定逃不开阴谋诡计么。 就算再怎么离谱柳风月也不愿意去怀疑自家老师父,毕竟如果他想杀她,平时日常有一万个大好时机可以下手。 他何必辛辛苦苦的把她养这么大,还祸害自己呢? 尽管这理由只是她个人想法,站不住脚。但这么多年的师徒关系终归信任还是要有的。 快走到禁门门口,柳风月竟然又看见了柳间雪。 一看见柳风月的身影,柳间雪眸底一亮,脸上漾开了无奈又苦涩的笑容:“你还是要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去北方?” “对不起阿姐……” “好了,没什么对不起谁的,只要你自己高兴就好。父亲也不过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语气才重。” 即便柳间雪话是这么说,但她蹙起的眉眼却从始至终没有舒展过,锁着化不开的愁:“上次你同阿姐说,要送我一件礼物。这下怕是赶不及要你的新年礼物也没有机会了。” 刚想起这回事的柳风月捂着后脑勺哈哈大笑几声,从袖子里拽出了那只毛绒绒的兔子。 兔子嵌着两颗红宝石的眼睛,蓬松又可爱,软绵绵的像是一团云,这还是上次柳间雪给她的。 “……那我将这只兔子抵押在阿姐这里,等我回来之后,带礼物过来赎它可好?” 柳风月眨巴眨巴眼,白净的脸上泛起两个清甜的梨涡。 “你呀……”柳间雪伸手接下兔子,表情似无可奈何的迁就宠溺:“好,阿姐等你回来。” 世界上最微妙的感觉,大抵就是无论你前路如何,去往何处,身处怎样的诡谲阴谋。 但只要知道有人温柔待你,等着你,那么便能从中找到无限的勇气。明明柳风月跟柳间雪关系也算不上太亲密。 但此刻,她就是觉得心底暖暖的,连什么身侧下着再大的风雪也不会觉得寒冷了。 簌簌的细雪在风中飘落,又随着时不时而起的狂风散漫在半空中。 凛冽猎猎的风雪声中,柳风月摸了摸手腕上的细玉镯,一瞬间仿佛周遭皑皑白雪朱墙青瓦都淡为了水墨画的陪衬。 她缓步走进禁门,转身的倏然间,心底所有不安与紧张都烟消云散—— 姜悬沉着墨氅,漆发绾得端正,正肃然立在晦暗的七角琉璃宫灯之下。有霜花覆盖在他眉间发上,冷得像是如玉雕琢的冰。 青年眉眼沾着碎光,凤目墨瞳在灯光之下被映得剔透,连带着清冷的面部轮廓都变得柔和。 “阿月。” 他来接她了。 “太子殿下!” 柳风月三步并作两步拎着裙摆跑上前,不顾周遭禁卫诧异的眼神,笑吟吟的便朝他抱了过去。 身体再次温暖,不安的质疑再次被驱散,只剩下了满满的安心与宁静。 姜悬沉伸手接着她,薄唇愉悦的翘起弧度:“在外面玩这个高兴?天色黑了还不知道回来。” “才没有,走吧,咱琢磨琢磨晚上吃啥。” 回到那一方对别人而言十分简陋的小小的院落,守着一个明亮温暖的厨房,还有那一树桂花。 第218章 从零开始的作死之旅 整整下了快半月的大雪,京城几乎白日都浑不见天,更何况是远处北方的灾区。 没等多久,姜悬沉便领到了圣旨,带一千精兵随同前往北方赈灾。 出京那日难得的雪停了半日,天空一澈如洗,倦鸟长鸣着盘旋在青瓦之上。 柳风月沉默的跟在姜悬沉身后,见他从太极殿叩跪到禁门前,那位沉默寡言的圣上也不曾开口寒暄几句。 反倒是站在最后面的姜家几兄弟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恨不得姜悬沉这一去死在难民窟里最好。 “皇兄…你放心吧,我帮你看着,你早点回来。” 姜晋歌笑着露出八颗明晃晃的大白牙,在这诡异压抑的气氛里带来了些微的轻快。 姜悬沉不答,低头侧目望着身侧的柳风月,柳风月脑子一抽,也笑着露出了八颗明晃晃的白牙…… 此去至少两月才可归,路上行程就要耗费半月,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柳风月顺着队伍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往回一探,竟然隐隐约约看见冷宫里的清平长公主坐在一隅端着那盏茶望向自己。 在白日之下,她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没有人发现她也没有人能看见她。 柳风月眸子一弯,笑着用唇语告诉对方:等我回来,跟清姨一起过年。 容貌端庄的女子抿着和蔼的微笑,遥遥的摆了摆手。 一直到缓慢行驶的马车逐渐加速,远远的离开了那做金碧辉煌的深宫,柳风月这才怅然若失的转过身来开始单手托着下颚唉声叹气。 “唉,师父。” “嗯?” 太子殿下靠着马车一壁假寐,淡定得像是去度假旅游一般。 “之前咱俩在京城都被杀手刺客什么的追得满世界乱跑,这次出了京,咱们岂不是案板上的肥羊任人宰割?” 太子殿下睁开眼:“这一千精兵是假的吗?” “但万一想杀咱的刺客杀手就藏在这随行精兵里呢。” 太子殿下陷入了沉思…… 姜悬沉:“要不然我们趁早跳车吧?” 他也就是开个玩笑,这粮食要是运不到灾区,他估计就只能提头去见他爹了,毕竟朝廷里拨下来的可是大数目。 按柳风月常年看小说的经验来看,路上若是住店必是黑店,多半会出波折,太子殿下觉得十分有道理,这一路上断断续续走了好几天愣是跟春游一样。 晚上直接就地歇息,白天喂马赶路。 然而即便是这样…… “不得行师父!再不吃点正常东西我要死了。” 傍晚,柳风月憔悴得宛若索命女鬼,幽幽的从阴影角落里探出头来,伸手抓住了希望:“要不然让他们安营扎寨,我俩去附近的城镇里下趟馆子吧。” 真不是她吃不了苦,而是每天都吃干粮就着咸肉干,她人都要齁傻了。 太子殿下止不住的乐出声,随后又心疼的摸摸她都已经有些开始枯燥的头发:“娇气包,队伍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柳风月不识路,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虽然附近的城镇看上去规模挺大的,往里走了好长一截却诡异的一个人都不曾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