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今世不当妾 卷二》 v第一章[11.02] 【正文开始】 待徐令珠她们几个姑娘进了屋里,才有一个粗使的婆子领着柳眉从外头进来。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穿着一身茶色蝙蝠暗纹妆花褙子,脸色不大好看,见着柳眉,眸子里更是多了几分不喜。 她们宁寿侯府建府也有百年了,还从未听过丫鬟闹到老祖宗院里来的事情。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今个儿真是开了眼界。 柳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手里的剪刀早就被粗使婆子收了去。 老太太不发话,她也不出声。 娄嬷嬷伺候老太太用了一盏杏仁茶,又吃了几样点心。 屋子里格外静谧,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等到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手,这才打量了柳眉一眼,带了几分冷意道:「你倒说说受了什么委屈了,值当你不管不顾拿了剪刀闹到我这里来。」 那柳眉先是瑟缩一下,随即重重磕了个头:「奴婢放肆,自知不该闹到老太太这里来,老太太要打要罚都使得,只求老太太叫奴婢开口一言。」 她这副模样,倒叫老太太高看一眼,老太太眉目舒展了几分,说道:「你说吧。」 「回老太太的话,奴婢闹这一场说不是因着自个儿受了委屈那是假话,老太太、姑娘们也不信。可奴婢有三分为自个儿,便有七分是为着宁寿侯府。」 「奴婢是家生子,自小在府里长大,别说体面都靠着府里,就是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主子们的。奴婢自知为奴为婢受些委屈是寻常,并不敢高看自己一眼。今个儿闹到老太太这里,实在是因着我家姑娘……」 柳眉说到此处,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来,她到底是奴婢,虽然早就鼓足了勇气,可叫她说主子的不好,着实也有几分难开口。 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五丫头怎么了,你尽管说便是。」 方嬷嬷此时一脸紧张,恨不得上前堵住自己这个孙女儿的嘴。 只碍着在老太太面前,不仅不敢有所动作,连目光也不敢往柳眉那儿瞥,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免得听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听了老太太的话,柳眉才缓声道:「五姑娘平日里如何奴婢不敢说,只盼着姑娘这一次吃了苦头能收敛些,记着老太太、老爷对她的教导,可,可我家姑娘……」 柳眉停顿了一下,将两手的袖子推了上来,只见满满都是青紫的指头印子,着实骇人得很。 众人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看下去。 都是爹生娘养的,虽是奴才,却也由不得这般作践。 方嬷嬷也不知自己这孙女儿竟遭了这么多的罪,当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气徐幼珠狠辣,又是气自己这孙女儿怎么不早些告诉自己,若是她早知道…… 若是她早知道,她还能因着这事儿闹到太太跟前儿,求太太做主吗? 眉儿不管不顾闹到老太太跟前儿,怕也早知道她这个当祖母的救不了她。 方嬷嬷心里头一阵心疼,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儿,心里是真真怨怪起徐幼珠这个主子来。 瞧着这般场面,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 「这是五丫头弄伤的?」老太太沉着脸问。 柳眉点了点头,道:「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昨个儿四少爷和四姑娘出了玩儿了一回,四少爷身边的小厮阿顺拿了一沓澄心堂纸和磁青纸,说是叫我家姑娘平日里用。我家姑娘当下就沉了脸,说四少爷小气,只拿些纸来哄她。还问三姑娘和四姑娘得了什么?」 「奴婢回多半也是这些个东西,我家姑娘便恼了,扬手便给了奴婢一个嘴巴子,叫奴婢在廊下跪着。」 「我家姑娘还说四少爷如今虽记在太太名下,谁不知道是个婢生子,如今风光了却不将她这个嫡出的妹妹放在眼里。倘若日后太太有了嫡出的少爷,看四少爷还有没有今日的风光。」 「奴婢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寻思着总要叫老太太知道才是。奴婢受些委屈不怕,谁叫奴婢是奴才秧子,主子打了也就打了。可我家姑娘对四少爷、四姑娘这般存了芥蒂,长此下去,于宁寿侯府又有什么好处?」 「都说兄弟阋于墙,我家姑娘虽是女儿家,可上回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就惹了那般的祸事,奴婢心里头实在是怕,怕姑娘年纪小,太太又一味偏疼,这般下去,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情来。便是不闹出什么事情,只兄妹姊妹不和一处,传到外头去就叫人看尽了咱们宁寿侯府的笑话。」 「奴婢不敢说一点儿不为着自个儿,凭谁都有一星半点儿的私心,可奴婢对天发誓,奴婢今天大着胆子闹到老太太跟前儿,真真是为着宁寿侯府,老太太若知奴婢一分心,奴婢便是立时死了也无悔了。」 柳眉这一番话,听得无人不心酸,便是徐令珠听了,也觉着这丫鬟既有几分胆色,又有几分少见的聪慧。 寻常的丫鬟,可断断说不出这些个话来。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视线直直朝柳眉看去,眸子里存了几分审视。 柳眉知晓老太太的心思,便也没敢躲着,任由老太太打量。 半晌,老太太才叹了口气,看了柳眉一眼:「你是个好的,难为你大着胆子告诉我这些。」 在众人听来,老太太这分明就是不仅不会责罚这柳眉,还会赏她了。 柳眉听着,身上的强撑着的一股子气也泄了,瘫软在地上。 娄嬷嬷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婆子上前将她架了出去。 「你叫人收拾收拾,送五丫头去庄子上住段日子吧。她走了,我这老婆子也得几天清净。」 老太太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愣住了。 「不行!」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孟氏从门外进来,身边跟着一同过来的大太太顾氏。 大太太显然没料到孟氏会这般说话,当下便愣住了。 老太太脸色铁青,看都没看孟氏一眼:「这就是你这当儿媳妇的该说的话?」 「上行下效,怪不得五丫头如今是那副脾性,都是依样学样,不是你这当娘的没管教好,而是她学了你这副脾性。」 不等孟氏开口,老太太就发话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求情!」 老太太斩钉截铁,话中毫无回旋的余地。 孟氏嫁到宁寿侯府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她做下的决定,谁都改不了。 可她到底舍不得叫徐幼珠去庄子上受苦,只分辨道:「老太太怎么能单凭一个丫鬟胡言乱语,便定了幼丫头的罪?」 「那贱婢分明是心存怨气,才诬陷幼丫头。」 v第二章[11.02] 孟氏瞅着站在那里的徐令珠,着急道:「还不替你五妹妹求求情,那庄子上哪里是住人的地方。」 听孟氏这样说,徐令珠简直要气笑了。难道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徐幼珠被送到庄子上,这满府上下头一个拍手叫好的便是她。 见着徐令珠没有动作,孟氏更是生气,还想说什么,大太太顾氏便上前拉着她的袖子道:「弟妹快别惹老太太生气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收拾收拾,看看准备什么东西。庄子上清苦,弟妹若是不舍得幼丫头吃苦,便多带些东西。」 「你舍不得也等过些时日再求老太太,这会儿惹恼了老太太对五丫头有什么好处?」 孟氏知道自己劝不动老太太,只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了,事情怎么接二连三的都冲着她的幼珠来。 徐令珠见着孟氏着急不安又着实不忍心的模样,眼底微微露出几分嘲讽来。 老太太要将五姑娘徐幼珠送到庄子上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里,徐幼珠得了消息,在孟氏跟前几乎要哭死过去。 「不,我不要去庄子上!母亲您难道舍得我去受苦?」徐幼珠脸色苍白,眸子里满满都是慌张,那庄子上清苦,向来都是犯了罪过的妾室去的地方,她记着大伯父身边有个姚姨娘,因着得罪了大太太便被送到了庄子上反省,只小半年的时间就传来消息说是得了肺痨人没了,到头来不过草草一副薄棺材葬了。 徐幼珠一想着这事情,心里头便一抽一抽的,害怕得紧。 孟氏揽着她的肩膀哽咽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不怪你自个儿,你好端端的作践起下人来做什么。她们平日里最知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寻着你的错处告发出去可不是一告一个准儿。」 「老太太如今气着你,我就是说破了嘴都不管用。」 孟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到底是自个儿疼了这么些年的女儿,哪里能不替她着想。 「如今不是哭的时候,娘给你多带些东西,吃的用的都短不了你的,必不叫你在庄子上吃苦。」 孟氏说着,便吩咐丫鬟婆子去准备,如意院上上下下又忙作一团。 「娘……女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徐幼珠哭了好一会儿知道哭也没用,才带了几分不安问道。 孟氏眼中满是怜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好好反省,平日里多抄些经书,娘每月叫人去一趟,将抄好的经书拿回来给老太太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到底是她的亲孙女儿,等老太太气消了定还是叫你回来的。」 孟氏的宽慰并没有安抚徐幼珠不安的心,她紧咬着嘴唇,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要是老太太一直生气,不准母亲派人接女儿回府呢?」 孟氏笑道:「哪里会,你好好反省,到时候便是老太太不准,娘也叫你父亲接你回来。」 父亲? 徐幼珠眼睛里渐渐又有了水意,她受了家法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只派了管家过来替他安慰一番。 倘若父亲知道她是因着何事被老太太送到庄子上,心里头会不会更厌恶了她,恨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女不肖父,他不是一早就这样说了吗? 徐幼珠瑟缩一下,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孟氏见着她又哭了起来,心疼道:「怎么又哭了,你放心,娘总会想法子接你回来的。」 徐幼珠伏在孟氏怀中任由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除了恐惧,她心里头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硬要将她扯下去,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只因为她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便叫她享受不了这府中的富贵。 这时,曹嬷嬷从外头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氏挑眉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情还不快说!」 曹嬷嬷上前几步,低声道:「太太,方嬷嬷在院里跪着呢,如今这么热的天,这样跪下去怕是要遭了大罪。」 方嬷嬷毕竟服侍了她这么些年,孟氏心里头有一丝不忍,可她的目光投在怀中哭得脸色惨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徐幼珠,心便硬了下来,怒道:「她想跪就叫她跪,教出那样一个不懂规矩的孙女儿,几辈子的脸都没了!」 「母亲快赶她走,别叫她跪在我的如意院,我还怕脏了我的地方。」徐幼珠听着方嬷嬷跪在外头,心里头哪里能不恨,若不是她孙女儿柳眉,她何至于要被送到庄子上。 孟氏听出她话中的迁怒,知道她心里头委屈,不喜方嬷嬷呆在这如意院,当下便对着曹嬷嬷道:「没听见姑娘的话,还不去吩咐?」 曹嬷嬷应声出来,见着跪在院中的曹嬷嬷时,心里头微一思量,道:「太太说了嬷嬷别在这儿跪着了,免得脏了如意院的地儿,嬷嬷若想跪,就到别处去跪。」 方嬷嬷听着这话,不禁又气又恼,被一众丫鬟婆子看着,真真是几辈子的脸面都没了。 她心里头猛地对孟氏生出一丝怨怪来,她伺候孟氏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过是孙女儿柳眉犯了错,孟氏竟叫人这般折辱她。 方嬷嬷慢慢站起身来,也不分辨,只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因着跪了些许时候,她的脚步有些慢,从背后看起来透着几分狼狈和落寞,想着她平日里的风光体面,对比如今,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 午后,如宣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姑娘,老太太派了两个婆子将五姑娘送走了,随行的只有曹嬷嬷和平日里伺候的丫鬟碧娆。太太叫人准备了好几辆马车的东西,只老太太发话带她素日里用的东西便够,五姑娘是去反省又不是去消遣的,所以只带了些被褥衣裳,别的竟都原模原样卸下了马车。」 「因着这,五姑娘哭了好大一场,百般抗拒不想离开。最后,被两个婆子塞进马车,离了府里。」 听了如宣的话,徐令珠莞尔一笑:「她走了,府里总算是能清净些了。」 如宣点头:「可不是,这些日子事情一件一件,都是因着五姑娘。若是传到外头去,还不知咱们宁寿侯府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呢?」 如宣嘴里说着,目光移到书桌旁的黑漆嵌螺钿小几上,有些诧异道:「咦,不是才用过午饭,怎么这里还放着个食盒,是哪个丫鬟不上心落下了?」 徐令珠放下手中的书顺着如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黑漆螺钿小几上放着一个雕红漆云纹锦食盒。 她目光一闪,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伸手将食盒打了开来。 只见里头放着一只小巧的紫檀玉璧提箱,盖子上嵌着的玉璧上刻着一朵玉兰花,四周是花草纹饰,看起来十分的讲究。 徐令珠想到些什么,莞尔一笑,朝如宣问道:「四哥哥是不是派人来过了?」 如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屋里头的曲嬷嬷和琼枝也说没见着四少爷派人来过。 徐令珠很是有几分想笑,四哥哥说偷偷将话本给她送来不叫人知道,如今果然是偷偷的,连琼枝和曲嬷嬷都不知道。 她很是奇怪,她屋子整日有人守着,他是怎么使人神不知鬼不觉送了个食盒进来的,还放在书桌旁的黑漆螺钿小几上。 徐令珠随手将提箱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一沓书,最上头的一本封面上写着是「心经」二字。 「姑娘,这些书可是四少爷送来的?」琼枝问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伸手将食盒里放着的紫檀玉璧提箱拿了出来,等到摆在书桌上,才将提箱里的书一本本拿了出来。 这一看,徐令珠便有些想笑,里头虽是话本,可封面上写着的都是心经、棋谱之类,整整六本,无一不是。 v第三章[11.02] 四哥哥这般小心谨慎,分明是替她着想,徐令珠抚摸着手里的书,心里头温温热热很是受用。 「前些日子四少爷不是才送过姑娘几本书吗?怎么今个儿又送了?四少爷这是将待人的好全都用到姑娘身上了。」琼枝有些奇怪道。 听着琼枝的话,徐令珠嘴角抽了抽。 好似 ,四哥真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给她。 尽管不赞同她看这些个话本,如今不也送到她手中了。 投桃报李,她是不是也要表一表自己的谢意呢? 徐令珠想着,便打算亲手做一份儿甜点给徐怀安送去。 琼枝她们见她有兴致,自然也不拦着,几个人去了小厨房,各自准备东西。 徐令珠将羊奶筛过,又加了杏仁去除腥味儿,接过琼枝递过来的糖霜,放到小炖锅里熬制,等到成了糊状后便倒入了梅花状的模具中,又在边缘处撒上桂花。 「奴婢怎么不知道姑娘的手艺竟这么好?」琼枝有些诧异道。 徐令珠被她问得一怔,轻笑一下,才道:「都是书上写着的,东西准备好了,做起来自然也容易。」 其实,这道桂花白玉糕是上辈子她经常给赵景叡做的。 那时候她是他的妾室,他不曾作践她,她也觉着自己要识趣些。 于是乎,见他书房里那么多的杂书,便寻出食谱来隔三差五做上一回。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存了讨好的心,还是说回报他不曾真的将她当寻常的姨娘妾室那般辱没。 徐令珠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人的身影压了下去,心里头很是诧异,自己怎么偏偏就选了那人爱吃的这道点心呢。 徐令珠想着,接过琼枝递过来的冰盆,将模具放了进去,又盖上了一层细细的纱布。 「姑娘再做一份儿绿豆糕给老太太送过去吧,夏日里天热,老太太又因着五姑娘的事情上了火气,吃了姑娘的绿豆糕老太太心情指不定就好些了。」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眉眼中透出几分叫人看不透的神色,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心中不解,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提起了老太太。 听琼枝这么说,徐令珠点了点头,又花心思做了一份儿绿豆糕,亲自给老太太送去。 老太太见着她这般孝顺自是高兴,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她出来。 等到回了休宁院,那道桂花白玉糕也冰镇的差不多了,徐令珠叫琼枝拿了出来,装了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食盒,叫琼枝提着一块儿到了云竹轩。 见着徐令珠进来,徐怀安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笑着道:「这么热的天,妹妹怎么过来了?」 他声音里含着笑意,如春风拂面。 徐令珠抬头看他一眼,从琼枝手中接过食盒,走上前去。 「这是什么好东西?」 待徐令珠将食盒里的桂花白玉糕拿了出来,徐怀安长眉轻挑:「这是你做的?」 「无事献殷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徐怀安说着,伸手捻起汝窑青釉碟子里的一块儿白玉糕轻轻咬了一口,品过之后,轻声道。 徐令珠脸上的笑一滞,随即瞪了他一眼:「四哥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不是无事献殷勤,而是谢礼。」 徐怀安有些不解:「谢礼?」 徐令珠不懂徐怀安为何要装作不知,难道偷偷的就是他们两个也不能说。 虽说她深知自己这个兄长向来做事做周全,却也用不着这般周全吧。 徐令珠也不和他争辩,笑盈盈道:「反正我谢礼是送到了,四哥你自己享用吧。」 徐令珠说完这话,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琼枝走了。 徐怀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什么谢礼?」 阿顺听着自家少爷的话,想了想,道:「四姑娘多半是要谢少爷逛街那日给她买了那么多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惹得五姑娘嫉妒,说出那番话来呀。」 徐怀安默默想,自己还真没白疼这个妹妹。 哪家的妹妹有他的好,给买些东西就亲手做了糕点送过来。 定王府 世子书房 「东西可送过去了?」威严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暖意,说话的正是坐在案桌后身着一身宝蓝色暗紫云纹锦衣的定王世子赵景叡。 「送过去了,属下依着世子的吩咐,没叫人发现。」 「哦,那她可有高兴?想着如何谢我?」赵景叡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微扬,眉目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侍卫一愣,世子不是说暗中送过去。 既是不叫人知道,那宁寿侯府的四姑娘又怎么会想着要谢他? 心里这般想着,这话却是万不能说的。 他想了想,道:「徐姑娘做了一道桂花白玉糕。」 赵景叡眉眼一顿,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是本世子喜欢的。」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那桂花白玉糕被徐姑娘送给了兄长徐怀安。」 「属下估摸着,徐姑娘是会错意了,以为那些书是自己兄长送的。」 说完这话后,那侍卫便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一眼。 他实在不明白,世子难得对一个姑娘在意,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呢。 这倒好,自己送了东西,徐姑娘却是承了旁人的情,连他这当属下的都替世子着急呢。 v第四章[11.02] 徐令珠并不知自己的谢礼送错了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那些话本竟会是赵景叡送的。 「祖母,大长公主早听家里的几个妹妹,说得空可接到府上小住几日,我便想着不如就这回将二妹妹、三妹妹还有四妹妹一块儿接过去。」 「可巧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人多热闹,大长公主定是高兴的。」 徐令珠听着徐佩珠这话,微微挑了挑眉,下意识朝坐在那里的二姐姐徐娴珠看去。 前世也是这样的,徐佩珠想叫府里几个姑娘们去永平侯府,只因着她正巧受了寒,三姐姐也要照看生病的简姨娘,最后只二姐姐一个人去了。 后来,也不知永平侯府出了什么事情,二姐姐不小心被醉酒的大姐夫冲撞了,大姐姐还怪二姐姐想要勾引自己的姐夫。 这话说出来,二姐姐还有什么名声,后来大姐姐大度,说既是一家子姊妹,她也忍了这口气将二姐姐接进永平侯府来。 二姐姐自知受了算计,却在大太太的威逼之下进了永平侯府。 没几年,便抑郁而终。 老太太也是有些诧异,瞧了徐佩珠一眼,才问道:「这唐突登门,实在是有些失礼,不如等哪日得空了我专门下个帖子,带着你妹妹们登府给大长公主请安。」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大太太顾氏便堆着笑意道:「既是大长公主早就提过,便也算不得唐突。姐儿如今是大长公主的嫡孙媳妇儿,咱们两府本就是沾着亲的。倒不如这回跟着佩丫头一块儿过去,显得亲近些。」 「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攀附权贵,可大长公主到底是皇上的姑母,府里也有几个孙辈的姑娘们,如今既结了亲,小辈们多认识认识亲近亲近,总比在外头见了连人都认不出来要好。」 顾氏这一番话,说的老太太也动了心,她思忖片刻,才又露出笑来:「你说的也对,既是结了亲,又赶巧遇着佩丫头的生辰,叫你妹妹们趁此机会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倒也不为过。」 「想来大长公主慈爱,定不会怪罪的。」 老太太说着,便扫视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徐令珠她们,想了想道:「就叫娴丫头和令丫头陪着你一块儿去吧。」 「简姨娘不是病了吗,玉丫头怕是一时走不开。再说,五丫头去了庄子上,你们几个姑娘们一下子都走了,我这老婆子可不闷得很,也没个人陪着说说话。」 徐玉珠听老太太如此说,只笑着开口道:「祖母不嫌弃,我日日都过来陪着祖母,到时候祖母可别嫌我吵闹。」 徐玉珠一句话就将老太太逗笑了,老太太招了招手将她叫到自己跟前儿,摸了摸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什么时候动身?」老太太又问道。 「说是午后派人来接,不如先叫娴丫头和令丫头准备着,虽是去作客,总也要带些给长辈们的礼物,也显孝心。」顾氏当家,自然想的最是周全,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对着徐令珠她们道:「嗯,那你们就去准备吧。」 「什么穿的戴的也都仔细些,别叫人觉着寒酸小家子气。」 听老太太这么说,顾氏笑道:「老太太放心,她们知道轻重,必不辱没了咱们宁寿侯府。」 老太太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便挥了挥手叫徐令珠她们出去了。 二人福了福身子,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徐娴珠有些不安道:「这样子登门是不是有些唐突,也不知会不会惹得大长公主怪罪?」 「大姐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若是要拜见,也该祖母领了咱们去才全了礼数。」 徐令珠不知道徐娴珠是不是察觉到些什么,还是说出于本能的觉着不想掺和永平侯府的事情。 只老太太都应了,想着叫她们和永平侯府的几个姑娘们交好,哪里是她们一个不愿意便能不去的。 「你别担心,咱们小心谨慎不出岔子,等大姐姐生辰一过咱们就回来了。」 这样算着,也就住上两三日的样子。 徐娴珠听徐令珠这么说,心里头略微松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怎么,我心里总是慌得很,总怕出什么事情。」 「许是我想多了,能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听说大长公主笃信佛教,想来也是慈爱之人。」 徐令珠听着,心里却是暗暗腹诽。 大长公主虽是皇帝的姑母,当初却也不过是个贵人所出,倘若不是今上还是皇子的时候站了队支持今上,哪里有如今的体面。 可再体面,大长公主也上了岁数,脾气也透着几分古怪,真真和慈爱沾不上边儿。 徐令珠心中的这些腹诽,徐娴珠自然不知道。 她心里不踏实,总觉着这一去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等到了路口,二人便各自回了住处。 曲嬷嬷听了徐令珠和徐娴珠要去永平侯府做客,一时有些诧异:「大姑娘有这心思怎么也不早说,这样老奴也能替姑娘好好准备准备了。」 徐令珠说:「也无需准备太多,拿上几套衣裳还有几卷抄好的佛经,再有几样能送府里姑娘们的小东西便好了。」 曲嬷嬷听徐令珠这么说,笑着摇头:「哪里能这般简单,过去吃住虽有大姑娘张罗,府里的人也不敢怠慢,可姑娘该带的还是要带的,不然住不惯吃苦的是自个儿。」 「这苏合香姑娘得带上,免得姑娘换了地方睡不安稳。还有姑娘平日里用的梳妆的东西,还有这套成窑五彩小盖盅姑娘也拿上。」 徐令珠见着曲嬷嬷用心张罗,寻思了一下,便到书桌前拿了一个红木雕荷叶镇纸。 因着是实心的,很是有几分重量。 丫鬟琼枝觉着有些奇怪:「姑娘可是要带镇纸?奴婢瞧着您常用的那个汉白玉雕四季花开镇纸好些。」 徐令珠笑了笑,只是说道:「这个就很好。」 拿这个打人,应该很不错。 若是汉白玉的,一来不好下手,二来太过贵重,若是不小心摔碎了,她要心疼死了。 虽说有可能用不上,可有备无患总是更妥当些。 她那个姐夫,她哪里不知道是什么脾性。更别说,若有徐佩珠从中算计,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琼枝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平日里自家姑娘不是更喜欢那个汉白玉镇纸吗? 她帮着徐令珠换了身杏黄色如意纹的褙子,又重新梳好了头,敷了脂粉。 丫鬟如宣蹲下来给她戴上了那块儿水晶鹦鹉环佩。 v第五章[11.02] 曲嬷嬷打量了自家姑娘一眼,觉着十分妥当了,便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怕也挑不出错来。 「姑娘可要带琼枝一块儿去?」曲嬷嬷问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虽那边儿不缺伺候的丫鬟,可身边有个亲近的人才安心。」 曲嬷嬷听了也点头道:「可不是这话。」 「好在姑娘只去住几日,等大姑娘生辰过了也就回来了。在别处做客总不比自己家里自在。」 到了申时,大太太身边的周嬷嬷挑帘进来,朝徐令珠福了福身子,道:「大姑娘吩咐老奴给姑娘说,永平侯府派马车来接了,问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徐令珠点了点头,便随着周嬷嬷去了二门处。 曲嬷嬷又拉着琼枝嘱咐了几句,叫她照顾好姑娘,琼枝才忙跟了上去。 徐娴珠穿了一身水碧色挑线裙子,上头是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看上去既显清爽,又不失得体。 二人在嬷嬷的伺候下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琼枝和平日里伺候徐娴珠的大丫鬟素锦则坐了后头一辆马车。 「大长公主很是慈爱,你们不必紧张。」徐佩珠觉着马车里有几分沉闷,浅笑着道。 说话时视线却是落在坐在右边的徐令珠身上。 她这个四妹妹真真是好看,看起来也不像是格外精心打扮过的,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点儿都不一样。 好像哪怕只薄施粉黛,身上都透着一股子韵味。像是书香气,仔细一品却又不是,比那要厚重的多。 小小年纪就这般好看,将来也不知便宜了谁去。 马车驶出宁寿侯府,出了巷子,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朱雀大街。 等到快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永平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徐佩珠带着徐令珠和徐娴珠先去给婆母邹氏请了安,才回了自己的所住的拂湘院。 徐佩珠叫丫鬟给捏了捏肩膀,对着徐令珠二人道:「一路上怕是累了吧,我叫婆子们领你们回住处歇息去。」 徐佩珠说着,问身边的丫鬟春屏道:「两位姑娘的住处可都收拾妥当了?」 春屏福了福身子,道:「都妥当了,奶奶提早派人传回话来,奴婢们不敢怠慢,将隔壁的蓼秋院收拾出来了,两位姑娘一人一间屋子,各安排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 「姑娘们带来的丫鬟住处也安排妥当了。」 徐佩珠点了点头,笑道:「今个儿有些晚了,等明日再去给大长公主请安。」 「你们先回屋里歇歇吧,晚饭叫丫鬟们送过去,不必折腾过来这一趟了。都是自家人,太讲规矩了反倒瞧着疏远。」 「是。」徐娴珠应了一声,「那大姐姐我和四妹妹便先告辞了。」 见着徐佩珠点头,二人才从屋里出来,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隔壁的蓼秋院。 等到晚间快到掌灯时,世子郭琰进了正房,满身的酒气,一进来就朝徐佩珠腰间搂去,手还不自觉扯着徐佩珠腰间的带子。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虽早就见怪不怪,却也少不得面红耳赤避了出去。 徐佩珠又羞又怒,一用力就将郭琰推到椅子上。 「你这是发什么疯!」 郭琰被她一通火气弄得没了兴致,拉下脸来道:「我发什么疯,整日不见爷你吃醋,如今爷来你院儿里你又给爷脸子。」 「要不,我到韵儿那儿去?」 郭琰口中的韵儿便是楚姨娘,闺名一个韵字,乃是婆母邹氏的远房侄女。 这楚韵得宠,地位又和寻常的姨娘不同,一直都是徐佩珠心中的一根刺。 听着他说起楚韵,徐佩珠脸色便更不好看了。 郭琰自幼叫人捧着,哪里会留下来看她脸色,一甩袖子就要朝外头走去。 徐佩珠却是从背后抱住了他。 「爷,佩儿才回府,你不念着佩儿难道也不想咱们的骨肉。」 徐佩珠说着,拉住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处。 比前些日子好像鼓了些。 想着她如今有孕在身,郭琰不由有些心软。 「说的什么话,你若解些风情,爷哪里会不顾着你的脸面。」 「听说家里来了客人?」 徐佩珠眸子里闪过些什么,点了点头:「是我娘家的妹妹,爷平日里如何我管不着,只一点,爷可不许往我娘家妹妹身上动心思。」 郭琰原还没想到这个,听她这么一说,很是存了几分笑意问:「你那妹妹是不是也如你一样,长得这般好颜色?」 郭琰说着,便朝徐佩珠脖子里啃去,徐佩珠任由他作怪,眸子里却是浸满了泪水。 一早起来,琼枝便为徐令珠换了一身魏紫色织金莲花暗纹衫,下头是条佛手黄八幅湘裙,通体暗纹,只在下边一二寸处绣了朵朵梅花,行动如水纹般浮动。 「姑娘还是戴上这个芙蓉玉镂空兰花珠花更好看?」琼枝见自家姑娘拿了朵蝴蝶珠花,笑着开口道。 徐令珠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这样便好,太过了惹来侧目反而是不好了。」 琼枝听出自家姑娘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也对,姑娘今个儿是去拜见大长公主,稍作打扮以显敬意便好,若是太过,将永平侯府两个姑娘比下去,可就不好了。 不等琼枝开口,徐令珠便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琼枝微微一笑:「姑娘想是没睡好,等从大长公主那里回来,姑娘再躺上一会儿。」 v第六章[11.02] 「到底是在外做客,比不得咱们休宁院自在。」 琼枝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二姑娘徐娴珠带着丫鬟素锦跨过门槛儿,从外头走了进来。 「我就说四妹妹肯定起了。」徐娴珠笑着上前,小声道:「昨个儿住在这蓼秋院,我是大半个晚上都没睡好,真真是不习惯,四妹你呢?」 徐令珠回以她一个小小的哈欠,将徐娴珠给逗笑了,一时间竟将要见大长公主的紧张散了几分。 「四妹如今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往日里你哪里好意思做出这般举动来。」徐娴珠嗔笑,拉着徐令珠的手一块儿在檀木圆桌前坐了下来。 丫鬟琼枝上了茶水和点心,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吃了几块儿点心,徐佩珠身边的丫鬟春屏便来了,见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我家奶奶叫奴婢过来告诉姑娘们一声,她早起叫人去向大长公主通报了,大长公主知道姑娘们上门,高兴得很,停了我家两位姑娘的课,说姑娘们一处玩也是好的。」 「姑娘们若是准备妥当了,便随奴婢一块儿去槐言院吧。 「我家奶奶先去给太太请安了,一会儿和太太一块儿去槐言院,太太也吩咐了,叫姑娘们不必拘束,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徐娴珠笑了笑,带了几分感激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不敢,都是奴婢的本分。」春屏福了福身子,应道。 徐娴珠看了徐令珠一眼,二人才跟着春屏走出了屋子。 因着刚过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还带了些许凉意,徐令珠出来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 永平侯府占地广阔,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池塘假山,处处都透着一番江南水乡的风韵。 徐令珠知道这都是因着大长公主分外喜好南边儿的景致的缘故,所以整个永平侯府便是按着大长公主的喜好建造的,处处都透着清雅剔透。 走过长廊,绕过一个小花园,到了侯府的东北角,便是府里大长公主的住处槐言院了。 徐令珠看了一眼高悬着提着「槐言院」三个字的金丝楠木匾额,心里不自觉生出几分紧张来。依着前世她所知道的,这位大长公主可不是什么慈爱之辈。 丫鬟领着二人进了院子,便有丫鬟们进去通传,只一会儿工夫,便见着一个身穿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容长脸、柳叶眉的丫鬟迎了出来,见了徐令珠和徐娴珠,脸上更是露出几分笑意来,福了福身子道:「这便是两位表姑娘吧,大长公主知道表姑娘们过来请安,心里头高兴,说早就想见见呢。如今趁着大奶奶生辰,倒是见着了。」 徐令珠和徐娴珠自是知道这丫鬟是大长公主跟前儿很是有几分体面的,听着这话微微一笑,侧身避过半个身子,跟着她缓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徐令珠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 ,心想大长公主喜好礼佛倒也不是传言。 只是大长公主年纪大了,日日闻着这浓重的檀香,于身体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二人缓步上前,早有丫鬟准备了蒲团放在地上,二人见过礼后,大长公主笑道:「还不快扶起来。」 说着,招了招手叫二人上前,细细问了一番,不过是可识字,平日里都读什么书,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徐娴珠和徐令珠一一答过,中规中矩,大长公主听了笑着点了点头:「看你大姐姐便知道你们都是好的。」 大长公主说着,指着身边站着的两个姑娘道:「这是你两位表姐,你们以前怕是未见过。今个儿认识了,往后要多上门一块儿玩儿才好。」 徐娴珠为长,自是要说些场面话:「大长公主抬爱,我也是今个儿才知道两位表姐竟是这般气度,一下子就将我和四妹妹全都比下去了。」 听了这话,大长公主心中受用,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片刻,就见着徐娴珠陪着婆母邹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只邹氏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粉白撒花金色滚边断面对襟褙子的女子。 肤如凝脂,眼似水杏,腰如弱柳,缓步走来,叫徐令珠这个女儿家都觉着好看的紧,又生不出一分嫉妒来。 徐令珠只看了一眼,便猜出这位便是邹氏的远房侄女楚姨娘了。 楚姨娘的美,是一种柔弱的美,哪怕她不说话,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都透着几丝风情。 怪不得上辈子徐佩珠最后还是败在了楚姨娘的手底下,最后这楚姨娘被扶了正,还替世子郭琰诞下一个儿子,很是风光。 徐令珠不着痕迹瞅了一眼跟在邹氏身后的徐佩珠,见着她脸上虽挂着笑,那笑意却是一点儿都没到达眼底。 也对,这般的场合,原本不该叫一个姨娘出现的。尤其,是这般得宠的。 「孙媳给祖母请安。」徐佩珠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她才刚扶下身子,便被大长公主拦住了:「你如今有着身孕,快坐着吧。」 「这么着急赶过来,可是怕我这老婆子欺负你两个妹妹?」大长公主出言打趣道。 徐佩珠笑盈盈道:「我不怕您欺负两个妹妹,是怕您赏她们什么好东西单单落下了我一个。」 「好,好!你这眼皮子浅的,学会替你妹妹们讨要东西了。」大长公主倚着宝蓝色绣五福捧云团花大迎枕,笑斥道。 徐令珠站在那里,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徐娴珠,彼此对视一眼,她从徐娴珠眼中看出几分不自在来。 大姐姐这般,好似她们两个来给大长公主请安是为着什么赏赐似的。 大长公主说着,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不听你们奶奶都说什么了,还不快将东西拿过来。」 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很快就端了个托盘过来,上头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放着一个蓝宝石祥云纹饰手串和一只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 大长公主看了徐令珠和徐娴珠一眼,将那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赏了徐娴珠,蓝宝石祥云纹饰手串则赏了徐令珠。 二人双手接过东西,行礼谢过。 在徐令珠抬眼的时候,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又朝徐佩珠看了一眼:「你们宁寿侯府真是出美人胚子,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大长公主话音才落,外头便响起一个声音来:「什么美人胚子,也不叫我看看?」 随着话音落下,便有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二十多岁,面白如玉,嘴唇极薄,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轻佻,叫人心里头不由得生出几分厌恶来。 「你怎么来了?」徐佩珠怔了一下,低声问道。 「不是说要给老祖宗请安吗?哪儿能少了我这片孝心?」郭琰笑着丢下一句话,便上前对着大长公主行礼。 「祖母方才说什么美人胚子,能美过楚姨娘吗?」 郭琰一句话,大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佯装恼怒道:「这说的什么话,这是佩儿家里两个表妹,是你小姨子了,说这话也不怕人家怪罪。」 v第七章[11.02] 大长公主虽是轻斥,言语间却是全无责怪之意。 徐娴珠面上闪过一丝羞恼,朝徐令珠安抚似的微微摇了摇头,生怕这个妹妹受不住委屈跑开来惹得大长公主不高兴。 徐令珠对着她微微一笑,眼底镇定,不见羞恼,倒叫徐娴珠心里踏实了几分。 「哦,佩儿也不说引荐引荐。」郭琰笑着对徐佩珠道。 徐佩珠脸上的笑意一滞,她深知郭琰这个人,他哪里是来给大长公主请安,分明是专门过来看她两个妹妹的。 虽说她昨晚是存了心思,可郭琰竟是这般一刻都等不得,她心里一时堵得慌,恨不得扬手打掉他脸上的笑意。 「这是娴姐儿,这是令姐儿。」徐佩珠道。 郭琰将二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在看到徐令珠的时候,眼底自然闪过几分惊艳,拱手道:「两位妹妹好。」 「上回陪你姐姐回门想是见过,只匆匆一见,竟没记着两位妹妹的相貌,真是可惜可惜。」 他说的太不像话,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道:「好了,如今见也见过了,你忙你的去吧。」 郭琰讪讪笑了笑,还想再说几句,见着大长公主一副认真的模样,犹豫一下,便告退出来。 经此插曲,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大长公主虽不将徐令珠她们两个晚辈放在眼里,却也气自己的孙儿做出这般唐突的举动来,脸上也觉无光,便挥了挥手道:「说了这会儿子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既是上门做客,就别拘着自个儿 ,想吃什么玩儿什么尽管找你们大姐姐。还有珞丫头和如丫头,你们年纪小凑在一块儿说说话赏赏花也是好的。」 二人应了一声,这才福了福身子告退,从屋里出来。 「你姐夫就是这个样子,见谁都想凑上去说上几句话,却是没什么坏心,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徐佩珠开口道。 徐娴珠点了点头,眼底却是藏着几分羞恼。 她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盯着看。 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她的姐夫,说话又那般…… 要她说,那郭琰分明就是有些轻浮,不懂规矩。 「这会儿还不到正午,咱们到我那里吃吃茶说说话吧。」徐佩珠提议道。 徐娴珠气归气,可要她拂了徐佩珠的好意一口拒绝她却是做不到的。 到底,她不过是庶出,而徐佩珠却是顾氏嫡出。 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徐佩珠便是处处都高了她一头,如今又嫁到了永平侯府,成了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徐娴珠便更觉着在她面前矮了一截了。 她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令珠见她如此,在心里暗暗想着,二姐姐这般的性子,若真被算计进了这永平侯府,就是一只羊落到了豺狼堆里,注定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送走两位妹妹了吗?」郭琰的声音从徐佩珠头顶的方向传来:「你这当姐姐的也不早些请妹妹们过府来玩。」 徐佩珠心里涌起一股恶心,声音里却是透了几分诧异:「夫君今日怎么不去陪着楚姨娘?反到到我屋里做起这丫头们的事情来。」 郭琰听她这样说也不生气,继续替她捏了几下肩膀,才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你也真是,怎么不安排妹妹们住在咱们院儿里,也能时常见见。」郭琰这话中颇透着几分可惜。 徐佩珠心里存着算计,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眼珠子转了转,带了几分醋意道:「爷这是怎么了,一口一个妹妹,我那两个妹妹可不是你那表妹,容不得你肖想。」 郭琰讪笑两声,凑到徐佩珠耳边,声音里透了几分温和之意:「你如今身边也没个得用的人,我看你那四妹妹不错,不如叫她在府里多陪你住上一两月,也省得你闷得慌。」 徐佩珠心猛地一跳,一下子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看着她:「你!你竟敢肖想四妹妹,她可是二房的嫡女。」 徐佩珠一心想叫徐娴珠给郭琰当妾,却错算了郭琰最是个好色之人。 见着徐令珠和徐娴珠,高低立下,他心里哪里能不惦记着。 怪不得,怪不得他这般着急,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宁寿侯府长房的嫡女,嫁给我难道辱没了你?」 徐佩珠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一时竟晃了晃身子,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还是丫鬟春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奶奶!」春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世子饶过我家奶奶吧,四姑娘是宁寿侯府二房嫡女,外祖母乃是安国公府的程老夫人,怎么能入府当妾?」 春屏的话才刚说完,就被郭琰一脚踹在心口,重重倒在了地上。 郭琰上前一步,伸手捏起徐佩珠的下巴,道:「你不是说爷不疼你吗?你若替爷办好这件事,爷往后便多疼你。」 「你如此聪明,定能想得清楚。」 「你,你!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府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弄到你屋里了,你如今竟还想着……」徐佩珠气的脸色惨白。 「佩儿,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当我不知道昨晚你说那句话的用意?」 「你不就是想着叫个妹妹进府帮你吗?」 「我既想成全你,你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没有。」徐佩珠不曾想被他看穿心思,整张脸涨得通红,又是羞又是气,一点儿脸面都没了。 倘若不是落到如此处境,她这当主母的何至于想这个法子? 「没有?还是你原先准备的是长房那个庶女?模样还没你好看?」 「你既这般想,怎么偏偏要把最好看的那个送到我眼前呢?」 「看来连老天都要给爷屋里添个可人儿。」 他竟知道,知道她心里头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 见着徐佩珠难堪羞恼,郭琰冷冷看了她一眼,一下子放开手将她甩到地上去。 v第八章[11.02] 「你好好想想吧,做与不做你自己拿主意。」 「爷就一句话,往后你要在这府里过得好,爷的恩宠是少不了的。」 郭琰留下一句话,便抬脚离开了,走时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将云裳院收拾收拾,摆些贵重的器具进去。等事情成了,新奶奶也记着你的好。」 「新奶奶」三个字,加上郭琰离开时难掩兴奋的样子,叫徐佩珠脸色煞白,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 他,他是真被徐令珠勾引住了,竟露出这般急色来。 「姑娘,地上寒,快起来吧。」丫鬟春屏见着郭琰离开,强撑着心口的疼痛上前将徐佩珠扶了起来。 等到坐下后,春屏才小声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办?」 春屏是打小便在徐佩珠身边伺候的,因着长相普通,自己也没什么攀附的心思,如今竟成了徐佩珠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徐佩珠又气又恼,恨恨道:「他是痴心妄想,四妹妹是二房嫡出,哪里能给她当妾?」 见着自家姑娘生气,心思都有些糊涂了,春屏犹豫了一下,道:「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思,是想叫二姑娘进府。」 「可奴婢如今瞧着,姑爷心里头怕是瞧不上二姑娘。」 徐佩珠冷笑一声,嘲讽道:「可不是,她瞧上的是四妹妹。」 「他真真是敢想!怎么不叫皇上的公主给他当妾!」 听她这般说,春屏惊骇,忙出声道:「姑娘慎言!」 皇上的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怎么能给姑爷当妾。 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 姑娘真是气糊涂了,什么话也敢说。 春屏走到桌前倒了盏热茶递到徐佩珠手中,直直看着她,道:「姑娘,如今既叫姑爷瞧透了,姑娘倒不如如了姑爷的意。」 「姑爷不也说了,只要姑娘帮着将四姑娘弄进府,姑爷也是记着姑娘的好的。」 「姑娘往后要在府里立足,靠大长公主是次要的,关键还是有姑爷的恩宠。这恩宠若无,哪怕是姑娘您,怕也要被人随意作践了。这样的日子,您还想继续过下去吗?」 徐佩珠不晓得春屏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她眉宇间多了几分犹豫,最后才将自己心底的顾忌说出来:「可,可徐令珠她……」 「她长得那般好看,若是进了府里,还不日日勾着世子的心。」 她是要除去楚姨娘,而不是给自己寻不痛快。 春屏哪里听不出徐佩珠的意思,不由道:「姑娘怕是想错了,既是要寻个帮手,自然要颜色比得过楚姨娘,才能留得住姑爷的心呀。」 「姑娘若是顾忌四姑娘往后抢了您的位置,那大可不必。她到底是个妾,还是给自己姐夫当的妾,进了府里不也是捏在您的手心里。」 「难道说,四姑娘勾引自己的姐夫能叫大长公主心疼她?还是说太太会喜欢她?」 徐佩珠一下子捏紧了手中的茶盏,抬起头来看春屏:「你是想?」 春屏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上前凑到徐佩珠耳边低语几句。 徐佩珠先是一愣,随即诧异,随即眼底露出几分深思来。 「你这主意若能行得通,倒也不错。」 春屏瞧着自家姑娘是想通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姑娘若是不答应姑爷,这事便是姑爷心里头的一根刺。 姑爷那样的性子,一辈子都不踏进姑娘房里都是能做出来的。 她们跟着主子,不就是盼着主子有个好前程,她们当奴才的也能跟着有些体面吗? 春屏出了主意,便将计划安排在徐佩珠生辰的那日。先叫丫鬟不小心将汤洒在了徐令珠身上,待徐令珠去换衣裳时,再派人将姑爷引过去。 那时候人多,姑爷和四姑娘衣衫不整,哪怕没有发生什么,名声也就毁了。 这样的事情,女子便是有一百张嘴都是说不清楚的。 …… 很快便到了徐佩珠生辰的这一天。 永平侯府按着规制摆设宴席,下帖子请了好些贵客。 徐令珠也早早便被琼枝叫了起来,梳洗装扮之后,便叫了徐娴珠一并去了拂湘院。 徐佩珠穿着一身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绣缠枝莲花褙子,下头是一条苏绣八幅湘裙,梳着流云髻,发上簪着一支鎏金掐丝镶红宝石簪子并两朵翡翠珠花,耳垂上戴着梅花垂珠耳环,看起来格外的贵气。 「大姐姐。」徐娴珠和徐令珠缓步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 徐佩珠的视线在徐令珠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在下一秒又全都掩饰下去,只冲着徐令珠笑道:「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也不多睡会儿?」 徐令珠上辈子讨好孟氏,迁就徐幼珠,早就养成了一副心思细腻的性子。 打从门外进来她就觉着徐佩珠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对,透着几分不忍,又透着几分期盼和快意。 徐令珠心里细细琢磨,突然间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徐佩珠不会是想着放过二姐姐,转而来算计她吧? 要不然,那丝不忍和快意又怎么解释? 徐令珠这般想着,暗暗在心里记下了,想着今日定要小心几分,不能被徐佩珠给算计了。 徐佩珠并不知徐令珠乃是重活一世,这会儿还对她的心思已然猜出了八成。 第四十五章 她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绣墩,道:「都坐吧。」 v第九章[11.02] 「这会儿陪着我用些饭,等一会儿人多怕就吃不着了。」 徐令珠便跟在徐娴珠身后落座,专捡着徐佩珠用过的那盘子白玉糕吃。 见着徐佩珠露出几分诧异来,徐令珠莞尔一笑道:「我打小便爱吃这道白玉糕,大姐姐难道不晓得?」 徐令珠原先在府里是那般的处境,高高在上的徐佩珠怎么会知道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徐佩珠也不好说不知道,只笑道:「自是晓得,别的菜也好吃,你也尝尝。」 徐令珠打定了主意今个儿要小心谨慎不被人算计去,吃了几块点心后就说吃不下了,连茶盏里的水都是作势抿了几口,其实一口都没有喝到嘴里。 等到用过早饭,宾客便断断续续来了。徐佩珠是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前来的便是永安伯世子夫人、广宁伯世子夫人、华阳侯世子夫人诸如此身份的,自然她的生辰大太太顾氏和大奶奶潘氏也来了。 见着顾氏和大嫂潘氏,徐令珠和徐娴珠福身请安,顾氏问了她们几句,视线在徐娴珠身上停顿了一秒,便去和各家府上的夫人说话了。 见着她离开,徐令珠眼底的笑意慢慢消散,她这大伯母,分明是默认了自己女儿算计妹妹当自己夫君的妾室。 都说顾氏出自诗书之家,最是懂得礼义廉耻,如今瞧着,不过是表面上的作态罢了。 「四妹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徐娴珠见着她有些愣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问道。 徐令珠咬了咬下唇,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没想到大姐姐过生辰,竟来了这么多宾客。」 徐娴珠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徐令珠的胳膊:「这是自然,谁叫她是大长公主的孙媳呢?」 徐娴珠这话中带着几分她怎么掩也掩饰不住的嫉妒,徐令珠明白她在府中的难处,拍了拍她的手,道:「咱们去亭子里坐会儿吧。」 徐娴珠点了点头,便和徐令珠一道去了外头的六角兰亭中坐下。 这会儿宾客很多,徐佩珠也顾不上她们,只叫了丫鬟摆了瓜果点心,说是等开席时再叫她们一块儿过去。 徐令珠点了点头,见着伺候的丫鬟离了亭子,这才拿起果盘里的一个柑橘用手剥开。 「二姐姐可要吃?」徐令珠笑眯眯道。 徐娴珠看了她一眼,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一半剥好的柑橘,取了一瓣放到嘴里。 「这是德庆贡柑,是从广东那边儿运过来的,皮薄肉嫩,最是清甜可口。」 徐令珠抬了抬眼,心中诧异道,二姐姐怎么一口就能吃出来? 徐娴珠见她误会了,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舌头,不过是听别人说着,记在心里罢了。」 说这话时,徐娴珠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 徐令珠见她脸上的神色,便道:「可是有人给姐姐气受了?」 徐娴珠先是抿了一口茶,这才道:「有时候用心伺候着可比受气还要叫人觉着难受。」 徐令珠抬眼看她,等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徐娴珠轻轻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那盘子贡桔道:「昨晚绿翘那丫鬟拿了一盘这个过来,好生称赞了一番,说是这是内务府叫人从德庆运过来的,途径运河,保存的法子也是格外的精细,才能这般好,说是宫里头的娘娘没个名头的怕也吃不上的。」 「我倒不气她这话,而是她脸上的神色,好似我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我虽是个庶出,却也衣食不缺,眼里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哪里有那么眼皮子浅。」 徐令珠见她气得不轻,道:「这种事情气过了也就算了,咱们又不在这永平侯府长住,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叫人听见了,平白又添许多说头。」 徐娴珠点了点头,「可不是因着这,我才只跟四妹你说。」 徐娴珠声音压低了几分,凑到徐令珠跟前儿道:「昨个儿在大长公主那里,姐夫那般作态,我都要恶心死了。」 「不都说永平侯府高门大户,上头又有大长公主在,怎么长房的世子竟是这么个性子。」 「要我说,就是寻常人家的公子都比他要强些,更别说和表哥那样气度的比了。」 徐令珠挑了挑眉梢。 她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徐娴珠嘴里说的表哥便是孟绍卿。 她对自己这个二姐姐并非不了解,她向来小心谨慎最重规矩,哪里是随随便便就将这话说出来。 这会儿怕是一时着急,一不留神从嘴边说了出来。 不仅是徐令珠,徐娴珠说出表哥二字时也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后悔,瞧着徐令珠挑眉诧异,心里更是涌起一阵慌张来,好在面上强撑着没表露出来。 「瞧我,好好的怎么拿他和绍表哥相比,想是前些日子见过表哥的缘故。」 「对了,上回从贵妃宫里出来,月容表妹可找过妹妹?」 见她这般着急将话题转移开来,徐令珠眼珠子在她身上一转,心里微微有了几分猜测。 二姐姐这是心慕绍表哥? 心里这般想着,徐令珠却是摇了摇头:「她写信过来说是舅母拘着她学规矩,不好过来找我。」 「其实我知道舅母那么疼她,哪里舍得管教她。不过是抄些女则、女诫罢了。即便是,不还有外祖母吗?」 徐娴珠见徐令珠脸上带着笑,看她的目光也寻常得很,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消散了,只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万不可在四妹面前表露出一丝这样的心思来。 这份爱慕之心本就卑微,程老夫人又心心念念想着叫四妹妹嫁到安国公府去,两家只是没挑破那张窗户纸罢了。府里的人不都说往后四妹妹注定是要嫁到安国公府去的吗? 她这样存了妄想本就不该,哪里还敢叫人看出来,更别说这个人是徐令珠了。看着徐令珠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来。 徐娴珠存了这样的心思,后边的话也就少了,只亲手剥了橘子给徐令珠递过去。 徐令珠吃了几块儿,吃到后来也吃不下去了。 可巧有丫鬟过来回禀,说是那边儿宴席开了,请她和徐娴珠过去。 徐娴珠拿过徐令珠手里的最后一瓣橘子放到嘴里,笑着道:「咱们过去吧。」 徐令珠点了点头,便起身和徐娴珠一并出了亭子。 宴席安排在花厅,总共四桌子,远远看去便是年轻的女眷,个个都细心打扮过,精致的妆容,华贵的衣裳,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几分脂粉味儿。 v第十章[11.02] 徐佩珠招手叫徐令珠和徐娴珠过去,领着她们见过几个少夫人,然后便安排她们坐在了靠屏风的那张桌子。 花厅不远处便是一座戏台,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倒是颇为热闹。 丫鬟们端着食盒进来,将饭菜摆好,徐令珠不知道徐佩珠会如何算计她,却也晓得她怎么也不敢在这些菜里使什么手段,倘若旁人吃了出了什么岔子连累的便是整个永平侯府了。 虽是这样,因着心里存着事,徐令珠用了几筷子便停下手来。 徐娴珠瞧了她一眼,低声道:「可是方才吃多了,这会儿吃不下了。」 徐令珠抿嘴一笑,眸子里露出几分羞涩来,凑到徐娴珠耳边对着她道:「不是说那德庆柑橘很是难得,咱们吃了那么多,也不算白来永平侯府这一趟了。」 徐娴珠听她打趣,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碍着旁人在,忙拿帕子捂住了嘴,笑意却是从眼中流露出来。 等到用过饭,便有丫鬟婆子将桌上的盘盏撤下,令外换上新鲜的水果和点心,又有丫鬟端了准备好的茶水上前。 「姑娘累了一日,也喝喝茶润润嗓子吧。」徐令珠面前的,便是徐佩珠身边的大丫鬟春屏。 「怎么敢劳动姑娘,春屏姐姐怎么不去伺候大姐姐?」徐令珠装作诧异道。 春屏笑中带着几分歉意道:「合该是奴婢来的,奶奶都说今个儿忙着应付宾客反倒冷落了两位姑娘,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呢。」 「这不,将奴婢赶过来专门伺候姑娘呢。」 徐令珠知道春屏说的是假话,不过也不戳穿,只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放在桌上,道:「那就有劳春屏姐姐了。」 春屏见她没有要喝茶的意思,面色微微一变,却也不好开口去劝显得唐突叫人察觉出什么来,便一直站在徐令珠身侧伺候着。 徐令珠吃着桌上的瓜果点心,偏偏就一口都不碰面前的那盏茶。 有好几回,明明都拿起茶盏了,才递到嘴边她又像是被戏台上的咿咿呀呀给吸引住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却将手中的茶盏给放下了。 如此几回,春屏的心跟着一起一落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着急来,恨不得上前将那盏茶给徐令珠灌下去。 便在此时,徐令珠手里的一块儿点心突然就掉在裙摆上,因着那点心里夹着椰蓉馅儿,裙子便脏了。 春屏脸上露出笑来:「姑娘衣裳脏了,奴婢随姑娘去换一身吧。」 徐令珠看了看她,「只一点点,不然就这样吧,走开是不是不好?」 春屏一噎,她突然觉着,四姑娘怎么这般不好对付,明明都是无心的,却是叫人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怎么样都不管用。 幸好徐娴珠见着徐令珠衣裳脏了,道:「无妨,妹妹还是去换一身吧,兴许等会儿还要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呢,如此去却是不敬了。」 听徐娴珠这么说,徐令珠点了点头,从坐上站起身来,对着春屏道:「如此便麻烦春屏姐姐陪我走一趟了。」 春屏听她这样说,忙摇头道:「姑娘哪里的话,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气,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了。」 话说完,便领着徐令珠出了花厅,一路去了蓼秋院。 徐佩珠自打开席目光便时不时朝徐令珠那边儿看去,这会儿见着她随着春屏出去,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着等会儿自己这妹妹要和郭琰颠鸾倒凤,便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罢了,为着叫郭琰记着她的好,她也只能忍下了。 但愿经此一回,郭琰能记着她这个当妻子的给他做了什么。 徐佩珠捻了块儿点心放到嘴里,点心是甜的,她心里却是觉着苦涩得很。 全京城的公门侯府里,怕也只有她这个当主母的会做这种事情吧。 将自己的堂妹送到夫君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在徐佩珠等的都有些心急时,才见着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进了花厅:「大奶奶快去蓼秋院看看吧,世子……世子她。」 徐佩珠眼睛里又是欢喜又是惊慌,心里还有一种空落落感觉。 坐在下头的大太太顾氏此时也是跟着心一揪,她方才见着春屏陪着徐令珠出去就觉着有些不对,这会儿听了这丫鬟的话哪里还猜不出,自己女儿算计的对象换了个人,成了二房的徐令珠。 一时又是诧异又是不安,想想那安国公府的程老夫人,她心里头更是一团糟。 「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那丫鬟边喘气边道:「奶奶快去看看吧,奴婢瞧见世子去了表姑娘的屋子。」 在场的宾客听着,便不知表姑娘是何人,可那丫鬟这般慌乱,她们也猜得出这是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出了这样的事情,连大长公主也惊动了,不多一会儿,大长公主、邹氏、顾氏和几个侯夫人便一并赶去了蓼秋院。 徐娴珠跟着大太太顾氏一边往前走,一边拉着丫鬟素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锦也一直和徐娴珠在一处,听着这话只摇头,不待她开口,徐娴珠便自言自语道:「是我糊涂了,你又怎么知道。」 她一边想一边着急往前走,心里头担心到了极点。 姐夫和四妹妹? 一想着这会儿郭琰在那蓼秋院,徐娴珠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这姐夫是什么性子这两日她也算领教过了,她真怕他见着四妹妹长得好,便不顾礼数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徐娴珠走得急,差点儿就撞在前头的大太太顾氏身上,顾氏回头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也稳重些,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再不稳重些,不是叫人看咱们宁寿侯府的笑话。」 顾氏话才说完就朝前走去,徐娴珠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好歹将脸上的不安和担心收敛了几分,可心里却是怕的连肩膀都忍不住颤抖。 倘若真的发生什么,四妹妹还怎么活下去? 快到蓼秋院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赶过来的大长公主和邹氏,大长公主脸色阴沉,看着大太太顾氏和徐娴珠只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脸色。 短短一条甬道,走起来快得很,只一会儿工夫众人便进了蓼秋院。 院子里站着几个丫鬟婆子,还有两个穿着碧青色衣裳的小丫鬟凑到窗户前朝里头看,见着大长公主带着人到了,全都唬了一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看了领头的丫鬟一眼,铁青着脸道:「里头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用她问,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叫人面红耳赤 ,有些面薄的贵人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v第十一章[11.02] 徐娴珠身子一软,也差点儿瘫软在地上,幸好丫鬟素锦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此时,徐佩珠上前,脸上带着几分难堪道:「那是四妹妹的屋子。」 她说的艰难,眼中带着满满的屈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是强撑着不落下来。 在场的人看着,心里由不得替她委屈几分。 邹氏问道:「什么,这好好的琰儿怎么在你妹妹屋子里?」 徐佩珠面露不解,深深福了福身子,哽咽道:「回太太的话,别的媳妇也不清楚。只瞧着方才席上的时候四妹妹不小心将点心掉在了裙子上,说是回来换身衣裳,谁能想到……」 徐佩珠短短几句话,众人脑子里便浮现出许多猜测来,少不得是这徐四姑娘勾引自己的姐夫。 徐娴珠见着众人脸上的神色,忍不住上前道:「大长公主明鉴,我四妹妹自幼读女则女诫,最是重规矩之人,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来。」 大长公主瞥了她一眼,眸子里露出几分嘲讽之意。 屋里头传来女子或是婉转或是尖细的声音,便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重规矩,哪里能做出这般丑事来。 徐娴珠察觉到大长公主嘲讽的目光,想着自己姐夫那个性子,说不准便是郭琰强迫了四妹妹。 当下便要上前一步,却是被顾氏扯了一下,拉回去了。 大长公主瞧了屋里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怒道:「还不将那贱蹄子压出来,她来做客,如今却是起了攀附的心思,叫世子钻进了她的屋子。」 「我倒要问问,她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几个字怎么写?」 站在前头的两个婆子听此话立刻便应了声是,才刚上前还未推开门,身后却传来一声带着几分诧异的声音:「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声音从门口传来,叫众人都不由得朝那边看去。 徐娴珠转头看过去,见着站在那里缓步从门外进来的徐令珠,身上依旧穿着方才那件沾了点心的裙子,一时诧异,竟忍不住上前将她细细打量一番。 「妹妹去哪里了?」她说着,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幸好,幸好!四妹妹还平平安安站在此处。 徐令珠朝徐娴珠看了一眼,又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这么多人,眸子里露出几分不解来。 「大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宾客都到了这蓼秋院,连大长公主都到了?」 徐令珠朝徐佩珠走过去,很是诧异问道。 徐佩珠见着突然出现的徐令珠,脸色当即变得惨白,硬生生将心里头的惊讶压了下来。 她明明该在屋里,这会儿却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那,那屋里那个女子是谁? 徐令珠小姑娘家见着徐佩珠不答话,便朝身边的大伯母顾氏问去:「大伯母,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此时,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婉转声。 徐令珠诧异朝屋里看去,不等她开口,大长公主便怒道:「一个个都是死的,还不将屋里那个贱人压出来!」 大长公主发话,当即便有两个婆子进了屋子里,只一会儿工夫便拖着一个只穿了个肚兜的女子从屋里出来。 那女子脸色红润,眉目含情,但凡知晓些人事之人便知其是因何缘故。 待人看清楚一些,才发现这女子竟然是徐佩珠身边最是得用的丫鬟,名字叫做春屏的。 徐令珠指着那春屏道:「这,这不是大姐姐身边的春屏姐姐吗?怎么在我屋里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只穿着中衣的男子从屋里踉踉跄跄出来,满身酒气,见着春屏就伸手要往他怀里拉:「可人儿,爷的可人儿,真让爷惦记久了,再让爷尝尝。」 饶是见惯了公门侯府里的龌龊事,如今见着这场景,在场的人无不觉着臊得慌,可碍着大长公主在,又没人敢提前离开。 只眼睁睁瞧着那郭琰将春屏搂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还不自觉朝她胸前揉去。 「还不快拉开!」大长公主厉喝一声。 两个婆子走上前去全都被郭琰一脚踢开,最后还是叫了两个小厮进来,才将郭琰和那春屏分开。 出了这样的丑事,大长公主脸上无光,大太太邹氏更是脸色惨白,恨不得找地缝儿钻进去。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琰儿一辈子的前程便毁了。 她眼睛死死盯着站在那里的徐佩珠,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倘若被拽出来的女子是这徐四姑娘,她还能说徐四姑娘自己想要攀附,勾引了自己的姐夫。 可偏偏,是她儿媳身边贴身的婢女。 她哪里看不出来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可到了这个地步,外头的人指摘的都是她的琰儿。 徐佩珠被她的目光骇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她只觉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有奚落的、有同情的、有嘲讽的。 今个儿是她的生辰,她自己的夫君和她身边的大丫鬟被这么多人堵在屋子里。 更别说,还有那些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徐佩珠红着眼眶不知该作何解释,大太太顾氏便上前道:「必是这春屏自个儿起了攀附之心,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叫世子中了计。」 此时,早有两个婆子拿了冰水从春屏头上浇了下去。 当她清醒过来时,见着满院子的人,自己身上却是只挂着件肚兜,当下便骇住了。 明明,明明那杯茶她亲眼看着徐令珠喝下去了。 怎么会? 「我觉着有些冷,劳烦春屏姐姐帮我关了那边儿的窗户吧。」 v第十二章[11.02] 「春屏姐姐跟着跑了这一遭也累了吧,快坐下来喝盏茶吧。」 「也不知我泡的茶有没有春屏姐姐泡的好喝。」 是,是徐令珠将那盏茶给调换了。 一阵风吹过来,春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耳边传来顾氏的质问:「你还不快老实交代,是使了什么手段勾的世子和你在这屋里胡闹的。」 她险些被顾氏的话骇的晕倒过去。 她,她怎么会? 看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还有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春屏脸色煞白,却不知如何辩解。 说这一切原本是自家姑娘的手段,只是其中出了岔子,人便从徐四姑娘换成了她这个丫鬟。 这话但凡说出口,自家姑娘名声尽毁,往后还怎么在永平侯府立足? 不等春屏开口,邹氏便上前扬手给她了一个耳光:「好个背主忘恩的贱婢,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来人,还不给我拉下去打死!」 邹氏一句话,便有两个婆子上前,架起春屏的胳膊要将她拉出去。 春屏朝徐佩珠看去,眼中满是恳求,求她替自己说句话。徐佩珠却只是将头扭过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春屏竟不知徐佩珠竟如此狠心,她这是要舍了她这个婢女,春屏又惧又恨,指着徐佩珠道: 「是我家奶奶,是我家奶奶逼我给四姑娘茶里下了药,又叫人寻了世子过来。」 她这番指认叫院子里站着的众人全都愣住了。 那徐四姑娘是宁寿侯府二房的嫡女,徐佩珠身为长房的大姑娘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满口胡言!佩丫头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认了,免得连累旁人。」顾氏冷声道。 听着顾氏的话,春屏身子瑟缩一下,挣脱开两个婆子的手爬到大长公主跟前儿,磕了个头道:「大长公主明鉴,真是我家奶奶叫奴婢去算计徐四姑娘的。」 「我家奶奶都是为了讨世子欢心。」 「大长公主若是不信,便可问问世子身边的小厮田四。」 「我家奶奶原先是想着叫徐二姑娘进府给世子当妾,这样在府中往后也有个帮衬,可那日世子见着徐四姑娘露出那般神色来,奶奶便动了心思,说与其叫徐二姑娘进府,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叫徐四姑娘进来给世子当妾。」 「只要安个勾引自己姐夫的罪名,徐四姑娘不愿意进府也没别处可去了。」 春屏的一番话说下来,徐佩珠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无,在场的各府女眷们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或是鄙夷或是奚落的神情,叫徐佩珠恨不得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明明她都安排好的。 徐佩珠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那里的徐令珠,见着徐令珠眼底的那丝笑意,她哪里还不知道,徐令珠定是一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不然,她怎么能躲得过那盏下了药的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竟是徐佩珠这个永平侯府的大奶奶想要算计娘家二房的堂妹,只阴差阳错那杯茶叫自己贴身的丫鬟喝下,反倒眼睁睁瞧着自己夫君和丫鬟颠鸾倒凤,徐佩珠这个侯府少夫人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大长公主铁青着脸,抿了抿唇,道:「叫大家看笑话了,不过是一个贱婢想要攀附我那孙儿,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里有邹氏处置,大家若还有什么事情便请各自回府,等哪日再来府上做客也是好的。」 这明摆着是要送客的话大长公主也着实说不出口,可总不好叫一干女眷继续留下来看他们永平侯府的笑话。 好在她到底是皇帝的姑母,在宗室里也算是有几分脸面,她这般说,在场的女眷便福了福身子,告退出去。 大长公主冷眼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大太太顾氏,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劳烦你将两位表姑娘接回府上去吧。」 大长公主说着,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徐令珠身上,眸子里带了几分审视。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竟还是头一回看错了人,原以为不过是个乖巧懂事长得好看些的小姑娘,到头来却是个心机深沉颇有手段的丫头。 大长公主虽然自己深谙谋算,却是见不得那种有主意的姑娘,这会儿心里对徐令珠颇为厌恶。倘若不是她一番算计,事情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 徐佩珠到底是她嫡亲的堂姐,即便晓得她要算计自个儿,想法子躲过去不叫算计便成了。何至于做出这番举动来,叫满府的宾客见着琰儿的丑态,将他们永平侯府的脸面都丢到地上踩。 大长公主的目光威严,里头的不喜和厌恶更是叫人无法忽视。 「如今如了你的愿,见着我们永平侯府和你大姐姐没了脸面,你心里头很高兴是不是?」 徐令珠抬起头来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温和一笑,眼睛里露出几分不解来:「臣女这会儿心里头还糊涂着,十分不明白大长公主的意思。」 徐令珠打定了主意不肯承认,明明是那春屏一时糊涂或是存了心思将本要给她的茶自己喝了下去,闹出这场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和她有什么干系。 大长公主不曾想她竟这般嘴硬,想着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一时竟气笑了。 「好,好!宁寿侯府教出来的孙女儿,一个个的我这老婆子算是领教了!」 大长公主说完这话,便转身朝外头走去。 邹氏想要跟着,眼下却有一摊子的事情要她处置,只能福身目送大长公主离开,才直起身来对着顾氏道:「妹妹先带两位表姑娘回府去吧,这到底是我们永平侯府的家事,有外人在着实有几分不便。」 顾氏担心徐佩珠,可邹氏到底是徐佩珠的婆母,她若是强要留下来必要惹得邹氏不喜,对徐佩珠又有什么好处。 想着这个,顾氏点了点头,又满是担心看了徐佩珠一眼,才对着徐娴珠和徐令珠道:「忙了一日,咱们也回府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徐令珠身上,眼中已不再是往日里的喜欢,转而换做掩饰不住的厌恶。 都是这个侄女,她的佩儿才丢进了脸面,到了如今的处境。 徐令珠察觉到她的不喜,抿唇道:「伯母若是不想和侄女坐一辆马车,我和琼枝坐一块儿便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伯母心里头定是怨我,只我心怀坦荡,没什么可辩解的。」 徐令珠神情郑重,一双清澈的眸子里不带着一丁点儿的悔意和不安,顾氏看着这样的徐令珠,心里头不禁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来,面前这个小姑娘,当真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吗? 「太太,先不说这个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府吧。」 v第十三章[11.02] 顾氏身后的周嬷嬷瞅着有丫鬟婆子朝这边看过来,犹豫了一下上前道。 四姑娘心怀坦荡四个字她算是听进去了,她心怀坦荡什么都敢说,太太难道不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吗? 自家大姑娘存了算计之心,怕是早有苗头了,说不得四姑娘还真的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氏听着,也察觉到廊下的丫鬟婆子看过来的目光,当下便点了点头,朝外头走去。 徐娴珠满是担心看了徐令珠一眼,想要和她说句话,又碍着顾氏这个嫡母,只伸出手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算是安慰,便跟在顾氏的背后走了出去。 徐令珠看了丫鬟琼枝一眼,眉宇间露出几分疲惫来:「咱们也回去吧。」 在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她就叫琼枝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她一点儿都不后悔,哪怕是因此得罪了大长公主和大伯母顾氏。 「姑娘,奴婢真是跟着心惊肉跳,幸好姑娘没出什么事情。」 「奴婢不管大太太怎么说,都觉着姑娘您做的是对的。」 「姑娘并非是以德报怨之人,难不成只许大姑娘算计姑娘,不许姑娘算计回去吗?」 徐令珠对她笑了笑,扶着她的胳膊出了院子,道:「我知道,我心怀坦荡,哪怕是回去在老太太面前我也这么说。」 重活一回,总不能白白叫人给欺负了。 旁人只觉着她做得狠,不留一丝余地,可今日若是叫徐佩珠得逞了,那个被人从屋子里拖出来身上只挂着件肚兜的女子换做是她,谁肯给她留一分余地呢? 大长公主和大伯母说的轻快,若是换做她们自己,她们能够以德报怨就此不了了之吗? 既然做不到,就没那个资格来责怪她。 徐令珠跟着琼枝出了永平侯府的大门,顾氏和徐娴珠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只有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停在那里,是府里的仆妇平日里坐的。 徐令珠知道顾氏是故意在落她脸面,却也没露出一丁点儿的难堪来。 既然大面上赢了一局,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呢? 难不成她坐了这辆黑漆平头马车,世人就会觉着她身份低贱了吗? 有些事情,只要自己想开就好。 徐令珠拉着还在迟疑的琼枝走到马车前,踩在脚凳上上了马车,马车吱吱驶出了永平侯府所在的巷子,出了大街,一路朝宁寿侯府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马车便在宁寿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徐令珠扶着琼枝的手下了马车,才刚下去,便见着等在那里满脸焦急的丫鬟如宣。 「姑娘快别进去了,奴婢听说大太太朝老太太告状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惹得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都摔碎了。还吩咐说是等姑娘回来,叫姑娘直接去明雍堂。」 「这会儿老爷和四少爷都不在府里,奴婢琢磨着姑娘是不是等老爷和四少爷回府再进去。」 徐令珠知道如宣是在替她着想,却只淡淡一笑:「无妨,咱们进去吧。」 她既到了门口,怎么可能不进去呢,倘若不进去倒显得她心虚。 明明,她是一点儿也不心虚后悔的。 徐令珠眸中带着笑意,脊背挺直,踩着脚下的月白乳烟缎攒珠绣鞋,一步步拾阶而上,进了宁寿侯府。 如宣跟在自家姑娘后头,不知怎么,见着自家姑娘这般淡定自若的样子,心里头的那些不安和紧张全都消散下去。 姑娘既然这般有把握,就是料准了老太太是不会责罚她的吧。 又或者,老太太便是生出了责罚的心思,姑娘也不会真的挨了家法的。 明雍堂 「老太太,四姑娘来了。」 听着丫鬟的回禀,顾氏的怒气「腾」地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视线朝门口看去。 见着徐令珠仪态镇定缓步从外头走了进来,因着阳光照进来,身上还带了一种柔和的光,顾氏一愣。 她本以为徐令珠坐着那辆黑漆平头马车回府,再怎么也要觉着屈辱和老太太诉委屈的。 只要她说自己的委屈,闹上一场,老太太原本疼惜她的心也就没了,只会觉着她做事太不留余地,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谁曾想,徐令珠竟是这般镇定。 「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徐令珠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抬起眼来,一会儿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好好打量一个人。 老太太将徐令珠细细审视打量了一番,才出声道:「是你大姐姐的错,这回真是委屈你了。等哪日你大姐姐回府,我叫她给你磕头赔罪。」 不曾想老太太竟说出这番话来,大太太顾氏一下子转过头来,对着老太太道:「母亲,四丫头她……」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老太太就将手中的半盏茶泼到身上,厉声道:「你还有脸叫委屈?明明是佩丫头自个儿先存了坏心,令丫头算计回去有什么错?」 「难道说,因着她是你的女儿令丫头就该以德报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若换了你,你能做得出来吗?」 自打嫁入宁寿侯府,顾氏从来都没有这般狼狈过,先是惊诧,随后脸上露出一种难堪来。 「好了,这事情既然出了,佩丫头她该担的责任就得担,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当母亲的想管也管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眼睛里露出满满的失望。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长孙女儿竟然要靠算计自己的堂妹来得到世子的恩宠。 她哪里猜不出,往日里徐佩珠回府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为了哄骗她这个老婆子。 一想着这些,老太太心里头就后悔疼了她这一场。 世家大族闹出些许丑事不算新鲜,可偏偏她却算计自己隔房的堂妹。 这说出去,丢都丢死人了。 v第十四章[11.02] 「好了,你下去吧,令丫头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顾氏还想说什么,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到底是将话咽了下去,她这会儿算是知道了,徐令珠打小是在老太太身边养大的,老太太对她,就比别人多了几分偏心。 这事情若是换成娴丫头做的,看看老太太会不会真的觉着她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顾氏想着,站起身来,扶着周嬷嬷的胳膊朝外头走去。 她心里烦躁的很,也不知佩丫头在永平侯府这会儿是个什么处境。 …… 不到掌灯时分,永平侯府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想要将自己隔房的堂妹算计到自己夫君的床上,反倒被堂妹算计回去。最后亲眼见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和夫君颠鸾倒凤,丢尽了脸面。 这样的消息在京城里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了。 当消息传到定王府时,赵景叡翻着书册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眼睛里露出几分狠厉:「我倒不知郭琰如今竟是谁的主意都敢打。」 「这般好色,想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禀报的侍卫先是不明白,看着自家世子的脸色,突然又明白了。 当下便道:「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她受了这般的委屈,我是不是该去安慰安慰她?」 那侍卫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见着自家世子闭目沉思,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少见的笑意,想了想,道:「世子若是想去,也不是不可以。想来姑娘家胆小,世子安慰一下也是好的。」 侍卫说了这话,在心里对着徐令珠说了好几声抱歉。 他也没法子呀,世子明摆着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总不好不按世子的心思说吧。 给人当差,尤其是在世子手底下当差,着实艰难。 若是府里有个世子妃管着世子一些,兴许他们身上的担子就轻了。 事情过后的第二日早上,徐令珠起来梳洗装扮过后,拿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喝了起来。 这时候,见着丫鬟琼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微微挑了挑眉,问道:「可是出事什么了?」 琼枝见着曲嬷嬷端着茶盘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可见过这个?」 琼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来,徐令珠瞧见,摇了摇头。 「这样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琼枝瞅了徐令珠一眼,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印着玉兰花暗纹的笺纸,上头写着一句诗:「此物赠佳人,愿卿长相随。」 徐令珠看着那玉兰花暗纹还有笺纸上头分外熟悉的字迹,太阳穴一下一下跳动着。 这,这分明是赵景叡的字迹。还有这玉兰花,也是其颇为喜爱之物。 上辈子徐令珠在定王府的时候便深谙赵景叡的喜好,他的衣裳书籍乃至汗巾上,总是绣着玉兰花。 徐令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琼枝吩咐道:「你将前些日子四哥哥送来的书籍拿过来。」 琼枝不知自家姑娘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些书籍,忙应了一声走到书桌后的多宝阁架上将那紫檀玉璧提箱拿了过来。 徐令珠伸手打开箱子,将里边的话本一本一本拿了出来,快速的一张张翻动,在翻到第六本书的时候,终于在书本中掉落出一张印着玉兰花的笺纸来。 琼枝大吃一惊,将那笺纸捡了起来,惊讶道:「姑娘怎么知道?」 「这,这匕首难道也是四少爷送过来的?」 「可是,奴婢今早收拾床铺的时候才在姑娘的枕头底下发现这匕首和笺纸,而且昨个儿四少爷回府时已经很晚了,只叫身边的丫鬟拂雪带了句话过来,并没有亲自来看姑娘啊。那姑娘怎么会……」 琼枝心中满是疑问,总觉着哪里透着几分古怪。 徐令珠将那些话本合了起来,指尖轻轻摩挲着紫檀玉璧提箱上头的玉璧,心里暗暗在想,赵景叡怎么会知道她想要看这些个话本? 是他在她身边安插了人? 可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丫鬟不过琼枝、如宣、浣溪三个,都是打小在她身边伺候的,万万不会被人买通。 而且那日她只和四哥哥徐怀安去了趟孟岳书坊,连琼枝都没带。 那天在书坊中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除非当时他也在场。 所以说,那孟岳书坊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赵景叡吗? 徐令珠只觉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动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正想着,却见着丫鬟如宣挑起帘子进来 ,道:「姑娘,方才老太太派人来,说是姑娘昨个儿受了惊吓,今早便多睡会儿,不必去明雍堂请安了。」 徐令珠听了,点了点头,看着琼枝吩咐道:「此事莫要声张。」 琼枝抬头问道:「难道,这些都不是四少爷……?」 琼枝深知这其中的忌讳,说到此处便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只心里却是着实生出几分惊骇来,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姑娘和人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四个字从脑海里冒出来,琼枝又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姑娘是什么性子,她伺候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晓得,姑娘是万万不会做出那种有辱门风的事情的。 更别说姑娘去哪里她都跟着,若真有什么事情她这个贴身的大丫鬟怎么会不知道? 还是说有什么人见着姑娘颜色好,便肖想起姑娘来,做出这些个让人心惊肉跳的举动来。 一想着昨个儿她们都睡着的时候竟有人进了姑娘的闺房还留下了一把匕首和一张笺纸,她就觉着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倘若那人唐突,对姑娘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那姑娘可如何是好? 徐令珠见着她神色变了又变,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解释,只吩咐道:「将这匕首放到箱子底下锁起来,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莫要告诉其他人了。」 v第十五章[11.02] 琼枝知道事情的轻重,当下重重点了点头,将那匕首拿去锁到了箱子里。 定王府 赵景叡用手指一下下扣着案桌,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侍卫墨柳从门外进来,道:「都依着世子的吩咐安排好了,想来用不了多久那郭琰便病痛缠身,药石无医了。」 赵景叡点了点头,睁开眼睛,声音里没有半分感情:「人可是从南边儿寻来的?」 「是,那姑娘和妹子被兄长卖入花柳巷,属下应了她此事若成,便将她妹子从花柳巷接出来,给她清白的身份重新过日子。」 「那姑娘本就得了病活不长了,听了属下的话感恩戴德,说是拼了命也会把事情办好。」 「嗯,倒是个可怜人,事成之后赏她妹子五百两银子。」赵景叡说完这话便不再说话了。 墨柳瞧着自家世子这般,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世子可见过徐四姑娘了?」 墨柳自小跟在赵景叡身边,虽是侍卫,实际上他比赵景叡要大上四岁,两人情分不同,说他操着兄长的心一点儿都不为过。 在这王府里,除了王爷王妃,也就他敢多嘴过问世子的这些个私事了。 听他这么问,赵景叡也不生气,想了想,答道:「算是见过了。」 墨柳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什么叫算是见过了? 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墨柳看着自家世子的神色,心里突然琢磨出来,莫不是世子昨晚偷偷闯入人家姑娘的闺阁,看着徐四姑娘睡觉吧。 这,这也太…… 「你有什么不满?」赵景叡眸光射过来,视线直直落在墨柳身上。 「属下不敢。」墨柳拱手道。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样也好,徐四姑娘本就不知世子对她上了心,世子夜里突然出现在她的闺阁里,怕不仅不能安慰到徐四姑娘,反而叫徐四姑娘受了惊吓。」 这公门侯府的小娘子都是娇滴滴的,夜里遇见这样的事情吓都吓死了,哪里还会听世子说些什么。 他昨个儿就觉着不妥,幸好世子最后也觉着不妥,什么都没做,只偷偷看着人家姑娘睡觉。 「她怎么会不知道,若那日在宫里不是因着她,我哪里会那么轻易放过她那妹妹。」 「还有,既然你觉着不妥,怎么昨日不早说。我今早留了下了一把匕首还有一张笺纸,也不知会不会吓到她。」 墨柳真心觉着自己还是闭嘴才好,正犹豫该说什么的时候,反而听赵景叡道:「她胆子那么大,连本世子都敢顶撞,想来是不会因着这些小事吓到的。」 「你说是不是?」 墨柳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徐四姑娘和寻常的女子不同,不然也不会宁愿得罪了大长公主也要算计那郭琰和徐大姑娘。」 赵景叡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些什么 ,突然就笑了。 这时,有小厮掀起帘子进来,走到案桌前垂首道:「世子,王妃请世子去正院一趟。」 赵景叡听了这话,只问道:「什么事情?」 那小厮迟疑了一下,不敢说。 「还不快说,再不说本世子送你到马厩去刷马。」 那小厮也跟了赵景叡多年,深知自家世子的脾性,听了这话忙回道:「是嘉明郡主来给王妃请安了,王妃说不叫奴才告诉世子,世子可别说漏了嘴,叫奴才跟着吃挂落。」 赵景叡站起身来,从案桌上拿起一本书走上前去用力敲在他的脑袋上:「好啊,敢交代起你家主子了?」 「奴才不敢,还不是主子大度,奴才才多嘴一句。若是到了王爷面前,奴才就是打死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赵景叡笑道:「你是说父王不大度?」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您快去正院吧,别耍奴才玩儿了,奴才还要留着命继续伺候世子您呢。」 赵景叡听了这话便将手里的书朝墨柳抛过去,吩咐道:「母妃若问起,就说我去宫里陪皇上下棋了。」 说着,就朝外头走去。 墨柳接过他抛过来的书,走到案桌后放好,才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墨宝道:「世子都走了,还演戏给谁看?」 墨宝听了这话,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身来,「墨柳哥,你说我一会儿怎么和王妃回话?」 「今个儿皇上可没传召世子进宫。」 墨柳嗤笑一声:「皇上没传召,世子难道就不能进宫了?你以为世子腰里挂着的令牌是摆设?」 墨宝嗯了一声,旋即露出一丝忧愁来:「世子自个儿走了在宫里好吃好喝,留下咱们这些个奴才要给王妃回话。」 「王妃见着世子跑了八成要着恼,要不然墨柳哥替我去给王妃回话吧。墨柳哥在王妃面前可比我有体面,我还从来没见过王妃责骂过墨柳哥呢。」 墨柳看着他,淡淡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免得世子知道了又要罚你。」 「哎,我真是可怜的紧。」墨宝蹙起眉,喃喃走了出去。 月华院 嘉明郡主裴如沁手里拿着茶,不时朝门口望着。 定王妃见着她这般,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小姑娘家的爱慕之心,便是贵为郡主也是藏不住的。 「来,这是稻香亭的翠玉豆糕,吃着清甜不腻,入口即化,你尝尝看。」 裴如沁谢过,伸手捻了一块儿翠玉豆糕放在嘴里,朝着定王妃笑道:「果真是好吃。」 正说着,小厮墨宝从殿外进来。 「怎么只你一个过来,世子呢?」 v第十六章[11.09] 墨宝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回王妃的话,世子去宫里,说是陪皇上下棋去了。」 裴如沁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眼底露出几分湿意来,等到墨宝下去,才对着王妃道:「叡表哥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才躲了出去?」 定王妃被她问得一愣,此时见着她眼底泛着水光,颇有几分委屈的模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出声安慰道:「怎么会?定是皇上寻他有事,你表哥才进了宫里。」 「他都没到正院来,怎么会知道你来了?」 裴如沁也知道自己一番小女儿的作态好生不妥,此时听定王妃这么说面上也有几分难为情。 于是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定王妃叫大丫鬟吟香将她送出去,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的檀木雕花方桌上。 「王妃可是累了?」安嬷嬷走到她身后,帮她捏起肩膀来。 定王妃想了想,问道:「你觉着这嘉明郡主如何?」 安嬷嬷笑了笑:「都是主子们的事情,我这老婆子哪里敢觉着如何?」 定王妃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呀,这么些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谨慎了。」 没等她说话,定王妃又道:「我知道嘉明郡主的心思,可她到底是裴家的人。」 裴家,当今太后便是出自裴家,当年若不是太后,姐姐也不会…… 想起往事,定王妃面色变了变,对着安嬷嬷吩咐道:「你记着,往后嘉明郡主若是登门,你叫人给叡儿递个话去,这少女怀情,若是求而不得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安嬷嬷手下的动作停住了:「不至于吧?她到底贵为郡主,又是太后的侄孙女儿。」 定王妃眉目间露出几分嘲讽来:「怎么不会,当年那裴贵妃不就是使手段才进了后宫的吗?要不是她和裴太后,姐姐也不至于大着肚子出宫,叡儿也不会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安嬷嬷打断了:「王妃慎言!此事若不到万不得已,一个字都不能说的。」 定王妃也知自己一时情急,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好在王爷待叡儿如己出,这些年因着这秘密,王爷和我日日都提着心。」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道:「王妃,郑侧妃来给您请安了。」 定王妃听了,将脸上的神色压了下去,和安嬷嬷对视一眼,才对着那丫鬟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很快便领着一个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少妇走了进来。 这少妇便是定王侧妃郑氏,闺名一个仪字。 这郑仪十三岁时候进了定王府,先后为定王诞下一子一女,长女嫁给镇国公府的次子,幼子今年刚刚十二岁。 因着这个,郑氏在定王府很是风光。倘若不是定王对定王妃这个发妻颇为敬重,世子又是定王妃所出,十分得皇上看重,郑氏少不得要更尊贵几分。 「妾身给姐姐请安。」郑仪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定王妃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起来吧。」 「今个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郑仪朝屋子里环视一下,才笑着答道:「妾身听说嘉明郡主来了府上,想着过来一块儿陪着说说话,不想看这情形郡主是已告辞了。」 定王妃知道郑氏的心思,不过是想通过嘉明郡主巴上裴太后。 景池如今也一天天大了,她总是替自己的儿子寻思前程的 。 定王妃深知她的心思,心里却也觉着可笑得很,这郑氏伺候了王爷这么些年,竟然连王爷的心思都不知道。 王爷心里头,是不喜裴太后这个嫡母的。 这些年宁太妃养在宫中,王爷年年上折子请求皇上准许将太妃接出宫奉养,可每每都被皇上驳了回来。这其中说没有裴太后的手笔,她是万万不肯信的。 定王妃这般想着,看着下头的郑氏便觉着她有几分可怜了。 明明,她才是唯一真正给王爷生儿育女的人,可在王爷眼中,她又有几分分量呢? 王爷能将叡儿立为世子,这些年又视为己出,王爷心中独独只有姐姐一个。 哪怕姐姐人已经去了,都改变不了。 她呢,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她在这王府中,不过是帮着姐姐将叡儿养大,看他平安顺遂便也知足了。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王爷这对夫妻真正是有几分同命相怜。 「你既过来了,就坐下陪着我说说话吧。」 郑仪谢过,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心里十分的不自在。 她十分琢磨不明白王妃的心思,若说对她有忌惮,她却从来都没有害过她,更不会耍手段害她的孩子。这些年她这个侧妃荣华富贵、体面尊荣都有了,她甚至觉着倘若不是因着这个「侧」字,王妃甚至不介意将她的规制提上一等。 按理说,有这样的主母她该心满意足了。 可偏偏,她总觉着有哪里不踏实。 郑仪接过丫鬟手中递过来的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有些诧异道:「这是今年新进的明前龙井?」 定王妃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知道你爱喝这个,一会儿给你带几包回去。」 郑仪点头谢过,心里又涌起一种无力感来。 就是这样,定王妃对她越好,越大度,她心里头就越不踏实。 她知道旁的侧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尊荣体面都要自己去争,可偏偏这定王府,自己上头这个主母好似分外大度似的,对她说不上是迁就,却也十二分的好了。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王妃心里头是不是一点儿都没有王爷,要不然,怎么能容下她这个侧妃,怎么能容得下她那两个孩子。 …… 宁寿侯府 澜院 v第十七章[11.09] 孟氏看着坐在下头神色镇定,还有心思喝茶的徐令珠,太阳穴不由得抽了一抽,眼中露出几分无奈来:「你还有心思喝茶,你也不听听外头的人是怎么说你的?」 「说是宁寿侯府二房的四姑娘,小小年纪就手段狠辣,算计的自己长房的堂姐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行事稳妥吗?」 孟氏一想着方嬷嬷在外头打听到的那些话,心里头是又气又急,她再不喜欢这个女儿,她到底也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外人说她不好,她又怎么会高兴。 徐令珠喝完手里的茶,才淡淡道:「我读了这些年的书,不仅知道行事稳妥,还知道水滴石穿,只要花了心思,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是后来母亲您自个儿教会我,那些个委屈求全都不如顺意而为来的痛快。我如今只知道一报还一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徐令珠说完这话,视线直直朝坐在软榻上的孟氏看去,目光坦荡,分外真心。 孟氏被她的话一噎,当下脸上就不好看了,指着她道:「你这是怪我,你觉着这都是我这当母亲的错?」 徐令珠不耐烦听孟氏这些话,只淡淡道:「女儿不敢,这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如了女儿自己的心思,和您一点儿都不相干。」 方嬷嬷站在孟氏身旁,听着徐令珠神色平静说出这番话来,少不得多看她几眼。 她知道四姑娘和以往不同了,可却是头一回知道竟是这般不同。 往日里四姑娘最是小心谨慎,怕人说嘴。如今外头都说成那样了,四姑娘还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生气的样子。 好像那些人说的不是她,而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样。 「姑娘也体谅太太些,太太也全都是为着姑娘好。这女儿家被人说是手段狠辣,哪里是一个什么好名声。姑娘如今也大了,到了议亲的时候了,太太还不是怕姑娘坏了名声,对姑娘不好吗?」 见徐令珠没有说话,方嬷嬷以为她是听了进去,笑了笑又说道:「老奴叫人打听过了,那些闲话都是从永平侯府传出来的,想来是大长公主恼了姑娘。」 「姑娘为着自个儿往后的名声,不妨登门给大长公主道个歉,说自己年纪小行事不够稳妥,才累得自己姐夫叫外头的人说嘴。」 「姑娘若是不服个软,难保大长公主有什么后招呢。人家到底是皇亲国戚,难为您一个小姑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最要紧的是如今人人都知道您得罪了大长公主,有了这样的名声,便是舅太太心里头疼您,也不好应了您和表少爷的这门亲事。」 徐令珠笑容浅浅,道:「难为嬷嬷这般替我想着了,只我也是要脸面的人,既然做了这事儿,就绝不和人服软。」 她看了坐在软塌上的孟氏一眼,道:「母亲若是为着这个叫我过来,我也只能叫母亲失望了。」 「我倒想问一句,若是那日大姐姐和那郭琰想要算计的是五妹妹,母亲还会不会叫五妹妹上门去道歉?」 「母亲有没有想过,若不是我手段狠辣,没叫他二人算计成,如今的我哪里只是坏了名声、叫人说嘴这么简单。」 「我心里坦坦荡荡并不后悔,哪怕因着这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甘之如饴。」 徐令珠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若没什么别的事情吩咐,女儿便先告退了。」 看着徐令珠离开的背影,孟氏气的重重拍了拍桌子:「这,我是教不好她了,她身为女子,怎么就这么倔,那可是大长公主,叫她低一低头又不是要她的命!」 夏日的阳光着实带着几分热烈,徐令珠带着丫鬟琼枝出了澜院,绕过一条甬道,回到了休宁院。 如宣和曲嬷嬷正在屋里头拿着剪刀将银子剪成大小不等的小块儿。 见着徐令珠进来,曲嬷嬷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坐上站起身来:「姑娘走了这一趟想是热了,老奴给姑娘留了冰镇梅子汤,姑娘饮上一碗去去热。」 曲嬷嬷说着便朝外头走去,不多时便端了一碗梅子汤过来。 徐令珠喝了两口,果然觉出几分惬意来:「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曲嬷嬷微微一笑:「不当紧的事儿,只夏日里天长剪些碎银子打赏下人们用。」 如宣闻言,却是撇了撇嘴道:「嬷嬷还是别瞒着姑娘了,一日两日还好,难道能长久瞒下去?」 徐令珠挑了挑眉:「出什么事了,嬷嬷还是早些告诉我吧。」 曲嬷嬷朝外头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昨个儿是发放例银的日子,这府里各院都按时发放了,只咱们院里没有。」 「老奴派如宣这丫头去问,却是连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都没见着。」 「拉了个小丫鬟问了一句,那丫鬟只一味躲着,不愿和咱们休宁院沾上半点边儿。」 「老奴也不是傻的,琢磨着这多半是大太太的手段。」 不等徐令珠开口,如宣便带了几分委屈道:「姑娘要不告诉老太太去,老太太心疼姑娘,定会给姑娘做主的。」 如宣的话音刚落,曲嬷嬷便扯了扯她的袖子:「你这丫头真是不知轻重,如今满京城流言蜚语,老太太虽没责备姑娘,可保不准心里头不存着一些不满。你当大太太怎么敢这么做,她是料准了老太太便是知道了,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此时老太太不给姑娘做主,到头来伤的还不是姑娘的脸面?」 「再说事情昨个儿就发生了,老太太难道是聋的哑的,能不知道?」 曲嬷嬷在府里呆了大半辈子,早已将宁寿侯府的弯弯绕绕弄得清清楚楚,顾氏身为当家太太既然敢这么做,便是笃定了老太太不会替自家姑娘做主的。 大姑娘叫满京城的人看了笑话,自家姑娘又被人那样说嘴,老太太心里头哪能没一点儿想法,想着若是那日姑娘留一分余地,何至于到了今日这般局面。 徐令珠看了如宣一眼道:「你去看看我这些年攒下多少银子,我想着即便不多,应付几个月总是能够的。」 「大太太便是使手段想叫我难堪,也不会拖上大半年,叫满府的人觉着她度量小,和我这个侄女较真儿。」 如今顾氏使绊子旁人会体谅她因着徐佩珠的处境艰难才恨起她这个侄女来,若是日子久了,却只会显得她这个当家主母不够大度。 「可若是大太太一直这样,府里的人见天儿瞅着,怕是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觉着老太太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给姑娘做主,她们办事也不尽心,看低了姑娘去。」 徐令珠将手中的茶碗放在身边的楠木嵌螺钿云腿方桌上,声音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那又怎么样,大伯母虽执掌府中中馈,可这宁寿侯府却也不只她和老太太两个主子。」 琼枝一双眸子瞬时亮了亮,试探问道:「姑娘指的可是大老爷?」 徐令珠点头,大伯父徐宗礼为户部左侍郎,最是端方守礼之人,以前世她对这个大伯父的了解,他觉对容忍不了顾氏对她这个晚辈做这样的事情。 更别说,前头还有徐佩珠设计在先,若是算计成了,她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琼枝看了看徐令珠,脑子里清明了几分:「姑娘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如今大太太管家,姑娘告诉老爷,老爷怕也不好和大太太去说这些后宅琐事。可姑娘是晚辈,和大老爷这个伯父道几声委屈,大老爷想来也不会怪罪姑娘的。」 「再说,奴婢听说因着大姑娘的事情,大老爷和大太太还吵了一架,说都是大太太一味纵着,大姑娘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徐令珠倒不知还有这事,她瞅了琼枝一眼,叫她继续说下去。 琼枝继续道:「奴婢还听说这两日大老爷都宿在外书房,大太太拉不下脸来去请,只叫乔姨娘送了几次点心。」 v第十八章[11.09] 徐令珠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拿手指在桌上面敲了敲,微微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外头丫鬟红玉进来回禀:「姑娘,三姑娘来了。」 徐令珠脸上露出笑意来,才刚从软塌上站起身来,就见着三姐姐徐玉珠从外头进来。 徐玉珠穿着一身月青色蹙金疏绣绡纱衣裳,下头是云白软缎百褶罗裙,缓步进来,姿态轻盈,透着几分清爽。 「这大热的天儿,三姐姐怎么过来了?我这里正好有冰镇的梅子汤,三姐姐喝上一碗去去热。」 徐玉珠摆手笑道:「才在屋里喝了一碗,咱们住得近也没多长路程,别叫曲嬷嬷麻烦了。」 说着,便和徐令珠一块儿坐到红木镶云石圆桌前。 徐玉珠打量了徐令珠几眼,才笑道:「姨娘还说叫我早些来看望四妹妹,你若是伤心难过叫我好生宽慰你。」 「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徐玉珠说完这话,收敛了笑意,问道:「我听说方才太太叫你过去说话了?」 徐令珠点了点头,才将方才在澜院的事情说给徐玉珠听。 徐玉珠听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这真真是……」 「都是大姐姐和那郭琰的错,和四妹你有什么相干。大长公主身为宗室贵戚,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叫人散播四妹妹的不是,难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里没个公主什么的,就得叫人算计了还不能声张,若是算计回去就是狠辣张狂了?」 「太太怎么说?」 见着徐令珠不答话,徐玉珠就知道孟氏是什么心思。 可偏偏孟氏是她的嫡母,又是徐令珠的亲生母亲,她这个庶出的实在不好说些什么。 徐玉珠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 徐令珠好奇拿起来,解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包碎银子。 「竟是连你都知道了?」徐令珠喝了口茶,心里突然觉着有些烦闷。 徐玉珠一面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一面道:「这府里大大小小能有多少事,要紧的不都是主子们的事情。主子们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下头用不了多会儿工夫就传开了。」 「不仅是我知道了,二姐姐也晓得了,她想着托我给你捎些银子,我没收下。」 「她如今这般的处境,若是叫大伯母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样。大伯母拿你没法子才想使了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可若是对二姐姐,她当嫡母的有一百个法子折腾二姐姐。」 徐令珠点了点头:「没收下就好。自打那日从永平侯府回来我就没见过二姐姐了,她可还好?」 徐玉珠忍不住抱怨起来:「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大姐姐原先存了心思算计二姐姐进永平侯府为妾,这事情摊开来她怎么能不羞恼不委屈,只碍着大太太不好将委屈表现出来。我去她那里见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她藏着掖着,我想要安慰也不好说什么。」 这事情徐令珠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要说道:「各自有各自的辛苦,总会过去的。」 徐玉珠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感慨道:「要我说咱们公门侯府的姑娘虽锦衣玉食,有时候倒不如当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日子虽清苦些,却也少了那些个算计。」 徐令珠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叹了口气道:「若真到了寻常百姓之家,说不得有更多的算计,连柴米油盐这些东西都要算计来。」 徐玉珠听了也点了点头:「还是四妹妹想的对,咱们这样虽不好,却也比为着活下去辛苦钻营要好上许多。」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不好了,大姑奶奶被姑爷休了,叫人送回府里了。」 二人听了,都是一愣,徐玉珠问道:「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摇了摇头道:「别的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大姑奶奶原先怀孕的事情是假的,被姑爷知道了,姑爷恼怒之下写了一封休书,叫人将大姑奶奶送回了咱们府里。」 「这会儿连老太太都惊动了,姑娘们也快些过去看看吧。」 徐玉珠听着,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对徐令珠道:「大姐姐可真是胆子大,这种事情也能是假的?」 女子假孕虽不在七出之内,可这样的过错,有哪个人家能容得下。更别说那是永平侯府,还有大长公主在。 想着上回徐佩珠回府因着有孕老太太对她格外看重,想来在永平侯府也是这般的待遇,如今被戳穿是假孕,她那婆母邹氏和大长公主哪里能饶过她。 如今,一纸休书将人直接送回来,徐佩珠这辈子算是毁了。 徐令珠和徐玉珠赶去明雍堂的时候 ,老太太正指着徐佩珠责骂:「你自幼读那么多书,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假孕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不怪大长公主和姑爷容不得你!」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铁青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徐佩珠,重重咳嗽起来。 一旁的娄嬷嬷见着,忙快步上前,替她拍了拍后背:「老太太,事情既已出了,您还是要顾忌自个儿身子呀。」 老太太用力捶在软榻上:「她们一个个闹出这些个事来,我还不如死了,落得个清净。」 「可我这老婆子到了地下也没脸去见老太爷,怕他指着我鼻子骂,怎么教养出这么个孽障来!」 老太太说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娄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老太太的身子,对着跪在下头的徐佩珠道:「老太太都这样了,大姑奶奶还是避上一避吧,等老太太身子好些了,再见也不迟。」 顾氏蹲在地下搂着徐佩珠,听着这话眼中划过一丝恼怒,可到底碍着娄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儿最看重的人,她再想发作也只能按捺下去。 顾氏扶着徐佩珠起身,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徐令珠,道:「如今你大姐姐被人休了,你可算是满意了?」 徐令珠一滞,她就知道她该识趣不过来,可三姐姐说的也对,她若是不来反倒叫人觉着她心里有愧,觉着是她害的徐佩珠落到如今这般的下场。 不等徐令珠开口,徐玉珠便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大伯母这话就不对了,四妹妹还未出阁,难道她还能教大姐姐假孕?大伯母就是心里头有气,也不该全都撒到四妹妹身上。」 顾氏不曾想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徐玉珠竟敢对着她这么说话,眼睛都气红了。好,好,她们是瞧着佩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便不将她这个大伯母放在眼里了。 顾氏紧紧攥着徐佩珠的袖子:「咱们走!」 说着,便拉着徐佩珠走了出去。 v第十九章[11.09] 等到顾氏和徐佩珠离开,屋子里顿时便安静起来,老太太生了大气,上到姑娘主子下到丫鬟婆子全都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得老太太动怒。 老太太咳嗽了几声,才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约束着些底下的奴才,别叫人随意议论。」 众人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永平侯府闹出休妻这样大的动静,不过半日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永平侯府被休的大姑奶奶、世子郭琰和宁寿侯府二房四姑娘徐令珠自然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安国公府 崔氏听了丫鬟眉枝的话,脸色顿时难看几分。 「除了这个还说什么了?」 眉枝顿了顿,才又回道:「说是这都是四姑娘的算计,说四姑娘一早就知道了徐大姑奶奶是假孕,才使了手段叫那春屏和徐大姑奶奶生了嫌隙,将她主子假孕的事情说了出来。」 「外头的人有说四姑娘聪慧的,可说的更多的是四姑娘手段狠辣,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城府极深着实有几分骇人,也不知将来……」 眉枝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也不知将来哪家敢娶她进门。」 崔氏脸色不好看,挥了挥手就叫眉枝下去了。 董嬷嬷倒了盏茶递到崔氏手中:「您看,这事情可怎么办?」 崔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宁寿侯府不是说姑娘们教养极好,如今瞧着,脸面不也叫人放到地上去踩了?」 董嬷嬷伺候崔氏多年,也知她心里头不喜欢徐令珠这个外甥女。更不愿听老太太的,和宁寿侯府结这门亲事。 她想了想,道:「依老奴看,太太不该生气,该高兴才是。」 「您不是一直不愿意老太太将表姑娘当做未过门的孙媳妇儿,那现在就是个机会。表姑娘名声越不好,对太太您越是有利。」 「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即便再喜欢表姑娘,怕也不好一点儿都不顾太太您的意思吧。」 崔氏听着,眼珠子转了转,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 「还是你想的对。」她迟疑了一下,眉宇间露出几分发愁来:「只是这话不好对老太太说,你也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我若是直白去说,倒显得我落井下石有多嫌弃她那外孙女儿一样。」 「此事还得慢慢想个法子,从长计议,别惹得老太太动怒才是。」 「太太,大少爷来了!」外头有丫鬟回禀道。 随着丫鬟的回禀,一个身着宝蓝色暗纹直裰的男子从门外进来。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浑身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气息。 「给母亲请安。」 崔氏见着儿子进来,脸上露出笑意来:「这大热的天儿不在书房呆着怎么过来了?让我瞧瞧,可出汗了没?」 崔氏站起身来,就要拉着孟绍卿在自己身边坐下,等察觉到儿子有些僵硬的动作,这才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罢了罢了,如今大了,再也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了。」 这般说着,崔氏吩咐大丫鬟眉枝打了一盆冷水进来,亲手将帕子浸湿了递到孟绍卿手中。 「你自己擦擦吧。」 孟绍卿接过崔氏递过来的帕子,轻轻在额头上按了几下,便有丫鬟将那帕子接了过来。 见着儿子在椅子上坐了,崔氏才问道:「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孟绍卿笑了一声不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檀木雕花盒子来,递到崔氏面前。 崔氏诧异一下,「你这孩子,娘哪里缺少这些个东西,你自己的银子自己留着花。」 崔氏说着,将那檀木盒子打开,入眼是一只累丝嵌蓝宝石镂空牡丹簪。 只看了一眼,崔氏眼底便有些湿润,半晌才抬起眼来,伸手拍了拍孟绍卿的手:「你这孩子这般心细,也不知好是不好。」 孟绍卿见着崔氏这般,倒是有些手足无措:「原是送母亲一件东西,竟将您弄哭了,您这样儿子往后可不敢送了。」 崔氏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伸手锤了他一下,吩咐身边的董嬷嬷将他平日里爱吃的栗子糕拿了一盘出来,见着孟绍卿吃了几个,眼中不自觉露出笑意来。 「儿子去书房温书了,晚上再来给母亲请安。」 孟绍卿拱了拱手,见着孟氏点头,才转身走了出去。 崔氏见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来。 等到他离开,才将那累丝嵌蓝宝石镂空牡丹金簪拿到手中,细细看了又看。 「少爷定是听到老爷送了安姨娘一支嵌红宝石簪子,才寻思着买了这个给太太 。」 「少爷一番孝心,真真是太太的福气。」 崔氏连连点头,「我不是夸自己的儿子,府上几个少爷里,也只他这般细心。」 崔氏笑着,少不得又想起程老夫人想叫徐令珠嫁给自己儿子的事情,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董嬷嬷瞅着崔氏这般,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少爷去年行了冠礼,如今身边伺候的还是老实本分的知眠,老奴寻思着太太是不是该给少爷安排个通房丫头。」 听着董嬷嬷的话,崔氏思忖片刻,「你当我这个当母亲的想不到,只是之前和老太太提过一嘴,老太太说绍儿还小,再等等看。若是身边丫鬟们淘气,反倒对绍儿不好。」 「我哪里不知老太太是为着令丫头,想着在她嫁进来前屋里头干干净净的,也省的闹心。」 「如今你又提起来,我倒觉着这个主意不错。」 「令丫头都被人那样说嘴了,难道老太太还寻思着一定要她嫁给绍儿。反正,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崔氏说着,问董嬷嬷道:「你瞧着我身边几个大丫鬟,哪个好些?」 董嬷嬷瞧她直往外屋的眉枝身上瞅,当下抿嘴一笑,道:「太太心里头都有主意了,还问老奴做什么。」 「眉枝这孩子是太太一手教导出来的,性子稳重,不是个淘气的,老太太之前不也夸过眉枝。若是换了旁人老太太还兴许有说头,若是眉枝老太太定也喜欢的。」 v第二十章[11.09] 崔氏笑了笑,又轻轻叹了口气:「喜欢不喜欢我不晓得,绍儿总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老太太难道真能拦着我这个当母亲的给他屋里添人。」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少爷公子成婚前房里没个几个伺候的。」 崔氏琢磨好了,便叫了眉枝进来,问她是否愿意伺候大少爷。 眉枝脸一红,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半天才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定替太太细心照顾好大少爷。」 「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听她这样说,崔氏哪里能不高兴。 崔氏站起身来,携着眉枝的手叫她在绣墩上坐下,吩咐身边的董嬷嬷道:「往后眉枝的月例银子从我这里出,和安姨娘一样每月四两。」 「你先去绍儿身边伺候,彼此熟悉熟悉,等哪日再给你添两个伺候的丫鬟。」 眉枝自然知道说的是等大少爷宠了她之后,当下脸一红,低下头去小声应了声是,「全听太太吩咐。」 崔氏又拉着眉枝说了几句话,就叫人安排眉枝到了惊蛰院伺候。 到晚上的时候,此事就被传到程老夫人耳中。 程老夫人眼中露出几分不满来:「她这般急,还不是瞅着外头那起子人乱嚼舌根,说令丫头城府极深,手段狠辣。」 「她这当舅母的,也是自小看着令丫头长大的,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令丫头的心性。」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你去,把绍儿给我叫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问他。」 那丫鬟应声而去,只一会儿工夫就领着孟绍卿进了屋子。 「孙儿给祖母请安。」 程老夫人嗯了一声,眼睛里带了几分打量之意,在看得孟绍卿都有几分不安的时候,才问道:「你可知道你娘叫那眉枝去伺候你是何用意?」 孟绍卿到底是世家公子,便是未曾经历人事,可平日里同窗好友私底下也是说过的。 听老太太这么问,脸上便有些窘态。 老太太见他这样脸色缓和了几分,自己这个孙儿她是知道的,不是那起子好色之人。 孟绍卿觉着祖母今日有些奇怪,过了许久,才听程老夫人问:「我一直想将你令表妹嫁给你,这事情你可知道?」 孟绍卿愣了一下,不曾想老太太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点了点头,又听老太太道:「今日我问一问你,你可愿意娶你令表妹?」 孟绍卿和徐令珠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与旁人不同。只是,若要他娶令妹妹,他总觉着有些…… 孟绍卿想了想,道:「孙女儿待令妹妹和月容是一样的,一直都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的。」 老太太听了不仅不恼,反倒笑道:「你若一早就惦记起你令妹妹来,我才要锤你!」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问:「你说你将她当亲妹妹,可若是有一日她嫁给旁人,你心里头恼是不恼?」 孟绍卿听着这话,脑海中闪现出那日在宴席上,徐令珠眉眼弯弯和妹妹月容说话的样子,又想着那日她不知为何对自己比平日里疏远上几分,当时自己心里总觉着有些怪怪的。说不上难受,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心里头是喜欢令表妹的。 老太太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哪里瞅不出他的心思。 「好了,我知道了,你既心里有你令妹妹,明日就去宁寿侯府寻她一回。告诉她,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你并不在意。」 「还有,我疼令丫头的心和疼你妹妹月容是一样的,你若是心里有她,成婚前屋里最好一个淘气的都没,那个叫眉枝的丫鬟,我看就叫她在外头伺候就行了。」 孟绍卿愣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等到出来的时候,依旧觉着有些不真实。 他虽然一早就知道祖母的心思,可祖母还是头一回和他这般摊开来说。 令表妹嫁给旁人他是不愿意的,可是这些日子那些个流言蜚语他并非一点儿都不在意。 自己未婚的妻子成了同窗好友嘴里的谈资,都说女子以柔顺为美,不以强辩为能,若要嫁到安国公府,令妹妹也该改改自己的性子才好。 第二天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徐令珠带着琼枝回了休宁院,还未进屋子,就见着如宣红着眼从屋里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徐令珠是知道如宣的性子的,比起其他丫鬟来,她骨子里还带着几分天真浪漫,偏偏嘴上也是个不饶人的。 怎么这会儿眼睛红红的,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如宣见着自家姑娘回来,眼睛里露出几分诧异来,下意识将手里提着的食盒藏到背后去。 「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徐令珠问道。 如宣支支吾吾半天都不说话,徐令珠看了她一眼,道:「进来说吧。」 说着,便自个儿打起帘子进了屋子。 如宣跟着徐令珠进去,唤了声姑娘,才面带委屈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给自家姑娘看去。 徐令珠瞥了一眼,里头是一碗薄荷陈皮燕窝羹,上头浮着几根未除净的燕毛,分外的刺眼。 「姑娘,这也太欺负人了,这个哪里是拿来给姑娘喝的,奴婢倒想去问一问,她们给大太太做的可也是这样的?」 「不怪奴婢生气,奴婢实在是替姑娘委屈。」如今府里是大太太管家,大太太不满姑娘,压着休宁院的月例银子不给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在这上头作践起姑娘了。 「拿去倒了吧。」徐令珠挥了挥手,吩咐道。 「姑娘,您不将这个给老太太看看?」如宣才刚说了一句话,对上徐令珠的视线,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委屈将食盒提了下去。 见着如宣离开,琼枝才倒了一盏茶递到徐令珠手中。 「姑娘也想个法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府里的人最是拜高踩低,姑娘不和她们计较,她们倒以为姑娘是心虚服了软,往后还不定怎么欺辱姑娘呢。」 「虽都是些小事,可若是一天一样变着法儿的来,也着实气人。」 v第二十一章[11.09] 徐令珠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问道:「你去打听打听,大伯父可回来了?」 琼枝顿时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招了招手将浣溪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浣溪应了声是,对着徐令珠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浣溪才从外头进来,回道:「奴婢打听过了,今个儿大老爷休沐才从外头回来,在内院书房呢。」 徐令珠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徐令珠说的轻描淡写,可语气中却是叫浣溪听出几分冷意来。 也是,姑娘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难道还要顾忌着大太太的脸面。 「你将那套白玉兰月华锦衫拿来,还有那条紫绡翠纹裙。」 琼枝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来替徐令珠换上,又重新梳了头发。 「要不姑娘端上一碟翠玉豆糕过去,姑娘这当侄女的孝顺伯父也是应当的。」 徐令珠摇了摇头,走到案桌后拿了一轴写好的字出来,「大伯父的字写得比父亲都好,我这当侄女的着实羡慕。」 琼枝眼睛里露出几分意外,徐令珠瞧着,轻叹了口气:「你当我真为着那一碗燕窝羹?」 「大伯母那样的性子,我若不做些什么,她只会变本加厉,与其示弱叫人觉着咱们软弱可欺,倒不如索性告诉她我这当侄女的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如今大姐姐也回了府里,她若当我是个软弱好欺的,往后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呢。」 琼枝点了点头。 徐令珠也就拿着卷轴出了屋子,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大伯父徐宗礼的书房敬远斋。 门口站着的小厮常贵见着徐令珠过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来。 今个儿太阳是打哪边儿出来了,四姑娘竟来给老爷请安了。 「奴才给四姑娘请安。」小厮常贵上前,拱了拱手道。 「大伯父可在里头?」徐令珠视线朝书房里看了一眼,问道。 常贵看着徐令珠手里拿着的字轴,心下明白了几分,前些年四姑娘也时不时来找自家老爷请教字画,只这些年少了。 如今四姑娘这是又想明白了? 早就听说四姑娘生了一场病后就和往日里大不一样了,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要是换做以前的四姑娘,府里流言蜚语这么多,定是自个儿躲在屋里哭呢,怎么也不会来找老爷的。 「姑娘稍等会儿,奴才进去给您通传一声。」常贵说着,便转身朝里头走去。 片刻,就从屋里出来。 「老爷请姑娘进去呢。」 徐令珠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朝里头走了进去。 书房里茶香墨韵,窗户、屏风、案桌,还有文房四宝,徐令珠前世便知道自己这个大伯父骨子里都透着几分风雅,最是端素高洁之人。 有时候徐令珠也想不通,明明大伯父这般的性子,怎么会教出大姐姐徐佩珠这样的女儿。 最后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大伯父甚少过问内宅之事,即便是对几个女儿也不过见面时问上一问。徐佩珠的性子十有八九是随了大太太顾氏,却又比顾氏少了几分忍耐之心。 也对,徐佩珠乃是宁寿侯府的长房嫡长孙女儿,自小受宠,最是受不得委屈之人。所以在有些事情上,难免会钻了牛角尖,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令珠见过伯父。」徐令珠上前,福了福身子,行礼道。 徐宗礼见着她进来,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他虽平日里端肃,对着几个晚辈尤其是隔房的侄女却想露出几分慈爱来。 「令丫头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徐宗礼随口问了一句,见着徐令珠手中抱着的字轴,明白她的来意,笑道:「拿过来给伯父看看,看看你有什么长进没?」 徐令珠依言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字轴双手递到徐宗礼手中。 徐宗礼随手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徐令珠临习的钟繇所书的《宣示表》,用笔轻落轻收,笔致沉重又点画分明,并不拘泥于女儿家的秀气。虽笔力上依旧有几分不足,却也算是笔中有物,着实有几分气韵了。 「好,好字!」 徐宗礼连说了几个好字,才将卷轴放在桌上。 徐宗礼道:「说吧,今个儿找伯父是有什么事情?」 见着徐令珠微微诧异,徐宗礼笑道:「你再怎么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真当能瞒得过我去?」 「这字明明是半月前写的,你却今个儿拿来给我看?」 徐令珠被他当场戳破,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大伯父,迟疑了一下,出声问道:「大伯父当真一点儿都不怪我?」 徐令珠所言,自是指徐佩珠之事。 徐宗礼笑意收敛了几分:「你们姐妹间的事情我这当长辈的不插手 ,事情既已出了,你大姐姐就要吃得下这个苦果。」 「也是我不常顾后宅之事,才将她养出这副脾性来。」 「说起来,该是你大姐姐给你赔不是。只是,这种事情,哪里是单单赔个不是就能够的。你们姐妹淡了也就淡了,总归往后嫁人后各有各的日子,哪里还能像是在家里的时候一样。」 「要说怪罪,我这当伯父的哪里有资格怪罪你。」 徐宗礼说的坦荡,徐令珠眼底微微有些酸涩,她思忖了片刻,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你快起来,这是……」徐宗礼从案桌后快步走出来,想要伸手拉起她。 「大伯父为人端肃,品性高洁,我这当侄女的自愧不如。」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徐宗礼问。 v第二十二章[11.09] 徐令珠迟疑了一下,才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说给了徐宗礼听。 「虽说都是小事,往日里比这大的委屈侄女都受过。只这回侄女并不觉着自己有错,也不想叫人觉着是心中有愧所以才变得软弱可欺。所以,还望伯父能劝大伯母几句。」 「侄女不知道该不该来和伯父说这些,只如今祖母身子不好,府里又是伯母管家,我母亲……」 提及孟氏,徐令珠声音里带了几分迟疑,徐宗礼知道孟氏这个当母亲的偏心徐幼珠的事情,当下更对徐令珠这个侄女心疼几分。 生母不管,祖母又因着佩儿的事情心情不快,偏偏赶上管家的是顾氏。 这丫头小小年纪,若不是没了法子,怎么可能到他这里来? 这般想着,徐宗礼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徐令珠想了想,才又道:「有些话侄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宗礼指着她道:「你讲!」 徐令珠抬起眼睛,直直看着徐宗礼,道:「大姐姐嫁到永平侯府本就是个错误,既然是错的,何必要继续错下去。」 「伯父想来这些日子也听闻了那郭琰的名声,大姐姐留在永平侯府,最好不过就是诞下个嫡子,看着自己的夫君肆无忌惮宠着旁人,将苦往自己肚子里咽。若是诞不下嫡子,大姐姐的日子比这还不如。」 徐令珠吸了口气道:「若是换了我,脸面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定是要和那郭琰和离的。」 「人一辈子短短几十载,何必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一辈子。」 听着这般的话,徐宗礼抬起眼睛,见着徐令珠不躲也不避,眸子里带着几分从容,重重叹了口气,指着她道:「你呀,小小年纪竟是如此通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并非十三岁 ,而是五十岁。」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感慨道:「你大姐姐若有你半分通透,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那永平侯府虽是勋贵,我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大归的女儿。」 「 你放心,此事我这当伯父的会替你做主的。」 她还未回应,便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大太太顾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老爷可在屋里?」 「回太太的话,四姑娘来寻老爷讨教字画,这会儿还在里头呢。」 徐宗礼抬了抬手,徐令珠便从地上站起身来。 顾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盏才沏好的茶。 见着徐令珠在,顾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这个时候,她最不想见着的便是这个侄女了,一见着她她便想着,若不是她那日算计了佩儿,佩儿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境地,被那郭琰给休弃了,往后还不知道要被人如何耻笑呢。 她算计了她的佩儿,还有脸来找老爷讨教字画? 顾氏心里头有气,声音也冷淡几分:「令丫头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令珠福了福身子,「给大伯母请安。」 「我来求伯父帮着看一幅字,伯母既然来了,侄女就先告退了。」 说着,她便福了福身子,朝外头走去。 顾氏见着徐令珠离开,不禁摇了摇头:「这令丫头也真是,老爷平日里这么忙,哪里有工夫给她看什么字画。她小小年纪,惯会钻营这些个事情。」 「外头的人都说,咱们宁寿侯府的四姑娘手段狠辣,小小年纪就城府极深。我听着也生气,只如今瞧着,她和往日里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可是大不一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病了一场,换了个芯子,不然怎么会……」 顾氏的话还未说完,徐宗礼便铁青着脸,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住嘴!」 「这是你这当伯母的说的话?什么叫她小小年纪城府极深,佩丫头算计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才十三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顾氏哪里想到自己不过几句话就惹得他这般动怒,想着方才徐令珠来过,心里才有了猜测,那丫头定是在老爷跟前儿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才惹得老爷这般。 顾氏挑了挑眉,道:「这好端端的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是不是令丫头和老爷说了什么?她们小姑娘家不知轻重,听风就是雨,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明明是为她们好,她们却是觉着你欺辱了她们。」 顾氏自顾自说着,见着徐宗礼渐渐带了几分冷意的目光,这才停了下来,心里头生出几分忐忑来。 老爷这是怎么了? 徐宗礼看向顾氏:「将你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收起来,还嫌咱们宁寿侯府没被人笑话够?」 「你这当家太太克扣侄女院里的例银,还背地里叫丫鬟婆子欺辱自己侄女,这传出去,外头的人都要戳我这个当家人的脊梁骨!」 顾氏瑟缩一下,想辩解什么,可看着徐宗礼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自己嫁的什么人自己知道,夫君的性子最是周正,向来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的,顾氏也不敢辩解,怕他真恼了自己。只心里头却是恨极了徐令珠这个侄女。 她原以为她最多也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诉委屈,老太太因着佩儿的事情动怒,她这般撞上去别说老太太给她做主了,不迁怒她就不错了。 她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侄女竟会另辟蹊径,竟然大着胆子跑到这敬远斋了。 夫君平日里面容冷峻,很是有几分威严,她,她竟是一点儿都不怕。 想着方才徐令珠恭顺温婉的样子,顾氏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儿了,说不出是羡慕多一些还是厌恶多一些。 若是佩丫头能有徐令珠几分手段,兴许就落不到今日这个被人休弃,叫人耻笑的地步。 徐令珠从敬远斋回来,琼枝一见着她便紧张起来:「姑娘,大老爷有没有怪罪姑娘?」 虽说她觉着姑娘说得对,大老爷为人端方最是严正之人,不会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而怪罪自家姑娘的。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头却一直不怎么踏实。不管怎么说,大老爷也是大姑娘的生父,如今大姑娘被休回府,难保大老爷不因着心疼自己的女儿迁怒到自家姑娘身上。 徐令珠摇了摇头:「大伯父说都是大姐姐的错,和我不相干,还说会为我做主,劝一劝大伯母。」 琼枝听着,终是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总算是有个知理的。」 琼枝说着,察觉自己失言,竟然这般评价起大老爷来,一时拿手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看了徐令珠一眼。 v第二十三章[11.09] 徐令珠笑着道:「好了,又没有外人,你说的也不算错,大伯父真的是端正严肃,要不然怎么会不迁怒于我?」 徐令珠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琼枝走到桌前倒了盏茶递到她手中。 「还是姑娘好心思,要不然奴婢还发愁要怎么办呢,太太不管事,即便管,姑娘也不好去澜院求太太。若是老太太也不管,真真还不知被人作践成什么样子呢。」 「好在姑娘聪慧,竟能想起寻大老爷来。大老爷瞧着威严端肃,叫人看着就怕,府里几个姑娘哪个见了不战战兢兢,姑娘怎么就敢……」 琼枝说着,想着姑娘连大长公主都敢得罪,就觉着不怎么诧异了。 姑娘明明只是病了一场,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不过,变了也好,她还是喜欢如今这个有仇报仇的姑娘而不是原先那个事事顾忌旁人,受了委屈也只会躲在自个儿屋里哭的姑娘。 徐令珠喝了一盏茶,因着闲来无事便走到案桌前,抽出一张大纸,开始练字。 琼枝在一旁伺候着研墨,一边瞧着徐令珠认真练习,一边笑道:「姑娘的字怎么进益这么大?明明才不过几月的时间。」 徐令珠含笑看了她一眼:「你说说如何进益了?」 琼枝抿嘴一笑:「姑娘可问住奴婢了,奴婢只是瞧着字更好看了,哪里说得出那些弯弯绕绕。」 「姑娘若是想听点评,该去寻四少爷才好。」 「奴婢只是奇怪,旁人要几年时间才能大有进益,怎么姑娘短短几月时间就能有这么大的长进。」 徐令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喃喃道:「还不是前世练出来的。」 前世在定王府她闲来无事,除了看那些话本、游记,最多的便是练字了。 提起那些话本,徐令珠不知怎么就想起前几日赵景叡送的那匣话本了。 那日知道那些东西全都是赵景叡送的后,她像是有什么忌讳,叫人将那话本连同檀木提箱全都锁到了柜子里,算起来也有好几日没看了。 明明她想忘掉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那些人,怎么偏偏总会想起来呢。 她的声音很小,以至于琼枝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姑娘说什么呢?」 徐令珠听着琼枝的话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是说你若愿意,我可以教你写字。」 琼枝听了,摇头道:「奴婢可没那么大的福气,奴婢是要伺候姑娘的,哪里能和姑娘过一样的日子。」 主仆二人打趣了几句,徐令珠才又提笔写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细细吹了吹纸张上的字迹。 「等干了再收起来吧。」 徐令珠一边吩咐,一边揉了揉手腕,练了半个时辰字,手腕着实有几分酸疼。 「姑娘若是累了,躺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琼枝吩咐小丫鬟打了一盆水进来,将帕子浸湿了递到徐令珠手中。 徐令珠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听琼枝这么问,摇了摇头。 「也不怎么累,只是手腕有些酸。」 「那奴婢拿些药膏来给姑娘抹上,一会儿就好了。」 徐令珠才要摆手,就见着琼枝自顾自走开了,不多时就拿了一瓶白玉瓶装着的百草薄荷膏过来。 徐令珠挽起袖子,任由琼枝给她细细抹在了手腕处。 薄荷清凉,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薄荷芳香,徐令珠抬起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真是好闻。」 「可不是,这是四少爷给姑娘的,听说只这一瓶子就要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吃住三四年呢,要不怎么府里人人都说四少爷待姑娘是最好的。」 琼枝说着,外头有丫鬟的声音插了进来:「奴婢见过表少爷。」 紧接着,有个温和的声音道:「你们姑娘可在屋里?」 那丫鬟答道:「在呢,姑娘在屋里练字呢。」 徐令珠将袖子放下来,便见着穿着一身宝蓝色素面杭绸暗纹直裰的孟绍卿从门外进来。 她心里有些诧异,不知他怎么会过来。 「表哥。」徐令珠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叫了声表哥。 孟绍卿见着她不似往日里和他那般亲近,眼中的笑意微微顿了顿,看着站在一旁的丫鬟琼枝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令妹妹说。」 琼枝听着,下意识朝自家姑娘看去。 虽说程老夫人早有将姑娘当做自己孙媳妇的意思,可两家到底还没定亲,姑娘和表少爷呆在一个屋里到底不好。 更别说她早看出来了,自打上回姑娘病了一场醒过来,对表少爷就不像之前那般亲近了。 见着琼枝不动,孟绍卿皱了皱眉:「还不下去!」 徐令珠看了琼枝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琼枝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屋子里只剩下徐令珠和孟绍卿两个。 「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两日表妹可好?」 两人齐齐开口,四目对视,不免有几分尴尬。 「表哥请坐。」徐令珠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叫孟绍卿坐下,才亲手倒了盏茶递到他面前,自己则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v第二十四章[11.09] 「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徐令珠开口问。 孟绍卿视线朝徐令珠看去,眸子虽依旧温和,心里却是对这个表妹有了几分不满。才短短几句话间,他竟觉出自己这个表妹说话间竟颇有几分清冷,不复往日里的温柔和顺。 难道,是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将令妹妹给吓坏了。 孟绍卿看了她几眼,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永平侯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今个儿过来是想告诉表妹,好叫表妹放心。外头虽然有那么多流言蜚语,我心里头却从未怪过表妹,毕竟,毕竟表妹是无辜的。」 徐令珠没想到他过来竟是说这个的,当下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来。 孟绍卿声音依旧温和:「昨个儿祖母问我,问我愿不愿意娶你。」 「还问我若是表妹嫁给了旁人,我心里是不是难过。」 「我原以为我待你和待月容是一样的,只将你当妹妹,可我一想着你往后嫁给旁人,心里就很是难受。」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心里是有表妹你的?」 不等徐令珠开口,孟绍卿又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祖母的心思大约是想早些将咱们的亲事定下来,等你及笄便成婚。我想问一问表妹你的意思,你放心,即便有那些个流言蜚语,我心里头一点儿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哪怕他们说你厉害狠辣,我和你算是自小一处长大,知道你最是温和柔顺的,并非像旁人说的那样是城府极深的女子。」 「往后若再遇上有人说你,我总会替你辩解回去的。都说日久见人心,等日子长了,他们便也知道你并非是那样的。」 「我今个儿过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愿嫁给我?」 徐令珠自认为自己脾气很好,可听到后来,竟也被孟绍卿的这番话气笑了。 是了,前世她进了定王府成了赵景叡妾室的时候,他就来寻过她,说她若是但凡有点儿骨气,就该一头碰死保全了名节。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处长大的表妹竟是这样的人。 如今的孟绍卿和前世那个还真真是一样的性子。 徐令珠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看着孟绍卿道:「表哥你说不嫌弃我?」 孟绍卿点头,像是保证似的道:「你放心,我绝对不嫌弃你。」 徐令珠看着他问:「我有什么要被你嫌弃的呢?」 「就因为我躲过了大姐姐的陷害没有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是算计回去?就因为外头的人说我小小年纪手段狠辣,就因为他们说我城府极深?」 徐令珠突然就笑了。 「你问问你自己,你说不嫌弃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在嫌弃了。」 「这样的你,我为何要嫁?」 孟绍卿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来的话,顿了一下,才问道:「你是说,你不愿意嫁我?」 「是啊!」徐令珠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嫌弃我的人?我又没有生病?」 孟绍卿看着面前的少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看着他的眸子清冷,没有一丝少女的羞涩,一时也怔住了。 令妹妹不愿意嫁他? 他有哪里不好,她不肯嫁给她? 明明,明明之前他们很是要好,她心里头是默认了祖母的安排的。 孟绍卿被人直言拒绝,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再也不复平日里温和的笑意。 「表妹你定是因着出了这些事情,有些糊涂了,才说出这些话来,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来,不等徐令珠开口便朝门外走去。 琼枝瞅着表少爷出来的时候面带失落脸上也不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忙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徐令珠没工夫去想表哥孟绍卿如何,因为这天下午,老太太收到了大长公主亲自下的帖子,帖子上指明了请老太太和府里三姑娘、四姑娘到永平侯府赏花。 徐令珠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帖子,细细看了两眼,微微皱了皱眉。 「你呀!」老太太很是发愁:「若是那日行事再妥当些,何至于被大长公主记恨到如此地步,她这是寻个场合想要作践你呢。」 「我叫人打听过了,明个儿去的还有各侯府的姑娘,礼部尚书的夫人周氏还有长女沈茹,镇国公夫人黎氏、定王妃殷氏,听说太后颇为宠爱的嘉明郡主也会去。」 「除了女眷们,还有各家的公子大约也会去上一些,到底是大长公主设宴,有的是身份贵重有体面的世家公子前去。」 「到时候虽是拿屏风隔开,那些公子看不见你,可这些日子的传言那么多,少不得有几个想瞅一瞅你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的。」 「你想啊,她是皇上的姑母,身份贵重又是个长辈,她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难堪,你就是心里有委屈也得忍着。」 「那四姑娘能不能不去?」一旁娄嬷嬷带着几分不安道。 到底是侯府的姑娘,若是叫人给羞辱了,丢的也是宁寿侯府的脸面。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哪里能不去?大长公主指明了叫三丫头和四丫头一并去,三丫头是庶出一看就是捎带的,她下这帖子是想见令丫头呢。」 「再说,咱们能回绝一回说是令丫头病了,难不成还能回绝两回、三回,人家可是大长公主,是皇室宗亲,有的是法子逼你露面。」 「要我说,既然下了这帖子,咱们就大大方方去。大长公主最多也就说些难听的话,又不会打骂令丫头。到时候令丫头你就想想咱们宁寿侯府的往后,该忍的委屈便都忍了吧,往后祖母总会补偿你的。」 老太太的话不容拒绝,是对徐令珠说的。 徐令珠攥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朝老太太问道:「那若是大长公主想法子算计我呢?」 「怎么会?」老太太摇头道:「你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她身份贵重,前去的又有那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女眷,世家公子。若是在那赏花宴上闹出什么丑事来,难堪的不只是你,还有他们永平侯府。」 徐令珠点了点头,心想老太太此言差矣,大长公主既然能下了这张帖子并且指明了要她前去,心里定是将她恨到了极点,大长公主身为皇室勋贵,行事向来没有顾忌,难保不会想着像徐佩珠那般算计她。 心里这般想着,她却没对老太太言语半句,因着知道老太太心里到底是因着徐佩珠被休弃的事情迁怒到她身上了。 她若是说个不去,定会惹得老太太动怒。 「好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这事情我就不专门和你三姐姐说了,你一会儿路过她院里告诉她一声。你们姐妹俩向来要好,也商量商量明日穿什么好。」 「到底是赏花宴会,千万别素淡了叫人觉着咱们宁寿侯府的姑娘连件好衣裳都穿不起。」 v第二十五章[11.09] 徐令珠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屋子,琼枝忙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姑娘,老太太寻您可是有什么事情?」 徐令珠微微摇了摇头,等到出了明雍堂的院子才将大长公主下帖子请老太太、三姐姐和她去永平侯府赏花的事情说了出来。 琼枝一听脸上便露出担心来:「什么?大长公主叫老太太带着姑娘一块儿去?」 「您才得罪了大长公主,她这是明摆着想要作践姑娘您呢。」 「姑娘要不然装病别去了,大长公主也不至于派太医来看看您到底有没有生病。」 因着太过担心,琼枝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徐令珠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也别太担心,虽然我不知道大长公主会做什么,但我总不会站在那里叫她欺负的。」 琼枝还想说什么,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便知道这事情已是定了的,姑娘即便自个儿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等到徐令珠去了兰溪院将帖子的事情告诉三姐姐徐玉珠,徐玉珠又是一番担心。 徐令珠少不得又宽慰她几句,才带着琼枝回了休宁院。 「平日里瞧着老太太那般疼姑娘,真正遇上事情的时候却是不肯替姑娘做主,老奴真是心疼姑娘。」曲嬷嬷打小伺候徐令珠,说话间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要不姑娘再去求一求老太太,兴许老太太心软了呢。您到底是自小在老太太身边养大的,难道老太太当真一点儿都不心疼?」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因着大姐姐的事情老太太多多少少迁怒上我了,如今遇着大长公主这般的身份,老太太哪里肯替我得罪大长公主。」 「大姐姐虽然被休回了府里,老太太还不想和永平侯府结死仇呢。」 「能用一个孙女儿的委屈便稍微平息大长公主愤怒的事情,老太太为何不做?我今个儿瞧着,接到那张帖子后,老太太虽未太过表现出来,却也当真松了一口气。」 曲嬷嬷讶然:「这,咱们府里没个公主什么的,难道就将姑娘们的脸面放到地底下叫人去踩吗?」 「是啊。」徐令珠笑了笑,「可不是这样,谁叫你家主子我没个好出身,并不是郡主公主呢?」 见着自家姑娘还有心思说笑,曲嬷嬷简直气笑了:「这个时候姑娘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些个玩笑话,老奴真是担心都担心死了。若是可以,老奴真恨不得替姑娘去,哪怕在那大长公主面前跪上一天一夜,叫她骂上两日,只要能不叫姑娘受委屈便好。」 徐令珠很是感动。 曲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简直将她当自己的眼珠子一般护着。 「那姑娘明日穿什么好?」 「太素了叫人笑话,太艳了又太出风头,若是大长公主委屈姑娘您,就更扎眼了。」 曲嬷嬷自顾自说着,徐令珠看了两眼她挑出来的衣裳,摇了摇头。 「姑娘觉着还是太艳了些?」 徐令珠摇了摇头,「是太素了些,我都想好了,既然一定要去,又注定叫人看着,我就要穿最好看的那件,反正嬷嬷不是说我现在越来越好看了?」 曲嬷嬷想了想,道:「也对,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姑娘城府极深手段狠辣,咱们就叫那起子嘴碎的人看看,姑娘即便厉害些,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姑娘这般好看,说不得就入了哪个公门侯府夫人的眼睛,想要将姑娘讨了去。」 这真是! 怪不得曲嬷嬷一直都没有问表哥孟绍卿的事情,原来她心里是有数的,知道她和孟绍卿绝对不会成为一家子。 所以,如今宁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希望能入了哪个夫人的眼睛。 徐令珠想了想:「我看还是低调些吧。」 「那可不行,老奴算是想明白了,明个儿赏花宴不去想什么大长公主,只想着姑娘穿的好看些,说不准往后的亲事就有着落了。」 徐令珠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没好告诉曲嬷嬷,即便她打扮的再好,也没有哪个会因着她好看而得罪大长公主的。 等到第二天早上,徐令珠早早便起来,穿了件鹅黄色绣五彩菊花广袖双丝褙子,下头是蓝绿两色流苏垂绦挑线裙,脚下是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重瓣莲花绣鞋。 梳着双丫髻,两边各缀了一朵金雀儿珠花,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玺香珠手串。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徐令珠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好看,真真是好看!原来美人都是要靠打扮的。 曲嬷嬷和琼枝也被徐令珠这般从未有过的装扮惊住了。 她们早知道姑娘好看,却不知打扮起来竟会这般耀眼。 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举止投足间竟叫人觉着仪态万方,那莞尔一笑,简直能到了人心里去。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老奴今个儿算是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曲嬷嬷赞叹了一声,蹲下身来替徐令珠将裙上的琉璃鹦鹉环佩摆正了,眼中又露出几分担心来。 「也不知姑娘这般打扮好是不好,大长公主见了,会不会更生气?」 徐令珠莞尔一笑,「旁人生气不生气和你家姑娘我有什么相干呢?」 「若是注定要叫人看着,我倒愿意穿成这般去,能气一气大长公主也是好的。」 等到徐令珠喝了半盏温水,老太太那边就派人来传话,说是是时候启程了,马车已经在二门等着了。叫姑娘们别去明雍堂请安了,直接在垂花门处见。 徐令珠带着丫鬟琼枝到了垂花门处,见着三姐姐徐玉珠已然在那里等着了。 见着徐令珠,徐玉珠眼中露出几分惊艳来。 二人等了一会儿便见着了扶着娄嬷嬷的胳膊缓步前来的老太太。 见着徐令珠这般打扮,老太太眼中流落出明显的诧异之色。 自己这个孙女儿,什么时候竟出落的如此标致了? 瞧着不知要比佩丫头强了多少去。 v第二十六章[11.18] 老太太脸上露出笑来,指着徐令珠对徐玉珠道:「瞧你四妹妹,这明明整日见着,她却不知什么时候长得这般叫人移不开眼了。」 徐玉珠抿嘴一笑:「祖母此言差矣,四妹妹一向是好看的,女儿家过个生辰就长开了,可不就更好看了?」 老太太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来,含笑看了徐令珠一眼,扶着娄嬷嬷的胳膊上了马车。 徐令珠和徐玉珠先后上去,马车缓缓驶出二门,出了宁寿侯府的巷子,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在永平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徐令珠随着老太太出现在赏花宴上,待人看清楚她的长相后,顿时,周围立刻传来一片轻轻的吸气声。 这,这宁寿侯府的四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些吧。 不是说城府极深、手段狠辣,眼前这个明明就是一个漂亮的叫人简直移不开眼的小姑娘。 定王妃也坐在宴席上,此时丫鬟吟香走到安嬷嬷跟前儿低声说了几句话。 安嬷嬷上前,对着定王妃小声道:「王妃,世子今个儿也来了。」 定王妃将视线从徐令珠身上移开,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这些个赏花宴什么的他不是一向瞧不上眼吗?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定王妃的视线瞧着坐在不远处的嘉明郡主裴如沁,心里好生奇怪。 往日里这裴如沁在的场合叡儿向来是不肯凑过来的,今个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难不成,这赏花宴上还有什么他想见的人。 定王妃的视线从裴如沁身上移开,压下心里的那丝诧异来。 因着是大长公主设宴,在场的女眷对大长公主多有奉承,自打皇上登基以来,对于这个姑母很有几分看重,要不然前些日子弹劾世子郭琰的折子就不会被皇上压了下来。 许是因着这,即便出了假孕休妻这样的丑事,大长公主也没有觉着丢了脸面。 只独独在看着徐令珠这个晚辈的时候,心里头的火气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她大长公主的尊荣,难道还能被一个小丫头如此冒犯。 大长公主的视线落在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徐令珠身上,众女眷们都知这些日子京城里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哪里能不知今个儿这徐四姑娘到场,八成是要被大长公主好一番羞辱的。 这般想着,便听大长公主道:「这是令丫头吧?上回来我们永平侯府小住了几日没仔细瞧着,这会儿细细瞅着,竟生的这般好颜色,少不得将这满园的花儿都比了下去。也不知这般好看的姑娘往后要便宜了哪个去?」 大长公主说着,对着老太太道:「你这孙女儿长得这般好看,往后呀尽可放心了,前来求亲的人定是要将宁寿侯府的门槛儿都踏破了。」 大长公主说出这番话来,在场的人脸上的神色不禁有了些变化。 都说娶妻娶贤,只有纳妾才看重好颜色。 大长公主这番话,明明是在暗指徐令珠往后是给人为妾的命。 虽然极力控制着,老太太拿着茶盏的手却是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大长公主这般说,是将他们宁寿侯府的脸面丢在地上叫人去踩。 而最叫人可气的是,大长公主只是夸赞徐令珠长得好看,竟叫她们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老太太见着徐令珠一身鹅黄色绣五彩菊花广袖双丝褙子,蓝绿两色流苏垂绦挑线裙,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重瓣莲花绣鞋。方才出府时心里有多顺畅如今瞧着就有多刺眼。 这丫头真是太不懂事了,本就知道大长公主要挑她的刺,还穿的这般张扬做什么。 若是没打扮的这般惹眼,哪里会叫大长公主往她长相上说。 姑娘家被人只夸长相不夸品性礼节,哪里是件好事。 老太太压下心里的那丝火气,笑着对大长公主道:「您快别抬举她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就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不过是小姑娘家喜欢艳一些的衣裳,穿的显眼乍一看叫人觉着入眼罢了。」 老太太服软的话并未叫大长公主将话题从徐令珠身上转移开来,大长公主含笑对徐令珠招了招手,道:「这般漂亮的小姑娘,自然是自个儿生的好看,到我这儿来叫我好好看看。」 很显然,大长公主并没有想要轻易放过徐令珠。 徐令珠站在那里,后背笔直,坦然承受着众人或是同情或是看笑话或是奚落的目光。 她应了声是,缓步上前,从容有度,竟没叫人看出半分紧张慌乱来。 走到大长公主面前的时候,她的面色平静,目光坦然中透着几分澄净。 周遭的空气瞬时凝固起来,众人的视线都朝着二人那边看去。 未曾料到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便和旁人说起话来,俨然像是忘记了站在面前的徐令珠。 到了此刻,谁都看得出来大长公主是存心想着要羞辱徐令珠这个宁寿侯府的四姑娘的。在场的女眷们有觉着徐令珠小小年纪便要受此羞辱觉着同情的,也有觉着这便是处事不周全的后果。但不约而同都想着等回去要和府里的姑娘们说往后不可和徐家四姑娘有所接近,被大长公主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扯上关系她们也讨不着好。 这个时候,众人便都明白大长公主下帖子请她们过来并非是要赏花,而是要将徐令珠这个侯府姑娘从京城的贵女圈子里隔绝开来。 不愧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这手段当真是透着几分狠辣。幸而自家和这永平侯府扯不上什么关系,不然今日被罚站在这里被大长公主如此羞辱的兴许就是她们的女儿了。 那真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连带着整个府里的人都跟着脸上无光。 此时,席间很是安静,突然听得屏风后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碎的脆响声,紧接着就是斥骂声:「没规矩的东西,连个茶都倒不好,都洒到本世子身上了!」 听着这声音,定王妃太阳穴猛地一紧,还想着不至于如此。下一刻却见一个身着湖蓝色锦衣的男子一脚将屏风踹倒,伺候的小厮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正好嘴巴帖着地,场面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突然发生的事情叫众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大长公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叡儿吗?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奴才们没伺候好,你告诉姑祖母,姑祖母给你做主。」 大长公主看出是定王世子赵景叡,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混世魔王不是向来都不参加这些个赏花宴吗?今个儿怎么到了他们永平侯府,还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她心里存着气,却是顾忌着皇上对赵景叡的恩宠看重,不好把话说重了。 听大长公主这么说,在场的女眷们都有几分诧异,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连大长公主都要给他三分脸面。 不然,依着大长公主处置宁寿侯府四姑娘的手段,这般在她赏花宴上闹事儿的,早就叫了管家过来叫人给拖出去了。 徐令珠见着突然出现的赵景叡,震惊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是赏花宴,他,他怎么在这里? v第二十七章[11.18] 虽说她也知道今个儿好几家的公子少爷都会来,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定王世子会出现在这里。 前世依她对他的了解,他分明是不屑这些个场合的呀。 徐令珠突然就想到了前几日突然出现在她枕头底下的那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还有那张花笺上的字。 「此物送佳人,愿卿常相随。」 他,他不会是因为她吧。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徐令珠就赶紧压了下去。 她绝对是想多了,怎么会呢?从她重生回来,他们明明只见过两回。 不,算上在书坊她不知道的那回,应该是三回。 只见过三回面,他这个定王世子会突然就对她这个宁寿侯府的四姑娘这么上心吗? 饶是徐令珠觉着自己长得确实好看,也不敢如此自大。 可一想着那把匕首,还有那整整一提箱的话本,她又觉着不敢肯定了。 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赵景叡的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 四目对视,徐令珠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叡儿,还不快给你姑祖母赔罪。你是晚辈,奴才们做的不好换一个就是了,哪里用得着闹出这番动静来,扰了你姑祖母赏花的兴致。」 定王妃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此时看着大长公主面上有些下不来,无奈叹了口气,开口道。 这都是什么事儿,往日里他惹上哪个她都不觉着奇怪,这大长公主都几十岁的人了又因着什么事情得罪他了? 听着定王妃的话,赵景叡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来,拱手道:「姑祖母受惊了,实在是这奴才不像话,当了这么些年奴才竟然连个茶都不会倒。这是在姑祖母府里,若是换成我们定王府,早就容不得这起子废物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话。 当着大长公主的面骂永平侯府的奴才是废物。 大长公主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 这哪里是赔罪,这分明是存心要气死她这老婆子的。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赵景叡就上前在石桌前坐了下来,紧接着弯着眼笑了,环视了在场的女眷一圈,指着徐令珠道:「你这丫头既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过来给本世子倒盏茶吧。本世子最是喜欢颜色好看的,否则身边都是俗物瞧着都眼疼。」 一时,在场的其他女眷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这,定王世子是在说她们都是俗物,看了都伤眼睛。 一些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受不了这番羞辱,当场就落下泪来。只碍着他是定王世子又深得皇上恩宠,不敢上前分辩。 徐令珠应了声是。 顶着众人或是嫉妒或是不甘的目光缓步上前提起石桌上的茶壶往他杯子里倒满茶,才要退下去,就听他道:「慢着!」 他这一声慢着叫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在场的女眷们都想是不是徐令珠不知怎么也碍了定王世子的眼,依着这世子的脾性,还不定给她怎么难堪呢。 徐令珠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突然见着赵景叡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松开手来,竟是一块儿系着络子的玉佩。 「这茶倒的很好,赏你的!」 玉佩上浮雕一龙,四周是一灵芝,边缘处刻着云纹暗花。 徐令珠乃是侯府所出,前世又在定王府那样的地方住过,哪里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这龙纹玉佩,她自是不敢接的。 大长公主的神情愈发难看,这,这赵景叡莫不是瞧上了徐令珠。 要不然,怎么会借着赏她给她这么好的玉佩 。 龙纹玉佩,这成色这质地,想也是出自皇上私库。 赵景叡眉梢一挑,道:「怎么,瞧不上,要本世子赏别的东西给你?你知不知道,这玉佩是前个儿进宫陪皇上下棋皇上输给我的,你难道连皇上的东西都瞧不上?」 徐令珠咬了咬嘴唇,她就知道这厮出现总没什么好事儿。 定王妃突然轻笑一声,对着徐令珠道:「我们世子向来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去的,徐姑娘,世子既赏你,你便拿着吧。」 定王妃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的表情都跟着变了变。 这,这谁能想到,明明徐四姑娘才刚站在那里被大长公主罚站,好生屈辱呢。 怎么一转眼的工夫竟得了定王世子和定王妃的眼缘,还能得了这样好一块儿玉佩,甚至还是皇上的御用之物呢。 有了这块儿玉佩在手,往后这哪家的姑娘敢惹她。 定王妃这么说,徐令珠自然不好不听。 当下福了福身子,从赵景叡手中接过那块儿玉佩,恭敬地道:「谢世子赏赐。」 裴如沁的目光死死盯着徐令珠手中那块儿玉佩,手中的帕子紧紧攥在手心,眼中满是嫉妒。 她徐令珠凭什么,凭什么能叫叡表哥这般另眼相看。 不就是生了一张格外好看的脸吗? 娶妻娶贤,纳妾才看重颜色,她才学家世哪个比不上她。 她虽这么告诉自己,心里头却是知道自己快要嫉妒疯了。 她从未想过叡表哥会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 v第二十八章[11.18] 这张狐媚子的脸,真恨不得上前给她抓花了,叫她再出来勾人。 明瑟院,云吟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目光悄悄往屋里打量了一下,见着自家姑娘依旧怔怔坐在梳妆台前,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姑娘自打知道四姑娘在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出了很大风头,还得了定王世子赏赐的一块儿玉佩,更是皇上内库所出,便一直呆呆坐在这梳妆台前,一句话都不肯说,叫她们这些个伺候的人瞧着着实不安。 姑娘若是哭闹便也罢了,如此委屈自个儿,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了。 云吟缓步上前,将托盘放在软塌旁的黑漆雕花小桌上,才低声唤了声:「姑娘,这是太太叫小厨房炖的鸡汤,里头有枸杞、百合、最是养人了。姑娘晌午没用什么,这会儿也该饿了,过来用些吧。」 徐佩珠坐在绣墩上,透过面前的玻璃镜子,细细看着镜中人的容颜。 她面色苍白,看起来消瘦得很,眼角都有了些许细长的皱纹,早已不复当初那个粉黛不施便能叫人见之忘俗的徐佩珠。 她怔怔盯着镜子里的女子许久,脸上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这般好的东西给我可不是浪费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如今不过一个被人休弃之人,便是养好了给谁看呢?」 云吟原先是在顾氏身边伺候的,如今被调到这明瑟院也有几分琢磨不透这大姑娘的心思。 不过短短几年,大姑娘和未出阁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当初如何叫人瞩目,如今就有多叫人怜惜。 倘若大姑娘没有被休弃,还是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哪怕姑爷品性再怎么不好,大姑娘总还有些颜面在。 如今大姑娘出嫁时的嫁妆还留在永平侯府,兴许这事情还有转机呢?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姑爷心里头难道一点儿都不顾忌这些年的情分吗?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云吟便忙压了下去。 「姑娘说笑了,姑娘如今是郁结于心只需宽解几分,等身子养好了看哪个不夸姑娘好看。」 「姑娘便是不为着自个儿,也该为了太太想想呀。太太这些日子为着姑娘,都有好几晚没睡好觉了。」 提起顾氏来,徐佩珠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满府上下,如今也就母亲一个人不嫌弃我。」 「还未嫁人前,嫂嫂待我极好,如今却也……」 她的话还未说完,云吟就忙劝她:「姑娘快别多想了,大奶奶不也来探望过姑娘一回吗,只是当时姑娘精神头不大好,大奶奶留下东西便回去了。」 「这两日大奶奶不也叫人送过好些补品过来,倘若不疼姑娘,大奶奶何必如此费神。」 徐佩珠听着这话,忍不住红了眼圈,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来:「她不过是做给母亲看的,我心里哪里不明白。」 云吟心里一沉,真真不知该如何劝自家姑娘了。 这个时候,姑娘就是钻进了牛角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汤快凉了,姑娘还是先用一些吧,等姑娘精神好些,就能想开了。」 徐佩珠听云吟这么说,心中便觉着她有些敷衍,才想发作,又想着她到底原先是在母亲跟前儿伺候的。她如今这般的处境本就尴尬得很,倘若再传出什么拿下人撒气的名声,这府里哪个还敢往她跟前儿凑。 「嗯,扶我过去吧。」徐佩珠嗯了一声,吩咐道。 云吟上前扶着她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盯着她用了小半碗鸡汤,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肯吃上小半碗她今个儿就不怕太太过问了。 云吟又倒了盏热茶递到徐佩珠手中:「如今天还早,姑娘可要练会儿字?」 府里人人都知道大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最喜欢在傍晚的时候练上一个时辰字。 姑娘找些事情做,就不会整日想东想西,她们伺候的人也能轻松几分。 徐佩珠却是摇了摇头:「不练了,陪我去给祖母请安吧。」 云吟愣了一下,才笑道:「姑娘好心思,今个儿老太太从大长公主府回来心情好得很,想来姑娘过去请安老太太定会见姑娘的。」 「老太太原先也是疼姑娘的,等生过气了想着姑娘往日里的好,心里头也是会疼惜您的。」 云吟说着,取了身鲜艳些的衣裳替徐佩珠换上,才扶着她出了屋子,朝明雍堂的方向去了。 明雍堂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对着坐在下头的徐令珠道:「方才在席上也没瞅清楚那玉佩是什么模样,你拿过来我好好看看。」 徐令珠瞧着老太太眉眼间流露出的笑意来,心里知道,老太太是觉着赵景叡这个定王世子对她有几分心思了。 老太太在大长公主面前丢的那些颜面,因着一块儿玉佩全都找回来了。 她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听着老太太吩咐,只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拿出那块儿玉佩来,双手递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拿起来细细看了好几遍,道:「这质地、这光泽,还有雕工,不愧是宫中之物,你要仔细保管才是,千万别摔了,显得不敬。」 徐令珠还未应是,又听老太太问:「你之前和那定王世子见过几回?」 听老太太这般问,徐令珠心下意识一紧,回道:「只一回,祖母您也知道的,就是上回陪外祖母和大舅母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五妹妹不小心冲撞了世子,我跟着外祖母去寻五妹妹,才见着了那定王世子。」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记着,那日世子可有注意到你?」 徐令珠脸色微微一变,带着几分不解摇了摇头:「孙女儿觉着没有,世子因着五妹妹动怒,哪里有工夫注意我。」 「那就是今个儿世子才……」老太太转了转眼珠子,直言道,说到最后,又觉着当着徐令珠的面说这个有些不妥,才将后边儿的话收了回去。 可这满屋子的人哪里听不出来,老太太的意思是今个儿四姑娘打扮的好看,才叫那定王世子只见了一眼便上心了。 不然,哪里会有赏赐玉佩这种事情。 屋子里气氛顿时便有些诡异起来,明明姑娘家被人夸好看是件好事,可那是定王世子。前些日子那些个传言不也说了,定王世子不好女色,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之类,更是最爱戏子之流,传闻他房里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都是因着世子有龙阳之好。 老太太这般上心,难道一点儿都在乎之前的那些个传言。 也不知老太太这是真疼四姑娘还是因着大姑娘被姑爷休回府,便想着能攀上定王府这门亲事。 这个时候,门帘一挑,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大姑娘来了。」 自打徐佩珠被休回府,顾氏便吩咐了府里上下只称她为大姑娘,免得称呼大姑奶奶惹徐佩珠伤心。 v第二十九章[11.18] 老太太听着,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她身子不好,还过来做什么?」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加之老太太今个儿心里头高兴,便对着那丫鬟道:「叫她进来吧。」 那丫鬟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很快就领着徐佩珠从外头进来。 这还是徐佩珠回府后徐令珠第二回见她。 她脸上虽然敷了些脂粉,却依旧显出几分憔悴来,身上的衣裳也显得有些宽大,看起来更显羸弱。 二人对视,徐佩珠没有像之前那般给她脸色看,反倒对她笑了笑,道:「听说四妹妹得了定王世子赏赐的好东西,我便赶着过来瞧瞧了,妹妹可别嫌我才好。」 老太太挺是诧异徐佩珠这般放下身段,心里头却很是满意。 两个都是她的亲孙女儿,因着一个算计闹僵了,她是两头为难。如今瞧着四丫头不是个能服软的性子,便只有徐佩珠来低这个头了。 她这孙女儿果真是顾氏教养出来的,很是会考量自己的处境,她这般示好,老太太待她便多了几分往日里的亲近:「瞧你说的,四丫头哪里有那么小气。」 老太太指了指徐令珠道:「还不将那玉佩给你大姐姐瞧瞧。」 徐令珠低垂了眼帘,从袖子里掏出那玉佩,递给徐佩珠。 徐佩珠细细看了几眼,笑着道:「还是四妹妹有福气,在场的各家女眷那么多,多得是有未出阁的,怎么偏偏是你得了,可见这玉佩该是你的。」 「我听说还是定王妃亲口发话叫四妹妹收下的,想来王妃也很是满意四妹妹。」 徐令珠听着,看了徐佩珠一眼,淡淡道:「大姐姐多心了,不过是件赏赐,哪里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想来世子那里这种东西很多,随意拿来赏人也是有的。」 徐令珠一个「赏」字将老太太雀跃的心拉了回来。 老太太听着脸色变了变,就道:「对,是世子赏你的,你收好就是了,咱们可不要多心。」 「世子多少好东西没有,拿这种精贵物赏人的事情也难保没有。」 老太太想着,吩咐娄嬷嬷道:「你吩咐下去,不准府里的人乱嚼舌根,传出什么世子看重四丫头的话来,倘若传到定王妃耳中,王妃肯定是不满的。」 姑娘家最要紧的便是端重矜持,若是因着一件赏赐便太过高兴或是张扬了,传到外头去别说王妃娘娘怎么想,就是世子他,怕也对四丫头生出几分不喜来。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这点儿道理还是懂的。 娄嬷嬷应了一声下去交代了,徐佩珠却是轻轻挑眉。 她方才见老太太这般高兴还以为老太太高兴糊涂了,不曾想,老太太心里头竟然还是敞亮的。 四妹妹倒真是好福气,有老太太给她谋划前程。 只是,传言那定王世子有龙阳之好,即便徐令珠真能攀上定王府,也不过是第二个她。 她在永平侯府受的那些个委屈,四妹妹往后只多不少。 只一想着这些,她心里就松快了几分。 老太太给她谋了永平侯府这门好亲事,是该给四妹妹也寻个更好的。 徐佩珠唇角勾起几分笑意来,视线朝徐令珠那边看了一眼。 这般好看的闺阁女子,叫人糟践起来才更快意吧。 慈宁宫 裴如沁自打从永平侯府回来就哭着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太后身边的杜嬷嬷问清楚了缘由,才将她领到慈宁宫来。 裴太后看着她哭了好一会儿工夫也不见停下来,面上划过几分无奈来:「你想哭到你屋里哭去,哀家有些乏了,先去睡一会儿,等你什么时候不哭了再听你说。」 裴如沁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半天才小声道:「姑祖母怎么还打趣沁儿,沁儿都要伤心死了。」 太后笑了笑 ,叫人打了水进来伺候着她净了面,敷上脂粉,才道:「一点儿小事你就要死要活的,真正是白在我身边这么长时日了。」 「你贵为郡主,何必将一个侯府的姑娘放在眼里?」 裴如沁眨了眨眼睛,想着那块儿玉佩和叡表哥看徐令珠的目光,又有些委屈道:「叡表哥从来没对什么女子这般上心过,还将皇上给他的玉佩赏了出去,我,这真是恨不得将那玉佩抢过来。」 太后看了她一眼:「你既说是赏,那还担心什么?」 「你也贵为郡主,难道没赏过人东西?既是赏,便是上对下,你觉着那侯府姑娘配的上你叡表哥吗?」 裴如沁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是,连王妃都说叫那徐令珠将玉佩收下了。」 太后是过来人,很是明白裴如沁这会儿的心境,招了招手叫裴如沁过来,笑道:「你叡表哥的性子你难道不知,王妃那是怕徐四姑娘不收他脸上下不来,又闹出什么事儿来。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又改罚他面壁思过了。」 「你呀,一丁点儿的事情就受不住。那往后你叡表哥身边侧妃侍妾之流,难道你也一个个都吃醋吗?」 「还有,他这些年捧着的那几个男戏子,你难道能将他们赶走?」 听着太后口中说出男戏子之流,裴如沁脸上一阵一阵白,半天才辩解道:「都是外人瞎传的,叡表哥喜欢听个戏怎么了,谁还没个喜欢的,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 裴如沁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叡表哥就是有那心思,王爷也不会允准的。那个叫云笙的戏子不就被定王杖毙了吗?」 听着她这话,太后本想说上几句,转了转眸子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说的也不错,你叡表哥的身份,定是要你这般的才配得上。」 等到哄好了裴如沁叫她回了自己屋里,杜嬷嬷才递了盏茶道太后手中:「太后,您疼了嘉明郡主这么些年,当真舍得她进了定王府?」 「您难道不知,皇上这些年对定王深有不满,郡主若是嫁过去,往后还不定怎样呢。」 「更别说世子对郡主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郡主嫁到定王府去说不得就是一个摆设,往后的日子想也知道的。」 太后神色间也有几分不忍,瞅了杜嬷嬷一眼,道:「你当我愿意,我是猜到皇上对定王的心思才安插个棋子进去。」 「舍一个嘉明郡主,换来皇上对我裴氏一族的愧疚之心,怎么算都划算得很。」 「她既是裴氏之女,享了那尊荣便该有所回报。」 转眼便是八月中。 v第三十章[11.18] 徐令珠拿着一本棋谱看着,外头有人通传,说是太太跟前儿的秋容来了。 徐令珠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自打徐幼珠被送到庄子上,孟氏对她迁怒,澜院那边儿的人便更少到她这休宁院来。 今个儿竟是秋容这个大丫鬟过来了。 「叫她进来吧。」徐令珠合上手中的棋谱,对着那丫鬟吩咐道。 只一会儿工夫,秋容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见过四姑娘。」 徐令珠随意摆着棋子,问道:「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秋容笑了笑,才说道:「这会儿太太在明雍堂陪老太太说话呢,正好厨上做了一碟椰蓉糕,太太想着姑娘爱吃,便叫奴婢过来叫姑娘过去呢。」 徐令珠捻着手中的黑棋,思忖了片刻才问道:「可是方嬷嬷回来了?」 因着柳眉的事情孟氏对方嬷嬷生出几分怨气来,方嬷嬷为表忠心前些日子提议说是出府去庄子上探望徐幼珠,顺便带些东西过去。 孟氏听了,知道方嬷嬷的心思便依了她的意思。 算算时日,方嬷嬷也该回来了。 听徐令珠这么问,秋容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迟疑了一下才道:「方嬷嬷早起回府的,劳姑娘记挂了。」 秋容到底是澜院的一等丫鬟,很是知道往日里徐令珠是如何讨好二太太的,所以徐令珠如今这般的性子着实叫她有些觉着摸不透。 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怎么只略想了一下便猜出是方嬷嬷回府了,真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秋容说完,瞅了徐令珠一眼,道:「老太太也等着姑娘呢,姑娘若是收拾妥当了,便早些过去吧。」 「嗯。」徐令珠嗯了一声,才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拿帕子擦了手,对着琼枝道:「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琼枝应了声是,便随着自家姑娘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明雍堂去了。 徐令珠进了屋子,正巧见着母亲孟氏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是知道孟氏和老太太平日里如何疏远的,这会儿就是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也觉着多半和徐幼珠有些关系。 徐令珠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对着孟氏福了福身子:「给母亲请安。」 这话中虽透着恭顺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客气,孟氏少不得听出几分疏远来,心里便生出几分不满来。 想着上月她出了那般的风头背地里不知又惹来多少议论,就觉着这个女儿越发的叫人不省心了。 明明生辰之前还乖顺的很,如今却不知和她这个母亲亲近亲近。哪怕是说一句软话,她都不肯说。 「嗯,你坐吧。」 彼此应付了几句,徐令珠便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老太太知晓孟氏和徐令珠的关系,心里虽觉出几分不妥,却也没说什么。 十多年的嫌隙,哪里能一下子就没有呢。 要她说怪不得令丫头,都是孟氏这个当母亲的不好,太过偏心了。 前些日子令丫头出了那样大的事情被人那般说嘴孟氏都没这般上心,只会一味怪令丫头不懂分寸才惹出事情来,叫她这个老婆子看了都觉着心寒。 而幼丫头才送到庄子上不过两个月,孟氏便这般坐不住了。 老太太拿起桌上的那些抄好的佛经递给徐令珠。 「你瞧瞧,这是你五妹妹在庄子上抄的。」 徐令珠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伸手从老太太手中接过厚厚一沓佛经。 抄经书的纸用的是磁青纸,厚厚一沓,足足有六十张。 孟氏瞧着徐令珠略扫几下便将手中的纸张放在桌上,心里觉着憋的很。 她就那般不将她妹妹放在心上,幼珠可是她亲妹妹! 想着近些日子老太太对徐令珠的疼爱,孟氏又不得不将心中的那些不满压了下去,温声道:「这是你五妹妹在庄子上抄的,你瞧瞧是不是很用心?」 不等徐令珠开口孟氏又道:「你妹妹也知道错了,在那庄子上也吃足了苦头,我今个儿过来是想求你祖母将你五妹妹接回来。」 「那庄子上清苦,如今天气正是闷热难熬的时候,庄子上连个冰都没有,你五妹妹自打挨了家法身子便有些不好,哪里能吃得了这样的苦,若是伤了她的身子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你说呢?」 徐令珠哪里听不出孟氏的意思,她是想叫她替徐幼珠求情,求老太太派人将徐幼珠接回府里。 徐令珠抬起头来:「母亲不是派方嬷嬷过去探望了吗?她没说五妹妹好是不好?」 「方嬷嬷是不是今个儿才回府?难为她大晚上赶路替五妹妹送这些经书回来。」 孟氏噎了一下,正欲说什么,徐令珠便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祖母,虽说五妹妹犯错在先,可如今想着她也吃足了苦头,庄子上到底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呆的地方,孙女儿求祖母将五妹妹接回府吧。」 老太太像是有些吃惊,问道:「她之前的过错,你一点儿都不追究了?」 徐令珠点了点头:「我是当姐姐的,自该体谅她。只是往后五妹妹回来,孙女儿想着也该有个人时时在她身边提点才对,免得五妹妹又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 「这回方嬷嬷辛苦走了这一趟,想来五妹妹心里也是感激的。我想着是不是母亲能将方嬷嬷派去伺候五妹妹,方嬷嬷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有她看着我和母亲往后也不用再担心了。」 「这些日子我也记挂着五妹妹,知道一味将她拘在庄子上并非长久之计,想来想去便有了这个主意,不知祖母觉着好是不好?」 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是打算同意的,不然就不会叫秋容叫她过来。 只是徐幼珠想要回府,往后总该有个人管着她才是。 这个人她想了想去,还是方嬷嬷最合适。 听徐令珠这样说,孟氏下意识道:「这怎么可以?」 那日因着方嬷嬷的孙女儿柳眉告发幼丫头苛待奴婢才被老太太震怒之下送到庄子上,幼丫头怎么会允许方嬷嬷近身伺候她。 v第三十一章[11.18] 令丫头这哪里是求老太太将幼珠接回来,分明是借着这机会给幼珠添堵。 听孟氏这么说,徐令珠有些不解,柔声问:「母亲是担心五妹妹不肯叫方嬷嬷伺候还是舍不得方嬷嬷想叫她继续留在澜院?」 不等孟氏开口徐令珠又道:「五妹妹经此一事定是懂事了,哪里会迁怒到方嬷嬷身上,再说方嬷嬷辛苦跑去庄子上看她,五妹妹就是再大的气也消了。」 「母亲若真疼五妹妹就该叫方嬷嬷去伺候她,那曹氏毕竟是市井妇人,之前五妹妹做出那些个荒唐事,里头未必没有她的缘故。」 「令丫头说的很是。」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檀木方桌上,看着孟氏道:「这些年我晓得方嬷嬷是你陪嫁过来的人,比起旁人来是更得力些。可别的事情哪里有五丫头要紧,你平日里不能时时盯着劝着五丫头,派方嬷嬷过去就最好不过了。」 「她在府里这些年我是知道她的,性子稳重很是懂规矩的,比起那个曹氏来不知要好上多少?」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明显是觉着徐令珠说得对。孟氏哪里再敢说个不字,她心里对徐令珠这个女儿又怨怪上几分,嘴里却是应道:「母亲既然这样说了,就依令丫头的意思吧。」 「只是这样一来如意院有两个嬷嬷,这身份上该如何安排。」 老太太听了,只说道:「那还用想,自然是叫方嬷嬷当管事的。那曹氏之前虽救过五丫头,如今想来到底是市井出身,哪里能比的上府里的这些老人知体面。」 「往后叫她在如意院做些别的活计就是了,再不行就安排到针线上,她市井出身,针线活总不会差了吧?」 孟氏听老太太这么说,讪讪笑了笑:「自是不差,不过还是将她留到如意院吧,到底她救过五丫头一回,别传出去叫人觉着咱们宁寿侯府不知恩图报。」 「嗯,你看着办吧。等五丫头接回来,你也给她好好调养调养,姑娘家身子最是要紧,那庄子上总是清苦,娇贵的姑娘家送过去总是有些吃不住的。」 孟氏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觉出几分讽刺来。明明将幼丫头送到庄子上的人便是老太太,这会儿倒是会装慈爱了。 老太太眼里哪里有过幼丫头这个亲孙女儿,正因着心里没有,才事事都瞧着是幼丫头的错。 徐幼珠回府的事情定下,两人又说了别的事情。 等到徐令珠从明雍堂出来的时候,孟氏道:「你五妹妹这回在庄子上吃尽了苦头,这回回来定是懂事了。你也好好和她处,到底是一母所出,比起玉丫头来她才是你该亲近的人。」 待回了休宁院,徐令珠将孟氏这番话说给曲嬷嬷和琼枝听。 曲嬷嬷有些目瞪口呆:「太太可真是,三姑娘再怎么是庶出也从未算计过姑娘您。」 「五姑娘那样的性子,哪里会是在庄子上吃了苦头就懂事了。怕就怕等她回来,还要将吃的那些苦头迁怒到姑娘身上。」 过了两日,徐令珠正练着字,就见着琼枝进来回禀道:「姑娘,五姑娘回府了,这会儿正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徐令珠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有孟氏这个母亲在,徐幼珠总是要回来的。 又练了一会儿字,外头如宣进来,眼睛里带着几分纠结,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姑娘,五姑娘朝这边儿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而后徐幼珠便领着丫鬟碧娆从门外进来。 几月未见,徐幼珠很是消瘦,肤色上带着一种苍白,整个人给人一种格外病弱的感觉。 她身着一身粉红折枝花卉褙子,下头是青莲百褶裙,梳着双丫髻,左右各缀着一朵珍珠珠花,脚下是一双绣梅花月牙缎鞋。 显然是回来之前细心打扮过的。 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个徐幼珠,却叫徐令珠觉出几分不一样来。 是了,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阴郁,哪怕眼下笑着,那笑意也叫人觉着怪怪的。 徐幼珠在庄子上怕是吃足了苦头,看到这般的她,徐令珠心里暗暗想道。 「见过四姐姐。」徐幼珠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温声道。 见徐幼珠这般,徐令珠笑了笑,从软塌上下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妹妹何必这般客气,叫我这当姐姐的都有些不习惯了。」 徐幼珠缓缓抬起了眼帘,微微一笑:「去了庄子上一趟,祖母叫我好生反省,我总不能和原先那般不知礼数。」 不等徐令珠开口,她又福了福身子,道:「往日都是妹妹我不懂事,使小性子,还望姐姐莫要记在心上。你我都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往后要好好相处才是。」 谁也没料到徐幼珠会这般说话,还和徐令珠告罪。一时,屋里头站着的琼枝和曲嬷嬷她们全都愣住了。 震惊中,见着自家姑娘莞尔一笑,伸手将五姑娘扶了起来,两人相携着在檀木圆桌前坐下。 「妹妹说的是哪里的话,只要妹妹真心悔过,我这当姐姐自是认你这个妹妹的。」 徐令珠说着,问道:「可去拜见过祖母了?」 徐幼珠点了点头:「去过了,祖母和我说了几句话就说乏了,我便想着来看看四姐姐你。」 徐幼珠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碧娆道:「这是从庄子里摘的杨梅,想着之前四姐姐爱吃这个,我便亲自摘了些,希望四姐姐莫要嫌弃。」 碧娆上前将一篮子的杨梅放在桌上,揭开上头盖着的红布,露出满满一篮子的深红色的杨梅,都是格外新鲜的。 短短一会儿工夫徐令珠已经很适应这般的徐幼珠了。 她笑了笑,道:「妹妹有心了,我这几日正想着这个呢。」 「拿来做梅子酒也是不错的。」 徐令珠吩咐如宣将杨梅拿到小厨房。 二人又说了两句话,徐幼珠便起身告辞:「本该陪姐姐多说一会儿话,只我还未去给母亲请安,就不扰姐姐了。」 徐令珠笑了笑,将她亲自送到院门口,这才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如宣诧异的不行:「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五姑娘去了一趟庄子上怎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方才五姑娘一说话,奴婢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往日里她那般脾性,如今竟有几分二姑娘的行事。」 琼枝也道:「五姑娘若真懂事了倒好,倘若骨子里不变,还不定什么时候就装不下去了。」 琼枝问:「姑娘,那一篮子杨梅怎么办?」 徐令珠想了想,莞尔一笑:「咱们拿来做杨梅酒,然后埋在靠墙的那颗银杏树下。」 琼枝便明白了,姑娘是不打算碰五姑娘送的那篮子杨梅。 v第三十二章[11.18] 也对,五姑娘改变这么大,还不定有什么手段呢,她送的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依着姑娘的意思做成梅子酒埋在树底下,哪怕几年都不取出,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那奴婢这就叫人将杨梅洗干净放在簸箕上晾一晾。等东西都准备好了拿到屋里,姑娘也可打发打发时间。」 徐令珠点了点头,捻起碟子里一块儿翠玉豆糕吃了起来,吃了足足四个点心,才又走到书桌前练起字来。 澜院 孟氏一直等不到徐幼珠过来有些心急,吩咐丫鬟秋容道:「你去明雍堂打听打听,幼丫头可是又被老太太训斥了?」 秋容出去一会儿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可是真被老太太训斥了?」孟氏有些着急,心里少不得怨怪起老太太来,她的幼珠在庄子上遭了那么多罪,这才一回来老太太就要挑她的刺了。 见着孟氏着急,秋容才连忙道:「太太别急,老太太没训斥五姑娘。」 「五姑娘早就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了,说是去了休宁院。」 「休宁院?」孟氏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声音微扬:「她去了令丫头那里?」 「说是从庄子上专门带了四姑娘喜好的杨梅,正巧给四姑娘送过去。」 孟氏心里一松,眼睛里依旧带着几分诧异,半天才道:「她这去了一趟庄子上,当真是懂事了,之前哪能想到她能惦记着令丫头这个姐姐呢?」 孟氏这话说的叫秋容不知该如何回应,太太这话不明显是说过去五姑娘不懂事,不敬四姑娘这个姐姐吗? 这话她要怎么接,秋容只说道:「这些日子太太成日惦记着,如今五姑娘回府了又这般懂事,太太也能松口气了。」 「可不是,幼珠这丫头自小性子就要强,认定的事情旁人怎么劝都劝不动,她如今自己想开,就是件好事。」 「只盼着令丫头不要计较过去的事情,好好待五丫头才是。」想着这些日子徐令珠的行事,孟氏喃喃道。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徐幼珠才进了澜院。 见着孟氏后,二人自是一番母女情深。 安国公府 大太太崔氏正拿着账册看着,见着董嬷嬷从外头进来,身后领着一个小厮。 崔氏细看之下,竟是平日里服侍儿子孟绍卿的。 崔氏心中一紧,合上了账册,视线朝董嬷嬷看去。 董嬷嬷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下去,这才小声在崔氏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崔氏听着,脸色慢慢变了,连肩膀都在颤抖着,勉强保持住了冷静朝那小厮问道:「可是真的?」 「眉枝当真……?」崔氏说不出有孕二字,感觉自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里,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说眉枝并不进大爷屋里吗?」 那小厮瑟缩一下,回道:「回太太的话,那日太太将眉枝姑娘给了少爷,少爷是叫她在门外伺候,平日里都不叫她近身伺候的。只是,只是上回少爷去宁寿侯府寻表姑娘,回来时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屋子里喝了大半天闷酒,奴才敲门要进去被少爷骂了出来。」 「后来,后来小厨房炖了碗醒酒的汤也不知怎么却是眉枝姑娘送了进去,眉枝姑娘就歇在了少爷屋里。」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少爷也没提到此事,眉枝姑娘还求了奴才叫奴才不要声张,怕少爷知道那晚的事情怪罪她。」 「奴才原以为事情这样就过去了,谁曾想和眉枝住一个屋的素心今个儿偷偷跟奴才说,说是眉枝姑娘这两日吃东西老吐,月信这个月日子也迟了。」 「奴才怕出大事,便赶着来回禀太太,求太太拿个主意。」 崔氏重重拍了拍桌子:「这个时候才来回禀,我能拿什么主意?」 若眉枝当真有孕,那就是绍儿的庶长子,可,可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未成婚便闹出庶长子来就是一桩丑事。 压得下去还好,若是压不下去,满府都要叫人议论。 可若是叫她打掉那孩子,崔氏心里多少有有些舍不得。 那,那可是绍儿的头一个孩子。倘若是个男孩儿,崔氏心底突然有涌起一丝期待和紧张来。 「你将那眉枝叫来,我要细细问她。」孟氏吩咐道,又转头对着董嬷嬷道:「此时不可声张,更不能叫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向来念着徐令珠当自己的孙媳妇,即便传出永平侯府和定王府世子那样的传闻,都没叫老太太改变主意。 倘若这会儿知道这个消息,老太太定是要责罚绍儿的。 还有眉枝肚子里那个孩子,老太太狠心,必会叫她打掉的。 董嬷嬷应了声是,转身便离开了。 崔氏看了那小厮一眼,沉声道:「此事别说给绍儿听,若是他问起眉枝,就说她家里有事,和我告了假,得等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绍儿若是不问,你就别多嘴,倘若我从外头听到半句闲话,只找你一个!」 那小厮「砰砰砰」重重叩了几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太太放心,奴才打死都不会说的。」 崔氏挥了挥手,叫他下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董嬷嬷便领着眉枝从外头进来。 崔氏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处,脸上带着几分阴沉。 眉枝刚一触及她的视线,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太!」 崔氏铁青着脸,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道:「我平日里见你是个懂事的,不曾想也会使些腌臜的手段,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 「你难道不知,我们这样的人家,生出庶长子会叫人如何议论?」 「你说,你是怎么勾引的绍儿?」 v第三十三章[11.18] 眉枝重重磕了个头,辩解道:「求太太听奴婢一言,再处置奴婢不迟。」 「那日少爷醉酒奴婢去送解酒汤,少爷,少爷他突然就拉着奴婢的手,奴婢想要躲开,可少爷却是将奴婢搂在怀里,突然,突然就哭了。」 「奴婢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何曾见少爷哭过,奴婢犹豫了一时,就被少爷……」 「少爷哭着说她为什么不答应嫁给我,是我配不上令妹妹吗?那晚上,少爷叫了好几声令妹妹,奴婢琢磨着少爷是将奴婢错认成了表姑娘,奴婢便不敢声张。」 眉枝提起徐令珠来,便不再说了。 她知道,说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足够了。 崔氏定定看了眉枝半晌,才出声道:「你先回家里住些日子,对外董嬷嬷只说你母亲生病你告假了。」 她的目光朝眉枝小腹处停留了片刻,又道:「好生养着吧,你既有了身孕,往后总有你的福气。」 眉枝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欢喜,重重磕头道:「谢太太体恤。」 崔氏点了点头,就叫她下去了。 董嬷嬷见着自家太太脸色阴沉,半天都没说话,很是担心道:「太太。」 崔氏忽的一下将桌上的茶盏挥到地上,茶盏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竟敢瞧不上我的绍儿!」 听着自家太太这话,董嬷嬷当即便知道崔氏心里有多恼怒了。 别说太太,就连她这个当奴才的方才听了那眉枝的话都不敢置信。 大少爷从表姑娘那里回来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喝闷酒,还哭了,说什么令妹妹可是觉着我配不上你。 这,倘若不是从眉枝口里说出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表姑娘竟会瞧不上自家大少爷。 难怪这些日子她总瞧着大少爷有哪里不对,身上带着几分失意。 原来,缘由竟然是这个。 「太太,兴许是小姑娘家使性子才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大少爷自幼聪慧又是那般的品性为人,旁人见了只有夸的,她哪里会瞧不上大少爷。」董嬷嬷宽慰道。 听到董嬷嬷这么说,崔氏脸上的神色没有缓和半分,在她心中,自己儿子是仪表堂堂,风采卓绝之人,便是在满京城的世家公子里,自己儿子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她怎么能忍得了徐令珠瞧不上自己的儿子,还说出那种话来。 崔氏第一次觉着自己对这个外甥女厌恶到了极点,若是她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她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良久,崔氏才道:「你想法子将这消息透给老太太听。」 董嬷嬷挑了挑眉:「老太太向来很是疼爱表姑娘,便是知道了怕也只当小姑娘家使性子,哪里会真的怪罪起表姑娘来。」 董嬷嬷想了想,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有句话不知老奴当不当说?」 崔氏看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尽管说。」 董嬷嬷点了点头,道:「老奴知道太太不想叫表姑娘嫁进咱们安国公府,偏偏老太太又一味想着叫表姑娘当她的孙媳妇儿,奴婢说句实在话,在这点儿上太太怕是拗不过老太太的。既然这样,倒不如从别处想法子。」 崔氏抬了抬眼,听她继续说道:「如今府里老太太为尊,怕是只有宫里头的贵妃娘娘才能叫老太太改了主意。太太若是有心,不如进宫去求贵妃娘娘。」 「这些日子表姑娘闹出那些个流言蜚语,大少爷可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子,贵妃娘娘若是心疼大爷,便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崔氏思忖片刻,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 这倒是个好法子。 …… 隔天上午,徐令珠看着书,丫鬟如宣进来回禀,说是孟氏将方嬷嬷派到五姑娘跟前儿伺候了,听说五姑娘从澜院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的。 「姑娘,奴婢真真觉着这回五姑娘回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若是换做以前,五姑娘怎么都不会答应这件事情的。」 到底是因着方嬷嬷孙女儿柳眉告发的缘故,五姑娘才被送到庄子上。 五姑娘吃了那么多苦,一回来知道方嬷嬷往后便是如意院的管事嬷嬷,若是以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甚至闹到休宁院来。 可这回,五姑娘虽哭了一场,却是任由方嬷嬷到了如意院,实在叫人惊讶得很。 徐令珠翻了一页书,扭头看了如宣一眼:「怪不得你一上午都没在,原来是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去了。」 如宣不好意思笑笑:「奴婢就想知道五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反应,结果五姑娘行事竟叫人想不到,竟同意了方嬷嬷当如意院的管事嬷嬷。」 徐令珠莞尔一笑,「往后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方嬷嬷成了如意院的管事嬷嬷,那曹氏定是心里不满,曹氏是徐幼珠的亲舅母,这往后如意院可有好戏看了。 正想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老太太那边儿派人来传话,说是叫姑娘们都去明雍堂呢。」 徐令珠笑问:「什么事情?」 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不晓得,不过传话的那丫鬟脸上带着笑意,说是有府里有喜事了。」 喜事? 徐令珠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等到去了明雍堂,见着坐在老太太身边如众星捧月般的简姨娘,她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简姨娘有孕了? 前世似乎也是这个时候,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竟忘了这个。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见着徐令珠进来,简姨娘才要站起身来,就被老太太拦下了。」 「她是晚辈,不必多礼。」 v第三十四章[11.18] 老太太说着,才对着徐令珠道:「你可知道,你要有个弟弟了?」 徐令珠装作吃惊愣住了,片刻才带了几分欣喜看着简姨娘道:「姨娘莫不是?」 她到底是小姑娘家,脸皮子薄,没有将有孕二字说出来。 简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大太太顾氏看了徐令珠一眼,也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自打三少爷去后,二房子嗣上便很艰难,如今大夫说了,简姨娘这一胎多半是个男胎。」 顾氏的话音刚落,屋子里气氛便变得诡异起来。 顾氏自知失言,带着几分懊悔道:「瞧我,说这个做什么?」 顾氏看着徐令珠道:「大伯母我一时高兴过头了,令丫头可别往心里去。」 说这话的时候,顾氏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她将佩儿害的这么惨,她就要拿三少爷当年坠崖的事情戳她的心窝子。 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当年三少爷是因着要给她徐令珠过生辰才急忙赶着回京,不慎马车翻倒坠崖身亡的。 她徐令珠如今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像过去那么恭顺软弱了,可这件事情,绝对是她心里最痛最不堪回首的地方。 徐令珠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没有顾氏预想中的慌乱和懊悔,而是带着几分清澈,又有几分讽刺,像是一下子就看透了顾氏的心思。 徐令珠转过头去,瞧着老太太道:「父亲这会儿还未回府,等他知道了定会高兴得很。」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露出几分笑意来:「可不是,要不怎么说这是了不得的喜事呢。」 这段插曲过去,众人又欢快起来,像是顾氏根本没有提起过已故的三少爷一样。 等到从明雍堂出来,徐幼珠才道:「四姐姐可别一味自责,当年那件事情说起来也怪不得四姐姐,谁能想到四姐姐生辰,三哥哥竟会……」 「明明是件好事呢。」 徐幼珠眼圈发红,带着几分宽慰道:「左右事情已经过了这些年,想来母亲往后也会想开,原谅四姐姐的。」 徐令珠一怔。 是了,在庄子上呆了两个月,徐幼珠聪明了几分。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说都是她害死了三哥哥,现在却是用着宽慰的话说起这件事情来。 即便被人听到了,也只会当她懂事了,是真心在宽慰她这个当姐姐的。 也不知曹氏是怎么短短两个月就叫徐幼珠转了性子的。 还是说庄子上太过清苦,徐幼珠自个儿便通透了。 徐令珠笑了笑,道:「我是母亲亲生的,母亲自然会原谅我。」 徐幼珠脸色微微变了变,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细细看了看徐令珠脸上的神色,见着徐令珠并没什么别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着自家姑娘突然不说话了,丫鬟碧娆忍不住瞟了徐幼珠一眼,心中的那个猜测更是多了几分。 之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她是见过那曹氏如何指派自家姑娘的,简直主子奴才颠倒了,倘若不是被那曹氏抓着了什么把柄,以她对自家姑娘的了解,绝对不会叫曹氏那般放肆的。 所以说徐幼珠果然不是太太亲生的,而是那曹氏的外甥女。 要不然,怎么四姑娘「亲生」两个字就能刺得徐幼珠变了脸色呢。 不及她多想,徐幼珠便道:「不和四姐姐多聊了,我去母亲那里了。」 说着,便自顾自朝前走去。 碧娆跟在她身后,想着过往自己受过徐幼珠的那些个作践,心里头很是生出几分不忿来。 明明,她比她这个当奴才的强不了多少。 曹氏的外甥女,不见得比她这个家生子体面。 所以说,这么些年自己伺候的根本就不是正经的主子,甚至连姨娘之流都不如。 才刚想着,徐幼珠转头便斥道:「还不快些,等着我这个当主子的等你呢。」 碧娆神色依旧恭敬:「姑娘恕罪,奴婢是在想曹嬷嬷和方嬷嬷的事情。」 「太太派了方嬷嬷来管如意院,也不知往后奴婢们是听方嬷嬷的还是听曹嬷嬷的。」 徐幼珠脚步顿了一下,朝碧娆道:「自是听曹嬷嬷的,那方嬷嬷是个什么东西,一见着她我就想起那贱婢来。」 「她若是觉着我怠慢了她,尽可找别的主子伺候去。」 碧娆听着徐幼珠将柳眉称作贱婢,心里暗暗想着,你这个主子比起柳眉来又能尊贵上几分呢?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若有一日徐幼珠的身份被揭发出来,便再也不复平日里的体面了。 她垂了垂眼,朝前走去,却见着迎面走了一人。 来人竟是四少爷。 想起那日四少爷叫人给她请大夫看手上的伤,碧娆下意识朝徐怀安看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二人的视线不知为何正好对上了。 碧娆忙低下了头,心里却是不知为何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四哥。」徐幼珠福了福身子,笑道:「四哥哥可是知道姨娘有孕的事情了?这可真是件喜事,往后呀咱们二房就多个男嗣了,若是那孩子也能抱到母亲那边儿来养,身份上定是尊贵几分呢。」 徐幼珠明明是在说简姨娘的孩子若是记在孟氏名下,自小养大,孟氏肯定是待他如亲子。 如此一来,徐怀安的地位便会动摇了。 v第三十五章[11.18] 一个自小养大的和一个半路记到自己名下的,哪个感情更深呢? 徐怀安仿佛全无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看了徐幼珠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碧娆见着四少爷离开,心里头竟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恼怒来。 她徐幼珠算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对四少爷说那些话? 四少爷再怎么也是老爷亲生的,心地又那般好。 次日,徐令珠去给孟氏请安的时候,孟氏的精神并不怎么好,像是一整晚都没睡好的样子。 她如何不知这都是因着简姨娘有孕的缘故。 「母亲,这是女儿亲手做的椰蓉糕,您尝尝。」 徐幼珠今日穿着一身碧蓝色绣牡丹折枝褙子,笑着凑到孟氏跟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笑意,转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徐令珠道:「四姐姐也尝尝。」 不等徐令珠开口,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太太,简姨娘和三姑娘来了。」 此话一出,孟氏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 孟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片刻才道:「叫进来吧。」 那丫鬟退了出去,片刻就领着简姨娘和徐玉珠进来。 简姨娘穿了件湖蓝色绣香草褙子,下头是条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缎湘裙,梳着流云髻。许是因着有孕的缘故,她身上透着一股叫人描述不出来的风韵。 她一如往常恭恭敬敬行了礼,侍候在了孟氏身侧。 简姨娘到底是有身子的人,孟氏心中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会当真作践她传到外头去叫人嚼舌根。 孟氏扯出一丝笑来,对着简姨娘道:「你有身孕,坐下说话吧。」 她心里明白到底是不同了,简氏这一胎若真是个男胎,在这府中她的地位就当真稳固了。 也不知这简氏到底有什么好的,老爷宠了云姨娘一段时间便淡了,后来还是去简氏那里多,要不然,简氏怎么会那么好福气有了身孕。 她极少心里头将简氏这个姨娘当回事儿,可这一回,当真是觉着这简氏定是颇有几分手段了。 她的视线朝站在那里的云姨娘看了一眼,道:「还是简姨娘有福气,老爷之前不也常去你那里,怎么你肚子就这么不争气。」 云姨娘脸上的笑意一时僵住,自打她成了老爷的屋里人,孟氏一向待她不错,还是头一回这般给她没脸。 云姨娘朝坐在那里的简姨娘肚子上看了看,压下了心里头的那丝嫉妒。 「是婢妾无福,才没能替老爷诞下子嗣。」 孟氏也没看她,转头和徐幼珠说起话来。 又对坐在那里的徐令珠说:「听说你外祖母夜里着了凉,这两日有些头疼,下午你和幼丫头去安国公府看看,看你外祖母有没有好些。」 徐令珠点了点头,徐幼珠却是脸色微微一变,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就一点儿都不想见到程老夫人。 她只一想着她是当年外祖母叫人从外头抱回来的,就觉着程老夫人看她的时候,心里定是存着鄙夷。 前些日子她又被罚去了庄子上,这事情程老夫人定也知道了,少不得心里头更会看低了她几分。 心中虽这么想着,徐幼珠却笑着对孟氏道:「那我和四姐姐去叫人准备些补品给外祖母送过去。」 「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外祖母了,心里头真是想得很。」 孟氏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个孝顺的。」 因着有这事情,徐令珠和徐幼珠便先告退出来。 等到了马车上,徐幼珠瞅了瞅坐在那里的徐令珠,带着几分担忧道:「听说前些日子四姐你和定王世子传出好些流言蜚语来,也不知舅母会不会怪你。咱们女儿家总要规矩些才好,怎么好随意收男子的东西。」 徐令珠笑了笑,目光朝徐幼珠身上瞅了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移开了视线。 徐幼珠心里一下子就涌起一股子火气来,总是这样,她明明是想叫徐令珠不安的,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就像昨日,她提起三哥哥的事情来,徐令珠也没有露出一点儿自责和难堪来。 她突然就对面前这个徐令珠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她忍了忍,道:「四姐姐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不怕绍表哥怪你?」 「四姐姐你往后不是要嫁给绍表哥吗?你如今传出那些个流言蜚语来,绍表哥可会嫌弃你?」 徐幼珠说这么多话,徐令珠却只是睨了她一眼:「五妹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听说你这回回了府里便缠着母亲想将曹氏的女儿安排进府里当差?」 徐令珠才说了一句话,徐幼珠心里头便咯噔一下,捏着帕子道:「你怎么知道?」 「你求到母亲跟前儿,还不止一次,这事情自然就传到了我耳中。」 「我就不明白,那曹氏不过一个奴才,怎么值得你这当主子的那么用心,连她女儿的前程都要帮忙想着?」徐令珠带着几分狐疑道。 被徐令珠这般看着,徐幼珠像是要被人看穿了似的,她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道:「这是我如意院的事情,四姐姐就不必费神了。」 「曹嬷嬷救过我的性命,这救命之恩,我这当主子的总要回报些的,将她女儿安排到身边伺候,谁都挑不出什么错。」 「我又没说什么,五妹妹你这般急着解释做什么?」 徐幼珠才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徐令珠她们所坐的马车不知为何被惊着了,车厢左右摇晃起来,徐令珠紧紧抓着车窗上凸出来的地方,却被一股大力甩出马车外,眼看着就要跌在地上。 她心里一慌,这样摔下去,怕是要养上好几个月。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胳膊突然搂在她腰间,她整个人被带着转了一圈,便平稳落地。 「可是受伤了?」 徐令珠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掩饰不住惊讶之色。 赵……赵景叡? v第三十六章[11.23] 他怎么在这里? 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状况,徐令珠连忙挣脱开他的胳膊,稳了稳心神,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多谢世子出手相救。」 赵景叡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只说道:「救命之恩,徐四姑娘你如何相报?」 徐令珠福身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问她救命之恩如何相报? 这人真是?不过是恰好救了她一回,就想着要挟恩图报了。 他不是定王世子吗,想要什么得不到,难道还会缺什么吗? 徐令珠喃喃道:「大恩不言报,世子……」 不等徐令珠说完,就听赵景叡道:「别人报不报本世子不知道,我救了人,绝对不会白白出手的。」 赵景叡所说,叫徐令珠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不等她开口,赵景叡就道:「想不出来,救先给本世子绣个荷包吧。」 徐令珠差点儿就咳嗽起来。 紧接着又听赵景叡道:「上回你和你哥哥来书坊,我见你喜欢那些话本,便自作主张给你送了一箱书,现在可都看完了?」 赵景叡话锋一转,突然就提起那箱话本来,叫徐令珠脑袋都有些绕不过弯儿来。 那箱书,被她锁到柜子里了。 赵景叡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道:「所以说,你那谢礼根本就是送错了人。」 这,他连这种小事都知道,他难道在宁寿侯府安排了人看着她? 依着赵景叡的性子,这种事情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世子为何要送我那些话本?」徐令珠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赵景叡看着她道:「你们姑娘家都这么欲拒还迎吗?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本世子是瞧上你了。」 徐令珠的神色霎时变得有些诡异。 他,他瞧上她了? 「要不然,怎么会送你那把匕首?」 「以你的聪慧,你不会察觉不出来有些不对吧?既然瞒着没告诉你祖母,想来你是不排斥本世子这种做法的。」 当下,徐令珠恨不得上前摇醒某人,是谁告诉他她不排斥的。 若她不是重生回来,遇到这种事情定是吓都吓死了,哪里会替他瞒着。 两辈子加起来,徐令珠都觉着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赵景叡这个人。 他这个定王世子,向来都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吗? 「你慢慢想如何回报本世子,皇上宫中传召,我先走了。」 赵景叡说着,对着不远处的侍卫道:「看看徐四姑娘要去哪里,叫人去送送。」 见着赵景叡离开,徐令珠才记起和她一块儿坐马车的还有徐幼珠。 她朝四周看去,见着了被两个丫鬟扶着,头上淌着血,面色呆愣,明显带了几分不敢置信的徐幼珠。 「姑娘请。」那侍卫道。 徐令珠看了看自家的马车,并没有哪里损坏,当下摇了摇头:「不必劳烦了,我和五妹妹坐原先那辆马车便可以。」 徐令珠话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那侍卫愣了一下,也便点了点头,离开了。 因着出了这样的插曲,徐幼珠额头上又受了伤,二人不好再去安国公府,便折转回宁寿侯府来。 见着两位姑娘突然回府,五姑娘又一身狼狈,额头上还带了伤,看门的婆子满脸惊骇,忙叫人给老太太和太太传话去。 才走到垂花门,孟氏就急急忙忙领着秋容迎面走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么就带了伤回来?」 「你五妹妹是怎么伤的?你这当姐姐是怎么看着她的?」 孟氏这番话,叫跟着她的秋容面色都有些尴尬。 徐令珠微微福了福身子,道:「是有人在闹市纵马惊了马车,女儿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徐令珠说完这话,便径直朝自己所住的休宁院去了。 孟氏才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想要叫她又拉不下那个脸来,又因着徐幼珠额头上的血迹,满心着急。 「快,快请大夫进府。」 等到回了澜院,徐幼珠拉着孟氏的袖子道:「母亲,方才四姐姐摔出马车外,被那定王世子救了。」 「我瞅着四姐姐和定王世子说了好些话,一点儿都不顾忌着旁人。」 「四姐姐是不是和那定王世子早就认识了?所以上回我进宫给姨母请安,世子才会那般折辱我。」 「他是不是知道了府里的事情,才替四姐姐出手的?」 「是不是我受的那些个罪,都是因着她徐令珠?她是不是和定王世子私相授受了?」 徐幼珠几句话,就叫孟氏愣在了那里,屋子里的一干丫鬟婆子更是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许胡说,你四姐姐怎么会与人私相授受?」 孟氏脸色一变,下意识便轻斥道。 v第三十七章[11.23]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徐幼珠眼圈一红,眼泪簌簌落下来。 「母亲如今是偏着四姐姐,不疼幼珠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委屈,孟氏一听便心疼起来。 「怎么会,只是这事关咱们宁寿侯府的名声,往后这话可不许再说了。」 见着孟氏带着几分郑重的模样,徐幼珠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有了算计。 等到大夫进来给她清洗了伤口,徐幼珠坐在软榻上,喝着孟氏一早就叫人炖着的银耳汤,略微思忖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曹嬷嬷的女儿那件事情,母亲就依着我吧。」 孟氏见着女儿满眼的恳求,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想着今日她遭了这么大的罪,一时便心软起来,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见着孟氏这般,徐幼珠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若说在庄子上的那段时间让她想明白了什么,那就是这满府上下,只有曹氏一人是完全向着她的。 她要的体面和富贵,只有她这个宁寿侯府的姑娘能给。 即便她再怎么不愿意,她和曹氏都是绑在同一根线上。一旦线断了,两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想清楚了这些,她便对曹氏没有那么大的抵触,也没有那么畏惧了。 只要曹氏还想着那些荣华富贵,就绝对不会将她的身世说出去。 孟氏见着徐幼珠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幼丫头在庄子上吃了苦头,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往日里是个骄纵些的小姑娘,如今倒一日有半日皱着眉头,也不知小小年纪她有什么担忧的事情。 想着这些,孟氏又不免想起徐令珠和那定王世子来。 虽说她方才斥责了幼珠,可她心里头还是藏着几分怀疑的。 兴许幼珠说的有道理,要不是早就认识,世子怎么会好端端的送令丫头那块儿玉佩。 还有上回她们进宫去给贵妃请安的时候,那一鞭子当真不是世子为了给令丫头出气吗? 孟氏想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的怀疑便越来越多。对徐令珠这个女儿更是生出几分埋怨来。 母亲早就说过叫令丫头嫁到安国公府去,她怎么就不知道尊重些呢。 今个儿还在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那定王世子说话。她就不知道男女大防,就不怕被人说嘴吗? 孟氏这般想着,眉宇间便带了几分恼怒。 「等会儿你将令丫头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孟氏对着秋容吩咐道。 听着自家太太的话,秋容应了一声,记在了心里。 等到徐幼珠回了如意院后,秋容便出了屋子,一路朝休宁院去了。 这边,徐令珠好不容易摆脱了曹嬷嬷的追问。 才刚歇息下来饮了一盏茶,便见着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太太身边的秋容来了。」 徐令珠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心烦。 想着方才在垂花门处孟氏质问她为何没有照顾好徐幼珠,眼睛里又露出几分嘲讽来。 「就说我受了惊吓吃了药睡下了,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 那丫鬟闻言点了点头,下去回话了。 徐令珠又喝了一盏茶,便随手翻起榻上放着的一本游记看了起来。 可不知为何总也看不进去,脑子里时不时想起今日见着赵景叡的那些画面来,那些画面挥之不去,叫徐令珠少不得生出几分心烦气躁来。 「姑娘若是累了就歇息上一会儿,硬要强撑着看书反倒不好。」琼枝瞧着自家姑娘走神了好几次,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放下,见着此时屋里只有琼枝一人,便出声道:「那把匕首和那箱话本都是定王世子送过来的。」 琼枝听着这话,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姑娘可问过了,世子到底是何用意?」 徐令珠抬起头来,脸上不自觉现出一丝赧然,眼中又露出几分尴尬来。 这下不用她说,琼枝也明白了世子的用意。 也是,男子送话本和匕首给未出阁的姑娘,能有什么用意呢?分明就是喜欢自家姑娘。 可是,姑娘之前不是只在宫里的时候见过那定王世子一面吗?而且,那定王世子还因着五姑娘冲撞之罪,赏了五姑娘一鞭子。 那种情境之下,世子怎么会瞧上自家姑娘呢? 她怎么想都觉着有些古怪。 还是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姑娘和世子已经见过了。 她想着,便将这话问了出来:「姑娘既然肯跟奴婢说这个,奴婢也多嘴问姑娘一句,姑娘之前可曾见过那定王世子?」 徐令珠微微张了张嘴,看着琼枝好半天才道:「就是上回在寺院里,咱们不小心进了那间院子,背对着咱们的那个就是定王世子。」 琼枝张了张嘴,只觉着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巧的事情了。 姑娘的意思,是那日她们见到的就是定王世子? 这,这真是…… 她记得那日姑娘的态度并没有很恭敬,最后还拉着她跑开了。 难不成,因着这个便叫那世子注意到姑娘了? 「世上竟有这般巧的事情。」琼枝感慨道。 v第三十八章[11.23] 徐令珠也觉着巧得很,她重生回来,算上这一回,她们已经见了第四回了。 不,还有在书坊她不知道的那回。 她总共才出了几趟门呀,怎么就偏偏这么凑巧。 「若是想不出来,先给本世子绣个荷包吧。」 徐令珠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赵景叡的那句话,心里霎时就紧了一下。 依着她对赵景叡的了解,他定会和她讨要这荷包,不会叫她欠着的。 「姑娘怎么了?」见着自家姑娘突然有愣神起来,琼枝出声问道。 徐令珠这才将惊马后的那些细节说给了琼枝听。 琼枝听了,好半天才道:「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世子要个荷包也不算过分吧?」 正如琼枝说的那样,他要她绣个荷包给他真不算过分。 可是,她心里就是觉着怪怪的。 好像是一个荷包送出去,两个人的关系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重活一世,她本想躲得远远的,和前世那些事情不要有一点儿牵扯,可她发现,她无论怎么样,好像冥冥中有一根线一样,将她和赵景叡绑在一起,叫她逃不开,躲不掉。 她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思忖了片刻,对着琼枝吩咐道:「我先睡会儿,半个时辰后叫我。」 「咱们说的话不要告诉旁人。」 「是,奴婢知道的。」琼枝应了声是,想了想,又对着徐令珠道:「姑娘也想开些别太纠结了,事情总有法子的。兴许那定王世子只是一时兴起,想着捉弄姑娘呢。」 「说不准姑娘将那荷包绣好给了世子,世子便也觉着无聊了,不再捉弄姑娘了。」 这话说出来,琼枝自己都觉着不大相信,可她还能怎么宽慰姑娘呢? 那定王世子在外头是那般的名声,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岂能是个良配? 可老天就这般叫人猜不透,偏偏叫自家姑娘和他扯在一起。 直觉告诉她,往后的事情怕还多着呢。 宁寿宫。 赵景叡面无表情吃着碟子里的点心,末了只对旁边苦口婆心的宁太妃笑了笑,温声道:「平日里也不见祖母有多喜欢那裴氏,怎么今个儿替她说那么多的好话?难不成,祖母是收了她什么好东西?」 宁太妃拍了拍他的后背,轻斥道:「你这孩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不许打趣。」 赵景叡又往嘴里送了块儿点心,拿起托盘上的帕子将手擦干净了,带了几分漫不经心道:「祖母还不知道我,怎么会喜欢那裴氏?」 「她生的也没有太好看,还是太后的侄孙女儿,叫她给您当孙媳妇,您心里不膈应的厉害?」 「你既知道她是太后的侄孙女儿就该知道,这门亲事对你有好处。」 「如今皇上因着那起子流言对你父王存了忌惮之心,如今他虽对你这个侄子很是看重,时常传召你进宫陪驾,可谁能摸得透皇上心里头到底怎么想?」 「你娶了嘉明郡主,太后也能多疼你一些,往后便是有什么事情,她总也要顾忌着嘉明郡主,帮你一把的。」 赵景叡手里转着茶盏,听了宁太妃的话,他闭了闭眼,定定看着面前的宁太妃:「祖母难道真以为我娶了那裴氏,皇上就能放过定王府吗?」 「不会,皇上若真有那个心思,太后只会依着皇上的心思,到时候,怕会叫孙儿和那裴氏和离,不踩孙儿一脚就不错了。」 在宁太妃的错愕中,赵景叡弯了弯唇角,道:「祖母不是说我和已故的昭懿皇后生的很是相像吗?孙儿在想,兴许皇上这般看重孙儿,是因着这个缘故呢?」 「父王真是英明,当年娶母亲是不是就因着这个,想着她是昭懿皇后的亲妹妹……」 不等他将话说完,宁太妃就轻斥道:「快别胡说,那些个流言蜚语听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拿来当真?」 「你没在你母亲面前胡说吧?」 赵景叡面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孙儿怎么敢?被父王知道了还不把我打死?」 「可这些个流言蜚语,皇伯父未必没记在心上。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对父王那般忌惮。」 「当年,昭懿皇后到底是怎么去的?」赵景叡问道。 宁太妃错愕他竟然问起这事情来,想了想,才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时候昭懿皇后快要临产,皇上却是宠幸了太后的侄女裴氏,因着太后施压,那裴氏便被立为了贵妃,昭懿皇后和皇上因此吵了一场,后来还是皇上赔罪,才回转过来。」 「满宫的人都以为这事情就这样了,可谁能想到,皇后提出要去皇恩寺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才出宫不到两日,就传来消息说是惊了马车,皇后娘娘动了胎气,早产下一名皇子,只是那皇子福薄,当场就夭折了。」 「后来也是因着这个,皇上迁怒于裴贵妃,这些年未曾给过裴贵妃一个子嗣,还将安国公府的大姑娘孟氏立为了贵妃。倘若没有太后护着,裴贵妃那宫里便如冷宫一般了。」 宁太妃拍了拍赵景叡的手,语重心长道:「所以你说的也对,兴许皇上因着这个,才对你格外恩宠。皇上看着你,就会想起当年昭懿皇后夭折了的那个孩子来。」 「只是你心里哪怕明白,也万万别信帝王之心。你为人臣子,也当有些分寸才是。」 「还有就是如今大皇子巡视江南回来,皇上命他亲自祭宗庙,很是一番荣宠,皇上这些日子也常去慧妃宫里,大皇子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你原先和大皇子有些嫌隙,往后更要小心谨慎些,可别一味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宁太妃说的是当年他将大皇子欺辱顺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的事情告诉了皇上,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将大皇子杖责了三十,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好。 自打那事以后,大皇子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只是,他怎么会叫他得逞呢? 在他看来,大皇子得了这般荣宠,得朝中众臣拥护,未必比默默无闻的二皇子能讨皇上的好。 赵景叡正想着,外头便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回禀太妃,嘉明郡主来给太妃请安了。」 宁太妃朝赵景叡看了看,还未说话,便见赵景叡站起身来,道:「孙儿不耐烦应付裴氏,先去内室躺会儿。」 说着,便起身进了内室。 宁太妃微微摇头,叫宫女将桌上赵景叡喝过的茶盏收拾了,才吩咐道:「请郡主进来吧。」 v第三十九章[11.23] 裴如沁身着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缓步从外头进来,见了殿内只宁太妃一人,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不是说叡表哥来了太妃这里吗?怎么不见表哥在? 裴如沁蹙了蹙眉,扯出几丝笑意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沁儿给太妃请安。」 宁太妃见了裴如沁这般样子,哪里不知她女儿家的心思。 想着方才自己孙儿说的那番话,明显是对这裴氏无意,心里头也少不得微微叹了口气。 叡儿既然不喜欢,她也不好太过强求,她这当祖母的总是要由着他的。 因着这个,宁太妃说话间便不像往日里那般亲昵,着实客气的很。 裴如沁从宁寿宫出来,终是委屈的落下泪来。 是不是叡表哥说了什么,太妃才这般疏远她。 身后跟着的丫鬟锦瑟见着自家郡主落下泪来,忙宽慰道:「郡主快别哭了,叫人看见了传到太后耳中,太后又会训斥您了。」 裴如沁拿帕子拭了拭泪,心里却依旧委屈着。 等到回了慈宁宫,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便出宫回了承恩公府。 裴太后与杜嬷嬷道:「你瞧瞧她,哪里像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为了那定王世子,竟是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要了。」 杜嬷嬷听得一愣,想想这些日子太后屡屡表现出对嘉明郡主的不满来,心里也知道太后是觉着郡主不够沉稳。 女儿家即便有爱慕之心,也不该表现的这般明显,叫人看低了去。 「太后,郡主还是个孩子,心中喜欢那定王世子便少不得想见上一面,这也是人之常情。郡主年纪轻,往后还要太后您亲自教导呢。」 裴太后点了点头,她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要怪也只能怪她以往将如沁这丫头宠得太过了些。 裴太后喝了口茶,才又问道:「今个儿皇上可传召大皇子了?」 杜嬷嬷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大皇子才祭拜宗庙回来,皇上让他歇息两日。」 「倒是二皇子陪着皇上下了小半个时辰棋。后来,皇上听说世子进宫,便叫了世子进去。」 「二皇子向来知趣,便告退出来。」 太后听了,眼睛里划过一丝深意来。 「皇上这些年倒是对定王世子恩宠有加,也难怪大皇子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杜嬷嬷帮着太后添了盏茶,迟疑了一下才又道:「如今大皇子得势,慧妃娘娘底气也足了许多。听说前个儿还顶了孟贵妃几句,贵妃膝下只一个女儿,身份上虽尊贵些,可到底比不上育有大皇子的慧妃。」 「听说昨日贵妃娘娘传召大皇子妃进宫,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太后挑了挑眉:「哦,她倒是想得长远。」 不等杜嬷嬷开口,太后又道:「只是,她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别说如今皇帝身体康健,便是再过上几年,这储位也未必就会落到大皇子头上。」 「等到过些年妃嫔们再给皇帝添上几个皇子,这事情就更说不准了。」 「这争储之事哀家不急,总要观看清楚了才能落子。要不然,哀家也不会想着把沁儿嫁进定王府去。」 「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咱们承恩公府都暂且沾不得。」 杜嬷嬷听明白太后的意思,点了点头。 宁寿侯府 翌日上午,徐令珠才带着琼枝去了澜院。 徐令珠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 孟氏见着她这般沉得住气,眼底闪过一丝恼意,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才说道:「我今个儿问你一句,你必要实话实说,不可瞒着我。」 徐令珠点了点头,便听孟氏道:「幼丫头说你之前就见过那定王世子,可是真的?」 徐令珠并不意外孟氏会这般问她,当下摇了摇头:「自然是假的,女儿平日里去哪儿都有丫鬟婆子跟着,哪里会随意见什么人。」 「再说,世子身份贵重,若不是上回进宫给姨母请安,女儿这等身份的如何能随意见得着世子?」 孟氏抬眸,带着几分审视朝徐令珠看去,见着她眸光澄澈,没有一丝隐瞒的样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便好,我就怕你年纪轻,那定王世子听说又生的极好,怕你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叫你外祖母和你舅母生气。」 徐令珠突然开口:「我好不好的和舅母有什么相干。」 听徐令珠这么说,孟氏呼吸一窒,几乎是有些诧异看着徐令珠。 这些日子她也算见识了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她说这话,莫不是在告诉她,她不想嫁到安国公府去? 孟氏抬手揉了揉眉心,轻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总归是要嫁到安国公府去的,你舅母便是你往后的婆母,如何不相干?」 「你莫不是不想嫁到安国公府去?」 徐令珠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却是叫孟氏知道她当真是这般想的。 孟氏声音高扬了几分,恼怒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原先你不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吗?再说,你和绍儿青梅竹马,不是很要好吗?」 徐令珠微微抬眸,开口道:「女儿和表哥不过是兄妹之情,再说,外祖母从来都没正式提过这件事情,两家也没交换过庚帖,哪里就算得上是女儿同意了这门亲事?」 「女儿如今大了,再不好和往日里一样和表哥走得近,免得旁人说出什么闲话来。」 徐令珠的话才刚说完,便听着外头有丫鬟紧张道:「表姑娘?」 紧接着,帘子撩起,孟月容脸色难看从外头走了进来。 「原来母亲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瞧不上我哥哥?」 徐令珠一怔,听孟月容这般说话,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v第四十章[11.23] 那日她将话都和绍表哥说清楚了,绍表哥觉着,她不嫁给他是以为她瞧不上他。 孟氏见着孟月容突然闯进来,又这般质问,心里觉着这个侄女也太不懂规矩了些,也不知道叫人通传。 她和令丫头说的那些话,也不知被她这个丫头听了多少去。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外头天热,先坐下来喝碗冰镇的梅子汤吧。」孟氏走上前去携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跟前儿,又吩咐丫鬟秋容端上一碗梅子汤来。 孟月容不好拒绝孟氏,只耐着性子喝了几口梅子汤,才对着徐令珠问道:「难道外头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表姐你当真是和那定王世子私相授受,所以才瞧不上我哥哥?」 她的话音刚落,不仅是徐令珠,连孟氏都愣住了。 这,怎么会传出这些个话来? 孟氏想着昨日徐幼珠问的那些话,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莫不是幼丫头叫人传出那些话去的? 她这般想着,心里便愈加不安起来。 幼丫头才刚回府,倘若这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了,说不准又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这孩子,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 徐令珠看着明显憋着火气的孟月容,亲手倒了盏茶放到她面前,道:「自然没有,只是,我也是不会嫁给绍表哥的。」 孟月容听着她前半句话才刚松了一口气,听完后半句,当即便愣住了。 不等她开口,徐令珠便道:「我和表哥从未有过婚约,两家也没有交换过庚帖,虽说我往日常在安国公府小住,却也是为着陪外祖母。我对表哥只是兄妹之情,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为什么我一定要嫁到安国公府去呢?」 孟月容一愣,此时也有些答不出话来。 是了,两家从来都没有交换过庚帖,又没什么信物,令表姐和兄长算不得有婚约。 难道,便因着祖母自己的心思想叫令表姐嫁到安国公府去,表姐就一定得嫁? 孟月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可是,之前祖母透出这个意思来,表姐你从未拒绝过啊?」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婚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好提及这个。」 孟月容尤自想不通,道:「可表姐即便不喜欢我兄长,也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表姐可知道兄长那日回去将自个儿关在屋子里喝了好多酒,这些日子心情也不怎么好,我从未见过他这般。」 孟月容试探道:「表姐莫不是喜欢那定王世子,要不然昨个儿在街上表姐的马车受惊,怎么恰好被世子救下,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徐令珠听她这口气,明显是认定了自己和赵景叡私相授受。 徐令珠沉下脸来,道:「莫不是有人救了我性命,我连个谢字都说不得?月容你的意思是我和那定王世子私相授受,早就不清不楚了?」 徐令珠这般严肃,孟月容眼瞎泛红,心里觉着很是委屈,带了几分哽咽道:「表姐还说没有喜欢那定王世子,往日里表姐对我都是温言细语,何曾像今日这般。表姐若是喜欢那定王世子而瞧不上我兄长,早点儿说出来也好,免得兄长一片痴心对错了人。」 孟月容说着,便站起身来哭着跑出去了。 徐令珠没有追出去,她知道孟月容的性子,这个时候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她觉着她瞧不上他的兄长,心里自然是对她不满的。 孟氏见她还这般坐得住,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你真是,说那么重的话做什么?她年纪轻不懂事,你难道不能说些好听的?」 徐令珠看向孟氏:「不如母亲教我该说什么好听的?说我愿意嫁到安国公府去,巴不得去做她的嫂嫂?」 孟氏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 最后,只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徐令珠告退出来,等到回了休宁院时,才知道流言蜚语已经传遍满京城了。 说是她和赵景叡早就私相授受,所以才有了那玉佩的事情。 「这可怎生是好,才歇了几日,姑娘又要被人说嘴了。那定王世子身份贵重又是个男子,不怕被人说。姑娘的名声却是最要紧,哪里能担得起私相授受这个罪名。」 徐令珠坐下来拿起一本棋谱看着,曲嬷嬷见着,心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姑娘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徐令珠翻了一页书,道:「要不然我也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心里有数,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还能堵得住?」 曲嬷嬷脸色变了变,姑娘家名声最是要紧,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定王府 赵景叡手中拿着一个白玉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拿着棋子自己下着。 墨柳说了好一番话,见着自家世子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神色,心里头好生奇怪。 世子不是待那徐四姑娘很是不同吗?怎么徐四姑娘被人说嘴,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这般想着,墨柳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赵景叡淡淡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她又不是和别的男人传闲话,我着什么急。」 赵景叡坦然放下一颗棋子,道:「她那表哥是怎么回事?怎么两家可有过婚约?」 墨柳心想世子莫不是吃醋了,脸上却是一点儿没敢表现出来:「是程老夫人想叫徐四姑娘这个外孙女儿当她的孙媳妇。世子放心,两家没有戳破这件事情,也没有交换过庚帖,算不得有婚约。」 「属下还打听到徐四姑娘拒绝了安国公府世子的心意。」 赵景叡听完,淡淡道:「嗯,她倒是有眼光,知道和本世子比起来,那安国公府的表哥根本就算不得是良人。」 世子这般自恋,墨柳着实不知该如何接话。 半晌才听赵景叡又吩咐道:「安国公府你也盯着些,本世子看重的人,可不能别人抢去了。」 墨柳应下,这才退了出去。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徐令珠对那些闲言碎语向来不上心,可当流言越传越盛,更是传出她和安国公府大公子已有婚约,却因着定王世子身份更高而想悔婚,并且拒绝了安国公府大公子的心意,连三姐徐玉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时,她便也有些心烦了。 v第四十一章[11.23] 徐玉珠看着她的脸色,小声问道:「也不知这都是谁传出来的,四妹你和绍表哥从未交换过庚帖,何曾有过婚约。」 「莫不是五妹妹?」徐玉珠眼珠子一转,道。 徐令珠摇了摇头,道:「她才刚回府,即便心里恨我,也断然不会这么快就出手。」 正说着,琼枝从外头回来,走到徐令珠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徐令珠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徐玉珠问。 徐令珠轻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外头传言,说是绍表哥身边的一个丫鬟叫眉枝的有了身孕,被舅母养在外头了。」 徐玉珠脸上正带着担心,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这…… 「怎么可能?绍表哥稳重自持,即便有一两个屋里人,哪里会还未成亲便闹出这种事来?」 而且,崔氏还将那眉枝养在外头,显然是打算叫眉枝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 问这话的时候,徐玉珠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倘若那眉枝生下一个儿子,那绍表哥便有了个庶长子。 这样的话,还有什么脸来求娶四妹妹。 她怎么也没想到温润自持器宇轩昂的绍表哥会这么不自重,弄出这些个事情来。 「想不到绍表哥那样的人,竟也做出这种丑事来。」 徐令珠也有些诧异,只是这些事情原本也和她不相干,她听了也就罢了。 徐娴珠站在窗下,可巧听见徐玉珠这话,眉眼间露出几分恼怒来,走进去道:「不过是些流言蜚语,事情还未弄明白,三妹可莫要胡说。」 「再说,即便是真的,绍表哥向来稳重,兴许是那丫鬟使手段弄出孩子也是有的。」 徐玉珠见着平日里温声细语从不大声说话的徐娴珠这般掩饰不住的着急,将往日种种细细想过,心里头就生出一个猜测来。 二姐姐莫不是喜欢绍表哥? 徐娴珠说完话后,见着徐玉珠目光里的狐疑,脸色微微变了变,道:「三妹别多想,我的意思是外头那些都是流言蜚语,他们不知道绍表哥的品性,随意乱传也是有的。」 「就如四妹妹,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姐妹们还能不清楚,四妹妹万万做不出那些个私相授受的事情来。」 徐令珠正喝着茶,听徐娴珠这么一说,突然就想起她那个绣到一半的荷包来。 一时,就觉着有些心虚。 从那箱子话本、匕首和这个荷包。 虽然不是她主动的,可她也没有叫人送回去。 这般说来,她和赵景叡也算是私相授受了吧。 徐令珠心虚了一下,转念一想她都是被迫的,再说琼枝说的也不错,救命之恩叫她给他绣个荷包,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吧。 这般想着,徐令珠便处之泰然了。 孟绍卿和丫鬟眉枝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便俨然将徐令珠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压了下去。 有不少人都在说幸亏徐四姑娘没有答应嫁到安国公府去,不然刚嫁进去就多个庶长子,不得恶心死。 安国公府 程老夫人铁青着脸看着跪在下头的崔氏和孟绍卿,一阵怒火涌了上来。 她拿起桌上的茶盏朝孙儿孟绍卿摔了过去:「你是怎么和我说的,说你喜欢你令妹妹,只叫那眉枝在屋外伺候,如今怎么才多久日子,那眉枝竟然连身孕都有了?」 孟绍卿也是才刚知道这个事情,眼神依旧愣愣看着地下,仿佛此刻他都没有接受眉枝有孕的事情。 崔氏见着程老夫人这般,求道:「母亲息怒,这不关绍儿的事,绍儿什么都不知道。是媳妇自作主张,将那眉枝安排在了外头,也不知怎么就被人知道了,才传出这些流言蜚语来。」 程老夫人听着这话,重重拍了拍桌子,道:「什么流言蜚语,难不成那眉枝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 此时此刻,程老夫人觉着自己颜面全无。 自己的孙儿做出这种丑事来,她还怎么敢叫令丫头嫁到安国公府来。 她冷眼看了跪在地上的崔氏一眼,道:「将那孩子拿掉,那眉枝随意配个人,往后就不必进府伺候了。」 崔氏心里咯噔一下,道:「母亲,那眉枝已经好几个月的身孕了,若此时拿掉孩子,少不得会一尸两命。再说,大夫诊过脉了,都说眉枝这一胎是个男胎,母亲难道真舍得,这可是绍儿的第一个孩子。」 不等老太太开口,崔氏又说道:「再说如今人人都盯着咱们安国公府和眉枝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倘若真闹出一尸两命的事情来,旁人只以为咱们不将人命当回事儿,更会指着咱们安国公府骂。」 「倒不如叫眉枝将那孩子生下来,母亲也知道令丫头是个懂事的孩子,咱们好好说,说不准她嫁过来便将这孩子养在自己名下呢。」 程老夫人眉心直跳,指着崔氏骂道:「你还有脸叫令丫头嫁过来,你不要脸面,令丫头还要脸面呢?」 「难道这世上除了绍哥儿,她就找不到别人可嫁了?」 程老夫人脸色铁青,瞥了一眼满地的碎片,重重叹了口气,对着孟绍卿道:「你去祠堂好好反省吧。」 崔氏想要开口求情,对上程老夫人的目光,又将求情的话全都压了下去,只看着自己儿子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屋子。 等到过了好一会儿,程老夫人才对着崔氏道:「罢了,这会儿怨你又有什么用处,你也起来吧。」 崔氏站起身来,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她瞧了瞧程老夫人的脸色,试探道:「母亲,那眉枝……」 程老夫人沉思半晌,才道:「你说的也不如道理,如今月份大了,若是闹出一尸两命的事情来,更是不好。」 「罢了,既然是绍哥儿收用过的,如今就过了明路,将人从外头接回来,安排个院子,叫两个丫鬟去伺候她。」 程老夫人一面说,一面扫了崔氏一眼:「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你不舍得眉枝肚子里的孩子是真,诚心给令丫头添堵也是真。这些年,我一提起想叫令丫头嫁过来,你就推三阻四,不肯应承。」 v第四十二章[11.23] 「如今也算是如了你的意了,就算你肯,我这老太婆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叫令丫头嫁过来。」 「如今,是绍哥儿配不上令丫头了。」 崔氏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不服,不过弄出个孩子来,还是那眉枝使了手段,绍哥儿怎么就配不上她徐令珠了。 她话到嘴边,又怕惹得程老夫人生气,又咽了下去。 明瑟院 徐佩珠听着丫鬟云吟的话,顿时就砸了手边的杯子。 徐令珠怎么这般好运! 事情都传成那样了,竟然还能有转机! 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动静,丫鬟婆子全都继续着手里的事情,谁也不觉着奇怪。 大姑娘自打被休回府里,就不如往日里好伺候了。先时一个月还和和气气的对她们这些个下人也有个笑脸,如今不过几个月,大姑娘就愈发情绪不定了。 不过这也难怪,任凭谁被休弃住在娘家,心里能不难受憋屈呢? 虽说太太依旧疼惜大姑娘,可大姑娘到底是被休回来的,连他们这些个伺候的人都觉着怪尴尬的,走到路上见着其他主子身边的丫鬟奴才,也觉着低人一等。 他们都这般了,大姑娘这个大归之人自然更是觉着抬不起头来,要不然怎么火气一日比一日大。 安国公府 孟月容穿着件嫩黄绣折枝梅花的褙子,手里拿着一个小银签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高几上盆景里的鹅卵石。 程老夫人瞅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出声道:「来,到祖母这儿来。」 孟月容听着,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朝程老夫人走去。 她挨着程老夫人坐了,却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哪里有往日里的一点儿活泼。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叹了口气:「怎么,还和你母亲赌气呢。」 上回孟月容没得了母亲崔氏应允便自个儿去了宁寿侯府,因着这事儿被崔氏罚抄女诫百遍。 所以这段日子,孟月容便一直呆在屋里,除了来老太太处请安,哪里也没去。 孟月容听了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决心,带了几分不安问道:「祖母明明也嫌那眉枝坏了哥哥的名声,怎么还叫人将她接回来了。」 那日她去寻令表姐时明明是很有底气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兄长竟然叫那眉枝有孕了。 如今外头的人都在说令表姐幸好和兄长没有婚约,不然还未过门就弄出个庶长子来,恶心也恶心死了。 她不明白,明明祖母那么疼令表姐,怎么会允许将眉枝接进府里呢。 她见过那眉枝一面,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再过上几个月,等生下孩子,便是她再看不惯,她也是府里正经的姨娘了。 听她这么问,程老夫人温声道:「你还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倘若那眉枝才刚有孕叫我知道了,我定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可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咱们再做出一尸两命的事情来,就会叫人觉着咱们太过狠辣。」 「再说,她肚子里怀着的到底是你兄长的子嗣,我这老婆子平日里吃斋念佛,总不好因着一个眉枝损了福报。」 「……」孟月容窒了窒,祖母说的这般坦然,她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迟疑了一下,才又问道:「那祖母是不想叫令表姐嫁给表哥了?」 听到孟月容这么问,程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你母亲有句话说得对,令丫头自小懂事,等风声过了,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她和你哥哥自小青梅竹马,哪里会因着眉枝一人就生了嫌隙。」 孟月容听祖母这般说,脸色当即变了变,没好说出那日她在澜院听到的那些话来。 令表姐当真是不会嫁给兄长的,要不然,就不会将话说的那么绝。 孟月容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担忧:「祖母可知道表姐拒绝了兄长的心意,后来兄长因此喝醉酒才将那眉枝当成了令表姐。」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也顿了顿,却是道:「那是你表姐和你兄长使性子呢,姑娘家矜持,怎么会一下子就答应了。」 「便是换做你,你哪怕心里愿意,也不会轻易点头的对不对?」 孟月容觉着很有道理,可一想着那日徐令珠和她说话时的态度,又觉着表姐一点儿都不像是因着矜持才拒绝了兄长。 她还想说什么,见着祖母眼中的笃定,到底是没开口。 不等她说话,程老夫人便道:「听说你跑去和你表姐吵嘴了,明个儿我和你去宁寿侯府一趟,你私下里和你表姐陪个不是。」 孟月容看了程老夫人一眼,有些不大情愿,她心里也觉着别扭得很。明明都是令表姐和那定王世子闹出些流言蜚语来,谁曾想后来竟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反倒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如今无论谁看,都觉着是她们安国公府对不住令表姐。 可是,若是令表姐从来都没有过心思想要嫁到她们安国公府来,那还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呢? 她觉着经此一事自己和徐令珠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心里有些酸酸的难受,可要叫她和徐令珠赔不是,再要换做往日里那般亲密,她又觉着她做不到。 是不是女儿家长大了就会有这些心烦事? 可恨!可恨! 都怪那个眉枝,要不是她,她哪里会要和徐令珠赔不是。 明明是她该向她解释的,解释她和那定王世子的关系。 这般想着,孟月容便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道:「祖母,咱们这样过去若是令表姐不愿意呢,脸面上会不会下不来?」 「那日我瞧着令表姐的心思,怕是当真没想到要嫁到咱们安国公府。」 孟月容忍不住将话说了出来。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哪里会,令丫头也算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她一年里有大半年是住在咱们安国公府,她和你哥哥关系如何,我难道还不清楚?」 「她心思深有些事上容易多想,兴许她是因着这些日子和那定王世子的流言蜚语,觉着配不上你兄长呢?」 v第四十三章[11.23] 「其实我是她的外祖母,深知她的性子,自是不会疑心她的。」 「你哥哥也是,他心里有你令表姐,自然不会将那些个流言蜚语记在心上的。」 「小姑娘家一时使性子也正常,要不然要我们这些长辈们做什么。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姑母一直都同意将你令表姐嫁到咱们家来的。」 程老夫人说着,笑着点了点孟月容的额头,道:「等往后你表姐嫁进来,你这小姑子可不许欺负她。」 孟月容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打那日她听了徐令珠那些话后,她便不想叫她当自己的嫂嫂了。 可是,如果徐令珠真嫁进来,她也不会是那个使坏的小姑子。她们往日里当表姐妹的时候那么好,到时候也能放下这些日子的嫌隙,一样要好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崔氏从门外进来。 因着那眉枝的事情,程老夫人这两日没给崔氏这个长房媳妇好脸色看。 只是此时当着孟月容这个孙女儿的面,不好太过叫崔氏难堪。 所以见着崔氏请安,老太太便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可去看过绍儿了?」 「是,绍哥儿从祠堂回来,便一直在书房里抄写家训,他是真心知道自己错了。」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崔氏道:「我打算明日去宁寿侯府一趟,将绍儿和令丫头的婚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崔氏神色一变,老夫人不是说不叫令丫头嫁进来了吗?不是说如今绍哥儿配不上她那外孙女儿吗? 崔氏心里想什么脸上全都表露出来,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如今这个样子,两个孩子流言蜚语叫人传成那样,倒不如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令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不是那些个尖酸刻薄的,也定不会连个眉枝都容不下。」 「你这当舅母的也细细想想,这些年令丫头的品性如何?除了她,哪个府里的姑娘嫁进来,你能放心?」 「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万不能出了妻妾相争,累及子嗣的事情来。」 崔氏点了点头,程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个不字吗。 左右令丫头也不像是个厉害的,等嫁过来她也不必太过顾忌她。 再说,令丫头本身那些个流言蜚语就坏了名声,如今想想,绍哥儿也算不得对不住她。 这样一来,倒像是彼此抵消了,谁也没有对不住谁。 不用像是其他人嫁进来,他们情理上便低了一头。往后绍哥儿若是因此被媳妇拿捏,她这当母亲的怕也要跟着发愁。 这般想着,崔氏心里头的那些个不愿意就少了许多。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惋惜,她明明相中的是那沈茹,如今倒是像老天注定,偏叫令丫头当她的儿媳妇似的。 崔氏应承下了,便以程老夫人的名义往宁寿侯府送了帖子。 宁寿侯府 这边老太太接了帖子,便叫人将徐令珠叫了过来。 徐令珠看了眼帖子,便明白是为何了。 连舅母崔氏都要过来了,她再怎么也明白是因着她的亲事了。 「令丫头你怎么想?」老太太问道。 徐令珠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娄嬷嬷,这样答道:「虽说外祖母早有这样的心思,可到底两家从来没定下来过,孙女儿只将绍表哥当做兄长一样敬重,从前怎样,往后自然也怎样。」 听了徐令珠的话,老太太微微挑了挑眉,带了几分狐疑道:「你这话可是真心?」 虽说绍哥儿闹出庶长子来是件丑事,可安国公府到底百年基业,比起他们宁寿侯府,强了不知有多少去。 要不是因着这个,她也不会屡屡宽容那孟氏。 令丫头是当真只将绍哥儿当兄长,还是说她心里头有了什么人。 老太太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这些日子反复浮现出来的定王世子赵景叡。 徐令珠点了点头:「孙女儿不敢欺瞒祖母,孙女儿不想嫁人,哪怕一辈子陪着祖母孝顺祖母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令丫头既是这个意思,她倒也不想逼着她嫁过去。 倘若令丫头真有那造化能嫁到定王王府去呢? 以如今皇上对那定王世子的恩宠,令丫头嫁过去,福气还在后头呢。 安国公府显赫,也比不过定王府去,再说,孟贵妃膝下只一个女儿,并无皇子,前程还不知如何呢。 翌日才用过早饭,程老夫人和舅母崔氏便来了府上,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表妹孟月容。 老太太笑着请程老夫人和崔氏坐下,等喝了两盏茶,程老夫人才笑着看了站在那里的徐令珠一眼,将来意说了出来。 「如今因着外头的流言蜚语两府都不心安,令丫头和绍哥儿自小青梅竹马,感情很是要好,倒不如趁此机会将这亲事定下来。」 「令丫头的八字我是知道的,已经叫人合过了,很是相宜。」 「今个儿我过来是想和亲家母商量,两家便就此交换庚帖,将亲事正式定下来吧。」 程老夫人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写着孟绍卿生辰八字的大红金字庚帖递给老太太。 顿时,内室一阵静谧。 程老夫人这般,若不是因着太过喜欢徐令珠这个外孙女儿,就有些逼迫之意了。 老太太看了程老夫人一眼,没有接下那庚帖,只道:「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也还要问过令丫头的意思才是。」 老太太说着,便朝徐令珠看去。 徐令珠站起身来,朝着老太太和程老夫人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孙女儿还不急着嫁人,只想在祖母跟前儿多尽些孝心。」 「这,这--」 v第四十四章[11.23] 徐令珠话中的意思,哪个都听了出来。 程老夫人拿着庚帖的手指微微发颤,好半天才平稳了心神道:「你这孩子向来孝顺,难怪你祖母平日里那么疼你。」 老太太顺着程老夫人递出来的台阶说道:「可不是,她孝顺懂事,我这老婆子也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因着这段插曲,程老夫人到底没了脸面,哪怕心里再喜欢徐令珠这个外孙女儿,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 「四妹可还因着那事儿难受?」徐玉珠递了一盏茶到徐令珠手中。 徐令珠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见徐令珠这么说,徐玉珠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宽慰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徐令珠看不进去书,掌灯时候便进了内室躺在床上,心里头说不上很难受,却也有些堵得慌。 外祖母那般疼她,她今日却是叫外祖母没了脸面。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着后悔。 她是不是心太硬了,很是不孝顺呢? 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天完全黑了,心里头依旧觉着像是堵着一块儿石头。 徐令珠翻了个身,突然听着窗户外头有了些动静,细细一听又像是鸟鸣一般,可那声音又是她从未听过的,格外清脆好听,就像是在耳边一般。 她心中好奇坐起身来,将窗户打开,才一打开,便被吓住了。 她目不转睛盯着外头站着的赵景叡,好半天也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手里拿着竹子制成的鸟哨,显然方才那些鸟叫声便是这般出来的。 徐令珠下意识便要关上窗户,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徐令珠用力,却没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转过头去还未迈开步子,就听赵景叡道:「伺候的丫鬟睡得沉,大概不到卯时是不会醒了,你不必担心。」 徐令珠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是了,他这般的脾性,这种事情肯定是能做出来的。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休宁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的眼神往下落了落,见着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竹子制成的鸟哨来,「这鸟哨可真好看,可是世子亲手做的?」 话说完,徐令珠自己都觉着有些没话找话。 赵景叡看了看她,倒是丝毫都不觉着尴尬:「不是,是身边的小厮墨宝做的,他平日里就爱做这些个,一点儿也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前世徐令珠在定王府那些年,自然是知道小厮墨宝的。 比起稳重严肃的墨柳来,赵景叡身边的墨宝便带着几分孩子气,就如她身边伺候的如宣一般。 可徐令珠知道,赵景叡虽说着嫌弃的话,心里是一点儿也没有责怪墨宝这个小厮的。 不然,这鸟哨就不会出现在他手中。 见徐令珠盯着自己手中那个鸟哨,赵景叡微微挑了挑眉:「你既喜欢,拿去便是。」 徐令珠忙摇头。 「你不喜欢?墨宝手艺极好,若他听了该伤心了。」 徐令珠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看着赵景叡递过来的鸟哨,她伸出手去接了过来,指尖碰在他的手指上,觉出几分凉意来。 虽然是夏日,可夜里依旧清凉,面前这个人只穿着件杭绸直裰,外头罩着一件纱衣,难怪会觉着冷。 「天色不早了,世子若是无事,请回去吧。」徐令珠开口道。 「我没走,自然是有事的。」赵景叡眼神朝她身上看了看,她穿着件浅紫蓝锻滚边中衣,在月色下肌肤依旧显得雪白细腻。 察觉到他看她的目光,徐令珠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脸颊也觉着有些发热。 他这般看着她,叫她不由得想起前世彼此间的那些亲昵来。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个画面压了下去。 赵景叡见着她突然的动作,竟觉出几分娇俏可爱来。 月下看美人,美人又这般灵动,自是另一番风景。 他不自觉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道:「荷包可绣好了,去拿来给我。」 徐令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颊愈发觉着热了,忙躲开他的手,回了床上从床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荷包来。 荷包是蓝底银丝锁边,上头绣着一朵盛开的玉兰花,花瓣青白片片,委实透出几分高贵来。 赵景叡的目光落在那朵玉兰花上,眼角微微挑起,一双眸子里透着十足的笑意。 「玉兰花?」他的声音少见的带了几分温柔。 徐令珠被他问的一愣,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玉兰花?她怎么会顺手就绣了玉兰花呢? 这一世,她怎么会知道他最喜玉兰花的? 徐令珠心思飞快,片刻便回道:「上回世子不是说那箱话本也是世子送的吗?我见着那檀木提箱上的玉璧上刻着的便是一朵玉兰花,便随手绣了这个。」 这解释一点儿都不牵强。 赵景叡微微一笑:「你这般心细聪慧,你那表哥当真是配不上的。」 v第四十五章[11.23] 「所以今个儿的亲事,你拒绝的很对,不必觉着有什么对不住。」 徐令珠一脸诧异,他怎么知道? 是了,她连他送给四哥的谢礼都知道,这府里定是安插了他的眼线。 是谁呢? 若是有什么新进来的丫鬟,她一定是知道的。 徐令珠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表现出来,赵景叡看着她,心中感叹小姑娘家就是单纯,虽聪慧些,却也需要叫人护着。 他伸手从她手里拿过那绣着玉兰花的荷包,对着徐令珠道:「你院里伺候的丫鬟青似是个可用的,有什么事情和她说便可以了。」 青似? 徐令珠不记得自己休宁院还有个叫青似的丫鬟。 她眼珠子转了转,觉着整个人都有些蒙了。 她这当主子的连院子里丫鬟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吗? 赵景叡突然就轻笑一声:「不必多心,令儿你很是聪慧,一点儿都不愚笨的。」 赵景叡的话阻止了徐令珠的胡思乱想,却是叫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这话说的,到底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赵景叡转过头看了看天色,朝徐令珠笑了笑:「回去睡吧,本世子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不等徐令珠开口,他又道:「对了,你那表哥身边的眉枝肚子里八成是个男嗣,本世子自会叫他平安落地的。」 「还未成婚便有了庶长子,自是配不上令儿你的。」 「……」 直到见着赵景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徐令珠才反应过,那个将眉枝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尽人皆知的人,竟然是赵景叡。 这一整晚,徐令珠辗转反侧,快到天亮时才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如宣见着她眼底的一片青色,很是担心道:「姑娘昨个儿定是没睡好,一会儿老太太见了又要担心了。」 姑娘昨个儿彻底回绝了和表少爷的亲事,得罪了外祖母程老夫人,心里头能好受才怪。 正说着,就见着琼枝揉着太阳穴走了进来。 如宣脸色变了变,诧异道:「昨个儿是怎么了,姑娘一夜没睡好,琼枝姐姐你也怎么瞧着这般没精神。」 琼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明明很早就睡下了,可脑袋里就是觉着昏昏沉沉的,好像在外头站了一夜似的。」 徐令珠脸色变了变,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要是没睡好,便回去歇息吧。」徐令珠一脸关心。 琼枝摇了摇头:「哪里就那么金贵,许是有些着了凉的缘故,一会儿喝碗姜汤便好了,不碍事的。」 琼枝说着,便扶着徐令珠起来,亲自伺候着她梳洗打扮。 徐令珠嘴唇翕动:「咱们院里可有个叫青似的丫鬟?」 琼枝看着徐令珠,似乎有些意外,朝门外看了看,见着曲嬷嬷不在,才问道:「曲嬷嬷可和姑娘说了?」 这回轮到徐令珠诧异了。 那青似不是赵景叡的人吗?和曲嬷嬷有什么干系? 心里这般想着,便听琼枝道:「奴婢也早就劝过嬷嬷了,说既然是她的远房亲戚,父母俱亡身世也可怜,少不得求了姑娘,在姑娘身边伺候。」 「只曲嬷嬷说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姑娘自己还心烦,哪里能再给姑娘添麻烦。」 曲嬷嬷的远房亲戚? 徐令珠暗自吸了一口气,心里很是佩服赵景叡的手段。 徐令珠摇了摇头:「我也是听院子里丫鬟红玉叫了声青似姐姐,才记在了心上,不曾想过竟是曲嬷嬷的远房亲戚。」 正说着,曲嬷嬷从外头进来,知道徐令珠提起那青似后,很是自责道:「不过一个小丫鬟,倒叫姑娘跟着伤神了。」 说着,便叫人领着青似进来拜见徐令珠这个主子。 青似身着一身碧青色的褙子,身材高挑,细眉大眼,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奴婢给姑娘请安。」 青似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朝曲嬷嬷看了一眼,吩咐道:「既是你的远房亲戚,往后便留在屋里伺候吧,可巧咱们休宁院还有个二等丫鬟的空缺,就叫她顶上吧。」 青似听着,不等曲嬷嬷开口,便谢恩道:「奴婢谢过姑娘。」 徐令珠打量了青似几眼,心想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青似看着恭顺得很,骨子里却一丝为奴为婢的卑微都没有。 徐令珠端了茶抿了一口,温声道:「既到了我们府里,便安心做事,不必多想。」 青似一顿,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一颗心也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若是她猜得没错,她在徐四姑娘这里算是过了明路了。 徐令珠随意用了些点心便去了明雍堂给老太太请安。 在路口的时候,可巧遇见了徐幼珠。 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并不是大丫鬟碧娆。 v第四十六章[12.01] 徐令珠一眼便认出那丫鬟便是曹氏的女儿名叫秦宝珠的。 她梳着流云髻,身材纤细,肌若凝脂,腮如新荔,一身半新不旧的墨绿暗花褙子,竟比往日里那柳眉还要好看上几分。 怪不得起名叫宝珠,曹嬷嬷将她当眼珠子似的疼。 徐幼珠察觉到徐令珠对着秦宝珠打量的目光,心里微恼,她若早知道曹氏的这个二女儿生的这般标致,哪里会叫她进府来。 这么一比,倒像是比她这个当主子的还要好看了。 可人已经进了府里,还是她求了母亲好几回才成的,又因着曹氏的关系,她便是想将人赶出府也不行了。 「妹妹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标致的丫鬟?可就是曹嬷嬷的闺女,叫什么名字?」徐令珠莞尔一笑,问道。 不等徐幼珠开口,秦宝珠便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盏菊给四姑娘请安。」 是了,前世秦宝珠进府因着名字里有个「珠」字,便被孟氏重新赐了名,叫做盏菊。 徐令珠点了点头,「起来吧,既能进了府里,也算是你的福气,往后好好伺候你家姑娘吧。」 盏菊笑意一僵,虽说她能进了宁寿侯府当差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这两日她也见了府里的富贵奢华,见着徐幼珠过的是什么样金枝玉叶的日子,心里不免有些嫉妒。 这会儿听徐令珠吩咐她好好伺候好徐幼珠,她心里便不由得生出几分抵触来。 明明是一样的身份,凭什么她要给徐幼珠当丫鬟呢? 徐令珠见着盏菊愣神,便转过头对着徐幼珠,微微一笑:「你这丫鬟倒真有几分不一样,竟不像是个丫鬟,是不是生的好看的人都这般?」 徐幼珠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听徐令珠这么说,扬手一个耳光便打在盏菊脸上。 「蠢笨的东西,不是跟着嬷嬷学规矩了吗,怎么连回个话都不会?」 一个耳光打过去,盏菊便不敢置信捂着脸,恨恨看着徐幼珠。 徐幼珠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一跺脚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如意院去!」 盏菊捂着脸跑开,徐令珠走上前去,温言劝道:「不过一个丫鬟,五妹妹何必和她置气,兴许是还没适应府里的日子呢。」 「五妹妹这般,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又要说五妹妹你苛待下人了。」 徐令珠说完,便自顾自进了明雍堂。 徐幼珠死死咬着嘴唇,又是后悔又是生气。 她是被徐令珠算计了!若不是听了徐令珠那些话,她怎么会忍不住打了盏菊? 明雍堂外发生的事情自然传到了老太太耳中,老太太看着徐幼珠的时候便带了几分不满。 「听说那盏菊是你求了你母亲许久才进府的,怎么这才几天她又哪里惹着你了?」 最近府里大大小小这么多的事情,老太太自然有些心烦,对于徐幼珠这个孙女儿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厌恶。 徐幼珠不曾想这么快消息就传到了老太太耳中,下意识便朝站在那里的徐令珠看去。 老太太见着,恼怒道:「你盯着你四姐姐做什么?你当我院子里丫鬟婆子都是死的,连你这姑娘做了什么都不晓得?」 老太太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口气,对着徐幼珠道:「罢了,我也不想说你,你且回去吧。往后若是无事,你也不必过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了。」 老太太这话当真有些重了,徐幼珠听了眼圈瞬间泛红,不敢置信看着老太太。 府里孙辈们给老太太请安乃是尽孝道,老太太免了她的请安,不是对外头的人说她不孝吗? 徐幼珠虽然骄纵任性,却也着实担不起不孝的名声来。 「祖母?」徐幼珠眼泪簌簌落下来,哽咽道。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只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一时,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 娄嬷嬷走上前对徐幼珠低声道:「五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等老太太气消了再来请安也不迟,免得老太太更生气了。」 徐幼珠脸面上如何挂的住,一时脸颊涨得通红,又是羞恼又是委屈拿帕子捂着脸跑出去了。 老太太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们瞧瞧她,一点儿都不稳重,哪里像是侯府里出来的正经姑娘。」 徐幼珠哭着跑回澜院时,孟氏很是惊讶,忙站起身来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儿,问她这是怎么了。 徐幼珠一边哭一边道:「是……是四姐姐她算计我!」 徐幼珠低着头哭了好半天,才哽咽着将事情断断续续说给了孟氏听。 「她分明是存心的,知道我是那般性子由不得盏菊比我这当主子的还生得好,偏就在我跟前儿那么说,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打了盏菊一个耳光,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 听徐幼珠这般说,孟氏心情一时就有些复杂起来。 她既气徐令珠算计她的幼珠,又气幼珠吃了多少次亏自己都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能被人算计到。 「你若肯将性子改一改,凭谁想要算计也无济于事,这会儿朝我哭有什么用?」 许是孟氏头一回对徐幼珠说这样重的话,徐幼珠一时怔住,满是委屈看着孟氏,眼泪像水珠一样落下来。 孟氏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忍。 「你呀,吃多少苦头才能改了你那性子。」孟氏伸出手指戳了下徐幼珠的额头,又是生气又是无奈道。 徐幼珠闻言哽咽道:「这府里这么多人,偏四姐姐不放过我,我出了错处,她倒是显出乖顺懂事来。」 「要真懂事,怎么昨日会将外祖母气成那样?外祖母本就身子才好,哪里禁得住她这么气。」 孟氏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哪里不气徐令珠这个女儿,只是如今她算是意识到了,她怎么生气,徐令珠也不见得会听得进一句话去。 她们母女之间,倒真真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孟氏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便是有心帮着徐幼珠出气也觉着心有余而力不足。 v第四十七章[12.01] 左右她们姐妹们的事情她这当母亲的往后不插手就是了。 免得事事都不顺心,一个个像是讨债的一样。 「母亲,四姐姐这般算计我,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孟氏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不招惹她,她招惹你做什么。你四姐姐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你往后听话懂事些,她哪里有那个闲情算计你。」 「以后你们姐妹的事情,不必过来和我说。左右我说多了句句都是错,你们一个字也不肯听。」 这话在孟氏心里藏了许久,这会儿说出来显得格外的郑重。 徐幼珠听了愣了一下,连眼泪都停了下来。 她还想说什么,见着孟氏脸上的疲惫,一时又不敢开口,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哭完了就回你院里去吧。」孟氏有些无力靠在大迎枕上,见着徐幼珠愣神,眉目间带了几分无措的模样,有些不忍,语气缓和了几分,才又道:「叫方嬷嬷给你重新梳洗一下,你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做了,等会儿给你送过去。」 徐幼珠被她这么一问,先是一怔,随即轻声道:「女儿想吃如意卷。」 孟氏点了点头,叫丫鬟吩咐小厨房去做。 徐幼珠站在那里一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犹豫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道:「女儿告退。」 等到看着徐幼珠出了屋子,孟氏才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大迎枕上轻轻叹了口气。 「是不是我这当母亲的太心狠了?」孟氏不是没有见着徐幼珠眼底的委屈和那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安,只是,她当真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丫鬟秋容听她这般说,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太太待五姑娘向来都是极好的,太太是有些累了,等歇上几日便好了。」 孟氏暗暗叹了口气:「自打那简氏有孕,我便没了精神头,做什么都没力气,看什么都觉着心烦。」 「你说,我这当家太太当的有什么意思?」 「老爷偏宠简氏,简氏如今有孕了他又日日呆在云姨娘那里,除了每月十五到我这澜院,老爷是一步都不肯踏进来。多年夫妻,到头来竟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孟氏在府里的处境她自己最是清楚,她心里也怄,却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难不成,叫她伏低做小和那简氏和云姨娘争宠去?她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来。 秋容听着,亦是有几分无奈。 她伺候了孟氏这些年,孟氏是如何一步步落到今日这般的处境的,她心里头最是清楚不过了。 自家太太因着出身安国公府便太过心高气傲了些。 太太从来都不想想,这世间的女子哪怕出身再好,倘若因着这身份便觉着有底气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在这公门侯府里,凭借的从来都不是出身,而是恩宠,是子嗣。 前者太太从来都没有过,后者太太瞧着是有,可认真说起来却是不顶用。 太太和四姑娘母女疏远,五姑娘骄纵任性真要有什么事情太太也指望不上。 太太膝下又没有个少爷。 即便四少爷如今是记在太太名下,可这府里谁不知道,四少爷和太太不过是面儿上的情分,真真是一点儿母子之情都没有。 要她说,太太这些年白白在府里这一场了,什么都没经营出来不说,还损失了个方嬷嬷。 太太若早肯听方嬷嬷的,哪里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若是三少爷没出事,如今还在就好了,太太有嫡子在,便不至于这般处境。 秋容低声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太太既知道您如今的处境,就该做些什么才是。」 「简姨娘如今有着身孕,对您不是件好事,却也并非全然不好。」 「你是说叫我将她的孩子抱到澜院来养?」孟氏不蠢笨,一听秋容这话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秋容点了点头:「您是正经太太,将孩子抱到您这里来是给简姨娘体面,她一个妾室哪怕再得老爷恩宠,这上面也拒绝不得。」 「再说,倘若那孩子能记在太太名下便是嫡出,这嫡庶二字天差地别,简姨娘若不是个蠢笨的,就该替肚子里的孩子好好考虑考虑。」 「奴婢觉着,这事情可办。」 「你当我没想过,只是那简氏是个有手段的,我怕那孩子即便养在我身边,往后也和我这嫡母不亲,那我不白养他一场。」 「太太您该这样想,那孩子既要养在您身边,就和您肚子里出来的没有两样,日后和那简氏是半点儿干系都没的。」 「倘若你不早些做打算,那简氏仗着子嗣,说不准便张狂了。」 孟氏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心思,先等等看是不是个男胎吧。」 秋容摇头,「太太您怎么还不明白,奴婢的意思,是不管这一胎生下来是男是女,都抱到太太跟前儿来养。」 「总归是简氏亲生的,您有这孩子,不就将简氏拿捏住了吗?」 半晌,孟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倒是个聪慧的。」 秋容福了福身子:「不敢担太太这般夸赞,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孟氏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 安国公府 昨个儿老夫人从宁寿侯府回来,脸色就很是不好看,细细打听过后,才知道老夫人上门想要将表姑娘和大少爷的事情定下,不料却是被表姑娘当众拒绝了。 老夫人的脸面被摔到了地上,难怪老夫人气色怎么难看。 屋子里的一干丫鬟婆子全都小心谨慎,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太太崔氏陪着坐在下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难怪老夫人生气,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气的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v第四十八章[12.01] 她的绍儿有哪里不好,她们不嫌弃徐令珠这个害死自己兄长的人,徐令珠还嫌弃起绍儿了。 岂有此理! 这个时候,娉婷见着门外有几个身影,迟疑了一下,便打起帘子走了出去,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老夫人生着气吗?没什么要紧的明个儿再来报。」 「回姑娘的话,奴才怎么不晓得,是,是大少爷。」 「大少爷昨个儿喝了一夜酒,这会儿难受的厉害,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奴才瞧着有些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奴才一百条命都不够赔。」 崔氏原本在屋里陪着程老夫人坐着,隐隐约约听见外头大少爷几个字,心里一紧,便朝门口娉婷问道:「是什么事?可是绍儿出事了?」 崔氏问起,谁也不敢瞒着,那奴才进来一五一十将事情给说了。 顿时,连程老夫人都给惊着了。 「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太医进府!」 程老夫人对着身边大丫鬟道:「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务必要快些。」 「走,咱们过去瞧瞧,可别真出什么事!」 「是哪个将宁寿侯府的事情说给大少爷的,合该拉出去打死!」 众人赶去的时候,孟绍卿才又吐完一回,只半昏不醒坐在地上,靠着案桌,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少爷,少爷,奴才给您磕头了,您爱惜爱惜自个儿身子吧。」 「令妹妹,令妹妹瞧不上我?她瞧不上你家少爷我!」 「当着祖母的面儿就拒绝了。」 「你家少爷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程老夫人走到门外,可巧将这些话全都听着了,一时拿拐杖重重打开门,朝孟绍卿身上打了下去。 孟绍卿身上受了好几下,崔氏哭着拦老太太道:「绍儿他醉了,老太太饶了他这回吧。」 崔氏看着撞倒在案桌上,脸色疲惫,一脸醉酒模样的儿子,心痛不已,愈发恨起徐令珠这个罪魁祸首来。 要不是她拒绝了这门亲事,她的绍儿何至于是这个模样? 「给我看着大少爷,谁再送酒进去,都拉出去发卖了!」老太太动怒道。 听老太太这么说,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全都跪了一地,齐声道不敢。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太医进府,看了孟绍卿的情况只开了几服药,临走时,那太医道:「令公子一腔火气,要自个儿排解才好。」 那太医深知公门侯府的忌讳,也没多说,收了银子便告辞离开。 崔氏亲自扶着孟绍卿坐在软榻上,又叫丫鬟娉婷打了水将帕子浸湿了给他擦了脸。 见着儿子短短几月便消瘦的面颊,崔氏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伸手在他身上锤了几下,哽咽道:「你是要心疼死娘,你要是喝出什么事情,要娘怎么活?」 孟绍卿出身安国公府,向来是被人捧着,从未有过被人拒绝的时候。 徐令珠当着程老夫人的面拒绝了这门亲事,孟绍卿觉着自己脸面都叫她踩在地底下了。 若是传出去,外头的那些人怎么看他。 「母亲,你想法子叫令妹妹嫁给我可好?」 「儿子当真是喜欢她。」 孟绍卿说着,因着醉酒又迷迷糊糊晕倒在榻上。 崔氏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心里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交代了几个丫鬟好生伺候着,这才和程老夫人离开了。 才出了院子,程老夫人道:「府里事情多你忙你的去吧,不必顾忌我了。」 崔氏顿了顿,才出声道:「母亲,绍儿那般喜欢令丫头,为她要死要活的,您看这亲事是不是再……」 崔氏除了女儿孟月容只孟绍卿一个儿子,如今见着她为了个女人这般哪里能不生气。可比起生气来,她更不想见着儿子这般浑浑噩噩求而不得的样子。 绍儿出身学识样样都好,求哪家的姑娘求不到,偏偏就她徐令珠不肯嫁过来。 若说之前她是盼着别叫徐令珠进了安国公府,那么这会儿她心里便是堵着一口气,想着叫徐令珠进了他们安国公府的大门。 她不是不想嫁过来吗?她偏要想法子叫她嫁给绍儿。到时候绍儿不过新鲜几天,大约就想起她徐令珠曾经瞧不上他的事情来,她看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你不是不愿意叫令丫头进府吗?怎么这会儿又情愿了?」程老夫人道。 崔氏轻叹了口气:「这世上为人父母的哪里能真的拗得过子女去?」 「我也不是不喜欢令丫头,只是觉着那沈家的姑娘脾性模样更合适绍儿些。」 「如今绍儿既这么喜欢令丫头,我也少不得要听他的。」 崔氏看了程老夫人一眼,带了几分诚恳道:「母亲放心,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等到令丫头嫁过来,我也当她将月容一般疼的。我知道她不过是小孩子脾性,说话没个轻重,这才做出那些个糊涂事儿来。」 崔氏心里明白,哪怕是经过昨个儿宁寿侯府的那些尴尬,在自己这个婆母心里徐令珠这个外孙女儿的地位还是很重的。 程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几个婆子走开了。 崔氏站在那里,心里也不知老夫人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越发不踏实起来。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崔氏听说程老夫人递了牌子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心里这才踏实了。 也对,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有贵妃帮忙,徐令珠哪怕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嫁到她们安国公府来。 倘若能求得皇上赐婚,那就更好不过了。 崔氏心里憋着的气儿总算是散了些,吩咐丫鬟娉婷道:「小厨房不是炖着鸡汤,你拿去给绍儿喝,要亲自盯着他喝下去才是。」 v第四十九章[12.01] 娉婷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才刚转身,便听着外头有丫鬟道:「姑娘来了。」 娉婷对着迎面进来的孟月容福了福身子,这才走了出去。 孟月容给崔氏见过礼,挨着孟氏坐了,才问道:「今个儿祖母进宫去给姑母请安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总觉着有些怪怪的,明明昨个儿祖母还生气徐令珠拒绝了和兄长的亲事这件事,今个儿一大早却是有精神进宫见姑母了。 孟月容虽然年纪小,可到底是生在安国公府这样的地方,自是比旁人要敏感几分,因着心里有些不踏实便来找母亲崔氏问一问。 崔氏拍了拍孟月容的手,道:「自是因着你兄长的亲事。」 孟月容诧异,带了几分不解道:「母亲这么快又给兄长挑中亲事了?是哪家的姑娘?母亲什么时候见过?」 孟月容这般追问,崔氏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哪里有别人,是你令表姐。」 孟月容脸上的笑意一时僵在那里,好半天才咋舌道:「她?她不是瞧不上哥哥吗?外祖母怎么还想着她?」 「难道她徐令珠就那么好,她瞧不上哥哥,咱们安国公府却偏要贴上去,非她不可了?」 「这世上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外祖母即便疼她,也不能不顾忌咱们安国公府的名声啊?」 孟月容着急之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崔氏握住她的手,「可这世上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偏你哥哥只瞧上了你令表姐。」 「你也见着了你哥哥如今求而不得成了什么样子?若是有法子,哪里需要去求你姑母?」 「你心里也别觉着你令表姐不好,她虽比你大些也大不过两岁,自个儿都是孩子呢,在亲事上哪里真能有什么主意?她自己都没想明白才说出那些个糊涂话来。」 「等到她嫁进咱们府里,你和她自然又和过去那般好了。」 孟月容听着母亲的话觉着有些道理,可却又觉着有些不对。 是这样吗?徐令珠只是自己都没想清楚才拒绝了哥哥,说出那些个糊涂话来? 等到她嫁给兄长当了她的嫂嫂,她们又能和过去那般亲近了? 她觉着这样似乎也很好,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当真能和过去一样好吗? 对孟月容而言,她自打知道祖母想要叫徐令珠当她嫂子的心思后便觉着徐令珠这个表姐合该是她的嫂嫂,等到及笄后两家定了亲,早则一年迟则两年总会嫁到她们安国公府的。 可是,徐令珠硬生生的拒绝了这门亲事,还说出些什么瞧不上兄长的话。 她心里真的能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她虽然知道令表姐待她很好,可她到底是向着哥哥的。 还是说,等到哥哥真娶了她,只要哥哥喜欢她,她哪怕心里有那么一点儿的别扭,也要装出一副喜欢她的样子啊。 可那终究不是她的真实心思呀。 她觉着无论徐令珠对兄长好还是不好,她都不是之前那个她认识的令表姐了。 孟月容心思浅,心里想什么脸上全都写了出来。 崔氏瞧着她脸上的神色,也不出声宽慰。 小姑娘家经此一事,才能真正长大,知道人情世故了。 这边徐令珠在园子里赏花,正好遇上了二姐姐徐娴珠。 徐令珠福了福身子,叫了声:「二姐姐。」 徐娴珠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道:「妹妹陪我到亭子里说会儿话吧。」 徐令珠点了点头,便跟着徐娴珠拾阶而上,进了亭子。 徐娴珠挥了挥手,叫丫鬟婆子全都退下了。 她迟疑了许久,才对着徐令珠道:「四妹妹拒绝了程老夫人提亲的事情,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徐令珠有些诧异她会这么问她,只是她心里也隐隐知道自己这个二姐姐是喜欢孟绍卿的,所以也没有十分不解。 徐令珠摇了摇头:「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我是真没想过要嫁到安国公府去。并非是瞧不上绍表哥,而是我只将他当做兄长,和四哥哥是一样的。」 徐娴珠点了点头,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你当真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只怕你是一时错了主意,往后后悔了可怎么好?」 「毕竟之前你得罪了大长公主,婶母又是那样的性子,没了安国公府这门亲事,往后四妹妹你……」 徐娴珠没有将话说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她得罪了大长公主,又拒绝了安国公府这门亲事,往后怕是再也找不到比安国公府更好的了。 徐娴珠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老天就是这般作弄人,你不喜欢绍表哥,偏偏绍表哥只想娶你。」 「我思慕绍表哥这些年,表哥心里眼里却连我的一个影子都没。」 「昨个儿姨娘还说现在大姐姐回了府里,太太也待我不似往日那般亲近了,不知道我的亲事会落到哪里去。」 徐娴珠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压抑,她看了徐令珠一眼,道:「这些话我藏在心里许久了,找不到人来说,今个儿正好遇见了四妹妹,哪怕四妹妹你笑话我,我也想着说出来了。」 她脸上甚至带了几分笑容,可那笑容却是透着几分悲切和伤心。 徐令珠正想宽慰,却见着不远处有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无比着急道:「姑娘在这儿呢,不好了,大姑娘打了畹姐儿一个耳光 ,这会儿大奶奶正和大姑娘闹呢。」 听了丫鬟的话,徐令珠和徐娴珠俱是诧异。 畹姐儿不过三岁的孩子,徐佩珠怎会不知轻重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徐娴珠看了徐令珠一眼:「我过去看看,就不陪着妹妹了。」 徐令珠点了点头,见着徐娴珠离开后,才坐在亭子里将未喝完的半杯茶拿了起继续喝起来。 大奶奶潘氏这边。 v第五十章[12.01] 潘氏脸上都是泪,将畹姐儿护在自己身后,满是震怒看着站在那里的徐佩珠。 「畹姐儿不过一个孩子,你这当姑姑的怎么下得去手?」 徐佩珠面色一变,见着畹姐儿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心里也有些后悔。 她看了看自己微麻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着。 她,她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个孩子,即便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也是照样学样从丫鬟婆子嘴里学来的,她和她计较什么。 徐佩珠还未说话,外头就听着一阵脚步声,是大太太顾氏听到消息赶过来了。 顾氏向来是最疼徐佩珠这个女儿的,来的路上已经清楚了事情是因着畹姐儿指着徐佩珠说这个姑姑就是被人休回府里的,怎么不回她自己的家。 徐佩珠气急,这才失了分寸打了畹姐儿一个耳光。 顾氏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徐佩珠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站在那里。 她对面站着的潘氏却是不依不饶道:「我这当嫂嫂的是哪里对不住你这个小姑子了,需要你拿一个孩子出气?纵是母亲疼你,叫你住在这府里,你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才是。」 这句话刚好落在顾氏耳中,顾氏脸色铁青,呵斥一声:「闭嘴!」 潘氏看着从外头进来的婆母顾氏,面色微微一变,可一想着徐佩珠竟敢对畹姐儿动手,立时便将心里的那点儿心虚压了下去。 「媳妇给母亲请安。」潘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顾氏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这才对着潘氏道:「你这当嫂嫂的说的是什么话,佩丫头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住在宁寿侯府有哪里不妥?需要你拿这个来说?」 潘氏听着顾氏语气中的责难,眉心直跳,却是忍不住道:「母亲说我这个当嫂子的说话不妥,可大姑娘难道行事就妥当?畹姐儿这么小哪里知道轻重,不知在哪里听了一两句闲话拿来说,也值得大姑娘这般动手?」 「您瞧,这脸都肿了,大姑娘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姐儿这么小如何能受得住?」 顾氏向来也是心疼畹姐儿的,见着她小脸红肿,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忙将她抱在怀中哄着:「好了好了,没事了,姐儿不怕。」 哄了几句,才叫了乳母进来将畹姐儿抱下去了。 顾氏看了徐佩珠一眼,开口道:「你也回自己院里去吧。」 潘氏听着,低低喊了一声:「母亲!」 「难道畹姐儿白挨了这一巴掌?母亲再心疼大姑娘也不该这般偏袒她。」 「你给我住口!」顾氏将桌上的茶盏扔在她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潘氏整个人受到惊吓,眉目间都是委屈和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姐儿要挨那一巴掌,就凭动手的是她徐佩珠吗? 若是换成二姑娘徐娴珠,顾氏还会这般轻易放过,连说都不准说一句吗? 「事情既已发生了,谁都有错。是畹姐儿先说了不该说的话,佩儿才失了分寸动手的。」 「既都有错,就哪个都别怨,就此打住。」 不等潘氏开口,顾氏又道:「畹姐儿自小养在你院里,和你同吃同住,她便是听着了什么话,也是从你院里听着的。」 「你这大奶奶当的好,手下头竟然连奴才都这般不规矩,敢嚼主子们的舌根了?」 顾氏眉间寒意逼人,分明不是在怪罪那些个奴才,而是在怪罪潘氏。 潘氏心中咯噔一下,哪里听不出顾氏话中的意思,一时便有些心虚起来。 「好了,我也有些乏了,佩丫头陪我回去吧。」顾氏看了一眼徐佩珠,道。 快要出门的时候,顾氏脚步停顿一下,又道:「你也好好查查,是哪个奴才敢乱说话教坏了畹姐儿,查出来叫了人牙子进来发卖出去,也叫满府的奴才长长记性。」 等到徐佩珠和顾氏出了屋子,潘氏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伸手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推倒在地上。 婆母这是铁了心要偏袒徐佩珠这个女儿。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着潘氏这般,全都跪在了地上。 大丫鬟秀灵上前道:「奶奶息怒,太太才刚走呢,可别被太太听见了。」 潘氏气的胸脯起伏不定,她自打嫁到宁寿侯府,对顾氏这个婆母是格外敬重,这一回,顾氏却是硬生生打了她的脸。 徐佩珠一个被休回来的女儿难道比得过她这个正经的当家媳妇吗? 「我不服!」潘氏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对着秀灵道。 秀灵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留下她和潘氏后,才上前道:「奶奶稍安勿躁,此事急不得。」 「奶奶也知道太太往日里是如何心疼大姑娘的,这样硬碰硬哪里能讨着好,倒不如放低身段从长计议。」 秀灵迟疑了一下,才又道:「奶奶别忘了,您如今膝下只畹姐儿一个。真若惹得太太动怒,太太别的法子没有,可有的是法子给奶奶您添堵。」 秀灵的话音刚落,潘氏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了,可是,她这话说的没错,她如今膝下只畹姐儿一个,对着婆母顾氏的时候总是少些底气的。 她再怎么揪着这事情不饶过徐佩珠,徐佩珠也不过是抄些女则女诫而已,而她真若惹怒了顾氏,顾氏往大爷身边塞上几个人,就够她受的。 潘氏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着实恨自己无用。 若是她有个儿子,就不会连这口气都要咽下去。 「你去好好查查,看看是哪个没规矩的奴才对畹姐儿说那些混账话,查清楚了叫了人牙子进来就此发卖了。」 秀灵听到潘氏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她哪里不知,畹姐儿方才的那句话便是从自家奶奶嘴里听到的。 可出了这样的事情,奶奶自然是要怨怪到下头的婆子身上的。 秀灵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这就去查。」 v第五十一章[12.01] 等到午后,便查清楚原来是畹姐儿身边一个姓刘的嬷嬷,当日便寻了人牙子进来将人给发卖了。 不过半个时辰工夫,事情就传遍了宁寿侯府的每一个叫角落。 「这叫什么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身边伺候的嬷嬷都是精挑细选最懂规矩的,那刘嬷嬷我也见过的,不是多舌之人,哪里就会是她。」曲嬷嬷端着一盏茶递到徐令珠手中,忍不住道。 「兴许是大奶奶自己说的呢?」如宣在一旁猜测道。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不准胡说!如今既说是刘嬷嬷,不是她也只能是她了。」 只是可怜了刘嬷嬷一家子,原本是体面的家生子,如今因着一句话就被发卖了。 听着自家姑娘这么说,琼枝也感慨道:「这事情老太太也知道了,只是老太太没过问,叫大奶奶自己处置了。」 「所以便是底下人有猜测,也只能是猜测了,有了刘嬷嬷的前车之鉴,谁敢说大奶奶的不是?」 徐令珠喝了盏茶,小睡了一会儿,才醒来不久,徐玉珠便来了。 徐玉珠和徐令珠看了会儿花样子,二人不免说起今个儿的那件事来。 「听说大姐姐回去哭的厉害,将自己关在屋里头连饭都没用呢。大伯母在门外劝了好久,她都没开门。」 徐令珠心头了然,徐佩珠自然要委屈了,她若是不委屈,怎么叫府里的人同情她。 只是,她对一个三岁的孩子动手,到底失去了往日里经营好的那些名声。 「她被休回府里,自是难受的厉害,听到畹姐儿那么问,心里就更委屈了。只是,她再委屈她这当姑姑的也不该直接便动手打人,况且,当时大嫂还在屋里呢。」 徐玉珠看了徐令珠一眼,点了点头道:「听说嫂嫂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也是,凭谁也想不到大姐姐会和畹姐儿这样小的孩子计较。便是她说错了话,也是身边伺候的人的错,哪怕真是她的错,小孩子家训斥几句便也罢了,哪里用得着这般。」 「听说老太太听了这事儿,心里也很是对大姐姐不满呢。」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徐佩珠没来,只派了一个丫鬟过来说是昨晚受了寒,早起有些发热,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听了,紧着眉道:「她身子要紧,来不来的我这老婆子也不缺她一个。」 听了老太太这话,众人心里便很是有几分深意。 看来老太太心里头是当真不喜大姑娘了。 宫里 孟贵妃坐在梳妆台前自顾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天才站起身来。 「你说,母亲说的那件事可还是不可?」 宫女梅芯诧异一下,才明白自家娘娘说的是何事。 「依奴婢看,倒不如依着老夫人的意思,成全了大爷。」 「大爷自小要什么有什么,突然一下子求而不得,怕是不好。长久在意这个,倒是移了性情。」 想着那日母亲所言侄子近日失意醉酒的样子,孟贵妃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她先去探探皇上的口风吧。 若能求了皇上赐婚,也是个体面的事情。 乾清宫 皇帝紧紧抿着嘴唇,手里的棋子半天才落下来,场面看起来格外紧张。 很快,一颗黑子落下,分出胜负。 「叡儿棋艺又长进了。」皇帝丝毫都没有落败的不满,反倒开口称赞道。 赵景叡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很是坦然受了帝王的夸赞。 「听说前些日子嘉明去了太妃那里寻你,你竟躲着不肯见她,可有此事?」皇帝随口问道。 赵景叡对于皇帝的问话一点儿都不诧异,反而是微微勾起唇角。 「皇伯父这话倒像是在替郡主抱屈?」 赵景叡将桌上的棋子捡起来,放到白玉棋罐中,俨然没将帝王的问话挂在心上。 这等心性从容,比起几个皇子来着实叫皇帝觉着诧异。 诧异之下,又多了几分欣赏。 他上下打量着赵景叡,突然笑了起来:「罢了,不过小女儿思慕之情,朕不过随口一提,叡儿不必在意。」 赵景叡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落下一子。 皇帝也有了几分兴致,一连下了好几局。 殿外 孟贵妃端站着,带了几分讨好对着总管太监方公公道:「劳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方公公朝里头看了看,语气虽恭敬,却叫孟贵妃听出几分漫不经心来:「娘娘可别难为奴才,皇上正和世子下棋很是有兴致呢,这会儿怕是不好进去。」 即便早知方公公是这个性情,孟贵妃也由不得心里生出几分怒意来。 不过是个阉人,倘若不是这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她哪里能容的他这般放肆。 孟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鄙视,全然落在方公公眼中,方公公嘴角挂着笑意,眼底却是透出几分冷意来。 瞧不上他们这些去势之人,孟贵妃在宫里这些年,难怪恩宠平平,膝下连个皇子都没有。 方公公眼底透出几分嘲讽来,对着孟贵妃道:「贵妃还是先回去吧,奴才琢磨着还要好一会儿呢,这大热的天可别叫娘娘中了暑气。」 方公公铁了心思不给通传,孟贵妃居高临下看着他,最后淡淡开口道:「都说风水轮流转,公公也别将事情做绝了。」 v第五十二章[12.01] 方公公笑了笑,淡淡开口:「娘娘哪里的话,凭他风水再怎么转,奴才也只皇上一个主子,万万不敢扰了皇上的兴致的。」 孟贵妃皱了皱眉,终是转身离开了。 中午时分,皇上将定王世子留下来陪着用膳,可谓格外恩宠。 「娘娘今个儿着实不该和方公公那般说话,方公公可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他若是说句不好听的,皇上怕要怪罪娘娘了。」宫女梅芯道。 孟贵妃轻叹了口气,心中不是没有后悔,这些日子她是太焦急了些。 眼看着大皇子恩宠正盛,她膝下却只有宣儿一个公主,还是养在太后跟前儿的,和她这个母妃并不如何亲近。 她恩宠平平,如何能不急?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 孟贵妃才刚传了晚膳,就有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通传,说是皇上朝这边过来了,叫她准备迎驾。 孟贵妃心里一紧,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忙出了屋子里在廊下跪着迎驾。 片刻功夫,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皇帝便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起来吧。」说着,便抬脚进了殿内。 孟贵妃心下有几分不安,忙跟着走了进去。 早有宫女上了茶水和点心。 皇帝喝了几口茶,才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的孟贵妃。 「听说中午你来乾清宫寻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孟贵妃目光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皇帝,见着他脸上并无怒色,这才回道:「臣妾是想着皇上公务繁忙疏于照顾身子,便亲手做了几样点心好叫皇上尝尝。」 「嗯,你倒是有心了。」皇帝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软塌,示意她坐下。 孟贵妃福了福身子,缓步上前坐了,见着皇帝活动了几下肩膀,便恭顺道:「皇上若是觉着累,不妨臣妾给皇上捏一捏,疏通疏通筋骨。」 见着皇上点头,孟贵妃才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去,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捏了起来。 力度比寻常的女子大些,对于皇帝来说却是恰到好处,几下过后,皇帝眉心的皱纹舒缓了几分,神色也缓和了些,退去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人的温和。 孟贵妃目光在皇上脸上流转,心里想着母亲程老夫人说的那件事情,手下的动作不自觉放慢了。 「贵妃是有什么心事?」皇帝没有睁眼,出声问道。 皇帝语气平和,孟贵妃却是心里一紧,在心里细细思忖过后,才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话,倒不是别的什么事情,而是臣妾家中的侄子。前几日臣妾母亲递牌子进宫,想叫臣妾的外甥女和侄子成婚。」 「他们自小一处长大,也算是两小无猜了,若是能求得皇上赐婚,实在是两府的体面。」 皇帝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孟贵妃接着道,「臣妾那侄子温文尔雅,很是有几分气度,臣妾嫂嫂也格外疼惜我那外甥女,想着与其将别人家的姑娘讨回来,不如两府亲上加亲,叫外甥女嫁进安国公府来。」 孟贵妃如今不过三十五岁,一对远山眉格外舒展,说话的时候眸子里也透着几分笑意,脸上的妆容并未太过精致,倒比寻常宫中的女子多了几分自然。 皇帝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那外甥女是哪个?」 孟贵妃听皇帝这般问,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回道:「是宁寿侯府二房的四姑娘,闺名叫令珠,之前也进宫来给臣妾请过安的。」 皇帝挑了挑眉:「哦,就是那个得罪了大长公主,还和叡儿传出些流言蜚语的?」 孟贵妃哪里能想到皇上竟会连这样的事情也知道,一时诧异,见着皇帝看她,忙回道:「是,是她小姑娘家失了分寸,才得罪了大长公主,等哪日臣妾叫她去给大长公主赔罪。」 皇帝原本还听着寻常人家的事情有几分兴致,听孟贵妃这么一说,硬生生夺走了他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见着皇上突然直起身来,孟贵妃脸上露出几分不安来。 半晌才听皇上道:「朕听说近日你和大皇子妃走得很是亲近?」 孟贵妃脸上的笑意一僵,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硬着头皮道:「不过是大皇子妃来喝过一回茶,说不上亲近。」 皇上显然是了解这宫里头后宫的情况的,听了她这话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下。 孟贵妃被他看得全身都起了几分寒意,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的厉害。 见着帝王沉默不语,孟贵妃忙跪下来请罪:「是臣妾之错,臣妾……」 说这话的时候,孟贵妃眼中露出几分惊惧来。 皇上看了孟贵妃一眼,也不叫起,只说道:「今个儿朕也问起叡儿那些个流言蜚语来,你猜叡儿怎么回朕?」 孟贵妃一时愣住,这话,她如何能猜得到。 皇上突然笑了笑,道:「他说大长公主贵为皇亲国戚如此难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着实有失皇家体面。」 「朕也深以为然。」 「姑母的母亲当年不过是个贵人,有如今的体面也该知足了,若太不知足,朕倒不知如何赏她了。」 孟贵妃听得全身都起了寒意,肩膀不自觉颤抖一下,她不明白皇上的这些气从何而来。 只是心底大约知道皇上是容不得大长公主和永平侯府太多日子了。 孟贵妃后悔自己方才所说叫徐令珠去给大长公主赔罪,她哪里会知道皇上竟会对自己的姑母如此心存厌恶。 等到皇上离开后,孟贵妃才瘫软在地上。 「娘娘,地上冷,奴婢扶您起来吧。」梅芯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孟贵妃双手冰凉,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你去打听打听,今个儿皇上除了定王世子外还见了谁?」 v第五十三章[12.01] 梅芯脸色一变,低声道:「娘娘还用猜,奴婢觉着多半是那方公公多嘴,要不然,皇上怎么偏偏就来了咱们宫里。」 这去势之人最是心思狭窄容易记仇,自家娘娘当时怎么就没忍住呢? 「娘娘,那老夫人那里……」 孟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开口道:「皇上既没说个好字,咱们就不可操之过急有所行动。」 「本宫也琢磨不出皇上是个什么心思。」 「还是说那定王世子和皇上说了什么?」 第二天早朝,便有御史弹劾永平侯府世子郭琰在其父孝期纳妾醉酒,一笔一划,很是有板有眼。 紧接着,各种弹劾接踵而至。 皇上听了一个接一个的弹劾,龙颜震怒,当朝褫夺了郭琰的世子之位。并以大长公主管教不严为由,追回其先帝在时受赐之物。 不到半日工夫,此事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徐令珠听到这消息时正好从老太太处请安出来,她看了一眼因着这消息而脸色惨白的徐佩珠,微微摇了摇头。 前世,郭琰也被皇上申饬过,却没有严重到褫夺世子之位。 她听说徐佩珠有心思重回永平侯府,看来,如今竟也不能了。 徐佩珠面色惨白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在门口听着丫鬟婆子的议论声时,更是差点儿晕倒过去。 「如今永平侯府没落,大姑娘便是有那心思也再也用不着了。大姑娘偏偏还得罪了大奶奶,这往后呀还不定如何呢。」 「莲儿姐姐,那大姑娘的嫁妆不是还在那永平侯府?」 「谁说不是,要说咱们姑娘也真真是没一点儿气性,连人都给休回府里了,嫁妆还留在那永平侯府。怪不得之前府里有人传出闲话来,说大姑娘对那永平侯府世子还存着指望。」 「什么世子,如今也不过是个白身,又被皇上那般厌弃,这满京城呀都在议论着呢。」 徐佩珠面色铁青走了进去,明瑟院一干人等见着徐佩珠,俱是脸色一变,齐齐福身请安道:「大姑娘。」 云吟狠狠瞪了方才议论的丫鬟一眼,才对着徐佩珠道:「外头天热,姑娘随奴婢进去吧。」 徐佩珠抬起脚来走进了屋子,任由云吟扶着她坐在软榻上。 「姑娘何必和那起子奴才置气,左右有太太在,姑娘大不了回了太太,赶出去一两个,往后便再没人敢说姑娘什么了。」 徐佩珠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带了几分哽咽问道:「那些传言你可早就听说了?」 听自家姑娘这么问,云吟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徐佩珠指着云吟,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一副生气的模样。 「姑娘?」云吟面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徐佩珠面前,有些忐忑道:「奴婢是不想叫姑娘烦心。」 在徐佩珠的注视下,云吟继续说道:「自打姑娘回来不久,府里就渐渐生出些流言蜚语,说是姑娘当初出嫁时的那一百二十台嫁妆如今还原模原样留在永平侯府,知道的以为永平侯府势大,姑娘不敢讨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这个被休之人还惦记着世子呢。」 「还有些碎嘴的竟还说姑娘一个大归之人,吃住都在府里,用的都是公中的银钱,因着要调养身子还时不时叫膳房单独去做,竟比未出阁时还要金贵几分呢,说是姑娘自个儿存了算计想要再回永平侯府,这会儿留在府里白吃白喝……」 不等云吟说完,徐佩珠就气得晕倒过去。 云吟忙叫人将事情报给了大太太顾氏,到下午的时候,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大姑娘晕倒了,大太太请了大夫进府,开了好些药,听说大姑娘是气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大夫说要好生调理,不能轻易动怒。」琼枝端着一盏茶递到徐令珠面前,开口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想是府里那些流言蜚语被大姐姐知道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气的这般厉害。」 琼枝点了点头:「奴婢打听过了,就是因着这个,听说大姑娘回了明瑟院赶巧廊下的丫鬟婆子都在议论世子还有那嫁妆的事情。后来云吟扶着大姑娘进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大姑娘就气晕过去了。」 「也不知这些个流言蜚语是哪个传出来的?」琼枝带了几分疑惑道。 曲嬷嬷稳稳走了过来,将一碟子点心放在檀木小方桌上。 「还能是哪个,这满府上下最不愿大姑娘留在这府里的是谁?」 琼枝愣了一下,半天才有些不敢置信道:「不会是……大奶奶吧?」 潘氏向来温和贤惠,待下头的丫鬟婆子也很是宽和,一点儿都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可是,之前也有风言风语说大姑娘回府之后大奶奶只去看过一回,之后虽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个东西过去,却也大多是做个样子,给大太太顾氏看的。 更不用说,大姑娘还打了畹姐儿一个耳光。 大奶奶潘氏再好的脾性,怕也容不得这个小姑子了。 只是大奶奶这般做,难道不怕人疑心她,倘若大太太知道了,她如何解释。 这念头在脑子里打转,琼枝忍不住问出声来。 徐令珠听到此处,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说是流言蜚语,谁又能知道最先说的是哪个,即便大伯母知晓了,依着大姐姐如今的处境,大伯母怕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毕竟,之前因着畹姐儿已经闹过一回了,祖母听说大姐姐打了畹姐儿,很是不满呢。」 「也对。」琼枝道:「大太太再疼大姑娘,也要顾忌大少爷。」 「平日里大少爷对大奶奶很是有几分看重的,更别说还有畹姐儿在。」 琼枝说着,就见着丫鬟青似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象牙镂雕食盒,很是有几分贵重。 琼枝记着她们姑娘屋里没有这样一个象牙镂雕食盒的。 「这是从哪儿来的?这象牙食盒我在老太太那儿见过一个,别处就从未见过了。」 徐令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着那象牙镂雕食盒,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青似是那人的丫鬟,这食盒不会是赵景叡叫人送来的吧。 v第五十四章[12.01] 「路上遇见了四少爷身边的丫鬟,说是叫我拿给姑娘,我就拿回来了。」青似丝毫不在意,带着笑意随口道。 徐令珠眼神有些复杂,她几乎是能肯定青似根本就是在扯谎,四哥哥那里哪里有这般贵重的象牙食盒,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她很是奇怪,青似这丫头扯谎面不红心不跳,竟像是天生就会说谎一样。 对上徐令珠的视线,青似略微有一丝不自在,将食盒放在徐令珠面前的桌上,伸手打开。 里头放着的竟是满满的葡萄,颜色如红宝石般,澄澈透明,颗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味儿。 徐令珠不解,这事情不像是赵景叡能做出来的呀,他送她葡萄做什么? 青似笑了笑,道:「听说这是安徽萧县所产的赤霞珠,很是难买呢,想来四少爷着实为姑娘费神了。」 徐令珠抿唇,看了青似一眼,很是肯定青似根本就是拿四哥哥来扯谎了。 她心里有那么一些不自在,感觉怪怪的,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生气。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脸色有些不对,看了青似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青似有些不解看了徐令珠一眼,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曲嬷嬷一时不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时间,自家姑娘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明明四少爷叫青似送来这赤霞珠是件好事呀。 「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说青似那丫头伺候的不周到了,老奴去说她。」 徐令珠摇了摇头,嘴角扯出几分笑意来。 「没有不舒服,只是突然想到四哥哥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便很是过意不去。」 曲嬷嬷抿唇笑了:「这有什么,四少爷如今还未成婚,不疼姑娘疼哪个。姑娘往日里待四少爷不错,四少爷才这般疼姑娘,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着缘由的,哪里会有平白无故的好。」 曲嬷嬷不说还好,一说起这平白无故的好,徐令珠少不得又想起赵景叡来。 他送她这一食盒的赤霞珠,若不是平白无故,难道真像他那日所说一般,是因为喜欢她吗? 徐佩珠头一回意识到他突然一下子像是侵入了自己的生活中。 更因着青似在,似乎她也默认了这般的方式。 感觉上有些怪怪的,她明明是想要躲着他的。 现在,却是这般了。 想着那日她送他的那个绣着玉兰花的荷包,徐令珠不禁有些后悔。 选什么花样子不好,选了他最喜爱的玉兰花,这不是白白叫他多心吗? 这事情怨不得旁人,徐令珠隔了这些天才回过味儿来,他好像一点一点踏入了她的生活中。 她现在想躲,已经晚了。 「姑娘尝尝这葡萄,闻着就可香甜了。」 琼枝洗了一碟子赤霞珠递到徐令珠面前,笑着道。 徐令珠摘了一个剥了皮放到嘴里,果肉清甜滋味醇厚,真真名不虚传。 徐令珠咬着葡萄,平心而论,她觉着自己方才那些突然的别扭又是矛盾又是矫情。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她又细细反思自己的想法,才察觉出自己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对赵景叡突然这般闯入她的生活有些无措,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尤其,青似那丫头又那般自然而然,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该,一点儿别扭都没有。 徐令珠心里有些慌乱,喃喃道:「怎么办呢?」 琼枝在一旁听着,有些不解道:「姑娘这是嘀咕什么呢,什么怎么办呢?」 「姑娘是说大姑娘的事情吗?这又和姑娘不相干,便是那大长公主,往后也再不能给姑娘难堪了。」 见着琼枝很是高兴的样子,徐令珠这一瞬间的心情,有些无法形容。 除了青似和她,谁都不知道她和赵景叡的事情。 怎么突然间,她好像就和他私相授受了。 整整一下午,徐令珠心思都有些漂浮,夜里怀着复杂的心情睡下,等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是想着躲开前世的好些事情,可是有些事情根本就是躲不开的。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一定想着要躲开呢。 面对赵景叡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坦然些呢,为什么一定要想到前世当他妾室的事情呢。 兴许,他对她的心思仅仅是因着她那些顶撞,觉着格外新鲜,等日子长久了,便淡了,她的生活就恢复以往了。 对了,就是这样。 前世她就知道他要娶的世子妃是嘉明郡主裴如沁,重活一回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再落到给他当妾的地步。 如今这般不太正常的相处,只是想叫他早些厌烦。 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主动做些叫他厌烦的事情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徐令珠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如此片刻,又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她想起赵景叡对她说的「欲拒还迎」这四个字来。 她还是不要做什么叫他误会的事情了,免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v第五十五章[12.0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姑娘昨个儿可是没睡好,要不再睡上一会儿。」琼枝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有些担心道。 徐令珠抿抿唇角,摇了摇头:「不必了,还得去给祖母请安呢,去迟了不好。」 琼枝点了点头,「那奴婢伺候您梳洗,等会儿姑娘吃些点心再过去吧。」 如此徐令珠梳洗装扮,用了些茶水和点心之后,才带着琼枝去了明雍堂。 快到明雍堂的时候,迎面遇见了徐佩珠。 她认真看着徐佩珠。 她脸上虽敷着脂粉,却依旧显得有几分孱弱,身上衣裳也显得有些大了,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格外阴郁的感觉。 她看着徐佩珠的时候徐佩珠也在看她。 半晌,徐佩珠才扯出一丝笑意来:「如今瞧着四妹妹倒想到了当年的我,当年老太太也是如此这般看重我,可到头来却是这个下场。」 「都说老太太如今几个孙女儿里最疼的便是四妹妹你,四妹妹可知道,这是何缘故?」 徐佩珠说完这话,眼睛里露出几分嘲讽来,不等徐令珠开口,便径直走了进去。 「姑娘,大姑娘这性子真是像变了个人一样,怎么能这般说姑娘。」琼枝很是有几分生气。 徐令珠挑了挑眉,一点儿都不生气:「她说的原也不错,她未出阁时祖母难道不是最疼她这个长孙女儿。」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琼枝听了,也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明雍堂。 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起来了,屋子里大太太顾氏和几个姨娘都在,还有二姑娘徐娴珠,三姑娘徐玉珠。 徐令珠行过礼之后,老太太便笑着叫她坐了下来。 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徐佩珠,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开口道。 「前几日你送过来的那个抹额我很是喜欢,难为你这般孝顺。」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好几条视线便全都落在徐佩珠身上。 徐佩珠突然攥紧手中的帕子,老太太这句话的语气,分明不是真心在夸她。 「只要祖母喜欢,孙女儿就知足了。」徐佩珠扯出一丝笑意来,很是恭顺道。 老太太看了徐佩珠一眼,笑了笑,视线朝坐在那里的大太太顾氏看去。 「今个儿你们都在,我便寻思着一件事情和你们商量商量。」 顾氏听着老太太的话,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不敢,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媳妇便是。」 老太太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才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我是想着佩丫头既然归府了,原先陪嫁出去的那些个嫁妆也不合时宜留在那永平侯府了。你是不是得空派几个人去,将那些嫁妆抬回来。」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便全都落在大姑娘徐佩珠身上。 徐佩珠脸色惨白,很是有几分尴尬。 顾氏听老太太这般说,连连点头:「原本这事情媳妇也记挂在心里的,只想着等回禀了母亲再行事。既是老太太提了出来,那媳妇今个儿便派几个人去永平侯府,将佩儿的那些个嫁妆全都抬回来。」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又道:「嗯,这样就好,也省的牵扯不清,传出那些个流言蜚语来,叫外头的人听见了看咱们宁寿侯府的笑话。」 「咱们家的姑娘哪怕是大归了,也是要脸面的,怎么好再和那郭琰扯上关系,叫人说得不清不楚的。」 老太太这话丝毫都不顾忌着徐佩珠的脸面,徐佩珠浑身一僵,脸色惨白,她死死咬着嘴唇,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若不是碍着老太太是长辈,怕是早就忍不住发作了。 顾氏心疼自己的女儿,瞧着自打回来后便瘦了一圈的徐佩珠,她心里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些苦,自然也恨老太太这般不给徐佩珠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这件事情来。 徐佩珠是个气性大的,从明雍堂回来便病了。 此时徐玉珠正和徐令珠说起此事来。 「大姐姐也是可怜,老太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那嫁妆,丝毫不给大姐姐脸面,难怪刚一回去就气病了。」 「四妹妹你说,大姐姐那些嫁妆可能要回来?」徐玉珠看了徐令珠一眼,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徐令珠眼眸一转,细细想了想,道:「怕是有些难。」 「怎么说?」 徐令珠一边将一瓣橘子递给徐玉珠,一边道:「你别忘了,大姐姐并非是和离,而是被那郭琰休弃的。」 「大姐姐是因着假孕的事情才被赶回府里来的。」 「再说即便那郭琰被褫夺了世子之位,大长公主也被责罚,可不管怎么说,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不假,哪怕再怎么失势,怕也不会任由大伯母派去的那些人将嫁妆抬回来的。」 所谓人活一口气,依着她对大长公主的了解,这个时候大长公主心里定是憋着一口气正无处发呢,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将嫁妆还回来。 听了徐令珠的话,徐玉珠点了点头,很是有几分感慨道:「之前大姐姐那等风光,大伯母每每提及大姐姐脸上都泛着光,如今才不过短短数月,便成了这般的处境。」 「虽说大姐姐自己也有错,不该算计二姐姐和四妹妹你,落到这般地步算得上是咎由自取。可退一万步说,大姐姐移了性子,那郭琰和永平侯府难道没有半点儿责任?」 「大姐姐若嫁的是个品性极好,温和有礼的人,哪里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连下头的奴才都敢笑话她这个当主子的。」 说到这里,徐玉珠扯了扯徐令珠的袖子,道:「有件事情四妹你可听说了?」 徐令珠抬眼看去,便听她继续道:「我听说昨个儿大哥去了大伯母那里和大伯母顶撞起来了,还起了争执,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 「似乎,还是因着大姐姐大归的事情。」 徐令珠也不在意,随口问:「三姐姐怎么知道的?」 v第五十六章[12.10] 徐玉珠吃了瓣橘子,道:「府里这么多人,如今都盯着长房的事情,我就是不想知道也少不得要听进耳朵里去。」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回禀:「姑娘,五姑娘来了。」 徐令珠挑眉,徐幼珠不呆在自己屋里,来她这里做什么。 徐令珠正想着,便见着徐幼珠从外头走了进来。 与她刚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不同,这些日子在府里养着,徐幼珠已然变得很是娇贵,肌肤白皙,并非是那种苍白之感。 「五妹怎么来了?」徐令珠很是不待见徐幼珠,说出口的话也少了几分亲近。 徐玉珠知道徐幼珠和徐令珠二人的关系,也只淡淡对着徐幼珠笑了笑。 徐幼珠看了徐玉珠一眼,心中甚是瞧不上徐玉珠这个姐姐。觉着她经常来这休宁院,便是为了要讨好徐令珠这个妹妹。 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几个孙女儿里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四姑娘徐令珠了。 「一个人呆着好没意思,便想着来找四姐姐,哪曾想这般巧,正好碰见三姐你了。」 徐幼珠脸上露出笑意来,像是不经意问道:「最近姨娘身子可还好?」 徐玉珠笑着点了点头:「劳妹妹挂心,还好。」 「那就好,姨娘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个男胎,如今别说是父亲了,就是老太太都巴巴等着,等着这孩子落地。」 「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到底养在何处?」 「姨娘虽也养过三姐你,可到底咱们二房子嗣单薄,男嗣更是只四哥哥一个。到时候少不得为了给他嫡子的身份,要抱去养在母亲名下。」 徐令珠总算是听出了徐幼珠的来意,当下便看了徐幼珠一眼,轻声道:「还有好几个月呢,五妹妹何必这会儿就着急。再说,到时候养在哪里都是父亲和祖母说了算的,咱们还未出阁,不好讨论这些个事情。」 徐幼珠笑了笑,对着徐令珠道:「四姐姐可是怕三姐姐伤心?」 「怎么会呢?自古嫡庶便是天差地别,看大姐姐和二姐姐便知道了。三姐姐若真心疼幼弟,便该早些劝了姨娘,叫姨娘心里有个准备。」 「三姐姐你说是不是呢?」徐幼珠不依不饶道。 徐玉珠定定看了徐幼珠半晌,才淡淡道:「嫡庶之别我自是知道,可到底如何还要依着长辈们的意思。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心里总是有数的,这事情也轮不到五妹你来操心。」 徐玉珠自是有几分生气,等到见着徐幼珠离开后,才指着外头道:「她,她这是中了什么邪,专门过来说这些个话。」 徐玉珠有些紧张道:「四妹妹,你说到时候孩子真会养在母亲名下吗?」 徐令珠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也不一定,说不准是记在母亲名下,然后养在老太太那里。」 「那样的话,姨娘常去看看也便宜。」 徐玉珠一愣,片刻才朝着徐令珠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来,站起身来对着徐令珠福了福身子:「多谢四妹妹。」 徐令珠淡淡一笑:「我可没说什么,三姐姐谢我做什么?」 二人对视,彼此全都露出笑意来。 等到傍晚的时候,前去永平侯府讨要嫁妆的婆子回来,却是个个灰头土脸,像是从永平侯府逃出来的。 「太太,永平侯府太欺人了,说大姑娘是被休之人,哪里有讨要嫁妆的道理,还说大姑娘假孕,善妒,在七出之内,府里给的是休书并非是放妻书,不仅不能带走嫁妆,还要咱们宁寿侯府赔偿呢。」 顾氏听着婆子的话,心中当即怒火滔天。 永平侯府欺人太甚,将佩儿休回府中,如今竟然连嫁妆都不放过,还要向他们宁寿侯府讨要赔偿。 顾氏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 「太太息怒,可别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大丫鬟明月走上前去,出声宽慰道。 她使了个颜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又问跪在地上的婆子道:「这话是永平侯府哪个说的?可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 那婆子一愣,犹豫了一下,才道:「老奴哪里知道,不过估摸着不像是在大长公主跟前儿伺候的。」 明月点了点头,对着顾氏低声道:「太太,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可要从长计议才好。」 「大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永平侯府现下这种风口浪尖上,大长公主怎么也不会做的这般不留余地。」 「若奴婢猜的没错,这事情多半是永平侯夫人做的。」 顾氏和明月对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这事情弄成这样,佩丫头当初风风光光嫁到永平侯府的时候哪个能料到?」 「我这心里头实在是怜惜这孩子。」 明月垂着眼帘没有作声。 她伺候了顾氏多年,哪里不知自家太太是在担心大姑娘的处境。 如今大姑娘被老太太厌弃,又和大奶奶生了嫌隙,自家太太再怎么护着,也难保下头的人不看碟下菜,叫大姑娘受了委屈。 「太太,那此事该如何办?可要明日派人再去永平侯府一趟?」明月出声问道。 顾氏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你给永平侯夫人下张帖子,请她明日到府上喝茶,就说她若是不来,我便豁出这张脸去自己闹到永平侯府去。」 明月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自家太太的心思。 这种时候太太为了大姑娘,都不好将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叫人看了笑话。 大姑娘虽是大归之人,可本朝的风俗并非十分苛刻,大姑娘再嫁人也是有的。 可若是大姑娘彻底坏了名声,往后哪家还敢要,便是嫁过去当继室,都没有人愿意。 明月点了点头:「那奴婢这会儿就去。」 顾氏见着明月出去,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有些发愁,永平侯府那嫁妆若是要不回来,依着老太太的性子,还不定如何难为佩儿呢。 v第五十七章[12.10] 更别说,还有她那儿媳妇潘氏了。 佩儿想要在府里常住,总要有些东西傍身才是,要不然只能处处受人欺负。 顾氏看了看窗外,见着天色不早了,便叫了丫鬟进来,吩咐她去明瑟院看看徐佩珠。 那丫鬟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便问起了去永平侯府讨要嫁妆的事情。 顾氏难掩不安,对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此事怕是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不等老太太开口,顾氏便接着道:「我下了帖子请了永平侯夫人过府喝茶,到时候彼此商量着来,倒比闹上门去叫有心人看见了传的满城风雨叫人看了笑话要好。」 老太太的视线落在顾氏身上,半晌才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是。」 说完这话,老太太又说起徐佩珠来。 「我听说佩丫头又病了,她自打大归回府便三日里有两日是病着,我琢磨着是不是她那院子有哪里不好,为了佩丫头着想,还是叫她挪出来,重新选个院子住吧。」 「左右咱们府里各处还有许多空着的院子,好好收拾一番便也可住人了。」 「再说,那明瑟院是佩丫头未出阁时住的地方,住在里头难免触景生情,对她身子着实无益。」 徐令珠坐在那里,听着老太太这话,不由得看向了顾氏。 顾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福了福身子道:「既然母亲这样说,总是有些道理的,媳妇一会儿便差人去安排。」 「只是媳妇想讨老太太示下,看安排哪个院子好些。」 老太太听了想了想,便道:「西北角挨着小花园的那个静心院不错,地方安静,景致也很好,佩丫头住在里头也能静静心,好生调养身子。」 顾氏当即愣住,那静心院离得主院远,府里有头有脸的主子都不会住在那处的。 便是有外客来了,安排住处时她也从未考虑过那静心院。 老太太这,分明是想把佩儿和这府里的主子隔开来。 顾氏掌管中馈这些年,说得上是心思精明,当下她便有些琢磨出老太太的心思。 佩丫头大归之人,老太太是觉着晦气,不想叫佩丫头出现在人前。 顾氏心里如何能不恼怒,当初老太太如何疼宠她的佩儿,如今佩儿一朝落难,老太太不仅不心疼她竟然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母亲,那静心院偏僻,佩儿每日还要来给您请安,怕是往来不方便。」 「这有什么难的,我身子好得很哪里需要她日日来请安,她能将自己身子养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静心院最适合调养身子,少了闲人的打扰,佩儿清清静静难道不好吗?」 老太太这话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徐佩珠挪出主院,住到那静心院去。 顾氏表情微僵,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好半天才开口道:「老太太既这般说,那便安排在静心院吧。」 见她这样,老太太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我知你疼佩丫头,我是她的亲祖母哪里能不疼她,你也别多想,等往后呀府里的姑娘们都出阁了,佩丫头想住哪里不成?如今这般安排,只是因着咱们这样的人家该讲究还是要讲究的,免得外头的人说长道短。」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顾氏的目光便一下子看向坐在那里的徐令珠。 徐令珠亦是有几分诧异,察觉到顾氏的目光,身上也有几分不自在。 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是怕人说闲话,说是等府里未出阁的姑娘都嫁出去了便任由徐佩珠住哪个院子。 老太太这样说,明摆着是告诉所有人她是为着徐令珠这个孙女儿。 毕竟如今府里除了三房,长房和二房嫡出的姑娘只有徐令珠和徐幼珠两个,老太太向来不待见徐幼珠,那就只能是为了徐令珠了。 想着老太太自打那日定王世子赏赐了徐令珠那块儿玉佩之后的反应,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是想舍了徐佩珠这个孙女儿,好好的培养徐令珠。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徐令珠眼帘微垂,心里忍不住腹诽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老太太这般的私心,她可着实有几分受不住。 若是真叫徐佩珠搬去了静心院,这骂名可是要她一个人担的。 老太太这哪里是疼她,分明是捧杀,只因着老太太向来独断专行,根本没发现她这般的疼爱她根本就不需要。 徐佩珠何种处境她不关心,可她才不要当那个恶人! 徐令珠琢磨了一下,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祖母,那静心院位置偏僻又背着光,想来很是有几分阴冷。大姐姐本就身子不好,住过去怕是一时不能适应。孙女儿想着那濯缨院不还空着,门口种着的也都是大姐姐喜欢的牡丹花,想来大姐姐若是住在那里,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好得快,老太太要不就许大姐姐搬去濯缨院住着吧。」 谁都没有想到徐令珠竟会说出这般话来,那濯缨院可是宁寿侯府数一数二的好院子,当年老太太叫人收拾出来是想着府里若是来了贵客,便叫贵客住在那里。可这些年,也没哪个住进去过。 濯缨院若是给了大姑娘,实在是有几分可惜了。 老太太诧异一下,她没有想到徐令珠竟开口叫她将濯缨院给了徐佩珠。 她这孙女儿自打那回病了后,便是个有仇报仇又怨报怨的性子,佩丫头算计了她那么多,她怎么会不计前嫌,反倒替她说话了?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老太太问道。 徐令珠看了眼站在那里明显震惊不已的顾氏,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 「孙女儿不敢欺瞒祖母,大姐姐往日里虽有过错,可如今大归,也算是受了惩罚了,孙女儿到底也算是和大姐姐一处长大的,并不想看着大姐姐郁结于心,也不想叫大伯母整日里替大姐姐担心。」 「大伯母执掌府中中馈,倘若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记挂大姐姐上,还如何能管好这个家。到时候少不得要劳动祖母了,孙女儿可舍不得祖母这么大年纪还要辛苦过问府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徐令珠说的真诚,神色亦是十分坦然,任由老太太打量。 老太太看了她半晌,突然就笑出声来。 v第五十八章[12.10] 「好,好,你既说是濯缨院,那就叫佩丫头挪去濯缨院吧。」 听老太太这般说,顾氏突然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舒展下来。 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老太太铁了心思叫佩丫头挪去静心院,依着佩丫头要强的性子,还不定怎么暗自神伤折磨自个儿呢,她身子本就不好,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当娘的可怎么办? 顾氏仿佛有些不认识的看了徐令珠一眼,觉着自己往日里对这个侄女着实看低了。 这般格局,拿得起放得下,难怪佩丫头会输在她手里,真是一点儿也不亏。 等到出了明雍堂,三姑娘徐玉珠才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她算计了你,你倒是以德报怨,这根本也不像是你的性子呀?」 徐令珠声音温和,看了徐玉珠一眼:「大姐姐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已然足够了,我可没心思再踩上一脚。」 「既是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闹得你死我活呢?」 「你可知道,祖母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个心思?」 徐玉珠摇了摇头,便听徐令珠低声道:「是大嫂撺掇的,听说那静心院也是大嫂选好的。」 「大姐姐有错不假,可也没必要硬生生将人踩死吧。我听曲嬷嬷说,之前那嫁妆的事情最早也是从大嫂院里传出来的。」 「我是不喜大姐姐不假,也不关心大姐姐处境如何,可若要我当那个恶人,我却是万万不肯的。」 孟氏听到徐令珠开口令老太太将那濯缨院给了徐佩珠时,心底吃了一惊,很是不理解徐令珠的这种做法。 徐幼珠眼底露出几分嫉妒来,对着孟氏道:「四姐姐明明是二房的人,如今却护起大姐姐来,真是不枉大伯母疼了四姐姐这些年。」 「要我说,四姐姐该生在长房才是,濯缨院那么好的地方当年可是预备着给贵人住着的,她徐佩珠不过一个被休之人,哪里配得上住那样好的地方。那地方女儿也甚是喜欢,如今四姐姐倒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一个「外人」说得分外重,孟氏心底突然就涌起一股火气来。 她不指望自己那个女儿和自己亲近,可瞧着她这般向着长房向着大太太顾氏,她心里就恨得很,脸上也像是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 「你将她给我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孟氏对着大丫鬟秋容沉声吩咐道。 秋容犹豫一下,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便领着徐令珠走了进来。 徐令珠穿着一身白底绿萼梅褙子,下头是条湖绿色牡丹团花杭绸百褶裙,缓步进来,规规矩矩行礼,仪态上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她就不心虚吗? 孟氏心里一时堵得慌,也不叫起,冷冷看着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孟氏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厌恶,若是可以,她倒宁愿没有徐令珠这个女儿,若是她真的是长房所出便是最好不过了,省得她跟着生这些个闷气。 徐令珠听着孟氏问话,直起神来,点了点头:「女儿若猜得没错,该是因着那濯缨院的缘故?」 见她这般毫不避讳说的这般坦然,孟氏重重拍了拍桌子,脸色铁青道:「你就这么不将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只想费力去讨好你大伯母?」 「你别忘了,你大姐姐之前是如何算计你的?那濯缨院何等景致,凭她也配住在那地方?」 不知为何,徐令珠突然就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情来。那时候徐幼珠听说濯缨院景致极好,摆设奢华,无一不精致,便求了孟氏说她想住到濯缨院去,孟氏挨不住她又是撒娇又是哀求,满口应下。 后来,是因着在老太太那里碰了璧,此事才就此作罢。 徐幼珠虽没住进濯缨院去,孟氏却开了库房挑了好些贵重的东西摆在了徐幼珠所住的如意院。 一想到那件事情,徐令珠就一点儿都不觉着将濯缨院给徐佩珠住是自己做错了。 徐佩珠不配,难道她徐幼珠就配吗? 徐令珠笑笑:「这好端端的母亲生的是哪门子气,大姐姐配不配和女儿有什么相干,还是说母亲一直想将那院子给五妹妹住?」 「母亲若真有这想法,也该回禀了祖母,听听祖母的示下,这般着急寻女儿过来,又有何用处?」 徐令珠的视线落在坐在软塌上的徐幼珠身上,挑了挑眉,问道:「那日五妹妹一时情急打了那盏菊一巴掌,回去后曹嬷嬷可有替盏菊和五妹妹请罪?」 徐令珠眼神带了几分深意看向徐幼珠。 徐幼珠隐隐感觉到徐令珠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意,下意识便躲开了她的视线。 「这好端端的四姐姐问一个奴才做什么?咱们当主子的,难道事事都要惦记着奴才们?」 徐幼珠心虚之下移开视线,目光悄悄往孟氏那里看了看,露出几分祈求之意。 孟氏见着徐幼珠眼中的那丝委屈,当即便怒道:「你日日盯着你五妹妹做什么?她院里的奴才她自然管的住,用不着你操这个心!」 「你若真疼你妹妹,便少做些今日这般的事情。你五妹妹看中那濯缨院也有好些年了你难道不知道,你怎么不在老太太面前替你五妹妹美言几句,倒将那样的好地方便宜了长房的人?」 徐令珠莞尔一笑,看了徐幼珠一眼:「哦,五妹妹也想住在濯缨院去?」 「我真是头一回听说,要不怎么会忘了五妹妹?」 「只如今老太太既答应了,怎么也不好反悔。再说大姐姐是咱们宁寿侯府长房嫡长孙女儿,占着最好的院子也算是名正言顺,旁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五妹妹你说呢?」 徐幼珠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对上徐令珠的视线不由得身子往后一缩。 名正言顺? 徐令珠是说她名不正言不顺? 徐幼珠瞳孔猛然一缩,整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徐令珠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徐幼珠眼前一黑,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 v第五十九章[12.10] 「五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徐令珠的声音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回来。 徐幼珠看着面前带着几分笑意眼中有几分担心的徐令珠,许久才意识到徐令珠看她的目光没有什么不同,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面色有些发白,呆呆坐在软榻上。 孟氏本来还生着徐令珠的气,这会儿见着徐幼珠面色苍白,额头上都渗出些许汗珠来,便着急伸出手来摸了摸徐幼珠的额头。 「这好好的怎么就脸色这般难看?额头上还冒着汗?可是中了暑气?」 孟氏对徐幼珠这般上心,徐令珠此时看着心里已经生出半分的不甘。 她对着徐幼珠笑了笑,才对着孟氏道:「母亲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那女儿便先告退了。」 徐幼珠看着徐令珠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 孟氏原本觉着她不关心徐幼珠,这会儿也怕她留下来惹得徐幼珠心情更不好。 于是便挥了挥手道:「嗯,你下去吧。」 徐令珠出了澜院,可巧碰到了前来给孟氏请安的云姨娘。 「婢妾给四姑娘请安。」挑云福了福身子,恭敬的道。 徐令珠看着眼前这个原本是老太太屋里大丫鬟的挑云,微微笑了笑。 「姨娘可是来给母亲请安的?」 挑云点了点头:「太太若是有事忙着,婢妾一会儿再来。」 徐令珠笑了笑:「也没什么忙的,只是五妹妹方才有些不舒坦,母亲怕是一时顾不上姨娘,姨娘还是晚些再过去吧。」 徐令珠说着,对着云姨娘微微颔首,便迈开步子走开了。 挑云目送徐令珠离开,视线才朝澜院看了看,带了几分不解道:「这好端端的,五姑娘怎么又不舒坦了?」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若秋听着云姨娘这话,琢磨了一下,低声道:「姨娘您想想,还能因着什么事儿呢?」 「前脚老太太将那濯缨院给了大姑娘,后脚五姑娘就不舒坦了,可见是心存嫉妒。」 「姨娘今个儿还是莫要来这澜院了,太太有多疼五姑娘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五姑娘不舒坦了,太太自然也没好脸色,你进了屋里不是看太太的脸色吗?」 「如今简姨娘有孕在身,老爷又多待在您那里,要奴婢说,对太太您面上过得去便罢了,大可不必去讨好。再怎么您也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如今又得宠,等什么时候有了身孕,这底气也便足了。」 挑云点了点头,才要折返回自己的住处,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便见着不远处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跑进了假山后。 挑云心里一思量,便对着若秋示意一下,脚步轻轻跟了过去。 假山后,是丫鬟盏菊和曹嬷嬷。 「你这小蹄子,刚进了府里不久就整日整日的不见你,你当你那表姐是好惹的,惹急了她,再给你一个嘴巴子!」 「娘!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她算什么表姐,她若真将娘和我当做一家人,那日就不会因着四姑娘几句话就给了女儿一巴掌,女儿心里头真是委屈。咱们进府本是享富贵来着,这富贵还没享呢就白白挨了自个儿的亲表姐一巴掌,这算是什么事儿呢?」 「要我说母亲可不能便宜了她,要给她好好立规矩才是。」 「快住口,什么表姐不表姐的,那是你的主子,是宁寿侯府的五姑娘。往后这些话可别再说了,小心旁人听了断送了咱们一家子的前程。」 挑云听着,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耳边又传来曹嬷嬷的说话声:「我问你你这是去哪儿了?这府里规矩多,你别是去哪处惹事儿了?」 「娘怎么这么说女儿,女儿是……娘可记着女儿当日入府的时候迎面碰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女儿今个儿才知道,那是府里的四少爷。」 「娘,四少爷满身威仪,又那般俊俏,您可打听到四少爷屋里有几个伺候的人?既然咱们五姑娘是女儿的亲表姐,是不是能想个法子叫女儿到四少爷身边伺候?」 挑云没敢继续听下去,她死死拿着帕子捂着嘴,突然就拉着若秋跑开了,一路上惊惧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五姑娘,亲表姐。 莫不是五姑娘不是太太嫡亲的女儿? 慌乱中,挑云腰间的一个荷包挂在树枝上,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落在了地上。 这边,曹嬷嬷和盏菊从假山后出来,走了没几步便见着了地上的荷包,当下二人全都变了脸色。 曹嬷嬷将那荷包捡了起来,想着自己方才和女儿说的话,不免心惊肉跳。 等到回了如意院,还翻来覆去一直想着。 曹嬷嬷惊魂未定,紧紧攥着手里的荷包,对着盏菊道:「这事情不许对你表姐提一个字,听到没?」 盏菊亦是惊惧不已,听着曹氏的话,重重点了点头。 「娘,会不会根本就是个误会,保不准是哪个早就掉在那里的,咱们只是可巧捡着了?」 曹氏听着她这话,摇了摇头:「怎么会,来的时候咱们可没见着?」 见着盏菊身子僵在那里,脸上满是慌乱,曹氏忙上前摇了摇她的肩膀:「咱们先别乱了阵脚,为今之计是要查清楚这荷包是谁掉在地上的。」 只要查清楚了荷包的主人,她们便能知道是哪个偷听了她们谈话,知道了徐幼珠身世的秘密。 盏菊才点头,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方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着曹氏和盏菊,方嬷嬷没露出一丝笑脸来,只自顾自进来打开柜子,收拾里头的东西。 曹氏思忖了片刻,笑着走上前去,道:「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叫姐姐做,吩咐下头的奴婢做就是了。」 「姐姐来了这如意院也有段日子了,因着姑娘事情多,咱们两个也没好好说过话。这不,可巧五姑娘不在,你我倒可多了解了解,也省的叫那起子人乱嚼舌根子。」 方嬷嬷抬眼看了曹氏一眼,眼底很是有几分鄙夷。 对于这个曹氏,她向来都是看不上眼的,觉着曹氏能进了这宁寿侯府又能留在如意院伺候,全都是因着之前救过五姑娘的缘故。 v第六十章[12.10] 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地方比得过她这个宁寿侯府的老人。 可偏偏,五姑娘不知为何颇为看重这曹氏。 她就奇怪了,这曹氏说话粗鄙,有时候在五姑娘跟前儿也没个眼力劲儿,怎么反倒能讨了五姑娘的好。 还有那盏菊,虽说那日五姑娘打了她一巴掌,可回来竟然赏赐了她好些个贵重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姑娘是在讨好那盏菊。 这一院子的事情她是瞧不明白了,也不想瞧明白。 等过些日子太太气消了,她就求太太想法子将她安排到澜院去,重新去伺候太太。 「我家里可没多出来个妹妹。」方嬷嬷淡淡道。 曹氏稍微动了动眉梢,心里虽存了几分火气,可到底还是陪着笑道:「我知道这些日子难为姐姐了,我做的也有好些不对的地方,这里先给姐姐陪个不是了,望姐姐莫要怪罪。」 曹氏说着,便作势福了福身子。 方嬷嬷见着她的举动很是有几分不解,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曹氏这般伏低做小,她也不是个欺人的。 于是,脸色缓和了几分,伸手将曹氏扶了起来:「你我都是一样的身份,我可担不起你这一福。」 曹氏见着方嬷嬷脸上有几分松动,便笑着直起身来,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您是这府里的老人,伺候太太也有二十多年了,妹妹我呢只不过因着当初救过五姑娘一命才舔着脸到了这宁寿侯府,说句不怕姐姐笑话的,若不是实在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妹妹我这样见识浅薄的人怎么好呆在这富贵的地方?」 「之前知道姐姐要到这如意院,妹妹我心里一时没个着落,怕姐姐抢了我的活计,便少不得对姐姐有几分轻慢。妹妹我天生的粗人,心里眼里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行事便有很些地方不妥,今日正好有这功夫,便诚心和姐姐赔罪了。往后咱们一并服侍姑娘,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一直存着嫌隙,怕是谁都落不着好。」 「再说了,妹妹我也是个老实人,说话爽快,实在是玩不来富贵人家后院里的那些个心计,如今进了这宁寿侯府粗使的活计还好些,换做别的就颇感力不从心,还需有个人时常在耳边提点一二呢。」 方嬷嬷动了下眉梢。 这曹氏说的真诚,很是给足了她面子,又巧妙的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不得不说,经过曹氏这一番话,方嬷嬷一时竟不像之前那般讨厌这曹氏了。 她目光朝曹氏那里移了移,片刻之后,脸上终是露出些许笑意来。 「妹妹说得什么话,你我都是五姑娘身边得力的人,说不上提点,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尽管我,但凡我知道的,绝不藏着掖着。」 曹氏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听着外头有丫鬟说五姑娘回来了,这才从坐上站起身来。 徐幼珠掀起帘子进了屋里,见着曹氏和方嬷嬷都在,不由得有些诧异。 她知道方嬷嬷和曹氏素来不和,今个儿怎么在一个屋里。 她没多想,只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叫丫鬟倒了杯茶抿了几口,才挥了挥手示意方嬷嬷退下。 屋子里只留下了曹氏和丫鬟盏菊两个。 曹氏看了盏菊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叫她不要把今日的事情说出来,随后才走上前去,道:「姑娘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不高兴?」 徐幼珠瞅了曹氏一眼,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想了想终于道:「那濯缨院是我原先看好的,求了母亲好久想叫母亲想法子求了老太太将那院子给我,如今却是便宜了大姐姐。」 「你说,她一个被休回府里的人有什么资格住进去?」 曹氏听着徐幼珠脸色这般难看竟然只因着一个院子,心里便有些不以为然。 「姑娘这如意院这般好,也该知足了,姑娘若是不满意,求了太太叫太太从库房里拿出些好东西摆上便行了。这再好的院子也不过是个住人的地方,何必那么讲究。」 曹氏一番话说的徐幼珠不知该笑还是该怒,这就是和市井之人说话说不通的地方。 曹氏如今虽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可有些事情,从底蕴上便差了,十分交流不到一块儿去。 她难道当真只是因着那濯缨院吗?她要的是个体面,是个风光,这些曹氏怎么能明白。 「今个儿舅母怎么和方嬷嬷在一处?」徐幼珠出声问道。 曹氏愣了一下,随即出声道:「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我琢磨着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那方嬷嬷毕竟是太太屋里出来的,老这般晾着她,太太心里怕是有意见。我便先低一个头,往后旁人说什么也不怕了。」 徐幼珠也因着方嬷嬷和曹氏的事情心烦,听着这话也点了点头。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她才不上心呢。 「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下去了,叫盏菊留下来陪你。」 见着徐幼珠点头,她才从屋里出来。 一连几日,曹氏都伏低做小对着方嬷嬷问东问西,曹氏因着是市井出身,便闹出很多个笑话来,好在她面皮厚,被人笑话了也不恼,倒叫人觉出几分实诚来。 一来二去,方嬷嬷在她身上便找出好些优越感,见着曹氏也没有那么多的不满,倒存了几分真心教她。 曹氏和方嬷嬷一左一右坐在桌前,手里做着针线活。 曹氏看了好几眼方嬷嬷,突然「哎呀」一声。 「妹子你怎么了?可是伤到了手?」方嬷嬷惊了一下,问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向来皮糙肉厚。」曹氏将手指放到嘴边吮细几下,这才说道:「这不正好做针线,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来。」 曹氏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递到方嬷嬷面前:「姐姐,这荷包是我前几日在路上捡的,瞧着很是好看,可又寻不到是谁丢了的。您瞅瞅,您能认出来不?」 「都说您针线活计好,一手绣活更是叫人羡慕,您只当做件好事而吧。说不准失主是个体面人,我将这荷包送回去还能讨些赏赐呢。」 方嬷嬷笑了笑,看着曹氏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不屑,伸手将那荷包接了过来,细细看了看。 只见着那荷包乃是粉底绣丁香花,边缘是金丝纹路,内里又拿银线锁边,乍一看很是有几分贵重。 可只一眼,方嬷嬷便知道这荷包的主人并非是府里正经尊贵的主子。 一来这面料用的普通,不过是寻常的雨丝锦,并非缂丝、妆花缎之类贵重之物。 二来这荷包上只绣着几簇丁香,并没有拿珠玉宝石点缀。 三来这荷包做成石榴形,便取个多子多福的意味,也有求子的意思在。 v第六十一章[12.10] 可是哪个体面的主子会将这样意思的荷包戴在身上呢。 这荷包的主人,既是心急求子,又失了几分庄重,可见不过是姨娘之流。 方嬷嬷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对曹氏说了出来,又问她:「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是在假山处,距离咱们如意院也不大远。」 听她这么一说,方嬷嬷抿嘴就笑了:「就说你这人不精明呢,咱们二房除了新姨娘外哪个用得着这个呢?」 「妹子我和你赌十两银子,这荷包保准是从云姨娘身上掉下来的。」 曹氏见她这般笃定,一时愣住,又听方嬷嬷道:「咱们府里丁香虽不少,可最多的地方便是云姨娘的紫韵院后院那一处。」 「你是进府晚,所以这些个人情规矩你不懂,不然捡着了这荷包,看一眼就该叫人还给云姨娘了。她如今得老爷恩宠,也很是有几分体面的。说不准,这体面富贵还在后头呢。」 听着方嬷嬷的话,曹氏的目光深了几分,好半天才对着方嬷嬷道:「姐姐真是好眼力,竟一眼就认出来了。」 竟然是云姨娘,老太太屋里出来的那个挑云! 曹氏心中复杂无比,她还料想着是个丫鬟之流她也好处置,寻个法子将人卖出府去。可若是云姨娘,她心里就有些不安了。 云姨娘如今这般得宠,她怎么能轻易除去她? 这日阳光极好,徐令珠叫人在院子里支了架子将柜子里的书拿出来晒晒。 琼枝和浣溪她们忙活着,徐令珠则是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本游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四妹妹可好生雅趣。」 徐令珠抬起头来,见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徐佩珠。 自打那日她开口叫老太太将那濯缨院给了徐佩珠后,二人还是头一回这般私下里相见。 「给大姑娘请安。」琼枝和浣溪福了福身子,看着徐佩珠的眼睛里却带了几分警惕。 徐佩珠瞧在眼里,倒也没有怪罪,只开口道:「去搬个绣墩过来,我和你家姑娘有些话要说。」 琼枝的视线朝徐令珠看去,见着徐令珠点头,这才走进屋里拿了个绣墩出来。 浣溪则是和如宣抬了个檀木高几出来,上了茶水和点心。 徐佩珠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缓开口:「这整个宁寿侯府,只四妹妹这里的茶最是好,我听说是四弟知你爱茶,平日里便十分上心给你买些上好的茶回来。」 徐令珠点了点头,并不十分知道徐佩珠的来意。 她和徐佩珠因着之前在永平侯府的事情就此生了嫌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会觉着一个濯缨院就会叫徐佩珠有这般大的转变。 「姐姐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徐令珠微微一笑,开口道。 徐佩珠深深看了她一眼,叹道:「还是四妹妹你爽快,那我就直说了。」 「你求了老太太将那濯缨院给我,我领你的情,少不得要谢你。只我也知道,你并非是为了我,只不过不愿就此被老太太摆布,老太太宠你时你便高高在上,老太太一个不高兴,你便成了全府指摘的对象。」 徐令珠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徐佩珠又继续道:「虽说你有你的私心,可那濯缨院当真是体面,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什么时候要,我一定还你这个人情。」 「母亲说你格局比我大,走得定也比我这大姐长远,可我也要劝四妹妹你一句,老太太如今念着那定王府世子,想着四妹妹你能嫁进定王府去,她是替四妹妹着想,却也是为着咱们宁寿侯府。满门荣辱寄于一人,四妹妹往后的担子怕是不轻。我也算是过来人,如今落到这般的下场,不敢说提点,却也劝四妹你一句,这人呀还是要对自己好些,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虚名,真正过的舒坦才是要紧的。」 徐令珠一时愣住,她没有想过徐佩珠会对她说这些话。 徐佩珠也没有多说话,便站起身来离开了。 徐令珠目送她离开,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瞧着徐佩珠今个儿这番话,她们两个往后是相安无事了。 也好,在这府里住着却要今个儿算计这个明个儿算计那个,她也着实觉着累人。 只是不知,那濯缨院的体面能给徐佩珠撑多久的面子,徐佩珠一个被休之人,嫁妆又一点儿都要不回来,往后的日子可见艰难。 「姑娘,这大姑娘好像变了些,瞧着没有往日里那般阴郁了。」琼枝开口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又听她道:「对了,奴婢有一事要回禀姑娘,姑娘可知道云姨娘病了?」 徐令珠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怎么好端端的人就病了?」 琼枝回道:「听说是那日原本打算去给太太请安,不知为何又原路折返回来,等回去那日夜里就病了,只是强撑着没告诉人,今个儿早起病的愈发重了,才叫身边的大丫鬟去向太太告了假,太太体恤,叫人请了大夫进府。」 琼枝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对外虽说是着了风寒,可奴婢细细打听过了,云姨娘这场病是受了惊吓,惊惧之下才迟迟不见好转。」 「惊吓?」徐令珠有些不解,她一个姨娘整日里除了去给孟氏请安就是呆在自己院里,见的也不过几个人,能受什么惊吓。 还是说,好巧不巧听到或是见到了什么不该听不能听的事情才将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徐令珠思忖片刻,才对着琼枝吩咐道:「你准备些补品,陪我过去瞧瞧。」 「姑娘?」琼枝没忍住,自家姑娘是正经的主子,怎么好亲自去瞧云姨娘。 若是叫太太知道了,太太又要怨怪姑娘了。 再说,云姨娘和自家姑娘原本也没走的多近,姑娘何必给她这般的体面呢? 徐令珠看了琼枝一眼,出声道:「挑云原先在老太太屋里伺候,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怎么会就吓成这般?」 「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她未必会如此。」 见自家姑娘执意要去,琼枝也只好收拾起东西来。 她也奇怪,依着挑云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被吓病了,还好几日都回转不过来。 到底是因着什么事情呢? v第六十二章[12.10] 云姨娘所住的紫韵院距离休宁院并不远,只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见着徐令珠到来,紫韵院上上下下都惊了一跳,有丫鬟忙进去回禀了。 片刻的工夫,大丫鬟若秋便掀起帘子从屋里出来,笑着迎上前去。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我家姨娘有病在身,不能迎接,还望四姑娘莫要怪罪。」 若秋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不安,徐令珠见着,心里更是生出几分狐疑来。 这主子丫鬟全都一副紧张心神不定的样子,到底是撞见何事了呢? 徐令珠笑了笑:「怎么会,叫姨娘躺着吧,我只是听说姨娘病了,便想着来看看。」 若秋掀起帘子领了徐令珠进去。 刚一进去,徐令珠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云姨娘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裳都显得有些大了,一副病中的模样。 「四姑娘。」挑云想要下地,被徐令珠拦住了。 「姨娘坐着就好,不必多礼。」徐令珠说着,又吩咐若秋拿了个迎枕放到挑云后背处,这才自己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听说姨娘这两日病了,我拿了些燕窝红枣过来,姨娘和大夫商量了看看如何用。」 云姨娘眼神落在徐令珠身上,少不得又想起那日自己听到的秘密来。 五姑娘徐幼珠并非是太太的亲女,这二房嫡出的姑娘,原只眼前这个四姑娘。 她一想着,心里就怕得慌。 她自小在侯府长大,知道公门侯府大多都有些秘辛,不为人知。五姑娘身份的事情,还不知牵扯了多少人,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能多嘴的。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姨娘老盯着我看?」徐令珠也察觉到云姨娘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便开口道。 云姨娘一怔,才回过神来。 「婢妾是感激姑娘这般厚待,婢妾这般的身份,哪里敢劳动姑娘来看我。」 徐令珠也不揭穿她,当下笑笑:「你是伺候父亲的,虽是姨娘却也和旁人不同。」 「再说姨娘原先是伺候过祖母的,就冲着这一点,我也该过来看看姨娘。」 大丫鬟若秋见着四姑娘这般看重自家姨娘,心里便想将那日听到的事情说出来,四姑娘如今这般体面,得老太太看重,有四姑娘相帮,总好过自己和姨娘私下里吓成这个模样吧。 「姑娘。」她才刚开口,便被云姨娘一个止住了。 「若秋,我那里有前些日子绣好的一个荷包,上头绣着牡丹花,你拿过来给四姑娘。」 对着若秋吩咐完,云姨娘才又对徐令珠道:「姑娘来一趟是抬举婢妾,可巧婢妾前些日子绣了个荷包,姑娘若是不嫌弃,婢妾便想着送给姑娘,也算成全婢妾一片感激之情。」 只一会儿工夫若秋便拿了个荷包过来,用的是云雾锦,上头绣了朵朵牡丹,雍容华贵,针脚细密,真是景致。 瞧徐令珠将那荷包拿起来细细看着,云姨娘心里很是忐忑,生怕徐令珠瞧不上自己送的这荷包。 不曾想,徐令珠却道:「姨娘这般好手艺,我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原先姨娘在老太太屋里伺候,我也不好使唤姨娘,姨娘若是病好了,可否帮我绣一个帕子,上头也不要别的,只绣上几朵梅花便好。」 听徐令珠这般说,云姨娘一颗心便放到了肚子里,她深知徐令珠并非是想要那帕子,不过是在抬举她。 也好,府里四姑娘是正经的主子,她和四姑娘交好,往后总有个帮衬。 等到送走了徐令珠,若秋才忍不住道:「姨娘怎么不将那日的事情说给四姑娘听,总好过咱们主仆吓成这个样子。」 云姨娘听着,摇了摇头:「这些侯府秘辛,哪能那么简简单单。我依稀听说当年太太生产的时候是安国公府程老夫人在产房陪着的,不管这五姑娘到底是怎么成了咱们宁寿侯府的主子,这里头的事情你我都纠缠不得。」 「对了,那个荷包到底找到没有?」 若秋有些忐忑:「奴婢里里外外都寻过了,还是没有影子。」 「奴婢琢磨着,是不是那日姨娘拉着奴婢跑开的时候掉在地上了。」 听着若秋这话,云姨娘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捂住了胸口。 「这,这可怎生是好,倘若那荷包被曹氏和那盏菊捡去可怎么办?」 安国公府 孟月容走进屋里,看着跪在地上的姨娘眉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眉枝因着有孕在身,平日里得母亲看重,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娘亲,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孟月容上前,带着几分疑惑道。 崔氏挥了挥手,叫那眉枝下去。 随后才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事情,她肚子一日日大了,却也是个不中用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哥哥还没到她屋里一步。」 孟月容听着母亲这般说,挑了挑眉,坐到崔氏身边,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她一个姨娘,哥哥不喜欢便罢了,何必呢?」 「母亲难道不知道哥哥如今心里眼里惦记着的只徐……」孟月容话到嘴边,又道:「只表姐一个。」 依着她对母亲的了解,母亲不可能因着这样的小事怪罪有孕在身的眉枝的,母亲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想着方才在老太太那里的情景,孟氏心里不由得一跳。 「前些日子祖母不是进宫求了姑母了,姑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祖母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女儿也不敢问。」 崔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面色微微一变,只说道:「贵妃传话出来,说是此事暂且搁着,具体因着什么贵妃也没说明白。」 「搁着?」孟月容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贵妃不是去求皇上了吗?可是姑母被皇上怪罪了?」 孟月容手一抖,手中的茶盏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v第六十三章[12.10] 「慌什么?」崔氏沉下脸来,轻斥一声。 「没影的事情,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你姑母身为贵妃,这些年皇上也肯给她几分体面,不会有事的。」 孟月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是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怪不得,怪不得祖母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夜里睡不安稳,还请了太医进府诊脉。 她本以为是因着兄长和徐令珠的事情,谁能想到,祖母是因着宫中的姑母才担惊受怕,日日提着心。 「你可别往外说一个字,兴许过些日子贵妃又传话出来了。」崔氏吩咐道。 孟月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带着几分紧张道:「女儿哪里敢。」 「娘亲,姑母到底是为何被皇上训斥,是单单为着表姐和兄长的亲事吗?」 崔氏见她这般担心,也不好瞒着,朝外头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不是因着你哥哥,是你姑母之前私下里请大皇子妃一块儿喝茶,不知怎么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便以为你姑母和大皇子走得近。」 「不过皇上也只提了一句,并没有斥责发落。」 孟月容的心并没有因着崔氏的最后一句话而放宽,帝王之心如何琢磨的透。 祖母这些日子这么担心,难道不是因着皇上也只提了一句,根本琢磨不清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吗? 想着近些日子永平侯府的事情,孟月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不禁颤抖着。 「好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你姑母到底是贵妃,不会因着一件小事失宠的。」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孟贵妃递出那样的话来,崔氏少不得也跟着提心吊胆的,安国公府满门的尊荣虽不单单只系在贵妃一人身上,可贵妃若是被皇上厌恶,他们安国公府定也落不着好。 更何况,还是和大皇子扯上干系。 这自古以来,夺嫡风波一旦不能置身事外,前程都是看老天的意思。 「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姑母只递了几句话,前来传话的太监一刻也没敢多留,若是此时咱们在宫里有个熟人便好了,也免得这般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自个儿吓自个儿。」 孟月容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有丫鬟进来道:「姑娘,嘉明郡主派人给姑娘下了帖子,说是请姑娘明日到承恩侯府赏花。」 孟月容很是诧异,她虽是安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却也和嘉明郡主并无多少交情,这个时候怎么会收到郡主的帖子? 孟月容挑了挑眉:「是谁送来的?」 那丫鬟道:「那丫鬟说是在郡主跟前儿贴身伺候的,说是除了姑娘您,郡主还请了好些人,连咱们表姑娘也请了。」 孟月容一愣:「你是指表姐吗?」 那丫鬟点头:「嗯,说是宁寿侯府请了二房的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是嫡出的。」 孟月容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那张帖子,才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 等到那丫鬟退下,她才将帖子打开细细看过。 果真是嘉明郡主裴如沁下的帖子。 孟月容将帖子递到崔氏手中,带了几分不解道:「女儿和嘉明郡主并无交情,郡主怎么会想着请我去?」 崔氏眼睛盯着那帖子,琢磨了一下,眼睛里便露出几分意味深长来。 「郡主真要请的人怕是你表姐。」 孟月容抬起眼来,有些吃惊道:「莫不是因着那些传言?」 京城里谁都知道承恩公府的嘉明郡主心慕定王世子赵景叡,因着这份儿喜欢,还闹出好些事情来。 听说前些日子郡主打听到世子去了太妃宫里,便也去给太妃请安。谁能料到,定王世子听到郡主过来,竟躲去了内室,生生将人晾着了。 因着这个消息传开,京城里不是没有人对嘉明郡主说长道短,只是裴如沁身份贵重,又颇得太后疼爱,众人便是说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儿讲。 崔氏望着孟月容,「你表姐不是因着那块儿玉佩和定王世子赵景叡传出好些个流言蜚语来吗?还有,当时在大长公主赏花宴上,世子当众赞你表姐生得好,将在场的一干贵女全都比了下去,那时候嘉明郡主不也在场?」 孟月容不由得眨了眨眼,盯着那帖子上的梅花暗纹,良久才问道:「既这样说嘉明郡主定是要难为表姐的,那到时候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儿是要护着表姐还是……」 听孟月容这么说,崔氏也皱起眉头来,她思忖了片刻,便道:「小姑娘家使性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郡主身份尊贵,便是对你表姐有什么不满也不过嘴上说上几句话,哪里就真怎么了。」 「你只看着就好,郡主得太后恩宠,哪里是你能得罪的。大不了等事情过了,你再去给你表姐赔不是,想来你表姐也不会怎么怪你的。」 孟月容听崔氏这么说,点了点头应下了。 母亲说得对,她虽然生在安国公府,外人看着是贵重,可再怎么贵重也比不过郡主之尊的裴如沁。 如今贵妃在宫中不知如何,她怎么敢再得罪了嘉明郡主,惹得太后不满呢? 孟月容将那帖子拿起来又细细看了一遍,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着有些忐忑。 「对了,你明日去赏花宴,趁机提上一句贵妃娘娘,兴许嘉明郡主知道你姑母的近况呢?」 「小姑娘家心思浅,顺口说些什么也是有的。」崔氏突然道。 「女儿知道了。」孟月容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 宁寿侯府 明雍堂 老太太看了一眼徐令珠,又看了一眼很是带着几分高兴的徐幼珠。 「既是郡主亲自下的帖子,不好不去,好在月容那丫头也被邀请了,多个人陪着多少也有个帮衬。」 徐令珠坐在那里,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茶盏上的暗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觉着裴如沁是个好对付的。 不说别的,单单一个郡主的身份就将她压得死死的。就像这帖子,她即便不愿意去,也不得不去。 不然,就是不识抬举,不将她裴如沁放在眼中,也会惹怒了宫中的太后。 v第六十四章[12.10] 徐令珠之间不自觉用力,茶盏微微一晃,几滴茶水洒在手背上。 「令丫头可有新做衣裳?既是郡主的赏花宴,各家的贵女都会去,你和幼丫头可别被人比了下去。」 徐令珠听着老太太的话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有的,前些日子祖母不是给我置办了好几套衣裳。」 徐令珠说的随意,像是一件平常事一般,徐幼珠见了她这样子,心里便一下子生出几分怨气和嫉妒来。 往日里除了嫁到永平侯府的大姐姐她便是这宁寿侯府最耀眼的那个,如今却成了徐令珠。 她凭什么?就凭她生的好吗?凭着一副狐媚的模样勾引了那定王世子? 徐幼珠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嫉妒多一些还是不甘多一些。 尤其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这种感觉她就更琢磨不清楚了。 「祖母这般想着四姐姐,四姐姐明日肯定会叫人瞩目的。」徐幼珠扯出一丝笑意来,朝着老太太道。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难得对她笑了笑。 「可不是这话,你四姐姐生的好,再好好打扮打扮定是叫人眼睛都移不开了。」 从头到尾,老太太都没过问徐幼珠一下,看她有没有缺什么。 徐幼珠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想着那嘉明郡主喜欢那定王世子的事情,恨不得明日嘉明郡主叫徐令珠当众出了丑,叫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等到徐令珠回了休宁院,琼枝她们听了自是露出几分担心来。 徐令珠宽慰几句,众人才各自做起各自的事情来。 这时候丫鬟青似上前,对着徐令珠福了福身子道:「姑娘明日去承恩公府,带上奴婢一并去吧。」 「少爷既将奴婢给了姑娘,奴婢就会保姑娘万全的。」 见着青似一副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样子,徐令珠点了点头。 第二日用过早饭,去明雍堂给老太太请了安,徐令珠和徐幼珠便乘了马车朝承恩侯府去了。 马车上,徐幼珠见着徐令珠一身水绿绣金蓝缎领褙子,下头是鹅黄绣花长裙,明眸皓齿,粉妆玉琢般,心里闪过片刻的羡慕。 她看得出来徐令珠并未过分打扮,可这般模样,丝毫都不比那日她在永平侯府的时候逊色。 老天给了她这般身份,还给了她这般相貌,真真是叫人由不得生出嫉妒之心。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行驶,不知不觉便到了承恩侯府的大门前。 「姑娘,承恩侯府到了。」 丫鬟青似掀起帘子,扶着徐令珠下了马车。 徐幼珠则是由盏菊扶着走了下来。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恨不得徐令珠这个宁寿侯府嫡女在这赏花宴上被嘉明郡主为难,丢尽脸面。 宁寿侯府乃是太后的母家,虽只是个侯爵,可府中雕栏玉砌,极尽奢华。 徐令珠和徐幼珠由丫鬟领着绕过长廊,走过一条甬道,才进了垂花门。 过了垂花门不久,便折进了一个花园中,远远便见着四周盛开的鲜花和正中一个亭子,亭子被湖水围着,叫这炎热的夏日都透出几分凉意来。 这时已经到场了好些人,有些是徐令珠在永平回府赏花宴上见过的,有些并未见过。 在徐令珠和徐幼珠进来的一瞬间,众人的目光无一不往徐令珠身上看去。 只见她一身水绿绣金蓝缎领褙子,鹅黄绣花长裙,薄施粉黛,许是因着生的好,哪怕什么都不做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子无端的气质,说不上勾人,却叫人一眼看去便移不开视线。 见着徐令珠的那一刻,嘉明郡主裴如沁嘴角的笑意便僵在那里,只一瞬间,又扯出一丝笑意来。 「臣女见过郡主。」见着徐令珠和徐幼珠福身请安,裴如沁笑了笑,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 生的这般好有什么用,姑祖母说的没错,要嫁到定王府去她徐令珠这个宁寿侯府嫡女的身份还差了些。 「这不是徐妹妹吗?那日在大长公主赏花宴上见了妹妹一面,当真是叫人难忘。怪不得连叡表哥都夸徐妹妹你天生丽质,一颦一笑都勾人呢。」 裴如沁说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拿帕子掩了掩了嘴角。 嘉明郡主这话叫在场的女眷们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神色各异,目光却是不约而同往徐令珠那里看去。 那日世子说了什么她们记不大清了,今个儿郡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徐令珠一颦一笑都勾人,分明是在说徐令珠这个宁寿侯府的嫡女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郡主说的没错,这人呀生得好就是不一样,往人群里一站就徐妹妹特别的显眼,也不知道徐妹妹自小读的什么书,才养出这般的气质来。」 说话的是安仁伯府的二姑娘程瑶,安仁伯府虽比不上宁寿侯府勋贵,却一点儿都不妨碍她在这里讨好嘉明郡主。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身穿鹅黄衣裳的姑娘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姐姐可别乱说话,咱们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徐妹妹自然也是。」 「哦,这倒怪了,我还以为徐妹妹这通身的气质合该喜欢那些个话本野史,不然怎么会生的这般勾人呢。徐妹妹你不妨趁着这功夫给我们讲讲,妹妹平日里看得是什么书呢?」开口的是长兴侯府大姑娘朱芸。 徐令珠的视线落在面前这个穿着粉红绣花衣裳的姑娘身上,淡淡一笑:「姐姐既这般关心读书之事,我就给姐姐说说,我平日里呀最喜欢看些胭脂水粉的东西,姐姐这脸上涂的是珍珠粉吧,只是这脖子上差了些颜色,配这一身粉色的衣裳着实有些……」 徐令珠打量了她一眼,掩嘴一笑:「似乎不显姐姐你肌肤白皙,姐姐该换身黄色亮眼一些的衣裳才是。」 徐令珠的话音刚落,那粉衣少女便立时愣在那里,脸上青红交错,分外的难堪。 徐令珠这话分明是在说她皮肤黑,穿不得粉。 少女下意识掩住了自己的脖子,这动作一出,在场的人竟有些忍不住嗤笑出声。 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目光,少女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她伸出手来指着徐令珠道。 v第六十五章[12.10] 徐令珠莞尔一笑,随即露出几分歉意来:「姐姐可别生气,妹妹我只是随口一说,原本姐姐若是不问,妹妹是万万不会说这个的,偏生姐姐心中好奇,非要妹妹我说出来,妹妹也是逼不得已呀。」 这会儿,众人全都看向徐令珠,有些诧异她这宁寿侯府的姑娘竟这般厉害,竟是一点儿委屈都不受。 这一下子,原本想着嘲讽徐令珠来讨好嘉明郡主裴如沁的姑娘全都歇了心思。 这徐四姑娘这般伶牙俐齿不饶人,她们若是说了什么,难保不会是下一个朱芸。 这世上怎么会有徐四姑娘这般的人呢,在大长公主那里她不怕,来了这承恩侯府她也是什么都敢说。 有人看着徐令珠,心里生出几分羡慕来。 这般坦荡,肆意为之,原也是她们这些人比不上的。 「你胡说,你分明是故意笑话我!」朱云是长兴伯府的嫡女,平日里被母亲许氏捧着,哪里受过这般的委屈。 「好了!」裴如沁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瞪了一眼不依不饶的朱芸:「闹成这样像什么话,还有没有规矩了?」 见裴如沁着恼,朱芸心里生出一阵委屈来,她明明是帮着郡主的,郡主不帮出气不说,反倒来斥责她。 朱芸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按捺下来。 「徐妹妹,坐吧。」裴如沁笑着道:「听说徐妹妹爱喝茶,正好我这里有太后赏赐的庐山云雾,妹妹不妨品一品,看看味道可好?」 裴如沁看向徐令珠,见着她应了声是便很是坦然在石桌前坐了下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明明该紧张该不安的,可偏偏却是一点儿紧张都没有。 是她郡主的身份不够尊贵吗,所以她才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 很快就有丫鬟上了茶,徐令珠拿起茶盏放到鼻尖闻了闻,翻动几下茶盖,才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茶香如幽兰,清澈醇香,不愧是太后娘娘赏赐。」徐令珠笑着道。 裴如沁听了徐令珠的话,思忖片刻道,「听妹妹这话竟是懂茶之人,那妹妹可说得出这庐山云雾是产自那里?」 裴如沁不过是在刁难徐令珠,她既这般懂茶,若是答不上来,便成笑话了。 听了裴如沁的话,徐令珠想了想,道:「茶出山南者,生衡山县山谷。这茶长于南岳的高山云雾中,因此得云雾茶之名,也称岳山茶。」 「这茶寻常人轻易得不到,乃是长在广济寺、铁佛寺和华盖峰等处上千米的高峰上。」 徐令珠说完,裴如沁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扯出一丝笑意来:「妹妹博览群书,竟是连这个都知道。」 徐令珠低头害羞似的摇了摇头:「郡主谬赞,不过因着臣女平日里喜好看些山水游记,所以恰好知道而已。」 徐令珠这话便是在回答长兴伯府姑娘朱芸问她平日里看什么书的问题。 一时间,朱芸脸上讪讪的,很是尴尬。 众人看着徐令珠的表情便多了几分佩服。 这情景落在裴如沁眼中分外刺目,她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差点儿就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裴如沁看了一眼徐令珠,笑道:「今个儿可巧府里请了戏班子,咱们难得聚在一处,正好听听戏,也算解闷。」 裴如沁说着,众人才将视线转移到前边儿的戏台上。 有丫鬟捧了本戏目过来,裴如沁点了一出《拜月亭》,很快,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孟月容并不和徐令珠一张桌子坐着,见着嘉明郡主不再难为徐令珠了,少不得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也想要替表姐说句话,可一想着宫中的姑母,想到万一得罪了太后和嘉明郡主,姑母的处境怕是更不好,她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孟月容刚想着,便好巧不巧对上了徐令珠的视线,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便飞快转过了头,装作认真听着台上的戏。 徐幼珠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挑了挑眉,对着徐令珠道:「明明月容妹妹也来了,方才怎么也不替姐姐说句话,我还以为姐姐往日里和她有多好呢?」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月容表妹毕竟不姓徐,不帮我我也不怪她,倒是五妹妹你,不知道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徐令珠说的随意,殊不知这话正好戳中了徐幼珠的痛处,她脸色顿时一白,眼底闪过几分难堪,许久才说道:「妹妹我笨嘴拙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姐姐你便自个儿解了围,我哪里是不想着帮姐姐呢?」 正说着,突然听见一人指着台上的戏子道:「咦,这扮相,这眉眼,分明有几分像徐四姑娘的模样,真真是巧?」 这句话刚出,空气中霎时寂静一片。 席间突然有人低笑一声,意味不明。 众人全都朝坐在那里的徐令珠看去。 孟月容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裴如沁,到底是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她若再看不出什么也白当了这么多年安国公府的姑娘了,这出戏分明是嘉明郡主安排的。 台上那戏子,亦是嘉明郡主叫人寻来的。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一 作者:清瓷 02、《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二 作者:清瓷 03、《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三 作者:清瓷 04、《嫡女今世不当妾》卷四 作者:清瓷 05、《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五 作者:清瓷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