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宫女一心要逃,奈何君王不许》 第1章 竞位 红烛摇曳,影影绰绰。 她凤冠霞帔,嫁衣似火,端坐在拔步床里,指绕手间丝绢,忐忑相待。 吱呀一声,喜房门动。 一个颀长身影手拿一柄翠玉如意,轻轻地挑开了她眼前的红盖头。 她的脸瞬间飞红,却不敢直直抬起头,低垂的眼眉只慢慢向上看去,越过红色的前襟绶带,修身大红吉服,滚动的喉结。。。 然后却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啊!!! 陈洛初猛地紧捂住嘴,从床铺上惊坐起来,停顿须臾才发现自己做了噩梦。 她拥着被子,头上微微见汗,胸口不断起伏。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了房间角落的杨木镜台上,在铜色镜面上撒下了一团淡淡的光影。 陈洛初此时一点也不敢看那面镜子里的景象。 缓了一会,她才看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人,只听见起起落落均匀的呼吸声。 陈洛初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四更天了,她丝毫没了困意,也怕睡过了,索性穿衣起身。 为何会做这样的噩梦,是因为近期境况会有所改变的预兆吗? 应该是的,她是尚宫局的宫女,因进宫后学得的一手绝佳的刺绣手艺,被选在了尚衣局里。 她刺绣技艺高超,又善于打点周围关系,所以即将荣退的尚宫推荐了她和冯莹玉竞选尚衣局尚宫这个职位。 她利索地穿完衣服,然后悄悄拿出角落里的包袱,包袱里的财物很可观,从银子到首饰各式各样,那是她入宫六年来所有的赏赐和月例银子,是她的家当,也是她战战兢兢、血泪成长的见证。 今天她要拿出一半来去打点关系,竞争尚宫之位。 成者王侯,败者寇,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职位,也会让人争的头破血流。 因为她平时的周到伺候,老尚宫似乎更属意于她,但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 一个上午她在自己的案台前很少抬头,手指纷飞不停,一直在赶制手头的这部分刺绣。 老皇帝病逝,新帝即将登基,还有皇后和各宫嫔妃分封,所以尚衣局这段时间任务很繁重。 所有人常常要从早上天不亮一直做到深夜时分,回房间的时候整个人基本都是头晕眼花的状态。 等到把最后一根金线打上暗结,栩栩如生的金凤灵动跃然于丝绸上,陈洛初轻轻地转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粉白脖颈,发出轻轻的咔吧声,然后低头轻轻地抚了一下那刚结束的作品,这是她在宫里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成就感油然而生。 正是这种心无二用,肯下工夫,精益求精的态度,才让她在老尚宫的眼里与众不同,把皇后凤服中最考验人的部分交给了她。 陈洛初把绣好的大红凤服前襟整齐叠好放进了篮子里,篮子底下因为装了她用来打点的财物,比平时要沉一些,她手上悄然加了些力道,面色如常,起身往外走去。 一旁原本低头捻线的冯莹玉慢慢抬起了头,眸眼沉沉,目送陈洛初出了门。 沿着廊檐向前穿过两道小门,陈洛初来到了老尚宫的工作房里,她正在加紧赶制她手头的工作,皇帝登基的冕服,这应该是她荣退以后都能拿来当做谈资的东西了,认真程度无以附加。 以至于陈洛初把东西放到桌上了她才回过神来。 “刘尚宫荣退真是咱们尚衣局的损失啊。这飞龙绣的真是层次纷繁,摸上去又平整舒服,颜色搭配也是明暗有度,估计绣上眼睛就能飞了吧。”陈洛初从一边倒了茶水,轻声笑道。 刘尚宫接过茶水,满眼笑意,显然几句话就说到她的心里了,“就你会说话,等我走了,看你再打趣谁。” “我可不敢打趣您。要不,你把我一起带走得了,我且舍不得你呢。”陈洛初一脸认真。 当初她刚进宫的时候,分到了尚衣局,从打杂做起,后来伺候着这里脾气最不匀实的刘尚宫,她愣是诚心伺候,得到了这位尚宫的喜欢。 陈洛初拜她为师,把手艺学了个十成十,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刘尚宫放下茶水,转了转酸涩的脖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道:“我倒是想带你走,且等着吧,到了年岁自会出宫,到时候我在宫外给你摆席相候!” 陈洛初莞尔一笑,把篮子往前一推,“我的那部分完成了,尚宫大人请检验指正。” 刘尚宫从篮子里拿走了那片绣好的前襟,细细摩看,嘴里啧啧称赞道:“针脚细密均匀,你这是两种绣法结合起来用的吗,唉,幸亏我要走了,要不然,以后就压不住你喽。” “全靠尚宫大人精心教导。” 刘尚宫微笑颌首。 陈洛初既交了差,便不多言告退了,篮子没再拿出来,相信刘尚宫拿起篮子的时候就能感觉出不一样了。 皇帝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少年天子,鲜衣怒马,气度斐然,沉闷的皇宫里仿佛刮进了一阵新鲜的旋风。 吹开了众多少女初开情窦的心。 新帝即位,宫里照例要开恩典,选些宫女返还家中,以示皇家爱民之心,同时也节省宫中费度支出,一举两得。 据说有位年轻宫女只因为被年轻的皇帝看了一眼并说了几句话,便死活要放弃好不容易求来的出宫的机会,只求有一天被皇帝真正宠幸飞上枝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洛初从鼻子里轻轻地哼笑一声。 这位宫人能被选中,证明她呆在宫中已满五年,不知道她这些年的岁月里是不是只长了年龄,没有长脑子 。 皇帝的话也能信?! 这个世上最不可靠的莫过于皇帝了。 莫不是她的脑袋被皇宫的九个大门依次挤过,才能生出这样愚蠢的想法。 白白失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出宫机会。 第2章 变数 已是初秋时节,陈洛初给新晋贵人宫里送完新制宫衣,走在狭长的宫道上。 落叶已被宫人扫尽,秋风无可扫动,只能来来回回撩拨着宫人们青黛色的宫衣裙裾,以显示它的存在感。 远远看见一抹明黄色的伞盖,像是提前排练好一样,明黄所到之处,路上的宫人们一拨一拨地接连跪下。 陈洛初了然,提前放下宫衣托盘,一丝不苟地低头跪了下去。 圣驾无声,稳稳前行,年轻的皇帝端坐其上,他修长白皙的骨指轻轻地敲击着明黄色的扶手,眼睛看向虚无之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陈洛初低头着默默等圣驾走过。 一上一下间,已经把阶层划分的清清楚楚。 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曾经她也是那个贵族阶层的官家嫡女,父亲一朝犯了错,整个家便是七零八落的阶下之囚了。 这其中的权谋与无情,她幼年时也大略见识过。 等她再回到尚衣局的时候,平时相交甚深的绣夏把她悄悄拉到一边,以手遮掩耳语担忧道:“洛初姐,听说你的名字出现在了出宫宫女的名单上。你知道吗?” 陈洛初微微皱起细长的弯眉,她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颇见成效,“你听谁说的,消息准确吗?” “当然准,有人都看到名单了,这几天就要呈给皇上批示了。这都快要当上尚宫了,你甘心吗?” 绣夏的口气里是满满的委屈与不值,仿佛错失尚宫一职的是她一样。 “洛初姐,你说这不是故意的吗,你现在是尚宫的最佳候选,这个时候让你出宫,受益的就只有她了呗。”绣夏往冯莹玉的方向抬了抬眼。 正在描锦服样子的冯莹玉仿佛听到有人议论她一样,往陈洛初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眸下一片阴影。 陈洛初轻轻地拍了拍绣夏的胳膊,落寞轻叹道:“咱们在这个宫里无权无势无人脉,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剩绣夏一脸不忿。 冯莹玉则远远地哼笑一声,她知道自己除掉了最大的隐患,虽然代价有点大,花了她不少体己,一度让她颇感肉疼。 不过也值了,等她成为尚宫后,那月例和赏赐是现在的好几倍。 过不了几天,大家见了她都得尊敬地喊一声尚宫大人,想到此处冯莹玉的嘴角慢慢又牵了起来。 听到消息后,整整两天,陈洛初的心绪都不高,情志厌厌。 刘尚宫不得已把她的名字从候选人上撤了下来,换上了其她人。 冯莹玉也曾装模作样关心开导,陈洛初悉心听取,全然接受。 忙碌一天,回到房间,放下床上隔着的围帘,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才是她在这宫里唯一能有自己表情的地方。 她轻轻地收拾着那装着希望的包袱,虽然现在只有一半了,此时的她唇角微弯,她的目的就要达成了。 是的,她根本不希望做什么尚宫,只不过,借着这难得的新皇登基的机会,博一博可以提前出宫的机会。 宫女二十四岁可以出宫,而她今年才十六岁,如果苦熬,还得八年。 她等不了。 这次放出宫的人里,要求有五年以上的宫内伺候的资历,这点她是符合的,但同时她是罪臣之女,这点不符合,她很苦恼。 出身是她决定不了的事,家族获罪更是她无法的选择。 所以,她自己不能出面打点关系,只能找别人侧面帮忙。 她想到了冯莹玉,刘尚宫这么巧即将要出宫,所以她特地在莹玉面前表现的尚宫之位势在必得,而且还要当着她的面去送礼。 陈洛初知道冯莹玉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把自己送出去,为了把自己的名字放到那张单子上,花的银子肯定不在自己送出去的财物之下,真是难为她了,谁让自己是她的劲敌。 高端的捕手都要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羸弱的样子才能迷惑到人的神志心绪,让人行差踏错。 陈洛初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关于新婚的噩梦,不自觉嗤笑一下,那应该也是她想要拥有新生活的迫切心情吧。 至于凤冠霞帔的姻缘,她是想都不再敢想了。 在她幼年的时候,父亲曾经把她许给了当时侯府的小公子沈淮一。 现如今她们已经身在鸿沟两端,永不会再见。 进宫后,陈洛初选择了用心学习刺绣,也是为了出宫后能有个一技之长,养活自己,此生足矣。 靠树树倒,靠山山移,她还是选择靠自己。 晨曦微露,天光微微放亮,陈洛初已经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了,长发挽成流云髻,斜插一朵粉色丝娟宫花,装扮一如既往地寡淡。 今日是来宣旨的大日子,她把自己私人东西早早地就收拾好放到了床边。 总领太监魏公公来的时候,尚衣局在刘尚宫的带领下已经乌压压跪了一片。 在他特有的抑扬顿挫宣读中,被点到的宫女或是笑容满面,或是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魏公公说钦此,这圣旨算是读完了,但是陈洛初从头到尾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疑惑地抬起头。 同时冯莹玉也是一脸茫然,不过瞬间又转成了笑容,这并不是坏事情。 陈洛初不出宫反而更好,她手艺好,可以让她做更多的活,谁让能者多劳呢。 魏公公把圣旨交到了刘尚宫的手上,便走了。 陈洛初浑浑噩噩地和别人一起再拜起身,院子里的风好像更凉了些,只一小阵便刮透了她,她的身体从内到外地冷,感觉有种穿透心胸的虚无感。 她用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 虽然她心里波澜起伏,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把控的十分到位。 第3章 贼船 魏公公走后,刘尚宫拿出皇后娘娘的旨意,宣布了新任尚宫冯莹玉的任命。 冯莹玉一脸得意地看向人群中的陈洛初,似是在炫耀她的胜出。 此时是她本人的高光时刻,人群中的其他宫女们纷纷向她投来恭喜祝贺的目光,她太喜欢这个感觉了。 刘尚宫把旨意轻轻一合,走到陈洛初身边,淡然道:“你去太后宫里伺候吧,这是我能给你谋到的最好前程了。” 听到这句话,绣夏担心地看了陈洛初一眼,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总算不是最差的结果。 陈洛初慢慢抬起了头,她早已经从极度失落中快速地回过神来,挂上平时得体的微笑:“谢刘尚宫。” 可惜了这次难遇的好机会。 八年,那就再等八年吧。 陈洛初东西不多,简单一收拾便来到昔日的皇后宫中,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住所永寿宫。 掌事姑姑秋月肃着一张面孔给陈洛初安顿好了住处,发放对牌,交代她负责的事项。 陈洛初仔细听着,一一记下。 当今皇帝并不是太后亲生的孩子,甚至对皇帝也没有抚养之恩,但是礼教之数大于天,太后现在就是宫内最尊贵的女人。 好像太后的标配就是佛堂。 自从她从凤仪殿搬到这里,便命人开辟了一间幽静的佛堂,开始吃斋念佛,仿佛在告诉世人,她从此不再过问世事一般。 陈洛初刚来就在外间伺候,清理外间的摆设卫生,喂养院子里的红鱼和画眉鸟。 每日依旧忙忙碌碌。 陈洛初很喜欢喂太后养的这只画眉,鸟儿是自小就养的,所以笼子反而就像摆设一样,定期放它飞出。 相对来说,它很自由。 这种自由在宫里是奢侈的。 它的食盒很精致,应该是司珍局专门打造的,一边的凹槽里放水,一边放小米之类的粮食。 她用银质的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往凹槽里放粮食。 画眉啄吃了一阵后,她打开笼子的小门,看着它盘盘旋旋越飞越高,仿佛飞出了皇宫这个巨大的笼子。 看着它的高飞盘旋,陈洛初眼光潋滟,不禁心生艳羡。 由于太过聚精会神,皇帝萧景泰走到近前了她才发觉。 陈洛初回过神来,赶忙屈膝跪下告罪。 萧景泰似乎心情很好,匆匆而过,丝毫没有怪罪她。 他眼尾不经意扫过她低头时露出的白皙脖颈,抬手随意一挥,陈洛初便无罪过关了。 这一幕要是被秋月姑姑看见,估计又是一顿好罚。 太后喜静,便停了妃子们的请安,只有萧景泰会隔一段时间来请安,和太后说说话,不是亲母子,却更胜亲母子,一时传为宫中美谈,皇帝成为朝中孝道垂范。 萧景泰身形修颀,阳刚气魄与丰神俊逸完美在他的脸上融合,薄唇清冷点缀,怪不得会迷倒那位与之搭过话就不想出宫的傻丫头。 清理完画眉的鸟笼,陈洛初便拿起软布去偏殿里擦拭瓷器。 太后这边的月例和赏赐都比之前要多一些,眼看自己的包袱渐渐又丰盈了起来,陈洛初的心里又有了安全感。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深知太后宫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秋月和太后身边的王嬷嬷每天进进出出,她能做的只有少听少看少说话。 不想听到,不想看到,更不想知道。 她平日里不进房内伺候,在这里基本就是个普通的局外人,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信息,想到这里,心往肚子里能稍稍放一放。 这天即将要休息时,掌事姑姑秋月却找人把她叫了去,到了角房一看,不止她一人,还有屋里伺候的秋葵,绿夏和墨玉。 秋月这次不再板着面孔,而是一副循循善诱状,头上戴的钗环上的紫色流苏随着她的说话的幅度一下一下地扫来扫去。 “你们既是永寿宫的人,就要替太后娘娘分担忧愁。” 陈洛初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她抬头看向言之灼灼的秋月,在她看来太后没什么忧愁,她是此时宫里最享福的女人,不光没有忧愁,还过的滋润无比。 每天从醒到睡一堆人地伺候,凉不得热不得,要什么来什么,皇帝还时不时地来做小伏低请安。 如果说,她有什么忧愁的话,那只能是她不再做主整个后宫,因为后宫之权已经在皇后的手上。 那就需要换个听话的皇帝。 那么。。。。造反? 脑子里一冒出这个词,陈洛初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她现在不想呆在这个屋子里,她不想听到任何事情,也不想参与。 毕竟命只有一条而已,她不想拿去浪费。 陈洛初不能理解太后餍食不满的心,朝廷以孝治天下,就算皇帝心里想的不周到,但面子上还得过的去,这个年纪安稳度过晚年不好吗。 陈洛初仿佛看到了空气中她横飞的唾沫。 “如果事成,你们每个人可以领一笔银子出宫。太后娘娘一言九鼎。”秋月继续信誓旦旦。 “出宫。”这两个字不经意点中了陈洛初身上的死穴,陈洛初的身形一下子顿住了。 这两个字应该说足以拿捏住她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 诱之以利,接下来该威之以协了。 秋月分别问候了秋葵宫外的娘,还有墨玉无人照料的爹,也没落下陈洛初那远在边关带罪苦守的弟弟。 陈洛初的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手心的肉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把自己挑在这堆人里了,弟弟带罪边关的事她在宫里和任何人都没有讲过,生怕会被当成把柄,到头来还是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看来今天聚集的这些人都是她们事先挑好的。 或者说整个太后宫的人,都是一条船的人,而她们几个才是要委以信任的前锋炮灰。 第4章 谋反 几个人一开始还犹犹豫豫地作害怕退缩状,听到自己的至亲受制于人,都无奈认命一般接受了。 陈洛初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表情了,心里无比恶心,她欲哭无泪,今天这样的局面竟是她拿一半的体己钱买来的。 何苦来哉。 在秋月的描述里,她们的任务很简单,就像日常端个茶上个水一样容易。 她却不直说,其实这就是谋反! 陈洛初只觉得耳朵里传来隐隐耳鸣,她感觉这次难以平安过关了。 二更时分,去宫里的东门和南门、西门,以敲门声三长三短为号,打开门,剩下的事便不用管了。 事成之后,太后娘娘和新帝功成名就,而她们这些宫女就有拥戴不世之功,想出宫的,想要官职的,一一都能恩准。 陈洛初不禁苦笑。 暗赞她真是好口才。 说的堪比画的。 这就是为什么陈洛初一直想逃离宫中的原因,身在牢笼之中,任你再怎么逃避,都避不开波及在自身上的这种祸事。 随时面临站队的问题。 很多时候则是迫不得已。 就如同她父亲当年一般。 等到秋月魔怔一般给大家打完鸡血后,每个人已经木然了,她给每个人分发了大门的钥匙,分给陈洛初的是东门。 陈洛初微抖着右手接了过来。 几个人如同鬼魅一样从房间里出来往各自的卧房落寞走去。 陈洛初回头看向太后的卧房,灯火影影绰绰,像极了这动荡的局势。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半三更天,冷风潇潇,寒气沁骨,陈洛初从卧房里出来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忘记穿件披风了,北风扑了她个满怀,打着转地把她的宫服裙袂不停地吹鼓起来,像是要挡住她的去路一样。 但是这个时间已经来不及再回去拿厚衣,她硬着头皮捏着钥匙向前走。 钥匙因为发抖的手快要捏不住,仿佛那上面有自己和弟弟的人头一样沉重。 她按时来到了东门,门口的守卫此时正好巡了过去,留下一息的空白时间。 陈洛初不禁在心里暗叹,真是掐的一手好算。 她静静地听着门边的动静,听来听去只能听到自己心脏位置的咚咚声。 心跳声是几长几短,她没有研究过。 “咚!”陈洛初听到门上的这一声,身体猛的一抖,神思马上回到身体。 细细听去,除去刚才那一声,一共有六声,至于长还是短,她却没有听出来。 她的手早已经冻红了,哆哆嗦嗦拿出钥匙,去找钥匙孔。 门外竟有催促声,“快点开门!快点!” 听到这个声音陈洛初更加紧张,一不小心竟把小小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陈洛初额头马上见了汗,她蹲下以手扫地摸找,寻摸了一阵,终于重新找到。 现在的陈洛初已经不冷了,相反,她出了一身的汗。 钥匙一转,打开门闩,门吱呀被敞开,门外是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人群,面色冰冷无情,隐隐与夜色合为一体,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隐隐袭来。 陈洛初呼出一口气,无力蹲在了墙边,慢慢缓着。 她知道今天不是那个面白俊朗的小皇帝完就是这个野心不灭的太后完。 不知会鹿死谁手。 看着从夜色里接连不断走进来的铠甲卫士,等待她和弟弟的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也许就是尸骨无存,她不敢再想。 趁着幽幽夜色,陈洛初潜回了卧房,其它人依旧没有醒来。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手依旧抖着。 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她的心像死灰一样。 她迫切希望太后这局能胜,这样自己和弟弟都能活下来。 太后没有亲生的儿子,但是却有一个亲手养大的六皇子,自己养大的孩子终究应该更听话一点,希望这能让她满意满足。 一将终成万骨枯,上层建筑的博弈胜负,都是建立在下层人们的生死之上。 而且他们底层的生死不是上层建筑者们所考虑的范围内。 陈洛初不敢再往下想了。 各种情况都经不住推敲。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殿外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听去,还夹杂着刀枪碰撞的声音清脆之声,听之使人胆寒。 一阵激烈的撞门声传来,屋里的女孩子们一脸仓惶,一边互问怎么了,一边不知所措急急地穿好了衣服。 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娘娘在她们睡梦中时已经把她们送上了断头台。 大殿门前,几十个宫人瑟瑟发抖跪在殿前。 这个时候陈洛初反而释然了,太后宫的人被一窝端,自己弟弟的事应该不会有人再知道,自己就算死又如何,左右也是逃不过去,既然生不能出去,那就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想到此处她的嘴边竟然噙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陈洛初眼神清澈看向天空,夜里出去之前她特地把那画眉鸟的笼子打开,她看着它盘旋飞走,自己的心也像跟它一起走了一样。 这次飞出去就别再傻傻回来了。 正殿门突然大开,陈洛初她们被推搡了进去,最前面跪着的是穿着明黄色服饰的六皇子,他是太后亲手养大的那位。 太后殿内依然是檀香袅袅,太后身着大红色锦服端坐于正中的紫檀木围椅中,高高的发髻里斜插着双凤吐珠金钗,发丝分毫不乱,但是微微颤动的紫色流苏却出卖了她的镇定自若。 殿上萧景泰负手而立,静静地背对着她们,那修长背影竟有些落寞。 良久,太后眼眸深深冷冷道:“胜者为王,萧景泰你赢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哀家?” 萧景泰鼻子里轻哼一声,满脸狠厉,“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我朝自重孝道,你是我的母亲,我如何能处置你,太后自会颐养天年,无疾而终。我们之间走到今天,定是有小人从中挑拨,所以下面的这些人,朕绝不会轻饶!” 第5章 选侍 最后几个字语气极重,在大殿中竟有隐隐回声。 下面跪着的的宫人们闻之更是瑟瑟冷汗直流,伏在地上的身影更低了。 刚刚进宫门的时候,陈洛初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墨玉。 果然太后的拿捏水平还没那么高。 最后六皇子被贬为庶人关押了起来,秋月等几名近侍接连被拉了出去,在殿外杖毙。 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瘆人呼号声,陈洛初竟走了神,弟弟在边疆还好吗,不知道边疆比这里要冷多少。 就好像跪着要被处置的不是自己一样,前面的人都处置完了,陈洛初知道,接下来该到自己了。 她慢慢直起身子,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眼前气质清隽的萧景泰。 第一次她这样直直地看他,原来他竟真如传闻中那样的俊美无双,只不过此时的他更嗜血一些,眼睛血红。 像一头杀疯的狼。 而此时萧景泰的眼神也向她看来,眸底勾勒出无数红丝,唇线紧抿,那条视线仿佛要穿透陈洛初的身体。 然后他回身随手指向跪的笔直的陈洛初,对着身旁的大太监德九道:“封她为选侍,赐居流云殿!” 德九手拿轻尘慌忙答应着,眼前的境况不仅他乱了,所有人都乱了。 很多跪着的宫人竟有些羡慕起她来。 给犯将打开宫门,这并不是小罪,这都能活下来,还能当上妃嫔,即使是最低级的,最起码是活下来了。 这是活脱脱的天上掉馅饼。 其他的女孩子有的也学着她的样子,抬起了身子,直直地跪着,可是萧景泰再指就又是杖毙了。 包括陈洛初自己都一时回不过神来,她微微张开的嘴竟有些合不上了。 她以为她会被拉出去打死。 她知道宫中不受宠的低等嫔妃还不如奴才。这些年往各个宫里送衣服见的也多,听的更多。 先皇留下的那些低等妃子现在已经稳稳地住在冷宫里,独绣罗襦,被关疯魔的人不在少数。 陈洛初双眼一闭,热泪双行流下,此生再也不能出宫了。 洛君,姐姐此世不能见你了! 想到当年强行分开时那抹瘦弱的幼小身影,她无力趴在地上,单薄的肩膀上下发抖,默默痛哭。 为自己,也为他。 殿上的萧景泰黑眸中不经意略过一丝暗色。 太后微微一笑,仿佛看戏一般,轻声讽刺道:“强扭的瓜不甜,看来我这个宫女不愿意做你的选侍呢!” 萧景泰不理她带刺的挑衅,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紫檀木圈椅的椅背,沉声道,“她以待罪之身,这种事还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景齐带兵入宫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而你抛下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太后叹一口气,手里捻一串佛珠,入定一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转瞬成了悲悯的佛,而那些为她而逝去的生命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释迦牟尼佛曰:一滴水四万八千虫。 她们大概就像这虫子一样吧。 清晨,太阳的第一缕光辉透过窗棂,映照在柚木制博古架上的鹤形琉璃上,发出了夺目而刺眼的光芒,这光芒投进萧景泰的眼中,竟反射出妖异而夺目的炫光。 流云殿,名字很好听,因远远望去能看到天边的五彩流云而得名。 其实是一间许久不住人的宫殿。 地处宫内偏僻的西南角,连鸟都要绕着飞。 可以说流云殿,又名冷宫。 这些陈洛初自是知道的。 既然她刀下留的人,自有活着的意义,且过下去吧。 而且那把刀应该始终悬在了她的脖子上方,说她是活死人也不为过。 当她踏进那间她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宫殿,素手抚过层层的蛛网,才发现生活真是种修行。 一抬眼她看到了分给她的两个宫女正向她屈膝行礼,配着眼前这破败的环境,她不禁一脸歉然地笑了笑。 在这种地方能笑出来,也就只有她了。在她前六年的生涯里,她吃过了各种的苦,饿着肚子罚跪,三九天顶着寒风洗衣,学刺绣把手指扎的不能拿筷子。。。 现在还有命,还能有间房,日子尚且能过。 宫殿院前铺了厚厚一层落叶,东北角上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树下有一口斑驳老井。 落月性格乖巧,看到眼前的景象,马上卷起了衣袖,提起旁边的水桶,拿到井边开始打水。 她回头对陈洛初露齿一笑,“小主,我先给你擦个凳子坐着。” 陈洛初苦笑一下也卷起水袖:“一起吧。” 落月赶忙拦着她,“唉,小主,这可使不得,您等会,我给您擦个地方坐。” 说着她更加快了手头的麻利动作。 看到主仆两个人拉扯着干活,南风沉沉的眼眸跳了跳,才懒懒地去拿角落里那个发霉的簸箕。 她皱着眉头,“这些工具都不行啊,我去内务司领点去。” 陈洛初想要拦住她,先凑合凑合吧,去了也不一定能领到,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她也不想自揭伤疤。 南风自出了门便开始腹诽埋怨,都怪自己心疼钱,没给管事多送点礼,结果分这么个破地来。 身为宫妃竟然亲自上手干活,生活啊,总是不断刷低她的眼界,更甚的是,搭伴的落月也是个呆子。 不用说话,一看眼神就知道刚来的,年纪小,阅历浅,拿着无知当善良,竟不知宫中险恶。 这个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待。 陈洛初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在主殿里挥着,勾下丝丝缕缕的蛛网来,她尽量不抬头,凭着感觉着去弄,以免迷了眼睛。 落月已经打起了半桶水,她拿了抹布浸了水,拧个半干,把前殿的木头桌椅上上下下都一一擦了出来。 擦出它们的本来颜色,陈洛初才发现,这是上好的红木雕花桌椅,可惜明珠蒙尘,摆错了地方。 落月把地擦完的时候,南风终于回来了。 第6章 南枝 “南风姐姐,你领的什么工具。”落月擦了把汗抬头问道。 南风无奈地举了举手上的两个快秃了的扫帚,恹恹道:“领了几个疙瘩头,比发霉的强点,且用着吧。” 自己嘴里嘟囔着还不如不去,自是受了捧高踩低的太监们的奚落呼喝。 几个人一通打扫,中间简单吃了点东西,直到晚间掌灯的时候,终于把大殿内外收拾干净能住人了。 简单吃过晚饭后,落月烧了几桶水,她伺候了陈洛初泡了澡。 陈洛初虽然只是帮了帮边角上的活,她依然也是累的不轻,几缕湿发贴在额前,她对着木桶里热气氤氲幽幽发呆。 成为嫔妃意味着有侍寝的可能,现在的自己可以说从鸿沟的这个底跨到了另一边的底。 如果是自己之前从尚衣局升为后宫,那还有所期待,现在不一样了,她既是罪臣之女,还有协助叛军的过往,即便是有苦衷,既定事实是无法更改,也是无法去辩驳的。 所以侍寝这种事对她来说是为难又可怕的,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无声无息,装透明,把此地当成冷宫,安静度日即可,其它的不能去奢想得到。 萧景泰把这样的她升为后宫,无非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但是她想不透为什么独独指了她。 据她了解萧景泰虽然年纪不大,刚刚二十岁,却心思深沉。看似随便,应该是别有用意,用她来牵制太后一党? 陈洛初嗤笑一下,她自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自己本身就是犯臣之女,外无势力支撑,自己又不是才高八斗的才女。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正殿的灯影到了深夜才被吹灭。 清晨起来,落月和南风来给她梳洗。 陈洛初看了眼她们,便闭了眼,由她们收拾。 用蘸了田七薄荷粉的杨柳枝清理了牙齿,来回漱口三次,温毛巾净面。南风端着盆出去了。 落月征求了陈洛初的意见给她梳了发髻,斜插了一支镂空鎏金钗,耳下挂一白玉云珠耳坠。一身粉蓝色海棠绕花枝宫装,把她的身形修饰的很好。 落月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喜:“小主,你好美。” 陈洛初笑笑,也只有她能注意到了这宫衣上的隐隐线头,还有刺绣上那明暗不分的海棠花,这应该是哪个新来宫人的做出来的残次品。 对于这种残次品,尚衣局一般会销毁,绝对不会送入妃嫔宫中自取其辱。 但是她不想多做纠结,多大点事,自己也能修改成最好。 南风端着茶水进房来的时候,抬眼看向打扮好的陈洛初时也明显呆了一下。 以前做宫女的时候,腰身时常是弯着的,穿的宫装都是清一色的暗淡色系,现在陈洛初只是换上了选侍的衣饰,从里到外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南风暗叹阶级的跨越对整个人的影响是有多大。 但她不知道的是,陈洛初本就是高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孩,先天生就,后天养成的大家气质也早已成形,外在表象略一衬托,便全出来了,这形象气质,生扑着去勤政殿争个宠绝对都能有个一席之地。 只有南风这种宫内老人知道,陈洛初就是长的再好看也没有用。 谁让她脑残手残给叛军开了东门。 能留条命就谢天谢地。 把她封在这里,应该就是为了惩罚折磨吧。 而南风接下来要做的是攒月例银子,看看清汤寡水的流云殿,她已经不奢望有什么赏赐了,银子多了可以走门路,改换门庭,很好的地方也不要求,随便一个宫殿比起这里来都是好的。 打扮完了,陈洛初基本就没什么事了,因为向皇后娘娘请安这种事,她这种级别还够不上,不过这样对她来说也更好。 就算是去了,也会遭别的嫔妃白眼。 陈洛初向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看去,真心祈祷皇帝就此把她忘了吧。 看着看着,她看到了一个盘旋而来的黑点,近了以后发现竟是太后宫里的画眉鸟。 她这里可没什么鸟笼子让它落脚,于是她找了块软布包住了胳膊,试着伸了出去。 那鸟儿围着大殿门前的空地盘旋了一阵,竟向陈洛初这边飞来。 落月轻呼一声:“小主,小心啊!” 然后就看见那鸟儿已经稳稳地抓住了陈洛初的胳膊落地了。 落月轻呼了一声,“小主,这鸟认识你?” 陈洛初颌首微笑,何止是认识,我还是它的衣食父母呢。 看来太后宫里应该大变样了,所以它才来找了自己。 同命相连啊,没想到还有它来这个冷宫陪伴自己。 “南风,你去找个简易的鸟笼来。” 南风一脸不情愿,“我连个像样的扫帚都找不来,鸟笼这东西,我可弄不来。” 陈洛初不说什么,心想那就给它做一个吧。 陈洛初出身尚衣局,其它司制房的一些东西她也有过学习涉猎。她让落月找来了一个宫灯上的长杆,这个足够硬。 然后找来了小刀,细细地打磨着,按照之前笼子里的样子,打磨的光滑。然后找了两根麻绳两头都绑了。 在廊檐下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廊下位置。 笼子? 不需要,来去自由就好,流云殿随时欢迎。 工具不足,所以她制不出鸟儿的食盒与水盒,便拿了两个瓷骨碟,一只装水,一只装上小米,放在简易的鸟笼下。 陈洛初向鸟儿指了指这横杆,鸟儿通人性般飞了过去。 画眉鸟儿似乎很喜欢这个新的家,从陈洛初的胳膊上扑棱几下便到了那木枝上去了。 “小主,它有名字吗?”南风一脸真诚。 “它叫。。。南枝。” 陈洛初含笑的眼睛看向它。 南风撇着嘴心道,难吱?是挺难的,都没听这小鸟吱一声,还有空逗鸟,自己还是只鸟呢,冷宫的鸟。 “小主,鸟的问题解决了,咱们自己也有问题要解决。”南风耷着脸道。 第7章 冷宫 “什么问题?” “要过冬了,发的碳不够不说,质量还差,都是些灰色的炭渣煤核。还得喝水洗澡,这个冬天怎么过呀,地龙也不敢点。” 陈洛初点点头,面上都是了然。 他们那些人在这种事上难为不受宠的妃嫔很常见。 “那咱们晚点再烧地龙,然后真到很冷的时候,也不要彻夜不灭,放半个夜的量就行了。最后实在真不够的话,就去买一些来用。” 陈洛初知道以南风的心气阅历高,在这里肯定是意见连连,那没有办法,她也不拦着,如果有更好的门路,她走就是,自己本来也是宫女出身,身在这样的地方,有没有人伺候也不打紧。 南风是银子送的太少了,被分到了这里,自己则是银子送的太多了,最后到了这里,这事找谁说理去。 说来说去都是命里造化弄人。如果当初顺利,自己已经身在宫外了。 在宫里没有点关系真是寸步难行,同时又不能太拔尖,所谓枪打出头鸟,类似的事情陈洛初已经见过很多了。 要想在宫里生存就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平衡,这中间的度太难把握了。 “嗒嗒嗒” 外面门环扣动。 落月一脸兴奋,“是不是皇上派太监来传旨侍寝了?” 这一句话让南风的眼睛里都生出了些许光彩,她主动走到陈洛初的身边给她整理了下宫裙下摆。 落月快步行至门边,打开门后才发现,是和她们一样的宫人。 看衣着是尚衣局的。 绣夏探进头来,客气道:“我来找一下陈选侍。” 落月长呼了一口气,复又挂上了明媚笑容,“小主在呢,请随我来。” 等她看向廊下的陈洛初时,南风已经皱眉扭身走了。 绣夏看到身着选侍宫装的陈洛初,明艳动人,她一脸惊喜,盈盈蹲了下去行礼,“姐姐,噢,不,小主万安。” 陈洛初见了她笑了,“快起来,不用行礼。” “那哪行,咱们拿着月例银子,宫里的规矩还是得遵守的。”这话像是说给当场皱眉走开的南风听的一样。 “小主,你们先去屋里坐着,我去给你们上茶。”落月依然热情。 两人相携走进偏厅落座,这里有太阳晒到,比较暖和。 “小主,我听说太后宫里的事了,还好你没有事,我都快吓死了。”绣夏满脸的担忧,目光殷殷看向陈洛初。 当年她刚进尚衣局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要不是陈洛初时时帮她,早就要被被打死几回了,她此刻是真心担心陈洛初的安危。 陈洛初心下了然,眼睛红了一些,轻笑道:“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刀下捡了一命,应该会有后福吧。哈哈。”陈洛初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为什么要让你做选侍,他召幸你了吗?”问完这个问题,绣夏自己的脸都红到了耳根。 陈洛初苦笑:“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也没有召幸我,不过,我会好好活着,就算这里是个冷宫,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绣夏,你尽管放心。” “不过你这打扮起来真好看。”一边说着,绣夏细细看着陈洛初身上的宫装,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陈洛初摆摆手:“没事,也能穿。” “你放心,流云殿这边的衣服我会争取过来做,尽我所能做最好看的衣服给你穿。” “好!” “噢 ,对了。。。” 绣夏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些彩线,还有锦帕,顺手擦了擦眼角。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空闲的时间多了,这是绣料,你那绣工满宫里都找不出第二个了,无聊时,你可以绣着玩。绣完了我帮你卖到宫外去,换些银子。” “当然,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没钱,你这都成小主了,那月例肯定比从前多多了。。。”绣夏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眼睛里竟又噙了晶莹泪水。 陈洛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哑声道:“绣夏,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谢谢你还记得我,还来看我,谢谢。。。” 这时落月的茶端来了,两人赶紧擦了擦眼睛,绣夏称谢接过,落月默默退下,不再进来。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常,绣夏才堪堪告辞。 南风此时走了出来,一脸不可耐烦道:“都闲着没事做了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串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虽然声音很轻,却一句不差地传到了陈洛初的耳朵里。 她的心无来由地刺了一下,很疼。 她走出房来,对着那声音的方向冷冷道:“南风,你现在就走吧,去找掌事太监,说我这里不需要你,让他重新给你安排地方,我相信,他们巴不得我这种不受宠的妃子更冷清呢!” 落月在一边则急的不行,不停向陈洛初求情,“小主,您别生气,南风姐姐也不是有意的。” “南风姐姐,你就认个错吧。” 南风也不是个傻的,如果她今天被不受宠的这个退回去,明天哪个宫里都不会用她,很有可能会被分到杂役房里去。 想到这里,南风只能服软,扑跪在地上,声音切切道,“小主,我。。。我错了。我以后小心说话,凡事以小主为大。”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娘娘并不是鸟一样的软性,她也有凌利贵气的一面,到底哪一面才是她? 此后南风性子渐渐老实下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陈洛初对她的办事能力是很肯定的,假以时日她会是个好帮手,只不过,自己这个处境应该是用不上。 这其实也不是坏事。 闲暇时间里,陈洛初也做着刺绣,不用赶工,想起来就做一阵,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消遣,而且绣夏时不时来拿去帮她换成银钱。 这天下谁还能跟银子过不去呢。 陈洛初的手艺一点也没有落下,在一众的刺绣品中,她的绣品独独供不应求,价格还高,这让她的手头顿时宽裕不少,自然,屋里的地龙也就没有断过热气。 第8章 雪梅 她庆幸自己当初学了一门手艺,而且还学的不错,真的是能养活自己。 除了自己绣,她也会教落月,南风则一点想学的意思都没有,在她的想法里,只要不冻着她就行了。 落月能坐的住,也是真心喜欢,陈洛初也就耐心满满地倾囊相授。 如果能在她的手下出了徒,做尚衣局的首席也够格了。 素色腊梅雕花窗棂下,两个少女的身影挨在一起,一个学的不亦乐乎,一个教的倾心倾力。 转眼间到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小主,下雪啦,好美啊。。。”落月掀开厚重的帘子从外面走进来,重重地跺了几下脚,鞋边的残雪都落了下来,靠近嘴巴哈了哈冻的发红的手,她这是刚扫完前院下了一夜的积雪。 “快来这边暖和暖和。” “好!” 陈洛初笑道:“晚会儿咱们去梅园里看看,梅花应该开了,正好我这帕子上的梅花绣起来没有感觉,绣出来缺点灵韵,可以去看看实景。” “那现在去吧。” “现在看的人肯定多,咱们等晚间没人了去。” 落月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这雪这么美,那皇上肯定能去看,这么好的偶遇机会怎么不用一下呢。 在她看来,自己家的娘娘那应该是宫里顶级好看的,就是太过低调,啥场合也不出席。 真把这里当冷宫过了。 午后,陈洛初恹恹地睡过一觉,太阳都要落山了,落月便把她从贵妃榻上拽了起来,然后各种上妆打扮。 陈洛初回过神来:“这是干嘛,不就是去看个花吗,又不是看我。” 落月手上不停,灿笑道:“好不容易出趟门,得打扮的美美的。” 陈洛初无奈,任她收拾着。 挽一个祥云髻,化上淡淡的妆容,给陈洛初化妆久了,落月发现她用淡妆是最美的。 发髻上斜插一白玉簪,戴一双红珊瑚耳串,摇摆之间散发着灵动气息。 穿好宫装后,落月后身后给她围一袭天水碧披风,披风上卧了一圈狐狸白毛,触之生温。 绣夏每次给她们这边做衣服,在规制范围内总是能做出最好的来。 落月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夸赞她的手艺了。 准备出门的时候,落月去喊南风一起。 南风靠着火炉,懒洋洋道:“我又不用画样子,才不受那冻。” “好吧,南风姐姐,那你把这炖盅给看住了哈,别烧干了水。” 南风满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同意。 落月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呵呵笑着就走开了。 从流云殿走出来,寒气扑怀而来,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陈洛初忍不住裹了裹披风。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从鼻腔直接上头,脑子瞬间就灵清了。 真是清爽啊。 雪从昨天夜里一直下到中午才堪堪停住,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松松的白雪握上去很有手感,时不时能听到附近树上的细枝被压断的咔吧声,如果正好站在这薄枝下面的话,可能会被灌上一脖子雪。 路上的雪已经被来回地踩踏和清扫过了,没什么看头,她们脚步不停直奔梅园。 时间果然掐的不错,梅园里已然是空荡荡了。 冬日里万物枯竭,唯有朵朵梅花傲雪而开,凌寒独香,那花朵白里透红,宛如碧玉天然雕成,颇有冰清玉洁的雅致。 两个人站在这极致的雪景前各自发出由衷的惊呼后,便开始分头行动,落月挑一些花枝摘了准备放到流云殿的院子里,这样可以时时看花。 陈洛初则挑了一处还没有人迹的一片地方,找准了位置,从怀里掏出带的纸和画样子的黑笔,对着梅园里那棵她看好的树画了起来。 站了半天陈洛初觉得有点腿又累又冷站不住,手拿笔都有点不稳,索性就着披风坐下来把纸架到腿上面画。 从梅花的枝叶虬枝开始,她慢慢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萧景泰背着手走出了勤政殿,后面跟着胖胖的德九公公。 连日来的政务忙的他头重脚轻,终于找了个太晚回去路滑危险之类纸糊的借口,把那些能把人谈睡着的老夫子们请了回去。 凛冽的寒风侵了个满怀,萧景泰长呼一口气,浑身的精神为之一振。 清爽! 德九近前几步:“皇上,咱们去哪?” 萧景泰伸展了下长长的胳膊,左右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梅园。” 德九公公低头应声,然后听到前面的慵懒声音幽幽传来。 “你一人跟着就行。” 天色将晚,寒气越来越盛,德九陪萧景泰徜徉于梅园,梅花红白相间,搭配白雪自然美不胜收。 “皇上,咱们为什么不早点来赏这梅花呢?这天晚的,看不大清了吧。” “太早来就好看吗,里里外外都是人,朕来是看花还是被看?” “噢 ,也是,皇上九五之尊,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晚点也好,晚点看也挺有意境的。” 萧景泰靠近一朵盛开的梅花上前细细地闻了闻,只觉清香扑鼻。 他回首轻笑,饶有兴趣道:“噢?意境?说来听听。” 德九又顿住了,有点后悔说这两个飘渺的字,这还是从他和别人聊天里听来的,“这个。。。红梅的意境就是。。。傲雪独自开。。。。” 在德九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他发现皇上顿住了,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 他个人主动放弃了这个关于意境的晦涩话题,顺着萧景泰眼神的方向看去。 一妙龄女子正坐于雪中对着眼前的梅树低头画着什么,窈窕身形被天水碧的披风包裹,不时伸出手虚空比划着景物的比例,那素手白皙而修长,只看一眼就能引人无限遐想。 耳朵上的那珊瑚串竟和梅花白雪相得益彰,寒风吹过,撩拨起那珊瑚串珠,像是轻轻撩到人心尖上一样酥痒难耐。 她整个人或抬头或低头,态度虔诚而专注,那份认真投入劲格外惹人,写写画画间,她俨然与周围融为了一景。 德九上前轻声道:“陛下,您是看人还是看花呢。” 第9章 侍寝 萧景泰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无声地告诉他,用你管! 德九被吓的闭口不言。 “听说她这阵过的还挺不错,苦日子也让她过的有滋有味的,挺有能耐。” “这个。。。好像是吧。”德九讪讪地笑着,心里开始无端同情起雪地里那娇俏姑娘来。 萧景泰望着陈洛初白皙的侧颜,眼眸清亮,幽幽道:“她在流云殿里多久了?” “回皇上,两个多月了。” “跑雪里来坐半天,看来是日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 “既然这样无事可做,可以考虑给她多点事做。” 德九有点迷糊,一时摸不到萧景泰的脉。 “今晚由她侍寝。” 德九恍悟。 “阿嚏!”陈洛初像是被寒风侵到,又像是感觉到被人议论了。 听到她那声喷嚏,萧景泰脚步一顿。 快走出园子的时候,萧景泰回身对德九呛声道,“天这么冷,找人清一清园子,雪是暖的吗,在雪里坐这么久干嘛!” 那语气凛冽,仿佛坐到雪里的是德九一般。 “是!皇上。”德九用尽力气压住嘴角的笑意,才脸色如常掉头回去。 折枝回来的落月看到坐在地上的陈洛初,赶紧跑了几步过来,伸手扶她起来。 她忍不住埋怨道:“小主,您快起来,怎么坐雪里了,雪太凉了。万一凉了身子,以后怎么怀小皇子呀。” 听到这话,陈洛初差点笑的又坐到地上,“我连侍寝机会都没有,落月姑娘,这点你真是多虑了哈。” 然后她拿出自己画的样子,给落月看着,“看,描的怎么样,不枉我坐在这里这么久,照这样子绣出来,这价格得翻倍才能卖。” 落月瞄了一眼描画的样子,的确是没的挑,梅花的神韵都画出来了,但她还是不大高兴,“挺好看的,不过你这就算画上了天,也补不了你坐了半天被凉着的亏欠。咱们赶紧回去吧,我给你烧桶热水泡泡澡,咱去去寒气。” 陈洛初笑笑,任由她扶着,“你采了多少梅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落月拿起手里的一小把花枝给陈洛初一举,能插满一个宽口的瓶子了。 “我也没采完呢,园子里突然来了几个太监,说太冷了,让明天再来。” 陈洛初一脸纳闷,第一次听说这园子还到点赶人的。 而这理由有点太牵强了,冬季里哪天不冷啊! 她这个妃嫔当的真是倒霉,看个雪都让人赶。 唉! 两人各怀心事,相携慢慢走了回去。 没等落月去烧水,南风已经把水烧好了。 落月一脸欣喜,不吝称赞道:“南风姐姐,你真好。” 南风白了她一眼,“别啰嗦了,快泡泡吧,你们也真是,外面这么冷,真能挨冻。” 陈洛初淡淡一笑,趴在案台上继续补画着那梅花的样子。 这时候,落月的泡澡水桶也弄好了,“小主,快来泡着吧,我在里面放了点姜片,去去寒气。唉,真是,非得坐到雪地里,这要是落病了可怎么办?” “好好好,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去泡哈。”陈洛初实在受不了落月的唠叨炮轰了,从进门就开始说个不停,她放下手里的笔就去了屋里。 小小年纪的姑娘怎么就婆里婆气的,这样可不好! 坐到浴桶里后,陈洛初感觉周身被流动的温暖严严地包裹着,氤氲水汽包裹了她的发丝。 舒服极了。。。 她看着旁边忙碌的落月和南风,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水熏到了,眼睛微微一热,突然感觉到挺幸福的,日子这样慢慢过下去也可以。 直到传旨的太监突然而至,传达了侍寝的旨意。 陈洛初听见后,狠狠一闭眼。 这不是侍寝,这可能是要人命。 她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造反的夜晚,那刺骨寒气她似乎还记得,身在热热的浴桶里都有点禁不住发抖。 当时要是直接被处置了,也省了后面的提心吊胆了。 现在的情况是刀悬在脖子上面,时时有落下来的危险。 而自己这两个月苦中作乐,好像有点惬意了,竟然差点忘记,曾经参与过造反这个事了。 这时听见一阵乱乱的脚步声,兴奋二人组像是商量好一般,一个把她从水里拎出来擦水,也不顾她有没有泡完。 别一个则去衣橱那里,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一件一件地精挑细选。 此时热水泡的陈洛初满身无力,只能任由她们侍弄了。 陈洛初像个木偶一样,被马不停蹄地装扮了一通。 直到面前的两个人都点头了,这场靓丽的装饰才算结束。 她记得出门前两个人希冀的眼神。 唉,希望不要让你们太失望。 直到她被送到轿子上,她还有些云里雾里,头隐隐有些疼。 等到再次下轿子的时候,被廊间的冷风一吹,她瞬间惊醒,这是来侍寝的。 被小太监引到宫殿深处的时候,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沉,小太监不得已,几次停下来等她。 小太监心里也是一阵纳闷,别的妃子侍个寝,自己都差点跟不上,这位怎么跟上刑场似的。 终于走到了卧房门口巨大的山河屏风前,小太监低头向她行了一礼,便悄悄退出了。 没了小太监的引领,陈洛初像是没有方向的木偶一样,定定地站着,鼻子里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 “需要请你进来?” 陈洛初知道这是萧景泰,她轻声道:“遵旨!” 便依言绕过屏风,走进了内殿。 然后看到了穿着中衣披散黑发坐在床下台阶上看书的萧景泰,如雕塑般不动,周身自然的气度,如同被镀了一层光,沉稳清贵。 屋里的光线很足,床前竟也点了两支红烛,映着他眼里一片耀眼红光。 看着那鎏金红烛,陈洛初有种正成亲的错觉。 “皇上万安!”她照规矩行礼。 萧景泰抬头没有表情地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看书,便没了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又怎么处理? 陈洛初站了一阵着实是累,扫了一眼屋里竟没有座椅,难不成她要直接坐到床上去? 第10章 夜色 这个想法刚冒出个芽来,就被她轻轻地摇头丢弃了,她不露声色地挪到了另一侧的台阶上,学着萧景泰的样子靠着柱子,慢慢试着坐了下去,这一坐下去就再不也想起来了。 真暖和。。。 偏头看看,旁边的雕塑还在看书,啥也没说,她也就坦然地享受这份温暖了。 她摸摸这温温的木质地板,皇帝宫里就是不一样,这地龙烧的真是暖和。 她侧头看了看正在努力读书的皇帝,心里不禁感叹道,这孩子是真勤奋啊,国家真有福气。 然后脑子里就开始继续构思她那幅红梅映雪的刺绣。 时间在大红喜烛的慢慢燃烧中悄悄消逝。 陈洛初今天在雪里坐了那半天,回来又泡了澡,浑身的劲都跑的无影无踪,这会儿她只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这可是侍寝,不是在自己的流云殿里,怎么能睡呢,她使劲揉了揉眼,强行大睁了几下眼睛,还把自己掐了一把。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一张俊秀的年轻面庞,他的眼睛好漂亮,在烛光下竟熠熠生辉。 这眼眸看的她有点晃眼,像是要把她看透一样,她怀疑自己又做噩梦了,怎么会梦到他,凶的跟狼一样。 陈洛初揉了揉眼睛,把头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可把萧景泰气的个七荤八素,他真是第一次见到受召来侍寝,竟比他睡的还早的妃嫔。 太不把他当根。。。皇帝了。 想起来太后宫里册封她的时候,她竟然趴在地上痛哭,这很下他的面子,萧景泰很生她的气,毕竟他留了她一命。 这次就不想给她好脸,先晾着她,结果却被她给晾一边了! 这事普通人都不能忍,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这治罪都够格了。 萧景泰心里越想越气,鹰隼般的眸底溢出了火星。 那就不用客气了。 他大手一揽,从地上把陈洛初给抄了起来。 瞬间的失重感让她霎时惊醒,轻呼出声。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准备侍寝的时候睡着了。。。 她心知自己下了大错。 太对不起流云殿里对她期待深深的热情二人组了。 下一刻她就已经被扔在床上了,失重的恍惚感还没有消失。 看清了眼前人是皇帝后,她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手紧紧抓着能抓住的被角,直抓起一片褶皱。 感觉到没有动静后,她再次睁开了眼,却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这眸子里竟还有深深地打量在其中。 进殿时身上的外套夹层早就被殿里的嬷嬷给提前脱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一个起落间,陈洛初身上已然没了衣服。 “好冷。。。”陈洛初微抖着身子轻喃道。 下一刻,醇厚的男子气息覆满了她的全身。 “还冷吗?”喑哑声在耳畔响起,像是一种诱惑,更像是一种引导。 陈洛初瞬间从冰窖里到了烈火中。 她闭眼摇摇头,“不冷了。。。” 陈洛初只感到有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游走,摸的她不怎么舒服,可是又怎么也躲不开。 喑哑声又在耳边响起,一股混合着龙涎香的男子灼热气息吹的她耳朵边痒痒的:“洛初,还记得我吗?” 陈洛初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半晌。。。 “记得。” 无比轻声的一个答句,却让萧景泰手上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他抬起头与陈洛初拉开了些距离,试图看清她此时脸上的真实表情,陈洛初也睁开了眼睛,但她不敢向下看,紧张的不能自已,连呼吸都在发颤。 萧景泰紧盯着她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希望她记起来,又害怕她记起来的矛盾都在他的脸上一一浮现。 他继续追问道,“在哪?” 陈洛初不敢看向他那写满欲望与求惑的眼睛,眼睛只能看向别处,如实对答道,“太。。。太后宫里。。。” 萧景泰身影一泄。 这才明白她并不记得自己! 下一刻,萧景泰眸色释然,用尽力气把她揉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覆上她的柔软樱唇,找寻机会,只启开了一丝缝隙,舌头便灵巧地探入,把里面的舌头和贝齿一一洗礼过。 感受到不同于刚才的对待,陈洛初脑子都懵了,她紧张地想着对策。 是问题答错了吗? 那么在哪里见过,尚衣局里送衣服的时候? 陈洛初哪经受过这些,只剩不停的呢喃声“皇。。。别。。。。要不就是。。。尚衣局。。。” 强烈的不适与羞耻感让她抬起软绵绵的手忍不住用力地推向那炙热的胸膛。 感受到这股推力,身上的那人却更加来了精神。 “啊。。。”身下的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袭来,她轻呼出声,浑身猛的一颤,手却无可附着,溺水浮萍般伸在床外摸索着找抓物,却被一只大手蛮横地捉了回去,既而十指相扣,陈洛初能模模糊糊看见的只有床边那不停摇晃的明黄色流苏。 。。。。。。 陈洛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四周已经一片漆黑。 她知道自己侍寝结束了,同时也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散了一样疼,而身旁这男人气息沉沉,呼吸均匀,已然入睡。 她强忍着身体的各种酸痛不适,慢慢地坐了起来,手脚轻的像蝴蝶一样挪到了大床边上。 意识到自己此时还是浑身不着寸缕的样子,她手捂前胸红着脸回身去找那件被扯下的外衣,却不想又撞进了那双晶亮的深眸。 还没等她轻呼出声,又被捉回了被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洛初连坐起来的劲都要没有了。 她此时正伏在萧景泰身上,漆黑的长发扇子一样铺满了后背,待他的双手松开后,陈洛初赶忙调用全身的力气从他的身上翻下躺在一边,无力喃喃道,“皇。。。皇上,按规矩臣妾该回了,臣妾不能留宿在你这里。” “朕知道。” “你今天为什么去梅园?” 他声线慵懒而随意。 黑暗中陈洛初像被定格一样,愣神须臾后了然,原来今天突然被召侍寝是因为在梅园中的遇见。 他会不会知道自己把绣品送出去挣钱的事? 萧景泰久久听不见答复,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让她的脸转向了自己。 第11章 发烧 “因为。。。。臣妾想画画了。。。” “噢,朕看见你提笔画梅了,等有时间朕去看看你画的梅花。” “画的不好。” 陈洛初很想说不用来看,她画的并不好,只是作个刺绣样子而已。 在这宫里能少说一句是一句,这是活命法则。 她还是选择闭嘴少说话。 冷不丁头上方扔来一句埋怨,“又不是小孩子,以后别在雪地里坐着玩,很伤身子!” 陈洛初听完,带上得体的笑容,赶紧官方应对,“是,皇上说的对,感谢皇上体贴关怀。”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叹。 陈洛初不在意地笑笑,并不往心里去。 陈洛初被抬着返回流云殿,一路上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子被轿辇晃的更晕了,头疼的像要炸裂一样,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挨过去的。 不堪回首。 回去后,刚踏进正殿里,就被眼前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两人一起扶到了浴桶里。 见了她们,陈洛初却有些难为情,脸色染的像红绸子一样。 她知道自己的身上现在应该没法看了。 怎么今天就跟水过不去了呢。 这次陈洛初真的睡着在了浴桶里。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江南婺源的老家。 由近及远,处处是白墙青瓦,金灿灿的油菜花铺满田垄地头,空气里都有一股淡淡清草味。 深吸一口,空气好清新。 她带着六岁的陈洛君从家里偷偷溜出来,一路摘了好多油菜花。 一条焦黄色的小狗跟在她的脚边不停打转求关注,她蹲下伸手摸摸它柔软的毛,“南枝呀,咱们回家吧,把花拿给祖母看看。” 一进门就看到满头银发的祖母一脸嗔怪,“又偷跑出去玩,还带着洛君,跑丢了怎么办。” “还有没有个闺中小姐的样子,别人家的女孩子都在家里坐着绣花呢,你在我们这里都待野了,回去怎么和你爹娘交代呀。” 她一脸不在乎,“我才不要学绣花,绣花无聊的很!” “那祖母舍得我回去吗?” 老太太看着两个小毛头和蔼一笑,笑容里闪着慈爱的光芒,“当然不舍得我的两个小乖乖了。” 饭后,精神矍铄的祖父照旧要检查功课了,他是当年的状元爷,历经两朝的元老,经纶满腹,学富五车,气质斐然。 晚年安然归隐于乡野,平时无事,便时不时接府里两个孩子来乡下,一来教导学问,也为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他不只教育着自己家的两个孩子,还教着其他几个小孩子。 其中最顽皮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大孙女,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反而像个男孩子,这一直让他头疼不已,但是也尤其疼爱她。 只见她急急地背完布置的功课任务,就偷偷约着其它孩子去河边抓鱼。 午后的太阳依旧毒辣非常,她的皮肤晒的泛红,但这丝毫不能阻挡她抓鱼的满腔热情。 “南枝。。。桶啊。。。” 远处的狗儿听到召唤,快速摇摇焦黄的小尾巴,把远处的木桶灵巧地给她叼过来,她摸摸狗头以示表扬,然后接过小木桶顺手装了点河水,指挥着洛君把手里紧捧的小虾放进了桶里。 几个小小的身影在水里看呀,找呀。 时不时兴奋地互相报喜:“看看,我抓到鱼了!” 一直到家丁找来,她们才恋恋不舍从水里出来,随从提着半桶的战利品,她牵着小小的洛君,南枝跑在前面不时打转,他们骄傲如鸡地班师回家。 一进门,她掐着小腰大方地把桶推给祖父,“祖父,今天可以下酒啦。。。” 这个清矍的老人捻着稀疏的白胡子笑了,夕阳的柔和光芒在他身后给他修长的身影镀了一层暖色金边。 下一年,她和洛君再回乡下,祖父却忽然病倒了。 “祖父,我不气你了,我好好背书,你快起来吧。。。” 看着床上那形同枯树的慈祥老人,她拉着他干枯如枝的大手,心里像被刀割过,泪如雨下。 一滴泪水从陈洛初的脸上悄然留下。 坐在她床边的那颀长身影,眼眸深深。 萧景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莫名被揪了一把。 洛初,你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 萧景泰听德九说流云殿的陈选侍回来后,就找了太医过去,说是夜里发起了高烧。 他心里隐隐有点悔,明知道她在雪里卧了半天,还专门召她去侍寝。 应该再等等的,为什么自己这么着急。 应该是吓到她了。 忽而,他回过头看向一边垂手侍立的落月,“谁是南枝?” 。。。。。。 谁是南枝,南枝是谁? 落月本来初次见到皇帝就有紧张发怵,平时的大大咧咧都被她吃进了肚子里,见皇上直接问向自己,一时间竟忘记南枝是谁了,哪个宫的?怎么这么耳熟。 南风在一边悄悄轻声提醒着,“鸟,鸟。。。” 落月的心里变出了一个小人,这小人在焦急地回忆,鸟,鸟,每天吃很多小米那个,然后那小人使劲一拍手,对了,画眉。 “回皇上,南枝。。。南枝是我们娘娘养的画眉的名字。。。。这鸟。。。很通人性,我们娘娘很喜欢它,可。。。可能太喜欢了,所以做到梦里了吧。” 落月突然想到刚才貌似听到陈洛初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南枝吧,又联想到皇上不会以为南枝是个男人的名字吧,落月赶忙急急地解释,嘴都快要瓢了。 说完她低下头更紧张了。 苍天啊,饶了我吧。。。 皇上听完没说什么,依旧丰姿如玉地端坐在那里,看着陈洛初平静如水的面庞,安静又压抑。 过了许久,他把陈洛初的被子掖了一下,起身默默地走了。 落月和南风把皇上恭敬地送出门外。 一关门,两个人直接嗷嗷兴奋地抱在一起。 仿佛天上掉了馅饼下来,还恰巧给兜住了。。。。。。 陈洛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卧床上了,头上还盖了块温温的毛巾。 声音一时也哑了下来,“落月,我睡了多久。。。咳咳,渴了。。。” 一侧的落月忙不迭地把陈洛初轻轻扶着坐了起来,又把温好的水送到她的嘴边,像是渴了很久一样,几口便喝了个精光。 又续了两杯才将将停了下来。 把陈洛初平稳放下后,落月才喜气洋洋道:“小主,你前天去勤政殿侍寝,回来后就发烧了,这都睡了两天了。” “皇上来看过你了,还专门差了最好的太医来看你,太医说你没事,就是太累了。。。” 陈洛初摸了摸自己的头,疑惑道:“太累了?我发烧了?” “嗯,是的!” “我干啥累着了?”陈洛初一脸问号。 “这个。。。可能是。。。那个。。。画梅花累着了吧。。。”落月还是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却早已满脸绯红。 陈洛初一瞬间想起了侍寝的事情,她脸上也是一红,马上又强自镇定下来,板着脸看向落月转移了话题。 “我发烧了,你为何如此开心?” “嗯???你发烧,我开心???”落月像小鹿一样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怎么可能!!! “噢,不是,不是,小主,你误会了,我开心是因为你终于侍寝了,噢,不是终于侍寝了,小主乃天人之姿,伴驾侍寝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我开心不是因为你发烧,你发烧我也很心疼,昨天担心的都没有睡好,南风姐姐也是。你不知道,你这一侍寝,她比我都开心呢,噢,不对,她也很担心你。。。。” 得,又开始婆里婆气了。。。。 第12章 拜见 陈洛初拥了软软的被子转向了里侧,嘴角微微弯着。 这孩子怎么比南枝都吵。 真是聒噪。 将养了两天后,陈洛初的身上才算是恢复了大半,有时候坐在雕花窗前继续补画那梅花的样子,能晒到和煦的太阳。 很暖。 有时候起来给南枝喂小米,时不时静听它嫩黄的小嘴里发出婉转悠扬地啼叫声,托它在平平的手臂,看它在天空肆意潇洒盘旋而过。 据说多看看天空对眼睛好,做绣女六年来,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好了,是得多看看远处,恢复恢复。 院子里落月采来的红梅还没有凋谢,在暖阳下熠熠生香,那抹红色给院子带来些喜庆活气。 落月走过来,给她端了热乎乎的炖盅,“小主,这是给你刚炖的燕窝,多吃一点养养身体,恢复元气。” “咱什么时候有钱吃这些东西了?”陈洛初面露疑惑之情。 落月笑道:“小主卧病休息的这几天,咱们南面小库房里快要堆满东西了,这燕窝是皇上赏的,成色真是不错,赏的比较多,你且吃一阵呢。” “不止是东西,内务府又给拨了两个小丫头过来,沐云和入画,一会让他们来拜见下你。院里的粗活就交给她们了,我和南风就做些屋里的活了,小主你看这样可以吗?”落月询问道。 “你看着安排就行。” 这样她和南风能轻快很多了。 吃过半盏燕窝,她跟着落月向南屋走去,一推门便看到桌子上摞满了各种赏赐礼品,地上也有不少东西。 即使落月和南风把东西一一整理过,原本空荡荡的屋子还是被塞的满满当当。 她惊讶地合不上嘴,直接被这红彤彤的场面给震住了。 这就是宫里世态炎凉的现实写照,就在几天前,她还在熬夜刺绣,只为换点取暖炭火。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这次侍寝的机会。 落月继续道:“小主,这些都是皇后宫里和皇上送来的各类赏赐。我和南风姐姐看过了,好东西确实不少,有金银首饰,还有药材、玉器等等。” 赏赐,还不如说成是对她浑身淤青的慰问更好听点。 她让落月把南风叫了进来,对着那桌红红的赏赐盒子对他们道:“咱们流云殿的情形,你们比谁都了解,来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东西赏赐给你们,桌上这盘子里的赏银,你们两个平分吧,说到底,什么也不如银钱实在些。” 陈洛初继续一脸真诚道:“我很感激你们能跟着我同甘共苦,现在我虽然侍寝过了,但是我的身份很尴尬,往后的日子也说不好是何种样子。” 南风听完她说的这话不作声,接了银子转身出去了。 落月轻声道:“小主,别想太多了,我们跟着你挺好的,南风姐姐也是从心底为你高兴,我呢,比较笨又爱说,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唠叨。” 。。。。。。 你是很唠叨,但是我并不嫌弃,我很喜欢,这唠叨里有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宫里实在是太稀罕了。 入画和沐云由落月带着一起进来恭恭敬敬地拜见了陈洛初,她们年纪不大,却都老成些,像是宫里的老人。 陈洛初点点头,交代她们听落月安排就可以。 虽然每日晨间没有资格去给皇后请安,但是现在皇后送了这么多礼品,不过去谢恩是不应该的。 陈洛初喊了落月来给她上妆换衣。 收拾完后,她很满意,妆容清淡,钗环合矩,衣服在规制范围里也不出挑。 落月却觉太素了,陈洛初轻声道:“素点好些,不上不下间就可以了。” 宫里生活,保命第一。 其他都是虚的。 陈洛初在永寿宫里当差时,她见过皇上与皇后谢灵韵相携去拜见太后的样子,少年夫妻,举手投足间都是令人羡慕的恩爱之情。 据说在这次宫变中,皇帝能稳控局面,赢得最终的胜局,离不开皇后的父亲宣平侯谢成钧的鼎力支持。 而她却是给叛军开门的那个人,是个添乱的,皇上有理由讨厌她的,她一早把最有权势的人得罪的彻彻底底。 陈洛初不知道皇帝对皇后究竟有几分真情,她也不感兴趣去知道,但是皇后对皇帝那应该是全心全意了。 从她的眼神上就能看的出。 皇后走路的时候,会不时侧头望向身边的那清俊面孔。 那眼神如冬日雪落一般温柔梦幻,细腻宠爱,有朦胧的情爱,也有崇拜与依恋。 闺阁少女见之向往。 她当时甚至幻想过,如果当年父亲没有获罪,自己还是府里的嫡出小姐,可能自己与未来的夫君也会是这样恩爱,相携而行吧。 试问如此爱夫如己的女人,即使她贤惠上了天,如何能见得别的莺莺燕燕在她旁边光彩夺目,争了夫君半分的宠爱。 奈何她是皇后,奈何她得包容皇帝身边的莺莺燕燕。 陈洛初嘴角含了一抹笑,在这个宫里的女人们,谁先动情,谁就输了。 我不需要真情,只需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想要起起落落的宠爱,只需要淡如清水的平凡日子。 想要获得她的好感,只有低调朴素听话。 第13章 圣驾 她带了南风出门,留了落月在家。 “给你们做燕窝炖盅。” 两人出了殿门跨了好几个宫殿才来到了皇后的凤仪殿。 没办法,谁让陈洛初的流云殿在皇宫的最边角上。 伏卧宫殿檐头的吉兽们在暖阳的照射下纷纷甩掉了白色的蓑衣,露出本来的肃穆样子,路上只剩下墙角的一些散雪,空气里依旧清冷。 凤仪殿鲜丽堂皇,南风一步上前在殿门口找了宫女通报。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素梅出来,向她施礼道:“皇后娘娘有请陈选侍进去说话。” 陈洛初轻轻颌首,略整了一下月白色的宫装便大方地走了进去。 由着小宫女把她们领到了宫殿东侧的暖阁里。 陈洛初在尚衣局的时候也来皇后宫中送过衣服,却从没有进过内殿,这一路走来,真是大开眼界。 各类名贵瓷窑摆件琳琅罗列,内饰也是富丽堂皇,这才是天下最尊贵女人住的地方,看来太后那里还不是。 这是她造反的原因吗? 还没进入暖阁里,就闻见了一阵果木清香的熏香传了出来,原来皇后喜欢这种淡果香,倒是沁人心脾。 浅紫色的暖帘掀开后,陈洛初低头盈盈走了进去。 皇后身着水红金凤刺绣常服,面容清丽,姿态端庄优雅,她正端坐于贵妃榻上喝茶。 陈洛初面带微笑,恭恭敬敬给皇后行了礼,“臣妾流云殿选侍陈洛初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放下手里的蓝色花纹骨瓷茶杯,笑意盈盈看向她,陈洛初微笑抬起头。 目光在空中交汇之际,皇后竟有一瞬间的微怔,不过只瞬间便恢复如常。 她面色依旧保持微笑,“坐吧。” “谢皇后娘娘。”陈洛初堪堪落座于下首的黄花梨雕花圆凳。 皇后自是知道这位陈选侍是由太后宫里的宫女封起来的,而且还曾在尚衣局做过宫女。 本以为只是个宫女,不过尔尔,这眼下一见,才感到皇上当时应该不是随手一指的事了。 虽然她此行素然打扮,但她行走坐立间那周身的高雅气度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更像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 “陈选侍真是好相貌啊,差点就要在这宫里埋没了,还好咱们皇上慧眼识珠。”皇后声音温润,让人听了很是舒服,很有国母的气度。 陈洛初马上低头恭敬回道:“皇后娘娘闭月羞花之貌,牡丹之姿,德才兼备,是臣妾等敬仰。” 见皇后微笑不语,她继续真诚道:“皇后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两情缱绻,宫里一时都传为了美谈。” 这话是不假,听说,皇帝大婚后,连续一个月宿在皇后宫中,其他妃嫔无不羡慕侧望,可怜那贤妃宫里的各种瓷器更是碎了不少。 新婚也才不久的皇后脸上竟有隐隐有一抹红色,陈洛初心知,这说到她心里去了。 皇后微微颌首道:“陈选侍大方聪慧,以后咱们同为宫中妃嫔,自当好好相处,侍奉好皇上,一切以皇上为先。早日诞下子嗣,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陈洛初乖巧点头称是。 临走的时候皇后又赏下了好些东西。 陈洛初带了南风捧了赏赐的盒子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回走。 远远地看见前面一波一波的人接连跪下,还有那一抹熟悉的明黄色。 她知道皇帝的圣驾来了,赶紧领了南风靠近墙边,提前低低地躬身行礼,如果皇帝像上次一样向正前方看,不四处乱瞟的话,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 南风一脸不解为什么不正面上前请安,还是依其意思在墙边跪下行礼。 她哪知道此时陈洛初对萧景泰怕的都要有阴影了,而且这个时候上去请安肯定要对话,一个时辰不到招摇的名声就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南风虽然不解,却也只能照做。 圣驾缓缓而过,陈洛初紧张地低着头。 等她们站起来的时候,圣驾已走远。 自黄盖伞经过陈洛初时,高高在上的萧景泰已然认出了那抹窈窕消瘦倩影,最近他经常无端想起这个人,很想再看看她那小鹿般无辜的清澈眼神,甚至在听夫子讲经的时候都会走会神。 他手托额头一直侧头看着她,却不见她向这边抬头,两边身影错过,他在轿辇上无奈只是微微摇头苦笑,转头再看向前方。 一边的德九疑惑地向上看了看他玩味的眼神,又看了看墙边的默默低头行礼的陈洛初,心下瞬间了然。 他眼睛一下子就睁的溜圆,须臾不禁也低下了头,下意识离轿撵稍微远了一点,生怕上头那位的无端气头会蔓延到无辜的自己身上。 悄悄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一层薄汗,德九心里默默呐喊:“陈选侍,我求求你了,您可长点心,懂点事吧,还没见过几个嫔妃见了皇帝绕道走的,您还年轻啊,怎么就这么嫌命长啊。。。。。。” “小主,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刻意躲开皇上呢,说不定去请个安晚上他就来咱们流云殿呢。”南风端着礼盘不解地侧头问道。 “我已经承宠,而且皇上还亲自来宫里看来过,这件事本来就够本惹火一些人了,此时要是我上前刻意搭话,再传入有心人的耳朵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我可能会被当成众矢之靶子也说不定,我现在的位分是宫里最低的,能抗住明里暗里多少箭矢。皇上可能现在对我上心一点,应该也只图一时新鲜而已,花无百日红,以后会有无数的妃子被送进来,他以后会有无数的新鲜,不定什么时候也就慢慢忘记我这个人了。” “你也是宫中老人了,一时的得宠容易,长盛不衰的能有几个,宫里求生不易,咱们慢慢来吧。” 陈洛初很少这样给南风剖心说话,此刻把道理给她掰开了揉碎了,南风看她的眼神竟有些不一样了。 南风心里了然,自己的这位主子并不是无谋之人,相反,她是人间清醒。 对啊,陈洛初曾经也是尚衣局的老人,她也是把什么都看透了,也许,这样活的才不累吧。 她对陈洛初已经心悦诚服了,便恭敬低头答道:“是,奴婢明白了。” 能在宫里生存下来从来都得靠大智慧,而不是耍小聪明。 帝后新婚后,皇帝是连续一个月宿于皇后宫中,现在不也是只有初一、十五才去了。 深宫里应该是没有长情的,谁先动情,谁就输了。 陈洛初一点也不反感王慕然把她这里称作冷宫。 什么是冷宫,对那个人还有期待而不得的话,在哪里都是冷宫。 如果不在意了,就不会失望,即使身处冷宫又何妨,皓月长空,清风远霞依旧能入我心。 第14章 慕然 回到流云殿,落月把炖盅一一端了上来,急切道:“快,小主尝尝,温度刚刚好,试试味道怎么样。” 然后一脸期待地等结果。 陈洛初笑笑,先捧着暖和了一下手,然后舀一勺尝了一口,“好吃,冰糖加的恰到好处。” “是吧,我也感觉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可以再学着给你们做些甜点了。”听到表扬,落月笑的格外灿烂。 南风也喝了一口燕窝,点点头:“好啊,别让我们等太久,但是前提是厨房自己收拾,别做完就跑,剩个乱七八糟的场子给别人。” “噢 ,我之前都是这样吗?不是吧,我那么利索又能干。” “你以为呢。。。。” “额。。。。。。” 求你善良,嘴下留情。 冯莹玉来的时候,陈洛初正在认真绣她那幅红梅映雪。 冯莹玉看着眼前这清丽女子如空谷幽兰一般风姿绰约,竟一时有些呆了。 只几个月不见而已,气质上已经天差地别,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 她面上含笑,紧向前一步行礼道:“小主气色真好,奴婢给您请安了。” 陈洛初笑笑,示意她坐下,并让落月去倒茶。 “冯尚宫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呀?”陈洛初对她轻轻颌首。 “指教可不敢,您现在是选侍小主了。奴婢来拜见一下是应该的。” 陈洛初继续打趣她:“你我都是尚衣局的老人了,选侍这个位份还没有你这个尚宫的官阶高,你来拜见我,我可有点惶恐啊。” 。。。。。。 冯莹玉的汗都快下来了。 她当时听说陈洛初被选为后宫时,找人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 没想到她能死里逃生,也是她的本事了,更没想到的是后来还能承宠,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手段。 这么厉害的人物,早知道就不在宫装上给她下马威了,送来那么件残次品宫装。 真是打脸。 最近因为这个事她都好几天没睡好了。 冯莹玉像是自首一样,颤声道:“小主,我是给您来送新制的宫装的。查库存记录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管出库的婉儿,一个不小心上次把那件次品给您拿来了,我这查出来后急的不行,赶紧来给您告个罪,是我们尚衣局失职了。” 她一个眼神递向身后,一个小宫女已经把放了崭新宫装的托盘拿了上来。 陈洛初伸手拿出了那件宫服,一边摩挲看着,一边微微点头,“这手艺可以,不愧是你带领下的尚衣局做出来的。至于我那件衣服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惩罚婉儿,我自己都修补好了,不碍事的。” 一句话说完,冯莹玉的头快低到了尘埃里。 这时,陈洛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真诚道:“咱们以前都是姐妹,别这么生分,看你穿了这尚宫的宫服,还真是很漂亮呢,气质也不一样了。” 最后冯莹玉走的时候是满脸笑容的。 落月看了有些不满,“小主,您为什么不把衣服直接摔到她的脸上,告诉她,现在才来献殷勤,晚了!” 一边说,一边做着伸手掐腰的表演。 引的陈洛初想笑。 “你想让我干嘛,平白树个敌人。绣夏在她手下呢,我还指望她对绣夏好点呢。” “噢 。。。”落月点点头,深表同意,她还是很喜欢绣夏的。 陈洛初并不想树敌人,她也没这个资本,而且为着绣夏,也不能把和尚宫局的关系搞僵。 再者,她也曾经为了自己的利益间接设计过冯莹玉,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谁也不是干净无暇的。 把面子上的事做就可以了,至于其它的没有必要深究,对错本来就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对又怎样,错又怎样,又不当饭吃。 饭? 陈洛初突然想起什么来,她停下手中的绣针,“落月,咱们还有多少家当,省着点哈。我这绣品还得卖。” “为何?”落月眨巴着她无辜的大眼睛追问道。 “你等着看就是了。”陈洛初也不和她细说,神秘地笑笑。 只留下落月满心无抓无落的不得而知。 陈洛初只是笑笑便继续绣她的红梅了。 果然如陈洛初所料,转眼之间,已过了两个多月,自那次侍寝后,萧景泰再也没有召见过她,陈洛初倒也乐得如此。 那激动二人组也慢慢平静下来。 原先只要有个敲门的,她们都能激动的以为太监来宣旨了,现在她们也不再浪费热情了,落月终于明白了陈洛初的那些话,要攒钱过日子啊。 陈洛初默默笑笑,心境是需要修的。 保持平常心。 那次侍寝直接改善了她的恶劣处境,总算又能好过一阵,最起码不用担心生命危险了。 这段时间她也熟识了住在流云殿隔壁的凝香阁美人王慕然,母家是三品的京官,她是家中最小的娇养嫡女,长相明艳动人,性格活泼爱动。 她的位分是美人,正好压她一级,本来两下是不相来往的,只是因为饥肠辘辘的她闻见了落月做的羊肉炖盅,然后非要来坐会,参观一下传说中的冷宫啥样,还没参观完就吃上了。 一边吃一边说着,“你看看你这红木家具,还有那白瓷瓶,这可是大家的作品,这也叫冷宫?噢,不,流云殿?” 陈洛初白她一眼,“用你管。” 王慕然那小脾气,怒气值拉满,当时就不愿意了,小脸憋的红红的,“陈选侍,就冲你看我那白眼,我就能告你个大不敬的罪,我可比你高着一级呢。” 陈洛初不和她计较,“好好好,王美人。落月,再给她来一碗甜汤解解腻。” 一碗银耳马蹄甜汤又把她炸起来的毛给捋顺了,“好吧,这次就先不治你的罪了。” 第15章 醉酒 转眼到了过年,宫里格外热闹,各个宫里都张灯结彩,遍贴红联。 帝后敦亲祭祖,阖宫忙忙碌碌。 位份高的妃嫔可以见见家人,这些与陈洛初都没有关系。 陈洛初的红梅映雪刺绣已经完成,栩栩如生,不枉她为之所做的付出。 她一点也不打算卖掉这帕子,自己留了下来。 犹记得当年母亲最爱雪中红梅,家里的花园种了很多,一到下雪,自己和若君就在那里打雪仗堆雪人,母亲就静静地赏花赏雪,看着他们微笑,花美人也美。 这帕子上有她对母亲的回忆。 除夕夜里,皇后宴请各宫妃嫔,陈洛初虽然虽然位分最低,也在宴请之列。 这次她出门的时候带了落月,见识学习下宫里正宴的菜式水准。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隔壁宫里的王慕然,一身湖蓝刺绣长裙,身姿摇曳,妆容明艳,朝她笑笑,“来吧,陈选侍,一起走。” 一路走到了之后她们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堪堪整衣落坐。 最上首是着大红色双凤刺绣宫服的皇后,她的旁边的位置空着,应该是给皇上留下的。 下首坐的是珍妃赵婉晴,身着一袭幻紫色芍药花缠枝刺绣宫装,头戴累丝金凤簪,配着金镶玉的长长耳坠,着实是美艳动人,她端坐于座位上,居高临下静静凝视着下面。 皇上顺利登基,她的母家也是出了鼎力。 自古宠妃和皇后之间就有着不可调和的关系,她们之间自然也不例外。 下首的孙婕妤淡淡开口:“珍妃娘娘今天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呀。” 珍妃笑笑,静等她接下来的话。 “可是您头上的凤钗不大合宫中规制呀。咱们这里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佩戴吧。” 皇后微笑看向珍妃,似乎也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珍妃笑笑,拿起面前的清茶,轻启红唇喝下一口,炫耀一般道:“怎么办,这是皇上赏赐的,我能不戴?孙婕妤,你管的倒是宽。” 皇后听完大度一笑,“即是皇上赏赐,那戴了也不算越矩。” 孙婕妤听完更是不忿,“那也不能。。。皇后娘娘。” 皇后轻轻摆手压了压情绪有点激动的孙婕妤。 珍妃脸上浮现出一脸得意。 “好了,既然姐妹们都齐了,咱们先举杯吧。共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说完,她掩袖饮下一杯水酒。 下面的嫔妃也纷纷举杯共饮。 陈洛初也跟着喝下了一杯,她以前没有喝过酒,这第一次喝,才一杯就有点晕了,脸颊立马飞红如霞。 王慕然看她这样子,赶紧给她夹了些菜,悄悄道:“先吃点菜,不行就把酒换成茶水,咱们坐的偏,没人看出来的。” 陈洛初点点头,吃了些菜垫在肚子里。 “这上面是怎么了,珍妃为什么簪了凤簪。”陈洛初悄声问向王慕然。 “嗨,她故意的。这是日常戏码,几天就得上演一次,演的且投入呢。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能扳倒谁,咱们就当看戏吧。”王慕然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品着。 “这菜,还不如咱落月做的好呢,是吧。” 落月听到后骄傲地笑看了她一眼,人总是喜欢听好听的话,任谁也不例外。 提第二杯酒的时候,萧景泰来了。 他身穿墨色金丝长袍,眉眼俊美,在座的妃嫔无不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他拿起酒杯和大家一起喝了一杯,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喝到酣畅时,就开始有嫔妃起来单独敬酒了。 祝酒词各式各样,基本都是祝祷国家祥和风调雨顺的,还有祝祷帝后琴瑟和谐的。 陈洛初已经吃饱了,就坐在座位上无聊等散场。 爱玩的王慕然早就离了座位。 陈洛初的对面走来一位姚月仪,红唇桃面,身形妖娆,她手里拿了酒杯,“你是那位流云殿的陈选侍吗?来喝一杯吧。” 不由分说就给自己和陈洛初倒满,陈洛初拿着杯子,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别无他法,一口干了下去。 那苦辣的感觉瞬间从口腔通到食道传到了胃里,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 刚才已经消下去的红霞瞬间又腾了起来。 落月赶紧给她拍了拍背,“小主,没事吧。” 陈洛初摆摆手。 没想到那美人还是不走,又给她倒了下去,“陈选侍,还有两杯,哪有喝一杯的道理,不都得三杯起吗?” 最近陈洛初推不过去,将将又喝了一杯,她的眼前景物开始有点发转,她手紧紧把住杯子,“姚月仪,我酒量不好,陪不好您,您找别人喝吧。” 那姚月仪妩媚一笑,不再多让,“即是这样,那本宫回座位了。你多吃点菜。” 落月看到自家娘娘被灌酒,心里极为不忿。只能是给陈洛初倒了些水来喝。 王慕然回座位的时候,看到脸色又变成红绸的陈洛初,吓了一跳,“我不在,你自己喝的吗?” 落月便和她说了姚月仪来敬酒的事。她位分高,她来敬酒不喝不好看,自己娘娘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王慕然了然,“没事,练练也好,宫里也少不了喝酒的,多喝点水就行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萧景泰应该是留宿皇后宫中,但是皇后似乎是月事来了,便推脱不宜侍寝。 一边的贵妃一脸飞霞期待地看向他。 他双手一背,对德九道:“回勤政殿看折子。” 皇后很满意这个结果,她微微笑着看向珍妃。 两人在空中交汇的眼神中极限拉扯,仿佛要迸出闪亮火花,见之者晃眼。 “本宫乏了,姐妹们没尽兴的可以继续。”皇后说完后潇洒挥袖走了。 珍妃也不露痕迹地深深白了她一眼。 帝后都走了,大家也就慢慢没了兴致,陆陆续续都撤了。 有别的宫妃约了王慕然一起回宫,陈洛初向王慕然点点头,示意她先走就好。 走出凤仪殿,冷风一吹,陈洛初反而更头晕了。 第16章 本真 落月扶着她慢慢走在回流云殿的宫道上,她们走的比较慢,宫道上寥寥落落,基本没人了。 走过御花园的时候,陈洛初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摸了摸衣袖,头上瞬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坏了,落月,我的梅花帕子好像不见了,得回去找找。” 落月一听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她可知道自己主子为了这帕子费了多少心劲。 她前后看了看来的路和去的路,便道:“小主,你坐这里别动,奴婢走回去的路找找,去凤仪殿你的座位那里看看,有可能是落座位上了。” 她又回头不放心道:“或者,奴婢先把小主送回去,然后叫人出来一起找?” “你快些原路回去找,我没事了,坐这里等你就行,你快去吧。”陈洛初挥挥手。 她找了路边的一块平石上,慢慢坐了下来。 看落月还在犹豫,她更是无奈苦笑道:“这里是皇宫,我丢不了的。” 听到这里落月才急急地去了。 陈洛初有点后悔图新鲜带那帕子出来了。 园里子静静的,前后都没有人,整个皇宫远远看去,像趴在黑暗里的一头巨兽,威严中透着一丝可怖。 晚风吹过,近处的常青树树影憧憧,发出扑扑簌簌的细微声音。 陈洛初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越来越觉得有点害怕。 不能一个人坐在这里了。 她想去找落月,便使劲揉了揉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后,慢慢起了身,沿着那小路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去。 她以前多次走过御花园,怎么这条小路反而不认识,难道这是新修的? 她意识到走错后,便折返了回去。 心里着急的一片,这下和落月错过去可怎么办,脚步不经意越走越快,然后头上方撞进了一片软软阴影,鼻尖还传来一股熟悉的熏香气味。 一双手扶在了自己的身侧。 “大胆!哪个不要命的直直就地。。。。。。” 这是德九的尖锐的声音。 那么她撞的就是。。。。萧景泰。 借着那高挑身影稳稳地扶的她那一把,她才堪堪地站好,瞬间,她心里一片冰凉,用尽力气尽量稳稳地行了一礼,“皇上万安,请陛下恕臣妾冲撞之罪。” “臣妾告退。。。” 德九一听这竟然是陈选侍娘娘,怪不得还没等德九把话说完,皇上就挥手制止住了他的那声大喝。 其实就在陈洛初快步走来时,萧景泰已然认出了她。 告罪完后成,借着酒劲,没等恩准,她就打算径直错过这片阴影准备继续去找落月。 想要赶紧逃开。 把德九又看了个眼愣。 只一瞬间陈洛初的手腕却被牢牢地牵住了。 “去哪?” 清冽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她抬头面向那个声音的方向,那声音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了,已经快要不熟悉了。 陈洛初手腕受制无法前行,便乖乖回旋,衣裙宽阔的尾边被转出一片旖旎弧度。 她低头如实答道:“回皇上,臣妾刚才在宴席间不小心丢了随身的东西,我已经让落月去找了,但是久久没见她回来,所以想去找她。” “丢什么了?” “帕子。” 离的近了,萧景泰才发现陈洛初醉的脚都快站不稳了,他手上劲道不松,略皱眉头,“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陈洛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也不想喝这么多酒。 做宫女的时候是不许沾一点酒的,所以她的酒量算是一点也没有,只喝一杯也能站不稳,今晚却喝了三杯,能静静地站在这里而不撒酒疯,已经是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的缘故了。 萧景泰叹了口气,温热的大手从她的手腕滑到手掌,很自然地牵起,回对头德九平声道:“你去找落月,一起找帕子,找到后来勤政殿候着。” “遵旨!”德九领旨返身离去。 德九离开前对着打灯笼的小太监交代道:“好生伺候着!” 只剩下陈洛初静静地看着萧景泰,她晃晃头,已经快要把眼前的这个人看出重影了,晃了晃脑袋,怎么变成了两个人,怎么回事? 强忍住好奇心,才没有去戳戳那多余出来的一道人影。 只见那有着两个头的身影对她说话了。 “头晕?到朕那里去等吧,这里太黑。” 陈洛初没有答话,她也觉得这里实在太黑了,便乖乖任由着萧景泰领着她一步一步向附近的勤政殿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硫磺的味道,那是放过的烟花炮竹的清香,陈洛初很喜欢闻,她还没从家里出来进宫为奴的时候,每年都带着弟弟在自家花园里看烟花炮竹,烟花绚烂璀璨,虽然只是一瞬的光华,在无边的夜空下却耀眼夺目,若君每次看到都会拍着小手大笑,很兴奋。 她闭了眼使劲地闻了一下空气,淡淡道:“真好闻啊。” 萧景泰侧头看看她,自己也跟着闻了一下周围,“是吗,什么味道?” “鞭炮的味道,因为家里过年也是这个味道。。。很有烟火气。” 陈洛初继续自顾自轻声喃喃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是祖父当年给她留的功课,当时她却偷懒不想去背。 萧景泰朗声笑笑,手上微微使劲捏了捏她的纤长素手,“嗯 ,元日,背的不错,抑扬顿挫,相当应景,声音再大点就更好了。” 月亮放下羞涩之意,从云层中露出头来,柔和而静谧,用一缕缕银白色的光辉笼盖着月下行走的人们。 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让陈洛初忍不住侧目看向身旁的修颀身影,那侧影被月色包裹,竟如此温润清隽。 她手上用劲不自觉地想要从那温暖大手里抽出来,却被捏的更紧。 “嘶。。。” 一记冷音从头上方幽幽传来,“别动,再动,就抱你回去!” 萧景泰总是能轻易找到她的死穴,一点即中,那柔软素手瞬间乖巧不再用劲。 他嘴角微弯,不易察觉地笑笑,手上的劲微微松了松。 萧景泰看着醉酒微醺的陈洛初,她借着酒劲竟然释放了她本真的一些样子,如同带着朝露的明艳玫瑰,纯然且美好,淡淡散发着她独有的幽香。 看来女子喝醉酒也不全是坏处,如果能看到她更本真的样子就更好了。 第17章 问题 他知道陈洛初从做宫女时开始,每次见了他都是戴着一张看不透的面具,脸上的表情像被精密丈量过,永远是那么合宜得体,找不出一丝不妥。 他想看到她由衷的表情,闪光的眼眸,潋滟的笑容。。。。。。 如果可以,牵着她的手,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勤政殿前灯光明亮,殿外穿着厚重铠甲的带刀守卫无声矗立守卫。 见皇上回来,早有太监嬷嬷迎了出来,嬷嬷上前扶住了陈洛初。 “把她带到暖阁吧,上点解酒茶来。”萧景泰对嬷嬷吩咐道。 陈洛初被安排到了暖阁靠窗的躺椅上斜靠着。 嬷嬷拿着银质托盘托了两碗解酒茶,一碗恭敬地递给了坐在檀木桌案后的萧景泰,又拿起另一碗走向了陈洛初,她放下碗盅,轻轻地向陈洛初行礼,然后用银调羹把解酒汤一点一点喂入了她的口中,直到都给她喝完才告退出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内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精神渐渐清明了一些,头还隐隐有些晕。 她脑子里隐约记得刚才的一些事情,眼睛懊悔地紧紧一闭。 恨不能时间倒回到下午从流云殿里出门前,放下手里那梅花帕子,就不会有回去找帕子这个事,也省的在御花园对着皇帝乱说一气。 陈洛初头轻侧向殿内,静静看向端坐于紫檀桌案后正批阅奏折的萧景泰,他的背后是一整面墙大小的红木雕花博古架,上面放满了各类古今书籍,只是站在旁边就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案头熏香袅袅,透过薄薄的香雾看去,他已经换了一身金丝绣边的湛青长袍,比平时穿的龙袍显的更平和一些,腰背挺直,面庞清隽,气质朗朗,他手拿豪笔垂视奏折,时而落笔,时而悬停,眼神平和而专注。 今日的奏折里也没有太特别的内容,大都是各地方官员的拜年礼贺。即使如此也要一一回复,以表朝廷重视。 “看够了吗?” 正专注眼前奏折的萧景泰,忽而掀起眼皮看向躺椅里陈洛初的方向。 陈洛初像被抓到考试作弊的童生一样,吓的小脸瞬间弹到另一侧,她深吸一口气,轻咬了一下内唇,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里装晕斜躺了。 她坐起来略整了一下头发,堪堪站了起来,走到案前深施一礼:“皇上,臣妾。。。殿前失仪!请您降罪。”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豪笔奏折,轻托了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现在的她应该是清醒多了,因为她身上的很多东西又被刻意重重地包裹了起来,不管怎么细看,都难以探究到,能把心思装的滴水不露,在任何人面前始终合宜礼到,这就是六年宫廷生活把她磨砺出来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竟有一丝微微的痛楚。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醉酒后的她,更真实一些。 看着陈洛初强装的镇定,他不想揭穿,轻轻颌首,“无妨,起来吧。今天过节了,小酌怡情,喝点酒助助兴也没什么。下次记得身边要带上宫人。” “是,多谢皇上关心。”陈洛初垂手立在一旁,静静地等落月回来。 “好多了吗?” “没事了。” “那来帮朕磨墨。” 陈洛初听到这话赶紧乖巧走上前,拿起砚台旁的乌黑雕花墨锭轻轻地在砚台里沾水打转。 力道轻柔而均匀。 萧景泰看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轻挽了袖口,从架子上选了毛笔饮满了墨汁,虚掌如握卵,在白纸上开始挥毫泼墨。 这时德九的从门外进来,躬身道“皇上,陈选侍的帕子找到了,落月在外面候着。” 萧景泰面上表情不动手上写字不停,没有答话,德九静静退下。 陈洛初一听帕子找到了,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再看向桌上那笔走龙蛇,手上磨墨的动作却顿住了。 那两行字正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笔法苍劲有力,丰神盖代。 字体很眼熟,她看了许久,笔锋行转之间和祖父的字形神如出一辙。 须臾,她眼睛莫名热了起来。 萧景泰见她对着字发呆,待到纸上笔墨干透,才把晾好的字几下卷了起来。 起身绕过桌案,走到陈洛初的面前。 轻轻拉起她素手,把卷好的纸放到了她的手里,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喜欢就拿着,回吧。” 这时陈洛初才将将回过神来,手上已经多了那幅字。 她心境起伏如上下山巅。 见字即念起祖父其人。 此时除夕夜这个特殊的日子更是渲染了此时的气氛,她心里对家的思念还有那来来回回的一些莫名念头,在身体里各处游走不可宣泄。 胸腔里的那颗心像是被无数蚂蚁细细啃噬过,爬过之处奇痒无比,无法缓解,又无从抓起。 她突然点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 对着他,她更想说些什么出来。 堪堪挪了几步,她忽然站在那里不再向前。 既而悠悠回头。 萧景泰见她回头,眼眸里带了些疑惑,便放下手里的奏折,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 陈洛初脚步竟然回转,快步走回了萧景泰的身边,可能是酒还没有醒透,脚下竟然踉跄了一步。 同一时间,萧景泰已经从书案后站起,几个跨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从一侧稳稳地扶住了她。 “怎么了?” 陈洛初开口笑笑,轻轻地向他摆摆手,“皇上,臣妾没事,可能是因为酒后头还有点晕。” 萧景泰看到她这笑恍惚了一下,这好像才是她的笑容吧,和平时戴的面具竟不一样。 他心念一动,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抚到腰肢的时候顺势就环了起来,嘴唇慢慢贴近她的耳际,磁腔里发出软语:“洛初,实在走不了的话,就留下来,剩下的奏折朕一会就能看完,可好?” 萧景泰此时的话语充满了磁性,这音调像从魔域里传出来专门迷惑人的魔音一样,竟带了致命的诱惑,这诱惑明明可以让人挪不动步移不开眼。 他此时完全可以用旨意把她留下,但是他没有。 他想要她真的留下来。 陈洛初没有直视温情绵绵的萧景泰,她站直了身体,略带执拗地摇摇头,“没事的,皇上政事要紧,臣妾不好打扰。臣妾折道回来,只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第18章 不忘 “这个问题憋在臣妾心里很久了,臣妾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今日且借胆问一下,如果问的不对,就当臣妾喝醉了胡说的,就当臣妾没问过,可好?” 说着说着,她眸底竟慢慢染红。 萧景泰没见过她这样向他开口恳求的样子,竟有些怔了。 他喉结轻轻滑动,默默地点点头,扶了她坐在最近的椅子上,轻声道:“你问吧,什么问题让你疑惑成这样?朕很是好奇。” 陈洛初略又思忖了一阵,才开口道:“几个月前,宫内兵变,臣妾在太后宫当差,听从了她的命令去给叛军开了东门,放犯臣贼子进宫犯上做乱,让你身处险境。臣妾。。。这样,是杀头灭门的大罪,您非但没有杀臣妾,还封为后宫嫔妃。” “臣妾心里很是惶恐。还好皇上把臣妾放到了远远的流云殿里,远离了很多事非。不管怎样,臣妾被你留下一命。” “我想问,你为什么不杀臣妾?” 萧景泰听了这话,眼眸深深看向她,灯影下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墨色的剪影。 他没有说话。 陈洛初看他不说话,继续追问道:“皇上是需要臣妾做什么吗?您直接说出来,臣妾去做就好。” “您毕竟留了臣妾一命。” 半晌。 萧景泰冰眸睥睨向她,冷冷开口问道:“那你能为朕做什么?” “臣妾。。。。。。”陈洛初直接被问住了,是呀,她能做什么,她会做的好像也只有刺绣而已,连饭都做不好。 如果说皇上想利用她除掉太后,她也不是太后身边关系很近前的宫人,很多太后的事情她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根本不能给他提供他想要的信息。 所以她才一直想不通,皇帝为什么在一众人里独独留下她。 想了想她继续道:“你留下臣妾的性命应该是有用处的,臣妾只是想提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因为我臣妾是感觉背后有一把刀,而那刀柄就在你的手上。。。” “这种刀悬在头上的感觉。。。”陈洛初只能按照自己想的一一说出来。 满满一腔的情绪堵到心头,她的眼眸已然红透了。 萧景泰负手背对着她,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那挺拔身影就像外面的浓浓夜色一样,深沉而孤独。 黑眸之下强压下一片汹涌,他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些气恼:“陈洛初,你记着,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陈洛初眼眸里含了迷茫抬头看向他,仿佛在问只是这样? 那低沉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回吧。” 陈洛初慢慢走出殿外,像失了魂一样,落月一看见她就赶紧过来扶住,轻声道“小主,帕子找到了,您没事吧。” “没事,走吧。” 勤政殿里,萧景泰又重新坐回了书案后面,他狠狠掐了掐眉心,拿了毫笔,悬腕写下几条批注,可是这字显然没有刚才写的更有笔锋劲道了。 写完这几个字,他索性把笔扔到了书案上,豪笔上残余的墨汁被甩到了桌案上,也有些溅到了地板上。 陈洛初,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不杀你! 陈洛初,我为什么不杀你,因为我舍不得!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我的心。。。 陈洛初走出德九的视线后,她才放松了刚才强压的情绪,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宫内夜色沉沉,原本就可以掩盖一切。 快到流云殿的时候,陈洛初的情绪已如常。她对落月嘱咐道:“今日之事跟谁也不要去讲。” “跟南风姐姐也不说吗?” “对,就当没发生。” 今日之事全忘了便好。 早春日里,暖阳融融,落月的点心终于成形,在一众馋猫黑亮眼眸的注视下闪亮被端上桌。 那点心外形似展翅欲飞的蝴蝶,形状饱满,层次分明,表皮焦黄,香气扑鼻。 陈洛初向王慕然客气侧手招呼:“落月新做的蝴蝶酥,尝尝吧,王美人。” 王慕然期待已久,小心拿起一块,用帕子接着轻咬了一口,口感酥脆,香甜感瞬间从舌尖传至口腔各处,满脸的幸福与满足。 何以解忧,唯有一口甜酥呦。 陈洛初也拿起一块,递给了身后站着的绣夏。 绣夏开心接过,大大地咬了一口,点点头甜甜地赞道:“好吃!” 落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们,眸子里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大把的称赞向我扔过来吧,不怕砸到,绝对接的住。 王慕然比较直接,也不拽词儿,对陈洛初霸道开口:“陈选侍,把落月调给本宫,这样,我就不用屈尊天天来你这冷宫蹭饭了。” 落月比较吃这一套,满面含笑,“谢王美人抬爱,奴婢得陪着我们小主,哪都不去。” 王慕然笑着白了她一眼,打趣道:“怎么,我那里怎么不比你们这冷宫好啊。” 以前的时候落月还比较嫌弃王慕然来串门,现在落月被王慕然捧的已经下不来神坛了,做完好吃的恨不能主动去敲门请她来。 王慕然也不白来,经常会送很多东西来,这也是落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大方。。。 陈洛初看了后,无奈对天长叹,“家贼难防啊!” 王慕然又拿了一块,满脸疑惑地问向落月,“这点心你怎么弄的,做的竟比御厨房的都好吃。” 落月满眼骄傲,笑道:“我也是向她们学习的,不过,我又改良了一下配料,找工匠师傅重新打了烤炉,调整了烘烤时间,怎么说呢,各种原因,青出于蓝吧。” 王慕然听了差点把嘴里的点心喷出来,身边的流苏赶紧把水递了过去。 王慕然喝完水捋了捋前胸稍缓了一下,才幽幽道:“陈选侍,你这是怎么调教的人呀,自己整天低调的无欲无求的,怎么宫女一个个都快傲上天了,大话满天飞,我这都快吃不下东西了。。。你就惯着她们吧,一个个都要没样了。。。” 第19章 接驾 陈洛初掩口笑笑,做无辜状,“王美人,我这里都是冷宫了,骄傲点也无不可,谁能瞧见。” 王慕然回身对她的宫女流苏道:“我能,天天瞧着。。。唉,不能再吃了,我这腰围也快收不住了,流苏,去给我装着,我带走回去再吃。。。” 身后垂手侍立的流苏笑着应下。 众人皆笑闹了一阵。 这时有太监进来传旨,晚上皇上过来。 小太监走了以后,陈洛初还没回过神来,那二人组又兴奋了。 只在一个须臾间便都没了人。 一个直奔镜子,一个直奔衣橱。 扔下两个娘娘在当场就不管了。 绣夏微笑向陈洛初和王慕然行礼告辞。 王慕然笑的不行,“你看,你看,这俩人变脸速度可以了,翻书都跟不上。她俩又骄傲了。” 她站起来幽幽道:“哎,多余的我还是先走吧,陈选侍,你好好准备接驾吧。” 陈洛初只剩无奈苦笑。 王慕然走出正殿,撩发回身看了一眼这偌大的流云殿,对陈洛初轻声笑道:“这天也暖了,你这冷宫以后也就不冷了吧。” 陈洛初静静对答:“我还是习惯它冷冷的。” “傻瓜!” 晚间掌灯时分,宫道上的宫灯一盏一盏亮起,昏黄的灯光给这庞大的宫殿带来些许温暖。 踏着门口的这束光,萧景泰带着德九走了进来。 陈洛初早已在门口守候,脑子里还在想着前些日子她与萧景泰在勤政殿里的对话,心里默默希望他也都忘了吧。 再见到萧景泰时陈洛初竟有一时恍惚,手有些微抖,慌忙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低头颌首间,微凉的素手已被顺手牵入温热的掌心,陈洛初脑子里瞬间又想起了御花园里的牵手而行,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她不由得看向皇上的侧脸,依然是隽秀清贵的样子,这样的好样貌,就算不是皇帝,也能让很多女人趋之若鹜。 似乎感受到素手的凉意,那大手更紧地握了一下,恨不能连指尖也包裹其中。 陈洛初这次没有刻意往回缩,任由他这样暖暖握着。 看他的样子像是把除夕酒宴后的事都放到了昨天一样。 很多事不需要太刻意,太刻意反而就是故意了,想到这里,陈洛初的心态反而更平和了些。 走进殿内后,空气立马暖了起来,桌子上的菜刚刚摆好,热气腾腾,颇有家的温暖。 德九亲手伺候皇上换上了便服,水盆里净了手。 萧景泰看了看桌子上的几个菜,小酥肉,荷花鱼酿,素炒三丝,茄子鸡煲。。。菜量不大,却个个精致,颜色鲜亮,只一眼看去,就能令人食指大动。 萧景泰满意地点点头,他在前朝忙了一下午,茶都没顾上喝几口,也是真饿了。 德九向周围使了个眼色,落月了然领了一干人都静静退至殿外。 陈洛初看他们都出去了,没人给皇上布菜了,便径自起身站在皇上身边,拿了雕花象牙玉筷先试过菜,又拿了另一双筷子给他夹到碗里。 萧景泰向她摆摆手,“不用忙活朕,你坐下吃吧,朕的手比你的长,都能夹到。” 陈洛初听了愣了会神便依言坐下了。 可能是菜的确合口味了,也可能是太饿了,萧景泰进食很香。 两人之间谁也没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瓷器与筷子清脆的碰撞声。 在这起起落落的清脆声中,突然对面抛来一句问话,“你还想喝点酒吗?” 陈洛初听了差点噎到,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不用,不用。皇上要喝吗,我让落月去拿酒壶来?” “不用了。” 什么意思,再看她喝醉一次吗,这要是再醉了,不知道会问什么问题呢。 然后继续归于平静。 陈洛初晚上吃的少,她放下筷子,拿过汤勺给萧景泰盛了一碗银耳百合羹。 看萧景泰放下筷子后,她招呼了人来收了桌子上的碗盘。 又陆续有宫人拿了水盆来净手漱口。 萧景泰背着手在这屋里转了一圈,细细看了屋里的摆件,摩挲间对这里的摆设还算满意。 “上次不是说来看看你画的梅花吗?画在哪呢,拿来我瞧瞧。” 陈洛初都要把这事忘记了,“噢 ,我去找找。” 还好上次回来,她又找了一张大的纸临了一幅比较正式的,准备随时拿出来糊弄作业用。 没想到这还真用上了。 最后从书架上找到了,已经要落了一层灰了。她拿过来轻轻吹掸了一下,整理干净整齐后拿给了萧景泰,“随手画的,皇上见笑了。” 萧景泰接过这幅画,找了个空桌子平铺展开,墨色眸子闪了闪,侧头看了她一眼,手在纸上摩梭而过,点点头道:“画功不错,有其神韵,以前学过画画吗?” “尚衣局学刺绣的时候学过,刺绣之前得画样子,样子画不好,绣出来的也是没有神韵气质的。臣妾现在都很久不动笔了,这画潦草的很。” “因为画它,所以坐雪里半天?” 陈洛初笑笑。 看到皇上看完了画,她便找了落月重新收了起来。 轻轻呷了一口清茶,萧景泰回坐在圈椅上和陈洛初浅谈了一些前朝的政事,陈洛初就微微笑着静静听着,基本不主动说什么,可以说她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第20章 旖旎 她不明白为什么萧景泰要和她讲这些,不是说内宫不能干政吗? 听着听着她却看出了不对劲,她站起来慢慢走近了萧景泰,对他轻声道:“皇上请把这件外套先脱一下给臣妾吧。” 。。。。。。 萧景泰看她向自己走来时就比较奇怪,听到她的问话便微微一怔,幽幽深眸里慢慢含了些深意。 怎么回事,今天换她主动了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微微一喜,却也不表现出来,顺着她的意思,挺背阔身站了起来,远远看去好像足足高了她一个头。 陈洛初熟练地为萧景泰解开腰带,帮他脱下了这件湛青刺绣长袍拿在手里。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不继续了吗?? 萧景泰的脑子里也都是问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干等着。 就听见陈洛初拿着衣服对着外间叫了一声,“落月,把暖阁匣子里我那套针线拿给德九公公,让他帮忙拿进来,我用一下,线要拿那个金丝的。” 落月在外间应声而去。 “皇上,你衣服上这个刺绣部分的金线,应该是不小心勾出乱线了,你稍微一坐,我给你把这线勾连起来。” “不是尚衣局的人不上心,而是这种刺绣本身比较容易勾线,我浅浅补一下这上面的金线就可以了。” 她还不忘给尚衣局开脱一下,万一衣服是绣夏做的呢,记得以前她就常犯这种错误,自己给她补救过好几次了。 萧景泰默默苦笑,心里其实并没有要追究的心思,也不多说什么,重新又坐下端起骨瓷茶碗喝茶。 墨色眼眸深深地望向她,随着她的身形而移动。 落月把陈洛初要的东西给了德九,德九躬身走进来把东西一一交给了陈洛初,看了看坐在圈椅上只穿月白中衣的皇上,脸上明显也都是疑惑,捏着浮尘晃着脑袋就退下了。 陈洛初重新坐在窗边,借了屋里最亮的光线,穿针引线,托着袍子勾起线的地方,用剪刀剪了几下,挑着几个点细细地缝了起来,把线头细细地打上结扣,捏针稳稳地抻直,时不时会轻轻擦一下头皮。 就像坐在雪里画画的她一样,此时她满眼的心思都凝在这针线上了,沉静娴雅,金色丝线在灯光的反射下隐隐发着淡黄色的光。 萧景泰看着眼前为他缝衣的女子,晶亮深眸里明明溢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民间普通家里的夫妻可能也就这样生活吧。 等打上最后一个暗结,把线头剪掉,长袍就缝好了,陈洛初拿起衣服细细端详并摩梭过后才算满意收工。 她把针和线分类细细装到了跟前那木盒里,收到了手边的匣子里。 就在刚才皇上给她讲前朝政事的时候,她就看这根乱线不顺眼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忍不住就想弄好它,现在修的比以前更好了,她的心才算是彻底舒坦了。 她拿起衣服重新来到了萧景泰面前,开心道:“皇上,可以了,臣妾给你穿上吧,别冻着。” 萧景泰牵唇微微一笑,“不用了,朕倒是有点热,你继续给我脱就行了。” 。。。。。。 陈洛初清眸一顿,手在半空瞬间定住了,衣服无声滑落于地上。 她抬头,从他深墨色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抹情念欲望,虽然知道不能却忍不住想要后退。 然后就被一双大手轻牵了向内间走去。 在陈洛初被那炙热坚实的胸膛紧紧包裹时,好像千年寒冰与地狱烈火相遇,随即融化成了潺潺流水。 陈洛初耳边传来喑哑的声音,“洛初,暖和了吗?” 陈洛初满脸已如红绸,她轻轻地点点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萧景泰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会喊她的名字,不是应该叫她陈选侍吗? 很明显萧景泰比上一次温柔了很多,陈洛初没再像第一次那么抗拒,只是把脸默默侧向一边,不敢看他。 萧景泰却不愿意,双手把她的脸强制扳正对向自己,然后才低头深吻了下去。 时间久到陈洛初都要窒息了,然后才恋恋不舍放开她的唇舌。 黑暗中,陈洛初突然忍不住喊了一声疼,她不知道原来第二次也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间隔太久的缘故。 身上的人听到她的声音也渐渐慢了下来,须臾后更适应些了,陈洛初不再抗拒,他便不再顾忌陈洛初,自顾自地一通忙活。 小小的屋子里立马充满旖旎之气。 被子的一角被她用手紧紧抓着,卷起道道深深褶皱。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在陈洛初眼前晃动的是她最喜欢的紫色床帏流苏。 直到她手里的被子被松开,萧景泰才放开了她。 陈洛初悄悄伸手拉过被子的一角,轻轻地换了个相反的方向,默默缩到了床的里侧。 还没等她缩到最里面,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腰肢,又把她重新捞回了怀里,口中微微不耐道:“跑那么远。” 就这样,陈洛初又被拽回到那圈炙热里,赤裸的后背紧贴他的滚烫胸膛。 温热的鼻息带着些许埋怨从她头上传来,“你身上怎么这样冰?” 他继续嘱咐道:“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得吃点药调理下吧,把身子调理好一些。” “你这小腹,还有脚,哪哪都凉,唉。。。我是抱了块冰吗?” 。。。。。。 第21章 温暖 她靠在这堆炙热烈火旁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头上又传来声音“还有。。。” “嗯?” “以后不能再胡思乱想,也不要问朕那些莫须有奇怪问题。” 沉默良久。 “好。” 一只大手从上而下来回抚过,最后停在了小腹处便不再移动了,手上的炙热源源不断地暖着那有些冰凉的滑嫩肌肤。 一夜无梦。 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已是五更天了,皇上正在德九的精心伺候下穿着衣服。 平时没人管她,也不用去请安,陈洛初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像是要把以前当宫人时缺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不止是她起的晚,她也会让落月和南风她们多睡一会。所以每天早上她的宫里都是一片静悄悄的。 因为这个经常被王慕然笑话为最懒惰的冷宫。 都身为冷宫了,还那么勤奋做给谁看。 所以虽然是冷宫没错,她们却也活的惬意些,尤其是南风,以前最想走的是她,现在已经撵都不走了。 此时,这流云殿因为他的到来以后应该就热闹了。 陈洛初皱皱眉头,怎么忽然感觉眼前这人有点多余。。。 生生打扰了她平静的生活。 看到皇帝都快穿完衣服了,她不敢再继续胡思乱想,也赶紧爬起来穿衣服。 身为宫妃应该比皇帝更早起才行,还得伺候穿衣戴饰。 萧景泰远远看她起来,不耐烦挥手道:“你不用起,接着睡就行。” 虽然他这样说了,陈洛初还是快速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来不及梳头,便披散着乌黑长发,赶在萧景泰穿戴好衣饰前,接手给他整理了一下。 为他周身整理妥当后,陈洛初的职业病又犯了,围着萧景泰周身又仔细查看起了衣服上所有带刺绣的地方。 尚衣局的人要是再弄出那种带线头的衣服,而且还是给皇上穿的,那冯尚宫的职位真就可以让出来了。 萧景泰看她又在低头跟衣服线头较真,轻叹一口气,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微微低头,大手轻轻揉了揉她黑软的头发,嗔怪道:“朕怎么觉得,你对这衣服比对朕还上心呢。” 陈洛初一听这话,头皮像是被谁突然揪住了一样吓了一跳。 老天,这罪名太沉,本宫脖子细担不动。 她的脸上马上换上了她自认为比较美艳的明媚笑容,她自是知道要是辩解不好,这个流云殿以后就别有好日子了。 为了这屋里可怜度日的三姐妹,啥好听说点啥吧。 想到这里,她狠了狠心开口道,“当然不是的,皇上您乃人中之龙,气度非凡,仪表堂堂,从一开始见您,臣妾心里都是对皇上您的敬仰和爱慕。。。” “噢,是这样吗?”萧景泰的微表情严重写满了怀疑,但他还是表现出了很受用的样子,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实在想不起什么好词好句了,陈洛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那个。。。这个龙袍如果出了瑕疵,在朝堂上对皇上的形象是有损的,所以我对您比对衣服上心多一些。噢,不是,一件衣服而已,怎么能和皇上您。。。” 在她快和落月一样解释的快要嘴瓢时。 唇上一软,只那轻轻一印,她又石化了。 看着她水蜜桃色的面庞,潋滟如水的眸子,惊如小鹿的表情,他十分满意地笑了。 虽然讲的话很假,但是她的表情真的很好看。 看吧,他就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一样,总是能轻易地打中她的七寸,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萧景泰笑笑,并不去揭穿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多给点时间,任尔是千年寒冰,也能融化为潺潺流水。 在他恣意潇洒的身影离去转弯时,他背身向她遥遥挥了挥手。 陈洛初才像被解了穴道一样,能动了,后背都湿了。。。浑身像卸了力一样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仿佛刚才要不是她,这流云殿能散。 萧景泰离开时嘴角含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没想到陈洛初竟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一面,难道平时的温婉端庄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本真的她?不知道,日子长了就能明白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装一时容易还能装一辈子吗! 人生山长水远,陈洛初,我且待与你的来日方长! 德九很少见皇上露出这样信而有征的自信,笑意里也带着些意气风发,他低头痴笑,看来他对这位陈选侍还真是与的妃嫔不一样。 也许当初从太后殿里那随手一指封本就是刻意而为吧,只是面上做的随意了一些,以至于所有人都惊耳骇目。 德九悄悄回看了一眼被炫美朝霞衬托的流云殿,恍惚以为是天上的宫殿一样,除了远点,好像也没有别的差处了。看来以后对这里不能怠慢一丝丝了,回去得给那些猴崽子们交代一下。 萧景泰走后,两扇朱红色大门一对关,兴奋二人组又开始了给陈洛初的洗洗泡泡。 看着她们兴奋的脸都要红了,陈洛初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落月,皇上走的时候什么表情?” 落月不解,啥意思?能有什么表情呀。 南风眨巴眨巴眼睛,来了句不合时宜的话:“那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在问还是在答。 。。。。。。 陈洛初已经开始后悔问她们这个多余的问题了。 落月和南风却不放过她,这中间肯定有啥事发生了,她们继续希冀地追问着,直到陈洛初复述了萧景泰的那句问话。 皇帝重要还是衣服重要? 陈洛初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拿自己和衣服比。。。 落月手里的毛巾,“啪嗒”掉进了水里,溅起一片透明的水花。 第22章 临字 “哇,小主,这表示皇上吃醋了,是好事啊。不过皇上这问题很刁钻,那小主你怎么答的呀?”落月两眼放光,期待又八卦地问道。 凭她对自己小主情商智慧这方面的了解,这个问题她肯定能解释的皇上感动涕零。 然后两个人感情不断升温,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将来小主盛宠不断,位分像开了花的芝麻一样节节升高。 以后且有的赏赐呢,那好东西多的南屋都不一定能放的下,到时候得再弄个库房出来,落月幻想的眼睛里都快冒出金光了。 南风似乎不那么兴奋,反而有些担心。 这陈洛初一般是不按通常套路出牌的。 结果,她们听完陈洛初复述的她那段精彩的回答后。 二人组的脸黑如锅底,落月像被霜打过,再也兴奋不起来了。。。 落月悄悄跟南风道,“我都能比她答的强,你听小主回的那话,我都能听出来,要多假有多假。” 南风默默和落月嘟囔,“应该不会吧,唉,那你咋不去答?” 落月一听急眼了:“我怎么能去答,你这哪跟哪!我只是假设,假设。。。” “要不以后还是省着点过日子吧。” “好。。。” 陈洛初笑笑,不再理会她俩的嘀嘀咕咕,一下一下地撩起了桶里的水,搅出一圈一圈的晃目的水纹涟漪。 日子有一天过一天吧,哪能想那么远,想的多了烦恼多。 在宫里生活考验的是心性。 果然没多久,落月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叽叽喳喳,吵的陈洛初隐隐头疼。 在这样清冷的宫殿里生存也许需要这样的没心没肺吧,要不然,漫长无聊的日子怎么能捱下去。 迎春花在角落里盛放,春意越来越浓,天气变暖,地龙也不用烧了,倒是省银子了。 落月一大早指挥着沐云和入画把门上挂着的厚帘子都撤了,一一清洗后放到院里的台子上晒着。 王慕然带着流苏进门的时候,陈洛初正在认真临字。 她一脸新奇围在陈洛初的旁边看,调侃道:“吆,我的陈选侍啊,我这才发现,你身上还真是美貌与才华并存呢,怪不得皇上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陈洛初抬眼看看她:“胡说。” 王慕然不理她,继续道:“不过你这把字写的还真不错,笔锋劲道,没几年执笔的功力下不来,应该是练过吧,我记得你这手以前不是捏针的吗?” 陈洛初素手悬停,反驳道:“拿针以前就不能学学写字吗?再说,我写的一般,没你说的那样好。” “听听,那股熟悉的谦虚劲又来了。”王慕然浅呷了一口茶水揶揄道。 陈洛初依然低着头,没有理她。 或者说,懒的理。 “哎,落月啊,有新做的点心吗,给我上点,现在吃点,中午就不吃饭了,减减肉。” 陈洛初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王美人你这减的是有点意思,是要吃饱了再减的吗?” 王慕然一脸无辜,“我今天都被那孙婕妤嘲笑了,她说我的心太宽,那不就是体胖的意思吗?所以,我得减减重了。” 陈洛初轻轻放下手里的狼豪笔,抬头看她,脸颊微微带肉,有一种微微的萌爱之态,反而更显可爱一些。 她淡然笑道:“那我要是说你太瘦了,你是不是得多吃点落月做的点心补补呀?” “你自己觉得好就行,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本来宫里就人多嘴杂,你一言,我一语,都听了就矛盾了,你岂不是要累死。我看你这样挺好的,点心少吃点就行,不用刻意减肥。” 王慕然满脸堆笑,“你看吧,为啥我喜欢和你说话呢,这才叫说到人心坎里呢。好吧,就听你的。” 。。。。。。 王慕然细细品着,吃下一枚红豆绒丝酥饼后点头表示满意,轻呷了一口龙井茶:“上好的龙井啊,醇香悠远,好茶呀,皇上赏的吧,看来妹妹是深得皇上的心呀。” 陈洛初浅笑不语。 哪个宫里还能没点赏赐。 王慕然随口向陈洛初八卦道:“听说了吗,凝华宫的徐贵人有孕了,这是咱们皇上登基的第一个孩子,合宫都盯着呢,她自己也是满了三个月的稳定期才敢说出来。” “噢,那皇上应该很开心,挺好的。”陈洛初听完情绪不大,继续提笔写字。 仿佛这事与她没有分毫关系,实际也真也没什么关系。 对王慕然来说,陈洛初性格太淡,的确不是合格的聊八卦的朋友,不过她还是能自说自话地给她分析着。 “你看哈,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那肯定金贵啊,就算是个庶的,那也是长子了,独一无二。没想到花落徐贵人的肚子了。不过也不能多么地羡慕她,你没看那珍妃的眼都急的快冒火了,那也没办法。这个时候怀的不是孩子,怀的是火药。” “以后皇后生了孩子只能叫嫡子,不是长子了。她心里也得觉得挺可惜的呗。不过人家很大度地免了徐贵人的请安,她可以和你一样,睡到自然醒了。”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又是一阵吃味:“我怎么觉得你这选侍做的比我这美人还滋润呢。要不咱俩换换吧,让我每天睡到自然醒。” 陈洛初漆黑的眼眸里流露出无奈。 “哎,陈洛初,你怎么光写字,不理我呢。” 陈洛初悬停了笔,“我一直在听啊,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句句都很有道理,不用再补充说明了。至于这个睡到自然醒呢,你也赶紧怀个皇子不就解决了?” 。。。。。。 第23章 孕事 王慕然咧咧嘴:“我现在可不敢怀,合宫的人眼睛发了光地盯着徐贵人,这是架火上烤。” “陈选侍,你写的什么这么认真?” 看她把字写满了整张纸,王慕然一脸疑惑地走到书案前。 只见两行遒劲大字跃然纸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她更疑惑了:“年过完了吧,你写春联往哪挂?” 陈洛初淡淡:“写着玩,自己看。” 王慕然看她八卦的兴致不高,自顾自又白话了一阵便带了流苏走了。 看她走后,陈洛初从书架的最上面取下了除夕夜里萧景泰给她的那幅字,在红木书桌上缓缓铺展开来。 她静静地看了许久,每个字的顿笔之处还有那走之的笔锋,真是太像了,她的手还会不自觉地凌空对着纸上比划着。 陈洛初的脚下已经扔了很多揉皱的纸团子。 她不明白,自己的字是祖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如此,她尚且没有完全掌握祖父那字里行间的那龙蛇神韵。 自己写的不像有可能是因为当时贪玩,没全心地去学,加上自己是女孩子,祖父也不可能对她太严苛。 可为什么萧景泰随手一写就是祖父笔迹的高仿呢。 他是如何做到的? 祖父在朝为相的时候,他应该还在皇宫里的娘娘跟前流鼻涕呢,不可能见过祖父的奏章。 就算见过,祖父不是书法大家,他也不可能专门去学习临摹他的字。 这个问题也不能直接去问他。 要不再喝醉一次,壮胆问问?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让她果断否了,有的法子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套不出什么真话了。 想的实在是头疼,索性不想了,她径直又把字幅放到了书架的最高处,不再理会。 晚间吃饭的时候,落月一边给陈洛初夹菜,一边幽幽道:“小主,听说徐贵人怀孕了。” “嗯,听说了。皇帝这么多妃子,有人怀孕了这多正常,要是人人都没动静那就是皇帝有问题了。” 陈洛初夹了一筷子鱼蓉细细吃着,不以为然。 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个事。 。。。。。。 落月继续幽幽道:“那人家侍寝了还有怀孕的可能,你这侍寝完就喝避子的药,连怀孕的可能都没有,小主,你身子本来就寒凉,还喝这些寒凉的药,要是以后想怀都怀不上了,可怎么办呀。。。” 说完落月竟难过的有点想哭,她就是不明白,明明眼看着皇帝挺喜欢自家小主的 为何自家小主却总往后退,换个人上赶都来不及的。 陈洛初手里的筷子慢慢停了下来,她静静看向对面的落月。 自第二次侍寝后,她就让南风从外面悄悄凑了温和一点的避子药,及时地喝了一碗,还备下了一些。 她从心底不想对这个皇宫留有任何牵挂,如果有了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永远的牵挂,永远的枷锁。 可是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想像南枝一样飞出这偌大的皇宫吗? 以前做宫人的时候可以等年岁,现在做了宫妃还有出宫的可能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喜欢孩子吗,当然喜欢,生在平常人家还好,可这里是吃人都吐不出骨头的皇宫大内,她在宫里生活了六年,什么龌龊事没见过。 自己连自身都护不住,如何能再护住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让他开心长大,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 她有过亲人离开自己的感觉,那感觉惊惧入骨,午夜梦回时,总是噩梦连连,她怕极了。 还有自己的弟弟洛君,他在边疆还好吗,他也是个孩子呀,自己连他都护不住,对不起逝去的爹娘和祖父母。 想到这里,她突然没了胃口,让落月把桌上东西都撤了。 落月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吃饭的时候说这些话,引了陈洛初不高兴。 “小主,奴婢不应该在个时候给你说这些话,您再多用点吧。” “没事,落月,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不吃了,撤了吧。” 陈洛初继续道:“现在怀孕并不是好时候,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好好调理身体,你放心吧。” 落月轻轻点点头,水光闪闪的眼眸看向陈洛初,她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到底在隐忍些什么。 她希望陈洛初能有个孩子,有个依靠,幸福开心一些,只如此简单。 陈洛初慢慢走向门口,看着呆在简易鸟笼上的南枝,她把胳膊向它的方向一支,南枝就飞到了她的胳膊上。 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她素手轻轻顺抚着它柔顺的毛羽,眼睛瞬间就红了,像小时候叫她的小狗一样,喃喃道:“南枝啊,南枝。你刚才去哪里了呀?” “南枝,你累不累啊。” 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后面还跟着她的弟弟洛君一样。 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噙满了泪水,眼前模糊一片。 洛君,山长水远,我们之间不止隔了太多山水,只这四面红墙,也足以隔断一生所有。 院子角落的紫叶李花在暖阳里盛开的时候,迎来了传旨的小太监,陈洛初从选侍被封为了美人。 同行而来的还有琳琅满目的赏赐。 落月和南风在旁边搓着手心,暗暗高兴不已。 等太监念完宣旨,落月马上拿了些银两谢过传旨公公。 王慕然在一旁则一脸幸灾乐祸,眯着眼眸向着陈洛初笑道:“恭喜你,陈美人,加入早起队列。我终于也平衡些了,哈哈。” 她一边笑一边装着抚了抚心口的样子。 陈洛初从心里使劲压下捶她一顿的欲望,只是对落月略略正色道:“落月,以后停了她的点心!” 谁还不会打个七寸啥的。 一句话就把这位美人给惹急了,“别,别,陈美人,早上咱俩还得一起走呢。咱别把关系给搞僵了。落月,这句不用听她的,该做做你的。” 王慕然一脸审视地细细看向陈洛初:“哎,你别说,这美人的封号和你真挺配的。看看你的样貌,额头圆润饱满,眼波潋滟如水,五官灵秀俊美,从骨到皮,我一女人看了都心动,更别说。。。” 陈洛初嗤笑打断她:“你以为你说两句好听的就管用了?” 第24章 请安 “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人真是,不听好话。真难沟通!”王慕然气极闭嘴。 落月和南风在一边掩着嘴轻笑着。 看着眼前这两位小主跟小孩一样来回变脸,她们都看习惯了。 不多时尚衣局的冯莹玉亲自登门把美人服制给送上门来。 她给座位上的两位美人依次恭敬行了宫礼。 陈洛初只看了一眼那刺绣的样子,便微微颔首:“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辛苦冯尚宫亲自给送来。” 冯莹玉一脸喜气洋洋,“哪里,陈美人,这是我应该做的,恭喜您了,这么快就晋升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听完她这话,陈洛初有一种自己是状元的错觉。 不得不说冯莹玉当了尚宫就是不一样,仅仅几个月,她的气质与之前已经天差地别,以前的她有些卑微怯懦,现在明显开朗大方了许多,尚宫服制被她撑的很有型。 陈洛初看着她身上那金章紫绶的大掖衣,有时候会脑子里会忍不住恍惚假设,如果当时她没有去设计出宫这个事,她肯定能当上这任的尚宫,那么,坐在下首的就是她了,等到二十四岁,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这座皇宫。 现在想想,当时实在是太想走捷径了,太想省下那八年的时间去找洛君,现在却要付出一辈子留在这里。 命运的馈赠也许早在暗中就标好了价格。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保持微笑,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天空明净清澈,整个流云殿这天都起了个大早,连南枝都比平时更早地去啄食小米了。 王慕然带了流苏出门时,正好看到带着南风的陈洛初走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款款并肩而行。 “如何,早早起来去请安?” “王美人,你大概忘记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尚衣局首席大宫女,睡三更,起五夜,要不你们这些娘娘们的衣服怎如何来的,现在这种早起,已经是幸福了。”陈洛初淡淡笑谈着。 “噢,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不过你的气质更像世家大族里的嫡女一些。” “谢谢王美人抬爱。” “客气!” 其实她感觉的还真对,就是大家嫡女。 一行人到了皇后的凤仪宫里,莺莺燕燕满屋,三三两两地交谈着,陈洛初不禁在心里感叹萧景泰的好福气。 殿门口的宫女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赶紧离了座位躬身侍立。 皇后身着金绣双凤绛红色宫服,头上绾了朝阳金凤挂珠钗,项上佩戴赤金盘璃璎珞圈,在掌事宫女素问的扶携下款款落座,朝着下方众嫔妃微笑点头。 “众位妹妹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随即她素手虚空轻托一下。 众人谢过后才慢慢回到座位端正坐立后微笑面向上首。 上首有一空位,离皇后最近,所以空的格外刺眼一些。 陈洛初不明白为什么要空出个首位来,一边的王慕然掩口小声给她解释道:“那是珍妃娘娘的座位,她经常迟到,和你之前一样幸福,估计是睡到自然醒吧。” 陈洛初苦笑,心道:“还能不能忘了睡到自然醒这个事了,还在羡慕嫉妒恨,以后谁都不会有了。。。” 噢,不对,还有一种情况,除非进了真正的冷宫,到时候可以睡十二个时辰也没人管,王美人如果不介意太冷可以浅试一下。 皇后的眼角有意无意扫过那空位,面上依旧平静持重。 “昨日流云殿的陈美人侍奉圣上有功,新近得到晋升,今日是第一次来这里,认识一下吧。” 陈洛初听到这话,略整衣饰,从角落的座位里盈盈而立向着皇后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妹妹问各宫娘娘安好。” 一听到流云殿三个字,一开始还面无表情的各人纷纷侧目而视,那一双双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审视,有八卦,更甚的还有鄙视的。 “这就是那个流云殿里册封的那个小宫女,那里不是冷宫吗,这都能起来?” “听说皇上去她那里了。” “长的倒是可以,挺有本事。。。” 陈洛初明白,在她刚进入流云殿的时候就应该成了这些娘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王慕然也是听了这些才每每称流云殿为冷宫。 陈洛初承受着各色的审视目光她并不在意,行礼过后大大方方落座,丝毫不见小家怯意。 王慕然轻皱眉头没言语,好像冷宫这俩字只能她说,别人不能提似的。 皇后点点头,轻轻挥手压下了一众的窃窃私语。 “众位妹妹深受皇恩浩荡,今后定要谨守宫德,互助友爱,勿生事端,后宫安宁,皇上在前朝才能安稳。” 众人起身又重新躬身行礼,谢过皇后训示。 这时,一阵金玉相碰撞而发出的脆声轻轻传来,一抹靓丽身影已来到正室中间,珍妃眉目含了些笑容向皇后盈盈拜了去,“皇后娘娘请见谅,今日皇上走的晚了一些,臣妾才没法早点来请安。” 其他妃子见怪不怪,只是一众脑袋商量好一样齐齐地都看向了皇后那里。 皇后浅浅一笑:“无妨,坐吧。” 珍妇听完,笑容微微一收,那拜了一半的宫礼也就顺势收了回来。 在陈洛初看来那姿势收的已经不能更丝滑了。 皇后眼角扫过去,眼眸含了了一抹淡然,并不在意。 珍妃堪堪落座于皇后下首的首位后,侧身拿了桌上的清茶,低头浅啜一下。 不经意睥睨了一圈下首的妃嫔,却发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初时她也是微微晃怔了一瞬,继而问向皇后:“皇后娘娘,下首那位可是流云殿新晋升的新人?” 第25章 礼物 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清丽如幽兰的陈洛初,向珍妃点头笑道:“正是,她近日侍奉皇上周到,现已是陈美人了。” 陈洛初听完站起来,向着珍妃浅浅蹲下,行了宫礼。 珍妇听完眼眸里竟生出了一丝嫌恶之色,她伸出纤纤玉手傲然地抚了抚头上的金丝攒珠钗:“陈美人,就是那个之前太后宫里当差的宫人吗?听说你还擅长刺绣之技,多才多艺又会伺候人,真是功夫了得,怪不得能登堂入室至此。” 周围人一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耳朵顿时都支的高高的,跟墙边听声的猫一样。 陈洛初脸色不变,不做言语。 王慕然私下悄悄白珍妃了一眼。 珠钗上的流苏微动,皇后转头间眼眸深深扫过珍妃,既而笑着转移了话题:“宫里最近喜事成双,徐贵人现在凝华宫安稳养胎,珍妃妹妹协理六宫,自当也要好好看顾一下,这是皇上第一个皇子,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珍妃的面色此时更灰了,她还是在一瞬之间换上笑意,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遵旨。” 从凤仪殿出来后,王慕然气哼哼道:“今日的请安真是听的一肚子气。你别往心里去。” 陈洛初抬手把耳边落下的一点碎发捋到了耳后,不在意道:“噢,她们说的那些话吗,我都快忘了,你也别记着了。” “你倒是心大。” “心不大,在这宫里怎么活。” “也是,走吧,去你的流云殿吃茶去。” 。。。。。。。 她的心瞬间就大了,真听劝。 陈洛初淡笑,“你不是整天管我那里叫冷宫吗?” 王慕然白了她一眼,“你现在大小也是个美人了,美人能住冷宫里吗?” 既而她以手为遮,附在陈洛初的耳边道:“除夕夜宴上,我亲眼见皇上看向你的那个眼神,至今我都没见他这样看过谁。以后估计我都得靠着你。所以,以后我得对你好一点,争取提前抱紧未来皇贵妃娘娘的大腿。” 还没等她舔着脸来抱住自己,陈洛初已经掩嘴笑的不能自已。 “求求你别编排我了,就你那天喝的醉晕晕的劲儿,看人都要重好几个影,还能看见皇上的眼神,这我不能信,哈哈。。。” 王慕然瞬间一脸委屈,“那是我喝多前看的,你不信呢,等皇上再来找你的时候,你自己瞧瞧他那眼神。” 。。。。。。 晚间时候,陈洛初卸了钗饰,墨发简单一挽,着一身浅紫纱制中衣,静心凝气站在书案前,提笔写着那怎么也写不好的“之”字。 不满意。 揉了。 扔掉。 再换了一张纸,继续写。 门口有轻轻的脚步声,陈洛初知道落月又来喊自己去休息了,便头也不抬道:“知道了,一会就去睡。你先出去吧。” 又一个之字要写完的时候,陈洛初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一道气息,她不知所以地侧头回望,软唇好巧不巧蹭过了那人低下头来的白皙脸颊,如果陈洛初此时涂了红唇,估计他的脸上能划出一道红线。 她一惊,手里的笔力失控,一道长长的黑撇划了大半张白纸。 黑眸的瞳孔瞬间瑟缩,像一棵盛展的含羞草被人突然触到一样。 萧景泰的声线慵懒,眸色幽深:“怎么还是这么怕我。” 但是被她亲到的捉弄感还是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眼神缱绻,薄唇边带一抹玩味的笑容,好似水面波起了阵阵涟漪,迅速就蔓延到整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这样的主动你是第一次,以后再接再厉。” 。。。。。。 陈洛初马上回过神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毛笔下蹲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然后向着门外嗔道:“落月,怎么没来禀报,赶紧上茶。” 萧景泰一只手轻扶起她,眼眸扫过她写的那些字上,朗声道:“朕在前朝刚忙完,头晕脑胀,出来随便走走,不成想就走到这里了,没让她们禀报。” 陈洛初心里不禁嘀咕,这从勤政殿走到这里不近呢,看来还是不够累。 她还是挂出了欣然的一副面容,她知道皇上应该喜欢这样的神态。 萧景泰另一只手里拿出了一个楠木雕花盒子,随意递到了她的手里,声线慵懒:“祝贺你晋升位分。” 陈洛初微微一愣,眼神里慢慢有了些真心的笑意,很多年没有这样正式收到过礼物了。 她好奇地看看手里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枝式样精美的蝴蝶珠钗,纯金的钗上落了一大一小两只蝴蝶,蝴蝶前面是几颗很大的珍珠,那蝶儿精致的金翅膀蠢蠢欲动,仿佛一个捂不住就会飞走一样。 “臣妾谢过皇上赏赐!” 看到她脸上欣喜的笑容,萧景泰心里也是一阵得意的满足,这金钗是他找能工巧匠花费数月时间精心打制的,中间光修改样式的各种要求足矣让大师傅掉不少头发。 他伸手直接拿起盒子里的珠钗,从她鬓发里斜插了进去。 细细地看去,这钗把她的气质衬托地更活泼了一些。 他轻轻地点点头,眸色缱绻,好像是在欣赏簪子,又好像是在欣赏眼前人。。。 进来上茶的落月看到此情此景,低了头会心一笑,默默放下茶水退了下去。 陈洛初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着萧景泰深施了一礼:“听闻徐贵人有孕,给皇上道喜。” 听了这话,正在看她的萧景泰微微一顿,烛光下,他的墨眸深深,看不清明暗。 转而他拿起了桌上写的字认真看了起来。 陈洛初继续道:“都说女子怀孕时,心绪会不宁,身体上有各种不适,皇上平时有时间要多去陪伴一下徐贵人。” 萧景泰的眉毛终于拧了起来,他手里捏了纸,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朕现在就走,去陪她?” 刚收了礼物就这么不懂事。 这就是陈洛初才能干出来的事! 陈洛初正正神色,缓声道:“皇后娘娘说,这是皇上继位以来的第一个皇子,大家都要关注爱护,我才这样给您进言。” 萧景泰轻轻哼了一声:“你倒是很听她的话。以后也多听听朕的话,朕就能少生很多闲气。” 既然是闲气,为什么还要在意呢? 陈洛初抿唇浅笑不语,金钗上的双蝶翅膀微微颤动,在烛光下越发灵动斐然。 萧景泰抬头看向她,墨黑的眸底重新蕴藏了一抹笑意,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柔和,“洛初,过来,你再写写这个之字我看看。” 陈洛初有点后悔自己这么晚还在临摹字体了,早知道就去绣花了。 虽然心头有些不愿却也不敢违抗,便硬着头皮将将挪步过去,拿起桌上的豪笔,悬空执之。 还没等到落笔,她的整个手背就被那大手包裹住,身后也被凛冽的男子气息环绕,身边的空气立马升温。 第26章 赏花 他握着陈洛初的手,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写就。 撇有锋,捺有脚。 写完后,陈洛初这一看去,果然又是祖父笔迹的高仿版。 萧景泰低眸耐心教授。 “之这个字的握力与运笔即是如此的,你按这个力道多练习就能把握。” 陈洛初似是恍悟,笑道:“谢皇上指点,臣妾再练练。” “朕刚才看过,你本身写的字就很有些笔锋,那么,现在你是在模仿朕的字?”冷冽的声线从头上传来。 陈洛初立马正色恭维道:“皇上的笔力恢弘,一笔而下,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臣妾看过后也是心之向往,所以空闲时临摹一下。” 听她如此正色地解释,萧景泰松开她的手背,低眸无语默然。 良久。 他抬头看向她,眼眸里一片如水清澈,像个孩子一般,“洛初,我倦了。” 。。。。。。 殿内温度悄然上升了半息。 芙蓉帐中,淡紫色流苏还在晃动,陈洛初已不是当初的那样紧张害怕了,但她依旧抓着被角,生生咬着唇角忍着不发出呢喃声。 耳边突然一片热热气息,“洛初。” “嗯?” “给我生个皇子。” 半晌后。 “嗯。”黑暗中陈洛初答复后,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孩子这两个字实在太柔软了,在这黑暗中情事正浓之际被他说出来,却不偏不倚击打到了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那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打的她心里难受。 萧景泰环着陈洛初折腾了许久后才没了动静。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擦洗过后。 在陈洛初迷迷糊糊重新睡着时,又被他轻轻拉过来压在了身下,堵住了唇齿。 “唔。。。皇上,不早了。。。” 萧景泰一面倔强地说不行,一面手上不停,陈洛初不得不婉转而就。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黑暗后,陈洛初依旧被他长臂环着,景泰轻嗅着她头发里的栀子香气,他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萧景泰手劲轻柔环抚,炙热温度暖着那片土地,仿佛里面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一样。 陈洛初终于安然地闭眼睡去,梦里竟然很暖。 早上睁眼的时候,萧景泰已经起床,将要漱洗完成。 陈洛初迷糊着眼睛,强忍着倦意也跟着起来了。 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给萧景泰整了整衣服,一个没忍住还掩口打了个哈欠。 像一个马马虎虎的小丫头。 她歉意地朝萧景泰笑笑,那笑容清新而含蓄,配上水蜜桃般的面色,似凭空开了一朵鲜美的水仙花。 萧景泰笑笑,唇角轻点着她的额头,低头埋怨道:“刚才说了不让你跟着起来,总是不听。看你,困的跟个小猫似的。” 一边用手给她轻轻地揉了揉眼角,顺手就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怪朕昨天把你折腾的太晚了。” 萧景泰低下头,把额头埋进了陈洛初的颈窝里,闻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怎么办,洛初,朕都不想走了。” 陈洛初赧声一笑,没有答话。 萧景泰不舍地松开怀里的暖香,唇边带笑,“赶紧怀个孩子,朕就不折腾你了。” 。。。。。。 陈洛初的脸色瞬间凉了一丝,情绪上也有一时不明显的慌乱,“臣妾身体太寒凉,可能不那么好怀孕,这种事不着急的。” 捕捉到她突然低落的情绪,萧景泰眼眸清冽带着询问看向她,试探道:“要不朕找最好的太医给你调理下?宫里的太医不行,朕就让人遍访民间能人,可好?” 陈洛初不敢抬头,只糯糯道:“谢皇上关心!臣妾。。。怕苦。” 她赶紧笑笑抬头看向萧景泰,补充着:“没事的,皇上,你和徐贵人的孩子臣妾也很喜欢的。” 萧景泰默然,不再说什么。 “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调理身体了,朕给你找大夫。” “好。” 萧景泰走的时候,还是背对着她挥挥手。 陈洛初没看见萧景泰背对她要走的时候笑容渐渐变凉,竟有些苦涩之意浮于其上。 陈洛初看着他温润修阔的背影,默默在心里感叹,他能掌管着这样大的一个国家,但每次从这里走的时候,看上去却像个大男孩一样。 不知道这样的他在前朝是以怎样的手段叱咤风云执掌乾坤的。 就在陈洛初出神的时候。 落月端了水盆进来。 陈洛初叹了口气,转而面无表情,木然道:“落月,一会把那药熬出来给我。” 落月端着的水盆里水纹无端地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张合之间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 吃过早饭后,陈洛初端着那碗氤氲着苦气的浓汤,嘴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眼睛紧紧一闭,就着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口气直到喝的见了碗底。 放下碗,她捂了捂嘴,强忍着才没吐了出来。 落月早就准备了蜜饯和清水,赶紧递了上去。 看了这场景,南风在旁边皱紧了眉头,不忍看去。 何苦来哉。 时间就像手里的沙子,握的越紧,流逝的越快。 转眼间御花园里满池的荷花都盛开了。 皇后领了一众妃嫔在园子里欣赏荷花。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陈洛初默默在心里感叹诗中的壮丽在这里竟一点也不虚,一池的荷花竞相盛开绽放,湖里碧绿的荷叶丛中,一枝枝如美人般的花朵亭亭玉立,含笑俏立,娇羞欲语。 素问站在皇后身边手执绘有牡丹图案的象牙柄团扇轻轻摇动。 皇后微闭眼眸,细细闻着空气里的缕缕幽幽香气。 王慕然把人群从前前往后看了一遍,向陈洛初轻声道:“徐贵人这都快要六个月了,还这么小心,皇后盛邀都不出席一下,这满池的荷花如此壮美,也不来欣赏一下,真是可惜。” 然后又自问自答道:“不过也是,水边不安全,她本来就是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现在出门都得万全打算才行。” 陈洛初在园子里见过徐贵人两次,看她气色还挺好,想来肚子里的孩子养的也是很健康的。 便道:“此时的她是有资格告假不来的,本来带着孩子就累,平时在她近处转转就可以了,再说,皇后娘娘也没强求她。” 第27章 孕祸 “这算着日子她秋天就能生了,真是好福气,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提前得给她备些贺礼,送些什么。” “金饰玉器衣物都行,我回去挑些软稠给孩子做几件肚兜和外衣。” “你亲手做的那肯定好。” 就在她们悄声谈论徐贵人的时候,珍妃的脑子里也满满都是徐贵人,她没像她一样有这样的好孕,让她抢先一步怀上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就满心不甘,眼里都要妒出火花出来,满池艳丽娇俏的荷花也丝毫提不起她的赏玩兴致。 索性转身向皇后盈盈行礼:“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孙婕妤从旁边拿眼角扫了她一眼。 皇后照旧一脸关心的模样:“妹妹协理六宫真是辛苦,还得照顾徐贵人的龙胎,回去好好休息吧。”便不再多言。 珍妃唇边勾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起身,莲步盈盈婀娜离去。 孙婕妤含了笑容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最近皇上忙的都不怎么来后宫了。” “是啊,前朝最近事务繁多,先是春上发了旱灾,最近又有新的改革政务,皇上为国操劳很是辛苦。” 孙婕妤点头道:“是,皇后娘娘。不管前朝多忙,每逢初一十五,皇上总会来陪伴娘娘,帝后这情谊自是不一般的。” 皇后微微颌首展颜一笑。 回去的路上,王慕然对陈洛初又开始嘀咕:“那孙婕妤给皇后拍的可真好听,皇上忙也是初一十五去,不忙也是初一十五去,那就只剩初一十五了呗。” 陈洛初满心无语,恨不能掰着她的头让她自己对着宫墙喷去,不给人拆个台能嘴里能闲出花来。 现在连皇后都敢白话,真是该给她紧紧皮了。 萧景泰自那次走后就没怎么再来过流云殿里留宿,但是隔一段时间会差人送些小东西过来。 有时是一方端砚带着徽墨,有时是一方颜色淡雅的丝绸,有时是一把精美轻盈的团扇。 陈洛初看到后唇角微微一弯,吩咐了落月一一收好。 这样的情形她觉得还不错,不用战战兢兢地吃那苦药了。 而且减少了侍寝这事也不会有其他嫔妃特别的针对,加上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便可以继续以小透明的样子在后宫里混着。 时不时还能听王慕然八卦,分析后宫各个妃嫔之间的你来我往和明争暗斗。 落月竟说王慕然讲的八卦比戏文都有意思。 陈洛初扶额不语。 大概戏文都来自于八卦吧。 皓月凌空,夏夜漫漫,陈洛初穿了薄薄的雾蓝色丝绸中衣拿了团扇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赏月乘凉。 天气略有些热,她却不怎么感觉的到,似乎不怎么怕热。 就在她差点要在椅子上睡着的时候。 门口传来急急的砰砰声,她的眼睛猛地睁开。 心口顿时怦怦直跳。 南风已经小跑了过去,打开宫门一看,竟是已然穿戴好的王慕然。 “洛初,快点穿好衣服,徐贵人生了急病,大人孩子都有危险,咱们去她的凝华宫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到了。” 陈洛初脑子里一时有点懵,她记得前几天见徐贵人时,还互相问好聊过天,她笑的那样温婉。 陈洛初还在想那肚里的孩子肯定是个乖巧俊俏的。 还没她愣完神,落月已经和南风已经把她扶到了屋里,四只手一起收拾,不一会的功夫,陈洛初的服饰已经整理妥当。 当她们赶至凝华宫的时候,众妃嫔已经基本都到了,宫里灯火通明。 太医们正在对徐贵人进行紧急救治,徐贵人房间里的太医、宫人进进出出,如同热锅上来回急奔的蚂蚁一般。 皇上和皇后坐在正殿里静静等着,表情严肃晦暗。 其它宫妃们肃立在下首,都不敢说话,周围没有一丝动静。 陈洛初从后面抬头向上看去,萧景泰面庞苍白,神情绷紧,鸦羽猎猎,眼白处青幽幽的,瞳孔里反射出摄人的光。 陈洛初瞳孔微微一动,她在暗影处慢慢别过了头。 据徐贵人的宫人秋霜说,晚上快要休息的时候,徐贵人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最后竟有些喘了起来,而且身上起了大片的红疹,一度呼吸阻难,差点要晕了过去。 她们马上去请了太医,并向皇上和皇后急急禀报。 这过程陈洛初听的心惊肉跳,她和王慕然同时相互对看一眼。 这分明是中毒了,谁会在帝后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呢,果然如王慕然所说,这怀的就是一个火药。 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个孩子,那他的到来就是权利相争的炮灰。 陈洛初现在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喝下的避子汤。 两名太医从房间里颓然出来:“皇上,老臣无能,徐贵人和孩子双双去了。。。” 众人皆是一惊。 那太医正继续道:“皇上,徐贵人是先天的特秉体质,对花粉过敏,发生过敏症状后,她自身异常紧张,应该是加剧了咳喘和红疹的症状,发病极快,我们来的时候她的瞳孔都有散的迹象了。。。” 萧景泰的脸色瞬间落寞下来,他修长的骨指明显有些发抖。 皇后站起来,又有些踉跄地坐下,手抚在胸前,表情悲怆不已。 珍妃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张开的嘴巴竟一时合不拢了。 王慕然用手掩住嘴,把那个“啊”字生生堵在了嗓子里。 陈洛初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帕子紧紧绞在一起。 为什么是这样惨烈的结果? 这可是活生生的两个人啊! 萧景泰横着眉毛拍了桌子,震怒:“彻查!” 桌上的青瓷茶碗与茶盖颤出了一串清脆的瓷声。 当夜开始,皇后调集了别宫的太监宫女,对凝华宫的里里外外开始调查,抽丝剥茧。 从宫里的小厨房查起,每一样蔬菜和肉食一一查过。 然后是水井,各类茶具水壶,贴身用具,首饰品等等一一细细觅查。 王慕然见其他嫔妃都陆陆续续回宫了,也就携了还没回过神来的陈洛初赶紧回身走。 陈洛初在还没有走出门的时候,感觉身后有被注视的一道目光,她不自觉地回了头,正好对上了萧景泰那漆黑幽深的眸子。 他整个人站在一片阴影里,遍身仿若有一片化不开的忧愁,远远看去,像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第28章 绣夏 王慕然拉着她的手在前方直直地走,只一个转弯间,萧景泰的身影就在陈洛初眼前蓦然消失。 行至宫门前要分别时,王慕然定定地看着陈洛初,面上带了少有的正色:“洛初,从明天起,在你的宫里待着不要出来,估计,宫里有人要掀事端,咱们尽量和她们那帮人离的的远远,不管这事是谁做的,咱别搅进去,自保为上。” “怪不得不出来和咱们看荷花,原来竟是对花粉过敏,这个谁可知道啊。。。” 陈洛初点点头,对她的观点深表同意。 合上朱红色宫门,陈洛初叫来南风和落月细细地嘱咐着,她们俩的脸色越来越白。 听到徐贵人母子均亡时,落月吓的抱了身边坐着的南风的胳膊,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会这样。 现在做的是安稳地待着,静等她们阖宫调查。 陈洛初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萧景泰那孤单落寞的修挺身影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她还看到了徐贵人和她未出世的小孩。 在梦里来回挣扎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天还不亮,却听到门环上微微的动静。 落月披了件薄衫急急向她这里走来。 貌似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小主,外面刚才来了个小丫头,自称叫彩芹。。。” 陈洛初知道彩芹,她是尚衣局的小宫女,和绣夏的关系很好,和自己的关系一般,浅浅认识而已。 “怎么,她来说什么?” 落月眼里一片难为,糯糯地说不出话来。 陈洛初眸色一紧,急了:“落月!到底什么事,说啊!” 落月眼眸一颤,轻轻道:“小主,彩芹说宫里找到了害死徐贵人的凶手。” “噢?速度这么快!也难怪,他们可是调查这种事的行家,是谁?” “是。。。绣夏。。。” 。。。。。。 怎么可能!!! 陈洛初呆坐在原地,只觉浑身冰凉,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好像凭空听见了“啪”的一声,有人轻而易举便打中了她的七寸。 打的她疼的站不起来。 指甲快要镶进肉里,她渐渐回神,叫来南风:“南风,你去打探一下,绣夏那边是怎么回事。” 南风听完面露异样的神色,“小主,这次的事太大了,咱们流云殿不要伸手管可以吗?万一牵连了小主您。。。” 陈洛初不想解释自己的做法,只是眸色定定道:“如果今天是你或者落月出事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着你们。” 南风听了微微一怔,脸上莫名一抹红霞出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吃完早饭的时候南风回来了。 “小主,昨天宫里大内把凝华宫的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就差把地也翻一遍了。最后在徐贵人新制的其中一件宫衣的夹层里发现了藏在其中的无色无味花粉。而这些宫衣正是绣夏制作的,所以绣夏和送衣服的小宫女都被抓了起来。” 听完南风打听来的这些事,陈洛初的眉头锁的越来越紧。 “她们现在在哪里?” “被关到了大内的内狱里。” “动刑了吗?” “这个不知道。” 陈洛初捏了捏眉头,又抬起头看向南风,“怎么能见到她问问事情的经过,绣夏胆子小,从小就很少自己拿正主意,有什么事都要问问我,我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要问问她,是不是被人胁迫了,还是根本就不知情,被人陷害了!” 南风点点头说道:“小主,就刚才我问到的那些内容,也是很小心基本没露什么痕迹旁敲侧击问出来的。至于见一下绣夏,咱们再想想办法吧,您千万不要出面。咱们找人间接去问吧。” 陈洛初点点头,“这样比较稳妥,得稍微快一点,赶在那些背后的人的前面。” “是,小主。” “你去库房,看看那些银子珠宝首饰,需要什么就拿什么,打点是需要银子的。”南风点点头,离开了。 落月端了茶水走进来,对陈洛初的担忧写满了一脸,“小主,绣夏是得管,不过你也要多多小心一些。这次皇上动了大怒了,听说他责令大内找出凶手严惩不贷,要给徐贵人的事一个答复。” 陈洛初叹口气:“我知道,徐贵人带子惨死确实是触到他心里的底线逆鳞,不知道徐贵人与萧景泰的感情如何深,但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而且那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 不只是如此,萧景泰即位时间不长,新朝刚刚建立时,就发生了宫内兵变,舆论云云,这不是一个好的舆论方向。 搞不好民间会肆意揣测皇家秘辛。 南风回来的时候,陈洛初正对着手里的青瓷茶碗出神。 陈洛初见她回来,慌忙放下手里的茶碗,杯与盖之间发出几声脆响。 她对南风切声道:“如何?” 南风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才开口道:“小主,我找的人进不去,使钱也不管用,皇上下令不让任何人探监询问。大内的海公公负责审理询问此案。” 陈洛初站起身来,在厅里来回走了几个转身,然后她定住了。 “落月,赶紧做些去火爽口的汤品,装入瓷盅里,我一会用。” 落月应声地过来,“是,小主。” 第29章 贿赂 落月没有立即离开,抬头看向陈洛初轻声询问道“小主,这是要做给皇上的吗?” “对,做给皇上的,你看看做些什么种类的好一些,你拿主意就好。” 以前,落月会刻意熬些滋补汤,明里暗里地暗示让陈洛初拿到勤政殿里给皇上送一下。 皇上忙起来很久不会光顾后宫,一些嫔妃会借着送补汤甜品的机会去接近伺候皇帝。 像是听不懂落月的话一样,陈洛初总是不应,却会让她叫来王慕然或者绣夏来一起品尝补身。 但是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期里,其他妃嫔避之不及,都不敢去上赶招惹,她却又赶着上去。 和别的嫔妃相比,她总是能走出不寻常之路。 落月轻叹了一口气,开始准备做汤的材料。 她知道自己劝是没有用的,自己的小主虽然平时看起来温柔,其实心性倔强,可以说做下一个重大决定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陈洛初让南风给自己上了一个淡淡的妆容,戴了两枚墨玉圆珠坠子,穿了一身水湖蓝色长裙,这个时候不能打扮太素,也不能过于浓妆艳丽。 落月右手提了食篮,跟在陈洛初后面,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勤政殿前,找了殿前的小太监进去禀报。 不多时,德九拿着浮尘急急地走了出来。 看到要送食的陈洛初,德九的眼皮没来由地乱跳着。 脸上带了一个看到破天荒的表情。 他从来没见陈洛初主动来送过汤食,而这个时候,徐贵人案子调查时期,她竟然带着食盒走来了。 他面上带了笑意:“陈美人,皇上有请。” 德九心里略有不安,还是继续提醒,小心补充道:“陈美人,皇上的心情不太好。。。” 陈洛初了然点头:“明白。” 谁遇到这种事能心情好,这个她自然知晓。 看着她提篮进去的背影,德九无力扶额,他好想大声地告诉她,不,陈美人,你不明白! 穿过外殿,来到内厅的门口,她站住了,刚才门口对着德九的那份坦然好像受惊的彩蝶一样越飞越远,心里有点没来由地开始发虚。 她为什么来这里,凭的是她能感觉到的萧景泰对她的那份好。 至于那些好能有多少,够不够她拿来挥霍利用,她不知道。 和徐贵人比呢,她更不清楚。 她胸口渐渐起伏,拿不准应该带个什么样的表情进去,发生了这种事她也真是笑不出来,但是皇上要是苦着脸,她也悲着脸,这事就没法说了,得让他心情好一点,那得微笑,又不能太过了。 在她心绪乱飞之时。 殿里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怎么,要我请你进来?” 陈洛初暗暗嘶了一声,便提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偌大空旷的正殿里,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在书案后正提笔写字。 看到陈洛初进来,萧景泰抬眸看向她,面色上写满了意外,隐隐藏了些期待。 水湖蓝色长裙裙摆飘逸如蝶翼,鬓间簪了那枚他送的蝴蝶金钗,蝴蝶翅膀灵动,振翅欲飞去,耳朵下的墨色玉珠轻轻摇晃间更是衬的粉颈白皙优雅。 他从上往下看了她一遍,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篮子,平声道:“你来真是稀罕,带什么吃的来了,正好朕有点饿了,拿来看看。” 眼前这清隽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悲春伤秋。 陈洛初略略错愕,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调成什么样子,赶忙木木道:“是,是,皇上。” 她拿了篮子放到桌上,打开盅盖,里面是落月精心准备的滋补老鸭汤,加泡菜熬了,汤色清亮不腻,味道鲜酸,可清热去燥,比较开胃。 她拿了小碗舀了,自己尝过,又另拿了碗舀了双手端着,回身走到书案前,恭敬地递给了他。 萧景泰放下手中狼毫毛笔接过瓷碗,他神色如常,接碗时温热手心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白皙的手背,接之滑腻,触之温凉。 拿调羹舀起尝了一口,萧景泰点点头:“汤头爽利鲜香,是落月的手艺吧。” “是,皇上喜欢就好,多喝一点补补身体吧,这个汤也比较滋补。” 一连喝了两碗,萧景泰把碗放在桌上。 “朕喝好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下首的座位,“坐吧,陈洛初,吃了你的所给,该听你的所求了,今天来送汤,所为何事?” 陈洛初在他喝汤的时候,虽然一直在静静侍立着,脑子里一直在高速飞转,苦想如何引起话题,想的脑子都快冒出火星。 却没想到萧景泰这么直接,不留情面地直指出她有所求。 想到这里,陈洛初的确是气虚,她没有听萧景泰的话坐在座位上,而是径直走到桌案前,“嘭”地一声直直地跪到了萧景泰的面前。 萧身体眼眉微微一跳,身体将将坐直:“陈洛初,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何事?” 陈洛初向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叩头拜礼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皇上,臣妾知道您最近朝务劳累,心情。。。应该也不是太好,所以才送些汤品来。” 顿了顿她继续道:“臣妾也的确是有所求,与汤无关。” 萧景泰听了她这欲盖弥彰的话有些想笑,他无奈强忍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臣妾所求是关于徐贵人的事。。。” 还没等她说完,萧景泰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眉头轻轻蹙起,周围的空气貌似凭空低了几度。 他冷声打断道:“陈洛初,你和徐贵人被害的事有关系?!” 第30章 对峙 须臾,他的语气更加阴冷:“徐贵人的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所求又是什么,直说,不要绕弯子!” 陈洛初强撑住想要后退的脚步,白皙的指尖微微颤着。 看他这样的态度,陈洛初也放弃了绕圈子的想法,和这样的聪明人绕起来实在是太累了,一不小心能把自己给绕晕了,还是直说更轻松一些。 想到此处,她攥紧了手,抬起清眸直直地看向萧景泰,“皇上,臣妾与徐贵人的事情并没有关系, 发生这样的事,臣妾知道你很伤心,所以臣妾来想安慰皇上您。” “至于臣妾的所求。。。。。。皇上,臣妾想去内狱探视嫌犯尚衣局的绣夏,请皇上恩准。” 萧景泰面色覆霜蓦然寒厉,冷声道:“她是投毒案子的主要嫌疑,任何人不能去看,朕好像下过旨意,明知如此,你还要去,陈洛初,你是要公然抗旨吗?” 陈洛初生生压下心里的那片惧意,硬着头皮平声道:“皇上,臣妾知道您这道旨意,所以特来恳求,臣妾想去看看她,问问她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人胆小,万一审问过程中被内狱屈打成招,那戕害徐贵人和孩子的真正凶手就逍遥法外了!” 说完这话后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着,陈洛初自是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么地大逆不道。 “大胆!!!”一声暴喝加上一记拍桌声唬的陈洛初眼皮凭空跳了几下。 果然,这句话轻而易举便惹怒了他。 “朕的内狱无能至此吗,还没开始审,就注定是冤假错案吗?” 殿外的德九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就是一颤,浮尘差点没拿住,他面色复杂嘴角抽搐地看向殿内的方向。 老天爷啊,这位小主果然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听到萧景泰发火,陈洛初没有停下陈述,她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尽量平和,试图掩盖自己心里的狂跳不安。 “请皇上息怒!臣妾不是说皇上的内狱有问题,绣夏是个胆小的,臣妾怕她被上刑的话,就因为害怕糊里糊涂就承认了,让真凶逍遥法外。” “你怎么就能肯定凶手不是她呢,你可知道,不只是因为在她负责缝制的衣服里找到了致徐贵人命的花粉,在她的住处也搜到了装花粉的瓶子,应该是一时没有用完的。” 陈洛初思索着看向萧景泰,“如果臣妾是凶手,用完臣妾不会留下这东西放到身边,除非等着有人快点来查到。” “也有可能是还没来的及处理,因为她送来的衣服,她自己并不知道徐贵人穿不穿,哪天穿,所以要多做一些,增加她穿上并受毒的概率。” 陈洛初苦笑:“她并没有这样深思的心机。” 萧景泰眉头深锁,凝望向她:“她是尚衣局的人。。。你和绣夏是什么关系?” “从十岁进宫后,一起相携长大,我对她知根知底。” 半晌。。。 萧景泰叹口气,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跪着的陈洛初身边,伸手扶了她的肩膀,“地上凉,先起来吧。” 陈洛初面上露出一抹喜色,感觉他应该是同意了,便抬头看看萧景泰,慢慢站起身来,刚才下跪的时候情绪太激动,磕的有点实诚,此时才觉得腿有点疼,起来的时候她不禁皱了下眉头。 她急切道:“皇上,你答应了臣妾之所求是吧,深谢皇上,那臣妾这就去了。” 随即转身就要离去。 “回来!” “不准去!” 一声轻喝唬的陈洛初膝下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 “谁说朕答应了,朕的意思是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也不要过问。” “带上你的东西回吧。” 他慢慢踱步到了窗边,墨黑眼眸没有焦距地看向窗外一个虚无的方向。 “还有,如果你不想让大内与你为敌的话,今天说的话尤其是关于内狱方面的,和谁也不要再说起,朕就当没听到过。从现在起没事不要从你的宫里出来乱走,安稳待着。” 听完这些话陈洛初却迟迟没有退出大殿,站在窗前的萧景泰回身看了她一眼:“还有事?” 烈日炎炎,从窗子里透过来的阳光被雕花窗格上的竹纹窗纸过滤了一次,已经没那么热辣,在萧景泰周身镶了一层淡淡金边。 陈洛初就这样滞滞地看着那窗边修身玉立,发着柔和金色光芒的皇帝。 她轻轻走上前,慢慢伸手拉起萧景泰墨蓝长衣的一个窄小衣角,抬起头水眸潋滟轻声道:“皇上,求你让臣妾见见她吧,就悄悄的行吗?” 说到后来,眼底慢慢地带了些迤逦的红。 萧景泰身形一滞,被拽着袖子的那只手有些僵硬,就那样撑着任由她拽着。 陈洛初十岁进入尚宫局,当时由于她从将军府的大小姐一下子转变为宫女,经历了与弟弟生离,与父母死别,心理落差太大,她慢慢越来越阴郁沉默,因为做错事受了不少的罚,别的女孩都不爱理她,那段日子里只有绣夏一直在身边安慰帮助着自己,这些年,她和绣夏互相帮助着磕磕绊绊长大。 想到绣夏这次可能会九死一生,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像是在豪赌着什么一样,她一动不动,就这样死死地拽着萧景泰的衣角。 第31章 探监 萧景泰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洛初,别闹,这事不是你表面看上的那样简单,你不要管这事,一切交给朕,朕和你的想法一样,抓住背后的人,而不是为了杀掉替罪羊。” “可是。。。”陈洛初犹再不甘。 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臣妾只是想确认一下我心里的想法。皇上,如果说绣夏就是那十恶不赦真正的凶手,臣妾认同你对她的任何惩罚。让我见见她,可以吗?” “这件事,臣妾觉得能帮到你。” 她此时眸含水光,明艳楚然的样子清晰地映在了萧景泰漆黑的瞳孔中。 萧景泰的眉心像是积了一层薄霜,他丝毫不想让她掺和到这件事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甩开被她揪住的袖角,也不说话。 陈洛初看他并不点头,她知道自己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再也没机会了。 除了她,宫里不会有任何人去帮助绣夏,宫女在宫里本身就如蝼蚁一般。 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心来,抬着头破釜沉舟般不动,微红星眸里写满了倔强,漆黑云鬓里的那双蝶也在轻盈振翅。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萧景泰伸手拉过抓着她衣袖的那只手,轻轻放下,几不可闻叹口气:“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胆子这样大。” “德九会带你去。” 陈洛初终于露出喜色,面色恢复乖巧,郑重行礼道“是,臣妾深谢皇上。” 萧景泰继续板着脸补充道:“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看完绣夏以后,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在她转身之际,水裙凭空扫起一片涟漪,在空气里留下一片淡淡的馨香,那香气在萧景泰的鼻尖处盈盈绕绕。 萧景泰的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刚才她拉着衣角和他对峙的样子。 以前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和自己如此亲近,而今天她的确是这样做了。 却是为了别人。 感觉是不一样的。 看着陈洛初离去的背影,萧景泰搭在窗台的骨指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敲着,唇线绷紧,眸底满是一片复杂的阴影。 陈洛初拿着手里的食篮出来的时候,落月赶紧走上向来接了过来。 垂立一旁的德九则细细地看了看陈洛初略微苍白的面孔和微红的眼尾,妄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点内容来。 陈洛初没给他这个机会,脸上的表情修饰的无懈可击。 站在高高的台阶向上望去,天边有堆积的乌云缓缓过境,挡住了刚才正当头的烈阳灼日,空气里隐约有了些湿润的味道,热风打着转地吹过,把这份湿润吹的到处都是。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洛初的裙角被吹的上下纷飞,她抬手摸了一下头上的那双蝶金钗,这是她出门前特意戴上的。 看来是有用的。 她站在台阶前愣怔了一瞬,她明白自己已经开始对皇帝用这么刻意的手段了,本来她只想在宫里缩头当小透明,但是宫里这险恶的环境下,她不能独善其身。 连她这样心甘困于冷宫的人都要使手段了,可以想见皇帝的身边能有几分真心,他对别人又能有几分真心。 而皇帝对她那仅有的真心又能经的住几次手段的利用,她不得而知。 现在的她只是得过且过,见题拆招。 都是为了生存。 晚间,无际天边雷声隆隆,夜空里游走起了白蛇般的闪电,等到陈洛初跟着德九走到内狱门口的时候,那黑云用积攒了半天的狠劲终于撕开了夜幕,漫天雨水倾泻而下。 内狱的走道里有一股隐隐的发霉的味道,光线昏暗,拐弯走向女狱的方向,那霉味愈发重了起来,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天里。 走到一个小房间门口,德九示意狱卒打开门,然后躬身向陈洛初示意。 陈洛初点点头,致谢道:“有劳德九公公。” 她敛裙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地上铺了一些破破烂烂的铺盖,不止有发霉的味道,还有隐隐的臭味。 绣夏一脸不可思议地从角落里抬起了头。 。。。。。。 她的语气里禁不住有些哽咽,下巴微微抖动,“洛初姐,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陈洛初看到绣夏,脸色有些动容,赶紧走到她的身边,手扶着她的身子上上下下地看她:“绣夏,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打我,我以为我会皮开肉绽呢,吓死我了。。。” 陈洛初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绣夏,时间不多,你赶紧告诉我,徐贵人衣服里的花粉是你缝进去的吗?” 泪水立马溢满了绣夏的眼眶,“不是,我是被冤枉的,我都不知道徐贵人会害怕花粉。” 陈洛初松了口气,点头道“我就知道不会是你。” “绣夏,和我说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绣夏看陈洛初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一片安慰,竟有些欣喜。 她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平声道:“徐贵人的那几件宫衣是归我负责缝制的,做完后,我让人送到了凝华宫里,交给了翠喜。后来也做了些衣服,但是查出来有花粉的,就那几件里。就在前几天大内里就去尚衣局里把我抓了起来。” 陈洛初听的很认真,“他们在你的住处搜到了用剩下的花粉。” 绣夏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眼睛瞬间又红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放上的,他们就是陷害我。。。” 陈洛初叹口气,“绣夏,听我说,在这里你不要害怕,不是你做的事,千万不要承认,就算。。。就算他们打了你,也不要承认,知道吗?” “一旦承认了,真凶逍遥法外,而你尸骨无存。。。” 第32章 听雨 绣夏盈盈眼眸中那蓄满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她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洛初姐。” “我会救你,我一定会尽我全力救你,你要撑住,知道吗?绣夏。” 在陈洛初和德九从内狱出来的时候,雨已越下越大,变成挥不开的雨帘,颇有不死不休之势。 地面上很快积起了水洼,雨中的一切人和景都变得模糊起来。 “啪” 德九撑开了伞,“陈美人,皇上请您去勤政殿。” 这一路走的很慢,陈洛初的脑子里都是绣夏的那些话,以致于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滑倒,堪堪被德九给扶住,“娘娘您小心。” 等快走到勤政殿的时候,她的鞋子和裙底已经被廊下吹进的雨水打湿了,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德九公公进去通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鞋子都湿了,裙摆上都粘了些泥水,这个样子进去好像不大好,但是现在回去换了衣服,保不齐过来又是湿掉的结果。 她拿出了身上的帕子细细擦了擦裙底,又使劲跺了跺脚,尽量把鞋上的水渍去掉一些。 等她走进内殿的时候,萧景泰正坐在一摞厚厚的奏折的后面细细地看着。 她远远地看着他,偌大的国家,方方面面的事都要他去把握方向,听说春天的时候北方几个州发生了旱灾,而这个夏天里南方又有水灾,朝廷里从年初开始推行新政,而那几个守旧派的老头子又跳了来阻挠,这一系列的事组成了眼前那一堆一堆的奏折吧。 他应该是挺累。 萧景泰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奏折,她不再走神,走到桌案前行礼,“皇上,臣妾去过内狱了,谢皇上恩准。” “满意了吧。” “多谢皇上开恩。” 他站起来,左右方向伸展了下胳膊,呼了一口气出来,从书案后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现在的态度已经不是下午拽着他衣角的样子,又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 那双蝶金钗在她的头上微微颤着,在烛光的折射下发出点点的光,真的很适合她。 萧景泰低头时才发现她的鞋子竟然都是湿的。 他皱皱眉头,叫了德九进来。 德九安排了陈洛初进了内室沐浴,她没有像在流云殿里一样泡起来没完没了,而是很快地就结束,穿了嬷嬷给备的衣服和鞋子。 头发一时不好弄干便简单簪了一下。 她准备去大殿里和萧景泰请示一下回去。 等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时,萧景泰眼前的折子已经看完了大半,听到衣服的细琐声,他侧头看向陈洛初。 “过来磨墨。” 陈洛初依言轻步而至。 桌上放了一碗姜汤,温度刚刚好的样子。 萧景泰眼睛看了一下姜汤的方向,温和道:“先喝它。” 可能是感激萧景泰让她去了内狱,此时的她格外听话,端起碗来慢慢啜饮着。 萧景泰抬头看向她,刚沐浴完,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味道,发丝还未干透,脸上未加粉饰,能看到她额头那里细密柔软的绒毛,樱唇如带露水的玫瑰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在一眨一眨间似是能扫在他的心上,虽然什么也没做,却撩的他心里痒痒的。 突然感觉批奏折这件事都变的格外枯燥,萧景泰索性把奏折放在一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进口时才感觉到已经凉了,又放下。 此时陈洛初已经开始研磨那柄墨锭,低眉敛目,认真而专注。 过不多时,墨磨好了,陈洛初放下墨锭,抬头看向萧景泰,发现他也正注视着她。 她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她好想和萧景泰说一下她对徐贵人案子的看法,但是想到下午他千叮万嘱不让她插手这件事。 再开口时便换了话头:“皇上,您政务繁忙,臣妾先行告退了。” 萧景泰听了她的话,漆黑的眸底含了些莫名的情愫,脸上表情晦暗不明,看着陈洛初依旧淡淡道:“朕忙完了。” 。。。。。。 他站起来,踱步到窗前,大雨倾泄而下铺天盖地,能听到屋顶檐下嘭嘭的雨打声,远处房顶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盖了一层飘渺的白纱一般梦幻。 人不想留天要留。 “雨太大,你留下。” 萧景泰没再像上次一样给个问句,直接扔出一道命令,像圣旨一样的命令。 陈洛初抬头疑惑看向他,这里是勤政殿,连皇后都没有整夜宿在这里过,她小心试探问道:“皇上,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人定的。” 陈洛初眉头微微一皱。 她微调了表情,坦然一笑,向他规矩行礼道:“是,臣妾但听皇上吩咐。” 萧景泰脸上这时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眉间慢慢舒展,他自然地牵了陈洛初的手走到雕花窗前,窗子已经被支了起来,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色。 她的手凉凉的,软软的,皮肤细腻如脂,握起来很舒服,上次牵着她应该是很久之前了,萧景泰忍不住又紧握了一下。 两人立在窗边静听外面的雨声。 谁也没说话。 陈洛初从小也喜欢看下雨,听雨声。 雨乃无根之水,从碧落苍穹而来,能刷洗这世间的一切污垢,仿佛被雨洗过后,世界都能清明很多。 第33章 留下 她小时候无数次问过祖母雨从哪里来,祖母说雨是有情人的眼泪,当时的她还真信了,看着眼前这滂沱大雨,这得多少有情人一起哭才能有这种效果。 有情人的情又是什么样的呢?她不得而知,那应该是这世间弥足珍贵的东西。 她表情淡淡,像外面的雨雾,被风吹过后,如烟,如尘。 萧景泰侧头看向她,眸底情愫暗涌。 她的墨发黑色瀑布一般披落而下,白皙的脸上笑容明净清澈,像极了夜里静静绽放的幽幽昙花,美的触目惊心。 陈洛初还未回神,嘴唇已经被对面软软地覆盖了。 “嗯?” 她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放,不知所措间,一双大手引导一般拿了她的手稳稳地扶在了他线条有致的腰侧。 安排好了那手,他才搂住那抹盈盈细腰,安心投入着眼于眼前这方寸之地,任窗外惊心动魄雨打风吹,屋里的人深情且投入,室内慢慢升温。 陈洛初鬓间的双蝶振翅嗡动。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依旧细密,那修挺的身影才领了她慢慢走进内室。 寂静雨夜里,听大雨那滴答的旋律在夜色里奏鸣,抚慰着每个人心里的那份寥寥孤寂,夜色阑珊,被抚慰过的萧景泰一脸餍足,坚实的臂膀圈了脸上潮红未退的陈洛初在怀里,另一只手仍然像冬日里一样抚在她的小腹处暖着。 陈洛初起伏的胸口已经平复,她轻轻拿起自己小腹处的那只手,转了身和萧景泰相对而卧。 萧景泰感觉到了不一样,眉眼氤氲,一只手饶有兴致地撑起头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她抬头看向萧景泰,斟酌地开了口:“皇上,臣妾想。。。。。。” 萧景泰唇角含了一抹坏笑装作委屈道:“还想?。。。哎,那好吧。。。” 他抿唇笑着作势要压过来。 陈洛初脸上刚刚退去的潮红似是又要泛上来,她忙伸手挡在了他的肌肉结实的前胸上,柔软手掌上似是能感受到那怦怦跳动的感觉。 她急忙苦笑解释道:“不是,不是,皇上。。。” 萧景泰轻抚上挡着自己那柔软素手,歪着头继续逗她,“那是如何?” 陈洛初思忖了一会,轻声道:“臣妾想看一看徐贵人那件缝有花粉的衣服,查看下上面的针脚,臣妾觉得。。。” 萧景泰眉毛微蹙,这才明白了她刚才过程中略略走神的原因。 他脸色一沉,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说不让你插手这件事吗?” 他把支起的胳膊放下,叹了口气,昂头平躺了下来。 头上幽幽的声音传来,“知道徐贵人的父亲是谁吗?” 陈洛初一愣,她忽然想到徐贵人父亲的官职并不高,是三品监察使,可他是一个言官,背后应该站着一群可畏的言官。 陈洛初瞬间心里一片冰凉。 这事情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就像从井口落下的一块石头,一开始以为掉下的是一口井,后来久久不能落地,才发现自己掉的是分明是一口深渊。 这应该是一口张着血盆大口的渊。 这渊的目标倒底是谁,它在等谁掉进去,不可能是小小的绣夏,难道整个尚衣局?言官?亦或是她这小小的流云殿? 她不得而知。 在她神思行游的时候,萧景泰已经把她轻轻揽入怀中,吻上眉心。 不满意道:“又走神。” “洛初,听朕的话,不要管这件事。” 萧景泰越来越了解陈洛初的性格了,他知道陈洛初性格表面温柔娴静,实则倔强坚韧,而且这次嫌犯绣夏的确是让她牵了心了,如果别的事他可能会语气强硬一些训斥一下以示警喝。 但是自从陈洛初拉着他的衣袖与他相立对峙过后,他知道没有用,虽然表面上装着像是多怕他一样,可是实际上可能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只能哄劝,如果强压她,可能还真不吃那一套。 比如说她要去内狱看绣夏,你要是硬压着不让去,她想办法劫狱去都有可能。 他一边轻轻吻着,一边用手捋着陈洛初披在后背的柔顺乌发,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在捋顺着一头不怎么听话的小兽一般。 他此时心境是极其颠覆的,从他下生以来,一直到当了王爷,又做到这九五至尊,从来都是周边人旁敲侧击猜测他的方向意图,上赶着哄他劝他,看他的脸色说话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 不料今天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情况却倒置了。 他唇角含了一抹苦笑,手上却不停继续捋着。 陈洛初静静不语,半晌,她抬起头,眸子晶亮,认真道:“皇上。今天多谢您让臣妾去内狱看绣夏。” 萧景泰略感欣慰,微微颔首。 捋顺捋顺还是管用的,这小兽都知道感恩了。 带着浓浓的醋意,他幽幽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朕也遇到困境了,你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助,为朕着想,比现在更着急地帮朕脱困吗?” 陈洛初一怔,她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她感觉真到那个时候,她不一定能排上队去帮他,这位可是九五之尊,想巴结上赶的人不知道绕皇城几圈。 但是这个时候答案有且只有一个:“臣妾会!” 看她发怔,萧景泰心里突然有些生气,捋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陈洛初,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想这么久吗?” 陈洛初像发誓一样诚心诚意道:“皇上,臣妾怕答太快了就太假了,首先不希望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有,臣妾会尽我所能帮助您。” “毕竟皇上饶过臣妾一命,臣妾得报答您。” 。。。。。。 第34章 梦游 捋着陈洛初头发的那手彻底不动了,生气一样地收了回去。 只听对面声线渐渐冷冽,像是被裹了三九天里的风雪一样寒凉。 “朕不需要你报答!” 陈洛初这才后知后觉他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在感情这方面,他们的想法通常不在一条线上,走着走着会走出个岔路,而且还是一路到黑那类。 两人便不再说话,静静平躺着听雨声。 外面的雨声渐渐收了势,淅淅沥沥,已经没有适才的那样惊天动地,反倒有些偃旗息鼓的样子。 “皇上,一定要找出真凶,这样,以后别的姐姐们怀了孩子。。。或者。。。我怀了孩子,心里才会安。。。” 陈洛初说这话的时候,特地违心地带上了自己,她清楚地知道皇帝希望她能怀上孩子。 此时陈洛初只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地烧着,她微微地侧了身,尽量不被他看到。 聪明的人只需要看一下对方的眼神就能识破谎言。 萧景泰就是这样极聪明的人。 萧景泰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震,因为心里不安才不肯调理身体的吗。 原来自己此前竟都是误会她了,还以为她不想给自己生皇子。 想到这里,萧景泰心里竟生出一些愧疚之意来。 他抿了抿唇线,侧过身轻轻搂住了陈洛初,把头深深埋在了她馨香的颈窝里,轻轻地点点头。 外面的雨声渐渐要听不见,陈洛初轻声询问道:“皇上,外面的雨好像要停了,臣妾先行回宫吧,毕竟宫规在这里摆着,不好违背。” 说着就要坐起来穿衣服,萧景泰此时却十分舍不得她离开,他长臂一捞,复又把她搂在怀里。 “夜深露重,明天一早再走吧,你身后有朕,怕什么。” 馨香再次深拥入怀,萧景泰的心里无比满足,仿佛这微凉的雨夜都变得极可爱起来。 陈洛初心里轻叹口气,你能在我身后一时,能护我一世吗,最后,我终究还是只剩自己。 直到身边那人睡熟了,陈洛初才慢慢从床上穿衣坐起来。 脑子里都是绣夏的事,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又怕吵醒身边那人,在床上干躺着又不敢来回翻身,硬睡反而是种煎熬了。 索性直接起床。 她轻步走到窗前,寻着窗外淡淡的光,两手抱了腿,歪头向窗,席地而坐,长发像一把墨黑的扇子披洒在身后,她静静看向窗外的天。 远远看去像个孤独的孩子一样。 窗外的天色还是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下完这场大雨,前方似有一片化不开的雾气。 看不透,拨不开。。。 她明白萧景泰的意思,这件事不知道会牵连多深,他怕自己会被牵连其中,从他廪冽的眼神里她能感觉到萧景泰的内心的愤怒,找到真凶应该不会轻饶。 也就是说如果绣夏无法脱罪,那她此次必死无疑。 陈洛初又想到了那物证,徐贵人的宫衣。 如果要在绣夏缝的衣服里层藏进花粉,就要把缝好的针线破开,然后再缝合,她能认出绣夏的针脚,也可以比对别人的针脚试试,看看是谁缝的,如果是尚衣局的人,她肯定能认出来针角,前提是她能见到那件藏了花粉的衣服。 如果不是尚衣局的人,她也无法辨识。 她现在担心,时间过了这么久才被发现,所有的证据都无从找起怎么办。 如果是这样,那怎么能为绣夏证明清白呢? 反复在心里推想了很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萧景泰的身边了。 他的手依旧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她轻轻地转过身来对着他的脸,此时他依然睡的很熟。 陈洛初有点奇怪,她记得自己明明睡不着去了窗台那里看外面,怎么现在还是在床上,莫不是自己梦游了,还是记岔断片,睡迷糊了? 有一种没挪地方的错觉。 她看看眼前熟睡中的人,虽然平日里萧景泰满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但此时的他长睫低垂,面容清隽,五官深邃,格外深静,甚至有种他其实很温润的错觉。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又仔细地看过他。 陈洛初默默感叹这人是怎么做到醒来和睡着是完全两个样子的。 不过他的皮肤是真白,是那种妥妥发光的冷白皮,她攥了自己的拳头,在他的脸旁认真地比划着,想比比看哪个更白一些。 忽而,幽幽声调在耳边响起:“要弑夫吗?” 夫?算不上吧,你是皇后的夫。 陈洛初眼皮猛地一跳,慌忙收了拳头,立马翻了个回身去装睡,却又被那大手一把勾回了个结结实实。 慵懒的声线又在身后响起,“这么闲,大晚上的不睡觉,不知道脑子里又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还没等陈洛初回话,那人就悉悉索索地从身后给她脱起了衣服。 “哎?!~”陈洛初轻呼了一声。 背后的声线非常理直气壮:“要是真的太闲,那就忙一会吧。” 这一忙就忙到了快要五更天。 萧景泰才让德九用轿撵把一脸幽怨的陈洛初送回流云殿里。 回到流云殿后,落月和南风伺候陈洛初重新换衣梳洗过。 她坐在贵妃榻上向落月和南风交待着,自己清早从勤政殿回来的事和谁也不要提。 两人都了然称是。 落月和南风悄悄递了个眼神,没想到自家小主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如此被皇上偏爱,连皇后娘娘都没有留宿过勤政殿啊。 这次没等陈洛初吩咐下去,落月已经端来了浓浓的苦汤和蜜饯。 透过热气氤氲,陈洛初看见了落月那平静的面庞,她苦笑一下端起碗一脸苦相地喝了下去。 那药一直苦到舌根。。。。。 这药苦的跟漫长人世似的。 陈洛初皱着眉头吃了个蜜饯,这才缓解了。 落月关心地问:“小主,你见到绣夏了吗,她没事吧?” “见到了,她暂时没事,不过得想办法了。” “皇上怎么说?肯定站你这边吧?” “站哪边不知道,就是反复地叮嘱不让我管这个事。” 落月歪头看向陈洛初,她不认为自家小主是多么听话的妃子,她不确定地问:“那小主你。。。会听吗?” 第35章 惹怒 听话?那得先看看是什么话。 能听的会听,不能听的装一装就混过去了。 在装聋作哑方面她最近都快要练的炉火纯青了。 想到这里陈洛初对落月说道:“这件事除了咱们会关心绣夏的死活,别人都不会关心,如果事情的发展是咱们期望的方向,自然不用管,如果不是,我会想想办法插手。” 这时听到门口有人声,陈洛初循声望去,竟是王慕然带了流苏过来。 因为徐贵人的事,皇后下旨免了近几天妃嫔们的请安之礼。 陈洛初奇怪地偏头问向她:“王慕然,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在你的宫里睡到自然醒,好不容易能有机会,不多休息休息?” 本来还有点着急上火的王慕然看到她竟然关心自己吃饭的事,慢慢就淡定了下来:“突然睡不着了,想来找找你。” 。。。。。。 陈洛初一脸疑问,“我哄哄你?” “用不着!” “我昨天下午听说了绣夏因为徐贵人的事被关起来了,吓我一跳,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贵人母子是她下的手?不可能吧。。。” 陈洛初浅笑问她:“你就不认为这事和我也有关系?” 王慕然白了她一眼:“别闹了,你要能是和徐贵人的事有关系,给别人下个毒争个宠,你养的那南枝都能讲个笑话给我听听。” 。。。。。。 就是这么无条件相信人。 陈洛初抿抿唇:“是的,徐贵人的事和我没关系,和绣夏也没关系。” 王慕然抬眼看她:“你打算怎么办?” 陈洛初轻声道:“不知道,没理出头绪,还在想办法。” 陈洛初不再多说,她抬头看向王慕然,此时的她眼下已经有了一片淡淡的青色:“慕然,你走吧,这几天都不要过来了。” 王慕然一脸疑惑,莫名紧张:“陈洛初,你要干吗?” “不干吗,不是你说的,待宫里不要乱走动。” 陈洛初从心底不想让她掺和这件事,如果有事搭上她一个就够了,不需要白赔上更多人。 王慕然略略点点头:“噢。。。那行,你别因为着急而轻举妄动,有事咱们商量着来。” “好。” 陈洛初心里突然像是没来由地被扎了一下,隐隐地难受,本来前两天两个人还说好,要躲这麻烦事远远的,低头缩脖当鹌鹑,最好连门都不出人都不见。 却没想到现在她这个鹌鹑却要做好随时冲到这看不清的漩涡中间抗一抗的准备。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讽刺。 看王慕然出门走了,陈洛初平静着面庞向南风吩咐着。 “南风,你去把尚衣局的彩芹悄悄叫来。” “是,小主。”南风点头扭身而去。 昭阳宫 珍妃正躺在软软的贵妃榻上休息,身边是冒着氤氲凉气的冰鉴,旁边的檀木茶几上放着一盘鲜紫的葡萄和几盘酥酪点心。 一个穿青黛色宫服的小丫头正跪在她脚的方向,卖力地为她捏着脚,小丫头的头上已经汗沁点点,估计后背应该都是汗了。 香茵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了正在合眸休憩的珍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着听着,她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地坐起了身,脚下踢开了捏脚的丫头,头上墨绿色的流苏被震地在她的肩头大幅度地扫来扫去。 小丫头吓了一跳,赶紧跪在了一边请罪。 “滚出去!” 随着珍妃的厉声和一个茶杯的粉身碎骨,小丫头赶紧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香茵赶紧上前宽慰大发脾气的珍妃,“娘娘小心身子,请息怒啊。” 珍妃眸底含了浓浓怒意看向香茵:“看清楚了,确实吗?” 香茵低头小心道:“是,娘娘,香雪一早去御花园采集朝露,出门比往常要更早一些,就看到从勤政殿方向抬来的轿撵,德九公公还跟着呢。香雪看的好奇,悄悄跟了一阵,才发现那轿撵竟然是抬去流云殿方向的。” “流云殿。。。” 珍妃嘴里喃喃不停地说着这几个字,继而满面怒容,眼里射出极度恶意的精光,心里的那把炎炎妒火恨不得立马把陈洛初其人烧制成灰,瞬间扬撒至海角天际。 “她以一个小小美人的身份,竟然如此不顾宫里规矩留宿勤政殿!小丫头,反天了她!!!” 说此话时她极尽义愤填膺,牙齿咯咯作响,仿若平时罔顾宫规的人不是她一样。 “怪不得第一次见她就满心不舒服,表面看上去是个老实的,就没当回事,没想到能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做衣服的宫女而已,爬了龙床尚且不知足,还要极尽狐媚争宠!更甚的是还敢留宿勤政殿,那勤政殿本宫都。。。连皇后娘娘都没留宿过吧!!” 珍妃突然直直面向香茵:“她长的美吗?” 香茵马上肯定摇头,“她不及娘娘半分,娘娘在这宫里才是姿色无双,家世显赫,她一个小小美人,无法与娘娘相提并论。” 珍妃想起什么似的,“噢,对了,这丫头还是太后一党的,叛乱的时候还给叛军开了门,就这还没被当场打死,可见皇上被她魅惑多深。叛乱的时候,赵家那是为皇上出了死力的。现在倒好,她一个叛乱的该死之人竟然登堂入室,大摇大摆地骑到我的脖子上来,夜宿勤政殿!。。。。。。” 珍妃气恼极了,像头被夺了公狮的母狮,一腔妒火无处散发,顺手拿起手边的瓷瓶一阵噼里啪啦。。。 就这样一旁垂手小心站立的香茵,耳朵里伴着稀里哗啦的碎瓷声灌了一堆咬牙切齿的话语。 听的她隐隐有点牙疼。 第36章 入狱 一直到珍妃摔摔打打累了,她才颓然坐到了贵妃榻上,白嫩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慢慢抖着,满眼的愤怒又化为了忧伤。 她转眼看向有些瑟瑟的香茵,切切道:“派人盯住流云殿,任何风吹草动前来报给本宫!” “是,娘娘!” 尚衣局里冯莹玉正指挥宫女们把所有的衣物拿出来检查。 她的眉头拧的皱皱的,怎么也想不到徐贵人母子的问题会出到自己这小小的尚衣局身上,唯今之计就是继续查所有的宫服,看看有没有其它方面的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问题全部都推到绣夏的身上。 毕竟这带有花粉的衣服是出自她的手笔。 虽然冯莹玉也不是很相信绣夏能做出这种事来,但是这个时候只能推她出去,才不牵连其它的无辜,比如她自身。 提到绣夏,她就想起陈洛初来,头莫名又疼了些。 她们俩的感情,别人不知道,冯莹玉是知道的,当年她也是不爱理陈洛初的那一拨,她了解陈洛初,虽然面上温和有礼,其实心里极高傲,与人疏离,在尚衣局能称上朋友的屈指可数,只绣夏一个。 现在绣夏出了事,如果自己不保绣夏,就是和陈洛初做对,但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毕竟自己没事才是第一位。 陈洛初现在也只是区区美人而已,就算是和她撕破脸,冯莹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做好了选择,心就定下来了,她抬头看向前方,眸底从犹豫之色慢慢变的越来越有定夺之意。 接近正午时刻,流云殿里落月正在准备午饭,南风也在正殿里清理着东西。 陈洛初已经喂完了南枝,看着南枝盘盘旋旋高飞离去。 内务府来了几个太监,手里抱了些木质门帘,领头的贵喜对着陈洛初躬身行礼,说是奉珍妃娘娘的旨意,置换下屋里的帘子,换上点鲜亮颜色的,各宫里都陆续换的,现在轮到流云殿了。 王慕然的宫里昨天就被置换好了。 陈洛初点点头,示意他们去做就好。 就在陈洛初准备进屋让落月准备午饭的时候,贵喜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一瓶未用完的花粉,口吻高冷又不失恭敬道:“娘娘,奴婢在您宫里发现了些不认识的东西,我现在要去呈给珍妃娘娘看一下,您在这里稍候一下。” 落月从屋里一脸茫然地走出来,南风静静地看向了陈洛初。 陈洛初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事情似乎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等了不多时,珍妃身边的香茵带了人过来,一见到陈洛初便行了礼,“陈美人,我们娘娘有请,有话要问,请随我来吧。” 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隔着肚皮的人心与太阳一般不可直视。 陈洛初以手搭在额前,回身看了南风和落月一眼。 珍妃身着大红宫服,盘髻上斜插了像一个高傲的花孔雀一般,而看向陈洛初的时候,细长的眉眼斜飞入鬓,冷冷的眸子睥睨着她,写满了不屑。 陈洛初向前躬身行礼,珍妃没有丝毫的理她。 贵喜见了珍妃如同见了自己的亲娘老子一样,热着脸就贴了过去。 “娘娘,奴才奉命在各宫里更换门帘,换到陈美人宫里的时候,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些东西。” “奴才特来请教珍妃娘娘示下。” 他摊开了手掌,露出了一个蓝白小瓷瓶。 陈洛初看了也是不解,向贵喜喝到“这是什么?” 贵喜看了珍妃一眼,大声对陈洛初道:“陈美人,这是你在房间里隐秘处找到的花粉瓶子。” 现在一个小小的花粉瓶就是威力十足的火药。 陈洛初回身看向贵喜冷冷揭穿:“你们是去给我换门帘,还是去搜查我的房间,栽赃暗算我呀?” 一记哼声从珍妃的嗓子里闷哼而出,“大胆陈美人,这东西是害死徐贵人的花粉,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看上去像个羔羊一样,实际上却是个禽兽!” “来人,把她押入内狱!” 陈洛初脸上没见多少慌乱,却反驳道:“珍妃娘娘,这显然是陷害,嫔妾宫里没见过这种东西,嫔妾也没有害徐贵人。” “有物证在,需要人证吗?” “什么人证?” 珍妃笑笑,“听说你和那尚衣局的绣夏从一进宫就是小姐妹,那她就是你的心腹了,徐贵人怀孕了,你嫉妒争宠,又听说了徐贵人对花粉过敏的事,所以让绣夏把花粉缝到衣服里,致使徐贵人流产。” “瞧瞧,现在人证物证都齐了,你应该可以心服口服了吧。本宫协理六宫,有权把你押入内狱,等我奏请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再治你的死罪!” 陈洛初冷笑一下,“珍妃娘娘好会断案!嫔妾佩服至极。” 珍妃冷哼一声,向旁边使了眼色,当即便有人过来,粗手粗脚地除去了陈洛初的头钗锦服。 陈洛初神色漠然看向珍妃。 珍妃看着她那隐隐倨傲的神色,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恼道:“赶紧带走!” 陈洛初又一次来到了内狱,已是轻车熟路,和上一次偷偷探视绣夏不同,这一次她是要结结实实地待在这里了。 珍妃找人把她安排到了最里面的一间久不住人的牢房,墙角都是蛛网,阴暗潮湿异常,在空中凭空抓一把,似乎能抓出水来。 据说这间牢房闹过鬼。 真是苦心安排的好地方。 牢房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床铺,上面铺了粗布,还有一床薄被,脏油兮兮,闻之作呕,墙角都是一张张残破的蛛网。 乌发没有钗环束缚,直直地垂落下来,直到腰际,此刻的陈洛初素面朝天。 牢里送来了犯人所穿的衣服,还没拿到手上已经闻到了阵阵霉味,虽然现在是夏天,牢内却终日不见日光,阴湿寒凉,陈洛初本就体寒,此时只能强忍不适,把衣服穿在身上。 她面容平静走向前坐在床边上,从牢房的小窗望出去,可见之处一片灰色,照不进一丝阳光。 第37章 劲敌 t 第38章 前朝 珍妃此时似乎理解了萧景泰为什么如此瞧得上这小小的陈美人,感情她真是个美人尤物,只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陈洛初周身的气场打开后,暗灰色的囚服竟也让她穿出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珍妃越看她越觉得刺目,她不禁侧过头,眉目慢慢蹙起。 她低头抚过一下自己左手大红色的蔻丹,那寇丹如同一抹鲜红的血一样鲜艳热烈。 珍妃薄寡淡凉地开了腔:“陈美人不愧是宫人出身,除了会伺候人,还很会适应环境,不管身处何地都能处之泰然,这样肮脏的衣服都能闭着眼睛往身上穿,真是能屈能伸的主儿,换成本宫的话,本宫是万万受不了的。” 陈洛初一言不发,她不想浪费精神理会眼前这个疯子,一双清眸只是定定看向前方虚无的一个方向。 珍妃白了她一眼,继续厉声道:“当初你为了太后背叛了皇上,结果竟成了皇上的选侍,能有这样的结果,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小心翼翼活着就是了。没想到你的胆子大的能撑破天,竟然利用花粉谋害徐贵人和皇嗣,我奉皇后旨意来调查你!” 陈洛初这才看她一眼,坦然道:“我是个惜命的人,能被皇上宽恕,我格外感激,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是被冤枉的。” 珍妃哼笑一阵,良久道:“哈哈,陈洛初,你不仅绣花好,狡辩起来也相当厉害。现在本宫的手上有了物证,本宫再去取份人证给你放这里,本宫还就不信,这些加起来还不够治你个极刑!” 她站起来踱了几步,然后走近了几步看着陈洛初狞笑一阵,抚着钗头金凤对陈洛初道:“听说那个叫绣夏的宫女是你在尚衣局为奴的朋友对吧,你放心,本宫会好好对她的,让她好好成为本宫的人证。” 陈洛初强压下心中的汹涌情绪,眼眸淡淡,刻意不表现出一丝感情。 珍妃带着她那身异香转身时,她嘴角含笑缓缓回头道:“对了,陈洛初,这个牢房闹过鬼,一会给你把灯都灭了,感受下。” 陈洛初淡然道:“有的时候人比鬼更可怕,我已经感受到了。” 。。。。。。 直到珍妃一行人远去,她的身体才不受控制塌了下来,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攥成拳的手隐在长长的袖子里不受控地抖着。 勤政殿 萧景泰坐在紫檀桌后端起茶杯喝茶,三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天青色的茶碗盖,姿势极其优雅地撇去清棕茶水上浮起的茶瓣,眸底深藏不露,不时睥睨向桌下讨论的面红耳赤的几个大臣。 虽然下面热火朝天,他自己却不动声色,貌似无动于衷状。 与底下的大臣们相比,他鲜衣怒马风华正茂,但是从气度上讲,他的沉稳矜贵却丝毫不让。 礼部侍郎周展躬身向萧景泰进言道:“皇上,臣以为今年这巡河之礼还是要继续,毕竟这是从先帝时起就有的礼法,如果贸然中断了,会让臣民胡乱猜测,臆想天家。” 都察院左督御史刘光生捋着稀疏的花白胡子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周大人,你这说的也不尽然,这巡河之礼乃是先帝时期为了庆祝运河行通而举行的庆贺祝祷之事宜,后来延续成年年例行。周大人有没有考虑过,这每一次出行,声势浩大,每次花费银钱数万,劳民伤财。” 刘光生转向户部尚书裴之行道:“裴大人,请问你户部每年可有多少数万的银钱用来巡河?” 周展不满意了,乌黑色的瞳孔里闪出一簇暗火,面上却不动声色:“刘大人,咱们皇上以儒治国,以礼法教化民众,即是如此,这钱不能省,这是从先帝时期就一直延续的。” 说完还拿眼角偷偷看了一下皇帝的表情。 “你既然说到国库,国库里能没有这些钱来用?可别是亏空了吧,裴大人?” 裴之行听着他们的话,一头的汗顾不上擦。 阁老谢成钧察不可闻地咳嗽了一声。 国库亏空这四个字让萧景泰的眸子里带上了些冷冽,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冷冷睥着他们,修长骨指一下一下轻敲在桌案。 萧景泰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们。 他登基不久,国库却日渐亏空,即使他上位后做了一系列的努力,还是捉襟见肘。 目前国库是个敏感词。 主要障碍就是一系列前朝的不加节制的支出。 王慕然在大殿外面转着圈地等,鬓发上斜插的青色步摇都快打到脸上了。 见德九从大殿的门里出来出来,她急切道:“德九公公,皇上在吗,我带了点心来,想拿给皇上,可以进去吗?” 说着就从流苏的手里拿过了食篮要往里面走。 第39章 送食 “王美人,皇上在殿里正与大人们聊正事呢,现在不见人。我刚才就说了皇上不能让娘娘现在进去,您非不听。” 德九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拂尘站在了王慕然的前方。 王慕然心里急的要火上房了,但她还是压了下来,对着德九笑了笑,“德九公公,我在这里等就行,等皇上那边忙完了,你再辛苦帮忙通报一下可好?” 德九一脸便秘状不情愿地点点头。 一直到掌灯时分,正殿里这几个人终于争的没了意思,闭了嘴。 萧景泰期间一直没有表态,现在也不想表态,他需要时间思考。 对着周展他们几个挥一挥手,“容后再议。” 这几个大人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相互谦恭礼让地先后走了出去。 仿佛刚才脸红脖子粗的不是他们一样。 德九又走了进来,对萧景泰小心试探道:“皇上,您看那王美人一直等到现在,要不要请进来?” 萧景泰让这几个老头吵的头疼,正捏着眉心缓解,奇怪道:“还没走?” “那让她进来吧。” 桌上那鼎三足雕刻镂空重山样式的博山炉里,有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腾,颇有群山朦胧之意境。 王慕然提了食盒翩然走了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一脸疲惫的萧景泰,然后放下食盒给他恭恭敬敬行了礼。 萧景泰挥挥手,王慕然站了起来,“皇上,听闻您最近朝事忙碌,臣妾特地带了些点心过来。” 然后她把点心盒子打开。 却发现,落月做的这荷花酥由于放的时间有点长,加上在盒子里热气氤氲,已经没有它刚出锅时候娇嫩饱满的样子,甚至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王慕然在心里默默咧嘴,这荷花酥怎么跟让人捶了一拳似的,都塌下去了,这样子确实有点。。。嘶。。。 就她本人而言,看一眼都没食欲了。 借着点心的事都进来了,不端上去就太不是那么回事了。 哆嗦着手,在心里做了半天的建设,她还是战战兢兢把点心端了出来,放在了萧景泰的桌案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这塌陷后的荷花酥。 萧景泰不好说什么,强忍了一丝尴尬,淡淡说了句:“辛苦王美人,放这吧。” 王慕然尴尬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虽然在陈洛初那边大摇大摆的,在这气场十足的萧景泰面前,却比兔子都乖一些,非常欺软怕硬。 她在心里暗暗腹诽,谁可知道来了以后要等上两个时辰才能见到皇上,要是刚来的时候就把点心送进来,应该还是刚出炉时的样子,饱满鲜酥。 保险起见,下次还是做个汤吧。 王慕然尴尬一笑,给自己开脱了一下:“皇上,这点心是跟流云殿的宫女学的。刚做出来的时候还是像样的,这会儿有点失真了。” 萧景泰点点头,他是知道陈洛初和王慕然关系比较好的。 王慕然看他还是想继续听的样子,便垂手直奔主题道:“今天陈美人去了珍妃的宫里,后来一直没回,这宫女才有时间来教我们做了一下点心。” 说到这里,王慕然自己都难受,这是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不管怎么说,都得绕到陈洛初身上去。 反正大体意思就是陈洛初被珍妃提走了没再回来,我得来和您说一声。 听到这露骨的暗示,萧景泰终于明白王慕然想要说什么了。 他颌首:“朕知道了,你回吧。” 王慕然看了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她不再多耽误,匆匆行礼离去。 “德九,滚进来!” 德九捏着浮尘踉踉跄跄地赶进了大殿里。 现在他一看到来送食的,心里就心惊胆战。 “去查陈洛初去哪了?” “是,皇上!” 德九出去后,萧景泰望着自己眼前的荷花酥出神,这酥饼被水汽氤氲过,已经彻底没有了起酥的感觉。 他早有预感,在徐贵人这件事上陈洛初不会消停,果然没让他失望。 过不多时德九回来了。 他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开口道:“皇上,奴才正好碰上了海阳的人过来禀报,正午时分,陈美人的宫里被人找到了花粉的瓶子,珍妃以她害了徐贵人为由,把她关进了内狱里,她向皇后娘娘那里禀报过了。” 萧景泰用力捏了捏眉间,挺身站了起来。 “走,去内狱!” “是!皇上。” 第40章 审问 德九躬身低了眉目,一溜小跑地跟上了萧景泰。 内狱中珍妃把绣夏单独提了出来。 经过这几日的磋磨,绣夏的面上带了满满的疲惫,脸色灰暗,本来挺灵透的双目此时只剩下无神。 当她被带到气势十足的珍妃面前时,顿时泄了气,微微有些发抖。 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是被冤枉的。。。” 珍妃低眸看了她扑在地上的这狼狈样子,大红色唇角弯了一下,心里比较满意,是个小胆的,应该好审。 陈洛初,你死定了! 她撑着架子,轻移莲步,行至绣夏的面前。 冷凝着目光看向她,直奔主题:“绣夏,徐贵人衣服的手脚是你做的吧,你认罪吗?” 珍妃目光凌厉直视她,绣夏吓的不敢抬头,哆嗦着退了一下,“娘娘,不。。。不是我。。。” 珍妃又一步上前,俯身在她面前继续追问道:“不是你,怎么可能,徐贵人的衣服就是你做的,说吧,你是受谁指使?!” 绣夏更害怕了,浑身抖着,就像是深秋大树上那最后一片即将被狂风卷走的枯叶一样。 “没。。。没人指使我,不是我。。。” 珍妃继续逼问道:“是陈洛初吧,听说你们在尚衣局就是小姐妹,你做的这事肯定是她指使你的。” 此时绣夏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想陷害的人竟是陈洛初。 慢慢地,绣夏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些胆色,她慢慢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眼前这个浓妆女人,唇角微微一弯,这女人是该嫉妒一下陈洛初,看你的长相比陈洛初差的海角天边。 绣夏一字一顿地对着珍妃回道:“娘娘,徐贵人的事不是奴婢做的,更不是陈美人指使的,你就是问奴婢一万遍,也是这个答案。” 见她须臾间便变化了态度,珍妃的眉眼渐渐拧的越来越狠厉。 看来你和陈洛初还真是好姐妹。 她看向一旁的海公公。 “给她上刑!把你这里的刑具一样一样地试过去,我就不信她的嘴那么硬!” 海公公垂手侍立,却没有听从她的吩咐。 淡淡回应道:“皇上特意交代过,先不用刑。” 珍妃一脸不可置信,她咬牙道:“这种奴才犯了这样忤逆的死罪,审问起来不用刑?那她哪辈子能说实话。” 言语间仿佛她审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小猫小狗一样。 “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审个犯错的宫女还是可以的,给她上刑!” 只要尽快把绣夏被陈洛初指使害徐贵人的口供弄出来,人证物证往皇上面前一放,就算她是天仙,这杀头之罪也是赖不掉的。 海公公躬身行礼依旧不肯上前,“皇上专门有旨意,不能用刑。” 珍妃眉目紧蹙,向自己的两边人示了意,身边的两个太监从旁边各拿了一条鞭子向着地上蜷缩的绣夏走去。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她的身后荡漾开来。 当珍妃再次来陈洛初的牢房外时,她眸眼溢出了些恼怒,嘴角含了一抹癫狂。 “开门!” 一阵锁链的解开金属声,牢门被打开。 陈洛初从下往上看向珍妃,眼眸里也渐渐浸染了寒霜。 珍妃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侧目了香茵一眼,香茵会意,拿了一包东西上前递给陈洛初。 珍妃粉面含一抹蔑笑感叹道:“陈美人,没想到你的人看上去挺胆小的,嘴却这么硬,看得出来她和你感情很深呀,怎么打也不认罪,这就是忠仆啊。” 说到忠仆的时候还专门拿眼看了一下香茵。 感受到那对比的目光,香茵瑟瑟低头。 陈洛初只低头看了一下手上那东西,眼尾瞬间被染红。 她手里是一个染血的小布包,看花色这是她去看绣夏时,绣夏当时穿的衣服,纤指微微颤着,轻轻打开布包,赫然出现了两枚带血的指甲。 她的手哆嗦着,嘴唇一张一翕间发不出声音,只是下巴不停地抖着。 珍妃哼笑了一声,“这两枚指甲是绣夏双手的大拇指甲,很漂亮吧,不过以后应该是废了。” “她哭喊着让我开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开恩了,只拔了两个,现在我把这开恩的钥匙交给你,只要你承认了你做的这事,我可以饶她不死。如果你不承认,我现在就去一个一个把她的指甲拔下来。陈洛初,你信不信?” 珍妃对陈洛初叙述的很有一种发泄的感觉,她自己很是沉浸。 她烈焰红唇,笑的极其妖艳,像一条吐着芯子的花毒蛇正盘在陈洛初的身上,随时准备把毒牙狠狠刺入她的肉里。 陈洛初狠狠地看向这条毒蛇,恨不能当场撕碎了它。 陈洛初缓缓站起身来,向铁栏那里走去,胸口重重起伏着,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珍妃道:“娘娘想除掉的左右不过一个我而已,何必大动干戈,双手多余沾血。” 看她不言语,陈洛初继续道:“我不明白,像我这样在宫里没有荣宠的人是怎么引起你这么大的仇恨的。皇帝注定三宫六院,如果你这样在乎他,那你不是要杀掉宫里所有人,如果你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你为何要进宫受这苦,做普通人的妻子岂不是更能幸福一点。” 珍妃像是被踩到痛点一样,她压着嗓音,狠声道:“陈洛初,你本来就该死,太后宫里的宫人都死了,只剩了你一个,你说你该不该死?” 第41章 他来 t 第42章 她来 在他上前一步的同时,陈洛初却躬身往后退了一步。 她低头小声道:“皇上,臣妾身上的衣服不洁,牢狱污秽,不敢污了圣驾。” 萧景泰浑身一顿,生生站住,刚才那如激流般要喷薄的情绪,又瞬间不动声色收敛藏起,须臾间了无痕迹。 压下那股情愫后,他眼眸里隐隐又生出了些莫名的火气。 陈洛初轻抬眸,正好撞进了他的幽暗的眸子里,短暂的对视中,陈洛初感到了一种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 萧景泰眼眸扫过她背身负手,修身卓立。 他冷冷直言道:“陈洛初,你设计让自己进来内狱,只是为了在里面散个消息出去?” 见萧景泰像随意地点破一个泡泡一样漫不经心地地剥开了自己精心包装的意图,陈洛初瞳孔轻震。 是的,从勤政殿回来的时候,她以摘朵花儿为名,特地让轿辇从花园绕了过去,因为她知道珍妃殿里的香雪经常在早上去采朝露,算是故意让她看到的,然后凭珍妃那妒火熊熊,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送到这里来。 见他不着痕迹就看透了自己的设计,陈洛初还是决定不再绕弯,很多时候,陈洛初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自己仿佛一个透明人。 她把前额落下来了一绺长发捋到耳后,低头坦然道:“皇上肯定是相信臣妾的,你只要相信,臣妾就不会死,在宫乱中臣妾犯了死罪都被你保了下来。” 她淡淡地笑了笑,侧面看去,虽然粗布陋衣,依旧美的触目惊心,“所以臣妾把命和绣夏的命绑在一起,臣妾不死,她也不会死。” 她凄然一笑:“千算万算,没算到珍妃能对她用了私刑。” 萧景泰幽幽的声线从前面传来:“陈洛初,命是让你拿来开玩笑的吗?你把自己设计进了一个多大的事,你知道吗?你若是遇到个糊涂的就交代在这里了。” “何苦,朕说过我会处理这件事,你不相信朕?” 陈洛初几不可闻道:“臣妾相信皇上,臣妾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你。” 萧景泰神情复杂,充满了一言难尽。 半晌,他轻声道:“不过她也对得起你的性命相托。” “朕先走了,你在这里稍待吧。” 这抹明黄色的身影躬身从窄小的牢门中走出,不再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陈洛初再也撑不住劲,整个身子塌了下来,乌发披洒了一肩,肩上轻轻抖动着,眼泪滚滚大滴滴地落在手里的血布上面,晕开了上面的点点血红,像开了朵朵红色的花。 轻轻的隐忍啜泣声在小小的牢房里回荡着。 拐角处吹进来的风像是阻挡一样掀起了明黄色的衣角,萧景泰脚下不禁一顿,听着那牢狱深处隐隐的掩泣声,他冷冽的眸子里满是刺痛,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陈洛初把衣服整理好,重新落坐于床沿的时候,两个女狱卒向她行过礼走了进来,拿了清洁如新的囚服服侍陈洛初穿了,又带路引她进了一个新的房间里。 应该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了,宽敞一些,潮气明显少了,床上的被子等都是一套新的锦被。 陈洛初明白,这应该都是萧景泰安排的,或者这里的管事看萧景泰的脸色安排的,不管怎样,比之前是好很多了。 关于绣夏的情况,她白日里问过了给她送饭的狱卒,那长相还算和善的女狱卒叙说了海公公为她找了太夫医治。 看了看今天的吃食,糖醋鱼,小炒肉,小青菜,醪糟蛋汤,一碗米饭。 陈洛初轻轻点头感叹着,这里的饭菜虽然样数不多,味道却一点也差。 住在这里的两日后,落月跟在王慕然身后来到了牢房里。 陈洛初很是惊喜:“你们怎么来了,我可是重罪嫌疑。” 王慕然叹一口气:“因为你是重罪嫌疑,所以请示了皇上才来的。本来还以为不容易,没想到一开口就让来了。。。” 落月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暗沉沉墙壁上布着星星点点发霉的斑驳,低头拿食盒里的点心时她顺手擦了一下模糊的眼睛。 轻轻嘟囔着:“这里怎么这么潮啊。。。” 陈洛初净过手后,捏了一块她做的豆沙饼,轻咬一口,一脸的满足:“哎呀,就是这个味道,我想很久了,多谢你,慕然,带落月来看我。” 甜食的确能治愈些心情,哪怕是缓解一下呢。 王慕然不以为然,“谢我什么,要是你在这里住的日子够长,我还考虑带那小鸟来给你逗逗呢,它这几天一圈一圈地飞,应该是在找你给他喂食呢。” 陈洛初哼笑一声,“咒我出不去了是吧,在内狱里逗鸟,也就你王美人能想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洛初的情绪禁不住低落了下来,“我也是嫌疑犯人,所以见不到绣夏,你们一会再去看看她吧,刚来的时候她被珍妃拷打过了,受了伤,听说现在好很多了。。。” 王慕然淡淡道:“年纪不大,操的心真够多的,给她带了,放心吧。” 陈洛初唇线抿了一下,向着落月道:“这已经很好了,你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而且这里吃的也不错。” 落月看了周围灰扑扑的这一片,一脸问号,“这里还能吃的好?” 陈洛初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吃过的午饭点头道:“还不错。” 王慕然蓦地截住了落月的话头,“行了,落月,别说没用的了。陈洛初,我在外面能做些什么?” “我让德九公公去尚衣局散了消息,说我要查看徐贵人的针脚,尚衣局所有人的针线我都能认出来,看看做这事的人能不能上勾,你让彩芹盯一下有没有行为可疑的人,如果有,提供给德九公公。” 王慕然怀疑道:“别嫌我多心哈,不能是彩芹吧?” 陈洛初摇摇头:“我细看了,不是她的针脚痕迹。” 陈洛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白色点心渣,自我揶揄道:“假设这招不管用,那我也白在这里待着了吧,而且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是吧。” 即使沦落到这个地界,王慕然也不忘记打趣陈洛初:“你在这里且安生待着吧。真羡慕你,能在这里远离是非。” 陈洛初嘴角微微抽搐,指指周围对着王慕然皱眉道:“要不咱们。。。换换,王美人你也住这里安生安生??” 第43章 钓鱼 陈洛初嘴角微微抽搐,指指周围对着王慕然道:“要不咱们。。。换换,王美人也住这里安生安生??” “那就先不用了,。。。”王慕然一惯悠悠的腔调。 然后对落月一顿抱怨,“落月,你家小主这不也见上了,你应该放心了,咱们走吧,整天吵着要来,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多谢王美人,奴婢实在是挂念我家小主呀,再说了小主您不也想来看看嘛。”落月轻声嘟囔着,话里带了一丝丝底气不足。 陈洛初点点头,“你们收拾收拾快走吧,这里晦气,回去记得换了衣服,泡泡澡。” 她对着正在整理食篮的落月笑道:“噢,对了,落月,你做的饭肯定比这里厨房做的好吃。。。” 落月听完后又重新高兴了起来,提着篮子,劲劲地跟在王慕然身后走了。 快乐有时候很简单,就一句话的事。 就算是在牢里最好的房间里,光线也是时常昏暗的,陈洛初已分不清时间早晚,大体上的时间只能从三餐送来的时间上推算。 此时膝盖连带着腿上传来隐隐约约的肿胀和疼痛感,想来是这里太潮湿,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潮气。 一直以来都是轻微的感觉,最近这感觉却反而有些加重了。 她轻皱着眉头,用手轻轻地揉捏着腿上的疼痛患处。 久在宫中的宫人为了皇族的日常起居而长年累月操劳,不分日夜,稍微犯错等待他们的是刺破皮肉的鞭子和棍棒,还有无尽的虐待惩罚,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或明或隐的病疾,或在身上,或在心里。 尤其是一直做宫女的,见人就跪,做错了事也会跪的不分时辰,不分软毯还是硬石地面,不分冷还是热的季节,不论地面有无积水雨雪。 她还记得刚进宫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性格冷僻高傲,得罪了当时的掌事姑姑,被罚跪了很多次,每次都跪很久,还是绣夏偷偷给自己拿了些吃的才将将撑了下来。 现在有点后悔当时坐在雪地里画画了,对这腿是很不好的,再好的身体也搁不住造作,年纪小真是什么也不懂。 可能人就是这样,真疼到点上了,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部分的时间她都用来睡觉,来忽略双腿上传来的不时的疼痛感。 又可以不分白天黑夜无尽地补觉了。 虽然身在狱中,正如王慕然所说,她的心反而比较淡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内狱外面的事都是萧景泰在操作的缘故。 皇家子嗣事大于天,他同自己一样急于找出幕后,以绝后患。 萧景泰虽然年轻有为风华正茂,为人却比自己想象中要老谋深算一些,作为一国之主,她自是明白他比自己的能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前朝后宫本就相互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他就是那个能平衡前朝后宫的掌舵人,至于平衡的如何,全看他本人身上的帝王之术了,显然,他是这个方面的高手。 很多事由他来出面,基本就能成就一半。 陈洛初心里明白这一次算是明着利用了他,估计之前仅有的的那些情分,对她的那些新鲜感应该也所剩无几了吧。 缕缕微风从窄小的窗口吹了进来,摇曳了墙上油灯的热焰,整个牢房里变的影影绰绰,这风里似乎带了丝丝凉气,抚平了夏日的暑气,应该是要入秋了。 陈洛初抚了抚自己的腿,望着窗口定定出神,纤秀的身影随着灯影而摇摇晃晃。 尚衣局。 徐贵人的事在尚衣局里已经是谈之色变,宫人们从上到下都战战兢兢。偏在此时有传言在小宫女们中间越说越烈。 据说被关押的陈美人,也就是从尚衣房出去的那位绣艺最好的宫女,她要求查看徐贵人的宫衣。 据说她可神了,曾经做过教习姑姑,熟悉每一个人的针法习惯,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动了手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天夜里,一名叫粟香的宫女趁夜色从尚衣局里溜了出来,被巡逻的小太监拿了押送到了德九那里。 德九拿着浮尘躬身走进正殿的时候,萧景泰正负手静立在窗前,夜风猎猎,把他的黑色纱罩衣摆不停向身后高高撩起,整个人似乎要融进了这冷寞黑漫长夜,他冷峻着侧脸,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暗影,整个人显得安静又压抑。 他回身看向德九沉声道:“怎么样?” 德九躬身行过礼,恭敬回道:“皇上,派暗卫细查了尚衣局的粟香,她是江宁人,进宫三年了,家里是做小本生意,母亲一直生着病,据说前一阵被人坑了一大笔银钱,不得已去借了高利贷,后来得了贵人相助才抗了过去,一家一的生活得以承继。” 萧景泰抬眸问道:“这贵人是谁?” 德九抬起头尽量控制着平声道:“这人名叫孙培东,也是一名商人。” “但比较隐秘的是,他还是江宁织造慕容秉的商人门客。” 听了这个名字萧景泰的眉头皱的更重了些,果然不钓则已,一钓就是条大鱼。 一阵罡风从木格窗里吹进来,吹乱了书案上的一叠纸张,哗哗作响,也把墙上的烛火吹出了摇曳生姿,博山炉上的烟雾缭绕逃命一般被风吹的四散而去,扑满了身后整片的博古架。 看似风平浪静的宫门里暗藏致命旋涡,而这锦衣华服和熏香袅袅正是这阴谋诡计最后的一块肮脏的遮羞布。 萧景泰眸子里掠过一抹厉色,沉腔道:“把粟香交给海阳,让他审,拿出他看家的手段,定要出确实的口供,审不出来提头来见我!” 德九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低头领旨道:“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他退行几步后匆匆离去。 第44章 审出 萧景泰墨色眸子寒意凛冽,唇线紧抿,复又转身面向雕花棂窗,把自己再次隐入无边涌动的沉沉夜色,从背后看去似乎有无尽的孤独环绕着他。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称孤道寡,也许他们从来都是孤独的,任谁也无法打破。 但是,萧景泰的心底藏了一个轻灵秀美的小女孩,她不同于一般含蓄内秀的世家闺秀,更加活泼而开朗,坚韧而倔强,身上还带了那么一丝丝傲气,这大概是他们清流世家世代承继而来的吧。 自从心里有了这个小女孩,他心底的那份孤寂才算是有所寄托。 记得那年夏天他到村里去找老师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爬到树上望远的她,那是第一次见她,她略微有些晒的发红的面庞还很稚嫩,头上扎了两个团团发髻,那发髻里簪了一枚极其灵动的蝴蝶发簪,如同她本人一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树下站了一个比她更小的小男孩抬头眼巴巴地看向她,似乎在期望和她一样能顺利地爬上这高树,了望远方。 他们趁着家里大人们午睡之际,偷偷溜出来玩。可能是由于精力太盛,午睡对他们来说像刑罚一般。 前来探路的仆人前后望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便上前向她问路,在报上老师的大名后,她从树干上轻轻地顺了下来,一手领了身旁的小男孩,扭头细细看过他们低调奢华的乌黑色车驾。 正好看见了探头出来眉目清润的那个少年,他同样也用探究的目光观察着眼前的小姑娘。 女孩言笑晏晏,晶亮极美的眼眸眨巴眨巴,极其热情地给他们指了一条相反方向的路途。 当他们一行人踩着夕阳最后一道昏黄的温柔光线站到老师宽敞的院子时,小女孩则一脸无辜地捏了嘴角和眼角做出一副鬼脸躲到了大人的身后去。 可以说,当时他对她的第一印象相当不好,甚至有些讨厌。 想到这里,萧景泰鼻子里轻微哼笑一声,眉目微微放松,一身的孤独落寞仿佛刹那间就顺着沙衣抖落下若干。 内狱深处的审室内,一个着青黛色宫装的女孩被绑在了吊架上,身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海公公挥手,上前鞭打完的小太监手拿鞭子躬身退后,鞭尾已被染成触目惊心的殷红。 海公公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用他的公鸭嗓开了腔:“粟香,你已经把我这里最基础入门的刑罚都试过了。还是不能说出实话来吗,作为女人来说,你的骨头够硬的。” 粟香刚被鞭刑过后的痛苦表情略有回展,却对他的话不为所动。 海公公笑笑,继续不以为然道:“你现在卷入的漩涡估计你自己都看不清楚,慕容秉对你家的那点小恩小惠,足矣让你连命都不要?” 粟香猛地抬头看他,漆黑的瞳孔震动,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认为慕容家帮助自己家的事,除去当事之人,就只有天知地知而已。 她太小看皇家暗卫的调查力度与效率了。 “他们能用你家老小威胁你,我也能,你的父亲母亲正被押在来京的路上,还有一天应该就到了,等他们到了之后,我会把刚才你受的这些刑罚,一一地给他们用一遍。你都能扛过去,我觉得他们也应该可以。” “如果这些刑罚还不够,那后面还有一些高阶的,估计用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你得罪的人不是我,是当今皇上,他翻手间就能让你们尸骨无存,任谁也护不住。” 海公公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格外轻柔,似是在与粟香聊一件极普通的家长里短之事,说到刑罚不重样时,他眉间竟有隐隐的自豪之情。 这些在粟香听来却只觉毛骨悚然,她的全身都在战栗,整个人宛如一块破布一样,松松地挂在木头的支架上,了无生气。 她原本的苦苦支撑就是为了父母亲,尤其是体弱多病的母亲。 此时,她的心弦很快便断裂崩溃了。 萧景泰端坐于正殿书案前,拿到海阳呈上来的整理过的审理卷宗时,他逐字逐句一张一张翻读过去,眉目低沉,满面静默,似是暴风骤雨前那份短暂而蓄势待发的沉死寂,安静的极其可怕。 德九在一旁垂立,眼观鼻,鼻观心,虽然面上像个雕塑一般,其实心里早就鼓打一片。 翌日,旨意从勤政殿里传出, 粟香和审理出的中间或转手花粉物品,或传递消息的一众人等皆要被斩首,江宁织造慕容秉革职查办。 当天正午时分陈洛初从内狱里被赦免,同行出来的还有绣夏,俩人在艳阳下相视良久,恍如隔世。 陈洛初的腿略有些不便,绣夏急急地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洛初姐,噢 ,不,小主,腿又难受了吗?” 陈洛初微微摇头,然后要伸手来拿她的手看:“我没事,晒晒太阳就好了。让我看看你的手,他们都给你医治过了吗?” 绣夏把手往身后一缩:“小主,奴婢也没事的,指甲会再长出来的,不碍事。” 最终绣夏还是拗不过陈洛初,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陈洛初细细看着,那拔了甲的地方早已止血,只是红肿还未消退。虽然过了这些天了,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的。 可见当时刚拔的时候有多疼。 陈洛初的眼睛慢慢染红了:“绣夏,是我没有护好你。” 绣夏的眼眶也湿润了:“你已经在用命来护我了。谢谢您。” 落月赶紧在一边打着圆场,“这里太晦气了,咱们先回吧,回去再聊。” “小主,您请上轿撵吧,德九公公那边特地让准备好送来的。” 她们回流云殿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听宫人们说珍妃宫里又不小心碎了一堆瓷器。 好像是因为珍妃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也好像是因为她在陈美人这里没讨到好处,众说纷纭。 据说,为了得到这六宫协理之权,她的父亲赵启明为了皇帝出头,抛下老脸,解决了当时相当棘手的一件难题,才换来的。 而凤仪宫里正在细嗅纯白色栀子花的皇后嘴角微微一弯,似乎非常满意这栀子花的扑鼻香气,满室馨香萦绕。 皇后轻轻颌首,金凤流苏轻点于肩头,满意之色浮于粉面上。 她出声浅浅道:“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素问,赐赏花匠人,把这盆本宫最爱的栀子花将养的如此之空灵盛放。” 第45章 回宫 t 第46章 太后 门声响动,传来脚步声,太后手里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她没有回头却已然知道,这脚步声不是伺候自己的宫人的。 因为同时进入禅室的还有那抹淡淡的龙涎香。 “给母后娘娘请安。” 身后那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后的眉眼轻颤,脸上微微色变,转瞬间又带上了一抹淡淡笑意,她扶着身边的桌栊慢慢站起来,转了身,抬头凝望这许久不见的当今皇帝。 萧景泰微微躬身给太后请了安,虽然低头的姿势像以前一样恭敬,但是在太后看来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凭空之中竟有丝丝的寒意在其中。 “竟是皇上来了,皇上怎么有时间来我这老太婆的宫里。翠玉,给皇上上茶,把皇上最喜欢那铁观音泡了来。” 两人一先一后静静落座于禅室之外的大殿里,太后依旧身居上首。 须臾,翠玉已端了茶水上来,一一敬上后,她躬身退步离去,只剩下太后与皇上两人。 萧景泰坐姿比较放松,他一手端起了盘了龙纹的明黄色茶碗,另一只手极其优雅地拿了茶盖,闻嗅袅袅茶香,清冽醇厚的芬芳茶香瞬间扑鼻而来,撇去浮茶,轻呷一口,芝兰之气萦绕于舌尖,齿颊留香。 萧景泰放下手中茶碗,笑道:“还是太后娘娘懂朕,知道朕素爱铁观音的醇香之气。” 太后慈爱一笑:“这是你生母之素爱,哀家自然知道。” “当年哀家与你的生母颖妃情同姐妹,只不过她病逝太早没看到你如今之鼎盛重华之模样。” 太后特意提到了萧景泰的生母,萧景泰正细细摩挲白玉扳指的手就是不经意地一顿,随即他又恢复如常。 他仰头,眉目上的笑意渐渐冷却,眸子里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既是与我母妃情同姐妹,为何要眼睁睁去害她亲生儿子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慕容太后!” 听了这话本来脸上浮有慈爱之色的太后瞬间垮了下来,她的胸口开始起伏,厉声道:“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害了你的孩儿?” “你的意思是徐贵人和她的孩子是哀家做的?皇上你不要污蔑哀家,哀家大小是先皇正封的正一品皇后娘娘,母家世代侯爵承袭,即使你贵为皇帝,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栽赃轻看!” 她的脸上立马涌上一阵绯红,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无处申诉,胸口起伏不定,手上拿着的那串玛瑙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透过照进来的阳光能看到空气里的浮尘在四散飘荡,无头苍蝇一样跌跌撞撞。 像是知道太后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样,萧景泰一点都不意外,他向外喊了一声:“拿进来!” 门声一动,德九双手举上头托了些纸张走了进来,萧景泰向着他往太后那里使了个递过去的眼色。 德九了然,径直走向慕容太后,把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然后躬身退后,回身无声走出大殿。 太后接了这纸向皇上问道:“皇上,你给哀家看的这是什么。” 萧景泰脸上浮现出少现的戾气之色,“朕知道,仅凭三言两语,你不会就范,所以朕把慕容秉招供的供书拿来了,他果然是把软骨头,还没打几下,就把你的事透的一丝不落下,除了交代了你如何指使他谋害徐贵人和孩子,还邀功一般交代了当年你是如何明里暗里排挤我的母妃,致使她身体情况愈来愈差。” 太后大惊失色,“你抓了慕容秉!他犯了什么事?” 就在调查慕容秉的同时,萧景泰已经隔绝了永寿宫所有的消息通道,太后与外界已然失了联系。 萧景泰讥笑道:“你们慕容家果然是一个能拿出手的都没有了,既然没有,那爵位就可以让出来了。” 听了这话,太后急急低头翻着手里的那些供书看着,这字迹的确是慕容秉的,她越看脸色越差,仅有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一片苍白无力,略显干瘦的手指微微颤着。 不只为自己颤,也为自己身后矗立百余年的慕容氏家族,没想到自己祖上流血换来的爵位,承袭才不到三代,便被夺了爵位,还是在自己是太后的这一朝,她死后都见不了祖宗。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极其悲痛之色。 看到太后慢慢沉默,不再为自己辩驳,萧景泰这才满意了一些。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后的手段远不止如此,在后宫里让朕痛失了第一个孩子,前朝您也操纵你的人阻碍朕新政的实行,时不时就拿祖制来压一下,实在不行就狗急跳墙要清查国库,动摇人心。你以为朕都看不出来吗?” “前朝后宫一起动手,想打朕个措手不及吗?你太小看朕了,你以为朕是你要扶持的那个草包吗?” 太后微微低了头,声音轻淡而随意:“哀家听不懂皇上的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要剐随你。” 萧景泰更加随意道:“想来想去,还是朕的景沅皇姐有福气啊,当年您给她选的驸马既不是风头冒尖的侯爵之家,也不是鲜花着锦的将勋之门,而是找了一户门第不甚高,却又富足无虞,听说她们过的琴瑟和谐,等朕以后有了女儿,给公主找驸马这方面要向你学习。” 太后脸上顿时涌起紧张之色,“你想做什么?” 萧景泰眼眸里含了些意味不明,“朕说要做什么了吗,太后娘娘应该顾忌一下,你孩子的前途在朕的手上。” “要是朕以后的孩子再有任何问题,朕怕是会忍不住去找她和驸马的麻烦。” “你。。。。你。。。。”太后心头的那根绷紧的弦终究还是断裂了,她这一生只有萧景沅这一个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在给她找驸马的这个事上费了很多心思。 如果她自己有儿子且登了皇位,她大可以给她找个朝中最鼎盛之家,但是她没有儿子,而且即位的皇帝并不同心,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向,守拙。 现在萧景泰终于轻轻松松戳到了她最软的那处心窝子。 第47章 坦白 看太后激动地更加说不出话,萧景泰站起身来:“朕虽然恨极了你,但是不会动手杀你,朕不会因为你背上弑母的名声,这并不值得。虽然你配不上母亲这个字眼,你且好好地活着吧。” 尔后他踱至太后身侧,凑近轻声道:“慕容太后,知道吗,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他的声调阴冷至极,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一般,让人听了从头到脚至冷无极。 听到这句话,太后的脸上一片死灰,眸子似乎更浑浊了些,头上那发簪上拇指般大小的明珠孤立无援般明显抖动了起来。 在临出走殿门的时候,萧景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随意地问向憔悴颓意的太后。 “只是,有个地方我还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要祸水西引,招陈美人入局,难道只是因为她从你宫里安然地走了出去,没有因为你的自私宫变而赴死?” 面色灰白的太后哼笑一声,听到这话重新来了些兴趣。 她默默地抬眸看向眼前的萧景泰,这新帝眉眼俊朗,气质修然,果真是最像先帝的孩子,一样的杀伐决断,一样的情深惘然。 可惜这深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深情,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厚意。 也许他此时此刻还是不能明白。 “能进永寿宫当差的人自然都是本宫查的明明白白的,与其说是陈美人找了关系来到了我的永寿宫,不如说,本宫一直在等她来,等她来与你相杀。” “如果在那次宫变中我赢了,她会死,如果你赢了,她也会死。没想到你赢了,最后竟独独饶了她,我才明白你可能认出了她。” “直到你当场直接封了她为后宫,并指到了流云殿,我就确定她已经进了你的心了。因为我知道,流云殿是你母妃刚进宫时住过的地方,因为住的习惯了,以至后来先帝再三要求才搬到了离勤政殿更近一些的清宁宫。” 萧景泰的眉眼越来越深,神情晦涩不明,他没有言语,静静地听太后的潺潺讲述。 “不过与你父皇母妃不同的是,那陈美人眼里似乎并没有你,她经历了与亲人的生死离别,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冷暖,在感情这方面,她就是一块云淡风轻的一块石头而已,而且是只会砸伤人的冷冰冰的石头。即使你是人间至尊帝王又如何,你捂不热这样的她,哈哈哈。。。” 像是故意揶揄萧景泰一样,慕容太后竟当场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凄厉而发泄着她心里的不快积郁。 听到她的笑声,萧景泰黑耀耀的眸眼愈加冷冽下来,唇线紧抿。 须臾,他信言旦旦地反驳道:“你怎知她以后心里会没有朕!” 万事万物皆有缝隙,那缝隙可大可小,只要找到一丝缝隙,光就能照进去,而我会找到她心里的那个缝隙。 老太后苍凉的声音在身后对他进行最后的诅咒:“你们中间也不止隔着这些罢,你已经留她一命,本宫劝你过了新鲜劲就可以了,别让自己陷太深。” 他的心头像是被一只手重重攥过,一阵酸涩感一闪而过。 萧景泰此时不想再给那毒妇留一丝眼神,回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冰凉的身影。 恰逢京官外调,徐贵人的父亲被选了出去,他对目的地还挺满意,做完徐贵人母子的法事后,携了家眷不日离了京城。 与一个庶出的女儿相比,而且还是已经去了的,还是自己的前途好像更加重要一些。 午后时分萧景泰跟疆外述职的大员喝了些酒,回到勤政殿静静地坐了一阵,望着桌上的那一堆奏折出了神。 脑子里又回忆起了太后的那番话语。 德九赶紧端来了醒酒茶,他喝了一些。 萧景泰捏了捏有些酸涩的眉心,低头之际看到书案最下面抽屉里露出一个白色的纸角。 虽露的不多,却一眼能看到。 他捏了锁扣轻轻打开这雕龙纹印的抽屉,从匣子里拿出了那张纸,可能是时间有些长了,纸张已经有些发皱变黄。 那时他刚即位,为开恩体恤宫人,同时还能裁减宫中用度,下旨放一部分宫人出宫,这就是那份着人拟定的出宫名单。 他自是知道,就这小小一份名单,却承担了太多人弯弯绕绕的心思。 有想走的,有想留的,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在这方方正正的小楷之间。 在一众的人名里,只有陈洛初这三个字被他的墨笔重重划去。 当时他拿到这个名单,略略扫过一眼,即将落笔下旨时,缩在角落里的“陈洛初”三个字被他的眼角扫到。 表情一顿,眸眼微震,手微微轻抖。 那毫笔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转而毫不犹豫挥笔把她的名字给划了去。 他知道,在这深宫里和她重名的人。 没有。 当年他在宫外,她在宫内,现在他来了,她却又要走。 差一点就再次错过。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弯,重新把这名单放到了抽屉里。 “德九,摆驾流云殿。” “皇上,陈美人身体正在将养身子,牌子还没重新挂上。。。” 话还没说完德九就体会到了来对面的一股无形压力,压的他有点毛骨悚然,立马改口道:“奴才遵旨!。。。” 德九发现只有在去流云殿的路上,皇帝的表情才格外轻松。 即使那位娘娘这次给他招惹了这么多麻烦,他还是对其一如既往,这耐心范,一般人还真没有。 想当时陈美人在内狱住着时,萧景泰生怕有人会在她的饭食里做手脚,特地让自己顿顿从勤政殿的小厨房里盯着秘密送过去,真是煞费苦心。 估计那陈美人到现在还以为内狱的伙食真不错。 哎! 第48章 驾临 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点缀了红墙里的东西六宫,夜月如钩,勾起多少人心底的浮华往事。 流云殿里陈洛初正泡在落月精心准备的浴桶里,里面加了玫瑰和菊花花瓣,又加入了艾草等药材。 把陈洛初直泡的脸色粉嫩如桃,眉眼氤氲。 在她晕晕沉沉之际,耳边落月的声音传了过来:“小主,出来吧,皇上要过来了。” 听罢,陈洛初眼睛突然一睁,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皇上?他怎么突然来了。。。” 落月的嘴角一阵抽搐。。。 陈洛初侧头看向落月,“内官不是把我的牌子暂时撤了吗?难道你听错了?” 落月一脸委屈,“娘娘您刚从内狱出来,内官便以您身体不适为由撤了牌子。这皇上既然来了,那咱们准备准备吧。” “嗯。”陈洛初颔首,便打算起身离开这舒适水窝。 只听外间南风一句恭敬声:“皇上万安!小主正在泡浴。” “无妨,朕先自己坐一会,让你们小主慢慢收拾就好,不用着急。”声线慵懒而随意。 这声调似乎是说给她听的。 这么快就到了。。。 陈洛初赶紧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萧景泰听见了内室哗哗的流水声,他并不言语,背身负了手,环顾这流云殿一圈,随即轻身踱步像是没来过一般逛了起来。 南风给萧景泰奉上了茶水,悄悄走到内室,附到陈洛初耳边悄声提醒道:“小主,皇上好像喝过酒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煮点醒酒汤。” 南风领命退下,落月则服侍陈洛初继续匆匆地擦身穿衣。 夜阑人静,偌大的宫殿里人少,显的更加空旷。 自从陈洛初来了以后,这里的格局装饰基本没有动过,所有的青花瓷盏件件都放在博古架的原位,暖阁门两侧的横梁上悬挂了黄色幡缦,因为陈洛初不喜欢燃香,所以莲花式样的博山炉静静地立在那里,真正成了一个装饰品。侧墙上挂了一幅金笔楷书写就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挂屏。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当年在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自从他封为晋王便分了府搬出了宫里,和母亲颖妃便很少再见,直至她仙逝。 想到自己的母妃,萧景泰脑子里浮现出那抹慈爱的笑容和消瘦的背影,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殿外走去。 院里那棵华盖如云的梧桐遮盖了大半的流云殿,抵挡了整个夏日的暑气,梧桐旁边新立了一个秋千架子,他似乎能看到陈洛初一个人坐在上面的场景。 萧景泰慢慢踱步走近坐了上去。 秋千的朝向是宫外,放眼向上能看到宫外的天空,深邃广阔的夜幕中已被星光璀璨点亮。 远处那七颗尤为明显的星点,如笔触一般被勾勒出神秘的走向。 正在萧景泰望着天外出神的时候,陈洛初已披散了墨发找来了院中。 不等她走近,萧景泰已然起身,快步走到她的身边,陈洛初正要屈膝行礼,被萧景泰手上轻轻一带,顺手揽了她的柳腰,随意道:“免礼,进屋吧,外面有些凉了。” 陈洛初面上微微一顿,也就随着他的手臂的力道向屋里走去,和他挨的很近,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的气息,还有一丝酒气,两种气息交缠在一起,却不让人反感。 她抬眼看了萧景泰,此时的他眼眸漆黑深邃,气质宁和,带着些微醺的醉意。 落座于暖阁后,南风已经拿来了冒着氤氲热气的醒酒茶,陈洛初起身,亲手接了端给了萧景泰。 萧景泰摆摆手,“放着吧,朕来之前喝过了。” 陈洛初点点头,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南风和落月对视一眼,退身回撤,又轻轻把房门给掩上了。 屋里的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空气略略凝固,气氛略略尴尬。 陈洛初想到自己为了救出绣夏而利用了萧景泰,凭他的聪明劲,他肯定早就想过来她那点弯弯绕绕了。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皇上对她还是不错的,而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过他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禁不住有些发热。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讲来听听。”萧景泰把玩着腰间的白色龙纹玉佩,定定地看着她开了口。 “嗯?臣妾的脸红了吗?”陈洛初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用手的正反面来回地摸着自己的脸。 “可能是泡浴泡的。。。”底气明显已经不足。 既而她眼神清明,直视对面的萧景泰:“皇上,多谢你对臣妾和绣夏的帮助,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们俩不那么容易脱困。” 萧景泰玩味地看看她,笑了:“怎么,又想报答朕吗?” 继而他戏谑道:“这样吧,以后多听听朕的话,少惹朕生气,就算是报答了好吧。” 生气? 陈洛初突然想起来他在内狱生气的事了,“皇上,您还生臣妾的气吧。臣妾那时是关心则乱。。。” 萧景泰唇角含了一抹笑,摇摇头道:“和你生气?朕还想多活两年。” 陈洛初暗暗松了口气,不生气就好,这以后对他还多有仰仗呢,现在树了珍妃这个大敌,估计以后日子不好过,就是不知道这皇帝是站在他那娇滴滴的表妹那边还是站自己这边了。 萧景泰看她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又想生气。 刚才谁说要多活两年来。。。 他抬眸道:“过来给朕揉揉头。” 陈洛初点点头,略显殷勤地走到萧景泰身边,仿佛面对的是一块极大的护身符一般。 她伸出两手的中指点在萧景泰的太阳穴的位置,轻柔地转揉着,力道均匀。 “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习惯,这个宫殿很好。” “那就好,缺什么就找德九。” “好,谢皇上。” 将将又揉了一阵,两只手被萧景泰的手按住,“不早了,歇了吧。” 然后握了她的手来到内室,陈洛初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休息了,于是伸手为他宽衣,把脱下的衣服都整齐地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她自己也宽衣至中衣部分,和衣躺在了床上。 萧景泰却不急上床,他看了看床头木桌上的那瓶药膏,转了转瓶身辨认了一下,问向陈洛初:“这是给你敷膝盖那药膏吗?” 第49章 按摩 说话间萧景泰便打开了棕色的瓶盖,细细地闻过,伸手就要取一些出来。 陈洛初点点头确认过,看他的样子是要替自己涂药。 她马上触电般坐起来要把药膏拿过来,急忙阻拦道:“皇上,这不合规矩,臣妾等下自己涂就好了,不敢劳烦你。” 萧景泰略有些不耐烦了,蹙了眉眼:“等什么呀,你躺好就行。” 每次都是这样忤逆不听话,怪不得能常常惹人生气。 陈洛初已经很了解他的性子,和他对视了一会,败下阵来,只好听他的话,静静地复又躺下。 萧景泰不满意她穿那么多,又亲自上手帮她把中衣脱了,不经意地瞥了身下的她一眼,只这一瞥他的眼眸便有些挪不动。 陈洛初此时身上只剩粉红色的贴身衣物,浑身雪白,腰线极美,应该只有他知道这如凝脂般的肌肤抚摸过去的感觉,如若无骨般,滑腻,温凉。 配上她略有些紧张的清澈眼神。 虽然她什么也没做,但是这纯纯的欲感让他每次都要把持不住,这场景对他来说是一种无声的蛊惑。 要命! 他的喉结来回滚动了几下,又将将忍住,压下眸子里透出的铺天的情欲之念,果断伸手拉过薄被给她的上身盖了,只露出膝盖和小腿部分在外面。 他细细地看了一下她的腿,皮肤依旧白皙,只是膝盖部分有些略略变为浅棕色,以前竟没有注意过这里。 萧景泰轻轻摩挲过她膝盖上变色的部分,抬头轻声问道:“膝盖这里是怎么回事?” 陈洛初满不在乎,自我揶揄道:“没事,这样已经很久了,臣妾刚进宫的时候犯错多,经常被罚跪,可能跪出茧子来了。。。” 听着她话里的漫不经心,萧景泰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相反他的心尖像是被谁轻轻地攥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他用指腹取了一些药膏放在手心,以掌心之热力化开,然后轻轻地涂到了她的膝盖上,一边涂一边按摩着,涂完了膝盖连带小腿也会按一下。 陈洛初以为简单涂涂就完事了,看到他为自己按了起来,心里大为惊叹。 那认真劲儿竟一点也不输于落月。 “嘶。。。哎。。。” 萧景泰听到她出了声,手上立马就停了,关切道:“怎么,弄疼你了?” 陈洛初哭笑不得,轻声道:“臣妾不习惯皇上给按摩,怕累着您,而且也不合规矩,心里惶恐的很,要不您歇歇,臣妾自己涂吧。” 萧景泰略有无语,“忍着!” 然后补充了一句,直接堵住了陈洛初的嘴,“别再出声了,你再出声,朕也忍不了了!” 。。。。。。 陈洛初起初有些紧张,看着他的认真样儿,不禁想笑。 她开口试图转移下注意力,询问道:“皇上如何知道臣妾腿上的毛病?” 萧景泰一边忙活一边挑了挑眉毛,从上往下看她一眼,佯怒道:“笑话,你身上什么事朕不知道!” 。。。。。。 也是,要不然太医院能赶来巴巴地送药,应该是得了指示的。 陈洛初抬头看向为自己按摩的这人,低着眉眼,一脸的认真,雪白的中衣衬得他隽秀非常,只是,喝了酒如同吃了火药,喝的是火气吗? 半晌后,萧景泰拍拍她的小腿,把药膏又放回那小桌上,终于涂好了,陈洛初赶忙把腿收进了被子里。 她红了脸向他糯糯道:“多谢皇上。” 萧景泰真是实实在在花了气力给她涂药膏,此时头上已经是微微见汗了。 他舒了口气道:“你不用起来,朕去洗个澡。” 陈洛初依言没有动。 膝盖和小腿上传来阵阵的热感,好像真的比落月按摩的更舒服一些。 不知道他给几个人这样按过。 她暗自嗤笑一下,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床榻绵软舒服,陈洛初又刚刚被按摩过,等着等着眼皮便打了架。 等萧景泰兴冲冲地走过来时,她已经稳稳地睡去。 真是没心没肺,好没良心啊。 萧景泰心里又有些气,想起她第一次侍寝时睡着的样子,唇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陈洛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覆上了一个热热的他。 她轻轻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皇上你洗完了。。。” 他怀里的这个小姑娘刚刚醒来,整个人还处在懵懵的状态,完全就是他最喜欢的她本真的样子,只这样的一个简单柔和的问句便如春日的微风一般把萧景泰一腔的怒气都给吹散了。 他的嘴角含上一抹坏笑,额头拱在她的前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她:“是呀,回来继续服侍你。。。醒醒,洛初,和朕聊聊天。” 陈洛初浑身无力,使劲睁了睁眼,唇线抿了抿,神态平和又美好:“好,臣妾醒了,聊吧,说什么,臣妾听着。” “聊聊。。。生皇子的事吧。。。” 一听这句话,陈洛初莫名地惊醒了,大睁了眼睛。 萧景泰鼻子忍不住哼笑一声,眼眸中带了一些悸动。 他的手突然伸进贴身小衣,抚上她光洁的肌肤,引的她的身上惊起一阵战栗。 紫色的流苏依旧在床头晃动着。 萧景泰俯到她的耳边,戏谑般哑声道:“这会怎么不喊了。。。” 陈洛初无力地闭了眼,开口道:“臣妾。。。嗯。。。” 一开口便忍不住出了声,她脸红至耳,抿了唇别过了头。 萧景泰一脸满意地继续忙活着,仿佛办了一件特别得意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这一次时间好像格外的长,陈洛初都开始求饶了。 “皇上。。。可以了吧。。。臣妾的腿。。。” 顾忌到她腿上的问题,萧景泰才堪堪放过了她。 慵懒的声线从头上传来:“在这个床上你好像更像个皇上。。。” 。。。。。。 第50章 伺候 陈洛初回过身腹诽着,臣妾万万不敢。。。 “近日,朝堂上对国库空虚多有议论猜测,朕打算借此理由,再放些宫人出去。” 一听这个消息,陈洛初弹簧一样转向了萧景泰方向,素手撑在他肌肉紧实的胸前。 “真的吗,皇上?” 那兴奋劲大有赶紧报名的激动,把萧景泰愣是唬的就是一顿。 他眉头蹙的越来越紧,那声线渐渐清冷起来:“朕金口玉言,怎会有假。怎么,你要报名。。。” 如果还不是后宫嫔妃,那不出意外,陈洛初又得拿攒的体己去活动了。 陈洛初笑笑,看他的表情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皇上,臣妾早已不是宫人,如何还能报名。” “臣妾是想借此把绣夏送出去,让她在皇宫外面嫁人生活。” 看萧景泰蹙着眉眼不作声,陈洛初继续道:“绣夏一直想念家人,她的手也伤了,不好再刺绣了,而且她这次是被珍妃错打的人,借这个机会补偿一下她,把她送出去吧,可好?” 萧景泰默默点点头,心里也在暗暗腹诽,也只有在别人的事上她才会如此上心讨好。 “那你舍得她走吗?” 陈洛初笑笑,笔着笑着眼尾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喑哑:“她对臣妾来说是个小妹妹,在这寂寥深宫里,相处这么多年,其实不舍得,但是要舍得才行。” 一种舍不得和一种要放手的两种心情在胸腔里来回碰撞,让她再次失了神。 萧景泰伸臂揽过失神的她,柔声道:“朕答应你,你回头给她准备些东西带出宫吧。” 陈洛初把脸埋入他热热的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 萧景泰笑笑:“陈洛初,你看啊,朕帮了你这么多忙,你也该为朕做件事。” 陈洛初抬起头,定定道:“什么事?” 萧景泰把手抚在她的胸口,“把你的心给朕,朕护你一生一世。” 那声调铿锵如碎冰落地一般,是对话,却更像誓言。 一生一世。 陈洛初顿住了,这几个字宛如一场冲破寂静的爆炸,在她的内心深处凭空引起了一阵铺天盖地的风暴,轻而易举就把她心里的那道防线给震到了。 她看向萧景泰,眉眼间有些许的迷离,眸底深如一汪湖水,深藏起来的情愫逐层而出。 皇帝可是金口玉言,怎能轻易许诺。 须臾,她唇角向上弯了起来,自己竟然还相信这个。 这莫不是还没醒酒吧。 心,怎么给,给多少? 继而她闭了眼,把头像鹌鹑一样埋进了他滚烫的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了绣夏,不管什么事,此时此刻,只能点头答应。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感受到陈洛初肯定的答复,萧景泰似乎瞬间动了情,手臂上加了力道,更加紧紧地拥着她,勒的陈洛初有点喘不上气来,感觉腰快断了。 陈洛初能感受到的只有那怦然跳动敲鼓一般的声音,那是。。。 他的心。 伴着他咚咚的心跳声,一夜无梦。 一大早萧景泰悠悠醒来,夜里睡的很沉,所以精神头恢复的很好,只是口干舌燥的紧。 他看了一眼身旁深睡中的陈洛初,呼吸均匀,眉目恬淡,乌黑的墨发铺展在身后,整个人像一朵淡雅的睡莲。 萧景泰哼笑了一声,暗忖道这睡相和平时不听话的那小兽倒真是截然两人。 他起身唤了守夜的宫人送来了温热的茶水,直直喝了两碗,才解了那嗓子里的干涸。 萧景泰伸了伸懒腰,看看天色还早,复又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支着手臂撑起身子,从上往下俯看着这朵尽态极妍的睡莲。 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说过的那句话,护她一生一世。 萧景泰有点后悔说出这样的话来,放在心里有就可以了。 应该是借了酒劲,也可能是受了太后话里话外的刺激。 正在懊悔之际,他轻轻地拉起被子给陈她盖了下露出的肩头。 虽然动作幅度不大,却把陈洛初微微弄醒了一些。 她睡意朦胧,眼神惺忪,声音略带些蜜糖般的粘腻,呢喃道:“皇上,这么早。。。” 虽然白日里过于一本正经,其实她骨子里是有些天然媚态,只是轻易不会示人。 陈洛初蜷着身子,很自然地把手放到了自己前身的位置,而此时萧景泰却是半坐的状态。 只听凭空一声,“嘶。。。” 萧景泰略有不满意,哑声道:“别乱摸!” 陈洛初迷迷糊糊间听到了萧景泰的不满,她也好像碰到了些什么,但是身体却不想醒来,她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些,身子调转了方向又蜷了起来。 结果凭空又是一声,“嘶。。。” 这时她好像才略略醒来了一些。 萧景泰胸中正有一些懊悔无处释放,刚巧他的身体被点燃了。 陈洛初略略回头,看了一眼眸底猩红的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点了把火。 。。。。。。 这把火以燎原之势,瞬间火光冲天,直烧的两人鬓角现了密密的汗珠,一场由细及密的雨浇过,才堪堪熄止了这场火势。 陈洛初刚刚将养了一夜的精神又将要耗尽。 她趴在床上幽怨道:“臣妾还没有睡醒。。。” 萧景泰抚了抚她的后背,宠溺笑道:“白天多睡会,补补,反正你也没什么事。累的是朕好不好,晚上伺候你,白天要忙国事。” 陈洛初无言以对。 一边说着,他一边以手指为笔触在陈洛初的白皙光洁的背上漫不经心地笔走龙蛇起来。 笔触扭转之间张弛有度,光闭着眼就能感觉到其笔法丰神盖代。 这肯定又是祖父字体的高仿版。 感觉到萧景泰在自己的背上写字,陈洛初没有动,静静趴着问道:“皇上在写什么?” 他淡淡道:“随意想的一些字。” 她闭了眼睛,用心感受了,猜测:“可是写了个羌字?” 萧景泰颌首:“对,是羌字。” 又写了一阵,他继续说道:“北面羌人头些年就出了个厉害的首领,据说最近又合了几个部落,颇有些成势,野心也跟着渐长了。” 说到后面声音渐微,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他的眼神看向一个虚无的方向,仿若陷入了他自己的沉思里。 陈洛初回过头,担忧道:“那。。。是要开战?” 第51章 落寞 萧景泰舒了口气没言语。 仿若思绪还没有回笼。 陈洛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为后宫怎么能干政,这问话已然越矩,她赶紧低了头抿上了唇线。 萧景泰看她突然谨慎小心的样子,抚过她温软的肩膀,温和一笑:“无妨,不止是朝中后宫,民间也都在猜测天家的意思。” 沐浴过后,德九老早就把放在托盘里的龙袍双手托着送了过来。 陈洛初看向那那明黄衣襟,前胸后背上各绣了腾云飞龙,爪似鹰,掌似虎,盘山掠海浪潮涌动,锦衣周边是五彩的云纹点缀。 细细地摩挲过去,陈洛初微微点头,对这绣工很满意。 她服侍萧景泰一层一层地穿了衣,认真抚平凸起不平之处,萧景泰则挺身直背,一脸受用。 陈洛初素手整理着衣襟的细微之处,一一整理平整,一边不着痕迹地问道:“皇上,您的笔法刚柔并济,行云流水,不知。。。” “不知师承何处,笔法功底如此了得?” 萧景泰挺身直背低头看看她,漫不经心道:“主要是那纸还不错。。。” 。。。。。。 那可不,这纸世上只此一张。 陈洛初的脸微微一红。 “朕的老师是当年的太傅,现今他早已荣退,你要是想学字,朕教你便好。” “好。” 陈洛初答应着低了头,心里的那个疑团好像更加不明朗了。 她手上整理的动作却不停,不一会便周正好了。 一身明黄色的袍子穿在萧景泰修挺的身架上,沉稳威严的气势顿时油然而生,让人瞬间心生敬畏而不敢直视。 萧景泰握了握陈洛初滑腻无骨的手,“朕回去了。” 一般勤政殿会准备好皇帝的早饭,萧景泰回去吃过早饭就开始这一天的政事忙碌。 他走出后,依然是背着身向她高高挥着手。 陈洛初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心传来的一点点温度,她静静地看着他修挺的背影渐渐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中。 “羌人?”她喃喃道。 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陈如瀚已然成了西北的一名着名的儒领,在西北领兵十余年,他对兵法相当有研究,指挥过几次大的战役,大败敌军,深得先帝器重,当时对抗的就是羌人。 可以说单就陈如瀚这个名字对羌人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震慑。 每次休息回家时,陈如瀚最喜欢的事就是揽着小小的她和洛君讲边疆的趣事和美景。 比如说亥时还不落太阳这个事,就够他俩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巴。 每次听的他俩都不想去睡觉,一晚上母亲不知道要催多少次才会不情愿地挪着步子去睡觉。 陈如瀚这个时候总是会温和地对着他们浅笑,挡住母亲的略略不满,满足他们提出的一切要求。 小小的卧房里,满满的笑声多的能溢出来。 没想到当年父亲拿命拼死抵挡的羌人如今又要卷土重来了。 她的眉头渐渐凝了起来。 若君还在边疆。 朱红色的漆门一开,王慕然款款走了出来,她身着粉色宫装,前襟处刺绣了缠枝海棠,衬的她的脸色格外白嫩, 王慕然一抬眸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陈洛初。 她笑了,如初升红日般灿烂,声调依旧悠然:“陈美人,久等了。” 陈洛初轻笑颌首,两人并了肩向前走去,落月和流苏并行跟在身后。 “你刚从内狱出来不久,皇后娘娘不是让你多休养些日子吗,例行请安而已,你着什么急?” 陈洛初略略看了她一眼,“人家皇后娘娘的威仪摆在那里,跟你客气而已,你还当真了,真不知道你这美人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王慕然满不在乎道:“如同所你说,混着过来的。” 她继续道:“你先别说我了,我最近可没引起这么大动静。看看你老人家,被珍妃都一下整到内狱去,还能囫囵个儿地出来,真真是不容易。你是不得罪而已,要得罪就直接奔向那最厉害的招惹。” 骁勇这个词,说的就是你了。 陈洛初一脸落寞:“是啊,本来想低头当个透明无害的鹌鹑,结果竟成了全场焦点。臣妾也不想啊。。。” 放远望去,艳丽的朝霞在东方集聚,一团团金色的云彩在耐心等待朝阳,仿佛群臣在等候君王出场一般庄重。 “听说珍妃在你出了内狱后就让内宫撤了你的牌子?” “有这回事,其中给出的理由非常之感人,说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不过我也是乐得清净。” 想想自己刚刚喝下的中药,陈洛初禁不住又感到舌根发苦,这倒的确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王慕然说到这里狡黠一笑:“虽然没了牌子,昨晚皇上还是来了你这里罢。” 陈洛初面上略有些不自然,低声道:“是啊,说是来看看我恢复的如何了。” 阖宫都盯着皇帝的去向,尤其是一个月才来后宫几次的他,王慕然离的那么近,知道也不奇怪。 “那你究竟恢复的如何了,哈哈哈。。。” 王慕然鬓发间的芙蓉花随着她的笑声一直微微颤着。 面对王慕然的揶揄,陈洛初只能以无语相待。 两人进到凤仪宫大殿的时候,其他妃嫔已经早到了一些。 很明显,陈洛初又成了一众娇媚眼神的交汇之点。 她倒也不扭捏,走到人群中,大大方方和王慕然一起向其她妃嫔一一相互见了礼。 新晋宠妃的这个名号仿佛给陈洛初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而且还被加持过一般。 这是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到冷宫嫔妃再到新晋宠妃,实现的两步大跨越,中间必然缺不了别人臆想的传说秘闻,那就更加少不了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转述相说。 不夸张地说,阖宫一人一口唾沫能让她浮起来。 第52章 针锋 既然承了宠,她已经做好了承其重的准备,本来她和别人就有疏离感,现在利用起来就是了。 不搭理你们,能奈我何? 不管别人在她的背后如何不善的议论,比起之前的嗤之以鼻来,她们的面上却都一片和善。 这就是人性。 欺软怕硬,落井下石。 陈洛初自然地笑笑,并不多言,静静找了最下首的位置开始喝起了茶水,舌根那里还是有些苦,得冲一冲。 王慕然一脸了然,“你这只是美人位分就开始鲜花着锦了,早了点吧。” “不早了,刚刚不久前不就去内狱烈火烹油了。” “你这为了绣夏牺牲够大的。” 还没等陈洛初答话,皇后娘娘已在素问的搀扶下款款行至大殿中央,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褶裙,发髻高挽,头上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看着下面众妃嫔,面带微笑,一如既往的持重端庄。 皇后刚刚落座后,珍妃也是一如往常地迟到,她着一身浅蓝色挑丝双巢云雀的宫装,两眉斜插入鬓,容貌秀美又带些跋扈,落座之时,眼角不经意捎带夹一下了坐于下首的陈洛初。 不知道是不是失了六宫协理权的缘故,虽然还是迟来,却也不是姗姗了。 见人已齐,众嫔妃敛着各色裙裾起立一起向皇后见礼。 “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微笑颔首,示意各位落座。 她笑眼看向了坐在后座的陈洛初:“陈美人今天怎么过来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也不多休息休息。” 陈洛初盈盈起身,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身体已无大碍,早就应该来向您请安了,皇后娘娘万安!” 听了这话,珍妃在首席的位置微微侧头,白了陈洛初一眼,银色流苏在她的肩头轻轻地前后荡着。 眼角扫过珍妃,皇后向着陈洛初唇角微弯,温和道:“陈美人坐吧,身体恢复了就好。陈美人性格温婉,真是懂事,怪不得能得皇上如此喜欢。” 能明显地看到珍妃的脸色更黑了。 皇后继续道:“徐贵人的事已然真相大白,陈美人真是受苦了。” 说罢她褪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玉镯,交给了身边的素问,“这镯子跟了我很多年,现在本宫把它送给你,当作对你的慰问。” 素问双手托了镯子,走到陈洛初的身边,陈洛初双手接了,细细看了,这镯子通透的翠绿色,细腻清润,水头很足,一看就是上品。 陈洛初赶紧行礼谢过皇后。 皇后拿起茶碗,素手轻揭茶盖,略过杯里的浮茶,吩咐道:“既然身体恢复了,素问,你去让内宫管事把陈美人的牌子再挂上。” 珍妃抚了一下耳边鬓发,嗤笑一声:“皇后娘娘,这牌子挂不挂的也没有关系,昨儿皇上没用牌子也直接去了陈美人宫里。” 众妃一听,一个个眼睛瞪了个溜圆,竖起了耳朵,又是一片交互窃窃私语,活像西瓜地里的一群猹一般。 作为这一大早请安的话题当事人,陈洛初反而显的更淡定一些。她面色淡然,仿佛这一片交互私语议论的不是她一般。 孙婕妤一脸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王慕然面上不动声色,手在衣袖里悄悄给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坚韧心志,绝了。 皇后坐在最上首,底下的各种风光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她本来扶持了相貌不错家世又好的孙婕妤想与珍妃抗衡一下,奈何根本扶不起来,无法得宠,没想到这太后宫里出来的小宫女却如此之厉害,轻而易举便博得了皇上的青睐。 她向下首的陈洛初看去,发现她本人极为耐看,虽然衣饰并不出挑中规中矩,但她端的是面如凝脂,眸如点漆,顾盼神姿间竟有一股天然的书卷气质萦绕在身,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不愧是曾经的世家大族将养出来的女孩。 皇后平声道:“陈美人刚从内狱出来,皇上挂怀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是被冤枉进去的。” 陈洛初此时应该感谢珍妃把皇后的容忍度越撑越大。 皇后说完侧眼看向珍妃,她已然失了平时的那气焰,略有些气急败坏。 皇后的心里也是一阵莫名宣泄,如若不是珍妃的家世好,如何能位列众妃之首,同时看向陈洛初的眼神也略有些复杂的神色掺杂其中。 秋风习习,夹带了一丝丝凉意,吹散了夏日里积攒的暑气,摇晃着宫道边的大树,一不小心扯下枝头的那片发黄的树叶,那树叶在空中随风翩然舞了几下,便飘落在了陈洛初的脚下,她看了一眼微微发黄树叶,笑了笑对王慕然道:“慕然,一叶知秋。” 王慕然脸上一阵欣喜,“可以吃热锅子了,吃了暖暖身子,落月,回去咱们做羊肉热锅子吃。” 。。。。。。 落月在身后笑着答应,听她的话不知道的以为是冬天来了呢。 陈洛初笑笑,刚想取笑她一下,却听到身后落月啊的一声惊呼。 陈洛初马上回头看去。 落月一脸无辜被珍妃身边的香茵一只手使劲拽了胳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便要扇在落月的脸颊上。 陈洛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香茵那高扬的手。 她厉声道:“香茵,你做什么!” 话罢她把香茵的手狠狠地甩了下去。 香茵本来卯了劲要打落月,给陈洛初个下马威。 没想到被陈洛初一把拽住并呵斥住,登时泄了劲。 身后是珍妃的轿辇,她高高在上,无声睥睨。 香茵是宫内第一宠妃的贴身侍女,自是不把陈洛初这个小小美人放眼里的,她理壮道:“陈美人,这个奴才挡了娘娘的驾,所以奴婢教训一下。” 陈洛初先是向身后的珍妃行了蹲礼,姿势标准,却不带一丝温度。 珍妃不着痕迹地白了一眼。 陈洛初对着香茵又像是对着珍妃,定定道:“宫道宽阔,我等已然是循了路边走,应该不存在挡了珍妃娘娘的驾这种事。” “就算是我等不小心挡了驾,教训流云殿的宫人也轮不到你出手,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的宫人?” 陈洛初表情肃然,继而加了一句:“在我面前你不也自称一声奴婢吗?” 一席话说的香茵涨的脸红。 珍妃稳稳地坐在轿辇上,高高在上睥睨扫过陈洛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悠悠道:“行了,真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走到本宫的前头,挡本宫的路。” 陈洛初稳稳接住了珍妃的那眼神,冷冷地回了过去。 两道犀利目光在半空交接,擦出了无形的火花。 一个写满了你怎样,一个写满了又如何。 珍妃纤手摸过鬓间的玉钗,转了头不想再看她,手轻轻向前一挥,唇角向上斜了微微一扯,轿辇又稳稳开始前行。 陈洛初抚了抚一脸肃容王慕然的手臂,“咱们走。” 第53章 炖锅 陈洛初回身抚了抚落月的后背,落月刚才被吓的变色的脸,现在已然略略恢复了些,她苍白着脸苦笑着向她点点头。 王慕然一脸不忿道:“可气吧,真把这宫道都成她自己家的了。” 陈洛初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并不是这宫道的事,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走吧,慕然,今日在我那里吃饭。” 王慕然蹙了眉眼:“都快没食欲了!” 陈洛初神色清明,一脸淡然:“不值当,好好吃饭乃天下第一要事。” “嗯,说的在理,走。。。” 。。。。。。 结果,热腾腾的羊肉锅子也没堵上王慕然的嘴。 “落月,给我夹那块肥瘦相间的,对,就那块,带点肥的更香一点。。。” 流云殿暖阁里的红木桌上,王慕然和陈洛初相对而坐,桌上放着落月刚炖好的羊肉,几个清爽小菜像是护卫一般把羊肉锅绕了个圈。 锅下是红热的无烟炭火,锅里肉汤滚滚热气腾腾,羊肉切成滚刀的小块,在奶白色的清汤里不停翻滚,姜片、紫苏等去腥味的佐料在其中星星点缀。 肉块早已炖的软香,旁人只须闻了那味道便是鲜香诱人,走不动路的。 王慕然伸出象牙筷子夹了瓷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只见肉块在筷子尖上颤颤微微地抖动着,轻轻一口咬下去,汤汁丰盈,齿颊留香,她慢慢咀嚼,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刚才的不快似乎一扫而光。 入秋时节里,陈洛初也喜欢吃这炖的极为入味的热锅羊肉。 落月则站在一边听着王慕然的由衷夸赞,一边热情地给她们布菜,毕竟热锅是她亲手做的,她更喜欢直接听到吃食人第一时间的赏赞。 而王慕然又是个不吝赞言的人,一个爱吃一个爱做,她们算是合了拍。 “落月,你也坐下吃会吧。” “娘娘,这不合规矩,您吃着,我伺候着,您吃开心了,我更高兴。”落月满目笑意,似乎吃的人开心了就是她全部的心愿了。 王慕然感慨道:“啧啧,陈美人,你宫里的人调教的是真好。你现在开始高调成宠妃了,宫人们反而开始低调了,你们这流云殿,我真真看不透啊。” 陈洛初白了她一眼,淡音道:“是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落月在一旁拿着筷子依旧不停地捡出好的肉块分别给她们俩个主子夹到碗碟里。 王慕然自知理亏,随即便转了话题:“你要喝点黄酒吗,这羊肉配上点酒是可以的。你正好可以练练酒量,以免下次宴席再出丑。” 一听这话,那晚的景象就映到了陈洛初的脑中,盈盈月色下,一个对着皇帝摇头晃脑背诵《元日》的傻丫头,那皇帝也是极有耐心,还能听的下去她那一串的胡言乱语。 哎,真是出丑。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喜欢喝酒,摇摇头道:“我不喝,你要是想喝,我让南风从库里给你拿壶好酒出来。” 王慕然一抿嘴,“算了,自己喝没意思。” 等入画过来把桌面给撤下去,两人移到了窗边的软榻上去坐了。 南风已经把解腻的茶水端了上来。 王慕然端了茶水轻呷了一口:“落月这手艺不错,刚才应该把她吓坏了。” “她们并不是冲落月,我现在与她已经是明面上避无可避了。” 王慕然一抿唇线,笑道:“不过这个场面皇后应该喜闻乐见,你可以去投靠一下,升升位分,那珍妃若想再动你,也得掂量掂量。” 陈洛初低了头,看着裙裾里露出的绣花鞋面,若有所思。 看她那失神的样子,王慕然打了个哈哈,“嗨,她看上去就没什么脑子,净整小孩的景儿。她不就是有个大将军的爹吗?有何了不起的。” 陈洛初默然,陈如瀚以前做过征西大将军,她也曾是大将军的女儿,现在不一样是这种下场。 如果不是当初萧景泰指了自己为选侍,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宫里为宫人,伺候后妃呢。 所有的处境都是此一时彼一时吧。 争一时之长短断然也是不可取的。 陈洛初压下心中的那份怅然,平声道:“珍妃是家中嫡长女,自然娇惯些,不过这样的脾气在宫里能到如今之地位,应该全靠了她的家世。” 王慕然放下茶碗,面上似乎覆了一层薄霜,“凭她那心性,也许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的路给堵死。” 一抹浅浅的凉意掠上陈落初的心头,“见招拆招吧。” 晚间,陈洛初洗完澡,合衣躺在床上。 落月在手心里化了药膏,细细地涂在她的膝盖上,尔后轻轻地按着。 她由衷道:“小主,谢谢您今天这么护着我。” 陈洛初苦笑,“我要是位分足够高,估计没人敢对你这样。她们冲的是我,你不用放在心上。” 落月担忧道:“怕是那以后这珍妃就更要针对小主了。” 陈洛初安慰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落月一边按着,一边询问:“咱们这药膏抹了这些天了,小主你觉得这效果怎么样?” 陈洛初闭了眼眸,静心感受了一下,“这一阵敷抹药膏加按摩,我觉得膝盖这边的痛感基本没有了,之前在尚衣局的时候,我也专门找太医院看过,但是没什么多大的效果,看来这次是治道点上了。” 陈洛初不知情的是,为了给她配出这瓶对症药膏,萧景泰集合了太医院所有颤巍巍老头子之力,协力配好膏药之后,尤其是那院首平添了两条新的皱纹,显的愈加老态了些。 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凤仪宫。 宫门的雕花镂空灯笼发出暖黄色的光,温暖了这浓浓夜色,踏着这昏黄色的光影,萧景泰带了德九信步走了进来。 暖阁里果味熏香姌姌袅袅,已经卸了头饰钗环的皇后着一身青色常服斜坐在软榻上,手里正翻看着素日里最爱诵读的一本诗词书。 第54章 风筝 勤政殿 德九躬身走进殿来,向皇上恭敬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到了,正在殿外。” 萧景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书。 皇后听说皇上宣自己过来殿前,心里也是很纳闷会是什么事由。 德九走出来恭敬道:“皇后娘娘请。” 皇后颌首轻步往里面走去,正看到他在等自己。 皇后轻抬眼眸看向他,眼前之人五官英挺白净隽秀,腰身劲挺,修身颀长,眸底幽深似含了一汪湖水,虽然人很年轻,却带了一股清朗的成熟气质,隐隐还有一股霸气在其中。 她弯了唇角,满目含情,屈膝见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景泰连忙伸手虚脱一下,朗然笑道:“不必多礼,朕今日繁忙,特意把皇后请过来说说话。” 皇后听了这话低头道:“但请皇上吩咐。” 两人先后落座于正殿的圈椅上,皇上坐于上首,皇后微微笑着看向上首端坐的皇帝。 “皇上近日多有操劳,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萧景泰颌首笑道:“朕继位以来,谢丞相在前朝为国事操劳,皇后又稳坐中宫,管理朕的大后方,朕只觉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简单的两句话,把谢家在朝中的地位抬到了一定的高度上,皇后虽有些意外,想想前朝的一些事情,却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太后的人挑起前朝上关于新政旧法之间的种种矛盾,近日朝堂上清查国库之声愈演愈烈。 皇上的这位国丈自是站到了皇上这边。 她大方道:“臣妾与母家愿尽绵薄之力,为皇上分忧。” 德九端了茶水走进来给帝后一一恭敬奉上。 皇后端起蓝白相间的青花瓷碗,打开盖子,深深地闻了一下,点了点头,“香气如兰似桂,好茶!” 萧景泰看向她,“这是当季的新茶。” 尔后他开口进入正题,“朕打算放五十名宫人出宫,不知皇后你意下如何。” 皇后微微牵唇,附议道:“皇上,这是好事,臣妾支持您。从前朝时期开始,宫里的宫人就已经人满为患了,放一些出去也好,既减少了宫中用度,也让民间体会到天家关怀。” 萧景泰骨指捏了腰间悬挂的雕龙玉牌,“既然皇后也支持,那这事就交由你来定夺吧。” 皇后言笑晏晏点头答应:“是,皇上。” 她的脸上浮上一缕淡淡笑意,似春日里那一缕轻风一般。 秋意日渐浓厚,彻底倾覆了夏日暑气,飒意秋风如同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横冲直撞穿梭在宫里的角角落落,一会掀起小太监的青蓝色的宫衣,一会又抚过小宫女白净的面庞,撩起她额边的碎发。 这缕秋风最后穿过了那雕花的窗棂,用尽最后的气力,把窗边正认真绣荷包的宫妃耳下那长长的墨玉耳坠吹的前后摇动了起来。 感受到这股飒爽的风意,陈洛初停下手里的刺绣,抬眸向窗外看去。 风起了。 朱漆门上门环轻动,王慕然领了流苏已经走了进来,流苏的手上拿了一个似类风筝式样的东西。 等她们走进暖阁来,陈洛初定眼一看,还真是个风筝,只不过是只白面的,还未涂色。 她抬眸不解看向王慕然:“你要去放风筝?现在秋天了。” “是呀,起风了,天朗气清,我想去放风筝,谁说秋天不能放风筝。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风筝了,可是今年春天的时候雨多,我都没尽兴。” “噢,你去吧。”陈洛初继续准备低头绣着手里的那个荷包。 王慕然没有动,陈洛初抬眸看她,“何事?” “风筝没画好,我知道你画功好,帮我画画吧。”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可怜兮兮。 陈洛初扭身看向流苏手里的半个桌面大的风筝,这好像是个鱼的形状,现在基本是张白纸,还没有塑形上色。 她点点头,让流苏拿了风筝跟自己来到书房里,取了色笔,勾线,描边,涂色,点睛。 这种画远比刺绣的画简单一些,不多时,一条金色鲤鱼跃然纸上。 陈洛初让王慕然来亲自验收,果然她一搭眼便满心的满意,乐不可支。 然后王慕然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略小的蝴蝶形状的,递到了她的桌案上,漫不经心道:“这个是你的。” 陈洛初苦笑,“我不想去放风筝,你自己去就好。” “自己去有何意思。。” 在王慕然的一再要求下,她才将将答应。 又拿起画笔画好了蝴蝶的式样,五彩的蝶身,蝶翼翩然,栩栩若生。 突然她心念一动,虚握执起狼豪笔在风筝下方的空白处写下了两个字。 跟着王慕然来到了御花园的空旷之处,天空之上已然有了一个风筝,那是一个燕子形状的。 陈洛初看向王慕然笑道:“看来和你一样想法的人还真有。” 王慕然笑笑:“放线吧,王美人。” 两人各自带了落月与流苏,略略分开了些距离,开始放飞风筝。 此时风势渐大,几乎不怎么费力,两只风筝初时摇摇晃晃,尔后便划破长空扶摇直上,瞬间便足以俯视整个红墙内外。 如果没有这绳线的牵绊,估计能自由地飞出这皇宫大院去了。 陈洛初遥望着这高飞直上的风筝,心境忽然畅然悠远,估计王慕然非要拽自己出来也是为了散散心吧。 她把手里的那柄线轴交给了落月。 自己手搭凉棚,目光随着风筝的飘动而游移。 忽而凭空起了一阵大风,王慕然的锦鲤还没事,自己这蝶儿却晃晃悠悠起来,几下飘荡已经和不远处那彩色燕子纠缠在一起。 第55章 飞去 落月皱了眉头连忙拽紧了手里的线轴,手上忙加了些力道,试图调整它的高度与方向,趁与那飞燕还没有胶着的时候分开,试了几次后无果。 只见两只风筝在天上飘忽,盘盘旋旋间越缠越紧,幸然没有直接翻落下来,而是在半空齐驱并驾。 陈洛初眼看落月忙乱了一阵并没有明显的效果,她眉头微微蹙了。 她从落月手上接过那线,手上用了些劲,想要直接扯断它。 落月见状,轻声道:“小主,这个风筝不要了吗?” “不要了,要想解开这死扣,只能放一个飞去。” 陈洛初的手上勒的有些红了却也没有扯断这线绳,她索性接了那线轴,让落月回流云殿拿了剪刀来。 在这个空档里,对方的风筝也在高高低低调整着,试图挣脱这缠绕的束缚。 不远处的王慕然也看到了她们这边风筝的状况,她频频地看向陈洛初这里。 “洛初,你的风筝怎么和那个燕子缠一起了。。。” 陈洛初向着她遥遥回了一声:“没事。” 不大一会,落月气喘吁吁地拿了一把手柄上缠了红布的剪刀过来,她倒转了剪刀的尖头,递给了陈洛初。 陈洛初素手接过,一手捏了那细线,一手拿了剪刀。 她抬眸最后看了一眼空中那五彩斑斓的蝴蝶,唇角微微一弯。 只轻轻一剪,那蝴蝶便瞬间解了这束缚,它借了向上的风,摇摇晃晃间挣脱了这纠缠束缚,带着身后长长的细线,展翅高飞,悠悠远去。 淋漓畅快。 离了这蝴蝶的纠缠,那飞燕继续稳稳地悬停在半空中。 落月望着远去的蝶儿,一脸可惜,轻叹一声:“小主,您这风筝画的极为细致好看,就这么剪断弃了,不会可惜吗?” 她淡淡道:“不会。。。” 那声音轻灵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不带一丝不快。 陈洛初脸上浮现出了许久没有的一种轻松感,仿若自己心底的一部分已经跟了这风筝远去离开了一般。 这一刻她的心里得到了一些发泄,有种由衷的畅快在其中。 云淡天高,阳光下她望着那远去的风筝笑了,那笑容如花似烟,阵阵秋风抚过额间碎发,越发显其灵动斐然。 不远处,流苏对王慕然惊呼道:“小主,王美人的蝴蝶风筝飞走了!” 王慕然远远望向这边,看着陈洛初脸上浮现出的那无比动人的笑容,她哼笑了一声,轻轻地嘟囔了一句:“傻丫头!” 然后便回了头不再理会她,对着流苏高声笑道:“还好,咱们的风筝离她们的远些,流苏,别管王美人那边,看好自己的风筝,继续放线,让它飞的再高一点。” “流苏,手里边注意调调方向,别和那边的燕子再缠上了,我这风筝可不想弃了。。。” 这锦鲤是这些年来描画的最俊美的一次,怎能轻易放手。 流苏也笑的灿烂:“是,小主。” 陈洛初索性敛裙坐于旁边的石凳上,托了腮向上看去,眉目间含了淡淡的笑意,满是轻松与畅快。 湛湛蓝天辽阔高远,碧空如洗,白云如练。 只有那两只风筝在她的怀里畅游。 落月垂手侍立在身边,眸光随了高空中那十分亮眼的锦鲤移来移去。 不多时,东边天上那燕子肉眼可见地慢慢降了下去,显然是主人那头回收了线轴。 王慕然这边则更开心了,拿过流苏手里的线轴猛地高高挑起,“让它放开了飞。。。” 远远望去,王慕然就如同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灿烂明快。 御花园内池水两侧多有山石景观,其垒石多具象形,或肖仙人,或肖动物,或肖壶盏物品,极富意趣,其间的小路曲径通幽,小路的一边翠竹拱立在侧,天然雅致,幽静恬然。 从这假山的一侧转出一宫装丽人,那丽人柳眉杏目,皮肤白皙,眉目间有几分宁和之意,她着一身浅蓝色织锦长裙,裙裾上绣了梅花,走动之间仿若身边绽开了朵朵白梅一般。 她刚一转出来便看到了托腮坐在石凳上的陈洛初,眼神微微一顿。 眸光扫到那躺在石桌上那孤零零的风筝线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脚尖微转了方向便向陈洛初这边慢慢走来。 不多时,陈洛初侧眸看去,也发现了走来之人,她便赶紧站起了身,向来人端端行礼:“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微笑颌首,“陈美人坐吧。” 身后的明翠早已用帕子清理好了石凳,淑妃径自款款而坐。 陈洛初眼尾扫过淑妃身后慧喜手上拿着的燕形风筝,心下已了然。 远处的王慕然已经看到了淑妃过来,原地向淑妃敛衽行了一礼,她们之间已然相熟,淑妃向她点头一笑,示意她继续。 尔后她转眸看向了陈洛初,之前都是给皇后请安时见过,只能是面熟,言浅交浅。 “本以为只有本宫想在秋天里放风筝呢。” 一边说话,她素手指了指身后那飞燕风筝,风筝做的极为精巧,尤其是燕子的头部,栩栩若生。 陈洛初笑道:“我也是被王美人拖出来散心的。来了之后才发现,秋日里放风筝果然与春日里有不一样的风景。” 微风抚过她的白皙面庞更显她大方自然。 淑妃浅浅点头,之前对她的印象还禁锢在一朝得势的宫女阶段,众宫妃中都在传说她与人疏离少礼,恃宠而骄。 如今看来,似乎本人与那些传言多少有些出入。 第56章 太子 不过但凡是宫内传言,基本都能拧出几两水分来。 见怪不怪。 淑妃拿出淡紫色绣了桂花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下额头,道:“刚才空中那蝴蝶风筝是王美人的吧。” 陈洛初微微笑道:“正是。” “你我的两个风筝陷于纠缠,不能自解。没想到你竟然把那蝴蝶给剪了高飞而去。” “本宫远看那蝴蝶,描画精美,岂不可惜?” 陈洛初浅笑嫣然,“与其说是弃了它,不如说说给它以自由,与其说是剪断其翅膀,嫔妾更想说这是解了它身上的束缚。同时还能让淑妃娘娘的风筝好好的,不至于双双坠地,也算是一种双赢了。” 淑妃颌首:“好一个双赢,妹妹这话讲的倒是有些道理在其中。” “天空辽阔悠远,看着风筝遨游其间,就如同自身一般。何尝不是一种由衷痛快。” “是啊。。。” 两人又略坐浅谈了一阵。 淑妃收了手里的帕子,淡笑起身:“妹妹先坐着吧,本宫先回了,有空来永宁宫喝茶。” 陈洛初款然起身行礼相送。 王慕然尽兴之时,日头已略略偏西,两人并肩往回走。 身后的斜阳把她们的身影拉的极为悠长。 “那风筝飞走的时候,是不是心中轻松不少?” 陈洛初嫣然一笑:“卿卿懂我。” 王慕然扁扁嘴巴:“一般人可不懂你,我也是略懂而已。” “没想到淑妃娘娘也喜欢风筝。她母家是侯府,本人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是正宗的才女名门闺秀,比那珍妃可强多了。” 陈洛初也是这么觉得,感觉她气质温和,如潺潺流水,和她在一起说话时,有种隐隐的倾诉欲在其中。 德九恭恭敬敬送走了户部侍郎后,萧景泰才从坐了半日的勤政殿里,略显疲惫地走出来,挺直了身板,放眼远眺。 天空碧蓝如洗,天边已生出了柔柔的红晕,夕阳斜照,把他的身影拉长了些许。 德九赶忙走上来:“皇上,现在去哪?” “随便走走便好。” 说着萧景泰昂头轻转了几下脖子,发出咔巴咔巴的脆响,感觉身体这才略有松缓。 德九应了一声,便低头垂手跟在他的身后。 绕过假山中间的通幽小道,萧景泰来到了他常待的地方。 玄池。 假山四周被这玄池的水环绕,几条通幽曲径把假山与地面相连。 池水中央有些荷花,夏日之时荷花盛开与御花园里那大片的盛荷相映成趣。 水池中有成群的鲤鱼,其中不乏一些颜色鲜艳的赤磷鱼,它们一团一团地游移,不时集在这里,又汇到那里,一把鱼食就能帮它们决定游向。 这正是玄池这里格外有趣之处,直引的始龀时的太子萧景坤和萧景泰常常来此处玩耍,更是把那池子里的鱼喂的撑死不少。 他向身后微微一抬手,已经有小太监把鱼食送到手边,他轻抓了一把,用力一扬,颗颗黑珍珠一样的鱼食被撒出了漂亮的弧形。 轻落水中发出洒洒的水声。 其实就在他挺阔的身影出现在池中之时,聪明一些的鱼儿已经慢慢向他的方向游移过来,慢慢聚拢成扇。 鱼食乍一落入池中,水面立即翻腾起来,更是引来远近池鱼无数。 一张张婴儿般的小嘴向着水面张开,贪婪地吞食着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场面霎时颇有争先恐后之意。 喂完了手里的鱼食,他拍了拍手,肃着脸静静地站在那里,德九在一边垂手相侍。 当年他是太子最亲近的弟弟,两个人常常一起玩耍,携手闯祸。 一般都是太子给顽皮的萧景泰托底。 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感情赤诚又坦荡。 曾经,萧景泰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每日吃喝玩乐就好,当然,还要再找一个让他称心如意的王妃,两个人一起携手游山玩水。 萧景坤当时听完他的设想,撇了嘴:“想的美,来大殿跟在我身边陪读,以后你得是我的臂膀。” 直到,那日清晨。 他奉命进宫,看到躺在床上垂恹恹的萧景坤,眼眸已不复往日般清亮。 太子清空了大殿里的所有宫人,只留下了萧景泰一人。 太子看着眼前这俊朗的大男孩,摩挲着他的手,心里满是不舍,其实很想护他一辈子,托着他。 但是。。。 太子微微露出一笑,戏谑地又撇了嘴,宠溺道:“景泰,怎么办,你不能去做闲散王爷了,跟我学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出师了吧。” 萧景泰错愕间不知如何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轻顿了一下,太子又积攒了些气力,郑重对他道:“以后你来代替我吧,把我想做的事,做下去。” “父皇的儿子里你属实出挑,我在朝中的人脉都会是你的,我已经在暗中操作了。” 末了,太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歉然一笑:“景泰,我心里的事除了你,无人可托。” 萧景泰眸底霎时一片冰凉,眼前太子苍白的面庞极不真实一般,立马就模糊了起来。 他眸底染了丝丝血红,手背上泵起节节青筋,激动异常:“太子哥哥,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的事自己起来做完,我做不来。” “咱们之前说好了,我就是陪你读读书,别的事我什么都不想做!” “求你。。。赶紧。。。。好起来。。。” 说到最后他已经全然没了底气,他还记得上次送别母妃的场景,当时有太子陪着他。 可现在,只剩他自己一人。 看着颓然没了气力的太子,眼里那期望的光芒却格外耀眼,让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良久。 他狠狠闭了眼,轻声道:“在你身体痊愈之前,我答应你。。。” 太子欣慰点头,气力用尽,复又睡去。 萧景泰只记得当时整个殿里萦绕着一股清冽松香的味道,而那个味道让他头疼欲裂。 他叹出一口气,抬头远望。 忽而,发现在他对面的假山边角上挂了一个彩色的东西。 他面露疑惑。 德九顺了他的目光望去,回身对小太监轻喝道:“有碍圣瞻,还不快去处理了。” 其中一个身形轻巧些的小太监应声而去。 几个起落间,已经攀到了假山中间,又用手里的小杆子轻轻一挑,便把那碍眼的物件拿在手中。 原来竟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小太监循了原路返回,最后跳回到地面。 他手里拿了那风筝从萧景泰身边躬身走过,德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应该是不知道哪个贵人的断线风筝。 德九对小太监一挥手,“扔了去。” “站住。” 萧景泰开了口,小太监连忙返身回来,又躬身向前。 萧景泰伸手拿了那风筝过来。 他刚才一眼扫过,仿若看到这风筝上有字。 拿过来细看之下,发现这风筝空白之处写了两个字。 安宁。 这字体却很是眼熟。。。 第57章 再划 这蝴蝶风筝在下跌到假山时应该是受到了些撞击,中间的龙骨有些断裂,幸而是借了风飘落下来,如果是无风自落应该就是粉身碎骨了。 萧景泰细细看去。 蝴蝶的周身勾线细致,层次分明,彩绘颜色搭配鲜艳,且不俗气,只是在那窄窄腹部处留了些白,有两个手书字体端端撑在那留白之处。 “安宁。。。” 萧景泰喃喃自语道。 那字笔底龙蛇,与他本人的字体略有相像,又独具自己的隽秀之处。 萧景泰心下了然,能写出这手字的人阖宫里也只有那位了。 端详了这风筝一阵,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被卷过几圈露在最外面的线头之处。 那线头的断口极为平整,并无杂乱之线穗,一看就是被利刃剪切而断,显然不是被强风刮断的。 他如墨的眸底幽深一片,似是若有所思。 池里的鱼儿已早吃完了撒下的食物,它们又惬意地各自结成了几个或乌或彩的团团,在水中东游西荡起来。 半晌,他把这有些残破的风筝递给了德九,淡淡道:“收起来。” 德九一时有点错愕,他不明白,为什么捡个破风筝还得收起来,又怕自己没听清,便更进一步上前试探问道:“皇上,您的意思是,这个风筝要收进库里?” 萧景泰眉目淡然,微微颌首。 德九瞬间收拾起自己的满目错愕,本来双手平平接过的风筝,立马换成双手向上轻托,仿佛手里托着的不是一个从假山上随意捡来的破风筝,而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精美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旁边垂立的几个小太监也不敢露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表情,一个个都紧抿了唇。 萧景泰复又静静回身看向远处。 从德九的方向看去,他整个人像是被时间凝固住的一尊雕像一般,渐渐隐入这薄暮黄昏里。 冯莹玉走进流云殿的时候,陈洛初正在给南枝喂小米。 午后暖暖的日光在她身后镶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冯莹玉紧走了几步行至陈洛初跟前,屈膝行礼,十分恭敬道:“奴婢给陈美人请安。” 陈洛初放下手里的银匙,回身笑道:“冯尚宫来了,快起来吧,看你,还是这么多礼节。” 冯莹玉讪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她心里应该还在为了绣夏进内狱时,自己一句话也没为绣夏说过而忐忑,眼看现在陈洛初有得宠起势之情形,她的心里也愈加不安起来。 当初明明陈洛初已经狠狠得罪了那珍妃娘娘,人都被送进了内狱,但是,到最后依旧能带着绣夏囫囵地走出来,还有隐隐得宠之势。 这女人属实是厉害。 冯莹玉深深地学到了,任何情况下,即便眼前这女人被打入冷宫,也不能对她轻视半分。 她自己也是头疼,当时的情形下,一边是珍妃,一边是这个陈洛初,哪边都不能轻易得罪。 但是她只能先得罪那个势力薄弱一些的,这事换了谁也会是这样去选。 陈洛初侧头看她略微失神的样子,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她坦然道:“每个在宫里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这点我明白,你也不用太在意。” 听了这话,冯莹玉抬头看了看面色平静的陈洛初,身上仿佛解了那沉重枷锁一般地略略舒展了一些,她赧然地点称是。 看着南枝的头一低一低啄食小米,陈洛初拍拍手算是喂完了,剩下的清理工作交给侍书了。 她对着冯莹玉道:“走,进屋喝茶。” 先后落座后,南风端来了茶水。 冯莹玉接过茶水,恭维地开口道:“小主这画眉,阖宫里也就这么一只了,长的真是好看,还极通人性。” 陈洛初看了一眼廊下那位置,笑道:“是啊,这鸟儿是我在太后处当差时负责喂养的,后来太后宫里换了一批人,这鸟儿却又奔了我来,确实是极认人,看看它平日里也是个消遣。” 冯莹玉继续道:“只是这笼子简陋了些,明日里我给您拿个新的鸟笼过来吧。” 陈洛初抿了唇,点头肯定道:“确实有点简陋,是我亲手做的,不过它也习惯了,所以不用麻烦再拿个新的了。” “额。。。”冯莹玉面上略有尴尬。 陈洛初端了茶水,浅呷一口,“听说宫里最近要拟定出宫名单了,不知道尚衣局里准备报几个出宫的名额。” 冯莹玉听了这话,瞬间便明白了今天被叫来的目的。 她赶紧回道:“因为尚衣局工作量大一些的缘故,比别宫少一些,只给了两个名额。” 她小心抬眼,试探道:“不知道小主有没有心仪推荐之人。” 之前像这种提前放宫人出宫的事都是内宫自己定夺的,当时珍妃还有协理六宫的权利,现下皇后独揽了六宫权利,便把规矩稍稍改动了一下,由各宫自己报上人来。 这样冯莹玉才有了这方面的权利。 但是她也不怎么敢在陈洛初面前绕圈子了,直接再问道:“小主是想让奴婢把绣夏报上?” 陈洛初对她的理解能力很是满意,“是啊,绣夏这次在内狱里被诬陷,受苦了,两只手都伤到了,恐怕不能很好地继续刺绣,所以不如借此机会放她出宫回家吧。” 冯莹主立马表态道:“有小主这些话,奴婢会把绣夏给加在出宫名单里的。” 陈洛初笑笑,对着落月挥挥手。 落月点头出门而去,不一会,手上提着盖了红布的提篮走了进来。 径直把篮子放在冯莹玉旁边的小桌上。 冯莹玉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陈洛初。 陈洛初向着篮子一指,“当然这事也不能白让你去做,规矩我也懂,把这些意思一会走的时候带上吧。” 冯莹玉立马明白了,这里面肯定是银子,她果断地摇了摇头推拒,“能为小主办事,是奴婢应该做的,怎可收您的银子。这事奴婢一定照办,请小主放心就是。” 她眼眸深深,真心道:“小主您为了绣夏,是真把她所有的事都打算到了。” 陈洛初轻叹了一口气:“毕竟一起长大,这情谊还是有的。回去先不要和绣夏说,等事成圣旨下了之后再说吧。” 是啊,她们几个可以说都是一起长大的。 冯莹玉心头忽的一热。 第58章 与他 冯莹玉若有所思地看向陈洛初,赞同地点头。 冯莹玉出门以后,她才松出了悬在心头的那口气,这边的银子可万万不能收,看来回去得退掉其中一家许诺过的那份银子了。 陈洛初看她出去的背影也是感慨万千,去年的时候,她还设计冯莹玉送她自己出宫,今年又要找她送绣夏出去。 造化弄人。 只要冯莹玉把绣夏的名字报上去,皇上那边肯定是不会卡住绣夏的。 不过,最后还要等确实下了圣旨消息落地,才能放心。 冯莹玉最终没有收了她准备的银子,陈洛初笑笑让落月收了起来,放到给绣夏准备的出宫物品里吧,得让她在宫外过的好一些。 晚间夜幕降临,一辇黑顶小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流云殿外的侧影里。 勤政殿里的祥云姑姑来了,陈洛初记得她,自己那日喝醉酒去了勤政殿时,是她给自己喂的醒酒汤。 陈洛初有些意外她会过来。 在祥云给她行过礼后,陈洛初赶忙叫起了她。 祥云满面和善,微笑道:“陈美人,皇上旨意有请,请跟奴婢走吧。” 陈洛初心里有些纳闷,为什么他不直接翻了牌子让小太监来传旨呢?难道再去夜宿勤政殿?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微微哆嗦了一下。 但是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微微颌首。 皇帝都发话了,谁还能够敢说个不字。 陈洛初被祥云扶了,俯身坐入这通体墨黑的轿子里。 这样的轿子她以前并没有坐过,不明白,在夜里为什么还要用这样通体漆黑的软轿。 端坐好后,轿帘轻声放下,陈洛初静静地坐在上面,轿子稳稳离地,悠悠转向。 陈洛初隐隐感觉这前行的方向有点不太对。 似乎转了个相反的方向。 陈洛初心里略微有了些发慌,这是去哪? 晃悠了一阵,终于停轿,妥妥落地。 在祥云姑姑的指引下,陈洛初被带到了一间没来过的偏殿里。 祥云在前面带路,陈洛初强自镇定地跟了。 在这间偏殿里,祥云带了两个小宫女为陈洛初重新梳妆换衣。 陈洛初的心里更加疑惑了。 因为给她换的是民间的衣服,连同发饰也是。 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祥云姑姑,本宫为何要这般穿戴?” “皇上呢?” 祥云依旧是微笑答道:“娘娘,奴婢不知,只是按照皇上的旨意来做的。至于皇上,您一会儿就能见到。” 陈洛初不再问了,她自是知道勤政殿的人从上到下嘴是有多严,这祥云姑姑能告诉她一会可以见到皇帝已经是属于多嘴了。 把陈洛初从头到脚都整理妥帖后。 祥云微笑道:“皇上有旨,一会小主坐上轿子,不可向外看。” 这是什么旨意。 然后一头雾水的陈洛初又坐上了黑轿,继续在里面体验这身体晃悠,心也飘忽的极致感觉。 真的好想看看外面,这是到哪了,但是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他说过的那句话,“以后多听朕的话,少惹朕生气。” 她扯了扯唇角,敛了心神,继续静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脾气大。 还是不惹他生气为上。。。 祥云带了小宫女悄然退下,隐入茫茫夜色。 小轿晃晃悠悠好像走到了皇宫的一个大门。 门口的侍卫一看这黑色轿子,简单问了一声,便放行了。 。。。。。。 虽然不让看,可是耳朵还是在的。 她听的真真的,现在走到了皇宫的大门,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门。 她的心里开始打起密密的鼓点。 这是什么情况。 我这是出宫了吗? 要送我到哪去? 我以后还做不做皇妃了?? 带着一系列的问号,她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绞着一方帕子。 终于,轿子停了下来。 稳妥落地,没有一丝震感。 一阵细碎的脚步轻声后。 四周便却没有任何声音。 陈洛初却没敢动。 只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 “出来。” 声线漫不经心。 是萧景泰。 陈洛初仿佛第一次这样期待听到他的声音。 她慢慢掀开眼前这漆黑的软帘,低了头,跨了一步从轿子里走出来。 再抬头时。 眼前之人一身水湖蓝长衫,黑发以玉冠高束,容貌清绝,清隽矜贵,眸子里带了些淡淡的不羁,翩然一佳公子模样。 他手边则牵了一匹黝黑色高头大马,配饰鲜亮。 端得是鲜衣怒马。 萧景泰看着她轻轻一笑道:“等你很久了,还以为你要在轿子里面睡着了。” 虽然平时爱睡觉,但是这种情况不明的空间里,却不敢睡。 陈洛初还没缓过神来,须臾后,她眨眨眼,缓声反问道:“皇上不是下旨不让臣妾向轿外看吗?” “难得这么听话。。。” 萧景泰之所以下这么一道口御,主要是基于她八斤的身子,七斤反骨的特性。 萧景泰把她从上到下游移了一遍,眸子里略过一抹惊艳,面上却漫不经心道:“还行。” 然后伸手领了她向这马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须臾。 她才回过神来,向着旁边这鲜衣试探问道:“皇上,咱们出宫了?” “嗯 ,出宫了,微服私访,带你逛逛京城里的夜市。” 。。。。。。 京城的夜市,好遥远的事情。 萧景泰好像比较喜欢看她错愕的表情,“在外面不要喊我皇上。” 看她还沉浸在自己的错愕里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他继续交代道:“我有个别人不知道的小字,少雍。” 陈洛初依然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她被萧景泰稳稳地抱到马背上。 “啊。。。” 瞬间的离地失重感终于让她发出轻声回了神。 萧景泰调整了缰绳,拿了陈洛初的手让她稳稳抓好,自己一手拿了缰绳,一手揽住身前这软香。 脚下微微一夹马肚,手上缰绳略使了些劲。 马儿鼻中打出一个响啼,身体应绳而动。 为了让她适应,萧景泰没让马儿直接跑起来,而是踢踏踢踏向前走着。 在这空旷的深深夜色里,除了马蹄哒哒的清脆扣板声,只有偶尔的那几声虫鸣声。。。 第59章 逛街 不同于宫内夜晚的盏盏明亮,这空旷地明显光线暗多了,只远近几户人家里的莹莹烛火,不过这烛火更真实,带着一丝家的暖意。 有沉沦宠溺,有殷切关怀,有满怀期待,有可期未来。 陈洛初心生羡慕,这万家灯火何时能有我一盏。 天空一轮明月破云而出,发出悠和绵延的柔光,包裹广袤大地。 看着周围远不同于宫内的街景,陈洛初那久久干涸的心像是被人浇了些水,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出嫩芽。 身后的萧景泰从侧面看了看她面色的变化,几不可察地笑了。 继而他正色道,“我要跑起来了,你怕不怕?” 然后又自顾答道:“差点忘了,你胆子大,应该不怕的。陈洛初,抓紧了!” 听了耳边传来这话,陈洛初唇角含了笑意,答应了一声好,手里更抓紧了些。 当然不会怕,当年她的父亲可是大将军,只要回家就会带她和若君去郊外骑马。 就算今天萧景泰让她自己骑一匹,她也是可以驾驭的。 刚入秋的夜晚,温度正适宜,马儿在萧景泰娴熟的指挥下慢慢加了些速度。 两人迎着晚风,衣襟猎猎做响,踏了月色,万顷柔光舞动。 踏月而奔,上下颠簸间陈洛初只觉心神激荡,好像要跟这马儿、风儿一起飞去了。 萧景泰一只手也不忘了护住陈洛初,两人紧紧依偎,相互温暖。 其实萧景泰今晚的出行实属临时起意。 晚间萧景泰从殿里走出来时,不经意听到拐角处两名交完班的侍卫交谈着要去乾元大街的如意楼喝一杯,据说又出了新菜。 那个酒楼他以前也去过,听到这里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出宫了。 出宫看看这个想法只用了一瞬间便完成了从生出、成念到成行。 他回身看向德九,刚想出口让他准备和自己出宫。 德九以为皇上要怪罪那些侍卫交班期间乱说乱话,便低了头听训斥。 而萧景泰却忽然停住不再言语。 他想起了前两天捡的断线风筝,那齐齐的断口印在他心里,像是被扔进了石头的湖面,在他胸间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临到嘴边的话又变了,“把祥云叫来。” 德九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得让他们侍卫统领再肃整这交班程序。 他们俩这次的想法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要带陈洛初出宫,还得顾忌一下,避人耳目,比带德九出门麻烦一些,不过,在这准备的过程中,他心里竟有些隐隐期待和新鲜感。 于是才有了这次说走就走的出行。 萧景泰在后面虽然看不到陈洛初的表情,但他知道此时的她一定是欢欣的,就算不在脸上,也会在心里。 从皇宫大门到乾元大街的距离并不远,骑行了一会,便开始有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马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萧景泰指挥着黑马走到一处角落,停站下来,他先从马上跳下来,然后又伸手把陈洛初抱了下来。 陈洛初一脸笑意把萧景泰扑了个满怀。 萧景泰唇角不自觉便弯了,出个宫而已,竟高兴至此?! 回转过身,眼前一片灯火辉煌的街景展现在眼前,晶亮如幻境,映在陈洛初的眸子里,让她看的挪不开眼。 陈洛初侧头看向身边的萧景泰,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担心道:“侍卫呢,这里人太杂了,我好像保护不了你。” 萧景泰唇线一抿,略略无奈道:“我用不着你保护。。。” 陈洛初考虑的比较多,在这个国家里皇帝只此一个,比什么都珍贵,臣民都得保护。 关键是如果这次出行出了什么磕磕碰碰的问题,她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属实担待不起,宫里那些人吃了她也差不多。 萧景泰看出了她的顾虑,“行了,出来了就好好逛逛,你不用担心,暗中有侍卫跟着。” 陈洛初四下一望,刚才骑过的那匹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牵走了。 她心下了然。 一颗悬起的心又重新回落入肚中。 再次回头看向这灯火盏盏的夜市,她的眼睛又微微地弯了起来。 小的时候父亲会带她和若君来,赶到节日里,有他们最喜欢的杂技马戏,他们最爱吃糖葫芦,每次来都会买。 她看着眼前幻境一般的真实,刚要向前迈步,手已经被身边那人自然而然地牵了起来。 陈洛初只好跟了他的步伐,还好他走的并不快。 有诗云,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沉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无比贴切地描述了此时的夜景。 街道上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两侧的酒楼里更是座无虚席。 放眼望去整个街道极为热闹,各色货摊一一陈列于眼前,有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饰品头油,也有卖小孩子玩具的扁担货郎,也有卖菜的,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些馄饨或者面摊,锅里热气腾腾,空气里都是饭香的味道,一片人间烟火气。 端得是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 这一切看的陈洛初目不暇接,那发芽抽枝的心如同回到了小时候,不知不觉间,身体舒展了很多,像是被解开了枷锁一般。 陈洛初被周围的热情叫卖感染着,脸上忍不住带了微微的笑容,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萧景泰看着她举目四望的呆萌样子,宠溺笑道:“洛初,有想买的东西吗?” 周围人声阵阵如潮,尤其是旁边一个叫卖饰品的大姐,嗓门奇大,一直在向路人介绍招呼着,震的陈洛初的耳朵都嗡嗡的。 陈洛初感觉身边的皇帝说话了,但是她没有听清楚,只得转头看向他,疑惑喊道:“皇。。。公子,你说什么?” 黄公子? 萧景泰不满意地看她一眼,就这出宫一会的功夫连姓都给他改了。 阖宫里也就她了。。。 看看旁边那叫卖起劲的大姐,萧景泰只好拽了陈洛初向前走了几步,他才又说了一声,“我刚才说,你想要什么就去挑,我带了银子出来。” 陈洛初听完笑容璀璨:“噢,好~” 这笑容如天上明月一般朦胧,竟让萧景泰一时有些恍惚,便撇了嘴不再计较刚才那事。 第60章 玉梳 又向走了十几步的距离,陈洛初看到路边有卖梳子的店铺,便径直走了进去,这里梳子的种类挺多的,檀木的,牛角的,还有象牙的,她饶有兴趣地挑看着,那柜台里竟还有金镶玉制的梳子,梳子的主体是白玉制成,手柄处镶金,雕刻精美云纹。 放在柜台上格外显眼亮目。 精瘦的老板面相精明,他看到这小娘子把手里的梳子略略看过又一一放下,目光飘洒,似有要离开之意,便把目光对准了身边那倜傥公子。 他冲萧景泰热切道:“公子,我店里这梳子,全京城里数一数二了,物件儿好,价格公道,您看看这哪个合意一些。” 萧景泰没接茬。 “正好快要七夕了,梳子寓意夫妻白头偕老,可以买来送给娘子。” “公子,您看,这把金镶玉的梳子就很不错,既可以梳头,还可以做头饰,买来送给娘子,绝对能让她欢心。” 那包票打的啪啪作响。 这老板的话一开始陈洛初还略略地听着,听到后面直接听不下去了。她略微无奈地打断了这老板的话,“老板。。。不是。。。我们不买,就是看看而已。。。” 说罢就要拽了萧景泰出店,手上使了劲却没拽动,她回身看去。 只见萧景泰指着那柜台里金镶玉的头梳对老板干脆道:“包起来。” 陈洛初就这样错愕地看着他。 半天憋出一句话。 “太贵了吧。。。” 那老板估计几个月都卖不出这么一个物件,自然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交过银钱后,萧景泰手拿了这金镶玉梳子端详了一阵,点头表示满意,然后顺手就塞到了陈洛头初的手里,略显生硬道:“送你的,装好了。” 老板收好了银钱,笑出一脸层层叠叠的褶子,对着他们尤自热情不断,“公子,您这郎才女貌的小夫妻俩真是惹人艳羡,有这把梳子,你们绝对恩恩爱爱,子孙绵延。。。” 有道是,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陈洛初恨不得用擦柜台那块布赶紧堵了他的嘴,这话属实大逆不道。 萧景泰却听的似乎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也不做言语,轻牵了陈洛初的素手。 陈洛初略有些不知所措地赶紧回道:“不是,老板,我们不是。。。” 还没等她说完,手上传来一股劲道便直直地把她拽出了店里,拽的她脚步略有虚浮。 萧景泰淡淡不快道:“和他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拿着就是了。” 陈洛初心道,这可不是解释给那老板听的,只是解释给你听的而已,没想到你竟也不顾忌这大逆不道的说法。 她无法只好把刚才那死贵的梳子细细收好了。 看他对这梳子的喜欢劲儿,自己要是弄丢了,估计得用自己祭它。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买,陈洛初负责挑,萧景泰跟在后面付钱收物。 陈洛初完全没有意识到,萧景泰已然成了自己提东西的小跟班了。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皇帝的手里已经快要拿满了。 几块手绣丝绸,她觉得绣法不错,可以研究借鉴一下,一盏形状极可爱的桌灯,一幅画,几支毛笔,手上还竖了支颜色鲜亮的糖葫芦,糖汁在滚下的过程中便凝了。。。 陈洛初回身看去的时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萧景泰天天说自己大胆,他讲的果然是对的。 宫外的这环境让她从心里有点放飞了。 飞远了。 “皇。。。公子,不对,我应该叫你什么来着,刚出门的时候我有点激动,给忘记了。” 萧景泰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向陈洛初一挑眉,“我刚才来之前不是和你说吗,我有个很少人知道的小字,叫少雍。” “少雍,哪个雍字?” “雍容闲雅。” 陈洛初继续恭维,“你自己起的吗,很好听。” 萧景泰苦笑,“我老师给起的。” 陈洛初呼出口气,实在喊不出他那小字。 “你的小字我喊不出,叫你萧公子吧。” 萧景泰略显随意道:“随你。” 终于能说正事了,陈洛初尴尬道:“这堆东西怎么能让您来拿着呢,我来,我来吧!” 一边后悔自己挑的东西多,一边伸手要去接那些东西。 。。。。。。 萧景泰虽然拿了一堆东西,却犹自乐在其中,看她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宫里的那种小心翼翼状态心里瞬间有点扫兴。 他向着虚空之处遥招了手,须臾,一穿着并不起眼的侍卫已至身边,他躬身接过买的那些东西,几下扭转侧身间,瞬间便又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看的陈洛初一阵目瞪口呆。 这身法速度。 此时陈洛初的手上又是空空如也了,忽然她心头一紧。 “坏了,我的帕子好像落到刚才那毛笔摊子上了,挑毛笔的时候顺手放下了,我回去找找啊。” 萧景泰回头看看,便道:“你别动了,我回去拿吧。” 说罢他便踏步回走去,一边回了头说道:“洛初,站在这里等我。” 这声洛初轻飘飘地落入了一个正略身走过的年轻人耳中。 他口中喃喃道:“洛初?” 举目四望而去,只见茫茫人群。 他身边的随从看他的样子不解,“怎么了,公子?” 沈淮一略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听错了,走吧。” 两人一先一后前行而去。 此时,与沈淮一一个竹帘之隔的陈洛初,正站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动不动,她也好想像那名侍卫一样隐没在这人群里。 从此与宫中不再有瓜葛。 人群里仿佛凭空伸出了一些诱人的钩子,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那钩子极具穿透力,带了极致的诱惑,一下子就勾住了自己那早已成了苗的心。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 脚步像着了魔一般刚迈出了半步,眼前便被几个人挡住了。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生的这般水灵,面生的很啊。。。” 第61章 破防 张书燃和一众狐朋刚从西侧的会宾楼里吃饱喝足晃晃悠悠走出来。 舌头还没彻底捋直。 便在如织人流中看到了静立的陈洛初。 只见那人身着天水碧色绣花长裙,细腰以云带约束,一支碧玉簪挽住乌发,整个人远远看去秀美如烟。 虽然周围熙熙攘攘,但那抹倩影却一眼就能被他看到。 看着美人此时失神的样子,更让他心生浮躁,跃跃欲试。 张书燃环顾了周围那几个狐朋,轻慢戏谑道:“这个还有点意思,爷的姻缘怕是要到了吧。。。” 周围的三两狐朋一阵哄笑。 当陈洛初再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眼前执扇轻笑的张书燃。 他撑着一副摇晃醉酒的样子,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语。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这般水灵,只是面生的紧啊。。。” 陈洛初凝了眉眼,漆黑的眸子里略上一抹烦意,眼前这人年纪并不大,穿着华贵,配饰不菲,手执纸扇,一脸懒洋洋的轻笑。 不知道哪家的纨绔没关好,跑了出来。 陈洛初眸色清冷看他一眼。 陈洛初此时心里很明白,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里肯定有皇帝的暗卫在,就算没有,自己也很难走出这偌大的京城。 而且还有远在边疆的若君。 刚才的天人交战只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轻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就算不是被这个纨绔挡路,她也不会迈出那一步。 张书燃心里也是极为纳闷,他见天在这里晃荡,隔几天就得调戏下来往的美人,被他挡住的美人基本都会吓的不轻,或花容失色,或惊叫连连。 这让他比较有成就感。 可是眼前这个佳人非但一样不占,还有恃无恐地盯着他,看的他有点心不在窍。 陈洛初转眸看了看周围的熙攘,慢慢在心里罗列了他有可能的几种下场。 也许是受了她这种不把他当菜的眼神的刺激,张书燃突然向前一步,挑衅地哼笑道:“不知佳人家住何处?” 陈洛初脸色微微一变,脚步相应后退一步,裙裾摆动,脚后却碰上了路面微抬的石阶上,身体略微有些摇晃,随即她被身后一片温热气息稳稳环住,才将将站稳。 陈洛初警觉回过头,那人从身后扶了她的肩柔声道:“别怕,是我。” 再次看向张书燃时,萧景泰鹰隼般的眸底一片冰凉,他什么也没说,张书燃却被他阴冷的目光看的不由自主地退却了一步。 张书燃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样的祸事,依旧无所谓地挑衅地看着他们。 随即,萧景泰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了陈洛初,一手揽了她的细腰,面色如常,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暗卫,悄无声息直接把张书燃几个人给架走了。 张书燃瞬间动弹不得,脑子嗡地一下,瞬间就炸了,嘴里喊着:“你们。。。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还没喊出来,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团绵绵的东西,想要说出的话变成了呜呜呜。 夜市的热闹依旧,行人来来往往,仿佛刚才的事不存在一样。 萧景泰一边走一边握紧了她的手问道:“刚才害怕吗?” “不怕,知道你就在附近。” 萧景泰唇角噙了笑,“放心,我会给你出气的。” 看着萧景泰那慢慢变的有些冷冽的笑,陈洛初真是有些替那纨绔担心了。 “走吧,带你去吃饭,下次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说话间两人行至一两层的牌楼跟前,门口上方横一木制匾牌,上书颐福苑,字体流畅飘逸,廊檐下排了一溜的大红灯笼,从内到外灯火通明,两扇大门相当气派地竖在那里,这位置前后相望,当属这条街上最好的。 陈洛初抬头看向上面大大的红灯笼,眼眸里被映入了一片亮红,熠熠生辉。 两人刚走进了大门,一长相极为富态的中年人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亲自把他们送进楼上的单间里。 显然是提前就安排好了。 这单间应该是楼上最好的位置,宽阔明亮,临窗落地,能看到楼外的飞檐画角,雕梁画栋,景色极佳。 陈洛初走到窗前,看着下面的如织人流,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面色静怡,眸光淡淡。 萧景泰打断了她的临窗出神,“过来坐吧。” 陈洛初依言落座。 过了不一会,菜品一道一道被送了上来,不过上菜的人显然不是这酒楼里的,更像是宫里的太监,他们把菜一一端了上来,直直摆了半扇桌子。 火踵神仙鸭、得月童鸡、野笋炒肉、碧螺虾仁、蟹黄豆腐堡、清炒栀子花。。。。。。 这菜式一道道琳琅满目,摆盘精致,色味双全。 光只看去就已经能让人食指大动。 萧景泰白皙骨指执筷,夹了些野笋送到了陈洛初眼前的盘子里,很是熟络地推荐道:“尝尝,他家的这道菜很鲜。” 陈洛初眼看他给自己布菜,立马就从绣凳上弹起来了,惶恐道:“我自己来就好,不能麻烦您,臣妾应该给您布菜才是。” 萧景泰一脸嫌弃,向她随意地挥了挥手,“坐下吧,你刚才不是都麻烦我拿了一路的东西吗,这夹点菜又算什么呢,胳膊又不会酸累。” 一句话把陈洛初说了个彻底没脾气。 萧景泰进而轻言道:“这里是宫外,你放开点,日日在宫中,被拘的还不够吗?” 他说这句话声调轻的像羽毛一般,落进陈洛初的心里却变成了块大石。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砸到了。 陈洛初心底像是被谁捏了一把似的,酸涩无比,眼眶瞬间有些发热。 她抬头看向眼前为他夹菜的男人,他是天下至尊的皇帝,万人之上,人人都得围着他转。 那他怎么会懂的并不起眼的她,本以为自己面上装的乖乖巧巧,心里的事藏的紧紧的,谁也不会知道。 却被他这不经意间轻轻的一句话刹那间破了心防。 突然想起了他酒后的那句话。 “把你的心给朕,朕护你一生一世!” 窗外吹来了一阵带了秋意的凉风,拨动了她耳畔的串珠坠子,也拨乱了她那正发芽抽枝的心。 第62章 湖边 陈洛初恍惚感觉,如果当年陈氏家族不没落,自己作为府中嫡长女嫁得良人,她与夫君应该。。。 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吧。 携手共行,相知互伴。 萧景泰长臂一伸用青瓷小碗盛了半盏蟹黄豆腐,眉眼低垂,神态专注,却像是知道陈洛初在聚睛看他一样。 他头也不抬大言不惭道:“别看了,我长的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快些吃吧,凉了味就淡了。” 听了这话陈洛初才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地胡乱答应了一声,机械地接了对面递过来的那碗蟹黄豆腐。 拿起小勺低了眸,想把无尽的心事都收敛在长睫下面。 随意地舀了些许送入口中。 她顿住了,眸子瞬间晶亮起来,她再吃了一口,细细品着,这个味道,着实太鲜了。 舌尖上仿佛万物复苏一般贪婪汲取着每一丝能捕捉到的鲜香味道,嘴巴里像是很多小烟火同时绽放一般,这味道瞬间让人身心满足。 她眼眸璨璨复又抬起了头,看向正在把筷子伸向那道西湖醋鱼的萧景泰。 用生动的表情告诉了他,这菜着实美味至极。 萧景泰夹了鱼身上最鲜嫩的那块月牙肉放进了她的盘子里,笑道:“和宫里做的味道不一样是吧,多吃点。这个地方的厨师掌勺多年,久负盛名,很多外地的人会专门来这里,就为尝尝他家的菜式。” 陈洛初了然般点点头,她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快要堆满的盘子,赶紧推辞道:“盘子里要满了,你也快点吃吧。” 萧景泰笑笑:“这里我以前做王爷的时候是这里的常客了,主要是带你来尝尝。” 陈洛初轻眨了几下眼睛,略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你都带谁来尝过呀?” 萧景泰沉思了一下,唇角噙了笑意,淡淡道:“带了不少人呢,记不清了。” “噢 。。。”陈洛初夹了块鱼肉,复又低了眼眸认真吃菜。 又听对面传来漫不经心的慵懒声调,“带的基本都是男子,女子。。。只你一个。” 虽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其实他心里对陈洛初这问话却受用至极。 陈洛初压下下心里那份吃惊,面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起头,对萧景泰道:“我想尝尝那花瓣,炒了是什么味道?” 萧景泰看看自己手边那盘清炒栀子花,了然一笑,夹起两朵,放到她的盘子里。 “尝尝看。” 洁白的栀子花被炒制后已变成了淡淡的微黄色,陈洛初把那花夹了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清炒过后,那浓浓的香味已变淡,可以说刚刚好,鲜香中还带丝丝甜味,回味无穷,她点点头,抬眸赞道:“很甜。” 刚抬起头,萧景泰手里拿的那帕子已到脸前,“别动,我给你擦擦,快成花猫脸了。。。” 对面这只花猫真就像被点了穴位一样,一动不动。 萧景泰一看她这样就想笑,他慢条斯理地把她唇边那一点擦掉,又装模作样点了下旁边白净的地方。 终于陈洛初回了神,她尴尬地要接过那帕子,萧景泰笑笑顺手给了她,她拿了帕子,在唇边轻点了几下。 然后把帕子细细收进了袖子里。 看她放了筷子,喝了茶水,萧景泰柔声道:“吃好了吧。” 陈洛初抬眸看看外面,略有不舍:“这就要回了吗?” 萧景泰心头略过一丝复杂,淡淡道:“还不晚,带你去附近的湖边转转。” 那马儿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两人骑上了马,慢慢前行,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便打马跑一阵。 柔柔月色下,两人共乘一马,蓝色衣襟飘起,竟如梦幻一般唯美。 从熙攘人群行至人烟稀少的太平湖边。 湖面宽广,轻风把湖水吹皱,层叠起阵阵水波。 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地化不开,夜空如藏蓝的帷幕,点缀了点点繁星,让人身临便沉醉。 马儿行至湖边。 萧景泰止停下马。 陈洛初再次下马时又是扑了萧景泰满怀。 当她起身时却被对方牢牢环住。 耳畔传来那温热又魅惑的声音,“别动。” 这声音喑哑,瞬间能让人沉沦其中。 陈洛初乖乖地扑在他身上,呼吸着湖水的清新气息,眸眼如丝,望向他身后的那片璀璨星空。 月色皎洁,星光灿烂,尤其是那七颗尤为闪亮的,倔强地指向北方。 天地间一片静谧。 感觉到那手臂微微松了,陈洛初略略后退了一步,侧身对了微有波澜的湖面。 半晌,她轻叹道:“夜色竟美如斯。” 萧景泰朗笑:“佳人在侧,与以往却大有不同。” 他定定地看向湖面,眸底溢出了丝丝柔情。 他低声喃喃道:“如果可以,我更想做回原先的闲散王爷,游历驰骋于这大好河山。” 声音不大,却传入了陈洛初的耳中。 陈洛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这世间竟还有不想做皇帝的人? 人心都是不可全然洞察的,也许真的有吧。 继而她眼眸幽幽看向这宽广静谧的湖面。 在心里轻喃道:“如果可以,我愿生在普通人家,与家人和乐相伴,做回自己本来的样子。” 自己本来的样子? 是什么样的,她早就忘记了。 她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 萧景泰从地上捡了几片轻薄的石头,走到湖边,弯下身子,手上使劲,斜着扔了出去。 只见这小石子如活了一般在无边的水面上欢快地点了起来,直至没了劲儿,才不甘心地沉了下去,留下还未散尽的圈圈涟漪。 他回身递了一块石头给陈洛初,“你试试。” 陈洛初接过石子,细细地看了一下。 走到湖边弯了腰身,手上加了劲道,斜斜地把石子打了出去。 石子在水面留下一串涟漪。 她抬起头灿然一笑,看来手还不算太生。 小的时候她是打水漂的一把好手。 萧景泰向她一拍手,挑衅般微笑:“敢不敢比一比。” 第63章 莫忘 柔柔月光下,陈洛初面上少有的带了些略略的狡黠感,推辞道:“您乃一国之帝王,万千人之上,我不敢比。如果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能给我赏赐,我就和你比,您意下如何?” 萧景泰眼底晕起笑意,爽朗一笑,骨指轻点了她光洁的额头:“你果然是个不吃亏的。” 他望着远处氤氲的湖面想了想,“这样,如果我赢了,你要满足我的一个要求,如果你赢了,我会满足你的一个愿望,这样比较有意思一些,增加些胜负欲。你觉得怎么样?” 还没等陈洛初开口,他自顾自继续道:“至于赏赐呢,每次去你宫里不都有吗,你想要什么东西开口就是。” “我先来给你打个样儿。” 中间根本不给陈洛初插嘴抗议的机会。 陈洛初心里十分不满,这力量悬殊太大吧,根本就不用比,你直接让我满足你一个要求不就得了,你那肯定比我厉害呀。 陈洛初垂了眼眸,无奈笑道:“要不我直接认输吧?” 萧景泰一口回绝,“不行,这不是你的风格!” “欺负人。” “就挑你欺负了。” 萧景泰仔细挑了一块石子,满意点头,弯腰下身,姿势拿满,手上加上巧劲,石头嗖地一下飞出去,点出老长一片。 陈洛初眼看着石头飞出去,脑袋像南枝吃食一般一啄一啄地数着。 “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一。。。哇,厉害。。。” 萧景泰眸色清朗,一脸志在必得。 陈洛初也弯了腰,在地面上找寻些顺手的薄石片,然后跟萧景泰一本正经地谈条件,给自己争取了几次练习机会。 这几次机会里她分别投出了七下,十下,和十二下。 萧景泰点点头表示已然不错,自己那愿望应该能满足。 那这愿望可得好好想想提点什么。 愿望比较多,哪个排第一呢。 陈洛初向萧景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练的有手感了,可以正式开始了。 她微弯下身子,手势摆好,石头即将脱手而出时,她身子不动脑袋微斜,再度确认道:“皇上金口玉言?” 看着她此时的萌态,萧景泰略显无奈点头肯定道:“驷马难追!” 然后她又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花了不短的时间找角度,起手飞石,姿势潇洒流畅。 石子飞在湖面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那声音美妙宛如一个个跳动的音符一般,连成一串。 陈洛初站在旁边很自信地为自己大声数着,“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一。。。” 萧景泰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一样。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等那石子泄力沉水后,结果一目了然。 陈洛初一脸惊呼,在岸边跳了起来,夜风习习而过,从身后撩起她的长发,吹动她天蓝色的衣角,这一刻的她灵动斐然。 她回望身后眼含宠溺笑意的萧景泰,眸中光华璀璨。 笑问:“驷马难追?” 心道你是不会知道当年我为了在村里争个第一下了多少功夫,现在这水平比以前是差多了,不过,能赢你就足够。 萧景泰仿佛受了欺负一般,“好吧,愿赌服输,你赢了。说吧,有什么要求或者愿望让我帮你实现?” 陈洛初此时很开心,心里也开始了细细的盘算,能得到皇上的一个许诺可不容易,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不能白白给浪费了。 不过面子上,她还是很认真地给对方找补着:“主要还是您让着我,我才能险胜。愿望吧,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到的时候再提出来,可以吗?” 她抬起晶眸问询地看向他。 萧景泰顺势一把环住了她的柳腰,下巴抵在了她肩膀那里,声线慵懒随意道:“听你的。” 他本想借着这小游戏有个机会让她满足自己对她的小要求,却反被将了一军。 真是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 想到这里,他唇角勾了,从肩膀那里擦过陈洛初滑嫩的脸颊,像认家门一样找到了那柔软双唇,蜻蜓点水一般地轻啄着。 陈洛初回过神来,头不自觉慢慢后撤了些。 感觉到她后撤的动作,萧景泰微微一顿,抬手在她的脑后轻轻抵住,本来的蜻蜓点水变成了渐渐深入。 萧景泰微微离开她的脸,哑声令道:“闭眼。” 陈洛初依言闭上了眼睛。 萧景泰再次拥她入怀,又重新占领了那片方寸之地。 温柔缱绻。 陈洛初此时只觉自己被束缚在了这个有力的怀抱里,他身上的气息混了湖水的氤润,格外清冽。 滑凉的舌尖入口,探索着每一个角落,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息,一步一步带着她滑入无尽沉沦。 从大脑的空白到那一瞬心尖上的怦然悸动,似乎只用了一刹那的时间。 脑中深处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她,不要沉沦。 她听了那话,睁开眼睛,身体想要挣脱那束缚,只轻轻的一动却引来对面更紧的禁锢。 须臾。 她放弃这无谓的对抗。 双手循着记忆,慢慢地扶了萧景泰修挺腰身两侧。 慢慢也开始轻轻地回应了对方。 舌尖敏感,感受到那略略的回应。 一抹了然略过萧景泰的心头,他悄然松了那禁锢,两人之间只剩自然相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相互依偎在静水湖畔,像湖水中的两条顺滑游移的鱼儿一般。 相互试探,相互拉扯,相互索取,相互给予。 周围只能听见湖水阵阵微澜水声,偶尔会有鱼儿跃出水面,仿佛要探索这未知的崭新世界一般,“啪嗒”一声又回落到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相依地坐在湖边。 萧景泰轻声道:“我没进宫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策马跑一跑。” “那时先太子还在世,我身上也没那么多担子,当时,心情还是相对是愉悦恣意。” 他的眸底是毫不掩饰的追忆之色。 陈洛初侧头看向他,银色如纱的月光下,他的侧脸被覆了一层薄薄的朦胧,略有些不真实一般。 “难得出来这一趟,心情如何?” 陈洛初低头笑了,这何止是难得,简直是罕有,更多的女人进宫为妃,这一世再难踏出那高高的门槛。 她如实道:“心里很欢喜,多谢皇上。。。” 她借这朦胧月色的覆盖,挽上身边人的胳膊,略有不知足地大胆问道,“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萧景泰侧头深深地看向她:“你喜欢就有。” “在宫里你是陈美人,到了宫外你做回陈洛初就好。你不要忘了那个原来的你。在我面前,我也希望看到本真的你,就像此时一样。” 听了这话,陈洛初久久没有回答,她答不出来。 第64章 出气 陈洛初轻声问道:“皇上能给臣妾升升位分吗?” 究根到底,在宫中生存还是得了位分更实际一些,她现在已经做不回原先的小透明了,对面阵线就是他那凌厉的表妹珍妃娘娘。 太低的位分在她面前就是一个软肋。 萧景泰颌首道:“这事也是我想过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事了。” 陈洛初敛了眉眼,声线渐低:“位分太低不太好争宠。。。” 她心中嗤笑,其实更多的是不太好自保,如果直说又会显得皇上不护着她一样。 。。。。。。 关键是你争过吗? 萧景泰的内心又陷入些许的复杂。 “你喜欢位分我可以给你,争宠这个事你倒是可以开始上上心了。” 眼看天色已不早,一团白雾从远处侵袭覆盖湖面。 他直身站了起来,又把身边的陈洛初扶起身来。 牵起她的手,翩然转身道:“起雾了,回吧。” 虽然下一次出宫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是陈洛初不想表现的太恋恋不舍,她素手回握着那温热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那高头大马。 原路返回的时候,陈洛初犹如一个局外人一样淡眸相看,脸上带不出一丝表情。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那黑色的软轿依旧静静地等在那里。 她回身向萧景泰行了一礼,谢过了他。 萧景泰颌首:“回吧,忙过这阵,我去看你。” “好。” 这顶小轿按照原先的路线去了之前的那个偏殿,换上原先的宫装饰物。 这衣服再次穿到身上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分外地沉一些。 等到陈洛初回到流云殿时,已是半夜时分。 落月和南风伺候了她梳洗换衣。 落月照例端来了那汤药,陈洛初看看那碗黑色汤汁淡淡道:“撤了吧。” 落月的眼中写满了惊惑。 她松着一口气把汤药撤下倒在了树下。 直至躺下,陈洛初的心久久没静下来。 脑子里一帧一帧闪过今晚的画面。 侧过身来能看到柔和的月光从窗口洒入。 看了这月光许久,她竟不确定这是不是适才的那片月色。 瞧着瞧着。 后半夜竟失眠了。 午后,勤政殿里的小太监把陈洛初昨晚买的那堆东西用锦布包成了一个大包,还拿了一个盖了红布的小托盘。 打开红布,托盘里是几支新做的糖葫芦。 陈洛初看着那几串糖葫芦就笑了。 她让落月把东西都接下来,锦皮包袱里的东西一一规整放置。 桌灯放置于书房的桌案上,毛笔挂于架子,那幅人物画像则被挂在了东墙上。 当初买这幅画是因为这画里的人和自己的母亲有几分相像。 落月一边规整一边嘟囔着,这赏赐怎么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陈洛初拿了一支糖葫芦在画像前静静地站立。 勤政殿里,萧景泰正在翻看手边的一本书,这时德九从殿外躬身快步走了进来。 “皇上,张大人求见。“ 萧景泰放下手里那书,淡淡道:“叫他进来!” 看萧景泰那冷漠表情,德九感觉这张士友肯定被拿到了什么错处。 张士友是京兆尹,管理京城的地方行政长官,今天早上自己那老妻慌慌张张地来告知他儿子张书燃一夜未归。 就张书燃那德行,他是心知肚明的,他浅浅哼了一声,“不知道沉在哪个温柔富贵乡里呢,我整天忙的顾不上他,你竟也由着他这样乱来,真要闹出些事来,以后亲事如何能议!” ”这还没娶上正妻呢,整天招花惹草,你若再不好好看管,我看早晚得出乱子。“ 他吹着胡子越说越气,“现在马上又要科考了,你得把他拘在家里,备考,状元之类的咱不求,最起码要中个举吧。” 一番话说的那老妻没一点脾气,就这么一个儿子,确实有些溺爱了。 等到张士友着人找寻时,才觉出了事情的不简单,这虎儿子竟是被带进了大内。 进了大内这事,也不是他查出来的,而是海公公让人来找上了他。 他的脑袋有些发蒙,无论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和这大内扯上关系。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了解情况,但是海公公那里却一问三不知。 别无他法只能赶紧写折子,递牌子拜求觐见皇上。 德九传旨,让他觐见,他深吸了两口气,硬着头皮,向殿内战战兢兢走去。 行过礼后,萧景泰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处理着案台上的那些奏章。 时间在檀香袅袅中无声逝去。 张世友却等不来皇帝的半句问话。 他站在那里如同站在了刀尖上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又不敢乱动。 他身材比较胖,站久了就累,加上心理上的重担负压,他额头已见汗珠滚滚而下。 萧景泰却当他不存在一般,兀自翻看着奏折,偶尔他会站到博古架那里翻一张地图出来看看。 直到后背都湿透的张世友实在忍受不住了,他懦懦道:“皇上。。。” 才一出声,萧景泰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噢 ,你来了。” “何事,说吧。” “老臣。。。老臣接到海公公的消息,说是犬子被关在了大内,不知他做了什么犯上之事,老臣特来请罪。” 萧景泰端起手边的茶杯,浅啜了一口,“令公子很喜欢逛这京中的夜市吧?“ 被问了这么一句,张世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时候会去逛一下。” “巧了,朕昨天带了爱妃也去逛了,体察民情,结果不巧,被令公子当街拦下,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你说,我应不应该把他带到大内来?” 张世友听到这里可算是明白了个八八九九,背后无声地又湿了一层。 他突然想起自己早上说的那句早晚出事的话来,恨自己竟一语成谶。 第65章 谈话 他赶忙复又重重跪下,额头汗水频频而流。 停顿须臾,张世友便以头抢地,告罪连连。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他是明白自己儿子德性的,不是一般的纨绔,那是纨绔中的纨绔。 用这副德行对上当今圣上,他们全家的命算是悬在裤腰上了。。。 萧景泰睥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从先帝开始废除宵禁,为的就是能让民间繁荣活跃,经济流通,而你做为这京城的父母官,做的就应该是维护百姓和乐,没想到你的儿子竟首当其冲,当街为霸!” 萧景泰声音淡淡:“知道抓张书燃时,他说了什么吗?” 淡淡的声音落道张世友的耳朵里,却让他大惊失色,此时他胖胖的脸上像是汗水和了泥巴一样,一道一道。 “他说,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张世友听完一脸死灰状复又伏在地上。 逆子啊! 当张世友从勤政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要没有劲走路了,德九见状直接找了两个小太监扶了他离开。 两日后,张书燃及那几个纨绔远赴西北苦寒之地从军。 张世友的老妻哭的肝肠寸断,“老东西,你怎么这么狠心,把儿子送到那种地方去。。。” 猛然,她惊醒一般:“你是要给你的庶子铺路吧,啊,我不活了。。。” 张世友看她那样子,一脸悲愤无奈,他尤记得萧景泰当时说如果张书燃在家太闲,可以去西北找点事做,西北正是用人之际,报效国家不比无所事事更好? 他无话可说,能保下一命就不错了。 最后萧景泰慢悠悠地说:“此事涉及皇家辛秘,如果朕从别处再听到这件事,那这件事就是你传出去的。” 听到此处,张世友恨不能就地找根针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此时面对自己的老妻,他是一个字也不敢透露。 有苦说不出。 当张书燃被投进内狱的时候,他瞬间酒醒懵圈,自己不就像平时一样调戏了个姑娘吗? 他隔两天不就得调戏几个。 而当他知道自己的去向时,他的眼眸里的余光都要被震碎。 要去西北从军! 谁去那说话一嘴沙的地方! 这还是张世友主动要求的! 最终因为时间太紧,他连家都不能回,直接就跟着西进的兵丁一起走了。 这些事陈洛初没有听说,她也不怎么关心。 落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半天,把新鲜的野猪肉挑肥瘦相间的部分切了薄片,还有鹿肉,都细细切了,装在盘子里盘铺好。 用几样时蔬做成时令清口小菜。 陈洛初想到有一套中秋要穿的衣服应该要做好了,便让入画去尚衣局找绣夏,让她给拿过来。 绣夏来的时候,落月已经开始准备烤肉了。 陈洛初对绣夏招手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快些放下衣服。净手过来尝尝。” 绣夏一脸笑容,明媚道:“好。” 无烟的炭火发出或明或暗的红光,肥瘦相间的肉在长条形的烧火架上面滋滋开始冒油。 肉的香味开始在屋里蔓延,落月夹了一些烤好的肉,递给了陈洛初。 她接过来,筷子夹了一尝,小烟花在口齿间绽放,她微笑点头,“不愧是落月,烤的不错。” 陈洛初让绣夏坐了,落月拿了盘烤好的肉,放在她的面前。 绣夏赶忙站了起来,“这不合规矩,小主。” 陈洛初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没事,安稳吃,在这里不用太在意。”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门声一动,银铃般的质问便传来了。 “陈洛初,做好吃的不叫我,亏我的闻见香味了。哼!” 陈洛初放下手里的筷子,笑道:“落月,再去切些肉,能吃的来了。” “是!”落月笑道,赶紧去准备切肉了。 看王慕然翩然走来,绣夏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立在一边。 陈洛初轻声问她:“吃好了?” 绣夏用帕子擦了擦嘴,一脸满足微笑:“吃好了。” “来书房,我和你说会话。” “好。” 她们之间突然有这样认真的谈话,绣夏反而有些不适应。 有什么话是不能站在这里说的呢? 她也有些不明白。 但她还是听话地跟在了陈洛初的身后。 王慕然不满意了,“怎么我刚来,你就离席了,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陈洛初一边走一边也学她平日的样子揶揄她:“待客,待的是客人,你是客人吗,在这个流云殿里,你比我都熟悉了吧。” 王慕然勾唇一想,“正解。那你忙去吧,我在这里吃。” “落月,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肉都给我端了来!” “是,娘娘!”落月对上了她,干活也格外起劲。 日光暖暖地从格窗里洒进书房里,能看到空气里飞扬起的尘,这里和刚才的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静谧。 第66章 不可 陈洛初坐在了书桌后面的雕花红木圈椅上,她一指下首的椅子,对绣夏道:“坐吧,绣夏。” 绣夏此时心里有些拿不稳,以她对陈洛初的了解,这样正式的说话,肯定是大事,但她却想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大事可聊。 陈洛初微笑开口问道:“身体将养的如何了,可都恢复了吗?” “谢谢小主挂怀,身体都恢复了,现在能做绣活了。”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娘娘,你请说。” 陈洛初也不绕弯子:“我想安排你出宫,你意下如何?” 绣夏的眸子瞬间晶亮了起来,“我听说了这次皇上开恩,许五十名宫女出宫的事,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吗?” 陈洛初笑了:“你比别人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意思就是你同意了吗?” 绣夏的眼眸放出了光芒:“求之不得!” 陈洛初继续道,“我前几天已经找过冯莹玉了,让她把你加到出宫的名单上,也叮嘱她先不和你说这个事,我怕事到跟前有变化。但是这几天我也在想,这是不是你想走的路,我得先问过你才行。” “既然是你自己的路,我只是个旁观者、帮助者,不能是决策者,我要听你的意见,在这样重大的人生方向问题上,我不能替你做出决定。” 绣夏的眼眸里满是希望,“小主,我愿意出宫去,本身我的手就不适合再刺绣,而且家里的母亲年纪大了,我也很想念她。” “好,既然你这边决定了,我会帮你。” 等到她们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厅里,王慕然还没吃完她的烤肉。 看她吃的嘴边都有了油花,陈洛初笑道:“幸亏你晚来了,你要是早点来,还有我们吃的份吗。” 王慕然白了她一眼,“你都没请我,还在这里挤兑我。真是!” 陈洛初笑笑,“气性,下次先叫你来。” 夜风越来越凉了,树叶沙沙作响,随时凋落,陈洛初远看如墨的夜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须臾,一只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廊沿下的鸟笼上。 陈洛初笑了,像一朵静静的夜昙一般。 她伸出手臂,南枝飞到了她的胳膊上。 陈洛初喃喃道:“回家了,我的南枝。” 她拿着手上的银匙,把小米一点一点地添在鸟笼下面的小碟里。 突然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回头,正撞进那双含笑的眸子。 那眸子如水墨一般,陈洛初匆忙收回眼神,她怕看久了会沉溺。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把鸟儿放到了笼子上,眸子里写满了惊奇:”皇上过来了,落月怎么没通报给我?” 落月在一边无辜地看着她:“皇上没让通报。” “噢,皇上吃过饭了吗?” 萧景泰没理会她的问题,摸了摸她的脸颊,大感兴趣地问道:“你竟然能和鸟儿说话,它能听懂吗?” “不知道它能不能懂,但是应该能感受到我的意思吧。” 萧景泰舒展了眉眼,附在她耳边笑问道:“那你能感受到我的意思吗?” 温热的气息吹的她的耳畔有些痒,鼻尖还是他身上那熟悉的淡香。 她佯装问道:“感受你什么?” 一句话就把萧景泰惹火了,他一把就抱住了陈洛初,把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听听,它在说什么。” 陈洛初被吓了一跳。 弹簧一样地弹开了。 一旁的落月和入画悄悄地站到廊沿下一侧的阴影里。 陈洛初看了看她们,转移了话题道:“皇上进去喝茶吧。” 萧景泰笑笑,轻揉她的额前的碎发。 “等会去喝茶,我先看看你这鸟,是叫南枝吗?这名字也就你能起出来,还真不常见。” 他松开了陈洛初,仔细看向了那画眉。 半晌,他对那笼子提出了意见。 拧了眉道:“奴才们怎么伺候的,这是笼子吗,太简陋了,我让内务府给你打造个好的送过来。” 陈洛初微微皱眉,短短几天里,已经有两个人对她的笼子提意见了,她看着笼子不禁自我怀疑,真有如此糟糕吗? 须臾她才淡淡道:“和奴才们没关系,这是我自己做的。” “虽然笼子简陋,但是南枝喜欢它,如果弃之不用,那我的努力岂不白费了,这可是我们几个自己做的。内务府的笼子肯定是四面围起来的,我不喜欢那样的,我想让它来去自由,这样就很好。” 萧景泰摩着她做的这简易鸟笼,嘴里喃喃道:“来去自由。。。” 陈洛初有些疑惑地问道:“今天应该没有我的牌子,皇上怎么还过来了?” “想见你。” 这回答,简单直白。 有十足的杀伤力和不可抵御力。 陈洛初苦笑:“可是我今天不方便侍寝。” “没事。” 夜里,两个人静静躺在床上,萧景泰果然没有再动她,只是轻轻地抱了她,体贴道:“肚子疼吗,我帮你揉揉。” 不等陈洛初推却的话说出来,他就自顾自地轻轻揉了起来。 他想做的事通常不会经过别人的同意,这是皇帝的通病吧。 陈洛初也不说什么,闭了眼,翻身面对了他,把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胸口。 前几天的宫外之行,明显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旖旎之色在他们中间流动。 萧景泰顿住了,须臾他也向陈洛初贴近了一步,低沉了气息问道“你做什么?” 陈洛初轻声道:“别动,我在听你的心跳声,你不是让我感受吗。” 。。。。。。 怎么突然这么乖了,有点不适应,黑暗里,萧景泰坏坏地笑了,有点像个孩子。 咚 咚 咚。。。 那心跳如重锤落地,强悍有力。 萧景泰胳膊一把揽过她的身体,问道:“它在说什么?” 陈洛初仰头笑道:“它说。。。它后悔来这里了。。。” 萧景泰勾唇,“它说该行夫妻之礼了。” 话一说出来 ,黑暗里两个人顿时都没了声音。 半晌。 陈洛初轻轻纠正道:“皇上您和皇后才是夫妻,我们不能算是夫妻,算是君臣吧,或者说,我是你和皇后的。。。” 还没等她说完,唇上一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后面的话就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后,萧景泰才皱着眉头,生生忍着放开了她软香的身体,换了个姿势抱她。 他把手轻轻地搭在了陈洛初的小腹处,缓缓地揉着,在她的耳边叹出一口气。 宽大炙热的手掌把陈洛初的小腹处暖的很舒服。 晚上睡的早些,早上醒来的也早。 陈洛初刚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被对面的狼盯着,眼神似乎都发光。 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又吻了过来,陈洛初要推开他,羞赧道:“皇上,别,我还没漱口呢。” 缠腻半晌后才又放开了她。 “朕这次来的真的好吃亏啊。”萧景泰眼眸里带着深深的不甘,直白地看她。 “我明明已经被撤了牌子,并不怨我啊。。。” 萧景泰很满意她现在的质问,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反驳皇帝了,这才是她陈洛初! “娘娘,刚才皇上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给你熬些红糖大枣水。。。”落月笑着问道。 陈洛初苦笑点头,“好,你去熬些吧。对了,落月,再去做些点心吧,我突然好想吃甜食,把绣夏叫来一起吃。” 落月干脆地回答道:“好的,娘娘,我这就去办。” 第67章 文汇 秋意渐浓,天高云淡,空气中氤氲了秋天独有的清爽韵味。 宫道上的宫人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清理一遍金黄色的落叶。 陈洛初带了落月由远及近慢慢走来,她身着淡绿色宫装,高挽了发髻,表情莫名肃然。 她们绕过御花园,前行至勤政殿,行至路尽左拐,眼前出现一座三层的硬山顶重楼式古楼,黑色琉璃瓦顶覆盖其上。 楼上正中有一横匾,上书“文汇阁”。 文汇阁前是一方深池,水深不能见底,据说是为着防火之用。 两旁有高壮的古树,深深掩映了这砖红色的建筑。 即使烈日炎炎的夏日里,这片方寸之地依旧凉爽沁人,是皇帝空闲时常来之地。 文汇阁汇聚了开国至今的所有古今藏书,是皇帝的私人图书馆,亦是孺子学士们史书典籍修订之地。 外人一般难以踏步其中。 陈洛初略略提了裙摆,轻步走上了台阶。 大殿门前有侍卫铁桩一般地伫立环卫周边,他们看到陈洛初走来一动不动,像没看到一般。 之前陈洛初曾向萧景泰请求来这里借些书看,萧景泰欣然同意。 宫内生活乏味,多看些书也是一种调节消遣,萧景泰非常支持她,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他们一起过来的。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了,太监侍卫们都已心知肚明,并不阻拦她。 门口的太监遥遥看到是她,早已迎出来向她躬身行礼。 陈洛初向那太监微微颌首,带了落月抬步跨过木制挡板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墨色书香迎面扑鼻而来,陈洛初很喜欢这个味道,小时候祖父的书屋里也是这样的味道。 一楼是一个开阔的大空间,十几列庞大的木制书架按序排列,各色书籍陈列其上,最里面的一架放置的甚至是竹编书简。 这里管理图书的太监宫人并不多,来回走步间也是尽量轻声,所以这个地方主打一个环境静谧。 靠窗的位置是几张红木书桌,光线较好,有时候皇帝会坐在这里看半天书。 楼梯在一侧,走上二楼,二楼和一楼一样也是一列一列的博古书架,只在最里侧有一间大的书室, 陈洛初拿眼看了下那间书室,平日里书室是落锁的,外人不能擅入之地。 但此时却没有上锁,因为今日有资料需要填充进去,门口有一名太监看管侍立。 这时一丝丝烟火气味飘了上来,陈洛初向书室那边行去,那太监在这里见过几次这位陈美人,赶紧躬身行礼。 还没等他行完礼,陈洛初急急向他道:“本宫闻到这里竟有烟火气味,你快去查看一下。” 那小太监赶紧使劲吸吸鼻子闻着。 因此处是密室,这小太监不确定能不能离开。 陈洛初又切切道:“还不快去,万一这里起火,你等所有人都会人头不保!” 说完便作离开之势。 这太监一听这话立马摒弃犹豫之色,快步慌张而去。 并未走远的陈洛初当即回头,闪身进入了那书屋密室。 轻掩了木门。 身后是一排一排的庞大书架,不同的是,这里都是一些散装书案资料,很多并未成册。 陈洛初知道,这是历年来朝中大事的资料记载。 她要来查自己父亲陈如瀚当年捕入狱中的过程书案。 当时她和弟弟太小,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大事到底是因为什么。 后来,在她的侧面打听之下,陈如瀚定的罪是掠劫百姓,受贿,奸淫民女等几项大罪。 合到一起,为抄家死罪。 她从来都不信这样的说法,自己的祖父陈慎行高风亮节,两代拱卫之能臣,难道能教出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之子。 更何况当年父亲已考中前三甲,本可在朝入仕为官,但他心里却有戍卫边疆之念,且从小就开始习读兵书,祖父最终尊重了他的选择。 这才有了十几年的边疆戍卫之功,陈洛初不相信她的父亲在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同时,还如此十恶不赦。 她相信父亲平时对自己和弟弟的谆谆教导不会是假的。 直到她打听到这陈年的资料书报卷宗都收藏在文汇楼的二楼书屋内。 她提前很多日子就求了萧景泰来这里看书,这次是知道书屋今日开锁通风晾晒,专门而来的。 楼下的烟火味道是她让落月提前藏于袖内深处的火折子,藏于角落中,吹出烟火气味,并不敢真的有明火在这里产生。 这点陈洛初也和落月细细交代过了,千万不能有明火。 陈洛初看着眼前成排的高架有些晃眼,时间有限,她还是一排一排地看着。 按时间线来算的话,往前数七年的时间,就是她们家出事的时候。 书架比人高,高处的位置她一边颠起脚跟,一面使劲向上看着。 就这样一排一排地找着,直到她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密汗。 与此同时,她还要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洛初此时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轻轻的喘息声。 倒底在哪层的哪里? 这时她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向这边来了。 应该是落月那边弄出的火气都排查了。 陈洛初青笋样的指尖无来由地颤了一下,她一边期望着那人不要向这边走,一边赶忙快步走向了书架的最后一层,侧身藏在了后面。 侧头从书架的空隙处向外看时,一眼扫到了编册上的时间,日期竟就是她要找的。 她心头一阵狂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悄声地抽出来。 细细地翻着,尽量不发出一丝音响。 编册很厚,她一目十行地向下扫看着。 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第68章 认罪 外面的脚步愈加近了,门口吱地一声动了,那人竟真的进来了。 陈洛初翻动纸张的手顿住了。 脚步声有些杂乱,应该不是一个人。 “把宝元四年铁门关之战的史料给朕找一下。” 这清亮的声音一出,立马把陈洛初惊的冻住了。 竟是萧景泰! 听了萧景泰的吩咐,德九低头应声,很熟练地找了梯子,搬到相应的书架前面,撩开袍子向上爬去。 萧景泰则踱步至窗边的椅子那里,以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坐进去,静坐相候。 陈洛初心里的鼓点更密了,她知道,落月应该是个机灵的,一楼的书排那么多,随便找一排藏了便是,总归不能让他看见。 她也是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低头看去,自己的衣摆竟然还有一部分露在外面。 她赶紧无声地拖拽了回来。 就在她刚收回那浅绿色衣摆的须臾间,萧景泰水墨色眼眸刚好从那书架一侧漂移了过去。 不多时,萧景泰需要的资料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纸页,深眸随着字行而游移。 侧面看去,沉静的他面如冠玉,光华温润。 此时室内只剩下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躲于书架最里侧的陈洛初在他翻动纸张时,会跟着也轻声翻一下。 不知道翻了多久。 她终于到找了那篇陈如瀚渎职案的卷宗。 陈洛初藏身的那里光线已经很暗了,但是她此时眼睛里却发出了耀眼的光,她蹙起眉细细看去。 见字如见人,看到陈如瀚这三个字,她的脑子里全都是父亲当年和蔼儒雅模样。 陈洛初眸里氤氲起水汽,眼前慢慢一片模糊,每个字都如同泡在了水里一般上下浮动着。 她赶紧轻眨了一下眼睛,想要赶紧看清眼前这关于父亲消息的字迹。 几滴清泪悄然落在这淡黄色的纸张上。 晕开了一片墨色。 她的眼前霎时一片清明。 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了帕子轻轻地把那滴滴水渍拭去。 这是一份审理陈如瀚案子的卷宗。 里面记录誊写了陈如瀚纵兵打劫淮城商民的钱财与粮食,贪污受贿银钱,数额巨大,并纵兵丁奸污妇女,在民众中反响极坏,由于陈如瀚在军中威望极大,当地绅民共同联名告到京城。 陈洛初的眉头越蹙越紧。 卷宗的最后,陈如瀚竟然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最下面的是他的亲笔签字。 父亲! 他竟然认罪了! 陈洛初仔细辨认那字迹,笔力恢弘大气,确是父亲的亲笔,她的眼中不由再起氤氲。 她嘴唇发白,脊背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过一样慢慢地塌了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抖着,她的指尖颤颤慢慢摩梭过那字, 另一只手用帕子使劲按着鼻子,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父亲定罪后,母亲、祖母接连病逝,而自己被送进宫为奴,若君被连夜派往西北边疆。 家,在这时就散了。。。。。。 在这静静的午间时分,时间仿若定格了一般。 萧景泰和陈洛初各自占了这密室的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一行行的字迹。 都想要从那字里行间拨云见雾,寻着蛛丝马迹找自己想要的丝丝点点信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候,萧景泰终于站立起身。 走出了这间书室,德九躬身跟在后面。 等门被关上,他们走远后。 陈洛初才敢呼出一口长气,吸了一下堵塞半天的鼻子。 她此时好想放声大哭,但她只能咬牙忍住。 她扶着身边的书架慢慢站起身来,将这看了无数遍的卷宗整理好放回原处。 从那角落里慢慢撑着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屈腿坐太久的缘故,陈洛初站起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踉跄,差点又摔跪在木制的地板上。 她将将把自己撑住了。 从门缝看去门口此时正好无人,她赶紧开了门,走了出去。 她从二楼下来的时候,落月此时也是一头的汗窝在一个书架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从二楼下来的陈洛初后眼眸不由一亮。 她赶忙走了出来,行至陈洛初的身边,一把扶上了她的胳膊。 两人一对眼神,陈洛初轻轻点头。 走出这文汇阁后,落月才小声问道:“小主,我刚才看到皇上来了,也去了二楼的方向,他们刚刚才走,他有没有看见你?” 陈洛初摇摇头,她此时不想说任何话。 满脑子都是那卷宗上的字。 两人匆匆一路赶回流云殿后。 陈洛初返身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她怕自己过后会忘记其中的细节,赶紧拿出了纸笔,把刚才看到的内容一一誊录了下来。 方才陈洛初她们走出文汇阁路过勤政殿时,正好被勤政殿门口站着的德九看到。 德九看了看她来的方向,自己嘟囔了声奇怪。 旁边正在舒展身体的萧景泰听到德九说奇怪,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奇怪?” 德九赶紧低了头答道:“奴才看到陈美人刚从那文汇阁里出来,刚才咱们也在文汇阁里,这时间应该是重合的,可这两下竟没碰上。。。” 萧景泰顺着德九看的方向看去,只见陈洛初身穿浅绿色宫装带了落月,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要处理一般,脚步匆匆而去,只一个拐弯便消失在他可见的视野里。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他的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 。。。。。。 陈如瀚走出家门的时候,回头嘱咐着她们,“就算我不在,也要守住家,好好地活下去。” 幼小的陈若初和陈若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父亲本来是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可这一夜间是怎么了。 不久,母亲和祖母相继病倒去世。 陈若初紧紧握着若君白嫩的小手,忍着满眶的泪水大声和他保证着:“若君,别怕,咱们是陈如瀚的孩子,要像父亲一样坚强,记着他的话,要好好活下去,姐姐。。。姐姐一定会去找你,一定!” 若君整个人吓呆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兵扯着松开了陈洛君的手,把他带远了。 走出几步后,她才听到身后弟弟那尖锐到能穿破夜空的一声哀嚎:“啊!!!姐姐!!!姐姐。。。。” 陈洛初从床上拥着被子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夜色像化不开的墨一样。 父亲认罪时签的那几个大字转圈一般在她脑子里不停地绕着。 她把头伏在被子里无声呜咽,像一头没有方向的困兽一般。 第69章 福气 丹桂飘香,玉露生凉。 万里中秋月正晴。 菱花镜中,女子面如桃瓣,眉如远黛,抿了大红唇纸,面容气色点睛一般隐隐有光泽流动。 素问为其梳好了莲花髻,戴了凤冠,冠上饰以纯金凤鸾。 皇后谢灵韵看着镜中的自己打扮,高贵典雅,微微牵起唇角,对这妆容心内颇为满意。 庶女又如何,照样能登顶后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年先太子病重之时,她们府中两姐妹正到了议嫁之时。 谢成钧作为两朝老臣,官位高显,是各方势力争夺之一。 他本人就是狐狸中的狐狸,同时看中了六皇子萧景齐和七皇子萧景泰,他们中一方是太后支持,而一方是病重的太子支持。 最后,保险起见,他把两个女儿各家嫁一个。 不管花落谁家,他都能当定这个准国丈。 他就是狐狸本狐了。 至于姐妹俩嫁哪个皇子,自然是由他最宠爱的嫡女谢灵霄先选。 如果仅凭外形相貌来选,谢灵霄肯定中意于萧景泰,她在宫廷宴会上曾经远远见过他。 丰神俊逸,过目难忘。 但是,她又和父母亲细细商议过,比较之下,觉得太后一方的势力比较大,选萧景齐的胜算似乎为后的可能更大一些。 一见钟情和后位比起来,她选择了后者。 可以说,现今的皇上是他们精挑细选后挑剩下的。 谢灵韵没有可选余地,她做为庶女,没有多少说话权。 对于她来说,能为嫡王妃也已然是造化,是谢家的门楣牌匾给她的身后塑了那层耀眼光环。 虽然两方势力中的多数人对她父亲这首鼠两端做法嗤之以鼻,但是并不耽误他稳稳的收获。 在他发现萧景泰这边情况急转直上,胜算变的更大后,在朝中便转而全力支持萧景泰。 而六王爷萧景齐那边则比较惨,尤其是在萧景泰即位不久后的宫变中,他更是在太后的撺掇下欲造反,结果失败后被反扑,直到现今幽禁在王府中。 想到这里,皇后从鼻子里哼笑出声。 她尤记得两人刚定完亲时,自己那嫡姐姐当时看向自己表情中,那明显的可怜意味。 还未出府,都快要以皇后娘娘自居了。 最后,当萧景泰顺利入主皇宫,自己入宫为后时,她仿佛听到嫡母与嫡姐悔青肠子的哭泣声。 如今,自己如果再回谢府,父亲和嫡母会对自己拜行朝廷大礼,而自己的母亲在府中也是扬眉吐气,生活无虞,日子过得堪比正妻。 果真是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这些年就学会了一点。 那就是隐忍。 任尔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 静待佳音。 饶是如此,她近段时间以来也是颇有些焦虑之意了。 只因为自己的肚子迟迟还没有动静。 想到这里她牵起的唇角又微微放平了。 如果她无子嗣,谢家肯定还会送人进宫,她对于谢成钧的计算是比较了解的。 谢成钧肯定不止想当国丈而已。 今晚是八月十五,是皇上来宫里的日子,得好好把握。 素问在旁边轻声提醒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正殿吧。” 皇后颌首。 在素问的搀扶下慢慢站立。 素梅拿了那件明黄色刺绣栩栩凤凰的碧霞宫衣为其穿戴,裙摆逶迤拖地,雍容华贵不失典雅。 正殿里,王慕然拉着陈洛初正同淑妃说着话。 淑妃细细看向陈洛初,关切问道:“陈美人最近睡的不好吗,我看你眼眶有些发青。” 陈洛初葱指抚了抚眼周,淡淡笑着:“这几日绣了些帕子,睡的着实有些晚了。” 淑妃想了一下,建议道:“即是如此,晚上得注意早些休息,白日里拿玫瑰花瓣用烫水泡了,熏蒸一下眼睛,可帮助眼周活血,有好处的。” 王慕然听了,非常感兴趣:“是吗,我也要试试!我睡的倒是还好一些,不过,我还是希望眼睛能生的更漂亮一些。” 陈洛初以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你生的再漂亮点,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王慕然弯了唇角看向她:“有啊,你不就活的很好,哈哈哈。。。” 淑妃拿着帕子轻点了一下唇角,看着她俩的笑闹温和笑着。 淑妃长相并不惊艳,但笑起来却着实动人,属于耐看之人。 陈洛初转而看向着淑妃,诚恳道:“若淑妃娘娘不嫌弃,嫔妾挑了绣的图案不错的帕子送与您可好。” 淑妃温和地笑笑,颌首道:“听闻陈美人绣工不凡,本宫求之不得。” 王慕然把脸凑过来,俏笑道:“我也不嫌弃。” 陈洛初白了她一眼,“好,你也去挑。回去数数你宫里有多少我送你的帕子了,要是丢一个,就再也不给了。。。” “。。。。。。小气。” 。。。。。。 王慕然问向淑妃:“淑妃娘娘,最近皇上谕旨要裁减宫人,不知道你永宁宫里要减多少人?” 淑妃想了一下,道:“两人,我挑了宫里两个年纪较大身体也不是很好的,趁这次机会送出去罢,难得有这种出宫的机会。” 王慕然悄声道:“听说那珍妃宫里又快炸了,瓷器瓦罐又遭殃了,她们宫里要裁减六人。” “她宫里的宫人本就大大超出了宫内规制,皇后不正好趁此机会反压一下她,此时不整,更待何时呀。” 正说着曹操的时候,曹操正好到。 第70章 回家 珍妃翩然而至,因着今日中秋佳节,皇帝也要出席,故而她没敢来的太迟。 她依旧光鲜亮丽,身着百合翠绿烟纱曳地长裙,细腰以云带约束,高挽百合髻,斜插一珍珠碧玉步摇,妆容艳丽无双,眼神清冷睥睨。 当她眼角扫到陈洛初三人时,漫不经心地把他们三个都优雅地白了一眼,那极不待见的态度就要溢出眼眸。 一旁的苏容仪早就小步到了她跟前行礼问安,珍妃漠然颌首,没多言语。 苏容仪赶紧服侍她坐在了席面的上首。 苏容仪的父亲是珍妃父亲的下属,这种关系貌似延续到宫中一般,苏容仪对珍妃也是言听计从。 陈洛初和王慕然回到座位后不久,帝后双双而至。 众妃起立一齐向着他们恭敬行礼。 萧景泰着刺绣云纹锦服,金冠高束起墨发,眸眼深深,气质清贵。 身旁的皇后华服在身,雍容华贵,她侧目看向身边的他,眸光脉脉,满目都是欣赏。 她深知,就是眼前这个风华雅俊之人让自己在谢府里的地位一夜间超然于顶,除了爱与敬,对他也有些许感激之情。 陈洛初遥遥看向他们,又匆匆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座后,眼眸不再转向那个方向。 宴席的流程都是一样的。 陈洛初低头挑着眼前的各色菜式,每道菜的装盘都绝美精致,像是专门摆着看的一般。 王慕然在一旁时不时附耳说着什么,陈洛初时不时会心一笑,倒也不是很无趣。 到了敬酒环节,陈洛初拒绝了南风用清水代替的建议,在杯子里倒了些酒水。 今日故而就想饮酒。 随着大家的共同举杯,她掩杯一饮而尽。 姿势颇有几分豪爽。 那股辛辣入喉后,陈洛初微微蹙起了眉,她能清晰地感知它顺着自己的嗓喉蜿蜒而下,温热了一路,那热感久久不散,从胃里向上,一直供到了面颊,瞬间粉面上带了些红意。 陈洛初不禁抚着小巧玲珑的酒杯,笑而感叹,真是个驱寒的好物件。 王慕然喝完酒一转头看到粉面微红的陈洛初,她像是见了新大陆一般惊道:“洛初,你疯啦,不是让你喝水吗?你喝酒又不厉害。一杯就上脸。。。” 陈洛初对着她微微一笑,竟有一丝媚态浮于面上:“不是你说让我练习一下吗?我听你的话了呀,你还在这里说我。” 王慕然瞬间无语,小声赞道:“嗯 ,你老人家真是难得听一次话啊。。。悠着身子,少喝点。” “好!” 觥筹交错间,相互敬酒,气氛满满有些活跃。 珍妃粉面含春,接连给萧景泰敬了两杯酒。 萧景泰昂头饮尽后,抬眸看向宴席的尾侧,只能看到陈洛初粉面上浮上了红霞,独自一人盯着眼前的酒杯。 看那抹消瘦的身影,就平添无尽落寞。 唉,位分着实太低了,人远的都看不清。 许是中秋节气的缘故,虽然都没有说出口,各人心里竟有些念家。 那姚月仪是个爱喝酒的,她拿了酒杯过来的时候,陈洛初没有再推辞,举起酒杯,也不多言语,微微一牵唇,掩杯而饮尽。 对方也是了然一笑。 等到散席各自回宫的时候,王慕然看看身边这尊眼神迷离的大神,不由得由衷呼出一声:“祖宗啊!” 王慕然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要喝酒,还实实在在地喝了这么多,以前可是从来都要用水替的。 这是心里生了什么烦心事吗? 绣夏的事都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王慕然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陈洛初的身上早没了劲道,绯红染双颊,眉目起波澜。 南风全力地扶着她,能跟着王慕然站起来,走出门,全凭脑子里绷的那根仪态教养的弦了。 走出宫门,陈洛初抬眸向天上望去。 皎洁明月,悬挂于天地间,发出柔和淡然的光,像轻纱一般温柔,笼罩于天地,照亮世间万物,无任何差别之心。 走到流云殿宫门口的时候,那根弦绷终于断了,陈洛初整个人歪倒在了王慕然的身上。 差点把她这小身板一下子给诓倒。 几个人七手八脚才把她扶到床上躺好。 王慕然现在一旁一脸无奈,精心挽就的发髻都歪了,她捋了捋额前碎发,扶正发髻,呼出一口酒气:“落月啊,你们好好照顾她。流苏,咱们回。” 流苏扶着她走出了宫门。 她看了一眼天空那轮撒下银辉的满月,由衷感叹道:“月色真美啊,可惜有人欣赏不了啊,哈哈。。。” 她摇头笑笑,自夸道:“还是本人酒品更佳。” 第二日下午,小太监来到流云殿传旨,皇上翻了牌子,晚间会过来。 陈洛初的头脑还没完全清醒,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会过来。 她还是强打精神,赶紧吩咐落月她们准备好接驾。 入夜刚刚掌灯时分,萧景泰身着墨色便服,带着德九踏了暖黄色的灯亮走进了流云殿。 他顺手扶起了正要行礼的陈洛初,揽上那柳叶腰身向殿内走去。 桌上照常摆好了饭菜,萧景泰眼眸扫过,颇为满意。 基本都是他爱吃的。 德九伺候着萧景泰净了手。 其他人像往常一般都退出了房间。 萧景泰夹了一筷笋丝,抬眸问道,“昨天喝了多少,醉了?” 陈洛初微微一顿,笑道:“昨天过节了,稍微喝了一点点酒。” 萧景泰记得昨日她的身影都踉跄了,明显不是一点点酒的功效。 却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 他眸色深深,淡声问道:“你这边最近有什么事吗?” 陈洛初答的毫不犹豫:“无事,最近比较闲。” 接下来两人都没了话,只能听到一阵筷箸与碗碟的轻碰之声。 快吃完的时候,陈洛初拿了瓷碗准备给萧景泰盛瑶柱鲜粥。 刚拿起汤勺,就听见萧景泰道:“你要是有事就和朕说。” 陈洛初心里知道他的担心,抬起清眸向他点头:“知道。” 陈洛初顺手把瓷碗递了过去,萧景泰接过。 陈洛初知道他关心的心意,但是父亲这事她不能,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尤其是眼前的他。 吃完饭,萧景泰带了陈洛初来到院子里。 他牵了陈洛初的素手,负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着。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果然不虚。 月色比昨日更加明亮耀目一些。 萧景泰漫不经心道:“这个宫殿是朕小时候和母妃住过的。” 陈洛初猛然转头看向他。 眸子里溢出了讶异之情。 “皇上,你以前住这里??” “对,当时让你住在这里,也是为着朕能常来看看,来了就如同回家一般。” 回家。。。 第71章 赏月 陈洛初的腿突然像灌入了铅水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了。 为什么对他来说如此珍贵的地方,竟会让她当时一个小小的选侍、待罪之身来住。 萧景泰感受到手上传来那股阻力,他回身看向已经站定在原地的她。 陈洛初抬头看向这夜色里静静矗立的流云殿,像是重新审视一般地看着它。 皎洁月光洒满了宫殿的角角落落,大树如母亲一般无声直立在那里,廊檐下羊皮灯笼发出暖暖的光亮,屋檐上的那排瑞兽留下高低不等的身影。 岁月骛过,时过境迁。 这里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是她母妃住的地方,是他心底念念的家。 那这里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是有深刻回忆的。 还好,自己住进来后,基本没有改动宫里的各色摆饰。 陈洛初眸光轻扫,看向了站在自已对面的萧景泰,他面容清和,气质翩翩,黑曜曜眸中一片温柔晴明,高悬的满月在他高挺峻拔的身后覆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 陈洛初丝毫没有避开他深深的凝视。 眼前这个男人与自己已有多次肌肤之亲,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应该算是这个世上除了若君以外,自己最亲的人了。 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大又温暖。 而他对自己。。。 想到他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陈洛初不由自主慢慢向前走出了一小步,萧景泰面上微微一顿,随即,他手上用了一点劲,便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陈洛初头顶在他的胸口,双手自然地环在他的腰间,扑鼻而来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很好闻。 银色月光下,两人拥着一起赏月。 月美如斯,人比花娇。 突然陈洛初想起什么似的,两手撑着离开了他的怀中。 萧景泰不解看向她:“怎么了?” “皇上,怎么办,我把你这院子改了,加了个秋千,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景泰淡然一笑:“没事,改的可以。现在是朕的家,以后就是皇儿的家,他会喜欢坐这秋千。” 。。。。。。 陈洛实想起宫里的一些传言,头转向萧景泰继续问道:“听宫人们说颖妃娘娘之前住的是清宁宫,那你怎么是在这流云殿里长大的呢?” 萧景泰抬起头看向清皎圆月,回忆道:“母妃刚进宫时候就住这里,后来才搬去的清宁宫,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很多宫人都忘了这些事了。” “母妃搬到清宁宫的时候,朕也就出宫立府为王爷了。所以朕从出生到了宫之前的时候基本是在这里度过的。” 陈洛初默然了悟。 “朕小时候比较顽皮,有一次做错了事情,太子求情都没用,被父皇罚跪在孔老夫子的画像前抄写论语思过。” “朕写完后,跪那里太无聊,就拿了笔给画上的人添了几笔胡子。” 陈洛初露出了啊的表情,她忍笑继续听下去。 “母妃过来探望时,看到那幅画,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找了张类似的画像替上,还好父皇没有发现,不然又是一顿好罚。” 陈洛初不禁笑出了声,恍然大悟道:“那这样说来,西侧殿里收着的那幅添了胡须的画像就是皇上小时候的大作了。落月以为是画错的,差点给扔了,还好让我给拦下了。” 萧景泰低头笑笑:“是啊,母妃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萧景泰牵着她走到秋千前面,扶她坐了上去。 自己则在一边轻轻摇着。 力道温柔。 “有一年,宫里刮了极大的风,这树上落下一草枝搭起的鸟窝,里面都是还没长毛的黄口小鸟,大概有六七只。” “我不顾别人的建议,找太监用碗装了温水,把鸟儿依次摆在瓷碗周围,当时的我以为鸟儿被捂热了就能活。” “一直换了几碗水它们还没有动,我才死心,它们还是和鸟妈妈分开了。” 陈洛初静静倾听,不无感慨地笑了。 稚子纯诚。 她昂头对他笑道:“皇上小时候诚然可爱。” 月下,秋千轻轻摆动,秋风舞动陈洛初身上的薄纱,从身后撩起她漆黑长发。 前后晃动间,她笑意朦胧,整个人犹如夜昙,静静绽放在这夜里。 月下有情人,风姿绰约,如是而已。 此时的他们也成了这朗朗月色中的一景。 落月在一旁的廊下用帕子轻捂了嘴,生生掩住自己一腔的心花怒放。 她对来往行走的宫人们都使了眼色,大家都心下了然,尽量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月下佳人此刻的清宁。 紫色帐帏中,萧景泰紧拥怀中那朵夜昙,极尽温柔缱绻,长长久久地吻着,手掌抚烫她每一寸肌肤。 在这过程中,陈洛初似乎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感官体验。 她忍不住轻轻地发出了些细碎的声音。 听了这声音,暗夜里萧景泰抬了身细细地看她,既而带着浑身的炙热又紧紧地贴合在她温凉的身上。 最后的时候,陈洛初紧抓了他的手臂,脚背忍不住各自紧紧地勾了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感受一般。 许是自己的心境变了,许是愈来愈习惯与他了。 许是。。。。。。 陈洛初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也不动声色地讶异着。 她紧紧靠在萧景泰的胸口处,朦朦胧胧间便要睡去。 萧景泰紧扣了陈洛初的手指,在她耳边轻唤,“洛初。。。” 陈洛初迷迷糊糊答应着:“。。。嗯?” “困了?” 陈洛初睁开疲惫的眼眸静静地看向他,点头道:“嗯。。。” “睡吧。” 萧景泰此时却睡不着了,他轻抚了陈洛初的手臂,把她身上的被角重新掖了掖,眼眸看向暗夜虚空的一个方向里。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脑子里浮现出母亲刚去世时候的混乱场景。 第72章 过往 清宁宫里那时一点也不清宁,人来人往,真正伤心的却没有几人。 只有年纪尚小的萧景泰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边是同样表情肃穆的太子萧景坤。 当时他也才十几岁,母亲生病去世后,他久久不能从这个情绪里走出来,整日郁郁,拾不起情绪。 半年后,太子担心他呆在一个地方会生病,联系了致仕在家的陈慎行,在请示过皇帝后,找了车马护卫护送萧景泰去了江南婺源陈慎行乡下的家中。 主要为了散心,二则求学于这两朝老臣。 当时除了陈慎行与夫人,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萧景泰化名为白思宇,白姓是他母妃的姓氏。 在萧景泰坐马车刚到那里的时候,就与陈洛初这个小丫头初见于乡野之间。 由于她故意给萧景泰指错了路,害他们又多绕了半天的路,以致于在后来的相处中都有些互看不顺眼。 尤其是陈洛初发现自己的祖父祖母,对待这个外来的人竟比对自己和若君都要好。 吃饭给他开小灶,听课坐最前排,连睡的卧室都是家中最好的位置。 这让她心里升起了极大的不平衡感,太不公平。 虽然他长的很好看,但是整天跟个大冰块似的,没个笑脸。 只是面对陈慎行的时候,萧景泰面上还稍微恭敬些,毕竟是老师,对于陈慎行其为人,他从太子那里还是听说过一些,为人正直,学问很好。 在陈洛初心里,白思宇这人性子太怪,长的再好看也不讨喜。 她气呼呼去找祖母抗议道:“祖母,你们为什么对白思宇这么好?” 祖母低头看向一脸气乎乎的陈洛初,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一脸认真地向她交代着:“孩子,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了,人家白思宇是来咱家做客求学的,你得拿出小主人的样子来,好好招待人家,好好和人家相处,不许耍你的小性子,知道吧。” 耐不住祖母唠叨式的反复嘱咐。 陈洛初头大败下阵来,只好口头答应下来。 转头,她便拿出了小主人的架势,联合了其它小孩子开始孤立起这位小客人。 不久后,她发现,她们的孤立行为没啥用处,因为他们这几个人根本进不了萧景泰的眼。 人家心思冷清,根本没有要和他们一起玩的意思,何来孤立。 不知为何,陈洛初从心里和这白思宇更过不去了。 她带着若君找了一个下雨天里,在他必经之路造了个小陷阱。 萧景泰带着一身泥水走进了后院的学堂里,和陈慎行简单说了掉到陷阱的事。 陈慎行看他的样子,气的浑身抖了起来,连胡子都簌簌动着,洛君当时一害怕什么都说了。 结果,陈洛初被祖父拿了家里原先摆设一样的家法给打了。 陈慎行一脸肃容,让她和白思宇当面道歉,求得原谅。 陈洛初仍旧是一脸的不服气,小脸向右上方傲气一撇,打死都不道歉。 祖母见状把气呼呼的祖父请了出去,自己拉着陈洛初的小手,慢慢地聊起了天。 “洛初,你知道那白思宇为啥来咱家吧?” “为啥?” “主要是为了散心。” “他怎么了,要来咱家散心。他现在弄的我心情不好,我都没处散心,让他走吧,祖母。。。” “他母亲不久前刚刚去世。” 。。。。。。 陈洛初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啊。。。” “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整天都不笑了吧。” 陈洛初在心里设想了一下自己失去母亲的样子,她瞬间摇了摇头,心里像被挖了肉一般,太痛了,不能假设。 怪不得他整天端着个死人脸,原来真的有人去世了。 也是,母亲去世,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她略略赧然低了头,对祖母乖巧道:“嗯。。。我知道了。” 左右都是她惹了人家,道个歉也没什么的,又不会掉肉。 随后,陈洛初向萧景泰郑重道了歉,不过人家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就像没发生那些事情一般,简单说了个没事,就过了。 这让陈洛初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萧景泰从小就长的白净好看,虽然对人带了些疏离感,却不影响陈洛初目前想要亲近他的意思。 倒不是含了男女之情的亲近,大概是心中的一丝愧疚和好奇吧。 自此以后,陈洛初总算是拿出了陈家小主人的样子对待萧景泰。 她会在雨天里帮他带伞。 她会留出好吃的酥饼和时令的水果给他。 她会给他讲听来的笑话,最后把自己讲的笑个不停,萧景泰却一脸的纹丝不动,他本人对这点也是非常之服气。 她还会提前帮他磨墨,细细磨了半天,当她表功一般把墨拿给他时,萧景泰看她的样子,没忍住扑哧就笑了。 陈洛初一脸不解,这个冰山今天怎么了,被太阳晒化了吗,怎么笑了。 奇怪。。。 她问:“怎么了,白思宇?。。。你竟然会笑哎。。。” “去洗脸。” “为什么?” “那先去照照镜子吧。” 陈洛初一听顿感不妙,奔到铜镜近前一瞧,她自己也呵呵笑了。 自己刚才应该是磨出了汗,随手一抹,把自己抹成了花猫。 阳光下,这只花猫笑的无比灿烂。。。 对面这座冰山悄然间露出笑意。。。 看着陈洛初这一系列刹车式的转变,弄的萧景泰也是一头雾水。 这丫头太善变了。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她心底的那份好意。 两人算是初步和解了。 看到陈洛初对萧景泰态度上的转变,陈慎行老夫妇俩总算是松了一口悬着的气。 有一天,陈洛初悄悄对萧景泰透露道:“听说了没,旁边村里来了演大马戏的,我带你去看吧。” “不行,陈先生不让我私自外出。” “祖父也不让我私自外出,那我还不是该出去就出去,偷偷的就行了,再偷偷地回来就是了,尽量不让他知道。” 很少出宫的萧景泰面上有了犹豫,他也比较向往看看外面的样子。 陈洛初又加了把火,“听说那大马戏可有意思了,那动物精的和人似的,我前些年去看过,还有魔术呢。” 最后在陈洛初的鼓动下,俩人决定一起去看。 “带不带洛君?” “不带他,太远了,他走不了几步就得让抱着,你要是能抱动他就带他。” “噢 ,那别带了。” 两人约了午后的时间,这个时间里,大家都去午睡,基本没人管他们。 陈洛初特意带了些吃的和银子。 两人约着一起走出了家门。 第73章 往过 这马戏看的相当愉快,这动物果真是陈洛初形容的一般,比人还精。 他们还看了各式的变戏法,又去套圈,买了各种琳琅小吃,总之把带出来的一大把钱折成了一小把。 萧景泰在宫里也看过变戏法。 但是与现在看的对比之下,宫里的戏法太规矩,没有现场热烈的氛围,不如这民间的,周围呼呼啦啦一圈全是雷鸣般的叫好声。 霎时间氛围感瞬时拉满,他的心也跟着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激动。 萧景泰被周围人的叫好声渲染,从陈洛初手里抓了那一小把银子干脆利落地扔了进去。 “哎。。。”陈洛初眼疾手快也没拦住他的一腔热情。 “你怎么把银子都扔出去了,咱手里没钱了,再看到好玩的东西买不了了。”陈洛初有些不满地撅起嘴。 萧景泰自觉理亏没接话,兀自看着里面。 对钱财完全没概念的主儿。 看他那样,陈洛初撇了撇嘴,心道谁让我欠你的,她大度一挥手,呵呵一笑道:“好啦好啦,你高兴就好,谁让你是深井冰呢,这些银子就当博你蓝颜一笑了。。。” 暮色四合,天色渐晚,陈洛初看了一眼天边团团晚霞,一拍脑袋,拉起一旁意犹未尽的萧景泰就跑。 “坏了,白思宇,忘时间了,咱们快点回家。” 跑到岔路的时候,陈洛初和萧景泰商量着,她认识一条近路,但是有点偏。 于是,在选择了那条偏一点的近路上,他们很点背地遇到了两个打劫的。 萧景泰就这样看着陈洛初哆哆嗦嗦站到了他的身前,把自己护到了她的身后。 “各位,我们。。。俩是小孩子,真是没钱,要是不嫌弃,我们买的这些好玩的还有好吃的,都给你们,你们拿回去给你们的孩子。。。可好?” 这打劫的哼哼冷笑两声,话不多说,上来就要抓人。 “没事,人也值钱!” 萧景泰一把就把陈洛初拉着后退了几步,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对着那抢劫的人沉声道:“住手,你们无非是要钱财而已。我们是附近陈慎行府上的人,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们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抓到你们。我现下手上有块玉佩,你们拿着能换些银钱,我们也不追究,可好?” 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手里的金镶玉佩隔空扔了过去。 趁那两个男人低头研究这玉佩的时候,两个人一对眼,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近拐了弯就跑上了通向山的路。 两人身形灵巧,竟把那两人甩在了后面。 两个人牵着手东转西拐,找了个山洞藏了起来。 天色愈来愈黑,陈洛初在心里打起了鼓点,回家这顿家法又少不了了。 万幸的是俩人都没事。 最近怎么光惹事了。。。 听着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萧景泰对陈洛初道:“应该没什么事了,咱们回家吧。” 两人从山洞出来后。 天色已黑透。 萧景泰转头问向她:“往哪走?” 陈洛初都快急哭了:“我看不清路,就算是白天我也不认路啊,我不认这山路。” 萧景泰一叹气,“别急了,咱们找着回吧。陈府的人肯定也在找咱们。” 两个人就这样在山路上寻着记忆开始绕着找路。 深一脚浅一脚。 只有天上的耀眼星空照亮。 “刚才为什么拦在我的前面,你不怕那些人吗?” 陈洛初轻轻皱眉,“怎么不怕,怕死了。可是怎么办,我把你喊出来的,我得对你负责,保护你啊。” 。。。。。。 萧景泰不经意地问她:“你最近怎么变了,以前你不是不喜欢理我吗?” 陈洛初见他问,也不会拐弯,直直道:“是不怎么喜欢你,可是祖母说了,你母亲去世了,你需要被照顾。” “噢。。。。。。” “你看,你来了以后,我的祖父祖母对你多好呀,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着你。我以前都没挨过揍,这因为你也开了先河了,估计回家还得有一顿揍等着我呢,我太可怜了。白思宇,要不回去你帮我求求情吧。。。” 想到那顿家法,她就一阵后牙疼,有点后悔把这冰块带出来散心了。 “你可能没觉察到,周围有很多人喜欢你。” 萧景泰心里一顿,母亲刚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一般,没人在乎,无人在意,其实细细想想,身边的太子,皇帝,陈先生,还有眼前这小丫头。他们对自己都是好心好意的。 陈洛初看他不说话,继续道:“噢,还有,我娘特好,可温柔了,你把我娘当成你娘就好。” 前面的脚步停顿,陈洛初差点撞到他身上。 前面一个声音传过来,“把你娘当成我娘。。。那你是打算要嫁给我吗?” 陈洛初霎时睁圆了眼睛,“啊。。。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还没等陈洛初说完话,前方火光阵阵,蜿蜒向他们有走来。 还不等他们开口,找他们的人已经打着火把迎面而来了。 回到家后,陈慎行果然气的又要请家法,陈洛初并不知道她不只把自己陷入险境,还附带了京城的皇子。 如果一个不小心,他们全家都赔不起。 萧景泰这次很罕见地出口帮他拦了下来。 让陈洛初很吃惊的是,祖父竟然很听他的话。 “哇。。。。。。” 她黑晶晶的亮眸转向萧景泰处,笑的璀璨斐然,如同一朵春日里盛开的鲜花一般绚烂。 映入萧景泰清澈的眼泓里,荡漾起阵阵浮波涟漪。 黑暗中萧景泰看向虚空处的目光渐渐回了神,他抚着陈洛初顺滑的黑发轻声道:“洛初,你还记得小时候有多巴结朕吗,现在倒好像是反过来了?” “还记得你对朕的那些承诺吗,你能做到吗?” 回答他的只有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里,他闭上了眼睛,身边这呼吸声让他觉得心里极其安稳宁静。 晨曦微透,他是被人轻轻推醒的,朦朦胧胧睁开眼眸,一脸惺忪慵懒,表情纯然。 第74章 淮一 “皇上,醒醒,德九在外面都开始提醒您了,该起了。” 萧景泰睁开眼眸,细细端详眼前浮现的这清丽面容,和小时候是有些许像处,不过此时更美。 萧景泰笑了,那笑容就如同即将升起的旭日一般阳光璀璨。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尔后把陈洛初整个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像报了一个娃娃一般。 弄的陈洛初一时呼叫连连。 萧景泰牵唇一笑,松了胳膊的一些劲道,嗔道:“这么快就到时辰了?洛初,再让我抱着你醒一会吧。” 陈洛初微微牵唇,伸开手臂回抱着他,轻声道:好啊,就一会。” 萧景泰艰难地皱了下眉头,“算了,不多抱了,再抱就彻底不想起来了。” 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落月在陈洛初身后等萧景泰走远后,向前试探问道:“小主,那药还熬吗。。。” 陈洛初略想了一会,尔后皱了眉道:“药太苦又伤身,先不用熬了,反正我身子不好,也不能怀上。” 不管如何,只要不喝这药就有希望,自己家小主总算是开了窍了。 落月甜甜一笑,答应着退了下去。 整整一个下午,陈洛初都静坐在了书房里,手边书案上是她之前誊写的审理父亲案子的卷宗。 她反复看了多遍。 其间罪行过程描述详细,如同写字之人亲见一般,最后还有陈如瀚亲笔签的认罪书。 即便如此,陈洛初还是觉得这上面的内容不可信。 门上响了两声,落月走了进来。 “和宏楼联系的事都妥当了吗?” 落月点头道:“宏楼那边通过宫里的刘公公,已经打点联系上了。” 陈洛初眼眸深深,嘱咐道:“不用疼惜银子,让他们尽全力去查,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宏楼是民间的一个情报机构,其能量巨大到让人咋舌的地步,上到权臣下到平民,号称没有他们调查不到的情报。 只是有一点,资费巨大,一般人承受不起。 陈洛初在尚衣局的时候就曾想通过他们去调查自己家的案子,苦于手上拿不出数额巨如此大的银钱之数。 而今她终于终于有能力可以请他们为自己办事了。 怎么能不用呢。 几个月前她就让落月尝试联系宏楼,宏楼与事主之间是相互选择的关系,陈洛初她们也要通过对方的测试,方可以达成交易。 交易一经开始,银钱付上,便不能随意结束。 如同命运的转轮一般,轮转开始之后,便不可随意结束。 不死不缠不了不休。 永宁侯府 沈母端了一碗文火熬制了好几个时辰的清火汤来到了沈淮一的书斋。 书斋内,宽大的檀木书桌上放置了笔墨纸砚,笔架山上挂了几支狼毫毛笔,透过书案上焚香鼎炉香气缭绕后,一挺身直背的年轻人正手不释卷,他身后以书为墙铺了一整面,颇为壮观。 西面的墙上挂了一把焦尾古琴,增添了这间书屋的雅致韵味。 沈母一脸心疼:“好了,淮一,别看了,快歇歇吧,娘给你熬了汤,喝一点。” 听了母亲的关心,沈淮一抬头笑道:“正好想喝点东西,辛苦母亲。”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口,铺洒在他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在那本策论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放下书,早就有小丫头把汤盛好端给了他。 沈淮一身着一身雨过天青色外衣,玄纹云袖,墨发以青簪束起,皮肤白皙,俊朗面庞宛如雕刻一般,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沈母坐在他的对面趁着他喝汤水之际,与他闲聊着家常。 “我儿最近夜夜苦读,为娘看着都心疼。咱们家是世袭侯府,虽然你不袭爵,但是这府里总归有你的一份,你也不必这样苦读熬身啊!” 沈淮一咽下那口汤,品咂了一下:“娘,您这汤熬的真不错,滋味很足。” “儿自小喜好读书,并不觉得多苦。” 沈母苦笑点头。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儿子虽然不才,却也不想跟别家的公子哥一样,依靠自家门楣过活,每天了无事事,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恩科,儿子听说当今圣上意气风华,谋略一等,儿子想好好考,争取能有为新帝尽心效力的机会。” 沈母慈爱道:“好吧,每次都说不过你,只是有一点每夜不要读到太晚,要有充足的休息,精神才能好。” “是,母亲大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呀。。。” 沈母思量了一下道:“颜如玉?淮一,等你科考结束,不论结果如何,母亲先给你说一门亲事,这京城的大家族中已经有好多家来托人说过呢,娘一准给你挑个合意的,可好?” 沈淮一思量后暖笑:“也对,男儿需先成家立业,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就是。” 放下手里的空碗后,沈淮一看向沈母, 不确定地问道:“母亲,当年你们是不是给我定过一门亲事?” 沈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慌乱,“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不必再提了,当时定的那家人也早都散了,这婚约也就不用再做数了,没人记得,就算此时给你议亲,也无人能再想起,这不是大事,更不是问题,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淮一还是一脸兴趣地问着,“那家的女孩是叫洛初吗,陈洛初?”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了,我也快忘了,好像是这么个名吧,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当时是你父亲和她的父亲一时兴起定了婚约,当时还带你去他家做客过,婚约定好不久后,她家就出了事。” “奥,好像她进宫当了宫女,总之与咱们没有关系了,你把这个事忘了就行了。对你的议亲没有任何影响。” 沈母一脸后怕道:“还好当时只是有了个婚约而已,要是真定亲了,估计咱们家也要被拉下水了。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跟你父亲也不要再提起。” 看沈母表情严肃,沈淮一也就不再言说此事。 第75章 见他 沈淮一有婚约的时候还很小,他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而陈洛初这三个字也是他从婚约纸笺上看来的那个名字。 当时他还特意研究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还不错。 直到那次夜市上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喊了声:“洛初。。。” 脑子深处像是被挖出了什么一般,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钟灵毓秀的名字,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莫名的好奇与期待。 今天和沈母聊天时,他刻意提起了此事。 沈淮一此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心里到底在好奇些什么,已经过去久远的事情。 这个人无论是谁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摇摇头,唇角轻牵起一抹了然,拿起手里的那本书,慢慢沉浸其中。 而刚才的那点小心思仿佛只是他读书累了时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如虚空鸦羽般,无足轻重,无从抓起。 勤政殿。 陈洛初带了南风走了过来,她着一身天水碧百褶长裙,鬓发低垂,斜插着那枚双蝶金簪,在暖阳下熠熠生辉,肩若削成,腰约若素。 南风手里提了一深红色食盒。 德九见到陈洛初后,马上恭敬躬身:“给陈美人请安。” “德九公公不必多礼。皇上此时可忙碌,我来给皇上送些点心。” 德九赶忙笑应着:“皇上在,容奴才去通禀一下。”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基本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陈美人,这次来又是为着什么而来呢? 不大一会,德九从内殿里走了出来,一脸小心的笑容:“陈美人,皇上有请。” “有劳。” 陈洛初从南风的手里接过了食盒,款步向内殿走去。 桌案上熏香袅袅,烟雾在上升的过程中渐渐消弭,萧景泰正伏案提笔写字,他神情专注,眼眸似淡烟明月。 从陈洛初的方向看去,侧颜的他鼻梁高挺,下颌轮廓刀削般完美,气质高贵清冷,周身浮动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与洞察。 陈洛初站定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第一次这样主动地过来,她紧握了下自己的手,心口不免有些紧张。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殿内袅袅的香气极是安抚人心。 她定了定神,徐徐向萧景泰的桌案走近。 放下手中的食盒,躬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景泰并没有抬头看他,眸底一片平静温和,依旧专心虚空执笔。 “起来吧,怎么过来了?” 声音淡淡,像是陈洛初一直就在这里跟他聊着天一般。 陈洛初轻轻牵唇,“臣妾给皇上带了些点心来,不知皇上现在想用一些吗?” 此时萧景泰好像刚刚把那字写完,他放下手中的狼毫,抬头静静看向陈洛初。 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发着柔柔的光,看向陈洛那眼神,像是看着一朵守护了千年才绽放的一朵莲花,周围的空气都莫名被他的眼神暖了几分。 他侧身绕过了宽大的书案,踱至陈洛初身前,眸底晕起浅笑:“先让朕看看你带了些什么来?” 陈洛初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四个装盘的荷花酥轻轻地端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萧景泰顺势从旁边圈椅上坐定,细细观察这荷花酥。 应该是刚做出来的,层层花瓣盛放,酥层清晰,粉红之色从花瓣上渐进渐轻,观之形美动人,闻之竟有隐隐花香。 “这是。。。” 陈洛初默契非常地轻笑点头道:“对,这是上次皇上没吃好的那荷花酥。今日臣妾让落月又做了一次,这是她的拿手点心,您尝尝。” 萧景泰不由牵唇浅笑,想起上次王慕然来找他时的样子,那时做的荷花酥塌的确是不能看,他一口也没吃。 那个时候陈洛初人在内狱里,他也没有任何心情吃东西。 陈洛初从一旁拿了温湿的帕子,走到萧景泰身边,拿起萧景泰的手,轻轻擦拭。 萧景泰的手指修长挺拔,每个细节之处都带着让人心驰神往的美感,从指尖到温热的掌心都流露出一种内敛的力感,这力感仿若可以掌控世间乾坤,仿佛被他包裹着就有满满的安全感。 陈洛初低头细细地擦拭,一如萧景泰为自己涂药时一般的认真。 萧景泰面容依旧温和雅致,手里任她侍弄着,眼眸深深地望向陈洛初,眸底含了些意外,“洛初,你和平日里不尽相同,可是有何所求?” 陈洛初手里的动作没停,低着眉眼,语气平缓:“一定要有所求臣妾才如此吗,皇上上次不是说让臣妾学着争一下宠,这不,这是臣妾学到的第一步,听闻上次这荷花酥没吃尽兴,特的拿来让您尝尝。” 陈洛初眼眸间漾上了一些求证的笑意: “臣妾这宠争的如何?” “朕心甚慰。” 她头上的金蝶薄翼振翅瓮动,萧景泰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她,一脸满足。 仿若看到了在陈家时,那个小姑娘殷勤的样子。 “白思宇,你吃不吃这个?” “白思宇,走,去抓鱼!” “白思宇,我帮你磨好墨了。。。” 。。。。。。 萧景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淡淡地笑了,“你倒是会现学现卖,既是如此,那朕得好好尝尝了。” 捏了一块点心在手,轻轻咬一口,满口酥香,萧景泰轻轻颌首,不止是口中香甜,心里也甜丝丝的。 陈洛初浅笑相询:“如何?” 萧景泰眸底闪着笑意,声线清朗:“荷花瓣瓣送香气,松脆油酥谁不贪?” 他姿势闲适地看向陈洛初,“尤其还是你送过来的。以后经常来朕这里转转吧,最近要忙一阵了,可能得有段时间去不了你那里了。” 一边说着,他拿了一块点心送到陈洛初的嘴边,“这点心很是香酥,你也吃些。” 陈洛初见状赶紧伸手去接。 萧景泰轻轻格下了她伸开的的手,“别换手了,你张嘴就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用太在意那些所谓的规矩,你我之间不用被这些规矩拘的不自在。” 陈洛初无法,只得被萧景泰亲手喂着吃了两块点心。 第76章 发现 萧景泰还要再给她拿一块时,陈洛初笑着拒绝了。 她轻嗔道:“皇上,臣妾带点心来是给你吃的,结果竟成了自己吃了。” 萧景泰语气依旧淡淡,“无妨。” 吃好后,他拿了温湿的帕子擦过手,喝水漱过口,放下瓷碗后,不经意地向陈洛初问道, “你最近去文汇阁了吗?” 陈洛初看向萧景泰沉静如水的眸子,诚然点头道:“最近去过了,走的时候才听刘公公说皇上也去了。可能臣妾在书架中看入迷了,竟没注意到皇上也去过,竟没过去向皇上请安,请恕罪。” 萧景泰听完了然,摆摆手道:“不妨事。” 陈洛初知道自己和他同一天去文汇阁的事,太监肯定会和他说的。在这件事上没有隐瞒的必要,隐瞒只会让一些事情看起来更复杂。 “朕去查了一些以前的战事奏报,最近去的多了些,你平时在那里都是看些什么书?” “臣妾有时候看些杂记和名人传记,有时候看些名家书法的字帖。就是打发时间了。” 萧景泰拉过她的手,“你有任何想要看的书就和朕说,就算是孤本,朕也能给你找来。” “好。” 他站起来,手却一直没有放开陈洛初那纤纤素手,一路走到桌案前,回身对陈洛初道:“既然来了,先别急着回了,多陪朕一会,帮朕磨会墨吧。” 陈洛初乖巧应着:“好。” 看着陈洛初动作柔缓地转动乌黑色墨条,萧景泰就想起来她满脸花猫样笑起来的样子。 他漫不经心提醒道:“注意点,别把墨弄到脸上,出门不好看。” 陈洛初心里很奇怪,磨个墨,怎么还能弄到脸上去,又不是在脸上磨。 不过她还是扯着耐心一一应下:“是,皇上,臣妾会注意。” 德九端着热茶正要走进,看着两人此时一人磨墨一人写就,那清隽男子偶尔会看向正低眉向墨的宫装美人。 一室温情,宛如世间平常夫妻一般。 他默默又退了出去,他清楚地明白,此时萧景泰肯定不想被打扰到。 墨磨好后,陈洛初看向正在写字的萧景泰,她满面沉静。 等萧景泰抬头时,他微微一笑,止住了她想离却又那没讲出的想法:“帮我整理下奏章,不用着急,慢慢弄就好。” 陈洛初心头暗笑,不清楚自己是来送食的还是来帮忙的了。 跟皇帝可不敢讨价还价。 时光在袅袅馨香中渐渐流逝,两个身影各自忙碌着。 宫殿空旷,透过窗边的日光,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的点点尘埃,如同人间的浮游一般游来窜去,有时萧景泰闲下来,就会感觉这个地方冷静的让人心里无由来地发慌,一腔的心境无处寄托。 此刻有她在,却感觉这殿里被她的气息点点填满,心里莫名的平静。 他回身大步行至博古架那里找那地图参考。 地图很大,陈洛初见状走过去,和他一起把图延展在宽阔的空地板上。 萧景泰静静站在原地,眸底一片思索,目光焦点聚集在西北边塞的那条线上。 时不时会用骨指隔空比划着。 陈洛初看他入定般地思考着,便回到桌案前继续做着手头的事。 陈洛初已经把桌面的案卷都整理好了。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书案抽屉那里夹着一张纸。 夹到的部分不多,不仔细看就看不清楚。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萧景泰,他身形修挺,依然沉浸在那幅广阔的地图中。 思忖了一会,她轻轻拉开了抽屉,打算把那纸放的平整一些。 眼眸清扫下却发现这是一张名单。 纸张已经微微有些旧。 不止如此,她在单子上发现了整张单子上唯一被划去的那个名字。 陈洛初。 这应该是去年她千方百计想要出宫的途径。 当时出宫名单宣布的时候并没有自己,她自己也分析过,本来她以为自己可能被人顶替写在了名单上,也有可能是别人收了钱没给办成事,还有可能是中间的经办人是与自己有过节给自己使了绊子。 她设想了一切的可能,种种假设。 唯独一点没有想到,就是皇帝这边的因素。 那黑色的随手一笔,就把她思虑已久的筹谋轻轻推倒。 如果没有这一笔,此时自己应该已经找到洛君了。 她此时手中一片冰凉,白皙的指尖有些轻微的发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里的砰砰声。 她用力压着自己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轻轻地把抽屉推回了原处,纸张的位置一点也没有移动。 做完这一切后,她一时间竟没有劲站起来,静静地原地坐了一会,再转头看向萧景泰时,她觉得眼前的人是这样陌生。 宫内从来处处都是算计,这算计如同深海的妖兽一般永世见不得光。 只是自己一时间没有看到而已。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阵有些可笑,竟然觉得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 在这深宫里自己竟然想要真心实意。 这真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一丝凉薄之意不知不觉地覆上了她幽深的眼眸,竟为这眸色增添了一丝离世疏离。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无奈又苍然,配上她绝美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妖异。 在这个平常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陈洛初默默地坐着。 她还是她,她又不是她。 直到萧景泰凭空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他轻声嗔怪着:“怎么坐地上了,还没烧地龙,冰到了怎么办。” 她才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底的一腔汹涌情绪,轻声道:“皇上,臣妾该走了。” 说着便扶了桌案站起来,萧景泰伸手扶了她一把。 许是坐的久了,腿脚竟麻的没有了知觉,瞬间僵硬地不能动弹,腿脚之间宛如千万只蚂蚁在中间爬行游移, 刚一站立,脚下便一阵踉跄,眼看就要摔坐回原地。 萧景泰一把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环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唇边挂了一抹玩味的笑:“洛初,这是不想走了吗?” “脚麻了是吧,朕抱你一会缓缓。” 此时陈洛初却一点也不想困在这个怀抱里。 被他困在这方寸之间让她有些窒息的难受。 陈洛初回过神来,双手撑在萧景泰的胸前,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呼吸略略不稳,“皇上,臣妾。。。臣妾坐一会就好了。” 第77章 嫌隙 陈洛初无意间在书案里翻出了她在尚衣局时,掌事太监呈报的出宫名册。 名册依旧,只是自己的名字被萧景泰重重划去。 怪不得当初圣旨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不只是陈洛初奇怪,连冯莹玉心里都纳闷,明明花了那么多银子打通了关系。 这重重的笔划如同阻拦了命运转轮一般,把陈洛初出宫的日子往后延长了八年,而后萧景泰在太后宫中的随手一指,把自己收入后宫,彻底把她和宫外的日子生生隔绝。 真是太决绝了。 从希望到绝望之间只用了他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头。 她的命运果然只在那人的弹指之间,便翻天覆地。 陈洛初欲哭无泪,整个人身子都要软了,只剩一腔无奈与孤勇强撑了她的骨架肉体。 原来,曾经,她与理想中的日子只差一步了。 现在中间却隔了一条狼毫笔画出的银河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陈洛初曾经因为萧景泰把她带出宫逛夜市而心存感激,在湖面的比赛、骑马、谈天说地让她觉得心里好暖。 现在看来,已经不是当初的感觉了。 虽然此时陈洛初的心里心里正天人交战,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不带任何表情。 平静到萧景泰认为她只是出神了。 此时她的脚已经麻的像是被万千的蚂蚁啃噬着,而自己却被萧景泰环在怀里。 她满腔的心思乱撞,心神像是一朵盛开的蒲公英被迎头的风一吹就散了。 此时的这个怀抱对她而言不再是帮助和温暖。 相反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禁锢。 她突然伸手抵在身前,急于挣脱这个束缚。 在萧景泰看来却以为她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陈洛初的眉目间已经溢出了淡淡的疏离。 挣扎间,耳边传来他圣旨一般的清冷声音。 “别动,陈洛初。” 闻言回过神来的陈洛初不再挣扎,静静等自己被解冻。 此时两个人拥在一起,中间基本没有什么间隙,但是心却如同远了十万八千里。 血液渐渐流通,蚂蚁的啃噬感像突然到来一般,又突然消失于无形。陈洛初的腿脚活动开了,她用手撑着稳稳地离开了那个淡淡凛冽的怀抱。 原地轻轻地顿了顿脚。 她抬眸,不带任何情绪淡声道:“我没事了,谢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 空里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在酝酿,适才被她填满的温暖,此刻好像变了些味道。 萧景泰也开始感觉气氛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出哪里的不一样。 萧景泰的眉间略略浮出了些无形的烦扰,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而生。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吧。” 陈洛初听到这两个字逃一般地走出了内殿,刚走到门口却又想到了那落下的食篮。 又硬着头皮折返走了回来,拎着食篮,向萧景泰无声施礼,随即夺步而去。 看着她匆匆而去的单薄身影,萧景泰负手背身立在了窗边。 身影修长而落拓。 走出大殿,德九殷勤地迎上来,陈洛初此时的步伐终于走稳了,她略略对德九颌首。 把食盒递给了南风。 抬头望天,来的时候来是一片清朗,此时不知道从何处吹来几朵乌云,遮盖了刚才来时的好日头。 平地而起的一股凉风打着转地吹皱了陈洛初的衣裙,那风旋转到后脑的位置,见缝插针一般,一股脑灌入了她的后颈,令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快要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冬日又要到了。 陈洛初带着南风款步而行,步步平稳,一如来时。 萧景泰从后面看着秋风中她清冷背影,捏了捏有些酸涩的眉心。 两日后。 掌事太监魏公公去尚衣局宣了宫女出宫的旨意。 绣夏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她稳稳地可以出宫了。 陈洛初从心底替她高兴,以后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良久,她心里升腾起些许落寞,从胸腔里默默叹出一口气。 临出宫之前,绣夏来到了流云殿里与陈洛初告别。 两人分别落座于暖阁的圈椅上。 落月端来了茶水,对着绣夏轻轻笑了下,就掩门出去了。 绣夏对着陈洛初弯了唇浅浅地笑,笑着笑着,眸子里却溢出了泪水。 “洛初姐,我要走了。这几年真的多谢你这样照顾我。” 陈洛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别哭,这是好事,出宫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找人传话给我。” 绣夏摇摇头,“应该没什么事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记挂我。“ ”噢,对了,我给你缝了两个护膝。” 说着便打开拿来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副浅紫色的护膝。 陈洛初接过来,笑颜绽绽:“是我喜欢的颜色。针脚细密,抚之柔软,缝的很好。冬天又要来了,我会好好用的。” “好。”绣夏笑的眼眸湿润润的。 “绣夏,记得当年的时候,我的名字本来应该出现在出宫名册上吧?” “记得,当时他们都看到名册了,上面有你,但是不明白最后你为什么没有出宫。”绣夏看着陈洛初,不知道她意指何处。 “当时,是我用计设计了冯莹玉,我假意与她竞争尚宫之位,实际,我激她把我放到出宫名册上,不过,后来却出了些意外,我没有走成。” 绣夏一脸震惊加意外,继续听着陈洛初的娓娓道来。 “其实,我一直想出宫,包括现在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我已成宫妃,出宫已成梦。不过,现在你走了,自由了。就当是替我一份吧。” 绣夏紧紧地反握了陈洛初的手,心里一阵阵地抽疼。 如果,如果两个人都出宫了该有多好。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中那一份热切的假设与期待。 也有无能为力的苦涩。 陈洛初颌首,她心里都明白。 “落月。” 她向着外面叫了一声落月的名字。 须臾,门声响动,落月提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进来。 包袱看样子不轻,落月轻放在了陈洛初和绣夏中间的茶几上。 陈洛初侧身把包袱打开来。 第78章 送别 映入绣夏眼帘的是一片琳琅满目,一些银票、金锭首饰玉器等等。 看着这包袱里的物品,绣夏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她连忙摆手道:“洛初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要,你在宫里用钱的地方多,我真的不要。” “我自己也存了体己,我在外面会活的很好,你不要担心我。。。” 陈洛初假装生气道:“谁说要给你的,你拿这钱帮我在京中开个绣坊,你做老板,雇些绣娘,我这边想到好的绣样会找人把底子递出去给你,以钱生钱,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尔后,她小声道:“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出宫了,就去投奔你。” 绣夏的眼睁的更不可思议了。 “好。。。。。。” 陈洛初抚着绣夏的头发,“开绣坊的事不急,出去后先让父母张罗你的婚事,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想其它的事。” 她又从包袱中拿出了一根金簪步摇,缓声道:“这是给你成亲提前备的贺礼,到时候戴上它。” 绣夏双手接过,重重的点头,在她点头间仿佛有泪滴被甩出。 陈洛初继续道:“如果绣坊的事你不想做,就买些宅子和田地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好。” “这些都随你来选择。” “好。”绣夏低下头,轻声啜泣着。 两个拉着手又细细聊了很久。 陈洛初把绣夏一直送到流云殿宫门口。 绣夏一步三回头地步步远去。 陈洛初眼眸盈润起来,如同蓄了一汪湖水一般。 她还记得绣夏小时候的样子,小脸黄黄,怯生生的,心地尤其善良,一看就让人心生保护的欲望。 现在给了她足够多的钱财,希望她在宫外能一切和顺,遇到一个可以护她一生的良人。 活出她想要的样子来。 不负此生。 陈洛初抬眸向西面望去,天尽头仿若盛开了鲜艳的晚霞,大地沐浴在落日余晖,覆盖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黄昏渐至,天边一字雁飞去。 天下从来无不散之宴席。 人生也许就是来处与归途。 初见与转身不再见。 从落月的角度看去,陈洛初的身影略显落寞孤寂。 她上前一步轻扶了一把陈洛初。 陈洛初忽而转头对落月平声道:“天凉了,晚上做点咱们都爱吃的,把王慕然叫来。” 落月心口有东西落地一般,会心一笑,灿烂道:“是,小主,这就去准备。” 夜幕降临,窗外秋风乍起,房内却一片暖融。 红木圆桌上摆了四道热腾腾的菜,周边围拱摆了几个青口小菜。 落月调制这种小菜很是拿手,爽利可口。 王慕然坐下后暗赞了个丰盛。 坐下后才发现桌上竟然有酒。 她把眼睛睁圆了,不解道:“怎么了,竟然还有酒喝,落月,今天过节吗?还是你家小主转性了?” 落月想了一下:“今天寒露,算不算节?” “那是节气!” 陈洛初端起了酒杯,对着王慕然,朗声道:“来吧,寒露安康。” 王慕然浅笑回应:“安康。” 随即掩袖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听说,乾元殿伺候的一个宫女,名叫嫣然,人如其名,长相中上等,现在应该是要十八岁了,是内宫掌事徐公公的亲戚,在咱们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本来都要承恩出宫了,结果就是因为咱们皇上随口问她的一句话,入了迷道,任家人如何相劝返家,就是不听。” 陈洛初点头了然,这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头被九个门挤过又倒进水的傻瓜宫女。 “这不,前阵皇上又开恩,放五十名宫女归家返乡。这徐公公又来劝嫣然,结果,人家依旧不愿。” “哎,这烧鹅不错,再来一块。” 听到这里陈洛初忍不住嗤笑一声。 王慕然看向陈洛初,微笑道:“这嫣然应该很羡慕你啊,从宫女,还是待罪宫女一步成为选侍 。” 陈洛初此时已有些微醺,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原来酒也不全是坏的,它能淡化人心底的难受。 当年她千方百计要走,却被萧景泰一笔拦下走不掉,这嫣然不想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机会离开 。 如果能相换一下应该就皆可欢喜了。 如果嫣然当时做了这个选侍,应该比自己做的要更讨皇帝欢心吧。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颠倒世道。 她眼眸略过一丝丝无奈,露出一抹凉薄笑意,捏着酒杯幽幽道:“是吗,我也很是羡慕她呢。” 王慕然白了她一眼,“洛初,话不能这么说,我只当什么也没听到,这酒还真是给你长胆了,什么话都敢说。” 她眉头微蹙阻拦道:“行了,别喝了。落月,把酒撤了吧,再喝下去,还不知道你家小主要说些什么话出来呢,我脑袋少,可没胆在这里听。” 落月听了王慕然的话后,乖巧上前撤了酒壶。 陈洛初唇角微微勾起,释然一笑。 王慕然温言:“今天绣夏走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些舍不得,宫里是什么地方你我都明白,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情,是她的另一个际遇也说不定。” 陈洛初洒脱一笑:“你说的对,在这个地方,她们将来都会出宫,到最后最长情的也许只是你我而已,哈哈。。。” “死相儿,谁和你长情。我要和我的孩子长情。” “可以,你努力,我也要和你的孩子长情。。。” 。。。。。。 乾元殿 历时准备几个月的时间,萧景泰即位以来的第一次科考落即将迎来最终结果,完美收官。 萧景泰身着明黄刺绣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意气风发,不怒自威。 摆在他面前桌案上的的是今年科考中优秀考生的考卷,高高地摞在一起,蔚为壮观。 这其中的一字一句不只是考生的未来与前途,更是这个国家的希望与走向。 这其中的人肯定会有出将入相之人。 萧景泰拿出其中习作的比较好的考卷细细看着,或颌首肯定,或凝视沉思。 侍立一侧的丞相谢成钧呈上了本年科考拟定的名单。 第79章 南去 “皇上,这是我们几个主考官经过合并商议,拟定出的本次恩科前三名的人选,请您过目定夺。” 他双手举过顶奉上,德九赶紧上前几步躬身接了,敬奉给了萧景泰。 同时又将这三个人的考卷从萧景泰看完的那堆里一一挑了出来,放到萧景泰的手侧。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考卷,转眸看向这名册。 徐长庚,吴彬,沈淮一。 萧景泰在龙椅上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坐着,又拿起他们的考卷细细看着。 须臾后,他不经意问道:“他们分别都是哪里人士?” 谢成钧上前一步,朗声回道:“回皇上话,徐长庚乃西北陇西人士,吴彬是江南人士,沈淮一是京城人士,他是永宁侯家的幺儿,自小苦读,文采还算不错,这次他所做的政论尤其别出心裁。” 这谢成钧难得如此盛赞一个人,萧景泰对沈淮一的考卷是有印象的,很有才华,政论的观点很有一套。 萧景泰点点头,长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轻敲了几下,眼眸含了些光看着前方的一个虚无之处。 一众大臣不敢多言,默默垂立等结果。 良久,他重新拿起那名册,食指稳稳指向第一个名字,“定他为本年恩科状元!” 德九低头看去。 正是徐长庚。 流云殿 落月看着空荡荡的鸟笼子问向南风,“南风姐姐,南枝昨日飞回来吃食没有?” 南风正要出门领月例,她凝眉回想道:“昨日,好像没有吧,我没见它。你问问入画她们,怎么了?” 落月也是一脸纳闷,“坏了,前日里我没见它,南枝这是去哪了,别是飞丢了,哎,呸呸呸。”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吉利,落月呸了好多声。 陈洛初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看到正在呸声的落月,奇道:“落月你吃错什么了,南枝怎么了?” 看陈洛初出来了,落月无法,只得实讲:“小主,南枝大约两日没回来了。我们以为它可能贪玩飞远了,所以一直没跟您说。” 陈洛初看了看廊檐下鸟笼里新放上的小米,丝毫未动。 她向碧蓝色的天空扫视一圈,疑惑道:“不会啊,南枝活动挺规律的,它平日里吃食挑拣,不可能这好几日都不回来。。。” “落月,你领着沐云和入画她们几个分头沿路出去找找,有没有落到别的宫里去,南风你先去内务府忙,这一路走过去时也仔细看着点。” 落月连忙答应了,赶忙从各个屋里叫出了她们。 天边是无尽的碧蓝,那个晃来晃去的小黑点却迟迟没有再出现。 陈洛初心里默默天看,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南枝啊,你去哪了?也觉得这宫里太闷了吗,飞走就不再回来陪我了吗? 还是,在外面找到新的家? 偌大宫殿里此时只剩她一人了,她默坐良久,感觉这宫殿空的要命,心里再也沉静不下来,仿佛炉火上正烧的一壶水,慢慢沸腾。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略整衣裙,向宫门口走去。 她觉得南枝也有可能飞去太后宫里,不知道落月她们想到这点没有。 思及此处,她转步就向太后住的永寿宫的方向急步走去。 她走进御花园,此时的御花园里林叶皆涂染金黄,极目望去,颇有深秋萧瑟之壮美。 陈洛初没有任何心思极目远眺,她正不时转眸寻觅这林木草丛,步履匆匆。 走着走着她能听到自己微微的喘息,心里同时也越来越焦躁,仿佛心上的一个孩子出走了一般让人心生无措。 转过假山的时候,眼前兀地出现了纷繁众人,她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了最前面的那个窈窕身影。 “哎吆,大胆!” “谁人如此大胆冲撞!” 珍妃被陈洛初急步一带竟踉跄了一步,香茵和苏容仪急忙在一侧稳稳地扶住了她。 珍妃看到来人是陈洛初后,冷哼一声,眸底生出了些许阴戾之气。 她抚了抚自己的炫美指甲,声调透凉:“陈美人这是赶着要去投胎么?” 陈洛初抬眸一看,竟是珍妃与苏容仪一行人。 她缓了缓心神,躬身行礼:“给珍妃娘娘请安,苏容仪,嫔妾有事急过,请恕罪。” 珍妃浅笑,头上的黄金步摇轻轻晃动,发出耀眼的光泽。 “陈美人,上次你的宫女也冲了本宫的驾,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苏容仪在一旁假意好心问道:“陈美人这样着急,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陈洛初并不想回答,便略略道:“宫里的小物件。” 珍妃一侧的唇角微微地勾了起来,“可是个长着羽毛的小物件?” 霎时间,陈洛初的耳边似是响了一记闷雷,震的她心神不宁,她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珍妃,胸口渐渐起伏。 珍妃似是很欣赏她的这个失魄的样子,和身边的苏容仪耳语了几句,不知说到了什么笑处,咯咯笑个不停。 那笑声极是刺耳,陈洛初都想把耳朵给捂上。 但她还是向前迈出一步,声线尽力稳如平日,追问道:“珍妃娘娘,你这话。。。是何意?” 宽袖内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此时看上去的平稳。 珍妃看向身边的苏容仪,“什么何意,本宫说什么了么?” 苏容仪嘴角噙了笑意:“嫔妾没听到娘娘说什么。” 珍妃嫣然一笑:“咱们走吧,真是坏了看园子的好兴致。” 她回头看陈洛初定定地看着她,“噢,陈美人,你刚才冲撞了本宫,且在这里跪着吧,一个时辰后再起来,香兰,你在这里看着她。” 然后她假意惺惺地看向苏容仪,“这惩罚重了点吧?” “娘娘,这可不重,想她做宫女时,这类事应该是她们的小惩小戒了,家常便饭吧。” 陈洛初抬眸看向珍妃,她知道此时辩解也是无益。 珍妃看着她的眼神浅笑一下,声线阴冷道:“怎么,本宫还不能管你这个小小的美人了?” 珍妃指了指地上凹凸不平的一块石地向陈洛初道:“本宫看这个地方可以,就跪这里吧。” 说完她转身,兴趣盎然地赏着秋景,苏容仪回身看了陈洛初一眼,潋滟的眸子里盛满了嘲笑。 香兰也是珍妃宫里的红人,陈美人这位分在她眼里也是看不上的,她看陈洛初还是不跪,便直声提醒道 :“陈美人,请您跪下受罚。” 规矩大过天,陈洛初无法,只得跪下。 跪下的地方说是路面,其实就是块大石头,上面纹理粗糙,凹凸不平,甚至有些地方些带了尖角。 陈洛初皱皱眉头,挑了稍好一点的地方跪了下去。 第80章 新怨 陈洛初出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并不算多,尤其是腿上更是单薄。 这一跪下,便觉硌感非常,不多时腿上的痛感便隐隐传来了。 立竿见影。 陈洛初心里知道,珍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是意有所指,那南枝极有可能是飞到她的宫里去了。 她突然想起来,珍妃宫里养了一只大白猫,不会是那猫。。。。。。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开始有些焦躁,这噪意从那方寸之地渐渐蔓延至全身。 她跪不住了,便伏身撑着。 祈祷这一个时辰赶紧过去。 “跪在这里做什么,膝盖不是刚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嗔怪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萧景泰说这话的同时,便要上前来搀扶她起来。 陈洛初抬头时发现了那个丰俊的身影,因为逆光,她眯起了眼睛,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只听声音便知道是皇帝本人了。 香兰在一旁早就跪地请安了。 陈洛初顿了顿,平声道:“臣妾无意冲撞了珍妃,被罚跪在这里一个时辰。” 萧景泰紧皱了眉头,“你腿不好,先起来吧,这事我回头再找珍妃说就是。” 有皇帝发话,陈洛初自然是不在话下的领情,并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 香兰在一旁看的是一愣一愣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亲自扶了陈洛初起来,以前他也撞见过珍妃对别人的惩罚,基本是不过问的。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还是这陈洛初的确如传闻一般特殊。 不用看,根据陈洛初的经验,此时她膝盖上的那片原本就发青的位置应该更胜从前了。 还好跪的时间并不长,萧景泰就路过了,膝盖还没有伤的很厉害。 她轻轻地给自己揉了揉,活活血。 萧景泰刚从乾元殿里忙完本次科举的事宜,本来是坐着轿撵回勤政殿,路过御花园时,他突然来了兴致想要走一走。 转弯的时候,就看见了那抹下跪的纤细身影,一时间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直到看清后,才发现是陈洛初一直跪在那片石头地上,他心疼坏了,这才急急地走到她的跟前,脚步快的后面的德九差点没跟上。 萧景泰切声道:“腿上又疼了吧?” 这样的关切在陈洛初的心里已经引不起丝毫的波澜了,她还是一如做选侍时的应对。 陈洛揉把膝盖揉的缓解不少了,她轻轻一笑:“还好,多谢皇上提前赦免,臣妾现在没事了,如果没什么事,臣妾先告退了。” “你这是要去哪,回宫吗?”萧景泰看了看她前后的位置,猜测她的去向。 陈洛初平声淡淡道:“对,臣妾回宫休息。” 萧景泰对德九道:“让后面的轿撵过来送陈美人回宫。” 陈洛初一听赶忙行礼,“这里离流云殿并不远,臣妾走回去就好,您的轿撵臣妾无福消受,请皇上收回成命。“ “那臣妾先行告退。” 看着她惶恐到一点也不想接受的样子,萧景泰只好作罢,对她旁边的香兰道:“你把陈美人搀回去。” 香兰恭敬行礼:“是,皇上。” 虽然心里不愿意,却也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 看着她们慢慢远去的身影,萧景泰对德九道,“她为什么跪在这里了,问问怎么回事?” 德九低头,“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查一下。” 香兰扶着陈洛初刚走到宫道上慢慢走着,陈洛初眼望前方,目不斜视,就看见落月走了过来。 落月看到陈洛初被珍妃宫里服侍的香兰扶着,她赶忙紧走几步,切声问道“小主,你这是怎么了?” 陈洛初侧头看了一下香兰,“你回吧,我这边有落月。” 香兰向她向了一礼便急急离开了,她早就在这边呆不住了。 落月赶紧搀了陈洛初,慢慢向回走去。 “怎么样,找到南枝了吗?” 落月微微低了头,“没找到。” “是不是在珍妃宫里?” 落月猛地掀起了眼皮,“小主,你都知道了?” “对,知道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 快到流云殿的时候,落月这才糯糯开口:“我们这一路找一路问,后来从其他小宫女口中得知,南枝被珍妃宫里的琉璃,就是那只大白猫,凌空抓住给咬死了。。。” 陈洛初脚步顿住了,手掌渐渐攥成了拳,她冷声道:“南枝怎么会被猫给抓了。” “听珍妃宫里的宫女说,南枝是贪吃晒在外面的小米才被抓的。” “那。。。南枝的尸体呢?” 落月恨恨道:“被。。。那猫吃了,据说,珍妃一直夸那猫能干呢。” 陈洛初冷哼一声:“堂堂妃位的人竟然只会玩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她的脸上依旧沉静,“让沐云她们都回来吧。” 落月小心查看着陈洛初脸上的表情,发现她没有很大的起伏,南枝被吃这件事,像是没有进到她的心上一般。 她这才稍稍心落了肚子,她本来以为自己的主子会难受至极。 现在想想,就是一只鸟而已,回头再养一只就是了,为了这鸟太伤心了对身体不好,就得不偿失了。 刚回到了流云殿不多久,太医院的人便赶着送来了敷膝盖的药膏。 南风赶紧热情接了,拿给了陈洛初。 落月和南风听说了陈洛初被罚跪的事后,也是气愤不已,却也无法。 她们赶紧服侍着陈洛初上了药。 落月看着陈洛初那本来就成了棕色的膝盖上又添了这新伤,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81章 心痛 香兰回到昭纯宫的时候,正好看到站在廊下抚着琉璃的香茵。 香茵奇道:“你不是得看着陈美人跪足一个时辰吗,这还不到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香兰叹口气:“香茵姐姐,我正要为这个事去给娘娘回话。” “那快去吧,娘娘在正殿和苏容仪说着话。” 正殿内,珍妃坐在上首正和苏容仪喝茶笑谈。 看到香兰进来行礼,她们和香茵是一样的奇怪。 香兰回道:“娘娘,奴婢是一直在旁边盯着陈美人罚跪的,可是不一会,皇上。。。” “皇上!!皇上怎么了,快说!” 珍妃性子急,一听皇上两个字,顿感不妙,打断了香兰的话。 香兰看到珍妃那着急的样子,哆哆嗦嗦继续说着。 “皇上从御花园路过,看到了陈美人跪在那里,然后。。。然后就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还要用龙辇把陈美人送回去。” 珍妃的眉头已经慢慢拧了起来,这个时辰皇上不是应该在乾元殿吗。 苏容仪放下茶杯追问道:“那陈美人坐了龙辇?” 香兰如实答道:“不曾,陈美人惶恐不敢受,皇上让奴婢把她送回了流云殿。” 讲完这些后,香兰低了头,静等训示。 珍妃一脸气恼,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茶盖与茶盏交叠出一长串的清脆颤声。 苏容仪见状赶紧安抚道:“娘娘莫气,她不就是个小小美人,不值您如此动气。” 珍妃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一开始本宫也如此以为,小小美人而已,直到本宫在宴席上看到皇上看她的眼神,那是本宫都不曾见到过的,哼。” “苏容仪,你今天看到那陈美人脸上的难过了吗,没想到一只小鸟竟然上了她的心,那这鸟死的就比较值了,这鸟儿整天在咱们附近飞来飞去,本宫每次看到都要烦死了,哼,现在终于清净多了。” 珍妃难过的表情上竟流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仿佛只要对方难过一些,她就能高兴一点。 她素手抚过头上的金色流苏,转向苏容仪冷声道,“去找徐公公查查宫档上她的家世来历,就说本宫要,看看到底是出自哪里的人物。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等她日后位分起来了,再就摁不住了。” 苏容仪听后点头,她站立起身,恭敬道:“是,嫔妾这就去。” 珍妃轻轻颌首,“去吧。” 等苏容仪出去之后,那抹冷淡笑意从她的脸上渐渐冷却化为虚无。 德九进殿的时候,萧景泰正负手背身,看向墙上的一幅字画。 听到德九进来的声音后,他转身踱至书案前拿了一杯茶轻啜。 “刚才是怎么回事?” 德九低头小心回道:“回皇上,陈美人刚才去御花园里找她的那只画眉,步子快了些,转弯的时候没注意,才有些冲撞了珍妃娘娘。” 作为和皇帝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他早就已经明白陈洛初在萧景泰心里的不一般。 所以,在叙述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点也不会站在珍妃的那个方向,即使珍妃的位分超然于陈洛初之上,位分这种事,以后的事,都不好说。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茶杯,思索道:“画眉鸟。。。丢了?” 他继续随口问道:“应该是那个叫南枝的画眉,现在找到了吗?” 德九斟酌道:“好像是被珍妃宫里的那只白猫给吃了。” 萧景泰转眸盯向了德九,白皙面孔上满是不可思议,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南枝。。。被猫吃了?!” 德九看着萧景泰的表情艰难点头,“正是,皇上,奴才刚才问了几个小宫女,她们是如此回的,也有亲眼所见的。下午陈美人罚跪的事基本都传开了,大家都在谈论这个事。” 宫中寂寞非常,但凡一件芝麻小事都能瞬间传半个宫,更何况是妃嫔之间的矛盾,更是别人的口水话题和交流谈资。 萧景泰记得,陈洛初第一次侍寝后就发烧了,他去看她的时候,听着她在迷迷糊糊中喊了南枝的名字。 后来才知道南枝是她养的那画眉鸟。 她无聊的时候会对南枝讲话,而那鸟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一般。 她可以空手就把南枝引到自己胳膊上,这一度让他觉得很是神奇。 她亲手给南枝做了鸟笼,不带任何束缚的鸟笼,她给了南枝足够的自由。 她经常失神地看碧落苍穹间那飞来飞去盘旋不定的小黑点,一看就是许久。 以前去太后宫里的时候,他经常会看到陈洛初盯着天空看,他知道这是那个小时候捉弄过他,孤立过他,后来又说要保护他,为他负责的那个小姑娘。 他发现陈洛初出落的越来越美,依稀有小时候的模样,但是现在的她美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陈洛初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样了,不似小时候那般洒脱阳光。 他知道宫里枯井一般的生活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所有,尤其她从世家小姐一下子变成宫女,这中间的落差需要她花费多少心力去适应,这是他不敢想像的。 但是他依然希望他心里的那个勇敢活泼的姑娘,即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模样。 他那时一直在考虑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把她收入内宫,自己能常常陪着她,爱护她,照顾她。 后来太后与萧景齐弄出的叛乱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更不曾想陈洛初也被牵涉其中。 他只能当场把她收入内宫,不然,她只有当场送命的份。 萧景泰的眸光点点深深,如静水深渊一般,只在须臾间便把所有的事都串连了一遍。 也许。。。陈洛初把南枝当成了她自己。 念及此处,他的心尖突然像被陈洛初的绣花针刺到一般,隐隐发痛,不强烈,却不间断。 他闭了眼眸,顿了一阵,对着德九轻声问道:“她。。。怎么样?” 德九如实答道:“听落月说,陈美人也没怎么难过的样子,想来毕竟只是个鸟而已吧。” “之前出宫的那批宫女里,尚衣局的那个绣夏也在其中吧。” 德九听皇帝如此询问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又把话题拐到绣夏这里来了,幸好绣夏的事他也都清楚。 他低头如实答道:“正是,绣夏在那个名册里,应该早就出宫归家了。” 萧景泰不再询问,他的目光渐渐聚焦于书案前的地板上。 第82章 探亲 萧景泰此时脑海里浮现出前几天,陈洛初蹲坐在这里,无助出神的样子。 而自己抱她起来的时候,她分明有些抗拒,两只手抵在身前,不想让他抱起她。 前段时间里却这样的,他们之间不管是从身体还是心里都曾经要亲密无间。 陈洛初对他不再那样生疏,他那段时间心里很甜,如同看到了小时候的陈洛初一般。 她到底怎么了? 是自己让她做太多的事,累到了? 舍不得绣夏? 萧景泰感觉事情有些环节不对,但又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他隐隐感觉陈洛初貌似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她把自己从内到外严严地包裹起来。 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与所念。 凤仪宫 皇后谢灵韵身着正红色大朵牡丹刺绣宫装,头戴凤冠,妆容典雅,繁丽雍容。 坐在她对面的是两位中年的官家夫人,是皇后母家的嫡母谢夫人与亲生母亲如夫人。 她们各自穿了一身深紫色一品诰命夫人的宫装,从内而外贵气斐然。 皇后端庄娴雅地看向她们,温声和气地聊着家常,时不时会有笑声从大殿里传出来。 曾几何时,她是不能这样与自己的嫡母说话的,而如今谢夫人也要看自己和母亲的颜色讲话。 谢灵韵喜欢这样的感觉,如果可以,她还想叫她的嫡姐谢灵霄一起来宫里,也许那时的场景会更好看一些。 本来她想叫如夫人自己来宫里一会的,但是母亲终归只是妾室,越过正室,而直接叫母亲进宫是不妥当的,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万民表率,这种体统上的事宜她还是挺注意的。 本来皇上为着她的面子已经破例封了自己的母亲同嫡母一般为一品诰命夫人,就已经得到相当的殊荣了。 皇后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再此殊荣的基础上频频越矩,她也知道皇帝也是欣赏她此时不争不抢安静忍让的样子。 在问候了家中的老辈亲人后,皇后特意转向谢夫人切声问道,“不知姐姐最近怎样,生活可好?” 谢夫人面上略显尴尬,低眸道:“灵霄她。。。一切还好。多亏皇上和皇后娘娘照应,才能平安度日。” 谢夫人抬头看向眼前这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如果自己的灵霄当年选了萧景泰,也许此时坐在上面的就是她自己的女儿了,她的灵霄长的更美一些,穿上这身衣服应该是更好看的,也更得皇上的心吧。 谢灵韵看着谢春人微微失神的样子,与自己的母亲对看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的眼眸里找到了满意。 谢灵韵微笑着点点头,轻轻地叹出一口气,似是把往年的积郁都舒了出来。 此时却听谢夫人继续轻声道:“前几日,灵霄着人传来消息,说是身上有了身孕,现已然做实了三个月了。” 谢灵韵与如夫人面上俱是一顿,眸光瑟缩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般抖动了下,仿若听到了什么禁忌一般。 继而两人马上笑颜挂于脸上,对谢夫人表示了由衷的恭喜祝贺,仿佛怀了孩子的人是谢灵韵一般开怀。 谢夫人知道谢灵韵一直苦于还未怀上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 此时她把话题抛了出来,也是为自己女儿那边多少扳回了一些。 她这点小心思,谢灵韵自是知道的。 不管她们暗地里如何较劲,究竟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 而她自己已经是身为赢家的国母。 一直将将聊到天色将晚。 谢夫人眸色淡淡看了如夫人一眼,起身准备谢恩离开。 谢灵韵颌首应允,却把如夫人单独叫了留了一会。 谢夫人不多言,微微一笑,自顾自走出殿外相侯。 如夫人见她出去,回身握了谢灵韵的手,“灵韵,这是母亲去庙里求来的求子玉佩,你放于枕下,那里很灵验的,母亲带了真心实意求来的。” 谢灵韵收了这玉佩,眼圈已然要发红:“母亲受累了,一片心都在孩儿身上了。” 看谢灵韵红红的眼眸,如夫人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她手抚过谢灵韵的头发,轻声道:“我儿现在也是一国之母了,母亲替你开心,你一切好好的,母亲就更好。拿好这求来的玉佩,好好吃坐胎的药,一切会如咱们的意的。” 谢灵韵轻轻点头,有了母亲的话,心头略略踏实了些。 目送两位诰命夫人离开后。 皇后回身把玉佩交于素问,并细细交代如何放置。 素问双手接过玉佩,妥善放好。 她端来茶水放在皇后身边的桌几上。 “娘娘,今日下午时,陈美人在御花园里冲撞了珍妃,被珍妃当场罚跪一个时辰。” 皇后拿过茶碗,抬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噢 ?” 素问继续道:“后来皇上从御花园里路过,就看到这个场景了,他让陈美人直接起来了,还差点要用帝辇送她回流云殿。” “那她坐了?” “陈美人惶恐不敢受命,听说是被人搀了回去的。” 皇后轻啜一口清茶,眸色里略过一丝冷漠,淡淡道:“那她是个聪明的。” 晚间时候,落月做了好些陈洛初爱吃的菜,陈洛初吃的像平常一样的量。 中间王慕然来过,想要安慰陈洛初,却被陈洛初给安慰了。 饭后,她去书房描画刺绣的样子,最近她一直在不停地画这些样子,花鸟虫鱼,她已经是越画越栩栩如生。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常。 等到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落月才关了房门走出去。 落月心里不踏实,看着陈洛初一切如常地活动,她反而更有些担心,她更希望陈洛初能生气、发火,或者哭一场都好。 落月看着身边的南风,叹了口气,“南风姐姐,这没了南枝,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南风也是一脸落寞,“是啊,我老想去给它的小碟子里添点小米。” 落月问向南风,“要不,把笼子撤了吧?” 南风点点头,起身就准备从廊檐下拿下那笼子。 却见皇上无声走了进来,身后是德九公公。 第83章 吾乡 漫漫秋夜,月色溶溶,花影扶疏,透过梧桐高树的那片月影,斑斑驳驳铺洒在庭院的地面上,更显周围安谧清冷。 风有声,月无言,银白月光下,他侧颜柔和清隽,细细看去,眉间竟锁了淡淡的忧思。 落月也看到皇上走了进来,两人顾不得吃惊,连忙急急上前屈膝行礼。 萧景泰目光不转脚步不停,随意挥挥手,直接问道:“陈美人呢?” 落月低头道:“回皇上,小主已经睡下了。” 南风见状就要进房间去叫陈洛初起来接驾。 萧景泰摆手道:“不用去叫她,朕自己进去。” 落月和南风赶紧躬身应诺。 萧景泰衣袂上卷了秋风,向内殿走去。 德九伺候着他洗漱过,换了月白色柔软中衣,墨色长发披散而下。 萧景泰轻轻打开内殿卧房房门,德九在他的身后躬身退下。 刚躺下不久的陈洛初已经听到了皇上过来的声音。 她心底也如落月南风她们一般的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夜色深深的时候过来,也是来安慰自己的吗。 门环轻动,萧景泰缓缓走了进来,正好看到陈洛初要穿衣起来。 他语气里带了些嗔怪,也带了些宠溺,“都睡下了,还起来干嘛,我也准备睡了,别起来了。” 陈洛初听到他走进来,抬了眸看向他。 那人周身被淡淡的油灯火光笼罩,皎皎清辉,似是发着光走来一般,洗漱过后,他的皮肤显的分外白皙,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漆黑眸子里盛了些许淡淡笑意,英挺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无一不在诠释着他芝兰玉树的气质。 陈洛初转了眼,赶紧低了眸歉意道:“皇上,您过来了,臣妾接驾迟了。” 萧景泰合并好了门,径直走到床前,把她稳稳地扶了。 他淡淡道:“不是说过吗,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不用太在意这些规矩,这本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事情,咱们之间不用这些。 说罢掀开了被子上了床,陈洛初听罢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挪身到了床的里侧,把床边的位置照旧让给了他。 但是萧景泰却没急着躺下,他把被子掀到陈洛初小腿的位置。 陈洛初感觉到腿上的清凉,她转了身想到再钻到被子里。 萧景泰温热的手轻握上她纤细的小腿,浅声道,“别动,我先看看你膝盖上的伤。” 听罢陈洛初不再活动,平声道:“谢皇上关怀,已敷过太医院拿来的膏药,现已不疼,没事了。” 萧景泰知道她今天跪下的地方是一片高低不平的石地,就算只跪了那一小阵,应该也是疼痛难忍的。 他记得自己看到她的时候,她整个身子是伏在地上的。 他几不可察地答应着,轻轻掀起她腿上淡紫色的衣襟,细细地看着那再添新伤的浅棕色膝盖。 陈洛初皮肤透白,这棕色的一片已显的极是触目惊心。 尤其是上面还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光线朦胧,他眸眼星动,那片墨色的眸光中,有心疼,有温柔,更有一片几不可察的自责。 陈洛初平躺着一动不动,眼眸清淡,静待他的审视。 须臾,衣服被轻轻拉上,被子重新被紧紧盖了。 陈洛初能闻到身侧萧景泰独有的气息越靠越近。 眨眼间整个身子已被萧景泰揽入怀内,陈洛初默默闭了眼眸。 萧景泰在她的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前朝的事刚忙完,我来的有些晚了。” 陈洛初声调淡淡道:“臣妾也才刚刚躺下。” “阖宫里只有睡在这里才我才最是安心。” 陈洛初睁开眼睛看向眼前虚空的一片,她明白,这个宫殿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莫不是这床也是他以前睡过的? 陈洛初抬头认真建议道:“要不,皇上把这床搬到你那里去?” 萧景泰轻揉着怀中她软香的头发不禁失笑,“傻瓜,不是床的事。。。” 陈洛初不再言语,只听头上悠悠道:“此处安心即是吾乡。” 话音刚落,陈洛初唇上便被软软地印上了。 陈洛初条件反射般头向后靠去。 对面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稳住她的肩膀,又紧紧地靠了上来。 萧景泰闭了眼眸,轻轻含了她的唇瓣,放开,再捉住,反反复复。 情谊缱绻。 那吻力道不重,却细细密密,若即若离。 顾忌着陈洛初膝盖上的伤,萧景泰没有像平时一样紧紧地压过来。 只是趁她开口呼吸之际,舌头游鱼一般滑了进去,点点念念,想要卷起她的那片柔软小鱼,缠缠绕绕间,却丝毫卷不起回应。 他微微睁开眼眸,能清晰看到对方略显平静的面庞,他能敏感地觉察到陈洛初没了之前的那贴合回应。 他不甘心,嗓音喑哑地一遍遍唤着,“陈洛初。” “洛初。。。” 须臾,身旁那人轻声回应:“嗯 。。。在。” 突然萧景泰放开了她唇齿,用额头轻抵在她的额头上,胸腔起伏,压制着身体深处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陈洛初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却见他浓情动意之际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对面萧景泰眼眸里盛满了缱绻的绯红色,却不再上前。 她眸色流露出不解地看向萧景泰。 萧景泰用食指轻点了她的鼻子,轻声安慰着:“你今天累了,我就先不折腾你了,今天欠着的记到下次我来的时候吧。” 萧景泰轻啄了下她的额头,“洛初,记着,不管谁。。。从你身边走开,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你要做的就是靠在我怀里就好。” 见她不说话,萧景泰继续道:“忙过这两天,我再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陈洛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萧景泰笑笑抚抚她的头发,“早点睡吧。” 陈洛初轻轻闭上眼眸,能感觉到周身的被子被那长长的手臂沿着边角一一掖紧实。 须臾间,陈洛初听着旁边那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果然此处是他安心之处,须臾之间便能入睡。 第84章 来历 她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起来,又轻轻放下,那小心的样子像是在安置一片羽毛一般。 安置好那手,她才从萧景泰的怀里轻轻地钻了出来。 动作轻柔,没有弄醒他。 萧景泰的呼吸依旧均匀。 此时陈洛初睡意全无。 她神色复杂看向眼前的无边黑暗,从胸腔深处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口气似是积郁良久。 陈洛初背对了萧景泰,身体像虾米一般慢慢地卷了起来,愈来愈紧,胳膊紧紧抱上膝盖。 全身都在用力,直到额头都现了青筋,似是这个动作能让她更好受一点。 良久之后,她才泄力般缓缓放开自己。 最近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她一件一件都来不及消化,生生地卡在心里那不上不下的地方。 像鱼刺卡在喉咙一般,咽不下又吐不出,卡的她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缓缓地闭上眼睛。 暗夜里萧景泰睁开了眼眸,那均匀的呼吸声是他装出来的。 陈洛初轻声的叹息,那蜷缩的紧绷,都被他一一听在耳朵里。 如果痛苦有声,那必震耳欲聋。 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听在耳中,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她。 清早天色将亮之时,陈洛初悠悠醒来,她是到了后半夜才睡的。 萧景泰已经在德九的服侍下梳洗穿戴齐整。 她赶忙撑起身子要起来,歉意道:“皇上,臣妾起晚了。” 萧景泰跨了几步过来按住了她。 “天还早,你别起来了,再睡会就是。我先走了。” 须臾他又回身过来,低下头和她轻声商量着:“再等几天,忙过这阵,我带你再出去一趟,想去哪你来定,好吧。” 这情形远远望去更像是家里寻常夫妻凑头商量家里普通的一件事情一般。 重新躺回床榻的陈洛初轻轻揉着眼睛,看着他相询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景泰笑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离去,快要拐弯的时候,还是背着身向她挥着手。 看着萧景泰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陈洛初目光慢慢淡然,眉间那抹淡淡的笑意,退潮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昭纯宫 博山炉内熏香袅袅,香茵正在给珍妃按揉着肩膀,珍妃斜卧在坐塌上,一脸享受。 香雪进来禀报苏容仪到了。 珍妃依旧闭着眼睛。 轻声回道:“让她进来。” 珍妃知道苏容仪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她一定是把自己交代的事都办好了。 很多事情由她来操办,珍妃一向放心的很。 苏容仪走进殿中,向着珍妃规矩行礼。 珍妃随意挥挥手,问道:“你那边查出什么了?” 苏容仪定了定神,敛祍坐在下首,向着珍妃缓声道:“娘娘果然慧眼如炬,这个陈美人当真不简单。” 听了这话,珍妃的眼眸瞬间睁开,含了十分的精光,看向苏容仪,“噢 ,怎么讲?” 苏容仪不再绕圈,直言道:“陈洛初是前朝阁老陈慎行的嫡长孙女,大将军陈如瀚的嫡长女,在她十岁那年,陈如瀚因军中纵兵抢劫财物等罪名获罪死刑并抄家,陈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她则入宫为婢。” 苏容仪说完便直直看向珍妃,她知道珍妃的惊讶程度一定不会轻于自己。 果然,珍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她蹙紧了眉头,回身向香茵挥挥手。 香茵停下按捏的动作,垂手侍立在一旁。 此时珍妃心里大为震撼,陈慎行是两代辅臣阁老,先帝颇为倚重。 陈如瀚乃前朝一代儒将,陈如瀚这个名字对别人可能不熟悉的话,对珍妃来说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因这她的父亲正是陈如瀚手下的参将之一。 怪不得自打第一眼见到这陈洛初,就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如此出挑,一下就能把她和普通的宫婢区分开来,原来她本就是世家大族将养出来的孩子。 她身上有着几代人才能养出来的贵族气质 还有那淡淡的疏离感和冷冷的傲气,应该都是他们那陈家代代遗传来的。 往上数数,可能陈家可能都看不他们眼里去。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任你再出挑,家世再显赫,不照样为奴为婢这许多年。 而自己的父亲早已荣任大将军,更何况自己还是萧景泰的拐弯表妹,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拐成表妹的。 总之,自己的父亲对新帝有拥立之功,想到这里她的后腰不自觉又挺立起来了。 仿佛腰杆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挺挺地支撑起来一般。 念及此处,她轻笑一声:“哼哼,原来如此。那这样说来,这陈洛初还真是来头不小呢。” “可是那又如何呢,不照样为奴为婢过,现在的她只能算是罪臣之女,加上太后宫里那叛乱的事,皇上能留下她的命,还真是。。。” 珍妃顿住了。 她突然想到,陈洛初有如此复杂的身世,萧景泰一向心思缜密,陈洛初身上的事,肯定比她知道的要多。 而且在那次叛乱中,只有她活了下来,并且当场一指为选侍。 这应该不是巧合。 萧景泰不是靠巧合来断事的人,相反他所有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想到这里,她更有些迷惑。 珍妃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她觉得应该给父亲写封信说明一下。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陈洛初斜坐在暖阁里,闭了眼睛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南枝应该飞回来了,该给它喂小米了。 她打了个哈欠,从榻上坐起身来,拉开抽屉,抓了一把黄澄澄的小米,慢慢悠悠起身往廊檐下走去。 等到出了殿门,看向那个常看的方向,才发现竟成了一片空落落。 南枝的鸟笼已经被落月收进了仓库里。 往常即是如此,她午间睡一觉,便出来逗逗南枝,南枝一般就都在这里等着吃小米。 她像是刚知道南枝没有了一般,心才刚刚开始抽疼。 真的疼。 此时的空像是从她的心里凭空撕开了一片空白一般。 她渐渐松了手掌,黄澄澄的小米胡乱地撒了一地。 第85章 游船 落月从外面回到流云殿的时候,陈洛初正在书房的桌案上低眸聚神绘着一幅缠枝海棠。 听到门声响动,陈洛初手悬了画笔抬眸直直看向她。 平声问道:“宏楼那边有结果了?” 落月点点头,径直走上前凑到陈洛初耳边轻语了几句。 陈洛初的眉头渐渐凝了起来。 陈如瀚所犯罪行都查有实据,并无陷害之嫌疑,除了纵兵奸淫妇女那条,许是手下人与当地女孩两情相悦却不被承认,从而追加为一条罪行。 人家还友情提供了一条线索。 那就是赵启明是当年案件的佐证人之一。 赵启明? 赵启明乃当朝大将军,正是珍妃赵婉晴的父亲。 “让他们再去查赵启明。” 落月面露为难之色,“小主,再找宏楼去查的话,这个。。。咱们银钱不够了。” 陈洛初放下手里那将要滴墨的画笔,出神凝思了一阵。 日常花销基本就不算上了,绣夏出宫送了不小的一笔银钱,搭线宏楼的人二百两银子。 陈洛初本身就没什么家底,靠的就是皇上赏赐,那些月例银子日常打赏也就用个差不多了。 银钱能解决的问题说明这问题还处在单纯的层面上。 南风过来回话:“小主,刘公公送来了皇上给您的赏赐。” 话落,陈洛初和激动浮于脸上的落月对看一眼。 如果正好是个二百两的银票就好了。 两人先后从殿内走出来,正好看到刘公公和他手里的一个鼓囊囊的器物。 他给陈洛初行过礼后,便殷勤地把这鼓囊物件上的黑布拿了下来。 一众人都屏气静音。 落月特意侧过头偷偷打量着身旁的陈洛初脸上的表情。 眼前是一只画眉鸟,黑眼金圈,眼边各扫过一条长长的峨眉,和南枝几乎一模一样,此时的它正安静地呆在一个精致的鸟笼中,打量这新换的环境。 南风赶紧上前从刘公公手里接过了那鸟笼。 陈洛初淡淡地看了那画眉一眼,对刘公公平声道:“多谢皇上恩典。” “南风,先挂上吧。” 尔后她转身回了屋,没再多看这画眉半眼。 晚间饭后,她走到廊檐下,眼眸尾角扫过这鸟笼。 许久,陈洛初来到廊檐下,伸手打开了那鸟笼的前门。 须臾间,只听扑棱扑棱几声,鸟儿从笼子里飞了出来,陈洛初的目光随这鸟儿流转,在天上盘旋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看了一阵,陈洛初放平了目光正好对上嘴张的合不住的落月和南风。 两个人表情极其惶恐。 “小主。。。这可是皇上赏赐,怎么就给放走了呢。” “是啊,皇上来了不会生气吗,它们几乎长的一模一样,这不就是另一个南枝吗?” 陈洛初望着天空喃喃道:“如果它能再飞回来,那才是南枝呢。” 三日后。 悠远的车铃随着飘渺的轻风传来,一辆低调的乌墨色双驾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而至。 清脆马蹄扣板声极有节奏地踏了节拍,携风前行,踏起些许落叶。 熏风将丝制的墨色帘子掀的若隐若现。 萧景泰修长手指时不时挑起这丝帘,把路边有趣的物事,给身边的陈洛初一一指说着。 陈洛初眼眸看向外面,轻声回应着。 两人像上次一般,身着民间便装。 马车行至绕一宽阔湖边,稳稳地停了下来。 早有车夫拿了长凳立于马下,伸手扶了萧景泰下车。 萧景泰则回身扶了陈洛初下来,顺着牵了手。 一艘游船画舫早就等在了岸边,只等那佳人偕行而登。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夕阳斜照,晚霞似火,天边的云像被点燃一般,铺陈一片。 萧景泰紧握了陈洛初纤纤素手,临水而立。 河面秋风猎猎,卷起陈洛初纺青色披风。 水面朗朗,近在眼前,涟漪阵阵,直直盯久了会有些眩晕感。 萧景泰侧头看向她朗声问道:“怕不怕,洛初?” 陈洛初望着宽阔湖面笑意浅浅,“不怕,我喜欢看水。” 这次出来的地方是陈洛初选的,她要看水,萧景泰便安排来这附近的湖上泛舟而行。 “送你的画眉喜欢吗?” 陈洛初略思着平声道:“喜欢。” 看萧景泰没回音,她继续道:“我像平时待南枝一般把它放出去玩了,出去了几天,还没飞回来。” 萧景泰哼笑一声,心下已了然,却也不说破。 那是他找人挑了多少画眉才挑出的最像南枝的一只。 他没有多言,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随你吧。” “洛初,船边风大,咱们到画舫里来坐。” 陈洛初点点头,萧景泰牵了她的手,两人慢慢走进了舫中间,敛了身后披风,挨着身坐了下来。 从画舫中间的描花窗格里放眼望去,湖面氤氲一片,烟波浩渺,风景正好。 船家手中一支长蒿。 从镜面般的水面上探进去,回出来。 却不知那湖水到底深几许,浅几许。 舟舫上下微微浮动,犹如摇篮一般。 清新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有水的温润,还有淡淡的水草味。 陈洛初趴在扶栏看着静静的波纹,远处的山木倒影,天上北雁一字南飞去。 她缓缓闭了眼眸,静静地闻着水中散发的香气。 陈洛初是被萧景泰轻轻晃醒的。。 看陈洛初终于被他弄醒了,萧景泰离远了身子,饶有兴致地微笑着她。 “你可醒了?” 陈洛初蒙蒙地睁开眼睛,微转脖颈,眸子里带了一抹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暮色四合,船内点了几盏微灯,能听到四周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陈洛初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此时的她早已经斜靠在萧景泰的怀中。 她唇边才带了一抹笑意,嗓音中带了一些喑哑,轻声笑道:“哎呀,我竟睡着了。” 怀中这情景竟让萧景泰面上有一时的微怔。 他低头轻啄了一下陈洛初的唇角,抱怨道:“你把我的腿都要压麻了。” 听到这话,陈洛初赶紧起身要坐起来。 萧景泰复又按住了她:“别动了,反正都麻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了。一会就要靠岸了,咱们去街上转转,可好?” 第86章 遇见 陈洛初乖巧道:“好。” 从船上下来后,两人复又坐上那马车,向着城中辘辘而行。 行至繁华街角,两人先后下车,并肩偕行。 陈洛初眼见着几个马车附近的几人,瞬间隐没于熙攘人群,也是见怪不怪了。 眼见陈洛初的情志相较于宫内明快了很多,萧景泰心底也是一片畅然。 他牵了陈洛初柔软素手,朗声问道,“饿了吧,想吃些什么。上次那家酒楼,还是换一家尝尝?” 陈洛初认真地想了一下,看了看前方的一个馄饨摊位,指了一指,询问道:“吃这个可以吗?” 她没吃过这种小吃摊,但是上次出来时,这摊位上散发出的烟火味道她记得。 香气萦绕撩人。 萧景泰向前遥看了一眼道:“走,过去尝尝。” 夜幕刚刚降临,正是街面上热闹繁华的开始。 正是饭点时候,四张桌子已经被占去了三张。 陈洛初反手牵了萧景泰往第四张桌子走去。 两人刚走到桌前,另一面也走来了一年轻人准备坐下。 借了街上的灯光,萧景泰与那人目光交错相撞间。 那人面上瞬间惊愕失色,差点就地而跪,嘴里不自觉地就要喊出:“皇。。。” 萧景泰随即抬手做了停止的一个动作。 又示意他坐下一起。 沈淮一在殿试时已然与皇帝交流不少,深得皇上赏识,一眼便认出了当今圣上,同时对于此处的相逢也是深感惊讶震撼。 他眼看对面皇帝身着民间衣饰,明白他应该是出来微服私访。 但是万万想不到皇上会来这种烟火缭绕之地体察民情,不由得对他心生一份敬意。 眸角扫过皇帝身旁那秀美女子,沈淮一猜测这应该就是与皇帝一同出来的宫妃了。 陈洛初眼看这场景,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猜测萧景泰这应该是遇到朝堂上的臣子了。 她眼眸定定看向深色的木质桌面,并不多言语。 沈淮一身后的侍从极有眼色地向摊主叫了三碗馄饨。 萧景泰气度斐然,指着沈淮一向陈洛初道:“洛初,你眼前这位就是咱们本次恩科的探花,沈淮一。” 他语气里略带了些自豪之意,自古以来能臣被简拔出来对皇帝来说就是一件幸事与快事。 陈洛初向对面轻轻颌首示意,微微一笑淡声道:“幸会。” 沈淮也是微微颌首致意。 忽然,俊朗的面上蓦地一怔。 两人俱是几不可察地身形微顿。 陈洛初低了眸眼继续看向眼前的桌角,如果她没有记错,当年父亲给她定的婚约的那人就叫沈淮一。 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婚约上的人。 如果眼前的人是他,那当年父亲的眼光还真不错,一眼竟相中了个探花郎。 物是人非。 想到父亲,她的心里莫名地落寞了一些。 在她出神遐想之际,馄饨碗被一一端了上来。 馄饨摊主在这里应该是见识过各色人等的,一看穿着气质应该就知道这桌上的人非富即贵,他端起一碗,扫视一遍,便要放在萧景泰的眼前。 凭他的见识,这萧景泰的气质绝对皎皎。 萧景泰看馄饨端上来了,指向陈洛初的位置,开口平声道:“先给她。” 声调淡淡,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从的意味在其中。 摊主一听,马上有了方向感,稳稳地端到了陈洛初的面前。 接下来,端给了萧景泰,最后那碗稳稳落于沈淮一眼前。 这摊主不敢多瞧,赶紧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心里忍不住暗赞道,这一桌子都是人中龙凤的气质啊。 沈淮一身后的侍卫随后上前结了帐。 三人中,只有萧景泰拿着调羹,细嚼慢咽,动作优雅,神态自然。 沈淮一吃食的动作略显刻板。 陈洛初把淡淡神思收回后,便专注于眼前的这碗馄饨,细品之下,口感韧性,汤汁鲜美。 陈洛初吃的慢,萧景泰和沈淮一吃完后,便开始聊着街上的民风民情。 萧景泰忽然向沈淮一发问道:“你身家富贵,为何会来这种人间烟火摊,难道只是为着这口鲜香?” 沈淮一坦然回道:“臣等以后要入仕为官,官为民之父母,如果都高高在上,不遍察民情,不知这混沌几文钱一碗,不知粮食价值几许,不知商人赋税几何,那又如何为民之父母。” 萧景泰点点头表示赞同。 沈淮一继续道:“更何况,天下第一贵气之人来这里光顾,臣下甚感荣幸此次之行。” 萧景泰微微颌首道:“好一个官为民之父母,记着你今天的话。” 沈淮一恭敬点头道:“是。” 萧景泰侧头之际,不经意看到陈洛初唇边的一点汤渍。 一边听着沈淮一谈论,一边不着痕迹地拿了手帕,轻轻给陈洛初试去。 陈洛初又一次被他擦嘴角,微微顿了一下,她手里接过了萧景泰那帕子自己轻按了几下,便放下了手里的调羹。 沈淮一不自然地微低了头。 看陈洛初吃好了,萧景泰牵了她的手,站了起来,对沈淮一道:“这样,我们先走了。” 沈淮一赶紧躬身向对面二人行礼。 萧景泰微微一笑,矜贵而疏离。 沈淮一看到陈洛初转身时百褶裙边转出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这弧度不大,却在他的心上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宫里的,洛初? 是陈洛初吗? 她竟成了皇帝的宫妃。 看皇帝刚才的动作,她似乎是极受宠爱的。 能被皇帝带出宫殿来本来就极不普通了。 他静静地看着那一双身影渐渐隐入人群,便也返身离去。 沈淮一的出现没带给陈洛初多大的心理冲击,只是在听到之初吃惊了一下。 两人本就是互不相识。 看到沈淮一后,陈洛初反而有些更思念父亲。 她不自觉地轻叹着呼出了一口气。 萧景泰侧头看了她一下,唇上牵了些笑意:“吃不吃糖葫芦。” 陈洛初浅笑道:“好。” 两人行至一处糖葫芦的摊上,陈洛初挑了一支。 尔后问道:“你吃吗?” 第87章 无为 两人行至一处卖糖葫芦的小摊上,陈洛初随手挑了一支。 回首看向萧景泰,神色澄明:“给你拿一支?” 萧景泰转眸看向那亮红的一串,微皱了眉头淡淡道:“不用,太酸。” 随身拿出提前备好的银钱付给那小贩。 秋月澹澹,一阵秋风平地而起,在护城河面上抚起阵阵水波纹,绕过宽阔拱形的桥面,调皮地吹起挂在德福酒楼牌匾两侧的大红灯笼,晃出一地的散碎旋影,又略过街面上熙熙攘攘人群,莽撞地碰在那秀美如烟的女子身上,用力掀起她墨色长发,向前方畅行而逝。 萧景泰看陈洛初身后头发被吹乱,伸手帮她抚平整理了一下。 牵起她略微发凉的手,背身在后,默默暖着,继续前行。 深默天际传来几许微光,前方星星点点慢慢升起,在漫漫夜空里极是惹眼好看。 “孔明灯!” 陈洛初惊喜地叫道,上一次放飞孔明灯还是她九岁的时候。 “走,去看看。” 长长的铺面上,摆了两排还未点起的灯。 旁边有一个专门的小桌子,桌上铺放着笔墨纸砚,是用来写愿望的。 前来放孔明灯的人并不多。 陈洛初看桌前无人,看向萧景泰,他点点头,示意陈洛初自去写就好。 她端坐于桌前,拿起一旁备好的毛笔。 略略沉思了一下,刚写了两笔,便团皱了放在一边,又拿起一新纸重新写就。 挑了一合意的孔明灯,把写好的纸条细细贴于外面。 萧景泰注目望去,只见那纸上端正写就“惟愿四海升平” 他唇角微弯,也坐于那桌子前,眸角扫到陈洛初那团揉皱的纸,展开来看了,上面只写了一个竖折的偏旁,便不再往下写了。 萧景泰又重新拿了纸,片刻间挥洒写就。 略待墨干,他特意把纸拿给了陈洛初,轻声令声道:“给我贴上。” 陈洛初闻言接过纸条,眸光扫过。 上书“岁月能缓,故人不散”八个大字。 陈洛初看他写的这几个虬劲小字,心中略有不解。 故人。。。不散? 谁是故人。 虽心有疑惑,她也不好去问。 只是仔细地帮他粘上。 灯内火光冉冉,陈洛初拿起自己那灯,轻托于手掌之上,随着热气上涌,那纸灯晃晃悠悠犹如活了一般,离了托举,缓缓上升,一盏一盏,宛如夜空里的精灵,点缀漫漫苍穹。 陈洛初看着渐渐升起的那盏微亮,在心中虔诚许愿:“四海升平,边疆稳固,祈愿你平安,洛君。” 自己的灯飞走后,陈洛初侧头看向萧景泰,他正抬头看着自己那盏飞走的灯,似有心事般久久没有转眼。 陈洛初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问道:“那个,谁是。。。故人?” 萧景泰朝她笑笑,眸眼中带了星星点点,表情无以复加地认真。 “你。” 陈洛初看看他,以为他在故意打趣她,回复一个浅笑,便不再言语,继续专心看向自己的那灯。 “咱们去桥上瞧瞧吧。” “好!” 站在高处,远近的景色一览无余。 水面上氤氲一片,似烟,如雾。 夜桥星火连星汉,桥两侧一动一静,完全是不同的景象。 萧景泰远望着这繁荣景象,心里一片澄明。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远望。 要是在远处画一幅画,那他们也是这其中的一道风景。 良久。 萧景泰轻声道:“当年先太子把治国之事教于我的时候,他跟我说做皇帝其实很简单。” “无为可治国。” 陈洛初见他开了口,侧头看向他,朦胧月色下,他侧颜甚美,龙章凤姿,优雅尊贵。 她如是道:“自古以来人人都想做皇帝。” 萧景泰平声道:“是啊,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 陈洛初难得揶揄道:“所以皇上如今就是在炒盘菜?” “老子主张无为而治,意在与民休息,而这无为真正的内涵,我认为是无不为。治大国若烹小鲜,小鲜不可随意翻动,调料火候要下的恰到好处。” 萧景泰指着远处那片繁华对陈洛初继续道:“你看民间的他们,来往生意,生存发展,自然地就生机盎然,并不需要我去过多干涉,只需要把规则制定好,过多参与了反而会破坏这中间的平衡。” 陈洛初看着那片闪烁灯影若有所思。 忽而,她问道:“做皇帝累不累?” 良久,萧景泰扳过她的肩背,紧紧地搂了,下巴如往常一般放到了她颈窝里。 闻着怀中那墨发里的幽幽花香,萧暗泰身体有些泄力一般,几不可闻叹口气:“累。” 陈洛初对他笑道:“如果这帝位坐的太舒服了,可能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了。” “觉得累,说明您是位明君。” 渐渐陈洛初觉得身上那围圈也越来越紧,只听耳边传来他幽幽的声音:“太子正是希望我能做个有道明君。” 秋月溶溶,高高拱桥上,萧景泰紧紧拥着陈洛初,萧瑟秋风高高卷起他们身后的披风。 桥的一侧是一片繁华熙攘的热闹。 萧景泰在陈洛初耳边轻声道:“天冷了,咱们回家吧,洛初?” 陈洛初轻声喃喃道:“家?” 然后他轻捏了陈洛初的耳朵,“看,耳尖都吹红了。” 两人一路回宫,一路不停到了流云殿,路过正殿廊檐下时,萧景泰特意侧头看了一眼那原先挂南枝的位置。 现只剩个敞着门的精致鸟笼子。 南风和落月在一边深深地埋下头装鹌鹑,似有瑟瑟状。 第88章 长情 南风和落月在一边深深地埋下头装鹌鹑,似有瑟瑟状。 与若无其事的陈洛初形成鲜明对比。 萧景泰面上却无起伏。 夜色寂静,萧景泰和陈洛初两人并排躺着。 “出去这一圈,心情如何?” “臣妾心情一直如常,这次出门不是陪你散心吗。” 。。。。。。 “现下可还缺什么?” “缺。” “缺什么?” “还短些银两。” “好,明日里给你。” 就在陈洛初翻了身,准备闭眼入睡时,悉悉索索间又被萧景泰俯身压到身下。 “皇上,太晚了。” 萧景泰手上动作不停,在她耳边喃喃笑道:“上次来时说了,这次补上,君如何能有戏言。” 天气越来越凉,清晨起来,地面浅覆上一层薄霜。 萧景泰走后不多久,小太监便托着托盘拿来了赏赐。 银子。 陈洛初看了一眼落月,落月赶紧上前接过。 小太监退下后,陈洛初对落月淡声道:“再去找宏楼的人查。” “是,小主。” 自从落月知道陈洛初的出身母家后,她对陈洛初的起落经历也是感慨的无以复加。 珍妃整天跳着脚地显示自己出身名门,岂不知,名门就在身边。 王慕然这几天像是突然蔫了一般,什么好吃的东西摆到她眼前都引不起她的胃口。 今日王慕然来流云殿这边吃饭,落月特意做了她最爱的几个菜,却不见她多吃多少。 落月奇道:“小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平日里那么能吃的主儿。 王慕然蔫蔫道:“貌似。” 陈洛初夹了一些鲈鱼肉放到她的碗里,“你没事吧?” 王慕然扶了额头轻声道:“没事,老毛病了,我以前就有些眩晕症,平日里有配好的药常备着。一会回去我让流苏给我熬一点。”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以前晕两天,慢慢也就好了,这次迟迟不见好。” “奇怪。” 王慕然没吃多少,就让流苏扶着她回去了。 陈洛初依然去书房里,悬握了笔轻描着。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一般,凭空被人点穴了一般,愣怔在了原地。 而后,她迅速放下手里的笔,向外走去。 刚画好的那幅牡丹被盖上了几滴甩出来的黑墨。 正在整理库房的落月眼看着陈洛初直直出了门,她满心奇怪,赶忙放下手里的册子,跟了陈洛初出来,发现她正往凝香阁的方向走去。 落月满心的奇怪,这是怎么了,跑这么快,出门也不带个人在身边。 于是她也紧紧地赶在陈洛初的后面,急声喊道:“小主。” 陈洛初脚步很快,似是没有听到。 流云殿和凝香阁间隔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她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门口的小宫女一看是她,赶忙行礼。 陈洛初来不及回她,只是急急走着,看的小宫女一头雾水。 东侧偏殿里,王慕然正斜躺在柔软榻上,旁边流苏端来了一碗刚熬好的药。 王慕然怏怏地坐起来,接过碗,就着就要开始喝。 “放下!” 还没等药进口,就听到门口一声带着喘息的轻喝。 王慕然吓了一跳,碗里的药差点洒出来。 她抬头循声看去,竟是陈洛初,后面还跟来个气喘吁吁的落月。 王慕然和流苏均是一脸莫名。 两下静静地互看着。 直到陈洛初把气喘匀后。 她走到王慕然跟前道:“乱吃什么药,放下。” 王慕然不解道:“怎么了,我这药是常备的。” “落月,找李太医过来一趟。身子不舒服了得找大夫诊,哪有自己乱吃药的道理。” 王慕然懵懵地放下了手里的药碗。 “噢。。。” 不多时,李太医被找来了,他给两位小主分别见礼后。 便拿出丝帕,隔着丝帕开始给王慕然诊脉。 屋里很静,窗外时不时传来外面的沙沙风声。 半晌后,在李太医反复确认过后,他突然站起来叩头行礼道:“恭喜小主,喜脉。” 陈洛初轻呼出一口气。 耳边似是有惊雷平地起。 王慕然顿了一阵,吞咽了一下后不确定地问道:“当真?” 李太医再次确认道:“千真万确,月份不大,一月有余,请小主千万当心,您这晕眩之感即是如此引起的,并无大碍,等臣给你开一些养胎的药来。” 陈洛初接过了话头,“有劳李太医,只是这皇子月份还不大,请孙太医先不要声张。” 李太医赶紧点点头道:“臣明白。” 陈洛初带了落月把李太医送走,再回到殿里时,王慕然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她看向陈洛初幽幽道:“怎么会如此。” 陈洛初定定道:“这不是好事吗?” 王慕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 “我侍寝的次数那么少,怎么就有了呢。” 陈洛初轻声安慰道:“这是你的福气,其它人吃着安胎药都怀不上。” “是吗?” “当然,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有福之人。” “是吗。” 还是如从前那般不经夸,一句话就把她说笑了。 流苏站在一旁背上后知后觉直冒冷汗,“小主,刚才差一点就把那药喝了,那里可有活血的药呢。” 她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道:“小主恕罪,都怪奴婢思虑不周,差点酿成大错。” 王慕然轻声道:“不怪你,起来吧,流苏。” 陈洛初异常冷静,“既来之则安之,刚才那李太医,我提前就查过他,太医院新来的,并不是哪个宫里专使的人,我给了他不少银子,前三个月他应该能守口如瓶。” 王慕然默默地点点头,半晌,抬头道:“谢谢你,洛初。” 陈洛初微微牵唇一笑:“傻丫头,咱们的长情要来了。” 王慕然低下头,素手轻轻抚过小腹,一股母性自然而然升腾而出。 “洛初,我有点害怕。” “不用怕,你不是自己,还有我呢。” “记得你之前你放的那个风筝吗?” “记得。” “那是什么形状的?” “锦鲤,是你给我画的锦鲤。” “对,锦鲤,这个孩子是你的锦鲤,你会好,他也会好。现在你要做的是静心养身体,想吃什么让流苏去找落月。” 落月在一边忙不迭地点头。 这几句话比什么良药都管用一般,瞬间安抚了王慕然那颗扑腾不定的心。 王慕然有些潮红的脸色慢慢归于正常。 流苏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正午已过,日头从窗棂里斜斜地照了进来,暖暖地洒了王慕然一身,此时的她分外安静,貌似突然有点母亲的样子了。 第89章 告假 已是初冬季节,宫外黄瓦上已覆了一层薄薄的清霜,一开口可见团团雾气,陈洛初紧了紧身后翡蓝色披风,向凤仪宫走去。 临近正殿,早有小宫女为其打开了门,殿内暖意融融,地龙散发出的热气抵消了路上带来的寒气。 落月为陈洛初解下了披风,掀开层层厚重的藏蓝色帷幔,陈洛初款步走进了内殿。 今日来给皇后请安,她来的格外早一些,刚到便请人传达,先行去暖阁给皇后单独问了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碗,抬眸看向面前的陈洛初。 她今日身着散花水雾百褶绸裙,光润玉颜,秋瞳剪水,因着吹了一路的冷风,面颊上微微泛了红,更添了些明媚颜色。 皇后微微一笑,“陈美人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陈洛初谢过,落坐于一旁的明黄色绣凳上。 皇后淡淡一笑,“陈美人今日来的这般早,可是有事要说?” 陈洛初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明察。嫔妾今日早些过来,主要为着能早些到了以示恭敬之心。再者,凝香阁王美人,近日身上不适,特意托嫔妾来向皇后告罪,无法亲身来给娘娘请安。” 皇后听完微微颌首,“无妨,秋冬交替之际,身体本就容易生病,王美人安心养病即是,等身体恢复了再来就好。” “嫔妾替王美人谢过皇后娘娘宽厚体恤。冬寒料峭,皇后娘娘也请多多保重凤体。” 皇后微微颌首,“正是,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同去正殿里吧。” “是,娘娘。” 一众妃嫔共同起身向皇后行礼,皇后纤手虚扶示意。 “各位妹妹请起身。” “来,尝尝今日这茶,是南方进贡来的新茶。” 正当大家热闹品评的时候,勤政殿的王公公从外面通禀觐见。 王公公躬身进来后,向皇后娘娘行过礼。 皇后神色微变,问道:“有何事通传?” 王公公起身回道:“皇后娘娘,今早皇上突发高烧,太医院王院首已到勤政殿为皇上诊治。” 他话一落地,引起殿内娘娘贵人们担心声一片。 皇后面露担忧之色,向王公公道:“你先回去小心伺候,本宫马上就去探望皇上。” “各位妹妹先各自回宫吧,近几日的请安暂免。本宫会根据皇上的身体状况安排事疾事宜。” 众妃嫔起身行过礼,皇后便匆匆拂衣离去。 陈洛初回宫时,路过凝香阁,便径直走了进去。 掀开厚厚的帷幔,陈洛初走进了暖阁里,落月为她身后摘下了披风。 王慕然刚刚起身,坐于饭桌跟前,抬眸问道:“你来了,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流苏赶紧拿了碗盛了一碗八宝莲子粥,放在一侧。 陈洛初从一旁净了手,走至桌前款款落座。 她询问道:“你今天怎么样?” 王慕然懒懒道:“原本不知道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这乍一知道身孕的事,困倦也来了,衣服也觉紧了,我又让尚衣局给我做了些宽松的衣裙。” 她此时已没有了昨天刚知道怀孕时的惊慌失措之感。 既来之则安之。 陈洛初点点头,向流苏嘱咐道:“此后这宫里吃的用的穿的,都要好好检查,细细晒过才能吃用。” 流苏赶紧行礼答应着。 “皇后娘娘那边已经说好了,你且安心养着身子。” 王慕然点点头,轻吹着调羹里的粥。 陈洛初拿过一个软香蒸糕,掰了细细地吃着,姿势雅致。 饭毕,陈洛初端了茶水浅浅啜饮。 “皇上病了。” 斜躺在榻上的王慕然吃了一惊,“何病?” “应该是着了风寒,加上近日国事操劳,一下子就病倒了,起了高烧,皇后已经去侍疾了。” “噢。” “近几日里都不用去请安了。你现在不要担心别人了,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王慕然咧嘴笑笑,想想也是,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自己也不是那个个儿。 “这两天气温还会降,你把屋里烧暖了,尽量别出门了。我先走了。” 王慕然咂着嘴,“这就走啊,也不陪我多聊一会。” 看看她那落寞样子,陈洛初本来都站起来了,又坐了回去,“好吧,现在你最大,再陪你一会吧,反正也没事。” 王慕然立马笑容灿烂面向她。 王慕然轻声问道:“你喜欢男孩女孩?” 那殷勤声调仿佛是给陈洛初生孩子一般。 陈洛初想了想:“不管男女平安就好。“ ”最好是女孩吧。” 王慕然点点头,“我和你一样,喜欢女孩。等她平安生出来,她就是皇上的头一个孩子了,如果是个男孩,应该。。。会很累。” “不用太紧张,放轻松,只要孩子健康,男女都一样。” 王慕然拉着陈洛初絮絮叨叨聊了很久。 等到陈洛初回宫的时候已经快要正午了。 她吩咐落月做了些王慕然平日里爱吃的东西给她送过去,过一阵到了害喜的时候就吃不上东西了。 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过,不着痕迹。 陈洛初正在缝一个浅紫色小肚兜时,门外来了太监传旨,让她到勤政殿里侍疾。 原来皇后已经衣不解带在勤政殿里侍奉了两天,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便开始安排妃嫔侍疾。 接到旨意后,陈洛初也有些回不过神来,自己位分并不高却也被安排着去侍疾。 不管如何疑惑,接到旨意就得去做。 她赶紧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带了南风便匆匆出了殿门。 虽是初冬时节,殿外已经一片萧瑟之意。 远处房檐上的那排小兽在日光的照耀下幽幽地反着亮光。 踏上长长的石阶台阶,正好迎上了德九殷勤的笑脸。 “德九公公,我奉旨侍疾,请公公代为通传。” 德九咧嘴一笑,“小主,您快先请吧。” 第90章 侍疾 陈洛初跟在德九身后款款向内殿走去。 殿内的地龙烧的格外旺,屋内温暖如春。 早有小宫女为陈洛初脱下身后的披风。 因着萧景泰连着病的几日,每天都送至熬好的中药,屋内帷幔重重,周遭萦绕了淡淡的药草香气。 房内侧角处放着一只暖炉,里面燃烧着红亮的无烟丝碳,在日光下能看到隐隐的热气升腾。 床帏被打开着,萧景泰闭了眼,呼吸略微发沉,应该是睡熟了。 只是站了这一会,陈洛初背上已快要见汗。 她看看床上的萧景泰,走到窗边拉着木柄,把窗口开了一条缝。 霎时新鲜的空气流了进来,与屋内带了药草味道的热气对冲着。 陈洛初在窗边站了一阵,感觉脑中瞬间清亮了很多。 这时德九走了进来,看到陈洛初在窗边站着,而窗口还开了一些,他赶紧过来阻止道:“小主,皇上畏寒,请您把窗关严实点吧,刚才皇上醒着的时候还交代要关好。” 陈洛初淡声道:“房内的空气不太好,需要新鲜空气,对患病之人也是不好的,开一阵就关上。皇上睡着,他不会知道的。” 德九无法,只好随她去,便悄悄退下了。 床榻前放了一只绣凳,应该是为侍疾的人准备的。 她轻步走过去,静静坐下,看向眼前熟睡中的他。 熟睡中的他温润安详,眉目俊秀,平日里深邃明亮的眼眸此时静静地闭合着,高挺的鼻梁在里侧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因着发烧,嘴唇处有些发白。 陈洛初捏着帕子,凝望着他的脸,渐渐陷入沉思。 头上的珍珠流苏不经意地微微晃动,荡出一阵盈盈的白光。 眼前这人,生生挡了自己出宫的路,把自己余生都困在了这冷漠宫中。 眼前这人,与自己同床共枕,带自己出宫骑马坐船,帮自己救出内狱里的绣夏,救出自己,如果没有他可以说,她对于绣夏的事胜算很少。 这是同一人吗? 为何她却看不透他。 生气是他,温柔是他,凉薄是他,脉脉含情也是他。 关于他对自己的感情,陈洛初不是感知不到,但是她却不明白。 到底哪个是真的他。 往后不会再有出宫的机会了。 陈洛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对面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眸,把眼前深思之人的落寞和叹息满满地装进了墨色眼眸中。 他幽幽道:“别担心,朕已经好多了。” 高烧的确是已退去,只剩下略微喑哑的嗓音。 闻声,陈洛初汇聚了眼神定睛看向萧景泰。 其实她一直在看他,只不过,眼不聚焦,神不在思。 漆黑眼眸中有一瞬的无措,瞬间又回了神,起身行礼道:“皇上身体大好,便是无虞了,臣妾奉旨前来侍疾。” 萧景泰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坐下就好。 陈洛初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站起来疾步走向了窗口,稳稳地关上了窗。 此时房内的空气较之以前已经好很多。 “皇上喝些水吧,臣妾看你的嘴都干了。” “好。。。” 她从圆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些水,拿到床前,把水放到柜子上,伸手扶了萧景泰半依在床上。 回身又拿了水送至萧景泰的嘴边,空气让地龙和火炉熏的干燥,几口间水就被喝干了。 “还喝吗?” “好。” 接连喝了两碗才罢。 陈洛初轻声建议道:“皇上,地龙烧的旺实,还有暖炉烘烤,这屋子里太热,空气不流通,不好恢复身体,窗尽量还是定时开一下。” 听听对面闭了眼眸,柔软道:“听你的。” 陈洛初微怔,直直看向端药进来的德九。 德九也是一头雾水。 怎么突然间改了性儿。 瞬间他就了悟。 这是陈美人在侧,想昨天孙婕妤在这里的时候,皇帝连话都不想说,早早便把人给撵回了宫。 哪有今日这般温柔无双的态度。 更有甚的是,萧景泰唇边那若隐若现的微弯更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 不知是身体大好,还是眼前的人让他心情大好。 不管如何,今日是好伺候了。 想到此处,德九稳稳地端了药碗,服侍萧景泰喝了下去,陈洛初在一旁端了碗水,在他喝下药后,递了过去。 陈洛初拿出锦帕,为他轻按了下嘴角两侧。 德九识趣地端了药碗躬身退下。 陈洛初也稳稳地坐在房中红木桌子旁的绣凳上,静静地看着他。 夕照的日光透过雕花阁窗照向端坐着的陈洛初,显的她的皮肤格外清透,能看到她额角细细的绒毛。 看她坐的离自己这样远,萧景泰心中莫名又生出了股火气。 仿佛刚才那碗药不是去火的,而是拱火的一般。 只见他微撇了唇角,幽幽道:“陈洛初,你接到的旨意是让你远远看热闹,还是近前侍疾?” ??? 看热闹? 陈洛初又绕晕在了他的脑回路里,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刚才不还柔柔的一句听你的吗。 陈洛初脸上略带了些无措,而后略略回神。 生病的人再难伺候也得伺候,谁让人家是皇帝。 陈洛初歉然道:“当然是近前侍疾的,臣妾没有侍疾过,不懂规矩,请皇上恕罪。” 相处久了,自然知道脾性。 她心知,只要自己低头,对面肯定会让步。 果然,对方软软地低了头:“不懂可以问,你坐近前一些。” 陈洛初依言靠近坐了些。 “朕的手出汗了,给朕擦擦手。” 语气里竟有些许嗔怪。 陈洛初闻言乖巧地拿了擦手的帕子,在一旁的水盆里打湿又拧干了,一手托起他的手,另一只手从上而下细细地擦着,那手掌宽阔,指尖修长白皙,线条流畅,张合之间仿佛有紧握一切的力量。 陈洛初擦的很仔细,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件事去做一般。 萧景泰闭了眼眸,极享受一般任由她侍弄着。 擦完后,陈洛初收回了温湿的帕子。 那人闭了眼,却精准地回握起她的素手,紧紧握于自己的手心里,他的手心略微潮湿。 陈洛初没再动,只是任由他这样握着。 萧景泰眸底压了些莫名的情绪,静静地看着陈洛初。 陈洛初静静地回望着,眼神澄明,不带一丝惧意。 萧景泰不禁嗤笑出了声。 看吧,她从来就不怕他。 真想钻到她的心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第91章 撩拨 明黄色床帏半拢之下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牵手相视,床帏两边垂下的素色同心结无风自动般轻轻晃着。 萧景泰墨色黑眸似含了一汪幽深湖水,陈洛初此时抬眸的样子全被他包裹在其中。 两相对视中,陈洛初不落下风。 她想看看自己不让步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表情上带了些倔强之色的陈洛初在萧景泰眼中反而显的更有可爱之性情。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搅乱了眸子里的那一汪湖水,荡开层层涟漪。 萧景泰不禁嗤笑出声。 看他笑了,手上劲也松了,陈洛初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朕病了这几天,如果没有这侍疾旨意,你会来看看朕吗?” 萧景泰目光灼灼,声调里竟带了些期许与娇意。 陈洛初感觉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 本来这侍疾的机会就是各妃争着要来的,哪是她一个小小美人能定的。她都没想到皇后能安排她过来。 想到生病之人是需要哄的,她本就是来侍疾的,当然是尽捡好听话讲来便是。 反正路边好听的话语一大把。 她正色道:“皇上龙体欠佳,各宫姐妹都挂怀心中,感同身受,恨不得都一起来侍奉在侧,点手递动,替您缓解痛楚,都盼皇上早日康复如初。” 萧景泰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朕是问你。” “臣妾当然同姐姐们一般的心情。就算没有旨意,也想着来探望一下皇上的龙体圣安。” 终于要到了想到的答案,萧景泰微微上扬了唇角,得意之色如获得了一块心仪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陈洛初微微弯唇一笑,不明白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皇帝竟然还会有这孩童般娇气的一面,生个病还委屈上了。 那自己往些年里生的病又找谁去撒个娇。 陈洛初现已深谙这侍疾之道。 那便是娇哄。 她向四周扫扫视一圈,心中便有了些主意。 她从端了一旁的果碟,询问道:“皇上嘴中还觉苦味吗,要不要吃个蜜饯。” 面上带了挂怀之意。 果然一句简单的询问便让对方极为受用,尽展龙颜。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把这果盘双手捧了,离皇帝更近地端了过去。 但是迟迟不见他伸手拿来吃一颗。 这是何意? 陈洛初抬眸看去,只见萧景泰丝毫未有伸手拿取一颗的意思,眼眸却在蜜饯与她的身上来回看了一遍,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心里暗忖道,风寒感冒而已,又不是手断了,妥妥的病娇体。 眼前此情景,她便顺从地捏了一枚椭圆蜜果。 伸手向萧景泰递去,但还是不见他接过,看来是需要亲手喂上才行只好继续向前递。 萧景泰这才愈加满意地张开嘴。 陈洛初没有如此喂人吃过东西,有些怕他咬到自己的手,又不能粗暴地塞他嘴里,略略皱了眉心,举了手臂,等着他主动含食。 现下有些后悔问他吃蜜饯的事了。 看她一时间无措的模样,萧景泰心情大好,含了蜜饯的时候,软唇有意无意般在她青葱手指间轻轻扫过。 这刻意撩拨的触碰配上他深入寒潭的眸光,如同羽毛轻轻扫过了她的心尖,凭空引了她心底的一股颤栗,一股无端的热意窜行上涌至面颊。 陈洛初白皙的面庞上,瞬间已染了微微的红晕,仿若春日里桃花迎风而来,白中透红,更显娇美艳丽。 陈洛初此时的窘态被萧景泰尽收眼底,他却毫不经意,伸手在果碟里捏了一枚蜜饯,直直地送到陈洛初唇边。 陈洛初直接石化在当场。 她心道臣妾是来侍疾的,不是来与你病中调情的。 她想推掉这无聊的喂食,刚起意动念,便碰上对面凛冽的眸光。 今天您最大。 陈洛初在心里暗叹一声,便微微启唇含了那蜜饯。 面颊上的那抹绯红,已悄然蔓延至耳际。 见此情形,算是达成他所意了。 萧景泰灿然一笑,心情大好:“甜么。” 陈洛初慢慢嚼着蜜饯,淡淡道:“甜。” 吃过蜜饯后,陈洛初伺候他喝水漱口,面上颜色已恢复白皙常色。 萧景泰不再逗她,正色道:“去帮书案朕把奏折拿来吧,今天还有事没完成。” 陈洛初平声道:“皇上,你身体还没恢复,批奏折不会太累?” 对于她的关心萧景泰自然是乐得所见,他笑笑:“今日见了你,身上感觉大好。奏折越压越多,最后都还是朕的事,不如早些处理一些。” 见他如此之说,陈洛初不再多言,径直去了书案那里。 果然奏折已高高地摞了起来。 她吩咐德九拿了几案小桌放于床上。 又拿了些奏折与文房四宝放于其上。 陈洛初坐于床下绣凳上把奏折一本一本地递给皇帝御览批示。 萧景泰看的很认真,时不时会捏捏眉头,悬腕落笔,挥洒写就。 很多人的命运就在他的横竖撇捺之间定了乾坤。 萧景泰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 陈洛初抬眸不解看他。 萧景泰眼眸里染了些许凉凉笑意,对陈洛初无奈诉道:“这个台州巡按,日日来奏章,通篇问安,没些实际内容,看的朕心累啊。” “像此类尸位素餐之官员,应该不在少数,又无大用,又无大错,于百姓而言,不是福事。” 陈洛初自是听着,沉默不发一言,奏折中无论大小事都是国事政事,后宫妃嫔不得干政,这点她是清楚的。 看他手边的墨少了,便一手捏紧了袖口,一手拿了乌金雕花墨条在砚台上轻转起来。 力道均匀,速度柔缓。 陈洛初所在位置高一些,眼眸扫过他还刚翻开未看的一本奏折,只无意地扫了一眼,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边关军备详奏陈。。。 瞬间她研磨的手停了下来。 那瞬停的手势如同被人强行按止一般。 陈洛初此时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起了轩然大波,如同静海起浪一般,瞬间有滔天之意。 第92章 梦境 萧景泰抬眸看了她一眼。 “累了?” 陈洛初被他一句话叫回了神,“臣妾走神了,皇上恕罪。” 萧景泰眸光不转:“无妨,别磨了,累了歇歇便是。” 陈洛初不敢再看向那篇奏折,回身漠然坐于床沿。 她没有规矩地坐于床边的绣凳上,而是直接坐在了床沿上,此时萧景泰也觉察出了陈洛初的反常。 他低头细看过手头的奏折,是关于边关军备详陈。 此时陈洛初的心似被架于火上一般焦灼,她咬了内唇,紧握手掌,掌心被她掐出了红色的印记。 看出陈洛初的反常,萧景泰询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他相询,陈洛初再也忍不住,出口而问:“皇上,臣妾适才看了奏折里的一些字,实是有罪,请皇上恕罪。” “无妨。” 良久,陈洛初斟酌开口相询。 “边关。。。会再起战事吗?” “关于此事朝堂上有意见分歧,主战派和求和派,最后结果还未定准,然则会做军需战备,若真起战事,不至于被动无措。” “那皇上倾向于?” “朕的意见会根据边关羌人的动向做出调整,如若他们老实一些,则按兵不动,如若再有犯境,则必有一战。”萧景泰本不想说与陈洛初相关的实情,但是看她那求询的眼神,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天色渐晚,宫内灯火盏盏亮起。 萧景泰叫了德九撤了手边的桌面奏折。 向后斜躺了,闭目养了会神。 陈洛初心知,战事瞬息万变,不会因着自己的担心而有任何改变。 她担心洛君,却又踏不出这深宫。 陈洛君是陈如瀚大将军的儿子,血脉相承,自会承袭他的智慧谋略在身,不求立军功闻达军中,但求他能远离祸端。 只望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安。 回过神来的陈洛初才发现,自己竟如自己宫中一般坐于了床沿,她赶紧起身重新落座于绣凳之上。 萧景泰看着回过神的她道:“朕看你都要饿没劲了,传膳吧。” “是。” 饭毕,萧景泰握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吃完饭也是神情恹恹,因着何事,讲与朕听来。” 陈洛初敛起无谓的情绪,打起些精神,淡淡一笑:“臣妾无事,看皇上精神尚佳,皇上可觉身上好些。” 萧景泰点点头:“比昨日是轻快了些。” 晚间时候,太医进来请脉。 陈洛初上前问了下情况。 太医躬身道:“回小主,皇上热症已经趋于平稳,夜间还需观察有无发热,如果今夜无事,那便是无大碍了。” 陈洛初点点头,品咂着太医的那些话语,还需观察的意思是夜里还要时时看护,无大碍意思就是各位妃嫔都不用来侍疾了。 陈洛初看天色已晚便对萧景泰道:“皇上,臣妾伺候您歇了吧。” 冬日的夜空深邃,几颗繁星点亮这幽深夜色。 萧景泰合了眸即将入睡。 陈洛初素手抚过萧景泰额头,只觉一片温凉。 萧景泰覆上了她的手温声道:“太医都说朕无大碍了,你别在那里坐着了,仔细别冻感冒了,上来一起躺着吧。” 陈洛初不禁失笑道:“臣妾是来侍疾的,又不是来侍寝的。” 萧景泰唇角也忍不住弯了上去。 “朕吃完那药就困,你上来一起睡就是。”说罢他让出了些位置。 萧景泰实在拗不过,悠悠入眠。 陈洛初松下心神,落坐一旁,让南风拿了从流云殿里带来的绣品进来。 穿针引线,她开始绣着手头深紫色锦绸上那绣了一半的祥龙图案。 夜色如水般流淌而过,陈洛初披了厚实的冬衣,在油灯下绣着那图案。 时不时会试过萧景泰的额头。 后半夜时,她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那绣品也绣好了,一条腾云驾雾之祥龙。 她拿了太医给的一些保健药材做了芯,把这绣品细细密密缝成了一个荷包,打上淡紫色的璎珞。 荷包小巧,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图案优雅大气,沉淀出一种独具美感的雅韵。 打上暗结,陈洛初细细打量这荷包,直到挑不出毛病,她才满意放在萧景泰的床头上。 已是下半夜,陈洛初收好针线,捏捏酸涩的眉心。 她为萧景泰试过额头温度后,便放心了。 她撑了下颌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皇帝。 等萧景泰睡过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陈洛初已经趴在了床沿上睡熟了。 萧景泰叫了德九进来,合力把陈洛初扶到了床上。 陈洛初困的深了,竟也没醒。 德九向皇上关切道:“皇上好多了吧。” “没再发烧,应该是无事了。” 德九听完才放心退下。 萧景泰把身上的被子分了陈洛初一半,细细为她掖了被角。 一转眸便看到床头挂的那紫色荷包。 萧景泰伸手拿了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又闻了一下那香味,满意地笑笑,又放回了原处。 陈洛初迷迷糊糊间好像来到了一个类似战场的地方,遍地烽烟阵阵,火光冉冉,战场上什么人都有,有羌人,有汉人。 有老人,有孩子。 她心道这是在哪? 然后她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正站在远处以手搭棚了望远处。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 但是陈洛初却清楚地知道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弟弟陈洛君。 她心里好开心,感觉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便是这个时候了,她想要去洛君的身边,想去叫他。 但是他们中间的路看着近,走起来却那样远,走那么久,隔的还是一样的距离。 眼前人来人往,陈洛初越走心越急,好不容易找到陈洛君,她好害怕再次找不到他。 终于千辛万苦她走到了陈洛君的身边,却看到一个身着异族服侍的高大羌人在他的身后举起了长长的尖矛。 她脸色大变,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洛君!” 当下什么也不顾忌,一个飞身便扑了那羌人身上,想要扑倒那高大的羌人,把洛君给救下来。 寂静的内殿里传来一声闷哼。 萧景泰不经意间已经被陈洛初整人个扑了个满怀。 已经熟睡的两人瞬间都清醒了。 第93章 恸哭 “嘭!” 正在梦里的萧景泰猛地惊醒。 随之而来的是鼻子上的一阵巨疼。 “嘶。。。” 萧景泰惺忪双眸还没完全睁开,微光中他一手捂了鼻子,另一只手往身边摸去。 手刚触碰到陈洛初的面颊,便觉一片湿滑。 还未等他回应。 怀里便撞进了一个软软的身子,带着馨香的味道。 萧景泰的脖子被对方的胳膊紧紧地搂着,面颊擦过她的面颊两下紧紧地贴着。 须臾,萧景泰此时彻底醒了,能感觉到脖子里一片温湿。 耳边是一阵微重的喘息声。 他回过神来,拽过被子盖在了她的身后,手抚过陈洛初的后背,力道轻柔。 “怎么了,洛初,嗯?” “洛初。。。” 声调低哑磁性,极尽温柔,带了些安抚的朦胧,犹如从遥远的海面传来的靡音一般。 怀中的人却不发一言,重重喘息着,紧紧地抱着他。 萧景泰能感觉到她胸口重重的起伏和身体的微颤。 他不再管自己鼻子上传来的痛感。 反手环住了陈洛初的身体,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像是要把陈洛初镶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两颗心紧紧地贴着。 萧景泰反复轻吻着陈洛初的耳下的那片柔软之地,试图安抚她那突如其来的情绪。 从来没有如此过的陈洛初。 “洛初。。。洛初,做噩梦了吗?” “没事,不用怕,我在呢。” 此时的他完全不像一个杀伐决断手握权衡的帝王,他更像是乡野中那个忧郁少年白思宇,而他怀里抱着的是当年那个爱使坏却又闪闪发光的小姑娘。 萧景泰闭了眼眸默默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心底一片酸涩蔓延,那感觉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 何时可以坦然相见,他却又害怕那坦然相见的一刻。 只剩下在她耳边的轻声安慰与呼唤。 陈洛初在梦里并没有扑倒那高壮的羌人,在自己的眼前,洛君被那人一击穿心。 洛君回身望向陈洛初,眼中血泪滚滚而落。 陈洛初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应声而断,她猛地挥手拨开身前阻挡她的那羌人。 只觉手上一片刺痛,她跑过去紧紧地搂住渐渐跌落的洛君。 那是她心尖上的洛君啊。 滚烫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在他的脖子里。 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犹如这冬日寒风里枝头的那瑟瑟枯叶一般。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声喑哑的洛初。 才堪堪把她从梦境拉回了这蒙蒙夜里。 她依旧紧闭着眼眸,心中知道此时自己紧紧抱着的是萧景泰。 她想松开,却感觉自己被她反过来紧紧地围了,后背上不断被那温热的手轻轻抚过。 漆黑的夜犹如一层外衣,在它的覆盖之下,陈洛初感觉自己被夜稳稳地隐藏起来。 滚滚心绪从心底一齐涌出,横冲直撞,无处包揽,那一下一下抚过后背的手却不经意间悄悄从心底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只是这一道小小的口子,瞬间被那滚滚心绪发现,齐齐地涌动拥挤破土而出。 陈洛初认命般地闭上眼眸,她此时只想隐溺在这凛冽的怀抱里,似乎在这里她才能得到瞬间的安慰。 她此时需要这份安慰, 她手臂紧紧地环了他的脖子。 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里。 伏在萧景泰身上的那后背一抽一抽地耸动着。 她哭了。 从第一颗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后面的似乎刹不住闸。 借着夜的黑,借着心绪的极乱,她正肆无忌惮。 似乎在向洛君诉说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一般。 她从骄傲如斯的陈家嫡长女一夜间沦为日日劳作的宫女,起五夜睡三更,每夜停灯熨御衣。 从新开始学习刺绣,一双稚嫩小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扎肿,一度根本拿不住筷子。 她不会交朋友,受尽周围人的欺凌与白眼,挺着从家里带来的傲骨,犯过无数的宫规,得罪女官,尝过无尽的宫刑,一双膝盖几乎要跪烂。 但是她得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就要忘记以前的自己,要戴上面具,要保护自己。 父亲为什么要认罪,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儒雅善良,从来不是这样十恶不赦之人。 为什么? 这个夜里梦到洛君的死,彻底拉断了她心底的那根丝丝欲断的弦。 她小声啜泣着。 这些年不曾流过的泪,滚滚流入他的脖子里。 听着她的哭声,萧景泰心底也是一片酸涩难受。 他的眼底啜着心疼,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哄着。 殿外迷迷糊糊的德九听到嘤嘤的细声,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晃晃头继续眯着睡会。 那细声再次传来的时候,他猛地惊醒了。 皇上殿里怎么有哭声。 陈美人在里面侍疾,那她怎么会哭? 难道。。。 老天爷啊!!! 德九的背上霎时起了一层白毛汗,赶紧站起来向里走。 因为站立太急,差点又跌坐回去。 等他掌了灯跌跌撞撞窜进内殿时。 正看到陈美人正伏在萧景泰的身上,身子一耸一耸,而那哭声正是打此而来。 德九苍白了一张脸,走近了些,想看的更仔细一些, 却见萧景泰也抬眸看向了自己,不过,那眸子里分明射出了无数的刀子。 萧景泰松了抱着陈洛初的一只手,向德九不耐烦地挥了挥。 德九一看那手势眼神,赶紧知趣地躬身而退, 回身时他打心底呼出一口气。 默默呐喊。 老天爷啊,这是要吓死个谁呀。。。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陈洛初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朦胧,快要放亮了。 她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而且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萧景泰身上撑着要爬起来,却又被箍了回去。 耳边还是那柔柔的声音,“哭出来,舒服了?” 陈洛初在他身上轻轻地点头,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松了那束缚,陈洛初撑着坐了起来,揉着早已哭红的眼睛。 第94章 故人 她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哭过了。 此时心里仿佛莫名轻快了很多。 她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心底那痛快释放后的沉静。 萧景泰就如此静静地看着她。 陈洛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抽了一下鼻子,轻声道:“臣妾。。。失仪。” 话从嗓子里说出来的一刻她才觉察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看她不好意思的模样,萧景泰只好说些轻快的话缓解一下。 他微显无奈道:“确实有些,朕的脖子里适才像发过大水一般,唉。” “自朕出生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对朕动手的人,陈洛初啊,你真不是一般的胆大。” 陈洛初听了这话眼睛立马睁的圆圆的,她隐约记得自己的胳膊好像打到哪里了,她的手当时都生疼。 她赶紧查看着萧景泰的身上,紧张道:“皇上,请恕罪,臣妾失仪,您伤到哪了?” 萧景泰看她紧张的神色,不再逗她:“没事,只是碰了下鼻子,这事朕就先不让史官记录了,要不然你早晚名扬天下。” 她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那臣妾先给皇上换一下衣服。” 忽然她回身在萧景泰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 心道,还好,应该是没问题了。 萧景泰嗤笑出声,“总算还没忘记你是来干嘛的。” 他拿起床头上的荷包,凑在鼻尖位置闻了一下,“这是你给朕的?” 陈洛初从床上起身,淡淡道:“夜里看护,怕自己睡着了,就做了一个,里面是些医官推荐的药材,对身体好一些,味道也不重。”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朕做个荷包。” “因为皇上最近给了臣妾不少银两,做为报答。” 噢,又是报答。。。。 他也不想再计较这些。 想报答就报答吧。 陈洛初奇道:“臣妾怎么到您的床上了,臣妾一直在这里趴着来着。” 萧景泰一脸无辜,“就是啊,谁知道呢。” 。。。。。。 陈洛初从勤政殿里离开的时候,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步伐已没有了平日里的稳当。 不知道是步伐乱了,还是心乱了。 德九在旁边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了头装没看到。 不该知道的事永远不能好奇。 面对这陈美人,他只是一脸恭敬地相送。 第一场冬雪来临的时候,宫里来了新人。 皇后娘娘端着平日里祥和的笑容,向大家介绍这位新封的贵人。 珍妃看她的眼神格外带了些犀利,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无非是因为她美妍姿艳质的美貌与皎皎家世。 陈洛初细细看向她,用光彩招人形容不为过。 关键她还是皇上为王爷时就认识的人。 说是旧相识是不为过的。 想到旧相识这几个字,陈洛初突然想到她和萧景泰放飞的那孔明灯,他曾经专门在上面写就“岁月能缓,故人不散”。 眼看其袅袅升起。 陈洛初心下了然,原来故人竟是指她。 皇帝是个怀旧长情的人,他的故人终于入宫与他相守了。 也许他们能在这宫里创造有情人相守的神话也说不定。 皆大欢喜。 身旁的王慕然看陈洛初失神,便问道:“想什么呢,如此失神。” 陈洛初低头笑笑,没有言语。 陈洛初和王慕然在暖阁里说话。 陈洛初捧着手里的热茶,侧头静静地看向窗外,神色安宁。 下雪了,雪花飘飘簌簌,取之不尽一般从天而旋转而落,把整片大地都铺盖成了白色。 红墙与白雪相映,如同走入梦里的一幅画一般。 红墙、黄瓦、飞檐、翘角莫不为雪花塑出各种形状。 檐角上那排神兽披挂了雪白的披风,莫名有些可爱之态。 王慕然现在已经过了孕吐的时候,看什么都好吃,此时她正捏着落月新做的荷花酥吃着。 喝了一口茶水,王慕然悠悠开口:“洛初,宫里新来那贵人叫什么来着?” 陈洛初从窗外收回了视线,想了一阵道:“好像叫云明熙。” 王慕然撇了嘴,“听说咱们皇上为王爷时,他们在一场赛马会上就认识了。当时她深为皇上的气度折服,一度想要成为王妃。可惜,当时皇上的婚事是先太子建议的,最后定了谢家。” “后来这云家小姐,再也没有能看入眼的公子了,听说一直定不下亲来,一心要嫁与咱们皇上。” 王慕然放下手里的茶杯,继续道:“这不,眼看年岁越来越大,他们家人也急了。天下哪有能拗过子女的父母呀,这不,她那做尚书的父亲厚着脸皮把这唯一的嫡女双手送入了宫中。” 陈洛初是个合格的听众,却不是合格的互动者,单纯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侧头看她的雪。 对她说的这堆话没有任何喜恶。 王慕然急了,“陈洛初,你怎么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呢,现在有人来和你争宠了,是皇上的旧人呢。那情分肯定是不一般的,一进宫就是贵人。” 陈洛初不为所动,淡淡道:“我能有什么处境,争也是和珍妃去争,和我有什么好争的。” 王慕然不嫌事大,笑道:“也是能膈应膈应那珍妃了,我都替她累的慌,这以后皇上妃子怎么可能就这些人,那珍妃得一个一个恨过去吗,累不累她。” 陈洛初看了一眼王慕然的肚子,“你先别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都与你无关,现在与你有关的就一件事,就是你的孩子,你肚子算算时日也得有三个月了,该去和皇后娘娘禀报了。怀孕如同怀才一般,早晚都瞒不住。” 看王慕然神色略染紧张之色,陈洛初又如哄她一般淡笑道:“云贵人再能争宠,有你这孕肚厉害吗?咱们稳赢。” 王慕然白嫩的手,环抚过腹部的位置。 眼眸中略过一丝丝期待,一丝丝担忧,她几不可闻地叹声气,“正是。”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陈洛初的哪个问题。 王慕然突然抬头问向陈洛初:“太后这次不会再。。。” 陈洛初直截了当,“不会。” 她直直看向王慕然微微隆起的小腹,定定地看着王慕然道:“你放松一点,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这个自然是王慕然希望的,她底气略显不足道:“好。” 第95章 狭路 王慕然依言去皇后宫里禀报自己已有孕一事。 皇后立时不胜欣喜,面露慈爱之色,频频向王慕然颌首微笑。 她淡笑道:“既然王美人已然怀有身孕,这雪天路滑,就不用来日日请安了。” 王慕然心里自是喜不自胜,目前来说这是仅有的好处了,她却不敢将这喜色浮露于面上,只是敛着神色淡笑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自会在宫中多多为娘娘祈福祝祷平安。” 皇后颌首,“天色不早,王美人且回宫,好生养将身子吧。” 等王慕然慢慢走出暖阁后,皇后谢灵韵脸上的笑意像是被外面凌寒的雪天凭空冻住一般,凝在了面上。 又几不可察地消失了。 此时素梅掀开帏帘端来了一碗药汤,圈圈涟漪的褐色汤水面上泛着氤氲的热气。 看着那药汤,谢灵韵虽还未喝入口中,嘴里却无端泛起了苦味。 她轻轻地叹口气。 日日喝这苦汤子,却丝毫不见动静,而那王慕然侍寝次数屈屈可数,却一举首孕。 她突然有些赌气,不想再喝这碗药。 谢灵韵轻轻地对素梅挥挥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今日且停一天吧。” 素梅抬头看了谢灵韵眼,确认过后,便准备躬身退下去。 即将走出门时,素梅却听到一声平平的命令声调,“拿过来吧。” 素梅身形微微一顿,复又折了回去。 王慕然怀孕的消息口口相传,如长了翅膀一般瞬间飞遍了东西六宫。 王慕然也收到了一堆纸糊的祝福声。 各宫各殿中声意纷繁,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看热闹的,更有甚者把药罐都砸了。 大雪覆盖中的后宫上空,仿佛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 而这旋风中央里的人物,正窝在宫里吃吃喝喝,小嘴不停,形似要过冬的仓鼠一般,面前是热气腾腾的火锅,正拿了剥好的大虾往嘴里送的王慕然此时脸色微红。 陈洛初则在一边打趣儿道:“慕然,你用手指头加上脚趾头一起数数今儿都吃了多少东西了,吃几顿饭了,少吃点,吃太多不好生的。” 听了这话王慕然不愿意了,手里捏着大虾转头看向软座上的淑妃。 可怜巴巴道:“淑妃姐姐,这陈洛初心疼我吃饭。” “前一阵胃口差的要命,什么也吃不下,这好容易能吃了,她还管着我。” 正在喝茶的淑妃温婉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两边圆成道:“有孕之人是要好好补充营养,洛初说的也对,饭不是一口吃的,事也不是一天成的,细水长流,听我娘说有孕之妇如若吃的太胖,孩子也会大,是极不好生的。” 她想了想继续道:“我还听说,太过胖的孕妇,皮肤会撑开,以后生完了,再瘦下来,那肚子上的痕迹会一道一道的,很明显,不好看。”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她,王慕然放下了手里的大虾,叹口气,“唉,好吧,本想把之前没吃的补上,那还是算了吧。” 淑妃看出了她心里的焦虑之情。 她笑言:“短了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和洛初说,也可以让流苏去找我。” 陈洛初笑道:“淑妃姐姐,好话我都说了一箩筐了,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她心眼如针鼻一般。” 王慕然不禁嗤笑:“哪有。。。” 三个人又笑笑闹闹聊了好一阵,淑妃准备回宫。 陈洛初也拿过了披风,回身对王慕然道:“你别出来了,我去送送淑妃姐姐。” 从内殿里走出来,呼吸着凛冽的空气,顿觉头脑时一片极致清爽。 她喜欢这感觉。 雪落无声。 虽然雪还未停,宫道上却已被宫人们扫出了一片长长的走道,可供两人并行。 明翠和落月各在两侧为她们打了油纸伞。 两人静静地走着,淑妃从伞里伸出素手,正好接了那悠然飘落而下的六棱雪花。 那雪花形状极美,仿若绽放的冬意一般。 皎洁随处飘,琼树似新载。 她看着手里雪花笑道:“这雪好美啊,凡草木之花多为五出,独雪花六出,属实妙哉。” 陈洛初遥遥地看向远处的一片雪白,“正是,瑞雪兆丰年。” 淑妃回身道:“天冷,你回吧,洛初。” 陈洛安微微一笑,“陪淑妃姐姐再走一会吧,赏一赏这难得的雪景。” “也好。”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走进了御花园。 雪后的御花园,洁白之色笼罩大地,仿佛银河洒落枝头,碎玉坠于墙间,高低错落的假山石间已被一片白色覆盖,银装素裹,别样惊艳。 陈洛初看了一眼那早已结了冰的水面,“不知道这水底的那群鱼儿怎么样。” 淑妃笑道:“妹妹大可不用担心它们,这鱼儿在水底可欢实着呢。”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却发现绕过这御花园都快到永宁宫了。 两人不不禁一齐失笑。 淑妃道:“这都要送到家门口了,我已经明白妹妹的心意了,既然都来了,进来喝了茶再走吧。“ 陈洛初牵唇一笑:“不用了,正好雪也停了,我再逛着回去吧,姐姐快回去歇。” 回去的路上,落月上前问道:“小主,咱样要不要去看梅花?时候正好,现正是日暮时分。” 陈洛初突然想到去年的那次赏梅,她面上轻轻略过些笑意,“还是不去了,回头你让沐云去梅园里折上几枝梅花放院里看看就行了。” 落月眼中明显有了些失落,“好吧,小主。” 回路上的景色略略看过,脚步匆匆不停。 却还是遇到上那抹颀长的身影。 细推算下,自上次侍疾后,已有很久没再见过他了。 估计那次侍疾给皇帝的印象会非常深刻烙脑。 陈洛初微微皱了眉头,略略按下心底的那些无端而起的尴尬之情,整理心绪,向前走去。 避无可逃。 峰回路转处, 却见花园的支路上走来了一宫装女子。 她身着淡色宫装,淡雅之处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双眸剪水,十指纤纤,淡雅之姿又带了几分娇俏,两相结合,竟不相悖。 第96章 清醒 落月轻声道:“小主,是云贵人。” 陈洛初自然也看清了她,那是皇帝心头的白月光。 她默不作声,只是直直向前走着。 云明熙从拐角转出后,一眼便看到了萧景泰。 她的面上立刻就带了些欣喜,脚步更是加快了几步,便走到了萧景泰的身边,盈盈礼下:“明熙给皇上请安。” 再抬眸间含情脉脉,满眼是他。 萧景泰从勤政殿里出来松口气的时候,遥遥看到了正在走着回宫的陈洛初,他马上让叫来了德九服侍他系了一件深色披风。 便三步并做两步地向她那边走去,身后德九跟的那叫一个趔趄。 “皇上,您慢点,路上都是雪呢。” 却未注意到半路还出来个云贵人。 半路拐出来的云明熙截断了萧景泰这专门奔赴而来的会面。 萧景泰眼看那云明熙挡在自己的眼前,却也不好明说什么,只是随意向她挥了挥手:“免礼。” 便要侧身过去,那云明熙甜甜一笑,上前与萧景泰热络攀谈起来。 在宫外的那场马会上,云明熙亲眼见了传说中本朝赫赫有名的冷面王爷萧景泰,他风姿卓雅,仪表俊然,正值情窦初开年纪的云明熙对他一见钟情。 云明熙更是不顾男女大防,想要近了他的身边,差点被身后跑出来的马儿给踢到,幸好萧景泰眼疾手快地救了她。 马场附近上演了一出经典的英雄救美戏码,引得无数人频频围看,一度超越了场中赛马的热度。 这一瞬,美人心里彻底沦陷。 那沦陷的美人此时正微笑搭话,“皇上何时来宫中,臣妾想和您讨教一手黑白围弈。” 陈洛初眼见那“故人”微笑着优雅地站在萧景泰眼前。 远远望去,两人郎才女貌,极是养眼。 她随即向着皇帝远远恭敬地行过礼,便十分识相地从一侧默默躬身转了走过去。 头也不回地向流云殿方向走去。 步伐一如既往地稳。 萧景泰听着云明熙说话的同时,侧头看了一眼无声远去的陈洛初,眸底溢出一片暗色。 云明熙循着他的眼光看去,只看到了那个渐渐远去的窈窕身影。 虽是背影,也能看出一种淡漠之意。 昭纯宫 香茵走进殿来,附在斜卧的珍妃旁边耳语了几句听来的传言。 只一瞬,珍妃的脸上便升腾起了涨起的绯红之色。 紧握手掌,蔻甲似乎要生生嵌入肉里。 为什么,别人有孕都如此容易。 手里拿了瓷碗,又顺势放了下去。 这次却没如往常一般摔出去。 落月出门从外面折了一些盛开红梅,长短错落插于白色瓷瓶中, 红白相映,幽香远逸。 陈洛初抬眸看了一眼,满意颌首。 她来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对着眼前的幽香红梅细细地描摹起来。 忽而,她抬起头,看向那朵朵盛意而开的傲然红梅。 脑海中却映出去年冬雪地里画红梅的样子来,那时候萧景泰看见了她,而后她就侍寝了。 到今日算来,整整一年而已。 原来自己的承宠期竟撑了一年左右。 想来皇帝就也如此吧,宫内的美人源源不断,那些甜言蜜语能有几分真心。 还好自己头脑冷静,并没有深陷这所谓的情感之中。 环顾这偌大宫殿里,处处应该都是萧景泰儿时的影子。 陈洛初突然有些不喜欢住在这里,应该留给那云明熙来住才是。 陈洛初自嘲一笑,想的可真够多的。 走一步看一步才对。 屋檐上那排小兽身上的雪被融化掉时,太监们来到宫里传达了旨意,王慕然晋升为贵人。 陈洛初也被晋升为贵人。 抚着微微隆起的孕肚的王慕然笑着对陈洛初道:“洛初,现在咱们一起晋升了,可喜可贺,可惜不能喝点酒。” 陈洛初看她除了馋吃的,还馋起了酒,一时间无语,“酒你就别想了,等生完皇子再说吧。” 屋外数九寒天,滴水要成冰,房内地龙烘着,暖意融融,两下相撞于薄薄的窗纸上,形成一层润润的水气。 王慕然斜在那软榻上,懒洋洋道:“洛初,你看,皇上还是在意你的,我晋升,是因为有孕在身。你晋升应该就是因为宠爱吧。” 陈洛初手上起针落线的动作不停,抬头白了她一眼,“我不比你轻快,你负责吃吃喝喝,我还得照顾你,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不得爱屋及乌。” 王慕然语气里带了些不屑,“你这小想法,从哪冒出来的。听说那新来的云贵人也不是很得宠,皇上好像都没去过她那里。” 陈洛初连头都不抬了,继续轻声道:“皇帝最近忙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俩人用,根本也没怎么来后宫里。而且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对云贵人的保护,你想想,要是被那珍妃针对起来,就她那娇滴滴的样子,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慕然歪头想想:“也是,还是你皮实些。” “王慕然,在皇宫论宠爱这两个字,尤是幼稚,皇帝宠爱你,又能有几年时光,不长久的。唯有咱们这小皇子才是长久的长情之所在。” 王慕然道:“还是你想的开,不过,我之前看皇上看你那眼神,长情无疑啊。” “那是你眼花错乱。” 陈洛初转了转酸涩的脖子,不再和她扯那无用之话,把手里缝好的孩童外衫递给了她。 “说点有用的,看看这小衣服怎么样?” 王慕然白嫩素手仔细抚摸过这柔软绸布,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陈贵人以前真不愧为尚衣局的首席,手艺一点也没落下,我是真心喜欢,那就麻烦您多做一些吧。” “你喜欢就好。” 晚间时候,陈洛初回到流云殿,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路公公送来了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外表精雕细刻。 陈洛初打开来看了,里面平躺一只晶莹玉镯,水色极好。 一张字条打开来。 “晋升礼物” 她扫一眼那苍劲大字,手里的东西回身递给了落月。 淡淡道:“收起来吧。” 第97章 解释 一日一日的光景静静流过,离年下越来越近。 宫中内官们已经开始安排宫女着手装饰着,更换了新的窗花与宫灯,宫女们扎堆一起剪着大红的窗花,扎制了新的宫灯,角角落落里开始有了些年的味道。 乾元殿。 几名肃装官员如蒙大赦般从殿内躬身退下。 萧景泰捏了眉心静静坐着,眼眸看向虚空的一个方向里,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桌案,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问题。 德九从一旁走了上几殿里,手里照例托了个银盘。 往常还没等他靠近,萧景泰就会挥手把他支走了,可今日他却向德九招了招手。 德九会意,赶忙紧上前走了几步,托了盘躬身候着。 萧景泰修长骨指从托盘上一一略过。 皇后、珍妃、如妃、淑妃。。。。。。 长指蜻蜓点水般略略抚过一遍,却没发现那个想要的名字。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机灵如德九已经发现了其中端倪。 他赶紧开口如实解释道:“流云殿前几日里报了陈贵人身体有恙,不能侍寝,所以撤去了牌子。” 萧景泰掀起眼皮,“有恙?她现下如何了,找过太医了?” 德九低头据实答道:“没听说找太医。” “走,去看看。” 德九低头诺诺答道:“是。” 夜色静谧清凉如水,月光蒙蒙若笼纱。 银辉遍地,风声轻过。 銮驾无声,行至流云殿,稳稳而停落。 德九赶紧上前敲了门,嘱咐守门宫女赶紧禀报陈贵人接驾。 沐云向南风传了话后,南风只觉后背突起一阵冷汗。 因为陈洛初现下压根不在宫中,关键是她还让南风去报了病恙让宫内给撤了牌子。 可是皇帝为何还专门而来。 难道是内宫里还没撤掉牌子? 她的脑子里电石火花间已经过了好几个缘由与方法,都被她一一甩头略过。 皇上睿智明察,小伎小俩根本掩不住,只能实话实招。 正在她心里天人交战之时,萧景泰衣角裹了些许寒意,步若流星跨进殿门。 南风赶紧领了沐云上前下跪接驾。 德九看她们这个接驾的情景,脸立马就塌了下来。 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陈贵人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南风不敢撒谎,“陈贵人。。。她出去了。” 德九侧头看了一下萧景泰愈来愈低沉的脸色,声音颤颤:“贵人身体抱恙还出门,可是。。。吃过药散散步子。” 南风:“正是。。。” 两人明显如斯的相互掩饰之言并未让萧景泰消下心中起的那无名躁意。 只听他沉沉一腔:“屋里等!” 今日是宫内会亲之日,位分高的嫔妃有与家人相会之光彩,王慕然因为怀有身孕,虽然位分并不高,却也有此殊荣。 陈洛初此时正走在狭长的宫道上,今日合宫与亲人会面,那宫殿里似有一股烦闷燥意让她坐将不住。 便领了落月走出宫来。 空气里的清冷瞬间让她脑中更加清稳了些。 身披清辉月色,她慢慢踱步回了流云殿。 落月上前开了门,却见南风沐云齐整地站于廊下,表情怪异。 落月不禁揶揄道:“南风姐姐,你站在这里作甚,表情怎的如此,是冻傻了么。” 陈洛初没理会她们之间的相互玩笑,脚步不停,直直进了殿内。 抬头之际却见萧景泰正坐于正中座位,冷冷地看向她。 两相无言。 空气里从四面八方仿佛涌来一股压力,而这压力的中心便是裹着寒气刚从外面回来的陈洛初。 她刚刚冷静下来的脑子又开始有些蒙蒙之意,手掌悄悄握成了拳,指甲轻掐着掌心。 陈洛初抬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宫变时,高高在上脸色阴沉的萧景泰。 神思回笼后的陈洛初马上跪下恭敬行了大礼,歉声道:“皇上,臣妾接驾来迟,请恕罪。” 德九在一旁急的快要暴走,他和萧景泰已经在此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景泰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低沉。 萧景泰此时黑沉沉着脸不发一言,他能感觉到陈洛初近段时间若即若离那态度。 尤其是那云贵人入宫时,宫内都传言自己与她如何有一段旧事,就这样的传言,传到他这里几乎已经是最后一站了,因为他也是从夜值聊天的小宫女那里无意间听来的。 难道是因为这个事吃醋了? 须臾,萧景泰才平平开了腔,“不知陈贵人身抱何恙,连朕的驾都接不下。” 听到萧景泰发问,陈洛初才低头小声回道:“臣妾。。。臣妾。。。”还未等她回完话。 “阿嚏。” “有些着凉了,怕传染皇上,所以。。。” 陈洛初用帕子捂了嘴,从未感觉这个喷嚏如此应景。 萧景泰叹了口气,软下了脾气,“别跪着了,你且起来吧。” 刚进来时看到萧景泰那沉如墨的脸色,陈洛初心惊一颤,跪下时重了些,再起来时趔趄了一下。 萧景泰眼眸中忽闪如光移,又瞬间消失,依旧冷冷。 他挥挥手,德九意会躬身退下。 现殿内只剩他们俩人。 空气里依旧冷窒。 他起身离座,踱步至陈洛初身边。 手伸至陈洛初颈下,她惊的一缩。 对面还是一如既往嫌弃的声音,“怕什么,朕还能吃了你!” 那手落在陈洛初颈下的披风带子上,他轻轻一抻那带子,身后雪白披风应声而落。 陈洛初还来不及回应,已经被萧景泰紧紧抱在怀中。 手臂的劲很大,似乎这个拥抱可以缓解多日不见的思念一般,陈洛初被抱的有些窒息。 耳边热气传来,是他轻声的解释:“朕和那云明熙没有任何往故,你听的只是传言罢了,朕现在就和你讲清楚。” 陈洛初不明白他为何这一惊一乍,还要特意解释自己与那云明熙的关系,只能默默应了。 耳边又传来询问:“你可是吃醋了?” 她心里默默道下午吃饺子的时候倒是蘸了点醋。 但是这点事不至于让她心里吃醋。 今天是云贵人,明日还有李贵人,后日可能还有王贵人。 她实在没这个精力与心力去患得患失。 第98章 宴席 陈洛初无视这个问题,正色道:“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即将诞生,合宫众人之所瞩目,臣妾与王贵人离的近,自是有看护之责,每日会常常走动。” 听了这话,萧景泰慢慢放开了她的肩膀,淡声道:“王贵人的孩子朕自是看重,已经着皇后细细看顾。” 萧景泰此时心中已升起了一些郁气,他知道今日是宫妃会见家人之日,怕陈洛初无家人可见心生落寞特来相陪,但见她为了躲避自己竟然谎称身体抱恙,避而不想见。 自己已然把台阶搬到了陈洛初的脚下,只要她伸脚走下来,这事就算翻过去了。 但是却迟迟不见她走下来。 他心里也窝了些火,萦绕于胸前久久宣散不出去,如海底的水草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他真想看看陈洛初到底有没有心。 良久,萧景泰默默叹声气,轻声道“朕还有事,你歇了吧。” 陈洛初面无所变,低头蹲礼送驾。 萧景泰还未走出门时,淡淡留下了一句,“那白玉镯,是母妃家里世代相传的,你且留好吧。” 陈洛初眸光如碎镜般轻震,抬头看向萧景泰颀长背影渐渐消失于朱红色的宫门。 这心意太重,为何要压于我身。 不是我无心,只是我无意。 宫门一入深似海,谈何情深,谈何意长。 凉凉夜色下,她满目凉薄。 除夕之夜,宫内宴请,宫墙之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宫人与宫女端着美味佳肴往来宫道之上,美酒佳肴香气四溢。 王慕然此时已珠圆玉润,脸色粉中带红,气色极好。 已是许久不出宫,此时除夕宫宴人多繁杂,陈洛初自是万事小心翼翼。 端上桌来的一应吃喝之物都细细查过,连手巾帕子,漱口水都一一查验。 淑妃前来摸了一下王慕然的肚子,笑道:“这有些日子不见了,慕然已经如此圆润了,可见肚里的胎儿长的也是极好的。” 珍妃今日盛装而出,抚过头上簪的墨玉镶金钗,眼眸不经意扫过王慕然的方向 ,见她们几个聊的投机,唇角微微牵起,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遂而转头,端了酒杯,朝向萧景泰,柔柔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酒。” 已从前朝喝过一阵酒的萧景泰脸上已经带了一些薄薄的醉意,他浅浅一笑,昂头饮尽杯中酒。 那掌控天下的男人面容深邃,转头间侧颜如玉。 云明熙唇角微弯,清秀面容被微微酒气一润,格外撩人。 她举了杯,款款行至萧景泰跟前敬酒。 眉目间带了些娇媚之色,“皇上,臣妾给您敬一杯酒,祝祷吾皇如意安康,治理这天下海晏河清。” 珍妃扫过这云明熙明媚之色,眼底含刀刮过了她。 萧景泰墨色眼眸含了些笑意,端起酒一饮而尽,云明熙满意而回座。 却见其眼眸似不经意般看向自己的身边的位置。 她侧目看去,但见陈洛初正夹了盘中的鱼腹嫩肉,放入王慕然盘中。 突然她想起之前雪天里,自己与萧景泰攀谈时,他目光集注之所在。 她不禁也侧目看去。 陈洛初今日身着粉蓝色贵人宫装,发髻装饰无半分越矩,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清新雅致,侧颜甚美。 对于这位陈贵人,她也略有听说,据说是宫内宫女钦点为后宫选侍,宫女都能有如此气质颜色,难怪皇帝能一目识珠,果然不同凡品。 云明熙看向她的眼神愈来愈复杂。 王慕然今日食欲却不似往日般,许是每日吃的次数较多。 陈洛初记得她临出门前还吃了一份冰糖燕窝。 不爱吃也就不再管她,反正她的气色比自己还要好上三分。 营养不良这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现在陈洛初只担心她吃的过胖,不好生。 她早把自己的酒杯里换成了白水,王慕然自然也是滴酒不能沾。 吃到一半的时候,皇后身边的素问低头问询过皇后,便向外面招了手。 只见一个个身材曼妙的少女踩着轻快的舞步,摇曳生姿地滑向萧景泰面前的空地上。 中间一领舞女子明眸皓齿,眉间画了一朵彼岸花,唇角带笑意,在月下翩翩起舞,舞姿优美,柔美身段中又带了些刚劲。 白色纱衣随风舞动,翩然如仙子一般。 皇后侧头看向萧景泰,柔声问道:“皇上,臣妾安排这晚宴舞蹈可还合意。” 萧景泰眼眸淡淡含笑,“甚好,皇后辛苦了。” 王慕然看的甚是起劲,“哇,洛初,快看,好美的舞姿。” 陈洛初看看她那欢喜的样子,笑道:“确实,华美若皎月,如若你生的是女儿,也让她跳舞好不好。” 王慕然悠悠笑道:“若是她喜欢,咱们自是鼎力支持的,到时候要星星咱不能给月亮。” 。。。。。。 王慕然因有身孕,与皇后和皇上请示早些离去回宫休息。 皇后小心嘱咐着,“王贵人且先回吧,小心看护着身子,陈贵人你也一起回吧,路上好照看着。” 萧景泰深色眸光在她们身上流转一遍,定格在了王慕然身上,淡声道:“小心身子,先回吧。” 两人屈身拜过相携离席而去。 夜里,陈洛初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却看到落月披了衣服,急急火火过来喊醒了自己。 “小主,小主,王贵人那边好像不大好,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迷迷瞪瞪了一瞬,陈洛初圆睁了眼眸,大声问道:“你说什么!!谁不大好?!” 她不等落月回答,便开始急急穿衣。 走出殿门时差点被隆起的台阶给绊倒。 两宫离的近,只一会工夫陈洛初便赶到了凝香阁。 凝香阁里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宫女与太监如同乱了阵脚的蚂蚁一般进进出出,看的陈洛初眼晕。 陈洛初快步行致内殿查看,只见躺在床上的王慕然头上已经微微见汗。 她颤声惊道:“慕然,你如何了,哪里难受?” 第99章 祸端 虽已是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陈洛初疾步行至凝香阁时,背后还是起了一层薄汗。 屋里刚走出来端着盆来往疾走的宫女。 陈洛初来到了王慕然的床前。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些颤抖,“慕然,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王慕然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红润的好气色,脸色苍白,大喘着气。 听到陈洛初的轻声呼唤,一只微胖的手直直地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抓住了陈洛初的手。 王慕然惨然道:“洛初。。。肚子疼。。。” 陈洛初心里霎时就沉了,像是没有底一样沉了下去。 她稳着腔调:“没事,慕然,太医一会就到了,你下午就是吃太多了,撑着了而已,你放轻松一些。。。” 王慕然此时额头了开始冒出了些细细的汗,手又重新放回已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轻声呻吟着。 陈洛初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不停站起来回身看向门口处。 她回头着急道:“怎么还不来?落月,你快去迎迎太医,让他快一些前来,快去!” 落月听罢赶紧就出了门。 王慕然此时心里也极为害怕,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着了什么道了,心底同样一片冰凉。 “洛初,你别走。。。我有点害怕。” 陈洛初赶紧抓住了她挥起的手,“我哪也不去,你别担心。” 门口响起了几声让步的音,太医院的院首急急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提着医箱的小御医,他们的前面早早就处动让出来了一条宽宽的走道。 陈洛初赶紧从床边这里站起来让到了另一侧,给胡太医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她赶紧轻抚着王慕然的手,对她高声道:“慕然,太医院院首大人过来了,没事了,有他在没事的。。。” 那院首胡太医也是一脸焦急,就在不久前他没能救了徐贵人和孩子,今日可千万别重演昨日的事情。 他顾不得擦去头上慢慢滑落的汗水,在王慕然手下垫上后面小御医递来的垫枕,干枯的手指稳稳搭在已蒙纱的王慕然嫩白手腕上。 闭目入定。 陈洛初此时紧张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屋里静的能闻针落地。 此时听到院里一片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的声音。 帝后同时来到凝香阁。 他们一行人径直到了暖阁里分主次落座相侯。 王慕然痛苦的呻吟声还在,外间的萧景泰能清晰地听到,他眉头紧紧地皱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着。 皇后也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上次是在徐贵人的宫里等待结果,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她是后宫之主,责任势在难逃。 站在下首的其他妃嫔的心境各异,幸灾乐祸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紧张气氛之下都敛了神色静心侯等结果。 终于把了半天脉的胡太医睁开了眼睛,他打开随身的小箱子,拿出了一套闪光的银针。 陈洛初压下想要问话的强烈欲望,不敢打断御医分毫思路。 她静静地看着,胡太医把一根一根的银针稳稳地插入王慕然身上的几个穴道,一边插入一边轻轻捻着。 此时这一根一根的银针在她看来如救命的天一般大。 王慕然此时已不似刚才那般痛苦呻吟,竟慢慢有些静了下来。 陈洛初胸前忽的紧了一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针已被启出。 胡太医重新把过脉,他才略略定下心来。 长出了一口气。 嘱咐宫女道:“现已无大碍了,给贵人盖好被子吧。” 陈洛初看他医治结束,赶紧上前小声问道:“胡太医,王贵人怎么样?” 胡太医对陈洛初行了一礼道:“无事了。臣现在出去向皇上与皇后禀报一下。” “那我出去一起听吧。” 听到王慕然没事,陈洛初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她跟在了胡太医身后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站到了最下首。 胡太医紧走几步到了帝后面前,跪下行过礼。 皇后赶紧问道:“胡太医免礼,王贵人如何,现在无恙了吧。” “皇上,皇后娘娘,王贵人现在已无恙。” 众人皆都作出了放松的表情,似乎是自己被救过来一样感同身受。 陈洛初冷眼扫过人群。 萧景泰皱了眉头冷冷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贵人中毒了吗。” 胡太医赶紧躬身回道:“回皇上,并不是中毒,王贵人是要生了。” “要生?” 殿内皆一片哗然。 皇后十分不解,“本宫知道妇人十月怀胎,王贵人这也就五个多月吧,怎么就要生了呢?” 胡太医平声道:“王贵人本不应此时有这种反应,她应该是接触了催产的药物,所以引发了这种腹痛要生的状况发生。” 胡太医为人谨慎,用的是接触二字,而不是推断为被人为催产。 但是殿内的人早已经一片遐想翩翩,想侧目看看别人的表情,又怕被无影之事盯上怀疑,生生忍着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陈洛初渐渐拧了眉头,她本以为王慕然是被人下毒了,结果竟是被人催生了,王慕然这才五个多月的身孕,一旦要生,那必是死胎,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王慕然现下无事,接下来要多下心力防着那些做贼的人。 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得来的,得防着多少双眼睛。 到底是谁用什么办法要给王慕然的腹胎催生。 念及此处,陈洛初不禁脱口问出:“那如何才能为孕妇催生?” 在这个殿中,陈洛初位分并不高,按说胡太医与帝后正回话是不能插言的。 但是萧景泰听完陈洛初的问话并未有任何不满。 其他想看热闹的人也就悻悻垂了目听着。 胡太医只好继续推测道:“孕妇的催产一般是用于足月却迟迟不生的妇人,会用芫花和天花粉做成汤剂让孕妇服用,有催产功效,还可以治疗胎衣不下之症,还有以按摩穴位的方法催产,更有的地方还会使用巫术催产,据说也有作用。” 第100章 告状 皇上着人叫来了内狱的海公公,当场责令他与胡太医一起查清此事。 卧房里王慕然刚刚恢复一些,需要休息。 皇后嘱咐了服侍的宫女,便让各人都撤了。 刚才还满满的人群霎时间四散而归,每个人像是看了一场戏一般,回去的路上免不了又是一顿口舌之猜测。 陈洛初没有急着离开,她向胡太医细细问过照顾王慕然需要照顾的事项,胡太医交代着回太医院会配些药送来,让她们自己熬一下,定时喝,连喝上几天应该就能更稳固一些。 陈洛初送走胡太医后又去卧房里看了一下王慕然,折腾了这大半夜,她已然入睡。 陈洛初叹出一口长气,慢慢从正殿里走出来。 走回流云殿,爬上那几阶,走进大殿里,陈洛初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力已用竭,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地扶了门框,泄力般地跪坐在了地上。 这个孩子差点就消失在她们眼前,这么个活生生的孩子。 背后到底是谁指使。 她眸光里恨意闪闪。 身后的落月赶紧上前来扶。 侧头间却发现萧景泰正在殿内坐着。 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只是神色略显疲惫。 这一夜没有人是休息好的。 陈洛初也发现了他,她神色略有吃惊,不明白萧景泰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便借了这跪下的姿势向他行了礼。 落月也不再纠结扶陈洛初了,自己也随着主子一起跪了下去。 萧景泰知道陈洛初今夜的操劳虚惊不在自己之下,叹了口气,“起来吧。” 落月赶紧起来,又扶了陈洛初站了起来。 萧景泰眸光落在自己一侧的椅子上,”坐吧。“ 陈洛初依言坐下。 “不知道皇上深夜过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萧景泰道:“自然是有事要交代你,王贵人的事朕已经交由其他人去查,他们能力都不差,这点你放心。你要做的是照顾好王贵人,不要再横生枝节。” 陈洛初抬眸看向他,上次出事的时候,差点搭进去绣夏和她自己,萧景泰应该是怕这种事再次发生。 他太了解她的倔强。 萧景泰本想让德九来传个话,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过来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来说一遍,依她的脾气,该不听的还是不会听。 陈洛初早已身心俱疲,轻轻点头道:“遵旨。” 对她来说,王慕然此时无恙可是最大的放心了。 落月本来想着皇上既然来会就会在此歇下,便要张罗着去准备热水。 却听皇上对身边的陈洛初平声道:“朕还有事,你歇了吧。” 话毕便迈步走了出去,不带一丝停留。 殿外月色清幽,银辉遍地。 整个宫殿被笼罩在淡淡的银纱之下,连同那无数肮脏勾当一起被遮掩其下。 陈洛初看着这淡淡月色,脑子里都是过往发生的事。 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 那睡着也是迷迷糊糊,干脆陈洛初也就不再睡了。 她穿好了衣服,径直去了凝香阁。 流苏见她去了,赶紧行礼道:“小主,您来了,我们小主还没有醒。” 陈洛初悄声道:“让她睡就是,我来看看,中间没再腹痛吧。” 流苏道:“小主睡下以后便没再醒来,睡的也算安稳。” 陈洛初点点头,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知道这个胡太医身上是有一手的,他的针灸之术相当有名气,要不然也不会坐到院首这个位置。 “给王贵人煎的药,你一定要亲自盯好了。” “是,小主,多谢小主照顾。” 陈洛初看过王慕然后便放心去皇后宫里请安。 皇后细细与众妃嫔交代了些事情,尤其是王贵人的人。 又兄友弟恭和谐相处地教化教导过。 陈洛初听的脑子发飘,懵懵地听着这长篇大论。 只是在抬头看时碰上了珍妃的目光。 那目光里含了些挑衅的意味。 陈洛初定定地看着她。 不带一丝惧意。 五日之后。 王慕然已然恢复如初,此时的她再也不敢踏出宫门,闷了也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逛逛。 像只被吓怕了的鹌鹑一般。 皇后那边时不时会送些东西来前抚慰。 陈洛初和淑妃时而上门解闷宽慰,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才渐渐淡化。 陈洛初也隐隐听到传言说,海公公提走了珍妃宫里的香茵和香雪。 她都能听到传言了,那皇帝不得早就查出来了。 联想到王慕然腹痛那天珍妃脸上略有兴奋地表情。 她表情一片凝重。 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勤政殿有丝毫动静。 陈洛初在房中静静地坐着,脑子里一件事一件事地过,窗边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在阳光下东游西荡,毫无章法。 突然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站了起来。 “落月,上妆!” 收拾妥当后,陈洛初带了落月出门直奔了勤政殿而去。 她知道这个时辰萧景泰是这里批折子的。 落月看了眼面庞清冷的陈洛初,在一旁小心地建议道:“小主,咱不提个点心什么的?” “不用。” 落月听完不再言语,紧紧跟着,向前走去。 到了勤政殿门口,德九并不在殿外,陈洛初找了守门的小太监进去传话。 不多时,德九一溜小步就出来了。 面上带笑:“小主,您到了。皇上在里面,您请进。”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下陈洛初的手上。 空的。 看来是纯聊天了。 陈洛初放慢了脚步,款款走进了大殿里。 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直接走到内殿门口。 她看到萧景泰依旧正在埋头写折子。 全神贯注。 她在殿门口站了一会,才径直走了进去。 萧景泰提着笔写着字,头未抬起。 “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声音里隐隐含了些暖色。 陈洛初平声道:“给皇上请安。” “臣妾此次前来,确实有事向您禀报。” 萧景泰头依旧没有抬起,轻声道:“说吧,朕听着。” “臣妾要告状。” 听到这句话,萧景泰抬眸看她,手里刚蘸饱的墨笔悬停在半空中,一滴墨啪嗒一声滴在了桌案上。 陈洛初神色清明,墨色瞳仁里流淌出些许镇定。 两束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中仿佛无端生出了些压力,气氛慢慢沉下来。 “你要告谁?” “臣妾要告珍妃,勾结官员,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第101章 争执 勤政殿。 书案上三足雕刻镂空重山样式的博山炉里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盘盘旋旋笼出各样的形状。 烟雾后面则是萧景泰阴晴不定的脸。 萧景泰自是知道陈洛初既然能主动来到他的面前说出这番话,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得有八成的证据在手。 萧景泰轻轻放下手里的墨笔和折子,手肘轻托了额头,掀起眼皮直直看向面前的陈洛初。 他墨黑的眼眸中如同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神色略有复杂。 果然,陈洛初从身上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 她把那纸细细摊开,上面写满了人名官职与银钱数,相当一部分还有收受钱物的日期,整张单子一目了然,不可谓不详细。 这就是宏楼的办事效率。 陈洛初慢慢起身把手里的证据递到了书案后萧景泰的眼前。 她朗声道:“皇上,这是珍妃近段时间以来收受贿赂的官员名单,一些人想要去军中做官找了她的门路,她也收了银钱,算是卖官鬻爵。” 萧景泰眼眸扫过她白皙秀美的面庞,修长的手指把眼前的证据捏起来,大体一扫,随手放到了书案的一边。 良久,他指指那纸,淡淡开了口:“陈洛初,朕给你的银子都花到这里了?” 陈洛初微微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丝坦然,如实点头道:“正是。” 萧景泰依旧淡然,“朕知道了,如若没有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陈洛初把交上珍妃和她父亲赵启明罪证后的场景设想了一千遍,独独眼前这样的结果让她设想不到。 明晃晃的证据现前,皇帝竟然置之不理。 为什么??!! 要袒护他的珍妃表妹? 陈洛初眼眸里满满都是不解。 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空气一下子凝滞,略显稀薄。 陈洛初耳下的珍珠吊坠无力轻晃着。 格外无着无落。 她几步走上前,嘭地一声跪在红木书案前面,生生冲乱了博山炉里那冉冉而升的香烟。 自己来之前的信心也如同这烟雾一般瞬间就散了。 萧景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不发一言。 “皇上,这是珍妃和她的父亲在军中收受贿赂的证据,您为什么不好好看看,找人去查查?” 说这话的同时,陈洛初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同样是受贿的罪名,最后却被审判的如此之重。 家破人亡。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音色喑哑,切切道“皇上,您如果不相信臣妾提供的这些证据,大可以让您的手下去查一下,皇上。。。” 她拿着书案上的那证据,眸子里满怀期待,重新放到了萧景泰的手上。 萧景泰薄唇紧抿,无比平静地看着她。 眸色沉沉,漆黑的瞳仁里暗冰浮动,千年不化一般。 他压着心底流动的情绪,手上捏了那证据,依旧静静道:“朕会处理的,你先回宫。” 陈洛初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敷衍之色。 她不能走,今日事已至此,没有答复她是不会走的。 她抿着唇,生生压着胸腔里的那股不平之气。 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景泰终于有了些火气,压着腔调厉声道:“陈洛初,你胡闹!” 陈洛初心里微微一颤,面上却不为所动,依旧跪的笔直。 萧景泰看到她这个倔强的样子,眸子里略过一丝无奈,拿起一旁的折子,微微皱眉开始看着。 不再理她。 萧景泰拿起折子细细看着,豪笔重新蘸了墨,低了眼眸写了起来。 写完这一折,又重新拿了一折。 眼角瞥过跪的笔直的陈洛初。 突然,萧景泰把手里的重重地放在了书案上,墨笔也扔到了一边。 他站起身来,转过书案。 伸手把跪着的陈洛初一把拉了起来。 陈洛初慢慢站起来不解地看向他。 萧景泰弯了腰给她揉了揉膝盖,一改刚才的厉色,“疼不疼?” 陈洛初摇摇头。 她不解地看向萧景泰。 这是要答应她的要求,严查珍妃了吗。 他轻轻地叹口气。 “屋里太闷了,跟朕出去走走。” 不等陈洛初答应,顺手领了她素手便向外走去。 走出门后,萧景泰对着德九平声道:“你不用跟着。” “是。” 德九恭敬答着,垂手退至一边。 落月也低头着站在一边。 已是日暮时分,夕阳斜照,天边铺满了红霞,天边一行鸟儿冉冉高飞而来。 初春时节,空气里依旧有些薄寒。 萧景泰牵了陈洛初的略微发凉的素手慢慢走下悠长的台阶。 走进已经有早春气息的御花园。 路边盛开的报春花仿若春之使者一般随风摇摆。 穿过曲径通幽小道,两人径直来到了玄池。 池水里的浮冰已然化尽,无数的游鱼看到萧景泰的身影,慢慢向他的方向游来,自动聚拢成扇。 萧景泰伸手从旁边的太监手上拿了喂食的小盘,向他挥挥手。 小太监躬身退下去。 此时廊桥上只剩他们二人。 萧景泰从盘中随手抓了一把碎碎的鱼食,朝水面用力一撒,鱼食被撒出漂亮的弧形,洒洒落入水中,引来群鱼竞相争夺。 陈洛初眉头依旧不展,静静站在一边,直直地看着他。 萧景泰把鱼食拿到陈洛初眼前,轻声道:“抓一把喂喂鱼,等你下次来,它们就都认识你了。” 那语气像是平日里的聊天一般,完全忘记了刚才两人之间的争执。 陈洛初虽不愿,却也依言轻轻抓了一小把,随意地抛下了水面,然后又退回原先站立的地方,并不去看水下的鱼儿吃食。 萧景泰笑笑。 “洛初,来看它们吃食。” “小时候朕和太子哥哥经常来这里喂鱼,这里是我们常来玩的地方。后来他不在了,只我自己来了。” 第102章 安宁 陈洛初只得上前来看看,动作僵硬,更像是在完成一项目任务一般。 萧景泰弯了唇角,并不在意她的敷衍,背身负手看向水面。 陈洛初咬咬唇,从萧景泰背后开口道:“皇上,王贵人龙胎的事您应该也查出来了吧。” “嗯 ,查出来了。” “结果怎样?” 萧景泰表情淡然,“还不能和你说。” 陈洛初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一般,略略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声音里带了些不忿,“臣妾手上的证据凿凿,皇上为何要包庇珍妃,只因为她是您的表妹?” 萧景泰嗤笑出了声:“表妹。。。” 他都不知道这个表妹是从哪里论起的。 他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把手里的鱼食盘子放到了石墩上,顺手又抓了一把洒向水面。 看着鱼儿吃完后,他从石凳上取了早就备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手。 “年前的时候朕在这里喂鱼,曾经在对面假山上捡到了一只风筝。” 他补充道:“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 萧景泰看似不经意地说着,一边转眸定定看向身边的陈洛初。 “那风筝上写了两个字,洛初,你可知是何字?” 春风阵阵轻抚过陈洛初额前细细的发丝,如水的眸子轻颤着,像被轻风点过一般,荡起阵阵涟漪。 她抬眸直直看向身形高挑的萧景泰,想说的那话如同鱼刺卡在了嗓子里,一句也吐露不出来。 萧景泰满意地捕捉着她脸上的微表情。 良久,他眼眸里似是含了一盈深谧湖水静静看向陈洛初。 他柔声道:“安宁。” 他语气悠远,似是从远处的水面轻抚而来,带了些柔柔雾气,似乎是在说风筝上的字,又仿若在喊谁的名字一般。 婺源陈家大宅里,活泼灵秀的陈洛初绕过悠悠长廊,急冲冲地跑到正在桌案前练字的白思宇身边,拉着他的衣角神秘道:“思宇哥哥,你知道吗,我有了新名字。” 白思宇停了笔,抬头看她,不解道:“什么新名字?” 陈洛初十分兴奋,头上的蝴蝶金钗闪着熠熠的光芒。 她开心地炫耀道:“是祖父给我起的小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是第一时间来告诉你的,洛君都不知道呢,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小字吧,哈哈。” 白思宇向着她柔柔地笑笑,“噢,咱们洛初都有小字了,是什么,说来听听。” 陈洛初小脸红扑扑,一字一顿道:“我叫——安宁。” 白思宇问道:“哪两个字。” 陈洛初兴奋答道:“祖父说,平安喜乐,宁静致远。” 这是祖辈对孙辈最朴实的期望,不求富贵前程,此生平安喜乐就好。 白思宇闻言点点头。 他悬腕执笔,在书案的白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两个大字,行云流水般,颇有陈慎行笔书之风范。 安宁。 水面上带起一阵凉风,旋转着吹在陈洛初的后背上,拨动了柔白耳垂下的珍珠耳坠,拨乱了她的心底。 陈洛初只感觉到自己背后起了一身的战栗,垂下的指尖一片苍白。 陈洛初口中不禁喃喃道:“安宁。。。” 她抬起头,眸光闪闪,直视萧景泰,“安宁怎么了?” 萧景泰不再隐瞒,向着陈洛初的身边走了几步,切声道:“忘了吗,安宁是你的小字。” 此时陈洛初彻底端不住了,她不可置信道:“皇上,你。。。你。。。怎的知道我的小字。。。” “你是谁?” 她深墨色的眸子里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散乱,不定。 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向身后退了一步。 萧景泰定定道:“你可知朕的母妃姓白。” 陈洛初只知道他母亲是颖妃娘娘,其名字却没有深究过。 她颤着鼻息,脑子里仿佛做梦一般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 白姓。 白姓。。。 白思宇。 。。。。。。 陈洛初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她毫不掩饰直直抬眸看向眼前的萧景泰。 只见他额头饱满,眉长如剑,眼眸深邃不见底,鼻梁高挺如山,薄唇紧抿,下巴方正坚毅,脸上棱角分明,他的脸生的是如此完美,像画的一般。 看着看着,陈洛初的眼眸湿润了。 眼前的这脸竟与那坐着乌黑色马车来到陈宅的少年的脸慢慢重合了。 看着陈洛初眼眸里的氤氲湿气,萧景泰明白她已经认出了自己。 他生生隐忍着,眸底一片绯红。 良久,他哑声道:“洛初。。。” 一声呼唤把陈洛初的神思叫回了躯窍。 她面上带了些不自然,少有的凌乱道:“皇上,臣妾。。。臣妾先回了。” 不等萧景泰开口,她说罢便转身往回走去,竟忘了向他福礼。 曾经的她对这些礼节是多么一丝不苟。 萧景泰也不说什么,静静地看向她慌乱而走的背影。 夕阳斜照,把他的身影拉的尤其的长。 孤独而悠长。 落月遥遥看到陈洛初从御花园急急走来。 她赶紧从原先等待的位置走过去。 刚才皇上带陈洛初去花园,她是知道的。 此时的陈洛初却不如刚才走时那般从容了。 慌乱,无措,杂乱。 这不是平时的她。 落月赶紧上前稳了她的身形,“小主,你怎么了?” 陈洛初此时不想说话,只是苍白着脸摆摆手。 两人相携着往流云殿走去。 萧景泰在不久后也回到了勤政殿里。 德九上前道:“陈贵人已经走了。” 萧景泰面上淡淡,“朕知道。” 德九垂手静静退下。 萧景泰拿起手边陈洛初送来那纸证据。 展开来细细看着。 珍妃与其父亲的事,其实他都有掌握,不过看这陈洛初写的这东西,似乎比他让暗卫查出来的内容更详尽一些。 看来真是想孤注一掷,着实下功夫了。 但是时机还不到。 近段时间以来,他与陈洛初之间因为一些细细微微的误会,心底的距离越来越大。 陈洛初总是不会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 可能自古皇帝多薄情这句话,无端代入了所有的皇帝。 想到这里,萧景泰无奈捏了捏酸涩的眉头。 他知道这事陈洛初一时是接受不了的。 萧景泰设想了一千种两人见面时的场景,他觉得陈洛初抱着他大哭一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真实发生的却是第一千零一种。 他不禁嗤笑一下。 这姑娘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从小即是如此。 第103章 解惑 夜色如水,沁凉入体。 皇宫通往外界的那两扇大门被缓缓关闭,错落有致的殿群中现出灯光点点,明明灭灭,沉郁的殿影给人带来阵阵的压迫感,其上的红砖黄瓦无不被渲染成墨。 陈洛初回到流云殿后,一直是沉思的状态,落月虽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但是感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无从问起。 直到把陈洛初服侍上了床,落月才听到殿门的动静。 刚走出正殿便看到迎面而来的萧景泰,身后是跪在地上的小宫女。 她还沉浸在上次未曾及时迎驾的恐惧里,急急行礼,“皇上万安,小主已睡下,奴婢这就去叫小主起来。” 说着就要返身去内殿。 却被身后的萧景泰挥挥堪堪止住:“不用去叫她。” 萧景泰步履匆匆,越过了她直直走进了内殿。 门环轻动。 萧景泰轻轻打开门,走进卧房中。 屋里只留了一盏弱弱的灯,灯影摇摇晃晃,无风自动。 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床上并没有人。 陈洛初此时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长发如墨一般铺背。 萧景泰看她只穿了一件浅紫色寝衣,便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了披风,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给她披在身上。 他皱了眉头轻嗔道:“穿这样少坐这里,就这么想着凉吃药?” 她似是知道萧景泰要来一般,平静地转头看向他。 眸光中透着些审视,透着些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陈洛初恍惚地怔了一瞬,轻声道:“你来了。” “嗯,来看看你。” “窗边太冷了,来床这边坐着吧。” 萧景泰走到她的跟前拉起她的手,陈洛初很听话地跟着他一起,走到床边上坐了下来。 灯影绰绰,在萧景泰鼻梁的一侧留下了高高的阴影。 陈洛初侧头看向他,嗓音略有喑哑,试探地唤道:“白思宇。。。思宇哥哥。。。” 萧景泰眼尾微红,“是我,洛初。” 陈洛初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轻声道:“你还记得洛君吗?他现在边关,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我很担心他。” 提到洛君后,她的泪不受控制一般,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萧景泰伸手帮了擦了擦脸颊,轻声道:“我知道,在我入主皇宫后,就调派了宋乾去了洛君所在的军营里做了参将。” “我怎么可能让陈老的嫡孙无人看顾,让他在那里锻炼两年,攒些军功,到时候我把他召回来见你,可好?” 陈洛初抬起头,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宋乾这个人她是知道的,以前听爹爹陈如瀚说起过,他曾是陈如瀚的副将,对陈如瀚衷心耿耿,是他得力的左右手。 和陈如瀚来过陈家,还带着他们姐弟俩一起骑过马。 有他在洛君的身边,陈洛初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当时陈如瀚被罢官入狱后,宋乾也相应被贬了官职,没想到皇帝竟然重新把他安排到了边关的军营里,有他在,洛君肯定会好过一些。 回过神来的陈洛初,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清泪,她感激道:“谢谢你,白思宇,谢谢。。。” 萧景泰唇角轻轻牵着,一只手把她拥进怀中,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 这安慰如同射入阴暗角落的一缕阳光,精准地找到了那缝隙, 眼见她哭了一阵了,萧景泰便揶揄道:“以后可不敢惹你哭了。” 陈洛初哭了这阵也累了,她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 “怕你把鼻涕弄我身上。” 萧景泰一边说一边装着检查自己的衣服。 陈洛初见状反而气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那怀抱,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反驳道:“才没有。” 萧景泰摸了摸她头,笑道:“好啦,别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 陈洛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萧景泰:“你变样子了。” “我现在是大男人了,当然会变些样子。” 陈洛初继续道:“你变声音了。” “男子长大自然会变声。” “你变身份了。” “嗯 ,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知道陈洛君此时无虞的陈洛初心里落下了一大块石头,她继续问道:“当年我祖父祖母知道你的身份吗?” 萧景泰颌首,“只有他们知道我是谁,你们都不知道。” 陈洛初了然,“怪不得当年他们对你那般好,都超过对我和洛君了。” 萧景泰撇撇嘴,顺手刮过她的鼻子,“小气鬼,陈先生对待我怎么可能超过你们,对我的是客气与周到,对你们的是亲情,因为这般你才欺负我孤立我的吗?” 陈洛初的脸微微有些红,“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的。祖父因为你用家法打了我,以前他从来不打我的,现在想来,他自己应该更担心出问题。比如我偷着带你去赶集会。” “是啊,当时那段时日,我过的是开心的,比在宫里要好。所以我当时才懒得和你计较,还有什么问题,继续问吧,今天我知无不答,过期则不候了。” 还没等陈洛初说出好字,萧景泰一手揽了陈洛初,两人一齐平躺在了床上。 身侧那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躺着说吧,在椅子上坐一天了,累的慌。” 窗外有隐隐风声,衬着屋内格外温暖安静。 陈洛初恍惚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小时候几个人一起躺在平房上看星星的场景,只不过,此时没有星星,只有帷帐。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阵。 突然侧头转向萧景泰,定定地问道:“当年,为什么不让我出宫,我整理你的书案的时候,见到过那时的出宫名册,在上面,你把我的名字划去了。” 如果陈洛初不知道萧景泰的身份的话,估计这个问题一辈子都不会问出来,但是她现在得问。 萧景泰也侧起身子面对着陈洛初,眸子里略过一丝了然,“你竟看过那名册,怪不得当时你跪坐在那里半天起不来,所以中间有一段时间不爱理我,是因为这个事吗?” 陈洛初如实道:“正是,我当时特别想出宫,去找洛君团聚。” 她抬起晶亮的眸子,问道:“为何?” 第104章 谈心 良久,萧景泰温声道:“因为你当初说过要对我负责,要嫁给我,忘了么,如果放你出宫了,你该如何兑现你说出的话。” 陈洛初一脸不可思议,“我何时说要嫁于你?” 萧景泰唇边噙着一抹笑,“不知道谁说要让我把她的母亲当成我的母亲来着。” 陈洛初不再吭声,她的脸色绯红,夜色沉沉掩盖了她的不自然。 黑暗中,对面沉沉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以为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边关?外面的世道你没有见过,人心险恶,不如留你在我身边看着,过个几年,找个理由我把洛君召回来,总比你单枪匹马去找他强,明白了吗?” 陈洛初半天没有言语。 “你的字是跟我祖父学的?” “可以这么说,当时他教习过太子,我跟着太子学习,也就算是师承于他了,只不过不是明面上。实际上跟他学了很多经世之学。母妃过世后,陈先生也致仕了,太子见我情绪一直恹恹,便送我去了婺源陈家散心。这才遇到了你。” 陈洛初此时心头的疑惑总算是打开了,为什么萧景泰随手一写就是她祖父笔迹的高仿,原来如此。 陈洛初没有停下问询:“为何一开始,见我没有表明你的身份,而今天又告诉我?” 萧景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后悔要答你所问了,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当初不认你是因为有苦衷,现在认了你也是因为有苦衷。” “如果再不认你,你依旧不会信我,自己就会和珍妃硬碰硬,珍妃位分高,身后又有家世,你暂时是碰不过她的。” 黑暗中萧景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皇帝是无所不能的。” 陈洛初继续听着。 “从我做王爷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皇帝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受各方势力制衡,很多事不是说一句是,一句非,可以解决和解释的。操控一个人的人心已然如此之难,更何况要同时应付朝中或者说国中千万的臣子,我现下刚刚登基,虽然说太子给我铺好了路,但是我依旧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制。” “珍妃的事我比你知道的更早一些,但是我只是按住不发,因为我需要她身后的家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要纵着她们,纵到她们更嚣张。” 这一夜陈洛初听了太多的话,她需要消化。 暗夜无声,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突然萧景泰俯身到了陈洛初身上,直直地看着她,“现在到我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陈洛初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你喜欢白思宇还是我?” 。。。。。。 陈洛初有些懵,“你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他摇摇头,不满道:“在我是皇帝的时候你并不完全相信我,但是我承认我是白思宇后,你却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说,我们是同一个人吗?” 陈洛初心里一片无语,“你连自己的醋都吃吗?” “自从让你到我身边,你想想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对我很好。” “那为什么不相信皇帝。” 陈洛初笑笑,“你说的对,我不相信的是皇帝这个身份,而不是你。正如你所说,皇帝这个身份也不是万能的,受各方势力的掣肘,。” 萧景泰低了头,鼻尖与陈洛初的鼻尖对着。 陈洛初只觉热热的鼻息喷在脸上。 萧景泰轻声道:“只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用把我当成皇帝,就当我是白思宇就好。好吗?” 陈洛初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她喃喃道:“好。” 忽然她又莞尔,“你刚才不还吃白思宇的醋吗?现下为何不了。” 萧景泰哼笑一声,“反正都是我。” 略略低头便噙住了陈洛初的软唇。 星星点点吻落,随着陈洛初的轻哼一声,变成渐渐深入。 两个人像是刚刚才在一起一般,有些生疏。 陈洛初轻喘着气道:“刚才不是说累了么?” 萧景泰同样报以喘息之气,暗夜里嗤笑道:“这个事。。。还行。” 窗外风声依旧,房内一室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辰。 陈洛初伏在萧景泰的身上,墨发如扇披了一背。 “洛初。” “嗯 ?” “我坐马车刚去你们陈家的时候,路口遇见了你,你当时为什么指了条相反的路给我们?” 陈洛初没有出声。 须臾。 萧景泰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传来震动般的笑声。 “说呀,为何?” 陈洛初笑了一阵,轻声道:“这事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这是见你的第一面,印象很不好。” 陈洛初略略叹了口气,“当时我还小,很多事不懂,祖父虽然致仕在家,却有不少的人从各个地方来找他,每次都要谈很久的事情,等到他们走了,祖父一般都会不开心一些。也不知道他们当时跟祖父说了些什么。” “你来的时候坐的马车,跟他们的都差不多,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是来找祖父的不开心的,所以故意给你们指了一条相反的路,没想到你那侍从还真信了我。” 萧景泰从头上无声地轻敲了陈洛初的额头一下。 陈洛初不在意,继续道:“不过,最后你们不还是到了我家。不只到了,我祖父还留下了你,之前来的大部分人基本都是被祖父赶走的。可见你的面子有多大。祖父对你有多好。” 萧景泰从陈洛初的头顶上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当时治好了我。” “你生病了?” “嗯。” “我用什么治的你?” “用你的没心没肺地对我好。” “我好像欺负你不少。” “后来对我很好,好的不像话,好的我忘不了你。” 暗夜里,他们细细碎碎说了很久。 第105章 房内 东宫 稚气尚未褪尽的萧景泰从外面急急地冲进大殿中,顾不上向殿上正端坐的萧景坤施礼,便切切道:“太子哥哥,陈家出事了,陈将军被抓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将军怎么可能做出那般的事情出来,这中间肯定有冤情!” “太子哥哥,你不能不管他们。他可是你的潜邸之臣!” 萧景坤放下手中拿着的书,对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景泰,莽撞。” “何时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萧景泰稳了稳不匀的喘息,定定地站着,垂下的手紧紧成拳,眼眸直直地看向上面的萧景坤,眸子里满是不解与焦急。 萧景坤看向他,墨眸幽深,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家的事不会再改变结果,父皇那里,我这边亦使不上力,你就更不用白费力气了。” 萧景泰脸上满是震惊,“为什么!” “因为这是皇上已经定夺好的事情。” “那她。。。陈洛初和陈洛君怎么办?” “皇上自然会有安排,这个你不用操心。” “你的婚事我正在给你挑选,不可能是她“ “就此把她忘了吧。” —————— 流云殿。 晨曦微露,一夜间万事万物都如若被洗涤过一般。 清新,自然。 陈洛初却比平时更早一些醒来,她轻轻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一边时,萧景泰正沉沉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夜她做了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片段,醒来后却都模模糊糊想不起来。 感觉有些疲累,却又再也睡不着。 她静静躺着,唤醒着身体里迷蒙的神思,昨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信。 借着微微的光,她侧过身转向身边的萧景泰看去。 他安静地沉睡着,闭着的双眸带了一份平静与宁静,卸下了平日里的那幅冷冷的铠甲,此时显得温润了许多,霁月清风,给人一种对恬淡生活的魅惑,俊秀的面孔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泽,这光泽足以让人见之沉沦。 陈洛初不自觉地从心里将他与少年时的白思宇对比着,少年时的他稚气未脱,此时的他则带了些许沉稳与干练。 其实一开始就看他有些眼缘,却从来想不到会把一个来家中做客的少年与宫里的皇帝联系起来去想。 难以相信,他竟是与她日日相处过的人。 陈洛初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许久。 她伸出了手想要摸一下他的脸,却悬停在了半空,落不下去。 在她即将把手放下的时候。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上一紧,身体已经被紧紧地扣入对方暖暖的怀中。 陈洛初耳边是喃喃的轻笑声音:“看我多久了,怎的醒如此早,我 这都不够睡的。” 萧景泰此时睡眼惺忪,一脸满足地紧拥着陈洛初。 满足到貌似一直以来等待的就是此时此刻。 陈洛初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语音含糊不清道:“我没看你,是你自作多情。” 萧景泰笑笑,紧拥着她,一动不动。 “对,我自作多情了。” 他对着陈洛初的耳边轻声又问道:“那你对我有情吗?” 陈洛初只觉耳边热气灼灼。 须臾。 对面直直回道:“没有!” 萧景泰听到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他睁圆了眼眸,一下子俯身压到了陈洛初的身上。 佯怒道:“没有?没有吗?” 陈洛初显然不想配合他,继续笑道:“没有。” “好吧,那就别怪我了。”萧景泰一脸坏笑。 “你要干吗?” 萧景泰两只手放在了陈洛初的腋下。 陈洛初回过神来时已经躲不掉了。 “别,别。。。” “你小时候最怕呵痒,我看看这长大了,还怕不怕。” 说完两只手便开始咯吱起她来。 陈洛初笑的一脸哀嚎求饶,“啊。。。停,停,怕的,怕的。。。” 看她的身体痒了直扭了起来,萧景泰才堪堪放了手。 继续问道:“有吗?” 陈洛初一边抵抗着,一边闭着眼睛大声答道:“有的,有的。。。” “有什么?” “嗯?” 她此时早就忘记什么问题了。 “有什么?题目你再说一遍。” 萧景泰无奈,又在耳边说:“对我有情吗?” 陈洛初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那就有吧。” 声音轻柔甜美。 萧景泰这才满意起来。 陈洛初不愿意了,“你欺负我了,我要还回来,把你的手举起来,我也要给你呵痒。” 萧景泰唇角一牵,答应的十分干脆,“好,还回来吧。” 在他举起双手后,陈洛初就开始咯吱他,却半天不见他笑。 她感觉不公平,“为什么你不痒!” 萧景泰这才幽幽道:“你挠挠自己试试,痒不痒。” 陈洛初奇道:“我试过,不痒啊。” “对啊,自己挠自己是不痒的,因为是自己人。而我把你当成了我的自己人,所以你挠我,我是不痒的。” “可见,你没把我当自己人啊。。。” 陈洛初一脸无奈,脱口而出,“什么呀这,谬论。” 萧景泰佯怒道:“陈洛初,你胆子可真大,敢说皇上我谬论。” “噢,对了,陈洛初,我差点忘了,你向来胆子大。” 额。。。。。。 薄帐中一片嬉闹。 犹如回到了他们的少时时光。 等到萧景泰走后,落月从外面端了盆温水走进内殿来,对坐在梳妆台的陈洛初一脸不可思议道:“小主,你给皇上讲什么笑话了,他竟是笑着走的,那笑容很灿烂,以前不曾笑的如此开心过。” 陈洛初微微颌首,含笑道:“没讲笑话,就是逗逗他。” 南风和落月同时定住了,“你逗。。。。皇上?” 看着她俩愕然的表情,陈洛初一瞪眼,“讲笑话逗的,你们动作快一点,待会去凤仪殿请安要迟了。” 快到正午时刻。 陈洛初正在房中缝着一件小衣,这是给王慕然未来的孩子缝制的小褂。 第106章 串门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落在桌上摆放的针线盒上,窗边的陈洛初正低头细细缝制,表情无比认真。 自从陈洛初与萧景泰把中间的事情都铺开说明后,她的心里已经不是之前的焦虑状态了,面上更多的是平和之态。 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有了些变化。 从落月的角度望去,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意。 她已经看出来陈洛初心态的转变,比之以前少了些浮躁之气。虽然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却从心底为她高兴。 隐隐外面传来几声“王贵人安好。” 陈洛初抬头看看身边的落月,“她怎么来了。” 须臾间,王慕然已经挺着胖肚走了进来。 只几日不见,她的肚子又胖了一圈,可见这伙食有多好。 她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如这外面的日光一般灿烂,陈洛初看着她也忍不住弯唇而笑。 “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到处乱跑。” “胡太医说了,我不能老坐着,得稍微活动一下,到时候能好生一些,我这些天在自己的院里天天转,有几块砖都要数清了。” 陈洛初适时地问道:“有几块?” 王慕然:“那个。。。。是快要数清了,等数清了再和你说。” 王慕然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奇道:“哎,陈洛初,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吗?跟我讲讲,我看你面色不错。” 说罢流苏扶着她稳稳地坐在软榻上,南风端了一杯热茶奉上来。 陈洛初低头继续手头的缝制:“净浑说,喜事从可有之,你来我这里串门算不算?” 王慕然摇摇头道:“那就算吧。你平日里不是如此的,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快点讲来听听,我需要听些高兴的事来缓解一下心情。” 陈洛初抬头看看她,不解道:“你心情又怎么了,这不是笑的挺开颜的吗?” 王慕然此时很应景地耷拉下了脸,“皇上命海公公和胡太医查那夜的事情,这许久过去了,反而没音了,我心里没底。” 王慕然提到那夜被催产一事,陈洛初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小衣。 这件事既然皇上还不想明面上去解决肯定有他的道理,而王慕然这边又一时想不通。 想到这里,她对王慕然开口道:“慕然,这件事皇上应该还没有处理好,正好借这事,在你生产之前,宫里的大小宴会可以能推就推,呆在自己宫里,更安全一些。” 王慕然面露些难色,“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陈洛初一脸无奈,继续宽慰道:“没办法,现下咱们只能防着,再防几个月就行了,你坚持一下。” 陈洛初抬眸看向她,定定道:“现下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一听是问题,王慕然有些头大,“什么问题。” 陈洛初轻声道:“足月后,孩子生出来,你不能自己养育,到时候孩子养在哪里是个问题。” 王慕然脸上的愁容更加明显,“这个问题我想过,可惜现在位分太低了,不能独自抚养皇子,你现在要是个妃位就好了,直接扔你这里养,我也放心乐得其所,看望也方便 。” 陈洛初撇撇嘴道:“你就过过嘴瘾吧,我也想呢,你这孩子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无子的妃子肯定都会争着想养的。” “怎么办,谁也不想给。。。” “没办法,宫制在这里,你现吃饭现种稻子已然是来不及了。所以咱们得给孩子挑个好去处,平日里还能更好地见到孩子。” 想到这里王慕然脸上又是一片凄凉落寞之色。 陈洛初看到她那样子,不忍地转换了话题,“船到桥头自然直,来,慕然,看看我绣的这小衣花色怎么样。” 六日后,宫里传来消息,珍妃重新协理六宫事宜。 珍妃那轿撵又开始在满宫里抬着行走,似乎有忙不完的事。 落月愤愤道:“她竟然又可以协理六宫,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能耐。” 陈洛初脸上淡淡,浅呷了一口茶水,“这话出去不要多讲,以后尽量离她远点就是。” “是,小主。只是想到咱们的南枝被她那猫。。。就生气。” 陈洛初抬头看着她。 落月不经意间提到的南枝让她心上多少有些不舒服。 落月意识到后赶紧闭了嘴,她口中喃喃道:“红豆酥应该是要好了,我去看看,给你端来吃些。” 不一会,落月端了一盘热热的红豆酥来。 “小主,快,趁热吃一个。” 陈洛初净过手后,拿了一个在手,托着咬了一小口。 她点点头,“可以,给我装几个在食篮里。” 落月道:“好,咱们给王贵人送去吗?” “送去勤政殿。” 落月像是听错了一般,又重新问了一遍,“小主说是送到哪?” 陈洛初略有不满,“你年纪轻轻就耳朵不好使了?勤政殿,快去准备吧,要不就凉了。” 落月确认好后,马上笑颜如花,“得令,小主。马上弄好。” 收拾妥当后,两人一先一后出了宫门,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穿过御花园,能感受到浓浓春意流淌,各色花儿竞相盛开,池中游鱼翩翩,池边柳树吐出新绿,随着春风轻轻摆动,在水面上留下阵阵涟漪。 走到宫门口,陈洛初便找了门口的小太监进去传话。 不多时,德九走了出来,对着陈洛初讪笑道:“小主请稍等,云贵人给皇上送了些汤过来,已经进去一阵了,估计就快要出来了。” 陈洛初一听有人在,轻声道:“那我们下次再过来吧。” 说完便要带着落月离开。 却被德九抢了几步挡在了前面拦下,“陈贵人,您不能走!” 陈洛初奇道:“为何,里面不是有人在吗,我下次再来是一样。” 德九抹了一把汗道:“皇上特地交代,不让您回去。” 听了这话,陈洛初也不好反驳,便静静地等了一阵。 云明熙从里面走了出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两下相见,分过见过礼后,云明熙便款款离开了。 德九忙道:“陈贵人,您快请进吧。” 第107章 侍书 正午阳光格外明媚,空气中的热度也随之攀攀而升。 殿内的几个窗都被高高地支了起来,带了暖意的风寻了窗口的空里争前恐后地抚入,带乱了殿内那冉冉的一鼎香气。 陈洛初走进去的时候,萧景泰正负手背身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身影挺拔,儒雅隽朗。 听到她进来,萧景泰唇边含了些暖暖笑意,回身向她招手道,“洛初,来这边。” 陈洛初把手里的食篮放在桌子上,旁边是一碗没怎么动过的汤水,茶一般的颜色,上面了了的氤氲之气,显然已经没有多少热度。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后,便径直走到了萧景泰的身边。 萧景泰牵了她的手,指着这画道:“看看这画,如何?” 这是一幅腊梅图,纸张已然发黄,显是老物件,纸面上绘有一株秀挺拔的腊梅,枝干略弯,劲挺直上,其上有盛然绽放的梅花,枝头上还站着两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白头翁,一只鸟儿回望着其中一朵盛开之梅,另一只鸟儿则把头紧贴于另一只鸟儿的身上,笔锋细腻,生动传神。 画中两只依偎的白头翁更是有白头相守之寓意在其中。 轻风从窗外吹过,悬挂的画纸轻轻浮动,这鸟儿仿若活了一般。 陈洛初似是极有兴趣,细细地看着,时不时还以手为笔比着描画着。 萧景泰知她素喜梅花,看她这浸入其中的表情,他心里很是满意。 虽然费了不少的力气,他知道自己没有白把这传世遗作寻来。 陈洛初转头向他笑道:“皇上,臣妾自己画的梅花与他相比,真是不算什么了,差的谬以千里。这花与鸟儿在画纸上的排版恰到好处,相得益彰,谁也没有压过谁的气势,笔画细腻传神,好画。” 萧景泰朗朗一笑,“喜欢就好,走时带回去细细看。” “好,谢皇上赏赐。”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带的点心,别再塌的没样子了,她赶紧走到桌子那里,把篮子里的红豆酥端了出来。 “皇上要不要吃点东西,臣妾带了些红豆酥。。。” 然后她看到了旁边的那碗云贵人拿来的汤,“若是皇上还不想吃,也无妨。” 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他,眸子晶亮灿灿。 萧景泰道:“正好现下有些饿了,一起吃。” 这时德走走了进来,拿了帕子上来给萧景泰净了手。 等德九要退下的时候,萧景泰看了一眼那品汤,直直道:“把那汤撤了吧。” 萧景泰拿了一块酥咬了一口,点点头道:“好吃,难得你还记得朕喜欢吃这个。” 陈洛初微微一笑,“以前不知道,以后就记得了。” “你也一起吃,这些朕吃不了的。” “我来时吃过了,我去给你拿茶水来。” 落月做的甜点并不放很多糖,基本都是食材本身的味道,吃起来也不怎么腻,吃过两块后,萧景泰也就不再吃了。 陈洛初知道他这算是吃的多的了,平日里其他的甜食,他是不怎么爱吃的。 萧景泰擦过手,看着陈洛初放下手里的茶水想要走的样子。 他平声道:“过来给朕磨墨,朕还有那一堆新送来的折子要看。” 陈洛初知道他也会留下她,笑道:“皇上真是好会使唤人啊。” 萧景泰爽朗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不容易等你来一次这里,其他宫人的人来这边送东西倒是勤,唯有你,几个月才得见你来一回。所以抓住你就得好好用一下,坐这里慢慢磨吧。” 萧景泰牵了陈洛初的手一起坐到了桌案前。 陈洛初无奈一笑,坐在书案前,束了上衣袖口,拿起乌色镶金字墨锭在砚台上细细转磨起来。 萧景泰端坐于书案后,拿起一本折子打开,细细地扫过,提起笔,等了陈洛初一会,见她把墨磨的差不多了,点蘸了豪笔开始批注起来。 从陈洛初这边看去,他整个人精神爽利,聚精会神。 当他眼前高高的折子看去一半的时候,陈洛初的墨也磨完了,她便放下手里的墨锭,坐在一侧。 德九躬着身子小步走了进来,对着上面的萧景泰道:“皇上,东西到了。” 萧景泰似是来了兴趣,他抬起头来,笑道:“是吗,赶紧呈上来吧。” 陈洛初奇道:“何物?” 还没等萧景泰回答她,一旁的小太监已经端了一个大盘子上来了,放到了桌子上。 盘子里是一大整枝圆形颗粒状的水果,水果的外皮粗粝,通体呈鸡冠红色,隐隐有果木香甜之气。 萧景泰放下手中的墨笔,走到桌子前,对陈洛初道:“过来,尝尝这新鲜的荔枝。” 陈洛初笑着走了过来:“竟是荔枝,臣妾没有吃过,只知道那句诗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是啊,这荔枝就是岭南那边来的,岭南有官员过来,就顺带拿了些这稀罕水果来。” 他又对德九道:“剩下的送到皇后那里去吧。她想如何分就如何分。” “是,皇上。”德九领了旨意下去。 萧景泰低头之际,看到陈洛初小指上有一点墨渍,便顺手拿了一旁温湿的帕子,细细地给她擦了起来。 陈洛初有些不好意思,手回缩着“臣妾自己擦就好了。” 萧景泰皱了眉头,手上略略用劲,又抓了回来,“别动,一会就擦好了。” 陈洛初笑笑不再动了,任他无以认真地擦拭着。 “朕知道荔枝今天会到,本想着直接送到你宫里的,现在正好,在朕这里吃就好了。” 说罢,他把帕子放到一边,拿起一颗,剥去粗粝的红色外皮,露出里面白嫩嫩的果肉,拿着便送到了陈洛初的嘴里。 陈洛初似是知道他会如此一般,大大方方地接了,含入口中,果然果肉绵软,香甜之气瞬间溢满口腔。 第108章 静好 萧景泰不忘提醒着,“中间有果核,记得要吐出来。” 陈洛初学着他的样子,也剥开了一枚果子,送到了他的唇边。 萧景泰开口含了,点头笑道,“味道不错。” 不知道是果子本身甜,还是过了陈洛初的手后更香甜一般。 陈洛初连着吃了几颗便吃不动了,她拿了帕子擦着手:“臣妾吃饱了。” 萧景泰看她不吃了,自己也不再吃了,“吃太多火气大,朕也不吃了,剩下的等走的时候你一并带着吧。” “朕还有一半的折子没看完,你去窗边那的躺椅上休息一会吧。” 看萧景泰不放自己回去,陈洛初也只得听了他的话,坐在了躺椅上。 她从躺椅的方向看向提笔写字的萧景泰,此时对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即使知道他是白思宇,两人中间也是好多年没再见过了,多年不见,熟悉感却依然还在。 猛然的一个瞬间,仿佛昨日里刚刚见过一般。 陈洛初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喜不喜欢他,她还小一些,不懂喜欢是何物,但是她却喜欢去找他玩,那隐隐的内疚感成了他们之间关系的一座桥梁,慢慢地两个人越来越熟悉,并且常常会玩到一起。 陈洛初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当时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是喜欢吗? 不知道,可能是小孩对大孩的一种崇拜吧,当时的萧景泰太高冷,高冷到小时候的陈洛初对他过于好奇,想要去探究。 想到这里,陈洛初不禁弯唇笑了笑。 埋头写字的萧景泰仿佛感知到一般,抬眸问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了,讲出来,让朕也乐乐。” 听到他的问话,陈洛初回想须臾道:“臣妾想起上次也是坐在这躺椅上面,还是那次喝醉了酒被你带回来的时候。当时臣妾曾经问你为什么宫变之时不连臣妾一起杀掉。” 萧景泰听闻嗤笑一声,“现在明白了吧,朕怎么可能杀你,当时朕满脑子都是如何保住你。” 陈洛初点点头,似是不想打扰萧景泰手头的事,便不再接话。 日头西斜,等萧景泰批完所有的折子时,已经是肩背酸涩。 他转了转肩膀,向窗边看去时,陈洛初早就稳稳地睡着了。 他浅浅一笑,心知此时的她对他已经是放下之前对自己的那些紧张与害怕了。 在这勤政殿上都能如此安然地入睡。 也只有她了。 也是,想她第一次侍寝之时就睡的如此之沉,叫都没叫醒。 自己作为皇帝的尊严大受伤害。 想到此处,萧景泰不禁轻叹口气。 也就是你陈洛初了。 萧景泰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日落西山,裹挟而进的风里已经不是之前的温暖,他拿下窗子上的支撑,把木窗轻轻地落了下来。 回身静静地看向她此时安然的睡颜。 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陈洛初醒来时,感觉身上已经覆盖了他的身影。 两人鼻尖相对,气息交缠。 看到陈洛初睁开双眸略微懵懂的样子,他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醒了?” 陈洛初眨眨眼,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直直地看向他,没有言语。 她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里睡着了,应该是睡前看了本从文汇阁里借来的一本关于西行游记的古言札记而忘了时间,躺下时已是后半夜,以至于没有睡好,惹的落月一顿啰嗦。 熟睡这长长的一觉冲散了她突然而至的一股浓浓睡意,此时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她弯了唇角微微一笑,盛颜花开。 这种被人看着醒来的感觉让她感觉很奇妙,如同花儿在面前瓣瓣盛开,小鸡从壳中羽化新生一般。 她在对方漆黑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面庞的倒影,一切是那样真实。 萧景泰细细看着她,笑意在脸上逐渐扩散,他抚过她的额头,低头印了印她的唇,轻声道:“起来吧,别着凉了,再不醒,晚上该不好入睡了。” 那声音温柔缱绻,如同窗外拂过的春风,含了扑面而来的温暖之意。 陈洛初轻声道:“好。。。” 便被萧景泰稳稳地扶了起来。 陈洛初稳稳地站好后,忍不住掩了口鼻,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再看看外面的时辰,她轻声笑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妾真该走了。” 陈洛初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萧景泰稳稳地拥入怀中。 耳边传来商量的音调,“洛初,别急着走,正好陪朕一起在这里,用了膳再走不迟。” 陈洛初浅浅一笑道:“遵旨。” “皇上,你现在的脾性怎的如此柔和。” “朕难道不是一向如此么。” 陈洛初只感到周身被拥的愈来愈紧,快要窒息时,她轻声道:“不行了。。。” 那怀抱才慢慢松开。 陈洛初被牵着来到了桌前,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大体扫过一眼,发现竟都是陈洛初平日里爱吃的那几样菜。 德九和另一个小太监在一旁拿了银筷给两人分别布着菜。 萧景泰看了德九一眼道:“你们都下去吧。” 德九行礼带着另外一个太监躬身而退。 两人便像之前一般慢慢吃着。 陈洛初想了想停下了筷子,拿过瓷碗盛了满满一碗瑶柱汤放到萧景泰面前。 终于问出了传言中的那个问题,“皇上,宫里都在传,西北要开战了,是吗?” 萧景泰抬头看她,眸光中带了些考量,思索了一阵道:“嗯,正是。看来这传言比我的圣旨还要快,也是,准备工作在前,他们也会根据朕的准备做出自己的推断。” 看着她担忧之色蒙于面上,萧景泰继续道:“你不用担心洛君,宋乾会替咱们照看好他,等过一阵,朕可能会去西北看看,到时候带你一起去,可好?” 听完这话,陈洛初定定地看向萧景泰,脸上如花开一般登时一亮,“真的吗,皇上,你要带臣妾一起去?” 语气里带些不可思议,面上更是期待灼灼。 “正是,朕知道你在宫里闷,一直就有带你出远门的打算。” “那好,一言为定。” “跟朕一起出这个远门的前提是好好吃饭休息,养好身体,有体力才能出远门,这个事一定先保密着。” “是,臣妾明白。” 第109章 晋升 凤仪宫内殿。 木框铜镜前,素问站在皇后谢灵韵身后,正拿了新打制的金钗为其试戴着。 谢灵韵戴上这支双凤的金钗,对着镜中比量了一阵,轻轻摇摇头,不甚满意。 见状素问赶紧又拿上另一支牡丹式样的流苏钗,为谢灵韵斜插入发髻中。 谢灵韵端详了铜镜里的自己,粉白面庞,眉眼如画,被这牡丹流苏钗衬的气质更加优雅大气,她才略略点点头。 谢灵韵看着自己的妆容,她轻声问道:“最近勤政殿那边如何?” 素问一边收了双凤钗一边恭敬答道:“皇上那边一直政务繁忙,有一阵子没来咱们这后宫了。” “嗯,这倒是。” “不过,听勤政殿的苏公公说,昨日里陈贵人和云贵人先后去了勤政殿,给皇上送了些吃食点心。” 皇后略感意外,“噢?云贵人倒是常去,本宫知道,这陈贵人好似真是不常去,她怎么突然去了,可是有事?” 门帘掀动,素梅端来一杯果茶,素问双手接过,恭敬放到谢灵韵面前,“皇后,您用茶。这个陈贵人还真是不常去,听说,云贵人早早就被皇上以政务忙的理由给请了出来,而这陈贵人进去后,也没聊什么特别的事,待的时候却还真是不短。” 谢灵韵奇道:“噢?如何个不短法。” “陈贵人自午后进了大殿,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才出来,听说是皇上亲自送了回去,连后宫牌子也没有翻便直接宿在了流云殿。” 谢灵韵唇角轻牵了一下,“这个陈贵人看来真是深得皇上之心,在皇上那里还真是独一份的不一般,还真没让本宫失望,珍妃现在又有了协理六宫之权,正是傲到极点的时候,把这个消息传她那里听听,她在那勤政殿里应该是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素问恭敬垂手道:“是,娘娘。” 谢灵韵浅啜了一口果茶,“花尚有百日红,掐指算算,这陈贵人的花期还算够长。” 素问继续道:“娘娘,王贵人那边的胎应该是七月里生,咱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她作为一个贵人,是无法亲自养育这个孩子的。” 谢灵韵微微颌首,“皇上既然让本宫看护,就有让本宫亲手抚养的意思,这点不用担心,咱们是胜券在握的。” 素问笑道:“奴婢也是如此揣测的,如此一来,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子便在咱们这边养了,等到您后面再生下皇上的嫡子。那咱们这凤仪宫就圆满了。” 谢灵韵淡然笑之,“这阖宫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本宫的孩子,不是吗?” 素问忙躬身笑道:“娘娘胸怀宽广,宫里的孩子任他是哪位娘娘所生,都会尊您为正母。” 谢灵韵拿起手边的一个玉钗交给素问,斜插入鬓,继续比量着,唇边微微勾起露出些笑意。 细看去那笑意里还隐着些许寒凉。 谢灵韵本是极为知足之人,从庶女到皇后已经是一个大步的跨越,只要底下的妃嫔守着规矩,她反而不会去多加为难。 春意浓浓,繁花锦簇。 凤仪宫里众妃嫔齐聚请安。 皇后专门等了姗姗来迟的珍妃,才宣布了陈洛初晋升为婕妤的圣旨。 刚刚落座拿了茶碗啜饮的珍妃闻之,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不顾皇后在前,放下茶碗时明显声响特别大。 皇后侧目扫过,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圣旨已下,陈婕妤谢恩吧。“ 陈洛初顶着周身射来的几道刮刀一般的目光,面上颜色不变,落落大方站起来行礼谢了旨意。 自她从宫女短短时间里一路走到婕妤之位,不可谓不神速。 这晋升速度自开朝以来算来,也只有一两人能与之相比了。 也难怪周围射来那些目光里满含的嫉妒之意。 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石可激起千层浪。 苏容仪轻笑一声,掩口对身侧的珍妃道:“这陈婕妤,从太后宫的宫女开始,到现在这位置,还真是厉害,不是简单人物,真是要看走了眼。” 珍妃侧过头,冷哼一声,眼眸里含了刀子,狠狠地刮过陈洛初。 想起来最近关于皇上如何宠爱她的传言,心里空落如上下山巅一般, 心道,任尔再厉害受宠爱,又如何与本宫相比,还有六宫协理之权。 底下的这些风景尽收皇后眼底,她颌首笑道:“各位妹妹还是要互敬互爱,好好侍奉咱们皇上,争取早日诞生更多的皇子。” 众妃听罢,明白皇后这是要回去休息了。 便一齐起立,敛裙行礼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陈洛初刚回到流云殿,殿外便来了带着婕妤制宫衣和赏赐了。 落月和南风在一旁兴奋的不行。 落月不等吩咐,早早去拿了不少的赏银等着给了来报信的公公。 陈洛初细细摸着这宫衣上的精致海棠刺绣,唇边牵起一抹苦笑。 这真把她往宠妃的位置上推了。 不冒头都不行了。 宣旨的太监刚走,挺着高高孕肚的王慕然在流苏的搀扶下悠悠而来。 她脸上明显胖了很多,捏一把应该很有手感,弯唇一笑,“祝贺啊,陈婕妤。” 说完还不忘揶揄一下:“你这第一宠妃比我这有孕之人都有功,这才多久都升至婕妤了,看我之前的预测不错吧,你这封妃之日指日可待呀,我得抱紧你的大腿才可。” 陈洛初忍住了缝上她的嘴的冲动,“王慕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让有心之人听去,还不知道怎么描绘呢,我这尽心尽力照顾你这有孕这人也算有些功吧。” 王慕然笑的更开心了:“身痒不怕虱子多,估计你现在应该不怕这些传言了,外面早就不知道传些什么话了呢。” 陈洛初知道自己目前被封为婕妤,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王慕然了,亦或开心的人也只有明晃晃的她了,她恨不能自己立马封了妃才好。 陈洛初淡淡一笑,“此时咱俩谁也别笑话谁了,都在风口浪尖上,小心谨慎,各自安好是最好了。” 第110章 烟花 夜幕降临,夜月溶溶。 勤政殿的祥云姑姑突然而至。 陈洛初一见她现身于此就立时明白了,皇上这是要带她出宫。 她不禁暗自思忖,自己这宫妃做的比别人自由的似乎有些多,她希望这事别在宫里有所传言。 春日夜晚轻暖微风扑在面上,带了些许夜色,格外温柔朦胧, 陈洛初坐在马车上,不时素手从车窗里伸出,手掌展开,感受着微风中的融融气流,那气流仿佛成了形一般,一缕一缕可以抓住。 如同置身海洋之中的一条大鱼,摇摆鳍桨,把滚滚水流摸排在身后,也许人生存在陆地,就如同游鱼生活在海洋湖泊吧。 马车稳稳停下,陈洛初只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她吓的猛地回抽。 却听熟悉的声音从外传来,“别怕,是我的手。” 陈洛初一把掀开马车的黑色窗帘,却见那俊朗面孔正微笑着看她。 陈洛初弯了唇角,欣喜道:“你来啦。” “等你很久了,快些下来。” 萧景泰松了她了手,她起了身,从车门口弯身而出。 萧景泰从旁边伸手扶了她从车夫提前放好的木梯上顺行而下。 上一次的出宫还是在前年,陈洛初不禁出口而询:“皇上,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出宫而来?” 萧景泰笑笑:“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竟不知道?” 陈洛初摇摇头,似乎想不起什么日子了。 萧景泰低头笑笑不再言语,牵了她的手顺着护城河向前走去。 今日陈洛初穿了嫩绿色的褶裙,豆绿色纱制上衣,轻挽发髻,墨发披于身后,微风抚过,轻轻卷起她的裙角,吹起她的长发。 因着是春日里,河边出行之人明显比平日里多些。 陈洛初在心里又默默寻摸了一阵,“难道是因为我今日封为婕妤?可是我现在晋封的速度太快了吧。” 她面露委屈之色。 萧景泰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道:“是快些了,但是也还可以。比你还快的在前朝呢。” 。。。。。。 而后萧景泰侧头看向她,说道:“这可是上次出行之时,你对我说的,说要位分。忘记了?” 陈洛初苦笑,“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也不是这样个升法呀,现在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萧景泰漫不经心道:“那该如何升,直接封妃?” 陈洛初深感无法沟通,便避过这个话题,不再理他,侧头看向护城河中的景致,河中有游船,星星点点,如人间烟火一般,甚是好看。 陈洛初指着河中的星点火光,对萧景泰惊喜道:“皇。。。哥哥。。。” 差点喊出皇上来,她才注意到这不是宫里,周围人多,不能按宫里的叫法称呼了。 萧景泰朗笑一声,“你这小丫头,竟给我改了姓,叫我思宇可以。” 陈洛初赧然一笑,“思宇,看那河里,好美的景色。” 萧景泰侧头看过,道:“一会给你看更美的。” 陈洛初不解地喃喃道:“更美的。。。” 脚步微微一顿,便被那温热的手牵着拉着向前走去。 走乱了一地的脚印。 直直走到雁桥。 桥比较陡,萧景泰一步一步领她走了上去。 两人并立站至桥顶,背身面水。 飘渺夜空,繁星闪闪,弯月如钩,群星拱卫。 微风拂面如细细纱帘透过指缝,空气清新带了些新生的味道。 陈洛初闭了眼,细细嗅着这清新味道。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一扳,转了方向。 耳畔传来对方温热的声音:“睁开眼睛,洛初。” 陈洛初依言睁开了眼睛,却只见苍茫夜空。 须臾间。 只见河岸远处“嘭”地一声响,朵朵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灿烂芳华。 一开始星星点点,而后是万点齐发,如万寿菊欣然怒放。 如墨夜空瞬间绚烂至彩,划过天际时如流星徘徊于夜空之中。 真真一火树银花不夜天。 直看的陈洛初目不转睛,在天空银花开至最盛之时。 萧景泰拥了陈洛初在怀,附她耳畔轻声道:“安宁,今日是你生辰,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只这轻轻的一声祝福,便凝固了他们所在的时空。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一般。 眼看着盛放的五彩烟花,陈洛初怔住了。 “我的生辰。。。” 自从家人离散后,好似很久不再过了,早就忘记这个日子。 她眼眸中晶晶亮亮,侧头看向萧景泰,“思宇。。。哥哥,你如何得知今日是我生辰。” 萧景泰的声音好似从远处夜空传来的一般,飘渺而轻柔,嗓音格外磁性而引人:“以前在陈宅里,有个小姑娘曾对我说起过,还跟我要过礼物,只不过,一直没有兑现过,今日,不能再错过了。” “今日这个烟花礼物,你可还喜欢,我可是准备好有一段时间了。” 陈洛初再也忍不住了,两只胳膊紧紧地围了萧景泰的腰侧,把头深深地埋入了他的前胸里,不敢抬起来。 萧景泰清和笑笑,低了头,双手把她的脸捧了起来,那白皙的面上早已布满了泪水。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五彩烟花的感动,还是因为对过往日子里的怀缅。 萧景泰伸手轻轻擦掉那泪水,“哭什么,今日应该高兴。我连你的位分都在这个日子里一起升了起来。就是为着这双喜临门。” 陈洛初早已说不出话来,只剩点头。 脑子里全是过往云烟。 “往后的日子里我会为你过每一个生辰。” 萧景泰在心中默默许下这诺言 ,便低了头轻轻吻住陈洛初柔软的嘴唇,一开始由星星点点若即若离,继而,启开她口齿,渐渐深入,唇齿纠缠,包裹了陈洛初所有忍耐的呜咽声。 他懂她所有的痛楚与无奈,思念与纠结,思量与失落。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修复她所有的遗落与缺憾。 两人的身影在朗朗月下紧紧相拥,久久不愿放开彼此。 他在心里默默祝愿着陈洛初,今日生辰永乐,愿此后余生只剩平和坦途,日升月落,三餐四季,平安喜乐。 第111章 雁桥 弯月宛若一叶翩舟,翘了船头,在墨蓝色深夜静湖中悠悠滑行,撒下满地清辉。 雁桥上萧景泰和陈洛初紧紧相拥,身影高低错落。 良久。 萧景泰才牵了陈洛初素手慢慢走下雁桥。 陈洛初回首望去, 那桥,那月,那花,宛若烙印于心。 而身侧那人,丰姿隽朗,潇洒恣意,月光仿佛给他镀了一层辉,轮廓好看极了。 看着看着,陈洛初竟一时失了神,脚下一个不注意。 “嘶。。。” 她猛地停了下来,萧景泰也立时站在原处。 他弯下身,看着她的脚腕道:“怎么了?” 陈洛初歉然抬头道:“貌似崴脚了。” 萧景泰不再多言,打横抱起了她,陈洛初来不及惊呼,已然离地。 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光线比较亮堂的小铺前面。 扶她坐在石阶上,隔了布袜轻轻摸了一阵。 “没伤到骨头,倒是,很疼吧。” 陈洛初皱了眉头,自己轻轻地按了一下崴脚的位置,嘶气道:“疼,要不然你扶扶我,慢慢走应该可以。” 萧景泰却没听她的意见,背身向了她,“来,我背你。” 陈洛初有些难为道:“这不大好吧。” “怕我背不动?你体量小,我背起来很轻松,来吧。” 陈洛初倒不是怕他背不动,主要是对他的皇帝之尊有些顾忌。 最后在萧景泰的连连催促下,陈洛初才只好趴到了他的背上。 萧景泰一个起步便稳稳站立起来。 陈洛初手臂轻轻环在萧景泰的脖子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多谢。” 萧景泰弯了弯唇角,“没事,下次走路得注意,要是常崴对脚腕不好。” “嗯,好。” 陈洛初无声附在他的背上,细细感受那走路之际带来的震动,鼻尖隐隐有凛冽的清新气息传来。 他的背宽阔温暖,这一切都让她有满满的安全感。 只走出了不远的距离,便见到人群中凭空出现一般,几个暗卫抬了轿撵向萧景泰请示。 萧景泰向他们无声地摇摇头,轿撵连人如无声出现一般,又无迹消失。 陈洛初不解道:“白思宇,你不累吗?我为什么不去坐轿辇呢。” 身下传来那磁腔声调:“不累。” 萧景泰背着陈洛初悠悠前行,绕过这护城河畔,行至一处清雅酒楼。 门口并不显贵耀眼。 陈洛初抬头一看,其顶牌匾上,端正写了盛源居。 刚走进那门口,已经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前来接了萧景泰背上的陈洛初。 进入雅间后,两个丫鬟扶她稳稳坐入椅子。 不多时,房间里进来一位中年人,向着临窗而立的萧景泰和落座的陈洛初各自深行一礼,然后来到陈洛初的跟前。 萧景泰向陈洛初道:“这是傅大夫,让他给你看看。” 傅大夫向陈洛初一示意,便开始检查她的脚腕之处。 查看须臾后,向萧景泰道:“皇上,贵人脚腕这崴伤并无大碍。小人给按按正正筋骨,可缓解不少。” 萧景泰颌首,“那你按吧。” 陈洛初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要承受落汗之痛,结果等按摩完成后,却没有想象中疼痛难当,立时缓解不少。 她缓了神色,对傅大夫道:“多谢傅大夫,已然好受不少。” 傅大夫笑道:“贵人这伤的并不严重,回去以后敷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很快就可痊愈无碍。” 一通忙碌后,桌上已摆满了各色菜肴,其余各人都悄然退了下去。 萧景泰手无意间抚过腰间的淡紫色祥龙荷包,坐在了主位上。 萧景泰夹了些菜放到陈洛初的眼前,“饿了吧,来,动筷子尝尝他家的菜式。” 陈洛初现在已能安然地接受他为自己夹菜这事。 满桌的菜式,既摆盘有形又有醇香口味,一瞬间便把人的食欲给勾了出来。 陈洛初从中夹了些肉块,轻咬了慢慢吃着。 从宫中出来这许久,也是真的饿了。 许是与宫中滋味的不同,两人吃的极有滋味。 萧景泰给自己倒了些酒,又给陈洛初倒了一杯,“能喝一杯吗?” 陈洛初笑着接了过来,“一杯可以。” 萧景泰举了酒杯与陈洛初的轻轻碰过,发出瓷盏的清亮脆声。 “祝贺你生辰。” 陈洛初恬然一笑,深深凝望了他墨黑的眸子,轻声道:“多谢你记得,我已然多年不过这生辰了。” 说罢侧掩饮尽此杯酒。 萧景泰也昂首饮之。 放下酒杯后,萧景泰淡然一笑,“以后你就不会再忘了。” 他夹了一块烧鹅放入陈洛初的食碟中,“来,尝尝他家的五香烧鹅,是这里的特色菜之一。” 一顿饭吃完后,丫鬟进来扶了陈洛初走向门口早就备好的马车上。 马蹄扣板,车行辘辘。 陈洛初在马车里静静地坐着,旁边是握着她手的萧景泰。 他此时正掀了车帘向外看去。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商贩走卒往来其间,商铺饭庄灯火闪闪,好一派民间繁荣之相。 陈洛初侧头看向他清隽侧颜。 手背手心上都是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温暖,持续不停。 仿佛感觉到陈洛初的灼灼目光,萧景泰转头看向她,轻声道:“怎的,脚腕又疼了?” 陈洛初轻轻摇头,“脚腕患处已然不痛,今夜多谢你为我安排这许多,还帮为我过了生辰。” 萧景泰摆摆手,“一家人,不言谢,你开怀便好。” 晚间等到祥云姑姑把陈洛初小心地从轿辇上扶至流云殿时,落月惊的合不拢嘴。 等到祥云姑姑走了,她才大惊小怪出声道:“小主,怎么的出去这一小会就受了伤。” 陈洛初道:“不碍事,只是崴到脚腕,你去太医院里找一些活血化瘀的膏药给我敷上即可。” 落月听罢赶紧领命出门而去。 春雨绵绵。 春夏交接之际,京中连着下了几场大雨,气温在大起大落中摇摆不定。 傍晚,午后刚停的雨淅淅沥沥又开始下了起来,仿佛没个尽头一般,殿外的温度也生生地降了一些,仿若回到初春时一般。 昨日还能穿纱衣,今日便要找出已存好的厚实衣赏出来。 真是同天不同季,交季乱穿衣。 陈洛初就在这个交接季节里受了风寒,连着病了些日子,近几日甚至还发起烧来。 王慕然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流云殿了,陈洛初生病之初就不让她再来了,怕这场风寒会过气给她。 接连几日的雨气使砖缝里都要长出些苔藓来。 防风灯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发出昏黄色的光线。 朦朦胧胧。 第112章 诊病 那光线朦胧,竟带了些潮湿之气。 萧景泰正是踏着这光线进入了流云殿中。 端着水盆从廊下走过的南风,看到皇帝进门了,惊的放下水盆赶紧行礼。 萧景泰是从德九那里听说陈洛初生病的事,听闻是风寒,而且病了多日不见好。 他在殿里再也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事,径直就来了流云殿,刚走进正殿,便看到落月走出来。 落月忙跪下道:“皇上,小主近日风寒入体,恐难接驾,而且这风寒可传染人,请皇上先暂且不要进内殿了。” 萧景泰不以为然道:“不妨事。” 一进门果然见陈洛初躺在了床上,毫无精神,脸色绯红,似乎又要有上烧之意。 陈洛初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有人坐在了床边,而这人的身形和平日里的太监宫女一点也不一样。 她使劲把眼睛睁开,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无力地笑笑,嗓音有些喑哑,“皇上,你怎么来了,臣妾生了风寒,别把病气过给你。” 萧景泰笑笑,手已覆上了她的额头,“无妨。你病了这多日,朕才知道,过来看看你,这药吃着可管用?” 看着陈洛初一脸情志恹恹,他说罢便看向落月问道:“现在是哪个太医在服侍这边。” 落月一脸委屈道:“回皇上,是内宫里指定的金太医给小主把脉开药。” 他独自喃喃道:“金太医。” “吃了药感觉如何?” 落月一边回想一边如实答道:“一开始吃药挺管用的,但是过不了几天又有些反复,这几天开始又有些发烧了,不知是天气反复影响还是药方不对症。” 落月最后加上了自己的结论,虽说在宫中皇帝面前不可随便议论人,但是落月对这个金太医是有些不满在其中。 萧景泰暗自思忖了一阵,对德九道:“把胡太医叫到这流云殿来。” “是,皇上,奴才马上去去就回。” 他也看出皇上心中的焦急,马不停蹄便往太医院而去。 过不多时,胡太医应该是从德九那里听了个大概,就带着陈洛初此次生病金太医开的药方单子拿了过来。 给皇帝行过礼后,垂手站在一边。 萧景泰单刀直入问将起来:“陈婕妤这药方,你应该已经看完了,没什么问题吧。 胡太医又手干枯手指重新捋过一遍后,才如实回道:“皇上,这药方并没有任何问题。” 看见皇上脸上的不解表情,胡太医就奏请亲自为陈洛初请脉,毕竟这陈洛初一时好不了,是事实,问题出自于他的太医院。 真要是出了问题,更何况这陈婕妤是新晋宠妃,得罪不起,这太医院是脱不了丝毫干系的。 得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想到此处,他向皇帝建议自己重新给陈洛初诊脉,看一下情况。 萧景泰同意并让他赶紧试脉,他也极想知道为何这病症越治越潦草。真要想把问题给推出去,前提也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胡太医搭脉入定良久,又重新看过药方,道:“皇上,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怪了。 突然胡太医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叫来了熬药的落月问道,“给你们娘娘熬药的药渣在哪里,拿来我看一眼。” 落月看他们面上严肃的样子,赶忙配合着把刚才熬药的药渣盛到了盆中拿到了外间来。 那药上面还有氤氲的热气,已然不浓,光闻味道,就能感觉到这药有多苦了。 胡太医跟着落月来到了外间翻着药渣。 良久,还真让胡太医发现了些事情,这药渣和药方根本配不起来。 凭空多了两味寒凉之药,就这两味药足矣让陈洛初一直缠绵病榻,把身子带垮,后面生皇子也是一件妄谈之事。 胡太医不敢隐瞒,把这药的事向皇帝说明开来。 萧景泰听了这些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良久后,他才对胡太医道,“目前先要把陈婕妤的身子治养好,从现在起,她的这病症暂时先由你来负责。” 胡太医面上微微一愣,也就应了下来。 于礼法来说,本身胡太医是萧景泰的专属医官,而陈洛初品阶还不够有自己的专属医官。 但是萧景泰依然让他来负责陈洛初此次的病症。 但是于道理来讲,陈洛初这药材掉包之事,责任也是出自于太医院,太医院管理着药方与药材,不管哪一方面出了问题,太医院都是第一负责之地。 如果不是皇上找人来重新为陈洛初诊断,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这其中的问题,那始作俑者应该只是神不知鬼不觉中带垮她的身体。 念及此处,胡太医才定下心来,先把这陈婕妤的身体调理好再说。 他重新开药方,让身边的小童拿了药方去太医院里亲自抓药。 等药来了,赶紧熬制出来。 落月扶着昏昏沉沉的陈洛初喝下了一碗药。 约莫半个时辰后,落月向萧景泰禀报道:“皇上,陈婕妤已然发汗,终于又退了烧。 坐在一侧的萧景泰点点头,他嘱咐落月和南风好好伺候,便径直出了内殿。 他走到大殿里坐下来,找了看着小童熬药的胡太医过来。 “胡太医,等陈婕妤这次风寒好了之后,你再细细地给她把脉看看,给她调理下身体。” 胡太医听了这话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要调理身体让其好受孕一些。 他躬身垂手道:“是,皇上。臣刚才给陈婕妤把脉时已然把出了她身体虚寒一症。这的确不好受孕,但却不是不能受孕。臣定当全力以赴,为陈婕妤调理好身体。” 胡太医担当皇帝的主治太医以来还从未见过皇帝对哪个妃子如此上心过。 而妃子的怀孕之事一般是嫔妃本人更关心一些,而陈婕妤这边,却似乎是皇上更主动一些,他不由得更是高看这陈婕妤一眼。 第113章 质问 四月暮春,花木盛放,香风微醺,风过留痕。 落月掀开门帘,端进了一碗棕色药汤,冉冉飘出些药香。 陈洛初一看这氤氲苦药药,立时便皱了眉头,“我这都好了,为何还是不给停药?” 落月也是不解道:“太医院让去领来吃的,说是巩固身体元气的,这才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阵得喝呢。” 陈洛初淡淡道:“噢,我身体还可以,不需要巩固什么。” 陈洛初皱着眉头把眼前这碗忍着喝了下去,落月赶紧把蜜饯递了上去。 她一边含了蜜饯一边轻声道:“明天把药领来放仓库就可以,明日开始我不吃了,太苦。” 落月有些犹豫,“小主,这药应该是不错的,良药苦口呢,对身体好的,要不就再多吃一阵吧,皇上交代过让盯着你喝这药呢,如果您不好好吃,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陈洛初满心无奈。 昭阳宫。 珍妃坐在贵妃榻上,旁边小桌上是香茵端来的一碗浓浓药汤,药汤旁边是一碟酸味的梅子,整个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她对这味道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说自己身上的味道都快要与之融为一体。 她神情麻木,望着一个虚空的方向默默出神。 香茵见这药的温度差不多了,便从桌上端了送到珍妃的手边。 珍妃接了这碗,满饮而尽。 面上表情如常,如同这药汤没有一丝苦味一般。 这时小宫女进来禀告,“娘娘,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来说,皇上快要驾临,请您赶紧接驾。” 珍妃一听,大感意外,原本无光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一般,抬头看向香茵。 这种不翻牌子即来的情况对她来说基本是没有过的。 她已经被皇上恢复了六宫协理之权,虽说是被她父亲在与皇上谈公事时顺带一提,但是可见皇上对自己还是有情谊在的。 想到此处,她面上一阵轻喜。 珍妃从榻上一下子坐了起来,急急道:“快,给本宫上妆。” “还有衣服,香雪,去拿本宫新做的那套粉白色衣裙来。” 身边的人都急急地帮着珍妃收拾着。 香茵开了四面的窗子,散着屋里的药味。 宫里一片忙碌之意。 萧景泰负手走进昭阳宫的时候,珍妃已经收拾的光彩照人,行礼接驾。 她娇声道:“皇上万安,臣妾接待来迟,请恕罪。” 萧景泰面上淡淡,轻哼了一声:“起身吧,你并无迟来接驾,比朕想象中还要早一些。” 珍妃面上略有微变,猜测着皇上话里的含义,这是在说他身边有为自己传话的公公。 勤政殿里的核心之人,嘴严的都跟无嘴葫芦一般,自己是无论如何一丝也收买不到。 也就是借着协理六宫放个跑腿的在那边。 在她出神之际,皇帝脚步不停已经往大殿走去。 珍妃赶紧收了神思,紧步追了上去。 两人走进殿内分主次落了座。 虽然已经开过窗口吹过风,殿内那淡淡的药味还是有些萦绕不散,萧景泰进来后,略略皱了眉。 香茵此时已经把茶水端了上来。 珍妃接过那茶碗,稳稳地放在萧景泰面前,软声道:“皇上,请喝茶,这是新来的铁观音。” 萧景泰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接过茶水,浅啜一口,微微颌首过后,开了口:“茶不错。” 珍妃知道萧景泰向来对周身之物要求较高,听到他对这茶的品评,她自己也是极为高兴。 “新下的茶,一早就为皇上备上了,皇上喜欢就好。” 皇上淡淡一笑:“珍妃费心了。” 珍妃低头赧然一笑,粉白面庞,万分娇态。 萧景泰继续道:“你现在已有协理六宫之权,当为皇后左右手,打理宫中诸事,为其他妃嫔与子嗣提供便宜,这是朕给你的权力,也是责任。” 珍妃听他这话,实在想不到他意之所指,便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倘若以此权利,害妃嫔,谋子嗣,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 萧景泰语气依旧淡淡,眸眼沉沉,但他如墨眸底的寒霜慢慢覆了一层淡淡的薄霜,素寒层层而出。 让人见之不寒而栗。 直直逼了对视中的珍妃默默低了头。 她努力控着身体的不自然,稳定过的声音里还透了些微颤,她轻声道:“皇上。。。此言何意,臣妾受皇上之重视,托以权责,怎可大意而为,日夜小心颤颤而行。不敢有任何。。。” 当她发现萧景泰寒凉眼眸直直射向她时,剩下那了表衷心的话语竟再也说不出口。 直直堵在了嗓子里,像卡住的鱼刺一般,吐不出,吞不下。 直直憋了个脸红。 萧景泰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不敢,你竟还有不敢的事?” 配着他那问罪的话语,茶杯与茶盖之间微颤出一串瓷音,这音直惊的珍妃的心里颤颤如发抖。 她赶紧直直跪了下去,以头触地,切声道:“皇上,臣妾,臣妾冤枉。。。” 萧景泰并未把话说的太透,他依旧淡声道:“过你手的事,朕不是不清楚,陈婕妤被诬陷毒害徐贵人之事,王贵人被催生的事,海阳已经查的人证物证俱在。” “朕一直没有发作,只是为着些情谊,给你留了一些体面。而今陈婕妤服用的药里又掺了些不该有的药,朕已经让海阳去查了,这世上没有不存在痕迹的事,相信很快也会有结果。” 萧景泰眸光如刮刀一般直直看向珍妃。 把她看的通体生寒,唇齿战战。 须臾。 珍妃眼眸中的最后一丝光被抽走一般,麻木地跪着。 她本以为做的小心翼翼无人知晓,却不想此时像被萧景泰看光一般层层剥开,直直地能看到她丑陋的内心一般。 她伏地轻啜着,“皇上,臣妾。。。臣妾。。。知罪。” 萧景泰唇角凝了一抹冷笑,“如若再犯,朕不会再顾那情分,会秉公罪罚。” 珍妃听闻此方,身上微微松下一口气,身子伏的更低了。 萧景泰说罢甩下衣袖,淡然起身。 走过珍妃身侧时,带起一阵劲风,撩乱了她耳边的一捋碎发。 萧景泰脚步不停直直出了这昭阳宫。 珍妃跪坐于地上,脸上一片煞白。 仿佛被当面扇过脸一般。 她心知,此时护住自己的不是那所谓的情分,而是皇帝要稳住即将出征西行父亲的心。 第114章 分析 坐在轿辇上的萧景泰伸手招了德九过来跟前。 冷声道:“调那人去杂役房。” 德九心里了然低头小心称是,能让珍妃的人混进勤政殿里也是他的失职。 时光在日常的琐碎中悄然而逝,宛如捧于指缝间的细沙一般,越用力越握不住。 越想留住,便越会遗忘一般。 转眼间园子里的古槐已经挂满白色槐花串,在风中轻轻飘荡,馥郁飘香,整个宫里都飘着这槐花香气。 气,宫人们走过这槐花树下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贪婪细嗅这春日浪漫,回想家乡里此时房屋村寨间萦绕的家乡味道。 淑妃与陈洛初坐于流云殿的内殿里喝茶。 淑妃手中拿了一把苏绣团扇,放于膝头,对着陈洛初道:“你身上的病症全都好了吗,听闻你这边一直没断了药,所以本宫特来看看你。” 陈洛初道:“谢谢姐姐挂怀,我早就好些好,只不过药多吃了一阵而已,说是补养元气。” 淑妃笑笑,嘴角若隐若现出现一个酒窝,显的她的面相更加亲切一些。 淑妃环视这殿内四周一圈,慢慢她面露惊讶之色,她轻声笑道:“你这宫里我是第一次来,看这装饰摆件竟是一点都不俗,这个流云殿除了稍微偏远一些,似乎也没有别的不好处了。你还没来这里的时候,大家都把这里叫做冷宫,你来之后,这恩宠可以说在宫内独步了,你们之间的风水倒是契合,可见众人目光之短浅。” 陈洛初不好意思道:“姐姐取笑了,我哪有那般本事。” 淑妃放下茶碗道:“听闻妹妹又要晋升位分了,你这速度堪比生长三年后的竹子,节节攀升。” 陈洛初听闻这话,表情微怔,“晋升位分?” 她自己也感觉这其中实是太不可思议。 淑妃听说过这事了,那这真就是有影的一件事了,皇帝真是要把自己架到火上,当成靶子竖在这后宫之中了,想到此处她不免有些头疼。 看她面露为难无奈之色,淑妃笑笑。 “事有两面,这事在另一个层面上考虑,也许并不是坏事。” 她继续道:“现在谁最希望你晋升位分呢?” 陈洛初略一思索,除了始作俑者的皇帝,那就是王慕然了。 。。。。。。 陈洛初喃喃道:“难道。。。” 淑妃点点头,默契道:“应该就如你想的一般。” 陈洛初还是有些不解:“皇上已经把王慕然的胎交给皇后娘娘看顾了,怎么可能?” 她接着说道:“如果说真是要放到皇后那里抚养的话,王慕然应该要搬到离皇后最近的宫殿去了,但是她这都快要生了,却还是没有动静。而且王慕然这边一直说你跑的最勤一些,如果说看顾,谁也不如你看顾的多一些了。” 淑妃捋着团扇下的白色流苏穗子,“宫里嫔位以上的妃子可以抚养皇子,皇上从年后开始,不停地给你晋升位分,不惜招致别人的不满与嫉妒也要晋升你,可见皇上想把王慕然这第一胎放在你名下的决心。别人看不出来,你怎么也没看出来。” 陈洛初生生忍了内心的惊讶,细细想着这前后之事,越想越觉得淑妃的见解有些在理。 对于皇帝这个决定,她也觉得有些疯狂,自己虽然对这未出世的孩子尽心尽力,但是自己的资历究竟还是浅了很多。 她心里更是有些不确定的疑惑与小心。 淑妃看她这神色,知道这事已然进了心,“妹妹,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也是有些犯忌讳了,但是咱们相处一场,我还是想把这前后的事和你分析个清楚,你好早有个心理准备,不要等事情找上来了,再应对,就有些被动了。” 陈洛初敛了神色,对淑妃郑重道:“谢淑妃姐姐坦然相告,帮我分析其中利害,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属实没往这方面想过。” 或者说她就不相信萧景泰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也就是咱们这种关系,你能给我如是说来,如果是旁人,应该不会如此推心置腹来提点我。” 她放下手里的茶碗,继续对淑妃道:“皇上是六宫主宰,他如果决定这样做,我改变不了分毫,只能是接受。当然抚养这个孩子会带来些别人的异样眼光,但同时也能带来很多和乐,孩子在宫里是稀罕的,是宝贵的,也是众矢之的,如何保全孩子,如何保全自己,这才是问题之所在。” 淑妃点点头,“皇上既然选择如此来做了,应该也就有了对策,你这边静观其变吧。” 陈洛初轻叹一口气,心上似乎压上了些东西,仿佛无端背上了些包袱一般。 最近王慕然这肚子是越发地大了,如同口行军的大铁锅倒扣在肚子上一般,高高隆起。 据她所言目前夜间入睡都会呼吸困难,不得不把上身垫高些才可。 翻身也难,只能侧睡一边,如果想侧到另一面,那是门都没有,孩子会在肚子里若小兔子一般蹬腿反对,逼着你人只能侧卧他喜欢的那一面。 直直把王慕然弄了个没脾气。 她的脚也开始有些浮肿,原来的鞋子已然有些穿不上。 她向陈洛初不停地哭诉这怀孕之苦。 陈洛初笑道:“这才哪到哪,这后面还得受生产之苦。” 王慕然愤然道:“想到孩子生下来就得抱到别的宫中抚养,心里就难受至极。那别宫的娘娘还真是不劳而获呢。” 陈洛初轻捂了她的嘴道:“小祖宗,你小点声说,小心大逆不道的话传到天听那里去。” 王慕然撇了嘴不再多言,拿了盘子里的点心,细细地吃了起来。 也许吃些甜点,能让她开心一些。 第115章 生产 世事无常,事情总是不按计划而行进。 夜幕降临。 太医院里胡太医正走在廊下灯影阴暗之处时,突然被一个人影撞个满怀。 胡太医沉声呵斥一声,细细问过,才知道这是凝香阁里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满脸慌张,黑暗之中没有看清来人,只是了了的光影看到了他的服饰是太医的,便急道:“太医,太医,救命,我们小主要生了。” 此话一出,胡太医面上愣怔住了一瞬。 现下宫里有孕之人也就是王贵人了,可是距离她的生产还有半个多月,为何没有足月就有了生的迹象了呢。 王慕然腹中胎儿还未足月就动了胎气。 负责王慕然胎像的李太医今夜不当值,已经出宫了。 王太医赶紧带了小宫女往太医院走,一边向她问询着王慕然的症状,一边着人快速整理着药箱。 同时让人去找了早就备好的产婆与奶妈。 一路上胡太医快步疾走,近乎于奔跑了,等到了凝香阁时,他的背后已经起了一层汗出来。 内殿中不时传来她忍受不了的痛呼声。 陈洛初离的最近,已经到了这里,看到胡太医来了,才放下一口气来。 胡太医赶紧到了内殿中给王慕然把过脉,确定目前的情况是动了胎气,生产在即。 陈洛初担心道:“怎么办,胡太医,这还不足月。” 胡太医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喘了口气道:“小主,既来之则安之,臣给开两付协助的药,一会给王贵人喝下去。”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产婆已经来了,奶妈也候在一旁。 有四个产婆在一旁伺候着。 小宫女们来来回回端着热水,往来其间,拿递着东西,如蚁穴里的工蚁一般,扛着自己的东西,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皇后这时已然到了这里,她一改往日的淡定,有些着急地走了进来,问向一旁的陈洛初。 陈洛初把此时的情况大体说了一下。 太医和产婆都在,剩下的只能等了。 随着阵痛越来越密集,只听着房间里王慕然那已然变了音的痛呼声,皇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发愁的事不止是这王贵人未足月就生产,更多的是最近皇帝的反常。 明明让他看护着王贵人的胎,却又迟迟不让王贵人搬到自己宫殿的附近去。 很明显也不是完全把王贵人交付给她的样子。 这是皇帝登基的第一子,意义非凡。 不交给她,谁还有资格去养育。 想到这里她冷眼看向一侧站立的陈洛初,她的眉间凝了些切切焦灼。 近日皇上对她位分升的有些过分了,难道是想让她僭越了身份,来抚养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皇后眼眸中的更是多了些三九寒霜。 她端身坐于椅子上,脸上不露神色,眼眸定定地看向前方。 似乎在等个结果。 房间内王慕然只觉一阵一阵的剧痛不能停止,她心知自己未足月,心里也是担心非常。 总想让孩子能最好,一直小心,却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她心里的信心大打折扣。 但是此时除了拼尽全力,别无他法,她一边听着稳婆的指挥用力,一边紧闭着眼睛忍受。 随着宫口开的越来越大,她的痛楚也越来越强烈。 宽大的黄绸布下,稳婆们正在拼力指挥操作着。 那为首的婆子额前的发已然湿透。 这是皇上的第一子,如果有任何闪失,结果可想而知。 血已经把王慕然身下的褥子染红了。 冒着热气的水一盆盆地端进端出。 陈洛初看着这进去的白水出来都变成血水,她的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着手掌。 不一会其余宫里的妃子越来越多,面上担忧异常,似乎都来助力一般。 从王慕然的喊声上就能听出来,她已有些力竭。 胡太医赶紧开了方子,着人熬了药出来。 给王慕然喂了下去,她才悠悠转醒,恢复些气力。 她眼睛都是血丝,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干掉,再出一层,反反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稳婆惊喜地喊了一声,“王贵人,您再加把力,已经看到皇子的头顶了。” 王慕然早已没有了多少力气,她闭了眼眸,以几不可闻的颤颤声音道:“好。。。” 答应着,却再也使不出劲来。 没有办法,其中一个稳婆,便双手用了巧劲,从她的肚子上方向下捋着。 随着她那微胖柔软的手一下一下抚着向下,王慕然的身子疼的一身战栗。 此时已到半夜时分,陈洛初在内殿里实在坐不住,找了个理由来到了院里。 青云漫遮素月,只见半天廖星,风声扑簌,云在穿行。 陈洛初看着不明的天色,神色肃然,默默为王慕然祈祷着。 身后几声“给皇上请安”此起彼伏。 陈洛初回身一看,在前朝刚刚忙完的萧景泰来到了这里。 她也赶紧下蹲行礼,萧景泰眼眸不经意地看向她,轻声道:“夜太凉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便牵了她的手向殿内走去。 陈洛初知道皇后在里面,临到殿门口时,手上一用力便从他的手掌中把自己的手顺了出来。 萧景泰感觉到了,也没说什么,脚步不停向前走去。 皇后见他来了,一屋子的请安声响起。 萧景泰问了王慕然此时的情况,皇后在一旁细细述说着, 他微微颌首,眉头也不自觉地锁了起来。 又过了良久,才听到稳婆的喊声,“生了,生了。” 可是令她们心惊的是,孩子没有哭声,不知是不是在肚子里憋太久的原因。 稳婆们人分两批,两人负责生完孩子的王慕然身体的止血善后事宜,两个人对孩子的身体进行检查,她手柔软而小巧的手,脆生地拍在孩子的屁股上,却久久听不到哭声,孩子浑身苍白的如没有血色一般。 几个稳婆所有的方法用了一个遍,还是不见成效,她们面面相觑。 最终来到前厅禀报。 一听孩子没有哭声,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皇后担心地问完,还不忘问一声男女。 稳婆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是位俊俏公主。” 听到她的这些话,在座的众妃们心里仿佛都松了一口气一般,面上却纠结的不行,恨不能代王慕然去受罪一般。 活脱脱都是戏园子里出来的一般。 此时陈洛初再也不顾不吉利之类的话,毅然开了门,走进了那个临时的产房里。 满屋的血腥味道,陈洛初不禁皱了眉头。 那些正在忙活的稳婆们看到陈洛初俱是大吃一惊,伸手便要来请她出去等候。 第116章 新生 陈洛初没管她们,径直走到王慕然的床前。 看到苍白的没有血色的王慕然的脸色。 她的声音忍不住就颤了,“慕然,你没事吧。。。” 王慕然满脸虚弱,见到陈洛初,想笑都笑不出来,“孩子。。。孩子没哭。。。” 陈洛初侧头看向孩子那边,新生的孩子她从来没有见过。 都说刚生出来的孩子丑,可是这个孩子却很耐看,可能是母亲之前的营养好,孩子长的一点也不皱。 孩子头上已经有了软软的胎发,随着胎脂紧紧贴于头皮之上,通身浑圆可爱,腮上尤其圆润。 但是看她的颜色却通身的苍白,如同从冰里抱出来的一般,没有一点血色。 闭了眼睛,如同不活了一般。 陈洛初看孩子这苍白的样子,心里像是被谁紧紧攥了一把一样。 酸涩之意蔓延一片。 这就是她们精心呵护过的生命,就这样轻易消逝吗? 王慕然在一侧看着女儿,眼睛里泪水不断地流下来,发不出一点声音。 孩子这边,吊着脚丫对其简单的拍打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作用。 一旁的稳婆还在用手反复搓磨着她稚嫩的皮肤,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胡太医怎么说?” 一旁站着的稳婆见陈洛初问,赶忙答道:“这种磋磨的手法便是胡太医教授的。” 陈洛初看了一下王慕然道:“王贵人身体如何?” 稳婆连忙道:“王贵人身上已然无大碍,血已经止住,现在就是需要调养身体。” 陈洛初略略放了些心,再次看向那可怜的孩子。 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那稳婆早已用尽了力气,用了问询的眼神看向稳婆的头儿。 那头儿刚从外面请示回来。 眼见这孩子被施救许久还是不得效果,便轻声道:“尽力了,停了吧。” 能让她说出这话的除了目前的情况,还有就是孩子只是个公主,并不是众星捧月的皇子。 既然是个公主,那就而已了。 那稳婆刚停了手,轻轻放下毫无回应的孩子。 陈洛初怒颦了眉目,“什么叫尽力,谁让你停下了,继续!!” 那稳婆已经脱了力,只好交由第二个稳婆继续按着。 可能是那婆子的力气用的差不多了,陈洛初看她那敷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急急套了一身柔软的外衣,向稳婆伸手要抱孩子过来,稳婆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是那稳婆的头儿一个眼色,意思是交由你手上又能如何。 她才把孩子稳稳地递给了陈洛初。 陈洛初把孩子颤颤地接了过来,一开始接触到这软软的一个孩子,她有些害怕,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伤到她,她微微地适应这柔软的感觉,下一个瞬间,她已经适应了。 手上蘸了些淡酒,把孩子的身体微微侧过,按照她刚才看来的样子,继续磋磨着孩子的后背与前胸。 一边做着这些事,她一边问询着那婆子,关于这按抚的力度,她怕伤到这孩子。 这时孩子仿佛渐渐要没了生机。 那稳婆的头儿看这样子,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她明白,这孩子救不活了。 只搓了一阵,陈洛初的手已经酸涩无比,看孩子的情况,她不想放弃任何机会。 等到她也没有力气时,便交由了另一个稳婆,她厉声道:“继续,不要停!” 那婆子像是被她唬住了。 虽然据她的经验,这孩子已然没了任何生机,现在做的事也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她只得如同陈洛初一般费力地做着这些事。 为孩子头部、后背、前胸抚触按摩着,全身按抚。 等到她就要脱力时,陈洛初又接了过来。 就这样来回换了多次后,孩子的身体渐渐变的红了一些,嘴里突然吐出一些异物。 陈洛初手上动作未停,眼睛却看向那婆子,那婆子似是极为激动。 陈洛初看到她那眼神,心里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那婆子赶紧把孩子顺手接过,为其清理着口中的异物,并将婴孩竖起来,放置在掌心,另一只手则继续拍打孩子的背部。 可是刚才孩子嘴里吐出异物的动作像是幻觉一样,再也没有发生。 继续没有任何声音地被人拍打侍弄着。 那稳婆头儿的嘴型本来都圆了,又慢慢地闭上了。 陈洛初依然不让婆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刚才她动了,继续!” 见此场景,那婆子不敢有任何牢骚,继续手里的动作,一刻不停。 她和陈洛初一样,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活过来,毕竟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以一个尊贵的公主身份。 她还没来的及体会自己的酸甜苦辣,也没来得及体验父母之爱。 或许是这样的心情感动了上天。 孩子突然再次吐出了些东西,婆子赶紧清理着她嘴里的东西。 清理完成后,她手上不停继续磋磨着。 这时孩子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哭啼,这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是听不到的。 身上也开始泛红,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苍白。 她的腹部开始有了些起伏,仿佛刚刚开始呼吸一般。 孩子嘴里依旧发出些弱弱的哭啼声。 婆子虽然手上早已酸涩无比,但是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拍打着孩子的背部。 终于不负她们所望,孩子终于哭啼出了声,像是把之前的委屈都发出来一般,一声比一声大。 这声音透亮,似乎要穿越东西六宫,告诉世人她的到来一般。 陈洛初浑身脱力一般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不远处王慕然紧攥的手,终于泄力般地松开了。 第117章 心想 窗外不知何时,月已破云。 皓月当空,皎洁灿然,众星攒月,满溢清辉。 整个天幕已晕染似水墨画一般。 随着内室里孩子清亮的啼哭声响起。 坐在内殿中的萧景泰轻敲着椅背的手指停了下来,眉头间那抹凝结也渐渐松了些。 乳母赶紧上前拿了包被,细细包裹了小公主。 抱到了外间给帝后看过。 殿内立刻响起一阵恭贺声。 听到是个公主,其它妃嫔在心底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公主而已,说明她们还是有机会的。 陈洛初此时浑身已经泄了力气。 王慕然那边也收拾好了,换去身下染透血的褥子。 两人遥遥对看一眼,都笑了。 笑着笑着,清泪顺颊而下。 这一夜,陈洛初心内大受震撼,她看到了一个奇迹,没想到这样软软弱弱的一个小生命,软到她一开始抱一下都怕伤到,这样软软的她却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只有一线生机,绝不会放弃妥协。 生乃人之大事,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良久,她转向王慕然的方向,轻声对她道:“慕然,终于如你所愿,是位公主呢。” 王慕然报之以轻柔微笑,还未说话,已不醒人事。 一旁的稳婆见状赶忙对陈洛初解释道:“陈婕妤,王贵人无事,只是太累了,昏睡过去了。” 陈洛初点点头。 这时落月进来了,她看到陈洛初无力坐着的样子。 赶紧上前去扶了她。 “小主,皇上和皇后娘娘她们都已各自回宫了。” “好,咱们也走吧。” 这一夜陈洛初睡的迷迷糊糊,很不踏实。 陈洛初发现自己还是在京城里的那个家里,母亲依旧是那样温婉,笑的眉眼弯弯,远远就开始招手唤着她:“洛初,娘让人给你做了新衣裳,是你喜欢的紫色,快来试试。” 陈洛初正要和洛君跟着父亲出去骑马,与试衣裳这种事相比,还是骑马更有诱惑力一些,何况还是和不常回家的父亲一起。 她满不在意道:“我们要和爹出门,回来再试,娘。” 抬步前行跨过那一步时,她忽然踏空醒了,睁眼后,四周是无尽黑暗落寞。 陈洛初才发觉这竟是个梦,为何梦境里如此真实,她已经很久不梦到自己的母亲了,刚才的梦让她回味无尽,后悔梦里没听母亲的话去试衣裳,这样能多和母亲说两句话。 再闭上眼睛想再续上这个梦境,却再也连续不上了。 她身心乏累,却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睡,只好眯了眼睛直到天亮。 一大早起来,陈洛初眸下一片乌青。 落月马上拿了些热毛巾给她温敷着。 皇后免了今日的请安,陈洛初起来收拾好自己,便直接去了隔壁的凝香阁里。 王慕然依然在昏睡中,没有醒过来。 今日李太医已经到了,他正给昏睡中的王慕然切脉。 等他把完脉,陈洛初赶紧上向询问,李太医向陈洛初行了一礼,低头道:“王贵人现已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只是太过虚累。臣开些药,等贵人醒来服用即可很快恢复。” 陈洛初微笑点点头,“有劳。” 李太医躬身行过礼退下。 看王慕然这边没事了,她又去了婴儿那边看了看。 孩子躺在小床上,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微红色,也是在睡梦中。 陈洛初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忍不住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小脸。 一旁的奶妈轻声道:“刚出生的孩子嗜睡,通常要睡一大半天。等大一些了才睡的少点。” 陈洛初点点头,嘱咐道:“好生看护公主。” 这奶妈是见识过陈洛初救护公主的样子,她正色道:“是,陈婕妤,奴婢自当好好照顾公主殿下。” 这时,门帘微动,只听到外间请安的声音。 陈洛初抬头一看,原来是淑妃到了。 她赶紧向淑妃行礼,“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唇边含笑,携了陈洛初的手道:“起来吧,本宫来看看慕然和孩子。” 陈洛初轻声道:“慕然现在还没醒,太医说没有什么问题,醒来以后吃些药,调养身体就好。” 淑妃放心颌首道:“那就放心了。” 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婴儿,眼眸里一片柔软,“昨夜里她能活下来,多亏了你闯进来,护着她。” 良久,陈洛初才开口道:“昨夜,我只是坚持着去救她,能活下来,重新呼吸,却是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才活下来,我原来竟不知道这样软软的婴孩竟有如此强烈的生命力。” 淑妃静静地转头向她,微笑道:“你们之间缺一不可,本宫听说孩子中间一度都救不活的样子,那稳婆都要放弃了,是你一直坚持着去救她。” 陈洛初定定地看向那可爱婴儿,唇边带了些笑意,“娘娘说的对,我们缺一不可。” 两人相携着来到了外间坐下。 小宫女奉上了茶水。 淑妃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向陈洛初,“慕然这生产之日提前了不少,是为何?” 陈洛初脑子里也是一顿,从昨天到今天她一直没想这个问题,她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 然后她叫住了上茶的小宫女,道:“你把流苏叫来。” 不一会,流苏走进殿来两位座上之人各自行过礼后,垂手而侍。 陈洛初屏退了殿内的几个小宫女,开口道:“流苏,昨日里你家娘娘为何突然早产?” 流苏看了看陈洛初又瞧瞧淑妃那关切的眼神。 陈洛初再次问道:“你直说就可以,我们和慕然的关系,你应该知道的。” 话说至此了,流苏再也不能隐瞒些什么,她轻声道:“昨日下午时分,奴婢陪小主照常散步,在她常路过的地方,出现一张小字条,小主打开来看了,然后就开始肚子开始疼了。” 淑妃奇道:“什么样的字条?” 陈洛初道:“拿来我们看看。” 须臾,流苏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王慕然看过的那字条。 陈洛初靠近了淑妃打开来,两人看了一遍才明白。 这上面写的是王慕然父亲被人告了贪腐罪,即将全家流放。 这个事,她们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怕王慕然挂心就一直没提过。 事实却是王慕然父亲被人告了贪腐罪,现早已查实是诬告,已然结案,没有影响王大人分毫。 而这专门写字条,还写的如此不实的内容,显然是给王慕然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专门下的绊子。 陈洛初眉头渐渐拧起。 这宫里从来不缺尔虞我诈,龌龊手段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别人过的好了,她必然眼红。 两人仔细看过这纸条,一点也看不出是谁的笔迹。 她拿给了流苏,“这纸条你先留着吧。” 第118章 事成 流苏退下后。 陈洛初和淑妃陷入一阵沉思。 良久,陈洛初感叹道,“安稳生个孩子真是不易。” 淑妃道:“主要这是第一子的缘故,如果对方知道是女婴,应该就不会出此下策了。” “往后你们这边的关注度应该不会太高了,女孩比男孩的好处就在于此。” 陈洛初点头表示同意。 能静静看她长大也是一种幸福了。 只不过,不知道这孩子会归属在哪个宫里养着。 她略略低了头,眉间有些微微的失落。 她深知王慕然此番生孩子多不容易,让她与孩子分开,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残忍,如果按照淑妃的说话,皇上打算让她来养着,但是现在自己还是不够这个位分来抚养。 淑妃看她失神的样子,淡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到了晚间王慕然才醒来,流苏去报了陈洛初知道。 陈洛初又赶过来和王慕然解释了她父亲王大人的事,她才释然开怀。 她愤愤道:“也不知道是谁这样一次一次地害人。” 陈洛初叹了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你怀了皇上登基的第一个孩子,别人自然视她为眼中钉。” 王慕然顿了一会,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陈洛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见她从床上对着陈洛初直直地跪下,陈洛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扶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身体还没恢复好,赶紧起来吧。” 王慕然趴下的身子再抬起来时,眼眸里已蓄满了泪水,“洛初,我要谢谢你护住了孩子。” 陈洛初重新扶了她躺好,“就算不是我,其他人也会救护她。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把握,毕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我可从没见看过生孩子,看到你身下都是血的样子,我腿都发软。孩子现在能好好地在咱们面前,都是因为她自己强烈的求生意识。你看吧,虽是个公主,这却是个坚强的孩子。” 王慕然眼眸看着床帏的带子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既而点点头,她默默道:“幸而是个公主,就是不知道她以后会被养在哪个宫里,要是能让你来养就好了。” 她眼眸灼灼看向陈洛初。 那灼热似乎能把陈洛初看穿一般。 陈洛初明白她的意思,她轻摇了头笑道:“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是身份十分贵重,我应该不可能有那个资格,如果能让淑妃娘娘养下的话也是不错的,咱们等等看吧。” 三日后。 有太监到了凝香阁宣了旨意,晋升王慕然为婕妤。 陈洛初正好在凝香阁,看着王慕然的晋升,由衷为她高兴。 流苏拿了些银子给了宣旨的李公公。 那李公公看了一眼陈洛初,没转身离开。 他径直走向一旁的陈洛初,恭敬行了一礼道:“给陈婕妤道喜,这里也有您的旨意,要不咱们去流云殿里设案宣了可好?” 陈洛初定住了,眸子里略过一丝愕然,既而同意道:“好。” 陈洛初带了落月跟王慕然道了一声,便款步离开。 身后是一脸笑意的王慕然,那笑意如往常的一般,灿如朝霞。 回到流云殿后,落月和南风赶紧准备了接旨的事宜。 约莫准备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李公公领着人手拿圣旨与赏赐走了进来。他走到陈洛初的近前,陈洛初跪了下来。 那李公公看了一眼跪下的陈洛初,瞬间便转了脸色,犹如皇帝俯身一般严肃了表情。 抑扬顿挫地宣读了皇帝的旨意。 旨意刚读了一半,陈洛初身后跪着的落月惊的嘴巴都圆了,还好是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什么。 原来皇上直接封陈洛初为嫔,赐号为宁。 圣旨的最后,由她来抚养刚出生的公主。 李公公宣读完成后,上前一步把陈洛初扶了一把,“宁嫔娘娘,您快起来吧。这公主以后就归在您的名下了,恭喜您啊。” 陈洛初慢慢地站起来,还没从这两个消息里彻底缓过神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落月和南风,她们俩人早就激动的不成样子,一脸不可思议的喜悦。 还好落月没忘记给李公公拿赏银。 李公公走后,落月才切切道:“小主,公主竟然归到您的名下了,真不亏您那样全力护着公主的性命。” 陈洛初点点头,她抬头看天,天空湛蓝,远处飘过几朵轻轻柔柔的白云。 她在心里喃喃道,老天开始厚待我了吧,这下王慕然应该高兴了。 下午的时候,陈洛初带了落月到了王慕然那边。 王慕然一脸欣喜,“我听说了,你现在是宁嫔了,真是坐了那开弓的箭一般,咱们皇上真是宠爱你啊。” 她侧头想了想,继续道:“照你目前这速度,你已经超越咱们前朝的那两位祖母级人物的升迁速度了,且看后世的妃嫔有没有你厉害吧,哈哈。” 念及此处陈洛初有些头疼,她本不想如此出名。 陈洛初笑笑,“位分的事倒是其次,这小公主的事既然是归在我这里,相信你也就放心了。” 说到此处,才真真是说到了王慕然的心坎上。 她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了,“可不是,为这事,我这都高兴好久了,你才过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陈洛初看了她一眼道:“胡闹,你现在不能出门受风。” “咱们公主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位聪明美貌的娘娘来抚养。” 她说到此处赶紧让奶妈把孩子抱来,“公主睡了一上午了,这会刚醒醒,正好你来,洛初,快看看孩子。” 孩子此时正醒着,包在薄薄的粉色包被里,小小的手从包被里伸了出来,直直地把陈洛初要抚她的手抓住了。 第119章 名归 孩子此时正醒着,包在薄薄的粉色包被里,小小的手从包被里伸了出来,直直地把陈洛初要抚她的手抓住了。 那一瞬间,陈洛初就笑了,只觉神奇无比。 抓着她的那只小手只比鸽子蛋大一些,柔柔软软,触感滑腻。 陈洛初的手被她紧紧地握在小小的手掌中。 能感受到她惊人的力量,紧紧的束缚间,一时间陈洛初竟有些痛的错觉。 她看着眼前这团软糯柔柔地笑着,从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怜爱。 情不自禁喃喃道:“好孩子,我的乖乖公主。” 那婴孩眼眸里闪烁着一片冰亮晶莹,纯净至真,澄澈如水,纯黑的眸子如两颗宝石一般闪着灵动的光芒。 陈洛初细细地看着她,不带任何面具地与她温柔对视。 许多人拼尽全力都不能让别人为自己放下心防,而这可爱婴孩却可以击碎人心底久久设立的心防。 可谓这世间的至柔至刚。 她转头向王慕然道:“婴啼声声动人心,小手挥挥似有情,天真无邪最可爱,世间万物皆留情。” “以前听这首诗的时候,我没有多大感觉,现下回头再想这首诗,写的真是传神。咱们公主真是可爱至极。” 王慕然一边伸手轻抚着孩子的腹部,一边笑道:“正是,总感觉咱们尚未长大,却有了个孩子在身边。” 陈洛初撇撇嘴道:“有个孩子在身边终究是好的,能赶走宫中多少寂寞,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我跟着你沾光了。” 王慕然弯了唇角,看着呀呀吃着手的婴孩,心里一片满足。 现在这孩子认了陈洛初为母妃,可谓百益而无一害。 想及此处她问道:“公主何时搬到你流云殿去,你们殿里有秋千,等她长大了肯定会喜欢的。到时候再给她修一些更好玩的东西,可好?” 陈洛初笑笑:“不急,等出了满月再去吧,这段时间你多看看她。以后我的流云殿就随她开心的改造就是了,或者你也住过去也没问题。” 王慕然回身抱住了她:“洛初,你真好。有你在,以后公主也会很受宠爱,将来能找个好人家。” 陈洛初手指不客气地点了她的额头,“你这个当娘的,孩子才刚生出来,你就想到了她出嫁。要是真到出嫁的日子,咱们得多难受。在她了嫁前,咱们把她养好,不能过于宠,要让她以后能独当一面。。。” 许是受了落月的影响,陈洛初竟然开始唠叨了起来。 王慕然看她那滔滔不停的样子,开心笑笑,“是,宁嫔娘娘,一切都听您的示下。。。。” 夏夜繁星点点,凉风习习,抚起了陈洛初顺长的发,她表情恬然,发丝纷纷飞绕,在这茫茫夜色里,如梦如幻般美好。 她正坐在殿外的秋千上轻轻悠荡,眼眸定定地看向天上那北斗七星的方向。 正聚精会神间,身下的秋千却比平时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陈洛初吓了一跳,头一侧便看到了萧景泰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秋千的旁边,接了落月的位置帮她推着这绳子。 她的脸上堆了明媚的笑容。 落月在萧景泰的示意下站到了一旁,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家小主看到皇上来了竟然不赶紧下秋千行礼,而是任由着皇上给她推着晃。 她也只好赶紧支开周围的小宫女,自己呼了一口气低头装看不到。 终于秋千慢慢停了下来。 陈洛初笑着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萧景泰则在一旁扶了一下。 “慢点下。” 陈洛初答应着,站稳后给他行了一礼,“恭喜皇上!” 萧景泰看她一眼,顺手扶起她轻声道:“这中间个中辛苦朕都明白,也要多谢你。” “走吧,进屋再说。” 说罢拉起陈洛初的手走径直走去了书房。 书桌上正平铺着一张白纸。 萧景泰对陈洛初道:“来,给朕磨墨。” 陈洛初点点头,走到近前,乖巧地束了袖子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萧景泰看她低头认真的样子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如窗外的夏风略过,似是甘泉,了沁人心。 他漫不经心道:“喜欢你的新封号吗?” 说罢他用狼毫笔饮饱了黑墨,在桌上铺就的白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一个大大的“宁”字。 “你的封号,是取你小字里安宁的宁字为之,朕猜想你应该会喜欢。” 萧景泰写罢,清眸微落,望着眼前人,眸子里如同有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雾一般,鸦羽微微轻扫而过,似乎能扫到了对面那人的心里一般。 陈洛初抬起头,直直看向那片浓雾里,想要看到浓雾后面的内容,却只是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轻声道:“喜欢。” 萧景泰会心一笑,低头在她唇边印了一下。 陈洛初看他写字,脑海中便映现出当年她把自己的小字安宁告诉他时,他也是同样的笑容,提笔就写下了安宁两个字。 犹在昨日一般。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胡太医开的药可在吃?” 陈洛初点点头,“在吃,吃的嘴里都发苦,不想吃了。” “噢,是吗?” 萧景泰如哄小孩一般柔声道:“再吃几天,这个药是给你调理身体的。就算不为怀孕生子,只为身体康健也是应该吃一阵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洛初也是无法,只能点头。 说到生子,为陈洛初启开了新的话题。 “皇上,你去看公主了吗,她很可爱。” “可爱何不自己生一个?” 一句话把陈洛初问了个语竭,她的面上的表情略有些停滞。 她最近已经不再吃那避子寒药,肚子里却也没有动静。 看她面色的不自然,本来喋喋的话语兀然止住。 此时正好落月端了茶水走了进来,缓解了场面的尴尬,她把茶水恭敬地放在萧景泰的眼前后,躬身退下。 萧景泰端起了茶碗,啜饮了一下。 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她。 第120章 破云 陈洛初低头笑笑,轻声道:“这得多谢皇上成全,臣妾都要成为咱们历朝以来,位分升的最快的妃嫔了。” 萧景泰爽朗一笑,“毋须理会他人之言,自己自在便好,升了你的位分,别人就不能小瞧了你,来日方长,位分还有的高。有了这位分,你就可以抚养公主,公主放在哪里我都有些不放心,在你这里还安心些。” “这几日里我一直在想给公主的封号,你是公主的母妃,和你商量下。” 看他如此重视公主,陈洛初心里也是一片欣慰,“那皇上想以何字为公主封号?” 萧景泰略想了一下,提笔写下了两个字。 陈洛初看后,抬头喃喃念道:“曦月。。。” 萧景泰继续道:“公主出生之时,朕看天际明月破云而出,这是一个好兆意。” 听了他的释义,陈洛初脸上的笑容逐渐扩散开,赞道:“好寓意。” “皇上,我和慕然想给孩子起个小名,能否。” “有何不能,说来听听。” “鲤儿。” “哪个鲤?” “锦鲤之鲤。慕然怀孕之前喜欢放一个锦鲤形状的风筝,她说是那风筝给她带来的好运,所以想以此为她小名。民间初生之婴儿为了好养活都会起个诨名,就是咱们自己叫叫吧。” 萧景泰笑笑,“鲤儿,这个名可以,并不诨,鲤鱼成才可越龙门。” 陈洛初一听赶紧摆手道:“我们没想到越龙门这一层,她一女孩越什么龙门,只是由那风筝而来罢了。” 萧景泰微微一笑止住了她的解释之声,“无妨,叫鲤儿亦可。” 陈洛初点点头,“那明日里我和慕然去说。这封号何时赐给公主?” 萧景泰低头继续写着字,头也不抬道:“满月之日即可。” “那臣妾先替公主谢过了。” “谢要有实际,朕且看你如何谢了。” 陈洛初道:“那自然是有的。” 她向屋外唤了一声,“落月。。。拿过来。” 听了陈洛初的吩咐,不大一会,落月拿了一个小小的托盘过来。 上面放了一块丝质锦帕。 陈洛初把那帕子拿起来,放到了萧景泰的手上,轻声道:“绣了好多天的,皇上看看,喜欢吗?” 萧景泰听罢展开手里那帕子,低头看去。 只见帕子上是一枝盛放红梅,虬枝干处站了两只白头翁,相依相偎,红梅傲雪而开,鸟儿灵动活现。 陈洛初不好意思笑笑,“这是比着皇上赐的那幅雪梅图绣的,请皇上过目收下,不要嫌弃臣妾的手艺。” 萧景泰轻抚着那帕子上栩栩如生的白头翁道:“不会,你的技艺在这宫里应该没几个人能及的上了,这礼物很好,甚得心意,那朕就收着了。” 陈洛初灿然一笑:“皇上喜欢就最好。” 萧景泰把帕子收在身上,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巴咔巴的声响,他呼出一口声道:“今天前朝忙了好多事,累了,收拾下歇了吧。” 陈洛初随萧景泰走进了内室,走至衣架边上,陈洛初开始给萧景泰解外衣。 最上面的扣子有些紧,她一时间没有解开,便垫了脚继续弄着。 萧景泰看她的样子笑笑,打趣道:“都当娘了,还如此笨手笨脚,朕还是自己来吧。” 听了这揶揄,陈洛初撇了嘴,自顾自坐到床边上,不再管他更衣的事。 萧景泰看她这样子,面上含了些笑意,似乎乐得见她如此一般,自已把衣服都整理好,端正地挂于衣架之上。 他走向床沿陈洛初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朕自己宽好衣了,现在来服侍你吧。” 陈洛初装作不想理他,笑道:“臣妾不敢用皇上大驾。”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事,用用也没事,你总不能穿着这套衣服生气入睡吧,来,朕服侍你,让你消气可好?” 说罢,便把她从床上一把抱了起来,一层一层地为她脱着衣服。 陈洛初咬着唇忍住笑意。 萧景泰低头看她,摇曳烛光下,那人面如桃色,明艳端丽,眼眸如水波一般灵动,长长眼睫稠密纤长,如小刷子一般扫在萧景泰的心尖上。 他忍不住低了头轻吻过她的额头,鼻尖,唇角,最后定格在了她的唇上。 细细密密,星星点点。 趁她呼吸之际,攻城掠阵般探入,两人稳稳地倒在了床榻上。 唇齿纠缠良久后,萧景泰放开了她,在她耳边以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洛初,我刚才尝过了,你嘴里并无苦味。” 陈洛初想起适才自己说过的话,脸色瞬间红到耳根。 她笑着侧过头不再看他。 萧景泰继续安抚道:“听话,好好吃胡太医开的药,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就算不为生子,自己也能健康少病灾。” 话到此处,不得不应。 陈洛初喃喃道:“好。” 萧景泰勾了勾她的鼻子,轻声道:“要听话,别耍小聪明。。。” 陈洛初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思宇哥哥。。。” 那声音轻柔悠远,如远处传来的一般,把萧景泰唤了一个晃神。 须臾,他覆在她的身上,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回复着,“洛初,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泰抱着陈洛初聊天。 夜色里,萧景泰静静道:“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太晚和你相认了,自从知道我是白思宇后,你就变了。” “变成什么样子了。” “变成有心的陈洛初了。” 说完便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本来要反驳的她彻底没了力气。 良久,她抬头轻声问道:“思宇,洛君还好吗?” 萧景泰轻抚过她柔软的长发,点点头道:“他很好,聪明果敢,有谋略,宋乾给朕的密报里有时会说到他,这孩子遗传了你父亲,以后会是个将才。” 陈洛初此时脑中都是洛君小时候的样子,他做什么都喜欢跟着自己,像个小尾巴一般,依赖人,甚至还有些胆小,许是自己太强势了,许是他只知道让着自己。 陈洛初莫名鼻子一酸,涩声道:“我只要他平安就好。。。” 第121章 满月 夜色已深,大殿在月光下静静矗立,清幽月色仿佛薄纱轻雾一般笼罩了这座西南边角里的皇家宫殿,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与斗拱依稀可见。 一室旖旎的内殿里,依稀能听到他们细细碎碎的呢喃。 “皇上。” “嗯?” “臣妾并不希望洛君成为将才帅才,只希望他平安成家,做个普通人就好。” “为何?朕会保他平安。” “想我父亲一代儒将,上对君尽忠,下为黎民谋定,战场上好几次死里逃生,结果却落得家破人亡的结果。” 说到此处,陈洛初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微微地顿了一下。 “我不明白他为何不跟我祖父一般在朝当个文官,安稳致仕,那么洛君也不至于流落边关。” 黑暗里陈洛初没有任何顾忌地把话说开来。 语气渐渐激动起来。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陈洛初知道自己家的事都是上一辈人决定的事,这中间的事与萧景泰是无关的。 想到此处,她便翻身起来定定地看着他,“皇上,臣妾把洛君交给你了,一定让他平安回来。” 萧景泰开口道:“洛君是陈先生的嫡孙,朕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基于当年陈先生对后世子孙的期望。你放心,朕一定会护好他,找个机会便把他召回来见你。” “一言为定。” 萧景泰伸长手臂紧紧搂过陈洛初重新躺好,重新为她盖好了薄被,温声道:“朕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做不到。不早了,睡吧。” 翌日,陈洛初把公主的封号告知了王慕然,拿了萧景泰亲手写的字给了她,她很是珍视地把字收了起来。 这段时间,陈洛初发现王慕然生完孩子果然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身边有个比她还小的孩子,她只能变的成熟稳重些。 被迫长大一般。 虽然公主有亲生母亲和名义上的母亲,但是她最喜欢的人竟是落月。 除了乳母,最爱找她,每次哭了谁都抱不下的时候,落月就能把人家给稳稳地哄好。 许是落月性子好,极招人喜欢。 许是落月常做点心,身上味道好闻。 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 转眼间便到了公主满月这天。 宫中为此大摆宴席。 苏容仪低声和珍妃吐槽道:“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皇子呢。” 与以往不同的是,陈洛初成了这次宴席的主角,只因她是公主的母妃。 能明显地看出珍妃眉间的不快,陈洛初也只是一笑而过。 她的位份这一升,正如萧景泰所说,真是没人敢小瞧了她。 各方的客客气气敬酒却让她招架不及,萧景泰看她就要喝多,及时出声止住了前来敬酒的人。 “好了,姚月仪,不用再给宁嫔敬酒了。她喝的已然不少了。” 往日里皇上基本是不参与她们嫔妃之间的祝酒往来,姚月仪面色一顿,微微笑道:“是,皇上。” 王慕然让奶娘抱了小公主来到宴席,众皆瞩目。 因是公主,又是宫里头一个孩子,粉粉嫩嫩,竟收获了不少娘娘们的芳心喜爱。 许是周围人多,孩子吓的哭闹不止,奶妈久哄不好。 陈洛初便向落月道:“她比较亲近你,你也去看看,抱抱她,这里人杂,先带她回宫吧。” 落月看着喝的有些半醺的陈洛初并不放心,轻声问道:“那您怎么办。” 陈洛初脸色微红,笑道:“无妨,你去就是,我找别人扶我回去。” 终于到了宴会散场,陈洛初回头一望,身后早已经站立了一个模样周正的小宫女,她心想这应该是落月安排好的人。 那小宫女见陈洛初回头看她,主动上前来行礼道:“宁嫔娘娘,奴婢侍候您回宫。” 陈洛初的脸上已经染了一些嫣红,她轻轻颌首,“好,你扶我回吧。” 她随这名宫女出了宫门,已有轿辇早早候着了。 宫女扶了她坐上去。 宫女轻声令道:“起。” 陈洛初见轿辇离地前行,她静静看着路的前方,这一晚她感觉好累。 轿夫的技艺不错,全程感觉不到明显的上下颠簸。 风卷而过,路两侧树影婆娑,如魅影般摇晃。 陈洛初不想看,便低了头闭目休息。 被这阵风吹过后,陈洛初才觉得头是真的开始晕了。 她揉着头,轻声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小宫女答道:“快了,宁嫔娘娘。” 果然,不多时候,轿辇无声落地。 陈洛初伸了手,小宫女已然扶上了她。 跨过宫门,陈洛初细看间才发现,这竟不是她的流云殿。 这是。。。永寿宫。 当今太后的住所。 她曾经服侍待过的地方。 她猛然侧头皱眉看向扶她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略略低了头道:“太后娘娘有请。” 陈洛初此时心底是很不想见这个老太太的,但是脚已经跨进了院子,总不能立马逃跑,跟怕她一样。 她总归是这宫里的太后,前任的皇后。 想到这里,她强撑了一下精神,直了直后背,眸子里带了些淡然,抽出帕子轻轻试了试脸颊,平声道,“带路。” 走进熟悉的大殿,太后端坐其上。 陈洛初毕竟有些薄醉,她稳了稳心神,向上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太后竟然这般老相了。 似乎是一夜间老了一般。 陈洛初心惊的有些转不动眼眸。 太后两鬓的白发已经藏不住了,眼角的皱纹也比之前的刻的更深了些。 宫衣装饰依旧,比起以前,少了些气势。 这就是当位和不当位的差别。 只是眼神依旧犀利。 陈洛初止住了神思,向着上面的太后标准行了一礼。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轻轻一笑,那皱纹肉眼可见地更深了一些,“从本宫这宫里走出去的人,你是个厉害的。现在都到了嫔位,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养在你的名下,现下真是功成名就。” 听着太后那认真的揶揄,陈洛初不作声,只是听着。 “本宫听说今日孩子满月,特地找人叫你过来,送样礼物给她。” 说罢便招手让身边的大宫女拿了一样东西过来,“这是一块玉锁,打制精巧,质地均匀,是先帝赏的,赐给公主吧。” 陈洛初见状双手接了,道:“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第122章 真相 而后,她继续借故道:“臣妾今日饮过酒,怕唐突了太后娘娘,先行告退。” 说罢便要退身出大殿。 刚转过身便听到太后不悦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那声音如同凭空降了几度一般,和刚才的温和寒暄完全不一样。 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她继续道:“本宫还想和你聊聊其它的事呢,比如你父亲陈如瀚的那个案子。。。” 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出大殿的陈洛初,听到陈如瀚案子这几个字眼,像是被当场点了穴道一般,稳稳地被定住了。 看她的样子,太后的唇角微微一勾。 陈洛初静静地转过身,走回了原来的位置,抬头向上问道:“请问太后娘娘,您可是知道些什么?” 太后却并不着急和她聊这事,她向一旁的宫女道,“宁嫔薄醉,上些茶来解解酒。” 又对着陈洛初道:“坐吧,不急,慢慢聊。” 陈洛初对要聊的这件事没有任何抵抗力,鬼使神差般地落了座。 她静静等着要听接下来的事情,久久不见太后开口。 只等来了一杯解酒的茶水。 太后的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模样,轻声道:“宁嫔,先把这茶喝了,咱们就开始聊。” 听了这话,陈洛初毫不犹豫端起了茶杯,几口就喝下了肚子,完全没有妃嫔平日里的优雅。 太后笑了,“看来你真是渴急了,再来一杯?” 陈洛初用帕子擦了下嘴,道:“多谢太后,臣妾已喝好,请讲吧,臣妾洗耳恭听。” 太后道:“真是个心急的。” 吊了陈洛初半天的胃口,她此时才悠悠开了口,“你和皇帝的事情,本宫有所耳闻,你是陈家的女儿,他呢,去你家读过书。你们俩在一起也能称的上是青梅竹马了。” 见太后如此知道自己的事,陈洛初更是肃了面孔认真听着。 身上的那些酒劲早就借了冷汗都跑了。 “你应该知道,本宫没有嫡生的儿子,一直支持的是萧景齐,先皇则属意于和他较像的长子萧景坤,历来皇位之争无亲情,这中间势必会有一场你死我活。” 这些事,陈洛初还是尚衣局宫女的时候,是有所耳闻的,宫里流传着各种版本,还有一种说法是先太子就是这太后杀的。 但是没有人有证据。 她冷冷地抬头,看向上面那个曾经掌管后宫的女人,她依然是如此有城府,脸上的面具自然天成,想慈就慈,想狠厉就狠厉,来回转换间不费丝毫气力。 太后看着她的表情笑笑,继续述说道:“当时你的父亲陈如瀚正是萧景坤一党的核心军事人物,世人都知道你父亲是一代儒将,能力出众,也是一表人才。” 听到太后提起自己的父亲,陈洛初更是定定地看向她,太后此时却不吝辞藻地夸赞着自己的父亲。 “可惜,他跟错了人。他以为先太子可以做明君,跟着先太子可以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真是太天真了,宫里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你父亲被人利用了,自己都不知道!” 陈洛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父亲为何会犯那种罪责,他被谁利用了?” 看她急切的样子,太后又笑了,似乎是预料到她会如此一般,“孩子,别急,一会就讲到了。” 她继续道:“当时本宫和先太子博弈到了一个平衡点,噢 ,当时他还不是太子,谁也不多一些,谁也不少一点,此时两边都需要一把火,局势就定形了。” “西北那边羌人崛起,横挑我边境,萧景坤手下的陈如瀚得到了这机会。战争本身是件烧钱的事,国库并不充盈,仗打了一半便没了支撑,如果撤兵,便是半途而废,这形势如同骑虎般难下。” “没想到他们竟打起了抢劫民间财物粮食的主意,支撑剩下的军资,听说抢了不少,而最后,这抢劫的罪名只落在了一个人的头上。” 陈洛初此时面如死灰般难看。 太后继续揭晓这已然明了的答案,“那就是你的父亲陈如瀚将军。因为他的这一做法,局势立马转向了萧景坤,朝里支持他的声音越来越多,不久后,他的那个位置便越坐越稳了。而本宫这边手里的萧景齐长处就是听话了,其他方面就是个草包,当初如果本宫能把萧景泰养在手底下,或许今天就是另一个母慈子孝的样子了。” 陈洛初并不关心她的一厢臆想。 她凝了眉望向一个不知方向的地方,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在脑中一一串连。 从文汇阁里抄来的那些字里行间的描述,还有父亲那端正的认罪手书签字。 良久,陈洛初继续问道:“太后娘娘,不知皇上知道这事吗?” 太后很满意地点点头,“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 陈洛初脸上一片惨白。 那薄薄酒意已荡然无存。 太后道:“先太子之位可以说是用你们家的血来巩固的,然后又传到了萧景泰的手上。我没想到他还封你为嫔,放于自己身边。给你升位分,给你名下放了一位公主,难道不是为了弥补对你们家的亏欠吗?” 陈洛初呼出一口气,慢慢道:“太后娘娘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你素来聪明,如果本宫手上没有证据,如何能让你相信这一切呢。” 说罢,她从身边拿起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件,让宫女拿给陈洛初。 陈洛初接过来,慢慢展开,上面熟悉的字体扑面而来。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仿佛被人戳到了心底最软的那片位置一般的难受。 这是父亲的手书。 信件的内容是向萧景坤报告聚敛到的钱财数目和情况。 看着陈洛初目光沉浸在信里的样子,太后悠悠道:“这是本宫的人截到的一封信件。应该是你父亲写给萧景坤的。” 第123章 谈开 看到父亲陈如瀚的信件时,陈洛初的酒劲彻底消失了,她感觉自己如同从云端里被直直抛下一般,在降落的过程中就瞬间清醒了。 那感觉五味杂陈。 看着陈洛初茫然失神的样子。 太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看向她的眼神全是悲悯,“宁嫔啊,你以为皇帝是真的喜欢你吗,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就如同他利用珍妃一般。” “当他需要赵启明带兵的时候,他可以无限宽容并宠爱珍妃,当他需要你父亲的旧部时,你就是他的宠爱对象,再贴一个青梅竹马的影子。” “在这皇宫里,他的皇位上沾染了你父母的鲜血,你作为女儿受尽宠爱,这份宠爱,你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她用极柔和的语气,说着句句带刀的话,扎的人心里都是汩汩的伤口。 陈洛初目光冷冷,看着手里父亲写的那字。 “你以为当皇帝的人都有心吗,没有,他们都很自私,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而已。咱们女人都傻,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实际上,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有,也不在宫里这种腌臜地方。” 陈洛初依旧表情定定,丝毫不言语。 是的,珍妃犯的错不少,自己手上都有她的证据,但是萧景泰却一直给她压着。 她记得第一次侍寝时,萧景泰曾经问过她,“洛初,还记得我吗?” 当她回答记得的时候,他握的她手臂生疼。 他应该是真的害怕自己认出他,继而再查出这一切。 她花钱让宏楼给查过父亲的案子,结果却不如她的意,父亲确实纵兵打劫,他劫的却都是城中的顶级富户,实际国家的财富一直是那些钱财,只不过国库是空的,他们富户的库里却是满的。 她暗自嗤笑一声,这颇有些劫富守疆的意思。 这是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父亲还是以前的陈如瀚,他不是那类十恶不赦的人。 她一直在找一个答案,真找到了,这答案却揭的血淋淋。 不知道是谁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太子?还是自己的父亲? 但是父亲为什么要一力都担了,致使家破人亡。 这就是忠君吗?以小家保大家。。。 陈洛初把指甲狠狠地掐向自己的手掌,让自己不至于在太后面前失控。 陈洛初同样也明白,太后的话不可全信,只要皇帝过的不顺,她的心里才顺。 这种人才是世间真正的小人。 她抬眸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后,给她娓娓讲述中,太后发髻里的流苏来回摆动,幅度或大或小,反应出她心境的摇摆幅度和语气的起伏,她眉间的笑意里潋了些癫狂之色。 极尽克制。 良久,正殿内落针可闻。 陈洛初手里拿着信纸站起身来,面向太后,微微一笑道:“臣妾听说先皇极宠爱颖妃娘娘,为了她还曾与您起过争执,或许太后您从来没有获得过先皇的宠爱,不知情谊为何物,便认为这世间,这宫中没有真正的情谊罢。” 她又以同样怜悯的目光看向鬓发染霜的太后,“多谢太后娘娘今日之指点,可是你关于世间情谊的这部分,在臣妾听来并不精彩。” 说罢,陈洛初向上首行了一礼道:“臣妾先行告退。” 太后在她身后那自信的笑容渐渐凝固。 走出殿门的时候,适才扶她进来那小宫女走上前要扶她回宫。 陈洛初侧眸看她一眼,轻轻甩下她的手,冷声道:“退下。” 那小宫女听了这冷斥垂手站了没再敢向前。 陈洛初这才自己一个人从宫里走出来。 刚才来时的轿辇早就没有了。 陈洛初踏出永寿宫,走上长长的宫道,她扶了旁边的红墙,抚着胸口才大口地呼吸了几下。 适才真是太憋闷了,坐在太后的宫殿里,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脖子一般难受。 风从她的脚边打着转地向前飘,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快,空气里有些潮湿。 夏雨欲来。 陈洛初怅然若失,快走到流云殿的时候,碰上了出门找寻她的落月。 落月上前紧走几步,扶了她的手臂切声道:“小主,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是自己一人呢?” 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望了望。 陈洛初有些无力哼笑道:“一言难尽,回吧。” 踏上台阶时,她侧头看向之前南枝常待的那个地方,呆滞了一瞬。 突然想它了。 夜里果然开始下雨,听着那轰隆隆的雷声,陈洛初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 索性起了身,坐在窗边看雨。 窗外的雨由点滴渐渐成雨雾。 天地间被洗刷的彻底干净一般,所有的脏污顺着雨水被冲尽,如果人心也能被洗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阴谋阳谋交叉错横了罢。 太后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得而知。 虽说太后的话不可全信,但其中的有些话却如钉子一般直直砸进了她的心里,拔都拔不出来。 如果这皇位上真的沾了自己父母的血,那她如何能坦然服侍萧景泰在侧。 洛君现在情况还未明朗。 天边一道闪电一笔划过,仿佛要把这暗沉的天幕凭空撕开一般。 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绵延雷声。 陈洛初在窗前静静地看天地间这瑰丽之景象,久久没有离开。 翌日,陈洛初掐了时辰赶到了勤政殿,却没见到皇上其人,守殿太监告知,他在前朝召见大臣商议要事。 一路上鸣蝉声阵阵,陈洛初却听不进耳朵里,只是落寞而归。 是夜,月上柳梢头。 陈洛初正在书房里看父亲的那封信时,南风进来禀报道:“小主,皇上要到了,接驾吧。” 陈洛初料定他会来,并不意外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出去。” 她把信件收好,便让南风给她整理了发髻衣衫。 萧景泰下了轿撵,抬头一望,便看到那昏黄色的灯笼光线,光线并不明亮耀眼,却分外温暖。他不自觉微微一笑。 儿时起他就喜欢这灯的颜色,每次回来总有母亲等候在这里。 每次出门也总有母亲叮嘱相送。 这是他心里的家,现在住着他青梅竹马的爱人。 他每次就算是忙到累极,只要想想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心里都能轻松不少。 这里是他的家,也是港湾,更是他心之所属。 他心想,日子这样一直这般静静而过也极好。 跨步而进,正好看到等待着他的陈洛初。 他顺手把陈洛初扶了起来:“起来吧,以后屋里等就行。” 陈洛初点头答应过。 萧景泰牵了她的手往房内走去。 两人于窗边的小榻上并肩而坐。 萧景泰发现陈洛初脸上表情有些游移不定。 陈洛初本来准备了些话要问,但是事到临头,那话却都堵到了嗓子里。 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了。 第124章 背离 看她低头不语,萧景泰一边把玩着她白皙葱指,一边问道:“今日去朕那里,何事?” 陈洛初抬头看他,眸子里都是选择,问还是不问? 看着她的表情与平时不同,萧景泰反而有些奇怪了,他轻轻抚过她的面颊道:“你去我那里也是稀罕的,既然去了一定有事,发生何事了,讲给朕听听。” 陈洛初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思宇哥哥。” 听到她的这个称呼,萧景泰面上含了笑意,眉眼都连带着软了几分:“嗯,我在,洛初可以讲了。不能讲给皇帝听的,可以讲给白思宇。” 陈洛初酝酿着想要说的话,还未出口,她直接抱住了他,不想看他的眼睛,因为从他的眼睛里,她能看到一切的包容。 她知道自己把话说出来,两人的关系就不是如此了,但是她不得不说,她不想再有任何误会,所以话要摆到明面上来。 萧景泰对她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双手顺势抚上了她的后背,“怎么,洛初,你犯错了?没事跟我说就好,我不会怪你分毫。” 陈洛初没有说话,手臂依旧紧紧地抱着他,额头紧紧地靠在他的颈窝里。 像个委屈的孩童一般。 萧景泰也不催她,微微笑着,一只手上下环抚着她的后背。 鼻尖都是她墨发里的馨香气息。 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良久,陈洛初才轻声开口问道:“思宇哥哥,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听到这个问题,萧景泰捏着眉心笑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何呢,我也不知,你在我心上,做事的时候会常常想到你,难过之时,高兴之时,最想告知于你。有好吃的好玩的最先想到你。总之,喜欢你,所以对你好。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陈洛初从他的身上离开,抬眸看向眼前气质清隽的白思宇,艰难开口道:“难道不是因为对我陈家的补偿之心?” 一句话落地,萧景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扳着陈洛初的肩膀问道:“什么,补偿?” 陈洛初重重的点点头,“思宇哥哥,你是知道我父亲贪腐案的吧。他是为了自己贪腐的还是为了太子,为了你们的皇位?” 萧景泰脸色渐渐肃了起来,眸子认真地端详着眼前人,满是疑惑,“这是谁说的,你知道些什么,谁和你说的。” 陈洛初眼眸里氤氲了起来,“是太后对我说的,她说致使我陈家家破人亡的贪腐案竟是为了巩固你们这皇位而来。” “而你,是一直知情的,为可一直不告诉我。” 她的语气并不重,却透着些质问之意。 她起身去了书房。 不多时手上多了一封信,正是太后给她看过的那封陈如瀚写给太子的信件。 她把这信递给了萧景泰:“你看这信。” 萧景泰接过这信细细地看了一遍。 他轻叹了一口气,拉过陈洛初的手,温声道:“洛初,我承认这件事我是后来知晓的,在你们家定罪后,我去找太子理论要救陈家的时候,太子跟我说,你父亲不得不弃,他也是不得已。” 陈洛初眼眸里的水汽愈来愈多,多到她看不清萧景泰说话时的样子。 萧景泰看她那倔强的样子,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也无从解释。 只是拿出了帕子,轻轻拭过她的脸颊。 他沉了声道:“这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想起来便有些喘不过气来。陈老师对我如师如父般,太子最后却把他当成了谋划中的弃子。是的,我能想到的是弥补你和洛君,我想让洛君如你父亲般有所成就,让他瞑目。对你。。。” “心里全是不舍得,只想把最好的给你。” 他的表情出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今日把话都说开也好。我对你陈洛初是爱,不是照顾和怜悯,这点你清楚就好。如果只是照顾,我不会把所有的心意都心心念念放在你身上。” “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有和你提过这个事情。如果你问起这个事来,我也不会撒谎,我所知晓的都是当时太子跟我讲过的。” “对于这个皇位,我从一开始就不属意,我当时只想到了时候让太子去你家求亲,或者找父皇赐婚,我想带你游历山水,不问世事。” 听到这里,陈洛初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意,眼泪无声双双流下。 可是为何,她觉得自己和萧景泰之间突然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地远。 太后说的真对啊,这皇帝之位上有她父母的血,她如何再如无心人一般在这里侍奉承宠。 陈洛初轻声道:“在祖父家里的时候,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你,后来,我每天都想去找你,看见你,当时并不懂,现在想想应该也是喜欢你。” 萧景泰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大的悲凉感。 这是他预见过的一种情形。 陈洛初抬眸看向他,眸子里水润晶亮,似是考虑良久般地问道,“思宇哥哥,记得咱们在湖边比赛扔石子吗,你当时说要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萧景泰此时的脸色已经沉的有些发暗,墨沉沉的眸子里染了些红丝。 他眉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声调却依然柔和,“你想到要什么了,嗯?” “我想离开这里。。。” 第125章 牺牲 “我想离开这里。。。” 陈洛初的话音很轻,轻的像根绒绒羽毛,落下时却像巨石一般砸在萧景泰的心上,把他的心砸的生疼无解。 他的眸色愈来愈沉,仿佛化不开的墨一般,握着陈洛初的手渐渐有些无力。 他们周围空气里的温度凭空降了几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他们当时定下这许诺时,心还是近的,暖的。 此时提出这许诺时,心境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良久,萧景泰看向她,眸子里覆了层看不透的雾气,他面上依然没有动怒,只是叹了一口气后开口道:“洛初,别闹,你想出去玩,朕可以带你去。你可以提个其它的任何要求,朕也都可以满足。” “唯独,离开这里,不可。” 说最后这句话时,萧景泰的语气明显重了些,看向陈洛初的眼神也略略冷了些。 从太后那里听说陈如瀚背了黑锅的时候,陈洛初并不确定这事能有几分真假。 直到从萧景泰这里听到确切的答复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与皇帝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化不开的东西。 唯一让她心感安慰的是父亲的人品,他并不是那案卷里所描述的贪图民脂民膏的赃官,获罪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是为忠了他的君,护了这国土疆界。 陈洛初心里明白萧景泰不会同意她提出的这样无理要求,他可能会随时发火,甚至可以让她从宠妃直接跌到冷宫。 可是她并不害怕。 陈洛初默默低了头,耳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滑落了下来。 萧景泰看她不言语样子,脑后一侧有根筋无来由地突突地跳着,许是白日里太累了。 许是此时心绪万千。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站起身来,重新握了陈洛初的略有凉意的手,拧了眉淡淡道:“太晚了,先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今日先什么也不要再说了。” 如他所意,陈洛初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想再言语分毫。 陈洛初依旧为萧景泰更衣,只是动作较平时僵硬了些,不仔细感觉是觉察不到的。 两人并躺于床上,中间隔了些许距离。 良久。 萧景泰侧头看向她,陈洛初像是感知到一般,无声息地翻身朝向了里侧。 看着无尽的黑夜,萧景泰没有任何睡意,当年他知道陈家的这事时,便立马找太子回圜陈如瀚的案子,却被告知没有任何余地。 太子不想再把他当小孩,便把这事如实相告。 “陈如瀚的贪腐案,并不是冤枉他,事确实是他做了,但却是听了我的吩咐,为了我去做的。” 萧景泰一脸震惊:“为何?” 他脑子里一片震惊“为什么是陈先生一家,你不知道他们对我也很重要吗?” 太子冷冷看着他,没有言语。 萧景泰有些气恼,他喘着粗气直直地问向太子:“陈洛初和陈洛君他们又会如何?” 太子看着他着急的面孔,叹口气道:“那女孩会进宫,男孩会去边关。” 萧景泰当场就急了,“为什么?他们是陈先生的嫡孙,为什么不能保护他们?陈先生也是你的老师呀。” 太子依旧耐心道:“正是因为是我的老师,我才插不了手。而且这是皇上定下的事情,咱们谁也更改不了,而且给他们这种安排也是一种保护了,你明白吗?” 萧景泰眼里含了泪花,切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他们!” “你这么个位置不要也罢!”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略显稚嫩的脸上。 太子气极,声音都颤了:“胡闹!” 一年以后,萧景泰辗转听说陈洛初在尚衣局的日子并不好过,是呀,当初那个不能吃一点亏的孩子,又怎么能接受做个宫女呢。 他反复找了几次宫里的熟识之人,找到尚衣局的刘尚宫,让她特别照顾着陈洛初。 陈洛初此时心态也变的不复当初的样子,心思也知道转弯了。 刘尚宫又亲自教导她学习刺绣,也不会责罚她,陈洛初沉下心耐心学习,终成尚衣局的首席。 剩下这几年的宫女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太子病重的时候,在那个充满松香味的宫殿里,他把自己身上的担子全幅托付给了萧景泰。 同时他还提醒了萧景泰,陈洛初还在宫中。。。 萧景泰知道陈洛初在宫里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但是他一度不敢来找她,因为他知道中间的这些曲曲折折。 他竟然害怕面对她这个人。 萧景泰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平常的夜晚,她竟然从太后那里知道了这来龙去脉。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这是件无法应对的事。 身边那人的气息声沉静,他知道她没睡着。 萧景泰伸了长臂,穿过那中间的空隙。 把那软软的身板从床的内侧捞到了自己的身边。 陈洛初脑子里也在辗转想着这事,却不想身子被身边的人挪了地方。 眨眼间便到了那熟悉的怀抱里。 萧景泰使劲抱紧了她。 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洛初,对不起。” “思宇哥哥没护好你们。。。” “我有负你们。” 陈洛初还在挣扎出这个怀抱的时候,听到了他说的对不起,一时间竟没了气力,鼻子一酸,从太后宫里时开始就忍了很久的委屈劲,化成了滚滚的泪水,尽数流进了他的脖子里。 夜色浓浓,如同一个天然的伪装屏障一般,在这夜色的覆盖下,她的心无处遁逃,丢盔卸甲。 陈洛初颤着肩膀,手紧紧抓了他的寝衣。 萧景泰在她耳边道:“还记得我在孔明灯上写的那话吗,岁月能缓,故人不散,我一直害怕和你失散。” “陈洛初,你不能提那样的要求。我不会放你去任何地方。这世上,母妃和太子都走了,我也只有你了。” 陈洛初把头埋在了萧景泰的怀里,满脸是泪,却说不出话来。 萧景泰没有听到回复,并不满意,他支起身子,直直地俯看向她,想要求一个答案。 第126章 消化 他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擦了,轻声道:“这是上一辈的事,咱们都无法更改。这事我是一直都知道,我一开始也是接受不了,太子为了这皇位执意如此。” 陈洛初已经用一天的时间把这事反复想过了,她自然是知道这是上一辈人谋划的天下棋局,她和萧景泰都只有被迫接受的结果。 但是她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想到父母亲,还有祖母的去世,她的心像是被人捏住一般难受。 萧景泰见她久久不吭声,也不想硬逼迫她此时的让步,只是轻声道:“我给你时间,咱们把这个事渡过去,好吗?” 陈洛初知道他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台阶。 她轻轻地点点头。 换来的是萧景泰的一时心安,他重新环了她,在她耳边喃喃道:“以后别再说离开这种话,你的亲人除了洛君也就只有我了。” 陈洛初轻声道:“亲人。。。” 夜月漫漫,月光斜入窗口,洒下一地的清辉。 陈洛初感到身边的人渐渐入睡后,她轻轻地拿起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慢慢脱离了那个怀抱。 这里是皇宫,不是民间的普通人家,她如何能走,又怎么能走,就算她走了,洛君又该怎么办。 父亲这一生坦坦荡荡,死后就只能背了这贪腐的骂名吗,现在萧景泰已然是这皇宫的主宰,即使是他,他可以为自己的父亲正名吗? 如果为自己的父亲正名,势必就要把先太子重新架到火上,把这罪名安到太子的头上。 萧景泰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陈洛初在心里把自己放到秤上称称,她并没有这个信心,她在宫里听过萧景泰和先太子的事情,他们之间感情深厚。 应该不是自己和父亲能比的。 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父亲,母亲,在这宫里我该如何自处? 翌日清晨。 陈洛初躺在角落里,听着身侧萧景泰起床的声音。 她没有动,慢慢睁开了眼眸,静静听着。 萧景泰如同知道一般,静静地看了她一阵,起身开始穿衣。 临走之前,他走到床前,看着那单薄侧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殿内走出后,落月才端了水盆进来。 “小主,该起了。” 陈洛初这才悠悠地从床上支起了身子,一夜没有睡好,只觉头脑里仿佛有只蚊虫一般嗡嗡作响。 落月扶了一把陈洛初,她才堪堪站起。 “小主,刚才皇上出去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 “嗯,我知道。” “你们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没事。” 落月继续轻声道:“昨晚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比较大,我和南风差点以为你和皇上要吵起来,我们俩快吓出汗了,还好后来便没了声音。” 陈洛初安慰着她:“只是聊天而已,我怎么敢和皇上吵架。” 她此时不想提这些事,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今日公主过来,房间可都收拾好了?” 落月想了想平声道:“偏殿都已收拾好了,还备了日常的衣物,吃食,我又做了几个玩偶。基本都准备全了。” 说起孩子来,没有人比落月更细心周到了。 她甚至做起了最不擅长的针线活,学着做了几个兔子小狗状的玩偶给公主抱玩。 王慕然和孩子一齐搬来这里住,这流云殿里要开始热闹了。 陈洛初准备好很多事打算填满她的生活。 她觉得空下来想事情的时候,不好受。 夜里她也会常常失眠。 好在这段时间里,萧景泰仿佛很忙一般,一直没再来流云殿里。 这也正合了陈洛初的意。 小公主出落的越来越可爱,开始认人了,也会咯咯地笑。 闲暇时看她,这世间最纯净的小人,抱着软软的她,心里的突然有些踏实,像是找到了一个靠点一般。 她抚着公主的嫩如凝脂的小脸。 “鲤儿,你今日可开心?” 王慕然笑道:“她呀,每日逗一逗就傻乐呵,手舞足蹈,开心的紧。” 陈洛初笑笑,“公主活泼可爱,谁见了都喜欢。淑妃姐姐几日不见了都想她。” 王慕然笑的合不拢嘴,“咱们鲤儿快成团宠了。前几日皇后还赏了好些玉器给公主把玩。” 看着陈洛初的表情,王慕然继续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对劲,发生何事了?” 陈洛初扁嘴笑笑,摇摇头道:“无事,就是宫中太无聊。还好,有咱们鲤儿,看见她,心情都能凭空好几分。” 王慕然笑笑:“皇上好像很久没再来了,以往他还抽出时间来看鲤儿。” 陈洛初若有所思道:“他应该是太忙了,前朝事太多了罢。” 德九最近很倒霉,因为他近来常常被骂。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主子不开心,很不开心。 推测一下时间应该就在他从宁嫔宫里出来以后。 以往从宁嫔那里出来,他的情绪都还可以,就是最近,他的情绪一直没提起来。 不知道他为何事所困。 德九无从而知,能做的就是做事更加小心翼翼些。 尽量别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偏巧他是皇上身边最近的内侍。 德九日子近压力比较大,头发都跟着掉了不少,捋吧捋吧,都快要簪不住了。 正在遐思之间,德九便看到里面的两个大臣终于瑟瑟地走了出来,仿佛被拷问过灵魂一般,魂不在舍。 德九看他们那面色,就知道他们肯定被皇上深度拷问了。 这个时候一定要把事做好做细,能不撞上就千万别撞上。 萧景泰刚刚忙完,他一手支了额头,眼眸看向不知方向的角落里。 静静地休息。 他知道陈洛初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而当初他也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事。 陈洛初却是这件事最直接的受到伤害的人。 如果没有当年的这场战争,太子还在人世,那他应该安安稳稳坐上皇帝之位,陈洛初在家做她的嫡小姐,而自己依旧是那个清淡的闲散王爷。 他们门当户对,他会求娶陈洛初为王妃,此生只她一人便可。 此时想再多,毕竟也只是镜中虚像。 如同那博山炉里冉冉升起的轻烟一般,高高飘起,便散了。。。 第127章 嫉妒 午后,夏阳高照,天际万里无云,鸣蝉声阵阵,此起彼伏,几个小太监三两一伙,拿了长长的竹竿正捕捉这奋力嘶鸣的小虫。 只一小会,便又捉到一只,把这蝉顺手放进腰间那布袋子里,那太监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继续回头奋战。 凤仪宫。 冰鉴里冷气幽幽,小宫女在一旁打着扇子,丝丝白气被扇出来,消散于空气里,带起一阵凉沁沁的凉冰之意。 孙婕妤面上含了笑意,给皇后恭敬地端上了一碗冰镇梅子茶。 “娘娘,听说皇上生了宁嫔的气,已经有一阵不去他那里了,那宁嫔最近盛宠而衰,真是爬的高,跌的快。” 言语间颇有些落井下石的解气之意。 皇后轻轻放下手里黄底白花的瓷茶碗,葱指轻挑,姿势优雅,听着陈婕妤的话,她面色不变,不置可否。 孙婕妤看她并不回应,继续拱火道:“娘娘,咱们皇上变着法的让她养了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幸好是个公主,如若是个皇子,那咱们真是招架不过来呀。这不是又出了一个珍妃吗!” “真是应了您那句话呢,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娇,她如今失了宠也真是活该,本来就是个小宫女出身的,现在都爬过了我的头上了。” 想到此处,这孙婕妤气的话都快要说不利索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拿了丝扇轻轻地摇着,扇子上的黄色穗子上下轻动着,她悠悠开了口:“得过宠的人才会失宠,像你这样连宠都没得到过的人,更谈不上失宠,所以也不必这样眼热她得过的宠爱。” “你看看这些年,皇帝在谁的身上能如此之用心。所以在皇上那里多用点心,聪明一些。别人失宠了你才能有机会捡起来。” 孙婕妤听了这话,面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是,尊听娘娘教诲。” 皇后对她是恨铁不成钢,本指望把她推出来,能在这宫里能帮上自己一些,结果她也就是个嘴面光。 她确实也从来没见过皇上对谁如此用心过。 也没想到陈洛初这不显山不显水的竟然得到了他的心。 想当初她与皇帝刚入主这皇宫大内,皇上连着一个月宿在她这凤仪殿里,传为宫中帝后和谐的美谈。 岂不知,皇上只是把勤政殿的折子一股脑地搬过来,换了个地方批折子而已。 从来也没见他对哪宫的娘娘小主当真地生气发火。 他对谁都是淡淡的,眼睛看着你,眸子深处却不知在想什么。 那种淡让人感觉距离很远。 现在见皇上和陈洛初之间有这失宠的迹象,才发现,原来男人对女人的失宠,首先是女人在他的心上。 如果都不在他的心上,何来这得宠失宠之意。 只这一点足以让全宫甘拜下风。 只是这孙婕妤蠢,看不懂而已。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她和萧景泰是少年夫妻,萧景泰得以继承皇位,让她和母亲在家里的地位得到了质的提升,在这方面上,皇后对萧景泰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自打与萧景泰成婚以来,皇后全心全意都是为他,甚至在母家与他之间,她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里。 如果他的心能在自己这里,自己这一生也算是心得所愿了。 虽然成婚前并没有见过他,但是只是听说,也听满了一耳朵,没想到真正见了本人,才只知道只是听了皮毛而已。 她当时惊喜着,感觉自己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当时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怅然,只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皇后幽幽看向不远处紫檀茶几上的那盆繁叶盛盛的栀子花,如水眸子里满是悠悠思量。 陈洛初让落月给她简单梳妆了一下。 她特意没带落月,便径直出了宫门。 出了流云殿宫门,绕过御花园,鸣蝉的叫声在她耳边阵阵响着,她循声抬头看去,却看不到那小虫在哪里,在婺源的时候,她每年夏天会带着弟弟出来捉很多,她眼神好,每次都能看到这鸣蝉的趴身之处,当时好像也带了白思宇。。。 陈洛初身形停顿了一瞬,她依旧直直地走向勤政殿后静静矗立的文汇阁,缓步走上了台阶。 守在门口的高大侍卫依旧目不斜视,远视前方。 陈洛初推开门,她提前让落月打听过,萧景泰在乾元殿里召见大臣,这个时辰里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正在整理书架的太监们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书籍,一一向她躬身行礼。 陈洛初颌首而过,并不多言。 她这次来想找当时父亲当年最后一仗出征时的卷宗,她想从里面找到关于那笔钱财的所用之处。 陈洛初原地转了一圈,四面望着,偌大的文汇阁里,那卷宗,该从哪里找起? 她常看的那几排书就不用去了,自己没看过的区域也是相当庞大,后悔没把落月带来了,应该两个人一起找。 只能是一排一排地找过去。 日头西斜,时间在她的找寻中渐渐流逝,竟然没有被她察觉到。 殿外暑热难耐,但是这文汇阁被大树层层遮了,温度适宜非常。 一楼的书大体扫过一半时,陈洛初就觉得有可能还得多来几次这里找。 因为这里的书籍和卷宗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她也不确定父亲那时候的卷宗有没有编纂成书册。 在翻卷宗翻到手酸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来这里偷找父亲案子的卷宗之所在,会不会还是在二楼的那个房间里。 她抬头看了看上方的位置,放下手里的卷宗。 忐忑地走上去,发现那房间的锁竟然是打开的。 她趁了太监转身去别处的时候,又溜了进去。 还是一样的流程,眼眸微转,一行一行地扫着书架上的书目。 只看到第五排,便听到远处传来的给皇上请安的声音。 陈洛初赶紧停了手上的动作,把卷宗慢慢放回到了书架了,又马上小跑去了原先藏过的那最后一排,额头上凭空出了些虚汗。 陈洛初在心里暗暗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他怎么来了。 她刚刚在书架后藏好便听到了走进来的沉稳脚步声。 萧景泰进来后坐到了书案后,吩咐了德九需要找的册子,便静静等着。 眼眸无着落地看向了远处的一个角落。 随意的一瞥却看到了一个发出亮光的点。 那亮光并不刺目,却很闪。 萧景泰眸光一转,仿佛不在意一般,指挥着德九继续翻找着他要看的东西。 不停地把一摞一摞的书册堆放在萧景泰面前的书案之上。 陈洛初只好抱了膝盖,坐在角落里静静等他看完书册出去。 她还不忘检查一下自己的裙摆有没有如同上次一般落在书架外侧,好在并未外露。 第128章 躲藏 正是斜阳夕照,从书架的最后一排的窗口处投射进来,反射在陈洛初发髻里金簪镶嵌的宝石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萧景泰对德九冷冷的吩咐声。 “宝元八年江南赋税编册。” “宝元九年江南赋税编册。” 。。。。。。 德九一趟一趟爬上爬下地找着,片刻功夫,后背洇湿一片,宛如萧景泰常看的地图一般。 陈洛初等了这许久,丝毫不见他有离开之意,她的心里慢慢燥了起来,害怕自己会被锁在这屋子里。 突然感觉坐了许久的膝盖竟有些抽筋的痛感。 不一会这痛感加剧,竟是转着圈的痛。 她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会发出声音来,另一只手则扳着那腿,试图让腿上的筋给顺过来,解除这难受。 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间距并不大,她能坐下藏在这里已经是将将之所为了,试了几次,无果。 陈洛初只能皱着眉头忍过去。 忍了一阵,那筋才生生地被捋顺了。 陈洛初这边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终于,萧景泰那边对德九说了声:“都放回去吧。” 便听到德九上上下下把册子放回去的声音。 陈洛初知道他们要走了。 便屏息听着他们出去的声音。 终于,她听到了走出去的步伐声,还有关门的声音。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她才慢慢扶了膝盖站起身来,整理了藕粉色的裙摆,捋了捋膝盖处。 她扶了书架慢慢地从里面走出来,打算继续找寻她要看的东西。 刚刚才走出来,便看到书案那边坐着的身影。 那是, 萧景泰!! 刚才不是走了么,为什么还在这里。 那么刚才出去的人是德九? 陈洛初吓得一个闪身又缩回了书架里,闪的太急,膝盖一下撞到了书架的木头上。 那木头极硬,陈洛初的力道也极大。 只听“嘭”地一声,书架上的书都晃了一阵。 这下她彻底藏不住了。 陈洛初索性捂着膝盖就地坐了下来。 疼的额头生出一片虚汗。 书案后那身影同时也站起向这边走来。 他急急地走过来,抚着陈洛初的后背,面露惊色:“洛初,你竟在此?” 他又看向她磕碰的膝盖处,急切道:“如何?” 陈洛初此时此刻此地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可是却偏偏撞上,她压着心底的情绪,嘶声道:“不碍事。。。只是碰了一下而已。” 她知道萧景泰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不过让德九出去引自己出来而已。 其实,在萧景泰刚到文汇阁之时,门口的太监已经向德九说明了陈洛初在这里。 当萧景泰坐定后,看到的那那闪烁发光之处,很明显就是陈洛初发簪上宝石闪出的反光。 萧景泰已经明白陈洛初藏身于此了。 本来他认为陈洛初指不定在哪个书架后看书,自己找完要看的书册可以去找她。 现在看来,她这是指定要躲着自己了,明明听到自己过来这里,还是躲到了最里面,特意躲了起来。 萧景泰眼看她躲着他,心里有些气,便特意要在这里把她引出来。 最后地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他俯下身,沉声道:“搂住朕的脖子,朕抱你出去。” 声音虽然不大,却满是命令,陈洛初只好伸了手揽了他的脖子。 再起身的时候,陈洛初已经被他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先去朕那里看你的腿伤吧。” 陈洛初还是想推辞,“皇上,让你抱回去不合适,你让人把臣妾送回去吧,臣妾殿里就有药,抹上就可以了,这伤并不碍事。” 门口等待的德九,看着萧景泰出来时怀里竟然抱了个人,他的嘴巴竟的快要合不上了,刚才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哪来的第三个人。 他哆哆嗦嗦地小声喊道:“刺客??” 喊的没有一点底气。 也不对,刺客怎么能被皇帝抱在身上,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人竟是皇上许久不曾见面的陈洛初。 “老天。。。”德九呼出一口气,心才又跳回到胸膛里。 他赶紧上前一步道:“皇上,奴婢来吧。” 背过身想要替萧景泰背着陈洛初。 萧景泰没有转手,他继续吩咐道:“不用,你去找太医来勤政殿,治她腿上的外伤,刚才磕的不轻。” 得到命令的德九赶忙答是,手里捏拂尘快步离开。 文汇阁距离勤政殿并不远。 只一会的功夫,萧景泰便把陈洛初抱到了勤政殿门口,平路上走着还好,爬台阶的时候显然能看出他的些许吃力了。 这一路陈洛初一声没有出,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可怎么圆了今日藏入书阁里这事。 可是今天这事方方棱棱,似乎怎么也圆不起来。 刚上去台阶,门口的太监赶紧过来把陈洛初给接了下来,扶进殿内。 萧景泰这时候才刚刚把气喘匀了,他指了指床前那躺椅,小太监立马把陈洛初扶到了那椅子上,便躬身退下。 陈洛初慢慢把脸别过了一边。 萧景泰走到了陈洛初的身边,俯身看向她,双手扶了她的头对向自己。 如水氤氲的眸子里都是不定分的样子。 “疼的可厉害?” 陈洛初摇摇头,“好多了,臣妾应该可以回了。”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萧景泰手上使了些劲道,按住了她。 “别动,太医一会来,让他看看再走,刚才磕的劲太大了,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听了这话,陈洛初无可反驳,而且,她自己知道,这腿一时半会不好走路了。 刚才那一下快要把她疼麻了。 “你去那个书屋禁室里找何物,为何躲着朕?” 陈洛初躲闪不过,只好直直地看了回去,轻声道:“禁室么,臣妾却不知,只是见开了门,便好奇去逛逛。” “那为何听见朕去了便要躲着?” 第129章 看医 萧景泰眸色定定,冷声问道:“你去文汇阁要找何物?说来听听,朕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话语里有帮助的字眼,语气里却冷的如同冬日河里的冰渣一般,裹了些寒气,听了使人发寒。 陈洛初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正在侧头思索间。 德九走进殿来,禀道:“皇上,胡太医到。” 萧景泰眸尾扫了默默不语的陈洛初一眼,“让他来。” 胡太医进来后,给萧景泰恭敬行过礼。 萧景泰长身玉立,负手背身,眸色清冷,以下巴为指,点向躺椅上陈洛初的方向。 胡太医立时便明白了,赶紧走上前隔着薄衣轻轻捏了捏膝盖部分。 陈洛初忍着疼,闭了眼。 胡太医问过陈洛初,又细细检查过后。 他向萧景泰回道:“皇上,这是外伤,倒是并无大碍,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旧伤在身。还是要以养护为主,臣会开些膏药让人敷在上面,这表面的红肿能恢复的快一些。” 见她这膝盖没伤的太厉害,萧景泰才算放了心。 胡太医拿了让人从太医院取来的药膏,给了殿外伺候的祥云。 祥云姑姑按照吩咐,进来给陈洛初细细地涂抹着。 她的手劲已经极是轻柔,陈洛初还是疼的咬了牙,头上冒了些虚汗出来。 陈洛初低头看看这原本就不太平的膝盖上又是红肿一片,还带着内出血的小点子,眉目间不禁蹙了起来,这磕碰着实是实在了些,得费些日子恢复了。 祥云把陈洛初的伤口处理好后,便躬身退下去了。 许是这药膏起了些作用,陈洛初感觉膝盖那里已经不是刚才那火辣辣的痛了,反而有些清凉之意。 眼见殿里只剩下她和萧景泰两人了。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想要站起来试试,既然看过医生了,就该离开这勤政殿回去。 却被走过来的萧景泰一手按在坐位上,“先别动。” 陈洛初抬眸看着那走到窗前的颀长背影,没再动。 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站在窗前的萧景泰默默回身,堪堪问道:“说吧,陈洛初,去朕的书房里找何物,让你如此大动干戈藏身许久,到底所为何事?” 陈洛初思索须臾,抬头看向他,眸子里晶晶亮亮,“臣妾想找当年我父亲最后那一仗的资料,臣妾想找到父亲没有把钱贪在自己的后院里,而是用在了前线上的证据,臣妾不想让他死后还背着骂名,白纸黑字,存在你这日日翻看的史料里!再被后来的皇帝臣子们谈论为腐贼!” “皇上,你并不了解臣妾的父亲,他平日里是那样清高的一个人,气量高雅,满腹经纶,战场上他运筹帷幄,战绩卓着,前身后背处处有伤,就算不让他青史留名,最起码,臣妾不能看他留下这骂名给后人看。” “臣妾的祖父应该也不希望看到。” 她的音调并不高,却铿锵有力,还特意搬出了祖父陈慎行,似是在替父亲鸣不平,又似是站在了祖父的角度。 陈洛初知道在他心里祖父是有位置的。 听完她的话,萧景泰叹了口气,黑沉沉的眼眸望向窗外。 远处是郁郁青翠的御花园,奇石罗列,佳木翠笼,池边垂柳随风轻摇,在水里点下阵阵涟漪。 那风掠过水面,带了些清润水气,如同孩童扑向母亲一般,一下扑在廊下竹帘上,竹帘摇摆间发出扑扑簌簌响声。 萧景泰依旧背着身没有看她,沉声道:“你应该见过你父亲的审案卷宗了吧。” 陈洛初知道瞒不过他,如实点点头。 “每次朕去查卷宗,那个禁室的门都会提前开锁以待,想必上次朕在文汇阁里见你,你应该是去查这个了。如果你看到了那卷宗,你应该看到你父亲在上面的亲笔手书认罪,在他签下自己的字时,他有没有想到这骂名的事。” “显然,他比你想的更多,前思后想过,他还是选择如此做。” 她听完萧景泰的话,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膝盖的方向。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萧景泰回过身来,看着她那模样,心下不忍了起来。他坐到了陈洛初的旁边,把她滑落的碎发一一掖在了耳后。 一丝不苟,耐心至极。 “最近朕有些日子没去你那里了,好不容易见你一次还得把你堵着,才能见着。” 陈洛初把头往一侧偏了一下躲过了他为自己整理头发的手。 萧景泰语气有些不耐烦,“别动,朕帮你整理一下,一会从这里走出去,身为妃嫔,成什么体统样子。” 陈洛初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头发此时应该是够乱了。 陈洛初在被萧景泰发现的那一刻就明白,他肯定是早就看到她了,所以坐在那书案后面等她自投罗网。 想到此处,陈洛初侧头看向他,证实般地问道:“皇上今日在文汇阁是故意堵臣妾的?” 萧景泰点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唇边勾起一点笑意,“的确,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忍不住出来,后来看这时辰属实不短了,朕就让德九出去,引你出来,不巧还是吓到你了。” 陈洛初轻声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臣妾的?” 萧景泰腾出一只手来轻敲了她光洁的额头,眸光里似含了一泓水,表情柔软的如同这夏日轻风一般,“傻瓜,出门做贼还要带这样显眼的首饰,生怕别人瞧不见你。” “你的簪子反光,被朕看到了。” “我。。。。。。” 陈洛初自知理亏,一句话堵到嗓子里说不出来,陈洛初平日里除了去皇后那里请安以外甚少出门,每次出门落月总会尽可能地为她打扮。 今日选这簪子即是败笔。 萧景泰的整理的不如落月那样温柔细腻,但是他也在尽力地给她把乱发重新束到了头上。 第130章 宠溺 感受到他的不熟练,陈洛初淡淡问道,“皇上为何要屈尊为臣妾侍弄头发,为何不让祥云姑姑来做这些事?” 萧景泰白了她一眼,“被人伺候着还挑,朕真是把你惯的太过了,你数数这阖宫里,谁还敢跟朕如此说话挑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翻遍文汇阁,你且问问她们谁能进去文汇阁。” 陈洛初低了头,小声道:“臣妾不敢,现下阖宫里都传臣妾已经失宠了,快要进冷宫了。” 萧景泰手上动作不停,冷哼一声,很是赞同点头道:“嗯,朕是有意如此。” “如若你再说出之前那样伤人的话,朕会让你亲自去看看冷宫里是何等样子。” 陈洛初看着为自己手忙脚乱整理鬓发的萧景泰,心里一片五味杂陈。 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他是唯一能如此包容自己的人,对自己时而温柔,时而炙热,还有夜空一般的深沉,有少时的情谊,有此时的爱恋。 她理不清,看不明。 虽然他脾气大,但是自己好像从来也不怕他发脾气一般,因为只要自己服个软,那点脾气从来不记仇一般,也就烟消云散了。 陈洛初有时候都不敢看他的眼神,她怕自己会沉溺在他如湖水般的眸子里。 此时她却一点也不怕去冷宫这样的地方。 与其两难,倒不如把自己摘出来。 终于把她的头发整理好了,虽然他基本没有做过这事,但凡事绕不过个认真劲去,看上去却也是整齐的很。 萧景泰左右仔细看过,心中甚是满意。 他低头对陈洛初表功道:“洛初,朕弄好了,一会你照铜镜看看。” 看她不接话,萧景泰离了陈洛初更近些,对上她的面庞嗔道:“又走神,想什么呢。” 陈洛初这才回了神,抬眸间,两人此时的距离颇有些鼻息交缠之意。 萧景泰低眸看着她红润的唇,眼看就要贴上来。 有些日子没见她,萧景泰心里着实是想她想的紧,只是不知道对面这小没良心的有没有如他一般放不下。 陈洛初赶忙后撤了一些,留了些距离出来。 “皇上,臣妾。。。” 显然,不曾。 萧景泰扫兴般地侧了头,沉声道:“行了,不说了,朕知道你心里有坎,你自己多想想吧,不会强迫你。” “朕还有事,德九送你回去,下次想找什么,要什么,直接和朕讲就好,不用藏着掖着,再伤着就不值当了。” 说完萧景泰叫了德九进来,“把宁嫔送回去。” 德九赶紧答应着。 找了轿辇扶她稳稳地坐了上去。 陈洛初回到流云殿里,落月当场惊的合不拢嘴巴。 出去时人还好好的,回来如何就瘸了呀。 “小主,这是。。。疼吧。。。” 陈洛初在落月和南风的搀扶下坐在了窗下的软榻上,这才定下了心。 “无事,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遇上了皇上,他让德九公公把我送了回来。” 皇帝上次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宫里传陈洛初失宠都有些日子了。 这。。。 落月小心地问道:“小主,您这伤是不小心么。。。” 陈洛初差点气笑了,差点想把背后的金丝软枕扔到她的身上。 “我倒是想故意呢,那就不用撞这样重了。” 落月笑笑道:“小主莫气,奴婢随口一讲。” 陈洛初看着她,切切道:“我就是把你们一个个惯的太过了,什么话都不过脑子,想到就讲。” 陈洛初一时间顿住了。 惯的太过了。。。。 貌似今日里听过了同样的话。 自己也被他惯的太过了? 回头想想,许是如此吧。 能在勤政殿里过夜的妃嫔,只她一人,能出宫逛夜市的人也只她自己,能进文汇阁的只她一人,进了内狱平安出来的目前只她一人还带了绣夏,现在这晋升为嫔的速度开朝以来只她一人。。。 陈洛初失神地望向自己手里的茶盏上的梅花纹络。 落月在一旁也极是纳闷,这正骂她们的当口,怎的突然停下来走神了。 她笑笑,走神更好,也就忘了,继续惯着她们才好。 此时,王慕然走了进来,“怎么了,刚才听说你受了伤,怎么回事?” 陈洛初收回了神思,看看生完孩子已经清减许多的王慕然,轻声道:“无妨,就是不小心碰伤了膝盖而已,抹些药膏就能消下去。” 王慕然皱了眉头,“怎么又伤着膝盖,你怎么老和它过不去,都不能注意一些,到老了可如何了得。” 陈洛初自知理亏,点点头,转移了话题,“鲤儿呢,今日里可乖?” 提到孩子,王慕然的表情柔软了些,她笑道:“晌午吃过奶后,精神格外好,没怎么哭闹,我和落月逗了她好一阵,才又入睡的,睡的晚一些,这一觉估计得到天快黑才能醒。” 陈洛初颌首,“别让她把觉给睡颠倒了。” 落月在一旁笑着补充道:“公主现下睡眠可好呢,一点都不耽误晚间的入睡。” 陈洛初微笑着感叹道:“还是做婴儿好,心思单纯,没有烦恼。脑子里只有两件天大的事,吃和睡。” 王慕然:“都是从婴儿过来的,你可还有婴儿的记忆?” 陈洛初摇摇头。 “所以即使鲤儿长大了,她也不记得此时此刻。” 王慕然继续道:“我最近也常常想一些事,烦恼这物人人都有,即便是咱们万人之上的皇帝,他也有烦恼。你想起这烦恼,它就存在,你若是不想,就当它不存在来看吧。” 陈洛初弯了唇角看向她,“你这观点倒也新颖。不过,阳明先生曾有观点叫花与心同寂,意思是你未看此花时,花与汝同归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便明朗盛开来。” 王慕然听了她的话轻点着头,认真建议道:“花与心同寂。你可以试试,忘记一些烦恼,当它不存在试试。” 陈洛初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这话说的,我为何要试试。” 王慕然回身坐于榻上,轻声道:“你最近心思甚重,常常发呆入神,我又不是看不出来。虽然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但是还是希望你凡事能多看开一些,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咱就先放一边。” 陈洛初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也得看是何事了。。。” 第131章 避暑 夏日晴空,万里无云,笔直官道上车行辘辘,马蹄扣板声声清脆,仿佛在合奏乐曲一般。 落月素手轻撩开深蓝色车帘伸长了脖颈,前后望去,队伍冗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微风吹起她额头的碎发,抚过她白皙而年轻的面庞。 她回过头对端坐养神的陈洛初兴奋道:“小主,咱们真的出宫啦。。。” 如果不是车厢里空间有限,她能跳起来。 自她入宫以来已经多年没再见过宫外的景象,此时对她来说是久违的熟悉感。 此次去北边皇家园林里避暑,借了陈洛初的光,落月才得已出来看看,整个人亢奋的不能自已。 面上时时都带笑意。 陈洛初看她那激动的面庞,无奈笑笑,“坐好休息休息,这一路太长,身体吃不消的,到了地方有的是你玩的。” 幸而陈洛初的品阶升的快,不然此次出行也是没有资格的,王慕然因为怕孩子路上生病不适应,直接就告了假没出来,在宫里安安生生看孩子,倒也省了来回路上的颠簸。 落月听了她的话安静地坐好了,“听说这次出来避暑,太后娘娘没有来,以往她也要跟来住几天的。” 陈洛初哼了一声,“大约是身体不适吧。” 现在萧景泰对外连面子工程都不想再做出丝毫。 陈洛初估计,这一禁那太后应该是再也没有走出永寿宫的日子了。 突然落月撩着车帘对陈洛初连声道:“那边,那边有松鼠,快看。。。” 陈洛初噢了一声,向外面看了一眼,就继续闭目休息了,只留下时而兴奋的落月。 一路上走走停停几次,终于在日暮时分踏了暖色的夕阳下了车驾。 自从行进了这条山路,空气里就格外清新凉爽一些。 道路两旁树木高耸苍茫,远远望去,青山连绵,满目皆深绿,清幽鸟鸣声不绝于耳。 陈洛初环顾一圈不由得愣怔住了,这里与她小时候长住的婺源是完全不同的景色。 而这避暑山庄宛如凭空降落在这山间的巨大宅子一般,青色的墙壁环绕蜿蜒,看不到边,墙外是自然清爽的山野风光,墙内则是如诗如画的园林、清澈见底的玉湖与画廊庭院。 落月一时间也是目不暇接。 香雪手里提了些包袱,从她身边走过,用一跟看傻子的眼神瞟了她一眼,直声道:“走开。” 落月刚想发作,就被陈洛初叫了去车上拿东西。 “小主,她们宫里都爱欺负人。” 陈洛初看了她们一眼,面上不带表情,轻声道:“被狗咬了,你还要再扑上去咬回来吗,离她们远点就是了。” 此次出行,作为六宫协理的珍妃主管了很多事宜,其中就有分配各人的房子。 陈洛初住的院子比意料中还要偏远一些,是整个行宫中距离皇帝住的最远的住所。 不过胜在清幽静雅,旁边还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的水是由一节一节的竹子从山上引来的活水,水流不大,却悠远不断,颇有意境。 推开小门,走入院中,院子不大,却也僻静。 几个宫人把带着的各种行李包袱一一放在了房中。 落月手上不停开始指挥收拾着,嘴里不停念叨着:“这里的景致可真好,可惜南风姐姐没跟来看看。” 陈洛初微微一笑:“正是,南风也该来看看,真是给咱们选了个好地方。” 因着皇后免了这避暑期间的日日请安,陈洛初感觉轻松不少,身边少了王慕然,耳边仿佛瞬间清净了不少。 却总感觉少点什么。 晚些时候宫人送来了饭菜。 饭菜并不油腻,以山珍为主,笋干菌菇,入口鲜香。 颠簸了大半天,陈洛初浑身酸累,早早便入睡了。 次日一早她是被鸟鸣声叫醒的。 洗漱穿戴好后,她来到门口那方小池旁边坐了观景。 阳光透过这清晨的薄雾,映照在池边的石头上。 陈洛初坐在这方大石上,深深地呼吸这山里的空气,空气里带了些清新凉爽之意。 换个环境的确是可以放松心境。 午饭后,其它妃嫔三三两两有的扎堆皇后那里,有的围在珍妃周围,一行人组了几队在园区里游游逛逛,惬意非常。 萧景泰则没有她们这般悠闲,虽然从宫里出来了,也是同宫中一样的批折子,会见大臣。 陈洛初带了落月在这园子里踱步欣赏,虽说只是一座行宫,除去住地放眼望去,只是这园子里的景观腹地已经相当广阔绵延。 绕过曲觞流水,走过假山之间的通幽曲径,她们来到了水色澄澈见底的文心湖,湖上有座高大的九曲连桥。 陈洛初对落月道:“走,到高处去看看。” 上去时桥面较陡,落月在旁边轻搀了她,“小心。” 走到桥的最高处,才算是看到了一部分这园子的精致。 其间树木苍翠,繁花盛开,奇石假山罗布,水边柳树繁茂犹如妖娆的歌姬一般,随风摇摆着腰肢,在水画划出一道道涟漪。 远处的水面上铺满了荷叶,鱼儿时不时从湖中跃跃而出,复返入水中,“啪嗒”一声,只留下荷叶上滚滚的晶莹水珠摇摇动动。 清风徐来,带了些清润水气,弹琴一般轻轻拨动陈洛初耳下的青玉耳坠,撩动她脚边的天青色百褶裙摆,她静静看着远方感受这风里带来的清新气息。 侧头间却看到桥对面走上来一男子。 那人身着深色官服,腰身挺拔,五官俊朗,眼眸润泽,一身翩翩公子的清贵气息。 陈洛初凝了眉眼,从衣着上看,他应该是朝廷的官员,但是看他却左右有些眼熟。 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桥面并不是多宽阔,装作没看见有些不可能,再返身离开也有些刻意。 陈洛初索性静静回身,面朝向了那来人。 沈淮一刚刚从皇上的书房里出来,关于赋税问题他们清谈了许久,萧景泰准备让他去江南历练一下,同时让他留意赋税方面的一些事宜。 走上这九曲桥的时候,沈淮一已然看到了桥上那身着天青色宫衣女子和她身边的宫女临水而立。 第132章 误入 他明白这是宫里的娘娘,念及此处,他走上向准备行礼,等再走近些才发现,那女子身材窈窕,侧颜柔美,微微含笑时若鸿羽飘落于水上,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动人雅致。 他心下一颤,如同被人捏到了心尖一般的酸涩,难道竟是。。。她? 直到陈洛初回身看向了他,眸色清澈如泓,阳光洒落,周身被镀了层光一般,沈淮一已经十分肯定她是谁了,他眸眼深深凝望向陈洛初,眸底是收敛起的复杂情愫。 上次在夜市里见过一面后,他很好奇这个曾经要成为他嫡妻的女子,侧面打听过陈洛初的事。 大体上了解她进宫后的一些事,明白这巨大落差下,她在宫里求生的诸多不易,也心疼她的坚强与隐忍。 他曾经私下设想过,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也许,他们之间早已成婚,琴瑟和谐,他也定会敬她爱她护她,不让她受丝毫委屈。 只不过,此时却只能是咫尺天涯。 两人走近后,陈洛初也认出了眼前人,这竟是那侯府公子沈淮一。 沈淮一施礼道:“请宁嫔娘娘,安。” 她神色坦荡,轻轻颌首:“沈大人有礼。”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的交流。 陈洛初心底暗暗惊讶于他竟然能准确说出自己的位份。 而自己却不知道他官至几何。 两下脚步微微一顿,便自然交错而过,再无停留,仿佛从来没有过交集一般。 陈洛初侧头对落月问道:“咱们这是到了皇上的地盘来了吗?” 落月歉然一笑,“小主,奴婢也不认路。” 陈洛初点头了然,“那回去的路还记得吧。”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出来不少时候了。 落月心下不定,轻声道:“记得。。。。吧。。。” 陈洛初勾唇苦笑,“走吧,回。别找不回住处了。” 夕阳西垂,在两人的共同努力找寻下,她们成功地迷失在这片园子里。 这里伺候的人不如宫里的多,天色将晚,都已各回了住处伺候。 陈洛初已经绕的有些晕头了,这假山里怎么一条路套着一条路,还真有曲径通幽之意。 再转出来时,才发现了那一方清池,陈洛初笑笑,“总算找到了。” 落月心中有些不明,喃喃道:“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陈洛初累的腿有些转筋,口干舌燥,只想回去坐一会歇歇脚。 她推开了房门,直直走了进去,也没注意到廊下站着的德九公公,落月清楚地看到了,已然明白她们应该是走错地方了。 却也晚了。 德九看到她们来,便一手拉住了落月,轻声道:“让宁嫔自己进去吧,你在这候着。” 陈洛初一心求水,走进正屋,拿起桌子上那盏茶碗,几口便喝干了。 旁边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把朕的茶水喝了。” 陈洛初愣怔在当场,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拿稳,她侧头一看,房中东侧书案后,萧景泰正端坐其中看着本书。 好难得他没有批奏折。 这不是她的居所,竟然走错路了。。。 她吞咽下口中的那水,放下手里捏着的茶盏,走到萧景泰的旁边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书,绕过书案走到陈洛初的跟前,拿起茶壶又倒了一碗茶,递到她的手上,细细看着她:“你这丫头,去哪玩了,一头的汗,快喝吧。” 陈洛初手里接过那茶水,也没客气,专心低头喝水,跑了这半天,她的确是渴急了。 萧景泰低头看她,此时的她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可爱。 他笑笑,手里拿了那方绣了一对白头翁的白色帕子,细细地擦过她沁了细汗的额头,额角的细发都被打了绺,紧紧地贴在了额上。 萧景泰不再逗她,问道:“第一次来,走迷路了吧。” 陈洛初点点头,如实道:“皇上,臣妾的住所旁边也有一方水池。臣妾以为这里是我的住所,就冒然闯进来。” 萧景泰眸底深深,突然揽过她腰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朕喜欢你的冒然闯来,既然来了,别走了,陪朕用膳吧。” 转身时已牵起了她的手向外走去,不容拒绝,“走吧,桌子摆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 陈洛初也没矫情,顺着他的意便来到了房外的院子里。 原来用餐的桌子摆在了后院中。 天色越来越暗,宫人们早就在桌子旁点了很多灯,亮堂非常。 德九和落月赶紧走上来服侍着净了手。 桌上的菜并不多,六个小盘,摆盘仔细,雕花刻工,贵在精致。 果然他们吃的都不一样。 陈洛初回头看过落月,她自然知道落月也是又渴又累,便对她们道:“这里我服侍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萧景泰抬眸看了她一眼,对德九点点头。 德九带着落月退了下去。 看他们走了,陈洛初便站起来给萧景泰布菜。 萧景泰抬手轻轻一摆,道:“朕自己弄就行,你坐下吃吧,累一天了。” 两人在宫里吃饭时形常也是各吃各的,陈洛初也就不再推辞,坐下身来,拿了筷子细细地吃了起来。 看她吃的香,萧景泰也乐的高兴,夹了她喜欢的笋干和鸡肉,不时送到她的碗中。 “喜欢这里吗?” 陈洛初没有绕弯,“喜欢,这里很美,不似宫中拘束。” 萧景泰认同地点点头,“那朕带你来晚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看对面的陈洛初问道:“今日凉爽,朕喝点酒,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陈洛初看了一眼那酒,点点头道:“臣妾酒量不好,陪不了皇上,就只喝一杯,可好?” “多少都无妨。” 她站起身来想要接过酒壶,“臣妾自己倒吧。” 萧景泰笑笑,抚了抚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坐下就好。 他新拿了旁边的酒杯,给她也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陈洛初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接过那青瓷酒杯,放在自己的旁边。 拿起筷子继续埋头吃着碗里高高摞起的菜。 两人相对坐在这方正小院中用餐,如同普通人家的夫妻般。 夜风阵阵。 她安静而乖巧。 第133章 相谈 月光如纱影般轻罩,夜朗星稀,小虫在草丛中浅鸣低唱。 清风徐徐,吹起廊檐下的竹帘,发出阵阵轻响。 方正小院里,地砖平整铺就,墙角种了各色花草。 萧景泰举起酒杯,陈洛初托底拿起杯子两相轻碰,掩袖而饮尽。 温热的酒意顺喉而下,陈洛初感觉心底渐渐热了起来,一些不明的情绪似要寻空而出。 陈洛初对萧景泰悠悠道:“记不记得咱们在陈家庄时,夏日里,祖父有时候也会把饭桌支在外面,咱们围在桌子周围,一边偷偷打闹,一边吃饭,有时候会捉了萤火虫用纱布包了放于桌上,当油灯照亮用。” 萧景泰面上也是一片遐思,往事不堪回首,尤其是这段最有童年感觉的回忆,尤是令人难忘。 “如果被祖父发现吃饭时玩闹又要挨训,这其中我被训的是最多的,我当时还奇怪,祖父怎么不说你,只说我和洛君。现在想想,他应该是不敢说你吧。只好摁着我和洛初教训了。” 萧景泰笑着点点头,“孩子当然是只能管自己家的了,别人家的孩子如何说得。” 陈洛初赞同:“也是,而且那别人家的孩子日后还做了皇帝,更是说不得了。” 一番对陈家庄的回忆让空气里多了些暖意,那丝尴尬明显少去了很多。 自从与陈洛初把陈如瀚案子的事摊开后,萧景泰最担心的那件事摆到了台面上,他的心里反而较之前轻松了些许多。 他饮尽杯中酒,轻叹一口气。 “安宁。” 陈洛初抬头看看他,奇怪他为何突然叫了自己这个名字,便答应着,“嗯?” “在你心里,还是怪朕和先太子吧。” 她轻叹口气,继续埋头,不作言语。 “朕一直没有跟你说这件事,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平添负担。” 陈洛初淡淡道:“臣妾本就不是大义之人,家破人亡这状况,不管放到何人身上都是承受不住之痛。” 萧景泰轻声道:“朕知道失去至亲的痛。。。” 当年母亲的离世,一度让他痛不欲生,难以回神。 “臣妾近些年来一直想不通,明明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犯出那样的案子。现在终于知道,父亲依旧是那清风朗朗之人,不是案宗上所记的贪腐之贼。这是得知事情真相以来,唯一让臣妾高兴之处。” “臣妾的父亲陈如瀚依旧是那个忠贞儒将,爱国爱民,是个君子。。。” 说到君子时,陈洛初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萧景泰面上颇有动容,眸子里溢满思量,轻声道:“嗯,朕都明白。” “皇权更替,各方权力交接,势力争相角逐,陈将军是大义之人,朕一直心知肚明,他出事的时候,朕还小,没帮上什么。现在能做的就是替他照顾好你和洛君,至于他的卷宗记录,史料留存,不只你想这个事,朕也在考虑中,这个事交给朕就行了,你不用管了,朕最终会给你个交代。” 陈洛初听完这话,心里忽而酸酸的。 她知道萧景泰是一言九鼎之人,轻易不许诺,许下了就能做到。 除却那次她说要出宫的时候,他没有兑现。 陈洛初轻轻揉了下鼻子,拿起酒壶为萧景泰斟满了酒,又在自己的酒杯里斟上了一杯。 两人举杯再碰,她举杯一口饮干,抬眸看向萧景泰,灯光绰绰,如同少时的他一般,依旧是那样清隽好看。 多年前的事与他又有何干系。 当时的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已。 她放下酒杯,对萧景泰笑笑,“皇上,臣妾只有一个脑袋顶着,怎么敢怪你。” 饭后,陈洛初提出要回住处休息。 最终喝了几杯酒的她,竟然依旧清醒只是微醺。 萧景泰一手牵起她:“你这酒量也快要练出来了。” “走吧,朕送你回去。” 陈洛初直直看向他,疑惑道:“你知道臣妾住哪?” 萧景泰紧握了那手,漫不经心道:“你的事朕都知道。” 落月和德九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 陈洛初此时睁大了眼睛,她倒底要看看,自己的住地离这里还有多远。 结果没走几步便到了,两个院子几乎是前后相临,那方水池是长方形状,与两个院子都临着。 陈洛初和落月直接看呆了,原来再多走几步就到住的地方了。 陈洛初侧头看向落月,又侧头指了一下这水池,意思是她没有看错,就是这池子,只不过一个是北面的,一个是南面的。 再次望向萧景泰时,陈洛初更疑惑了,问道:“皇上怎么也住这样偏的位置,听说,你不是住园子中间吗?” 萧景泰眉目清朗,笑道:“谁说朕只能有一个地方可住的。” “噢,狡兔三窟。。。” 陈洛初还没说完,额角就被上方来的手指点上了。 身后的德九和落月都装作没看到一般低了头。 “朕就是平日里太惯你,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 虽说是生气的话,但是语气里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随着陈洛初一起走进房中,萧景泰四下看了看,坐在了房中上首的椅子上,内室空间不大,角落里摆了些花瓶瓷器,也算是雅致。 陈洛初这结结实实地逛了一天,早已累的上下眼皮打架了,她强撑着精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感觉随时都可以睡过去。 萧景泰喝了一口手中的茶,侧头看了看困倦不已的陈洛初道:“你困了?那朕就先。。。” 陈洛初一听这话,精神立马恢复了些,她马上站起身来,恭敬道:“恭送皇上。” 说罢抬头看了看还拿着茶盏的萧景泰,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早了一些,脑子里清明了一些,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忙低了头,歉声道:“皇上,臣妾听错了。” 萧景泰当下便沉了脸,懒的和她计较,冷声道:“不是你听错了,是朕走慢了,你休息吧,朕先回了。” 陈洛初这才松了精神再次道:“恭送皇上。” 萧景泰抬步向外走,才走了几步复又折了回来,把还没回过神来的陈洛初狠狠地揉进怀里,不顾她吃疼,擦过她的唇角,在她耳边喃喃道:“安宁,怎么感觉你在撵朕。” “这段时间里,朕给你不少的时间去适应化解最近的这些事,但是你却总在疏远我,朕真快成孤家寡人了。” 陈洛初一脸无辜,一时间不知如何做答。 第134章 许诺 陈洛初周身被禁锢住,尝试松绑,无果后便放弃了挣扎,轻声辩解道:“不是,臣妾只是困了而已。” 萧景泰松了手臂看向她,再次确认道:“不是?那好,你先休息,朕批完奏折就来找你,反正咱们离的近,走动方便。” 没等陈洛初说什么,萧景泰便放开她,径自走远了。 陈洛初看着他的背影,清隽颀长,如同清晨从流云殿里离开时向她背身挥手时那样的恣意洒脱。 一时间她竟有些愣怔。 她擦了擦嘴角,才明白过来他为何要住在自己院子的后面了。 等到萧景泰再次过来的时候,陈洛初果然已经睡熟了。 他苦笑一下,打心底羡慕她这睡眠质量。 许是自己已然承诺了陈如瀚卷宗记录的事,让她心安不少。 自己因为朝中的事已经好几个晚上睡不好。 德九早就帮萧景泰更好了寝衣。 走到床前,萧景泰才发现陈洛初已经给他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萧景泰哼笑了一声,口是心非的家伙,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掀开被角,一脸满足地躺在了床上。 他侧过身静静地看着陈洛初,听她均匀的呼吸声。 仿佛感觉到有人一般,陈洛初翻身向了里面,把被子顺势卷在了身下,萧景泰瞬间就被移出了被子之外。 他皱皱眉头,俯到陈洛初的身边,低头亲了亲她软软的耳畔。 伸手使了些劲道拽了被子往自己身上展开盖了。 陈洛初顺着那力道,随着被卷的被子咕噜到了萧景泰的身边。 她依旧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钻入了萧景泰宽阔的怀里,那动作如同回家一般熟捻。 虽是夏季,山中的夜晚尤其凉一些,萧景泰能感觉到她放在自己腿上的脚丫格外沁凉一些。 萧景泰隔着她轻薄的寝衣,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的唇上轻印了几下才算罢。 暗夜里他唇角勾了些笑意,慢慢闭了双眸,静静睡去。 怀中那馨香似是为他助眠一般。 不多时,萧景泰也沉入了梦乡。 一早陈洛初是被萧景泰闹醒的。 她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不着寸缕,身上的那人也一样。 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忙活的。 她想要逃开,却被牢牢禁锢在他的身下。 “睡醒了。” 陈洛初一脸无奈,面上带了些起床气,手背搭在眼睛上,小声哼咛道:“我还没睡醒,我想再睡会。” 说罢便要翻身,却怎么也翻不动。 对面的萧景泰同样也理直气壮,“不行,你都睡一晚上了,我都没你睡的时辰多,我不是照样醒了。” 他的鼻子和陈洛初的鼻子紧紧相接,鼻息交缠,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这许久不见你,想你实在是想的紧,晚上忍着没动你,现在不想忍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抚过她的肌肤,陈洛初皮肤滑腻温凉,触感极好,萧景泰每次都抚的爱不释手。 一边抚着,一边吻在她耳边轻喃着话语,把陈洛初直说的面红不已。 萧景泰深深地吻着陈洛初,力道大的吓人,似是把这些天的落下的都补偿过来一般。 陈洛初伸到床外的手被捉回来高高地举过头顶。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直到两人身上都出了些汗,才堪堪停了下来。 陈洛初等了须臾,却不见他从身上下来,“怎么了?” 萧景泰环抚着她,轻声道:“别动,等一会,如此更容易有孕。” 陈洛初侧了头,能感觉到他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声音:“你如何得知的?” “问过太医。” 。。。。。。 陈洛初抬眸看向他:“为何如此希望臣妾有孕。” 萧景泰低头吻过她柔软的唇瓣,认真道:“你生的孩子,身上流的是咱们萧陈两家人的血脉。” “朕会好好培养他,等他长大了,把皇位传给他,也是全了陈将军对这皇位的拱卫之功,算是给陈家一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虽说语气是商量的,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有着不容改变的决定,陈洛初感觉这事他应该不是思量了一两日了。 皇位这种事,怎么能轻而易举便许诺了出来,而且就算生,她也不能保证是生儿子。 陈洛初没想到他能想的如此长远又不靠谱,万一孩子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要推他到那个位子上去吗? 她一时消化不了,只是呆呆地看向萧景泰,没有言语。 半晌,她打破了僵局,“生个公主,也给皇位吗?” 萧景泰本来一脸认真地许诺,直接被她气笑了,额头抵着她轻轻笑着,“陈洛初,你日日这般气我,我是活不到百岁了。” 陈洛初一脸认真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太早的计划不一定能成形。” 萧景泰不以为然道:“何意,你是不想给朕生皇子,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做皇帝?” 陈洛初定定地看向他,“臣妾记得,你最初也只想着做个逍遥王爷即可。” 事实即是如此,萧景泰想的更多的是全了陈如瀚拱卫之恩。 陈洛初想的则是自己不一定能生,就算生,也不能保证是男孩,就算是男孩,也不保证他喜欢做这个皇帝。 就如同当年的萧景泰一般,硬生生被先太子推了上来。 萧景泰蹭着她的鼻子,幽幽道:“如果先太子还在,这一切的事都没有发生,那朕还是王爷,而你早就成了朕的王妃了。” 陈洛初没有接他的话茬,她想的是如果这设想是真的,那她应该已经嫁给沈淮一了。 萧景泰应该不知道自己与沈淮一的婚约。 当然,他也无从得知。 第135章 午睡 当年萧景泰到陈家求教,陈如瀚也是知晓的。 自己女儿的德行自己最清楚,他给陈慎行专门写了信,叮嘱他们看好陈洛初,别让她欺负了那位皇子,实在不行就把陈洛初姐俩送回京城,陈慎行专门照顾着萧景泰。 老爷子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把俩孩子送回去,人老了还是喜欢小孩子能承欢膝下。 陈如瀚这边接到的消息,把他的心情也是弄的起起伏伏,比军中的事都头大。 陈洛初联合其他小孩子把萧景泰给孤立了。 还给萧景泰挖了陷井,把人陷水坑里。 后来更是直接把萧景泰领到集市上走丢,后来找到了。 如此等等。。。 陈如瀚让自己闺女生生愁出几条皱纹来。 直到有一天,陈慎行写信给他说俩孩子转性了,相处越来越和谐。 陈如瀚心里却更愁了。 回到京城后,和夫人商量过后,决定给陈洛初定亲。 他知道自己家的孩子的品貌家世,绝对配的上那小皇子,但是他也知道皇权更迭之时,皇子要么一飞冲天,要么无处遁地。 他只要自己孩子平平稳稳。 在周围年龄相当的孩子里一挑,便相中了侯府沈家的小公子,他专门见过这个孩子,对他评价很好,年纪不大,却博览群书,人品贵重端方,不似一般的高门公子哥。 陈夫人把定亲的事说与了女儿。 陈洛初却对这事没什么概念,“定亲后就可以一起生活,一起游戏?” “先定亲,过几年成亲,成亲后便如同我与你父亲一般过日子。” 陈洛初若有所思道:“那我能和白思宇定亲吗,我现在日日与他一处玩,我喜欢和他玩,他还说要教与我下棋。” 陈夫人哭笑不得:“与你定亲的那个孩子叫沈淮一,是个好孩子,是你父亲定下的,不会再更改。还有,刚才那话不可与别人再说,一定记得。” “我知道了,娘。沈淮一,淮一。。。他的名字还不错。” 陈洛初懵懂地点点头。 “你父亲之前要教与你对弈,也没见你坐的住。” 陈洛初痴痴地笑着,陈夫人手指轻点了她的额头。 不久后,陈如瀚这边陷入贪墨案中,侯府眼见伸不上手,便直接对外隐了这门亲事,知情人并不多。 这桩亲事慌慌张张定下,又随即不了了之。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萧景泰已经梳洗整理过,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锦缎常服,腰间系了一羊脂白玉佩,英姿卓尔不群,眸光锐利深邃,天生一幅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他看了一眼还未起来的陈洛初,眸光软了下来,大步走到床边。 俯到她面前吻过她面颊,低声道:“难得休闲,多睡会吧。” 只萧景泰起床后的这一会时间,她已经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 听到萧景泰俯在耳边跟她讲话,她微睁了眼眸,一时间竟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萧景泰抚了抚她的额头便要离开。 月白色衣角却被陈洛初轻轻握住了,把他原来顺挺的衣料拽出一片褶皱。 “你要去哪。。。” 萧景泰停下要走的身势,回身静静看着轻声对他呢喃的陈洛初。 随即他的胳膊被那白皙的手臂环住了。 萧景泰唇角微微牵起,面容静和,重新俯在了她的身上,修长手指抚过她面上秀美轮廓。 他轻声问着:“怎么了,安宁,倒是不用去上朝,但是还得去听讲经筵。” 陈洛初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低喃道:“我梦到你了。” 萧景泰饶有兴趣,也不急着走,认真地盯着她,“是吗,梦到咱们做什么了,给我讲讲。” 陈洛初侧过头想了想,轻声道:“梦到我又欺负你了,和洛君一起又给你挖了个陷井。。。” 萧景泰听完一脸无奈泄气,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苦笑道:“不梦些好事,净瞎想。” “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起来在这附近转转看看。对了,这里还有骑马和射箭的地方,等我忙一阵就带你去玩。” 说着又低头印了印她的唇角,才满意地起身。 陈洛初松开了他的衣角,“好。” 看他走出后,陈洛初才又闭了眼睛回忆刚才的梦境,其实梦境里她和萧景泰和乐地生活在婺源陈家庄里,父亲和母亲刚远远地看着他们,满面笑容。 这景象,让她心里竟有些回味。 吃过早饭,陈洛初带了落月找到了淑妃的住处。 还未走进去,却见淑妃款款走了出来。 陈洛初笑着见礼道:“淑妃姐姐早。” 淑妃见她走来,面上带了笑意,气质依旧宁和亲切,她走过来便携了她的手,“本宫正要去园子里转转,昨日里哪里都没去,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去。” 陈洛初点点头,“妹妹正有此意,此地我不熟悉,昨日里和落月竟走迷路了。” “这里地方比较大,整个就是占了个山头。本宫这第二次来此地,比你算稍微熟悉一点,咱们在附近转转。” 两人并行着走出来,顺着蜿蜒小路走向不远处的湖边。 “慕然和鲤儿都住到你流云殿了,你这日子开始热闹了。” 陈洛初笑笑,“是啊,妹妹的耳朵每天都是各种声音,一刻不使闲,姐姐有时间得多来流云殿里转转,鲤儿每次见你来都高兴地手舞足蹈地要找你抱。” 淑妃温婉地牵起唇角,眸子里染了些兴趣之意,“是吗?” “可不是,姐姐每次来都给她带好玩的首饰玩具,她可乐得见你,知道你脾气好。” “这么个可爱的孩子谁见了都喜欢,宫里有个孩子就是不一样,有生机,日子也有盼头。” “正是。”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湖边,湖面上荷叶覆盖了不小的区域,朵朵荷花傲然挺立,粉红渐变色花瓣含苞欲开。 清风阵阵,抚起道道涟漪。 淑妃闭了眼眸,感受这清新来风,“这里真是凉爽,怪不得每年皇帝都要来住一阵,真是好地方。再等一阵,这荷花就要开了。” “那就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了。” 两人正说着话,湖面西侧转出了一行人,为首的就是珍妃和她身旁的苏容仪。 两相碰面,各自见过礼。 第136章 善变 珍妃瞥了一眼陈洛初冷哼一声,“宁嫔的本事是大,不管宫里还是宫外,都能把皇上的心抓的死死的,狐媚子这方面咱们是不服不行。” 话音落下,苏容仪轻笑附和着。 陈洛初不以为意道:“皇上的心都系在家国大事上,岂是都要放在后宫嫔妃身上的,珍妃娘娘这话,嫔妾可不敢认同。” 珍妃继续道:“你既然蒙了恩宠到了这里,就规规矩矩些行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有些数。” 淑妃拿了帕子试了试额头,微微一笑道:“珍妃妹妹这一大早,火气从何处来,宁嫔妹妹这第一次来这里,对此地并不熟悉,不过规矩上做的还是不错的,妹妹大可放心。” 珍妃见淑妃开口了,也便不再多讲。 两相交错而过。 走出来远一些了。 苏容仪才试探地向珍妃问道:“娘娘,听说皇上昨日里宿到了宁嫔的住处,她这是。。。又复宠了吧,这才失宠不多久而已。” 珍妃叹一口气:“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失宠过,本宫特意把她的住处安排在了最偏的角落里,但是还是止不住皇上挑了离她最近的地方挪作了书房。这个陈洛初到底好在哪里,本宫怎么看不出来。” 话说到后面,珍妃的语调里甚至有些幽怨。 苏容仪看她那神态,也是不解道:“这宁嫔脾气冷淡,生人勿近,嫔妾也看不出她哪里引人,也只是生就了一副好脸蛋吧。” “对男人来说,这副好脸蛋就足够了。” 珍妃回身看看陈洛初远去的窈窕背影冷笑道:“且看你还能高兴几日。” 两日后。 午后骄阳高照,日头下蝉奋力鸣唱,房间内,格窗被支起,吹进来的风却格外凉爽,陈洛初睡的尤其深沉。 她身上穿了薄薄的纱衣,盖了一层轻薄的寝被,睡颜静美,长睫微颤,两颊微微透红,长长墨发在身后盘绕,正所谓绰约佳人睡正浓。 萧景泰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便侧卧在她身边,轻叹道:“怎的如此能睡,也不见身上多长些肉。” 萧景泰见日头还早些,便和了衣贴着陈洛初躺下闭目养神。 没想到竟就睡沉了。 再醒来时,陈洛初已经稳稳地被自己环在了怀里。 感觉到他醒来,陈洛初从怀里抬起头,喃喃问道:“皇上,你怎么有空来了?” 萧景泰捏了捏眉心,手上用力拥了拥陈洛初道:“两步路的事,想你了就过来瞧瞧,你正好睡着,就在你身边躺了会,没想到竟睡着了。” 他突然笑了,“难不成你是睡神,什么时候都能睡的着。你看你,来到这里每天以睡为主,也不多出去走走。” “以后朕有睡不着的时候就来找你。” 陈洛初轻声道:“噢,那臣妾得收银子。” 萧景泰低头喃喃道:“多少银子,给个数,要不,把朕整个包起来都给你吧。” 陈洛初失笑道:“那太贵重,臣妾不要了,给你免费吧。” 萧景泰不愿意了,“不行,朕都给你了,必须收下。” 陈洛初伸展开双臂,放下时便环住了萧景泰的脖子,“好,收下。。。” 听了这话,萧景泰才满意起来,低头轻吻着她的唇角。 一开始是轻风细雨,渐渐启开唇齿,攻城略地,两人都有些投入其中,感觉到萧景泰的手伸进纱衣炙热抚过时,陈洛初才立时醒了过来,她侧了头,按住那渐渐下行的手,切声道:“别,现在是白日里。” 萧景泰额头抵在了她的颈窝里,鼻息略重,扫兴一般地答应着,“嗯 ,知道。” 他继续道:“晚间有宴会,你也过去。” 陈洛初拧了眉心,商量道:“皇上,臣妾可以不去吗,酒宴上太约束了。” 萧景泰依旧轻声哄着她:“听话,这次要宴请宗亲和官眷,你可是宫内外传说中的宠妃,宠妃得有个宠妃的样子。让他们也看看朕的宠妃那是何等清艳卓绝的一位佳人,可不是他们口中传说的那种胭脂俗粉。” 陈洛初依旧不配合,不屑道:“不要,臣妾为什么要给他们看。臣妾早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话柄,现下却又要被亮出来,这不是像被耍猴一般。”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不被别人说。你身后有朕,谁敢小看于你,就是小看朕了。” 萧景泰继续循循道:“洛初,你是陈阁老的嫡孙女,陈将军的嫡长女,你现下是朕的宁嫔,这便说明了朕的站位,朕对你的态度,就对陈家的态度,侧面就可以为陈将军正名而铺路,明白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洛初也终于明白了些他的用意,他对陈洛初的宠爱,侧面上就代表了萧景泰对陈家的态度。 陈洛初浅浅一笑道:“臣妾明白了,定会好好装扮,盛装出席。” 说罢,主动亲在他的面颊上。 “谢谢你,白思宇。” 萧景泰一手轻点在了她的额头上,嗔道:“善变。” 陈洛初一脸无辜,“怎会。” 萧景泰有事起来便早早离开了。 落月便带着小宫女,找衣服,搭首饰。 摆了半天才凑出一套满意的。 她把衣服拿到陈洛初跟前,“小主,这套如何,皇上走之前特意叮嘱奴婢要服侍好你的穿戴。” 陈洛初看了看,随意道:“可以,不用太听他的。” 落月喃喃道:“小主可以不听,奴婢脑袋就一颗,可不敢。” 陈洛初侧头看向她:“我的脑袋多一颗?” 。。。。。。 落月为其梳好发髻,佩戴金簪步摇,耳下悬上金镶白玉耳坠。 陈洛初穿上那一袭水蓝色刺绣宫服,裙裾边上点缀了细碎的粉色花瓣,勾了一层金线,走起路来似有花瓣铺路一般,外罩水蓝色纱衣,翡翠色丝线在上绣了云纹。 落月在一旁轻轻点头赞叹。 终于可以交差了。 第137章 夜宴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于天际,朗空呈墨蓝色,园里华灯初上。 晚宴安排在了这庄园中最空旷之地。 灯火通明,繁华如水。 清泉在周边环绕,流水曲觞。 假山、小桥流水都被一层朦胧光晕笼罩。 周围景致随处都可入画。 席面从上往下依次排布,左尊右卑,中间留有观赏歌舞空地。 歌舞还未开始,却隐隐有调试音色的琴师轻拨调试之音传来。 宫女太监各自端着美酒果品来往其间,热闹程度犹如过节一般,各人说话声调并不大,故而人虽多,场地却并不喧闹,井然而有序。 管事太监在其间命宫女引领着先到的宗亲眷属分别入座。 皇后的娘家被引到了亲眷的最上首,谢夫人与如夫人一左一右安静入座。 谢夫人尤其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往出席的人只有自己,现在还要带上皇后的亲生母亲如夫人,这情况一度让她在其它亲眷面前抬不起头来。 仿佛在揭她当初选婿的伤疤一般。 念及此处,她也只有默默感叹,如若依了女儿的眼光选了萧景泰为婿,也不至于让家中庶女升为一国之后。 人生漫漫,决定走向的就那么几步而已,选对了则罢,即便选错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眼眸里带了些莫名的情绪看向如夫人,但见她满面红光,静静看向上首,似乎在等待自己女儿的盛装出现。 珍妃的性情与其母如出一辙,谢家人眉目流转之际,赵夫人已经开始与周围的亲眷们夸赞起自己家的孩子。 “珍妃娘娘能操办这样一场像样的宴席,真真是极有能力的。” “正是,怪不得皇上能委以协理六宫之权。” 也有不一样的声音存在,“究竟也只是协理而已,主要还是皇后娘娘亲为。。。” “听说那薛御史家的女儿看上了自家的教书先生。。。” 女人多的地方,皆为是非,三言两语间便能左右一个人是非曲直,倾覆一个人的清誉名节。 陈洛初远远就听了这家长里短,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极为厌恶。 遥遥见她款步走来。 那些唾沫横飞的女眷们交互点了一下,一时间竟都看向了她。 早就听说皇帝的新宠了,竟是她。 她们眼眸里情绪各异,有惊讶,有嫉妒,有探究,更有递上白眼之人,比如那珍妃的母亲孙夫人。 陈洛初神色定定,不为所动,被宫女引领到自己的位置之处。 坐在远处的永宁侯夫人,即沈淮一的母亲沈夫人眼眸也没离开过陈洛初。 身边的人告诉她这是皇上新宠宁嫔娘娘。 她听到宫里的传言,当初陈家的女儿,被充入宫中为宫女,后被皇上点为选侍,现已升为宁嫔。 沈夫人曾见过陈洛初小时候的样子,清秀又顽皮。 此时再看,她犹如破茧的蝶儿一般脱胎换骨,款款走来,步步生花,似水明眸闪着点点莹光,天姿国色,恍若倾城,气质若空谷幽兰,颇有当年她母亲的神采,还尤胜之。 沈夫人一时间怔了神,她又侧了头看向不远处的沈淮一,他也正静静注视着缓步而来的陈洛初。 灯光照耀下他如墨的眼眸里一片温润,如玉一般。 沈夫人的眉目渐渐敛了起来,身为母亲,她第一次见自己儿子的这种神情。 陈洛初静静坐下,端了茶杯轻啜着,时不时会回头交代落月一些事情。 直到淑妃来了,两人相临而坐。 淑妃看到她眼光一亮,赞道:“妹妹今日打扮甚美,气质斐然。” 陈洛初微微一笑,大方回道:“姐姐今日也是风姿卓绝。” 众人俱坐定入席。 德九一声:“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起身相迎。 今日皇后娘娘盛装而来,面上一片母仪天下之气度。 一片山呼万岁声后,萧景泰虚托了手势,示意众人落座。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不经意看向陈洛初的方向,唇角微微牵起。 显然很满意她今日的装扮。 还算是听话的。 位分高了才能看清她其人。 这一幕被下首的珍妃尽收眼帘,怒火由心底无根而起,她不由得蹙起秀眉,紧紧攥了长袖中的素手。 而对面正坐的她的母亲孙夫人则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意在让她隐忍克制。 萧景泰面容清朗带了些笑意,对宴席上的来人致意过后,宴席正式开始。 皇后娘娘身侧的素梅向着角落的乐师示意。 最下首两旁乐师手中器乐声响起,准备许久的舞姬们踩着舞点滑步而入,随着袅袅乐器声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领舞的女孩面容清丽,舞步清绝,刚柔并济。 周围观者一片点头暗赞。 美酒佳肴如流水般经由宫女们穿梭奉上。 视觉盛宴与味觉盛宴齐至。 陈洛初早就饿了,便夹着眼前喜欢的菜品,慢慢品着。 她本不就喜这宴会的往来程序,只是与身边的淑妃有些互动,剩下的就是专心欣赏歌舞,品尝美食。 她明白皇上的意思,自己端坐在这里,位列嫔位,就够了,无须多言。 萧景泰眼眸扫过场中善舞长袖,落在凝神观舞的陈洛初身上。 今日是宗亲眷属席宴,其它妃子都有家人在侧,而她的身边却无一家人,颇有绝世独立之清冷。 她并不想来这宴席,也是情有可原。 念及此处,萧景泰几不可闻轻轻叹一声,心里莫名有些刺痛,手中捏紧了酒杯,昂头兀自饮下一杯,再次看向她的眼眸里一片幽深。 此时皇上的碗碟里已然被夹来了些爱吃的菜,侧头看去,却是端坐身边的皇后。 陈洛初冷冷旁观这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心里却明了,看上去是众人的狂欢,其实这只是一场浩大的寂寞而已,人的贪婪野心与权谋尽皆隐藏在这花团锦簇的夜色中。 每个人的脸上笑意融融,心底却是漠然凉薄。 这种宴会每次都看的她心累。 正走神之际,身边倒酒的小宫女手上一个没拿稳,酒壶的酒水尽皆撒在陈洛初的纱裙之上。 “嘶。。。”陈洛初赶紧侧过了身,还是被撒了个正好,瞬间能感觉到腿上一片冰凉。 一旁的落月马上低下身子为其整理擦拭着,小宫女见状赶紧跪地告求。 陈洛初眉头蹙了,宴会现才到一半而已,她也不好提前离席。 落月在陈洛初耳边轻声道,“还好,怕你身上这衣服出问题,我特地多带了一身出来,找个地方换上即可。” 陈洛初点点头,便向那小宫女招招手轻声道,“起来吧,你带我找个地方换下身上衣物。” 第138章 被禁 陈洛初说罢便起身,由那宫女带着离席而去。 绕过如宝塔般的松柏树,穿过潺潺流水之上的小桥,来到一处空房间里。 小宫女身形依旧颤颤,小声道:“宁嫔娘娘,此处乃园中空置房间,一般无人来此处,您且在此处换衣,奴婢在外给您守着。” 陈洛初颌首示意落月关了门。 便开始脱了浸了酒水的外衣,落月打开装衣服的包,拿出另一套新衣服侍着陈洛初穿上。 陈洛初笑道:“你今日怎的如此机灵,还知道多带一套衣物。” 落月不好意思笑笑,“皇上今日叮嘱过的事,奴婢自然得比他想的更周到些,万一宴会中间有特殊情况了,还能支应一下,这不,就用上了。” 陈洛初中恳地点点头,“正是。” 换好了衣物后,陈洛初只觉头上有些眩晕,她侧头对落月道:“我是不是喝的多了些,头有些晕。” 落月此时也扶了额,嘶了一声:“小主,我也是有些晕。” 陈洛初此时才心下大惊,落月并未喝酒,她竟也觉得头晕,那就不是酒的事了。 她赶忙走到门口处,伸手一拽,却丝毫不动。 那门从外面被锁了起来。 她心道中计了,赶忙大声呼救。 她和落月用力拉拽了几下那门后,她也慢慢无力晕倒在了地上。 落月看她晕倒在地上,心里惊慌一片,攒了些力气想要呼救时,也慢慢晕了过去。 沈淮一脚步踉跄着,被人带着找房间稍做休息。 他喝酒过急,颇有些醉意,领事太监找了宫女带他找房间略做休息回神。 那宫女推开门,把他扶在了房间卧榻上,“大人,奴婢去给您拿醒酒汤来,您且稍等。” 沈淮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他明白自己喝的多了,或者说,他今天突然就想喝多一些。 脑子里突然映出那个窈窕身影,眉目如画,气质淡然清绝,其他世家女子与她比相去甚远。 他眼眸里带了些微微迷离,唇边牵出一抹苦笑。 侧头之际,却发现榻上竟还有一人躺着。 看这身形是个女人。 好奇而仔细看过去便把沈淮一瞬时惊出了些冷汗,只因那人穿了一件水蓝色宫衣,裙裾边上还刺绣粉色花瓣。 满场中穿这件衣物的应该只有她了。 陈洛初? 她怎会在此处,还是睡在这榻上。 我又怎么会在此。 一连串的问题扎堆似地涌进了他的脑子里。 沈淮一喘了几口粗气,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素手,那手美丽纤长,像凭空出来的一只魔蛊一般似是要招他走过去。 那魔蛊声音幽幽,说着各种乱他心神的话语。 “沈淮一,你与陈洛初本就有婚约,她本就应该是你的妻子,你们就应该在一起。” “从你知道陈洛初这个名字开始,你就对她好奇了,你本想把这份好奇留到洞房花烛夜,现在就是机会,可以与她亲近。” “沈淮一,你再向前走一步就可以了,只一步便能再见她,你心心念念的陈洛初,她本就该是你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语,他表情极其痛苦,似是要把那些话甩出自己的脑子,其实也好想再细细地看看她,两相矛盾着,胸口起起伏伏喘着粗气。 良久,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 但见他以手为拳照着自己的胸口捶了几下,最终没往她的身前凑过去。 他心里明白,现在必须第一时间从这里离开,绝对不能连累她,此生没有护过她,更不能害她,不然陈洛初的名声就完了。 想到此处,他撑起踉跄的脚步离开了这坐榻。 走到门口处,想到打开门,也是同样的被锁上。 沈淮一瞬间酒醒了很多,这明明是有人做局,是要害他还是害陈洛初。 是谁做的这局。 他一时间不得而知。 他明白,今天必须离开这里,才能护了她。 他大声向外叫着,声音却淹没在园子里袅袅歌舞与熙攘人声里。 珍妃眼看两人都撤席许久,时机差不多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陈洛初,本宫说过,你高兴不了几天。 随即,她走到上首皇上那里借着敬酒的名义,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萧景泰听着听着眉目渐渐凝重了起来,手里的酒杯几乎要捏碎。 他扫过宴会中的人,陈洛初确实离席很久了。 他放下酒杯,拧了眉对珍妃凉声道:“她在哪?” 问罢不等她回答,便起身离席带了她快步前向走去,珍妃一时间被他拽了个趔趄,手腕被抓的生疼,她忍不住出声道:“您慢点,皇上。” 皇后离了上首,坐在自己母亲身边正说着话,却见皇上同珍妃一起离了席。 萧景泰心里都快急炸了,他知道陈洛初定是被人做了局,她怎么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心里后悔让她一定出席来这里。 珍妃看出他的想法,急步跟上他,切声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宁嫔进宫前与沈淮一本身就有婚约在身,今日正好见着了,叙叙旧也说的过去。” 萧景泰脚步一顿,脸上沉的更厉害了,眸底啜着嗜血的红,迸发出的气息都是天寒地冻的凉意。 他依旧冷冷,不发一言。 终于来到珍妃所说的那房前。 萧景泰却突然不敢打开这门。 他的手放在门上,指尖冰冷颤栗不止。 忽而,他对身后的宫女太监沉声喝道:“都退下!” 珍妃却不如他那般犹豫,走上前一手推开了门。 但见房内一人在榻上,一人在地上。 地上正是醉酒的沈淮一,他霎时酒醒大半,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萧景泰与珍妃一行人。 珍妃心中暗笑,往榻上那人看去,一身水蓝色宫装,回头正色道:“皇上,您瞧,宁嫔果真就在此处呢。” 走到近前,珍妃再仔细看去却惊呼道:“你是何人?!!” 第139章 维护 在珍妃带萧景泰来之前,她就命人去掉了那门的锁。 等她领着萧景泰一行人到场后,那门已经是无锁的样子。 推开那门,珍妃看到房里的场景,陈洛初和衣躺于榻上,与沈淮一共处一室。 她心中一片狂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任你陈洛初有一千张嘴,任你万千独宠于后宫,就凭你们一个后妃,一个臣子,同在一房中,于情于理都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两人之间能发生些什么,就更好看了。 关键是他二人早有婚约在身。 只这一条便可打住他们的七寸。 这才珍妃杀人诛心之处! 要的就是用陈洛初诛萧景泰的心,萧景泰之前有多看重她,现在就会有多厌弃她! 在苏容仪查到陈洛初出身京城中没落的陈家,祖父是前朝陈阁老,父亲则是珍妃父亲的顶头上司西北大将军后,珍妃给自己父亲赵启明写了信问询此事。 赵启明给她捎了信,大意是陈如瀚的案子已盖棺落定,陈洛初这边不会对她有多大威胁。 但是他又提到一点,陈洛初进宫前曾许下一门亲事,那亲事正是赵启明向陈如瀚推荐的。 对方是永宁侯府的小公子,沈淮一。 珍妃当时拿着信就笑了,这事是可以拿来做做文章的。 如果做好了,她陈洛初会陷入万劫不复。 萧景泰走进房内,死死盯着那榻上之人,眼眸里一片冰凉,她的衣衫在今日宴席上是那样光彩夺目,让自己总想往她那个方向看去,但此时再看却感觉格外刺眼。 看着榻上那人,他的心里仿佛陷入一片拔不开腿的泥泞,极难受却说不出,只是生生忍着。 一旁的沈淮一看到萧景泰铁青的脸色,赶忙拦在皇帝身前,伏身跪下,重重磕头,对萧景泰切声道:“皇上,臣一时酒醉,被人带入此间,并不知房内有其他人,请皇上恕罪!” 但见萧景泰默着面目,不发一言。 矜贵,冷峻。 沈淮一继续解释道:“都是臣下的错,与她并无半点干系。。。” 萧景泰眼见沈淮一对陈洛初处处维护,眉宇间更加低沉,瞳孔中反射出摄人的光芒。 珍妃已经走到榻上那人旁边,她迫不及待要检验自己的胜利成果。 往她的面上细细看去,却发出一声惊呼,“怎么会如此,你是何人?!!” 她的脸上一片惊疑。 萧景泰听了这话绕开沈淮一往榻边走去,只见一个陌生女子,穿了陈洛初同样的衣服静静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 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心这才沉下来放回了原处。 萧景泰回身看了一眼还直直跪在地上的沈淮一,眉目里写满了复杂,不得不说,在京城的一众才俊里,他也是佼佼,文采斐然,他登基以来的首次恩科,若不是为了把恩典倾斜到西北,也许他会点沈淮一为状元。 看他刚才要一力承担的样子,那真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萧景泰眸底敛着些无名的情绪,对沈淮一冷冷道:“淮一,先别急着认罪,知道这榻上是朕的何人吗?” 沈淮一慢慢抬起头对上萧景泰审视的目光,轻摇了头道:“回皇上,臣不知她为何人。臣不胜酒力,被宫女扶到此处醒酒,但见这榻上竟早有一人,臣远看这衣饰并不像普通宫女的穿着,并不敢近前,想出门时,门却被上了锁。” 萧景泰听的很认真,时而点点头。 他插口问道:“门被锁了?” 沈淮一如实答道:“正是,臣对外喊人,却不见任何人来。” 萧景泰哼笑一声,回身坐入了上首的座位上:“你们被人设计了,当然不会有人来。只能等到该来的人来了。” 他对旁边的德九吩咐道:“找人来把这榻上之人弄醒,宁嫔在哪,把她找来。” 德九躬身离开。 萧景泰对旁边还未回过味来的珍妃道:“珍妃,你来说说,怎么回事?让朕宴中出来就为了看这个?朕可不管臣子之间的这等小事。” 珍妃一脸羞愤,面色通红,她赶紧跪地,“皇上,臣妾也是听下面的宫女说,看到宁嫔和这沈大人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听到这里沈淮一心里不由得十分生气,果然,还是宫里那些夺宠的腌臜事,目标就是陈洛初。 而听刚才珍妃那惊声,明显那人并不是陈洛初,他才略略放了心。 沈淮一生生压下心里那一腔气愤,永宁侯府也不是吃素,任人泼脏的。 在皇上面前,沈淮一还是维持着面上的情绪,平声道:“皇上,臣实属冤枉。臣不曾见过宁嫔娘娘其人,何谈共同走进一个房间之事。更何况,现在榻上之人应该不是您口中所说的宁嫔娘娘,如果这样说来,那就是子虚乌有了。对宁嫔娘娘或者臣本人都是污蔑,请说这话的人来这里一下,可否当面对峙。” 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滴水不漏,自不是珍妃这种水平的人能应付的。 萧景泰伸手捋过腰间的白玉佩的穗子,侧目看向珍妃道:“淮一说的对,谁人和你说这话的,站出来。” 他语调淡淡,似平常一般,但是却隐含了无尽的火气,仿若最心爱的东西被亵渎了一般。 珍妃脸上红一块,白一块,难以自圆其说。 就在这当口,德九带了太医过来,身后是换过衣衫后的陈洛初。 几人向萧景泰行过礼后,太医便直接去看榻上那女孩的情况。 其余的目光不约而同都看向了跟在最后面的陈洛初。 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身淡紫色长裙,凝了眉眼,面上一片思量。 陈洛初进来后已经把房内的情景尽收眼底,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局。 如果不是她提前有准备,那现在躺在榻的上的就她本人,而另一人就是。。。 沈淮一。 陈洛初顿感心中一片阴郁。 既然给她安排了沈淮一,那就是精准知晓她那可有可无的定亲之事。 为着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嫔,她们竟然不惜搭上沈淮一,得罪整个永宁侯府,真够下血本。 陈洛初不经意扫过沈淮一,如水清眸里带了些许歉意。 第140章 秘辛 虽只这一瞬间,却被萧景泰尽数捕捉,他眸子里一时间情绪不明。 萧景泰想起来,以前带陈洛初去夜市时,在馄饨摊上曾经见过沈淮一,当时两人确是没有见过的样子。 但适才看他们之间的眼神,却不是之前的感觉了。 仿佛已然相熟一般。 他不禁侧了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地敲着。 这时太医过来回禀道:“皇上,她是被人打晕了,休息一阵能醒过来。” 萧景泰点点头,对德九道:“带下去,等醒过来你审她。” 等德九和太医扶了那宫女出去后,房间里立马空了一半。 萧景泰重新看向珍妃,眸子里结了冰一般,似是在等一个答案。 “这么长时间应该想好了,谁跟你说他们两人在这里会面?” 珍妃只得硬着头皮把房间外面的香茵叫了进来。 香茵进来后,众人又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她无由来地颤了一下,赶忙跪下来。 萧景泰漫不经心地问道:“把你看到的事说出来。” 香茵抬头看了一眼珍妃道:“奴婢从花园北侧的亭子过去时,看到了沈大人和宁嫔娘娘进了这房中。” 萧景泰哼笑一声:“可那房中的人也不是宁嫔,不知你是如何看到的。” 香茵哆嗦着答道:“奴婢可能是看错了。。。” 萧景泰的声调依然平淡,“噢,可能,看错了。” 突然他重手拍过一旁的茶几,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拿个可能的字眼,污蔑朕的妃嫔和臣子!你如何能敢!” 茶几上的茶盏与杯盖颤出一阵清脆的瓷音。 这突兀的一声,把一旁静听的陈洛初都吓了一跳,指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珍妃更是吓的紧闭了眼睛。 香茵吓的更是连连磕头抢地。 那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把这刁奴拖下去,杖毙。” 香茵听了吓的魂不附体,慌乱间看向一侧的珍妃,“娘娘,娘娘,救救奴婢。。。” 还没等她喊完便已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萧景泰又看向一脸苍白的珍妃,“你,禁足一个月。” 珍妃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指着陈洛初和沈淮一向萧景泰直言道:“皇上,他们曾经有过。。。” 还未等她说出婚约的事来,萧景泰便厉声喝住了她,“你住口!” 如同说到了某种禁忌一般。 陈洛初知道珍妃想说什么,抬眸看了萧景泰一眼,但是萧景泰并没有再看她,只是冷冷地看向外面。 园子的另一侧依旧是歌舞升平,一片热闹景象。 与此地是鲜明对比。 珍妃立时便把话咽了下去。 萧景泰似是累了一般,“这个事不要再提,都回宴上去。” 珍妃攒紧了眉头,狠狠地看了陈洛初一眼,决定把手上的筹码都扔出去,她站起身来,对萧景泰高声道:“皇上,臣妾有隐情回禀。” 萧景泰一点也不想再听她口中的隐情,很想说一句既是隐情,那便隐着吧。 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陈洛初明白这隐情八成也是针对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是何事,细细想来也没什么把柄在她手上了。 “皇上,这宁嫔藐视天威,侍寝后竟然服用避子汤,不心甘情愿为皇家诞育子嗣!” 见萧景泰面上满是震惊且不想相信。 她继续道:“皇上,那避子药还在流云殿,您若不信可以立时派人去搜,让太医验药!” 此话一出,如乱石入水潭,波纹激荡。 房中的一众人谁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来。 陈洛初更是想不到,这事竟然能被珍妃知道,而且那药已经许久不吃了,不知道这珍妃是何时又如何得知的。 既然她说了,也就无从再隐瞒了。 她眸子里震惊里还带了些许释然,缓慢地抬起头,感受到一双如黑夜般的瞳孔锁定在了自己身上,与萧景泰短暂的对视中,陈洛初感觉到了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 瞬间她有些窒息。 看陈洛初那样子,萧景泰便知,这事不用再证实,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刹那间他便觉胸口处似是堵了些无处发泄的噪意,那噪意随时能聚在一起点燃爆炸一般,他紧紧地抓了座椅的扶手,生生地压制着,面上如同覆了一层冰渣一般,眸底渐渐燃了些血丝。 沈淮一心里也是震惊,没想到陈洛初在宫里的日子竟是这般难过,他一声不吭,眸子里都是心疼,他担心陈洛初接下来会面对些什么,他同样知道皇上对她的在意,第一次在馄饨摊上见她时,就感到皇上满眼都是她,相对地,越是在意,她就越受伤害反噬。 折返回萧景泰身边的德九吃惊程度更甚,他躬着身,一动也不敢动。只恨自己此时长了两个耳朵,听了些这话。 他恨不得呼吸都慢上半拍以减少在萧景泰身边的存在感。 德九在心里暗暗呐喊,宁嫔啊,我实在想象不到你的胆子的边到底在哪,如今皇上疼你都没边了,你怎么的会如此做,伤他的心呢。 这里唯一得意之人就是珍妃,此时难得陈洛初与沈淮一都在场,是讲出这个隐秘事来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景泰必然会把这事迁怒于陈洛初的身上。 她心中暗暗得意,极度兴奋。 陈洛初,你有能耐躲过我第一箭,可是你没想到,我手上拿着的是连环的。 是你左右都躲不过去的。 你肯定没有想到,当时宫里分配宫女的时候,我把自己的人也分在了你们宫里,天长日久才探究到这不为人知的秘事。 皇上一定会因此而厌弃你! 看看皇帝的面容,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糟糕难以描述的表情,他被你切切实实地伤到了。 还是在你原来的定亲之人面前。 陈洛初,你完了! 房内落针可闻。 良久,萧景泰站了起来,身形落拓,似是极疲惫一般。 德九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皇上的步伐竟有些许踉跄。 萧景泰对珍妃喝道:“休得胡说!” “今日此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朕如若在外听到有任何传言,定会追查到人,严惩不怠!” 他回身复又看了一眼不服气的珍妃冷冷道:“尤其是你!” 第141章 散席 珍妃犹自不忿,胸口起伏着,因着过于激动,粉白面孔上浮现出一片潮红。 心中一片汹涌。 为何萧景泰一遇到陈洛初的事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自己刚才说的避子药的事论起罪来进冷宫都够格了,他却连查问都省了,而自己的贴心宫女直接杖毙。 珍妃了解萧景泰,他做的决定说一不二。 饶是如此,她今夜的举动同样也在萧景泰和陈洛初中间划上了重重的一痕,这痕如同伤在血肉之躯上一般。 萧景泰顿了须臾,大步向外走去,深色衣袖带起一阵凉风抚面而过。 感到这凉风,陈洛初抬头看向那冷峻面孔的男人,他沉着眸,幽邃的墨眸似是无底一般,他没再看任何人,大步向外走了出去,德九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赶紧急急地赶了上去。 沈淮一担忧地看向陈洛初,轻叹一声抬步出了这门。 房中只剩下珍妃和陈洛初。 珍妃慢慢走到陈洛初的身边,哼笑一声,轻声道:“陈洛初,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父亲虽曾是陈如瀚的下属,但他还是陈如瀚入狱后的审理官,曾命人在狱中拷打过你的父亲,听说他很坚韧,被鞭子抽打,身上伤痕道道,他也是一声不吭。陈如瀚终归是我父亲的手下败将,你也是,明白吗?” 陈洛初眼尾瞬间被染红了,她唇齿颤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良久,她靠近了珍妃,眉眼弯了,苍凉一笑,眉目间皆是凄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败?并不见得。我们陈家世代忠良硬骨,岂是你赵婉晴与赵启明这等宵小轻易践踏的,怎会轻易认输,除非把我的性命拿去,你可以试试,我在流云殿等你来拿!” 珍妃见言语没有刺激到她,自己却已是气极,抬手便要朝她的脸上打去。 高扬起的手被对面稳稳地架住了。 珍妃狠声道:“本宫协理六宫还打不了你这小小的嫔了。” 陈洛初用力甩出她的手,由于用劲过大,差点把她推倒。 “你被禁足了,省省吧!” 陈洛初生生忍着没有打回去,回身出了这门。 久等在外的落月看到脸色一片苍白的陈洛初,担心不已,赶忙走上去扶稳了她。 她紧声道:“小主,香茵被杖毙。” 陈洛初点点头。 “那咱们是成了吧,皇上怎么处置珍妃的?” 陈洛初脚步一顿,“回去再说。” 落月抿了唇点点头,跟上陈洛初向宴席的方向走去。 陈洛初坐回席位,垂下的指尖无来由地颤着,想止都定不住。 她看向上首方向,萧景泰与宗亲依旧觥筹交错,神色清和,侧颜清隽,甚至还能和南府老王爷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仿佛刚才那一连串的事只是一个幻觉。 仿佛转眼间他会含着笑意,宠溺地唤她一声,“安宁。” 她目光灼灼,凝凝地望向他,目光不转。 是啊,这才是他,在自己和皇帝这个身份上无缝切换。 他不只是萧景泰、白思宇,他更是皇上,管理这偌大的国家,他根本不能有情深意切。 儿女情长会是他的弱点。 一旁的淑妃侧头过来,轻声而简短地问道:“洛初,如何?” 陈洛初收回那凝视的目光,对淑妃平声道:“禁足两月。” 淑妃转回头看向前方,淡淡道:“可惜了。” 早在小宫女把酒撒在陈洛初身上之时,陈洛初只看了她一眼,就已经看出了不对,那眼神未免过于刻意。 虽然摸不清情况,她还是暗示了身边的淑妃。 她带了落月将计就计,在离席之后,跟着小宫女到了那个房间里。 她到底想看看这是谁在背后。 淑妃的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又反设计了这一切。 令陈洛初没有想到的是,收网之际,却把沈淮一罗入网中。 朗朗明月高挂中天,宴席结束。 这场寂寞的群欢结束。 陈洛初告别淑妃,满怀心事带着落月回到住处。 落月刚把房门关上,准备为陈洛初卸着钗环发饰。 陈洛初这才开口问道:“落月,咱们殿里的避子药你可放好?” 落月一边整理着首饰盒子一边随口答道:“放好了。” 她心里奇怪的很,这药都好久不再吃了,为什么又提起这事了。 难不成。。。 她转头看向陈洛初,试探问道:“小主难道又要喝那药。” 陈洛初轻轻摇摇头,她轻叹一口气道:“这药被珍妃知道了。” 落月手里正拿着的一个白玉镯子吧嗒掉回到了盒子里,“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事??” 落月一脸惊诧,眼睛霎时瞪圆了,都来不及检查那白玉镯子的情况。 “小主,这药的事,我谁也没说,珍妃怎么可能知道?” 陈洛初猜测道:“咱们流云殿里可能有她的人。你再想想这个药除了你,还有谁看见过。” 落月咬着内唇,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继续问道:“那她把这事。。。告诉了皇上?” 陈洛初无声点头。 这可要了大命了! 落月紧紧皱了眉头,她快要恨死自己了,既然不吃那药了,为什么不把它们扔了算了。 只因为那药实在太难配了,又不能明目张胆去太医院去拿,只能按着寻来的方子一点一点凑起来的。 又怕陈洛初哪时想起来,再吃一次,就一直没扔掉。 白白成了把柄。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日子。 想着想着落月掉泪了,自责道:“小主,都赖我,没放好这些药,应该直接扔掉的,平白留了口实给人家。。。” “可是这药的事,我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会是谁探到了这事。。。” 陈洛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这事的起因在我,如果不是我害怕与他有孩子,就不会有这后来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陈洛初继续道:“如果皇上因为这事让我进冷宫的话,你和南风去跟着王慕然吧。” 虽然她也不想,但是也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落月心里难受的不行,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家娘娘和皇上和好没几天,现又出来这糟心事。 她喃喃道:“怎么会,皇上一向疼爱你。我们都看的真真的。” 陈洛初静静看着桌上跳动的火苗,映的她的瞳孔晶晶亮亮。 落月服侍她换好寝衣后,关门走了出去。 烛火未灭,影影绰绰,陈洛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墨发平铺在背。 脑子里都是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那珍妃说的真对啊,她用的是连环计,躲的了一个,躲不了另一个,在这宫殿里,不是你想好好生活,就可以静静活下去。 想到她说起自己父亲的话,心里莫名刺痛。 她抱了膝盖,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第142章 问罪 t 第143章 误走 皇驾预备回銮。 最热的几日渡过去,不日便要启程回宫时,陈洛初却病倒了。 倒不是大病,风寒而已。 除了风寒,太医还诊出了心思过重以致于睡眠不好。 大队人马启程的前一天晚间。 小太监传来皇帝口谕,宁嫔可以在园子里休养好身体再启程回宫。 正在收拾东西的落月听了这旨意,可算是松了口气,她就害怕路途遥远,陈洛初小病变大病。 斜坐在床榻上的陈洛初听到这个旨意也很意外,她低了头吹了吹热气氤氲的汤药,皱起了眉头。 自从上次两人夜谈不欢而散后,萧景泰就再也没有来过她这里。 也没再出现到她的后院里。 她已经做好强撑着身子回去的准备。 只一个上午的时间,这园子便空旷如初。 陈洛初睡到很晚才起来,今天她已经好很多,没有昨日里头疼欲裂的感觉。 见她醒来,落月走过来,轻声问道:“小主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陈洛初感觉这一觉睡的格外长,那药真是管用。 她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是饿了。” 勤政殿。 桌案一侧的雕花青铜冰鉴里整齐堆砌着冰块,冒着阵阵凉气,室内温度明显比外面凉快不少。 萧景泰坐在座椅上正翻看手里的那本常看的《史记》。 他身着白色常服,木簪束墨发,清风霁月,雍容闲雅中有着深藏不露的锋芒。 抬头之际他看向了桌案上放了一盘荔枝。 这又是那南方的官员觐见带来的。 拿起一颗放在鼻下细细闻一下,果香清新扑鼻而来。 上次她在这里,好像很爱吃荔枝的样子。。。 突然他放下手里的荔枝,转向一旁侍立的德九问道:“这几天她那边怎样?” 聪明如德九,自然不会问出她是谁之类的话。 当然知道他问的是陈洛初。 “回皇上,这几日里宁嫔风寒症状已然大好。” “风寒几天能好。” 德九不明就里,“嗯?” “快则几日,慢则半月。” 忽而才明白,这是催着去接回来,只是没明说而已。 他抬头道:“奴才近日里安排护卫去接宁嫔娘娘回来。” 萧景泰颌首,继续埋头书里,不再有话。 清早起来,陈洛初感觉自己的身体彻底轻松起来,她对落月道:“那苦汤子不用吃了,我已无事。” 落月细细看过她,面上一抹红润,总算是有了些气色。 她还是哄着陈洛初把这最后一碗药喝下去了,“小主,这药温度正好,它不只是治风寒,还治疗你最近的少睡之症。” 陈洛初苦笑一下,接过来,还是喝下去了。 曾经的她沾了枕头就能着,如今竟然会少睡。 落月这才高兴起来。 躺了这许多日,陈洛初也实是躺烦了,“收拾一下,出去走走。” 落月马上给她简单梳妆过。 走出房子,整个山庄里空空荡荡,早没了之前的热闹。 鸟叫声立体而环绕,陈洛初昂头静听着。 两人走过那九曲连桥,再往前走,又是一空旷的地方,貌似是之前萧景泰说过的骑马之地。 能看到有些马儿在远处被人训习着。 落月指着远处道:“小主,这里好漂亮。” 湛蓝的天空之下,远处是一片山坡草地,草色墨绿,几匹黑马,个头有大有小,毛色通体油亮,在太阳下静静地吃着草,时不时会甩着浮尘一样的长尾巴打着响鼻。 空气里带了些凉意,陈洛初不禁打了个阿嚏。 落月见状道:“有些凉,咱们回吧。” 陈洛初不想动,“我想再看一会。” 无法,落月怕陈洛初再次着凉,耽误回宫,便和她商量过,回去给她取衣服。 忽然陈洛初在远处的围墙边上发现了一个小门,门正开着,不知道是不是让马进出用的。 她侧头看看,落月已经回去给她拿外衣。 陈洛初直直看向那门,心里却生出个想法,想出去看看。 她起身朝那门走去,走到近前,踏过门槛,走了出去。 山庄内外果然是两个世界。 内是皇家园林,精致有序,外侧是山中自然风光,粗旷而大气的美感。 山林中是朗朗清风,徐徐吹来。 陈洛初站在那山边细细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陈洛初笑笑。 阳光正好,她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远近高高的松树上能看到松鼠在树杈间跳跃着。 就在陈洛初抬头看天之际,那小门被后面走来的宫人无声地关了并上了锁。 而此时落月也赶了过来,因为走的太急,头上沁出了一层汗。 她四周了望着,发现并无陈洛初的身影,问过那远远走过来的宫人,也并无从见过。 落月一时慌了神,这一小会能去哪。 她赶紧往别的地方找去。 陈洛初再次回身走向那小门,发现已然被关了,她有些慌神,赶紧又敲了敲,却全无动静。 门里面已然没了人,只剩些大大小小的马儿在白云蓝天下低头吃草。 陈洛初回身向外看去。 远处是连绵高山,苍翠绿树,山间小溪。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 她的心里止不住地开始激动起来。 是啊。 一直想要的自由现在就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可以趁他们都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走了之。 一切仿佛都是那样的容易。 唾手可得一般。 陈洛初鬼使神差一般走上了那条通往山下的大路。 急急走出了一阵,此时她身上已全无凉意,背上开始隐隐见汗。 忽而,她的腿像是被拖住一般,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脑中满是那颀长身影,他柔和的眼眸看向自己时满是包容,年少时他那清隽笑容。 他招手宠溺地唤她安宁的样子。 他对自己的好,又如何不知,如何不会感受到。 自己若走了,他在这宫里该会如何? 萧景泰。 原来,你早已在我心上。 只是我自己一直未知而已。 你是我自小就喜欢的人。。。 陈洛初站在原地,心中一阵莫名刺痛,苍白的指尖不住地颤着。 第144章 找寻 她脑子里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趁现在走。 陈家因为他身下那皇位家破人亡,自己如何能在宫中笑颜侍君。 当年为了争夺这皇位,先太子能把她的父亲推出替了天大的罪责,自己还如何能指望萧景泰为她的父亲正名,为父亲正名就意味着否定先太子。 先太子在他的心里是何等地位。 这皇位上有她们家人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阵山风吹过,掠起她额前落下的碎发,吹的她身上一阵发寒。 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山庄中落月已经急哭了,她找到山庄中的管事姑姑,集合了为数不多的人,在山庄内的角角落落开始寻找。 找到后来甚至开始让人下到湖水里排查。 陈洛初知道自己若平白地消失了,这里伺候的人都会获罪。 首当其冲便是落月。 还有远在疆界的洛君也会受自己的牵连。 念及此处,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走掉。 至少不能是以这种方法。 她不能不顾着落月、洛君,还有庄园里的这些人,他们又有什么错,要替自己受危及生命的责罚。 陈如瀚没有如此教过她,以别人之安危换自己之安逸。 她的面上带了些许释然一般,返身向着回路走去。 既然是从侧门出来的,那可以重新绕回到正门走进去就可以。 一回身却见两条路交叉在眼前。 这。。。。。。 又是一个艰难选择。。。 陈洛初又站住了,反复思量过,选择了其中一条比较像的路。 陈洛初不知道自己选了一条偏离的路。 日落刚刚掌灯之时,德九诺诺走到书房。 萧景泰抬头看他。 “皇上。。。” 很少见他这样话说不利索的时候,萧景泰有些不耐烦了,“何事,直说!” 德九低了头,轻声道:“宁嫔娘娘那边。。。” “怎么了?” 德九干脆闭了眼,视死如归道:“宁嫔娘娘不见了。” 萧景泰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追问道:“如何叫不见了。她能去哪?” 德九颤颤,继续道:“山庄那边来报,宁嫔娘娘自早上出门散步,便再也没见人,整个山庄都找遍了,连水里都摸了一遍。。。” 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萧景泰眸子里瞬时便染红了,浑身上下都冒着嗖嗖寒气。 声音里似带了冰一般,“备快马,叫齐暗卫,跟我一起去避暑山庄。” 德九抬头试探道:“皇上,这天色太晚了,奴才通知暗卫去找,您要不明日白日里再去?” “山庄那边已经召集所有人去找了。” “皇上贵金之体,如何能够。。。” 萧景泰暗沉眸子扫过德九,德九瞬间便怂了。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德九退下后,萧景泰面孔一时冷肃的吓人,面色沉的能滴出墨来。 安宁。 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 离开。。。。。。 不多时候,暗卫与快马已经备好。 萧景泰凛着眉眼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利落。 他向身后挥了下手,脚下一夹马肚,马蹄踏出,贴地而行,飞跃如箭。 一行人急急向前方奔去。 一路蹄声踏踏,长鬃飞舞,只能听到风在耳旁呼啸。 眼见最后一缕光线从西边彻底隐去,山中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陈洛初越走越急,越走越怕,怎么还没到山庄那边。 她意识到应该是选错路了。 当下,她应该是原路返回去,再选另一条路 此时的她已然累极,却不敢停下来,口中一片如火干燥。 本来天光大亮之时,她都选的困难,更何况此时夜路绵绵,她更是分不清楚方向。 四周一片漆黑,草丛中一片高低虫鸣,时不时会有闪闪的光点。 陈洛初尽力压着自己狂跳的那心,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发光点是萤火虫,她和白思宇一起捉过。 冷不丁,自己走过之处会嗖地一下窜过去个什么活物。 她继续告诉自己那是类似南枝的小狗。 她口中喃喃道:“南枝,南枝。。。” 她在心里和自己说着话。 祖父以前常带我和洛君在这林间走的,那时的我们怡然自得,祖父在路上会教我们一边走路一边背诗文。 那时候常背的是。。。 诸葛亮的《出师表》。 她清了清嗓子,出声背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就这样,在这苍苍夜路上,陈洛初一边走路,一边背着出师表。 声音由小及大。 原本颤颤的自己,竟然慢慢不怎么害怕。 只是方向依旧东西南北不辨。 只能依靠她那可怜的方向感去思量。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啊。。。” 地上一块撅起来的石头,把她绊了个结结实实。 “嘶。。。” 陈洛初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膝盖上钻心地疼,又伤到了这里。 索性她便坐在地上休息一阵。 这一停下来,她才感到背后已经全是汗了。 实在是走不动了。 依稀看到前方似有亮点越来越近。 这是萤火虫吗? 不是,那亮点越来越大,没有如此大个儿的萤火虫。 那是火把。 是落月她们出来找自己了。 有救了。 她想要冲那个方向喊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只能尽力地喊着。 “喂。。。。。。我在这里。” 声音太小,实在是喊不过来。 她只能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向那火把走去。 虽然走不快,但是她一直在向那火把靠近。 终于越来越近。 借着那火光,陈洛初惊讶地发现,有侍卫过来了。 自己有救了。 在萧景泰他们到达后,便安排了暗卫和山庄的侍卫远远近近在山庄附近铺散开来,细细寻找。 那侍卫发现陈洛初后,核对过身份,立时跪下行礼。 “宁嫔娘娘找到了!” 第145章 惩罚 借着那火光,陈洛初惊讶地发现,有侍卫过来了。 自己有救了。 在萧景泰他们到达后,便安排了暗卫和山庄的侍卫已经远远近近在山庄附近铺散开来,细细寻找。 暗卫安泽发现陈洛初后,核对过身份,立时跪下行礼。 “宁嫔娘娘找到了!” 陈洛初被侍卫安全带回了山庄里。 走进她的住地,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只见前前后后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每个人都以头触地,瑟瑟发抖。 陈洛初知道如果她不回来,依着萧景泰的脾气,这些人不会有多好的结果。 落月听到动静,回身看她,晶莹目光切切看向她,面上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陈洛初携裹着一身的狼狈走进来,她对落月轻轻地点下头,便向里面走去。 在回的路上时侍卫已经告诉她皇上到了。 饶是她已做了些心理准备,陈洛初还是止不住的有些紧张。 她明白,皇上肯定是认定她要逃跑。 这是大罪。 只有她自己明白,也不全是这样的想法。 在她还没有走进房内时,旁边已走来一位老嬷嬷,奉命带她去侧房里。 她让嬷嬷端来了茶水,直直地喝下四杯后才解了嗓子里那火。 简单梳洗,换衣,头发还没干透,便去正房内见萧景泰。 急急地走到门口,她却怯了,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了。 身体上清爽了,但是心里依旧忐忑着。 陈洛初头上斜插那根檀木簪子一侧的青玉吊坠一直来回晃着,如同她的心境一般如何都定不下来。 怎么与他解释,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经过那避子汤的事,陈洛初感觉自己在萧景泰这里已经不是那么被信任了。 她回身看看那跪了一地的奴仆,她们又有什么错。 在她出神之际,房里沉腔响起:“还不进来!” 她还没想好如何做答,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进去后便看到萧景泰背身负手清冷地站在桌前。 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孔,但是陈洛初能想象到。 她赶紧上前恭敬跪下行了大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劳驾皇上前来,都是臣妾一人的错,甘愿受罚!” 说罢以头触地重重跪下。 良久。 “起来回话。” 陈洛初这才慢慢地爬起来。 空气里都是郁结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陈洛初静静地等着问话,也不急着申辩。 那身影慢慢转过来,萧景泰看着眼前的人毫发无伤地站在眼前,担心了大半天,那心算是落了下去。 但是心底却生出了汹汹的无名火气。 她怎么敢如此藐视皇家,藐视他! 萧景泰语气依旧如冰,“打算去哪?” 陈洛初赶紧开口,低眉顺眼地解释着:“皇上,臣妾只是迷路了。马场围墙那里有个门,臣妾走出去了一会,旁人不知臣妾在外面,那门便被关上了,臣妾就迷路在外。” 萧景泰听完竟笑了,唇角含了一些不信任,轻嗤道:“陈洛初,这个借口却不怎么样。” 陈洛初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便继续道:“如若臣妾是蓄意要逃,身上无丝毫银两,外无接应照顾。如果不是您从宫里赶来寻找,也许就迷失在外面的山林里,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 萧景泰定定地看着她,眸底都是打量。 “你就不为着远处的陈洛君着想吗,你怎么敢!!!” 说到洛君,陈洛初的呼吸乱了,“臣妾不敢!” 突然他追问道:“不想有朕的孩子难道是怕走的时候有羁绊?” 陈洛初的脸此时已经涨红,“皇上既已认定臣妾要走,臣妾就算再为自己辩驳,也无法改变您对臣妾的不信任。臣妾只能任你处置。” 她索性直直道:“那皇上就处死臣妾,正好可以与地下的父母团聚!” 这句气话明显伤到了萧景泰,鹰隼般的眸底瞬间溢出了些火气。 他的身子明显地晃了一下,走到陈洛初跟前。 陈洛初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她心里此时如一团乱麻,悔的一片,为什么话赶话至此,之前不是想好了要好好说话,好好认错,自己这脾气实在是差。 自己挨打挨罚都认了,那一院子无关的人怎么办。 等了良久,没有动静。 那身影又生生地背了过去。 幽幽沉腔响起:“不管你是何等理由出走,她们都是有责任的,尤其是你身边那个!” 说着他一手指向外面。 陈洛初知道萧景泰太了解自己了,当初她为了护着绣夏都能把自己设计到内狱里去。 她胸口起伏着,不知道萧景泰接下来会下何种命令。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她又重新跪下:“皇上,臣妾错了!请重重责罚臣妾!” 萧景泰并不理她,“来人,落月服侍宁嫔不力,杖责三十!” 话音一落,陈洛初的身子立马垮了,她是从宫人走过来的,自然明白宫里的各种刑罚。 这杖责三十,成年男人尚且不一定能熬过,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姑娘。 轻则残,重则死。 她回头看了一眼满目惊恐的落月。 冷汗瞬时便下来了。 心里悔的一片,好好认错说好话就是了,为何要说出那些置气的话。 为何要与他置气。 他是白思宇,但他更是皇帝。 权威不容挑衅。 她记得自己只要在他的面前一低头,他就会原谅自己的。 她跪行至萧景泰身边,抱了他的腿,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皇上,不可,请收回成命。” “她是个小姑娘,会被打死的。。。” “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擅自走出了这山庄,却又找不回路。臣妾是不认路的,皇上您知道的。” “皇上。。。不可。。。” 此时的陈洛初已经泣不成声。 萧景泰如冰山一般直直地站着,他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每一次向朕做低求饶都是为了她们,有没有考虑过朕的心情。” “她们一个个都在你的心尖上,朕又算是什么!” “有没有想过,你犯的错,惩罚是在她们身上。” 德九见他紧抿了薄唇,绷着身子没有丝毫松口,只得挥挥手让一旁的侍卫架起了吓的不知所措的落月。 落月此时身子已经抖的站不住。 小声诺诺道:“饶命。。。” 第146章 赦免 但是这声音却无力的要命。 “啊!”一声凄厉的喊声从院中响起。 仿佛有一根针挑在了陈洛初的皮肉里一般。 她抖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直直走到院子里,便要趴在落月的身上,却被一旁的两个嬷嬷用力地拦着。 陈洛初眼看着落月在自己眼前被打,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粗壮的木棒打在身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落月刚挨了两下已然有些受不住。 陈洛初见近不了她的身,又疯了一般折回了萧景泰身边。 她上前抓了萧景泰的手,面上都是泪痕,簪好的长发已然乱了,声音颤颤:“皇上,别打,别打她。。。臣妾错了。。。错了,不该跑。” 见萧景泰还是凛着眉眼不发一声。 她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大声哭诉道:“思宇哥哥,思宇哥哥,饶了她吧。。。” “思宇,我错了,不应该离开你。。。” “思宇。。。” 萧景泰仿佛被那声思宇哥哥叫回了魂,他终于低了头,看向怀里哭的凄凄切切的陈洛初。 怀里的是他的安宁啊。 来避暑山庄的这一路,时间太长了,他的心快被煎熬化了。 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他感觉整个人都要空了,整颗心揪着疼,他把心里的情爱全给了她,可是她想的却是时时刻刻地离开他。 即使分开两地,他脑子里也满是怀里的这个家伙。 当听说她失踪后,萧景泰满心的她纷纷被击碎。 他已经没有理智了。 此时他感受着怀里传来的哭泣声,求饶声。 德九在一旁紧张地等着命令。 萧景泰叹了口气,向德九挥一下手。 德九得了指令赶紧让侍卫停了手。 此时落月已经受了五杖,嘴角都是血。 陈洛初听到他终于赦免了落月,头深深地埋在萧景泰的怀里,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向下滑去。 萧景泰感觉到她的无力,赶紧伸了手臂,紧紧抱了她即将滑下去的身子。 像是抱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院子里的人慢慢退去。 落月留了一命。 能听到德九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太医来给落月治伤。 恢复了些气力的陈洛初抬头看向萧景泰。 刚才他发火的样子,跟太后宫变时,处置宫人时的他好像,整个人冷的不能近人。 陈洛初小声道:“皇上,臣妾想去看看落月。” 萧景泰点点头,松开了她。 她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后向门外走去,看到门外地上的血迹,她脚步踉跄,稳不住身形。 终于到了落月的卧房里,只见她趴在了床上,太医正给她切脉。 落月看见她来,苍白的脸上生生挤出些笑容,“小主,你没事就好,我也没事,就是疼点。。。嘶。。。” 可是,那点强装的笑容瞬间被巨大的疼痛挤没了影。 最后太医留下了创伤药,开了化瘀的药方。 一旁的嬷嬷走上前,轻轻为她敷药。 又引的她痛叫连连,泪花横流。 终于上完了药。 一众人都离开了这小小的卧房。 落月小声道:“幸亏小主救我,不然,我死定了。” 陈洛初黯然道:“你被打也是因着我,如果不是我走迷路了没回来,你也不会遭如此的罪来受。” “嘶。。。”落月一边嘶声连连,一边轻声道:“皇上来了以后,知道还没有找到你,整个人都要傻了,他是真急眼了。嘶。。。差点要把这个庄子翻过来。” “后来他又着人去外面找,这才找到的你。幸亏找到你了,不然,你也危险,我们这帮人也危险。。。” 陈洛初担忧地看着她。 落月依旧安慰着,“太医说了,就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可见皇上手下的人是留了情的,这几棍要是实打实地落在我身上,估计,现在已经不能同你说话了,哎吆,嘶。。。” 陈洛初轻轻按住了她,“你快别说话了,休息休息吧。” 走出落月的卧房,院子里是一地清辉,清风抚过她泪痕早已风干的面庞,柔柔的,轻轻的,仿佛安慰她一般。 这一天过的极其狼狈。 如果可以回头选,她宁愿回到早上的那一时刻,不再好奇地踏出那小门的一步。 透过窗子,陈洛初能看到萧景泰还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雕像般一动不动。 她静静地站在门外,想起刚才那一幕,心底极其后怕,怕因为自己落月就这样死了。 她以前做宫女的时候就见过犯了错生生被打死的宫人,那人手脚绵绵,了无生机,被打的没了人样。 他到底没有下重手。 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大哭过,她心底的情绪像是被通通释放了一般。 不知道站了多久。 “过来。” 陈洛初听到他的声音,慢慢走了进去。 走到了他的身边。 萧景泰伸了手臂把她整个人揽在腿上紧紧地抱了,久久没有撒手。 陈洛初耳边是他喃喃的声音,“不可。。。再有下一次。” 是命令,却更像是请求一般。 她不想说话,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只是轻点着头。 萧景泰应该想不到,阻止她继续离开的人,是他自己,与她心里的那个声音相抗衡的是他自己。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复杂的情况,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事情一件件连在一起,来不及消解,来不及抚伤。 陈洛初从来没想到,他早就已经印在了她的心里。 或许在陈家庄时,那个清隽少年就已经留在了她的心里。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同样爱着眼前这男人。 她抬起头,看向他幽深眼眸,那眸子已褪去了刚才生出的那些吓人的红丝。 此时那清眸里含了些疲惫,含了些情愫,还含了。。。她的影子。 良久。 陈洛初闭了眼,慢慢靠近了他,轻吻向萧景泰的嘴唇。 被吻的那人,身形顿住,仿佛突然被冻住一般。 他静静承受着,来自陈洛初单方面的主动。 感受她学着他的样子,轻吻着他的每一唇瓣。。。 第147章 如初 月色撩人,自窗口倾泻而下,平铺一地清辉。 房外墙根下虫鸣声清清浅浅,时远时近。 夜色更显静谧。 烛光灼灼,房内轻纱伴影。 陈洛初闭了双眸轻轻点点吻向面前愣怔着一动不动的萧景泰。 良久,轻轻贴合在他软软的唇瓣上。 她脑海里浮现出婺源小村里的那个清隽少年,他的忧郁眼神,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阳光下他对她现出暖暖的笑容。 他为她题下小字“安宁”。 她带着他去四处闯祸,她来抗着祖父的家法。 在祖父身边的那个站姿永远笔直的白净少年。 此时突然间想起了他的一切。 她离开萧景泰的唇,复又直直看向他的眸子。 这就是他啊,她从小就开始喜欢的白思宇。 真有了可以逃离皇宫的机会时,她满脑子里竟都是他。 心里和他一般有难以割舍的痛。 他竟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务,从皇宫里带了人来找她。 她手臂环了他脖颈,抵了他的额头,鼻息交缠,喃喃道:“思宇。。。” “嗯。。我在。。。” 萧景泰终于回了神,再次看向陈洛初的眼眸里是一片化不开的雾。 看着她的头发散乱。 他伸出手顺过她耳边的长发,把她身后纠缠的发慢慢理开,拆解这纷繁缠绕。 他一点也不着急,一缕一缕慢慢拆解,动作轻柔。 仿佛时光多的数不过来。 如若天地间只有这一件事可做一般。 陈洛初静静环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侍弄着。 终于完成。 萧景泰细细看过她的样子满意后。 他一手轻扶了陈洛初的头,重新贴向了她。 从额头轻吻,再到鼻梁,鼻尖,再到唇角,最后小心翼翼吻在唇上。 他吻的极其温柔而动情,好似要将她的一颗心给淹没一般。 陈洛初慢慢回应着,两人呼吸相交,陈洛初刚想开口,那游鱼便顺势滑了进来,他闭了眼,一点一点掠夺着她口中有限的空间。 陈洛初能感觉到他越来越重的喘气,越来越强势的霸道,炙热强烈的让人心颤,与刚才的温柔完全不一样了。 陈洛初忍不住要推他,却被他紧紧地抓了手,更紧地抱在怀中。 他的吻很软,吻的却又急又凶带了些掠夺。 陈洛初那没有讲出来的话语全变成了细细碎碎的嘤咛。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泰才堪堪放开她,抵了她的额头轻轻地喘气。 “安宁。” “嗯?” “今天如果没找到你可怎么办。。。” 陈洛初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在林子里害怕了吧。” “很怕,林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月亮和点点的萤火虫发光,我看不清路。” 萧景泰一手抚过她白皙的面庞,“害怕怎么办?” “背书。” 萧景泰诧异地嗤笑了一声,这一整天他真是难得露个笑颜。 “背的什么书?” 陈洛初看他笑自己,不高兴了,两手捏了他的腮道:“不许笑我。” 萧景泰配合地点点头,“不是笑你,是担心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树林里背书。” “以前在陈家庄时,祖父经常带我和洛君在树林间背书,这一背书,我就不怎么害怕了,背的是以前常背的《出师表》,别的都忘的差不多了。” 萧景泰颔首,表示认同,他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委屈你了。” 他抱了陈洛初起身,走到床前,把她轻轻放到床上,自己换上德九拿来的寝衣。 吹了蜡烛,侧在陈洛初的旁边躺下。 一手揽过她细细的腰肢,紧紧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这一晚他们身体都累到了极致,神经都绷到了最紧。 在这静静的暗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这黑暗可以疗愈一般,他终于可以舒缓开来自己一直绷着的精神。 萧景泰知道自己的父皇独宠他的母妃,现在总算理解他父亲的感受了。 而他却差点丢掉这怀里的人。 “安宁。” “嗯。” “我。。错了,应该信你。” 陈洛初不可思议地抬了头,却一下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嘶。。。” 萧景泰暗暗笑着,一手轻抚着她的头。 “可是你让人打了落月,她伤的很重。” 萧景泰不置可否,“落月实是失职,不能看顾好你,这顿打不冤。” “却也没有实打,已经给她用了最好的太医和药,为的都是你。” 陈洛初叹口气,“你刚才还说你错,可见,你是白说。你哪有错。。。” “我最喜欢落月在我身边,别人跟着我不习惯,你伤了她,我就是不舒服。” 萧景泰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轻笑道:“不习惯啊,这是个问题,那我来伺候宁嫔可好?够不够格?” 陈洛初被气笑了,“够格,可是我不敢用。” 萧景泰低头嗔道:“不敢,从我认识你到现在,还没见你有什么不敢做的,胆子大的没有边。” 陈洛初刚要辩解,便又被吻住不能说出半句。 翌日清晨。 两人各自睡到自然醒,昨日一天的各自奔波让他们一夜无梦。 昨天还是人仰马翻,今日已然岁月静好。 两相差异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二人相继醒来后。 一个不用上朝,一个不用请安。 两相对视,了然一笑。 萧景泰揽过陈洛初,埋头在她的颈窝里,轻声恹恹道:“朕都不敢碰你了。” 陈洛初这才想到,他最近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奇道:“为何?” “怕你会吃那个药。那药寒凉,对你身体不好。” 陈洛初静默了一会道:“那药臣妾早就不再吃了。尤其是知道你是白思宇后。。。” 萧景泰的脸色这才有些明快起来,“真的?” 陈洛初继续道:“也不知道那珍妃把这秘事蓄了多久,才拿出来一击致命要来伤我。” 萧景泰面上凝了些暗色,并不多言语。 陈洛初心里明白,不再吃那药,更多的是因为就算不吃那药,她也不一定能怀上。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说出来。 陈洛初侧头看向他:“皇上还生臣妾的气吗?” 萧景泰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生气有什么用,又不能弃了你,又不能忘了你,凑合凑合留在身边吧,比没有强。” 陈洛初撇撇嘴,“那还真是委屈您。” 第148章 岁月 萧景泰不再和她斗嘴,低头轻吻过她的额头,“安宁,你等会再起来。” 陈洛初不知他要做什么,便继续眯着睡个回笼觉。 等她再次睁眼时,萧景泰已然穿戴整齐,手上拿了陈洛初的衣物。 “来吧,朕伺候你起身。” 陈洛初想起了昨晚的话,无奈苦笑,“皇上不用当真,臣妾自己来就好。” “怎么能不当真呢,朕一言九鼎。过来,找了半天才找好的衣服。” 一连的推却挡不住他的坚持,最后,萧景泰还是细细地帮她穿好了衣衫。 洗漱过后,陈洛初坐在梳妆镜前,回身看了看萧景泰,直直地把手里的桃木梳子递了过去。 “皇上,劳驾您。。。” 萧景泰接了梳子,面上只是苦笑,“朕不会梳发髻。” 陈洛初当然知道他不会做这些事,眸子里狡黠一笑,便唤了门口的小宫女进来,一切收拾妥当后。 她看向坐在书案后的萧景泰,“皇上,臣妾先去看看落月。” 萧景泰正翻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嘱咐道:“等你回来用早膳。” 清晨沐朝霞,山庄里已经是一片纷繁的鸟叫声,清脆婉转格外好听。 陈洛初敛了素色纱裙走向落月的住处。 落月此时已然醒来。 陈洛初摸过她的额头试了一下温热,切切问道:“落月,今日怎样,疼的可还厉害?” 落月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你起来了,小主,太医给敷的药比较管用,昨日睡前喝了安神的药,也不至于没睡好。” 陈洛初放心地点点头。 她拿过了一旁茶几上的的药:“趴好,我给你上药。” 落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我让刘嬷嬷帮我就行了。” 陈洛初叹了口气,“怎么就不能了,我以前也是宫女。什么事没做过。你趴好就行了。” 落月只好乖乖回身趴着。 撩开衣服,那伤口依然红肿骇人。 虽说是手下留了情,但乍一看去,陈洛初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叹了一口气。 素手带了些药膏,极尽轻柔地涂抹在伤口处。 落月时不时会唤疼,她一唤疼,陈洛初就把手抬起来不再动。 这来来回回,费了不少的时候。 涂好药后,陈洛初让刘嬷嬷给落月端来了早膳。 一看到那米粥陈洛初才想起来,萧景泰还在等她用早膳。 她安顿了一下落月便离开了。 回到正房内,萧景泰已经坐在桌旁,桌上摆满了了热腾腾的粥菜。 萧景泰见她来了,也不多说什么。 “坐下用吧。” 陈洛初净了手,坐下来,眼前的碗已被盛上了粥。 她拿了块蒸糕,低头静静吃着。 “何时回宫?” “怎么,想你的流云殿了?” “不是,怕落月的伤还没好,受不了颠簸。” 萧景泰点头道,“朕不会再单独留你在这里。” 陈洛初抬头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让落月晚些回就是,臣妾跟你走。” 萧景泰喝了一口粥,才开口道:“这么着急回去,朕在这里陪你玩几天不好吗?” 陈洛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真的可以吗?” “为何不可。” “那这里就你和我?” 萧景泰反问道:“咱们两人在这里不是更好?” 陈洛初笑笑不多说话。 你说怎样便怎样罢。 用完早膳,萧景泰径直去了书房处理事务。 他叫来德九,“你回宫跟皇后说一声,就说朕在这里多住几天,这几日的奏折往这边送便是。” 德九脸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他知道皇帝和这宁嫔应该是和好了。 只要他们好好的,自己就有好日子过。 情爱是什么,在他看来,情爱应该是互相的缠磨,互相还不可分开。 如那藤蔓一般,环环绕绕盘旋而上,谁也离不开谁。 德九躬身退下回宫传口谕。 陈洛初又去看过落月,回了自己的房间,在房中坐着正无聊时,萧景泰推门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衣,墨发高束,身后裹了一片艳艳阳光,仿佛发着光一般走进来。 “外面阳光大好,在房里呆着做什么?” “没人陪。” 萧景泰面上含了笑意,“朕来陪安宁。” 说罢向她伸出了手。 陈洛初等的就是他这话,她立时带了些笑意,眸底含了些璀璨,晶晶莹莹看向眼前这清朗男子。 她站起来,伸出手,与他紧紧相牵。 园子里依旧是空旷无人,但是两人却不觉如此,只要对方在身边,那这园子便满了。 萧景泰面上一片惬意洒脱,迎了这灿烂日光,负手背后牵着陈洛初素手慢慢前行,陈洛初落后半步,正好能踩到他的影子。 他的手温温的,润润的,陈洛初素手此时被他紧紧握了,心里感觉被填满了,这世上仿佛什么都不会再怕。 陈洛初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舍不得。 她怕对这感觉上瘾。 她抬眸深深看向萧景泰修颀的身影,有些看不够似的。 感觉这幸福有些不真实。 拥有着却开始想念。 这是为何。 陈洛初看着地上那影子静静失神。 萧景泰忽而回头向她,朗声道:“去玉湖那里看看吧。” 陈洛初弯了唇角,乖巧道:“听你的。” 萧景泰笑笑,像往常一般轻轻抚过她的额头。 两人缓缓停步于玉湖前。 清风徐来。 抚于面上,温柔至极。 湖中的荷花今日里已然次第绽放。 远近的碧绿荷叶成片簇拥在一起,粉红、白色的荷花点缀其间,迎风舒展开来。 淡淡香气萦绕其间。 陈洛初闭了眼眸,细细嗅着。 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望着眼前的繁茂盛景,萧景泰赞叹着,“夏日炎炎,最美不过这一湖荷花迎风盛开。” 萧景泰侧身看向眼前的陈洛初,轻揽过她柳腰,眸光深深:“花美,我的安宁更美。” 陈洛初清眸静静看向他,眸尾含了些潋滟,笑颜可掬。 岁月如是静好。 仿佛天地间也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愿时光能缓,故人不散。 第149章 沉沦 是夜。 群星拱月,清风朗朗,撩过窗外枝叶蔓蔓。 房内烛光荧荧。 书案上铜香炉内燃香袅袅,萧景泰端坐其后,眸色淡淡,温润如玉。 他眼前展开一本奏折,悬腕执墨笔,批阅奏折。 或凝思,或细读,或蘸笔,或勾画。。。 笔走龙蛇,字体文雅虬劲,落笔疾迟有序。 烛光香炉,美人在侧,颇有红袖添香之意境。 萧景泰侧头看向身边。 只见那位红袖磨完了墨,此时已全然没了刚才的端正坐态,轻闭了眼眸,正伏在桌角上昏昏欲睡。 漆黑长发斜铺一背,垂往地下。 她右手拇指触在砚台有墨的一侧,已沾染上些墨汁。 萧景泰唇边含了些清浅笑意,轻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墨笔,伸手拿过桌上的软布。 掂起陈洛初白皙素手,细细把她手上的墨汁擦掉。 萧景泰看着陈洛初沉静如水面庞微微出神。 如若自己此时不是皇帝,如若与她能在王府里长相厮守,应该日日如今日般度过罢。 实然神仙眷属日子。 良久。 他幽深眸底染了些憾然与不舍。 还未完全擦净之际,陈洛初已然醒来。 她直起身子,揉了惺忪的眼眸,看了看周围,才不耐轻声道:“思宇,我倦了。。。” “嗯,知道。” 萧景泰给她擦完,放下软布,轻揉了下她额角,“就快好了,安宁困了,先去睡。” 陈洛初面上一丝也不依:“我不要!你说要服侍我去睡的。你快一些写,我等你。” 萧景泰无法,苦笑道:“好,我快一些。” 陈洛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喝了半碗茶水。 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不过此时的任务不再是磨墨,而是。。。。。。 萧景泰一边写字一边薄怒道:“安宁,别闹。” “你一直看我,我怎么批折子。” 陈洛初却不以为然,笑颜如花:“我看我的,你批你的,两不相干。” “如何不相干?!” 听罢,陈洛初站起身来,走上前来,把萧景泰手里的墨笔稳稳地放在笔架上。 回身便坐在了他身上,手臂环了萧景泰的脖子,从下往上往他的面上细细看去,弯了唇角挑衅笑道:“如此近看才叫影响你。” 萧景泰唇角含了笑意,眸光依旧淡然,也不去管她的胡搅蛮缠。 他左手轻揽了她的后背,右手重新拿起墨笔,在展开的折子上继续凝神悬笔写字。 似乎不受任何影响。 陈洛初斜靠在他的怀里,细细看他的眉眼。 但见他墨眸深邃,荧荧烛火在他鼻梁的一侧打下高高的阴影,薄唇微抿,侧颜无暇俊美,白皙面庞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看久了会让人忍不住。。。 她忍不住伸了手去摸他的面颊、下颌。。。果然手感细腻。 陈洛初看他依然是面无表情,也自觉无趣,收了手准备离开。 忽而,她听到一声。 “啪。” 只见萧景泰把手里的墨笔往砚台处一扔。 陈洛初顿时感觉自己被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她急唤了一声,“别。。。” 萧景泰面上轻哼了一声,无动于衷。 陈洛初仿佛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一般,接下来只能搂紧了萧景泰的脖子,头深深地埋到了他的颈窝里。 回廊下。 德九正与宫女交代明日里的事,却见对面那宫女眼神里一阵乱飘。 德九气极,声音里带了些脾气,“我刚说的可都记下了?” 小宫女吓的赶紧收回目光,战战道:“奴婢记下了,德公公。” 德九这才满意点点头,不经意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被定在原地不得丝毫动弹,嘴巴圈了个圆形,一时间合不上。 只见他们的皇上此时打横抱了宁嫔娘娘从书房里走出来,正往卧房走去。 而他怀里的宁嫔娘娘,羞赧的看不到样子,只是把头深深埋入皇上一侧的颈窝里,像个鹌鹑一般。 德九立时眯着眼睛便笑了。 这就是所谓的情爱吧。 他见着了,不枉此行。 萧景泰侧头看向怀里那人,笑道:“安宁,如何这般怂了,适才不是挺厉害的。” 陈洛初知道这一路上肯定有不少宫女太监,她不愿意抬头,搂着他的脖子,闷声道:“快放我下来。。。” 萧景泰才不理会她,一路走进卧房。 德九跟在他们的身后,异常贴心地把房门关好,并驱散了周围正在忙活的宫人。 “去去去,明日再做。今日且散了。。。” 一众宫人默默含了些隐忍的笑意,躬身退去,一时间,整个院落安静下来。 陈洛初被萧景泰轻置于床上。 见萧景泰要附身上来。 她弓着身子往后退了退,求饶笑道:“思宇,我错了。。。” 萧景泰懒的废话,“晚了。” 一个欺身往上,让她退无可退。 三两下起落间便除尽了她的衣物。 陈洛初被他轻轻重新拥倒在床上,肌肤紧紧相贴,只能感觉到他气息灼热,喷于她耳侧,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颈、耳垂处。 他用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在陈洛初耳边呢喃着话语。 那声音似是从远处传来,带了些诱惑与撩人。 “安宁,我想你很久了,还敢来如此引诱我,胆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大。” 萧景泰气息依旧灼灼,“不过,我喜欢。。。” 他熟知她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细细密密吻将过去,引的她身上阵阵颤栗。 他似是不想轻饶了她。 拆腓入骨。 陈洛初口中细细碎碎都是告饶声。 萧景泰含了她的唇,那声都变成了呜咽。 萧景泰暂时停下来,微微喘息,低头凝视身下她那小鹿般的眼眸,声音里带了些沙哑问道:“安宁心里有我吗?” 陈洛初胸口不断起伏,“有。” “有多少?” “满是。” 听到这个答案,萧景泰心里才满意起来。 极尽温柔相待。 陈洛初婉转相就,两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几经沉沦。 第150章 骑马 到最后,陈洛初伏在萧景泰身上,全无力气,一句话也不再多说。 肩膀轻轻起伏着。 墨发如扇子一般满铺一背。 萧景泰轻轻把她圈在怀里,安抚地吻着她的唇,口中轻唤着安宁,细细哄着,仿佛在道歉刚才动作的粗鲁。 不知过了多久,看陈洛初睡的熟了。 萧景泰才给她盖好了,径自起了床,沐浴过后,重新回了书房里,继续批复那未完成的奏折。 夜沉如水,静静流淌。 合上那最后一本时,萧景泰才松了一口气。 他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看向陈洛初座位方向时,唇角却挂了些许笑意。 此时的他满心都是知足,有她在身边就够了。 其它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站起身来,回身走向卧房里。 重新躺下后,陈洛初像是知道他回来一般,如同小猫一般,蜷了身子,熟门熟路地钻入了自己的怀里。 萧景泰唇角微弯,伸了手臂满满地抱了她,吻过额角,轻轻合目。 暗夜里。 陈洛初无声睁开了眼眸。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然回到了从前时的样子。 在萧景泰跟前如此娇蛮大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讨厌。 陈洛初已然沉沦其中,但是此时她只想放纵自己沉沦下去。 一点也不想浮回现实来。 她想一直沉溺其中不想醒来。 良久,她轻吻过那人的唇角,在这凛冽气息的怀中再次安然入睡。 落月经过精心养护已然恢复不少。 陈洛初看她精神头好,自己也是高兴。 落月轻声问道:“小主,你和皇上现下是不是全然和解了。” 陈洛初笑笑不语。 落月总算放了心,抚了抚胸口,她忽而惊喜道:“哇,这样,那您岂不是可以在这宫里横着走了。” 陈洛初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螃蟹,干嘛要横着走。仔细着说话。” 落月委屈地闭了嘴,“奥。。。”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院中的大树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一只雀儿蹬了一下那枝,潇洒飞去,只留下颤颤的树枝。 陈洛初远眺了须臾。 路过书房时,正好看到萧景泰正聚精会神翻动他眼前的书。 她拐了弯,径直走进书房。 脚步不停走到跟前,不顾他问询的眼神,生生合了他手里正看的书。 然后拥进他的怀里,埋怨道:“不能看,陪我。” 萧景泰低头看她,丝毫也不生气,似是极喜此时有些小性子的她。 他顺手放下手里的书,捋过她耳边碎发,环着她清浅地笑着,“不看了,今日里想去哪,陪你去。” 陈洛初抬眸看他,眸子里闪闪亮亮,“我想去骑马,好不好?” “当然好。” 远空中飘着几朵轻轻绵绵的白云,马场上的草油油亮亮,随微风簇簇摆动。 他们走过去时,早有几个宫人牵了马匹过来。 给萧景泰的那匹是纯黑色西域马,高大壮硕。 萧景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马儿打了个响鼻,他们极相熟一般。 他对陈洛初笑道:“这是我常骑的。再给你找一匹,可以自己骑吗,还是先跟我骑一匹熟悉熟悉?” 陈洛初四周望着摇摇头,执意道:“我要自己骑。” 萧景泰只好吩咐了宫人去牵一匹温顺的马儿过来。 在这个空隙里,陈洛初牵了萧景泰的手,向马场的一侧走去。 萧景泰不明就里,只是跟着她前向走去。 忽而她就站在了原地,伸手指了不远处那小门,向萧景泰道:“看,我当日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再回来时,门就被锁了。” 萧景泰颌首,抚了她的额角,轻声道:“错怪你了,我得问问管这门的人如何管理的。” 陈洛初赶紧拦了他道:“不用,他们也是无心,这件事到此为止即可,而且我不会再从这里走出去了。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了。” 萧景泰奇道:“为何?” “你不是说过吗,不会再留我一人了。” 萧景泰清浅一笑,“这倒是。” 谈笑间,马儿已经被牵来,是匹毛色油亮的棕色大马。 陈洛初走到它的跟前抚了抚它的头,表情无比耐心。 萧景泰却不放心,“你就算是会骑,也是许久不骑了,我先带你骑一圈可好。” “不好,我要自己骑。” 看实在拗不过她,萧景泰只好细细交代着。 扶她上了马。 她端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绿草如茵一片,轻风在耳畔,心情瞬间大好。 双脚轻轻一夹,轻呼了一声“驾!” 马儿得令前行,在宫人们的惊呼中,她已远去。 萧景泰看她如此娴熟潇洒,不禁感叹,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 所谓虎父无犬女。 萧景泰摇了头微微一笑,着人牵来了他的马,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脚下轻轻一蹬,向着陈洛初的方向急驰而去。 陈洛初俯身在马上,上下颠簸间已行出去一段距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空气里都是青草的味道。 这时萧景泰骑着马追了上来,他一边骑一边不时地看向陈洛初这边。 陈洛初却不看他,脑中都是父亲陈如瀚教习她和弟弟骑马时的样子。 陈如瀚对他们极有耐心,一遍一遍地演示着动作要领,还会穿插着军中的小故事,引的她和洛君无限遐想。 如今她又可以在马上驰骋,而他只能在天上看了。 她在心里默默呼喊父亲,回应她的只有耳畔的呼啸风声。 爬上那山头,她才终于累了,拨了缰绳,马儿慢慢停了下来。 她从马上撑着跳了下来。 此时萧景泰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他跳下马儿来到她的跟前,把她扶起来。 萧景泰惊道:“摔到了?疼不疼?” 陈洛初轻轻笑笑不说话,“没事。” 萧景泰看到她突然情绪上有些低沉,不明就里。 萧景泰一手抚过她的面颊,轻声问道:“安宁,怎么有些不高兴?” 陈洛初面上带了些许失落道:“突然想起了我父亲,是他教会我骑马,如今,他却不在了。。。” 萧景泰深深地叹了口气,拥她入怀,“陈将军在天上瞧着你,你一定得过的开怀,他才放心。” “你还有我和洛君。” 陈洛初抬起发红的眼眸,问道:“何时回宫?” 提到回宫萧景泰也默然了,他没有回答。 只是在陈洛初耳边喃喃道:“真想带你离开这一切纷纷扰扰。” 第151章 出行 木质高门缓缓打开,萧景泰骑了黑色骏马慢慢前行,陈洛初端坐于棕色马背上慢行其后。 出了大门,两人并行于山路上。 山路的一侧是高大林木,遮蔽了炎炎日光,投下阴凉一片。 一路走出,陈洛初不住回头看去。 萧景泰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哼笑一声道:“看路,放心,这次出来不用你保护我。” 萧景泰知道她在看有没有护卫跟着。 陈洛初奇道:“你的暗卫呢?” 萧景泰一手拿了马鞭指了指上方的树阴深处。 陈洛初点头噢了一声,一手轻抚过马儿柔顺的鬃毛,便继续了望前行。 萧景泰轻笑一声,“操心。” 马蹄声清脆踏踏,落错有致。 阳光透过上方照在她秀丽的面庞上,一片明明暗暗,她微抿了唇,不再分心,细细感受这林间清新味道,一脸享受样子。 路长的如同走不完一般。 陈洛初忽而感觉和他如此一直走下去也挺好。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萧景泰。 只见他腰背挺直端坐于马上,月白长衣外罩纱,银带束腰,墨发高束,腰间悬挂一白玉玉佩,英姿勃发。 端的是鲜衣怒马。 陈洛初正在失神间,又听到他头也不动地幽幽道:“看路。。。” 陈洛初忙转了头,面上带了些忍俊不住的清亮笑意。 不知道他为何头也不动就能感到自己在看他。 萧景泰唇角微微上扬,似是极受用般。 马儿踢踏前行间,陈洛初看到路的一侧竟有一条长长小溪。 陈洛初马上兴奋地喊道:“有小溪,思宇,有小溪,我要去看。。。” 说罢便勒停了马儿。 萧景泰顺着她的一侧看去,也停下了马道:“安宁,你慢点。” 说罢他利落翻身下马,几步走到陈洛初跟前扶了她,跳了下来。 陈洛初扑了萧景泰满怀,脚刚站稳,便急不可待往林中小溪走去。 萧景泰少见她如此活泼样子,摇头笑笑,背手跟了上去。 溪水并不宽,窄窄一条,陈洛初向上看去,应该是从山上的某个泉子里流出来。 溪旁是大小各异的石块,溪水清清浅浅,水清可见底, 陈洛初如孩子般凝视许久,但见几许游动身影,果然有鱼。 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立时便要脱掉鞋袜。 萧景泰见状轻喝道:“不许下水,太凉。” 陈洛初却不听他的,手里动作不停:“水里有鱼和小虾,我要去抓。” 陈洛初快速脱完鞋袜,便拎着丁香色的纱裙,赤了脚便要往溪中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被身旁那人拦腰抱了起来。 “啊。。。” 萧景泰脸有愠色,“怎么说都不听,水里很凉。” 陈洛初见他不让,便顺势环了他的脖子求情道:“思宇,求求你,让我去玩吧。” 见他死活不松口,陈洛初轻轻一笑,连声苦求着,“放下我,求求你。。。” 萧景泰被她磨的没有办法,低头轻吻过她的唇角,轻声道:“求人的话留着晚上再说。” 陈洛初面色绯红间,被他轻轻地放了下来。 萧景泰走到溪边试了试水,眉头又皱了起来。 趁他没变主意,陈洛初拎高了裙摆赶紧走到了溪水里。 沁凉的感觉从脚底向身上传来。 哇,凉爽! 陈洛初高声道:“不凉呢,你要不要下来这里。” 萧景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摆手道:“我看你就好,仔细着点,别扎到脚。” 陈洛初答应一声,不再管他,自顾自低头抓起了溪中小鱼。 水面悠悠,波光粼粼,在太阳下有些耀眼。 透过水面能看到下面游弋的小鱼,细细看去,还有透明小虾。 她聚精会神,小心翼翼伸手以待,等鱼儿悠闲游过来,猛地收手,捧起来小心看去空的。 历经几次失败,终于当她抓到小鱼时,整个人兴奋的不能自已。 她捧着鱼儿向岸上的萧景泰大喊道:“我抓到了,看,鱼!” 萧景泰看她脸上洋溢的都是灿烂笑容,共情地冲她点头。 “给你下酒可好?” 萧景泰苦笑,“听你的。” 这时陈洛初才发现,有个大问题,没有桶放捉到的小鱼。 她唇角勾起明媚笑容,那就放了吧。。。 在水里又玩了一阵,她才走了上来。 萧景泰看她要上岸,起身走到岸边,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到自己坐过的石头上。 低头看看她空空双手,忍着笑意问道:“我的下酒菜呢?” 陈洛初不好意思笑笑,“下酒菜回家了。” 萧景泰懒的理她,径自拿出帕子,细细擦拭她泡的有些发白的脚面。 擦干后萧景泰一手一个握了给她双脚暖着,佯怒道:“看这水多凉,整个脚都是冰的。” 陈洛初不以为然道:“没事,那水里可舒服呢。以前和洛君在村里的小河里捉鱼,每次都捉好多,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捉的那鱼我都给送给祖父下酒,祖父可高兴呢。” 萧景泰开始给她穿鞋袜,还不忘揶揄着她:“野丫头一个。” 陈洛初看着远处继续回忆着,“那时候南枝会帮我们咬着送小水桶。” 提到南枝,萧景泰的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陈洛初看着眼前低头为她穿鞋袜的男人,照顾人不着痕迹,却又妥妥帖帖。 不禁怀疑这是养尊处优的皇帝吗。 她赶紧伸手便要拦着,“我自己来,你太大驾了。” 萧景泰却不依,手上抓了她的脚,“别动,一会就好了。” 她同样揶揄道:“给别人穿过吗,手法如此娴熟。” 萧景泰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来气,哑然失笑,“如你所想。” 说罢便挠过她的脚心,一下一下不停。 陈洛初笑的停不下来,“知道了。。。我错了。” 笑闹过后,两人重新骑行于路上。 路一边是一个小小村落。 十几户人家的样子。 靠近路边的那座房子尤其显眼,矮矮的篱笆墙里一位老奶奶正坐在树阴凉里挑着簸箕里的豆子。 陈洛初侧头看向萧景泰:“思宇,我渴了,停下来讨口水可好?” 萧景泰四周望了一圈点点头,拨停了马头。 安顿好了马匹,两人并行至那房子前,老人家已经注意到他们,弯着腰走上向询问。 陈洛初走在前向,温声道:“老人家,我们从远处行至此地,讨碗水喝。” 第152章 回程 老太太年纪虽然大,精神却矍铄,很是朴实又面善。 萧景泰一看她就是个有些见识的,并不怵生人。 她看眼前这女孩俊美又懂礼,忙笑道,“稍等。” 打开寨门,引了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自己进了房子里端水。 萧景泰四处细细打量着,陪了陈洛初坐下来。 不多时她端了一碗白水出来递给了陈洛初。 陈洛初道了谢接过碗来,对萧景泰道:“思宇,你先喝点吧。” 萧景泰并不接碗道:“你渴了,快喝吧,不用管我。” 那老奶奶笑道:“看我多糊涂,只给你们端了一碗水来,等着。” 陈洛初笑笑便低头喝了半碗,总算解了嗓子里那干渴。 见她不再喝了,萧景泰才接了那碗过来喝了剩下的水。 这时老太太才又端了水来,放在小桌上。 手里拿过那簸箕,继续挑着豆子,一边抬头随口闲问道:“两位贵人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是哪里人士。” 陈洛初看了萧景泰一眼,答道:“我们是京城人士,来这里游玩。” 老太太打量了下他们,向陈洛初问道:“你可是他的娘子。” 陈洛初刚想否认。 萧景泰握了她的手,出声道:“正是。” 陈洛初低了头闭了嘴不再说话。 老太太慈祥地笑了,感叹道:“小两口恩恩爱爱,年轻真好,想我年轻时就跟昨日里一般。” “时间过的如飞梭一般快,看我老太婆,眨眼间便老了。” “时间像银子一般真的不经花费。” 听着她的唠叨,陈洛初弯了唇角笑笑。 萧景泰听了心中略有感触,眸色深深,不经意地看向身边的陈洛初,牵了她那手更用力了一些。 陈洛初看她如自己祖母一般,便问道:“老人家,您家里还有何人?” 老奶奶朗声道:“家里还有个老头子,在前面的山庄里打理花草,太阳落山时才回来,儿子不在山上住,在山下的镇子里。” 陈洛初笑笑,原来是山庄里的人。 两人略坐了会便起身告辞。 走之前,陈洛初悄悄拔了自己头上的玉簪放到了瓷碗的旁边。 萧景泰没有言语,只是牵了她的手,径直走了出来。 两人牵了马儿并行在回去的路上。 天际金乌西坠,晚霞洋洋洒洒斜铺了半边天,几只展翅的鸟儿从晚霞一侧悠悠飞过。 萧景泰看天色不早,牵了陈洛初的手道:“我们骑一匹吧,你的马留这里,侍卫自会带走。” 陈洛初皱了眉头,“可是。。。” 萧景泰不再听她的意见,扶了陈洛初上了马,自己也飞身而上。 两人紧紧地靠了。 陈洛初回头不解问道:“为何要共乘。” 萧景泰轻声道:“想靠你近一些。” 话音刚落,脚下一夹,马儿应声而奔出。 在夕阳完全落下之前,两人到了山庄。 山庄里已经开始掌灯,一旁的宫人早已上来牵走了黑马。 萧景泰牵了陈洛初往院子里走去。 他温声询着:“累不累?” 陈洛初揉着肩膀道:“好累。不过,很开心。” 萧景泰抚过她的额角,“开怀便好。喜欢的话会再带你去。” 晚膳很丰盛,基本都是陈洛初爱吃的。 萧景泰吃的不是很多,他一向很注意养身,晚间注意少食。 陈洛初吃过饭去找落月的时候,萧景泰又开始批白日里送来的奏折。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落月基本可以活动一下了。 陈洛初和她描述了今天的行程。 落月一边听一边笑,“小主,奴婢感觉您这段时间心情真的好。” 陈洛初略思索道:“有吗?” 落月继续道:“当然有,我听小翠说,昨日晚间皇上亲自把您抱到了卧房里。。。” 陈洛初的面上已经带了些许绯红,轻嗔道:“你们这一个个嘴真大。” 落月却不以为然,“这是好事,皇上宠着您,您日子就好过,我们看着也高兴。” 路过回廊时,陈洛初见小宫女为萧景泰端了茶来,她顺手接了过来:“我去吧。” 小宫女向她行过礼,躬身退下。 陈洛初端了茶水走进去,放下茶水时,萧景泰才看到是她。 “坐下。” 陈洛初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拿起了墨条开始研磨。 萧景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朝廷里有事,明日里要回宫了。” 陈洛初手里正转圈的墨条顿住了,须臾后又继续在砚台里转着。 “好。” 萧景泰看她的样子,放下手里的奏折,转向她温声商量道:“何时再想来,我就带你过来,可好?” 陈洛初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磨好后,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先去睡,你看折子吧。” 起身之际,手已经被萧景泰拽住了。 “一起。” 陈洛初奇道:“你不看折子了?” 萧景泰眸中淡淡道:“找其它时间再看就是。” 陈洛初唇角含了些笑意,被他牵着慢慢向卧房中走去。 天际月色清朗,似乎在含笑看着他们一般。 德九送了寝衣过来,便躬身退出去了。 萧景泰向陈洛初伸展了手臂,她了然,走上前去为他宽衣。 为他脱下外衣与内衬,还未穿上寝衣时,陈洛初就被他紧紧地抱了。 能感到他胸膛怦然炙热。 耳畔是他的炙热话语,“安宁,今日里那老人家的话可还记得?” 陈洛初同样环了他的腰,认真答道:“记得,她说时间如银子一般不经花费。” 萧景泰笑笑,揉揉她的头道:“时间过的太快,咱们转眼间就会变老,所以得把握好在一起的时间。” 陈洛初很是认同:“嗯。” 萧景泰揽着她的腰继续道:“人生本就八苦,如今你有我,我有你,此便少受得不到之苦。” “这往后的时日里,不可多有误会,凡事不可太执念,事在人为。可好,安宁。” 陈洛初眸色清亮,踮了脚搂住了他的脖颈,温声道:“好。” 第153章 所爱 陈洛初眸色清亮,长长的睫毛像雾一般,上下轻扫间,把她的眉眼修饰的极美。 她轻踮了脚尖搂住他的脖颈,唇角微弯,仰头直直看向他,“好。” 起身之际带起身旁的一阵烛火摇曳。 影影绰绰间,萧景泰年轻面庞的轮廓更加清隽,他眸眼深深,定定地注视眼前的陈洛初。 仿若天地万事万物只剩一个她而已。 良久。 陈洛初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漆黑眼眸里那份厚重到无法言说的真意。 她的心底像是被一把柔软的刷子轻轻扫过。。。 她垂下的白皙指尖微微颤着。 此时的他眼眸勾魂摄魄,她轻轻转过脸,眸底勾起一阵氤氲,生生隐忍。 萧景泰却不依,他双手轻轻捧过她清秀面庞,依旧转向自己,低了头轻轻吻过她那一剪秋水,陈洛初顺势轻闭了双眸。 他继而一路往下直至轻吻着那红润唇瓣。 那吻若即若离,道不尽的温柔缱绻在其中。 忽而,萧景泰轻声唤道:“安宁。” 陈洛初回声道:“在?” 张嘴之际,那游鱼便顺势滑进来,畅通无阻。 萧景泰眸底跃起一丝狡黠,既而一手按着她的头,在这方寸之间,更加深入地吻着,炙热强烈,仿佛寻求她的呼吸一般,把陈洛初想要说的话都变成了隐隐的呜咽。 陈洛初只得扶了他硬朗侧腰撑着自己慢慢发软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陈洛初只感觉身上一阵清凉,衣服已然无声掉落一地,转眼间已被他抱到了床上。 他指尖微凉,上下摩挲过她温凉滑腻的肌肤,引的陈洛初一阵轻微的战栗,身子微微弓起。 帷帐中,光影交错,起起伏伏间,能听到陈洛初隐忍的喘息声。 直到后半夜,两人才慢慢静了下来。 在这个寂静的暗夜里,薄帐中,能听到萧景泰低头轻声与她耳语着,时不时吻着她的唇角轻声哄着。 商量好后,萧景泰起身后披了衣服,抱了她下床沐浴。 清洗过后,为她重新穿了寝衣,重新抱了静静躺下。 陈洛初钻入他的怀中,鼻尖都是他沐浴过后的清新气息。 她声色低哑,“你对我太好,以后我会不习惯的。” 萧景泰轻抚着她的后背,“为何?” 他声音微微沉了下来,闷声问道:“难道有你远离我的心思?” 良久,陈洛初才轻声解释道:“不是,回宫后,就难见你了。” 萧景泰这才放下心来,唇边含了些笑意道:“你可是宠妃,你要是见不着我,那就白担这名号了。” “我会多去看你,流云殿是我从小的家,忘了吗?” “当初把你指到那里时就都想好了,以你为家。” 陈洛初仰头向上问道:“明日天亮就走吗?” 萧景泰颌首,“对,你跟我一起坐马车走。” 他想了想继续道:“如果你担心落月的话,她可以等伤好一些再回。” 陈洛初点点头,此时她已困的撑不起上下眼皮,随时就能睡的模样。 她掩口哈欠道:“我倦极了。。。” 萧景泰点点头,抚了抚她额角,轻声道:“睡吧,安宁。” 翌日,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陈洛初跟落月交代过,虽然她心里有些不情愿,却也无法,伤口才刚刚长好,旅途太远,不能不顾忌。 陈洛初走出卧房,站在回廊下静静看着远处错落景致。 出神之际,手已被那人紧紧牵起。 “回家。” 当山庄的大门在身后关闭之时,陈洛初回望。 仿佛看到任性单纯的安宁和白思宇被留在此处一般,她久久没有回神。 乌金马车在官道上辘辘前行,侍卫骑马前后相护,车厢内陈洛初靠向萧景泰偎坐。 一路上看到路上许多人文景致、民间习俗,萧景泰会给她讲很多,考经据典,引人入胜。 陈洛初听的意犹未尽。 看着他的侃侃而谈,陈洛初笑问,“你为何能知道如此之多。” “做天下共主,自然要多多涉猎各项事务,不论巨细,很多事看似细小,如若不注意,却足以动民心,这也需要我多来民间查访,不然如何治事,往后如果暗访民间,会带你一起,可好?” 陈洛初微笑点头,“好。” “你祖父也做过我的老师,这也是他当日对太子的教导,我都记下了。” 他轻轻抚过陈洛初白皙的手背,“每日里批阅如此多的奏折,奏折里的很多事务都是从这里来的。” 陈洛初微笑看向他,“勤于治事,你会是一代明主,百姓之福气。” “也是。。。我的福气。” 萧景泰紧握了她手,朗声笑道:“借你吉言,正有此意。” “你得在背后支持。” 陈洛初清眸染了笑意,“好。。。” 阳光自淡银色布帘的空隙射入,映照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透出隐隐流动光泽,映现他无尽意气风发。 终于回到流云殿。 沐浴过一路风尘,穿上宫衣,仿佛又被捆起来一般。 王慕然已然等了她很久,见到她身影,满目含笑道:“你可总算回来了。” “落月呢?” 陈洛初抱了半个多月不见的鲤儿,拿出给她带的好玩的物件,微笑逗着她。 孩子明显长大很多,显然吃的好睡的好。 她轻声道,“落月伤着了,晚几天回来。” 王慕然紧张道:“她无事吧?” “现下无碍了,这中间也是为着我,因我引起的误会。” 王慕然自是也听说了不少事,问道:“这几日发生不少事吧,听说皇上带了暗卫快马,专门去了避暑山庄找你。” 陈洛初抿了唇,点点头。 王慕然提醒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都是你的传言。” 陈洛初哑然失笑,想来也不是好听话,皇上此次明晃晃的宠爱,明显给她招不少非议。 她不以为然道:“嘴在她们身上,随她们说去,不用管。” 萧景泰说的对,谁人不被别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王慕然小心地问道:“他们传着说你要离开这宫中?” 陈洛初摇摇头,“只是走错路而已,我一弱女子,如何敢逃出这宫中,内无帮手,外无接应。就是因着这个误会,落月才受了伤。” 第154章 告捷 王慕然赞同点头,“我就说呢,你现在荣宠加身,怎么可能离宫出去,再说了你能去哪?” 陈洛初把怀里的鲤儿轻轻抱了交给了一旁的奶妈。 这段时日里的确发生了太多事,让她身心应接不暇。 在山庄的这些日子,那样相对简单的环境里,她彻底放纵了自己的心,如同变回到小时候的她一般,满目都是他。 萧景泰历尽千帆不染岁月风尘,仍是当年之人。 他对自己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质,心底依旧是那纯然少年,无限包容,极致理解。 也许后来变的人是自己,自己历经家族中落,沦落为宫女,历经年岁磨砺,心境早就不是当年。 也许变的是这难以逆改的情势,父亲为先太子撑起了这皇位,却落得家破人亡之境地。 也许变的是她意料不到的事。 萧景泰说凡事不可太过执念,可是只要是世间之人,谁不会有执念在身,只是执念大小的区别而已。 翌日。 陈洛初穿戴整齐去给皇后请安,果然一众妃嫔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她面上淡淡,并不多言,和淑妃坐在了一起。 淑妃轻声问道:“洛初,你没事吧。” 陈洛初知她肯定听了外面的那些传言,她摇摇头笑道:“无事,多谢姐姐挂怀,宫中传言也只是传言而已。” 淑妃也是个话少的人,颌首不再多问。 陈洛初很感谢宫里的这两位朋友,有她们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才更好过一些。 虽然宫里很多人看上去左右逢源,随从成堆,其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 过了些时日,落月终于伤好回来,其实也没好的太利索,只是她自己实在是待不住了。 便求了管事,提前回到宫里来。 这流云殿里又是好一阵热闹,落月抱着鲤儿久久没有撒手,真是想念极了。 本来长的好些的伤口,此时部分位置竟又红肿了些,陈洛初赶紧找了御医给开了药方。 落月趴在了床上,南风重新给伤口敷过药。 虽然南风没多说什么,但是眼里的心疼是藏不住的。 陈洛初也颇有动容。 她与落月面对面坐着,恍如隔世。 “你啊,耐不住性子,皇上都说了,养好伤再回来,就是不听。” 落月笑笑:“小主,奴婢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整天没人说话。” 陈洛初歉声道:“苦了你了,为了我伤成这样。” 落月笑笑:“这事过去了,当时的确是怕极了,但是小主终究还是救了我,如同你当年没有放弃绣夏一般。” 陈洛初眸色里带了些回忆,“不知绣夏在宫外过的如何?” 陈洛初对落月轻声道:“你也应该和绣夏一般,有自己的日子,等再有出宫的机会,我会把你和南风都送出去。” 落月眸子里轻轻闪动,她有些动容,“我们如若都离了宫,小主怎么办,谁来陪你?” 陈洛初摇摇头,苦笑道:“我已然是如此,如何都能过得。” 落月轻声道:“皇上如今对小主如此之好,我和南风都很高兴,总算是百转千回终有良果。” 陈洛初点点头,“他对我是极好的,这点我清楚,你放心吧。好好养伤。” 陈洛初从房中退了出来,便叫了南风来到了书房中。 南风垂手站立在侧,“小主,有何交代?” 陈洛初放下手中的豪笔,抬眸道:“在避暑山庄时,我吃避子药的事被珍妃拿来做了文章。” 南风猛地抬眸看向她,有些不可置信,“小主,你吃这药的事只有和我落月知情。我们俩人不敢与任何人道来。” 陈洛初点点头,“我自然明白,并不是怀疑你和落月,现在我怀疑咱们这宫里有珍妃的人。你与落月一起排查一下,有没有可疑之人,尽快把她揪出来,不然我在这宫里会很被动。” “这人来的时间肯定是在我吃避子药的那段时间里,这段时间我也在观察她们几个当时新来的,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们私底下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多注意一下。尽量早一些把那人揪出来。” 南风了然,“是,小主。奴婢自然会办好这事。” 陈洛初颌首。 晚间快要休息时,萧景泰没有提前通知便来到了流云殿里。 陈洛初正在书房里画画,听到南风的禀报,她赶紧出来迎接。 还没等她行完礼,已经被萧景泰一把稳稳托住了胳膊,牵了她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和你谈事情。” 两人先后走进书房,南风送了茶水进来,合了门悄然退下。 萧景泰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走了几圈,面上有些兴奋,“安宁,边关已与羌人开战,首战告捷,开了个好头。” 他刚等到这捷报,便第一时间来告知于她。 陈洛初面上也被感染的一片欣喜,“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征战,恭喜皇上。” 萧景泰颌首笑着,“这次带兵出征的是你父亲之前的旧部宋乾,他果然不负朕之所期望,打下漂亮的一仗。” 陈洛初喃喃道:“宋伯伯。。。皇上,那洛君无事吧?” 她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心中惴惴不安,洛君就在宋乾的手下。 萧景泰定声安抚她道:“放心,他无事,朕向你保证会照顾他,就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你父亲不止是才能卓着,还教出了一众的征战好手,不只是宋乾,还有申嘉时、史修杰和邓承平等等他们这些人,朕往后都会重用。” “安宁,我曾经承诺你,会带你去看洛君,等再过一阵,咱们就去关外。” 听到能见到洛君,陈洛初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已,瞬间就站了起来走到萧景泰的身旁,牵起他的手追问道:“何时去?” 萧景泰看她着急的样子,顺手就抱住了她,也不卖关子,笑着商量道:“等我忙完这阵咱们就去,约摸一个月的时间,可好?” 第155章 吃味 听了萧景泰的话这下轮到陈洛初坐不住了。 她声音里带了些激动:“一个月的时日,好。” “到时我给他带些什么呢。。。我给他做件外衣吧,听说那里冬日里寒冷无比。” 她又抬眸看向萧景泰,摸着自己的脸,紧张地看向萧景泰:“皇上,臣妾这些年模样变的多吗,他会不会认不出来?” 萧景泰柔和一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含了柔柔的光,他拿了她的手,“别紧张,你们之间是至亲骨肉,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如此想念于他,想必他亦是如此。” 他轻点了她的额头道:“朕应该走之前的一天再跟你讲,省的你如此心盛。” 陈洛初笑颜以对,“多谢皇上为臣妾姐弟的安排。” 萧景泰轻笑道:“自己家的事,无须客气。” 陈洛初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拉着萧景泰往卧室走去。 萧景泰面上笑笑, 不说什么。 进门后,她就开始到处翻腾起来,看的萧景泰一脸奇怪,“你在找何物?” 陈洛初忙中回头道:“找找合适的布料,给洛君做个厚袍子。” 萧景泰无奈叹口气,走到她身边,“现在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再弄不迟,还有一个月的时日呢,不必如此着急。” 陈洛初不动地方,手上不停地挑着箱子里的衣服堆,“我不困。” 萧景泰终于不再迁就她,向着她伸开手臂,“朕困了,给朕更衣。” “好吧。”陈洛初笑笑,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东西,也许她真是过于心急了。 时间真的还长。 夜深人静,陈洛初翻身趴在萧景泰身边,不停地问询着洛君那边的各种事,从自然环境到吃食习俗再到洛君的婚配情况。 一一问过。 其实以前很多事她也听父亲讲过,但是现在更想听萧景泰给她讲。 她喜欢萧景泰给她讲这些故事,感觉听不够。 萧景泰以手为枕放于头下,微闭了眼眸,不厌其烦地给她一一讲述着,犹如一个合格的教书先生一般,引经据典。 至于陈洛初提到的洛君的婚配问题,他的意见是暂时不着急。 先立业,再成家。 到时找一门世家女子为配,也不枉了陈家世代清流的门第。 在萧景泰的心里,以后陈洛君是要顶起陈家未来的家主,在萧景泰登基后,没有让他早早回来也是为了锻炼他。 为此他不着痕迹地把宋乾调至他所在的军中,是为了给他找老师,也是为了保护他。 他更希望老师的嫡孙可以闯出一片天,把衰败的陈家重新立起来,等到他建功立业之时,他会把陈家失去的东西全部一一还于他。 说到这里陈洛初沉默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萧景泰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担心,以后咱们都会越来越好。” “洛君已经不是当的的小孩子,他长大了,应该快要跟我一般高了。他身上留着陈将军的血,我相信虎父无犬子。” “天不早了,睡吧。洛初?” 陈洛初点点头,轻轻闭上双眸。 久久不能进入梦乡。 飒飒凉风再起,黄叶飘落,一叶已知秋。 陈洛初在落月的帮助下,赶制着那件墨色袍子。 其里絮上厚厚的新棉花。 素手拍上去,软软和和,因是落月新晒过,还有太阳的味道在其中,很是好闻。 陈洛初心盛,没几天工夫便做出来了,萧景泰来流云殿时,她还专门让萧景泰试穿了一下,看上去还算是不错。 萧景泰一脸吃味道:“手艺不错,给朕也做一件吧。让朕也暖和暖和。” 陈洛初抬眸不解道:“这衣服极厚,不适合在京城这里穿。” 萧景泰笑笑不再说话,继续翻着手上的一本游记看着。 暖阳斜斜地从格子窗里照进来,铺洒了陈洛初一身,从落月的方向看去,陈洛初像是被光含了一圈一般。 手里不时举着那衣服照着萧景泰端坐的肩背以手为尺轻轻比量着。 而萧景泰也是极是配合,时不时放下手里的书伸直手臂,在陈洛初丈量手臂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抱抱她,然后再被陈洛初轻轻拿掉。 他微微笑过,并不在意,重新拿起桌上的书来看着。 岁月如是静好,他们像极了平常人家夫妻的样子。 悠长的宫道上,陈洛初带了落月出门,远远地就看到珍妃的轿辇慢慢行过。 她不打算上前行礼,只是依着自己的步伐,继续走着。 两相交错之时。 “啪!” 陈洛初听到自己跟前的地上一个轻响。 她低了眸眼看去。 却见是一块翠玉指环。 越看越是眼熟,忽而,她心里一震。 她远远看到那指环的一侧还有一点小小的缺口,虽然小却格外显眼。 陈洛初急急地弯了身,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手中细细查看。 越看她的脸色越苍白。 而旁边珍妃的轿辇也无声悬停,似是在等她欣赏一般。 看到她的面色后,珍妃冷笑一声:“宁嫔,看够了吗,物件可以还给本宫了。” 说完身边的香雪便上前一步向她伸出了手。 陈洛初却并不想还给她,直直问道:“不知这是珍妃从哪里得来的东西?” 珍妃笑笑不经意道:“这是我下面的人得来献给我的,如果你想知道它的来历,可以来跟我聊会天,我在前面清月亭里等你。” 落月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小主,咱们回吧,别和她打交道。” 陈洛初脸上一片苍白,面上却不动摇:“走,去清月亭。” 落月更摸不着头脑了,“为何,小主?” “那指环是我当年留给洛君的东西。。。” 第156章 要挟 清月亭是御花园里僻静的一处地方,四面环水,一条石路蜿蜒而至。 珍妃稳稳坐于亭子里的石桌前,斜了目光望着远处微微涟漪的水面。 陈洛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向身后的落月摆手示意她不用过去。 只身走上了那条石路。 珍妃一改往日的跋扈,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平声道:“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没想到竟被你这后来者挫的退无可退。” 她一双细长眸子上下打量着陈洛初,那目光里含了掩不住的敌意,“本宫现在都看不出来你到底哪里迷到了他,五迷三道。” 陈洛初却没有和她闲聊的兴致,她直直问道:“这指环你从何处得来?” 珍妃嗤笑一声:“陈洛初,你还真是个急性子。这是边关的人给本宫找到的稀罕物,进献上来讨本宫欢心的。” 陈洛初声音提高了些,“到底从何处得来?” 珍妃哼笑一声,“听本宫的父亲说你有个弟弟,叫陈洛。。。君,你爱如性命。。。却不知真假。” 陈洛初不耐烦地打断她:“直说,不要绕弯子,咱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 珍妃笑笑,抚过头上的金簪,“咱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视同水火,是不需要绕了。那本宫就直说了,你弟弟身边有我放的人,说起来,和你这弟弟还成了同吃同住的兄弟,当然是我让他刻意接近的,这是他拿到的东西,也算是在你这边的信物了。” 陈洛初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默不作声继续听她言说。 “既然爱他如性命,那本宫想试试到底是不是如此。所以。。。” 忽而珍妃面上立时冷下了八分,“给你两天时日,本宫要听到你在宫中消失的消息,或自尽或病死,随你选。咱们之间的恩怨是该做个了断了,整日拉拉扯扯也是没意思。” 陈洛初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日光耀耀,即便直直照在身上也觉齿寒。 “现下就看你陈洛初到底是不是爱弟如命了,如若不是,后面你替他收尸便是。如若是,我会帮你。说到底,选择权在你手。” 说完她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颗褐色药丸,想要放到她的手上,“这个药叫不还魂,效果如其名一般,见血封侯,很快就能走。你且收着,认识这么久也算姐妹一场,算我送你的最后一礼了。” “疯子!” 陈洛初狠力甩开她的手,一个转身便要离开。 珍妃抬起眸子,冷光射出,“如若你不吃,那你弟弟的饮食里便会多这么一味佐料,神仙都救不回来。” 良久,陈洛初站住了,轻风吹过,晃动她发簪上的流苏。 她低头看看珍妃手里那药丸,幽幽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卑鄙。” 珍妃笑笑,并不在意,她素手理了理自己蓝色衣裙,“你不用考虑去找皇上告状。如若去,你该如何说起,本宫即将要害你的弟弟?即将?即将又是个什么罪名,哈哈。。。” 此刻珍妃笑的有些癫狂,听的陈洛初有些想捂住耳朵。 “皇上现在满心都是西北的战事,他是不会在这时得罪本宫的父亲。别忘了,他登基也才两年而已,根基未稳。” 说罢珍妃起了身离开,路过陈洛初身边时她轻轻一笑。 “陈洛初,是,本宫承认,咱们皇上心里真的有你,但这就都是好处吗?你是罪臣之后,如今却一步到了嫔位,如若有一天,有人以你为要挟,你觉得皇上能护住你吗,就算护的住,他肯定要失去些什么来交换,用什么交换,他越宠爱你,筹码就越重!” 陈洛初身上无由来一震。 “所以,陈洛初,现下最好的就是你彻底消失,让所有人都好过。。。” 良久,陈洛初抬眸看向她,“如若如你所愿,你如何保证陈洛君的安全?” 还未等珍妃答话,陈洛初继续道:“恰巧,我手里有你父女卖官鬻爵的证据,人名明细具皆在册。如若,洛君有任何闪失,这份册子就会被送到皇上手里。” 珍妃冷笑一笑,“什么册子,本宫不知,现下皇上是离不了我父亲的。你最好放老实点,你走了,本宫自然不会再难为那陈洛君。” 珍妃把手里的药丸盒子重新塞到陈洛初的手中,脚步不停,冷目离去。 落月看她离开,赶紧走了上来,扶住身形有些不稳的陈洛初坐在这石凳上。 她眼眸里都是担心:“小主,如何,你怎么了?她又有什么算计于咱们。” 陈洛初半天没有言语,伸开手掌,里面多了两样东西,药丸和扳指。 这玉扳指是祖父日常把玩之物,当年姐弟俩都想要拿来玩,争执间没拿稳摔到了地上,碰出了这小小的缺口。 故而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当时,祖父罚她们一起跪祠堂思过。 父亲被抓走,家里被抄时,陈洛初抱着惊慌的不知所措的洛君,虽然自己吓的不知所以,却也不停地安慰着洛君。 就在两人即将被分开时,她把这藏起来的玉扳指悄悄放在了弟弟的身上,悄声嘱咐着:“洛君,拿好这扳指,一定藏好,谁也不要给,姐姐以后会凭它找到你。” 陈洛君被迫一瞬间长大一般,小小的脸上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着。 从小到大他最听姐姐的话。 如今再看到这扳指,陈洛初感慨万千,她知道洛君从来都很听她的话。 她轻轻闭了双眸,脑海里都是洛君当年安安静静的样子,很乖巧,乖巧的让人心疼。 暖暖的太阳满满铺了她一背。 她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满目思量,坐了很久,仿佛成了这亭子里的一尊雕像。 单薄而孤独。 一直到夕阳西斜,落月才走上前来,小心道:“小主,咱们回吧。” 她侧过脸看向落月,“落月,可能,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 落月面上一阵苍白的担忧,“如何破解?” “无解。” 天边云霞被烧红了,仿佛她此时的心一般,被架在了火上。 第二日晚间。 陈洛初叫了王慕然来到正殿,“我这两日身上不松快,就怕要着风寒。” 王慕然关心道:“没事吧,洛初,叫太医来看看吧。” “无事,这两天,你带鲤儿先回凝香阁吧。我怕会传染了你们。” 听她如此说来,王慕然只得同意。 安顿回了王慕然。 陈洛初侧头看过落月:“我想去皇上那里看看。” 陈洛初带了落月到勤政殿门口时,德九正好刚出来,他看见陈洛初来了,赶紧上前走了几步道:“宁嫔娘娘,您到了,奴才马上去禀报。” 不多时,德九走出来,满面笑意躬身道,“娘娘快请进。” 陈洛初微微颌首,便向里面走去。 内殿里,萧景泰背身向她正聚精会神看地图,地图不是挂在墙面上,而是铺展开来在地上。 宽大的地图整整铺了书桌后约莫一半的空白之地。 只见他一手拿了指竿,微微弯了腰,墨色的绸衣上卷起道道皱褶,他细细看着那图上的墨笔走向,似乎要看出其背后的玄机。 陈洛初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这身影如此坚实,自己此时太想要去依靠一下。 她慢慢走近了萧景泰,微微踮了脚,伸出双手,从背后捂住了他温热的眼眸。 萧景泰眼眸被覆上那温凉的手时就知道陈洛初进来了。 第157章 交换 他并不着急拿开那手,双手转到身后,轻轻一托,腰背上使上劲,便把身后那人背于身上。 “谁能如此大胆,除了你陈洛初,还有谁?” 忽然被离地背起来,陈洛初吓了一跳,继而急道:“皇上,快放臣妾下来,这里是勤政殿,若是被别人看到,臣妾就是那言官口中的乱政妖妃了。” 萧景泰依旧背着她不放下,口中不以为然道:“那些家伙们浑身长下也就只长着一张嘴罢了,随他们说去。” 陈洛初淡淡一笑,松开他眼眸上那手,胳膊围了他的脖颈,转头闭了眼眸轻轻伏在了他的背上。 鼻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很是好闻。 陈洛初把脸埋到他的背上不想起来。 也不言语。 萧景泰一直逗她说话,却听不到身后有几句回声。 他轻轻把背上那人放到地上,细细看向她,却见她面色略显苍白,抚过她的面庞,轻声问询:“怎么了,安宁,可是病了?” 陈洛初笑着掩饰了一下,道:“没什么,刚才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可能吹着风了。” 萧景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轻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碗递给她,“这是刚端上来的,喝点热茶,别着凉。” “现在入秋了,风凉了,又很干燥,出门时仔细着点,不要待太久,着凉了又难受。” 陈洛初接过那茶水,低头喝着,睫毛低垂,掩饰着自己眼眸里的复杂情绪。 萧景泰看她并不反驳,乖乖低头喝水,面上才有了笑意。 他牵了陈洛初的手走到那地图面前。 拿着指竿给陈洛初一一讲着边关的情形。 “这嘉时关是中原最重要的关口,守好了它,就守好了门户。这次他们攻的就是这关口,宋乾把它守住了,那羌人就算是插了翅膀也不好飞进来,如此后面才能有胜算。。。” 陈洛初随着他紧盯着地图,轻声道:“那肯定是场恶仗了。” 萧景泰眉目间含了些思量与杀伐之气,“正是。这些年朝中一直在打与不打间徘徊。那些不支持这战的言官认为战事伤民财,觉得我刚即位不久好大喜功。” “但他们却不知,随着羌人部落的壮大的还有他们的野心,边关已经发生不少冲突,只不过他们不清楚其中利害而已。” 陈洛初静静听他述说着这其中的不易,果然做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受各方肘制。 看着那地图,陈洛初问道:“洛君在哪里?” 萧景泰拿了指杆指向了一个关口,“朕也怕他有危险,暂时让宋乾把他放到了后方的这个千回峰。” 陈洛初点点头,知道萧景泰如此在意洛君,为的是祖父,也是为着自己。 不管自己以后如何,总归能放心。 大殿里不知道何时被点起了烛火。 时间如同随着那蜡烛被燃烧了一般过的很快。 德九走进殿来躬身禀报道:“皇上,有急报来。” 陈洛初见状便起身,“臣妾先告退。” 萧景泰点点头,“你先回吧,这些政事对你来说乏味的很。” 陈洛初慢慢踱步而出,走到门口时,她忽而回身,眸眼深深,轻声道:“臣妾给您做了件棉袍子,当季的棉花,绵绵软软,摸上去很舒服。有空来流云殿里试试可好?” 萧景泰看向她的方向,表情微微一怔,眸中含了笑意,“好,快要入冬了,正好穿你做的新衣,等忙完了就去试。” 陈洛初给洛君做了袍子,而且还那般满满的心意,他当时就有些吃味,而现在也有他的一份,心底不知道有多满足。 但是却又不能说出来,显得自己多小气一般。 陈洛初看他如此说,提了些声调道:“皇上,你的袍子和洛君的放一起了,到时候去边关给他一起带着。” 萧景泰面露些许不解,还是顺着答道:“这些事你记着带上就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你不是都盼了许久吗?” 陈洛初点头尴尬笑笑,“是啊,咱们一起。那。。。臣妾告退了。” 萧景泰冲她微微颌首。 陈洛初走出两步再回首,只见灯光下的他龙章凤姿,气质天成。 小时候的他似乎还没有如此的霸者气度。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他能问鼎帝位。 也没有谁能想到为了这帝位,陈家落得四分五散,家破人亡。 陈洛初眸色定定扫过他的面庞。 毅然回了身,淡黄色的裙摆带了些风。 暗夜苍茫,回流云殿的路上,陈洛初迎着萧瑟秋风,泪流满面。 但是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到。 这一路她走的很慢,走了很久。 仿佛不想走到尽头一般。 翌日,小太监向德九仓惶来报,流云殿宁嫔暴病而亡。 他手里拿的那拂尘仿佛千斤重一般,吧嗒一声掉落于地。 第158章 交代 清晨。 东宫。 清冽松香味道萦萦绕绕。 太子萧景坤虚弱地躺在床上,燃烧着生命中最后的时日交代着萧景泰。 他撑着有限的精神对萧景泰殷殷切切:“这里以后由你来代替,把我想做的事。。。做下去。” 萧景泰满目错愕,而后便沉沉不语。 良久。 他满目殷红,婉拒道:“太子,你会好起来,这位子还是你来坐,我。。。做不来。” 颓然没了力气的太子直直地盯着他,眸子里期望的光芒却分外耀眼。 忽而,他轻声道:“她也在这宫里。” 萧景泰低头凝视着太子发青的手背,听罢他慢慢抬了头。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暗中在帮着她,你没忘了她,等你入主这宫里,找个机会册封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 ------------------- 晚间。 昭纯宫。 珍妃静坐在殿内的贵妃榻上,一手撑腮,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前那盆兰花出神,面上略显焦灼。 约莫下这时辰,已经超了自己给陈洛初定下的最后时辰。 不多时,香雪从殿外急急地赶了进来。 刚要行礼,珍妃一挥手,“免了,快说,怎么了?” 香雪躬身道:“回娘娘,流云殿里乱成一团,传来消息。” 珍妃屏息静待。 “宁嫔急症而亡。。。” 听完这几个字,她睫羽一颤,呆滞半晌。 如同解决了一件亘古难题一般,她的面上慢慢展开了些笑意。 她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啜一口,一侧的唇角牵起:“差点小看你了,陈洛初。” 她由衷地感慨道:“这宫里终于清净了。。。” 珍妃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皇上呢?” 香雪抬头如实回道:“听勤政殿的小太监说,皇上把所有人都从流云殿的寝殿里赶了出去,自己一人待在了宁嫔的。。。尸体旁。” 听了这话,珍妃的脸上难看了许多。 如鲠在喉。 经过太医初步验查,陈洛初并不是死于急症,而是死于毒物。 她最后喝过的那碗茶中残留了些茶根,那里面就有剧毒,经过一众太医的反复确认,这是一种叫不还魂的毒药。 海阳奉命连夜审理,神情已经十分萎靡的落月向他提供了这其中关键的信息,她声称发现伺候外间的沐云,曾经接近过即将奉上的茶水,且行迹可疑。 海阳根据她提供的消息,从沐云的卧房里搜出了一个药盒子,而那盒子里残留的药渣,正是剧毒不还魂。 当沐云两手被套在刑具上,她本人就已经懵了,“海公公,冤枉啊。。。不是奴婢在茶水里下毒,冤枉啊,冤枉!” 海阳哼哼阴冷一笑,“物证已经摆在这里了,冤不冤枉等会让你看看我的手段就知道了。” 他拿起搜出的那黑褐色药盒子,问道:“认识这个吗?这是从你卧房里最隐秘的位置找到的,藏的够深的。” 沐云慌的呼吸都要乱了,“海公公,不是。。。不是奴婢,真的不是!这是有人诬陷奴婢,公公,请你明查。。。。” 直到用到第三样刑具的时候,沐云实在受不住了,便咬牙承认了下来,平日里都不敢多看这刑具,现在这些刑具之下她只求速死。 海阳面色冷冷,问她幕后指使人,沐云也只能说出自己的幕后主子。 珍妃。 海阳拿着手中沐云的画押,眉目间带了些思量,眼看问题的方向指到了珍妃。 海阳自从上次审理绣夏的案子就了解珍妃与宁嫔的恩怨颇深,到了珍妃这个层面必须要需要经过皇上来定夺。 海阳犹自记得皇上交代自己审理此事时的阴冷表情,虽然表情淡淡,但那墨黑眸子却让人见之却步,如从地狱里走来的阎罗一般。 即便海阳已是让宫中见之胆寒的内狱掌司,在皇上面前犹是瑟瑟,如果不能尽早审出来,给他一个答复,他知道,下一个死的很有可能会是自己。 还好,有铁实的物证指引,也就迅速画押,事实水落石出。 翌日晚间。 珍妃在自己宫里,慢慢悠悠进着晚膳,桌上菜品不少,她还特意叫来了苏容仪陪自己用膳。 流云殿的事早已传遍全宫。 苏容仪小声开口道:“娘娘,听说皇上昨夜在流云殿里待了整整一夜,谁也不让进去,德九在门口等了一夜。” 珍妃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顿,也不多言语,继续听着苏容仪说话。 “这宁嫔为何突然就去了,有人说是谋杀,谁会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害她。” “还有人说宁嫔这是福薄,承不了这隆隆盛恩。” 珍妃突然感觉这汤喝起来味同嚼蜡一般,她放下手里的瓷碗,拿帕子试了试唇角,平声道:“她人死了就死了,活人该怎样过还是要继续的,还能被个死人拿捏了!” 还没等她进完膳,小太监来传旨,传珍妃去勤政殿见驾。 苏容仪看向珍妃,轻声道:“看来皇上需要娘娘的安慰了,男人这个时候心理脆弱,他此时却点点让您见驾,可见您在他心里的重要,您要小心开导他。” 听完苏容仪的分析,珍妃想想甚是有理,心里竟有一些兴奋,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温婉知心一些,赶紧催着香雪给自己上了个合适的妆容。 不能太艳丽,毕竟宫里那人才刚刚去世,也不能太寡淡。 反复照过铜镜,抚了抚发簪,她才满意地出了门。 到了勤政殿外,才发现德九早就在殿外相侯了。 他此时的精神看上去有些委顿,面色淡淡走上前来,躬身道:“娘娘,皇上有请。” 珍妃向他微微颌首,踱步向里面走去。 刚走进这大殿她就已经感受到周围的低沉气氛。 萧景泰背身负手站于书案一侧。 他颀长的身影被身后的灯孤零零地拉长,无限落寞之感。 听到珍妃走进来,他默默回身。 珍妃一时间竟没敢对上他的眼神,一扫之下却看到他肃着一张青白面孔,眼眸青幽幽的,瞳孔里反射出摄人的光。 萧景泰眉眼淡淡看她拜身下去。 珍妃俯身行礼时,就莫名感觉自己的身上芒刺在背。 还未等她抬起头来。 脸上已被萧景泰甩来一本小册子。 第159章 落花 那册子上的纸边刮的珍妃细嫩的面皮生疼,一侧的脸上被散开的纸张拉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立时便冒了血丝。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冷幽幽的问罪,“赵婉晴,你好大的胆子。。。” 珍妃顾不得脸上被砸的生疼,恐惧地抬起头看向:“皇上,臣妾不知道您所言为何意?” 萧景泰冷笑一声,“不知何意,你且看看这证词,就明白了。” 珍妃心中大骇。 连忙拿起掉落地上的册子,因为太过激动,接连拾了好几次才拿在手中。 她哆哆嗦嗦把那册子打开看了足足两遍,才看明白,这是陈洛初被毒的供词,而主角正是沐云,证词里她竟招供自己是毒害陈洛初的幕后指使。 再次抬头时,她的眸子里满含恐惧,但是身体的本能让她叫屈喊冤:“皇上,臣妾冤枉,这宫女恶意攀咬,皇上别中了她的计,着了她的道,离间了皇家与赵家的关系呀。” 萧景泰微微颌首冷笑道:“你不提,朕差点忘记了,你还是赵家人。”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是征战西北之时,朕得看你们赵家人的眼色,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那冷幽幽的眸子看的珍妃快要吓破了胆,“不是,不是,皇上,请恕罪,臣妾真的冤枉,冤枉啊。。。” 良久,萧景泰开口道:“朕能登基即位,赵家立了从龙之功,立挺拥立于朕,但是到今天为止,这情分。。。用完了。” “朕也不是非要用你们赵家不可,这天下也不是你父亲说了算,这后宫更不是你说了算。” 珍妃吓的连连摇头,“臣妾不敢。。。” “沐云是你放在她身边的人吧,不止如此,在她风寒过后,你让沐云换了几味药,便可让她缠绵病榻,难以孕育。你一直对她陷害重重,此时你更是直接。。。。” 萧景泰一时间说不下去了,轻闭了双眸,压抑着自己已经乱了的呼吸。 发生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历历在目。 今天,他要给陈洛初一个交代。 听完这话,珍妃只感到后背一阵寒凉刺骨。 早在陈洛初第一次侍寝后,珍妃就觉得皇帝对她与旁人不一般,在分配宫女的时候,特地把沐云分到了流云殿,这才探知到陈洛初宫里竟有避子药这个东西。 她知道自己一旦认了,逃不过一个死字,索性死不认:“皇上,臣妾没有做过的事,不会认!” 看着她的态度,萧景泰轻叹一口气,面上略过一丝难掩的疲惫。 他对站在一旁的德九挥了下手。 不多时,沐云被带了进来,浑身是血。 珍妃惊惧地看向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沐云此时尚有一丝精神,看到皇上吓的不等问话,立马便指认了起来。 而后被带进来的是被拷打过的贵喜。 堆在地上犹如烂肉一般。 珍妃看到他后才真是一脸死灰,因为那毒药不还魂正是让他去弄来的。 她到此时才明白,陈洛初竟以自身之性命,把这罪名锁在了自己身上。 看来她已经查出了自己安排沐云到她身边的事。 此时珍妃的辩驳已然无力至极。 萧景泰捏着眉心,似是累极一般,轻声道:“凡是参与这事的人,全部处死。” 那声调很轻,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说给她听的一般。 沐云和贵喜被无声带了下去。 珍妃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扑到了萧景泰的身边:“表哥,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给她下毒,真的没有。。。” 萧景泰侧过头看向她,眸子里全是殷红的血丝,“放心,朕不会杀你,死是件太解脱的事,尤其是对你来说。” 珍妃听了这话,身体不自觉地筛了糠,面如死灰。 “把赵婉晴打入冷宫。” “每日受鞭刑和掌掴各五,日日不停。” 在他不再称呼她为珍妃之时起,这妃子称号已然剥夺。 听闻此言,珍妃彻底没了精神,颓废地坐在地上,疯了一般:“不要。。。我要找我爹,我爹会救我。。。” 在她大声喊叫之际。 德九已经让两个小太监堵了她的嘴,把珍妃强行架了下去。 随着她的呼号声渐渐变弱,大殿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死一般的静。 映的地上那悠长的身影愈加孤独。 人的第一次死亡是身体的消逝,最终的死亡是从其他相识人的脑中被遗忘。 相信过不了多久,陈洛初就会被宫里的人慢慢遗忘,如同没有来过一般。 沈淮一在书斋里读书时,从母亲的口中得知陈洛初离世的消息。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里的书拿的极稳,仿佛在听不相干的人事一般。 沈母叹了口气,走出了他的书斋。 夜里沈淮一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梦。 真实的不可思议。 当他下朝回到家时,远远地便看见陈洛初正在门口大红灯笼下默默静立,她身着天青色褶裙,一如在避暑山庄桥上遇见她时的穿着。 她面容极美,含了柔柔的笑意,等待自己归来,而她手里正抱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可爱清秀,面目酷似自己。 他走到陈洛初跟前,一手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拥了她们入怀,在她的耳边喃喃道:“洛初,我回来了。。。” 一个抽搐间他瞬间惊醒,久久不能释怀。 借了这夜色,他黯然泪下。 再次闭眼时,前梦已然不能再续。 有时候一个错身就是一生。 他们这辈子注定有缘,但却无份。 --------------------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花落知多少。 桐花树下,花儿簌簌被风吹落,洛君跟在自己的身后,两人不停地捡拾掉落的紫色小花。 只因为陈洛初喜欢紫色。 祖父祖母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捡着捡着,陈洛初眼前出现了一个颀长背影。 那人回过身,笑意浅浅向她招手,温声道:“过来,安宁。。。” 第160章 醒来 后宫。 赵婉晴毒害宁嫔,被打入冷宫日日受罚一事,后宫一时间哗然。 前朝。 都察院左督御史刘光生突然参奏兵部尚书赵启明卖官鬻爵、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等几大罪状。 其罪名的条条桩桩件件都有证据相陈在侧。 赵启明还来不及解救被打入冷宫的女儿,自己也被关进了牢狱。 背后踩踏之人层出。 至此,赵氏家族走向落幕。 珍妃在冷宫消息闭塞,她曾以唯一的一个簪子为诱,让人为其传信于父亲。 那人收了簪子后才告知珍妃,她的父亲自身难保,已经被关押,珍妃这才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再翻身。 她不想屈辱地活着,日日被鞭打掌掴,她却更没有勇气去死。 珍妃总算是理解了陈洛初当时赴死时下了多大的决心,现在的她只能日日受着。 罢黜赵启明后,萧景泰重新启用了宋乾、申嘉时、史修杰等人,细究一下,就会发现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前朝大将军陈如瀚的旧部。 启祥宫。 宫女冬晴给云明熙奉上茶水,进言道:“小主,宫里之前最受宠爱的宁嫔不在了,珍妃又被罚去了冷宫,您的机会来了,可得把握好。” 云明熙接过瓷碗轻笑一声,她感觉萧景泰早已不是当初她见到的那个样子,或者说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他。 做王爷与做皇帝终究是不一样的心境吧。 宫中传言她与萧景泰在宫外就已相识,是萧景泰心上的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进的这宫分明就是进了个冷宫。 也只在宴会上能见见他的身影。 事情过去也有一段时日了,却不见他再来后宫中。 云明熙望着手里茶水的氤氲之气出神。 是不是机会?这事或许也说不定。。。。。。 ---------------- 陈洛初太喜欢现在的日子。 喜欢的有些上瘾。 她和洛君日日在陈家庄里玩耍笑闹。 每日里都是晴天,她可以带着洛君下河抓鱼,南枝依旧负责咬着那空桶跟在姐弟的后面,一路走来,屁股摇摇晃晃特别滑稽,引来路上不少人的目光。 清清的小河里,鱼虾好多,不多时就能抓满一桶。 快中午的时候姐弟俩回到家,正好能赶上午饭。 祖母看到她们回来便慈爱地笑着,招呼着厨房里做出姐弟俩都爱吃的饭菜。 烹鱼炖鸡,腊肉时蔬,时令小炒,还有她最爱的焦糖麻薯,满满当当一大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只是看一眼,陈洛初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 赶紧去叫白思宇,他肯定又看书入迷了。 陈洛初不禁腹诽,人不齐是不能开饭的。 爱看书是好的,耽误她吃饭就不对了。 关键是,她都快要饿死了。。。 她一走进书房,就看到白思宇提着笔正望着自己笑,那笑意清清浅浅。 而自己见了他竟有种想要拥上去的冲动。。。 陈洛初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女孩子怎么能如此想,她顿住自己想要靠前的腿脚,面上一片飞红。 她强装镇定道:“思宇哥哥,快来吃饭。” 还没等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从来没感觉到这宅子里如此有趣,陈洛初领着洛君在桐花树下划着树枝,看蚂蚁搬家都能看半天。 天气清朗之时祖父会带着她们三个去树林里散步,日光透过层层树叶,撒在地上斑斑驳驳。 从后向前看去,祖父身形依旧矍铄。 背着祖父,陈洛初又免不了和洛君笑闹追逐。 白思宇看看这两个长不大的孩子,摇头苦笑,走上前一手牵一个,一齐跟在祖父身后。 祖父则是充耳不闻,只大步向前走着。 陈洛初被这温凉的手一握,像是瞬时被制住一般。 她侧了头,向着白思宇顽皮一笑,把手抽了出来。。。 走了很久的路,终于回到了大院。 陈洛初刚走进了门,便觉不对,头钗好像丢了。 她只好返身又出门找寻。 一出门便遇上了父亲陈如瀚,青衣长衫,一身风尘。 陈洛初面上一阵惊喜,“父亲,你从西北回来了!” 但是陈如瀚却没有她这般惊喜,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不舍与悲悯。 他轻声劝道:“孩子,你该回去了。。。” 陈洛初立时懵了,“我要回哪里?京城吗?” 父亲的手掌依旧温暖,他的手轻轻抚过陈洛初的额头,“孩子,走吧,在这里待的太久,你就回不去了。。。” 良久,陈洛初抬了眸子,那眸子清清亮亮,她喃喃道:“父亲,我好喜欢这里,我不想走,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吗?” 陈如瀚轻摇着头,轻声道:“回吧。” 下一瞬,陈洛初感觉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种巨大的痛苦,瞬间包裹了自己的整颗心,透不过气来。 周微都是凛冽的风,父亲的衣衫在风中飞扬,如仙人般。 漫天飞转的是乱花,那花红极了,在狂风中尽情飞舞,如血一般。 尔后,飞花转出了一个大大的洞口,陈洛初被一只手推了进去,她只觉耳边都是呼呼风声。 瞬时的下坠的失落感很难受。 不停地坠。 怎么落都不到底,陈洛初心里又慌的说不出话,只紧紧闭了眼睛。 终于,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如同被祖母做的面胶粘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她用了好大的劲才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普通的卧房。 淡色的床帷,普通的木制桌椅,梳妆台,铜镜。。。 周围都是陌生的一片。 她心知这里肯定不是陈家庄。 那这里是哪里? 自己为何在此处。 就在她茫茫然不知所措时。 刚进这门的年轻女子扔了手里挎着的篮子,几步便跨了过来。 她拉着陈洛初的手惊喜道:“洛初姐,你终于醒了。” 可能是过于激动,说完她的泪就掉了下来,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 陈洛初静静地缓了很久,才慢慢开口道:“绣夏。。。” “我渴了。。。” 绣夏赶紧从旁边倒了水,扶着陈洛初慢慢喝着。 绣夏笑着点点头,眸子早就红了,“洛初姐,你终于醒了,咱们又见面了。” 第161章 恢复 绣夏不敢多耽误,又出门把郎中叫了回来。 郎中捻着稀疏的胡子,细细地把了几次脉,对绣夏道:“没大事了,身体里仍有些余毒,我开些药吃了清一清。” 绣夏恭敬地送郎中出了门。 陈洛初轻轻活动手臂之际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带了一只白玉的镯子,她记得这是萧景泰送给她的礼物,是他母亲颖妃最喜欢的镯子。 他是让这镯子给自己陪葬,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给自己戴上的,应该。。。是伤透了心。 如同黄粱一梦。 绣夏从房外回来时,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直直盯着自己手上这镯子。 “洛初姐,你没事。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时日吗?” 陈洛初抬起眼眸,问询地看向她。 “足足两个月。” 陈洛初眼眸看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默默道:“噢。。。” 绣夏拉着她的手欣喜不已,指着地上了篮子道:“你看,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去山上拜菩萨了,东西都准备齐了,你看。” “万幸,你醒过来了。” “洛初姐,这许久没吃饭,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煮些粥来,你等等,我的手艺越练越好了。” “你再躺一会,我做完粥,就扶你起来吃些饭,吃过饭身上就能有劲了。” 没等陈洛初回答,绣夏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的陈洛初浑身没有一丝劲,听了一肚子绣夏的话,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看看周围,她知道自己离开了那金碧灿灿的皇宫大院。 这是自己从当初进宫不久后就筹划的事。 没想到,今天竟成了现实。 可是,她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欢欣雀跃,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床帷的浅色穗子,略略失神。 头还是有些晕,她闭了眼睛轻轻缓着。 当时她吃那药时就做好了不再醒来的准备了,现在能顺利醒过来,已是上天厚待。 那药叫往生丹,很久前让落月从宏楼里买来的,价格奇高。 当时她一心想要离开皇宫找洛君,却下不了决心吃它,只因为那人说吃了这药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有昏迷了醒不来的几率。 银子花的肉疼,还是留下了。 在珍妃逼迫她之前,陈洛初就已经让南风查出来,沐云是当时珍妃安查在自己宫里的奸细。 于是她觉得可以将计就计,把祸水引给她。 同时她去找了皇后,献计除了珍妃,过程就是自己吃了药假死,而皇后有能力把她的身体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宫去。 她向皇后承诺等自己被安然送出去,赵启明卖官鬻爵克扣军饷的罪证会送到她的手上。 她知道皇后的母家与这赵启明是面和心不和。 对皇后而言,这是稳赚不赔的,一方面铲除了眼中钉,一方面她也知道皇上心里有多在乎这陈洛初。 良久。 皇后抚过长长的指尖,轻声问她:“你舍得他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身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陈洛初的脑海中,她的心里突然难受的像是漏跳了一拍一般。 她知道自己与他之间始终隔了跨不过的东西。 而后她狠狠掐着手心,平稳了心神,抬眸对着皇后坦然道:“臣妾已无路可走。没有舍不舍得,只有值不值得。” 半晌。 伴着一声轻叹,对面轻声道:“成交。” 那晚她从勤政殿回来,直直坐了半宿。 落月压着哭声,拦了她,“小主,这药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能吃。。。” 陈洛初笑笑,“我已没有退路,珍妃以洛君性命相胁。如若我不幸真走了,也算是与父母团聚了。” 她用手轻轻擦拭过落月脸上的泪水,“如果我大难不死,出了宫。等你以后出宫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 就在她心绪乱飞,回想之前那过程的时候,绣夏推开门走了进来。 “姐姐,粥好了,郎中说你躺了这许久,乍一醒来,要吃清淡的,最好只吃些粥便好,等你恢复一些了,我做些拿手菜给你吃。” 陈洛初微微点点头,“好。” 绣夏把粥放到了一旁,扶了陈洛初斜着躺了。 碗里的白粥泛着氤氲米香,绣夏手拿了碗,一点一点地喂着她吃着。 一碗稀粥吃下去,陈洛初总算感觉恢复了些气力。 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轻了很多。 她转眸向绣夏问道:“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绣夏使劲地点点头,“出宫后,我听从你的建议,开了个制衣刺绣的铺面,把宫里的刺绣样子稍微改改,还有你给画的那些样子,果然很是好卖。” “后来我与我的表哥成了亲,两个人一起经营这铺子,又雇了些人,日子倒也过的下去。” 陈洛初抚了抚她的手背欣慰道:“那便是很好。” 绣夏继续道:“那日夜里,你被人送来我这里,我都快吓傻了。后来我与表哥商量过,决定还是来到这郊外的房子里安置你。” 陈洛初点点头,忽而转头向窗外,问道:“如今是什么时日了?” 绣夏回道:“已入冬,你看,早早就为你换了厚实被子。” 经过几日的休养,陈洛初的身体恢复地越来越好,自己能下床走走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去找陈洛君,洛君的身边有萧景泰的人。 她死过一次,便没了回头的路。 当她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她和绣夏商量打算离开。 她身份本就敏感,不能整日在天子脚下度日,她得走远一些,不然会给绣夏带来麻烦,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绣夏仿佛知道有这么一天似的。 她拿出了两沓银票,“洛初姐,这些钱是他们送下你时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当初你给我的,这些你拿在路上用,不管去哪里,给我捎个平安信。” 陈洛初笑笑,接了一部分银票,其余的握了她的手推了回去,“给你的东西岂能再要回来,你收着自己用,落月给我准备的这些钱,足够生活,你放心就好。” 第162章 小镇 时光荏苒。 一年光景悄然划过。 时人却不曾知觉。 淡淡流云,朗日晴空。 江南水乡如同一幅淡淡泼墨的画,朴实中带些清秀,弯弯石桥横跨在清澈的水面上。 雕栏的磨蚀痕迹向人们无声展示着往日的沧桑。 流水汤汤,环绕大街小巷。 青石板路,男女老少贩夫走卒往来其间。 因着今日是庙会,所以来往的人比平日里格外多。 虽然天色尚早,街面上的商家却开始早早地准备起来。 做馄饨的店家正在调制着鲜美的汤头,透过热气氤氲能看到对面卖糖葫芦的老头已经开始给串好的糖葫芦挂上糖汁。 陈洛初身着淡青衣衫,打扮素净,墨发被一枚青簪挽着,眉目淡淡,身后带了个丫鬟慢步踱步其间。 一路走过去,她却被旁边那孔明灯的长摊吸引了目光。 她清眸细细地凝视着走过。 却没注意脚下翘起的一块青石板,不经意被绊了一下。 身边的阿信赶忙出手扶稳了她:“小心。” 陈洛初这才站稳了身子,把侧到孔明灯那里的目光收了回来。 阿信是她来这个小镇途中遇到的女孩,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跪在闹市里卖身为奴葬父。 围的人不少,但是真正出钱的人却没有。 阿信其人话不多,长的也不是多清秀,身上倒是带了些防身功夫。 陈洛初走过时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便决定要带上她。 一银钱难倒英雄汉。 能为了埋葬父亲做到如此地步,人品不会差。 陈洛初当时把两倍的银钱给了阿信,“厚葬你的父亲,以后跟着我吧。” 身后的人群里立时一片哗然,纷纷提醒她算错账了,陈洛初却并不理会。 阿信就这样跟着陈洛初来到了这里,她平日里话不多,这和落月非常有反差,这着实让陈洛初适应了一阵。 以前是落月讲她听,这以后就是她讲,阿信听了。 今日店里来了个老客户,多聊了几句,便出来时晚了一些。 她对阿信道:“先不逛其它地方,直接去米糕摊子,他家米糕卖的快,去晚了就没有了。” 常买的那家的米糕做的格外香甜,以荷叶外包,糯米为主,里面还带有红豆馅和枣蓉等,吃起来有清香气,甜味正好,一点也不腻。 陈洛初小时候和洛君常吃这种米糕。 她只吃这庙会上的这家味道最像,每次都会去逛一逛买一些回来吃。 陆行舟坐在一旁的茶摊上,大腿翘着二腿,荡荡悠悠,十分没有坐相。 忽而,远远看陈洛初走来。 他赶紧起身坐好,又冲小厮一使眼色。 那小厮冲到摊前冲摊主道:“我们包圆,你可以回家了。” 还剩得有七八份的量,摊主倒也乐得早点回家,刚打包好。 陈洛初和阿信就到了跟前,“老人家,给我包一份。” 说罢就让阿信拿钱。 摊主露出无奈表情,“这位姑娘,卖完了。。。刚卖完,这位公子全包了。” 陆行舟一步走上前,热情笑道:“陈姑娘来了,真是不巧,我全买下了,这样吧,我送给妹妹。” 陈洛初知道眼前的陆行舟是这街上纨绔中的纨绔,浑身没个正形,能不招惹就尽量远着点。 陆行舟的父亲陆旭在这个地方富甲一方,但是为人低调又小气,不想生了个儿子却是个花钱不关门的纨绔,不知道再造一个小的出来还来不来的及接班。 可是接下来生的却全是女儿,只能把全部的精力来管教这个纨绔,望着他有一天可以转了性,多学学实务,接下自己手里偌大的家业。 陈洛初抬了眸子,看着殷殷上赶的陆行舟淡声道:“不用,回吧。” 便带了阿信往回走。 这时陆行舟从小厮手上接过那堆米糕,大大咧咧地跟在了陈洛初的身边。 他讨好道:“陈姑娘,听说你们家新开了米店。要说这粮店,这方圆百里内,哪有能做得过我家的。” 陈洛初面露不悦道:“谁要与你家争生意,小门小户,糊口而已。” 陆行舟认真建议道:“那妹妹岂不是太辛苦。这样吧,你嫁与我,我们家所有的米粮铺子以后都是你的,可好?” 陈洛初听完这话忍了笑道:“听吴婶说你去年还要给醉春楼的嫣红姑娘赎身娶回家。今年对我讲,不知道明年你又会对谁讲。” 她冷冷道:“别跟着我,你自去吧。” 看着陈洛初不爱搭理自己,陆行舟白净的面庞上满满都是失落,他怏怏道:“我这次对你是认真的,不是玩闹。” 然后他像个孩子一般气呼呼把米糕往陈洛初手里一塞。 大步拂袖而去。 阿信看陈洛初手里满满都是荷叶米糕,她赶紧接了过来,不解道:“陆少爷这又犯什么病了?” 陈洛初无奈道:“谁知道,咱们回。” 等到她们回到绣衣店时,早有隔壁刘婶在等着了。 “玉清啊,你可回来了,在你这里做件闺女的衣裙,别人做我相不中。” 陈洛初笑笑,“没问题,我尽快给你做出来。” 刘婶这才开心了,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个提篮,“这是刘婶做的酥鱼,知道你爱吃,特地给你拿来。” “多谢刘婶。” 一旁的阿信接了过来。 送走了刘婶,陈洛初这才走回了后院,坐在前厅歇着。 她从绣夏那里离开后,便来到了这江南小镇上。 她一直喜欢这样的环境,鱼米之乡,气候绵润。 她开了间比较大的绣衣铺子,凭着自己的手艺远近闻名。 当初,她人还在宫里时,做的绣品就供不应求,如今更是有很多人大老远跑来,也是一衣难求。 她做的衣裙式样好看,绣品也细致,很多绣样用宫里的样子微微一动,又不越规,还很得姑娘们的心。 如此这般打开市场后。 陈洛初便雇了些绣娘,平日里再细细教导过,很多事交给她们去做,自己也乐得省心。 订单纷沓而至。 银钱自然也是不少挣的。 陈洛初严重怀疑自己当时从宫里往外卖的绣品肯定被克扣了很多。 第163章 内外 在这大半年的光景里,陈洛初和四邻处的关系还不错,她很喜欢邻里这种朴实的感觉。 有些像在陈家庄时,祖父母和村里人的关系一般。 人与人之间很温暖。 她这里天天开店迎客,邻居倒是常来光顾。 她也乐得接待,感觉这关系处起来,比宫里的错综复杂舒服的不是一星半点。 虽说士农工商,商在最低等,但如果经营得当,他们的造富水平也是不容忽视的。 比如说那位陆公子家,虽然他的父亲对外不停哭穷,但是谁都知道他家财万贯,听说与官家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有了这官家的生意,想不富都难。 这时,阿信端了茶水上来。 身后跟进来的是明叔,他是陈洛初找的管家,对外明面上两人却是叔侄关系。 陈洛初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弱女子,初来乍到陌生地方,如果不伪装一下,很容易被周围人欺负。 有了这层伪装也少受非议。 同时她化名为陈玉清,没有人知道她曾叫陈洛初。 明叔管理铺子是一把好手,她新盘下来的米店就交给他来打理。 “小姐,米店那边都已安顿好,已经开始正常售卖了。” 陈洛初放下茶碗,一指旁边的座位道:“坐,明叔,以后叫我玉清就可。不用称呼小姐。” 明叔比较固执,还是同样的姿势,“不可乱了规矩,咱们就是主仆,我不敢越过您,在外人那里我自是会做好,咱们在后院之时,还是如此相待吧。” 陈洛初和他说过几次了,自知说不过他,也就不再纠结,“明叔您是掌店的行家,店里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只是一定不能短斤缺两。” 明叔点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是自然的,在咱们升斗称量好后,都会往量好的米里填一把米,这叫添头,也让他们买家看在明处,即是尖商。” 陈洛初笑笑:“看我,终究是个外行,要做尖商,而不做奸商,这样很好。” “那米店的事就辛苦你多费心了,一定要做好,做大,银钱方面我想办法。” “是,小姐,我会尽心尽力。” 晚间开饭时,刘婶做的酥鱼被端上了桌。 陈洛初夹过一条细细吃着,依然是口感酥脆,味道鲜香。 刘婶给她送过一次,她就喜欢上了,后来刘婶就常给她送来。 回馈她的只有那刺绣手艺了。 吃着这鱼,陈洛初突然想起王慕然和落月了,她们俩如果在这里,应该也喜欢吃这道菜,说不定落月能研究出来,日日做给自己吃。 凝香阁。 “阿嚏!” 王慕然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用帕子擦了擦,嘟囔道:“谁想我了。。。” 落月端了牛奶酪走了过来,“小主,你没事吧?” “没事,不是着凉。” 王慕然看着落月,轻声道:“最近常常会想起洛初,唉,真是,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 “那珍妃日日被打成那般模样还活着,真是有够惜命。鲤儿的命是洛初给的,还在她的名下,她却不能长相陪伴。” 落月叹了一声,轻声安慰着她。 落月知道,陈洛初在宫外的事,自己必须烂在肚子里,她已接到信号,陈洛初安然醒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以后的日子就可以过她想过的了。 “现在鲤儿算是由我来养育了,皇上也没再提给她换个养母的事。” 落月点点头,“这样岂不更好。” “自从洛初去了以后,咱们皇上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满心都是前朝的事。” “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望眼欲穿也等不到他。” 落月听了也是无从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茶碗出神。 也不知道她在宫外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 凤仪宫。 皇后正修剪着一株腊梅花枝。 这时素梅端了一碗药汤上来。 直到快要放凉了,素梅才又提醒了一声。 皇后放下手里的剪刀,侧头看向那深棕色的药汤,她轻轻拿在手里,静静地倒入眼前腊梅的花盆里。 素梅轻呼了一声,“娘娘。。。” 皇后漠然道:“太苦了,本宫不喝了。停了吧。” 在陈洛初提出假死出宫时,她同意了,本以为借她的手除了珍妃,她又自请出宫。 这样一来,宫里不安定的因素都除去了,自己就可以重获恩宠,早日诞下子嗣,于家族于自己都是个交代。 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她轻看了皇帝对陈洛初的感情,低估了陈洛初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这一年多以来,皇帝整天忙于前朝之事,整个人明显瘦了下来,之前同样的衣服穿上,已经有些不合适了。 她一改从前不去勤政殿的习惯,找了时间去了一次,却发现,他在忙完的时候总会时时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和自己的父亲诉过苦,如此一来如何能有子嗣。 父亲找了言官就皇帝冷落后宫的事还专门参奏了一下,强调早有子嗣的重要性,国本为重,好话说了一大堆。 结果换得萧景泰的几声冷笑和依旧的我行我素。 宫里的这些事陈洛初是不知道的,也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她如今考虑的是如何给刘婶让她做的新衣上多缝上些好看的花样。 看起来能更好看,更大气有档次。 她真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来做这事。 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好。 终于做完了,她和阿信拿了衣服去了刘婶家,给她的女儿试穿,又修改了一些瑕疵,最后完美收官。 回去的途中走进一个小巷子,陈洛初和阿信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细手细脚,瘦骨嶙峋,显得脑袋很大,他此时正在一堆杂物里找残存的食物吃。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还没等她们走近时,不远处来了一条野狗,同样虎视眈眈着这孩子刚刚挑出来的食物。 两相对峙,这孩子眼中露出凶光,竟不落下风。 看的陈洛初十分惊奇。 第164章 野孩 与孩子对峙的野狗骨瘦嶙峋,个头却不小,眼冒红光。 孩子护着手下的食物,目露凶光,丝毫不怯。 还没等陈洛初吩咐,身旁的阿信已经悄悄拿了墙边的一根木棍。 她向陈洛初轻轻点头示意。 只在片刻间,野狗便向孩子扑了过去,吓的陈洛初惊呼出声。 但是孩子貌似是打架打出了经验,反应十分敏捷,往旁边一扑便躲了过去,于是那野狗便扑到了赶过来的阿信的棍子上。 结结实实被打到了身上。 这野狗立马发出啊呜啊呜刺耳的痛呼声。 阿信依然擎着棍子警告似地看着它。 它看到来了两个大人帮忙,一边痛呼着,一边退却,直到退出了巷子,跑远了。 陈洛初赶紧上来查看这小孩,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地方受伤。 她拿出了身上的帕子给孩子细细地擦了一下,雪白的帕子和那孩子黑黑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那孩子明显也不想让她动自己,一直抗拒着。 看着眼前呲牙咧嘴小兽一般的孩子,陈洛初只好做罢。 “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你是从家里跑丢的吗?” 一连问了他几个问题,却听不到他的丝毫回应。 陈洛初叹声气,这莫不是个哑巴。 孩子一看野狗走了,便把手边挑出的馊了的食物往嘴里塞。 陈洛初一看便眼疾手快制住了他的手,并把他手里的烂物都弄到地上。 孩子一看她拦着自己进食,急眼了,扑上来就要咬她。 一旁的阿信赶忙制住了这小兽一般的孩子。 由于两人身形相差巨大,小孩子瞬间便被制着动弹不得,他只得认输,只是呜呜叫着。 陈洛初看了他一眼,对阿信道,“带回家。” 她们回去时没走前门,直接走了后门。 饶是如此,被明叔看到后还是吓了一跳,“小姐,这是。。。” 陈洛初笑笑,“没事,街上碰到的,带他回来吃顿饭。。。” 也并不多讲,便绕过了他。 陈洛初让厨房的吴婶给孩子做了几样简单的饭食。 给孩子擦了手,便让他上桌吃饭。 那孩子被阿信制着,才有了害怕的感觉,直到被带到厨房,坐在凳子上,看到热腾腾的食物后,眼睛冒了光。 立时便以手为爪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 吃相颇为难看,似是多日没有吃饭一般。 看的陈洛初一阵心酸。 阿信在一旁看得着急,“有筷子。” 陈洛初笑笑也不制止他。 等到孩子吃完,已经是一身的污渍了。 吴婶看着他一脸苦笑,起身来收拾着一片狼藉。 而后,三人合力给孩子洗了澡,找了差不多的衣服给他改了改,穿上后整个人焕然一新。 连吴婶都忍不住连连夸这孩子的面目长的漂亮,就是太瘦了些,背上的骨头都可见。 或许知道,她们没有坏意,也或许是吃饱了,心里不再烦躁,孩子竟不再反抗,反而一个人在角落里玩着。 陈洛初细细端详着这孩子,眼前一亮,竟是个俊俏孩子,尤其是那双眸子很是精神。 看着外面天色还早,陈洛初对阿信嘱咐道:“你带上马车出趟门,把这孩子送到城北边的惠民署去,那里应该收留这种苦孩子,在那里起码有口饭吃。” 阿信看着那自顾自玩的孩子点点头。 吴婶之前还担心自己家小姐会好心留下这孩子,听了这话她才放心,小姐这还未婚配,提前带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陈洛初对院里从上到下都很好,吴婶自然也亲近她,眼看她年岁越来越大,而那叔父却不作打算,她却有些暗自着急,自家小姐这要人有人,要样有样。 她这阵一直在考虑周围的有才有样的公子,实不知自己家小姐喜欢哪类公子。 她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轻声问道:“小姐,别怪吴婶多嘴,你这年龄一年大一年,有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对你自己也是个照顾。” 听到吴婶这样说,陈洛初有些微微一顿。 她从来没考虑这种事,可是止不住周围人的考虑。 连那陆行舟那种纨绔都以婚事来戏弄自己。 既而她笑了笑,无奈叹了声气道:“我这辈子不会再成婚了。。。” 吴婶一听就急了,“难不成你要做姑子。你看你这样貌,在咱这镇子上应该挑不出比你更好看的了,还有这刺绣制衣的好手艺,这家里的产业也大。现下只有你瞧不上别人的份了。” “女人最宝贵的也就这几年青春岁月了。。。” 她用更低的声音问道:“还是你被负心郎伤到了?” 听着吴婶的苦口婆心,陈洛初自然知道她的好心好意,也不在意她问的唐突。 陈洛初摇摇头,心道自己不是被负心郎伤到了,而是伤了那人的心。 脑子里突然遇出那人的身影,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她便敷衍吴婶道:“知道啦,吴婶,如果遇上合意的,我会好好考虑的,你放心吧。” “你先忙着,我去房里画样子了。” 不等她回话便逃离了这厨房。 回到书房,陈洛初摊开纸笔,她略一思忖,指实虚掌捏了笔,便开始落笔为画。 浓墨淡彩,或勾,或描,刚柔,顿挫。。。 不论她如何认真,脑子里那个清隽身影却依旧在。 仿佛能听到他柔柔地唤自己安宁。 陈洛初索性放了笔。 起身出了门。 乾元殿。 德九拿着拂尘垂了手侍候在殿外。 近一年的时间对他来说有些难过,萧景泰原先还有高兴的时候。 但是近期连前方捷报传来都勾不起他的笑脸。 前来觐见的大臣们自是个个求着小心,接受着时不时的灵魂发问,暗暗腹诽着日子的难过。 这时永寿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 对着德九一阵耳语。 德九的面上一阵凝重,随即走进了大殿。 萧景泰一如既往地背身看着墙上的地图。 德九躬身道:“皇上,永寿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薨逝。” 听到这话,萧景泰缓缓转过身来,默默不语。 说实话,对她萧景泰是没有任何好印象的,她当年与太子斗,搭进去了陈如瀚一家人,后来又试图逼宫,而后又挑拨自己和陈洛初的关系,实是没有半分让人怀念之情。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他却有些不悲不喜。 第165章 陈予 人早晚都有一死,任你是何等的大人物也是逃不过去的。 当年太后一心要谋求这宫中的最高权利,又如何呢? 到最后还是什么也带不走。 也许死对她来说反而是种解脱也说不定。 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从来都是孤独的,所以皇帝自古以来都是称孤道寡。 思忖良久,萧景泰才开口道:“着礼部办这场丧事。” 做为现在皇族中资格最老的女人,已故太后的丧事办的很隆重,这不只是对已逝之人的缅怀,更是对民间礼法的垂范。 葬礼程序很复杂,招了群臣入宫宣读遗诰,内容主要是劝勉皇帝,并规定了皇帝及百官的服纪和哀制。 读完遗诰后,群臣入宫发哀临哭,奉慰皇帝。 整个过程由礼部统御完成,为太后选了谥号报皇帝裁决,萧景泰选了其中的孝圣宪敬慈皇太后,刻谥号册宝,择日读于灵前。 太后去世的消息也传至民间。 陈洛初在铺面上从旁人口中得知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当年自己出宫不成去了永寿宫,本以为就可以一直这样等到二十四岁出宫了。 没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而后来太后把自己父亲被太子顶罪的事和盘托出,让自己和萧景泰之间存了一道抹不平的裂痕。 不过,她也很感谢太后的告知,这一生,她并不想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正在愣怔时,阿信却指了指街口处道:“小姐,那小孩怎么又来了。。。” 陈洛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又是那孩子。 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给他穿上的,只不过又是脏乱不堪,这才送到惠民署几天时日。 陈洛初不解道:“他是被赶出来的?” 没办法,见到了不能装看不见,总归是有些渊源了。 阿信又把他从街上抱了回来,这次他却不再抗拒阿信的拥抱。 回来后还冲着陈洛初笑笑,然后又跑到了之前的厨房里等饭吃。 陈洛初没办法,让吴婶再给他做饭。 又是之前的一套,吃完饭,换洗了衣服,又是干干净净。 饭后阿信又叫了马车,送他去了惠民署。 结果回来时,孩子又让她带了回来。 阿信苦着脸对陈洛初道:“小姐,那里的人说这孩子和谁也不说话,还会打人,打哭好几个孩子,然后被关了起来,关也关不住,这不,自己跑出来了,人家不想收了。。。” 陈洛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这可怎么办。 突然她对阿信道:“你把福记饭庄的瑞嫂子叫来,让她看看喜不喜欢这孩子,她自己不能生,不是一直想抱一个吗?正好来看看。” 不多时,瑞嫂子来了,她身材比较胖,进来以后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瘦了些,长相倒是不错,可是逗了半天却不说话,她问陈洛初:“他不是哑巴吧?” 陈洛初也是纳闷,没听他说过话,但是检查过嗓子,应该是没啥问题。 最后,合计了半日,那瑞嫂子还是放弃了,“长的倒是不错,就是不机灵,眼神太凶,还是算了吧。” 既然人家说算了,陈洛初也不好再说什么,送走了她。 然后两个人看着眼前的小孩发愁。。。。 最后陈洛初叹了口气,“我来养吧。” 阿信惊的不行,“小姐,你还没有出阁,怎么能收养孩子,以后还怎么议亲事!” 陈洛初笑笑,“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以后不会议亲事。” 阿信看她斩钉截铁地把自己的亲事给堵死了,她都不明白陈洛初为何要如此想。 她脾性好,相貌极佳,家中又不缺银钱。 简直是这街上所有单身公子的梦中神女,一直以来把那陆行舟迷的拔不出来。 现在她竟然说自己不议亲事。 阿信实在是不能理解。 她半天没合拢了嘴形,“这。。。。。。” 看着她的样子,陈洛初想笑,“别这了,给这孩子收拾套被褥出来吧,不管他从哪里来,离了父母亲总会是难过,这样磕绊长大,不是好事,遇上就是缘。” 。。。。。。 阿信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更说不出话了。 只好低了头,给这小孩子收拾去了。 陈洛初向那孩子伸了手,小孩见她向自己伸出手,便站起来慢慢走向她。 走近后,陈洛初一把把他拥到了自己的怀里,“孩子,以后不流浪了,我来养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说话、认字、懂道理,好不好?” 孩子靠在她身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使劲地点点头。 陈洛初摸着他的头就笑了,“谁说他傻,精着呢。” 夜里陈洛初和阿信安顿了孩子睡下。 那孩子一时间竟不习惯这样安稳的环境,久久没有闭眼。 陈洛初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困到撑不住眼才沉沉睡去。 陈洛初回到书房,提笔写了几个字。 诚,敬,才,轩,仁,文。。。 最后她灵光一现,往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予”字。 她对一旁的阿信笑笑道:“以后这孩子有名字了,就叫陈予。予,相推予也,表德,有内外兼修的寓意。” “而且有予有得,想要得之先要予之。希望他长大的过程中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信似懂非懂点点头,在她看来,陈予这个名也算是好记。 月色如同笼了一层薄纱一般朦胧。 萧景泰忙完了事务自己慢慢踱步走在月下。 月光下他的身影很长。 不经意间萧景泰略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流云殿。 望着这座早就不再亮起的宫殿,他静静地站着,眸眼深深不语。 良久。 他回身了德九一眼。 德九明白,赶紧着人给这宫殿开了锁。 很长时间以来,萧景泰让人锁了它再也不曾来过。 而此时走过来,他却又无比地想进来看看。 第166章 死生 很长时间以来,萧景泰不曾来过这流云殿。 皇后曾经想要安排云明熙住过来,因着她觉得原来的宫殿夏日里有些闷热,而这流云殿里有大树遮荫,甚是凉爽。 临近云明熙要搬来时,被萧景泰知道,罕见地当众驳了皇后,并让德九把房子锁了起来。 此后,这里便冷清下来,再也不敢有妃子想要来这里。 曾经这是她们口中的冷宫,现在却又趋之若鹜。 何等讽刺。 而此时走至此处,他却又无比地想进来看看。 不多时德九已经安排小太监开了锁,房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萧景泰抬了眸,对德九淡声道:“门口的灯点上。” 德九使了眼色,小太监赶紧把这门口的灯点亮。 门口的灯一亮,这房子仿佛才活了一般,他脑海深处那记忆也重新鲜活起来。 那灯光昏黄且温暖,一如他小时候每个傍晚结束课业,回到这里时的样子,那个时候还有母亲慈爱相候。 再后来是陈洛初陈情以待。 耳边有风掠过,轻轻摇动着门口的防风灯。 风有声,月无言。 萧景泰站了许久,昏黄灯光下他侧颜依旧柔和清隽,眸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哀伤。 终于他抬步走了进去。 他知道里面不会有人在等他。 走过大门,回廊,路过秋千。 轻风吹过,树叶簌簌,似在诉说着什么一般。 萧景泰目光凝凝一一看过去。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书房里低头认真写字的陈洛初,廊下吃小米的南枝,似乎都是昨天的事。 他转身进了卧房,里面的陈设和以前一模一样,不曾改动分毫。 梳妆台上还放着她的一张未完成的小画,他慢步走了过去,拿起来细细看去。 是张画眉鸟,很是写意。 萧景泰不禁在心里默默道,这是南枝吗? 打开梳妆匣,萧景泰看到那枚双蝶戏珠钗静静地平放在内,钗上蝶翼轻盈灵动,拿在手里时,那蝶儿振翅欲飞去。 陈洛初戴了这钗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立马就灵动地起来。 如见其人。 良久。 他对那钗子低低地唤出一声:“安宁。。。” 声音如在唇边的低吟,带了些难以言传的情意。 晴日朗朗,今日是把太后遗体棺椁送到墓陵的日子。 萧景泰也一起来到了墓陵,一一祭拜过他的父皇母妃。 在他登基后,他就追封了自己的母妃为孝敦敬敏皇太后,与先皇合葬,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真情,这也算是全了他们的一场深情厚意。 现如今再把太后的棺椁移进来。 最后,他来到了陈洛初的棺椁前站定,眸眼深沉,似乎有团散不开的雾。 看着眼前宽大的棺椁,他伸手摸了摸,几不可闻地叹声气。 她的棺椁一直没有封,只因为萧景泰要等到自己百年后追封了她,然后合葬,如同先皇和自己的母妃一般。 良久。 他拿出那双蝶珠钗,对宫人轻声道,“打开。” 宫人面面相觑,仿佛没听清一般,德九在一旁轻斥道:“没听到皇上吩咐吗?” 这时宫人们才回过神来,用力移动着,棺椁打开了,遗体已做过防腐处理,自是如下葬不久时。 萧景泰背过身,把手里那钗交给了德九。 他在心里喃喃道:“安宁,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带上吧。” 德九轻轻地钗放在了她的手边。 宫人再合上那棺时,萧景泰却忍不住回了头。 只那一眼。 他便清楚地看到,她手上没有自己给她亲手带上的白玉镯。 便喊了一声停。 小太监连忙停了下来,萧景泰走上向细细看过那遗体,丝毫没有白玉手镯的痕迹,而且一路看来,感觉身高胖瘦上与陈洛初本人差距都比较大。 他回头看过其它人沉声道:“德九留下,其余人退下。” 德九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动,却见萧景泰上前轻轻揭开了遗体上的覆面。 虽然那人的样貌已然失真,但是萧景泰能十分肯定。 这不是陈洛初。。。 他面上愣怔了一瞬,脸上全无血色,随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眸子里沉不见底,复杂的让人看不懂。。。 陈洛初,你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你活着,你又在哪里? ---------------- 陈洛初此时正在侍弄小小的陈予。 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他已经约莫四岁大小了,可是基本的生活常识什么也不会,她就一点一点地教着。 从穿衣到用筷吃饭,再到见人的行礼。 陈洛初感觉自己这几天说了此生最多的话,时不时口干舌燥。 却似乎不怎么见效。 她曾带这孩子去看过大夫,大夫检查过后说他不是先天的哑巴,只不过可能被吓到了所以有了障碍。 陈洛初有些目瞪口呆,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他与野狗夺食也在所不惧,后来被送到惠民署也是把比他还大的孩子打到不得不服。 陈予性格上的豪横她不是没见过,还能有什么能把他吓到的。 陈洛初叹口气,慢慢来吧。 也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 吴婶一边收拾着狼藉的桌子,一边看向陈洛初,她和阿信一样不明白陈洛初的做法。 不过事已至此,她们也只能尽自己本份做事,不再多言。 陈予来了以后,陈洛初的生活似乎更充实了些。 照顾个孩子真不是简单事,既然揽了事,就不是一时半会的,要一直负责到他成人。 眼看着这孩子刚来时胳膊腿细的跟杆子似的,一两个月后,整个人都养的圆润起来。 终于也开始学习用筷子,虽然也还不熟练,不过也是相当进步了。 只是还是不会说话,吴婶觉得自己家小姐真是太亏了,搭上不出嫁收养个孩子,竟还是个哑巴。 连福记饭庄的瑞嫂子都庆幸自己没收下这个孩子。 陈洛初却不以为然,她依旧日日空里教着孩子如何执笔,会为他读各种书。 最后她发现比起四书五经来,陈予最喜欢听历史小故事,尤其是关于战争的。 这点和陈洛初和洛君还真像,每次陈如瀚回来,总缠着他给讲故事,因为母亲讲的都是书本上的,而父亲讲的还能联系战场上的事,更生动好听。 第167章 计划 陈洛初也会回忆着把父亲讲给她们听的部分,讲给陈予。 小孩子听着会入迷,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手舞足蹈地表达着他的兴奋与听不够。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陈予渐渐融合在这个家里,身上纯真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多地显现出来。 老话讲,家里进人就是进财,尤其是小孩,他们身上都是带着财气的。 话果然不假,陈洛初的绣衣铺子上生意比之前又好了很多,粮米店也渐渐打开了些市场。 陈洛初拿着账册,听着一侧明叔关于账面的讲述。 她满意地点点头,“是不是该到了收粮的时候。” 明叔答道:“正是,我已经安排好了行程,近几日就去乡里走走。” 陈洛初抬眸道:“我和陈予也跟你一起去看看。” 明叔担心路途上会颠簸劳累些便道:“这一路不轻快呢。” 陈洛初笑笑:“不妨事,日日待家里也是烦了,带孩子一起去逛逛,看看外面。” 明叔答应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陈洛初道:“最近生意来往的一些朋友有时候会侧面打听着你,有时候也会有媒婆来找我,也不是多大的事,主要是你的婚事。。。”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册子的陈洛初,发现她脸上并无异样后,便继续道:“小姐,你看你这婚事,能不能松口,我该如何对外答话?” 陈洛初抬眸看了他一眼郑重道:“明叔,我不会议亲事,现在我身边有了这个孩子,你就对外说我性格乖僻,在这件事上不予考虑,你如何也是说不通,如是这样说就行了。” 明叔倒是听吴婶说过陈洛初的想法,虽说想不通,但也只能遵从。 陈洛初知道,自己现在年龄正当宜,等到自己年岁渐长时,应该就不会再有人论起此事,说不定自己会成为其它家女孩的反面事例也说不定。 不过,她也顾忌不了太多了。 凤仪殿。 终于出了老太后的丧期,宫内撤下了之前的丧仪装饰,妃嫔们也换下了素净的衣饰。 梳妆镜前云明熙正拿着一支双凤金钗缓缓插入皇后发髻的一侧。 “皇后娘娘您近日操劳繁累,要好好进补休养一下。” 皇后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连日来的忙碌果然脸色不是很好,她叹口气,抚过自己的发髻道:“太后这撒手一走,做为皇室应该如此,垂范天下百姓之孝道。” 她侧头看了看云明熙,问道:“最近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知道皇帝是重情义的人,本想以云明熙和皇上之间是有些情谊的,可以挽回皇上的心,即使她以后生下皇帝的第一个皇子,也可以放在自己这边养着,什么也不耽误。 结果发现一番操作下却没有丝毫成效。 云明熙听了这话,面上略有失落道,“听闻皇上日前去了流云殿,整个宫殿里灯火通明,一直到清晨他才出来,让人把那宫殿重新锁了。” 皇后也早知道了这个消息,拿着珠钗的手还是难免地一顿。 须臾云明熙轻声道:“也许死人才是最难替代的吧,她去了,死在最好的年华里,给皇帝留下的也是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皇后心里却五味杂陈,她知道陈洛初现在应该隐居在民间的某一个角落里。 忽然,皇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云明熙道:“皇上最近要出远门,此去路途遥远,总得有个妃嫔在旁悉心照顾着,不然本宫也不放心。” 云明熙的眼眸中凭空生出了些光亮般,她目光切切望向皇后道:“那娘娘意下。。。” 皇后颌首道:“本宫当然属意于你,先得去皇帝去说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勤政殿。 皇后坐在下首和萧景泰聊了些宫里最近的事,关于一些宫中事务请示过,直到把无关紧要的事都说尽了,她看萧景泰听的有些不耐了。 皇后才悠悠开口道:“皇上,臣妾听闻你近日要出远门,这长长行路上,路途遥遥,你身边的侍卫怕是手粗的,服侍不好皇上你的日行起居。” 听到这里,一直心不在焉的萧景泰才抬眸看了看眼前的皇后,才明白她今日之行的目的。 他却不急着答话,手里摩挲过腰间的白玉佩。 皇后说完后见他却不接话,也是略有着急。 继而,她轻声建议道:“臣妾怕皇上此次出行会有诸多不便,依臣妾之所见,云贵人为人乖巧细致,让她随行皇上左右,不知可否?” 说完便看向萧景泰。 直到皇后把她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萧景泰才慢慢开了口:“谁与你说朕要出远门?” 皇后一时语塞,她赶紧低了头。 萧景泰沉声道:“朕身边人的嘴是越来越不严了。” “朕最近确实有出门的想法,本打算计划成形后亲自和皇后说一下,没想到皇后竟问上门来了。” 皇后面上一红,她知道自己此行莽撞了。 萧景泰见敲打她的目的达到了,便道:“朕打算去边关巡视,刚定下出行事宜,出门带着德九和侍卫就足够了,平日里也都是德九伺候着,皇后尽管放心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也不再多进言。 皇后强撑着了了说了几句便退了出来,空留额头上的冷汗。 ------------------ 陈洛初坐在马车上,一旁是阿信抱着陈予。 明叔和伙计单独坐一辆马车在前面。 阿信自己也是苦孩子出身,自然也格外怜悯这个从小就没人要的孩子。 虽然她话不多,却用实际的怜爱收获了陈予的信任。 从镇上到村里并不远,半天时间便到了。 一路上能看到成片的稻田,如同广袤的金色海洋,沉甸甸的稻穗一个个十分有礼地向人弯下了腰。 陈洛初指着远处对陈予继续重复道:“看,小予,那金色成片的就是稻田,稻穗里有米,是咱们平日里吃的米,知道吧,就是吴奶奶给煮的饭。。。” 陈予听了一路,早就已经昏昏欲睡,还没听完稻子的事,就闭眼睡在了阿信的怀里。。。 第168章 屯粮 金秋时节,稻浪起伏,稻谷飘香悠远。 晒的黝黑的老汉正在田中弯腰劳作,汗水滴滴没入土中。 明叔站在稻田边上,手里掂掂这沉甸甸的稻穗,对陈洛初笑着感叹道:“又是一年丰收季啊。” 陈洛初掖过被风吹乱的耳边碎发望着远方稻田点点头。 明叔继续道:“这些年,朝廷鼓励开垦荒田,加上这老天爷给的风调雨顺,收成也就越来越好,粮食多了,这收粮的价也就好谈了。” “正是如此。” 一行人走到前面的一个茶棚里,刚坐下来,便有伙计拿了茶碗和水壶走过来。 陈予终于睡醒了,他养足了精神,脚一沾地便开始跑着玩,阿信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他。 他们的米行是新开,收粮这事算是第一次,所以得上门来看,细细谈妥才可。 像陆行舟他们家就不用如此,他们与这里的大户合作,报好了价格,直接就妥了。 不过有陆行舟他们这样的大商家在前面,他们只能从小门小户那里收些粮食,也收不了多少,大头都被大商行给收走了。 稻谷收割也就在这几日了,早晚要适当,过早则干瘪,如果湿积则易发霉,过晚则容易断折,雨天则易发芽,因此稻谷一旦成熟,有经验的农人需抢抓晴好天气及时抢收。 陈洛初一边喝茶解渴,一边听明叔说这收粮中间的门道。 正听的入神的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几声熟悉的声音。 “陈姑娘,你果然也来了这里。。。” 陈洛初回头一看,竟是陆行舟,一身蓝色绸衣,面上一片浓浓笑意,有一瞬陈洛初发现他的眸子里竟有些纯真笑意,似是专门而来一般。 她微微颌首为礼,奇道:“陆公子这是公事还是出游至。。。” 陆行舟向一边的明叔也称呼过,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陈洛初的身边,“我自然是有事而来,陈姑娘不也是跟着令叔来收粮的,未免太辛苦了吧。。。” 陈洛初淡然一笑,“你这首屈一指的粮行公子都出来了,我有什么辛苦的,都是自己家生意。” 陆行舟掩了口轻声道:“你们这趟下来,应该也收不了多少米粮,这附近的大户基本都是要把米送到我家和其它几个大商家,你们也只能收收周边的零散小户。” 突然他又靠近了一点,柔声道:“要不,我帮你们收一下?保证能够你们要的数目。” 陈洛初往后撤了下身子,摇摇头道:“不劳陆公子费心了,我们收多少算多少就是。” 然后陈洛初招呼了陈予到自己身边,拿出帕子来给他擦汗。 陆行舟看她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孩子,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奇道:“这是谁,你亲戚家的孩子?长的还挺好看,有我小时候的风范。” 陈洛初手上擦汗的动作不停,表情依旧淡淡:“陆公子谬赞,这是我儿子。。。” “咳咳咳。。。” 陆行舟一口水没喝合适,差点把自己送过去,他弯着腰使劲咳着,脸都涨红了,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来给他拍背。 一桌人都诧异侧头看向陆行舟。 这是怎么了? 良久。 陆行舟终于缓了过来,断断续续咳嗽着继续问道:“你。。。你怎么能有儿子,你哪来的儿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儿子?” “可是。。。你还没成亲呀。” 陈洛初抬眸看他,冷冷道:“这是我认养的孩子,而且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陆公子不必如此激动。” 陆行舟青白的面庞更加苍白,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从陈洛初刚到这里不久就注意到了她,后来的接触中更是能感觉到她不只貌美若仙,更是秉性坚强,对人良善,性格也很有趣,他一直觉得能把陈洛初娶回家是一件很妙的事。 他本人长的也不错,背后家财万贯,本以为想要娶她回家就是找媒婆上门谈几句的小事而已。 水到渠成。 后来却没想到难如登天,人家一口果断拒绝。 现在不只是口头拒绝了,更是以行动断绝了成婚的念头,毕竟谁也不想一进门就当爹。 做为矛盾中心的陈予抬起黑眸,骨碌碌地看看他旁边坐着的陆行舟,却不明白他刚才是为着什么事与陈洛初争来争去。 此时的陆行舟哑口无言,神情有些落寞。 陈洛初一行人喝好了茶水就付钱离开了。 留下那人孤零零地坐在寥落的茶摊上。 一连奔走了好几天,果然如明叔所说,乡间大户的米都是预留给他们陆家的。 但是明叔也从乡里打听到,由于近两年来的丰收,市场上的米增多,米价有所下降,那些大户们心有不满。 陈洛初听的饶有兴趣,示意明叔继续讲来。 明叔继续说道:“去年的价格已经压的很低了,斗米二十二钱银子,今年陆行舟的父亲陆旭似乎还想降价压一压,那些大户也开始有不满了。” 陈洛初轻轻颌首,能造成这种不满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陆旭本来就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精明透顶,一把算盘打的极响,自然是要用这个丰收的机会再压价以博高利。 陈洛初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着眼前灿灿的烛光陷入了沉思。 三日后。 陈洛初和明叔来到了饶村的孙员外家。 进门寒暄后,明叔就开门见山道:”孙员外,我们陈记米行新开张,想从您这里进些米。“ 在他们进门后,孙员外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但是他捋着胡子摇了摇头道:“我们家的米都要供给陆家,你们可以再去别外看看。” 陈洛初见他要赶人,笑着走上前道:“孙员外,听说陆记粮行把收米的价格压到斗米十七钱,价格压这般低,似乎有些伤农了。” 孙员外似是被触动了痛处一般,他掀开眼皮看了看陈洛初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 陈洛初略略走上向道:“我是陈家的侄女,玉清。我们家收粮极有诚意,愿出价斗米十九钱。” “字据我已写好带了,如果您同意,现在就可以填了价格,双方按手印,你看意下如何?” 孙员外最近对这个价格也是伤透了脑筋,联合着其他几家和陆旭相持着。 第169章 之战 但是陆旭似乎认定了除了他,不会有人再动的了新米的这个价格。 孙员外狐疑地接过陈洛初手里的字据认真地看了两遍。 看到孙员外脸上犹豫的神色,明叔知道这事有门了。 他赶紧进一步与孙员外攀谈起来。 最后,他们拿下了孙员外家的大米,以斗米二十钱的价格。 不止是孙家,对陆旭价格不满的几家都想以这个价格把米卖给陈洛初。 虽然有人情在,但是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现在陈洛初的米行里满满当当都是当季新米,而且都放不下,明叔又租了地方放置。 陆旭正等着孙员外他们几个接受这价格的时候,就听管家来报说是陈家的米行把之前定好的那几家大户的米都收了。 他们赌的那斗米十六钱恐怕也是行不通了。 陆旭大吃一惊,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不相信在这个地界上除了他,还能有别人把这么多粮食都吃下去。 “他们给的什么价格。” “斗米二十钱。” “胡闹!即将谈定的价格都让他破坏了。”陆旭满脸怒容,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陆旭又有些狐疑:“这么多米可不是小数量,他们能有这么多银子?他们家不就是开了个绣衣店吗?” 管家想了想回答道:“听说陈家以自己的几家绣衣店和米行为押到两个银庄里借了不少银子。” 陆旭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疯了,借钱来买米。再卖出去也不是这大批量的一起,他们得卖到何时才能还了那借来的银子,说不定到时候这绣衣店和米行也就都搭进去了。” “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莫不是和我家有仇? 陆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管家道:“那个陈家是不是有个女儿,行舟常常在她跟前献殷勤?” 管家也不好意思明讲,只是诺声道:“许是她吧。。。” 不只他头大,明叔的头也是懵懵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洛初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把自己手上的所有都抵押出去,借了那么多银子去买那么多新米。 而且现在市面上的米一点也不缺,屯下如此多的米,光运输和放置也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买回来后屯置着,再一点一点地卖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借的银钱,到时候这几个店说不定也保不住了。 他也曾经劝过,不要这么着急一口吃个胖子,凡事一步一步来,但是陈洛初并没有采纳他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少收些米的建议。 虽然他急的有些上火,却也无法,他也只是个管家而已。 陈洛初却依像然没事人一般,平日里依旧是教着陈予写字,为他读书讲故事。 明叔暗暗长叹一声,女人怎么可能掌好家业,自己尽力撑着这摊子吧,能撑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他对陈洛初的这一套操作也是担心之极,看看这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瞬间就要被糟蹋个精光的感觉,心疼不已。 就在周围人都为陈洛初捏了一把汗的时候。 官府向商行发了征粮的告示,且征取数目巨大。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明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他找到陈洛初问她,“小姐难道是提前知道朝廷要出兵的消息?” 陈洛初微微一笑道:“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已。” 陈洛初明白,自己预料的消息终于到了。 她这些年陪萧景泰批折子也不只是磨墨而已,有时候她也会听萧景泰为她讲的一些折子上的事。 比如这个战时征粮的事,这也是在萧景泰的未来计划中。 去年与羌人接触着打了几仗。 但是从今年开始,朝廷对羌人的作战不限于防守,更倾向于出击。 战事既定,粮草先行。 陈洛初正好能利用这件事扩大自己粮行的规模。 陆宅里,陆旭又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那里,静静听着管家的描述。 他叹了声气道:“这陈家可以啊,朝廷现在征粮,肯定是保农的价格,他们里外里这次能挣到不少银子。” “哼,差点小看了他们陈家。”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上哗哗溜走,陆旭只觉心如刀割一般难受。 一旁的陆行舟却笑了,“唉,这事可真是有意思。” 想到她那个孩子,他心底又有些难受。。。 明叔建议陈洛初把店里的一些陈米掺到这次的新米里一起交上去,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这略微的差别。 而且别的粮行也都是如此,几乎要成为行业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陈洛初没有同意,只是让明叔把这些米的质量把好关,一定都是最好的新米。 陈洛初知道有的商家会在米里不只掺些陈米,还会加米糠石子之类的杂物以增加重量。 在以往年间,有些粮商会囤积居奇,牟取暴利。 无所不用其极。 这都是她以前从萧景泰那里听来的。 果然真知都是从实践中来的。 朝廷这次征粮时日较紧。 半月后,明叔带着人把征来的新米留了一部分做库存,其余的尽数都卖给了朝廷。 陈记米行在这个金秋里丰收了。 阿信也着实替陈洛初松了口气。 明叔的算盘打的极兴奋,一阵噼里啪啦就对身旁的陈洛初报着此次的盈利。 “小姐真是神机妙算,这次把粮食卖给朝廷,咱们米行里净挣十万白银。” 陈洛初笑笑,“原来做生意如此挣钱。” 明叔笑笑,“那也得会挣,接的住这机会才行。不然就像那陆旭一般,为了几钱银子,生生地错过这机会。” “我很佩服小姐。” 陈洛初笑着摇摇头,“我也是蒙着了而已。” 明叔继续道:“能拿出那么大魄力去借了银子来,也只有你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是做不出来的。” “这次明叔也受累不少,回头你从帐上多支些钱出来,给你和伙计们做辛苦费。” 明叔笑着应下了。 第170章 兵来 阳光暖暖斜照进陈家小院的厨房里,在半空中留下一个五彩的光晕,看的人直晃眼。 近段时间以来,陈予明显地长高了些许,之前细如枯枝的胳膊和腿上也开始捏着有肉了。 整个人被教化的比之前有礼了许多。 他却依旧不会说话,吴婶平日里对他也多有照顾。 毕竟在年龄上也可以做她的孙子了,吴婶经常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补身体,陈予吃东西一点也不挑。 两个人一个吃的欢实,一个做饭卖力。 看上去竟也是相当搭配。 陈洛初静观越长越好的陈予,他黑亮的眸子里也开始有了光, 陈洛初心里感到愈加安慰。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陈予时,看到他小小一只,脑子里都是洛君小时候的样子。 当年洛君与家人分开,陈洛初整日担心,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情况,有没有人能好好地照顾过他,真心地对待他,他会不会想念父母和姐姐。。。 她对陈予发自心底的怜悯自然也是无法言说的。 突然。 “嘭”的一声门响,突然被打开的门打断了此时的平静美好。 如同碎了一镜水面。 一队官兵打开了门,一拥而入。 房内的几人全都惊恐地看向门外。 为首的一个兵头模样的人指挥着到处打打砸砸。 看着厨房里的那些东西,心疼的吴婶都顾不上害怕就要去护着。 陈洛初拧了眉头一把拽过了吴婶和孩子在自己身后。 “别上去,那都是小物件。” 阿信顺手拿了个长棍护在她们的身前。 陈洛初对阿信轻声道:“先问问什么事再说。” 阿信听她的话放下手里的东西,陈洛初对着那官头朗声问道:“不知道这位官爷此来所为何事?我等都是奉法草民,想来不曾有过逾矩,不知各位官爷为何如此?”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唇边的胡子勾了起来,指着陈洛初对着手下道:“她是这家绣庄的主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听到这话,院子里阿信和吴婶更慌了。 上前和那些兵拉扯着。 陈予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黑葡萄似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院子里的他们。 陈洛初被两个兵使劲地拽着,她使劲稳住自己的身子回头对陈予安慰道:“小予,别害怕,没事,娘一会就回来。。。” “吴婶,把小予抱走。。。” 其中一个高壮的兵士见她抗拒着不走,便要伸了大手打上来,满脸怒容,煞气冲冲。 陈予吓的眼睛都睁圆了,小小的身体一起一伏的。 吴婶看他的样子,赶紧回身抱起他,想要躲屋里。 陈洛初抬眸直直视着眼前的兵士,道:“住手,我跟你走!” 就在陈予被抱走,陈洛初被拖出去的时候。 陈洛初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细细的呼喊声:“娘。。。娘。。。” 她立马回身看去,只见被吴婶抱起的陈予,一边摇摆着小手一边哭喊着叫娘。 继而,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都吐出来一般,终于他憋红了脸大声喊道:“娘。。。” “娘。。。” 抱着他的吴婶愣怔了。 陈洛初心中五味杂陈,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下来。 孩子终于能说话了。 到了县衙里,陈洛初被关进了女监。 看着发霉的墙壁,她有些坐立不安。 到底是什么事。 阿信打点了门口的看守混了进来。 陈洛初忙到了栅栏那里:“阿信,小予可以开口说话了?“ 阿信连连点头,也很是激动道:“正是,你被抓走后,他哭了很久,我来的时候还没哄好。可以断断续续地说话了。” 陈洛初欣慰道:“那就好,好好练习下说话,不再当哑巴了。真好。” “对了,阿信,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探到了吗?” 阿信赶忙点头道:“正是,小姐,听说是有人告咱们卖的米里掺假严重。” 陈洛初轻哼一声道:“怕不是贼喊捉贼!” 陆宅。 陆行舟听了外面的传言,急匆匆要出门。 陆旭慢悠悠走进来拦住了他,“去哪?” “陈家小姐被抓了,她家卖的米都是好的,我都见着了,我去给她问问,怕不是中间错了什么。” “不用去了。”陆旭神色淡定。 陆行舟蓦地停下了步子,疑惑道:“难道是你设的套?” “人家一个女孩子,你这么计较做什么?不就是些银子的事吗!” 陆旭冷哼一声:“她行事的方式可不像个普通女子,我就说她不简单,你还不信。截了咱们这么大的生意,我能让她?” “就凭她一个外来户,就想咱们坐地户斗,怎么可能!也不看我在这里经营了我多少年,我给衙门里送了多少银钱,今天就是抓了她,过几天就能把她白获的钱都吐出来!” “父亲!她。。。只是个女子而已,你何至于此!” 茫茫夜色下,陆行舟也是有心无力,他气的有些发抖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翌日。 大堂上,徐县令看着堂下的陈洛初和明叔,又看了看一旁的陆旭,明显眼神不一样。 他严声道:“陈明、陈玉清,你二人的米行里卖给官家的米竟然掺假严重,获取暴利。罪无可恕,你们可知罪?” 明叔抬头辩解道:“徐大人,我们米行里出的米都是今年的新米,收上来就转给了官府。这个收米的人可以做证的。他当时还夸我们家的米好呢。” 徐县令一副了然模样:“是吗,带张知事来。” 张知事就在一旁,他站出列道:“大人,卑职不曾说过那话,当时他家的米的确是掺石子掺的多些,是卑职失职。” 徐县令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陈洛初这时抬起清眸,朗声道:“当时清查完米粮后,双方都有签字确认,上面明述米的品相。” 第171章 君挡 徐县令看向张知事,张知事一脸无辜道:“昨日仓内失火,这单子都烧掉了。” 明叔一脸愤懑。 双方开始激烈争执,久争不下。 这时陈洛初对徐县令道:“民女家中留有张知事的亲笔签单,可去拿。” 争执的几个人都停下来看着她沉静的面容。 明叔一听有这个东西,满脸兴奋,“快着人去拿来。” 外面的阿信早就等了许久,听到要拿这个东西,马上从身上取了出来递给了衙役。 头天她来到大狱的时候,陈洛初就让阿信把这个签单随身带来 张知事眼看他亲手写的东西递了上来,脸色有些发绿,他终于记了起来,当时陈洛初以不清楚为由让他又写了一遍。 她自己竟然留下来了。 徐县令仔细看了看那签单,对张知事道:“这好像不是你的手迹。。。” 张知事仿佛受到启发一般拿过那纸道:“这怎么会是卑职的字体,就是有人蓄意模仿。” 陈洛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的颠倒黑白,她大声道:“这就是你写的,你当时写了两份,张知事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徐县令面露淡淡笑意,“今日休息,明日宣布结果,散了吧。” 被告的陈洛初和明叔又被推推搡搡着送到了牢中。 外面等待的阿信一脸心焦,恨不得上来代替陈洛初受这罪。 看着众人散尽,陆旭赶忙走上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 “明日就看徐大人的宣判了。” 之所以今日不宣判,也是为了多收这一份银钱,陆旭不是不明白徐县令的意思。 “陆员外放心,这事包在本官身上了,保证让你满意。” 徐县令收下银票,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清晨,徐县令起来的时候就听到树上的喜鹊喳喳叫着。 他今日的心情格外美,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搓着。 昨日里平白就来了这么多银子,可不就是喜鹊叫来的么。 他满意地转了转脖子向前院走去。 待在县衙大狱里两日了,陈洛初的面上早就疲累不堪了。 不过她还是强撑着。 心知不妙,强龙终究敌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自己还不算是强龙之类。 众人在堂前站立,却久久不见徐县令升堂。 等了许久,才见他过来。 陆旭一脸淡定地面向对面的两人。 这时只听徐县令开了口,“陈明、陈玉清两人卖米以次充好,证据欠缺,罪名不立,当即释放还家。” 听完这段话,淡淡的笑意凝在陆旭的脸上,他抬头向上看去。 陈洛初和陈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旭这才回想起,刚才徐县令上来的时候明显状态不大对,似乎还有些抖。 像是被吓到一般。 底下的衙役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轮到徐县令急了,冲衙役急声道:“快把这两人放了!” 松下手上的绑绳,陈洛初与陈明对视一眼。 本来也是无罪,只是不知道这县令为何昨日与今日的表现大相径庭。 既然是好结果,他们也乐得所见。 陈洛初侧过眼眸深深看过那陆旭。 此时的陆旭一脸阴沉,只是一直狠狠地压着自己的情绪。 继而他看向上首的徐县令。 徐县令并不敢接他的目光,喊了声散就往后快步离去。 陆旭立时跟了上去,走到无人处,质问道:“徐大人这是何意,我昨日奉上的银子不是为了看这样的结果的!” 徐县令一脸有苦难言的苦相,“本官把银子还你!” 陈洛初和明叔回到了陈宅里,吴婶早就准备好了热水,陈洛初泡了很久。 陆旭对她的陷害,她不奇怪,这个人的心胸境界并不高,但是今日里徐县令的反常让她觉得太奇怪。 如何想都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了。 穿好衣物,抱过陈予,她一脸欣喜,捏捏他肉肉的脸蛋:“小家伙,你终于能说话了,再跟我说说话。” 陈予小手抬起来,摸着她的脸,小声道:“娘。。。” 陈洛初笑笑:“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大声一些说话。” 陈予像是被激到了一般,用大大的脆声道:“娘~~~” 陈洛初笑着摸摸他的头由衷赞道:“小予,你的声音真好听,娘喜欢!” 不知何时天已下起了雨。 白墙青瓦。 细雨蒙蒙。 在这烟雨江南,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陈洛初带了陈予在廊下看雨,陈予手里拿个皮质小球不停地高高抛起,又去接,自己与自己也玩的兴趣盎然。 这时门口有人来报,“小姐,陆家公子在门口求见。” 吴婶在一旁道,“别让他进来,直接轰走就行了,这个时候还好意思来。” 陈洛初叹了口气,“别让他进来了,我去门口和他说一声。” 她手上撑了一把淡紫色的油纸伞,领着陈予向门口走去。 陆行舟带着小厮等在门口,看着陈洛初走出来,他不禁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陈姑娘,我今日特来替家父道歉,请你原谅。” 陈洛初并不多说话,只是淡淡道:“你回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陆行舟脸上的表情更加忧伤,“我曾经想着,即使你带个孩子也无妨,我也会视为己出。。。” 陈洛初还未等答话,身旁陈予手里的皮球一个没拿住,咕噜地滚了出去。 陆行舟要替他捡来,被陈洛初抬手止住了。 陈洛初撑了伞走出门来。 借了这潮湿的雨天,青石板似乎立马就生出了苔藓一般,隐隐透着一层淡绿。 那球顺着下坡越滚越快,陈洛初循着球走出了些距离。 总算,小球停在了一人的脚下。 那人的衣襟是玄黑色,陈洛初只搭眼一看,便知这衣料上乘,其上刺绣了暗色的花纹,做工极为细致考究。 那人低了头捡起棕色的小球向陈洛初递了过来。 陈洛初忙伸手去接了,慢慢抬了伞面,唇角微弯,向上抬眸看去,平声道:“多谢。。。” 当她看清其人面目时。 却一时间愣怔住了,那一瞬陈洛初感觉自己的心尖像是被人重重地攥了。 又涩。。。又疼。。。 只见那人身形修颀,朗目俊颜,幽黑眸底深深,眸光轻闪,其内蕴含的凛冽气息暗涌。 陈洛初只觉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些,她不禁退了一步。 此时,身后的陈予见她拿了球却久久不回,着急唤道:“娘。。。快回来。” 听到这稚嫩的唤声,萧景泰望向陈洛初身后的那个孩子。 他的眸色愈加深沉,复杂地让人看不透。 第172章 登门 白墙青瓦房檐下。 一帘烟雨,蒙蒙尘尘。 古镇的远处,不知谁家炊烟袅袅。 昭示这人间烟火气。 陈洛初略略愣怔时,陈予的脆嫩的一声“娘”把她喊回了神。 她突时念起,是啊,我已不是陈洛初,我有新的身份,我是陈玉清,还有个小儿子。 念及此处,她手里的伞又下移了些,把自己的脸完全遮挡,她低了眸子,稳声道:“多谢。” 借着伞的遮挡,她转回了身。 两人错身而过之际。 “安宁。。。” 对面轻声道。 那音声带了些雨天的水气,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般,让陈洛初听了心里发颤。 这熟悉的声音她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 此时听来,对她的神经是一种蛊惑与撩拨。 陈洛初素手紧紧地握着伞柄,如果那伞柄不够粗,陈洛初觉得自己能把它给握断,她丝毫不敢停顿,只是全力压着情绪,轻声解释道:“公子。。。认错人了。” 一句认错人差点把萧景泰给气笑了。 萧景泰看着那淡紫色的伞面,淡淡道:“我只是说了两个字而已,姑娘何以知道这是个人名?” 陈洛初知道自己说多错多,脚步不停,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只适合落荒而逃。 萧景泰冷哼一声,认错人,笑话! 她陈洛初就算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她认为自己换了个名字,就把所有过往都换过了? 更何况声音也是不能换的。 陈洛初脚步不停走回了大门处,只有她自己知道,步子早已乱的调不过来。 她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抖,把球递给了门口翘首以待的陈予。 孩子拿到球后,开心地回身进了院里。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羡慕陈予。 无忧无虑。 陈洛初又看到门口站着的陆行舟,她知道萧景泰肯定看到他来自己门前,或者听到说话也说不定。 她毫不犹豫地拽了他的袖子,手上使劲,把陆行舟领进了漆黑的大门,而后把门重重地关上。 侍卫安泽在萧景泰身后静静为他,擎着黑色的大伞,萧景泰静静地看着离去的陈洛初,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陈洛初在门后卸了力,指尖苍白,她的头上冒出不少冷汗。 如果修罗场有门的话,陈洛初知道自己亲自打开了那扇门,并且举步走了进去,稍有不慎,四周便是哀鸿遍野。 陆行舟面上有些不知所谓,他看陈洛初把自己领进了门,心里却是很高兴。 陈洛初定了定神,回身看向他冷冷道:“陆公子,我接受你的歉意,你走吧,从前门铺子那里出去。” 说罢,她唤来了阿信,“你带他从商铺那个门出去。” 阿信奇怪为什么陈洛初把他从这个门领进来,却要从别的门出去。 不过也只能听吩咐,她对陆行舟道:“请吧,陆公子。” 陆行舟此时觉得她能原谅自己就是最好的事了,他脸上带了些轻松道:“我从这个门出去就行。” 陈洛初却固执地不开门,“你跟阿信走别的门。” 她却更想说,门外的人,是你惹不起的,只希望你说的那话他没听到吧。 陆行舟想和陈洛初多说会话,但是却看她的面上心事重重,丝毫没有谈话的意愿,关心道:“你没事吧?” 陈洛初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些不耐烦了,她挥手道:“没事。你先走吧。” 陆行舟终于走了。 陈洛初身上彻底没了支撑的劲,她一下就瘫坐在了廊下的椅子上。 脑子里如陀螺一般转着。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他会这样找过来。 大隐隐于市。 自己已然是隐入市中,又改了名,还有正经的户籍鲽纸。 她又想到自己刚刚卷入的那场关于米里掺假的纷争,被莫名其妙抓起来,那肯定是被人诬陷了,却又无缘无故被放出来,应该说有可能是有人从中插手了,这人的身份应该还挺高。 有一定的可能就是他用皇帝的身份压着县令放了他们。 其实,陈洛初只猜对了一部分,在徐县令去县衙的路上,他收到了一块皇家大内腰牌。 他立时便吓的魂不附体,赶紧请了送腰牌的人进来,那人正是德九公公,此时的他穿的是便衣。 他不敢以皇帝的身份,只用自己的身份就能吓的县令屁滚尿流了。 德九对他道:“一定要秉公办案,小心头上的脑袋!”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 再说他自己都嫌多余。 徐县令哆哆嗦嗦道:“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就这样,他立时便明白堂下的陈家人背后是有人的,这人还是皇宫大内的,他自己这点芝麻粒大的官实在是惹不起。 他事后想想都快悔死了,为了这点钱,把自己脑袋要搭上。恨不能背上荆条去陈家请罪。 谁说外乡人好欺负,外乡人才不能欺负,谁也不能保证他背后的人是谁,能不能惹的起。 这次与萧景泰同行的还有徐长庚,是沈淮一那届的状元,他如今在吏部任职。 萧景泰给徐长庚临时写了一道密折,让他临时为钦差,处理这次米粮里掺假的案子。 既然,他们举出这事了,就是究的彻底才行。 陈洛初正在书房里教陈予写大字,前边店铺的小翠来了,“小姐,店里来了客人点名让您去给量制下衣服。” 这个并不稀奇,很多人是冲着陈洛初的手艺来的。 陈洛初拿开握着陈予的手,问道:“几位?女客?” 小翠有些奇怪,“是女客。” 听到是女客,陈洛初这才放心地去了店里。 拿了量身的尺子过来,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不是女客,而是萧景泰和德九。 陈洛初赶紧回身拿出帕子做成遮面,挡在面上。 小翠不解地看她一眼。 德九见她带了遮面,却也能认出来。 他明显面上比较欣喜,兰花指都快要翘出来了。 小翠一脸奇怪地看向他们,明明刚才是女客。 陈洛初见怪不怪道:“你下去忙吧。” 皇帝身边遍布暗卫,想要办个什么事,容易至极。 她想要躲着是躲不住的。 但她还是打算来个死不承认,毕竟为了她这次出宫,后面有无数的人担着风险。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内唇,打起了精神,笑道:“贵客,我们这里是为女客制衣的,所以,您二位要不请回?” 萧景泰见她还特意遮了面,冷笑一声,推了下身边的德九,淡淡道:“如此说来。。。他不是男人,给他做衣。” 。。。。。。 第173章 谈情 猛地被推到前面来的德九和站在原地的洛初都各自愣住了。 德九反应很快,继而对陈洛初笑道:“正是呢,我不是男人,可以在你这里制衣否?” 看着陈洛初一脸的哭笑不得,萧景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那微微地表情上似乎在说,我只想静静看场戏。 颇有猫玩耗子的感觉。 陈洛初当然知道德九是太监,但是她还是得硬硬地装傻,陪着笑道:“客人怎么会不是男人,说笑了,说笑了。请二位先回吧,我后面有事,先不招待了。” 说罢陈洛初就要急急地离开回后院。 刚走出没两步,衣袖就被拽住,走不动了。 她回身看向拽着自己的萧景泰,一动不动,脑子里转陀螺似地转着想办法。 一旁的德九很有默契地回身关了门。 现在这个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陈洛初依旧笑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萧景泰叹声气唤道:“陈洛初!” “我叫陈玉清。公子认错人了。” 萧景泰默默冷笑,这人还是属鸭子的,满身上下主打一个嘴硬。 “噢,陈玉清,我看看是哪几个字。”说罢他拿出了一张纸。 指着上面的陈玉清三个字对陈洛初道:“陈玉清,是这三个字吧。” 陈洛初凑近了一点看去,大吃一惊,这竟然是她在此地的户籍牒纸。 萧景泰把这纸放在了桌子上。 一手扯掉了她戴的遮面,直直看向陈洛初。 一年多没见了,萧景泰发现她在宫外性格活泼了很多,面色红润,隐隐有光泽。 看来她的心情一直不错。 看来是丝毫没有想他啊,没良心。 他之所以能静静地在这里看她表演,完全是因为又见到她本人,她安然无恙。 如果是早几个月这样见到她,还是如此不能承认的她,萧景泰可能会被她气疯。 自从她死后,萧景泰梦到过她的次数很少,每次梦到她,醒来后都会反复地想很久。 现在这活生生的她站在眼前,萧景泰心底突然有种满足感,还有什么比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更重要呢。 自从知道棺椁里不是她的那一刻起,他就释然了,只要她没死就好。 但是,既然人活着,那就还得是他的人。 萧景泰似乎也不想再和她兜圈了,沉声道:“陈洛初,别绕了,你这纸籍造的太假了,如果我追究起来,为你办事的人就要受连累了。” 为了圆一个谎,需要十个谎言的支持。 陈洛初实在是头疼的紧,听到萧景泰这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垂下眼睑,眼眸看向一个虚无的方向。 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萧景泰太了解她这个微表情了。 以前无数次地见她这样出神。 他不再多言语,站起身来,一把搂过陈洛初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像是抱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陈洛初猝不及防间便就被缚住。 几次挣扎不开,她也便放弃了。 她不是没设想过两人会再见,她以为自己会被萧景泰气的下内狱,然后赐罪,毕竟是她从宫中假日死遁走,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再见。 她甚至不止一次梦到过自己被他赐死。 而他此刻竟都没有大声地吼自己。 陈洛初这两年也不是不想念他,却是不敢,她的身后有太多人的性命背着。 一个不慎,但是他们的人头落地。 想到此处,她又开始挣扎,“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喑哑声音,萧景泰声音低沉,带了些温润:“别动,安宁。” “让我抱抱你。。。” 。。。。。。 陈洛初无言以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只是起起伏伏喘着粗气。 她能闻见萧景泰身上熟悉的气味,这个味道如一缕安魂香一般曾经一度让她安心不已。 慢慢的,陈洛初被勒的喘不上气来时,那个怀抱松开了她。 陈洛初怔怔地看着他。 他这些年似乎没怎么变样,不过明显地瘦了一些,倒是更显气质清隽。 整个人看上去也沉稳了很多。 果然长的不只有岁数,脾气也和缓了很多。 萧景泰看了一眼旁边的椅子,对她平声道:“坐下吧。” 陈洛初一时间有种这里是他家的错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按这个逻辑,目之所及都是他家。 她稳了稳心神,慢慢地坐了下来,陈洛初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再装傻了,既然他能这样找上门来,肯定是有备而来,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糊弄的。 陈洛初瞬间又被自己的想法给击败了,敢糊弄皇帝,自己许是借了豹子的胆子。 不止一只。 她低着头,默默不语,只等着答话,也不敢起话头。 萧景泰捏了捏眉心,问道:“当初为什么会离宫?” 陈洛初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如实道:“珍妃以洛君性命相胁,要我死,如若我不死,洛君会危险。” 这的确也是当时的事实。 萧景泰叹了一声气,“也怪我,当年对珍妃太过顾忌,没有早早地处置了她。” 听到萧景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陈洛初比较意外,侧头看了看他。 “即便如此,假死了非要出宫吗?提前告知我不可?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陈洛初摇摇头道:“不可,戏做的太假,珍妃会看出来,洛君一样有危险。而且用我的命来换珍妃的罪,当时的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萧景泰冷声道:“你还是不信任我。” 说起这事,陈洛初心里也莫名地窜了一股火,直直看向他,“是,我不信你。我曾经让人调查了珍妃,罪证明明白白摆到你的面前,你依然不会出手治她,因为你需要她们家对你的支持!” “我只有用我的命才能撼动她!保护洛君。她们赵家在军中浸淫多年,想除个洛君太容易了,我只能如此。。。” 听罢,萧景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眸子里是无尽的落寞。 第174章 限期 房内气氛比较压抑。 看不见的不安在无声碰撞。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仿佛抓一把就能攥出水来。 萧景泰此时的脸色比夜色还要阴沉些。 他的心底也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陈洛初平静着鼻息,慢慢回归静默,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如此。 她知道萧景泰从查出她没死到默默找到此处,如果想治她的罪,大可让宫人上门。 他自己前来,说明他对自己还是有情的。 她要把自己的不得已说出来,她怕连累更多的人。 良久,萧景泰继续问道:“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问起陈予,陈洛初想起孩子当他的面叫娘的事了。 “孩子是街上流浪的孩子,送到惠民署待不住,我就自己养着他,取名叫陈予。” 萧景泰记得那个小男孩,眼睛很亮,竟是跟了她的姓,这真是不想回去了。 他冷声道:“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怎么能轻易收养外面的孩子!” 陈洛初想了想,坦然回道:“皇上富有四海,凡天下子民都为皇帝之子。”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萧景泰侧过头。 “听说你做起了米粮生意,借钱收粮卖给了官府。是要洛君吃到你收的米吗?” 听到此处,她才把头抬了起来,竟他懂自己的想法。 没有比懂得和理解更难能可贵的。 陈洛初神色略略柔和了些,点点头。 虽然她知道洛君不一定能吃到她收来的米,但总归她做的是对的,方向也是对的。 她要为边关的人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 最起码她准备的都是最好的米。 安泽把陈洛初开米店与绣衣店的情况向萧景泰一一细说过。 陈洛初开绣衣店他不奇怪,这是她擅长做的事。 但是又听他说陈洛初开了米行,这个小镇是鱼米之乡,也是军粮的主收之地。 只一瞬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没有想到她对于经营之事竟也是颇为灵透。 陈洛初听他如此说来,回声道:“之前听你在批折子时说过,有些黑心粮商会以次充好,牟取暴利。我想参与进来看看是如何一回事。” 萧景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初出江湖,怎么可能斗的过那些老官场、老油子。” 此时陈洛初是深有体会了。 萧景泰不再问话,陈洛初也不再出声。 空气略略凝固。 “安宁。” “嗯 ?” “想过我吗?” 当他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洛初绞着量衣尺的手顿住了,心里像是被谁攥住一般,酸涩酸涩的。 她抬起清润的眸子看向眼前的那人。 问她这个问题时,他眉间温温的,收起了平日的锐利,似是在等一个答复。 怎么可能不想。 就算在她昏迷之际,那梦里也是有他的。 人与人之间的想念,如同散落在各处的糖一般,每颗糖都带着两人的记忆,找到一颗便忆在脑中化开,久久不散。 有的糖就是甜的,有的却裹着酸涩。。。 虽然她没说话,但是萧景泰好像知道了答案。。 陈洛初不知道他为什么转移了话题,这是不追究她假死出宫的罪过了吗。 忽然,陈洛初站起了身,伏跪在了地上,“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责罚。” 陈洛初怕隔墙有耳,并不敢称呼他为皇上。 萧景泰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他捏了捏眉心,脸上有难掩的疲惫。 他避了这事不作回应。 须臾,他开口道:“我不会让我的人流落在外,过两天我会来接你,你把手头的事都整理一下。” 陈洛初自他找上来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会被带回去,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门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那雨细细密密,没有尽头一般。 晚间的时候,陈洛初和明叔谈了很多,她把手下的几个店统统交给明叔管理。 明叔很奇怪:“小姐,你要去哪里?” 陈洛初有点不自然,只是敷衍道:“我出趟远门,这几个店你管着就好。” 普通出远门是有归期的,陈洛初知道自己这个远门基本就是一去不再返了。 明叔也把他收到的消息告诉了陈洛初。 原来就在今天,钦差到了衙门专门审理了粮食掺假一事。 果然如陈洛初所说,贼喊捉贼,陆旭家交出的粮食掺假严重。 被下了大狱,而那个徐县令也因为包庇被革职。 陈洛初点点头,自从她知道皇帝插手这事后,就能预见到这个情况了。 接下来就是陈予的问题。 陈予现在已经对自己十分亲近。 自从开口说话以来,陈洛初发现他特别地聪明。 以前一声不吭,现在已经可以把自己教他读过的东西都能背下来。 陈洛初给他讲过的故事也能复述出来。 这让陈洛初一度感到十分惊奇。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自己一不小心竟捡来个神童。 这曾经一度又让来串门的瑞嫂子直呼看走了眼。 此时陈予正在用树枝搭小房子。 神情十分专注。 动物养养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虽然没有血缘,陈洛初却十分舍不得他。 她摸着他额角的绒发,眸子里都是难舍之意。 两日后。 德九登门来接。 德九仍旧是一脸的恭敬,“小人来接您。” 陈洛初点点头,“有劳。” “那孩子。。。我可以带着吗?” 这件事她已经整整想了两天了,还是问了出来。 德九看看她身后的小孩,做不了主,便轻声道:“小人这便回去问了,再来答复可好?” 陈洛初颌首同意。 这时德九从身后侍卫那里拿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陈洛初:“这是主子让带给您的,说是拿给你,就明白了。” 陈洛初眸子里带了些疑惑,接过了包袱,一旁的阿信帮着打开来。 陈洛初一看,眼睛瞬间就湿润了,这是多年前她为洛君做的衣服。 他竟一路带了过来。 陈洛初看向德九问道:“咱们这是要去。。。?” 德九点头道:“要去西北。” 陈洛初的心瞬间便要化了,这是要带她去见洛君吗? 她的手都要抖了起来。 出宫的这些时日里,她很多次都想去找洛君,但是每一次都被自己的理智压了下来。 她怕自己会暴露在萧景泰放在洛君周围的眼线之下。 结果她真的是低估了萧景泰身边暗卫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藏身之法。 即使自己隐在这小镇上,强制自己不去找洛君。 他依然能准准地找到自己。 第175章 离开 现在他让德九送来这个包袱,意思就是说,当初说好了一起去,不能食言。 陈洛初抚着那软软的衣服,轻叹了口气。 自己交待萧景泰去西北时给洛君把衣服送去之事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只不过当时她是在与萧景泰忍痛诀别。 德九把东西送下后,回了萧景泰的住处,把陈洛初的话带到。 萧景泰说孩子可以带去西北出行,回宫后只能养在宫外。 德九把话带到的时候,陈洛初并不意外,养在宫外也好,她有足够的钱找人把他养大,不会再让他流离失所。 陈洛初很高兴此去西北一行能带他。 她向德九点头表示同意。 也没什么不能同意的,对方是皇帝,自己只能听命就是了。 临行那天,难得是个大晴天,连日的阴雨把天空刷的湛蓝无比。 黑色双驾马车早早就停在了门口,陈洛初带了阿信和陈予,带了些随身的物品。 她与明叔和吴婶他们告了别。 吴婶特意拿了些提前做好的小点心让他们带了路上吃。 她现在对陈予也是特别的舍不得。 似乎知道再见就难一般,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陈洛初接过她递来的吃食,又抚了抚她粗糙的手。 “保重身体。” 她知道明叔是个忠厚的人,临行前她交代着,“以后官府这边应该不会太难为人,不用走她之前的路子,稳当地做下去就可以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宅子,放下了车帘。 为什么人这一生大多数时候总是在告别,遇到的人又多数变成过客。 能相守到最后的人能有几个。 就算是身边坐着的陈予和阿信,她都不知道何时之间与她们也就变成没有交集的过客了。 马蹄声踏踏,马车终于辘辘开行。 不久后, 身后这个烟雨蒙蒙的小镇慢慢被留在了身后。 经过一个岔路口,这驾马车才汇入了一列马队中。 队伍并不长,却整齐。 陈洛初撩下帘子,知道与萧景泰他们汇合了。 陈洛初此时才和阿信说出了此行的终点,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小小的陈予也一并听着,可是他却并不理解皇帝皇妃之类的事情,与枯燥的聊天相比还是吴奶奶做的点心更吸引人一些。 他灵巧的小手从那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块点心,细细地啃着。 阿信怎么也没想到,日夜相处的人竟是宫里出来的皇妃。 她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觉得太不可思议。 她这样小的人物,落魄到卖身葬父,竟然能接触到皇宫里的人。 皇妃之类的人她只从戏里听过,而且大多不是好人,但是眼前的陈洛初却是实打实的好人。 这让她对皇妃这类人的印象有了改观。 此时她细细地看向陈洛初,发现果然是不一样的。 即便陈洛初与镇上的人穿同样的衣服,鲜少有人穿的与她一般清丽。 陈洛初等她回回神,才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此去是西北,咱们是跟着皇上去的。” 。。。。。。 听到皇上俩字,阿信又有些坐不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皇帝也是只能出现在戏文里的,她忍不住紧张的脸有些发青。 陈洛初抚了抚她的手背,安慰道:“皇帝也罢,妃子也罢,都是人而已。” 话是如此,但是阿信姑娘还是需要慢慢缓缓。 轻风吹起深蓝色的车帘,陈洛初静静地坐着,陈予已经被晃睡了。 陈洛初从阿信的手上接过了他,轻轻地抱在怀里。 他的头上已经略见了些细细的汗珠。 陈洛初拿出帕子,细细地擦着。 天空湛蓝,偶尔飞过一队大雁,或排成一字,或排成人字。 人生路漫漫,前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谁也说不准,总得走到跟前才会知道。 摇摇晃晃间,陈洛初也睡了过去。 到了晚间,马车停在了一个驿站跟前。 最大的那马车跟前早就有侍卫拿了踩蹬过去,萧景泰从车里走出来,站定。 虽然天色已然变暗,刚下来车的陈洛初依旧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远远看他而去,身着便服的他腰背笔直,气质如林间的月光般皎洁。 抱着陈予的阿信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目光里小心翼翼,充满了虔诚。 仿佛见了这世间的真神一般。 此时陈予脆声的一声:“娘,抱抱。” 这脆脆的童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当然也包括他的。 陈洛初转头看向这个小毛头,伸手接过了他,亲昵地抱在了身上,丝毫不再嫌他抱不动了。 因为可能抱一次就少一次了。 她素手抚过孩子绒绒的碎发,细细安慰着他,表情如同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慈爱。 看的萧景泰有些动容。 须臾他便侧过了脸,举步向驿站里面走去,德九赶紧跟在身后。 对于萧景泰,陈洛初还是心虚的,虽然萧景泰没有给陈洛初定罪,但这不并代表陈洛初就是无错的。 陈洛初害怕他会像上次一样对落月动刑。 秉着非召不得见的原则,陈洛初一直没有去找萧景泰。 而是安安静静地和阿信一起带着陈予。 晚间陈洛初依旧是为陈予讲了几个小故事,把他哄睡后。 才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安泽端了一碗药走过去。 陈洛初是认识安泽的,她在避暑山庄走丢时正是他找到自己的。 安泽看到陈洛初在面前,低头行过一礼,便继续往前走去。 “安泽。” 安泽停下,疑惑地看向陈洛初。 “这是?” “这是主子的安神药,他睡前都要吃一付的。” 陈洛初惊奇不已,他何时开始睡前需要吃这种助眠的药。 她略略点点头,不再多问。 安泽侧身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萧景泰住哪个房间,便远远跟了安泽过去。 眼看安泽转身进入一个房间。 透过支起的窗的缝隙,她能看到萧景泰端坐在椅子上,正喝那碗氤氲苦药。 第176章 求教 烛火莹莹,跃跃而光。 木桌一侧高高的一摞是萧景泰刚刚看完的奏折。 他放下手里的空药碗,视线不经意扫过木格窗边,发现急急转开的一抹白色身影。 藏也藏不严实,还露个边在外。 萧景泰不禁暗暗苦笑一下。 他们真正在一起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分开又是一年多。 此时再找回她,却感觉两人中间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看不见却又捅不破。 在地宫里刚发现棺椁里不是她时,萧景泰彻底地慌了,人到底在哪? 慌的他心里没着没落,吃不下睡不着。 终于撒出去的暗卫把她找到了。 对萧景泰来说,只要她人好好活着,在自己身边。 这就够了。 想及此处,他看着眼前的空碗对安泽道,“撤了吧。” 再看向那窗边时,那抹白影已经消失了。 萧景泰目光灼灼,很希望她能直接走进来,像以前一样没轻没重扑到自己的怀里,胳膊随意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像个孩子一般地不耐烦地嗔道:“我倦了。。。” 这个场景他空闲时常常想起。 ———————— 他们这一路走的并不是很快。 时而停下来休息。 每次休息陈予都要下来蹦蹦跳跳一番。 感觉那孩子的精力用不完一般。 陈洛初觉得幸亏是他,身体好精力旺,如果换个别的孩子,这一路不一定能好好跟下来,就怕生病风寒,但是陈予却丝毫无事。 整个车队里的人也习惯了这孩子的跑来跑去。 远处萧景泰正与徐长庚长正聊着军事上的一些事。 陈予往他们的方向跑去。 陈洛初和阿信在后面断着,陈予见身后有阿信她们撵他,跑的更加起劲,越跑越远。 孩子咯咯笑着闷头跑,一下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回了身,整个人逆着光,柔柔的光把他裹了一圈,背后是高高的桦木。 萧景泰俯身看向小小的陈予,面容如山间明亮柔和的雪一般,幽深的眼眸里盛了些细碎的柔光。 陈予高高地抬起了头,看了看眼前这长相俊美温和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便一把抱住了萧景泰的腿,并躲在了后面,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追上来的陈洛初看陈予扑到了萧景泰的身上,吓的脸都白了。 她看到萧景泰脸上并没有多嫌弃的表情,心里才略略放松了下来。 陈洛初两步走近,蹲下来伸出手轻声道:“小予,别躲了,看到你了,快来我这里。” 陈予依旧咯咯笑着。 一旁的徐长庚朗声笑道:“主子,这小家伙眼挺毒,真会挑人抱大腿。” 陈洛初不禁苦笑。 身后的阿信则近距离看着这戏文里才有的皇帝,不禁惊呆了,怎么有这样英俊又亲切的人,笑起来如此好看,他还是皇帝。。。 萧景泰笑笑俯下身抱起了陈予,细细地看过他,轻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陈予看了看陈洛初,大声道:“我叫陈予。” 萧景泰看了看额前略略出汗的陈洛初,顺手拿出了身上的帕子递给她。 陈洛初赶紧接了下来,展开时却发现这帕子正是她绣的那白头翁帕子,目光集聚在上,一时间忘记了擦汗的事。 陈予看他对自己的娘这么好,小手摸了摸萧景泰的脸,脆声问道:“你是谁,是爹吗?” 周围一圈人都原地凝固住了。 孩子天真的面庞上一脸期待,黑葡萄一样的眼眸滴溜溜地盯着抱他的人,让人忍不住动容。 陈洛初听这话问的实在是不合适,立马走上前就要接过孩子。 “他不懂事,冲撞了你,我来抱走他。” 萧景泰却丝毫不觉怎样,他对陈洛初笑道:“不妨事,正如你所说,天下万民,皆为王下臣子。” 他又笑着看向陈予,问道:“你今年几岁?” 陈予拿出肉肉的小手比划着,“娘说我五岁了。” “可有读书写字。” “娘给我讲故事,还教我写字。” 萧景泰笑笑,“可会背诗?” 陈予煞有介事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在萧景泰问他会背的诗时,陈洛初就知道他会背这一首,这是最近才学的,背的正当熟。 果然。。。 在孩子朗朗的清脆声调中,陈洛初的脸不经意地浮起一抹嫣红。 她想起了那年自己喝醉酒,在御花园里迷了路,正巧碰上萧景泰,而当时她背的也正是这首诗。 也是如此的煞有介事。 像个孩子一般。 萧景泰一边认真听着,眼眸略略扫过低了头的陈洛初,唇边带了些笑意。 等孩子背完,他朗声夸奖道:“背的不错。” 一如当时他夸奖陈洛初时。 萧景泰侧头看向身旁的徐长庚,“孩子挺明慧,也不怕生,你有时间可以指导指导下的学问。” 徐长庚听完这话,马上躬身施礼道:“是!” 陈洛初知道能站在皇帝身边的应该都不是普通人,便上前推辞道:“不用,孩子还小。。。” 萧景泰看了陈洛初一眼,轻笑,戏谑道:“你的意思是我身边这位状元教不了这孩子?别断了这孩子的福分。” 陈洛初打从心里嘶了一声,眼前这位清秀高挑之人竟是状元爷。 她在心里暗赞道,一身清朗的文气,不愧是文曲星下凡。 陈洛初看向徐长庚,微微颌首致意。 那状元见陈洛初看向他,赶紧躬身回礼,他知道皇帝专门绕道接来的这个女子肯定不简单。 大体听德九提起过,好像是位嫔妃。 陈洛初向萧景泰解释道:“孩子太小,麻烦状元爷来教真是大材小用了。” 徐长庚赶紧躬身道:“不才徐长庚,荣幸之至。” 互相寒暄了几句,陈洛初抱过了陈予交给身边的阿信,便要转身离开。 萧景泰对陈洛初提醒道:“洛初,帕子。” 第177章 发热 萧景泰提醒道:“洛初,帕子。” 陈洛初赶紧把手里还未用的那帕子递了过去。 “等等。” 陈洛初原地站定了,萧景泰慢慢走过来,拿着手里的帕子细细给她擦着头上的细汗。 德九和徐长庚在一旁低了头了然地笑着。 陈洛初此时窘迫犹如雕塑一般,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跳着。 萧景泰却不觉什么,似乎在做一件极普通的事一般,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帕子,只是专注地给她擦汗。 直到擦好了,才轻声嘱咐道:“可以了,回吧,别跑太急。” 听到这话,陈洛初才如蒙大赦般地回身离开。 阿信在一侧偷偷地笑着。 陈洛初赶紧上前捂了陈予的嘴巴,生怕他再叫个爹出来。 这一路行进中,徐长庚会抽出时间请示过陈洛初,把陈予抱到他的马车上教导授业。 有状元教导,陈洛初当然是乐得如此。 如此教习了些时候,徐长庚发现这孩子竟是过目不忘之人,这种天授之才,他见的并不多。 暗赞皇上眼光果然毒辣。 在识人这方面,他自认实在比不过皇上。 能教到如此资质的孩子,作为老师也是欣喜。 但是他却不表现在面上,他不想有那种伤仲永的情况出现。 作为老师就是个点拨和指引,做好这两点就可以了。 多数时候他会给陈予讲些故事,在故事中让他悟道理,知善恶,明人心。 至于背诵和记忆反而是最基础和不用操心的部分。 陈予在徐长庚这里听到了不同的故事,感觉极为新奇和喜欢。 他非常喜欢听他讲的故事,也喜欢故事后面的提问环节,有时候不等他去找,自己便找上了老师的马车。 马蹄踏踏,辘辘西行。 日暮时分,陈洛初喜欢看晚霞落日。 红霞洋洋洒洒铺满天边。 陈予每次看到天边成排的大雁都会问陈洛初哪只是雁宝宝。 陈洛初就随意指了一只给他。 他又问,谁是他的爹和娘,还有祖父祖母。。。 陈洛初侧头看向他。 这孩子太想有完整的家人了。 陈洛初心生些酸涩,轻轻地拥了他小小的身板,指着天边一一地指给了他,这个是雁宝宝的娘,那个是雁宝宝的爹。 落日余晖下,两个身影相互依靠着指向天边。 萧景泰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折子,眼眸却走了神,落在那被晚霞包裹的一大一小的身影上。 路上也有不顺的时候。 遇到阴雨天气,路不好走,便赶不到预定的驿站那里。 侍卫们便找了附近的村庄,借住在村民家里。 陈洛初刚安顿好陈予,德九便走到她这里来,火急火燎道:“夫人,主子在马车上发起了烧,烧的太急了,这会不醒了,您来看顾吧。” 陈洛初听他这话,赶紧把手头的事交给了阿信。 跟了德九急急地走到了萧景泰那房中。 这个房子是这村里能挪出来的比较好的房子了。 萧景泰面上有些浮红,紧闭了眼,正在床铺上晕睡着。 随行的太医已经给看过,执笔开了药方,从随行车辆上找出了药。 侍卫下去给煎药。 一旁服侍皇帝的徐长庚起身向陈洛初躬身行礼,陈洛初略略颌首。 陈洛初素手摸过萧景泰的额头,果然烫的骇人。仿佛一块发热的烙铁一般。 她让侍卫拿了水盆来,自己拿了帕子,湿过又拧干,松了他身上的衣物,给他一遍一遍地擦过额头和手心、脚心散热。 他的手掌宽阔,指尖修长,线条流畅。 陈洛初低下头稳稳地托着他的手,给他根根手指细细擦过。 徐长庚此时已经让出了位置,看着眼前这女子极专注细心地为萧景泰擦洗散热。 不多时,侍卫那边熬好了药汤拿了上来。 陈洛初让人帮着把萧景泰斜着扶靠起来。 他还是闭目不醒,陈洛初轻轻地摇着唤他:“主子,醒醒,该吃药了。” 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 陈洛初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醒来吃药了,思宇。。。” 喊了许久才听到他轻轻的回声,陈洛初赶紧用汤匙盛了药慢慢给他喂下。 直到这碗药喝下,一旁的太医才稍稍把心放在了肚中。 陈洛初转向太医问道:“喝下这药会退烧吧。” 太医略思忖后答:“会。” 陈洛初这才呼出了口气。 这时门外有人求见。 陈洛初走出外间来,便让侍卫把求见的人带进来。 只见一老农进门就磕头,“贵人,听说您这边有大夫,能不能给家里的儿媳妇看看。” 陈洛初赶紧问道:“你家儿媳妇如何了?” “她生孩子,难产,稳婆也无能为力,再不看就要一尸两命。” 陈洛初看着房内沉睡中的萧景泰,她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房内人自动地把她当成了此时可以发号施令之人。 陈洛初看向太医道:“人命关天,先生跟他们去看看。” 太医却不敢走开,为难道:“可是这边?” 陈洛初道:“这里有我和徐大人。你过去看看能不能救人,快去!” 听到陈洛初的命令,太医虽然有些游豫不定,也只能听命。 地上跪的那老农听到这边的大夫可以去看自己家的儿媳妇,磕头如捣蒜地感谢。 看太医走过来,他赶紧地站起来领了太医往家走去。 太医走后,陈洛初侧头看了一眼徐长庚,“徐大人,你我在这里守着他,如果过一阵他还不醒来,着人把太医请回来。” 徐长庚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一般点点头。 知道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易,身上担着责任。 陈洛初走到萧景泰旁边,继续为他擦拭着。 此时陈洛初在心里祈祷着两边都能平安无事。 后半夜时。 徐长庚看看身旁有些疲惫的陈洛初,轻声道:“您先歇着,卑职来看护就好。” 陈洛初揉了揉眼睛,又去试萧景泰的温度,总算没有刚才烫了,但也是还没有退下去。 她摇摇头道:“不妨事,我在这里看着就好,回去也不放心。” 徐长庚点点头。 农村里的老房子难免进些风,陈洛初又重新掩了掩窗子。 这时太医又赶了过来。 向陈洛初行过礼后,给萧景泰切了下脉搏。 陈洛初看向他,太医说萧景泰这高热暂时无大碍。 这急症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 陈洛初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问道:“那家的儿媳妇如何?” 太医回道:“那妇人难产,已经施过针,开了药方,剩下的就交给稳婆了。” 陈洛初叹了口气点点头。 女人生子就是在闯鬼门关。 第178章 服侍 隐隐有公鸡啼叫声,远远近近比赛般地相互唱和。 窗外天色漆黑,房内油灯燃出的黑色烟线冉冉向上飘去。 陈洛初一手托腮坐在萧景泰的床边。 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轻轻摸着自己的额头。 轻微有些痒痒的触感。 懵懵间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萧景泰已经醒了。 他细长的眼眸只略略睁开了些。 眼神朦胧地看着自己。 一只白玉似的手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额头。 陈洛初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对方的手转而握了她软软手掌,轻声商量道:“安宁。。。” “等我忙完这个月,就带你去西北找洛君,可好。。。” 那声音如轻风抚过树叶一般地柔软和宜。 本来起身要试他温度的陈洛初听了这话,愣愣定在了原地,手悬在了半空,落不下去了。 她定定地看向萧景泰。 刚才那话。。。像是刷过她心尖上的鸦羽,酸酸涩涩。 说完这句话,他又朦朦胧胧睡去。 他刚才这话还是停留在她与他诀别的那天。 回忆停留在了那一天。 这是做梦了吗? 看着复又昏昏入睡的萧景泰,陈洛初一时间分不清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 她看向自己的身后,空空荡荡。 原本在她身后的徐长庚为着避嫌早就去了外间候着。 她还是落了手为他试温度,果然退了很多,不再高热。 她才放心地趴在了他的旁边沉沉睡去。 忙活大半夜真的是太过疲累了。 天光微熹。 德九进来请安,陈洛初这才又醒过来。 赶紧让太医再进来扶脉。 太医一边抚触着脉搏,一边轻轻地点头。 而后他起身向陈洛初行了礼道:“主子现在已无大碍,只是得休养几日再行上路。” 陈洛初终于松了心里的那根弦,“无事便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日那场雨后,温度明显地降了些。 陈洛初给陈予加了些衣裳,这时侍卫来报门外有人求见。 陈洛初出来时,一个农人模样的汉子手里拿了些自家产的苹果石榴还有小米递给了一旁的阿信。 那汉子见她出来,赶紧上前一步谢道:“给贵问好,前日里找你们这边大夫的人是我们家。” 陈洛初听罢明白了,她笑问:“恭喜你,喜得贵子。” 那汉子有些隐隐的失落:“是个丫头。” 陈洛初知道在这乡野里家家都盼儿子,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让阿信递给了那汉子,“姑娘也极好,遇上就是缘分,这簪子就当是送于这小姑娘的,你先收着吧。” 汉子赶紧推脱道:“这太贵重了,你们这边的大夫救了我屋里人的命,已经不知如何报答了。” 陈洛初道:“我们这一行人在村里叨扰已经是麻烦了,你收着就是。好好照看孩子。” 汉子只好收下,感恩戴德地谢道:“多谢贵人。” 等他走后,阿信才道:“小姐不用担心他会嫌弃了这婴孩。” 陈洛初早些年在陈家庄的时候听过不少生了女孩就丢弃、溺毙的事。 听之胆寒,闻之叹息。 阿信继续道:“我前几日听他们说呢,一年前朝廷里就出了新法度,新生的婴孩,可以去惠民署领银钱,出生的时候领一次,到三个月上再去领一次,女婴孩领的还更多一些呢。” 陈洛初颌首笑道,“这法子好,养上三个月,想弃也舍不得了。” 陈洛初看看阿信手边的那些果子,“赶紧分分吃了。” 大院正屋。 萧景泰正斜靠在床上,慢慢吃着药。 陈洛初让德九说了一声,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萧景泰的面色已不是昨日那般的嫣红色,温度降下来,面色归于白皙,略显苍白一些。 陈洛初进来后行了一礼,萧景泰已经喝完了碗里的药,把碗递给了一旁的德九。 德九拿了碗,向一旁的安泽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退出了房间。 萧景泰淡淡一笑,隔空向陈洛初虚扶了一下,“过来坐吧。” 陈洛初直直走到他的跟前关心问道:“主子此时可好些了?” 萧景泰眸子里含了些细碎的温柔看向她,“德九说你昨夜里一直照顾我,累极了吧,可休息好了?” 陈洛初拿出带来的几样新鲜的果子,“我没事。这是昨日里新生了孩子的人家送来的,沾着喜气呢,给你带了些,吃点,好的快。” 萧景泰拿过一枚红富富的苹果闻了闻,点点头道:“听德九说了,很好,救下两条命。” 陈洛初从水盆里绞了帕子,给萧景泰擦试着手,“听说朝廷里让惠民署给新生孩子的人家发银钱,这一举措能救下更多婴孩之命,胜造无数浮屠。” 萧景泰伸出另一只手递向陈洛初,“这项举措是一年前沈淮一写折子提出来的,我准了。民间发展需要人口,但是人口的增加又不能只靠男子,民间这重男轻女的想法得用这个法子扭正一下。” 陈洛初手里细细擦着,在心里暗赞沈淮一为民造福,这是积福之举。 萧景泰继续问道:“听你说陈予是捡来的孩子,他是男孩,又聪明伶俐,还会被弃,不知是何缘由?” 说到陈予,陈洛初轻叹一声道:“我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正和野狗从垃圾里抢食,身板细瘦,极是可怜。而且他当时不会说话,别人都把他当哑巴,谁也不想收养他。” “他流浪的日子里性格野惯了,我让阿信把他送到惠民署,他也待不住。相处下来跟我还算有些缘法,在我这里也算听话,我就留他在身边了。” 萧景泰颌首:“竟是如此曲折。” “徐长庚说他学东西过目不忘。指点好了将来是可用之才。” 陈洛初面露喜色,“多谢主子栽培。这会是陈予的造化。” 她略略失神,这孩子身世可怜,却得当今皇帝垂怜,这是他命里的缘法。 可遇不可求。 想到此处,陈洛初唇角微微弯起,心中替他欣喜不已。 第179章 酒醉 萧景泰捏了捏眉心道:“没人的时候唤我思宇,不用和他们一般称呼,我不习惯。” 听着他的嘱咐,陈洛初只有点头答应。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等萧景泰治她的罪,却一直不见落刀。 心中时而是悬的七上八下。 此时的一声思宇,把她的心绪拉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的她在萧景泰面前是什么样。 是无人能有的样子。 在避暑山庄时的陈洛初,随时能扑进他的怀里,会箍着他的脖子使小性子,会哭会闹,还会给他捣乱。 也许那时的她才是真正的陈洛初吧。 那是她对自己彻底的一次放纵。 纵着自己与他坦诚相处。 此时她既有了离开他的心,不管是什么理由在,他们之间始终是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陈洛初面上略略有些不自然。 萧景泰看她那样子轻嗤道:“许久不见,竟有些长进,都学会害羞了。” 陈洛初有些尴尬,略略摇头道:“没有。。。” “你昨夜没睡好,回去休息吧。” 许是怕过病气给她,萧景泰把她支了出去。 陈洛初依言回身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轻声的嘱咐。 “此去路长,天凉勤加衣。” 陈洛初回过身答应着。 屋内光线并不甚明亮,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如同笼罩了一层柔柔的光晕。 陈洛初有些恍惚,她犯下如此大错,萧景泰还这般对她,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被惯坏。 为了照顾萧景泰的身体,他们在这个庄子上休息了两日。 徐长庚偶尔会把陈予叫到他那里教习他学问写字。 这些日子里陈予尤其过的开心,路上随行的人要么做他的师长给他讲故事,要么做他的玩伴陪他玩耍。 如此一路走,一路学,原先他身上的那些野气与渐渐生出的涵养气质此消彼长着。 陈洛初在一旁细细观察,倒也乐得所见。 与沈淮一不同,徐长庚是一个比较风趣的人,他本就是西北望族出身,此去西行也算是回他的老家。 有时候陈洛初也会带阿信一起去听他的课,毕竟是状元授课,机会罕有。 这时他会额外讲一些西北的山川地理与风土人情,让她们都听的有趣一些。 一队人再次上路而行。 陈予奇怪地问陈洛初:“娘,为何咱们与雁宝宝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呢?” 陈洛初抚着他的小头解释道:“大雁自北向南要过冬,而咱们要去西北你舅舅那里,给他送冬衣,让他暖和。” 陈予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舅舅又充满了好奇,一脸兴奋地点头。 原来我还有舅舅。。。 虽然他是流浪儿没有家人,但此时他又比任何人都渴望着家人。 像是走过了一条分水岭,路上的景色完全产生了差异。 空气明显地干燥了起来。 村镇不再密集,人烟也渐渐稀少。 夕阳西下竟颇有长河落日圆的壮美。 踏着这夕阳余晖,他们走进了附近的这个驿站。 早早就有附近的官员赶来,下跪迎候着。 在他们这些偏远地区的官员应该是多少年都难得见一次皇帝真颜。 迎接的过程格外紧张。 陈洛初远看着都替他们捏把汗。 她也知道皇帝桌子上的那些折子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写上的。 也有相当一部分提出了真知灼见。 在萧景泰带了徐长庚接待他们的时候,陈洛初带了陈予和阿信地附近转看着。 晚间她们参加了当地官员的设宴。 陈洛初所在的桌子上摆了些果酒,举杯时陈洛初尝试着喝了一点。 果然甜爽可口,果香四溢。 陈洛初仗着自己小有酒量,就着小菜喝了几杯。 正在与当地的知府攀谈中的萧景泰,不经意扫过陈洛初所在的桌子。 只见她正喝着那酸甜的果酒,时不时会与身后的阿信说着什么。 看着此时的她,腮凝新荔,玉颊樱唇,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萧景泰清眸不经意扫过她,继续看向来敬酒的官员。 官员们也不敢过多地向萧景泰敬酒,不多时宴席散场。 看到众人起身向萧景泰行礼退席,陈洛初也赶紧站了起来。 这一站不要紧,她又坐了回去。 阿信赶紧扶了她一下,“怎么了,小姐。” 陈洛初扶了扶额头,一阵眩晕感隐隐传来,她不可思议道:“我可能。。。醉了。” 她平时宴席上喝酒是有数的,没想到喝了同样的量,却醉了。 看来这果酒也是酒,而且后劲还大。 陈洛初此时有些后悔喝多了。 她站不住的样子早被萧景泰尽收了眼底。 不多时,德九带了个侍女走到了陈洛初的身旁。 他对阿信吩咐道:“你带了小少爷先去休息,主子这里我来看护。” 听他这样说,阿信只好带了陈予先行退下。 德九指挥着身旁的侍女扶了陈洛初向后院走去。 群星拱月。 月色朦胧,格外撩人。 陈洛初已经无法欣赏这月色,果酒妥妥的后劲让她浑身已然无力。 微风一吹,那醉意更盛。 陈洛初被引至房间后,侍女帮她擦洗过并穿上了柔软的白色寝衣。 烛火盈盈。 陈洛初在床上静静平躺,头内却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翻过了身。 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近。 他手轻轻地抚过陈洛初的轻动的肩头,静静地看着她。 须臾,他轻摇着陈洛初道:“安宁,起来喝点水再睡。” “安宁,听话。。。” 他从一旁桌上拿了早就放在那里的解酒茶,用勺子慢慢地喂给微微皱了眉头的陈洛初。 陈洛初此时头晕的一塌糊涂,并不做任何回应。 萧景泰俯身轻轻地把她抱成半倚在床上的状态。 此时她的嘴巴终于是半张半开的状态。 他眉心舒展着,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一勺一勺地轻轻地喂给她。 直到这些解酒汤喝的差不多了,才拿了帕子给她细细地擦了洇湿的唇角。 跃跃烛火之下,酒后的陈洛初脸色格外嫣然,唇色润泽。 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般鲜艳欲滴。 萧景泰抱了她轻轻地平放在床上。 刚放下她,陈洛初的眼眸略略地睁开了些。 第180章 如梦 t 第181章 闯入 可谓是近人情更怯。 一片思念无可寄付。 陈洛初满心都是要见洛君的事,心盛的无着无落。 做什么事都定不下心来。 她时而在房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时而托腮望向窗外。 陪着陈予去听课,也会走神。 徐长庚也不点出来,只是偶尔微微笑着看她。 连陈予都来问她如何了。 陈洛初捧着陈予微胖的小脸亲一下,笑道:“我也成小孩了,有想见的人,有想做的事,定不下心了。” 只觉时日过的太慢。 两日却也很快便过去了。 陈洛初便吩咐阿信收拾着再次上路的行囊。 却不见如同往常般,有人来请着上路前行。 一直到第四日的下午,陈洛初实在耐不住了。 她让阿信照顾着陈予,特意周正了下衣物发饰,往萧景泰临时处理事务的书房走去。 因是皇帝所在之地,守卫重重把守。 侍卫大都见过陈洛初,也知道她在皇帝身边的地位不一般。 陈洛初基本是没遇到任何有阻拦,就到了书房门外。 德九看到了远远而来的陈洛初。 他赶紧几步迎上了前。 躬身行过礼,“夫人,您过来了。” 因着宫内宁嫔这个位分已随着她的假死而撤,又因是在宫外,故他一直唤陈洛初为夫人,不过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丝毫不减。 陈洛初对于这些礼节方面倒也不甚在意。 她向德九颌首,直直问道:“德总管,皇上在里面吗,我可以去找他吗?” 德九一脸的为难道:“夫人,皇上这两天比较忙,此间恐怕没有时间。” 陈洛初听后略低了下头,而后她抬起头问道:“我想问,咱们何日再启程?” 德九听了讪讪笑着:“奴才不知。” 陈洛初又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略有不甘地离开了。 第五日上午她被德九挡在了门外。 晚间过来又是房门紧闭。 到第六日晚间,陈洛初趁德九和其他小太监交代事情的时候,悄悄地打开了那书房的门,直直走了进去。 她知道萧景泰在里面,不管他为何不见自己,她非得闯进来问问。 然后就看到萧景泰、徐长庚和五六名武将围在房子中间的沙盘那里一边指着一边说着什么。 她进来后,几双眼睛齐齐向她看来。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将看到不经通报,竟然冒然进来一名女子。 他上前一步,对着外面小声喝道:“何人擅闯此地,来啊,拿下!” 陈洛初身子略略顿了下,看向中间的萧景泰,行了一礼。 一旁的徐长庚见状赶紧去拽史修杰,示意他不要出声。 史修杰不明所以,回身看了徐长庚一眼。 徐长庚小声道:“皇上在此。” 陈洛初依然定定地看着萧景泰。 两相对峙下,萧景泰放下手里的指杆,捏了捏眉心,对周围道,“今日到此吧,你们先退下。” 几人不敢多看陈洛初,只是低了头退下去。 只有那史修杰回身好奇地看了一眼,又被徐长庚一把拽着出了门。 萧景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抬头看她,眸子里都是疲累,“怎么了,洛初?” 陈洛初走上几步,她能感觉到萧景泰在有意地不见她,却不知是为何,以前只要她想见皇上,总能见到,就算一时见不上,他过后也会再找她。 陈洛初无暇多想,直声道:“皇上,咱们何时再启程。” 萧景泰了然,长长地呼出口气,“等急了是吧。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 陈洛初一听到有变化,心里猛地沉了一下,“什么变化?会影响起程上路吗?” “会。” 陈洛初的心里咯噔一声。 “为何?” 萧景泰轻叹一声,“前面接到线报,羌人集结主力部队三十万人,列在了边境上。不日会有大战。” “我不能让你落入险境里。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哪也不要去,如果这里也危险,我会让德九先把你送回宫。” 陈洛初脑子里蒙蒙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见洛君会如此之难,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她的面色很难看,胸口略略起伏着,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看着眼前起起伏伏的沙盘出神。 她还能说什么,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被开了恩。 萧景泰叹了声气,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陈洛初身边,想要抚过她的肩膀,手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 良久,他淡声道:“下去吧。” 陈洛初的眼圈已经红了,她抬头看向萧景泰,再次恳求道:“我不怕。” 萧景泰眸底敛着情绪。 “我怕。” 陈洛初抬头看向他,眸子里都是倔强,却不动地方。 “可我已不是宁嫔,如何回宫。” 萧景泰知她此时并不想回到宫中,但是他不可能由着陈洛初担着危险身在宫外,便冷冷道:“那就再从选侍做起!” 顿了一会,萧景泰又走到她身边,轻叹了口气,软下了声:“洛初,你先回吧。” 他负手背身看向沙盘,只给了一个背身给她。 陈洛初知道他的脾气,知道多缠也没用,但回身出了门。 萧景泰这阵一直避而不见她,也是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那眼神看了会让他心疼,毕竟走了这么远到了这里。 陈洛初略略失神地走出门来,便发现前方是刚才对自己呼喝过的史修杰还有他身边的徐长庚。 陈洛初并不认识史修杰,只是向徐长庚微微颌首,脚步不停向前走去。 刚走到他们近前,史修杰便在她面前行了一礼,把陈洛初吓的脚步一顿。 就在刚才陈洛初和萧景泰在房中谈话时,徐长庚已经把陈洛初的身份和史修杰略略地说了一下。 当他得知刚才那女子竟是陈如瀚的长女时,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史修杰本人就是陈如瀚带出来的徒弟,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还被他救过命。 史修杰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当陈如瀚出事后,他难过的不能自已,却也帮不上什么。 因为耿直的性格也得罪了自己的上司,直到近几年才被重新重用起来。 此时的他站在陈洛初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只剩下个大身板了。 陈洛初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何意。 只见他又重新施礼道:“原来您是陈将军的爱女,末将都尉史修杰,请恕末将刚才对你语重。” 第182章 再逃 听他如此说来,陈洛初明白了,他是父亲的旧部,心里莫名升起些亲切感,她摇摇头道:“不妨事,我本来也是擅闯了那禁地。就算是给我治罪我也认了。史都尉不用放在心上。” 史修杰不会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看着眼前这清丽女子,谈吐不凡,他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些陈如瀚的影子。 比如同样的一身文气和倔强。 这时陈洛初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开口向史修杰问道:“敢问史都尉,洛君在何处?” 既然是陈如瀚的旧部,肯定会多少照顾着陈洛君的,最起码知道他在何处。 史修杰看了徐长庚一眼,对陈洛初道:“他在彭家寨驻守,他那边相对安全一些,你放心。” 陈洛初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名高壮的大汉道:“大战在夕,请多保重。” 史修杰哈哈一笑,豪迈道:“全力守城,命不足惜。你是姑娘家,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会护住这里。” 虽然他说的轻松,陈洛初也知道战争的残酷,在战争里人命真的比草贱,以前她小时候见识过父亲打仗时受的伤,也听父亲说过很多战场上的故事。 最残酷莫过于大战过后,一摞一摞尸身垒起的尸堆,认都认不出来谁是谁。 不过她也知道在战争里这避无可避。 当下只能是随着皇上一起待在这里。 别无他法。 她向着史修杰和徐长庚微微颌首过便离开了。 史修杰看着陈洛初的背影,对徐长庚轻声道:“陈将军有这样一双儿女,在地下可以瞑目了。” 徐长庚赞同道:“正是。” 回到住处后,陈予已经入睡。 阿信赶紧端了一碗厨房里刚炖的银耳梨水,“小姐,刚炖的,喝一点,可以润燥,这里太干燥了。” 陈洛初点点头,让她把碗放到一边。 阿信看她兴致并不高,便知道她此行又是不顺。 “小姐,又没见到皇上吗?皇上最近可真是太忙了。” 陈洛初摇摇头道:“见到了。” 阿信圆眼一睁,“真的?那太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发?” 陈洛初黯然道:“不会再出发。。。” “为何?” “要开战了。不是小战,是大战。这里比较安全。如果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会被送回宫中。” “小姐,如果你回宫,那我和小予呢。” 陈洛初抬头看向她道:“我会在京城给你们买处宅子,你们在宫外就好,不用进宫。” “那如何再见你?” 陈洛初轻叹口气道:“会有机会出宫看你们的。” “到时候你们需要的银钱从明叔那里支来就好。” 此时说话的氛围仿佛她们不久就要分开一般。 阿信的面上都是舍不得。 陈洛初拍拍她,“还没到这一步呢。” 陈洛初知道此时萧景泰肯定也是压力巨大,现在是检验他布局边关成效的时候。 京城的顽固老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自从边关这边痛失陈如瀚将军,军中由赵启明掌管,他在军中卖官鬻爵,克扣军饷,军中已立不起严纪,松松散散。 战斗力比起羌人来差的很多。 这点萧景泰很清楚。 后来赵启明倒台后,萧景泰力排众议,扶了宋乾等人为将,重整军纪,训练队伍。 此战也就能看出来他们这一系列的成效如何。 本以为他们是趁着冬季来临,如同往常一般来边境上抢夺一番,但是没想到羌人竟是举国之力来犯,谋图整个中原。 近几年羌人西边的部落里里出了个首领叫党非,他通过武力整了周边大大小小的部族,又用了几年的时间渐渐壮大,他妄图染指中原的野心真不是一日两日了。 如果陈将军还在这里,连他们想象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别说集结这大军压境。 陈洛初明白了这段时日以来萧景泰身上担着的压力。 而后陈洛初一直没再见到萧景泰,她能做的也只是每日里待在房间里。 终于过了几天,德九过来了,陈洛初看到他来,紧张地站了起来,她知道,不一定是什么样的消息。 看着陈洛初期待的眼神,德九敛了神色,平声道:“皇上已经带人去了前方巡战,命奴才带夫人先行回宫安置。” 陈洛初知道这是她最不想料到的结果。 她眸子里溢满了忍耐许久的委屈。 回过身,向上看去,不想让泪留下来。 德九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是说着等夫人收拾好了再上路之类的话。 阿信看到她如此难过,便走过来安慰着。 等到德九出了门,陈洛初转向阿信道,“我要从这里去洛君那里,你留下照顾陈予。” 阿信有些不可置信,她也知道此时大战在夕,“不可,小姐,刀剑无眼,要不还是听德九公公的话回宫吧。” 她也怕陈洛初会出危险。 陈洛初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她得从这里出去,谁也不能保证有人能在战争中百分百地活下去。 洛君也是。 万一洛君有危险,自己此生都难再见他。 见陈洛初铁了心,阿信叹口气道,“我同小姐一起吧,让你自己出去,我不放心,小予先让翠竹照看着,等咱们回来了再接他走。” 看着阿信要舍命陪自己,陈洛初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前面的路不知道是什么样,你确定要陪我一起吗?” “对。” 是夜,两人安顿好了陈予,便从白天看好的马厩里各牵了一匹快马出来。 本来驿站里就是进进出出的频繁。 没费多少功夫,她们二人已经奔行在了官道上。 翌日,德九前来叫门。 看到空了的房间,和消失的包裹,他才彻底的傻了眼。 手里拿着的一卷圣旨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德九仿佛听到了自己人头落地的声音。 身体一时支不住便软了下去。。。 第183章 入城 顶着西北干燥的风,陈洛初与阿信策马奔驰。 两人穿了普通兵士的服饰,戴着小沿兵帽,灰色短襟布衣,灰布鞋。 远远看去,普通至极。 配上一路协裹而来的满满风尘,整个人都显的极不显眼。 四面吹来的风吹乱了她额前碎发。 但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毅。 羌人大兵压境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边境的百姓人家有能力有条件离开的早就走的差不多了。 像她们这般单枪匹马往回走的人并不多。 可以说是逆行。 中间休息的时候,陈洛初一边吃着包袱里带的干饼,一边拿出从萧景泰书房里顺出来的地图细细查看着。 她纤细的手指从图纸上顺着滑向那个叫做彭家寨的地方。 她们此行目的地正是陈洛君所在的彭家寨。 从图上看大约有五天的行程。 阿信嘴唇已经有些干涸起皮,她喝了几口皮带子里的水,擦了把额头的汗,对陈洛初道:“小姐,咱们还有几天能到?” “四五天应该可以。” “德九公公不会让人来追咱们吧。” “他应该能猜到咱们的去向,但是从驿站到彭家寨到这的路有好几条,他应该也不确定咱们走哪一路。剩下的路程咱们多走小路。” “一定不能被他们发现。” 她们两个人现在与萧景泰陪着出行时是截然相反的处境。 跟着萧景泰全程都是被打点好的。 有车马辎重,踏实的住地。 她们俩人现在可以说是风餐露宿。 如此奔行到第二日上。 路上越来越多往回走的人,而且有一部分是带伤的兵。 陈洛初看的心惊肉跳,拦住了一个走的比较慢的男人问道:“这位大哥,问一下,前方怎么了?” 那人明显也是受伤逃回来的,“羌人破了嘉时关!” “那彭家寨呢?你知道彭家寨怎么样了吗?” 陈洛初急急地问着他,那人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庆州过来的,其它的地方我不清楚。” 嘉时关。。。 嘉时关竟然破了! 那是宋乾伯伯守的关口。 陈洛初记得萧景泰说过这个关口尤为重要。 她顿时感觉身上有些寒战, 失了这个关口,后面的仗就难打了,羌人的铁骑即将踏过来。 洛君,怎么办! 萧景泰也在巡战,他又在哪里? 那人早已经撑着身体远去。 前路并不明。 阿信看着脸色苍白的陈洛初,“小姐,怎么办,咱们。。。” “阿信,我还想再往前走走看看。你如果想返回,你就回去,我自己去。” 阿信摇摇头,“小姐,你要做什么,我陪你便是。” 两人骑上马继续西行。 夜里两人找了个小店凑合着睡一夜。 半夜阿信睡醒了一觉,起来时发现她们的马匹被偷了。 她赶紧叫醒了陈洛初,“小姐,咱们的马被偷了。” 陈洛初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她面色经过这几日的颠簸已经相当苍白了。 “那就走着吧,应该距离也不远了。” 此时的她们已经是极其地狼狈了。 两人不再休息,起来继续赶路。 走到天要亮时,发现更多的人从西边过来,同时还有后撤的兵将。 空气里都是细细的灰尘,随风一起,漫天阴翳。 通过过路的人陈洛初才知道,前方的几道关口都失守了。 陈洛初她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凉州城,城中已大乱。 当她们走到城门口时,城门已不如平时般的大敞着门,而是紧闭。 城门上下布满了兵士,弓箭搭架,这是守城的架势。 “怎么办,小姐,咱们应该是出不去了。这是要打到城下了吗?” 陈洛初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继续向前走着。 门口的士兵拦住她们,“你们是哪个队伍的,去领了兵器过来战队。” 那人看她们俩穿着兵士的衣服,便安排着她们的排布位置。 陈洛初见状问道:“大哥,我们想去彭家寨,这门还能出的去吗?” 那人黑红的脸上一片不可思议,“这里不能再出了,现在要守城了,彭家寨也被攻破了。” “你们是哪部分的,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赶紧领了武器站到岗上去!” 陈洛初有些着急地确认道:“这位大哥,彭家寨也被攻下了?” 那人应该很忙,应付了陈洛初她们几句就离开了。 陈洛初和阿信顿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了。 陈洛初心里一片焦急,她知道洛君现在不知生死。 现在城门根本出不去,只能是先待在这里了。 城中现在是一片忙乱景象。 大人呼喊声,孩子哭叫声不绝于耳,兵将来往其间,还有一些征用的百姓也从家里拿了能用到的粮食铁器。 他们都知道没有城就没有家。 陈洛初和阿信在街上走着,走过一个牌坊式样的地方时,她看到了石碑上刻的名字很熟悉。 她怕自己看花眼,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碑刻的名字竟然是陈如瀚。 父亲。 这里怎么有他的名字。 四周都是忙忙碌碌时,她定在人群中间,静静地看着石碑上的字迹。 细细地看过两遍。 阿信看陈洛初定在这里盯着这石碑出神,她不解问着:“小姐,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陈洛初此时眼眸里已经升腾起一片浓浓雾气,她顿了一下,声线有些喑哑:“这是他们当地人给我父亲陈如瀚立的碑,是歌功颂德的。” 她轻轻地吸了下鼻子,继续道:“碑上说父亲当年击退了羌人的多次来犯,在这里驻守,在这里建了学堂,医馆,扶持人们的生计,把本来小小的一个荒凉城镇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阿信眼睛里冒出了崇拜的光芒,“哇,您的父亲好厉害。” 陈洛初想起来之前自己多次想方设法要在宫中为父亲的贪腐正名。 要把宫中关于这些事的卷宗都找出来一一修正。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却不容易做成。 来到这里才发现,原来公道不在宫中的卷册上。 公道自在民心。 在这个石碑上有父亲磨灭不掉的功绩,有父亲出生入死的写照,更有他心系百姓的一颗纯然之心。 第184章 得知 她以为父亲在西北已经是身有恶名,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陈洛初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她从心里感激百姓对父亲的理解。 即便宫里给父亲那般的定罪。 这里偏远,民风却纯然,他们切实感受到了陈如瀚在这里所做的一切的益处。 想到此处,看着碑刻上父亲的名字,如同见到他本人一般,陈洛初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而落。 父亲从来都是那般的一心为民,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些年他驰骋在外,精力都用在了这里。 她在心里默默道:“父亲。。。女儿今日也来到了这里,您曾经驻守过的地方。” “他们没有忘记你的功德。。。” “如果你泉下有知请保佑若君,让他千万不要有危险。” “还有。。。皇帝萧景泰,他也来这里了,父亲。。。” 回答她的只有耳边环绕的风声,如手掌般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须臾。 陈洛初领着阿信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小姐,咱们现在。。。” “守城。”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被一个兵士长模样的人招呼过去,他的手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兵士。 他们统一被带到了一个军库一样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很多士兵,像是工蚁一般搬运着物资,把沙袋、长箭、刀枪长矛搬上了城墙,和城中的各个大门口。 城墙上还运了很多的桐油上去。 城墙上的士兵十步一岗,城头上风很大,夹着浓浓的尘土。 陈洛初和阿信费了半天劲跟着其它人搬着一些弓箭上去的时候,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兵士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样子。 陈洛初刚把手里抱着的东西放下,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将官模样的人正在指挥布置着。 那人身材高瘦,皮肤略黑,但还有些隐隐的青白之色,面貌竟有些清秀之意。 陈洛初乍见之下,感觉十分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见过。 整整忙了一个下午,终于按要求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摆放好。 陈洛初两个人累的不行了,平时也不怎么干活,这突然来这样强度的工作,陈洛初坐着吃了些干饼,再站起的来的时候腿上已经酸的不行了。 阿信的情况还稍微好一些,她毕竟也是身上有武艺的人,比陈洛初是强多了。 守城的将领叫陆一鸣,他今年四十来岁,排兵布阵却是一把好手。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压力,重兵在庆州,他们这里位置相对较偏一些,但是也保不齐羌人会以这边为攻入的契机。 前方阵沿已丢,他们这里就是前沿。 萧景泰来到了边关巡战,重兵都在他的身边。 就看羌人先挑哪块骨头啃了。 驿站里德九早就已经急的没人样了。 他也猜到了陈洛初肯定要去彭家寨找陈洛君,他早就派出了几路的人去寻找陈洛初。 但是每一队人回来后都没带回让他满意的消息。 德九已经快要崩溃了,他很后悔没有让人看好陈洛初,明明知道她有逃跑的前科,自己却没有重视。 主要是实在想不到她会在这个当口上逃跑。 这雷厉风行的胆子,德九也真是领教了。 萧景泰离开的时候已经留下了圣旨,恢复她为嫔位,只要她接了这旨意,也就名正言顺地回宫了。 最后实在无法,他只能是赶紧备了马亲自去找萧景泰说明情况。 此时的萧景泰正在函玉关巡视。 他听宋乾等人汇报阵型战术的时候,德九悄悄地走了进来。 萧景泰看他来了,眉头微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还没等宋乾把当下的迎战布局说完,萧景泰暂停了他的继续。 他把德九叫到了身边,纂起眉心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护送她回宫去吗?” 声音淡淡,却有着几不可察的冷意。 德九一脸地惶恐至极,他躬身行礼道:“皇上,夫人她。。。夫人她还没接圣旨,就自己走了。” 萧景泰觉得自己的眉目间一跳一跳的,有些疼,“她走去哪了?” “擅自又跑了?” 德九赶紧地跪下了,“奴才不知具体去向,已经派出了几队人去找寻了,没有任何结果。。。” 萧景泰长舒一口气,道:“连个人都看不住,赶紧去找,找到了回来自己去领板子!” 德九听到萧景泰罚了自己板子,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砍头就好。 他赶紧就下去了。 萧景泰捏着眉心站起身来。 真是丝毫不省心。 他知道陈洛初肯定是去找洛君了。 去哪找,应该是往彭家寨去。 但是现在彭家寨也给攻破了,那她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或者说她还没走到那里。 想到这里他的面上多了一些忧虑,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 这时他叫过了身旁的安泽,“叫上暗卫,从驿站到彭家寨的方向找陈洛初。” “务必要找到她!” 安泽躬身行礼过便出了门。 宋乾见状,知道出了问题,他少见皇帝如此的样子,便走上前躬身道:“皇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臣下这边可做些什么?” 萧景泰摇摇头,“不用,我安排人去办了。” 过了会他又对宋乾道:“我带了陈如瀚的女儿来,战事要起,我本想把她送回宫去,她应该是想见洛君了,就自己跑了出来。” 宋乾听罢,面上也是一片凝重,声音里带了些焦急,“洛初来了,她应该是想去找洛君,可是洛君已经不在那里了。洛君被调到后面来了。” 萧景泰看着眼前的沙盘一片失神,手紧紧地握着。 也许应该把她带到身边紧紧地看住她,也许不应该带她来边关,真是丝毫不让人喘口气。 萧景泰的眸子暗含着惊心动魄的压抑,他知道陈洛初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听话过。 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她被陷在其中。。。。 须臾。 他恢复了神态对宋乾道:“刚才说的继续。” 宋乾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刚才未完的计划部署。 第185章 战场 凉州。 守将陆一鸣接到传令兵送来的军报,是一张盖了军印的纸,字不多,意思却很重,压得他的肩膀看上去有些塌,摇曳的烛光下,眉目间的川字似乎更重了些。 “羌人来袭,守十日,等援兵。务必不能让其破城!” 该来的还是来了。 本来凉州位置比较靠后,前沿关口破了,它就成了前沿。 守城人员并不多,加起来不到一万人。 还要分散到各个门的各个防御口上,这些人就显的有些捉襟见肘。 如果这几个关口再破,那羌人的铁骑就可以一马平川地踏进中原。 周围其它的几个州、寨、关口都严阵以待。 皇上来到这里巡战,这在无形中激励了他们。 也是他巡战的主要目的。 城楼中,陆一鸣巡视完城墙上的装备与部守,他静静地看着关外的方向。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一般,依稀可见远处的起伏的山形,如同暗夜里的巨兽,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吞了这关口一般。 他明白,再过不久的时辰,这里将要迎来一场大仗。 而且只能赢,不可输。 夜风很凉,像刮刀一样擦过每个人的脸,陈洛初和阿信坐在城楼下的角落里,紧紧地靠在一起。 “小姐,听说今夜羌人就要到了。” 陈洛初点点头,身上莫名有些冷战,“你怕不怕?” “当然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我从小听我爹说过很多,见,也是第一次见。” 阿信把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继续道:“小姐,这里太危险,咱们离开这里吧,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皇上那里谁也不好交代。” 陈洛初叹口气:“咱们走不掉了,一路都走出来,我已经是罪上加罪了,没有结果我不想回去,现在咱们往西出不去这个城门,往东撤又没了马,不能快行。” “看到关于我父亲的功德碑后,我的心反而有些定下来了,当年他应该在这里经营守备了不少的时日,这里有他的心血,还有百姓对他最中肯的评价,不能让羌人的铁蹄再踏平!” 看着陈洛初坚持的样子,阿信轻声道:“刀箭无眼,到时候咱们到后面去,我会保护你,咱们不是这里挂名的兵士,吃完咱们去后方。” “这里好多百姓被征了来,男人们发放了刀箭,女人们负责照顾伤员,运送兵器物料,真是全员皆兵了。” 陈洛初轻叹一声,感同身受道:“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保全这里。建设可能需要很多年,但是摧毁只需要几天或者一个瞬间而已。” 战争是残酷的,它能撕裂一切美好的东西。 天将要亮时,陈洛初她们被人紧急地喊醒了。 要吃饭迎战,一旁的老兵一边吃着面饼一边和旁边的小兵嘱咐道:“多吃点,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吃,吃饱了有力气砍人。” 一句话说的阿信心里直突突。 天终于亮了,可以看到从远处的山头上乌怏怏地来了好多人,前方是骑马的,后面是步兵。 黑压压地一眼望不到边。 看了一阵,那人群便不再往前走,兵士去附近的山上开始伐木做云梯,安营扎寨。 阿信知道这大战一触即发,她带了陈洛初到了后方。 静观其变。 能听到鼓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响亮而低沉。 陈洛初知道这是要备战了。 城墙上的两排射手已经就绪,一字排开,在他们身后是盾牌手,排列规整,一看就是平日里训练有序的。 城墙上凉风阵阵吹来,能听到军服被吹的猎猎作响。 整个场面一片肃杀之气。 每个人都紧张而专注。 在一片通天彻地的击鼓声中。 将领的大声指挥射箭。 弓箭手搭弓拉箭,箭柄上浇了桐油并燃着,带着火光嗖嗖向敌方射去。 对面的羌人很多被火箭射中后,身上立马就燃起大火。 战争拉开序幕。 羌人兵临城下,搭云梯,用巨大的树桩撞击城门。 他们一波一波如同涌动的潮水一般向城墙上涌来。 弓箭手身后的兵手持大刀站到前方来,对着爬上墙来的羌人砍瓜切菜般,一个一个地削了下去。 羌人的弓箭手也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上射出箭阵。城墙上的人被射到的,立马会有人补上空缺。 一时间。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鼓声,传令声,燃烧的噼啪声等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如同身在人间炼狱一般。 城墙上不停地有伤员被运送下来。 身在后方的陈洛初和阿信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面色不由得都一阵苍白。 她们和其它的女人们在医官的指挥下安置伤员。 看到他们身上的那些骇人的伤口,陈洛初的嘴唇都是苍白的。 画面的冲击力太大。 有的人伤在胳膊,有的人伤在腿上,甚至有的人伤在眼睛上。 一支箭就这样直直地插进眼睛里,带出血淋林的眼球。 陈洛初哆嗦着手,把药粉倒在其中一个伤员胳膊上的伤口上,一些药粉随着流出的血液给冲走了,那人年纪并不大,衣服上全是灰扑扑的土,他硬硬地忍着疼。 看的陈洛初一阵心颤。 她拿了白色的布把那伤口一圈一圈地包裹起来,不能太紧,也不可太松。 陈洛初并没有经验,弄了好几次才将将裹好。 她一脸歉然地看着对面的兵士。 阿信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场仗直接从早打到了下午。 伤了几百人。 同样的事做个十遍八遍就会熟练。 包扎伤口这件事使陈洛初与阿信在强大的工作量面前,快速地渡过了新手期成为了熟练工。 午后阳光和煦,照的人身上有些发热,陈洛初顺手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长长束起的头发顺势铺在了身后。 她的手上不停做事,却感觉有束目光看向自己,她不经意地抬头看去。 自己的斜对面坐着一个正在包扎伤口的军官,而且是那个之前她看着眼熟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 电石火花间,陈洛初想了起来。 那人正是在夜市上调戏过自己被发配边关的张书燃。 张书燃显然也想了起来,因为这个女人他结束了十几年的纨绔生活,来到这苦寒之地。 可以说遇到陈洛初这件事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也是他际遇的转折点。 第186章 鼓舞 也是让张书燃此生最想不透的地方。 他曾经调戏过无数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有这样的下场与结果。 陈洛初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曾经的故人,而与这故人的渊源还不甚光彩。 要说之前张书燃是妥妥的小白脸,现在的肤色已经是小麦色,只不过模样依旧周正。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陈洛初忙完手上的事后,自己直直地就坐在了陈洛初的对面。 他知道这个女人如果确定是那夜市上的人,那她的背景一定不简单,而且一定不是普通的不简单。 此时却见她坐在这里为伤员包扎伤口,他有些不确定是什么情况。 开门见山地确认着,“京城来的?” 陈洛初点点头,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咱们夜市上见过?” 陈洛初捋了下头发,继续点头,“好像是吧。” 虽然萧景泰后来没和陈洛初说这些事,但是她记得当时萧景泰说要替她出气的。 没想到把人直接弄这里来了。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要来找自己报仇。 过了一阵,张书燃直言道:“战场上刀箭无眼,当心。” 陈洛初差点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 张书燃的伤并不重,包扎好后,他又继续去城楼方向去了。 从京城刚来边关的时候,环境落差之大,让他快要崩溃了。 从心里也恨极了害他的这女人。 两年时间过去后,随着他渐渐适应当地的生活,他的心境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生活是空虚的,现在的他被充实的日子填满。 而且他京城的老爹打点着上下的关系,他现在也是军中有品级的都尉。 和从前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整个人如同重塑了一般。 再次见到这始作俑者,他唇角含了些淡淡释然的笑意,有种恍如隔世的错感。 -------------- 夜色浓浓如墨,凉风把萧景泰的墨色外衣吹的猎猎作响。 他站在关口城楼顶了望着远方许久。 远处依稀可见连绵的山线,静默暗处。 身后一身黑衣的安泽无声地走了过来。 “找到了吗?” 安泽躬身行礼回道:“皇上,属下无能,还未查找到。” 现在边关都在紧急备战,各个关口的人都是混乱复杂。找人这件事可以说是很有难度的,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似平时一般好调度。 萧景泰背影挺阔如苍松一般,他沉声道:“去吧,尽快找到她。” “遵旨!” 萧景泰并未直接责怪,安泽仍是一头冷汗沁出。 萧景泰不得不承认,迟迟找不到人还有一个不能逃避考虑的原因,那就是人可能没了。 毕竟现在是边关最乱的时候。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往这个方向靠。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援军还有几天能到?” 一侧的宋乾赶紧上前答话,“回皇上,还有大约半个月的时日。” “那得苦撑一阵了,要保证甘宁道的安全畅通无阻,粮食和人都要通过它运来。” 宋乾道:“是,皇上,臣定当做到。” “皇上,臣下恳请您先撤退到关内。此次羌人集结重兵,来者不善。” 现在羌人近在城下,而皇帝也在这里,宋乾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 “臣下自当全力抵挡,以命为博,不会有辱皇上威严丝毫。” 萧景泰眸眼深深,含了些淡定,“我走了,士气会减半,我不能走。” “这一仗不可输。” 语气淡然,声调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的波荡。 夜风从北方吹来,宋乾的身后却起了一层涔涔汗意。 夜色浓浓,萧景泰身影形单影只,渐渐隐入这凄凄寒夜里。 陆一鸣默默盯着眼前的沙盘,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再有三天,援兵就能到了。 援兵这个时候一来,里外夹击,不愁打不退这帮羌人。 城墙已经要千疮百孔,一万的兵连伤带死的几乎要折一半进去。 攻城的羌人也没讨到多少的便宜去。 双方都是伤亡惨重。 陈洛初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眼下一片乌青。 战场上的残酷与血腥她快要看到麻木。 张书燃从远处走来,对陈洛初道:“再坚持三天,援兵就要到了。等打赢了这一仗,我找人送你回去。” 陈洛初摇摇头,“我得找到我弟弟,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没找到他我不回。” 张书燃皱起眉头:“你这人可真倔。” 这段时日里两人已经渐渐熟识起来。 原本陈洛初还害怕他会报复自己,结果张书燃竟说如此的生活倒也不差。 陈洛初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果然环境改变人。 终于来到了第十日上。 所有人都疲惫到了极点,但是所有人都强撑着,他们知道这城必须要守住。 你来我往的交锋中,第十日也堪堪守住。 东面的城墙上破了个大洞。 工事兵士早就去砌墙了。 陆一鸣也在等待援兵来的消息。 结果到了第十日的晚上都不见有援兵到来。 他心道坏了,如何再定军心。 果然,到第十一日上,好兵已所剩无几,伤兵遍地都是。 陈洛初也知道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总之这个城是一定不能破的。 她找到张书燃,“张都尉,我可以给大家鼓鼓劲。” 张书燃叹口气:“如何?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拍拍手敲敲鼓就可以的。” 陈洛初面庞平静,“我父亲是陈如瀚,你们这街上有给他立的碑。我知道他曾经带给羌人的震慑,而城中人极爱戴他。” 张书燃一时哑然,太阳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整个人犹如定住一般。 “真假?” “这个时候了,我为何骗你?!” 而后张书燃呼出一口气道,“你跟我去见陆守御。” 第187章 大战 张书燃终于还是诺诺地提出了那个问题,“当日夜市上与你在一起的那人是谁?” 当时的回忆并不美好,甚至有些尴尬。 陈洛初看出他的表情来了,微微一笑道:“他是我相公。” “朝中做官吗?做什么官?” “你不用知道太多。” 张书燃还是一脸的不理解,不过能把他送到这边关来,应该是官小不了,“那他怎么舍得让你一个女人来这里?” 陈洛初笑笑,还是不多说。 她突然抬头问向张书燃,“你认识陈洛君吗?” 张书燃摇摇头,“不认识。你来这里是要找这个人的?” 陈洛初点点头。 眼看到了指挥营,两人便不再多说,张书燃在前,陈洛初在后,举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陆一鸣正在看着墙上的地图,眉头紧紧地锁着。 此刻他的心里如油煎一般,援兵久久不到,城内的人员伤亡越来越大,他很怕撑不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如果这里也如前面一般破了城,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守御大人。”张书燃进来后行了一礼。 陈洛初在他身后也跟着行了礼。 陆一鸣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张书燃身体侧到一边给陈洛初留了个空。 “大人,这是陈如瀚的女儿,她想在阵前喊话于羌人,助助自家士气。” 陆一鸣先前只是微微扫过陈洛初,她此时穿一身士兵的衣服。 听他这一样说,陈洛初把头上的帽子摘掉,大把的头发从帽子里挤出来,洒满了肩头。 陆一鸣扫过的目光又直直地看向她,眸子里流露出不可思议。 “你是?” 陈洛初清眸直直接过他的审视,落落大方答道:“大人,我叫陈洛初,是陈如瀚的女儿。”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陈洛初面前。 良久,他叹了声气道:“很多年前,我是你父亲的下属。” 尔后他对张书燃道:“找快马,送她出城离开这里。” 张书燃却如同提前猜到一般,便要接令出去找马。 陈洛初没想到他会下如此的命令,她拽住张书燃对陆一鸣急道:“大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送我走的。” “这个城里有我父亲的影子,更有给他立的石碑,我和你一样也不希望羌人有机会踏进来,毁了一切。” “让我为这里尽一份力。我的身份特殊,多少会有些作用的。” 陆一鸣见陈洛初执意要留下。 只好对一旁的张书燃道:“护好她。” 陈洛初在偏房里换下了这身小兵的衣服,穿上了一身小号的将领的铠甲衣。 墨发高高一束,颇有英俊之气。 张书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一路来到了城墙上。 阿信早就站到了她的身边,手持了刀护佑着。 此时两军停战休整。 城墙早已斑驳,浓烟阵阵,无不在诉说着这里经受过怎样的摧残。 陈洛初向下望去,狼烟四起,凌乱的战场,尸体横陈。 乱箭头,破碎的木梯,燃烧的衣服,一片破败景象。 北风吹过,陈洛初耳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身上一层恶寒。 她的眼前一片发热。 这就是陈如瀚在边关常常要面对的。 这就是战争。 城墙头上蓦地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身着铠甲战衣,高束的墨色长发在风里上下飘舞,面上是一片坚毅之色。 白皙的面庞,眉目间英气十足。 在城头尤其显眼。 羌人中那头领也看到了,遥遥喊道:“终于把人用完了,轮到女人守城了吗?” “直接开了城门让我们进去,多省事。” “这个女人远看着还不错,直接献上来就行了。。。” 张书燃听的也是一心的火,“放屁!你知道。。。。” 没等张书燃说完,陈洛初按住了他,向着对面高声道:“对面可是蒙利吗?” 蒙利远远看着对面城墙上的这个女人,心里顿时来了些兴趣,他纵马骑近了些。 看清楚陈洛初的样子后,眉眼都带了些笑意,“正是,如果你们准备投降,放心,我应该会留着你。” 陈洛初轻蔑地笑笑,继续大声道:“记得十几年前你们被陈如瀚将军在戈壁滩上撵着打吗?” 蒙利听她说这些事,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继而他狠了眉目大声道:“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所以现在我要一雪前耻。” “你这女娃娃从哪里知道的,这都是谣传。” 陈洛初微微一笑,捋过耳边的发,“听我父亲说的,我的父亲正是当年打的你们羌人无处遁逃的陈如瀚!” 一句话说出来,蒙利惊了,抬头眯起小眼睛,重新审视着城头上英姿飒爽的陈洛初。 城内的人也惊了。 她竟然是陈如瀚的女儿。 陈将军的女儿在这里,和咱们一起守城。 “你们羌人每到冬季都会来边境抢东西,你们就是强盗!看看这下面死伤的人吧,这就是你们挑起来的战争,还妄想染指中原内地。” “凉州城你们决计是攻不破的!我们死都会把这城守住,不能让你们涂炭百姓,践踏我大好河山!” “汝等跳梁小丑,臣等为皇上死守社稷!” 这些天以来,士兵里已经有很多人接触过陈洛初,此刻才知道她竟是陈如瀚的女儿。 这个凉州与陈如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他带兵拼着守下来。 而今,是他的女儿在这里。 不只是他的女儿,所有百姓的家人都在城里。 怎么能让他们羌人破城! 死都不能! 忽而一支箭羽擦着陈洛初的耳边飞过来。 阿信和张书燃赶紧把她护在后面。 蒙利大笑道:“放心,小娘子,我可舍不得杀你,等城破之时,你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张书燃紧紧地握了刀柄。 随着那支箭的射出,羌人的王旗再次出现,随着王旗的前移,大量扛着云梯的羌人兵士跑着靠近城墙架起。 后面是推着撞车的兵士,车上是撞门巨木。 陆一鸣早就站在他们身后指挥着把箭羽一一分配给各个守口,所有的弓箭手和盾牌手全部到位。 迎接这第十几次的攻击。 这是用躯体在生生地扛着。 体力早就耗尽,伤员仍要上阵。 陈洛初依旧站在那里,她眼含热泪,如同一个雕塑一般,此时的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风如刀割般刮过面庞。 城破她也不会活。 她知道父亲曾经也站在这里与羌人对峙过。 她了望远方,紧手握为拳,仿佛与父亲共同御敌。 第188章 再见 进攻的鼓声响彻天地。 天地间又是一阵箭雨,裹挟着狂风,发出嗖嗖的声音。 死战终于开始了。 对方牛角号呜呜地吹响,马踏声震动大地,城下的羌人如涌动的海一样蠕蠕而来。 厮杀声撼天动地。 ------------------- 正在房内正在看沙盘的萧景泰修身挺背,眉目紧蹙。 徐长庚和宋乾近侍在侧。 一名暗卫通秉进来,跟萧景泰小声禀报着他们探查的情况。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指杆惊道:“她竟人在凉州。” 听了这话,徐长庚和宋乾一齐看向了他。 凉州的情况他自是知道的,死守之地,情况也不容乐观。 “带上所有暗卫,去护她!” 暗卫领命而去。 他背身负手,喃喃道:“汝等跳梁小丑,臣等为皇上死守社稷!” “陈洛初,国门社稷我自然会守好,你为什么要乱跑。。。” 他捏了捏眉心对一旁的宋乾道:“援兵还有几天到?” “还有大约两日。” “目前还能抽出人手吗?” 宋乾凝目想着,须臾他禀道:“将将能匀出两千人。” “支援凉州!万万不可破城!” “是,皇上。” 夜幕降临时,安泽等人已经到了凉州城中。 陈洛初被安顿在陆一鸣的指挥营中。 安泽拿了萧景泰给的令牌信物见到了陆一鸣。 见信物如见圣驾,陆一鸣跪下迎接。 安泽把援兵还有两日就到的消息传达到,同时要求接走陈洛初。 只一个瞬间,陆一鸣便明白陈洛初身份的不简单。 他赶紧让人把陈洛初引了出来。 安泽见到她来赶紧上前行礼。 陈洛初一看他来了,那就是皇帝知道自己所在之地了。 也是,自己今日在城墙上一站,他肯定就接到消息了。 陈洛初别过头道:“我不走,我要看着这里把羌人打退了。” 反正抗旨一次也是抗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安泽靠近了些,轻声道:“夫人,皇上亲令要把您带到他的身边。可以暂且不回宫。这是皇上的原话。” 萧景泰知道她的脾气,这完全是在和她商量的语气了。 陈洛初继而问道:“还有别的话吗?皇上不治我逃跑的罪吗?” 安泽一脸苦笑,低头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她能好好活着就好了,真要治罪也得人活着才能治的了。 陈洛初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更不能走,已经在城墙上露过脸了,此时再走就是临阵脱逃了。 说好了一起死守城池,自己先跑了,真不是个意思。 她拒绝了被安泽带走的旨令。 如若皇帝怪罪,如果有命再见,数罪并罚便是。 此时她却不能走。 安泽仿佛知道她会如此一般,退到了一边。 陈洛初奇道:“安泽,你不走吗?” 安泽如实道:“皇上说如果你不肯走,让我在你身边护卫。” 看陈洛初与安泽说完话。 远处的张书燃走近了,把陈洛初拉到一旁轻声问道:“来的这位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夜市上我遇到的人是皇上吗?” “那你是宫里的娘娘?” 陈洛初如实道:“他是皇上,我却已不是嫔妃了。” 的确,随着她的假死,她的封号已经没有了。 “那你以前是嫔妃?” “对。” 张书燃背后起了一层薄薄的白毛汗,他终于解开了这两年以来他最难以理解的那个疑惑。 原来如此。 他那天招惹的真不是普通人,直接惹了到了天。 他嘘声感叹道:“如此说来我被罚到这里还真是不冤。我可真是命大。。。等回家得再拜拜去。” “老天保佑,皇帝开恩,怪不得父亲一直不肯说出这中间的事由。” 两日后。 援兵驰援而至,羌人提前得到消息,已重新摆列队形,退出此地。 凉州至此保了下来。 饶是城墙坚固,被巨木撞的也有几处地方有些摇摇欲倒。 张书燃带着人赶紧修补着城墙。 打扫战场,清点埋葬死去的兵士。 羌人后撤而走,城内百姓纷纷奔走相告。 兴奋之色形于面上。 受伤兵士很多,陈洛初和阿信又来到了医棚里帮着他们处理着。 受伤的人中半大的孩子也不少,陈洛初满心酸涩。 陆一鸣此时陪着萧景泰与徐长庚巡视城内情况。 走到医馆的时候,萧景泰就看到陈洛初穿着普通的布衣坐在人群中间,为受伤的兵士包扎着。 此时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半空不时滑过展翅的黑色苍鹰。 陈洛初低着头,十分认真地给伤口上撒上止血药粉,然后用白色的布紧紧地包扎起来。 一如她平时做刺绣一般的认真。 陆一鸣看他望着陈洛初的方向不动,赶紧走上前来,躬身解释道:“皇上,臣下不力,没有护好夫人,本想着人送走她去安全的地方,她却是如何都不走。” 萧景泰轻笑一声:“她连朕的圣旨都不理,更何况是你的话呢?” 一句话把陆一鸣摘了出来。 徐长庚在一边侧头微微笑着。 这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夫人呢。 陆一鸣继续道:“那臣把夫人请过来?” 萧景泰摇摇头道:“让她把想做的事做完再说吧。” 说完拐弯去了城墙那里巡视。 陆一鸣等人赶紧随行跟上。 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 陈洛初侧头看看阿信,“咱们也许又该上路了。” 两人回到指挥营拿东西。 一打开门,陈洛初看到了那个英挺清隽的身影。 他背身伫立于房内,斜照进的阳光撒在他的背上,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有些不真实。 听见门的声音,他回身看向陈洛初。 眸子里一片深邃,如海水般动荡神秘,凝望间就要被吸进去,让人喘不上气。 陈洛初静静地站在门口与他对视着。 看遍了生死,如隔万年一般。 良久。 她直直地向前走去一头扑进了萧景泰的怀里。 如同一个孩子。 萧景泰眼尾漾着笑意,紧紧拥着她单薄的身子,打趣道:“安宁,你怎么黑了。” 第189章 倾诉 就在陈洛初扑到萧景泰怀里时,身后的德九把房门悄悄关上。 阿信被他指挥到了一边的回廊下站着。 阿信看着眼前走路一瘸一瘸的德九,一脸不可思议,“德九公公。。。你怎么了?” 德九一脸便秘状,白了她一眼,并不想多说。 阿信依旧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实在不明白,还有谁能把皇帝的首席太监给打了。 继而,聪明如她,明白了。 阿信低了头,不再敢抬头看他。 德九面上带了些哀怨。 心道,多亏你们无事回来,如果夫人有事,我这命就算是赔在这西北荒凉之地了。 房内陈洛初紧紧地抱着萧景泰,隔着衣服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的温度。 犹如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一般。 她从来没有这般想要靠着他,想对他倾诉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 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沉香味道。 安抚着她见到他后心里喷涌而出的复杂的情绪。 萧景泰高挺的身影满满地包裹住了她,他眼角漾着暖意。 陈洛初在他怀里轻声倾诉道:“思宇,我见了很多很多的死人。。。” “他们都死了,很多人还那么小。。。” 陈洛初紧皱着眉头,痛苦地回忆着。 战场上的视觉冲击对她来说影响很大。 萧景泰一手环了她的后腰,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从上而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都知道。” “没事了,安宁。。。” 两道身影紧紧依偎着,仿佛从来没这样近过。 世上最重莫过于生命,除却生命,其余仿佛都那么不值一提。 良久,陈洛初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两相对视着。 萧景泰细细地打量着她,想像她身着坚硬铠甲站在城头,束发飞扬的英姿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像个飒爽女将军一般。 虎父果然无犬女。 良久,他低头轻轻吻过她的嘴角,轻笑一声:“瘦了,黑了。” “好在,好好活着。” 陈洛初伸手捏过他的两腮,“你也是。。。” 萧景泰佯怒道:“大胆。” 陈洛初又急急问道:“皇上,你有没有洛君的消息,他没事吧,他在的那个彭家寨。。。“ 萧景泰安慰道:“他撤到别处了,没事。” 听到萧景泰这样说,陈洛初才彻底放了心。 没事就好。 “可是,皇上,你怎么来这里?” 萧景泰轻叹一声,“来巡视这里。顺带带你走,要不你又乱跑,战场上刀箭无眼,我不放心。” 陈洛初轻轻低了头,她的确是又想跑。 似乎看透她一般,萧景泰警告道:“以后再不听旨意,绝对严惩你。” 陈洛初脸上笑意慢慢绽开,“意思是这次饶过我了是吗。。。” 萧景泰轻点着她的额头,“活罪难饶,战事当前,知道你分了我多少心吗?” “从现在起,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日夜不能出我左右。” 陈洛初低了头,绞着萧景泰衣服上的束带,诺声道:“是,我错了。” “我听陆一鸣说,你在城头上压了羌人的气焰,当时怕了吗?” 陈洛初点点头,“上去之前时害怕,站在那里反而不怕了,父亲以前也是站在那里指挥守城。” “感觉像是与父亲站在一起一般。看着下面的场景更多的是愤怒,反而不害怕了。” “不是我压了他们的气焰,是我父亲的震慑力,还有皇上给的底气。” 萧景泰抚过她光洁的额头,笑道:“我的安宁啊,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陈洛初看他身着便衣,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皇上,你随我来。” 说罢便牵了皇上的手要出门。 萧景泰不知道她要去哪,却也随着她往外走去。 德九向安泽示意。 身后的阿信和一旁的安泽赶紧跟到了他们后面随侍。 不多时,陈洛初带皇帝来到了凉州城内中心街道尽头的那个石碑前。 她指着这石碑对萧景泰道:“这是当地人给我父亲陈如瀚立的功德碑,您看。” 再次站到这碑前,陈洛初的眼圈不由得红了。 萧景泰静静立在碑前,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字,一边看一边轻轻颌首。 良久,他抚着碑面叹声道:“大将军武成文治,功德千古。” 听到萧景泰的这句评价,陈洛初久蓄在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低啜着,对着碑文轻声道:“听到了吗,父亲,皇上说您的功德千古。。。” “您能瞑目了吗?今日,咱们守住了这凉州城,羌人被迫撤出。您的余威还在。。。” “父亲。。。” 晚间时候,萧景泰和陆一鸣等人在房内谈论推演着目前的战法策略。 战场上机会瞬息万变,战法应随机应变。 结束时已快要子夜时分。 萧景泰捏着眉心从房内走出来。 德九早就侯在一旁,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房间。您这边走。” 萧景泰顿了一下脚步道:“我去夫人房中吧。” 德九忙应着,“皇上,请走这边。” 萧景泰洗漱过换上寝衣来到陈洛初的房间。 她早已睡熟。 萧景泰没有叫醒她,兀自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平平地躺了下来。 这一路身体的疲累,精神的紧绷,在此时才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他侧过身看着身边呼吸均匀的陈洛初,无比安心。 他从来不愿往最坏处去想,老天果然给了他最好的结果。 他忍不住伸手轻抚过她柔软的面庞。 忽而,像是感知到他在身边一般。 陈洛初轻哼了一声,翻了下身,畏寒一般,循着暖意便钻进了他的怀里。 继续均匀呼吸着。 暗夜里,萧景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环了怀中那软软一团,轻轻闭了眼眸。 他知道这一夜不用服安神药,也能睡个好觉了。 天还未亮透之时,陈洛初慢慢醒来。 她才发现身边睡着他。 怪不得这一夜她的身上未有一点寒意。 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辰过来睡的。 应该是累极了。 陈洛初没敢乱动,怕会吵醒他。 便侧了身静静看他的侧脸。 借了朦胧的光,能看见他清爽利落的下颌,线条流畅,鼻梁高挺。 说不出的贵气清隽。 第190章 柔情 如此年轻的他身为一国之主,手握至尊大权的同时,也身负常人难以背负的压力。 记得他之前期望做一个闲散王爷,如果真如他所愿,此时他又是个什么样子,寄情于山水之间吗? 天光慢慢放亮。 萧景泰睁开眼眸,侧过头,正好对上陈洛初清亮的眸子。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之色。 须臾。 他微微一笑,面上带了些微微的起床气,一把捞过她,按入了自己的怀里。 嘴唇滑过陈洛初的唇角,在她耳边慵懒道:“醒了,安宁。” 陈洛初只觉耳边一片温热之气。 她双手勾了他的脖子,轻抻了个懒腰道:“早,皇上。” “叫我名字。” “好,思宇。” “另一个名字。” 陈洛初不解,继而道:“你那个名讳我不敢唤。” 萧景泰轻嗤道:“你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唤过。” 陈洛初有些茫然,“何时?” “你上次喝醉的时候。” 陈洛初忽而醒悟一般,“当时因为我唤了你的名字,所以你后来生的气了吗?我记得你很久都没怎么理我。” 萧景泰把头埋入了她的发中,轻嗅着她发中的香气,“不是,我没生气,只是太忙了。说吧,我听着呢。” 陈洛初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却也不揭穿他,只是试着小声道:“景泰。” 虽然只是小小一声,却唤的萧景泰心花怒放,他从她幽幽暗香的墨发里抬起头,直直地噙住了她的唇瓣若即若离地吻着。 继而他抬起头道:“如今已经无人再这样唤我,还好有你,我喜欢。” 陈洛初环着他的脖子,微微笑着,口中不停唤着,“景泰,景泰。” “景泰,带我去找洛君吧。” 萧景泰低头吻着她软软的耳下,喃喃道:“好。” 耳际传来的酥麻感让她沉醉,而萧景泰这干脆的答应却让她瞬间清醒。 陈洛初复又问道:“真的吗,景。。。泰?” “君无戏言!” 萧景泰轻点着她的额头道:“来见你之前已经计划好。如若再不带你去,不知道你又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陈洛初霎时激动的有些躺不住了,她主动靠上萧景泰,捧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两下。 “谢皇上,我得先起来,得收拾下东西。” 就在她起身之际,萧景泰在身后眯着眼眸把她又捞了回去。 陈洛初那声啊还没呼出口,已经被迎上来的软唇稳稳地堵在了嗓子里。 只剩软软的闷哼声。 继而被拥在了他滚烫的身下。 耳边传来他慵懒的笑语,低哑着声音道:“不行,亲那两下不够谢的。。。” 耳边他呼出的那热气在耳畔炸开,犹如虚无飘渺的烟尘一般,不知钻往何处去。 陈洛初想要抵挡间,已被稳稳地抓住了手腕,十指交错而握。 不多时。 一室旖旎绚烂。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素色帷帐中陆陆续续传出来。 起落浮沉间。 说不尽温柔,道不尽激情。 拆腓入骨。 陈洛初感觉自己浑身快要散架。 耳边传来他的低声喃喃。 如坐船航于宽阔海面,浮浮荡荡。 前方乌云滚滚。 时不时要承受着滚滚大浪的阵阵侵袭。 遮天蔽日,海面似是要被掀翻一般。 陈洛初身体里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都清晰无比。 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拥着他。 天光大亮之时,随着萧景泰嗓间发出的无法形容的一记低声。 周围一切再次重归于沉寂。 他在陈洛初耳边轻喘着低声道:“想你。。。两年了。” 陈洛初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前轻点着头。 就在陈洛初为萧景泰整理腰间束带时,他的眉目间还是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紧紧地盯着陈洛初不放。 陈洛初略有些不自在,低了头问道:“皇上,咱们几时出发?” “用过早膳后就走。德九都备好了,放心吧。” 陈洛初此时的心情无疑是有些复杂的,这么多年不见他,不知道洛君长成什么样子。 对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亲吗? 像是看出她的心事一般,萧景泰轻轻揽过她软软的腰身,安慰道:“又在乱想什么,记着,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陈洛初微微笑着,点点头。 “好,我记下了。” 走之前陈洛初去跟张书燃道了别。 他们此行之地是镇荆关。 辘辘而行的马车上,萧景泰侧头看看身侧望着车窗外略略失神的陈洛初。 眸子里仿若含了一汪宁静的湖水,侧颜秀美如玉。 他唇边含了些淡淡的笑意,顺手握了她的略显苍白的手,只觉从手掌到指尖都是一片冰感。 他轻声问道:“手上竟这样凉,身上冷不冷。” 说话间便轻轻揽过了她靠在自己身上。 陈洛初点点头,“是有些冷,好像要变天了。” 窗外的天有些阴沉,团团的阴云遮住了太阳。 此时的变天,应该是要下雪了。 到了目的地,陈洛初木然地走下马车,随着一群人往关内走去。 她刻意压着自己胸腔中已跳动不稳的心。 稳着步子跟在萧景泰身后。 不时环望着四周的环境。 萧景泰回眸扫过陈洛初,唤了镇荆关的御守郑玉良到近前,脚步不停交代了几句。 郑玉良看了他身后的陈洛初,忙低头答应着。 陈洛初依旧四面望着,却不知前面的萧景泰已经停下了脚步回头面向她。 她躲闪不及就要撞到萧景泰身上。 萧景泰笑笑伸手扶稳了她,开口道:“洛初,你随郑大人的手下先去找洛君。我这边还有公务。” “等忙完了,我会召见他。” 陈洛初面色如常,颌首应着,“是,皇上,您先忙公务。” 一旁的一名武官赶紧走上前来指引着陈洛初向北面的方向拐了弯。 陈洛初没有了方向感,只是被阿信扶了机械地走着。 走的很快。 一路上都是军营的房子,连绵一片都是。 那高个武官一边走一边回头道:“就快到了。” 第191章 相见 天上满满一片都是阴阴浓云,冷风刮过耳畔。 嗖嗖有声。 两人兜兜转转间。 那武官终于走到了一间房间门前站定。 陈洛初胸前慢慢起伏着,手掌渐渐攥握起来,收了那微颤的指尖回掌心暖着。 那武官推门而入,却发现是空的。 他又问过旁边的兵士后转身走了回来。 武官对她歉声道:“夫人,陈洛君被派出巡查防守,应该一会就回来。要不您进屋坐一会等等?” 陈洛初摆手道,“不用,我在这里转转看看就可以。” 她看到这房里并着好几个铺盖,并不是一个人的房间。 而且这会她一刻也坐不住。 与其坐在里面等,不如在这房外转转能缓解她焦灼的心。 正等待间远处走来一身着黑色软甲的女子。 军营中能见到女人本就稀罕,两人远远就开始相互看着。 这女子年岁并不大,十几岁模样,长发高束盘起,面容清秀中带了些俏皮。 身上黑色的软甲给她加了不少的英姿之气。 陈洛初给宋妍带来的震撼则更大一些,她在这偏远地方很少见长相如此俊美之女子。 一般漂亮女人之间如果不是朋友,那就会比正常的关系更疏离一些。 陈洛初身边的那武官看到她轻轻颌首示意,女子把那武官拉到一边轻声问道:“郭放,这是谁?” 郭放低声向宋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贵人,来找陈洛君的,是陆大人让我把她带过来的。” 听到她来找陈洛君,宋妍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起来。 竟也是来找陈洛君的。 她知道陈洛君来到了镇荆关,便求了父亲也跟了过来。 不过她也不担心,就算对方长的美,也得看看和陈洛君多少年的交情了。 宋妍是将军宋乾的小女儿,从小一直带在身边,在兵营里长大,性格外向,加上被宋乾的宠爱,性格里也有些娇蛮。 当年陈洛君被送到边关来后,宋乾就被萧景泰找人调到了他所在的军营。 宋乾对陈洛君格外照顾,宋妍可以说与他基本是一起长大到如今。 她在一侧看了陈洛初许久,她不喜欢拐弯抹角,语气上带了些冷意,直直便问道:“你是谁?来找陈洛君所为何事?” 陈洛初看向她,听宋妍的语气便猜到了些意思,她微微一笑道:“你认识洛君?” 宋妍轻哼一声:“当然,我们认识很多年岁了。” “噢,多少年岁?” 宋妍侧头想了想道:“七年多。” 陈洛初点头表示了然。 宋妍看她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急道:“你怎么回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找陈洛君做什么?” “你是他的什么人?” 就在她不停地向陈洛初问问题时。 陈洛初手上感到些凉湿,她抬头看天,空中簌簌的雪花打着转地飘落而下。 再落目时却见远处走来一高挑少年,目色清明坚毅。 陈洛初隔着舞动的飞雪定定地看着那走来的甲衣少年。 一眼万年,挪不动了目光。 一旁的宋妍看陈洛初看向少年那柔光似水的深情目光,霎时有了浓浓的危机感。 她抢先几步到了陈洛君跟前,拍了一下他的甲衣,惊喜开口道:“洛君,我来找你了。” 可是她却没收到陈洛君同样惊喜的表情,陈洛君侧头看看她颌首打过招呼。 依旧是再看向那束定定的目光。 宋妍略有不高兴地站到了一边。 听到宋妍喊他洛君,陈洛初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就是他的弟弟陈洛君。 她记得当年分开时,自己的心里如割肉裂骨一般难舍。 当时只有八岁的孩子生生与父母姐姐分离,被只身送到边关服役。 陈洛初记得小时候的他很胆小,总是缩在自己的身后。 真把小小的他推出去,难以想象他会流多少泪,来填补这片成长的空白。 陈洛初每次在深夜想起来都心痛的无以复加又无能为力。 当时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尽快离宫来找他,为了离开皇宫她拼尽了全力。 此时,两人越走越近。 陈洛君的脸上是一片凝重与求证。 眼前这女子和自己的姐姐有些像处,真的是她吗? 他清澈的眸子里升腾起了一些隐隐的雾气,稳健的身姿下是一颗按捺不住狂跳的心。 他不敢确定,却满心地期望她就是。 自己这些年梦里都是她,模样却越来越模糊。 两人之间不再有距离时,陈洛初停下脚步,颤抖着轻倚在陈洛君的肩头。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肩头微微抖动着,哭的不能自已。 此时真真切切地靠在陈洛君高大宽阔的怀中,她才感到当年的那个小男孩真的是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此时陈洛君明白,这就是姐姐陈洛初。 他艰难悬在半空的手终于抚在了她的单薄的背上。 宋妍看到这一幕,直接石化在原地。。。 同样石化的还有郭放。 他们都以为这是陈洛君的恋人。 看到这里,宋妍气的有些难过,自己大老远跑来找他,这陈洛君见到自己却如此忽视,满眼都是那个陌生的女子,她狠狠一跺脚,径直走开了。 萧景泰站在远处隔着漫天白雪,遥遥地看着这一幕。 一旁是为他打着竹伞的徐长庚。 徐长庚轻声叹道:“这姐弟俩终于重逢,血脉相通,大抵如此了,臣都感动不已了。” 萧景泰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头转了个方向,向远处走去。 周围的雪越来越大,已经是一团一团地飘落。 郭放在一旁小心开口道:“要不二位去屋里说话,现在这雪越来越大,别冻坏了。” 陈洛君一听赶紧把身后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姐姐的身后,柔声道:“姐姐,咱们屋里聊,这里冷。” 说罢便携着抽泣的陈洛初往房中走去。 听到陈洛初管这京城来的贵人唤做姐姐,郭放才回过神来。 竟是陈洛君的姐姐。 他赶紧走上来倒了茶水招呼着,而后把门关了悄悄退了出来。 陈洛初紧紧地抓着陈洛君的温热的手掌,语凝道:“洛君。。。姐姐总算。。。找到你了。” 第192章 深聊 陈洛君深深地点头,眸子里久蓄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当年咱们分开时,你对我说过,会来找我。” “我从小。。。就相信姐姐的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个中辛苦实在一言难尽。 陈洛君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宫里,“姐姐,听宋伯伯说,你在宫里成了嫔妃。过的。。。可好?” 陈洛初摇摇头,苦笑道:“中间差点就能出宫来找你了,结果却成了宫中嫔妃。” 陈洛君奇道:“那你是如何来到这边关的?” 陈洛初低了头,轻声道:“一言难尽。” “我听说你在彭家寨,便想去找你,阴差阳错留在了凉州,在那里我看到了父亲的功德碑。” 陈洛君点点头,“我知道。” 陈洛初轻抚着他暖暖的手背道:“父亲当年是有苦衷的,你不要觉得父亲是坏人。” “我都知道。” 陈洛初凝望他,“谁和你说了父亲的事?” “宋伯伯在我懂事些讲的。” 她擦了擦眼眸,细细抚看着眼前的弟弟,他眉目间长的和母亲更像一些,但是周身的气度却是与父亲如出一辙。 儒雅,沉稳。 没想到当年的那个胆子小小,总爱躲到自己身后的洛君,竟长成了和父亲一般无二的担当男子。 她从怀中拿出了那枚玉扳指,慢慢地套在了洛君修上的手指上。 “洛君,你和父亲的脾性真像,看到你就见着他了。” 陈洛君看着这枚玉扳指,眸子里都是一片不可思议。 “姐姐,这扳指缘何在你这里?我丢了许久,当时遍寻不到,它竟到了宫中你的手里。。。” “这是当时宫中的珍妃给我的,以你为胁让我自尽,为的是争宠,后来我设计自己假死出宫。却不想和皇帝再次遇上,他带我来了这里。”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陈洛君却知道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他想象不到姐姐的心里身上承受了多大的磨难。 只一个胁迫她自尽。。。。 一般人真的难以割舍做到。 这中间要做出多大的牺牲。 陈洛君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被刀剜过一般难受,紧紧地握着陈洛初的手,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你受苦了。。。” 陈洛初拿了帕子给他轻擦着面庞,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现在这样的结果是我意想不到的。” “还记得当年在咱们老家的那个哥哥吗?” 陈洛君抬头道:“当时家里有好多哥哥,你说的哪一个?” 陈洛初笑道:“祖父最偏爱的那个,为了他还打了我好几次。” 陈洛君想了想道:“噢,那个白家哥哥是吧,他的样子我想不起来了,怎么了?” “他也来这里了。” 陈洛君一脸不解,“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是如今的皇帝。” 。。。。。。 好半天陈洛君才回过神来,他轻声道:“祖父肯定知道他的来历,所以当时最在意他。” 陈洛初点头表示同意。 陈洛君忽而抬头问道:“他当年是不是就喜欢你了,我记得后来咱们三个一起玩的比较多,他当时好像常常看你,当时我并不理解,现在想想,应该是心仪你。” 陈洛初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陈洛初擦了擦眼睛让那人时来。 发现竟是德九。 “夫人,皇上有请二位过去一叙。” 陈洛初点头答应着,德九退至门口等候。 她起身对陈洛君柔声道:“走吧,去见见你的白家哥哥。” 两人跟着德九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里。 已到掌灯时分,房内灯火通明,中间桌子上满满的一桌热气氤氲的宴席。 看到二人前来,萧景泰站起了身,微笑着向他们走来。 看到陈洛君时,他细细打量过,深眸中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陈洛君见到这人间帝王,赶紧就躬身行礼,萧景泰微微笑着,示意他不必多礼。 陈洛初从一旁把陈洛君扶了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 萧景泰朗声道:“今日是家宴,大家随意一些就好。” 三人依次入席而坐。 一名小太监为他们早就斟满了酒。 萧景泰侧头与陈洛初轻声商量着,“安宁,今日相逢喜事,饮点酒可好?” 陈洛初微笑着点点头。 听到萧景泰唤陈洛初为安宁,陈洛君抬眸看向他们。 他在萧景泰与陈洛初说话时细细地看向萧景泰,他只能依稀看出一点当年陈家哥哥的影子。 能知道姐姐小字安宁的人当世也只有白家哥哥与自己了。 他猜测萧景泰应该多年前就心仪姐姐,此时看到萧景泰如此在意陈洛初,陈洛君从心里为姐姐感到欣慰。 萧景泰举了酒杯,复又看向陈洛君,陈洛初也举了起来。 “距离千山万水,相隔十年岁月,个中艰辛,难以言喻,今日你姐弟二人重逢在这里,可喜可贺。” 三人举杯共饮。 陈洛初掩袖一饮而尽,听了萧景泰的话,眼泪忍不住唰地又落了下来。 萧景泰笑了,拿了帕子递给她,劝道:“再哭眼睛要肿了,今日喜事,要笑,听话,安宁。” 陈洛初接了帕子过来,一边试着眼睛,一边为洛君夹了根鸡腿。 “洛君,你肯定饿了,快些吃菜。” “你小时候最爱吃鸡腿,来,快吃。” 陈洛君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你夹的菜我都爱吃,现在不似小时候般挑食了。” 陈洛初点点头道:“对啊,咱们洛君长大了。” 萧景泰看两人情绪上都有些伤感,便转了话题,“洛君还记得我吗,在陈家庄的时候。你姐姐只要想闯祸了,必定带上咱俩一起。可最后抗家法时又只是她自己。” 陈洛君抬头与陈洛初对视一笑,“是啊,姐姐跟我讲你是当初的白家哥哥,真的是不敢相信,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深的缘分。” 第193章 士为知己者死 陈洛初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一餐饭上,每样菜的滋味她都尝不出来。 只是机械地吃着萧景泰夹给她的菜。 她满目注视着陈洛君,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为他夹着菜,似要把这些年的关心都补上一般。 却怎么都补不够。 脑子里都是当年分开时小小身板的他。 饭毕。 陈洛初拿出那件准备好的冬衣。 “来,洛君,试试这件衣服。” 她把洛君叫到一边,为他套上这件黑色外衣。 借着摇曳烛光,陈洛初把衣服上的每个褶皱一一铺平。 末了,她满意地笑了。 手艺没落下。 陈洛君眼眶有些发红,他微微笑着,“终于穿上家人亲手做的衣物了。” 营中兵士都会收到家人捎来的衣物,只有他年年只看着。 陈洛初点点头,“以后姐会多给你做,让你穿不完。” 看时辰实在是不早了,陈洛初才让陈洛君回了他的住处。 窗外已是雪茫茫一片,远远望去,一片苍凉之美。 再回身便撞进了他的如水的眸子里。 陈洛初慢慢走近他,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什么也不说,却像说尽了万语千言。 萧景泰低了头看着她笑笑,揽过她的腰,看向窗外。 “边关的雪景也有别样的壮美。” 陈洛初依旧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见到洛君了,心终于放下了吧。” 萧景泰没听到回音,依旧感受到的是她点头的动作。 他低了头,单手轻抬起她的下巴。 “怎么了,却不说话。” 窗边的光线不那般透亮,却也能清楚地看到陈洛初脸上晶莹的泪水。 萧景泰苦笑着用指腹擦过,“怎么又哭了,你都快成孟姜女了,再哭下去,这城墙要是塌了,我该如何对抗羌人来犯?” 一句话把陈洛初又给说的破涕莞尔。 她擦了擦眼睛,复又看向萧景泰,郑重道:“皇上。” “嗯?” “洛君对我说,我父亲给我们俩留了一封信,放在了宋伯伯那里。” 萧景泰眼眸里满是询问,“是吗,信里给你们交代了何事?” “信里说,当初助力太子上位,是我父亲和太子商量过的结果。” 萧景泰紧紧地盯着她。 “即是说,这都是我父亲自愿要做的事,用我们整个陈家拥太子上位。这是他为太子筹划的最后一谋,稳固了太子的地位,助他上位,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太子早早便去了,所以也算是为你而谋划。” 萧景泰眉目深深,似是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因果。 陈洛初继续道:“信里父亲说了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如果在多年前,陈洛初是不理解父亲这样做的,为了皇位平搭上整个陈家。 但是这一路走来,她亲眼看到萧景泰勤政爱民,选拔能人为政,颁布各项爱民法令。 仅一项护佑女婴的政令,就不知道救下了多少生下来注定要被溺死的孩子。 天下有道,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父亲想用陈家助力,天下归于有道。 如果换一个平庸的皇帝,或者无道的皇帝,这个天下或许不是这般的样子。 她此时才能明白父亲的格局与胸怀。 士为知己者死。 他的确无愧于士这个字。 “而我和洛君,一个进了宫,一个去了边关,则是太子对我们的保护。外面的人太多想斩草除根,但是边关这边有宋乾他们护着,宫里他们不便插手。” “虽然我们前些年过的苦,总算是都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陈洛初眸子里星星点点都是碎光,她看向萧景泰道:“当初父亲应该不知道思量的多苦,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萧景泰长叹出一口气,把陈洛初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当年我去找太子为你们家求情,他却不答应,我满心的不理解。现在听你说来才明白,原来如此,这是他们的计划。” “安宁,太子病重之时,亦把你交代给了我,让我纳你为后宫。” 说到此处,他语气一顿,两手扶了陈洛初的肩膀,往后轻轻一撤。 细细看向她泛红的眼眸。 “而我,一直想要与你有个孩子,身负陈家与萧家的血脉。全了大将军的拥立之恩。而于你。。。” “你是我心之所爱。从我与你在陈家庄时就是,只是你当时不明白而已。” 陈洛初怔怔地看着他,当时的她只知道喜欢和白思宇一起玩,却不知道什么是爱意。 “两年前,在宫里,我得知你死后,心如死灰,万籁无趣,直到在地宫里发现棺椁里那人不是你,我才明白,你是遁逃了。” 听到这里,陈洛初有些不自然地低了头。 萧景泰用手缓缓抬起了她的下巴,继续道:“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气极,但是却没有,我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因为,你还活着。” “安宁,我理解你,因为大将军的缘故,与我有嫌隙。我也一直以为这个嫌隙无法抹平。现在你见到了洛君,知道了大将军与太子的谋划。咱们之间的这个嫌隙能解除吗?” 陈洛初细细注视着他,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全力维护着自己,纵容着,宠溺着,而自己好像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他坚毅的眉骨,柔声问道:“你对我的好有没有对我陈家的愧疚之情。” 萧景泰如实道:“有,但是更多的是爱你。十年前你便在我的心上。当时你说过要让你的母亲做的我母亲,你要保护我。我都记在心上。” 陈洛初点点头,低头喃喃道:“能。” 忽而,她看向眼前的清隽男人,他的眸子里如湖水般层层递深,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景泰,你亦是我心之所爱。” 萧景泰面上终于层层现出明灿之色,他复又紧紧拥了陈洛初在胸前,软唇擦过她耳际。 陈洛初只觉耳畔一片温热之气。 “安宁,知道吗?我等这一刻等太久了。” “从我知道你父亲为太子顶罪而死后,我常常会做噩梦你会远离我而去。”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抓住你。不让你出我左右。” 第194章 狗儿 陈洛初亦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当年你初登大宝,照惯例放宫女出宫以示恩典,我当时利用了冯莹玉想当尚宫的心,让她把我的名字想办法放到出宫名单上,如果顺利,我可以出宫找洛君。却没想到你在我的身后拦下了我,更没想到你竟然是当年的白思宇。” 萧景泰压着音儿低应了一声道:“如果当时不挡着你,真就天各一方了。” 陈洛初知道这一切不能归咎到萧景泰的身上。 世事造化弄人。 就如同自己和乾元宫的那名宫女嫣然一般,她想出宫却百般不得,嫣然明明可以出宫却非要留下。 两人无言相拥。 曳曳灯影下,萧景泰的身影完全包裹着她。 窗外一片雪白肃然,只看一眼便能觉身寒无比。 但此时陈洛初感觉自己如同拥着一只火炉一般。 安心又温暖。 “知道吗,洛君特别像父亲,不是长相上,是一举一动的言行上,他小的时候胆小又粘人,当年分开的时候,我担心的彻夜难安,没想到他长的这样好。” 萧景泰点点头,“是啊,你们的身上有大将军的血脉,都很优秀。宋乾说洛君酷爱研读兵书,而且练就了些武艺,看看他的眼神,坚毅果敢,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蜕变了。” “看的出来,宋伯伯肯定把他当自己孩子一般倾心教导过。父亲地下有知的话会欣慰的。我很感激他,有机会我想当面谢谢他可以吗?” “听你的。” “不早了,歇了吧。” 萧景泰牵了她手往内室走去。 一大早,陈洛初一觉醒来,身边床铺已空,被角却掖盖的极严。 阿信走了进来,“小姐 ,你醒了。” 陈洛初抚了自己发沉的头,这是睡的有多死。他走了都不知道。 “皇上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阿信一边绞着帕子,一边回道:“皇上天不亮就走了,宋将军过来了,好像是去前院一起商量战事了。” “噢。宋伯伯来了。” 想到此处,陈洛初晃了晃头,心里埋怨着自己,准备起身。 梳洗后用过早膳,陈洛初对阿信道:“咱们出去转转。” 刚走出房间,一股凛冽寒意扑面而来。 陈洛初下意识收紧了身上的披风。 雪已经停了,应该是下了一夜。 窗台外面已经是厚厚一扎。 外面人行之处早就扫出了几条长长道路。 如相互交错的棋盘一般。 而棋盘之外侧是满眼的白色。 院子里早已空了下来,所有人应该都去了城楼那里驻守。 陈洛初知道陈洛君应该也不在这里,却也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他的住处。 却见远处稳步走来一条大狗。 焦黄的颜色,身形却比一般中原内地的狗要大很多,身形也壮实。 陈洛初左右看看,不知道这狗主人在哪,咬不咬人。 阿信站在她身前,“不怕,小姐,我护着你。” 结果那狗却不在意两人,眼睛都没看向她俩,径直往前方走去。 陈洛初笑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却也有些意思。”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旁边一个兵士走过,对着那迎面走来的狗唤道:“南枝,过来。” 这个唤声叫停了陈洛初的脚步。 她回身,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兵士和狗的方向。 兵士似是和狗很熟,伸手抚过它的头顶,狗也极享受般昂头而受,抚过它一人一狗便要交错而过。 陈洛初赶忙叫住那兵士。 兵士见她的样子,知她应该是这里官员的家眷,便上前来行了礼。 “你刚才唤它做什么?” “噢,它叫南枝。” “南枝。。。这可是陈洛君养的狗吗?” 那兵士笑道:“正是,不知您如何得知?” 陈洛初颌首不再答话。 那兵士行过礼向前方走去。 陈洛初对身边的阿信道:“去找些吃食来。” 阿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小姐,可是要喂这狗?” “对。” “它不会咬人吧?” “咱们离远点,没事。” 虽然不解,阿信倒也听话,回身去找吃食。 不多时,她用油纸包了些吃剩的面饼和骨头走了过来。 伸手递给了等候的陈洛初。 那狗正在洛君房子的不远处,那里有一个简易的狗窝,狗就趴在里面。 陈洛初拿了这些吃食,走到狗的旁边。 把吃食放到了地上,陈洛初轻声唤道:“南枝,南枝啊。。。” 阿信惊奇地发现陈洛初唤着这狗的名字,眼角却慢慢有了泪花。 她小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陈洛初没有回应她依旧唤着:“南枝啊,出来吃饭了。” 这狗比较通人性,营地里很多人都会喂它,所以它也不怕人。 看到有吃的在外面,而那人唤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南枝才从窝里慢慢走了出来。 阳光之下,它的眼眸格外亮,只见它急晃了几下,把身上沾的雪末都晃了下去。 才慢慢走到油纸附近,低了头吃着。 看着狗走到眼前,陈洛初细细地看着它。 这是洛君养的南枝,他没忘了小时候的南枝,他跟自己一样,没忘了自己的童年。 陈洛初就这样静静地看它吃食。 吃尽后,陈洛初唤着它,“南枝,过来。” 似是有了些交情,似是觉到她的好意。 南枝慢慢走向了陈洛初。 阿信在身后提醒道:“小姐,小心一些。” 这毕竟不是她们养的狗,阿信就怕这狗突然发狠咬到陈洛初。 陈洛初慢慢走到南枝的跟前,抬了手慢慢靠近它。 最终抚在了它的头上,她轻轻地抚过它的头。 南枝眯起了眼睛,轻轻抬了头冲向了她。 陈洛初知道它放下了戒备。 她复又靠近了它,细细抚着它的后背。 “南枝,是你在这里陪洛君的吗?” 陈洛初不知道自己早就一脸的清泪。 阿信在身后扶起了她,“小姐,你没事吧?” 陈洛初用帕子轻试过眼睛,“没事,我很高兴。见到南枝,我真的很高兴。” 见陈洛初停了手不再抚它,南枝走近了陈洛初,轻轻蹭过她柔软的手掌。。。。。。 第195章 拜谢 寒月冷笳。 万里西风瀚海沙。 虽地处这荒凉西北,前方战事胶灼,陈洛初却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这里有洛君,有他,现在还有这样乖的南枝。 他们都在身边,陈洛初感觉自己此生已无所求。 只祈求着前方战事一切顺利,他们都平平安安,把羌人赶回他们的王庭。 回身之际她看到了之前见到的那宋妍。 小姑娘略低了些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陈洛初这边走来。 陈洛初早就从陈洛君那里打听到这就是宋乾的女儿。 想起她昨天那食醋十足的小女儿态,陈洛初明白,她喜欢陈洛君。 而此时宋妍的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她昨日看到陈洛君竟与这秀美女子拥在一起,她的心态的确是炸了,本来她本人也是罔顾了父亲的命令孤意地追着陈洛君到了这里。 后来郭放找到她,并告诉他那女子竟是陈洛君的姐姐。 关于这个姐姐,她听父亲讲过,在宫中为妃。 想到此处,她的脸色又尴尬了些。 陈洛初看出了她的表情,主动走了上来微笑道:“宋妍妹妹,你是来找洛君的吗?他还未回。” 宋妍声音里不自觉有些诺诺,“姐姐,我是来找你的,实在对不住,我不认识您,昨日里言语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说罢向陈洛初躬身行了一个军礼。 陈洛初清亮的眸子里染了些笑意,赶紧扶过她胳膊,真诚道:“妹妹不用多礼,当时我并不认识你,如果知道我也会告知于你了。该道谢的人应该是我,多谢宋伯伯和你这些年对洛君的时时照顾。” “我虽是他的姐姐,这些年却不能陪伴在侧。只能在远处牵心挂肚。” 宋妍起身安慰道:“父亲说过,姐姐身不由己。” 一句话说的陈洛初心底酸涩无比,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过。 雪地里,两人慢慢行着,聊着说陈洛初不曾参与的那些陈洛君成长的岁月故事。 营地正房内,萧景泰凝神看向眼前的沙盘。 旁侧侍立着宋乾、徐长庚和其他一众将领。 众人眼神的焦点都汇聚在沙盘上。 宋乾拿了指杆,指着沙盘上的几个位置,继续分析着:“皇上,咱们援军驰援而至,前后夹击羌敌,他们受到创击后撤,但并未伤其根本。” “如今需乘胜追击,收回庆州等地。另大雪突至,他们的粮道受阻,必不会恋战,讲求速战速决。” 徐长庚在一旁问道:“宋将军,可否拖之,拖到他们粮草无继,无心恋战?” 宋乾看了一眼上座的萧景泰道:“拖之可以,以往他们都是派小股部分骚扰,此次他们难得出动了主力部队,咱们此次不只是为了打退他们,更是要重伤他们的元气,敲断他们的脊梁,不然任回王庭继续壮大发展,后面更不好收拾。” 萧景泰以手拄着额头,此时才难得地点点头。 他开口问道:“宋将军,咱们的粮草怎么样?” 宋乾回道:“已在护送的路上,关内的雪并不大,粮道目前通畅。” 萧景泰唇角勾了些笑意,“天助,那就好,咱们将士能吃上今年的新粮了。” 在场的各位都知道萧景泰来的路上,伸手收拾了几户供军粮的大户,刹下了商家缴粮的不良风气。 晚间掌灯时分。 安泽来到陈洛初这里传话。 “夫人,皇上请您过去一下。” 陈洛初闻言略整了下衣鬓,便带了阿信出了门。 安泽为她掀起了厚重的保暖遮帘,陈洛初微微低头,走进房中。 房内正中有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正是这整个西北边关的实景缩影。 看上边密密麻麻的标记,这里刚刚应该在讨论战术。 沙盘一侧站着萧景泰和一精神矍铄的中年人。 萧景泰见她到了,向她温言招手:“过来,洛初。” 陈洛初面上带了些笑意向他身边走去。 萧景泰看着自己一侧那中年人,对陈洛初笑道:“这位是宋乾将军,你小时候应该见过他。” 闻言,陈洛初的眼眶立时便红了,她抬眸看向宋乾,轻声唤道:“宋伯伯。。。” 说罢便要给他跪下致谢。 瞬时她却被宋乾一把稳稳架住,“娘娘请别跪,折煞臣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一旁的萧景泰牵了她的手握了握道:“听话,洛初。宋将军已明了你的心意。” 陈洛初点点头,转眸看向宋乾,她已记不清十年前的宋乾的模样,只见他此时霜染两鬓,老成持重,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年青样子。 宋乾和蔼问道:“当年我跟你父亲去京城,常会带你和洛君去庙会玩,你们俩人最喜欢看变戏法,也喜欢吃糖葫芦,每次都要买,还记得吗?” 陈洛初红着眸子,点头笑道:“记得,宋伯伯。您这些年一切都好吗?” 宋乾不胜感慨道:“都好。转眼间你和洛君都长大了。听皇上说,你在凉州,穿了铁衣铠甲站在城楼大骂羌人头领,你们都不愧是将门虎子。” 陈洛初赧然笑道:“羌人行径卑劣,人人皆可骂之。背后有皇上和您给的底气呢。” “宋伯伯,我已见到洛君,他如今成长的这般好,离不开您的悉心教导,洛初代父亲多谢您!” 宋乾摆摆手,依旧慈爱笑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谢字不用再讲了。” 萧景泰在旁边朗声道:“好一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即是如此,洛初,不必纠结于此。” “是,皇上。” 萧景泰侧头看她温良有礼的模样,心中暗笑,小东西,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如此谦恭有礼吧。 人有千面,陈洛初在长辈面前的她礼貌有加,柔和持重。 在自己面前,随着误会一层层地解开,她对自己早已不是当初刚进宫时的模样。 不过这不正是他之前喜欢的她的真实之处吗? 此时她已经慢慢在不经意间把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了自己。 想到此处,萧景泰的面上不禁染了些轻轻淡淡的笑意。 宋乾身负军务,聊过几句便向萧景泰和陈洛初告辞离开。 第196章 正名 房内只剩下萧景泰和陈洛初。 萧景泰回身大手包过她素手,低声道:“一路走过来,冷不冷,嗯?” 陈洛初摇摇头道:“不冷。多谢你让我见了宋伯伯,我能替我父亲当面向他道谢,毕竟他照顾了洛君这么多年。” 萧景泰继续暖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宠溺:“有要求就说出来,我当然都要满足你,要星星不会给月亮。” 陈洛初撤出手来,环了他的腰,抬眸狡黠笑道:“那我要星星,满天的那种。。。” 话音未落,唇上已被对面软软覆盖,陈洛初含糊道:“这不是星。。。。” 萧景泰微微离开了些,轻笑道:“等会就满眼是星了。。。。。。” 陈洛初只觉自己的头被稳稳按着,继而是一阵眩晕式的掠夺。 两人走出来时,外面又下起了雪。 无风。 六棱雪花自漆黑夜空簌簌旋转而落。 陈洛初昂头看向遥遥天际,满脸的冰爽。 墨色夜配上这雪白的花,竟有无限唯美。 似是夜之花一般。 她低了头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它在手中静静融化。 感受手心的热量被带走的清凉。 她回身对安泽道:“安侍卫,不用给我们打伞了,这雪不大。” 安泽问询地看向萧景泰。 萧景泰眼眸里含了些笑意点点头,“随她意就好。” 安泽便无声地合上了伞,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侧。 萧景泰一手牵了略显兴奋的她,一边嘱咐着,话语里满是唠叨,一点也不似平时臣子面前的惜字如金。 “慢点,路太滑了。” “别跑了。” 长长的一路走过去,身后是他们交错有序的脚印。 忽而,萧景泰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陈洛初站定了侧头看去。 只见他气质贵气而从容。 仿佛天地间无他耳。 心尖仿佛被谁触动了一般,陈洛初满目是他,从心底喜欢着他,只想时时刻刻与他在一处。 陈洛初抬眸看向身边的萧景泰,两人的头上已顶了些落雪。 萧景泰也注意到了,他走上前用手为陈洛初轻轻拂着。 陈洛初站定了静静地看向他,一手伸出托了些雪花,微笑浅吟道:“今朝与你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听了她的话,萧景泰拂着她侧鬓的雪花,低声正色道:“与你,我不要如此的白头,我要真正的共白头,话说回来,等我老了,你要对我好一些,不可再如此气我。” 陈洛初哭笑不得,“冤枉啊,我何时气过你?” 萧景泰低头瞥了她一眼,平静总结道:“罄竹难书。” 尔后他回身接过了安泽手里的伞,为她重新撑起,“不能再淋了,着凉就难受了。” 陈洛初虽说不愿,却也拗不过他。 并不远的路程,他们走了许久。 陈洛初回首看向他们的脚印,由远而近已快要填平。 等陈洛初和萧景泰进屋后,阿信才指挥着侍女往桌上上菜。 两人各自换了外衣净过手,才重新落座于桌前。 陈洛初为萧景泰盛了一盏热气氤氲的浓汤。 又夹了些他爱吃的笋干和鸡肉丝在盘中。 “皇上,忙一天了,先喝些汤润润吧。” 萧景泰点点头伸手接过。 陈洛初牵起话题:“我今日在院子里看到了南枝。” 萧景泰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南枝?” 陈洛初点点头,“南枝,是洛君在这里养的一只狗,很是温顺可爱。” “噢。你俩还真是姐弟。” “那是我们共同的童年,要是我的南枝在还就好了,它会飞过来跟我在一起。” 萧景泰看她面色有些失落,提议道:“要不就再养一只画眉?” 陈洛初摇摇头,“不了,能叫南枝的画眉只它自己而已。” 饭后,萧景泰看看眼前这高高一摞奏折,对陈洛初笑道:“安宁,帮我磨墨可好?” “我困了。” “不行,得陪我。” “那你还问我好不好?” 萧景泰笑的一脸隐忍。 烛光下,萧景泰身姿端正,御笔勾墨,逐本落笔。 陈洛初束了袖口,轻轻转磨。 时间随着烛火荧荧而逝。 萧景泰转了转酸涩的脖子,身旁的陈洛初磨好了墨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萧景泰拿了身后的一件外衣轻轻搭于她的身上。 等到陈洛初猛然醒来时,她已被萧景泰悬空抱起。 陈洛初带了些刚醒了慵懒,埋头在他怀中呢喃道:“你终于批完了,当皇帝太不容易了。。。” 萧景泰侧头看她笑笑不语。 窗外大雪依旧不停,扑扑簌簌舞动于天地之间,整个关外一片苍凉穆色。 素色床帏内,红色锦被之下,却温暖如春。 陈洛初已经睡过一觉,此时反而精神很多。 “我想陈予了,他肯定也想我和阿信了,能把他接来这里吗?” 萧景泰并不同意,“驿站比这里更安全些。” 萧景泰侧了身,拥着陈洛初装委屈抱怨着转移了陈予的话题。 “这些年宫内外都在传说我不行,生不出皇子,国本不固,怎么办?” 陈洛初脸上一片无奈之色,撑起身子看他,气道:“谁说的!” 萧景泰眯着眼眸,依旧是一脸不嫌事大的表情,“那些老家伙们,就差上折子明讲了。” 陈洛初入戏则更深些,直言道:“不用和他多讲,直接把他家女儿纳到后宫来,夜夜召幸,让他们瞧瞧你有多行,能把人折腾一夜都不嫌累。” 听了这话,萧景泰瞬间来气,一边呵着她的痒一边气极道:“陈洛初,你大胆,再给我说一遍。。。” 陈洛初极怕痒,一边后退着一边求饶着,“好了好了,我错了,求求你停手。。。” 萧景泰低头看向她,停了手,眸子里溢出些别样意味,修长骨指转而若有若无划过她滑落寝衣的光洁肩头,慵懒笑道:“那就得看你诚意了。” 陈洛初紧抿着唇,忍了些笑意,胳膊攀上了他的脖子,清眸里盛了些潋滟,贝齿轻咬过他滑动的喉结,以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我来为你正名。。。” 。。。。。。 第197章 中意 陈洛君一直都在忙军务,专门去堵都碰不上。 不过,这天晚间陈洛初终于找到了他。 着人把他叫到了房中。 她拿了衣尺细细地给陈洛君量着尺寸,他手长脚长,她一边量着一边暗暗记下。 在军中打磨这些年,身材倒是硬实。 真是长大了。 陈洛初笑着隔着衣服捏了捏他胳膊上隐隐隆起的肌肉。 血脉亲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两人虽然多年不见,但是此时两人相处却极为自然,没有丝毫的生疏感,如同一直生活至今一般。 陈洛君随意问着,“姐姐,你如今的针线活做的很好。” 陈洛初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洛君侧过脸轻声道,“从前你最不喜拿针的,祖母每次喊你去学,你都不愿,如今。。。” 陈洛初量过他的腰围,收了尺子,风轻云淡笑笑,“人总要长大,从前不喜欢的,如今变成喜欢的也不稀奇。就如同你,小时候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如今也是边关的一名守将了。” 陈洛君笑了。 陈洛初突然想起来道:“对了,宋妍找你几次了。” “那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你?” 陈洛君似乎并不想谈她,便道:“她就是宋家的妹妹而已。” 陈洛初唇边勾起些微笑,点头重复道:“噢,妹妹。。。” 量完后,陈洛初收了尺子递给了身旁的阿信。 她落座于窗前,给陈洛君指了座位,“难得见你,坐会再去忙你的事。” 陈洛初听话地点点头,径直坐下,身姿挺直。 “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我是长姐,自然可以代母职。” 陈洛君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陈洛初继续循循道:“姐姐在宫外的时间并不会很长,这一仗打完,皇上应该就要带我回宫了,到时候再见就难了。” 陈洛君几不可闻地叹声气,“我明白。” “所以,你如今有需要我帮你做的事吗?比如去提个亲之类的。。。” 说到此处陈洛初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陈洛君。 就如同她小时候一般。 陈洛君拿起面前的茶盏不自然地喝了一口茶,抬头时碰上陈洛初期待又晶亮的眸子,那口茶差点就卡到了嗓子里。 “你不用不好意思,姐姐都嫁人了,你也到年龄了。该谈婚论嫁了,有没有意中人,姐姐帮你去提。” 陈洛君略低下头,再抬头时,眸子里亦是直然,“确有一人。” 星星烛光下,他面色平和。 陈洛初切切问道:“可是宋伯伯那小女儿?” 陈洛君平静地摇摇头,眼眸看向一个虚无的方向,“不是她。” 这下轮到陈洛初诧异了,在她看来,宋妍与他算是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 不只是她,萧景泰心里都默认了这门亲事。 萧景泰一直想要给他找一门世家女子为妻。 看陈洛初愕然不说话。 陈洛君笑笑,“人人都以为我与她是天作之合,可是,我真的是把她当做了妹妹,而且我也当面跟她说了这个意思,不知道她是不是会错意了。” 陈洛初借了烛光细细看向陈洛君,他长相上偏向母亲,小时候的他是个俊娃娃,自己小时候因为没有妹妹,还经常偷偷地打扮他。 如今他长开了确是如父亲那般的俊雅斯文。 加上他英武的身材,的确会比较吸引女孩子注意。 “那。。。你意中人是谁?” 陈洛君如实道:“她叫林墨然,家世没有宋妍那般好,是商贾家的女儿。” 陈洛初点头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烛火思虑着。 “你们如何认识的?” 陈洛君继续道:“她要看关外景色,偷偷跟着家里的商队来到了这里,被打秋风的羌人扣了,我奉命驱逐这些来骚扰的羌人,救下了她。” 陈洛初颌首笑道:“明白了,英雄救美,一见钟情,那她一定很美。” 陈洛君似是在回忆一般,轻声道:“姐姐,你不明白。” 陈洛初面上又是一顿。 “当时救她时,我看到她人群中受惊的样子,像极了咱们家被抄时,咱们俩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极了,只是很想很想保护她。” 听到陈洛君说起当年抄家的事,陈洛初的眉目间也凝了几分。 那个场景她始终都记得。 “姐姐,当年的事,我经常会梦到,我也恨自己怎么那样弱小,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却不能护着你和母亲。。。” 陈洛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哑声道:“你我都是小孩,当时的场景不是咱们能够帮上忙的,那样的场景下谁也帮不上忙,你不要。。。过于自责内疚。” “从草原回来后,墨然来找过我,向我当面道谢,她对我。。。很好。和她在一起时,我感觉很喜欢,心里很舒服。” “宋伯伯和宋妍知道这事吗?” 陈洛君苦笑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周围的人都认为我和宋妍会成家在一起。这些年来,我和宋妍一起长大,真当她是妹妹了。” “他们没有问过我,我也不能直直地去说这些事。” 陈洛初见过宋妍看他的眼神,听宋妍聊起过他所有的事,从她的描述中陈洛初能听出她的少女心事。 她轻叹了气,喝了一口茶压下心里的思思虑虑。 月色清冷悬挂于天际。 众星拱卫。 亥时。 萧景泰裹挟了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 见陈洛初坐在窗下托着粉腮望着外面发呆。 他无声制止了阿信的打断。 阿信了然退下。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轻轻脱了身后的披风,走近了她,摸了摸她的头顶。 陈洛初受惊了一般回身望他。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陈洛初一看是他,展颜一笑:“你回来了,吃过了吗?” “吃过了,不用忙活。想到你在这里等着我,忙完就赶紧回来了。以后微服私访一定得带上你。” “好。该看奏折了,我给你磨墨。” 萧景泰点点头揉了揉她的头,“今日得奖励你。” 陈洛初抬眸道:“是吗,我很期待。” 两人围坐在桌子前,桌子的一侧依旧是那高高的一摞奏折。 陈洛初看一眼都要头晕,却是萧景泰日日要面对的,她不由得同情地回看他一眼。 在萧景泰拿起奏折之前,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绢帛递给了陈洛初,“拿着,这是给你的奖励。” 陈洛初眼眸不由得亮了一下,伸手接过,展开来看,竟是一份写好的圣旨。 第198章 封妃 她眉头微微蹙了,一行一行地细看过。 一时间懵了。 她知道自己晋升位分的速度与前朝的那些奶奶们又拉开了些距离,以后的人更难追赶她了。 真的要闻名了。。。 萧景泰似乎对她的表情很是满意,侧过头直直地看着她,“怎么了,安宁?” “这是。。。要给我封妃的圣旨?” 萧景泰颌首,“正是,我亲自写的,晋封你为宁妃。回宫后要再让皇后盖过凤印生效,现下先提前给你看看。” 陈洛初满面不解,转头向萧景泰道:“为何?” 这下轮到萧景泰笑了,眸子里都是暖意,看的陈洛初快要沉溺其中,“你说为何,别人要是看到这样的圣旨估计要兴奋的不知所以了,说到底,你还是与别人不同。” “等这一仗打完,我要带你回宫,你之前的封号已经没有了,跟着我,怎能无名无份,做个夫人?” 陈洛初想到自己假死遁出宫中,“可我,何德何能。。。” 萧景泰抚过她柔柔的面庞道:“爱妃夜夜陪我批阅奏折,这就是大功一件。” 他继续正色道:“没有哪个嫔妃敢穿了甲衣站在城头上与城池有共存亡之心。你是陈如瀚的女儿,你比任何人都值得。” “我的心意如此,你坦然受之就是。而且你有了位分,对洛君也是一个助力,明白吗?将来等洛君议亲之时谁敢小看,无论多高的门第都能配的上,等他成了家,陈家就慢慢起来了。” 说到洛君的亲事,陈洛初忍不住又叹了声气,点头笑道:“多谢皇上如此厚爱。” 似是看出她有心事,萧景泰不解问道:“怎么了,有心事,以后有事要直接跟我说。” 陈洛初见他追着问,只好说道:“是有些事,关于洛君的事。” 萧景泰漫不经心道:“噢,他怎么了?听宋乾说他在这次征战中表现很好,有勇有谋,颇有乃父之风。” 陈洛初颌首道:“他是越来越像父亲了。” 继而不以意道:“他有了心上人。” 萧景泰难得八卦一下,侧头问着:“是吗,哪家小姐,可是宋将军的那小女儿?要不然,等打完这仗,我给他们赐婚,你说可好。” 怪不得大家都默认陈洛君会和宋妍在一起,连这刚见不久的皇帝都如此认为。 陈洛初摇摇头道:“又不是给你纳妃,你也太心急了,并不是她。” 萧景泰不理她的揶揄笑道:“纳妃我也很积极,这不是刚纳你为宁妃吗?” 他继续问着:“那是哪家小姐?” 陈洛初只好如实道:“洛君说对方是一商贾家的女儿,家中经营丝茶,生意做的不小倒是。” “我想着找个机会我见见她。” 听到是商贾家,萧景泰的脸上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淡淡道:“先不用急着见,你让洛君再好好考虑下,以他现在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得到一世家女子才可相配。” 说到此处,陈洛初反而有不同意见了,虽然她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她心里却更倾向于陈洛君那边。 “虽说现下来说,他们身份上是不匹配。可是当初你纳我入宫之时,我的身份也只是宫女而已,还是罪臣之女。咱们的身份也不匹配,你当时怎么没好好考虑下?” 见陈洛初拿自己的事与自己抬杠,萧景泰放下了手里的墨笔,直直地看向她,认真道:“陈洛初,我从来没把你当宫女看过,我们与他们不一样,我和你是从小的情谊,你本就出身世家大族,而且你父亲的获罪还是有内情的,为着我和太子而获罪,如今封你为妃,也是为着能弥补你。” “洛君和那女子应该没有咱们之间的这般深的情谊,这不是小事,你让他再考虑考虑。陈家长辈都不在了,等找机会,我会给他找一门相配的亲事,以皇家名义赐婚于他。” 看到萧景泰这不能商量的态度,陈洛初有些后悔跟他讲这事了。 她了解陈洛君,他是个犟脾气,认准的事不回头那种,如今他亲口承认喜欢那家姑娘,那就是从心底打定好的。 她不再言语,低了眉眼束了袖子,开始研磨起了墨条。 见陈洛初有些生气的样子,萧景泰也就不再和她争执,拿过一旁的奏折,一本一本地翻过。 两人相顾无言,陈洛初磨完了就对着火光发呆。 她知道陈洛君身上这些年欠缺了太多的爱,他可能从那个女孩身上找到了弥补的感觉,或者说,他们就是一见倾心。 自己在遇到萧景泰之前对情爱之事根本不做幻想。 就算是和他在一起了,也互相猜忌这么许久才算是交了心意。 在陈洛初的概念里,她对家世之类的是不怎么看重的,她更希望洛君能开心幸福一些。 即使以后陈家平平淡淡,也有平淡的好处。 以前的陈家倒是家大业大,木秀于林,所以承了大任,被风摧之。 就在她失神之际,萧景泰已经把奏折批完。 他看向陈洛初,轻笑了一下,她今日竟然没有睡着,看来真是心事重重。 萧景泰站起了身,走到她身旁,牵了她手,“不早了,去睡。” 陈洛初点点头,站起身来,随着他向内室走去。 萧景泰拥她在床上俯身吻着。 突然陈洛初在他耳畔轻声道:“皇上,我只希望洛君能开怀,只要那女孩能对洛君真心,我不会反对。” 萧景泰略有不满,撑起身看向她:“别走神。” “这事以后再说。等你封了妃,他就不是普通人,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他的婚事不能成为笑柄,这事你不要管了,等战事结束,我来为他寻一门好亲。” “那我宁可不要封这妃。。。” “你胡闹。” 萧景泰翻身躺在一旁,眸色含了些隐忍,冷冷道:“洛君那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虽然他心里生气,却依旧抚道:“别多想了,睡吧。” 第199章 墨然 夜凉如水。 丝丝浸透角角落落。 萧景泰半夜时分醒来,习惯性摸着身边,却没摸到她人。 她依旧缩在远远的内侧。 似乎是带着气入睡的。 他伸手隔了寝衣抚着她的身上温凉,显然不够暖。 只好长臂把她捞到自己的身前,那人睡的迷迷糊糊转头间便循着暖意乖乖钻到了自己的怀里,脚抵在了自己的身上,果然是冰的。 这一晚上的被子也是白盖了。 他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身上永远是这般凉。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渐渐不拿他当皇帝看待,他尤记得当初她对自己的各种小心翼翼服侍,连作出的表情都得宜的像被尺子丈量过。 如今却不同了,都敢当面生气甩脸色。 与他好像越来越像民间平常人家夫妻之间的相处了。 萧景泰感觉。 这倒也。。。还不错。 天光微亮之时,陈洛初悠悠醒来,却见自己窝在了他的怀里。 很暖。 她记得睡觉时特意离了他很远。 脑中清醒些,想到之前的争执,她从那怀里慢慢抽身出来。 这一动,碰醒了他。 低低的腔从头上传来,“别动,还早。” 说罢复又重新揽过她。 陈洛初却不听他的,见他醒来,便要拆下身上那胳膊的束缚。 萧景泰长长地呼气,在她发间,轻声道:“好了,安宁,别气了。那事洛君心里也还没定,咱们再商量,可好?” 听到能商量,陈洛初这才软下了态度,不再挣扎。 她也觉得这夜太冷,靠着他如同烤个火炉一般暖和。 萧景泰略带委屈命令道:“以后生气不能过夜。” “也就是你,唉,其他人谁敢如此对我,早砍头好几回了。” 听了这话,陈洛初低了头暗暗笑着。 随即伸长了手臂,八爪鱼般攀在了他的身上。 倒是真暖和。 此时已没了睡意,帷帐内两人的聊天声细细碎碎传来。 陈洛初带了些鼻音开口道:“我明白,你从心里想补偿陈家。” 她叹了声气继续道:“对你来说,让陈家恢复往日的高门大户的样子,是你想看到的。可是,对于我和洛君来说,此生平安和乐便好,我们都是从高处跌落的孩子,都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奢望什么。就算是以前那般的高门显贵又如何,木秀于林,风必摧。” “做宫女时,我本身对男女之情其实已不抱期待,而且想着自己过一生也不错,但是遇到了你,感觉心都被填满了。” 萧景泰唇角微微地牵了下,一手轻轻捋过她的头发。 “所以,我更希望洛君也能找一个让他的心填满的人,和乐生活,冷暖有人知。这样多好?我希望他身边的人是他喜欢的。” “这世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听了她的话萧景泰半天没有说话。 “昨夜说的也不是气话,如果我要封妃影响他选亲事,不封也没事,我一样陪在你身边。” 萧景泰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没有答话。 半晌,他低头轻吻过她额头开口道:“该起身了。” 此后很多天,陈洛初没再见到陈洛君。 从宋妍那里她知道洛君自请去了前方带兵。 怕陈洛初担心特意没和她说。 陈洛初的心悬的不上不下的,心神不定。 还没等陈洛初找到萧景泰亲自问问,萧景泰把安泽留在了她的身边护卫,离开了这里,去了别处巡视。 走时交代安泽一定要看好陈洛初,就在此处等他回来。 安泽参与过两次寻找陈洛初的行动,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如木桩般在房外随侍待命。 她每日傍晚时分会到关口大门这里看看外面,希望看能看洛君回来。 不知道看了多少日,她发现城楼下有一辆黑色双驾马车经常在城门前徘徊。 马车上有一年轻的女孩时不时掀开车帘了望向关内。 陈洛初心中有猜测。 她让安泽出去询问,一问果然,对方是林墨然。 她对安泽道:“把林小姐请进来聊聊。就说是陈洛君有请。” 陈洛初从城头上明显看到林墨然明灿的表情,对于进这镇荆关她还有些忐忑。 最终她还是来了。 陈洛初在房中等着她。 听到人来的声音,阿信把门帘掀起,林墨然弯身走了进来。 两相见过,林墨然有些吃惊,她听说陈洛君在此处才来的。 结果见到的却是一秀美女子。 林墨然的到来也让陈洛初眼前一亮,不过十五六岁的韶龄,只见她明眸皓齿,仪态怜爱,娇美可人。 她见到房内人不是陈洛君后,立马歉然笑道:“许是走错地方了。” 说罢便要退出去。 陈洛初在身后道:“我是陈洛君的姐姐。” 一句话把林墨然的脚步定住了。 她回身惊喜道:“姐姐。。。你就是洛君日日思念的姐姐吗?” 她几步走了上来,在陈洛初身前站定,一点也不认生,由衷道:“怪不得我一见姐姐就觉亲切,洛君跟我说过,姐姐是他一生挂怀的人。你们团聚了,真好。。。” 陈洛初被她感染了一般,笑道:“正是如此。” “我也听他说起过你,你叫林墨然,那我叫你墨然可好?” 林墨然笑的很灿烂,两颊若隐若现着小小的酒窝,“当然可以,姐姐。洛君跟你说起过我吗?我是来寻他的,当前战事越来越紧张,我担心他有事,联系也不通。我在家里坐不住,就偷偷跑出来想看看他。” “姐姐,他一切都好吗?他在这里吗?” 说罢便眼眸闪闪地看着陈洛初。 爱屋及乌一般,她此时也特别喜欢眼前这个和蔼的姐姐。 而且她长的还那么好看。 陈洛初轻轻一笑道:“他在这里驻扎了一阵,前几日时去了嘉时关,我也在这里等他回来,了望时看到了你的马车,因着他跟我说起过你的样子,我便让安泽前去问,果然是你。” 林墨然忐忑问道:“姐姐,他去庆州那边会不会危险。” 看到他对陈洛君的担心,陈洛初点点头,“没事,他武艺高,我也在等他回来。” “我听洛君说,你们互相是心仪的,对吗?” 第200章 回还 听到这里林墨然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他救过我,不过我对他的心仪不只是因为想要报恩,更多的是,我觉得他人好,对我也很好。” 她为人很活泼,满面都是轻快的小女儿色。 为了找陈洛君能从家里偷跑出来,也真如同自己从宫中跑出来找洛君一般。 两人聊了一阵,看天色已不早,陈洛初便让安泽把她送出去,让她回客栈安心等消息。 嘉时关。 萧景泰站在关口处了望远方。 夜风猎猎,舞动他身后墨色披风。 身后宋乾与徐长庚随侍护卫。 宋乾上前一步道:“皇上,羌人有退却迹象,似乎要退回王庭。” 萧景泰颌首,“想办法引他出来,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退回草原就无迹可寻了,好不容易组了这么大一个局,不能没点收获就走。” 宋乾道:“前站设下埋伏圈,组先锋军,不停骚扰他们,引他们出洞,聚而歼之。” 萧景泰淡淡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尘渐渐隐没。 此后几日间,先锋军夜出至羌人之境地,反复偷袭烧了些帐篷与军粮。 羌人首领被惹怒,率军追击后入埋伏圈,羌人被重创。 少部分人撤回。 至此我军大胜。 坐在军帐中等消息的萧景泰,听到传来的捷报,面上始露喜色。 这是他登基以来首次大规模对抗羌人来袭。 朝中不乏有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一仗足可以打他们的脸。 徐长庚继续报道:“伤员已被安置,陈洛君也受了些伤。” 听到陈洛君也伤到了,萧景泰眸色沉了下,问道:“伤势如何?” “埋伏战中,他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身上受了几处箭伤,至今还未醒转,军医说还未脱离危险。” 萧景泰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找军医、太医一起给他看,务必治好!” “是,皇上。” 战争难免伤亡,不只是烧钱,烧的还有人命。 忽而,萧景泰回身道:“回镇荆关时先不要和陈洛初讲这事,就说他在这里有公务。” “是,皇上。”徐长庚颔首答应着。 两日后掌灯之时,陈洛初正为洛君缝衣时,萧景泰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她早已经听说此战告捷之事,面上带了喜色走上前来,行礼道:“恭喜皇上,战事告捷。” 好些日子不见他,陈洛初心里时时挂念着,心中的想念日渐浓烈。 萧景泰微微露些笑意,还没有摘下披风就紧紧抱了她,此时抱着她,他的心里才踏实下来。 “我人在嘉时关,心却不安稳,总是怕丢了你。” 陈洛初笑笑,“找到洛君了,我就不乱跑了。真要是跑丢了,我自己也害怕。” “安宁,这些日子不见,一切都好?” 陈洛初点点头如实道:“都好。” 继而她切切问道:“皇上,洛君呢?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说到洛君,每日都会有人来给他送来消息,萧景泰知道他此时还是未醒来,但是却也不想让她担心,便道:“洛君过几日再回来。” 陈洛初面上有些失落,轻声道:“噢。。。给他新做了衣服,那就等他回来再试。” 萧景泰借着烛光细细地看她,良久,轻叹口气,吻过她唇角道:“安宁真好。” 见萧景泰夸自己,陈洛初灿然一笑,“当然。” 两人已经忘记了前些日子的争吵,颇有些小别胜新婚之意。 晚间萧景泰没有看折子,早早便拥了陈洛初休息。 这些日子他也着实累极了。 萧景泰平躺着静静地想着心事。 陈洛初见他不说话,便翻身覆到他身前。 轻声道:“你困了吗,怎么不讲话?” 萧景泰借了些微光看向好,笑道:“没有,回到你的身边就算是到家了,现在感觉很放松。” “前阵在嘉时关很累吧。” “累。。。每日都忙到很晚,还有一堆的折子等着我。” 陈洛初抿着唇,心疼地印上他软软的唇。 然后伸手在他头的两侧,慢慢地转揉着。 “我给你按按。” 按了不知多久,萧景泰伸手按住了她,“不按了,你的手该酸了,我不累了。” 说罢他伸手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手来回抚着她凉津津的后背,低声问道:“这阵我不在,自己睡冷不冷?” “冷。” 陈洛初整个人又如章鱼一般盘在了萧景泰的身上汲取热量,心里满满都是安全感。 两人紧紧拥着,陈洛初抬起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轻轻吻着他的唇角。 轻轻点点到慢慢深入。 萧景泰并不动,任由她那在里自由发挥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苏醒过来的身体,俯身把她压在身下。 声音里带些喑哑,还带了些诱惑,喃喃问道:“安宁想我了。” “嗯?” 一边问着,一边确认着。 陈洛初的鼻尖满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人,直直坦然道:“想你。。。” 暗夜里,萧景泰紧紧地拥着她,心里很满足,却也满是复杂。 几日后。 林墨然从大门外求见陈洛初。 陈洛初见到林墨然的那一瞬,便感觉不对。 林墨然的表情忐忑,面上带着担心,“姐姐,听说洛君受伤了。。。他怎么样呀,我无论如何想办法都见不到他。。。” 说着说着林墨然快要哭出来了,发髻上的簪子吊坠一颤一颤的。 搅乱了陈洛初的心。 她说话也有些发颤:“墨然,你先别急。他。。。洛君,还没回来。。。” 说到后来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我去问问。” 她出了房间径直往萧景泰的书房走去,德九站在门外,见到陈洛初过来,他赶紧走上前行礼。 “德九公公,皇上在吗,我要见他。” 看到陈洛初面色苍白,德九赶忙道:“皇上在里面,您。。。” 陈洛初听到他在,便急急地往里面走去。 推开门,发现萧景泰和徐长庚在里面交谈。 看到陈洛初推门进来,萧景泰侧头看向她,眸子里都是疑问。 第201章 照顾 萧景泰看到陈洛初推门进来。 初时满面疑惑,继而眸子里都是了然。 徐长庚站起身来躬身告退。 出门时他注意到陈洛初的面庞过于苍白了。 萧景泰透过被反射过的薄薄日光看向她,“安宁?” 陈洛初眼眸里氤氲起一片红,尽量稳着声调道:“我要去见洛君。” 萧景泰慢慢站起身,扶了她肩膀,轻声道:“我带你去。” 一路上萧景泰紧紧握了她的手,陈洛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向窗外。 她已经知道陈洛君已昏迷多日,也明白萧景泰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一直瞒着她。 萧景泰一路牵了她的手,走到房前,安泽走上去掀开了门帘。 陈洛初眼眸直直地看向前面,却没注意到脚下隆起的一块碎冰。 不小心绊了一下。 一旁的萧景泰赶忙扶稳了她,在她耳边安抚道:“安宁,别着急。” 陈洛初苍白着脸点点头,不言语。 陈洛君头上缠了绷带静静躺在床上,掀开被子能看到身上也缠着绷带,是箭伤,伤口已恢复了些,只是人还没有清醒。 因为头部被钝器伤了一下。 陈洛初坐在一旁,细细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他身上除了这新伤,还有点点的旧伤。 这些年他真是用心在向父亲学。 她记得当年父亲的背后也有累累伤痕。 父亲说过,打仗的经验都是从这些伤痕里来的。 不经意间,眼泪如滚珠般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又从他手背上滑落而下。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萧景泰已经把帕子放到了她的手上。 这时太医走了进来要换药,看到皇帝过来,赶紧跪下行礼。 陈洛初回身切声问道:“太医,他的伤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躬身回道:“夫人,陈大人的皮外伤倒是无碍了,现在就是头部的伤是关键。” “会醒来的,再缓些日子吧。” 看到太医如此说,陈洛初心才略略地放下,她叹了声气退到一边,让太医给陈洛君换药。 她的手一直被萧景泰紧紧握着坐到了房间的一侧,她定定看向萧景泰。 此时她感觉只有挨着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才能缓解。 “没事的,安宁,太医也说了,会醒来的。” 陈洛初使劲点点头,对萧景泰道:“当时我吃了那药遁死出宫时,晕睡了两个月才醒来。” 萧景泰几不可察皱起了眉头,很明显他心里有些气,此时却只能隐忍着,问道:“如何醒来的?” 陈洛初似是在回忆一般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在陈家庄,那里有梧桐花,有洛君,有祖父母,还有你。。。我在那梦里甚至不想醒来,因为我想一直那般生活。最后唤醒我的,是父亲。” 萧景泰默默地听着,叹了声气,“这很危险,下不为例!” 陈洛初低下头,“我知晓了。” “洛君现在晕睡,是不是如我当初晕睡时的样子,如果是那般情况,如果有灵,父亲会不会来帮他?” 萧景泰轻抚着她额头,“你们都是他的孩子,肯定会的。” 日暮西斜。 陈洛初一直在洛君身边照顾着。 她握了洛君手,细细抚着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粗粝,轻声对闭目的他道:“见了你,却抓不住你的人,你一直忙,现在能定住你了,你却睡不醒了。洛君,快点醒来吧。” “你从小最听姐姐的话了,姐姐从小很调皮,你那样乖,祖母常说咱们俩人的性别好像弄差了。如果她能看到今日里你的样子,她会觉得你和父亲真像。” “洛君啊,别睡了,你一直这样无穷无尽地睡,姐姐心里真的怕。” 整个下午陈洛初都在这旁边与洛君说着话。 太医说过,多跟他说话也有好处。 掌灯时分,萧景泰去了书房忙事务。 陈洛初让房内的侍女都退了下去。 站她身后一位侍女却没有动脚步。 陈洛初回身对她轻声道:“墨然,你来近前。” 一身侍女打扮的林墨然在看到躺着的陈洛君时,使劲忍着,泪才没掉下来。 此时房内只剩他们三人的时候, 林墨然轻轻移动脚步来到陈洛君的身前,眼泪已经断线的珠子一般,颗颗粒粒砸在他的手上。 怕自己会哭出声来,林墨然用手使劲捂住了自己的嘴。 良久,她才慢慢静下来。 红着眼眶问向陈洛初:“姐姐,洛君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陈洛初看向陈洛君苍白的面庞,轻声道:“大夫说会醒来的。你在这里和他说会话吧,一会我送你出去,等他醒来我会告知于你。” “你本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果不是你如此地求于我,我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现在看到他,你应该可以放心了,一会我让阿信送你出去。” 林墨然起身向她行礼道:“多谢姐姐成全,我现在满心是他,如果不能见到他,我难受的不能自己。以前我还不知道是会这般的感觉。” 陈洛初举步向门外走去,给他们留了些空间。 她站在廊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空中结了些白色雾团,空气冷的清冽。 今夜月色尤其明亮,似乎能看到上面有传说中的桂花树一般,小时候祖母给他们讲了广寒宫的故事,她便和洛君常常指着月亮上的明明暗暗,辨认上面的桂花树与兔子。 有时候会争辩一番才肯罢休。 此时祖母就在旁边给他们扇着扇子笑。 对着这月亮,陈洛初合十了手掌,默默道:“父亲,母亲,祖父,祖母,请你们在天保佑洛君,保佑他能早日醒来。这世上只我和他相依为命了。” “如果他如我那般迷路了,请一定把他唤回来。” 良久。 陈洛初对着站在暗影里的林墨然道:“今日来洛君这里的事对谁也不要提起,你看过他,就可以放心了。等他醒来我会告知于你。” “至于你们的事,看缘分。” 林墨然已全然没了往日的活泼之气,她低了头应着。 由阿信陪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看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陈洛初轻叹了口气进了陈洛君的房间。 第202章 为难 让林墨然来看陈洛君,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知道陈洛君喜欢这个女孩,如果能听听她的声音,也许能让他快些醒来,也说不定。 陈洛初从盆里洗了块帕子,轻轻地给他擦着手,“洛君,刚才墨然来过了,告诉姐姐,你心里有多喜欢她?” “如果你喜欢,姐姐不会做任何阻拦,会站在你这边,这点你放心,姐姐对你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过的开怀,别的方面,姐姐并不看重,所以你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 “如果可以,姐姐真想和你一直生活在陈家庄,不参与这纷扰世事,姐姐就做个潇洒恣意的村姑,而你可以做个教书先生。”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陈洛初趴在陈洛君的床边上睡着了。 萧景泰忙完奏折便往这里走来,陈洛初已睡着,阿信给她的身上披了厚披风。 萧景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抱了她。 只一下她便惊醒了,带了些惺忪,迷蒙着眼眸问道:“洛君醒了吗?” 萧景泰道:“还没有,太晚了,我先带你去卧房。” 陈洛初皱着眉头道:“我不去,我在要这里陪洛君。” 说罢便要挣扎着下来。 萧景泰依旧不让步,“不可,你休息好了再照顾他,自己要是病倒了,如何再顾他?” 总也是说不过他。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陈洛初又来到了陈洛君这里,房内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凤仪殿。 云明熙坐在皇后的下首,与皇后说着话。 皇后手里拿着银剪修理着花枝。 她开口道:“边关那边传来消息,皇上身边现在有了女人。” 听到这里云明熙眉头不经意地颦起,看向神色如常的皇后,“女人?是民间女子吗?” 皇后摇摇头,“如果是民间女子就好了。” 云明熙不解。 皇后知道她是如何都猜不到的,“是陈洛初,当初的宁嫔。” 云明熙指尖抖了一下,手里的茶碗差点要拿不稳,她慢慢放下茶盏,抬头看向皇后,骇然道:“她不是。。。死了吗?去年就葬在了地宫了。。。” 皇后面上一片淡然,“既然再被皇上遇到,那就是没死成吧。” “不仅如此,陈洛初的弟弟在与羌人的对战中立了战功,皇上不日会封赏他。等她的这个弟弟从武将中成长进来,她就了不得了。” 皇后也是用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而且她料定陈洛初不会说出自己参与了她的假死出宫。 云明熙坐在椅子上愣怔了很久。 本以为这宫里没有了陈洛初,她的好日子会有一些,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皇后娘娘,那她会回宫吧?” 皇后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剪刀,看着自己修理过的腊梅,“皇上倾心于她,必会带回宫,已经写了圣旨,定好封妃事宜了。” 云明熙面上一片死灰,“封妃?” 是啊,满宫的女人里,只有她牢牢抓住了皇上的心,即使假死而去,还能被皇上从民间找到。 不仅不治罪,还要封妃。 她顿时觉得心里如同堵了一口气一般。 云明熙轻哼一声道:“宁嫔好厉害的段位,以退为进,这是嫔妾如何都学不来的心机。” 皇后唇角上勾了些笑意,“是啊,等她封了妃,再怀了皇子,这宫里兴许就是她一家独大了。” 云明熙抬了眸子试探道:“皇后娘娘需要臣妾做什么?” 皇后拿着白帕子擦拭着手,一脸莫名,“本宫说过让你做什么了吗?” 云明熙轻声道:“娘娘不曾说过。” ---------------- 陈洛君依旧在昏迷中,陈洛初日日在他耳边说着话。 即使口干舌燥也不会停太久,因为太医说过,多跟他说话是有好处的。 这也是陈洛初唯一能做的事。 萧景泰不忙的时候会坐在这边,静静听她述说过去的故事。 这故事里有时候会出现自己的身影。 是啊,毕竟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也是她们童年里的一部分。 除了说过去的事,陈洛初也会讲些她进宫后的事,与萧景泰之间的事,收养陈予的事。 希望等陈予长大一些,能跟着舅舅身边学些东西,因为陈予一直很向往他这个未曾见面的舅舅。 这中间宋乾来过,细细问过,心里也是焦急不已。 毕竟在他身边长了十年的孩子,基本是当儿子来看。 陈洛初已经拿他当自己的长辈来看。 自是温声开导着。 她自始至终都坚信陈洛君一定会醒来。 宋妍来时看着陈洛君直接就哭了。 陈洛初看着眼前的她,再想想那林墨然,她从心里也矛盾着。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 情爱是两人相互的事,并不是一个人的一腔孤勇。 她不是当事人,也不好说什么。 晚间时分,吃过饭后,陈洛初依旧在陈洛君床前坐着。 萧景泰走了进来,陈洛初回身看他,“皇上,你吃过饭了吗?” 萧景泰点点头,坐在她身边。 “安宁,咱们这几日要准备回宫了。” 陈洛初抚着洛君额头的手,不经意地顿了一下。 她微微蹙着眉,并不答话。 “我知道你挂心着洛君。但是一直在宫外也不行。” 陈洛初情绪有些低落,“可是洛君还没有醒来,不然,你自己回宫,我在这里等着洛君醒过来,可好?” 虽然知道这样说并不合理,甚至有些忤逆萧景泰,但是陈洛初还是直直地说出来自己的意思。 她实在不是放心就这样走。 萧景泰几不可闻叹声气道:“不可这样,安宁,你要随我回去,我不可能再留你自己在宫外。” 这些日子以来,陈洛君身上的箭伤基本已愈合长好,陈洛初知道再给他些日子是会好的。 “皇上,再给宽限些时日可好,我想看着他醒来,不然,我食寝难渡。” 萧景泰点点头,让步道:“好,我知道你的心情,咱们再等些时日。” 陈洛初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203章 回京 午后,陈洛初没撑住疲惫,弯身趴在陈洛君的床边上休息着。 空气里浮游着轻尘,活了一般徜徉着。 正当她睡意正浓时,感觉有只手抚着自己的头。 她知道萧景泰来了,便头也不抬道:“别闹,让我再睡一会。。。” 那手却没停下,转而抚在了陈洛初的手上。 陈洛初有些生气地坐起来,回身一看却没发现萧景泰的身影。 再转过头来已经对上陈洛君沉静的眸子。 他似是已看她许久一般,却不言语。 “洛君。。。你。。。” 顿时她感觉自己话要说不利索。 赶紧对自己身后趴在桌上入睡的阿信喊道:“阿信,快把太医叫来!” 经过太医切脉,陈洛初得知他已然好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调理身体。 陈洛初专门跑去了书房告知萧景泰,一进门就直直扑到了他的怀里,仿佛受到极大的委屈一般,哭的不能自已。 “皇上,洛君醒了,他醒了。。。” 萧景泰一手放下墨笔,一手轻轻抚着她。 “醒了?好极,我早说过,他会没事的。这下你该放心了。” “好了,不哭了,安宁,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爱哭,真如小时候一般。” 直直等着陈洛初把心里的难受发泄出来,再抬头时她已满脸都是泪痕,萧景泰从一旁拿了帕子,细细给她擦着。 “哭完了?成小花猫了都。走吧,带我去看看他。” 刚醒来的陈洛君比较虚弱,经过两天的调理,已经有了些精神。 他斜躺在床上,对陈洛初笑道:“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都是你在对我讲话,讲咱们小时候,我一直想睁开眼和你一起说话,可是眼皮沉的实在是睁不开。” 陈洛初给他擦着手,点头道:“对啊,我想把这十年里落下的话都讲出来,所以一直在和你说话。” “还好你醒过来了,先人保佑。。。” “姐姐,她来过吗?” “她?墨然吗?” “对,我好像听见她的声音了。。。” 陈洛初略低了低头,不自然道:“我让她来过。” 陈洛君有些踌躇,说道:“她出身商贾,我如果要和她在一起,对你。。。” “不会,你这次昏迷不醒,姐姐心里更明白了,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了。等你好了,去跟宋伯伯谈一下,他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待,和宋妍也说清楚,然后去林家提亲。” “我和林墨然聊过,感觉她人还不错,纯诚,只要她真心待你,我没有意见。” 看到陈洛初如此地支持自己,陈洛君面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皇上这几日里可能要带我回京城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及时给我通消息。” 陈洛君点点头,他知道两人这次见面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世上的亲人,我只剩你一人了。” 陈洛君使劲地点点头。 陈洛初笑着摸摸他的头,如小时候般夸他道:“洛君真乖。” 三日后。 陈洛初如约跟着萧景泰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走之前陈洛初专门带了好多吃的又去喂了一下南枝,陈洛君问她要不要带上南枝走,陈洛初摇摇头,笑道:“让它陪你吧,我有你白家哥哥陪着呢。” 不远处的萧景泰默默一脸黑线,淡淡地呼出一口白气。 陈洛君侧过了头。 临上车前,姐弟两人依依惜别。 坐在马车里,陈洛初半日缓不过劲来,萧景泰在她耳边细细安慰着,“洛君以后也会回京城的,你们陈家的宅子,我一直给洛君留着呢。” 听着萧景泰对未来的规划,陈洛初才略略开怀了些。 绕回了驿站,他们接上了陈予。 这些日子里陈予虽然人小,心里却敏感,虽然整日里好吃好喝好伺候,他却不怎么开心,他怕自己被遗弃。 直到见到陈洛初和阿信,他的心才又回到肚子里,吃饭也香,睡觉也好了起来。 陈洛初抱着陈予在车上对阿信交待着,“咱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好了,我已经去信让明叔去京城徐长庚家的附近买了一处宅子,不是很大,够你和陈予住了,再买上几个仆人照顾着。” “回京城后,你带着陈予住在那里,平日里有时间要带陈予去徐长庚家求教,多读书不是坏事。陈予是个好苗子,我看徐长庚也喜欢他,更何况还有皇帝的金口玉言摆在那里。他也不敢不教导。别浪费了这好资源。” 阿信仔细听着,默默记下,而后她伤感道:“小姐,我不能跟你进宫照顾你吗?” 陈洛初笑着摇摇头,“那个地方,你不用去,你呆不习惯,在宫外陪陈予吧。如果有机会,我会出来看你们。” 阿信知道自己笨手笨脚,便点点头道:“小姐请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陈予,按时带他去徐大人家听讲的。” “说不定长大了他也是个状元呢。” 陈洛初微笑看向怀里的小人,“看他了,能不能成为栋梁。安稳一生也好,明叔那边的铺子你也上上心。” “是,小姐。” 一旁的陈予已经醒来,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四周,直到定睛看向陈洛初和阿信,才又放松下来。 小小的他却不知道下一场离别即将开始。 第204章 庙会 已经磨好墨汁的陈洛初,重新拿出一张纸在桌子的一侧握笔开始描绘。 她已经很久没有画图样了,感觉手生的很。 最近她想给萧景泰绣一件外袍,想刺绣个祥云的样子。 终于把最后一笔勾上时,画纸已被身后的萧景泰抽走。 “我先看看。” 他笑着颌首,“画功越来越好了,这是要给我做衣服?” 陈洛初伸手拿过了那画纸道:“正是啊,好久没画了,画的不好。” “你的奏折看完了?” “今日的不算太多,看完了。” 萧景泰向上抻了一个懒腰,商量道:“听说此地城中明日有个大的庙会,带你和陈予去玩,可好?” 听到有好玩的地方,陈洛初瞬时就开心起来,“当然好,好久没去热闹地方了。我得想想到时候买些什么东西带着。” 萧景泰摇摇头苦笑,“宫里好像什么都不缺。随你买就好。” 翌日。 夜月斜悬。 清亮月色下是一派人间熙熙攘攘。 陈洛初一眼望去,感觉这长街的两侧灯火通明,比京城的夜市都不差的。 一旁的陈予和阿信看的一脸跃跃欲试。 陈洛初细细嘱咐着阿信,“阿信,这里人多又杂。一定把孩子看好,别走丢了。” 又低下身子细细嘱咐过陈予。 陈予点头称是,然后就开始急急地要吃糖葫芦。 阿信和陈洛初说了一声,便带着陈予去买了。 看陈洛初嘱咐完身边的人,萧景泰顺手牵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也不能乱跑,不能走丢。” 陈洛初打趣笑道:“我又不是小孩。” “你以为呢。” 据卖糖葫芦的商家说今日格外地热闹,因为要迎花神。 家家户户都上街。 如同过年般,远远近近开始燃放起烟火。 璀璨的烟花让陈洛初瞬时想起了,自己生辰时萧景泰为自己燃放的那一场。 她把萧景泰的身子拉低了些,以手为遮凑在他耳边说道:“想起我前年生辰你给放的烟花了。” 萧景泰握紧了她素手,在她耳边大声承诺道:“明年生辰,再给你准备。” 几个人向前走着,陈予拉着阿信给他买小玩具。 陈洛初看到前方有写月老牌的,便拽着萧景泰去写。 萧景泰淡淡笑笑。 无奈问道:“咱们已经在一起了,不需要月老这边牵线了吧。” 虽然感觉比较幼稚,还是一脸耐心地陪着她。 拿了毛笔在连着红线的两端木片牌子上写字。 一端写了白思宇,一端写着陈安宁。 陈洛初写的端端正正。 她写完后便递给了身后的萧景泰,“你的劲比较大,扔到远处的那树叉上去。” 陈洛初一边说一边指着。 萧景泰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高高大的树,分出的一股叉上已经挂了很多的木牌红绳。 他点点头,接过来,用力一抛,那绳子便挂了上去。 陈洛初一阵兴奋,不吝夸赞道:“你真厉害。” 萧景泰一脸不值一提的表情,满意笑道:“满意了?走吧。” 言罢便携了陈洛初的手向陈予和阿信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后,陈洛初再回头看时,却发现她们刚刚挂上的牌子被另外的一个牌子给坠上了,掉了下来。 陈洛初回身对萧景泰道:“思宇,你先过去,我去捡一下那牌子,写着咱们名字呢,不能掉地上。” 没等萧景泰回答,她撒开了他的手,回身向那大树走去。 这时身后忽然走来了一长长的一队人,抬了一个神像之类的东西向他们这边走来。 随之而来的是攘攘人群。 潮水般。 陈洛初茫然地看了前方,回身看向身后人群中的萧景泰。 虽处人群中,他还是那样显眼。 陈洛初对他笑笑。 他的目光始终在自己的身上,口中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说不用捡了。 这个场景后来经常被陈洛初给梦到。 如果当时没有撒开他的手就好了。 如果没有回头去找东西就好了。 只是个木片而已,为什么看的这么重。 她穿过人群,弯身去找那掉下的木片,树下的光线并不好,她一直在找。 突然她的嘴巴被人从后面紧紧塞了,双手背身而制,身体有一种被人悬空挪动的感觉。 下一瞬,她被人塞进了一辆马车里,脖子附近多了一把刀。 耳边是一声粗粗的低腔,“别动,再动就见血。” 陈洛初说不出话,脑中是巨大的惊骇感。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冰凉。 带着刺破感的冰凉。 她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如果没有皮肤的阻挡,它会直直地跳出来。 陈洛初消逝在萧景泰的视线里,这让他有些不安。 略等了须臾。 萧景泰便挤了人群往树那边走,却不见人影。 他也有些慌了。 不多时他招了暗卫来到身边,命令他们赶紧找人。 萧景泰现在感觉耳朵里都是细细杂杂的人声,他向着周围反复喊着:“安宁。。。” 一声一声没在了人群里。 马车里的陈洛初一动不动,但是她能听到萧景泰的声音。 她听到了萧景泰在唤自己的名字,她听的出他声音里的焦急。 此时的他们离的很近。 却咫尺天涯。 她急的身上都是汗。 隔着布呜呜地叫着,却发不出声来。 陈洛初看看周围,试图破釜沉舟地弄出些动静引起站在马车周围的萧景泰的注意。 手脚都被捆了,只有头了。 她身边那人把陈洛初的手脚都捆了,便把刀拿了下来。 陈洛初瞅这空档,便用头使劲地撞向车窗框,试图让人注意。 “砰!”地一声响,陈洛初感觉自己的额头肯定红了。 车上的人看到她的动静立马扣住了她。 萧景泰站在马车旁边显然也听到了这动静。 他一步一步地向马车走了过来。 这时一旁的暗卫斜着穿了进来,站到他面前跟他说着些什么。 周围的声音嘈杂,萧景泰把看着马车的验收收了回来。 这时马车慢慢地动了。 陈洛初感觉到马车的移动,她的心像是掉进了无边的枯井中一般,无底下沉。 马车驶离的并不快。 匀速。 一点也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如同这集会上来来回回的马车一样,隐入人群。 无从找起。 陈洛初能感觉到自己与萧景泰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拉开。 这距离让她心里七上八下。 此时她的心里是无尽的害怕,怕自己会被人杀了,怕就算不被杀掉,也再也见不到他。 她知道他是无所不能的皇帝。 如神袛一般。 在心里默默祈求着,白思宇,求你赶紧找到我。 她记得自己之前藏的那样隐蔽,萧景泰依然能把自己找出来。 她知道这次会也的。 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勒的她有些疼。 她轻轻地动着。 却被旁边坐着的男人呵斥着不要动。 不知道这马车行驶了多久。 陈洛初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从马车里扛了出来。 她的眼眶早就红透了,扭动着身体使劲挣着。 这是一个江边。 江边早就停靠了一条船。 陈洛初就被转移到了那船上。 她被扔进了船舱里。 有两个人在一旁看守着她。 第205章 绑架 沉沉夜色如化不开的墨一般让人纠结。 静静水面上浮荡着小船。 从船上向岸边看去,岸边依旧熙熙攘攘,不过中间夹杂了一些官兵的模样。 船舱中那男人举刀慢慢走向陈洛初,陈洛初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她侧头向光亮繁杂的对岸看了一眼。 萧景泰,你在哪。。。 她知道在那亮光里,萧景泰肯定找她要找疯了,还有阿信,陈予。。。 她说不出话,身子轻轻地颤着,眸子里都是惊措,在有限有空间里使劲地退着。 那男人蒙着脸,一双凶狠的眸子投射着阴冷的光,步步逼近。 当他举起刀即将落下时。 身后一高个男人喊道:“住手,主子那边飞书传来消息,先不杀她。” 那男人低头看了看紧张无比的陈洛初收了手里的刀,后退出了船舱,疑惑问道:“那如何处置她?” 陈洛初缓了口气,靠着船边直了下身体,一行眼泪顺着面庞没入塞着她嘴的棉布中。 她隐隐约约听那高个男人对另一人道:“主子的意思是留下她的命,找一处繁华的妓院,神不知鬼不觉把她送进去。” “上边交代,不能让她从里地面跑了,不能做头牌,还有就是,要活的。” “夜半会有船来接她,送到馨兰院里去。” 矮个子男人点头道:“这好办。” 听完这话,陈洛初刚刚稍微放下的心又紧紧地提了起来。 她复又使劲地扭动着身上的绳索。 奈何。 难以撼动。 她的手能动的部分向各个部位摸索着。 突然,她碰到了一件尖锐硬物。 在船舱的缝隙里,有一柄不知何日掉落在缝隙中的小刀。 她的心里莫名一阵乱跳,赶忙慢慢地从缝隙里抠出来,夹在手中。 背对船舱,慢慢磨着手上的绳子。 因着角度问题,磨的很慢,效果并不好,但是却不耽误她一刻不停地去做。 这时从岸边好像驶来些船,好像是例行检查的官家船只。 他们这个小船个头小,并不引人注意,高个子,慢慢转了方向,借了阴影,蠕蠕前行。 避开了与那官家船只遇上。 她现在全神贯注在手上的小刀,和被绑的绳子上。 他们好像就要在这船上躲一夜了。 高个子和矮个子轮流值夜看守着她。 到半夜时分,陈洛初终于把手上的绳子解了开来,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解着腿上的。 高个子男人已经入睡,那矮个子强撑着精神看着船舱。 当陈洛初趁了夜色摸出船舱时,远处正好有一艘通亮的船行驶过来。 陈洛初知道这应该是来接应她去那种地方的船。 此时船上的矮个子男人也看向那船。 陈洛初知道这时机不能再错过,她翻身就跃入了水中。 现在只能凭小时候的水性了,只要有一线生机,也是她要找寻的。 “扑通”一声,让高个子男人彻底醒来。 意识到发生什么时,两人齐齐看向那水面,高个子准备下水去捞她。 此时官家的船已行至跟前,例行检查着。 船头站着的正是安泽。 船上的高矮两人,瞬间不敢再动。 检查过一番,官家的船才又放行他们。 矮个子男人求询式地看向高个子,“怎么办,哥?那女子跳水里,也不知是死是活,现在也无从找起了。” 思虑良久,高个子道:“回岸上,再找个漂亮点的女人绑了交差。” “这样可行?” “只能如此,上头是宫里的人,她还能亲自出来看看是怎么的。” 两人驾着小船急急地向岸边驶去。 冬日里,河水又深又凉。 陈洛初凭着那两把刷子游着,渐渐便没了力气。 她看已远离了小船,回头之际还看到那满载亮光的船。 她不知道自己离被救又差了一步。 游出这个范围,她转向岸边游去。 身上仅有的热气被冰凉的水面一点点散去。 到了岸边,她却再也爬不动了。 ----------------- 庭院幽深。 通幽小径。 假山翠竹环绕。 房间内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清瘦老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给床上沉沉昏睡中的人扶着脉。 他微微眯着眼睛,如同那墙边晒太阳的猫一般入定。 久久不动。 忽然他睁开了眼,眸子里都是精光,轻哼了一声,笑道:“妙极!” 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到外间。 对着坐在书桌前那高个男子高声道:“宗主。” 易行云停了手中的墨笔,抬头挑眉,淡淡笑道:“如何?难道这世上还有你医不了的人?” 慕泽如哈哈一笑,“医她容易,只是我发现那小丫头竟然吃过我的往生丹,死而复生。” “不过,她身体底子太差,寒症侵身,没有解了往生丹对冲的余毒。也就是她有幸能遇上我老人家,如果不清这毒,成亲后身体不会有孕,更甚的是,难说她这把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 “往生丹?她竟吃过。。。” “为何?” 易行云放下手里的墨笔,他的画里是一幅翠竹,可见笔法苍劲。 他背起手,走向前厅的正中位置,脑子里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他的面容逆了些光,高挺的鼻梁在光影里有些通透,眉骨生的极好,眉梢部位吊了些张扬味道,可是气韵却是厚重的,两下的反差奇异而和谐并存。 这时门声叩动,应声进来一女子,进来后对着易行云轻声回复着。 听完他默然颌首。 等这女子复又出去后。 易行云对慕泽如道:“老慕,这女子与咱们有些渊源,你尽全力给她把毒除了。” 慕泽如捋着下巴那里稀疏的胡子,摇头轻笑,他又竖了三根手指调侃道:“全力?不需要,三成即可。不过,这毒已在她身上盘踞时日已久,如果要除,需以毒清毒,等于是再死一回,可能会有些后遗症。” “什么样的后遗症?” 慕泽如一脸无辜道:“看情况喽,能活命即可。其他的也不那般重要吧。” 易行云点点头,示意他去做。 房间内被炉火烘的极暖。 陈洛初穿了贴身衣物,露在衣服外面的穴道上都是细细的小针。 能看到她膝盖处棕褐色的疤痕。 她还在昏迷中,却满脸的痛苦,无法缓解。 口中唤着什么,易行云轻轻靠近了些,能听她喃喃唤着:“思宇。。。” 第206章 牵尘 老头子虽然嘴上说着用三成功力,给陈洛初施完针后,他身后已起了一片大汗,后背上的衣服已然湿透,犹如一片地图一般。 到了时辰后,慕泽如把那银针一一拿下。 他看了易行云一眼。 易行云了然,上前扶起陈洛初,往她后背上拿捏着力度拍了一掌,陈洛初忍了须臾,最后实在耐不住,低头吐出了一口黑褐色的血。 被拿了帕子的易行云稳稳地接了。 他又拿起另一帕子,细细地为她擦拭着嘴唇。 动作无比轻柔。 继而两人相继走出房间,易行云眼眸看向两名侍女,她们走了进去,为陈洛初换衣擦拭。 慕泽如重重地呼着气,“真是无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这不顺手把她的寒症也收拾了。” 易行云并不答话,好似这一切都不重要一般。 “宗主,等这丫头恢复好了,你待如何处置她?我可听说外面找她都快找疯了,就差掘地三尺。” 易行云面上云淡风轻一笑,“把她留下。” 慕泽如捻着胡须道:“你向来看重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你是看不到眼中的,她的用处在哪?” “既然外面找疯了,这就是她的价值。而且外面的人永远找不到这里来。” “宗主,你向来洁身自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时不会是看这小丫头生的好,要破戒摘了?” 易行云唇角含了些若隐若现的笑意,“她吗?还不至于。老慕,你今天的话好像有些多了。” 说罢背手前向方走去。 步伐纹丝不乱。 两日后。 侍女向易行云来报,她醒了。 易行云随侍女来到房中。 陈洛初已穿戴好,坐在桌前。 看到走进门来的易行云,陈洛初抬头看他,眸子里星星点点。 易行云亦盯着她不言语。 陈洛初开口直直问道:“你是谁?” “我是易行云。” 陈洛初低头默想了须臾,继而抬头问道:“我是谁?” 易行云面上有片刻恍惚的疑惑,继而他问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陈洛初面上是更多的疑惑,她的脑子仿佛被清空了一般,混混沌沌。 看着她迷茫的眼眸,易行云轻叹一口气,坐于她的对面,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她的跟前。 “以后你就是宏楼的。。。牵尘。” 陈洛初脑子里混沌一片,茫然道:“宏楼?牵尘?” “为何我对以前的事没有任何印象?” 易行云耐心解释道:“你生病了,前面发生过的事都忘记了。” 继而他轻轻一笑道:“人生短短,却遗憾重重,能够忘却前尘往事重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洛初复又茫然看着一个虚无的角落,萦绕她鼻尖的是易行云身上淡淡的白檀香气。 略略安抚人心。 她抬起眸子深深地看向对面的那人。 -------------- 城内城外搜找了多日,安泽他们在外面把腿都跑细了, 仍旧不见陈洛初的下落。 陈予人不大,心事却重,“信姨,娘去哪了?她不会有事吧。” 阿信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过对着陈予她还是依旧装着没事一般,安慰道:“没事,你娘就是出去几天,过一阵就回来了。” 为了问陈洛初情况,阿信曾经壮着胆子去找过萧景泰, 萧景泰竟也见了她,不过精神头并不好,有些萎靡之态。 不似平日里那般的帝王精神。 最后萧景泰也安慰了阿信两句,他不会放弃寻找。 暗卫一直在外不停地寻着蛛丝马迹。 萧景泰静静地看向桌子上的那月老挂牌,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别的手伸了进来。 仅凭陈洛初不可能躲的这般严实。 当年她费劲改了名姓,隐居在江南,依旧被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此间暗卫全部出动,还用了当地官府,依旧无踪无迹。 关键是,陈洛初这次的失踪是被动的。 就算是不在这里劫走她,也会是在别处,那么,就是不想让她跟自己进宫去? 谁会把她劫走,她又碍着谁的好处了? 她被劫走会被放置在哪里,还是。。。。。。 阿信看他失神思考,便悄然告退而出。 过了几日,天降大雪。 厚厚的雪白茫茫覆盖大地。 所有的痕迹仿佛都掩盖的无影无踪。 萧景泰在房内背着身看向窗外。 眼眸里幽深一片。 暗的吓人。 徐长庚在身后躬身道:“皇上,不如留暗卫在此探查,咱们该启程回京了。” ------------ 飘第二场雪时,易行云带了慕泽如坐在前厅饮茶。 茶具极其讲究,雪水是从园子里的梅花树上一点一点取得。 围炉煮茶。 一旁的侍女把茶水煮好一一倒入他们面前的茶碗。 易行云身着月白色披风,在脖子处围了一圈纯白的皮毛。 颇有纤尘不染之意。 他轻捏着手里的茶碗慢慢品味着,姿势极其优雅。 “寒英煮绿尘,在这样的飞雪之天,别有意境。” 慕泽如扯了扯嘴角,问道:“宗主,把那小丫头叫来,我再给切下脉。哪里的问题,竟把脑子给整坏了?” 易行云向身后的侍女一挥手。 不多时,陈洛初着一身白衣,便被带了过来。 易行云指着旁边的座位,柔声道:“坐下一起品一下。” 陈洛初点点头,大大方方坐下,此时的她脑袋空空,反而是没有任何负担的存在了。 看到身边的慕泽如,她颌首道:“问老爷爷安。” 一句话把慕泽如说的眉头都要竖起来,“我有这么老吗?” 其实仔细看看慕泽如,头发稀疏,胡子也稀疏,确实比一般人老态一些。 陈洛初圆睁着眼眸看着他,易行云轻笑着,打着圆场,向陈洛初道:“牵尘,你唤他慕先生即可,是他医好了你的病。” 听到此处陈洛初才有些不好意思重新打招呼道:“牵尘问慕先生安。” 慕泽如虽然心里气呼呼,却也不耽误他诊病的心,毕竟在他心里什么也不如诊病有趣,尤其是面前这位吃了他的往生丹的人,当即便暖了脸色。 经过他的细细扶脉。 他捻着那为数不多的胡子,断言道:“你这失忆毒物所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耐心一些,这是个过程。” 陈洛初切切问道:“那我还能恢复吗?何时可以?” 慕泽如一边掂量一边道:“应该是可以,至于何时,老夫不能断言。” 第207章 行云 陈洛初听罢看着远处不再言语。 良久,她才风轻云淡道:“既然前事不可期,那我便得过且过罢。” 易行云端起一杯茶品着,“既来之,则安之。” 透过氤氲茶气,陈洛初看不清他眸子的颜色。 陈洛初端起眼前的茶一饮而尽,大概是渴极了,自己又倒了一杯,又是一口闷下。 看的对面的小老头一脸无奈状,“丫头,知道什么叫品茗吗?你这般喝茶实是糟蹋了这意境。” 还未解渴的陈洛初抬眸看向他,“慕先生,小女子已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就算是之前会品茗,如今也是全然忘却,自由自在些不更舒服吗?” 一旁的易行云笑了笑,亲自又给她倒上一盏,“无妨,喝吧。” 陈洛初坦然举杯喝下,道:“二位坐着,我先告退。” 易行云微微颌首,继续看向远处腊梅上堆叠的白雪。 那树干远处的干枝上站了一只灰白色麻雀,忽而展翅而去,一脚蹬出,一旁的腊梅花瓣上落下纷纷细雪,露出了红梅本来的艳丽颜色。 陈洛初转过前厅,抓了一把台子上的积雪,使劲地攥在手中。 雪融成水从手缝中滴落。 虽然雪花沁凉,却怎么也无法唤醒她脑中苍白的记忆。 又是一年新来到。 家家户户贴了红色对联,门口点亮了红灯笼。 远远望去,一片喜庆。 陈洛初跟着蔻丹往房中走去。 隐隐听到园外小娃在墙边拍手唱着,“。。。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她低了头喃喃道:“总把新桃换旧符。。。” 脚步不自觉就慢了几步。 前面的蔻丹已停了脚步,回头颦眉看她:“牵尘,怎么了?” 寇丹本人长的极美,性格比较高傲,有些脾气。 但是在易行云面前,却是一点也使不出来,虽然不情愿,也只能从旁照顾着陈洛初。 陈洛初知她武功极高,很是有些手段,却也不逆着她,赶紧走了几步跟上了她。 在园子里生活这段时日,陈洛初发现,易行云是这里的宗主,在她的眼中,他的脾气极好,好到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又怕他怕的要命。 比如眼前这位蔻丹姑娘,陈洛初能看出来蔻丹对易行云又喜欢又怕。 她也不明白,这两种感觉是怎么混在一起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吃好喝好玩好,毕竟脑子里轻飘飘的感觉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没有负担,没有忐忑。 当然,也没有追忆与遗憾。 园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人吃过年夜饭。 吃过饭便是守岁。 坐在桌前的蔻丹眼神茫然地看向一个无物的角落,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失神。 慕泽如一把头发梳的贼亮,正无聊时,一眼看到角落里昏昏欲睡的陈洛初,便道:“丫头,过来,给你把个脉。” 最近陈洛初一直在吃他开的药,痛苦的无以复加,自己的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她听到后精神了下自己,便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来,诉苦道:“慕先生,那药好苦,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慕泽如捋着胡子无情道:“苦口良药。” 末了,他无语总结道:“娇气。” 陈洛初刚想辩驳,却见门口几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易行云到了。 陈洛初向蔻丹望去,她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点亮了。 仿佛,只有易行云到场了, 才叫守岁一般。 陈洛初手腕被慕泽如捏着,她没有动。 不多时易行云走到了陈洛初的身边,看向慕泽如,问道:“如何?” 慕泽如抬头看他,“差不多了,倒是。” 易行云笑笑,从一旁的随行人手中拿过糖葫芦递给了陈洛初。 “这是你要的,买来了。” 陈洛初高兴地接过来,道了声谢,怕耽误他与慕泽如说话,便抽身又回到了门边的角落里,开心地吃了起来。 在她的心里,易行云就是个好说话的大哥哥。 她有时想,如果自己也姓易,和他是亲生的兄妹就好了,那这样,自己可以提更多的要求。 比如,走出这个园子。 旁人总是不让她出去,说是怕她会有危险。 陈洛初却不觉得,要是有蔻丹在身边陪着,只有她威胁别人的份。 看着陈洛初自己跑开,易行云也不多说什么,坐在首位上和慕泽如聊了起来。 “往年的除夕你是不会来这边的,今日是如何?” 易行云饮下一口茶道:“出来有事,回程顺道路过。” “还是专门送糖葫芦来,她喜欢,我们也可以去给她买来。” 易行云唇边噙了些笑意,拍拍手,不经意道:“逗小孩开心。” 继而两人又开始聊着宏楼里接到了新生意。 宏楼面对的都是上层的达官显贵,挣钱无数,风险也在方方面面。 如其说他是在与人消灾,更大层次上,他仿佛在织一张网。 一张看不到线的网。 春暖花开时,陈洛初终于停了所有的药。 慕泽如对她道:“药石之用已尽,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许是调理的不错,陈洛初经年的苍白面庞已转成粉白色,手脚不抚自热,已是正常热度。 寒症已除尽。 不得不说慕泽如圣手,竟不输于当世的任一名医,也只有他能治出那假死惑人耳目的往生丹。 园子里太阳正当好,陈洛初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看向园子外的远处。 她也不知道为何。 爬树,她竟然无师自通。 她背着蔻丹,独自悄悄爬了上来。 自当她细细地分辨远处时,眼梢却看到易行云从远处向树下走来。 她赶忙闭紧了嘴,把自己慢慢隐在了树干后,减少存在感。 静静等着他无知无觉走过去。 终于看他从树下走了过去。 陈洛初松了口气,继续以手为遮看向远处。 忽然,她觉得身后一阵淡淡的白檀香气,回头却见易行云已踏到主叉干上。 他难得生气,问道:“做什么呢?” 第208章 治罪 陈洛初看到被发现了,心里莫名的紧张,加上他此时靠自己极近,更是有些忐忑。 脚下一滑之际,胳膊已被他紧紧地拽了。 继而,在空中一阵飘荡,几下起落间,已经着地。 陈洛初紧抓着他的外衣,不敢睁眼。 此时耳边传来一声:“睁眼吧,没事了。” 陈洛初才睁开眼眸,诚然笑道:“宗主好厉害,竟然会飞。” 易行云哼笑一声道:“嘴巴倒是甜。藏的功夫不行,你把自己倒是藏住了,那长长的衣摆却不管了,只是顾头不顾尾。” “这般危险站在高处不害怕吗?” 陈洛初直直回道:“宗主,我想出去看看,这里的人都不让我出去。” 她没有说是宗主不让出去,把责任都归在了蔻丹她们的身上。 她知道这样说有用的。 良久,易行云看了看她爬过树磨脏的衣服,才道:“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看看。” 陈洛初顿时就兴奋了起来,拉起易行云的手摇着,“谢谢宗主。” 然后就飞身而去。 出门时易行云发现她换了一身男装,侧头静默之间,竟也有些英姿之意。 这园子离商街有些远,两人坐了一辆马车,常常随侍在易行云的不为默默坐在前方地驾车。 马蹄声音踏踏扣板,不多时,已到目的地。 不为先是扶了易行云从车上走了下来,易行云却没有走开,等陈洛初弯身出来时,已伸手相扶。 陈洛初顿了须臾后,便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街上的熙熙攘攘充斥着陈洛初的耳膜。 四面八方都是流水般的声音,她却丝毫不受影响,什么也想不想来。 不多时,易行云带了陈洛初来到了一处酒肆中。 门口的小二拿着毛巾一搭肩膀,弯身朗声招呼道:“爷,您来了,今日有桂爷在这里演艺,您真是有眼福,请楼上请。” 陈洛初侧头问向易行云道:“谁是桂爷?” 易行云往楼梯上走着,淡淡道:“上去看看再说。” 等那桂爷出来后,陈洛初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那是一个男人扮着女装,流纱甩动,随乐起舞。 身材一流,柔弱无骨,陈洛初作为一个女子都要羡慕起来,一边看一边对身旁的易行云感叹道:“这桂爷是男子还是女子。。。” 看着一脸感叹的陈洛初,易行云看向她的眸子里渐渐有些发沉。 陈洛初正看的不胜唏嘘之时,突然眼前一黑,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白檀香气。 继而手被牵了。 “不看了,走。” 陈洛初还意犹未尽,想要撤开眼前的黑暗。 腰上已被他紧紧地揽住。 下楼梯之时,与上来的人擦肩而过。 那些人的眼神也是有些怪异,两个大男人还搂在一起,来看那桂爷的表演也在情理之中了。 反正都不正常。 走到楼下,易行云才松开了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道:“走,去前面吃饭。” 虽然他什么也不说,陈洛初却感觉到一丝压迫感,小声乖觉道:“是,宗主。” ------------- 勤政殿。 云明熙被传旨来勤政殿里伺候。 她唇角勾起笑意,果然,男人哪有这般痴情的,大多是装的而已。 她细细整装过。 春日的微风已经褪去了冬日的严寒,抚在人的面上竟格外温柔。 等她走进勤政殿时,萧景泰正在看着手里的折子。 见云明熙过来了,他掀起了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云明熙一眼对上,看了个自己透心凉。 她赶紧低头拜下。 “嫔妾给皇上请安。” 声音里却有止不住的一丝颤。 萧景泰依旧淡淡,放下手中的墨笔,“云嫔,你可知罪?” 云明熙按下心中的疑惑,稳着声音问道:“臣妾。。。臣妾不知。” “不知?!” 此时坐在上面的萧景泰猛地一拍桌子。 云明熙吓的再拜身而下,委屈道:“皇上。。。” 还未等她开始申辩,殿外被带进了一人。 正是指使绑了陈洛初的头目,此时已被打的伤痕遍布,紧接着云明熙身边的侍女若玉也被带了进来。 云明熙看到她们也就明白了,自己当初指使人劫了陈洛初的事败露了。 她没想到自己做的心思缜密,这么快便被识破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笑了,“是,陈洛初是我让人绑走的。但是我并没有杀她。” 萧景泰眸子里萦绕着黑气,“她在哪?” 云明熙不再跪着,站起来道:“当然是把她送到了个好地方,以她的姿色,此时混个头牌也不在话下吧,哈哈哈。。。” 萧景泰走到她的身边,气极,重重一巴掌扇下去,“贱人!快说,她在哪?” 他们其实已经交待了一个妓院,却没想到人根本不在那里。 云明熙知道为了搭上陈洛初,他们云家完了,就因为她满眼的嫉妒,因为她心中所谓的情爱。 现在看来都是笑话一场。 云明熙静静地叹口气,“如果我说出她所在的青楼,皇上你要饶我不死,饶过云家。” 萧景泰回身看向她,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准了!” 她才说出了一个青楼的名字。 一旁的安泽接了旨意连夜奔马疾驰而去。 快要天亮时,安泽才从那青楼连夜驰回,同时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那女子长相也是上等,一脸倦容。 却不是陈洛初。 安泽上前对萧景泰一阵轻述。 同时云明熙也明白了,她费如此大的气力囚住的竟不是陈洛初本人。 她气的快要疯了,指着那女子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那里?” 那女子也是一脸的懵,茫茫道:“小女子不知,请官家放小女子归乡。” 萧景泰明显松了一口气,对安泽道:“送她归乡。” 安泽领命而去。 萧景泰不再顾忌地上磕头请罪的云明熙,急急地出了勤政殿。 他此时急切需要透口气。 他感觉自己快要闷死了。 刚才带那女子来的路上,他的心一直提着,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安慰陈洛初。 也不知道陈洛初会变成哪般样子。 如今看到陈洛初逃脱了云明熙的天罗地网,他笑了。 笑着笑着,他深深地埋下了头。 第209章 流水 朗朗春日。 万物生长。 园子里有两棵很大的桃树,枝桠低矮,枝枝叉叉上开满了红的粉的花。 暖暖的风吹过,花瓣落雪般旋转而下。 掉在躺在树下长椅上的女孩的身上。 她的脸色是粉白色,与这桃花正相映。 此时的她睡意正浓。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境,梦境里有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那男子的面孔却始终看不清楚。 易行云和慕泽如一路绕着假山走过来,正好看到陈洛初躺在树下睡着。 慕泽如笑着揶揄道:“看这丫头心多大,没了记忆就没了烦心事,在哪都能睡着。” 易行云面上含了些春风般的笑意,“人面桃花相映红,即是如此意境吧。” 说罢他解了身后的灰色披风,走上前为她轻轻盖在了身上。 顺手抚去了她头发上沾着的瓣瓣桃花。 不多时,当她睁开眼眸时,眼前是一只白皙的手。 修长,干净。 陈洛初却没有难为情,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一脸孩子般的纯诚,她昂头微微笑道:“宗主,你们怎么过来了呀?我好像睡着了,是吧。。。” 易行云笑着埋怨道:“房间这是有多容不下你,非得跑这来睡一觉,也不怕着凉。” 陈洛初一脸明媚地解释道:“我坐在树下看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继而她说道:“慕先生说了,多晒太阳对身体好,所以我就直接晒入了梦。” 她睡的蒙蒙的,坐在木椅上默默缓着神。 现在的她身无杂念,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满身上下写着两个字,无忧。 易行云坐到了她的旁边,唇角却不自觉微微牵起。 这淡淡笑容明媚了春日朗朗。 易行云喜欢画画,经常在书房里一呆就是半日时光。 仆从端了茶盏走进去,身后跟着的是陈洛初。 易行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眸不抬问道:“有事?” 陈洛初也不知从何说起,“有些无聊。” “过来研墨。” 陈洛初点点头,依言走上向,束了袖角,拿了墨锭,在砚台上匀速转着。 她盯着手下的砚台,感觉自己做这事实在是熟练的有些过分。 易行云特意侧头看向她,微微颌首,继续低头画他的竹子。 等他一幅画结束。 陈洛初那墨也磨好了。 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的青石砚台。 “会下棋吗?” 陈洛初摇摇头。 “来吧,教你。” 易行云带她走出房间,来到了一个亭子里。 侍从早就摆好了棋盘,晶亮的黑白棋子放于棋盘两侧。 陈洛初坐在一端,手里捏了那棋子,触之生温,似是上好的玉石做的。 手感极好。 正当她把玩这棋子时。 易行云开始讲围棋的一些走法,讲的都是一些极浅显的内容。 然后食指与中指相叠,夹了那黑棋,为陈洛初演示棋子的拿法。 落子姿势优雅。 不过,换到陈洛初这里却有些别扭。 易行云轻轻笑着,“不急,习惯即能自然。” 继而教她棋面布局,简单的吃子技巧。 学了一个下午,陈洛初脑子里被灌了满满的下棋规则。 易行云在一旁鼓励着她,“你已经学的很快了,多下棋就会了。” 陈洛初备受鼓舞。 信心与兴趣倍增。 接连几日陈洛初都会来找易行云下棋,他倒也来者不拒,有时候会推掉手边的事教她。 耐心满满。 好像教她下棋才是现在主要的事一般。 慢慢,陈洛初也感觉到自己耽误他时间了,便歉然问道:“我有没有耽误宗主的正事。” 易行云脸上依旧淡淡,温和道:“何为正事,何为不正事,开心自在便好。教会了你,我也有个棋友,何乐不为?” 而后很多日子里,易行云好像有事在忙,很久没有再来,陈洛初一开始自己与自己下棋。 后来便在园子里把所有会下棋的人都找了一个遍。 连看门老头也没放过。 不得不说,这园里的人的确都是藏龙卧虎。 很多人貌似都下棋很厉害。 所以,他们同样不是很喜欢与陈洛初这样的新手对弈。 能推便推。 仿佛是过了一个月。 陈洛初正坐在亭子里对着棋盘发呆时。 易行云出现了。 他淡笑,“这么勤奋。” 陈洛初仿佛从来没有如此盼望过他,惊喜道:“你回来啦!” 对于陈洛初溢于言表的灿意,易行云笑了。 “陪我下棋吧。。。” “好,陪你。” 陈洛初不知道,他是专门回来看她的。 下过一盘,虽然陈洛初依旧没有悬念地输了,却得到了易行云极真诚的褒扬。 “不错,进步了,看来这段时间没少练习。” 陈洛初这才大大的开心了,她这段时间在园子里找人下棋,遭人嫌弃连连。 那慕泽如更是见她就跑。 还是易宗主更会如何教习菜鸟一些。 如沐春风的感觉。 跟教书先生一般。 “来,我教你一路棋,学会了,园子里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陈洛初眼眸里都要冒出星星,“真的吗?那我要学。” 研习过两盘后。 夕阳斜照,把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 陈洛初手指捻着白色棋子,忽而抬头问道:“宗主,你救下我,又留下我,而我每日却玩玩乐乐,不觉得累赘吗?” 易行云放下手里的茶碗,静静地看向她,深眸中都是思量,“何出此言?” “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处,与你也不是亲属,被你养在此处,不舒服。” 易行云淡淡一笑,“忘了吗,你是我宏楼的牵尘。” “你把我当自家哥哥便好,咱们有缘,不用在意这些,如果你愿意,一直如此度过,也不是不可以。” 陈洛初抬起了眸子看向他,眸子里星星点点,已不是之前孩童般的纯然状。 一转眼到了夏日里。 后院平日里没什么人。 陈洛初有时依然会睡在树下,不过助眠的是蝉声。 蝉声阵阵,陈洛初却不觉烦躁,反而睡的沉沉。 她在这里睡觉时,总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身影清隽的男子在身后唤她,却总是在快要看清他面庞时。 醒来。 第210章 如他 这次醒来,眼前却是易行云。 他手里拿了个白帕子,真的如同哥哥般,给她擦拭额头沁出的点点汗水。 “看你热的汗,让管家给你房里放些冰提前降温,回房间里休息。” 陈洛初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宗主,你回来了。” “要下棋吗?” 对方只柔柔的一问,陈洛初顿时来了精神,兴奋道:“要。。。” 易行云轻轻笑着,大手轻抚过她略带汗意的额角。 只这个动作,便让陈洛初顿在了原地。 她抬头看向易行云。 好熟悉的感觉。 易行云依旧温润,眼眸里都是问询看向她。 陈洛初立马摇摇头笑道:“去下棋。”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洛初发现在西边的园子里,蔻丹带了些女孩子在练舞。 她本来就待着无聊,除了易行云会陪她下棋,别人都很忙。 她就时不时过来看她们跳舞。 不得不说,漂亮的女人跳舞是真好看。 尤其是蔻丹这样的。 腰肢柔韧如若无物一般,配上极美的面容,滑过舞步。 能欣赏到简直就是人间享受。 但是她脑子里总会想起酒肆里的那个桂爷。 他的舞跳的刚柔并济,与蔻丹的舞步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相形之下,陈洛初还是更喜欢桂爷那种。 不过,易行云却不让她看。 等她能出去时,她一定单独去看桂爷跳舞。 这主意不错。 想到此处,陈洛初竟无端地笑了。 “啊。。。” 正在旋转舞步的一个小姑娘却转伤了脚。 蔻丹眉头微蹙,回看向那小姑娘,脚腕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隆起。 她被人搀扶到亭子里,找了大夫来医治。 陈洛初也关怀地看向她,不经意却与蔻丹对上了眼神。 “你,过来,替她!” 陈洛初怀疑自己看错了,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并没有人。 蔻丹脾气上来了,“就是你,牵尘,过来替她跳。” 陈洛初一脸为难道:“可是我不会。。。” 蔻丹冷冷道:“现学便是。” “额。。。。。。” 陈洛初平日里就有些怕她,此时更是不敢忤逆了。 心里暗暗编排她欺软怕硬,有本事你用这种语气和宗主说话呀。 心里编排不断,身体却诚实,还是乖乖地站进了队伍里。 手脚僵硬地跟着现学动作。 还好她身段纤细,做出的动作倒也不是多么违和。 因为看了许多日子,很多动作倒也知道。 但是真正上手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即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她的外行。 不过动作熟悉了些,倒也是有些意思。 舞着舞着。 陈洛初感觉自己出汗了。 跳舞本来也就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陈洛初并不想苦大仇深。 虽然动作姿势不如人,但是表情上够了。 蔻丹眼眸略过她,时不时会指导她的动作。 她的手脚柔韧性有限,只能在她做到的范围内做好。 剩下的日子里,陈洛初能做的事又多了一件,不只是下棋与树下睡觉了,还有跳舞。 尤其是穿上那舞衣旋转时,陈洛初甚至能感到自己身上散发的飘逸之感。 只可惜自己并不是童子功。 一天的午后,蔻丹通知她们要化妆去表演。 陈洛初听到要出门,面上一阵兴奋。 蔻丹为自己的脸上描画上妆。 上完后,蔻丹望着陈洛初愣怔了一瞬。 看她表情有异,陈洛初问道:“怎么了,蔻丹姐姐?” “没什么。” 陈洛初早就习惯了她的寡言,也不多说话。 眼看要到时间,蔻丹带了她们一众姑娘上了一辆马车。 车行辘辘。 从一大户宅院的后门进入。 等她们下了车,一侍女模样的人已经到跟前为她们引路到一处宽敞的房内。 陈洛初从来的路上就到处看着。 蔻丹对她并不放心,特意对她单独叮嘱道:“牵尘,记着,不许乱跑。” 陈洛初一脸乖巧,“好的,蔻丹姐姐。” 不过,她并不是乖巧的人。 借了点小事由,她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这家的园子也极大,竟然还有荷花池。 别人家的花园也是极美的。 亭子也别致。 忽然陈洛初听到一阵熟悉的说话声,她赶紧闪身躲到了房后。 易行云与其他几人从不远处走来。 一边走一边聊着书画风雅之事。 陈洛初一动不动,等着他们走过去。 却听到听人唤了易行云一声,“祈王殿下。。。。。。” 后面的事陈洛初没听清,不过她心中却是一片疑惑,不是宗主吗,怎么又是祈王殿下? 等他们一行人走过去,陈洛初不敢闲逛了,赶紧回了原处,还好蔻丹并没发现她在乱跑。 时辰差不多了,她们几人都补过妆,又换好了舞衣。 夜幕降临。 园子正中却被照的极亮。尤其是中间的舞台。 陈洛初她们被带到了舞台附近。 丝竹响起,蔻丹滑步而入,她是领舞,先是她的独舞。 她身段好,容貌佳,引得场上的人一片赞叹。 陈洛初此时不敢分神,好不容易有点活干,也不能拆了台。 踏着乐点,她跟着其他女孩上了场。 她们的动作比较简单,主要就是围着中间的蔻丹转。 旋转间,陈洛初眼尾看到了前台坐着的易行云。 很明显,他也注意到了陈洛初在场上。 易行云的眸子里慢慢染上一片阴翳。 陈洛初能看出他的不快,但也不明所以,只是跟着其他人旋转而舞。 手脚已不似之前的僵硬,却也不似其他人那般柔美。 她只是尽量缩进角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舞终于结束。 一旁的人却给她们每人手上多了个托盘。 这是要敬酒的意思。 陈洛初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去。 她的方向是易行云,场上也只认识他。 蔻丹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陈洛初停顿之间,方向只剩一个。 她只好端了酒水,向着最上面走去。 最上座那男子,明显有了些酒意。 陈洛初扯起唇角,微微一笑,拿了酒壶便给他倒去。 却听他低低唤了一声,“安宁。。。” 声音喑哑。 陈洛初身体忽的一顿,她记得自己反复做的那个梦里,那个男子就唤她为安宁。 好像就是这般地声音 她手中的酒壶瞬间停在了半空。 酒杯早就满了,却也没有停下来。 酒水溢出于杯面。 陈洛初回神,赶紧抬起了酒壶。 准备回身退下时。 素手已经被对面的人握紧了。 陈洛初慌张抬眸间,便撞进了萧景泰幽深的眸子里。 第211章 遇刺 早在陈洛初身着冰蓝色舞衣出现在那片空地上之时,萧景泰就已经注意到了她。 这是他找了很久的人,他的眼都练毒了。 她的窈窕身影,面上的一颦一动,萧景泰再熟悉不过。 当其他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领舞转时。 萧景泰的眼眸只倾注于角落里那跳的并不出彩的陈洛初。 长相即使如天人般也撑不起那舞技。 他一手撑着额头,醉意朦胧,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眸子里是一片宽广湖面的层层涟漪。 生怕她再次如蝶般飞走般。 直到她端了酒壶走上来。 萧景泰紧盯着她的眼眸,敏锐地捕捉着她眼中的丝丝情绪,他惊骇地发现陈洛初看向自己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波澜。 仿若不认识自己一般。 这令他的心无端失措。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紧紧抓着她的手。 陈洛初眼看自己被那人拽住,而且不只是拽住。 手上一股大力袭来,陈洛初已被他拽到极近的身前。 力度把握的恰恰好,没有拽疼她,更没有磕到她。 陈洛初抬眸惊恐地看向他,鼻尖萦绕的却是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景泰沉沉地开了腔,“陈洛初,我找了你那么久,你原来却在这里。” “别动,一会跟我回去。” 陈洛初不知道,那听似平静的音色里含了压抑过的万千情绪。 “我。。。” 陈洛初刚想说他认错人了,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之前认识她的人。 萧景泰细细望着她,星眸如寒潭一般望不到底。 他另一只手抚过她的眼眸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脸上画的跟小猫似的。” “不过,倒也不难看。。。” 陈洛初见他伸手摸过自己的面庞,有些不自然,却又躲不过,她有些紧张,只是起起伏伏喘着气。 看到她对自己的触碰有些紧张和抗拒,萧景泰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色。 借了身边的光源,陈洛初能看到他眸子里的星星点点。 暗夜之下,这一幕基本没什么人注意,除了不远处的易行云,他攥着酒杯的手渐渐收紧。 求助般陈洛初回身目光寻视着蔻丹的身影,却见她默默站在暗处。 陈洛初手上使劲想要抽出手来,她知道自己遇到醉汉了。 而且应该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感觉到她往回抽手的力道,那紧握着的大手却更使劲了,握的她生疼。 她不禁低声道疼。 只是轻轻一声,萧景泰的心尖像被攥了一下,他略略松了一点。 叹息一般低声道:“安宁。” “坐我旁边,听话。。。” 陈洛初眼眸一直盯着远处的蔻丹,希望她能看到自己,想想办法。 挣扎间却见她的手微微向上抬起。 陈洛初心下一惊。 上一次见她这个姿势时是在园子的廊下,陈洛初亲眼见蔻丹做出这个姿势,然后远处的一根细线立时断开,连着它的灯笼就应声而碎落。 又准又狠。 这是她隐藏的袖箭。 而此时她手势的方向却是握她手的这人。 她惊恐地看向萧景泰,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他的身侧,逃到一边。 但是手却被紧紧地掣肘着。 就在她一边后退一边撤手之际,腿却绊到了桌腿间。 越慌越出错,她被绊倒,满扑在萧景泰的身上。 一支短箭应声没入她肩下位置。 耳边是利器划破肌肤的撕裂声。 紧接着,萧景泰听着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极痛的闷哼,扑在自己身上的人已无力地坠了下去。 他瞬时酒醒。 眼睛都要红了。 心间像是漏跳了一拍,他紧张地查看着怀中那人。 不停地唤着,“安宁,安宁。。。” “来人,找太医来!” 他赶紧避开她的伤口,小心地抱起陈洛初向后面走去。 能感觉到手里的粘腻温热,那是她身上流出的血。 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萧景泰的声音都要发颤了。 周围已经要乱成一团,杯盘茶盏狼藉一地。 “保护皇上!” “来人!” “抓住那贼人。。。” 之类的话语在园子里此起彼伏。 蔻丹射出袖箭后头也不回地脚步弹地,几个起伏间越过大院的高墙,飞身远去,无影轻功令人骇然。 周围的几个暗卫随即跟了她的方向追去。 安泽抽出佩剑护卫在萧景泰身边。 而组这个酒宴的陆大人已经吓的瘫软在当场。 易行云离的近些,他大步紧走至近前,看了一眼萧景泰怀中的陈洛初。 确认她伤在肩下,他才松了口气。 这并不致命。 易行云开口道:“皇上无事吧,一个舞女,不能劳烦皇上,臣来。” 说罢便要伸手去接陈洛初。 萧景泰却不放手,急道:“不用换手,三哥,快找太医来。” 等到了最近的房间里,安泽早就找了太医往这里赶。 房内的灯光被调的极亮。 萧景泰慢慢地把陈洛初放到床上,她紧闭了眼眸,手紧紧抓着萧景泰的衣襟,她的头上已经疼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浸湿了额角的碎发。 其他的人看着皇帝带了太医进到这个房间里,以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受了伤,纷纷跟进房间来查看。 陈洛初伤在肩膀,势必要脱衣治伤。 见状萧景泰下令所有人都出去。 易行云回身看了陈洛初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萧景泰留在了房中,他径自坐在了房内的桌前,眉宇间都是阴霾,手上还有她身上的血迹,止不住地颤着。 萧景泰记得那血液的温热感。 一场热闹的宴席不欢而散。 负责安全护卫的官员忐忑地等待着圣谕责罚。 明月如弯钩悬挂于半空。 萧景泰虽留在房中却不忍心看向她的方向。 他负手背身看向窗外,只见影影绰绰树影轻晃,如那魑魅魍魉般的存在。 第212章 迷雾 子时,陈洛初在麻醉过后已沉沉睡去。 太医已然处理好了伤口,他带了些疲色向萧景泰禀报道:“皇上,她的伤已处理好,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 听完太医的陈述,萧景泰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你先去吧。” 他走到陈洛初跟前,她身侧倚了棉被侧躺,避免挤压到有伤口的部分。 伤口处被被白布包扎了起来,隐隐可见殷红色血迹。 萧景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上,伸手替她别过垂到脸颊的几缕长发。 俯身轻吻在她额头。 抚着她的手背。 这一刻他狂跳的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园子里的人基本散的差不多。 看到太医从房中出来,易行云赶紧上前问了皇上的情况,顺带又问了一下那替皇上受伤的女子。 太医躬身回道:“回殿下,皇上无事,那女子此时已无大碍,没有伤及要害,休养即可。” 听罢,易行云才点头离去。 ------------------- 易行云背身站着,满面肃杀。 蔻丹直直跪在他的身后。 易行云冷冷问道:“为何擅自做主,让牵尘去那里。” 蔻丹面色苍白,不敢抬眸,“宗主,是属下的错,请属下责罚!” 易行云没有言语,依旧冷冷。 蔻丹继续道:“宗主,这是您之前定下的计划,您却迟迟不用她,属下只是替您下了决心。” “如果不是牵尘扑身救萧景泰,属下已然得手。” “可是她为何要舍身救下他?” 易行云听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蔻丹小心提醒着:“宗主,现在牵尘落到萧景泰手中,她在这豫园中住了这许久,万一她出卖了这里,您多年的经营。。。为今之计。。。” 不等她说下去,易行云眸底寒光冷冽,“行了,你下去,不经我的命令不要擅自出手。下不为例!” 蔻丹低头浅声道:“明白!宗主。” 暗地里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宏楼宗主易行云,精于算计与交易。 明面上却又是那个潇洒恣意不问世事的祈王萧景桓。 是萧景泰平日里最羡慕的三哥。 他看到陈洛初上场跳舞后,心思已然全乱了。 如果说蔻丹能一击得中萧景泰,那他有能力保下陈洛初。 让她继续安然恣意生活。 而今,这情况全变了,萧景泰无事,她却。。。 那她是记起了前尘往事? 不得而知。 易行云回身,静静端坐于宽大的书桌前,墨色眸子里含了层层心事,叠叠思量,眼眸深处的暗色比黑夜还要浓稠。 久久不动。 翌日。 门环轻动,安泽走了进来。 萧景泰站起身来走向外厅,满眼是血丝,他坐在床边陪了一夜。 “如何?” 安泽躬身道:“回皇上,抓到一位舞女,服毒自尽了,其余人都没抓到。奴才无能!” 萧景泰点点头,满身的疲惫,不想多说什么,“下去吧。” 他回身走进内室,看着床上依旧昏睡沉沉的陈洛初。 夜里她的手曾经无端发抖过,萧景泰知道可能是麻药过后的疼痛。 萧景泰只有轻轻抚着她。 此时的她满脸苍白,嘴唇上都没有血色。 门外叩过,走进一侍女,端了盛着温水的水盆。 拧过一帕子,萧景泰接了过来,“给我吧。” 他极尽温柔地给她擦着面,重新过水拧过,又慢慢地擦拭着手。 不知过了多久,陈洛初终于慢慢醒转。 她茫然地望过周围,最后定睛于眼前的萧景泰。 萧景泰见她醒了,赶忙贴近了些,问道:“安宁,身上疼的可厉害?” 陈洛初感觉到肩膀那里陆陆续续传来的痛,她不禁嘶了一声,然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的疑问:“我就是。。。安宁?” 萧景泰声色喑哑,难掩痛色,他不得不接受陈洛初已不记得他的事实。 “你的双腿膝盖处有暗棕色的疤痕,是早年伤到的痕迹,你可是有?” 陈洛初略低了头,看向自己的膝盖。 虽然不说话,却也等同于默认了。 萧景泰眸色清亮扫过她,继续郑重道:“你名为陈洛初,小字安宁。祖父陈慎行,前朝阁老,祖母詹氏,父亲陈如瀚,前朝征西大将军,母亲王氏,胞弟陈洛君西北军中参将,满门清贵忠烈。” 听他用平淡的语气述说着这个并不平凡的家族,陈洛初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她却记不起丝毫。 “他们都在哪?” “他们。。。只剩下洛君在边关,我会让他来看你。” 她又抬眸诚然问道:“那你又是?” 听到这个问题,萧景泰眸子中的苦色才慢慢溢出。 他叹了口气,对陈洛初道:“我是当朝皇帝萧景泰,亦是你的童年玩伴白思宇,你十六岁时就与我为选侍。咱们从小时开始相识十年之久,你竟对我没有了任何印象吗?安宁。。。” “这些时日你倒底经历了些什么?” 说到此处他的眼眶甚至都要红透了。 陈洛初一时间受不了他这般厚重的凝望,侧过头看向了别外。 她开始找话岔开话题,讶异道:“没想到你竟是皇帝。。。” 萧景泰点点头,“更没想到你会是皇妃吧,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为你封妃,在这天下之中,没人敢不尊你。” 陈洛初不自然地笑笑,“他们尊不尊我又有何关系,我自己开怀便好。” 一时间两人无言。 萧景泰复又问向她,“昨夜为何舍身救我?” 这个问题可把陈洛初难住了。 良久,她面露难色道:“我也不知道,我其实不是。。。” 萧景泰握了她的手,轻柔问道:“只是不想我受伤是吗,安宁,可是你却受伤了。” 她实际只想逃开,只是被绊倒在他身上挡了一箭而已。 他误会了。 陈洛初有些不自然地想把手从那温暖的大手中抽出来,却不经意牵动了痛处。 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萧景泰不忍立时松开了她的手。 他叹声苦笑,曾几何时,两人明明亲密的无以复加,而此时连牵手都要不自然。 继而他问了一个让陈洛初彻底难住的问题,“与你一同的人是谁?” 她的眸子轻震着,长长的睫毛犹如狂风中的蝶儿一般震颤着,一种淡淡的恐惧如狂浪一般瞬间扫过心尖。 陈洛初自知道对面的他是皇帝的这短短时辰里,脑子里就在不停转着这两天里发生的事。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卷入了什么。 具体是什么她却也不清楚。 身体的轻微拉扯间,身上的疼痛层层叠加而来,呼吸顶在胸腔上,疼的她有些冒汗。 萧景泰见状不再问她。 “怎么了,安宁?” 第213章 同床 陈洛初稳了稳呼吸。 萧景泰深深地看着她,须臾,略过了这个问题。 知道她的不自在,便站起了身,“我让人进来服侍你,你好好养伤,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举步便走了出去。 从身后看去,他的身形稍显落寞。 陈洛初此时才算松了口气。 蔻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要做什么,利用我牵制皇帝弑君吗? 而宗主易行云呢? 他又是什么角色。 她明明在宴会上看到了他。 她记得易行云的脸色并不好,似乎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 一时间好多问题同时潮水般涌向她,她感觉头疼的难以自抑。 她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在豫园里的那段日子。 她目前仅有的记忆也只有那些日子。 看似无忧无虑的日子下面又掩藏着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事。 看着陈洛初紧闭了眸子,思虑重重,面上纠结起阵阵难色。 站在窗外默默注视她的萧景泰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也许他应该庆幸她回来了,庆幸她没被刺中要害。 庆幸她虽然忘了自己,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的心底却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然她不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却扑来护着自己。 之后的几日里陈洛初在房中静静养伤。 萧景泰忙碌之余总会抽些时间和她说说话。 陈洛初也由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和他的熟稔。 他知道自己爱吃的菜式,会让人带来糖葫芦。 陈洛初知道自己与他关系匪浅,虽然没有了丝毫记忆,却也有些自来熟的感觉。 萧景泰后来再也没有问那个让她难受的问题,他在等。 等她能主动说与自己。 午后,风卷珠帘发出好听的声音。 陈洛初听着这声音昏昏欲睡。 却听到一声禀报。 说是她的弟弟到了。 陈洛初让人帮自己穿好了衣服。 这些日子萧景泰把陈洛君的事也一直在说与自己。 等她收拾妥当,陈洛君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洛初抬头看去,眼前这个男子,身形高挑,皮肤微深,面相却极俊秀,目色清明,浑身有种豁达随和的气质。 “洛君?” 陈洛初从桌边站了起来,试着唤他。 陈洛君走上前,“姐姐,你恢复的如何了?” 血缘这个东西就是奇妙,天然就能拉近人的距离。 陈洛初摇摇头,“身上的伤好很多了,脑子里却还是浆糊。” “也不认识我了吗?” 陈洛初歉意地笑着点头,仿佛是自己的错一般。 陈洛君笑笑,眸子里却都是怜惜,扶了她慢慢坐下。 陈洛初看他的样子,安慰道:“我看过比较厉害的大夫,我之前身上有毒物潜伏,治疗过了,以后会记起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何时。” 陈洛君点点头。 “这些时日皇上找你很辛苦。在这里丢了你,他在宫里根本待不住,只要有时间就会来这里找找。我听到消息后也出来找过你,却没有一点消息。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陈洛初却不想让他们知道宏楼的事,和之前对萧景泰讲的一样,只是一语带过,自己被普通江边人家所救。 陈洛君眼眸里微微一闪,也就不再追问,只是轻声嘱咐着,“姐姐,你和白家哥哥这些年来不容易,相互珍惜好对方。” “就像你之前对我讲的一样,易找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们之间也是如此。” 陈洛初听罢轻轻地点着头道:“明白了。” 忽而她抬起头,看着老成持重的陈洛君,笑着问道:“你到底是我弟弟,还是哥哥?” 陈洛君望着她笑道:“当然是弟弟,而且是从小就听你话的弟弟。” 微风丝丝缕缕吹入房中,两人聊了一阵过去的事情。 最后陈洛君道:“你坐太久了,躺会休息吧,我晚会再来找你。” 陈洛初的确也觉得身上有些累了,点头同意了,目送陈洛君出了门。 陈洛君的出现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晚间,萧景泰进来的时候,侍女正在为陈洛初换药。 陈洛初知道他来了,却也不好赶他走,只好把头认命般地扑在了枕头上。 上完了药,萧景泰让那侍女退了下去。 陈洛初肩头的衣物却没有撩起来,需要稍微晾干。 陈洛初看侍女走了,只好自己把衣服慢慢向上拉动。 却被萧景泰按住了。 “别急,还没好,稍等一会,我帮你穿好衣服。” 陈洛初依旧把头埋在枕头里,跟鹌鹑似的。 萧景泰抚过她的额角道:“陈洛初,你这样要把自己闷坏了。” 继而,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十六岁就是我的人了,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碰过,不用不好意思。” 。。。。。。 感受着耳边传来的丝丝热气,陈洛初知道自己的脸应该红成了绸子。 看着她此时的可爱模样,萧景泰也是低低地笑着。 等他帮她把衣服穿好,再坐正时,陈洛初脸上的那抹红晕依旧没有退却。 她强装镇定。 他暗自好笑。 这次照例说了会话,陈洛初对他道:“我困了。” 往常他听完就会为她盖盖被子出去了。 这次却不同。 他走到门那里,把门从里面重新关严了。 回过头正对上陈洛初圆睁的眼眸,一如受惊的小鹿一般。 萧景泰装的极委屈道:“我也得在这里休息。” “为何?” “这一直是我的房间,我在别的房间住不习惯,这些日子里都睡不好,只好又过来投奔你了。” 陈洛初牵唇苦笑,“不然,我去别的房间。” 萧景泰摇摇头道:“别了,你身上有伤,不宜移动,咱们俩将就将就在一起睡吧。” 末了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道:“放心,你这个样子,我不会动你分毫。” 说罢也不管陈洛初同不同意,吹了蜡烛,便上了床。 占据了床边的位置,稳稳地挡住了她。 陈洛初这才发现他来时早就换好了寝衣。 分明是有备而来。 。。。。。。 既来之,则安之。 第214章 共枕 暗夜里,听萧景泰躺好了,陈洛初也就不敢动了。 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就睡的难受。 睡不踏实,也不敢翻身。 她这段时间知道自己与他的故事,也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 其实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应当中的应分。 也许就慢慢与他变成原先的样子了。 幽深夜色下,陈洛初反而卸下了身上的紧张。 她开口地问道:“皇上,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很听话吧?” 须臾,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轻轻握了。 那手的温度有些热。 “以前的你与听话这两个字压根不沾边。” “嗯?” “让你往东去,你绝对选西边。” 陈洛初一脸不可置信,“我以为自己性格特别乖巧,而且你可是皇上。” 萧景泰无声点头,“你从小就人小鬼大,第一次见面就给我故意指错路,差点到不了你家去,后来就按着我欺负,会带着洛君给我挖坑,会让人孤立我。。。” “不过后来你又对我特别好,好的如同家人一般。所以虽然你并不乖,我也喜欢的紧。” 暗夜里陈洛初没有回话,却静静地笑了。 原来他们以前的日子这般鸡飞狗跳,难为他这些年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 萧景泰侧起身,借了微微的光,看向她立体的侧颜,手轻轻抚过她的面庞。 良久,他把头埋进了陈洛初的头发里,声音喑哑地低声道:“对不起,安宁,是我弄丢了你。。。让你受苦了。” 陈洛初能听出他声调里淡淡的那抹伤感,劝慰道:“没事,咱们向来有缘,走多远多久都能再遇上,不是吗?” “洛君说咱们在一起很不容易。” 萧景泰没有言语,只是在她的发丝里轻点了下头。 “我有时候会梦见你替我受伤的样子。心里很后怕。” “你当时怕不怕。” 陈洛初略略回忆着,“当时,我忘记了。” 萧景泰复又点点头道:“那刺客,我还在找。会找到她的。” 说到刺客,陈洛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幽深夜色似乎能拉近距离一般,陈洛初已不似之前那般抗拒与他的接触。 不过,在萧景泰轻轻吻上她的嘴唇时,她还是被定住一般不动了。 只是浅浅一个吻。 萧景泰回身躺下,满意轻笑道:“太想你了,没忍住,习惯就好了,以前你还会主动亲我。” 良久,才传来她的回声,“噢。。。” 萧景泰这才满意地摸摸她的头道:“不早了,休息。你得养身体。” “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喊我。 她此时仿佛只会说噢了。 陈洛初不知道此时的萧景泰满心都是踏实,不一会,陈洛初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陈洛初羡慕着,睡的真快。 这一夜,陈洛初梦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那女孩发髻上是一个蝴蝶簪子,满面是笑,恣意又灿烂,最喜欢去找房里正在练字的隽秀少年。 一开口便是:“思宇哥哥,不写了,去捉蝉。” 也不等他答应,伸了手便拉着他向外面去。 两人拿了杆子向树上望着,身后是更小的一个孩子,拿着木桶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人。 “快点,姐姐,我要个会飞的。” 一夜好忙,上树下河。 等她睁开眼睛时,正好对上身侧那人。 “醒了,累不累,我帮你挪挪身子。” 陈洛初睡眼惺忪,懒懒道:“好。。。” 萧景泰半跪于床上,轻轻抱了她,挪动了下位置。 陈洛初轻声道:“我好像梦到你了。” 萧景泰饶有兴趣,撑起头看她:“是吗,梦到我做什么。” 陈洛初盯着帷帐的顶回忆道:“梦到的是个小女孩,和她的思宇哥哥一起在乡间玩。” 萧景泰承认道:“噢,那就是我和你了。” 陈洛初看看二人的模样,掩面笑着委屈道:“怎么感觉我忽然就成亲了。” 萧景泰点过她的额头纠正道:“别乱想了,咱们早成亲多年了。” 继而他揶揄道:“难不成你后悔了?” “不过后悔也晚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用过早饭后,陈洛君来到房间。 他自然是知道萧景泰昨夜留宿在了这里,看到他对自己姐姐如此上心,他也就放心不少。 “姐姐,过会我得走了,皇上给我派了些任务。” 陈洛初关心问道:“不危险吧?” “放心,不危险。你应该不记得了,最危险的时候咱们都渡过去了。” 虽然这一趟陈洛君来去匆匆,陈洛初却从心底舍不得他。 不停地嘱咐着。 陈洛君低头笑笑,感慨道:“我感觉姐姐还和从前一般。” 又过了些时日,陈洛初恢复的更好了些,能出房门慢慢走动。 京城里突然传来消息,朝中有事,萧景泰要启程回去。 他思虑良久,决定把陈洛初放在此处,毕竟路途遥遥,长好的伤口再崩开就难恢复了。 他轻轻拥过陈洛初商量着,“安宁,我让安泽带些侍卫留下来保护你,我有事先回宫,等忙好了,回来接你,可好?” 陈洛初对宫中生活并不向往,眼眸没离开手上的杂记,一口答应下来,淡淡道:“好。” 萧景泰有些不满意,“我都要走了,你却如此平淡。” 他径直走到陈洛初的身前,把那手里的书径直拿到一边的桌子上,一手抬了她的下巴,没等她呼出声,唇便紧紧地贴了上去。 他控制着力度。 直到对面的她满脸涨红了,这才满意松开了她。 出房间时他并没有回身,只是背身高举起手向她摇了摇。 看到这一幕,陈洛初一时间有些恍惚。 萧景泰离开两日后,陈洛初在房中准备休息时,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的易行云。 她吓了一跳。 易行云依旧是那般潇洒平易的模样。 他坐在桌前的凳子上,淡笑道:“你好多了吗?” 陈洛初点点头,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她是失忆了,但却不是傻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能隐约感觉到豫园是一趟浑水,但是豫园里的他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带着这复杂情绪,她尽量坦然地笑笑:“宗主。。。我已经恢复很多。” 第215章 平平 易行云的突然到来,让陈洛初满心不安。 尤其是直接到了她的房中。 她知道如果易行云是幕后刺杀萧景泰的主使,那他此时来杀她灭口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她在豫园也生活了不短的时日。 虽然不了解他们做的事,但是猜也能猜到一些皮毛。 只是竟不知道他的功夫如此厉害,绕过了安泽与几个侍卫。 易行云如平日里一般和风细雨地和陈洛初说着话。 让陈洛初有一种身在豫园的错觉。 易行云淡淡问她:“你应该知道,你身边的人就是皇帝,如果跟他走,以后面临的是深宫寂寥生活,无边无际。而且皇帝他有三宫六院,可能一时得宠,但是不知何时可能就会被取而代之。” 继而他抬了眸子深深地看向她,“此刻,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过一种自由自在的日子,远离枯井深宫,你可愿意?” 面对他提出的这个建议,陈洛初一时间怔住了。 看她没有答话,易行云倒也不急,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静等她思量。 这是大事,左右要多想一阵。 “据我所知,你之前为了逃离宫中,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包括你现在的失忆与当时也不无关系。” 良久。 陈洛初扶了桌子慢慢坐下,看向易行云开口道:“宗主,我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陈洛初,我有个弟弟,还有,他也对我也很好。等有一天记忆回来时,我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当脑子里如一张白纸时,人是无忧无虑的,但是更多的却是空,有时候这种空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我有了自己的位置,也不想离开他们,但是,你和慕先生救了我,收留了我,我更不会伤害你们分毫,这点。。。你放心。” 说到此处,她抬眸看向易行云,眸子里尽是坦然。 半晌,易行云微微颌首。 他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是一个白色瓷瓶。 “牵尘,这是慕先生给你调的疗伤药,涂一阵,不会留疤痕。” 陈洛初上前接过来,道谢。 易行云转了身道:“我走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顿了下,回身轻笑道:“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你。” “蔻丹擅自做主,我已教训过她。” 陈洛初点点头。 此时她脑子里都是之前他教习自己学棋时的样子。 耐心又温暖。 像是突然地出现一般,他又突然地消失了,陈洛初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但是看到桌上静静放置的白瓷瓶,她知道这不是梦。 走上前,打开闻了一下,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鼻尖。 寂寥月色。 豫园里,易行云与慕泽如坐对饮茶。 慕泽如浅啜一口,“你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就看她敢不敢用去药膏了。” 易行云不置可否。 拿起茶杯,慢慢饮着。 姿势优雅,衣不纤尘。 在救下陈洛初之后,他就让人查出了陈洛初所有的情况。 知道她经历到此的前因后果。 慕泽如拔出她身上有余毒时,但让他解毒的同时,又为她下了药忘却前尘往事。 往后的相处中,他似乎明白了萧景泰为何独独钟情于她。 不只是长相,更是那份纯诚可爱。 与她在一起时身上的压力都会莫名消散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易行云想就这样留住她。 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她就好。 直到蔻丹擅自做主让陈洛初出现在酒宴上,她的确迷惑住了萧景泰。 但她以命为代价也成功地护住了他。 虽然封了她的记忆,但是却封不住她的潜在意识。 第一次见她是在那年避暑山庄的酒宴上,萧景泰遍请皇族中人。 陈洛初当时是宁嫔,着锦衣而现,艳惊四座。 当时的她冷淡疏离。 与此时的她是截然不同的人,或者说她应对那种场合需要穿上疏离的外衣保护自己。 他也注意到萧景泰看她的眼神,与看别人极是不同,在意之心难掩。 也正是这个发现,才让易行云遇到陈洛初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利用。 在豫园中的相处后才发现。 冷淡疏离的外表下,则是另一个她。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明白,陈洛初没有把这里的事和任何人讲起。 如果是这样,他可能早就除了她。 易行云慢慢饮尽杯中茶,唇角微微牵起,遥遥望向那冷月澹澹。 还是得做个无情的人。 即便一丝情谊也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萧景泰离开的日子里,陈洛初感觉异常地轻松。 虽然她没有名分在身,园子里的人却自觉以她为尊。 尤其是安泽,虽然话少,举手递动间却满是恭敬。 他都如此了,更何况其它侍从。 陈洛初的日子过的倒也安逸。 晚间侍女为她上药时,她突然想起了慕先生给的那个白瓷瓶。 便让侍女找了出来。 她拿了瓶子对着侍女道““从今天起,用这个抹。” 侍女心中略有疑问:“夫人,太医开的药膏还用不用?” 陈洛初没有抬头,直接道:“不用了,用这个白瓶的。” 侍女低头应下,打开瓶子,抹了些药膏细细地涂在背后的伤口处。 药膏抹上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各种清凉被吸收的感觉。 或者说压根没有感觉。 白日里,陈洛初让安泽找来了一副围棋。 “安泽,你会下棋吗?” “不会。” 陈洛初点点头,也不想去找别人。 便自己与自己在房间里对弈起来。 她让自己再回到之前学棋的状态,借此分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陈洛初觉得这个慕先生真的是厉害,他给的药膏比太医给的相比,果然是好很多。 侍女用铜镜照过,她发现,疤痕慢慢在变的淡起来。 炎热夏日即将过去,萧景泰像是消失了一般,没再回来。 也没有音讯。 陈洛初有时候无端地会想起他。 她喂了园子里的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拍手,让侍女找来了安泽问话。 “安侍卫,我能出门吗?” 没人和安泽说过她不能出门,而且她也不是被看管的犯人。 他点点头回道:“当然可以,夫人想去哪里?我陪着您去。” 第216章 淡淡 想起之前的种种,他实在是害怕陈洛初再跑丢。 既然能出门,就好办了。 陈洛初换了身男装,带上安泽。 煞是有模有样的主仆。 安泽随了她来到了熙攘街头。 起先便随她来到了一处茶肆。 安泽看看这店面,明白了,她原来想听戏了。 便随了她上了茶肆的楼上。 找了一处空桌子坐下。 安泽招呼了跑堂,点了些茶水和点心摆上。 陈洛初静静坐下后开始听戏。 两出戏唱完后。 她喜欢的重头戏来了,那桂爷上台了。 坐在一侧的安泽看了妖娆的桂爷舞动腰肢,直接就看愣怔了。 他回头看了眼陈洛初,表情都快要哭出来。 陈洛初却面不改色地看着,一边还从心里把他与蔻丹的舞姿比较着。 人都有逆反心理,越不让做的事,就越想去做。 如果一直不能实现心里如同压着个事一般。 看完桂爷跳舞,陈洛初笑笑,让安泽拿钱打赏过。 两人一先一后从茶肆里出来。 陈洛初笑笑,这个事总算是被满足了。 她心里满意了。 在街上逛了一阵,买了些喜欢的小物件,不多时,安泽的怀里便抱了一堆东西。 陈洛初回头看看安泽,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吧。” 安泽等这两个字都快望穿了眼。 他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宅子正前,早有辆乌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 安泽看了一眼,对车内的陈洛初轻声道:“夫人,皇上来了。” “您下来见一面吧。” 陈洛初身形一顿。 他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便从车上慢慢往下走。 站定了才回过神自己穿的是男装。 萧景泰也从对面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隔了不长的距离,两人遥遥对视。 萧景泰脸上明显有些赶了远路的疲惫。 在看到陈洛初的那一刹那,他眸子里明显有了些光。 陈洛初大大方方走到他跟前,学着园子里的人向他行礼,灿然问候道:“皇上,你回来了,累不累?” 萧景泰轻轻颌首,眼眸轻扫过她身上的男装,只是淡淡道:“不累,回吧。” 陈洛初应声跟在了他的身后。 安泽抱了那些买来的东西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萧景泰直直去了书房。 陈洛初便转道去了房间,安泽把那些小物件放到了桌子上,回身出了房间。 陈洛初顾不上换下身上的装束,就摆弄起自己买的东西。 先拿了一枝糖葫芦吃着。 还有一副摸起来手感不错的围棋。 几支头钗等等。 她埋头其中时,却没发现萧景泰从她身后慢慢走了过来。 “安宁?” 陈洛初回过身,看到萧景泰过来,面上都是笑容。 说实话这些日子不见他,心里是想的。 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萧景泰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上下打量着,“身上都好了吗,伤口还疼吗?” 陈洛初点点头,“不疼了,药还在抹。” “刚才门口看你的样子,精神头不错,肯定是好很很多了,这都能出门玩。” “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赶紧换下来。” “出门方便才穿的。” 陈洛初答应着,放下了手里正吃的糖葫芦,一边拿起了一个砚台递给了他,“喜欢吗?给你买的。” 萧景泰笑笑,没想到她还记得给自己买东西。 萧景泰接过了这街头上买来的礼物,细细看着,品相虽一般,却是他收到的陈洛初送的礼物。 “好,我且收着。” 话说的像是不在意似的,表情却越来越明朗,他知道,陈洛初心里慢慢有他了。 萧景泰从一下马车就观察她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陈洛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仍旧没有想起以前的事。 如果是已经想起来,此时应该早就扑他怀里了。 他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把埋头桌上这些杂物的陈洛初拽到自己身前。 直直地看着她,眸子里盛满了期待,“这些日子留你在这里,有没有想过我。” “嗯?” 陈洛初略有些不好意思,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萧景泰做势要生气。 陈洛初赶忙改口,“想了,想了。” 他这才高兴点。 打眼扫过,他看到了桌上的围棋。 奇道:“这围棋是你买的吗?” 陈洛初点点头,“是我要用的。” “现在会下棋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祖父想要教你,你却不喜欢学。怎么突然就会了,谁教你的?” 陈洛初眸色闪动,微微一笑道:“看别人下棋还挺有意思的,就顺道学了学。” 萧景泰点点头,指尖抚过她的弯眉,“有时间我来教你。” 陈洛初这才松口气,道:“求之不得。” 这时萧景泰道:“我看看你的伤口恢复成什么样子。” 陈洛初尴尬一笑道:“不怎么疼,只剩些疤痕了。没事。” 显然不想给他看。 萧景泰也不想退让,“我帮你脱吗?” 两相僵持下,陈洛初败了,她脱下两层衣服,正好露出肩膀的位置。 萧景泰走上前来,眼睛里不带一丝欲意,就只是细细看着她的伤口。 用手轻轻地抚过问道:“不疼了?” 陈洛初的脸早就红了,点点头道:“早就不怎么疼了。” 知道她此时心里的尴尬,萧景泰找了个借口。 “那就好,我先去书房,你正好换上自己的衣服休息会吧。” 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 临走时还没忘记带上那方砚台。 陈洛初赶紧拉紧了自己的衣服。 看着他走出房间后,才开始找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 平复着自己扑腾的心,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 吃过晚饭,陈洛初特意早早关门吹灯睡觉,如同身后被狼撵过一般。 当萧景泰合上最后一本折子,走回房间时,就看到了漆黑的一片。 身后的德九有点些笑,却被他回身瞪了回去。 萧景泰却不管她,重新打开了门,点亮了灯,看向床上一动不敢动包的严严的陈洛初。 好吧,让你且再装一会。 第217章 对弈 萧景泰躺下后才发现被子都被卷走了。 知道她在装睡,萧景泰觉得好笑又无奈。 他想要扯点被子过来,又被她牢牢压着。 他推了推身边的人,沉声道:“给我点被子。” 良久听不到回应。 他索性翻过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 他轻抚着露在被子外面黑丛丛的头发,柔声道:“我这次回去忙了些时日,让人把你的寝宫也重新整理过,你宫里之前的人我也都一一调配在宫内。” 被子里依旧没有回音。 萧景泰也不管,继续自言自语道:“这趟回去,心里总想着你,怕你这边再有什么问题和变故,我都吓怕了。” “这不,事还没有忙完,我就过来了,歇上两天,一起回去。” 终于被子里那人耐不住了,陈洛初一头钻了出来,笑着:“好热。” 萧景泰试过她额头的蒙蒙细汗,埋怨道:“别人家的两个人许久不见如隔三秋,你倒好,就差点再把我给忘了。” 陈洛初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忘了你。你可是皇帝。” 萧景泰唇角挂了些笑意道:“以前你可不怎么把我当皇帝的。” “那当什么?” “你把我放到了心里,我是你的心里人啊。” “安宁,你走到今天不容易,一路坎坷不平,看连这身上也带了伤痕。但是你一直抬头向前,不管是什么方向,你都心境纯然,全力以赴地奔向你选的那个方向。” “这是我佩服你的地方。” 陈洛初眨眨眼睛看他,细细听着。 “不管在宫里还是在宫外,你都有明确的方向去追寻。接下来,你的方向就是和我一起。” 陈洛初分了一些被子给他盖,自己平平地躺下,眼眸看向无边的黑暗。 不得不说靠在他的身边是有些安全感的,好像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一般。 也可能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味道有关系。 萧景泰把分来的被子盖在身上,轻声道:“你不用怕我,你还没有恢复,其他的事我不会强迫你,毕竟我还是个皇帝。” “劳累一天,休息吧。” 陈洛初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那小想法应该是看轻他了。 依言应了一声,闭上眼眸。 很快她就入睡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萧景泰心中一片淡淡苦意,她果真和以前一模一样。 翌日清晨,萧景泰醒来在德九的伺候下,去了书房忙事务。 陈洛初并不着急起来,等侍女进了房间,她便让侍女为她的肩膀上药。 上完后,侍女对她道:“夫人,这药膏不多了,用完后,再用太医开的那药吗?” 陈洛初一听接了白瓷瓶过来看,果然是不多了。 “拿镜子照照我看看效果怎么样。” 借了两面镜子的反照,陈洛初能看到已经愈合的伤口疤痕果然是越变越淡。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着慕先生的妙手回春。 虽然萧景泰回来了,陪她的时间却不多,因为当地的官员络绎不绝地被招进他的书房中。 陈洛初也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关中大旱这些的字眼。 是啊,今年春天里雨水就特别的少。 印象里好像没下过几场雨。 也许前一阵他回去也是为这事吗? 大旱意味着今年秋天里收成要少,收成少了,粮食的价格势必会升高。那到时候最苦的又是老百姓。 去年关中也有旱情,收成不如往年,今年再大旱,有些地方更是颗粒无收,这一叠加起来,闹不好可是会饿死人的。 陈洛初只是随便一想都觉得有些头疼,更何况萧景泰是要和大臣们解决这事。 公中的粮仓里粮食有限,因着去年与羌人打了几个月的仗,粮库里的粮食都源源不断往西北送去。 虽然有限,却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开仓放粮。 书房内,一众官员站在萧景泰前面,谁也不说话。 萧景泰撑了额头问道:“说说吧,有什么办法?” 布政使闵元开口道:“皇上,旱灾在春天里就有了迹象,粮仓里已备了粮食,可以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到明年。” 徐长庚看了一眼他开口道:“臣这几日在民间走动,听说关中的粮行富商们成立了粮商联盟,借这百年难遇的大旱,哄抬粮价,原来四十文一斗的米直接被他们抬到了一百文一斗的价格。” “公中的粮仓并不丰盈,拿出来救济也是杯水车薪。现在的问题是有钱也买不来粮食。” 一武将模样的官员开口道:“那要不,臣带了兵丁去那富商家里征些粮食。” 徐长庚摇摇头,“那跟官抢民有什么区别,这更加不利于皇上在民间的声誉。” 一行人你来我往地推论许久,整整一天并没有得出结论。 晚间时候,萧景泰早早地回到房间里。 陈洛初正在自己与自己摆了盘对弈围棋。 萧景泰从身后走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点头道:“早知道你喜欢就早些教你给了,这个倒也是打发时间一些。” 陈洛初站起身来向他行礼,笑道:“正是如此,围追堵截,蛮有意思。” 看他回来了,陈洛初就不下了,径自收着黑白二子。 刚刚收完,萧景泰就坐到了对面,“陪你下一局,看看你的水平。” 陈洛初莞尔,“听说你在书房中和他们说了一天的话,不用休息吗,再陪我下棋太累了吧。” “陪你就是休息。我用白子,你先手。赢了有奖赏。” 说罢,萧景泰中指与食指稳稳地夹起一枚白子,静等陈洛初落子。 听他这般说,陈洛初也是极有兴趣与他下棋的。 早就听说他对弈水准很高,正好可以学习一下。 第218章 竹林 陈洛初也依样子夹了黑子,笑道:“皇上,我棋力很弱,手下留情,那奖赏我也不就期待了。” 萧景泰微微颌首:“无妨,消遣而已。” 陈洛初第一子便下到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上。 两人这便你来我往地开始一一落子。 不多时这右上角的位置已经被萧景泰的白子占据大半。 没有办法,陈洛初只好再寻了左上角的空白处占据位置。 一盘棋下来,都不用数棋子,就能明显地看出来陈洛初输了。 白子占据大半江山。 蔚为可观。 陈洛初一点也不奇怪,她知道善于权谋的人怎么不善于对弈,自己与他是不能相比的水平。 萧景泰抿了下唇,看着这局势明显的棋局,道:“水平还可以,能挡我一阵。以后有时间多下下,你也就出师了。” “以前你祖父的围棋水平就很高,罕有敌手,堪称国手。你这也算是承继了些吧。” 陈洛初知道他在为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没事,打发时间而已。” 一边收着棋盘,陈洛初一边问着他:“何时走?” 萧景泰这会却难说时间了,因为他之前说尽快回宫。 “再等等吧,这里有些事要解决一下。” “是那个救济赈灾的事吗?” 萧景泰笑道:“你耳朵倒是灵,都听到了?” 陈洛初无奈道:“我也不是刻意要听的,那些大人们在园子里就讨论着,我的耳朵也是被迫灌了些机密。” 萧景泰叹口气道:“要不说在你这边是稍微放松一下呢。” “一方面国库粮食里并不充盈,另一方面民间的粮商又刻意抬高粮价,价格越抬越高,民间更是不能聊生。” 陈洛初突然问道:“皇上,咱们为什么不能买那些粮商的粮食,如果咱们大规模地买粮食,那民间粮食的价格会不会能降低一些,价格能降低一些,咱们仓库里的粮食也能更多一些。” “把粮食买来再救济给灾民,可不可行。不过这中间朝廷可能会吃亏,因为那价格应该是平日里的两三倍了。” 萧景泰手里捻起一枚白色围棋子,对了桌上的烛台细细看着,那光似是能透过这棋子一般,能看到白色石头里面的丝丝嚷嚷的东西。 他一边看着,脑子里一边陷入了沉思。 这的确是一个法子,最后这中间几倍的差价就由朝廷来买。 但是此时的国库内银钱紧张也是个问题。 去年与羌人一战,的确是很费银子。 所谓战场一响,黄金万两,不是没有来由的。 幸而最后赢了他们,稳固了边疆,也不枉自己这千里亲征。 要用三倍的价格买下那粮食,手头确实是不宽敞。 就在他愣怔之时,陈洛初在棋盘上自对自摆出了扭羊头的阵脚。 只要入了局,这羊头就成形了,不收也得收。 吃一颗子也可,吃一串子也是它。 这就是个口袋,进来就出不去了。 萧景泰貌似受了些启发,站起身来抬步走到了陈洛初的身边,轻轻抬起她的头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把陈洛初轻微的呜咽声都堵到了嗓子里。 许久才放开了她,额头轻抵向她道:“这是奖励。” 陈洛初脸上绯红一片,轻声问道:“下棋奖励吗,我没有赢。” 陈洛初却有些不愿意了,“这不算是奖励,这是你喜欢的事,我要别的东西。” “不是这个,是你的这些话对我有些启发。等我忙完,想想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买给你。” 陈洛初如做梦一般道:“好。” 说罢他起身出了门,可能忘记了他才刚回来不久而已。 刚刚各自回家的官员也都被一一叫了回去。 有的官员回到家后还没吃完一餐饭,一道口谕跟脚而至,也只能返身而回。 几日后。 陈洛初在亭子里捻着鱼食喂鱼,大朵大朵的鱼群跟着她手里的食物各自分散着,水面上都是张开的鱼嘴。 争先恐后。 喂完手里的鱼食。 清风抚进凉亭,吹在脸上,很舒服。 陈洛初把身边的侍女一一屏退了下去。 看四下无人,陈洛初便返身躺在了亭子里的长椅上,依稀能晒到些日光。 暖洋洋,很是舒服。 如同在豫园里一般,晒太阳。 不多时她便进入了梦乡。 她走到了一片竹林里,竹林高大,四面漆黑,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竹林如棋盘一般横竖交错。 她看不出丝毫的门道,找不到出去的门。 正当她彷徨无措之时,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握紧了。 她刚想抽回时,却发现那手被捏的更紧。 不仅如此,那手拽着自己往竹林外走去。 走到些光亮处,陈洛初从后面看去,才发现。 这是她以前常常梦到的那个人,但是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庞。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竟然带着自己跑出了那片竹林,四面也不再是漆黑一片。 仿佛是天亮了一般。 陈洛初站住了身子,甩开了被他握了的手,壮起胆子来冲他了他一声,“喂,你是谁?” 听完这喊声,那人也应声站住了。 良久,才慢慢回了身。 借了这亮光,陈洛初才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萧景泰。 她霎时心头一喜。 脑子里千头万绪般冲进来些东西。 她有些难受,向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 猛然间,她醒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眼前一人拽在了手里。 萧景泰另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问询着:“怎么了,做梦了?” “怎么跑这里来睡了,感冒了怎么办,真是不省心。” 就在他唠叨不停的时候,陈洛初直直地坐起来,似乎是睡莽撞了一般。 胳膊攀了他的脖子便抱住了。 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 搂的很紧,萧景泰一个不防间差点磕到膝盖,堪堪才能稳住身形。 看她这反常举动,萧景泰并没说什么,只是任由她把自己搂着。 萧景泰觉得陈洛初应该是睡了一觉,做噩梦把自己给吓到了。 想到此处,他的两只手也顺着环了她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了,安宁,不用怕,我一直在这里。” 须臾。 萧景泰才觉得自己肩窝里那人才轻轻地点头应着。 等到她再抬起头时,萧景泰才发现她已满面泪痕。 “怎么了?” 陈洛初深深地看着眼前这清俊之人,眸子里一片水光潋滟,“思宇,我是安宁。” 良久,萧景泰终于回了神,他笑了。 笑的很开心。 因为属于他的安宁终于回来了。 完好无恙。 第219章 背她 凉亭内,风从四面吹来,吹乱了陈洛初额前碎发。 斜照的夕阳洒落在她身上,似是给她镀了一层光一般。 她秀丽面庞依旧。 萧景泰却看出与之前的不同。 眸子里的光不一样。 有牵挂,有在意,有回忆,有期待。 萧景泰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复又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环着。 “我已经做好准备,你以后都不会想起我这个人,我也做好了准备从现在起与你相知,没想到。。。” 陈洛初愣怔着,沉浸在自己记忆复苏的世界里。 往事如书页一般,层层翻过。 有开心,有伤心,有懊悔,有甜蜜。。。。。。 两人在花园的鱼塘边,静静地坐了许久。 德九在亭子外面垂手以待,阻止端了茶水要进去的侍女。 陈洛初抬头问向萧景泰,“皇上此时来是专门来找我吗?” 萧景泰点点头,“我去房里找你,没有找到,依着侍女的指引过来了这里,就看到你正睡着时候,一边喊着,一边伸手去抓,我知道你可能是陷入梦魇了。” “却没想到你醒来就认识我了。” 陈洛初略有兴奋道:“我的确是做梦了,进到了一个反复做过的梦境里,里面有一个人在找我,却不露出真实面目,直到刚刚,他回过头来,我才发现竟是你。” 陈洛初牵了他的手,柔声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找我。” 萧景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虽然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但是能找回记忆就是很好的事。” 而后他继续道:“刚才来找你是想和你说,按着你的提议,我已经着人去买粮了。” 陈洛初看向他,“真的去买了,价格多少?一百文?” 萧景泰点点头,确认道:“正是,你说的对,咱们手里缺粮,他们粮商手里有粮,所以先买过来。价格就按一百文一斗。” 这下轮到陈洛初不可思议了,“买的量如此之大,不用讲讲价吗?” 萧景泰摇摇头,笑道:“不讲,价格越离谱越好。就算是价格再高,我也会都收下来。” “商人重利,你看吧,重利之下,都会来的。” 陈洛初不解问道:“谁会来?” 萧景泰神秘一笑,“想来的人自然会到,需时以待。” 陈洛初有些不明白。 萧景泰也不多言,整衣起身,如往常般,携了她的手,往回走去。 她的手依旧是那般滑腻无骨一般。 他此时只是紧紧握了,再也不想放开。 此时的陈洛初也如常般,落后半步,踩着他的影子,面上含了些柔光,眸子静静看向他清隽侧影,跟在他的身后。 德九走在最后面,虽然只是看到背影也能感觉到萧景泰失而复得的满足。 天边云霞燃起,无尽壮美。 尽收眸中,依稀能看到他眸底渐渐染红一片。 月上柳梢头之际。 陈洛初复又趴睡在书案的一角,漆黑头发斜洒一背,垂落地下。 萧景泰侧头看过她,唇边弯了些笑意,伸手细细帮她整理起头发。 把垂下的头发一一拢于一手,搭至身体另一侧。 虽然只轻轻的动作,却也碰醒了她。 陈洛初迷蒙着眼眸问道:“看完了?” 萧景泰看她那困样,放下手中墨笔道:“不看了,回房间。” 陈洛初却不走。 萧景泰回头,疑问地看向她。 陈洛初轻声道:“腿麻了,走不了。” 萧景泰笑笑,在她身边低了身,沉声道:“上来,背你。” 陈洛初一下子就高兴了,起身便往他的身上趴去。 稳稳背起后,萧景泰往房间走去。 绕过长长连廊,风吹动两侧的珠帘发出好听的声音。 陈洛初蹭在他耳边道:“慢点走,我要赏月。” 萧景泰埋怨道:“陈洛初,你可明白,现在使唤的人是谁吗?” 须臾,回应他的是身后一片细碎笑声。 萧景泰走着走着也就笑了。 虽说如此说着,速度却也是慢了下来。 圆月满满,柔和光华。 银色铺满一院。 陈洛初遥遥看向夜空。 明白回了宫他不会再这般背起自己,所以现在得让他多出会力。 萧景泰自然明白她这点小心思,估计那脚麻也得是装的。 不过他也不多说,只是稳稳地背着她,徜徉于月下。 “安宁。” “嗯?” “陈予如你之前交代于阿信的,已经好好安顿在徐长庚家附近那宅子里。” 陈洛初点点头,轻声道:“那就好,他是个苦孩子,而且他的天资那般聪颖,只要指个方向,差不了的,如果无人指教,以后长成个枭雄也说不定。” 萧景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徐长庚也喜欢教导他,交给他就是了。” 有他这话,陈洛初明白,陈予此后可以安然长大。 “回京城后,我可以看看他再进宫吗?” 萧景泰对她的要求能允则许,“可以,和他住一阵再回宫也可。真正回了宫也不是把你一直拘着,找机会能把你带出来走走的。” 陈洛初心头极喜,再次确认道:“真的吗?” 说罢亲了他的侧面上,“多谢你。” 萧景泰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要谢你,往后,深宫寂寥,要一直陪着我。” 两人一路慢慢聊着,已来到房间门前。 萧景泰放下了她。 陈洛初笑问:“累不累?” “不累。” “那再走一圈?” 。。。。。。 看他不说话,陈洛初笑道:“开玩笑!” 转身便进入房中。 萧景泰把她拢到怀中,“若你喜欢,也不是不可。” 言语中满是宠溺。 第220章 围猎 是夜。 两人并躺于床上。 依旧如往常般细语聊天说地。 突然萧景泰问了一句:“伤口好了吗,不疼了?” 陈洛初随口答道:“早就不疼了,药膏很管用,留的疤痕都淡了很多。。。”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 暗夜里萧景泰轻轻一笑,无声地靠近了她,轻轻把她拢在身下。 俯身便吻向她。 陈洛初后知后觉才明白他的意思。 却也是婉转而就。 青帷帐中,暖意融融。 如春风化雨般滋润在干涸心田。 又似暖阳升腾于胸前,不知道含了多少深情厚意。 情意浓浓如化不开的雾萦绕在他眼角眉梢。 似是要把身下的陈洛初整个看到眸中。 时而极尽柔情。 时而极尽克制。 良久之后,帷帐内重归于平静。 萧景泰轻声问道:“肩膀那里没事吧?” 陈洛初笑了,他倒是一直顾忌着,“没事。” 萧景泰揽她入怀道:“母凭子贵的机会给你了,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陈洛初撇嘴道:“照目前来看,不凭子的话母也贵。” 萧景泰无奈承认道:“倒也是。” 这姑奶奶是自己千山万水求来的,只这一个缘由,那也是贵极的。 翌日清晨,陈洛初也早早起了身,为他细细整理着身上衣物。 萧景泰知道她素来爱晚起,埋怨她起太早。 陈洛初只是笑笑,素手抚过他身上月白色长衣的每个褶皱,才满意。 萧景泰见她并不答话,也只能依了她。 用早膳时,陈洛初为他盛了些粥米,放在他的面前。 “皇上,你等的那结果今日可有?” “还不曾,再等等。” 陈洛初把面饼递在他手上,商量道:“我一会往明叔那里写封信,让他把店里的粮食装上船往这边送吧。” 萧景泰轻轻颌首道,“也可。” 他不禁笑出了声:“差点忘记,你也是粮店的幕后老板。好极,你也来助我一臂之力罢。” 陈洛初面上灿然依旧,“自当尽全力。” 吃过饭后,她在房里修书一封给明叔,让他把收来的粮食尽多地装船送来,并且拿了银子去同行那里买来,尽多尽好。 她让安泽找了府中快马,往江南疾驰而去。 不出五日,她收到了明叔粮食上路的消息,应该不日便到。 明叔那边一有动作,别家的粮店也闻风而动。 而且明叔不经意间走漏了这边粮价为平日之三倍价格的消息。 其它商家眼见明叔这边热热闹闹装车货运,便彻底不疑有他。 商人逐利而往。 利越大,铤而走险的几率更大些。 随着城中一家一家外地粮店的粮食运至。 徐长庚向萧景泰一一禀报着近日城内的情况。 萧景泰负身背手看向墙上的那幅围猎图,他知道最好的时机就要到了。 良久。 他回身下令道:“开仓放粮。” 他的手势并不经意,声调也是淡淡,却含了无形的威严在其中。 徐长庚向他躬身行礼后退下。 街头突然出现的大批粮食,也让城中的几家大的粮商慌了神。 他们自是知道粮多价贱的道理。 想到再回到之前三倍于平时的价格,怎么可能。 而且官府在此时开仓放粮。 市面上的粮食却也没有之前那般的恐慌。 民心只要稳定下来。 粮食有了,价格自然也不如之前那般离谱。 远地而来的粮食本来是本奔这价格来收割一把的,却只是为造了一把势。 市场情绪燃到了位。 朝廷方面自然就接管了价格的话语权。 一手放粮,一手压价。 市面上粮食价格随之也就降了下来。 如此一来外地迢迢赶来想要分一杯羹的外地粮商也吃了个大闷亏。 再运回去也是个亏,只得做价卖在当地。 加上来回成本支出,打个平手略亏一些。 陈洛初让明叔运过的粮食极多,除了自己店里的,还额外收购了其它粮行的粮食。 可以说经此一行,他们不能说是平进平出了,亏损也不少。 萧景泰让徐长庚悄悄以高价收了明叔那边的粮食。 陈洛初却推辞婉拒。 并不是她不爱钱财。 而是不能发国难财。 同时,即便操作再暗箱,也会留有痕迹,这是明面上的偏袒,会留人话柄。 如果要让利,尽可私底下赏赐她本人即可。 或者,让徐长庚与当地官员打个招呼,以后生意应该能更好做一些,官府方面都不用刻意打点了。 萧景泰细细思量过,觉得陈洛初说的极是道理。 便让徐长庚去做这事。 徐长庚出门后,萧景泰走到陈洛初身边,从身后环了她轻轻抱了。 “洛初,你想要什么,朕赏你。” 陈洛初回过身,抬眉笑道:“我要这四海升平,你眉间能多些恣意,少些忧愁。” 听完她的话,萧景泰低了头,墨眸深深看向她。 捕捉她面上细细的表情。 “这次,你帮我忙了。” 陈洛初笑笑,“主要还是皇上英明,想到这个法子,既稳了粮价,又挫了投机倒把之人。我这边也只不过是明白了皇上的意图后,顺水推下舟而已。” 萧景泰轻吻过她额头,“还是得重重赏你。” 陈洛初主动拥了他,抬头道:“那就把每年所供军粮,多分些比例给明叔那边的店里吧。粮食质量绝对能过硬,真遇上什么问题,也能给你扛起来。” 萧景泰颔首,“听你的,你说的都对。” 知道这事解决一段落,他应该能抽些时间,陈洛初面上带了些期待道:“那你陪我下棋?” 萧景泰点点头,“正有此意。” 说罢他领了她素手便向棋盘桌走去。 陈洛初就喜欢他这般柔和的样子,不管说什么要求,只要不太出格,他总能满足。 萧景泰执白子,陈洛初执黑子。 这次不单纯是下棋了,更多的是萧景泰在讲围棋的下法,他还摆出了许多精妙的奇招给陈洛初分析。 听的陈洛初连连点头。 讲完后会布下棋阵,让她来破。 一般是要找出棋眼,只要找出眼之所在,这局便破了。 陈洛初破了他出的一个棋局。 萧景泰不吝辞藻夸赞她。 陈洛初听着这称赞不免有些得意,继而她又问道:“粮食价格那局里,棋眼是什么?” 萧景泰见她问到之前粮食的事,手里捏了枚黑色棋子,思索须臾道:“利益。抓住了利益的走向就抓住了破局的眼睛。” “商人盯着利益只为利已,当然也不能以偏盖全,这其中也不乏有义商对缺粮民众施以援手,施粥赠米。” “这一局围小人,不困君子。” 陈洛初笑问:“那我属于哪边的,君子?” 萧景泰头也不抬道:“都不占,你是我的人。” “掌控眼前这棋局。” 说罢,他手里那颗黑子轻轻落下,堵死了白棋最后的出路。 第221章 返回 湛湛晴日,天朗气清。 陈洛初坐在马车中,默默回望这停留许久的小城。 一侧看着信件的萧景泰注意到她沉静的表情。 他放下手里的信纸,一手揽过她在怀中。 在她头顶上轻声道:“要回家了。” “许久不见你宫中的朋友,有没有想念她们,嗯?” 陈洛初把头抵在他的身上,轻轻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萧景泰继续提着话:“回去了给你迁宫吧,迁到母妃后来住过的那清宁宫里,这样咱们离的近些,好走动。” 陈洛初依旧没有抬头,婉拒道:“从流云殿的角度看夕阳更漂亮。” 萧景泰无奈点头道:“依你。” 其实陈洛初更喜欢的是清静。 流云殿的好处就是地处皇宫角落,清静至极。 流云殿,曾经的冷宫别院,人人嫌恶之地,如今也成了争抢不上的好地方。 但对陈洛初而言,它始终是那个从一开始给她的希望之地。 一路前行,萧景泰依旧是如同一个合格的教书先生般,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给她讲述着过往的风土人情。 遇到风景秀丽的湖畔,萧景泰便叫停车队,携了陈洛初慢行在平镜般的湖边。 秋风渐凉。 远望而去,五彩斑斓的彩林倒映在淡蓝色的湖水中。 美的令人窒息。 萧景泰看着远处就笑了。 陈洛初不解,“笑什么,想到何事了,说来听听。” 半晌,萧景泰对着湖面长长地伸展了下身体,回看她,眉眼间全是笑意,“看这天地间的美景,再看看你,以前的想做的事似乎是实现了。” 陈洛初眸子里依旧都是困惑。 他继续道:“以前总想做个清闲王爷,带上王妃可以游历这大好河山。此时的情景便比较像,虽然我还是个皇帝。 “不过此时,身边有景,有你。” “人是不能太贪心啊。” “如此足矣!” 陈洛初唇角微弯,勾起轻浅笑意,侧头看向他。 艳阳之下,风从四面吹起,撩起她身后纷飞的长发,更显她的灵动斐然。 萧景泰轻轻抚过她白皙额角。 再回望向广阔湖面时,墨色深眸中溢出些恣意洒脱。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达了京城。 已是初冬时分。 陈洛初绕过院子的影壁墙,便看到一个晒被子的小丫头。 那丫头上前相询问:“这位姑娘,请问找谁?” 陈洛初笑笑,“我找信姑娘。” 过不多时,阿信才从房里出来。 一眼看到陈洛初,眼眶瞬时便红了。 “小姐,你。。。回来了。” 她几步走到陈洛初跟前,对那小丫头道:“小菊,快去沏茶过来,咱们的主子回来了。” 小丫头惶恐地看了陈洛初一眼,赶忙行了一礼,快快地去了。 陈洛初笑道:“小予呢?” 阿信擦了下眼睛,“他去学堂了。过会差不多该回来了。” 两人先后进到房中。 房里烧了暖炉,比较暖和。 小菊随后就沏好了茶水端了过来。 陈洛初把和她们分开后的事,摘除了宏楼的部分,简略地说了一下。 阿信听的一脸不可思议。 半晌才感叹道:“还是皇上一直没放弃找你,他对你是真好。” “和你走散后,小予一直哭着找你,我只能骗他说你有事去了远处。过一阵会回来看他。” “后来皇上让人把我们送来了这里,我们到了以后,我和明叔也联系上了。” 两人凑着头聊了许久。 陈予掀开门帘走进来,陈洛初看去,只这大半年不见,孩子长的特别快。 而且五官越来越俊美。 关键是,整个人越来越稳重了。 陈予此时也看向了上座的陈洛初。 他的眸子里瞬时有了光一般,整个人像一颗小炮弹,几步之间便扎进了陈洛初的怀里。 抱着她抽咽了起来,“娘。。。” 陈洛初的眼睛也红了,伸手抚着他的头,又抬起了他的小脸,“小予,娘回来了,让我看看你的小脸。” “看看,长的更精神了,你信姨给你吃什么了,长的这般好。。。” 一边夸着一边摸着。 陈予已经忍不住开始哇哇大哭了,“我以为娘不要我了。” 陈洛初摇摇头,不经意飞下一滴泪来,她素手抚过陈予小小的头顶,安慰着:“怎么会,当年养了你,就不会再丢了你,你看信姨不是一直跟着你,照顾你吗?” 陈予使劲地点点头。 陈洛初笑着看着他,“看这哭的,当年那个无知无畏的小孩去哪了?” 阿信在一边轻声道:“这孩子心里有你了。” 陈洛初又看向陈予,“饿了吧,你信姨都准备好了,咱们开饭。” 陈予这才开心起来。 三个人围在桌子前。 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有陈予爱吃的炖肉,也是陈洛初爱吃的笋和腊肉。 “小予,喜欢徐先生吗?” 陈予点头道:“特别喜欢,他会给我讲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听。” 陈洛初笑笑,果然孩子都是从听故事起,喜欢上老师的。 “那就好好听他的话,好好在他身边学习学问,将来必定能长成男子汉。” 陈予笑着答应下,眼睛都笑眯了,模样很是可爱。 他今天看到陈洛初又回来,实在是开心极了。 “娘,有时间你也去听他讲故事,说的可好听了。” “好,娘会陪你去听听的。” 第222章 宁妃 白日里陈洛初同阿信一起陈予做了几件衣服。 陈洛初一边引着线,一边对阿信道:“我过几日应该就要进宫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有机会的话我会再来看你们。” 阿信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点头应道:“好的,小姐,我会照顾好这边的,你放心。” “你在那里,要照顾好自己。” 虽然离的并不远,却如隔了千山万水般。 陈予从学堂里回了家,陈洛初把他叫到身边,拿了衣服比量着。 陈予的皮肤已经越养越白了,读书多了也懂了很多道理,举手投足间能显现些东西出来。 陈洛初知道那是气韵的底子。 她揽过小孩,轻声地商量着,“娘过一阵要出远门,可能会隔一阵过来看你,但是永远不会丢弃你,而且每年都会做新衣服给你。” “也会买很多的好吃的给你送来。” “同时呢,你要好好跟徐先生做学问,能做到吗?” 虽然陈予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出远门,一下子就好久好久见不到。 但是他也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 他点点头,“娘一定要再来看我。” 过了些日子。 门口停了些坐轿,院子里进来些便装宫人。 陈洛初知道,接她的人来了。 便让她们进来,为首的正是皇上身边的祥云姑姑。 祥云进来后向着端坐的陈洛初恭敬行过礼。 陈洛初略略颌首。 阿信在一边静静站着,满目都是不舍。 不多时间,几名宫人为陈洛初梳妆过。 阿信第一次见陈洛初的宫装打扮,已经是看的有些愣怔了。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道,这就是宫里娘娘的风采了。 自己今生算是见着了。 小轿抬起,陈洛初没有再跟阿信道别,她不喜欢道别,跟任何人都是。 阿信却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轿子遥遥不见踪影。 陈洛初一路坐轿到了流云殿门口。 淑妃和王慕然早就等在了门口。 在她们身后是落月和南风,两个人在后面也是翘首以盼地看着。 轿子一停,早就有人掀开了轿帘。 陈洛初弯身而出。 看到她曾经的两位姐妹。 王慕然走上向道:“你这人,当初让我流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 淑妃在一旁笑道:“好了,慕然,洛初自有她的苦衷,现下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洛初感激地看了淑妃一眼,声音也有些哽咽,互相见过礼后,牵了她们的手问着:“你们都好吗?” 淑妃面上依旧温婉笑着,“外面冷,进屋说话。” 三个人相携着往里走,陈洛初还不忘回头对落月和南风道:“来,一起进来。” 落月使劲在点头,日光下可见泪花闪闪。 南风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王慕然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又道:“洛初,今日人多,我没带曦月过来,等明日里我再带她来拜见你。” 陈洛初知道曦月现在应该要三岁了,她点点头:“好,正好也想她了,看看长成多美的公主了。” 几人正热络聊着,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圣旨到。 王慕然和淑妃对视一笑道:“这么快就到了。” 陈洛初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南风和落月却把接旨的案子都准备好了。 门帘一掀,却是德九公公来了。 他见了陈洛初先是恭敬地行过礼,陈洛初颌首过后,跪地接旨。 听完才知道,这是皇上给她封妃的旨意。 封她为宁妃,位列四妃。 紧随其后的是皇上和皇后的赏赐,流水一般地端了进来,摆下满满几个桌子。 落月和南风在一旁也是高兴地不知所以。 尤其是落月。 眼前这一场景不就是多年前她的梦境吗,如今梦成了真,自己家的娘娘也终于熬出了头。 她定定地看向陈洛初,满目都是心疼。 王慕然在一边为她高兴着。 宣完了旨意,德九躬身向她贺喜:“恭喜宁妃娘娘,今日晚间皇上会过来,我这里先给您说一声。” 陈洛初微笑着点点头。 王慕然笑道:“恭喜宁妃娘娘,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吧,你果然封妃了。” “看到了吧,你今日封妃,我怕公主来了,给你捣乱。今日这般热闹,曦月指不定调皮成什么样子呢。” 淑妃道:“恭喜你。” 陈洛初看了她们一圈,轻轻点头道:“谢谢,再见你们一点也不陌生,就如同昨日里才见过一般。” 等到德九公公一退出房间。 屋里的几个人又凑在一起,说个不停。 淑妃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陈洛初,静静笑着。 也许她来了,这个宫里就又不一样了罢。 夜月高悬。 皇上的銮驾静静停在了流云殿门口。 萧景泰从上面下来,却没有急着进去。 却站在门口静静看向宫殿门口那轻轻摆动的灯笼,依旧是昏黄色的暖光。 他知道,这次里面是有人等他的。 以后这里都会有人等着他。 这偌大的深宫里不再只是他自己。 想到此处,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撩了衣襟前摆,身形潇洒,意气风发,拔步走进了殿门。 陈洛初领了落月与南风早就在院里相候了。 萧景泰走上前携了她手道:“太冷了,以后在屋里等。” 陈洛初笑道:“今日蒙恩封了妃,臣妾本应在此相侯谢过。” 萧景泰笑笑,攥紧了她的手往大殿内走去。 在他们身后是天空中耀耀闪亮的北极星,错落排布而指。 一直走进了暖阁,萧景泰回身坐下。 落月已经端了茶水进来。 而后躬身出了房间。 萧景泰并没有端茶,走到了陈洛初的身边,从身上拿出那白玉手镯。 慢慢地给陈洛初套在手上。 “这镯子以后不准再弄丢了。” 陈洛初不好意思笑笑。 萧景泰抱了陈洛初坐在自己腿上,轻声道:“以后就用它来套住你。” “安宁,现在你也是宁妃娘娘了,可欢喜?” 陈洛初轻轻点头道:“欢喜。” 不知道祖父能不能想像到,陈家唯一的女儿已被封妃了。 皇帝还是他手把手的学生。 看她失神。 萧景泰心中略有不满。 起身抱了她,便向内室走去。 陈洛初回神来时,却也只能笑着搂了他的脖子。 芙蓉帐暖。 能听到他们轻声低语。 “这些日子不见,想我了吗?” 良久。 陈洛初低声回道:“想。” “记得爱妃以前曾经说过要为我正名。” 陈洛初一时有些不明白。 “正什么名?” 萧景泰低低地笑。 “正我没有皇子的名。” 陈洛初一脸遗憾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怀上。” 萧景泰却不以为然,“不是大事,好好调理身体就行。” 良久。 陈洛初侧过头,却又见那床头那浅紫色的结扣在自己眼前不停晃着。 这场景真熟悉啊。 恍惚在昨日一般。 世上的时光便是如此一般弹指一瞬吧。 正在陈洛初浮想连连之际,头上传来一声喑哑轻喝“陈洛初,又走神!” 。。。。。。 第223章 承接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强。 萧景泰瞬间变了脸。 刚才还顾忌她肩膀的温柔画风转过。 不多时帷帐里便传来陈洛初低低的求告声。 到底还是顾忌着她曾经的伤处,萧景泰停下身来伏在她身上,戏谑地问道:“陈洛初,知道错了?” 陈洛初满面绯红,“是,臣妾错了。” 萧景泰把头埋在她的发间,闻着那淡淡的桂花香气,声线里带了些喑哑道:“肩膀那里不疼吧。” 陈洛初见到台阶就想下,“还好。得早点歇了,明日一早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萧景泰点点头,“回来了,是该去见见她。你现在也是身列妃位了,身份贵重。把你的身份抬起来,在这宫中,你会比以前好过很多。” “最不济,后面还有我。” 陈洛初并不在意地嗯过一声。 从前的她与现在的她应该并无不同。 她从来也没有特别怕过谁,也没有谄媚过谁,过的还算是自在。 突然她想到了珍妃,便问道:“听慕然说,我走后,你把珍妃送冷宫里了?” 萧景泰语气无波道:“不只是她,她的家族也直接覆了。她的父亲是危害军中的蛀虫,死不足惜,西北羌人之所以节节逼近,与他脱不了干系。” 陈洛初记得,赵启明曾经在狱中鞭笞过她的父亲。 他能有这样的下场,也算是轮回报应了。 她静静听着,没有任何言语。 翌日清晨,陈洛初毫无悬念地有些难起。 萧景泰看着睁不开眼眸的她,一边抚着她的面颊,一边商量道:“不然今日就不去了,告个假即可。刚回来,还在养伤中。” 陈洛初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行,得起身。” 说罢便坐了起来,萧景泰从一旁抱了她,稳住她身形,让她醒神。 陈洛初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低声埋怨着,“都怪你,让我睡那么晚。。。” 萧景泰只剩无奈苦笑,抚着她纤薄的后背,默默担下所有。 凤仪殿。 早在萧景泰修整流云殿时,皇后就接到了陈洛初要回宫的消息。 当年她曾经以陈洛初为棋子牵制珍妃。 倒是有效,却也是难收服。 陈洛初似乎并不想投靠她,以她为山。 却也是不能强求。 直到她求着自己要假死出宫,倒也合自己的意。 瞬间便能除掉宫中两个隐患。 可是最终,皇后发现,她们争来争去的那个人,心自始至终都在陈洛初身上。 无论她是生是死。 皇后放下手中的金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让她成了这宫中难撼动的人。 就在她神思之时,素问走到身边禀报道:“娘娘,宁妃前来拜见。” 皇后唇边扯出些许笑意,“请进来罢。” 不多时,宫人掀起门帘,陈洛初脱下披风,穿过两道门,走至皇后面前。 请安问礼,多年不做这套功夫,竟不见生疏,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身边的人竟看不出半点错。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声调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尽显大家气度。 皇后面上带了浅浅笑意,“起来坐吧,宁妃妹妹。” 继而俯视她良久。 皇后发现,三年不见,她面上容华才开一般,面色比之前更加红润通透,不知是得了什么保养之法。 身上的气韵如陈酿多年的酒一般醇厚中带了些淡然不争。清眸中云遮雾罩难掩光华。 这一刻,皇后好像明白皇上为何中意于她了。 心中的那股酸涩阵阵涌出,却难平,亦难压。 皇后依旧撑着脸上的笑意,“这么多年不见,妹妹依然风华绝代。” 陈洛初伏了下身子,恭敬道:“皇后娘娘缪赞,娘娘的风采更是胜于从前。嫔妾还要多谢娘娘之前在宫中的多方照应。” 皇后这时面上的笑意才慢慢绽开了些,“都是宫中姐妹,自然是要照拂。” “过去的事便不用再提起。以后好好侍奉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之事。” “如今皇家子嗣稀疏,本宫认为应该再选些秀女进来才是,妹妹觉得呢?” 陈洛初微微笑过,“皇后娘娘说的极是。” 与一众妃嫔一起给皇后请安时,陈洛初的座位已是极靠前了。 她回首望向下首,当年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接受着各方的嘲笑与质疑。 此时再看到的却都是一片友好善意的眸子。 可能背后不知道她们会说些什么,但是面上都做的滴水不漏,丝毫不得罪。 果然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风景都是不一样的。 她在心中暗暗笑过。 不变的唯有她的心而已。 能在这大起大落中保持清醒也算是一种通透。 请安结束后,照旧是与王慕然一起回了宫。 王慕然对陈洛初道:“你先回宫等着,我带曦月去拜见你。” 陈洛初颌首笑着,倒也是真想看看这个孩子了。 王慕然继续问道:“你走后,皇上让曦月重新归在了我的名下,你不介意吧?” 陈洛初别过头看她,奇道:“我何要介意,这世上没有比亲娘更好的娘了,我当时也没想要拆散你们。” 王慕然不好意思笑笑,她当然知道,陈洛初从来都没有分开她们母女二人。 陈洛初回宫后不久,便听了院中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个宫装小女娃跟着王慕然走进了正殿里,身后是为她平整衣服的落月。 陈洛初自打她进了房内就一直细细地端详着她。 长的是真可爱,皮肤白嫩如脂,一双眸子漆黑又精神。 头上扎了两个小髻。 说话时声音如银铃般。 只见她乖巧跪地给陈洛初请安,“曦月给宁妃娘娘请安。” 请安姿势尤其乖萌。 陈洛初早就坐不住了,走上前抱起她,“长这么大了,曦月。你娘把你养的可真好。” 说罢她回身向落月道:“拿过来吧。” 落月会意,从一旁端了个托盘过来。 上面依次放了些玉镯,金饰,宝石,七巧连环等好玩的东西,最末端是一串晶莹的糖葫芦。 没想到小姑娘的眼睛直接就看向了糖葫芦。 陈洛初看她喜欢,便拿了递给她,“这些都是赏你的,以后常来常赏欧。” 曦月高兴极了,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娘娘也这般好。 十分高兴地答应着,“曦月记下了。。。” 接了糖葫芦便开吃了。 第224章 佳音 王慕然一脸无奈地笑着看向陈洛初,“满心满意都是吃。” 陈洛初看着她圆润的萌萌背影笑道:“爱吃是福。” 忽而她问向王慕然:“今日请安,我看在坐的妃嫔基本都是之前的那些人,中间没再选秀吗?” 王慕然摇摇头,“太后去世后,有三年的孝期,所以那些打算送女儿进来的,一看太后去世,赶紧就该嫁的嫁了。怕等成老姑娘了。” “怎么了?” 陈洛初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皇后今日对我说,打算为皇上选秀。” 王慕然哼笑一声道:“这哪是选秀,直接说给她选帮手得了。” 陈洛初看着不远处的曦月,轻声道:“宫里幸亏有这么个小娃,不然,外面指不定如何议论皇上呢。” 王慕然嗤笑一声道:“皇上才不怕议论呢,你走后,他基本不来后宫,很偶尔时才来看看曦月。” “那一刻,他真的是个慈父。” 陈洛初点点头。 王慕然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道:“这些年,幸亏有曦月在身边,日子才不那么难熬。你走后,我把落月叫来了我宫里,每日变着样子给曦月做吃的,你养的这胖。” 陈洛初眉眼笑的微弯。 王慕然继续道:“南风被淑妃姐姐叫到了她宫里,时而聚聚,大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是可以。现在你回来了,就热闹了。” 陈洛初凝望着她,认真道:“我得多谢你和淑妃姐姐收留了南风和落月。宫里的人看我不顺的不在少数,如果没人护着她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王慕然笑道:“看你,又客气。就算没有我们,皇上能干看着她们受罪吗?” 晚间时分,王慕然带着曦月如往常般留下吃饭。 落月让人准备了热腾腾的火锅。 陈洛初和王慕然带了曦月坐在桌上,落月她们几个则忙着布菜,端了小盘喂孩子。 曦月如王慕然一般,尤其爱吃肉。 一张小嘴吃的鼓鼓囊囊的。 清清的烟火气从窗口的缝隙里钻出,丝丝缕缕,盈盈而上。 两日后。 陈洛初被传旨到了勤政殿。 德九老远看见她便上前来行礼,满面笑容掩不住:“娘娘,您到了,皇上正在里面相候,您快请进吧。” 陈洛初颌首,慢慢走进去,在过道那里脱下了身后的披风。 再往里走,便看到了正在负手背身等她的萧景泰。 这里的布置摆设一如从前。 焚香袅袅后面是高摞奏折的书案。 一看就是刚批完折子。 陈洛初提裙走到他的身边。 “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没行完礼,萧景泰回过身来已经扶住了她。 “外面冷吧。” 一边说着一边握了她的手暖着。 “我忙着没空去找你,你也不来看我。只能用圣旨把你宣过来了,这几日怎样,一切都好吧。” 正说话间,德九端了碗茶饮进来。 萧景泰接了,递给陈洛初,“喝吧,让御膳房给你煮的滋补粥。” 陈洛初应了一声,接了过来,温度刚刚好。 用调羹舀了,喝下一口,她赞道:“香甜。” 萧景泰看向她,眸子里盛满笑意,“知道你喜欢的口味。” 看着她把这碗甜品喝下,才又携了她的手到了窗边的桌子那里坐下,桌子上早就摆好了棋盘。 陈洛初笑问:“皇上这是要指导一下臣妾吗?” 萧景泰回应:“不指导了,现在检验一下,对弈。” 陈洛初点点头,“正好臣妾心痒了。” 说罢两人便开始了正式的对弈。 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陈洛初沉心应对,也下出了不少的妙招好棋。 萧景泰抬眸扫过她红润的面庞,微微颌首。 一局棋结束,萧景泰胜。 他看着略有沮丧的陈洛初,起身走到她身边,抬了她的下巴,低头吻下。 良久,他才抬头轻声道:“这是安慰,再接再厉。” 陈洛初用手背擦着嘴,哀怨地看着他。 萧景泰看着她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别擦了,反正也亲完了。” “陈洛初,知道吗,你现在跟小孩子似的。” 继而又转移了话题问她道:“最近在你宫里忙什么?” 听了这话,陈洛初抬头看他,眸子里略有挑衅道:“这阵啊,忙着给皇上挑选秀女。” “不知道皇上喜欢胖点的,还是瘦点的,有学识的,还是有家世的美人呢?” 几句话就成功地把萧景泰的面色说了个晴转阴。 他回身落座,看向陈洛初,“什么选秀女,你刚回来,谁让你管这个?” 陈洛初这两天也是头大。 皇后特意让她参与着一起看这些待选女子。 其实也是在给她难受。 选丑的进宫,那就是她善妒,选聪慧的美人进来,那就是给皇后添翅膀。 陈洛初捻过桌上的一颗棋子,轻声道:“皇后让我从旁参议的。” 萧景泰轻叹口气,“你不用管这个事,我会去找皇后说的。” 陈洛初没想到他这般直接,便急道:“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她便回身捂住了嘴。 萧景泰走到她身边弯身忙问道,“你怎么了?” 陈洛初一脸茫然道:“我好像。。。有点想吐,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两相对视须臾,萧景泰也是有些错愕,“就是普通的。。。甜品,你现在还难受吗?” 还没等她再回话,又是一阵干呕袭来,陈洛初回身捂了嘴。 萧景泰赶紧抚了抚她的后背,忽然他有些兴奋,轻声问道:“洛初,你不会是有了吧?” 陈洛初有点回不过神来,“有什么?” 萧景泰一手抚过她额头,嗤笑道:“傻瓜,还能有什么,咱们的孩子啊!” 陈洛初的眼睛都睁圆了,“怎么会?我的身体很难有孕的。” “是很难,但又不是不行,最近同房次数也不少了。我让德九找太医来给你扶个脉看看。” 陈洛初将信将疑地等着。 王太医来到了勤政殿的内室里,细细为陈洛初诊脉。 良久。 他面露喜色,起身向皇上躬身行礼道:“恭喜皇上,是喜脉,宁妃娘娘已怀有身孕。” 第225章 苦尽 内室中紫檀木桌上放置的茶盏飘出氤氲热气。 听完太医的禀报,萧景泰心中已是喜极,却暗自压抑着,眼眶处却抑不住那突如其来的酸胀感,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萧景泰侧头看向还在愣怔中的陈洛初,眸子里都是喜悦的火苗。 陈洛初却盯着自己眼前的手心一动不动,似是在看手心的脉络,又似是在失神。 他继续问向太医:“王太医,胎象如何。” 太医自是知道皇上极看重宁妃,忙恭敬回道:“胎像稳固,现也只有一个月,平日里要多注意休息。我会再开些补养的药来。” 萧景泰微微颌首。 不多时太医躬身退下。 萧景泰走到床边上,拿起陈洛初葱白的手,墨眸深深望向她腹部的位置,“安宁,听到了吗,太医说你有身孕了,是咱们的孩子。。。” 陈洛初此时再看向他,有些逆光,却能看到他眼眸中流动着不一样的东西。 星星闪闪。 耀眼至极。 是期待,是希望。 她微微侧身,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 在他脖颈里轻轻地点头,“我听到了,你高兴吗?” 萧景泰眸子里都是柔柔的笑意,反问道:“你说呢,我自然比你更兴奋。” 两人紧紧地抱着,陈洛初能感受到他脖子里传来的炙热感,同时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萧景泰那怦然的心跳感。 力度使然,随时要蹦出来一般。 陈洛初略略分开些,以手抵了他胸前,笑道:“跳的好急。” 萧景泰以手覆在她手背上,沉声道:“盼了太久。” 陈洛初呼了口气,“那我可以不用去给你选秀女了吧。” 萧景泰的脸上瞬时布了些黑线。 他复又把她轻揽入怀中。 “怪不得你近日比往常更嗜睡,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好好进食,把身体养好,把咱们的孩子也养好。” 良久。 陈洛初轻声问道:“皇上,如果我怀的是女儿,不是儿子,你不会失望吧?” 萧景泰以额头抵了她眉心,轻叹口气:“想什么呢,当然不会,只要是你我的孩子,流着咱们的骨血,男女都无妨。” “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要做的是静心养胎,一切的事,有我在你身后为你撑着。” 陈洛初咬着唇角点点头。 此时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看她的表情,萧景泰笑笑,“还没回过神来吗?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嗯,安宁?我的安宁。” 说罢,他极尽克制地轻吻过她的唇角。 萧景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近几日里,我让人整理这旁边的清宁宫,收拾好了,你就搬过来。这样离的近些,我随时能看你,你逛花园也方便。” 眼看陈洛初眉头又要皱起来,萧景泰继续耐心同她商量着,“流云殿依然是你的,生产之前住在清宁宫,我随时能去看你。也好时时照应你,可好?” 看他如此坚持,陈洛初也只好依他。 其实这个时候,陈洛初凭空生出了些依赖他的感觉。 他从此又多了个身份。 孩子的爹。 骨血相连。 真是奇妙。 当年母亲与父亲也是如此的感觉吧。 陈洛初颌首道:“听皇上吩咐。” 见她松口答应下来,萧景泰面上笑意才更浓了些,低头看向她平放在绸被上的手。 他伸出骨指轻轻捋过握着的那青葱玉指,一根根细细摩挲,两只手的温度交错传递,极尽缠绵之意。 良久,手与手才依依不舍般十指交错而握。 陈洛初的心头忽地略过一丝轻颤,如触电般。 她抬眸看向咫尺之间的萧景泰。 萧景泰如墨的清眸里都是倒映的自己,“以前没照顾好你,让你在宫里都坎坎坷坷,以后得好好照顾你。” 陈洛初继续搂了他脖子,埋声道:“我想吃糖葫芦。” 萧景泰想了想道:“糖葫芦可能不行,山楂是活血之物,等你生完了再吃。” 陈洛初侧头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她只好一笑作罢。 “我要当娘了,就像当年我的母亲一般。感觉很奇妙,有一个生命正在我的肚子里长大。真好。” 萧景泰轻轻揉着她的头,“是啊,要辛苦你为我孕育子嗣,我得好好谢你。” 陈洛初抬眸狡黠地看他,笑道:“没想到小时候刚见你就使坏的小女孩,最后竟成了你孩子的母亲吧。” 萧景泰释怀般呼口气道:“是没想到,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你以后肯定是我孩子的母亲。” “为何?” “因为后来心里有了你,而且我能感觉到你是喜欢我这个大哥哥的。” “自作多情。” 萧景泰哈哈一笑,“多亏你,最终求仁得仁,求子得子。” 他的表情带了些兴奋,“回头得给孩子的舅舅报个喜信。” 陈洛初乖乖应着。 洛君知道了肯定也会替她高兴的。 “皇上,这孩子什么时候禀报皇后?” 萧景泰明白她的意思,禀报了皇后就是六宫皆知了。 他侧头想了一下道:“我单独跟皇后说一下,你这一胎交由她看护,她毕竟是皇后,主理后宫。三个月胎象更稳固些以后再告知其宫里其他人等。” 陈洛初点点头,“一切听皇上安排。” “皇上,我有点。。。害怕。” 萧景泰自然明白她这一胎多少人盯着,而且她也见过宫里的那些龌龊手段。 他轻轻拢过陈洛初,淡声道:“放心,有我在。” 第226章 甘来 正是要细细看护她,萧景泰才执意让她搬到清宁宫来住,同时对那些妄想造次的人也是一种震慑。 忽而陈洛初从那怀中抬头问道:“你还想要选秀女吗,我这也在孕期了。” 陈洛初左右是绕不过这个秀女的事了,萧景泰露出些苦笑道:“不选了。我每日里忙政事,忙你这边。这事我会找皇后一起说过,你不用管了。” 忽而他反问道:“吃醋了?” 陈洛初不服气地笑过,“怎么可能,谁会傻到吃皇帝的醋,那不得吃十缸不止。” 萧景泰也是无奈,轻哼一声:“你这丫头。” 他心道,也罢,孕期中的女人总会有些不好伺候吧,说什么就哄什么,哄好便罢。 想到这里他继续摩挲着陈洛初的手指,沉声道:“十年前我就把你放心里了,往后的岁月里也是如此,等你生完咱们的孩子,你依然在我心尖。”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萧景泰是个不轻易许诺的人,此时能说出这番话来,也实是心中所想了,同时也有安抚陈洛初此时略微浮躁的的心境。 听到此处,陈洛初面上的笑意有些忍不住。 笑着笑着,竟有些泪珠含在眼角。 陈洛初自己都不明白,今日里到底是怎么了,太情绪化了。 有了孩子即是这般感性吗? 萧景泰擦拭着她的眼角,笑道:“你现在也成孩子了,我以后哄着你俩,行吧?” 陈洛初见了台阶就想下,喃喃道:“行。” 这时德九求见,进来后禀报:“皇上,御史大人在乾元殿求见。” 萧景泰点点头,“知道了,让他先等等。” 陈洛初看向他:“那我先回吧。总归知道最近的不舒服是如何一回事了,之后会小心的,你且放心去忙。” 萧景泰抚过她的眉眼,“好,晚间我忙完了去你那里。” 陈洛初笑笑,“不用太赶,看你时间。” 目送陈洛初稳稳坐上轿辇,萧景泰才坐了銮驾往乾元殿方向而去。 回到流云殿里,南风和落月知道陈洛初怀有身孕的事后,激动的抱在一起。 这些年,她们不曾想过,还能有这样的后来。 真是历尽千帆始得春。 尤其是落月,在这样的时刻,一定要洒些热泪才能抑制住她激动的心情。 落月也极是紧张,擦着眼睛问道:“娘娘,什么时候搬到清宁宫,奴婢先收拾着细软?” 陈洛初笑她道:“你也是个心急的,那边还没有收拾出来。你且慢慢收拾吧。” 南风面上带了些认真对落月道:“往后出入咱们宫里的物品都要细细查过。” 落月点点头,“明白,南风姐姐,自是会比前更仔细些才行。” 继而她回身向陈洛初询道:“娘娘,您晚间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陈洛初现在胃口一直没缓过来,提到吃就想吐,她皱了眉头道:“做些清淡的粥吧,最近不怎么想吃。” 落月点点头,也明白了最近她老是食欲不振的原因,“我做些瘦肉粥来吧,再做些小菜配着,可好?” 正聊天的时候,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雪,不多时小雪变成了大雪。 那雪细细绵绵,远远望去,雾蒙蒙一片。 陈洛初坐在软榻上,看向窗外蒙蒙大雪,感受房内暖暖,心里也暖暖的。 心里暗暗道,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你们在天上可知道,我有孩子了。 我和他的孩子。 她手心不经意抚过平平的腹部。 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瞬时感觉衣服紧了一般。 一直到晚间,那雪还是洋洋洒洒,大有下一夜的阵势。 陈洛初遥遥看去,天际已是有些透红的颜色。 看来这风雪要更大些了。 “落月,让人把这地龙烧的再暖些。” 落月端了一碗药进来,应声道:“已经吩咐过了。” “娘娘,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补药,我已煎好,现在温度刚刚好,可以服了。” 陈洛初接过那碗,忍不住皱了眉头,“怕有孩子时会喝,现在有了还要喝。。。” 南风在一旁劝道:“这个药是养护你和孩子的,应该没那么苦。”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不一样的,果然,入口也没那般难喝。 陈洛初才换了宽松米白色寝衣,就听到院里有请安的声音。 不多时,便见萧景泰手里拿了几枝红梅走了进来。 披风和头上都有些浮雪,身上依旧还裹挟着些许寒意。 他顺手把那红梅递给了一旁的落月道:“拿个瓶子插上。” 落月笑着接过,回身看向陈洛初,陈洛初眼角眉梢的笑意似是要掩不住。 她慢慢走上前想靠近萧景泰。 萧景泰却退后一步道:“我身上带了些寒气,先换衣物。” 他先到内室换过了衣服才又出来,陈洛初迎上去,握了他的手问道:“雪下的这样大,还过来,专门去摘的梅花吗,冷不冷?” 萧景泰摇摇头,看着她对自己的关心,墨眸里一片融融暖意,他轻声道:“过来时顺道采了几枝。今日的雪很漂亮,如果你身上轻快,就带你出去踏雪走走了。” “回来以后有没有想吐,晚间吃东西了吗?” 陈洛初一一答着,萧景泰满意地听着,眼眸不时地会看向她的小腹处。 南风端了杯茶放到了萧景泰身旁。 陈洛初提醒他道:“赶紧喝点热水暖暖身吧。” 萧景泰喝了几口,起身道:“我先去沐浴,一会过来陪你,你且先赏花。” 陈洛初点头,看向落月已经插好的红梅。 多年前他们在梅园中相遇,此时再见梅花,当年的场景即又浮现在眼前。 窗外的雪慢慢积厚了,红梅迎霜傲雪,此时才是它们最娇艳绽放时刻。 待到萧景泰过来时,陈洛初正在灯下低头绣着小衣。 极有贤妻良母之模样。 萧景泰笑问:“给孩子做的?” 陈洛初以针挑过线头,点点头。 萧景泰道:“这些活慢慢做,别累着眼睛。我今日又召了王太医问话,他说你的胎象稳固,但是也要格外注意前三个月,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赶紧让人找他过来,明白吧,安宁。” “饮食上多注意,那些寒凉之物就先不碰了。” 陈洛初放下手里的针线,“知道了。” 她揉了揉眼睛,慵懒道:“困了。” 看着此时猫儿一样可爱的陈洛初,萧景泰笑笑,起身牵了她手往内室而去。 殿外是鹅毛大雪,内室锦被内,萧景泰轻轻拥着她,手轻轻地抚过她软软的腹部,丝毫不敢用劲。 十个月后,这方寸之间就会孕育出一个婴孩来。 不禁感叹生命之奇妙。 陈洛初的头上传来萧景泰略带喑哑的声音,“安宁,以后要辛苦你了。” 第227章 淡淡 翌日,陈洛初一如既往地多睡了些时辰,一直到萧景泰要离开她都没有醒来。 借了微微晨光,萧景泰坐在床边细细看她沉睡的模样,眸子里水沁沁一片柔软。 最后掖了掖被角,他才轻步走了出去。 虽然陈洛初提前就让落月去皇后宫里告了假,但是宫里还是免不了传出她刚封妃就托大的闲话来。 王慕然转述到她这里来时,陈洛初却毫不在意。 “不嫌说话口干,就随她们说去。以前我也没少被她们在背后嚼了舌头。” 王慕然笑着点头道:“的确,宫里生存就得想的开,你这有皇上盛宠在身,随她们说去吧,若是每句话都计较,那不得累极了心。” 随即,陈洛初把自己有孕的事说与了王慕然。 王慕然的眼睛霎时就睁圆了,“真的?怪不得你告假请安,以你的性子,没有大事你是不会缺席的。真是好极,好极!” “其他人先不要告知,皇上说三个月以后稳固了,后宫其她人再知道不迟。” 王慕然拍着手道:“正是如此,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你刚回来时,曦月又归在了我的名下,我还有些过意不去,现下好了,你有身孕了,咱们曦月有伴了。” “你当年那般护着曦月,你这一胎,我也会尽我的能力照顾你,让你安心养胎。最起码我有经验了,我得多给你讲讲。” 陈洛初满面笑意,“正有此意,我近日胃口不好,总想吐,个把月后应该就没事了吧。” 王慕然立马学堂师父上身一般,兢兢业业地把自己怀孕中遇到的事细细说与陈洛初听。 陈洛初也如那学堂中的小弟子一般,听的也是极为认真,一旁的落月也凑近了听了些。 勤政殿。 萧景泰正在批阅奏折之时,德九通禀皇后驾到。 “请皇后进来吧。” 不多时,皇后行至殿中,端庄持重行礼。 落座后,萧景泰端起茶盏看向她,“不知皇后此来何事?” 皇后微笑地开口道:“皇上,宫中妃嫔缺位,本来前年就该选一批秀女充盈后宫,可是在太后丧期中,无法只好委屈皇上,推后而行。” “臣妾奏请近期可选些秀女进宫,充盈后宫,繁盛皇家子嗣。” 萧景泰放下茶盏点点头,明白了她此行的来意。 “皇后真是一片用心良苦。” 皇后唇角含了些笑意,微微颌首,举止说不尽的大方得体。 “不过,朕觉得这事先放一放,边关刚经历一大战,关中地区也正在治理饥荒,国库此时并不丰盈,不宜再增加额外开支。” “朕倒觉得后宫里的人不少,先如此吧。” 皇后听罢,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继而又笑着舒展开道:“皇上是明君,体恤民情,臣妾心感敬佩,可皇嗣之事却等不及,不如。。。” 提到皇嗣,萧景泰笑了,“噢,说到皇嗣了,朕正要告知你一下,宁妃那边刚刚有了身孕,王太医说一月有余且胎象稳固,这一胎朕很看重,由你来看顾,朕信你是个仔细的人,定会保她母子安宜。” 听闻这一讯息,皇后脸上的微笑直接僵在了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转换表情,只觉得面上的肉有些不动自跳的感觉。 缓和了须臾,她赶紧调整情绪,起身拜下,“好极,臣妾恭喜皇上。宁妃妹妹真是好福气,这一胎定能生个皇子。” 萧景泰颌首笑过,并不多言语。 忽而他又道:“皇后,宁妃有孕的事三个月后再告知于后宫,到那时胎象就更稳固些。” “还好,朕打算等过段时日,把宁妃迁到清宁宫这边来,离御花园近些,到时候散步也方便些。” 皇后盈盈笑着,点点头,“臣妾遵旨,一切都听皇上吩咐,定会好好看护宁妃的龙胎。” 两人相对又说了些其他的话,皇后才告辞出了正殿。 她步伐依旧端庄慢慢走出来,被素问扶上轿辇后,身上撑着的那股力才堪堪泄去。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后抵额,无奈自言道:“真是好福气啊。。。” 她以前曾经吃了多少的助胎药,还让母亲拜佛请愿,陈洛初有什么,她在宫里步履艰难,死里逃生。 人与人真是命不同。 皇上让她看顾这一胎的用意,她也极为明白,就算自己以贤良之名示外,他终究也是防着自己。 如果陈洛初这一胎是皇子,以萧景泰对她的宠爱程度,封个太子并不难。 如果是这样的安排,她似乎看到了,当今皇上与先太后的相处。 又能如何,且行且看罢。 先太后那种作乱的行径,又有几人能做到。 皇后回宫后着人送了些品相极好的人参、燕窝等养品到流云殿里。 陈洛初一看到东西就明白,皇上应该是与皇后透过气了。 这往后的请安就可以暂且免了,倒也不错。 不只是皇后,皇上那边也是陆陆续续送了许多给养品过来,落月一时间如何摆放都头疼了。 真是应了她之前的想象,主子深得盛宠,赏赐多的都堆不下。 她倒也乐的开心。 每日里换着花样给陈洛初做吃的。 曦月偶尔会过来玩,落月会紧紧地看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撞到陈洛初的肚子。 第228章 时光 这天午后,陈洛初正睡的沉沉间,萧景泰到了她这里,悄悄地靠在床的外侧,侧躺了静静地看她,听她均匀的呼吸声。 听着听着,他自己也进入了梦境。 梦中他负手临水而立,忽而水面上腾起大浪,他心下惊恐,赶忙后撤些。 却见水中腾空而起一道金光,这金光在空中盘旋须臾,划过空中而落下。 萧景泰再看那落下的地方时,却是婺源陈洛初的老家中。 家门口依稀可见陈慎行直身立着。 他赶忙上前,恭敬道:“陈先生。” 没走几步,陈慎行却消失了。 萧景泰四下回望时,却醒了过来。 他呼出一口气,却见自己身边依旧是陈洛初,耳边是她沉稳的呼吸声。 原来是个梦。 他伸了手轻轻为陈洛初重新盖了下被子。 陈洛初悠悠醒来时,便对上了萧景泰的眼眸。 她很是惊喜,伸手便搂上了他的脖子,“你来了。。。” 萧景泰点点头,“想你了,就过来了。再歇会便走。” 陈洛初继而轻哼了声,“以往我没有身孕之时,你从来未在这种时间来过,在你心里。。。” 还没等她说完,萧景泰就吻住了她。 在陈洛初一起话头,萧景泰就明白她要说什么。 良久,萧景泰才放开了她,孕期的女子只能顺着。 陈洛初后面想说的话直接堵的说不出来了。 她只得一笑而过。 “安宁,你身孕的事我已同皇后说过,她会看顾你。选秀女的事也先按下了。” “噢,好呢。” 萧景泰抚了抚她嫣红的面颊,戏谑道:“你现在的尊贵程度比肩太后,我都得让着你。所以这段时间里你可劲作,过期不侯。” 继而是陈洛初低低的碎笑声。 陈洛初感觉在他的身边越来越舒服,可以全心地舒展开自己。 这怀有身孕后,自己反而越发像个孩子一般。 她把头抵在他的怀里,细细地闻他身上的味道。 萧景泰轻轻抚过她后背。 午后时光静谧,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萧景泰开口道:“安宁,我该走了,晚上应该要忙的晚一些,就不过来了,扰的你睡不好。” 陈洛初点点头,放开了他。 一月后。 陈洛初此时已经渡过了时不时的干呕期,此时的她久旱逢甘霖般享受着食之有味的快乐。 往常异常灵性的鼻子此时也回归了人类的行列,不再那般敏感,竟闻到些细微的味道而难受。 陈洛初的脸上总算是上点肉,能看了。 落月的心里总算找回了些安慰。 这天傍晚时,萧景泰挺身走进流云殿,他身后是几个食盒。 没等陈洛初反应过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竟是萧景泰之前带她出去吃过的那家菜馆子里的菜式。 这桌上的溜鱼热气腾腾,虾球色泽金黄,鲜笋腊肉香气扑鼻等满一桌子的菜。 落月扶了陈洛初慢慢走过来。 萧景泰冲陈洛初使了个眼色,“过来坐下吃。” 陈洛初一看那菜式,马上就明白了。 她坐下来,擦拭过手后,问道:“皇上让人出宫买来的?这样冷的天还热气腾腾呢。” 看着一脸惊讶的陈洛初,萧景泰面上的笑意掩不住,“把那饭店的人叫到宫里来做的,快尝尝,看看味道喜欢吗?” 原来如此。 伸筷子夹了个虾球,轻咬下去,果然香酥可口,陈洛初点点头,“美味,皇上怎么的突然想起来让人做这些送过来,多麻烦。” 萧景泰却不以为然,“听闻你最近食欲开了,要抓住机会好好进补,只要你爱吃,多麻烦都无妨。” 陈洛初又夹了些鸡肉,细细吃着,略有担忧道:“我要被你惯坏了。” 萧景泰笑笑,“我可不是第一个惯你的人,只不过接替了他们而已。” 陈洛初嘴巴不停,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景泰。 萧景泰一边为她夹着爱吃的笋到骨碟里,一边娓娓道:“你是家中长女,本应是按照大户人家的做派规规矩矩待字闺中,可是你想想,你是如何长大的。” 陈洛初继续听着,并不言语。 “你天性活泼爱动,父母与祖父母并未切切地拘着你,许你做你喜欢的事,他们才是宠爱你,惯你的第一人,而我只是接过了这任务而已。在我这里,你做自己就好,想如何便如何。” 陈洛初略略回想,轻呼出一口气,倒也真是如此。 祖母虽然希望自己学些闺中女子该做的事,却也没有强求,祖父倒是引导着学了不少的道理学问。 母亲从来也是一副温柔的样子。 等到她肚中的孩子生出来,她与孩子应该如何相处。 在她走神之际,眼前的小盘里都要满了。 萧景泰赶紧提醒着,“快吃吧,你最近都瘦的不成样子,总算是能补补了。” 陈洛初吃了一阵便停了下来。 “太医说了,平日里要少食多餐,吃太胖了,到生产的时候又遭罪。” 萧景泰颌首同意,“正是如此,是应该多多注意些。” 光盯着她吃了,萧景泰自己没吃几口,看她吃好了,他才慢慢吃了些菜。 便让人撤了席面。 德九拿了温温的湿帕子过来,萧景泰擦了手,又漱口过。 他扶了陈洛初坐在软榻上,自己坐在一侧。 陈洛初从小桌的抽屉里又拿出了那个小衣,开始绣着。 萧景泰开口道:“这几日里,你写封信给洛君,给他报个喜讯,我这边正好有文书要送到西北,一起带过去。” 听到他的话,陈洛初的眼眸似是被点亮了一般,“真的吗,太好了,我这就写吧。” 萧景泰无奈道,“看你这心急的,明日里再写不迟。这会就别再乱动了,好好坐着吧。” 陈洛初只好答应着,唇角挂着暖暖的笑意。 “洛君肯定会高兴的。”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那可不,俗话说娘亲舅大。除了我这个皇帝,这舅舅以后也能给咱们的孩子撑腰呢。” 陈洛初听了他的话一念笑过,继续捏了手里的针细细地勾着线。 萧景泰把桌上的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累了就少做点。” 陈洛初有些不满,“我才刚拿出来。” 。。。。。。。 落月此时不忍再听下去,适时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萧景泰无声地摇头笑笑,并不言语。 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此时这暖塌上,陈洛初与他相对而坐,腹中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烛灯下,孩子母亲细细做着针线,这画面如普通人家的妻子一般。 窗外天寒地冻,房内却暖意融融。 萧景泰静静地看着她,墨玉一般的眸子里盛满温柔,他格外享受此时此刻的静谧。 不知道当年父皇对着怀孕的母妃,是不是与自己一般的心境。 他眸中含了淡淡笑意,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如同饮尽一杯好酒一般尽兴又洒脱。 第229章 新年 临近年关,清宁宫里一切准备停当。 萧景泰挑了好日子,让陈洛初搬了过去。 落月这段时间忙碌团团,一直在收拾流云殿里的细软,这搬到清宁宫里再把收好的东西一一放置。 清宁宫比流云殿要大一些,一出门往前走几步便是御花园,与皇上的勤政殿隔道相邻。 可以说萧景泰来找陈洛初是抬步就能到,着实方便不少。 宫中这一大动,陈洛初怀孕的消息也就随之散了出去。 众人闻之皆是动容,喜的不多,惊倒一片。 羡慕之人更是不在少数。 淑妃和王慕然专门来宫里看望她,送来不少的补品。 淑妃笑着对陈洛初恭喜道:“妹妹真是苦尽甘来,有了这个皇子,宫里又能热闹许多。” 王慕然道:“就是,咱们曦月多个弟弟,多好。” 陈洛初对王慕然笑道:“还不知道男女。” 淑妃道:“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都高兴的紧,没发现近些日子里皇上的脸色好看很多。” 一旁的曦月开心地跑来跑去,粉萌的身影为这个宫殿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此时的陈洛初已过了三个月,小腹微微有隆起的样子。 在她这边怀孕的消息传开后,尚衣局的冯莹玉亲自带了宫女上门送来新做的衣物。 自她升为宁妃后,冯莹玉彻底对她刮目相看。 没想到消失了三年的人,突然就出现了,而且立马就封妃。 这样的事情,她也真是没见第二个过。 刚搬来的晚间,萧景泰便来了。 陈洛初已经准备要睡了。 听到萧景泰过来的声音,陈洛初拥着被子便坐了起来。 萧景泰进房后,看了看她道:“别起来,快躺下。” 等到他洗漱换衣后,才掀起被角躺了进来。 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肚子。 然后把她圈到自己的怀里。 “今日事太多了,刚忙完。有点晚了。” 陈洛初已经困的蒙蒙的,喃声道:“噢,那你还过来一躺,直接在你那边休息就好了。” 萧景泰在她头上轻声道:“以前离的远都跑去陪你,现在离的近了不是更容易过来了。” “孩子什么时候会动?” “得五个多月的时候吧。” 陈洛初没睁开眼睛,继续道:“现在阖宫里都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嗯,没事。你放宽心,平时待在这宫里,天好的时候去御花园走走,或者去我宫里坐会。” “好,皇上现在怎么如此好说话。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什么样子?” “比较凶,会发脾气。” “噢,主要是被你拿住了。现在还有孩子,被你们俩拿的透透的。” “对了,皇上,陈予那边怎么样,我现在也出不去。让徐长庚平日里多看顾一下。” 萧景泰手抚过她后背,“明白,徐长庚本来就是他的老师,你放心就是。” 陈洛初轻声道:“那孩子是福星,当年收养他不久后,我正做的粮店生意突然就好了起来。如今能顺利怀上孩子,这福分也是他带来的。” 陈洛初似乎是特意给陈予身上盖些光环似的,萧景泰其实也明白她的意思。 知道她对那孩子的想念。 “嗯,我知道。” 突然萧景泰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若你生的是皇子,等孩子大一些该启蒙读书了,可以让陈予进来做伴读,这样你也可以常常见他了。” 陈洛初欣喜的睁开了眼眸,伸出胳膊攀上了他的脖子,“这倒真是个好主意,皇上说话要算数。” 萧景泰默默开口道:“金口玉言。” “还是皇上想的多,若我生的是公主,就没法做伴读了。。。” 伴着杂乱的思绪,她渐渐入睡。 新年的喜庆劲由着各宫里的大红灯笼与对联等装饰散发而出。 御花园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宫人们似乎知道萧景泰今年的开怀一般,布置起来格外卖力。 德九也是忙进忙出。 萧景泰携了陈洛初慢慢踱步在御花园里。 “洛君已经收到你的信件了。” 陈洛初听完不禁激动地紧走了几步,“真的吗?” 萧景泰拧了眉,盯着她的肚子不满道:“当娘了都,稳着点,慢慢走,别着急。” 在他看来,陈洛初如同雪人一般,不动,少动为最好。 陈洛初却不在意,面上都是喜色。 看她开心,萧景泰也不多纠结,他舒展开眉头继续道:“等你临生产之时,朕会调他回京探望你。” 陈洛初点点头,兴奋道:“真的吗?那臣妾替洛君谢过皇上。” 除夕晚宴。 依旧是老一套的流程,流水的宴席,飘逸的舞蹈节目。 不一样的却是陈洛初自己,她扶着腰身慢慢坐在淑妃的旁边。 两人低声说着话。 最上座是萧景泰与皇后并坐。 宴席进行大半后,陈洛初向帝后告假回宫。 皇后态度异常和蔼:“妹妹身子重,累了就先回吧。一旁人要小心伺候着。” 萧景泰没有说话,眼眸柔和地望着她,微微颌首示意。 落月扶了陈洛初向清宁宫的方向走去。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酒杯,转眸看向她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拐了弯才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皇后看萧景泰略略失神的样子淡淡笑过,举杯与他敬酒。 陈洛初慢慢踱步在御花园里,空气里凉意十足,异常清新。 前些日子里她让落月把做好的新棉衣找人带给了陈予,不知道这孩子过个年长高多少,到时候要用新的尺寸再给他做新衣了。 她也收到了洛君从西北写来的信,是萧景泰给她拿来的,应该是夹到了军报里。 信上说他听到陈洛初怀孕的消息,由衷欣喜,他已经和宋乾把林墨然的事说了,打算去提亲。 陈洛初的唇角微微弯了,是该成家了。 透过这信,她似乎看到边关冷月下那个坚毅男子脸上温柔的微笑,他的身影如父亲般高大。 是啊,洛君一直在自己的身后,她从来就不孤单。即便是在这样的年节里。 第230章 心惊 回到清宁宫里,看着天空中燃起的绚烂烟花,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年味十足。 陈洛初分别给了落月与南风赏赐,“新年了,这些银子拿着,图个好兆头,宫里其他人的赏银,落月去发吧。” 两人对看一眼,跪下谢过。 落月拿出提前买好的烟花对陈洛初道:“娘娘,咱们在院子里放烟花。” 陈洛初也是十分心盛,多披了件外衣,跟着她们来到了院子里。 烟花绚烂夺目,如盛开的火树银花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烟花带到了半空,却没注意到悄然走进来的萧景泰。 直到他走到近前了,落月堵反应过来:“皇上万安。” 陈洛初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他,心里一片奇怪。 按说此时他应该是与皇后在一起守岁的。 为何? 萧景泰伸手把她披风上的帽子戴到了头上,轻声道:“皇后让我过来多陪陪你。” 陈洛初面露苦笑:“皇后跟你客气,你都不会推辞一下吗?” 萧景泰面上带了些明朗笑意,“皇后大肚,我为何要推辞,正好也想过来看你。” 随后他从后轻揽了陈洛初后腰,在她耳边柔声道:“这是小事,抬头,别耽误看烟花。” 洗漱换衣后,两人上了床,萧景泰现在不只是喜欢抚摸陈洛初的肚子。 更是两个耳朵轮流换着贴在他的肚子上听动静。 一边听一边问向陈洛初确认着:“洛初,孩子是不是动了?” 陈洛初哭笑不得,“你太心急了,太医说还不到时候。” 陈洛初平躺在床上,向往着:“不过据说胎动是件很奇妙的事,我也是很期待。” 自从找到陈洛初,把她带回宫里,而今她又有了身孕。这段时间以来,萧景泰基本没有再喝过助眠的安神药。 心里仿若一块石头落地一般。 加上每日里各种事务堆积忙碌,不仅不用助眠,反而有睡眠时间不够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饱满了很多。 不得不说,陈洛初本人就是他的良药。 过了年,日子过的飞快。 陈洛初的肚子也慢慢地圆了起来。 期盼的胎动如约而至。 大大的肚子上偶尔能看到孩子伸出的小拳头的小小的包。 萧景泰尤其喜欢摸她的肚子。 每次一摸,孩子要么冲冲拳,要么翻翻身。 萧景泰再把耳朵俯上时,陈洛初开玩笑道:“不用听了,摸摸就可以了,小心踢到你。” 萧景春才不管,有时候晚上不过来,中午也一定要来摸摸孩子,跟他说说话。 慈父俨然。 陈洛初静静斜躺着,笑着看他和孩子隔着肚皮的互动。 有时候陈洛初会吃醋,每到这时,萧景泰又乐此不疲地哄着她。 陈洛初知道自己又胖了很多,她侧头看向他:“思宇,我是不是变丑了很多?” 萧景泰放下手里正读的书,抬头看她,迎着她希冀的眼神无所谓道:“没事,我不嫌弃你。” 。。。。。。 看到陈洛初要生气了,他才笑着改口道:“你依然很美。女子的美貌能支撑多少年,前后不过十年最盛,年华易逝,咱们终将会慢慢变老,不着急的,陈洛初,慢慢来,到时候谁也别嫌弃谁就行。” 初入夏季,萧景泰得出趟远门。 临走之前,他对陈洛初专门交代了,“安宁,我得出去巡视一下,这是惯例,十日左右就回来。我已经和王太医交代好了,这几日里照顾好自己。” 陈洛初此时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像口倒扣的行军锅一般,平躺下有些呼吸困难,脚也肿了起来,按下去一个窝一个窝的。 掐着日子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生了。 到时候她也就轻快了。 陈洛初点头道:“皇上忙就是,等你回来我还没生呢,能赶上的,等生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坐阵。” 萧景泰点头,“好,不只我,我已去信,让洛君从西北往回赶,我们一起陪你。” 王太医是知道陈洛初在萧景泰心里的分量的,每日的请脉从不假手,仔细的无以复加。 看着身子日渐沉重的陈洛初,他建议要多散步走路,这样一来能好生一些。 六月多还是不热的好时候,陈洛初便每到下午饭后带了落月或者南风在御花园里散步。 有时候王慕然会来陪她走走,有时候淑妃也会来一起。 这一日在散步时,走着走着,陈洛初便定住了身体,淑妃一脸不解,“怎么了,洛初?” “淑妃姐姐,我的肚子突然好紧,等一等再走。” 这种情况陈洛初已经快要习惯了。 掐算下时间萧景泰已经走了有十日了,却还没见他回宫。 陈洛初不禁有些担心,找人问过,说是可能路上行程耽搁。 以前没觉得,此时心里是真的很想他在身边。 喜欢看他隔着肚子给孩子读书,与孩子讲话,故意逗孩子翻身胎动。 不经意她们已走入一片假山之间,正在她走神间,从假山缝隙里突然窜出两只活物。 直直地奔向陈洛初的身上而来。 等她回过神来,手上能感觉到扑到自己身上的两团活物,有着毛茸茸的暖暖触感。 她的心里一片惊悚。 天色已暗,一点也看不清扑来的是什么东西。 陈洛初一瞬间被吓的跌倒在地。 一旁的淑妃吓的脸都白了,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洛初,你没事吧。。。。” 落月赶紧走上来一边安慰着陈洛初,一边使劲扶着她,“娘娘,没事,没事,两只猫而已,你别怕。。。” 淑妃的喊声招来了很多的太监,他们纷纷过来搀扶着。 而此时的陈洛初经过这惊吓,已经有了宫缩的迹象,而且有些见红。 淑妃颤声道:“这怕不是要生了吧,落月,快叫太医!” 清宁宫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皇后接到报信已经赶到。 陈洛初躺在床上,房内的接生婆和奶妈都是提前备好的。 王太医接到信后,吓的腿都要软了,他带了几个太医一路小跑地赶到这边。 孩子还没有足月,却要强行生产。 王太医把过脉后,头上可见一片虚汗不止。 生孩子对每个女子来说都是一大难关。 而此时的陈洛初又受到了惊吓,境况更是不一般。 第231章 产子 虽已是六月时景。 陈洛初依然能感觉到寒凉。 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凉意。 想到不足月便意外生产,陈洛初的心里忐忑又悲伤。 紧紧地揪成一团。 她心里默默道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喝过太医开的催产药后。 阵痛一阵一阵地开始袭来。 刚开始的还能忍受,直到后来,陈洛初已经呼不出痛,手里捏着被角。 额头早已出了好几层的汗,鬓角的头发沁湿一片。 间歇的空间里,她大口地喘气,准备应对下一次抽痛的来临。 她见识过王慕然生产的痛楚,知道这才刚开始而已。 窗外星月稀疏。 外间皇后及众妃嫔都到了。 皇后眉间都是凝重。 王慕然紧张地看向内室方向,和淑妃对视了一眼,手里都是汗。 早产比足月生产更凶险。 陈洛初已经疼的有些战栗。 太医在门帘后问过产婆宫口开的情况后,又改了方子,重新煎了药送进来。 陈洛初被落月扶着喂下后不多时,疼痛果然又加剧。 一阵阵的痉挛感传来,陈洛初痛哭了,呻吟着。 她没有大声喊,没用。 一旁的落月早就红了眼睛,她用手背快速地擦把泪,继续给陈洛初擦着汗。 “娘娘,您坚持一下,小皇子一会就能出来了。。。” 陈洛初战栗着,说不出完整的话,“落月,我。。。疼。。。” “皇上。。。。。。” 落月抽了下鼻子回道:“皇上应该在回的路上了,娘娘,他很快就能到了。” 极致的痛楚一阵一阵,直到三更时分。 太医在门帘外不时地问着产婆房内的情况。 王太医道:“娘娘,要用力尽快把孩子生出来,早产的孩子在产道太久,会有危险。” 这时外间传进来了一碗人参水,陈洛初喝过后。 她明白,这一关无论如何要过。 只能跟着产婆说的去使劲。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产婆说能看到孩子黑黑的头发,却始终卡在那里。 其中一个产婆出了内室回禀皇后,“皇后娘娘,情况危急,保大保小?” 皇后的眸子里猛地一跳,原本微微闭目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站起身来,从厅中走向内室门帘外。 听着陈洛初痛苦的闷声。 回身看向产婆,平声道:“皇嗣事关最大,保皇嗣。” 一旁的王太医听了,眉头惊觉一跳,他知道如果陈洛初今夜如果有了危险,他这个太医是脱不了干系的。 而且他知道一旦皇后定下保小,这些产婆的手段绝对不是一般的狠。 他躬身向皇后道:“娘娘,宫口还在开着,还可以等一等,再定。” 皇后冷冷道:“皇嗣要是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 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 她重新对产婆笃定道:“保皇嗣!” 产婆听完点点头,回身就往内室走去。 “大人孩子都要保!” 带了些疲惫的男声。 众人回头。 萧景泰眉头微皱,裹携一身沿路的风尘往这边走来,身后是紧紧跟着的德九。 本来听到皇后要保小的话时,王慕然就急的不行,然而又没什么话语权。 皇后的两腮莫名就红了起来,她低头行礼道:“皇上万安,臣妾的意思是。。。。” 还没等她说完,萧景泰对着太医和产婆又强调了一遍:“都要保,不然都提头来见!” 这一刻皇后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的嫌隙更多了。 他在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淑妃派出来送信给他的人。 知道陈洛初早产后,他心里一片不安,弃了马车,快马加鞭往回赶。 产婆和太医更加紧张起来。 萧景泰急的坐不住,在房内来回走着。 隔了帘子对陈洛初喊着,“陈洛初,你放宽心,不要怕。” “我要你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 陈洛初此时已经要提不上气来,一度痛的要晕厥,但是心头却有一个意念,那就是要把孩子平安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白。。。思宇。。。” 听到房外萧景泰的声音,她莫名地心里松快了些许, 瞬间又被抽疼填补上。 此时她只能吸气,吐气。 使劲,再使劲。 慢慢地,眼前淡紫色的床帏有些模糊起来。 摇摇晃晃,人影重叠。 陈洛初连间或传来的萧景泰的声音都要听不到了。 天亮时候,她使出了最后的劲,两腿间滑出大大的一团,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瞬时便松弛了下来。 肚子空了。 陈洛初闭上了眼眸,再也睁不开了。 产婆抱着啼哭的孩子,自己也差点哭了,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命终于不用陪葬了吧。 听到孩子的哭声,陈洛初笑笑,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耳边便安静了下来。 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声音。 听到孩子的哭声,萧景泰绷紧的心终于也松了下来。 他赶紧走到门口问向太医,“宁妃怎么样?” 太医道:“宁妃娘娘安然生产,现晕睡过去了。” 萧景泰心里一片心疼,这是生生疼晕的啊。 王慕然和淑妃听到陈洛初没事,才略略放了心。 不一会,孩子被抱了出来。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 皇后与众妃赶紧向皇上道喜。 皇上面上都是疲惫,颌首过。 他看了一眼孩子,眉目清秀,很是可爱。 然后就走进产房里看陈洛初。 陈洛初的身下已经收拾干净,换了新的被褥,但是房内还是一片血腥之气。 闻之骇然。 而平躺在床上的她面上一片苍白之极,嘴唇上都没有了血色。 萧景泰俯身轻吻过她额头,“安宁,苦了你了。” “孩子很好,你放心。” 陈洛初沉沉睡着,没有丝毫回应。 太医随后进来,又给她试过脉,再开药。 第232章 宗泽 清宁宫正殿。 众妃嫔都告退,只剩下皇后与萧景泰。 皇后起身,躬身道:“皇上,适才,皇嗣危险,臣妾只能那般下令。如今宁妃与皇子都平安实是幸事,臣妾不胜欣喜。” 萧景泰面色淡淡,不辨喜怒,“那般情势下皇后没有错。” 说罢便起了身离开。 皇后眸子里略过一丝暗色。 就差一丝机会,她就可以去母留子。 在此之前她让父亲在皇上回宫的路上用政务牵绊了一下。 没想到他还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应该就是天意。 往后再争,就难了。 身上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她闭了闭眼眸,无力地回坐在座位上。 落月给陈洛初擦拭身体时,突然发现她身下粘粘的。 一摸之下,都是血。 落月看着殷红的手,顿住了,大喊道:“太医,太医快来!” 声音都颤了。 太医一直在附近观察,听到喊声赶紧进房来。 同时惊到的还有萧景泰。 “怎么了?” 落月慌张道:“娘娘身下突然流血不止。。。” 王太医大惊,眼看昏迷中的陈洛初脸色苍白如纸一般,他赶紧扶脉,让人取了银针过来。 萧景泰眸子不可置信地沉了下来,他几步走到陈洛初的床前,握了她的手唤道:“安宁,安宁,别睡了。” “安宁,醒醒。。。” 他一边唤着一边焦急地看向王太医,“王鹤之,宁妃怎么样?” 王太医的额头霎时又起了一层汗,“皇上,怕是不好,娘娘身子亏虚,现又落红不止。。。” 萧景泰听到此处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燥意,“救她!快!!!” 他垂下的手抖的不由自主,定都定不住。 第一次他如此地害怕起来。 王太医赶紧翻找起了银针。 找着止血的穴道,一针一针地施下去。 一旁的落月赶紧配合着王太医把陈洛初的衣服掀起来。 萧景泰躬下身子,对上陈洛初昏睡的苍白面孔,他的声音直接就哽咽了,“陈洛初,别睡了,起来看看我和孩子,孩子还没有起名字。” “你就算能舍得我,你能舍得了孩子吗?” “好日子都在后面,朕命令你赶紧醒来,不能再睡了。陈洛初!!” 太医面色凝重,手捏银针,一针一针稳稳插入她的穴位中。 熬好的汤药也送了进来。 一口一口地灌了下去。 慢慢地,出血止住了。 在场众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萧景泰泄力般坐在凳子上,深眸含了碎光,凝凝望着陈洛初。 “她没事了吗?怎么还不醒?” 王太医躬身道:“娘娘身子受了亏损,需要静养恢复,现已止住出血,就无大碍了。” 听到王太医的说法,他才放下心来。 中间淑妃和王慕然都来看过,确认陈洛初没事,才放下心来。 这中间皇后的心跟着陈洛初的病况也是起起伏伏。 她知道如果陈洛初一旦有变故,那这孩子就会交到她的手上。 到时候她手上就有了本朝最重的砝码。 随着陈洛初身体危机的解除,皇后自嘲一笑,悄悄离开了清宁宫。 月明星稀,独上树梢头。 陈洛初悠悠醒转,侧头间发现床侧趴了一人。 却是萧景泰。 她伸了手,慢慢抚过他的头,他的眉,他的眼。 烛光下的他格外好看。 萧景泰隐约感觉有人在触碰自己。 睁眼时却发现陈洛初正望着他。 一眼万年般。 霎时萧景泰清醒了。 “安宁,你。。。终于醒了。” 语气里是一片庆幸与欢喜。 陈洛初轻声道:“皇上,你为何不上床来休息,趴在这里多累。” “我。。。在守着你,我不累。你渴不渴。” 身后的落月已经把水端了过来,她惊喜地看着醒来的陈洛初。 一碗水喝下去,她干涸的嗓子才被缓解了过来。 萧景泰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无力地问道:“孩子好吗?” “孩子很好,他已经睡了。落月轻轻抱来给宁妃看看。” 落月应声而去。 不一会,孩子抱了过来。 正睡的香甜。 借了莹莹烛光,萧景泰和陈洛初一起看向孩子。 新生的婴儿,面色红润,肤白凝脂,一切都是那般的新然与美好。 看着看着,陈洛初笑了,“不枉用命换他。” 听到这话萧景泰心里却难受至极。 他轻轻挥挥手,落月抱了孩子下去了。 萧景泰坐在床边,轻轻地环抱了陈洛初,在她耳边轻声道:“安宁,你吓坏我了。” 陈洛初把头靠在他肩头,轻叹口气逗他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人家阎罗王说,你寿数未尽,回吧。这不我就回来了。” 来想逗他笑。 没想到他却哭了。 清泪无声地流入她的脖颈。 陈洛初轻抚着他的后背,“怎么了,我没事了。以后天天年年地在你身边,烦着你,惹你生气,好不好?” 萧景泰默默点点头,“好,我不嫌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萧景泰重新扶她躺下,“天还早,再歇会。你需要静养。” 陈洛初点点头,“你上来吧,或者回宫休息?” 萧景泰点点头,和衣上了床,冲了陈洛初侧卧着,“你休息吧,我看着你。” 陈洛初拗不过他,闭了眼眸,她着实也累,不多时便又睡去了。 萧景泰后半夜再没睡着。 静静看着她,脑子里从她们相识时,一幕一幕如书页般翻过。 不知不觉间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相处了这些年了。 不得不感叹岁月之荏苒。 当年那个能上树,爱下河的娇俏小姑娘,已经做了母亲。 就在今日,他差点就要留不住她。 心碎的拾不起来。 三日后。 陈洛初恢复的一日好过一日,精神好了很多。 她坐在床上看熟睡中的孩子,满面慈爱。 萧景泰从外面走了进来,眉目含笑意,一身的意气风发。 “洛初,我已经给孩子起好了名字,同你商量下。” 陈洛初听到皇上起了名字,便把手里的孩子交与一旁的落月。 “说来听听。” “取名为泽,萧宗泽,孩子命里偏火,以水辅之,德泽天下,润泽万物。” 陈洛初默默地念了几遍,笑意绽开,“极好,萧宗泽。” 她低了头对怀中的孩子唤道:“孩子,父皇给你起了名字,你叫萧宗泽,宗泽。。。” 萧景泰朗笑一声,“我来抱抱他。” 陈洛初换手给他,孩子被他抱过去,不哭也不闹,小眼睛如黑葡萄般滴溜溜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长子,如嫡子般珍贵。 第233章 谢你 萧景泰细细地看着他,心里都是满满的期盼,对陈洛初道:“宗泽又长开了些,面目上更像你多一些。” “洛君大约明日里到,到时候让他来看你。” 听到陈洛君要来了,陈洛初心里又有些激动起来。 萧景泰把孩子递给了身边的南风。 他握了陈洛初的手,“这几天恢复的如何了?” 陈洛初笑笑,“越来越好,我感觉明日就能下床走走了,正好能见洛君。好想见他。” 萧景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下你的期盼都圆满了,等宗泽大一大,让陈予进宫来伴读。你和这两个孩子可以常常相见。我这也算是给咱们宗泽提前备着良臣干将了。” 陈洛初笑道:“皇上慎言。” 陈洛初轻捏着萧景泰的手指,试探地问道:“皇上,洛君给我写的回信上,他想与林墨然成亲,要不,您下个旨意成全他们吧。” “咱们有孩子了,陈家也该有后了。” 萧景泰听到这话,略微有些默默,“我本想着从京城贵眷里找一个与洛君相匹配的。日后对洛君的前程也是有裨益的。” “陈家不只是你的陈家,他的陈家,还是宗泽的外祖家,是宗泽日后的臂膀。” 陈洛初摇摇头道:“有你在,洛君也是争气的孩子,陈家何愁不能兴盛。找个与他合意的便是,人生短短,快意即可。” 继而,她靠近了些,摇着他的胳膊,眸子里碎光点点,语气里带了些求告,“皇上,可否?” 萧景泰被她扰的无法,只得允了,“当娘了还撒娇,不羞?” “准了,这两天给他写旨意。” 陈洛初这才松了那胳膊,连连谢恩。 萧景泰无奈轻刮过她鼻子。 “我还有公务,晚上再来看你。” 说罢起身便走了出去。 这两天陈洛初从落月和南风的口中已经得知,当日她坚持到生下孩子的机会是萧景泰给的。 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可能自己遇到的就是保小的际遇。 那样的话,可能现下她很有可能已不在了。 人的命就在瞬息之间。 在淑妃来清宁宫里小坐。 两人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聊述。 陈洛初对她郑重道:“多亏淑妃姐姐着人快马给皇上去送了信,救我一命,我要多谢姐姐。” 淑妃笑笑,“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还好皇上及时回还。这也是你的福气,闯过这一关,往后都是坦途。” “皇后那边你还是要把面子做好,往后诸事多防着些。毕竟要长久相处,她也是这一宫之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洛初点点头。 陈洛君到时,孩子正哭闹。 陈洛初上前与洛君相见。 陈洛君已得知她生子万难,两人泪目而视,如隔世般。 “姐姐,苦了你了。” 陈洛初笑笑,“苦也值了,来,看看你的外甥,萧宗泽。” 陈洛君点点头,“宗泽,好名字。” 他轻轻逗弄着孩子,试图让他破涕而笑,没想到哭的更厉害了。 陈洛初对乳母道,“应该是饿了,先抱下去喂一下。” 孩子哭声渐远,姐弟俩人坐下说着话。 “孩子长的真好,更像你一些。” 陈洛初颌首,“皇上也是这样说。他的身上有咱们两家的血脉,两家的恩怨也算是和解了罢。父母泉下有知的话,应该能瞑目了。” 陈洛君叹口气,“正是如此。” “对了,姐姐,我来你这边之前与皇上谈过话,他已升我为四品参将。” “那恭喜你了,洛君。” 正说着话时,德九公公拿了圣旨进来。 陈洛初一看赶紧让人摆案迎接。 等德九公公念完,陈洛初才知道,萧景泰念她生子有功,晋升为宁贵妃。 圣旨宣读完毕后,陈洛君上前喜道:“恭喜姐姐晋升为贵妃。” 德九公公也上前恭喜。 陈洛初没想到自己短短时间内又得到了晋升,明白萧景泰对她的偏爱。 贵妃,仅居于皇上与皇后之下而已。 对她而言,无疑是到顶了。 今日里才颁圣旨,估计也是趁了洛君来,给娘家人看看吧。 陈洛初默默苦笑他的那一点点小心思。 众人都退下后,陈洛初对陈洛君道:“等回去了,你也有圣旨要接。” 陈洛君奇道:“我这升为参将已经任命过了,还能有什么事。” 陈洛初点了他的头一下,“还有你那位林妹妹啊。” 陈洛君恍然大悟:“多谢谢姐姐从旁周旋成全。” “姐姐这趟走了回鬼门关,人生如白驹过隙,看似漫长,实则短暂,能遇人生如已良缘已是大幸,如若错过,何其难过。我有幸又遇到了你白家哥哥,我希望你与我一般地有幸。” 陈洛君点点头,墨眸中有光闪闪。 晚间时分,萧景泰如约而来。 刚进来,陈洛初面含笑意,便扑身而去。 一如孩童般。 萧景泰稳稳地抱着了她,身形将将稳住,在她耳边轻声埋怨道:“慢点,何事如此着急,嗯?我的宁贵妃。” 陈洛初才不管他的埋怨,她环着他的腰,笑道:“多谢你。” “何事谢我?” “最近的所有事,还救我一命。” 萧景泰面上带了些厚重,“你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我要你长长久久陪着我。” 随即,他让人拿进了些盒子,一一摆在桌子上。 “这都是你爱吃的菜,今日来与你庆贺一下。” 陈洛初拧眉道:“我最近已经太胖了。” 萧景泰则不以为然,“无妨,先养好身体再说。” “皇儿呢?” “睡了。” “真是能吃能睡。” “这样不才能长大高个,如你一般。” 第234章 佳音 五年后。 流云殿。 “母妃,你同我一起去父皇那里吗?” “当然。” 萧宗泽已长成小大人模样,眉眼间都是清秀,还带了些果敢之意。 落月蹲下身子为他整理好衣服。 陈洛初带了他乘上轿辇,向乾元殿方向而去。 到了殿中,萧景泰早就在相侯。 萧宗泽松了母亲的手,快步跑向父亲,“父皇,儿臣来了。” 最近萧景泰出巡南方两个月,萧宗泽实是想念他,常常会问起。 此时终于能见到。 萧景泰蹲了身,环抱了他,亲亲他粉白的面颊。 “宗泽又沉了些,看来是好好吃饭了。可想念父皇了?” 萧宗泽脆声道:“想念极了,日思夜想。” 萧景泰听完哈哈一笑:“噢,那是有够想念的。明日里父皇带你和你母妃去骑马可好?” 萧宗泽听完便拍手笑道:“好极,好极!” 萧景泰说罢眸眼深深看向微微笑着的陈洛初。 萧景泰身形依旧隽挺,面上褪去了那丝少年人的稚气,更多的是稳重之气,这些年边疆稳固,他的威望愈来愈高。 奏折高摞不减。 他依旧是那个勤勉的皇帝。 陈洛初走近,浅笑嫣然,“皇上此行可顺利。” 萧景泰颌首,“都顺利,巡视了一圈,看了新修的水利工程,拔擢了官员,也贬斥了一批,能者上庸者下。” “就是想你们想的紧,心中有牵挂啊。” 继而他回身指着桌子上那个木制的小房子,造的小而巧,对萧宗泽道:“这个小房子是父皇带回来送给你的。” 看到新玩具,萧宗泽便忘了其他,奔过去坐在桌前,拨弄了起来。 趁这个空档,萧景泰才牵了陈洛初的手,稳稳地抱了她,附在陈洛初耳边轻声道:“安宁,晚上我可能晚点过去,等我会再睡。” 陈洛初微微笑着,颌首应过。 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才算是到家一般。 不多时,德九进来禀报,看到萧景泰与陈洛初抱在一起,又忙不迭地躬身退了几步。 萧景泰放开陈洛初,向着德九问道:“他们来了?” 德九赶紧回道:“已经到了。” “传进来。” 陈洛初面上有些奇异,“谁来了?” 不多时,徐长庚带了陈予走了进来。 陈洛初的面上登时便亮了。 她对着陈予慈爱地笑着。 这些年她出宫看望过他,孩子越长越好,心性也磨的稳重而谦和。 此时再见他,他的身子如拔了的竹节一般,又高了半头。 面容清俊,已经出落的颇有模样。 此时他们向皇上见过礼,又向她见礼。 陈洛初走上前扶起陈予,细细看他,对徐长庚道:“多亏徐大人照料。” 徐长庚赶紧躬身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陈予天资奇佳,臣自会好好教习这个孩子。” 这时萧景泰开口道:“今日找你们都来,是为了给皇子萧宗泽开蒙读书授业。长庚,你来教习,陈予你来陪读。” “陈予,你可愿意?” 陈予自是知道陪读的话可以常常见到母亲,自是求之不得,他喜不自胜,学着徐长庚躬身朗声道:“愿意,多谢皇上恩典。” 见他小小年纪便应对得体,不卑不惧,萧景泰也是极为欣赏。 陈洛初目光不转一直看他,满目欣慰,孩子长大了。 据徐长庚说,陈予目前已熟背四书五经,胸中有丘壑,可作诗赋词,不输于成人之作。 陈洛初知道这都是徐长庚的功劳,美玉也得遇良工。 她对徐长庚在心里的谢意又多了一层,也可以赏赐一下他的夫人。 边关。 冷月濯濯。 陈洛君身着甲衣巡视归来。 南枝摇着尾巴,随着他一同进了屋。 林墨然摸摸蹭到她腿边的南枝,便扑进了陈洛君的怀里,欢声道:“夫君,你回来了。” 陈洛君抚过她的后背,朗声道:“回来了,这些日子,家里无事吧。” “无事,一切都好。” 林墨然上前为他脱下战衣,她眉目间的俏皮依旧,却多了一些温婉。 “夫君赶紧洗手,我已备好饭菜。” 陈洛君笑笑,“正好饿的紧了。” 两人落座后,陈洛君习惯性地为她夹着菜。 盛了碗汤给她,刚放到她的跟前,林墨然突然回身呕了一阵。 陈洛君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紧张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找军医来看看吧。” 她回身捋了捋,眼角已有了些泪花,估计是呕的。 “无事,我只是有了。” 陈洛君出门巡视有几日了,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本来她嫁来这些年一直无所出,但是陈洛君从不提纳妾之事,也不会问责她。 此时她有孕,欢喜的一夜没怎么睡,本想着吃完饭同他讲的。 没想到,孕吐的厉害,只能提前说出来了。 陈洛君面上一怔,随即他弯了腰,看向林墨然的肚子,喜道:“我有孩儿了。” “太好了,我有孩儿了,我得给去给宗祠上个香,再写信告诉姐姐。。。” 林墨然也是极高兴,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陈洛君为她擦拭着眼泪,轻声道:“哭什么,傻丫头。这是喜事。咱们要做爹娘了,陈家有后了。” 林墨然的眼泪擦不完似的,她抽泣道:“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以你们陈家的尊贵,却独独讨了圣旨娶了我,给我了无上的尊贵,我们整个家族都面上有光。这些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报答你,总算是。。。总算是有了这个孩儿。” 陈洛君无奈笑笑,“娶了你,我很开怀,我喜欢你的活泼天性,自在相处,你能陪我在这苦寒之地,我心里很感激。咱们之间不存在报答。至于这个孩子,他是咱们的缘分。” 林墨然听完使劲地点头,便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陈洛君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这泪水是欢喜的。 第235章 乾元 天空湛蓝无云。 萧宗泽一大早便起来了,兴奋劲很大,只因为母妃对他讲从今日起要同陈予一起上学堂。 他喜欢这个大哥哥。 陈洛初带着他去了乾元殿附近的一处空闲宫殿。 这是萧景泰专门给他们找的地方。 徐长庚和陈予早就已经到了。 陈予看到陈洛初站起来恭敬行礼,笑容清朗。 陈洛初向他微笑颌首。 在萧宗泽进去之前,陈洛初又向他低声嘱咐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离开这边陈洛初便向乾元殿方向走去。 远远看到殿内走出一人。 着大红袍,身影颀长。 沈淮一刚从乾元殿里出来,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陈洛初。 也就是当今的宁贵妃娘娘。 当年他从母亲口中得知陈洛初死而复生后,心中仿佛有一个东西落了地。 他答应了母亲去尚书家求亲,成家立业。 再见到她,他的心已如止水。 此生虽无缘,但求你安好便可。 他几步走上向,躬身行礼,朗声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陈洛初抬头看他,多年不见,他依然如当年般带着些书卷气。 他面上更多的是豁达与从容,眉目间是儒雅,眼眸中有云起云灭。 她颌首笑道:“沈大人有礼。” 微微含笑时若鸿羽飘落于水上。 淡然,柔美。 轻风卷起裙裾。 两相交错而过,心中再无波澜。 陈洛初走上台阶,德九公公已经快步走至近前。 “皇上可在忙?” 德九道:“皇上现在是自己在殿中,娘娘您进去便可。” 陈洛初便向里面走去。 走到正殿门口,发现他正负手背身看向墙上的地图。 陈洛初抬步走进去。 如猫一般,悄无声息。 走到萧景泰近前时,刚想要吓他。 萧景泰却突然转了身,抱起了她。 被吓到的反而成了陈洛初。 她轻喊了一声,“放我下来。。。” 萧景泰朗朗笑着,“又要使坏,嗯?陈洛初。” 陈洛初顺势环了他的脖子,不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来了,我都没发出声音。” 萧景泰用下巴指向书架的一角,那里竟然多了一个长长的铜镜。 原来是铜镜映出了她的影子。 陈洛初不解,“你这殿里放铜镜做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忘事精嫌这里没镜子,头发乱了都不好弄的。” 眼看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他都记在心上,陈洛初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略微讪讪地笑着,“噢,对。。。是我,是我。” 萧景泰这才把她放了下来,携了她的手,看向面前宽大的地图。 “我打算把洛君调到兵部来历练一下。” 陈洛初看向他,“为何?” “他现在要学的不只是应对边关的敌人,还要精通如何同自己人周旋,而这,也是门学问。” 陈洛初笑笑,“那这并不比打仗轻快多少。不过,我能多见见洛君了,也不错。” “你们的老家陈宅,我找人修缮好了,等洛君回来住进去就好,赐给他了。” 陈洛初抬眸看向萧景泰,眼眸里星星闪闪,有光华。 “真的吗?” 萧景泰气笑,“还不够真吗?” 陈洛初重新抱了他,央求道:“那我也要回家看看,可否?” 她知道只要是自己这般央求,基本没有不许。 萧景泰摸摸她的头,“等洛君回来,你去就是。” 继而他扫了她一眼,又道:“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再往后,我看宗泽都要比你懂事了。” 陈洛初笑道:“只在你面前如此放松而已,你是思宇哥哥嘛。” 萧景泰手里拿着指杆,漫不经心问道:“刚才来的时候见到沈卿了?” 陈洛初点头坦然道:“见了,互相问过礼。” 见她坦然,萧景泰随即轻松一笑,“每次见他,我都会想,当年娶你的人差点就是他了,如果他把你娶走了,我可怎么办。” 陈洛初知道她与沈淮一定亲的事是他心里的一个小小的结,她得解开。 陈洛初不在意道:“人家可不这么想呢,他早就娶妻生子了。我当年一罪臣之女,即便是结了亲,退都来不及的,谁敢娶,也只有你慧眼识珠,不嫌弃我。” 萧景泰捏捏她的鼻子,莞尔道:“安宁啊,阖宫里就你会说话。” “多谢皇上夸赞!” “呵,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把宗泽送这边来读书,顺道来看看你,给你解解闷,因为我自己也有点闷。” 萧景泰哑然失笑,“你说的对,宫里是闷了些,抽空我带你出去走走,有想去的地方和我说,我正好出去民间微服私访一下,看看近来的政令推行的如何。” 陈洛初笑道:“好极。我说吧,来你这里就不闷了,果真如此。” “那到时候把孩子放在宫里落月和徐长庚带着就好。” 萧景泰笑笑:“舍得分开?” “如何不舍得,几天而已,以后孩子长大了总要分开的。” “你这个娘,倒是心大。” 萧景泰低眸看她,“那你舍得和我分开吗?” 这是送分题,陈洛初答的果绝,“不舍得。” 她心里暗忖道,还说我小孩脾气,自己没看到自己更小孩脾气。 萧景泰满意地摸摸她的头,不再逗她,继续看地图。 陈洛初走到书案处平铺了一张纸,握卵执笔开始画画。 这时德九躬身走进殿来,送来军报。 萧景泰回身走到书案处,拿起军报一一翻阅。 正翻动间,掉出了一封信件。 陈洛初一看那信封上的字。 洛君? 她看向萧景泰,萧景泰拿起信封拆开来,看完后递给了陈洛初。 读完信后,陈洛初激动的手有些抖。 “皇上,我有侄儿了,洛君家有孩子了。” 萧景泰微微一笑,“这是好事,陈家终于开枝散叶了,可以让他们缓缓再进京,等等胎象稳固了再说。” 陈洛初喜不自胜,“好,多谢皇上恩典。” 忽然陈洛初转向正在看军报的萧景泰道:“不然,我再给你生个皇儿?” 萧景泰翻动纸页的手霎时一顿,淡淡道:“不用了,有宗泽就可以了。” 陈洛初不解,男人不都是喜欢孩子多多益善,“为何?” 萧景泰从军报里抬起头,墨玉般的眼眸看向她,缓缓道:“当年我吓怕了。” 第236章 归来 陈洛初返回徐长庚那边时,他们已然下了课。 而两个孩子也变成了三个。 曦月公主也过来了。 陈洛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几个孩子。 曦月一直疼爱照顾萧宗泽,而对新来的这个大哥哥陈予,她却竖起了身上的小刺。 事事上都有些小针对。 陈洛初微微笑着,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安宁和白思宇一般。 也是从吵吵闹闹开始的。 —————— 夏日清风。 阳光透过疏叶,似碎玉飞舞晃动。 一辆乌墨色双驾马车稳稳停在一个深宅前。 匾牌上题写着陈府。 大门早已打开,陈洛君和林墨然一起迎了出来。 陈洛君的脸上漾着和暖的笑意,林墨然的肚子微微隆起。 林墨然喜道:“姐姐来了,快进,来吧,孩子们。” “墨然,一切都好吧。” “多谢姐姐关心,这一路走来,都是夫君照应。来了以后把了脉,孩子一切安好。” 陈洛初放心地点点头,“那便好极,好好将养身体,缺什么就跟我说。” 身后的宫人把一水的各色礼品往府里拿。 萧宗泽上前抱住陈洛君的大腿,脆声道:“舅舅!” 陈洛君慈爱地抚过他小小的头。 陈予朗声唤着:“舅舅,舅母安好!” 萧宗泽见状又补上,“舅母安好!” 林墨然欢喜至极,一手一个领过两个孩子往里面走去。 这些年,陈洛君回来过几次,陈洛初把陈予的事跟他说过。 陈洛君专门去看过这个孩子。 与这孩子相处些时日后发现,这孩子品行不错,气质皎然,是个纯诚智慧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去年他做主把他的名字写在了陈家的族谱里。 现在的陈予也是有家的孩子了。 他小小年纪,也懂得了感怀之意。 陈洛初跟陈洛君默契地并行,慢慢走在最后面。 陈宅是他们在京城长大的地方,地砖斑驳,假山沐风栉雨,一草一木,都有他们童年的痕迹。 他们慢慢走过前院,花园,看过假山下的鱼池。 陈洛君忽然开口道:“姐姐,记得咱们以前撑死过多少鱼吗?” 一句话,引的陈洛初笑容中带出了泪花。 眼眶里酸了太久,来的路上时起,陈洛初就一直忍着,她不想在两个孩子面前流泪。 到现在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滂沱而下。 陈洛君眼含热泪,走到近前,陈洛初伏在他的肩上,肩膀起起伏伏抽泣着。 在他们的周围仿佛有两个小小的孩童,手里拿着鱼食,相互追逐而过。 穿过回廊,跑向远处,笑声银铃般遗留在他们身后。 那是小小的洛初和洛君。 两人相携走过陈宅的每个角落,即使是斑驳的墙边都有他们的童年故事。 两个孩子吃完点心,便跟在他们身后听故事。 萧宗泽叽叽喳喳的样子,完全冲散了陈洛初心里的那些陈年伤怀。 最后两个孩子也拿了鱼食开始喂鱼,才安静了些。 正午时分,林墨然张罗了满桌美味佳肴。 即将开席时。 萧景泰着了便衣,带着德九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陈洛君带了林墨然赶紧迎了上去,走到近前便要拜下。 萧景泰赶紧扶了他们起来。 他眉目间含了暖暖笑意,温和道:“不用拘礼,一家人,墨然还怀着孕。” 陈洛初奇道:“皇上如何来了,你不是有事务吗?” 萧景泰埋怨着,“这不,饿了,来找点吃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洛君回来了,我也得来祝贺一下。” 说罢身后的德九把手里的礼品端给了陈洛君。 陈洛君躬身接过。 萧宗钰见父皇来了,几步便跑到跟前,“父皇,一起喂鱼去。” 萧景泰笑笑跟着他。 陈予见到萧景泰也是笑着行礼下去,萧景泰没有拦着他,笑着受了。 抚着他肩膀道:“孩子,这里也是你的家了,你也回家了。” 陈予笑的灿然,重重地点着头。 艳阳高照,迎春花开的灿烂。 一行人走入正厅,萧景泰携了陈洛初的手坐在了上座。 其余人一一落座。 萧景泰笑道:“一家人终于齐了。” 林墨然初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姐夫,也是这偌大国家的掌舵人。 以前的她从来没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皇帝坐在一个桌上用餐。 而这个皇帝竟然如此谦和稳重,如同邻家大哥哥一般和蔼。 尤其是他还专门慰问着她和孩子。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萧景泰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多亏了她。 他侧头看向陈洛初,目光柔和如潺潺流水一般,顺手掖过她耳边的碎发。 这些年她的容貌没有变化,甚至更美了些,只是脾气上越来越像个孩子一般,得时常哄着。 不过萧景泰也乐得哄她,都当做闺房之趣了。 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她的脾气也都只对着他一人而已。 林墨然微笑地看着他们,她早就听陈洛君讲了他们的故事,久经磨难的感情,她满心只有祝福。 饭后,陈洛初让林墨然去休息,孩子们由落月带着,却都不约而同地缠上了舅舅,非要听边关故事。 不善言辞的舅舅讲起边关的事来,却又滔滔不绝。 陈洛初酒意微醺,拽了萧景泰就来到了园子里,“陪我逛逛家里。” 萧景泰握了她的手笑笑,“正有此意。” 陈洛初的脚步微微踉跄些,却也不担心,身边那人总能稳稳地扶住自己。 她微微笑着,指着园里的一山一石,给他讲着自己过往的故事。 萧景泰听的很认真, 体会她的快乐与忧伤。 他如玉的面孔上仿佛弥漫着晨雾的凉润。 离开陈宅的时候,萧宗泽一脸的不尽兴。 故事还没有听够。 第237章 作乱 陈予则直接被林墨然和陈洛君留下了。 陈洛初笑着同意过。 陈洛君专门给他备下了房间,陈予自是乐不可支,可以与舅舅多说说话了。 萧宗泽更舍不得走了,不过也不得不走。 因为陈洛初说要带他去更好玩的地方。 几人乘着马车来到了夜市上。 萧宗泽很少离开皇宫,看到夜市上的纷繁景象,小小的他眼睛都直了。 萧景泰抱起他,领着陈洛初走进这青砖街头,体会这人间烟火。 帝王更要融入这人间烟火,理解人生百味,才能参透百态要义。 萧景泰一直以来是按太子的标准抚育宗泽。 他想让宗泽做一个能体味百姓疾苦的皇帝。 一路上为他讲述着集市上的各种事情。 萧宗泽的眼睛看不过来一般。 陈洛初从身后看他们一大一小的错落身影,心里无比安慰。 岁月静好即是如此吧。 萧景泰带着萧宗泽买了两串糖葫芦。 一支给了期待已久的宗泽。 他拿着另一支回头找陈洛初。 灯火纷繁深处,陈洛初一身白衣,格外显眼,只见她眉目如画,望着远处浅浅笑着,眸底漾着柔和波光,气质如山间皎月。 轻风抚过她两鬓碎发。 萧景泰回望间怔住了。 时光如水,匆匆而过。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未变过,从来都是她。 他眼眶微微热着,温和笑着招手:“过来,安宁。” 踏着晚间的薄雾,他们一行人返回到宫中。 萧宗泽玩了一天,在马车上就睡着。 下车后,落月抱了他回了寝殿。 陈洛初想要陪孩子去睡,却被萧景泰一手牵着转了方向。 “今晚,陪我。” 陈洛初无奈笑着,踏着夜月碎影跟他走进正殿。 流云殿内室。 锦被下,萧景泰紧紧拥着陈洛初平复着。 在她耳边炙热问道:“安宁,这些年你怎么越来越美了。” 陈洛初面上一片绯红。 她笑笑,素手轻抚着他坚实的后背,“这些年你把我捧在手里心,我太无忧无虑了吧。而且,人之外相,皮囊而已,芳华易逝,终究都会老去。” 萧景泰额头上带了些许汗意,轻吻过她唇角,幽深眼眸深深望着身下的她,“你的美是从内而外的。” 转而他平躺在侧,“过两日,我要出门了,你在家安心等我。” 陈洛初听他要出门,便问道:“你不带我吗?不是说也可以带我出门吗?” 萧景泰没回答。 陈洛初见状扑到他的身上,央求着。 萧景泰笑着,“不闹了,下次吧,雨季了,我去看修筑的水渠,路并不好走。” “那下次带我,别忘了。” “好,下次带安宁,记下了。” 陈洛初依旧带着萧宗泽去大成殿听课。 同行的还有曦月和王慕然。 孩子们进了大殿,陈洛初与王慕然慢慢逛着说话。 王慕然笑道:“恭喜你啊,我的宁贵妃娘娘,终于和洛君团聚了,皇上还赐了你们家原来的宅子。” 陈洛初笑笑,“是啊,那宅子是我和洛君童年的念想了。” “嗯,这是好事。洛君在兵部行走锻炼,以后应该是将军之才。” 陈洛初浅笑不言。 继而王慕然有些不解问陈洛初:“你说曦月这孩子,原来让她拿笔写写画画都觉得烦,但是你看,来这学堂里听课比宗泽都积极。” “感觉这里有什么事勾着她一般,真是怪了。” 陈洛初听完笑的一脸嫣然,“喜欢读书是好事,明事理不只是男子的事,咱们曦月做的对。” 王慕然还是一脸不解状。 “皇后让人把一早的问安给免了,这日子是越来越舒坦了。” “是啊,天天见面事多,这少见面了,偶尔见见还能觉出点好来。” 自从陈洛初生孩子时,萧景泰与皇后之间就横亘了裂纹。 这些年来,萧景泰独宠陈洛初,这裂纹无声地变成了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现在的皇后随着年岁的渐长,早早地便有些苍然之意。 房中也置办上了佛龛。 颇有静心养性的意思。 在请安问礼这种事上,也淡了很多。 她们妃子倒也乐的自在些。 半月后。 陈洛初正描画,门外南风慌慌张张跑进来。 陈洛初微微皱眉,“何事慌张至此。” 南风行至近前,拿出安泽送来的信件,“娘娘,事态紧急,这是皇上那边寄来的信件。” “娘娘,我这一路走来,感觉宫里的人不对劲,气氛也不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陈洛初赶紧放下手里的笔,拿过信件,信的封皮专门蜡封过。 她打开赶紧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深。 看完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身子一个稳不住便又坐了回去。 信上说,皇上在巡视的路上,乘坐的马车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泥流冲走,遍寻不见人影。 这场洪水冲走了不少人,很多人已经成了尸体。 消息封锁不了多久,怕宫闱出乱,让安泽护着陈洛初带了孩子先出宫暂避。 陈洛初使劲按下狂跳的心。 她安慰着自己,不会有事的,他是真龙天子。 她知道,从发信到她们收到已经有几日的时间,且不说这几日里有什么变化。 一旦萧景泰出事坐实,他一力按下的岁月静好将不复存在,宫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到时候便是祸事一场难避。 这时各方势力的焦点便是萧宗泽。 她看了看身边懵懵懂懂的萧宗泽,便赶紧让落月带上萧宗泽,拿了腰牌悄悄从角门出去。 “在宫门管束之前赶紧出宫去找陈洛君大人。你和孩子躲在他那里,听他的安排。” “走最近的西门,那里的守卫是我的人,把我的牌子给他看,会给你们放行,安泽在那里等着,快走!” 落月急道:“娘娘,你呢?” 陈洛初眸中含了泪,“我得为宗泽拖延时间,你们快走。” “我不是储君,他们拿我也无用。” 她低下身子细细嘱咐着萧宗泽,“跟落月去舅舅家玩两天,母妃随后便去。一定要听话!” 萧宗泽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听到去舅舅家比较开心。 “赶紧从后门走!” 落月无法,只得带了萧宗泽急急离去。 看着萧宗泽他们离去的背影,陈洛初的心里扑腾如沸水不止。 不多时,殿外一片步履杂乱声传来。 南风护在陈洛初身前。 殿内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多年不见的易行云。 陈洛初知道他同时也是祈王萧景桓。 第238章 激怒 流云殿。 祈王萧景桓带了禁军来到了流云殿。 陈洛初侧眸看向他。 他鲜少穿黑色的锦衣,更衬身形清癯,漆黑的眸底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两相对视良久。 他看着陈洛初面上依旧带了淡淡的笑意。 陈洛初蓦然发现,也许她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他的身上包裹了层层的伪装,以云淡风轻为壳。 身后的侍卫刚想冲进来搜查,却被萧景桓一手拦下。 他负手走到陈洛初身前,低头细细看她,眸色柔柔,如同当年在豫园里看她一般。 “牵尘。” 这个久违的称呼把陈洛初的记忆拉回到了豫园。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能走到这里来,说明他已经不是当年那哥哥一般的易行云了。 她眸子里带了些镇定,没有理会这个称呼,问道:“祈王殿下,为何带人擅闯宫闱?不怕皇上回来治罪吗?” 萧景桓笑笑,“噢,你应该还不知道,皇上遇难了,宫中生变。我知道你母子应付不来,特来护着你们。” 从他人的口中再次听到萧景泰的事,陈洛初心中依旧刺痛着,她暗暗呼了口气,压着心底的那汹涌的难受。 她面上依旧淡淡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何人谣传的消息,不足为信。祈王殿下请速速离去,本宫今日就当没见你来过此地。” 萧景泰直直地看向她,声音依旧清润,“牵尘,本王当年救过你的命,来此地肯定不会害你。宗泽侄儿呢,让他出来,我见见。” 陈洛初侧过头,“宗泽刚刚睡下,你有事找本宫便可。” 他身后的赵统领一脸的不信,便要往里闯。 陈洛初挺身站在门前,对赵统领喝声道:“你大胆!本宫依然是贵妃,你竟敢要硬闯?” 她用力甩过衣袖,面上是不容侵犯的怒容。 赵统领躬身看向一旁的萧景桓。 萧景桓看窗前放着棋盘,微微一笑道:“牵尘,过来下盘棋,等宗泽醒来就是。” 萧景桓眼眸扫向赵统领,他退下去。 陈洛初看侍卫退下,这才慢慢回身走向窗前小桌的棋盘边。 萧景桓笑的清浅,“还记得吗?以前你总缠着我陪你下棋,这都多少年了,我且要看看你如今的棋力如何了。” 陈洛初并不多言。 让下棋就下。 依言执黑子在手。 两人相继落子,赵统领能看出来陈洛初下的格外的慢。 萧景桓却不在意,也跟着慢慢下。 最后,陈洛初依然落败于他。 这时外面走进一禁军在萧景桓耳边低语过。 他的眉目间微微皱了起来。 就在陈洛初把人送出去时,他就让人跟了上去,结果追逐半天才发现,竟是个空。 萧景桓侧头看向陈洛初,面上带了看不透的温润,他浅浅道:“进步不少。” 他起身离去。 看他的表情,陈洛初知道,萧宗泽的马车应该是绕过了他们的追查。 为了迷惑他们,陈洛初专门找了一个空马车明晃晃地出了宫。 是夜。 残月疏星。 各宫门都紧闭了,空气里流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静谧。 陈洛初站在回廊下。 她眉心紧紧皱着。 她看不透此时的形势,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萧景泰的消息。 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 慢慢踱步回了房中。 宫门打开,萧景桓走了进来。 在他踏步走入正殿时,陈洛初才看到他来。 陈洛初皱了眉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他面上是那个与世无争的王爷,背地里却是宏楼的幕后。 如果真的与世无争,何来身后的宏楼勾当。 或者说萧景泰遇到险情说不定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她望向渐渐走近的他,眸子里多了些恨意。 “牵尘,宗泽去哪了?” “你不要唤我这个,我不叫牵尘,我叫陈洛初,是皇上亲封的宁贵妃。” 萧景桓看着她,眼眸里隐隐有克制,“皇上遇难了,我念着你们孤儿寡母,特来伸手相助你,你为何拒我千里之外。” 此时陈洛初心上的那根弦快要崩断了,她大声道:“皇上还好好的,只是还没回宫而已。你今日的行径是逼宫,世人都能看到你的狼子野心!祈王殿下明白吗?” 萧景泰冷笑一声,负手看向遥远苍穹,“哼,狼子野心,宗泽既然不在,那就是不要这帝位?我可是特来扶他登位的。” 陈洛初忍不住地冷笑,“你不要妄想了,皇上他一定健在,他千秋鼎盛,他。。。” 脑子里想到他清隽身影,陈洛初鼻子一酸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流泪,便背了身过去。 陈洛初略略平息了下心境,开口道:“当年你救下我,收留我,是为了以我为刃伤他吧?” 萧景桓不答,他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后来自己却放弃了这个想法。 “牵尘,我已经派了人寻过多遍,根本没有萧景泰的影子,他被冲到河里了,他死了。” 陈洛初隐忍着情绪,“不会的,他不会有事。” 他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淡淡道:“皇后已经把玉玺交于我了。我还是以前的意思,如果你愿意,你还是这里的贵妃,享尽荣华富贵。” 陈洛初眼眸里都是寒刃,不可思议看向他,她突然明白了。 这些年皇上与皇后疏离,等宗泽以后即位了,当年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就是前车之鉴。 是以皇后选择了与萧景桓里应外合。 怪不得这宫里诡异的平静。 是皇后在背后牵制着,这些年的礼佛静心只是她的幌子而已。 她犹记得当年太后发动宫变时的样子,当时流血无数。 如今皇后甚至可以直接拥立萧景桓为帝。 在皇后的心里只要不是陈洛初的孩子为帝,谁都可。 真是蠢。 那她把自己再置于何地? 陈洛初语气里都颤了些,“我很后悔这些年对于豫园的事和皇上守口如瓶,如果早知今日,我根本不会顾及你的救命之情!” 她素手慢慢握紧,指甲紧紧掐着手心,泣然道:“是我害了皇上。” 萧景桓平静地看着她,“牵尘,皇后已经把玉玺给我,就算找不到宗泽,一样改变不了结果。再等几日,我就可以顺利即位。” 陈洛初抬眸道:“你这是篡位,群臣不会答应的。” 萧景泰却不认同,“帝位空悬,又无太子,国家会乱的,我手里有禁卫军和南防营,皇后深明大义委任于我,何其名正言顺,群臣如何不会答应。再说了,他们里的大多数人都在我宏楼里有本帐,还怕他们不服我吗?” 陈洛初哼笑着,“你明明年长于景泰,当年为何先帝选了他为太子而不选你,我总算明白了。因为你阴暗至极,先帝根本就看不上你!” 第239章 即位 似是被这句话激到了,萧景恒走上一步,他手捏着她的肩膀。 陈洛初皱着眉头倔强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女子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真心相待,是那般的动人清澈,明朗纯诚,曾让他动了那样一丝丝的心,只是这一丝丝,他却一直没有忘却。 因为他从来不把丝毫真心相与任何人。 他从来不知道给予真心和收到真心的感觉。 得不到的感觉永远在骚动。 皇后曾经要求杀了她们母子为交换。 萧景桓没有同意。 转而以囚禁代替。 他不会再让她像当年一般离开自己。 陈洛初的面上是满满的恼怒交织,眼神如刀怒视着他。 萧景桓静静凝视她,他温和的面孔上带着天色初暝时的淡青,高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了陈洛初。 良久他放开了她的肩膀。 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房中的灯火晃了又晃。 “牵尘,你放心,等找到宗泽,我会让你们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生活,永远。” 他的声音借了夜风飘过来。 听的陈洛初身上寒意四起,脚步踉跄地站不稳。 南风赶紧走上来扶住她,“娘娘。” 与此同时,安泽带着落月和萧宗泽找到了陈洛君。 陈洛君听说了这些事,心下大惊。 他赶忙带了萧宗泽往京郊的巡防营赶去。 巡防营的卓玉是陈如瀚的旧部,是他们可以信任的将领。 萧宗泽此时只有在巡防营里才是最安全的。 陈洛君与卓玉详谈过,卓统领这边没有接到宫里的调令,是不敢有所动作的。 因为目前宫里风平浪静,还有皇后娘娘坐镇,如果他们有所动作,反而成了逼宫的一方了。 目前只能是护着萧宗泽的安全。 陈洛君心里惴惴不安。 不知道姐姐现在的境况如何。 最关键的问题是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这个朝代就真变天了。 想到此处,他望向皇宫方向的眼眸里风起云涌。 两日后。 清晨,朝阳初升,依然扫不尽心头的阴霾。 陈洛初静静坐于书案前。 她知道越是难熬的时候更要熬住。 南风打探消息回来。 萧景桓昨夜没有出宫竟直接去了勤政殿。 陈洛初冷冷地看着桌上的镇纸。 手却攥紧了。 “还有别的消息吗?” “皇后下令各宫闭了宫门不准外出。宫外九门更是严加看守,除非有皇后宫里的牌子,才能进出。” 陈洛初点点头。 她明白,这里面皇后的作用极其大,大到可以颠倒黑白。 “宗泽那边没有消息,说明宗泽应该在洛君那里,他是安全的。” 落月继续道:“我听宫里的消息说,这两日里已有几个官员上书皇后,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求册立新帝。” 陈洛初默默,“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 到今日,萧景泰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一想到他,陈洛初心里的那根弦紧绷的她都快要崩溃了。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期盼着见他。 心里仿佛有个缺口一般,却总也找不到能补上的慰籍,空落落的让人发慌。 焦灼,思念。 梦里几回泪湿巾。 思宇,你说过,下次出门要带安宁。 你是皇帝,一言九鼎,不可食言。 又是几日过去,宫里蠢蠢欲动。 朝堂暗流涌动。 据说沈淮一聚集了些文臣要推举萧宗泽为皇帝正统继承。 萧景桓让人拿了勤政殿里的兵符去调巡防营。 要造反自然是要手头有钱,手里有兵。 被对方以不知兵符真假而拒绝。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悬决不定,决定由皇后下旨意支持萧景桓即位为新帝。 尚衣局又开始熬夜忙碌起来,缝制新帝冕服,她们听命于皇后。 在萧景桓登基前的一晚,他来到了流云殿中。 夜深,人不静。 陈洛初与萧景桓对峙于正厅。 “牵尘,明日过后,我为新帝,而你,会是我的妃,我会疼你,爱你,如在豫园一般。” 陈洛初眼神里似带了寒冬的雪,“不要叫我牵尘,我不喜欢这两个字。我是皇上的宁贵妃,我与他有亲生的孩子,与你毫无关系。你要夺弟妃,不怕万世唾骂吗?” 陈洛初定定地看向他,“皇上会回来的。而你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我劝你早些回头。” 他拂过长袖,并不在意陈洛初说什么。 “你做好准备便好,这事不会有转圜,等我登了帝位,一切都将回归正轨。我心里的抱负也会一展于天下,陈洛初,我会让你看看,我和他比到底谁更强一些。” 陈洛初面色冷冷,不再言语。 她根本就不屑于比较他们,这对萧景泰来说是一种侮辱。 同时她也心有凄凄,一旦他真的登顶为帝,这宫里就变成牢狱了。 景泰。。。 她的指甲紧紧握进肉里。 翌日清晨,阖宫忙碌, 宫人来往步履匆匆。 乾元殿上,萧景桓身穿皇帝冕服,缓缓走上朝堂。 皇后面色喜怒难辨,着人拿了亲写的诏书走向朝堂。 萧景桓此时脸上不再是往常的风轻云淡,他眼睛看向这诏书。 眼神灼热而期待。 却又要死死压住这些情绪。 是啊,他本以为先太子去后,凭他的才干,肯定是要立他为帝,没想到,却被比他小的弟弟夺了光辉,登顶帝位。 萧景泰仗的无非就是先太子的支持。 他当然不甘心。 第240章 雪落南山 窗外的鸣蝉不知疲倦地鸣唱。 其中还夹杂了丝丝缕缕前朝的礼乐声。 陈洛初静静坐在窗前。 五内却嘈杂不宁。 她手里拿着那支双蝶戏珠金钗,攥出了潮湿的汗意。 身后有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愈来愈近。 陈洛初手里的钗攥紧了,猛然站起回头,钗尖朝向来人。 两人目光交接,时光凝滞了一般。 她手里的金钗悄然落地,愣怔地看向他。 萧景泰看向她的眸光里含了些心疼。 看到她的举动,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 “安宁,别怕,我回来了。” 陈洛初的心弦此时终于松了下来,她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泣不成声,“你。。。去哪了?” 萧景泰一手抚着她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解释着。 他当日乘坐的马车被突来的洪水冲走,他人却被人救了起来,只不过昏迷了些日子。 醒来后,却听到了萧景桓要称帝的消息。 与此同时,陈洛君也顺利找到了他。 在萧景泰的授意下,陈洛君拿了他亲笔谕旨,调动了周边几个营的大军,陈列在侧。 于公,于理。 萧景桓都败的涂地。 皇后瘫倒在朝堂上,扶都扶不起来。 最后,萧景桓拿出了那本宏楼经年累月记录的册子。 就这个本子足可以搅乱看似平静的朝堂。 他把这册子扔给了萧景泰。 萧景泰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火炉中。 他深深懂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一朝的大臣,心怀戚戚,很多人也是被迫而为之。 此时才回过神来。 对眼前这年轻帝王的宽阔心胸佩服的五体投地。 众人一齐长跪于地下,山呼万岁! 萧景桓长叹一口气。 满面悲戚。 他似乎明白了陈洛初说他的那句,先皇从来就没有看的上他。 ————— 陈洛初擦了擦眼睛,离了萧景泰的怀抱,细细地上下看他,似是在检查他是否受伤。 萧景泰笑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没事,这些日子里,你定是怕极了。” “如今没事了,一切有我。” 陈洛初依旧戚戚,“你以后不能再把自己涉于险境,你是皇帝,这个国家没有你,真就乱了。” 萧景泰点点头,“我知道,这次是我大意了。” 他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下不为例。” 此时,窗台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彩蝶,振翅舞动着夏日的绚烂。 两人相携着坐下。 陈洛初抬头看他,眼神里是一瞬的恍惚。 “我当年有一事,一直未同你讲出来。” 萧景泰不明所以看向她。 陈洛初继续道:“当年,我在庙会上被人掳走,其实救我的人正是祈王萧景桓,他还是宏楼的宗主,与朝廷里的人做各种交易,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景泰点点头,不语。 “那日我们相见时的刺杀,他后来跟我说是手下擅自行动。念着他救我一命,这事我一直未同你讲起。现回头想想,我误事了。原来他一直是狼子野心,我当年无心与他相识,以为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陈洛初一脸郑重地看向他:“皇上,你治我的罪吧,我犯下大错,置你于险境。” 两相无声。 良久,萧景泰淡淡开口道:“与你无关。” “他的事,我早就知晓了。” 陈洛初不可思议看向他。 “当时我让暗卫和官府布下大网找你,却遍寻不到,如果是寻常人家救了你,应该早就被我找到了,所以,救你的人不是一般人,但是你又不肯讲。我也不想逼迫你。就让人继续查,查了许久,才知道是他。” “这些年里他倒也安分些,寻不到错处。没想到他竟借了这次的事,要取代帝位,我已经囚禁了他。” “至于你,我罚你不就是罚自己吗,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用想了,我没和你细说,也是不想让你添负担,唉,总想让你活的简单开心些。” 陈洛初面上依旧是满满的自责,“我。。。” “好了。我已经让人去接宗泽了,咱们可以团圆了。” 经过内狱与大理寺的审理。 萧景桓永囚于祈王府。 皇后被废打入冷宫。 夜阑更深。 勤政殿。 萧景泰端坐看折子。 身旁的陈洛初正描画着一幅小像。 炉内燃着香,满屋萦绕香气。 一室静怡。 “安宁。” “嗯?” “我已让徐长庚拟了旨意,尊你为皇后,册封宗泽为太子,稳固国本。” “同时撤了你父亲陈如瀚的贪腐案卷宗,追封武安侯。” 正在绘图的陈洛初,听到这一串让她震惊的消息,一时间来不及消化,手中的笔不自觉地顿了下来。 她静静地看向萧景泰,面上是深深的恍惚。 良久。 清泪簌簌而落,淡淡的光晕在她脸上晃动着。 萧景泰了解她,知道虽然这些年不再提,但是父亲案子的事一直潜在她心底。 是一根拔不出的刺。 是以,他重新让人审理过,还陈家一个公道清白。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颤意,“我。。。该当何以为报。” 萧景泰笑的清隽,如松间白雪,“从来不需要你的报答。” “实在要报,那便红袖添香为伴。” 陈洛初起身走到他的身前,紧紧地抱了他。 萧景泰面上含了清朗笑意,手如往常般轻轻抚过她后背。 雪落南山,期待已现。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