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狐狸回千山》 第1章 被拐走的小狐狸 其实,最悲凉的不是被你遗忘,而是独留我一人记得过往的美好。 ☆★☆ 奈何桥边,你曾说,即使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入了六道轮回,你也不会忘记我,你说来世定要寻到我,与我厮守,常伴到老。 奈何投胎转世,你入人道,成了富家长子,一生富足无忧。我却因执念太深,不愿忘却,入牲畜道,以断前生。 今生虽缘尽于此,但我依旧不悔。 闭上眼,心如止水,纵身便跳了下去,牲畜便牲畜吧,起码,我还能够记得你啊。 奈何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不忘就能不忘的。时间,仿佛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毒药,却也同样是这世上最厉害的解药。 ☆★☆ 长白山上,皑皑白雪终年不化。被冰雪封存的世界里,不知不觉间,小狐狸就这样过了五百年。 一山一洞一狐,不知为何不死,许是死过吧,只是她小小的脑袋里塞不下那么多的无关紧要,索性全然忘却。 青缘来的那天,阳光正好,恰是这长白山上一年里阳光最好的一天。 青缘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僧衣,斜背着同色包袱,手中虔诚端着木鱼,一步一敲,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踏着白雪闯入这死寂的世界。 好不容易遇上的大太阳,小狐狸正微眯着眼睛慵懒地趴在洞口晒暖儿,却被青缘手中一声声越来越响的木鱼扰得睁开眼来。 “洛儿。” 静静站在小狐狸面前,见它睁开眼来,青缘微微一笑。那一刻,小狐狸仿佛看到他身后雪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顷刻间化为涓涓细流,河岸旁百花盛开。 五百年,入目皆是雪色,不见花开,不闻鸟鸣,可在他的笑中,却仿佛得见得闻——天地间,却原来还有如此绝色美景。 “洛儿,回家吧。”青缘将木鱼妥帖归置到怀中,一手伸到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困惑地眨眨眼,家?这儿不就是它的家吗?站起身来,转身缓步走回洞中。一年只此一天的大好日光怕是晒不成了,偌大的雪山,这个小和尚干嘛非要抢它的地盘? 见小狐狸离开。青缘摇头,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就着洞口坐下继续敲他的木鱼,晒着小狐狸只享受了片刻的太阳。 月余的光景在这百年里只能算作一息之间。 山上积雪消融,嘀嗒嘀嗒落在青缘光秃秃的脑袋上。此间,青缘的木鱼声从未停歇,一直不疾不徐地响着。 小狐狸从洞中出来时,所见已是不知多少日夜后的月光。 青缘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 小狐狸围着他缓步转了两圈儿,青缘睁开眼,停下手上的木鱼:“洛儿。” 洛儿?这个和尚真是执着,占它的洞口,晒它的太阳,还非要对着它喊这么……这么矫情的名字。小狐狸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它堂堂五百岁的狐,怎的能被这么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臭和尚如此称呼!真是没礼貌啊。 高傲地一甩头,转身便朝着远处另一座雪山走去。既然这么喜欢它的洞口,那就让给他好了。一洞住了五百年,早就腻了。 “洛儿可是在气青缘未能早些前来?”青缘站起身来,随意轻拂衣衫上的落雪,声音未变,甚至连嘴角浅笑的弧度都未变,“洛儿……” 小狐狸停下脚步。 青缘见此,快步走近,矮下身子与它平视:“洛儿与我回家,可好?” 小狐狸歪头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半晌,谁也没动,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回家?小狐狸有片刻迷茫,它生长在这雪山之间,除却此处,还有何处是家?这个小和尚长得倒是还不错,怎奈何空有张面皮,内里却是个痴傻。 许是看青缘可怜,脑袋上还顶着来不及拂去的白雪,鼻头冻得通红。百余年未闻人烟的雪山深处他都能找来,也不知是缘是劫。月余的光景也未曾撼动他半分决心,终是躲不过的,也罢,随他走一遭也好,反正这雪山的景致早已看腻,人世的景象倒还未见,也不知是何模样。 小狐狸想通,狡黠一笑,轻抬前爪放于青缘左膝之上。 本狐已允,速速带路。 未出口的话他却仿佛听得到。抬手抚了抚小狐狸头顶的银白,小狐狸打了个哆嗦,连脑袋都恍惚了一瞬,居然……居然被一个臭和尚非礼了?! 青缘没注意到即将炸毛的小狐狸,只轻声呢喃了句什么,而后便站了起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一路上也不见小和尚回头看一眼,只顾自己埋头缓步。奇的是,他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只要小狐狸停下脚步,他便也随之停下。青缘始终跟小狐狸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不论缓步还是疾走,距离从未改变。 月余跋涉。 小狐狸跟着青缘翻过山、淌过水、路过市集、走过小巷,终于啊!——小狐狸想要发自肺腑呐喊,从生下来到现在,它发誓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再让它走下去,它可能要控制不住自己咬人啦!——在一座陌生的山脚下,青缘停下了脚步。 其实,这世间景象,对小狐狸而言,皆是陌生之景。 “洛儿,我们到家了,”青缘望着山峰,语调依然不疾不徐,“看,千山。”月余的相处,小狐狸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多余的情绪,说的最多的就是洛儿洛儿,小狐狸心疼地揉揉自己的耳朵,它都要听出茧子啦。可这一次,却从他不多的几个字里听出了欣喜,是它的错觉吧?这个小和尚看起来也不像知道什么是“欣喜”的样子。 青缘将手中的木鱼装进一直背着的包袱里,转回身朝小狐狸走去:“洛儿一路上一定累坏了吧。” 话毕,停在小狐狸面前,弯腰将它抱进怀中。 非礼啦非礼啦!臭和尚非礼乖巧可爱的小狐狸啦!终于啊终于,这只臭和尚忍不住暴露本性啦!一路上千防万防,没见动静,还以为是只正经和尚!没想到,太可恶啦! “呜呜呜!~~(救命啊!~~)”小狐狸挣扎着悲嚎,奈何四爪难敌双手,它好歹是只修炼数百年的银狐,这厮居然如此轻易便占到了便宜?过分啊! 哼!定要让他知道,狐也有狐的脾气! 小狐狸挣扎间抬爪一挥便在他右脸上留下了五道极细的血印。青缘明显怔愣了一瞬,细小的血珠顺着青缘脸颊滚落出来,滴在了小狐狸还在扑腾的前爪上,银白色的毛发瞬间便被染上了红色。 “可是青缘抱得洛儿不适?”青缘紧张地看着小狐狸,动作放的更轻柔,微微调整着姿势,“从前,青缘见师父都是如此抱洛儿的。许是青缘生疏的缘故,还望洛儿见谅。” 小狐狸在青缘叭叭叭一连串焦急的话里也折腾的精疲力尽。 从前?哪儿来的从前?看来这臭和尚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第2章 充满稀奇的千山 被一只臭和尚如此抱在怀中,小狐狸感觉自己的一张老脸迅速红了起来,一定红的像青缘脸上的血珠一样。不过还好,身为银狐毛皮厚实,不然让这个臭和尚瞧见了面色,岂不小瞧了它。 稳住心神,略一思量便想透了道理——反正也走到这儿了,看这小和尚的样子,也不像会真的随随便便对乖巧可爱的小狐狸下手,抱一抱也不会少块儿肉的。 小狐狸索性安静呆在青缘怀里,随他抱着。虽然小狐狸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抱在怀里,可走了那么远的路,它早就懒得动了,省下气力来欣赏这山间的景色也是好的。 青缘抱着小狐狸缓步上山。 千山和长白山也无太大差异,只不过长白山终年常白,而这千山四季常绿罢了。 看惯一世白的小狐狸,常常会忘记这世间还有其他颜色,突然看到这青绿的世界还有些眼花缭乱。这里哪儿还有一点长白山的影子?小狐狸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长白山很远很远了。 一头撞在青缘的胸口,懊恼自己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居然真就随着这个不明来历的臭和尚到了一个陌生之地,一定是独自一狐呆得太久,太过无聊,所以变傻了,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若是等哪天这和尚转了心性,将乖巧可爱的它剥皮去骨,可就悔之晚矣喽,小狐狸迟钝地越想越心慌。 可这心慌也只占据了小狐狸一瞬的心思,转头便被落在爪子上的蝴蝶吸引了目光,小狐狸从未见过蝴蝶,很是新奇,落着蝴蝶的爪子一动不动,伸舌头想去舔,还没凑近,蝴蝶便拍拍翅膀飞走了,转了个圈儿落在了它的鼻子上,小狐狸握紧拳头,屏住呼吸,努力盯着自己的鼻头,双爪忽地一扑——蝴蝶又一次飞走了,蝴蝶没抓到,小狐狸的鼻子却被自己打的酸疼,呜呜呜~小狐狸愤愤盯着早已飞远的小蝴蝶,却发现山间各种颜色的蝴蝶飞来飞去,好不热闹。 玩儿的兴起,哪儿还顾得上这“哪天”在哪儿?现下看着千山倒是比长白山有趣些,欣赏这山间景色才是头等大事,至于那些扰人心神的事嘛,不想不想。 小狐狸自顾自皱眉摇头,试图将那些扰人的想法通通晃出脑袋。青缘感受到了怀里顶着自己胸口摇头晃脑的小狐狸,忙停下脚步。 “洛儿可是不喜欢千山?”青缘小声喃喃,“怪事。洛儿从前可是最爱偷偷溜到这条路上扑蝶了。” 小狐狸却只听得青缘的前半句。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和尚真是爱瞎操心。 若是真心喜欢这千山景色当如何?可会将这千山让与它?若当真不喜又如何?可会遂了它的意将这满目青绿化为白雪?既不会于此刻有所改变,又何苦累的说出此言? 真烦真烦,小和尚太唠叨啦!小狐狸抬爪又是一挠,青缘的左脸上便也留下了五道血印。别说,它虽不常抓人,可这抓人的技术却着实不差,和刚刚右脸上的爪印刚好对称~ 看着青缘脸上的印记,小狐狸恶作剧得逞般笑弯了眉眼。 “洛儿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爱捉弄青缘。”青缘浑不在意脸上的伤,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点小狐狸的鼻头,语调依旧淡淡的,表情也如此,非但不恼,语气里似乎还多了一份欣喜。 小狐狸听不懂这份欣喜,可却觉得他话里的“从前”二字分外刺耳。从前,从前……这个青缘为何总是说起从前?五百年里,小狐狸有的只是长白山的雪景,从未见过这个臭和尚啊。小狐狸心想,他定是将它错认成了其他狐吧? 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小狐狸索性闭目养神。 许是多日未眠,又或是青缘的怀抱还算得上安稳,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不见青缘,只见眼前精致的竹屋分外怡然。 懒懒地趴在小窝里不愿动弹,软软的,好像是比它在长白山的狐狸洞舒服多啦~ 抬眼打量四周环境: 竹屋内,一切皆为竹制,竹几、竹榻、竹柜、竹杯……就连小狐狸身下的小窝也是竹子编制的,不过铺了厚厚的竹叶,软软凉凉的,很是舒适。 若此屋只是如此倒也平常,罕见的是此屋有顶无墙,倒也不是真的无墙,只是竹屋的屋顶被四根竹柱撑起,屋内由几面白线绣制的竹纹屏风做隔断,隐隐的,仿佛还能看见屏风上绣着什么,可再想要细看清具体的纹样便是有些为难了,距离太远。想要走近一看究竟,可暖暖的阳光却又照得它半边身子酥麻,实在很难挪动脚步啊。 阳光的魅力终究还是战胜了它的好奇,小狐狸舒服地趴在竹窝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能够一直晒太阳,真是太幸福啦~ 继续懒洋洋地打量四周环境。 竹屋中本该是墙的地方,被纯白色的层层薄纱替代,阵阵微风吹在薄纱上,薄纱随风飘动,透过堆积的薄纱,室外的景色若隐若现,更添意境。阳光偶尔照在飘动的薄纱之上,细看下,竟还能瞧见薄纱之上用纯白丝线所绣的翠竹,一层层相互映衬,合着室外真正的翠竹,还有不远处竹几上燃着的清香,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忍不住好奇,想知道是谁竟能造出如此绝妙之地。 只一眼,便觉喜欢——也不枉它千里跋涉至此。 不知这竹屋可有名字?这般清幽之处,似乎叫什么都会污了这重仙气。突然很好奇,这竹屋的主人究竟能想出怎样的名字来配这竹屋的雅韵。 好奇心一点点增大,就像有根小羽毛一直挠在它的心上,不停蛊惑着它:去吧去吧,外面一定更稀奇呢~ 小狐狸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循着清幽的竹香来到室外,仍未见青缘的身影。 不过室外的景色瞬间便让小狐狸将青缘抛到了脑后,忍不住双眼冒星星,用匮乏的词汇不断感慨:好美!好美好美!! 第3章 被秒杀的臭木鱼 只见整个竹屋居然悬空而建,四周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小狐狸小心翼翼走到竹屋边缘,才发现竹屋之下竟是一个鱼塘,几尾锦鲤正闲适地游着。室外郁郁葱葱的竹林拔地而起,环绕在竹屋四周,一大片竹林一眼望不到尽头,竹子几乎紧贴着相邻而生,不留一丝空隙,而这竹屋前仅有一条悬空石板铺成的小径通往竹林。 小径蜿蜒曲折,可是尽头处却好像有股特殊魔力,吸引着小狐狸靠近。心里如此想着,脚步便也鬼使神差踏了过去。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稍稍听到一些轻微的水流声和着一阵讨厌的木鱼声——在长白山的洞中听了月余木鱼——小狐狸现在只要一听到这声音,便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想要去挠花青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快走了几步,终于走出竹林,远远便看到青缘似是坐在一面瀑布下的水面上悠哉悠哉敲着他的木鱼。 讨厌的木鱼! 看着青缘手中的木鱼,小狐狸浑身上下瞬间被点燃怒火,充满无穷力量。活动下脑袋,舔舔爪子,盯紧前面的目标——青缘。 一,二,三——跑! 快步跑到湖边时才看清,原来青缘并非坐在水面上,而是坐在了湖面的一张石床之上——这下正好有了落脚的地方,仅一息思量,动作并未有分毫减缓,小狐狸后腿微一用力便跳到了石床之上。石床微微晃动并不明显,却使得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青缘似是有所察觉,侧头朝小狐狸的方向看去,不待青缘有所反应,小狐狸猛然扑到了青缘的怀里——一个青龙摆尾,便将青缘手中的木鱼丢进了湖中。 侧着脑袋得意瞧着青缘——哼,没了木鱼,看你还怎么整日敲敲敲! 可青缘却只微微一笑,并未理会掉进湖里的木鱼,就着打坐的姿势,环抱住小狐狸,一手轻柔地梳理着它的毛:“分别多时,原以为洛儿要与青缘生疏了,却不想洛儿竟还愿意与青缘如此亲近……” 青缘亲昵地蹭了蹭小狐狸的脑袋:“洛儿没变,还是如从前一般有趣。” 小狐狸一阵恶寒,他管这叫……亲昵?若不是此刻被青缘抱在怀里,只怕它也要惊得随着那只木鱼一起跌进湖底了。 同情地拍拍青缘的光头,蠢笨这种事还真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所改变的。 看着青缘欢喜的目光,小狐狸竟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捉弄他太过不该,干嘛同个傻子计较?白白污了它狐族名声。不由心生歉疚,可要它堂堂银狐跟他一个臭和尚低头,哼,才不要,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些事嘛,明白是一回事,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小狐狸心想,罢了,它大狐有大量,就饶他这一次,不挠他的脸了——人已如此蠢笨不可改变,浑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这张面皮还有些用处——至少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青缘却似乎被拍得加重了病情,抱着小狐狸蹭的更起劲:“洛儿洛儿,可是记起了从前?” 再次登场的白眼伴随着控制不住要行动的爪子挠在了青缘的胳膊上。说了不挠脸就是不挠脸!它堂堂银狐,在这世间五百年,最看中的便是“信用”二字。嗯!夸自己,真是只即讲诚信,又乖巧可爱的好狐啊~ 趁着青缘愣神之际,小狐狸从容自他腿上站起,甩了甩被青缘蹭得乱七八糟的毛发,在好奇心驱使下走到石床边缘,趴下看着眼前的湖水:湖水清可见底,就连湖底小石子上的花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将脑袋探进水中,感受着湖水的凉意,一时之间清凉之感漫过全身,通体舒畅,就连刚才没能挠到青缘的烦闷也随着清凉的湖水逐渐散去。 小狐狸忍不住张口尝了下湖水——清凉甘甜,沁人心脾,甚至比它在长白山喝到的雪莲花露更加难忘。 这个小和尚还真是会找地方,千山上居然还藏着如此绝妙之地。在此地打坐念经,只怕是连度化成佛也不愿了吧? 正喝的舒爽,却突觉后颈一紧,瞬间便从水中回到了岸上,甩了甩全身湿漉漉的水珠,这才看清拎它后脖颈的是眼前一脸紧张的青缘:“洛儿怎的如此顽劣?这湖中的幻空洛儿怕是早就不记得了。倘若此刻青缘不在此处,只怕、只怕青缘……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洛儿了!”青缘虽然啰嗦,可也难得情绪激动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青缘说完便赌气扭头不再看小狐狸,只见原本一直淡然自若的小和尚不停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的紧张。 第一次见到如此严厉的青缘,小狐狸虽不知他口中的“幻空”是何物,可看着浑身湿透的自己顿时也明白了大半。原来不知何时,小狐狸竟已慢慢的将整个身子都滑到了水中,若是青缘没有及时拉住它,只怕……小狐狸不自觉哆嗦下身子,只觉浑身冰冷。想不到看起来如此平静无波的湖水之下竟暗藏了如此凶险可怖之物。 不解地看着青缘。 千山,千山,明明这么美的地方,为何还会有如此凶险之物?在长白山的五百年间都未曾涉险,怎的一来此地,就险些丧命? 小狐狸呆呆站在原地,青缘许是察觉到了太过安静的它,便偷偷转回身打量。见小狐狸像是受惊过度,呆在原地,终是不忍,连忙将它抱起放于双膝之上,缓了语气,无奈地抚着它的背安慰:“这处虽是千山,可毕竟也在尘世之间,凡尘俗世,太多的丑恶被包缚在了美好之下……无法察觉,只得处处上心。” 青缘微微一笑,拍拍小狐狸的脑袋,语调柔和,似是承诺般:“洛儿莫怕,青缘,定会护着洛儿。” 青缘的承诺说的认真坚定,但小狐狸却并未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一直这样静静趴在青缘怀中,不时晃动尾巴驱赶困意。 时光静谧,也未觉无趣。 “洛儿……可还记得师父?”静默许久的青缘忽然开口。 第4章 诱人的竹火烤肉 小狐狸疑惑望向青缘,师父?他可是在说,这千山上竟还有一个如他一般只会敲木鱼的和尚?那为何不曾听到其他恼人的木鱼声? “洛儿不记得也无妨,青缘慢慢说与洛儿听。” 那天,直说到月明星稀,青缘才意犹未尽作罢。 说了什么? 大概是那只名叫洛儿的小狐狸有多调皮捣蛋,每次馋嘴了都会到鱼塘里偷师父养的锦鲤吃,被师父教训了就嘤嘤嘤地躲在青缘身后,缠着青缘替它求情。 洛儿还很懒,整日里最爱做的就是躲在竹林深处睡懒觉,美其名曰:吸天地之灵气。被师父发现拎去修炼,也会趁师父不注意流口水打呼噜,所以啊,它总是没什么长进。 …… 听起来青缘说的都是这只洛儿的缺点,可小狐狸却觉得,语气里藏不住的全是喜爱和思念,它其实不太理解这种感情,毕竟,那么久的岁月,那么大的雪山,只它一狐虚度。 “洛儿……可有记起些许?”小狐狸仰头认真看着青缘。他的眼睛亮亮的,可却总有一丝伤感,其中还有很多很复杂却又莫名其妙的情绪交织着。 小狐狸看着青缘,莫名心疼,很想要安慰他甚至告诉他:他说的它都记得,它认得他,认得师父,记得曾经的过往……可事实却是,他一定是将它错认成了他口中的洛儿,所说的只不过是一段段有趣的故事罢了。 小狐狸很失落,它不想被当成别人,总觉得这样青缘对它的好都像是偷来的。它很羡慕那只叫洛儿的小狐狸,它可真幸福啊。重又趴回青缘腿上,用脑袋蹭了蹭青缘的手掌。 “洛儿可是在安慰青缘?”青缘侧头看着小狐狸的眼睛与它对视,嘴角上扬,“无妨的。” 那时,小狐狸以为他是在说,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伤心难过都无妨。可很久以后,当小狐狸记起了过往的全部才知道,他是想说:即使记不得又如何,反正,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那些遗忘了的过往,我们有大把的时间重新来过,无妨的。 小狐狸虽不知那些事是他信口胡言还是确有其事,可却真真儿在那些故事里记住一人——离言——青缘的师父。 青缘说,他也不知师父多大年岁,也不知师父在这千山上呆了多久,只记得当初师父将他带上山时,便已见洛儿在这千山上漫山扑蝴蝶了。 青缘说,师父对洛儿极好,常常抱着它坐在庭院里晒太阳,有时一晒就是一整日,没有太阳的时日,师父就带着它在这千山上散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青缘说,师父一向严厉,但是对洛儿却从未有过苛责,甚至还有些许纵容。 青缘说…… 青缘也许还说了些什么吧,可小狐狸记不太清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人的名字——离言。 离言,离言。 青缘说的每一个故事里好像都有他,不知为何,这个名字总像是听过一般,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小狐狸确信并不识得此人,在长白山的五百年间也并未见过此人。 小狐狸很好奇青缘口中那位师父的模样,那座竹屋应该也是他所建吧?也不知他将这竹屋取了何名,依他的修为……应当听得懂它的话吧?等见到他时一定要仔细请教一番。 想着,脑海里隐隐便出现了他的模样:一位仙风道骨的僧人,身着永远不变的青灰色僧衣,面容祥和安宁,胡子长到腰际,也许还会有两道灰白的长眉垂落耳侧。 小狐狸在脑海中描画着青缘口中的离言师父,大抵就是此般模样吧?不知何时起,小狐狸对青缘口中的这位离言师父竟隐隐有了些许期待。 “洛儿?”青缘许是看出小狐狸的走神,并未听他讲故事,又或是见天色真的深了,“更深露重,回吧。” 猜不透他的想法,现在的小狐狸满脑子都是离言,好奇他的人,好奇他的故事,好奇为何来了千山这么久都未曾见过他,更好奇那些故事中……洛儿的影子。 随着青缘回到竹屋,一路上,小狐狸仍是不停在想着青缘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 青缘将小狐狸安置在午休时睡过的小窝里。 “洛儿今晚安心在此歇息,青缘今日的功课还未习完,现下,现下便要回房打坐去。”青缘快步走到桌边,吹熄烛灯,在黑暗里好像又往小狐狸这边看了一眼,太过黑暗的屋室里,只有偷跑进来的些许月光,小狐狸也未看得真切,而后青缘便慌慌张张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小狐狸独自呆在黑暗里,好像有了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想想,它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莫名其妙地跟着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陌生人来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还在故事里记住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更为陌生的陌生人? 一定是活了太多年岁,连脑袋都变得痴傻了。 可是,离言?洛儿?…… 正想得出神,一阵突兀的响声将小狐狸的思绪拉回。 竖起耳朵细听,门外好像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听不真切。还没等小狐狸仔细分辨是何声音,一阵阵肉香合着竹香钻进了它的鼻子里。 竹火烤肉! 几乎是一瞬间,小狐狸便随着身体的本能跑到了屋外。 循着肉香来到了竹林前,却并未见有人在此烤肉,难道是多年未曾闻到肉香,一时出现了幻觉? 不对不对,这里可没有“幻空”,它也没有老眼昏花到如此地步,这一定不是幻觉。 仔细嗅嗅肉香的方向,绕着竹林小路走了几遍,借着月光细看才发现,原来石子路右侧的几根竹子并未种在土里,而是被一根根极细的丝线绑在一起,做成了一扇像门一样的遮挡物。由于这里的竹子太过密集,几乎每一根都是紧贴着彼此生长的,所以就算是被绑在了一起,若不细看也并不会察觉。若不是今日闻到肉香,又恰好这丝线染上月光,只怕小狐狸也很难发觉此处竟还有扇竹门。 在心底默默赞叹了一番这片竹林的巧思,忍不住又好奇,这门后的世界会不会又有惊喜? 第5章 都是梦境? 借着月光很容易便找到了竹门侧边开口的位置,顺着开口处推门而入,只见门后果然另有洞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比想象中要大很多的天地,单在门外看,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竹林间竟还藏着这么一方天地,若拿竹屋和此方天地做比,那竹屋便真真算不得什么巧思了。 小狐狸呆立在入口处看着眼前的景致。 脚下一条宽度仅供一人通行的石子路连接着入口向内延伸,向内看去,石子的数量渐渐变少,路也渐渐消失,尽头处只见一块儿耸立着的巨石。起初还以为是造这竹林的匠人偷工减料,省下了石子,可走到石子路的尽头处才发现,石子路的尽头处竟是一个人工修砌的鱼塘!比竹屋下的那个还要大上几分。 鱼塘周围并无围栏,也无任何修饰的砖石,看上去就像是有人随意在此处挖了坑,填了水,放了鱼,久而久之所形成的鱼塘,不过看得久了,倒也觉出一番风味来。 许是月色朦胧,池中水又与地面齐平,这才未在一开始发现鱼塘的存在。 池中的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内里的锦鲤游来游去,甚至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顺着流水声瞧去,只见鱼塘后的巨石间竟有条细缝,缝中一股清泉潺潺流入鱼塘之中。此时看来,这巨石、清泉、鱼塘,竟似浑然天成。 “嗯,这烤鱼的味道闻起来倒还不错,真香。” 还未及细想,一道突兀的声音拉回了小狐狸的思绪——嗯!它可是来找肉吃的,而不是来欣赏这月下景致的,景致再好,也难敌肉香啊! 小狐狸擦擦口水,循着声音看去,这才注意到离池塘几步远的地方竟还坐着一人,背对着它,看不清面容,可他手中烤鱼的模样却看得真切,还在滋滋冒油呢! 小狐狸眼睛直直地吞咽下不停翻涌上来的口水,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那人身边,眼中只剩他手中的烤鱼。 五百年不曾感受过饥饿的滋味,也未曾想过要去吃些什么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这么久的时光,几乎都快忘了食物入到口中是何滋味。现下看到烤鱼,肚子竟又咕噜噜叫了起来,嘴巴里的口水都快将它吞噬了…… 真没出息!居然被一条烤鱼诱惑,小狐狸在心里鄙视自己。 “……吃起来应该更香吧。” 只见说话之人话音刚落,便欲将烤鱼往自己口中送去。小狐狸想都没想,便一跃跳到了他的怀里,一口咬过他手中的烤鱼,胡乱嚼了两下便吞进了肚子里。 嗯~虽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可这入口的滋味却是还不赖,果然如它想的那样鲜香甜嫩~ “呵呵。洛儿,洛儿。”小狐狸吃的正满足,一只大手抚上它的背毛,说实话,感觉还不赖。可这么充满眷恋的语气,小狐狸却不是很懂,难道这千山上的和尚都识得它? “洛儿这五百年间可曾想过离言……” 离言?这烤鱼的家伙难道就是青缘口中的师父离言? 可他怎么也和青缘一样,问出这么蠢笨的问题。难道这世间的和尚它皆要一一识得? 小狐狸心烦,它倒要看看这传说中的离言是何模样,可欲转头之时,却发现无论怎样努力头都挪动不了分毫。 “洛儿!洛儿——” 突然惊坐起来,眼前所见的却不是素未谋面的离言,而是满脸焦急的青缘。 “洛儿定是做噩梦了吧,”青缘细心的抚着小狐狸的背,似是想要安抚它的情绪,声音也格外轻柔令人安心,“洛儿若是害怕,青缘便在此陪着洛儿。” 可此刻,在那个青缘所谓的“梦”以后,小狐狸对于青缘的触碰开始有了一丝反感,下意识避开青缘抚在它背上的手。青缘手一顿,似是感觉到了它的抵触,也未说什么,只默默走到竹案前点上一支香,复又走到小狐狸跟前,背对着它坐下,捻着佛珠,诵读着一些听不太明白的经文。 虽不懂青缘诵读的是什么,但却意外觉得安心,小狐狸刚刚还怦怦跳动似是快要从嘴巴蹦出的心脏也逐渐回到了胸口的位置。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刚刚的一切都还清晰印在脑海里。 若是梦,怎会如此真实?若是“幻空”作祟,为何又不伤它性命? 那个离言……他抚在背上的手——甚至连他掌心的温度,小狐狸发现自己竟都记得。真的是梦吗?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又睡了过去,许是青缘在的缘故,安心下来,一夜无梦。 ☆★☆ 醒来时,太阳晒在小狐狸身上,全身舒展,暖融融的。 青缘早已不知去向。不过也好,省得碍着它做正事。 所谓的正事,自然就是要去验证一下昨晚的梦究竟是不是真的“梦境”——小狐狸从未到过此处,若是那竹林间确有那么一处鱼塘,这“梦”自然就不是梦了——嗯~小狐狸得意,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这么聪明的银狐真是世间少有啊!~ “洛儿!洛儿——” 还未出门,远远便听到了青缘的喊声。 青缘走近,虽表情还似平素里的无甚变化,可小狐狸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欣喜。 “师父,师父要回来了!” 师父? 没等小狐狸想完,便又被青缘一把抱起箍在了怀里。 “洛儿可有挂念师父?”不待小狐狸有所反应,青缘便又自言自语道,“青缘倒是日日盼着师父能够早日归来。” 青缘抱着小狐狸边走边唠叨,也不知是要去往哪里。不过大概是这几日小狐狸被他抱习惯了,也不甚在意。 反正终究也不知是在何处,何处不是归处? 青缘不时顺着小狐狸背上的毛,被他抚的舒服了,小狐狸便也没再同他计较,安安静静闭目窝在他怀里,任他自言自语。未多时,便感到一阵凉意透过皮毛吹进了骨子里,小狐狸睁开眼睛打量四周。 巍峨的山巅云缠雾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远方。 小狐狸抬头疑惑地看向青缘,青缘许是看出了它眼底的疑问,开口道:“这儿是千山之巅,我们身后便是蓬海。” 蓬海——传说中度化修仙之地,凡人费尽一生都无法寻到的地方,原来竟在此处。 第6章 师父离言? “蓬海虽不如传言那般神话,可景致却着实不错。”青缘解释着。 回头望去,只见青缘口中的蓬海一眼望不到边际,只觉这世上放眼望去,除却这千山便只余蓬海了。 “洛儿可还记得此处?”青缘将小狐狸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它身前含笑与之对视,“每次洛儿与师父赌气,总是会气呼呼跑来这里,青缘找来,洛儿还会躲得远远的,气鼓鼓地说再也不想看见师父和青缘了。” 青缘皱眉轻笑,语气调笑中还带着一分疑惑:“可是青缘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明明惹洛儿生气的是师父,可为何每次连青缘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青缘就那么歪头看着小狐狸,莫名喜感。 “可是后来……”青缘摸着脚边的一块儿石头,“青缘其实很怀念那段日子,有洛儿在,时间好像都快的抓不住。每天,师父、洛儿和青缘,好像能把这千山的每个角落都染上快乐……” 青缘低垂着头,眉宇间又流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小狐狸最是看不得青缘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这幅模样,遂起身主动钻进了青缘怀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青缘看见坐进他怀里的小狐狸,眼底的哀伤瞬间被温暖所替代:“幸好,洛儿回来了,等会儿师父见到洛儿,定会像青缘一样欢喜。” 一人一狐坐在山顶崖边,看着太阳一寸寸没入蓬海,又看着月亮缓缓升起,星星映满海面。 可是青缘口中的师父却一直没有出现。 小狐狸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青缘眼底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寸变成失落。 蹭蹭青缘,青缘回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走吧,许是师父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青缘抱起小狐狸,转身往山下走。 “青缘。”一道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声夹杂着一丝冷意传来。 夜半风凉,听得并不真切,但却莫名动听。 “师父!”青缘听到声音倏地转身,还未看清来人,声音便喊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惊喜。 顺着青缘的视线望去,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由远及近。月光映照下,隐约只见一袭月白色的僧袍腾于海面之上,未能窥清来人全貌。 待来人站定小狐狸眼前,才得以细细打量: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他的眼睛,清冷深邃的眼眸不含任何情愫,莫名给人疏离之感,肤色较之青缘略显苍白,仿佛许久不曾晒过日光,不过最具标志性的便是和青缘一样的光头,但是搭配他的五官和周身气度,这光头却比青缘的合眼许多。适才隐约窥见的月白色僧袍比想像中更加精巧雅致,在领口袖口处均由金线精细地绣着繁复的花纹,花纹的样式更似之前竹屋中所见的竹花。他静静伫立在那里,一手持着念珠,一手负于身后,仿若天人,说不出的出尘之感。 他,就是青缘口中的师父——离言? 小狐狸的目光全部都被他手中的念珠所吸引——好熟悉的感觉,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串念珠有一定年头,菩提子所制,一共十四颗,另有一颗主珠则是红珊瑚。 小狐狸怔愣住,这些想法像是突然间涌入它的脑海,它怎么会对那串念珠知道的这么清楚?明明今天才头一回看见,而且,它也不记得自己识得什么菩提、珊瑚的东西,长白山上明明从未有过这些。 真是奇怪。 “师父终于回来了!”青缘的话佐证了小狐狸的猜想,也将小狐狸思绪拉回。 抬头鄙夷地瞥了青缘一眼。 这还是那个在它心里始终淡然自持的青缘吗?怎么变得这么咋咋呼呼?小狐狸扶额,真是丢脸。 小狐狸又瞥了青缘好几眼,试图用眼神提醒他,冷静冷静。奈何这个蠢货除了满眼小星星地巴巴望着他的师父,什么都看不进眼里,小狐狸的存在更是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真是可惜,小狐狸的眼睛都快抽筋了,奈何这小和尚已然救不回来了。 “嗯。千山有无事?”离言跟青缘说话时,依旧面无表情,问出的虽是关心之言,但语气却是淡淡的,听不出丝毫关心的成份来。 可是声音传到小狐狸的耳中,竟觉分外动听。 “师父放心,千山一切安好。”青缘双手合十行礼,语气已平缓许多,只脸上因兴奋染上的红晕出卖了他的情绪。 哼,毕竟还是个小和尚,道行太浅。 “嗯。”只轻声回了青缘一个鼻音,若不仔细听,甚至都能忽略他的回答。 离言说完便不再理会青缘和他身边仿若空气的小狐狸,自顾自朝山下走去。 喂喂喂?!小狐狸很炸毛。 想请问一下,它堂堂银狐这是……被忽略了吗? 好歹它也是被请上山来做客的,居然就这么赤裸裸的……被忽略了?而且既然不打算介绍它,干嘛还将它带来这里,虽然它有厚厚的毛,可晚风还是很冷的好吗? 好伤心,感觉要吃光那池锦鲤才能弥补受伤的心,不,两池的锦鲤!哼! “师父!”青缘快速抱起地上正在愤愤咬牙的小狐狸,小跑两步走在了离言侧后方,抬手将小狐狸举了起来,“师父没有看到洛儿吗?洛儿回来啦!是洛儿,青缘终于找到洛儿啦!” 青缘语气中压抑不住的欢喜,像极了当初在长白山时,隔壁蛇族的小花第一次幻化出人形后,摇着尾巴求大花表扬的样子。满眼都是“求夸奖,求摸摸”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可是青缘……它可是堂堂银狐啊,还有人记得这件事吗?都没有经过它的同意就举着它,这个姿势很丑啊,太过分啦! 小狐狸胡乱扭着身子挥舞爪子,试图挣脱青缘的“魔爪”钳制。 离言像是被身后的动静吵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呲!” 小狐狸扭来扭去,正扭地肆意的身子顿时一僵,青缘举着它的手似乎也僵在了原地。 离言抬手摸了摸脸上被小狐狸不小心抓出的血印,将沾了血的手举到自己眼前打量。 青缘忙跪在地上,头埋地低低的。 第7章 扼住命运的后脖颈 “师…师父,洛儿……洛儿不是故意的……都是青缘不好,是青缘弄疼了洛儿,洛儿才会挣扎的。还请师父责罚。”青缘偷眼看着离言脸色,壮着胆子出声维护小狐狸,在跪下时还悄悄将它往身后藏了藏。 笨青缘,真以为离言是傻子吗?放身后就看不见它了? 小狐狸拨开青缘拦着它的手,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抬眼看向离言,却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看,小狐狸索性将视线迎了上去,不见丝毫畏惧。 从他眼中小狐狸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恼怒、也没有意外,他的眼神只像是在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一件物品?对,就是物品。 小狐狸觉得今晚它的狐威受到了莫大挑战!见到它堂堂银狐没有膜拜就算了,居然还将它当做一件物品般审视打量!太可气了! “起来吧。” 就在小狐狸思考要如何给离言一点教训时,他已经淡然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转身继续朝山下走去。 “走吧洛儿,我们下山。”青缘轻呼一口气,抱着小狐狸重又站了起来,“洛儿今后可要小心些才是,伤了青缘不打紧,可切莫伤了师父,师父虽然十分疼爱洛儿,但却也最容不得洛儿胡闹犯错。洛儿可记得了?” 下山路上,小狐狸的耳朵都在饱受青缘摧残,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小和尚,却总爱像个小老头一样啰哩啰嗦烦人。 明明……明明它也不是有意的。小狐狸委屈地想。 走至通往竹屋的小路时,小狐狸终是不耐烦地从青缘怀中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回到竹屋。 躺在熟悉的竹窝中,世界终于清净啦~只余清风徐徐吹动下竹叶沙沙的声响,伴随着清幽的月光,更像是一支催人入眠的夜曲。 ☆★☆ 翌日清晨。 小狐狸正在做着美梦,太阳、蝴蝶、锦鲤……啊~做成烤鱼应该很美味吧?或者晒成小鱼干,好像也不错呢~嘿嘿嘿。 “咚,咚,咚……”一阵熟悉的木鱼声砸进小狐狸的梦里,刚到嘴边的小鱼干一下子变成泡泡消失了,伸爪去抓,却越飘越远,只能留着口水仰望。 “咚,咚,咚……”木鱼声不停,小狐狸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眨巴眨巴眼睛。 等等……两个木鱼声? 哦,对了,青缘的师父,那个被青缘念叨的耳朵都快起茧子的离言回来了。 回想一下青缘和他的木鱼到长白山的日子,小狐狸欲哭无泪。 完了完了,之前一个木鱼已经很扰狐了,现在居然又来一个,还让不让狐活啦! 哼,跟这个臭木鱼势不两立! 小狐狸烦躁地站起身甩了甩浑身的毛发,大义凛然地朝木鱼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木鱼声歇,青缘的声音传来:“师父,青缘知错了。” “错在何处?” 小狐狸悄悄绕到一根竹子后面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青缘正背对着它跪在地上,青缘面前站着面容淡漠的离言。 “……”青缘低头看着手中的木鱼,不发一言。 “若未想好,便在此诵读佛经,静思己过。”言罢,离言便转身离去。 路过小狐狸时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小狐狸是空气一般。 小狐狸看着远去的离言,冲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会敲木鱼很了不起吗?不过是个脾气差到死的臭和尚罢了,它堂堂银狐,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转身径直走向青缘,看样子刚刚被骂的挺惨,连木鱼声都无精打采的。 小狐狸抬爪按在正咚咚作响的木鱼上,青缘睁开眼睛见是小狐狸,语带无奈:“青缘正在此思过,洛儿不可打扰青缘。” 小狐狸腹诽道:你以为我很想来吗? 真诚地看着青缘,状似不经意轻轻一碰——哎呀,木鱼怎么自己跑掉了呢? 小狐狸无辜地眨眨眼,是木鱼自己跑的,不关它的事。 青缘并未多言,默默起身捡回木鱼放在小狐狸面前:“洛儿可知这木鱼的由来?” 木鱼?难道不是指和尚“榆木脑袋”的意思吗? 小狐狸挠头。 青缘并未期待小狐狸能够回答,自顾接着说道:“相传云,鱼昼夜常醒,刻木像形击之,所以警昏惰也。洛儿可知何意?” 听不懂听不懂,小狐狸觉得青缘像在念经一样,没有一个字它能懂的。 但是知道青缘大概又要开始唠叨说教了,小狐狸悄悄挪动步子准备撤退。 青缘一把将刚刚迈出去一条腿的小狐狸捞了回来,扯住它的两条前腿立在自己身前:“这是在说,鱼类不管白天黑夜都是处在清醒状态的,所以佛门中用木料雕刻成鱼的形状,就是用来警醒僧人们,应当昼夜静修,不可懒惰。” 小狐狸拼命扭动身子挣扎,奈何自己最好用的“武器”都被青缘牢牢掌控住了。 “洛儿既在佛门,不静修已是懒惰,怎可对佛家之物还如此无礼呢?”青缘无视挣扎的小狐狸,继续自己的唠叨,“洛儿乖一些,青缘便去摘些果子给洛儿尝尝。” 小狐狸傲娇侧头不看青缘。 果子?它可不稀罕什么果子,在长白山时,吃的最多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果子,早就吃腻了。若是换成烤鱼什么的,它还可以考虑考虑。 青缘见小狐狸并不理会自己,恐自己抓得它不适,忙将小狐狸的两只前爪轻轻放在地上,摸摸它的头:“洛儿自己去玩儿可好?若是被师父瞧见青缘不思过,还跟洛儿玩闹,定要生气了。” “咳。” 青缘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轻咳。 小狐狸和青缘默契的一同朝声音方向看去,一人一狐还保持着摸脑袋的小动作。 来人正是离言。 “师父……”青缘讷讷低唤。 离言黑着脸不理会青缘,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分毫,径直走到小狐狸面前,伸手提起小狐狸的后脖颈,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留便转身离去。 只剩下一脸不知所措的青缘还抬着一只手呆愣在原地。 第8章 恍然之间的五百年 第二次…… 小狐狸默默垂泪,长这么大,这才短短几天,竟然第二次被人拎住了后脖颈!它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很伤“狐尊”啊,而且严重影响它发挥,爪子垂在胸前,除了自己的肚皮哪里都挠不到嘛。 小狐狸很想抗议,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你不是客人。” 小狐狸正在内心痛斥离言,忽然听到了离言说话,一下子恍神并未听清。 “我说,”离言将小狐狸拎到面前对视,“你不是这里的客人。” 小狐狸心想,这么快就要赶它走了?现在拎着它,是要直接将它丢下山吗? “不,这儿就是你的家。”离言再一次回答。 家?等等……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离言能听到它想说的话?他说的好像都是在回答它的问题哎。 离言一笑,没有再回答小狐狸的疑问,而是停下脚步,站在一片竹林前不知道做了什么,再一抬眼,眼前便出现了另一个空间——石子路、巨石、鱼塘……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就是那天梦里吃烤鱼的地方啊。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 是“幻空”作祟? “不。” 那为何如此熟悉? “你来过。” 来过?可它明明长在长白山五百年,从不记得来过此地。 “无妨。” 真是奇怪,怎么和青缘一样,总爱说这两个字呢? “回来了就好。” 回来?怎么这千山上每个人说话都奇奇怪怪的…… 小狐狸一脸求解地望着离言。 可离言却是不再作答,而是走到跟小狐狸梦中一模一样的位置盘腿坐下。 小狐狸看看四周,都和梦里的样子一般无二,可惜少了烤鱼,而且梦里自己处在可以主动出击的位置,现在被人拎在手里……太难堪啦! 离言坐下后便将小狐狸放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小鱼塘,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儿是镜湖。” 小狐狸对之前瀑布下的“幻空”心有余悸,这次看见小鱼塘也未敢靠得太近。 “洛儿莫怕,这镜湖湖底生长着各种奇珍异草,以蓬海水滋养,能解百毒——这一处,是千山上幻空唯一不敢靠近的地方,”离言收回视线看着小狐狸的背影,话锋一转,“五百年了,洛儿可想开口说话?” 小狐狸转身看着离言,凝眉思索。 若是能开口说话,那它是不是就能在青缘啰嗦的时候“动口不动手”了?悄咪咪抬眼看到离言脸上那几道血痕……总是挠人它也很过意不去的。 细想想好像还挺好玩儿的。 允了。 小狐狸期待地等着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的自己。 离言却并非像小狐狸想象中那样,随手一挥它便能开口说话,而是说了一大堆废话,总结起来大抵就是两个字:修炼。 说来说去,还是嫌它太过懒惰整日只知道晒太阳嘛,可是即使每日刻苦修炼又有何好处?变成离言和青缘那样光秃秃的脑袋吗? 小狐狸想着自己被剃完毛,光秃秃的样子瑟瑟发抖……好丑啊!它才不要,这一身皮毛可是经过长白山的雪莲细细滋养过的,平日里它又勤加打理,才舍不得被剃光光。跟开口说话比起来,它还是非常珍惜自己身体的~ 反正这个离言也能听到它心里的声音,和自己能开口说话也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吧,这五百年不都是这样嘛~它早就习惯啦。 离言看着小狐狸格外认真地舔着自己的尾巴,不用去听它心里的声音也知道它现在在想什么。 不免好笑,他何时说过只有修炼这一个方法的? 打断小狐狸的胡思乱想,压低声音正色开口道:“其实除了修炼,还有一法。” 还有一法? 离言看着小狐狸舔着尾巴的动作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倏尔一顿,像是思索了一下,而后便忽闪着求知的大眼睛望向自己,不由嘴角含笑,真是变成了只傻狐狸。 不再逗它,轻应一声回答小狐狸:“这镜湖能解百毒,自然也能提高修为。” 这么神奇?那还辛苦修炼干嘛?小狐狸信心满满地仰头叉腰:要是每天只喝镜湖水就能提高修为,它保证,不出月余便能喝光这里的湖水! “有益自是有弊。”离言刻意忽略小狐狸得意的神情,轻咳一声,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语气故作为难,“只是……这法子有些辛苦,不知你……是否能够承受?” 这个离言,说话可不可以不要大喘气啊! 不过只要不用每日念经、打坐、敲木鱼那么乏味,它可以啊可以啊!小狐狸猛点头。 谁知离言接下的的话瞬间将它的信心打破:“要想使用镜湖水提升修为,需连续七七四十九日,每日不间断使用此水泡三个时辰,且每半个时辰要更换一次新鲜的湖水,让湖水中的药力发挥到最佳。如此这般,方能提升修为。” 小狐狸听得头昏昏。一直呆在水里它倒是乐意,可这连续七七四十九日嘛,好难……不过这法子倒是比修炼容易一些,只是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小狐狸挠头,真的不是为了整它? 坐在镜湖边看着湖水,用它不太常用的小脑袋认真思索着,离言也不打扰它,在它身后默默看着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 其实这个方法……就是为了整它! 谁让他风尘仆仆一路赶回千山,便看到这只没有心肝的小狐狸安然窝在别人怀里,还趁着自己不在,跟青缘嬉笑打闹好不亲昵。就算那个人是青缘也不行,不对,应该说那个人是谁都不行。 恍然之间的五百年,于小狐狸而言,可能只是日复一日平淡无波的度日而已;但对离言来说,五百年间日日夜夜刻骨铭心的思念,却如蚀骨之痛。虽然明知道小狐狸并不会想起他,可离言却还是无时无刻都在惦念着它。 是缘是劫? 大抵都是。 从初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注定了吧。 第9章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那个总是一身素衣的姑娘,只有在见他时才会特意簪朵花在鬓间,一见到他就双颊晕红,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染上红晕,只觉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他最是不会哄姑娘开心,加上这么软软糯糯的姑娘站在他面前低眉浅笑,他的心瞬间就化做一汪清泉,映着月,融着雪,更是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好,偏他总爱在她面前强作镇定,扮做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模样。还好是个傻姑娘,并未看穿在她面前时他的无措与狼狈,大抵满心满眼记得的,都是他如何如何的好。 珞儿,洛儿……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她在哪儿,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她。 兀自沉浸在回忆里的离言并没有注意到正准备开始调皮捣蛋的小狐狸。 小狐狸经过长长的深思熟虑,忽然有了个疑问:当了和尚是不是都会变笨? 不然的话,既然这泡过药草的湖水都能增加修为,那它若是直接吃下这药草,岂不瞬间修为大增?越想小狐狸越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啦,真不愧是活在这世间五百年的堂堂银狐~还妄想要让它乖乖地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小狐狸掏掏耳朵,想想就无趣啊。 想着,小狐狸便顺应心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始伸爪去捞湖底飘动着的药草,看着这镜湖好像并没有很深的样子,药草大概也就长在一臂左右的距离,真是天助狐也~ 此时的小狐狸哪里还看得到一点当初那个含羞带怯的姑娘的影子? 等到离言被湖边的动静惊的回过神来时,小狐狸已经扑腾地只剩两条后腿和毛茸茸的大尾巴留在湖边了,离言见状赶忙伸手一把将小狐狸捞起。 浑身湿透的小狐狸站在湖边,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那些个草药也太难对付啦,明明看起来伸手就能抓住的,奈何它怎么都抓不到,每次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碰到,可快碰到时,药草就又忽得跑远了很多。 啊啾!——一串大鼻涕顺着小狐狸湿漉漉的毛发“啪嗒”掉在了地上,小狐狸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剩下还没来得及掉落的鼻涕就…… 离言满脸写着一言难尽,看着小狐狸一连串动作和它不断往下淌的鼻涕,又看了下周围——好像只有他这一身僧袍能暂且一用了。嫌弃地扯住袖子给小狐狸擦鼻涕,小狐狸毫不客气地“哼”一下,将鼻涕全都交代在了离言的僧袍上……顾不上弄脏的僧袍和对佛祖的不敬,他现在只顾着心疼变成落汤鸡的小狐狸,怕它着凉不适。 离言一边冷声训斥小狐狸,一边扯起另一只袖子给它擦拭身上的水渍。 “如此顽劣。这镜湖岂是你能随意摆布的?莫要贪玩失了性命。”说着凑近小狐狸闻了闻,假装嫌弃的皱眉感叹,“你若是现在直接泡在这镜湖里,大概我这一湖的奇花异草都要一命呜呼了。” 小狐狸愤愤握爪,这是在嫌弃它……臭?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它爱干净的狐啦!在长白山时,为了这身好看的毛,它可是很辛苦的爬雪山、采雪莲,细细滋养着,平日里也总是不停地打理,它它它……它堂堂银狐,哪里不干净啦!小狐狸低头嗅了嗅自己,明明还是香香的呢~ 生气地推开离言的手,兀自将身上的水珠甩干。哼~既然嫌弃它,那就不要碰它! 离言看着生气的小狐狸,只觉异常可爱:“走吧。” 再一次假装无视小狐狸的情绪,一把将它抱起塞进宽大的僧袍里。小狐狸那只来得及点燃了一撮小火苗的脾气,就这样“嘶~”一下熄灭在了离言暖呼呼的胸膛上。 前一秒还愤愤的小狐狸,一下子便老实了。 好暖,好想睡觉啊~ 小狐狸这样想着也是这么做的,离言刚走没两步,便听到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放慢脚步,就连呼吸也跟着放缓,双手虔诚地捧住怀里的小东西——甚至比他任何一次礼佛都要虔诚。离言从未有过的柔情,全都融化在了此刻。 若是青缘在此,定要惊呼:“妖怪!快快还我师父来!” 可离言却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现在的他只是贪恋着这短暂的时光。好像他本该是这样:怀中有暖意,心间藏期盼。 多久了?在他脸上消失的笑意; 多久了?没有真真切切感受过的暖; 多久了?只是混沌度日,不曾有所期盼; 多久了……? 大概从这只小狐狸离开起,离言便只是僧人。 打坐,念经。 礼佛,渡人。 这些他都做的很好,可他始终渡不了自己。 初春风凉,吹在离言湿透的僧衣上。可他却未觉半分凉意,只是一遍遍不停地抚摸着怀里的小东西,生怕这是一场梦——一场他做了很久却从未实现的梦。失而复得的珍贵,他再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小狐狸许是睡的舒服,在他怀里轻轻蹭蹭,找着最舒适的角度。柔软的毛发轻轻蹭着离言,仿佛挠在他的心口上,一直空落的那个位置好像终于等来了缺失的那一块,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忽然忆起不知多久以前,他曾和他的姑娘一起看过的一场烟花,腾空而起的火苗,在夜空炸裂,星星点点的绽放着,映满眼眸。烟花映照下的城,还有他身旁姑娘灿若星辰的面容,他细细收藏在心间很久很久不愿忘却——那是他一生中,看过最美的景。现下的离言便如同当时所感,想要细细收藏此刻的暖意,仿佛下一秒,烟花便能自他心间绽放开来。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走出竹林,离言闭上眼睛抬头感受着独属于初春的暖阳撒满全身,复又低头用脸颊亲昵地在小狐狸的背上蹭蹭,一缕清香传入鼻尖,是啊,像它自己说的那样没错,它真的是一只香香的小狐狸,而且……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嗯,现在分明时光正好。 第10章 花香沁人,十里不绝 这段不远的路程离言走得很慢,舍不得放下,舍不得它醒来后又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 怀揣着他的满腔柔情走回房间,小心翼翼将小狐狸安置在他的榻上。 一接触到床榻小狐狸便醒了过来。 和刚刚离言暖呼呼的胸膛相比,这个竹制的床榻太过冰冷,还不如它铺满竹叶的竹窝来的舒服。 小狐狸翻身而起,摸摸坐在榻边离言的脑袋,真可怜,住在如此不舒服的地方。 “俗世的一切都乃身外之物,不过是安寝之所罢了。”这世间能让离言放在心上在乎的事太少太少,偏偏这只傻乎乎的小狐狸就是其中之最——它还是睡着的时候惹人怜爱些。 知道离言是在回应自己的安慰,小狐狸也不甚在意他说了什么。它现在只对开口说话这件事充满了好奇和期待,虽然对幻化成人和修炼成佛还是兴致缺缺,但现如今毕竟离开了长白山来到了满是人类的世界,不能说话活得太不容易啦,总是被青缘那只呆头呆脑的和尚误会自己的行为,它也是有口难言,极其郁闷的。 何时才能开始呢? “明日,需一早沐浴焚香方可。” 行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日。 见离言不再回答,小狐狸跳下床榻,悠哉悠哉地走出离言的房间。 它还是回自己的竹窝里舒舒服服的晒太阳去好啦,明天开始,怕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日日有空晒太阳了。 咦? 小狐狸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这是到了哪儿?刚才自己一路上睡得香甜,根本不知道离言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它也是头回来,压根儿不认得回去的路啊喂! 谁来救救可怜的小狐狸?小狐狸嘤嘤嘤。 离言站在小狐狸的背后,看着它愁云惨淡的背影轻笑,复又咳嗽一声明知故问道:“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小狐狸转身,委屈二字就写在脸上。 “要我帮你?”离言盘腿而坐,淡笑看着小狐狸。 听起来虽是好心的询问之句,但配合上他坐下的动作嘛……就丝毫看不出有想帮自己的意思了,小狐狸只觉得这句话的背后满满地写着:你求我啊求我啊~~ 内心里把离言从头到脚骂了八百遍,哼,人面兽心的坏家伙! 离言听得到小狐狸骂他,但也不答、也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过一样,只是静静坐在小狐狸面前淡笑看着它。 一人一狐对视良久,小狐狸终是不敌,揉揉酸涩的眼睛败下阵来,输了输了。 不停地转动小脑袋,认真思索要怎样讨好离言才好。同时认命地观察起四周,试图寻找一些灵感。 这里与小狐狸充满惊喜的竹屋不同,离言住的只是很普通的竹屋而已。 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竹榻、一个放满经书的竹柜还有一张竹桌和竹椅,这便是屋中的全部——只这些已是将房间塞的满满当当。竹屋外,离言只在道路两旁栽种了少许竹子,剩下的地方种满了大片白色的花树,与离言的竹屋相比,屋外的景色倒是美多啦~一眼望去,满目洁白,毫无杂色,让人心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畏感。 有啦! 小狐狸狡黠一笑,转身朝花丛中跑去。 离言看着小狐狸远去的背影不明所以,这是要自己找路回去了? 另一边,小狐狸在花丛里上蹿下跳,嘿咻嘿咻~ 这朵好看! 那朵好像更白一些哎~ 不行不行,这朵都要蔫儿了…… 小狐狸一个人也玩儿的好不欢乐。 终于——小狐狸衔着编好的花环走向离言,这白色的花看起来倒是很衬他。 等小狐狸走近,看清它嘴里衔着的是何物后,离言了然一笑,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到了小狐狸面前,小狐狸也顺势小心地将花环戴在了离言的手腕上——这几朵可都是它精挑细选出来的呢。 它真是太厉害啦~小狐狸忍不住夸自己。 白色的花环配上离言月白色的僧袍,出尘中又多了几分世俗之气,比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强多啦,现在看起来才顺眼嘛~ 离言抬手摘下小狐狸脑袋上顶着的几朵花,复又垂眸轻抚着手上的花环问小狐狸:“你可知这是何花?” 小狐狸摇头。 “此花名为木兰,先开花,花谢后生叶,花叶两不相见,”离言从花环上抬起目光,认真看着小狐狸的眼睛,“此花还有个传说……” ——相传古时候,有两户人家,一户有个男孩儿叫阿木,一户有个女孩儿叫阿兰。两户人家男耕女织,狩猎捕鱼,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 一天,王府老爷巡猎途中看中了阿兰,便差人抢进府里。阿木闻知,偷偷溜进王府,想要带着阿兰一起逃跑,不幸被王府发觉,派人追赶。阿木和阿兰逃到崖边,见后有追兵,前无进路,被逼无奈,双双投身江底。 两家父母把阿木和阿兰从江中打捞上来,葬在崖边。谁知第二年春天,崖上竟长出了奇异花树,雌雄同株,花香沁人,十里不绝。 “……相传那是阿木和阿兰的化身,”离言盯着小狐狸的眼睛,试图看出些什么来,“这便是木兰的由来。” 可小狐狸明亮的眼睛里只有听到了难过故事后的哀伤,并没有离言期待的其他情绪流露。 离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其实……这木兰何尝不是他们呢? 只可惜,现在的小狐狸还听不出离言话里的深意,也看不懂离言认真的眼神究竟是何意。 小狐狸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悲伤没错,可同时又觉得这两个人还不如它聪明呢,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相爱又有什么用?终究会忘记,倒不如活着,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兰花真的很香~就像离言故事里说的那样花香沁人,十里不绝。 离言大概很爱这木兰花了吧? 是啊,很爱。离言在心里默默回答,从前有个姑娘,也很爱这木兰花。 凝视着小狐狸,又仿佛不是在看它,而是透过它看到另一个亭亭玉立的影子。 许诺过她的满目木兰,他没有食言。 第11章 躲懒好去处~ 离言看着眼前的花海久久无言,小狐狸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围着离言焦躁地转圈圈。 到底要不要带它出去了?白白浪费它打瞌睡的时间,再耽搁下去,太阳可就要落山了。 清风吹来,将离言飘远的思绪拉回。看着围着自己不知所谓的小狐狸并未理会,兀自站起身来掸落微尘,一脚跨过仍在埋头认真转圈圈的小狐狸,沿着石阶往花海深处走去。 小狐狸转啊转啊刚转出点儿乐趣~ 咦? 忽的发现离言不见了,忙四处张望,才看到离言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等等它啊!没义气的家伙! 小狐狸拼命迈着它的小短腿追赶离言。 四周全是木兰花树,要不是离言光秃秃的脑袋还亮闪闪的,一身白衣的他就快要融入到这片花海里去了。气喘吁吁地走在离言身侧,不由怀念起青缘——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好,虽然啰嗦,但胜在去哪儿都会抱着它,让它这老胳膊老腿儿省了不少气力。 离言顿下脚步,偏头看小狐狸。 小狐狸没跟上离言的节奏,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回头看顿住的离言:愣着干嘛? 离言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了不少,步伐也更快了起来。 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青缘的好了? 小狐狸刚喘了两口气,还没缓过来,看到越走越快的离言,只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在他身边,心中不免腹诽:这千山上的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离言住的地方其实跟小狐狸的竹屋相距不远,但因为中间没有连通的道路,只得绕很大一圈才能到达。等走回竹屋时,小狐狸已经累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是它的竹窝舒服啊~ 虽然才来千山没几天,可小狐狸已经对这里的一应事物充满了眷恋。 离言看着毫无形象四仰八叉躺在竹窝里的小狐狸,无奈摇头——幸好没有其他人想要拐走它,不然照它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心的样子,只怕怎么消失在这世上都不知道。 ☆★☆ 次日清晨。 天还未大亮,离言便来到了小狐狸的竹屋。 走到小狐狸身边蹲下,看着口水流了一地,正吹着鼻涕泡嘿嘿傻笑沉浸梦乡的它,顿觉好笑,也不知又在做什么美梦。 伸手戳破小狐狸的鼻涕泡,它像是不耐烦似的挥爪挠了挠鼻子,而后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离言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快要大亮,不再跟小狐狸胡闹,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竹案上的戒尺“啪啪啪!——”在案上用力敲了三下。 还在美梦里使劲儿欺负蹂躏青缘和离言的小狐狸瞬间惊醒,猛得一下从竹窝里坐起身来。 什么什么?什么动静?! 小狐狸睁着迷蒙的大眼睛迅速打量四周,看到原来是身旁站着的离言发出的声响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大老虎要来了呢,吓死它啦。 长舒一口气,复又躺下——这儿本身就是离言的地盘儿,他愿意站着就站着吧,它也不好赶人走嘛~ 见小狐狸又要闭上眼睛睡觉,离言忙出声制止:“该起了。” 小狐狸转头看他,又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回离言:天都还是黑的呢,正是睡觉的好时间啊,起来干嘛? “天亮前要沐浴净身,焚香拜佛。”离言解释道。 现在?这么早? 小狐狸脑袋疼。在长白山时,无聊的时光最多,它最爱做的事就是睡懒觉,有时到了冬季它更是乏力不愿动弹,索性就在它的狐狸洞里一直睡觉,睡很久很久都不会有人打扰。 离言不再理会脚边正满地打滚的小狐狸,直接揪起它的尾巴抱在了怀里——看吧,不止是青缘,他也是会体谅它“老胳膊老腿儿”的。 小狐狸被拎着转了个圈儿,这下不止是头疼了还晕晕的,好可怜啊…… 等小狐狸好受一些时,它们已经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小狐狸看着眼前新奇的景象,不由懊恼地想,一会儿若是没了离言,它大概又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离言将小狐狸放在地上,一句话将它的顾虑打消:“这儿是你所居竹屋的背面。” 背面?那岂不是扭头就能回去了?很好很好~ 小狐狸这才安下心来打量这里。 初来乍到时,它所见的竹纹屏风后面就是这处。当时只顾赖在竹窝里晒太阳,并未仔细追究这后面究竟是何模样,现在看来,这儿竟也是一处躲懒的好去处呢~ 幸好离言站的远,听不到小狐狸的心声,不然可能会被气的吐血——他费尽心思造的竹屋,竟然只配被用来……躲懒? 小狐狸可不管离言的想法,悠然看着眼前景象。 只见这处似是庭院般的存在并不大,建在一座山峰底部,溪流沿着山脉缝隙流淌而下,在院子一侧汇聚成池,池子四周被光滑的鹅卵石围起,看似随意的摆放却跟周遭环境相得益彰、意外和谐。顺着池子有两条延伸的石子路,一条通往小狐狸的脚下——竹屋所在处,另一条的尽头处则是一方亭子,亭子并不出奇,妙的是亭子后面紧挨着山峰的地方种着一大簇藤萝,一串串硕大的花穗攀附在亭子上,又有些许调皮地沿着亭子边沿垂下,缠绵环绕、相互依存。朦胧的雾气中看去,紫色的藤萝颜色深浅不一、高低错落,加上这亭、这池,云雾飘渺,宛如仙境。 小狐狸沉溺在美景中不可自拔。 这时离言走近,看着笑的一脸傻气的小狐狸,却并不感到意外,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受这只小狐狸已经变成“傻狐狸”的事实了。 “这儿是千山上的一处温泉,”离言指着那处池子说道,“在此沐浴即可。” 小狐狸恍然大悟,难怪此处仙气飘飘~却原来只是温泉的热气啊。 在长白山时虽也有温泉,但却和此处景致不同。 小狐狸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感受一下这里的温泉啦,不待离言再说什么,便自觉地沿着石子路朝温泉飞奔而去。 亲爱的小温泉~我来啦! 第12章 救命嘤嘤嘤~ 泡在温泉里,小狐狸不由喟叹:真舒服啊~ 不仅身体得到了舒缓,就连精神也被眼前美景带来的赏心悦目所折服——这竹屋以前的主人也太太太会享受啦!不过现在归它啦,它喜欢~再要也不还,嘿嘿嘿~ “洗浴身体,当愿众生,身心无垢,内外光洁。” 不知何时走近的离言,又在念着它听不懂的经文,念了三遍之后,又听离言道:“出来吧。” 这……这就洗完了?它还没泡够呢。 小狐狸磨磨蹭蹭不肯从温泉中出来,离言见状也不废话,直接伸手揪着它的后脖颈将它拎了出来放在地上。 又来这招?小狐狸使劲儿甩着湿漉漉的身体,似是在发泄怨念。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离言难得回答小狐狸,“这沐浴不是为你享乐,而是为观想内心的净化。” 那它要是还没净化好,是不是就可以继续泡着了? 小狐狸歪头看离言。 离言不理会,只是蹲下身在小狐狸面前盘腿而坐,闭眼合十,不知在念些什么。 就在小狐狸以为他睡着了,想偷偷溜去继续泡温泉的时候,离言睁开眼睛,抬手覆在小狐狸的眼睛上,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小狐狸在他掌下眨眨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离言却被小狐狸不安分的睫毛挠地心慌意乱,连忙念诵佛号稳住心神,复又闭上眼睛,继续念着小狐狸听不懂的经文。 待小狐狸再睁开眼时,居然……穿越了? 小狐狸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们现在身处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堂。 佛堂正中供奉着一尊巨大的佛像——释迦牟尼佛,两侧各立一稍小些的佛像——左为燃灯佛,右为弥勒佛。 佛前香案上一应物什俱全。一旁的蒲团上,青缘正在打坐修行,手上依然敲着小狐狸最讨厌的木鱼,并未注意到他们进来。 而小狐狸仍然沉浸在“穿越”的震惊中,并没有注意到被它多次嫌弃的木鱼再一次出现。 离言看看四肢着地的小狐狸头疼的想……貌似没办法敬香了。 离言只好代劳,走到香案钱拿起三支清香,点燃后一支一支虔诚地插在香炉中,而后合掌行礼。回头看看仿佛被定住的小狐狸,无奈走到它面前拍了下它的脑袋。 小狐狸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将视线移到面前的离言身上:干嘛? “叩礼拜佛。”离言言简意赅,怕小狐狸不懂,贴心的在它身旁跪下,而后三拜,小狐狸艰难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学着离言的样子也是三拜,离言赞赏地摸摸小狐狸的脑袋。 很难吗?它可聪明着呢~ 难得被离言赞许,小狐狸傲娇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接下来就是期待已久的泡镜湖环节了吧? 小狐狸看着离言满眼期待。 “青缘。”离言朗声唤道。 青缘忙停下木鱼:“弟子在。” 小狐狸这才注意到青缘,存在感也太弱啦。离言点头示意青缘,青缘恭敬行礼,而后走向佛堂后面。 哎?不是要泡镜湖吗? 小狐狸没看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解地望着离言。 “是,”离言为小狐狸解惑,“青缘先去准备,还有一些佛偈需要你先记下。” 啊?……还要记佛偈啊……小狐狸挠地板,既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修行呢,看起来也并没有轻松多少嘛。 “记下这些,只需七七四十九日,你便能开口说人言了。”离言蛊惑小狐狸。 小狐狸丧气地想,只得如此了。 离言盘腿坐在小狐狸面前,双手捻着佛珠: “说通及心通,如日处虚空。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法即无顿渐,迷悟有迟疾。 只此见性门,愚人不可悉。说即虽万般,合理还归一。烦恼暗宅中,常须生慧日。 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邪正俱不用,清净至无余。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 净心在妄中,但正无三障。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常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 色类自有道,各不相妨恼。离道别觅道,终身不见道。波波度一生,到头还自懊。 欲得见真道,行正即是道。自若无道心,暗行不见道。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 若见他人非,自非却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但自却非心,打除烦恼破。 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欲拟化他人,自须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现。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正见名出世,邪见名世间。 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此颂是顿教,亦名大法船。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待离言诵完,小狐狸只觉头昏脑胀,一个字也没记住……这次可不能怪它太懒,而是那一大串说的什么嘛,它作为一只银狐,真的很难理解啊! 离言知它定是不懂,也不与它论佛法的奥义,只简单解释道:“此乃六祖慧能大师《六祖坛经》中的一偈,其中禅意日后你自会懂。” 日后你自会懂~略略略。 小狐狸学着他的样子在心里重复,并且适时送上一个大白眼。在长白山时,隔壁蛇族的大花若是做了不想让小花知道的事时,就总说这句话。这种哄骗幼童的话也敢拿来糊弄它?它可是堂堂五百岁的银狐好嘛! 离言挑眉:“可是想听我论佛?” 小狐狸连忙摇头弱弱地表示,不想不想,它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这般对待幼童的语气罢了。 离言也不跟它计较,开始认真一字一句教它记佛偈。 之所以会让小狐狸一定要背下这段佛偈,离言也是用心良苦。不同于其他佛经佛偈,这一段讲的是“自悟”二字,修行一事若是小狐狸自己不上心,旁人也是有心无力,只愿这段佛偈能开示小狐狸懂得佛法妙处,也不枉他一番苦心。 而小狐狸则是欲哭无泪,它作为狐,能通人言已是聪明之极,它都还不识人类的文字,更遑论要它学习人类的佛法这种拗口的东西……倒不如杀了它来得痛快。 救命啊,嘤嘤嘤~救救可怜的小狐狸……好想逃…… 第13章 住在我心上 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战,在小狐狸即将炸毛暴走之前——终于!勉强磕磕绊绊记下了佛偈。 小狐狸长舒口气,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要耗尽了,只留下佛偈的一字一言像是魔咒般环绕在小狐狸周遭。 离言连忙赞许地给刻苦努力的小狐狸揉了揉小脑袋。而后再次诵经,抬掌覆在小狐狸的眼睛上。 当小狐狸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到了镜湖。 对于离言这个可以瞬间“穿越”的技能,小狐狸虽然仍是觉得神奇,但已能见怪不怪,不会再像第一次一样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镜湖旁不远的地方被挖了个坑,坑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上面架着的一口大锅烧得通红,锅里水煮沸的咕嘟咕嘟声,即使离得很远,小狐狸也听得真切。 青缘正拿着一个竹簸箕往水里撒着什么,许是离得火近,青缘的脸被火光映照的红彤彤,热的满头大汗,不时抬手擦下快要滴落的汗水。袖子和裤腿全都被高高挽起,乍一看,不像是参禅打坐的小和尚,倒像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此时见师父和小狐狸已到,连忙放下簸箕迎了上去。 “师父,”青缘合掌行礼,“已备好热水。” 离言肃着脸轻应一声作为回应,青缘又行一礼退去,此时的镜湖便只剩下了离言和小狐狸。 小狐狸莫名心疼起青缘,离言在对着青缘时,似乎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奈何这个傻乎乎的青缘却是乐在其中,无论离言怎么对他,他仍然会满眼小星星地看着离言,许是已将离言奉为了佛陀般的存在吧。 离言则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小木桶,挽起袖子走到锅边,用水瓢将锅里的沸水盛到小木桶里,又到镜湖旁将湖里清冷的湖水也盛到小木桶里,伸手探入水中感觉温度适宜后,才招手示意小狐狸过去。 小狐狸躲得远远的,似乎很怕火焰或是那锅沸腾的热水。小狐狸看看火,看看他,神情犹豫。离言看看它,看看火,胸中了然。 认命的端起木桶走到小狐狸身边,小狐狸却没了泡温泉时的兴奋,扒着小木桶对着还在冒烟的热水心里嘀咕,这绿油油的一盆水,怎么看怎么奇怪呢…… 离言意会。主动将手伸到水中搅了一下,而后似是不经意,将沾在指尖上的水珠滴在了小狐狸扒在木桶边缘的爪子上。 感受到前爪上的温暖,小狐狸瞬间安心,自觉地一跃进了木桶中。 刚一进入到热水里,小狐狸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热水缓缓侵入每一根毛发,轻抚着它的皮肤,加上这水中不知加了什么药草,淡淡的药香味不见苦涩只余清香。小狐狸只觉浑身舒爽,好不惬意——跟温泉比起来也差不了很多嘛~这个小木桶的大小也正合适呢,它在里面躺着也可,坐着也可,而且打磨光滑,像是用一根竹子刻出来似的,找不到一丝缝隙。 离言见小狐狸开心,心里顿觉满足。将自己满是疮口的手收进袖中,想起昨夜自己做的傻事,笑叹摇头,这只傻狐狸只知道美滋滋享受,根本不会多想。不过也好,他只是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它,不好的事,留给他尝便好。 ☆★☆ 遥想昨夜,星月交辉。 月影下的竹林中,一个隐约的身影穿梭其间…… 离言虽是生气,想要捉弄小狐狸,但想到它回到了千山还是止不住偷偷开心,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才能释放内心的欢喜。 于是,半夜三更的千山上便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和尚游走林间。 这根好像还不错! 那根好像更翠绿一些~ 不行不行,这根才要发芽的样子…… 一丝不苟挑选竹子的样子竟与那只此时正呼呼大睡的小狐狸采花时如出一辙,竹子太粗不行,太细也不行;太老了不行,太嫩了也不行……几乎看遍了竹林,才勉强找到几根合他心意的竹。 离言就着山泉水认真清洗着每一根,又借着月光坐在竹林间将一根根竹子雕刻成形、细细打磨,唯恐出现一根倒刺伤到那只小狐狸。 月影渐歇,晨光熹微。 一夜未眠的离言伸了个懒腰,活动下酸痛的脖子和手腕。 奋战了一夜终于完成——小木桶——专属于小狐狸的木桶。看着手中的木桶,想象着小狐狸在里面调皮折腾的样子不由眉眼染笑。 他无处安放的心思啊,全部被悄悄留在了木桶底端:那里刻着一个小和尚,小和尚的心上……嗯~住着一只小狐狸。 ☆★☆ 离言只晃神一瞬,便被小狐狸渐起的呼噜声拉回了思绪。 真是只不成器的狐狸。 “不可睡,速速默念佛偈。”离言见小狐狸似是将这儿当成了沐浴休息之所不由开口提醒,“若想开口说话,就认真些。” 离言说完便在一旁找了块儿空地坐下闭目静修,还不忘威胁小狐狸:“有没有默念佛偈我都听得到,切勿偷懒。” 小狐狸无奈,只得正色坐在小木桶中,在心里磕磕绊绊、边揉脑袋回忆边默念起了佛偈。 才念了没两句,小狐狸便丧气地想,太难了……它可不可以放弃啊?回长白山继续做它逍遥自在的狐? 离言适时轻咳一声,小狐狸赶忙端坐,默念佛偈。 它还是有些怕离言的。虽然离言待它还不错,但看他对青缘的样子,总觉得他身上好像时时散发着凉意,不如傻里傻气的青缘来得好相处。 三个时辰过得很快,但小狐狸却觉得这三个时辰何止度如年,简直度如很多很多年,它之前在记那些佛偈时剩下的半条命,差不多已在这里耗尽……在这三个时辰里,小狐狸不知念了多少遍佛偈,每当它想偷懒放松一下时,离言总能发现,然后轻咳一声吓唬它。 看着坐在不远处闭目打坐的离言,小狐狸心底涌起一丝困惑,他干嘛对自己这么好?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帮自己换热水,还要时不时地添柴烧水,为了它这只不相干的狐,很是辛苦。 还剩四十八日,才一日便如此辛苦,若日日如此,离言会不会倦了?熬不过剩下时日可如何是好? 第14章 两只乌鸦嘴 思及此,小狐狸忙走到离言身边,揉揉自己被热水熏红的脸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意,摆出殷勤谄媚的姿态,用自己的小爪子给离言按摩——说是按摩,其实就是用自己的两只前爪一直不停在离言身上踩来踩去。 离言不明所以,看着忙活儿的小狐狸,脑袋进水泡傻了? 小狐狸不知离言心里的嘀咕,继续堆笑,爪上动作不停。 您累不累?渴不渴?按的力道可舒适?还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尽管吩咐~嘿嘿嘿~ 离言含笑看着小狐狸,不说也不动作,浑身散发着“有什么要求我的?给你个机会快说吧~”的气息。 小狐狸忙蹭到他面前坐好,做含羞乖巧状。 其实……也没什么,嘿嘿~就是看您这么辛苦,过意不去。 离言暗想,小东西,还算有点良心。不过若是自己这么不求回报的对它好,怕是时间久了小狐狸也会生疑吧。内心盘算一番,打定主意开口道:“倒真有一事需麻烦你。” 小狐狸心凉,委屈撇嘴,它就是客气客气而已嘛……这个和尚怎么还当真了? 离言装作没听见,继续说道:“千山上的木兰花一直是我独自照料,现下事忙,恐无暇顾及,所以要麻烦你帮忙照拂一二。” 照拂木兰花?小狐狸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采花它倒是会,养花它还从未试过。 “无需太过费心,只需隔几日浇浇水,闲暇时捉捉虫即可。”离言说的轻描淡写。 那片花田本就是为她所造,打理照拂从不假他人之手,很是费了一番心血。如今并非真的要它将花田打理的有多好,也知道依着这小狐狸的性子定是会时常躲懒,但他只是想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换个名目送与它罢了。 他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知道,但是能有另外一双眼睛替它看这漫山木兰,他便知足了。又或许,他的姑娘从未离开,只是暂时将他遗忘在了岁月里呢? 而在小狐狸脑海中蹦出的画面则是充满了无限乐趣: 满是白色木兰花的天地里,阳光倾洒而下,沾满每一片花瓣,它欢快地在其中奔跑、畅游、打滚、嬉闹,毫无拘束。水花自它爪间洒向花朵,化成道道天虹站立其上好不可爱。偶尔一只小虫子经过欲吸食花蜜,被途径的它发现,一掌拍落,说不准还能遇见一两只长相可口的虫子,到时还能解解嘴馋~ 越想小狐狸越觉得这差事轻松,于是脑袋一热便答应下来。 但真的到了木兰花田,小狐狸便立刻马上后悔了……想象和现实的差距也太大啦,它想反悔可不可以啊? 之前只忙着采花没有细看,这次再看才发现这花田究竟有多大。 只见花田郁郁葱葱开满山间,一派生机盎然,放眼望去,只余花树。小狐狸试图巡视一下未来自己的工作环境,奈何走到满头大汗也只走了约莫十分之一的花田。 小狐狸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都怪它太年轻,上了那只臭和尚的当!还以为他真的好心要帮自己修炼,却原来心如黑铁,竟是要骗可爱乖巧的狐替他打理花田! 小狐狸在心里用自己并不丰富的各种人言狐语将离言骂了个底朝天,仍是不解气,坐在地上盯着眼前原本赏心悦目的木兰花愤愤——都怪这些破花,怎么长这么多啊!一边将眼前的木兰花想象成离言那张坏笑的脸,一边伸手揪花,很快小狐狸跟前伸手就能碰到的木兰花就全糟了殃——化成春泥更护花去了。 待小狐狸反应过来时,虽是心里舒爽了不少,可看着眼前木兰花的惨状,又开始莫名心虚虚,惨了惨了,若是离言发现自己将他心爱的木兰花扼杀在此,会不会把它也变成花泥来赔啊?它不想做花泥,它还想在这世间做只自由自在的狐呢。 小狐狸抬眼瞄向四周,嗯,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它趁机溜走是不是就好啦?~ 谁知自己的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小狐狸才刚挪动脚步,准备逃离案发现场,便听到一声熟悉无比的声音。 “洛儿。” 是青缘。 小狐狸身形一顿,这个小和尚现在来这儿干嘛? “终于找到你啦!之前许诺给你的果子,今日刚好无事便去摘来啦,洛儿快尝尝。”青缘走近,蹲在小狐狸面前。只见它手上一个竹子编制的小小竹筐里放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每一颗果子上还沾着水珠,刚洗过的样子,看上去新鲜诱人。 小狐狸瞬间便将自己犯的错事遗忘在了脑后,忙拿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直塞的嘴巴鼓鼓囊囊的,果子几次险些掉出来,又不满足的一爪一个拿着时刻准备着。果子酸酸甜甜,汁水充沛,一口咬下去果汁在嘴里四溅,小狐狸开心地眯起眼睛,好吃好吃~ 青缘见洛儿喜欢,也觉欢喜:“洛儿慢点,果子里面有果核小心噎着,还有很多呢,若是洛儿喜欢,青缘日后有空便去摘来给洛儿吃。” 青缘话音未落,便见小狐狸瞪大了眼睛,手上的果子也通通扔到了地上,双爪掐着脖子躺倒在地,痛苦的满地打滚。 这一人一狐如出一辙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青缘见状知是小狐狸真的噎到了,赶忙放下手里的竹筐,将地上的小狐狸拎起来卡在怀里,大力拍背,同时也不忘念叨小狐狸:“洛儿真是,青缘的果子都是洛儿的,何必如此心急,这下噎到了,洛儿难受,青缘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咳咳! 扑通——果核终于被吐了出来。 小狐狸被拍的脑袋晕晕,口水、鼻涕、眼泪全部都涌了出来,沾了一脸,还有些直接顺着小狐狸的身体流到了青缘的胳膊上。 青缘也不嫌弃,只是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幸好这次有青缘在才侥幸无事,洛儿今后定要以此为戒,当心了。” 小狐狸本就晕乎乎的脑袋,被青缘念叨的更是晕了起来,索性脑袋一歪,真的昏了过去。 第15章 非礼小狐狸的坏人 “洛儿!”青缘抱着倒下的小狐狸焦急唤道。 翻翻小狐狸的眼皮,确实昏过去了;听听它的心跳,好像跳得快了点儿;晃晃试试?小狐狸被他晃的胃里一阵翻涌。 “哇——”一声没忍住,将刚才吃下的果子一股脑吐在了青缘身上,并且被迫清醒了过来。 青缘倒是没去在意被吐了满身的污渍,而是长舒口气:“呼……洛儿无事便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小狐狸虚弱地翻了个超大的白眼给青缘,看它现在这样像是无事吗? 青缘抬起袖子,仔细地给小狐狸擦拭嘴边残余的污渍。 小狐狸本就头昏脑涨,鼻尖又适时钻入一股酸臭的味道,寻着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青缘的衣服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小狐狸嫌弃地皱眉捂紧鼻子,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离得远远的。 好恶心~ 青缘看着小狐狸的动作无奈轻点它的额头:“洛儿自己做的事,青缘都不嫌弃,洛儿怎地还自己嫌弃上了?” 两人正其乐融融地嬉闹,并未发觉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的离言。 突如其来的清冷声线打破愉悦的氛围:“花都料理好了?”离言对着青缘怀中正挣扎闹腾的小狐狸说道。 小狐狸愣了一下,像是做错事一样慌忙从青缘怀中挣扎着起来,站在离言面前头垂得低低的。 哎?它做错什么了?干嘛这么紧张? 忽又想起那片惨遭毒手的花田……头垂的更低了,确实是错了。 离言看着面前“认错态度良好”的小狐狸,神情缓和了些许。 这时青缘恭敬行礼:“师父。青缘知洛儿在此,特意寻来新鲜果子给洛儿尝尝。” “今日的功课习完了?”离言没有理会他的解释。 “还有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未习。” “去吧。”离言不多言,青缘施礼而退。 过去对青缘,离言自问虽是严师,但私下态度还算柔和。但此次回来千山,每每看到青缘和小狐狸的接触,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肃下脸来对青缘。 待青缘走后,离言走到小狐狸面前看着它也不言语。 小狐狸看着地面,只感觉一大片阴影缓缓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周围的空气好像瞬间凝结了一样。悄咪咪抬眼瞄离言,却跟离言正盯着它看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嘿嘿……小狐狸干笑。 “又做了错事?”看着装傻卖萌的小狐狸,离言放松神情,语带轻笑。 它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小狐狸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哦?”离言蹲下身看着小狐狸的眼睛,不经意间瞄到小狐狸身后那一大片光秃秃的花田,心下了然,”那……可有将花田打理好?“ 小狐狸眼珠乱转,心下思量着对策。 离言不待小狐狸回复站起身来,故意四下打量:“嗯,倒是少了许多虫子,不错。” 复又含笑向着那片可怜的花田走去。小狐狸见势不妙,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跳,顺着离言的身体爬了上去,趴在他的背后伸出前爪捂住离言的眼睛。 离言被小狐狸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趔趄着向前两步,忙扣住小狐狸的爪子,稳住身形。 冷静下来,小狐狸一脸懵。 惨了惨了,这下该怎么解释?它刚才脑子还没想清楚呢,谁知道身体就自己弹出去了,这下完了…… 离言扒开小狐狸的爪子,又怕它掉下去摔到,于是扯着它的爪子将它带到了身前抱在怀里。 “做什么?”离言忍着怒气平复呼吸。 唔……给你个惊喜! 小狐狸想了又想,好像只有这个答案能符合现状是不是? “惊喜?” 快闭上眼睛。 这个小狐狸的葫芦里也不知道又在卖什么药,看看再说,离言唇角微钩,依言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小狐狸却不怎么笑得出来,甚至很想哭。 要给什么惊喜啊?它哪里有准备惊喜?毁了他那么多花,惊吓还差不多……小狐狸愁容满面挠着脑袋,怎么一遇到离言它就好像变笨了?做什么错什么。小狐狸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这周围除了它和离言,也只有木兰花了。可是木兰花已经用过一次,再用也不能算是惊喜了。 抬头望天,大慈大悲的佛祖啊救救乖巧可爱的小狐狸吧…… 正在这时,离言睁开了眼睛。小狐狸哭丧着脸低下头来,正巧嘴唇印在了离言的唇上。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一人一狐愣在原地,甚至连风、连花、连空气都一同停在了当下。 小狐狸脑袋变得空空,没有任何想法,全身的血液凝结,像被施了定身法术一样动弹不得。 而离言的脑袋里则是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那个很久很久以前总是温柔带笑的姑娘、那个曾经总是跟在屁股后面喊他师父的小狐狸、还有眼前这只……变得傻里傻气将他忘记的小狐狸。 这一世,他本是只求护它周全,喜乐无忧便好。 可现下……是不是还可以再多奢求一些? 忙止住念头,他不敢想不能想。 离言喉头一紧,回过神来,撇过头去状似无意地轻咳两声。 小狐狸听见声响,也稍稍清醒一些,看一眼面前离言微红的脸,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故意非礼小狐狸的花和尚。于是条件反射地抬爪挠在了离言脸上,而后快速从离言怀里跳到地上,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初吻……没了? 小狐狸后知后觉地想。 呸呸呸! 一张小脸也不知是羞还是气,银白色的毛也遮不住的满脸通红。一口气跑回自己的竹屋钻进竹窝里,将脸埋进厚厚的竹叶下。 这回吃亏吃大啦!果然和尚没一个好东西,那个青缘还有这个离言都一样,就是喜欢非礼小狐狸的大坏蛋讨厌鬼!哼!再也不要理他们啦,还是它的长白山好,没有人管着自己,也没有扰人的木鱼,还可以想干嘛就干嘛。对!它要收拾行李回长白山去,做它逍遥自在的银狐。修炼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 第16章 讨价还价的小狐狸 嗯!说干就干。 想着,小狐狸便从竹窝里抬起头,四下打量着。 这个竹窝它要带走,软软的太舒服啦,都有感情了。现在再让它睡冷冰冰的狐狸洞估计是睡不惯啦~桌上的野果子也得带着,可以路上充饥吃。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小竹桶也得带着,估计再也找不到这么适合它身材的木桶啦,带去长白山也可以用温泉水泡澡嘛~ ……挑挑拣拣了很久,看着眼前小山一样的各种东西,小狐狸发现来时空无一物的自己,现下要走居然行李满满。 小狐狸将要打包带走的各种东西全部堆在竹窝里,又从竹案上扯下桌布铺在地上,用嘴叼着竹窝慢慢往桌布上蹭。这个竹窝睡起来挺舒服,但没想到怎么这么重啊,它的牙都扯疼了。 才挪了没两步,小狐狸就坐在地上揉着脸颊放松口腔,太累啦,它的嘴巴好像都要变得更长了……这么重,要怎么带走嘛。 小狐狸正在冥思苦想对策,离言适时走了进来,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切也明白了一二。这只傻狐狸,明明他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现在反而它要离家出走了。 小狐狸看到离言,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它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离言走到小狐狸面前,为了它的面子,刻意不去提刚才发生的事,而是软下声音开口说着诱人的话哄生气的小狐狸:“如果,我能让你三日便开口说话,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三日? 小狐狸眼珠滴溜溜的转,瞬间便被转移了思绪。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转瞬想起之前受的“苦”,小狐狸又气汹汹:既然可以三日,干嘛还要它泡七七四十九日镜湖水啊,还要记那么难的佛偈! 离言编故事哄它,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因为……我之前受伤了,法力受损,所以只有那个法子。不过现下伤愈,只需三日便可。” 受伤是真,但其实并未严重到不能施法。 小狐狸讨价还价:一日! “依你。”离言自然地揉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有种不言而喻的宠溺感满溢而出,手感真好~ 原本之前离言也只是想要戏弄一下小狐狸,才想出了“七七四十九日”这个法子,现下小狐狸“吃了大亏”,他作为它口中的“大坏蛋”,自然要损耗一些法力安抚它受到的伤害。 离言默默将竹屋内被小狐狸扯的乱七八糟的一切恢复原状:“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便帮你施法。” 小狐狸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想到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又冷下脸来背对着离言,哼一声算是回答。 离言对着它的背影轻笑,真是只一点都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傻狐狸。 小狐狸竖着耳朵,听到离言脚步声渐远,忙撒了欢儿地上蹿下跳,满地打滚~明天就能说话啦?!太棒啦!原来修炼是这么容易的事啊~ 离言刚走出没两步,便发现将佛珠落在了竹屋里。折返回来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屋内开心作怪的小狐狸,于是便止步门口,未打扰它,在原地目光柔和地盯着那个银白身影看了半晌才抬步离开。 他的愿望很简单啊,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它能有一方可以肆意胡闹、尽情欢笑的天地罢了。也许他能护它的只是这千山的方寸之地,但只要是它的愿望,上天入地、摘星揽月,就算赌上性命,他也想尽可能去实现。 ☆★☆ 次日清晨。 啊——! 当小狐狸悠悠睁开睡眼,便被眼前一张放大的人脸吓得惊叫起来。 青缘也被小狐狸突然地叫声吓到,离得它远些,无辜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小狐狸。他长得……很可怕吗? 小狐狸看清眼前的人是他,喘着粗气稳定心神,半晌,扑腾扑腾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才落回原位。吓死啦!大清早的,不知道人吓狐吓死狐啊!等它会说话了,一定要先好好教训一下青缘! 青缘看着拼命瞪他的小狐狸,堆起笑脸:“青缘前来是奉师命叫洛儿起床的,可刚刚看洛儿睡的熟,就没忍心打扰。” 小狐狸醒过神来,这才想起离言承诺过的,今天它就要会说话啦? 站起身来抖抖被压得软塌塌的毛发,看青缘仍坐在地上,疑惑地望着他:走啊?愣着干嘛? 青缘见小狐狸整理好自己,这才习惯性抱起它站起身来。他去的地方倒是不远,正是自己屋后的那处庭院。只见离言不知何时已坐在庭院中的亭子里,正优雅闲适地品茶。见青缘抱着小狐狸走来,离言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复又恢复日常面对青缘时的冷峻面色。 小狐狸在看见离言后,便迫不及待地从青缘怀中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向离言,跳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快点快点!开始吧~ 离言看着满脸期待的小狐狸,示意青缘退下。 待青缘走后,才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安抚它:“闭上眼睛,之前教过你的佛偈可还记得?在心里默念便好,待我施完法会告诉你睁开眼睛,在此过程中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切记不可睁眼。” 小狐狸猛点头,知道知道。而后依言闭上眼睛,乖巧坐着。 离言抬掌覆在小狐狸的眼睛上,下一秒小狐狸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湍急的水流声——是瀑布吗?小狐狸心痒痒想睁眼看,离言适时出声提醒道:“切记,不可睁眼。”说完便将覆在小狐狸眼睛上的大手撤回。 离言的声音就出现在小狐狸的耳边,很清晰,所以就连他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小波动也被小狐狸捕捉到了。 依离言的法力难道不是动动手指它就能说话了吗?怎么听起来就连说句话都如此吃力? 此时的离言正站在住着幻空的湖中石床上,变幻双手掐着繁复法决。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小狐狸从未听过但却异常熟悉。不过语气中的笑意,却听得它毛骨悚然。 “许久不见,你终于来了……多久了?五百年了吧。” 第17章 我要你死 又是五百年? 自从在长白山上见到青缘开始,就总能听到这句话,而这次开口的人究竟是谁……? “五百年前,你还没有得到教训吗?”清冷的声音带着些微不稳,是离言。 “呵呵,教训?”那个陌生的声音带着轻蔑的笑,“是啊,那你呢?又得到了什么?说到教训,你该是比我损失惨重吧。” 离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异常坚定地说道:“幻空,休要放肆。千山再不是尔等可以为所欲为之处!” “哦?”幻空对离言的话嗤之以鼻,不由大笑,“这么多年没有活动筋骨,我倒是很想为所欲为一下试试看呢。” 原来那人竟是幻空?那个险些害自己的丧命的魔物? 在一片黑暗中的小狐狸心急地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但顾虑着离言的嘱咐硬是在原地一步未动,倒不是担心自己再不能开口说话,而是怕自己现在身无长处贸然行动会给离言带来麻烦。二人隔空斗法,耳边只能听到离言时而传来的喘息声和幻空的挑衅。 彼时离言正坐在石床上竭力掐着法决稳定心神抵御幻空,而幻空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它是心魔,无形无状,只要它想,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虽同样擅长法术,但最厉害的却是操控人心。 “看啊,你最在乎的人,她在干嘛?”幻空缥缈的声音自离言的心底升起,“她在乎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离言记忆中的那场烟花,此时已全然变了味道。 …… 皎洁的月光被蒙上一层薄雾变得不太真切,不断腾空而起的烟花在空中炸裂着,照得整座城犹如白昼,他爱的姑娘正站在月影下静静看着不断绽放的烟花。 不远处一位白衣少年握紧袖口满心欢喜地朝着他的姑娘走来,烟花映照下,他脸上的欣喜越发耀眼。离得姑娘几步远时,少年自袖中拿出精心准备的木兰发簪再次仔细摩挲,想象着姑娘带上发簪时柔美的模样,心间便只余一世美好。 她爱木兰花,他便想带她去看遍这世上的木兰,可现下……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那么,就由他把木兰带到她面前好了。 少年走到姑娘身旁,姑娘却并未注意到他——烟花炸裂声下两人需要靠得极近才能听清彼此的声音。但男女大防,少年不好逾矩,只得悄悄拿出发簪在姑娘面前晃晃——喏,礼物。姑娘的视线果然被发簪吸引,从满目烟火中转过头来,见是少年,莞尔一笑,少年将发簪递给姑娘,姑娘接过仔细端详,爱不释手,看着姑娘眉眼含笑,少年便觉心满意足。这支木簪是他亲手雕刻而成的,他头回做这种事,很是仔细,却也费了不少功夫,拿给姑娘前,心间忐忑,唯恐姑娘不喜,不过还好是他的傻姑娘,大抵他送什么她都是欢喜的。 姑娘将手中发簪递还少年,少年一愣,果然嫌弃了?姑娘含笑不语,只是微微侧头,示意少年替她簪上。少年喜出望外,欲将发簪戴在姑娘发间。 恰在此时,墨色的乌云遮盖住漫天华色,沉沉坠在空中,突地一声雷声大作,一道惊雷直劈而下,大雨倾盆,原本欣赏烟花的行人四下散去,各自找寻避雨之所。姑娘一惊躲入少年怀中,少年忙抬起衣袖护着姑娘,随着人流一道向屋檐下跑。 但是未走两步,少年只觉腹部剧烈一痛,停下脚步看向腹部,只见一把利刃刺在其中,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雨水冲刷下,鲜血越涌越多,将他月白的衣袍染成了暗红色,而握着匕首的正是他心爱的姑娘。 少年眼中盛满了疑惑、不解、难以置信,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就连身上的伤口好像也感觉不到痛了。 而姑娘的眼中不见往昔的笑意,只余深深的恨意。 恨? “为什么?”良久,少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出口。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娘就不会死,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死!”姑娘的脸上再也不见刚刚的欢喜,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和语气里滔天的恨意,仿佛要将少年拆吃入腹,“可你呢?凭什么你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要你死!要你死!!” 说着,姑娘将匕首又往前刺了三分。少年再也无力支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任由雨水浇灌在身上,那支精心雕琢过的木兰发簪正和它的主人一样静静躺在地上,而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啊,都怪他,是他害了姑娘……死就死吧,终究是他欠了她。 …… 不,不!这不是真的。 离言回过神来。他的姑娘绝对不会对他说这种话,他了解他的姑娘,正如她了解他一样。他的姑娘心心念念全都是他又怎会恨他? 这一定又是幻空的把戏。 思及此,离言忙诵读佛经,稳定心神摆脱刚刚画面里情绪的影响,不一会儿,便又听到了熟悉的瀑布声。 “哈哈哈哈哈——”一声朗笑划破沉寂,幻空语气中的赞扬辨不出真假,“似乎是有所长进呢,今日只是跟你打个招呼,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罢,周遭便安静了下来。 小狐狸只觉得二人似乎斗法了很久,但又似乎只一瞬。 它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竖着两只大耳朵细听,奈何一点有用的动静都没听到。 离言默默咽下涌上喉间的腥甜。看向不远处安静坐在那儿的小狐狸,从它紧皱的眉间可以看出它的焦虑。 这是在担心他吗? 还算有良心~ 走到小狐狸面前摸摸它的脑袋,尽量平稳呼吸放缓语气:“吓到了?” 小狐狸摇头。 “那有乖乖闭上眼睛吗?” 小狐狸点头。 离言微微一笑,在小狐狸面前盘腿而坐运功疗伤。许久未见“他”,没曾想会在今日突然出现打乱他的计划,这幻空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觑,只是“打个招呼”便让他元气大伤,若是动真格的,怕是连他也难以抵挡……心里忍不住偷偷庆幸,还好只是打个招呼,点到即止,不然…… 第18章 静下心来 离言抬眸看着面前乖巧坐在原地的小狐狸。 不然……只怕今天带它来这里会成为他最后悔的一件事。现在毫无自保能力的小狐狸,若是他不在身边可如何是好?原本他想先让它能开口说话,这样它便可以与人交流,不会太过孤单。但现下幻空的再次出现,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他害怕自己无法护它周全…… 思及此,离言暗暗盘算一番,心下打定主意——即使需要损伤他诸多元气,他也要尽快将小狐狸幻化出人形,只有这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它才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离言运功完毕,身体内的痛楚舒缓了不少。带着小狐狸坐在湖中的石床上,重新双手结印掐着法决。 只见随着离言的动作,湖中的水瞬间腾空而起将他们包围,形成一个天然屏障。变幻手势,瀑布的水也随之改变流向直冲小狐狸而来,但在快落到小狐狸身上之前停在了空中,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仿若水球的物体,仔细看可以发现,水球中的水流并非静止,而是和瀑布保持着同样的流速一直不停旋转。 离言满头大汗,眉头微蹙,似是耗费了许多精气。 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已顾不上许多。 只见他双掌悬在小狐狸身前,而小狐狸随着他双掌抬起的动作身体也跟着缓缓漂浮在空中,朝着水球的方向靠近,很快小狐狸便感觉自己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耳边没有了瀑布声,也没有了离言的呼吸声。它只觉得自己的周身被轻抚着,就像是在长白山上的雪地里打滚一样,身体也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一根羽毛,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 离言勉力支撑着法术,身上的僧袍已被汗水打湿。但仍不忘再次嘱咐小狐狸:“接下来会有些不适,但仍不可睁眼,默念佛偈。” 隔着水球,小狐狸听不太真切离言的话,只断断续续传来几个词,但小狐狸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是认真点头。 离言咬牙运气又掐一法决,只见空中的水球在法力的催动下缓缓开始旋转,继而转速越来越快。而置身其中的小狐狸,只感觉像是突然在雪地里滚着滚着,一不小心摔下了悬崖一样,天旋地转、头昏脑涨。随着周围的水流速越来越快,每次打在它身上的水都变成了一次重击,偶尔有些细小的水流,更是像小刀子一样划在它的身上。很痛,但是小狐狸仍是挺着,听话的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喊出一声。 它曾看过蛇族的阿花历劫,七天七夜的雷击之苦,最后仍未能渡,大花和小花哭的伤心,却也无可奈何。跟阿花比起来,它现在所受的苦,好像根本不值一提。 看着小狐狸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离言的心上也像是被开了口子。但现下他也身负重伤,这个法阵已是在勉力支撑,不能再帮它更多,而且完成法阵还需一炷香的功夫。 水球中的小狐狸只觉得很痛,哪里都痛。它难过地蜷缩起身体抱紧自己,可疼痛依然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小狐狸终是奈不过痛楚,悲号出声。 随着小狐狸的悲号,只见原本一直在空中保持高速旋转的水球出现了一丝不稳,而用法力支撑着水球的离言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离言没想到,小狐狸被压制了那么久的法力竟然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释放,而且或许是法力被压制地太久,这一下竟险些连他也伤到。 “静下心来。”离言艰难地分出一丝心神开口。 他的话像是一句魔咒,小狐狸原本难以忍受的痛楚竟神奇的得到了缓解,反复深呼吸几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小狐狸再一次静下心来开始默念佛偈。念了一会儿,好像真的就感觉不到痛了,它像是又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又像是一个熟悉的世界。 …… 在那里,它看到了离言,还有自己,不过又不太像是自己,那只狐狸虽然也是世上罕见的银狐,可跟离言却似十分亲近,不像它,心底总是对离言存着三分忌惮。 只见那只小狐狸坐在离言肩头,指挥着他在千山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偶尔离言说句什么惹恼了小狐狸,它还会抬爪使劲揉着离言的脸,直把离言揉得连声求饶才肯作罢; 月影初上,一人一狐对坐山头,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嬉笑打闹。一只闪着微光的萤火虫途径此地,不小心被第一次看到它的小狐狸发现了踪影,小狐狸很是新奇,漫山追着萤火虫跑,撇下离言坐在原地也只是摇头轻笑,目光却仍是宠溺地追随着它的身影。第二天夜里,当小狐狸回到屋中,竟发现满屋都是萤火虫。殊不知某个和尚,在山中拿自己喂了一夜的蚊子,才换得这几只可怜的小虫子; 逛得累了,小狐狸趴在离言肩头安稳地睡着,离言怕回去的路上山路颠簸吵醒小狐狸,于是也不急着回屋,而是抱着它在山上席地而坐,任它呼呼大睡。夜半风凉,似是怕小狐狸着凉,他便抬起宽大的袖袍盖在小狐狸身上。 …… 这是它从未见过的离言,他们之间的相处看起来那么美好自然。 是梦吗? 小狐狸心底深处再次涌上深深的羡慕,那只小狐狸可真幸福,有人疼有人爱,不仅有青缘还有离言。 忽又想到自己,不由自嘲一笑。 一直叫自己“洛儿”的青缘,千方百计将自己从长白山上带来千山,现下就连看到的离言也……怪不得,原来自己只是做了那只小狐狸的替身罢了。 小狐狸正想着,忽然感觉全身上下似是被拆散了一样难受,它想集中注意力、想要抱紧自己,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做到,它的四肢呢?它找不到它们了。此时的感觉已经不全然是痛了,而是像有无数的针突然一下扎满全身,再忽得拔出,反反复复,无尽煎熬。 此时的小狐狸竟有些期盼能够昏过去,是不是昏过去,就不用再这么痛了? 第19章 一如初见 离言并不比小狐狸强上多少,不断翻涌的血气在五脏六腑间肆意冲撞,若是没有极强的精神力,只怕他也很难再撑下去,但勉力支撑着的水球已经开始逐渐不受控制,出现了极大波动,在空中肆意流转着。 水球波动间,一股不知哪来的水柱突然冲破离言苦苦支撑的束缚,直直向着小狐狸冲去,巨大冲击力突然打在小狐狸身上,始料未及。佛偈也不管用了,除了痛,再无其他思绪。小狐狸禁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震彻天地的嘶吼“啊!——”,水球瞬间应声破碎,散落满地。 本是依靠离言自损元气支撑的水球,此时突然破碎,离言也不免受到冲击,再也压制不住的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将他月白的僧袍染成了血红。身心俱损的离言想着未完成的法阵,担忧地望向小狐狸的方向,可是却双眼模糊,眼皮也不受控制的再也支撑不住,终是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终于不痛了…… 这是小狐狸昏过去之前唯一的想法。 ☆★☆ 而那天——在离言带着小狐狸离开后——青缘独自回到佛堂打坐修行,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又诵读了两部经书,仍是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也没有看到丝毫他们要回来的迹象。青缘终是无法安心,此时天色已晚,师父临走前也并未交代将要去何处,于是青缘只得燃上烛灯外出四处寻找,所幸千山虽大,但师徒二人常去的地方却并无几处。 青缘穿过竹林,走到瀑布处时,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离言。 “师父!——”青缘张皇失措,忙跑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又替他把了脉象,发现离言只是昏了过去气息还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洛儿呢? 青缘抬头打量四周,却并未看到小狐狸的身影,只在离言的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姑娘……姑娘?青缘疑惑走近,将遮在姑娘脸上的长发轻抚到一旁,这才看清姑娘的面容。 “洛儿?”青缘止不住的狂喜,是洛儿!师父将洛儿给带回来啦! 青缘笑着抬袖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泪水,看着躺在地上的洛儿兀自喃喃:“洛儿终于回来了,有了洛儿,师父才是师父啊……” 为了方便照顾二人,青缘索性将他们都带到了洛儿的住处。离言的住处太小,而洛儿的住处则是千山上最大的竹屋,由屏风分隔成了好几处,刚好适合三人一起住在此。 离言是在第三日傍晚清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的第一秒,下意识地先打量四周环境,发现是在小狐狸的竹屋,这才安下心来。 思绪渐渐回涌进脑海,那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小狐狸!离言这才想起同样受到冲击的小狐狸,于是焦急的四下搜寻着它的身影,可惜并没有看到。正要强撑着下床去寻,就看到青缘端着脸盆走了进来。 青缘见离言欲下床,连忙将脸盆随手放在一旁,快步走近:“师父不可!此次伤势过重,还需细细静养才好。” “它呢?”离言脸色苍白地躺回床上,紧蹙的眉头透露着化不开的担忧。若是因为他,小狐狸出了什么事,他就是再死上千次万次,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了。 “师父是问洛儿?” 离言对着青缘投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青缘自觉回答:“洛儿还未醒,但青缘已帮洛儿和师父服用了草药,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醒吧,只不过……” 青缘欲言又止,离言看他一眼,刚刚放下三分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快说。” “只不过,洛儿看起来……”青缘挠头说得委婉,“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但在离言的心里却是将这句话放大了不知多少倍,“不对劲”这三个字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不行!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 可是离言才刚坐起身来,便浑身无力地又瘫软在床上,猛烈咳嗽两声,一口血便自口中落在了床头。 青缘忙拿起帕子为离言擦拭,又不停替他抚背顺气:“师父莫急,安心静养。青缘自会照顾好洛儿,不让师父忧心。” 离言无言,就是有他照顾才不放心啊…… 青缘服侍离言净身,又服用了草药,这才到隔了不远的另一侧去看洛儿。男女有别,青缘不好像服侍师父一样照顾洛儿,所以只是给洛儿喂了草药。 又过了两日,洛儿依旧未醒,脉象平稳,没有外伤,只是像睡着了一样躺在那里。此时离言已能在青缘的搀扶下起身走路,于是第一时间便是要去看洛儿。 看到她时,离言才意识到青缘口中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只见眼前的洛儿正如这么多年一直印在他脑海里的样子,一如初见。虽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但仍是掩不住姣好的面容。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肤白如雪,微微透着一丝病气,但眉眼间却充满了少女特有的灵动气息,乌亮的长发散落在床上,更衬得只着素衫的她四肢修长,纤腰盈盈一握。 只不过…… 离言蹙眉,只不过……多了双大大的狐狸耳朵和一条藏不住的狐狸尾巴而已。 确实……很不对劲呢。 离言扶额叹息。都怪他,若是能再多撑一会儿,说不定她便能完全幻化成人形了,现在这样……半人半兽?好像更引人注目了。 原本想着,待她幻化成人,便收她为徒,继而名正言顺教她修炼,增强修为,这样即使有天他不在,她也有能力护着自己周全。可现在……离言从未想过若是收一个半人半兽为徒会不会有违法理,这些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是担心,她无法接受自己如今的样子。 “师父。”青缘见离言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出声提醒,“烦请您亲自看看洛儿吧,青缘医术有限,不知为何这么久过去了,洛儿仍未醒来。” 青缘的声音打断离言的思绪,现下想这些好像还为时尚早,让她醒来才是眼下最为迫切之事。 离言依言坐在洛儿的床边,手一搭在脉上,便不由蹙起眉头。 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要难办许多…… 第20章 神识离体 她的脉象毫无异样,甚至出奇强劲有力,更胜于普通成年男子。但观面色,却苍白如纸,不见一丝生气。 离言眉头蹙得更深,她现在的样子倒不像是病了,而像是……神识离体。通俗来讲,就是世人常说的丢魂,但她的状况又不似寻常那样简单。寻常来说,神识离体多半发生在弥留之际,魂魄多会停留在身体周遭,等候着与家人最后的诀别时刻;或是婴孩年幼,神识不稳,遭受惊吓后才会发生此种现象,只需在七日内将附近的魂魄招回体内便可。可洛儿……离言初进房间之时便留意过周遭,并未发觉半分魂魄气息,无论她是狐是人,亦或是半人半兽,都应当有魂魄在身才对。 离言抬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循着她的回忆来到了两人受伤的当天,试图寻找出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只见在那个水球中的她,虽面色惨白承受着极大痛苦,但仍在努力坚持着。而他苦苦支撑的法阵虽有些许波动,但也勉强能够维持住正常的运转。 既然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离言正思索着,突然看到出事的那刻,猛然袭向小狐狸的那道水柱——水柱正中小狐狸眉心!离言眼睁睁看着小狐狸一声惨叫后,魂魄便飘出了体外。 就是这个! 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抚,时间好像随着他的手掌动作一起慢了下来。他顺着水柱袭来的方向走去,赫然发现水柱的尽头处居然又是幻空! 相安无事太多年,是他太过掉以轻心,忘了曾经的幻空是何模样。早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不相干的洛儿下手!离言自责不已,怪他只顾着想早些让小狐狸幻化成人,忽略了一直蛰伏在此的幻空。 不过如此说来,洛儿的魂魄定是被幻空收了去! 离言睁开眼睛从洛儿的回忆中走了出来,收回覆在她眼睛上的大掌。 幻空不会无缘无故拿走洛儿的魂魄,在这千山上他想要对付的一直只有自己,对幻空而言,洛儿不过是引他主动上钩的一枚棋子罢了。棋子?呵,这次他倒是找对了能够牵制自己的武器。 “师父,洛儿……可有大碍?”青缘见离言面色不善,有些惧怕,但仍是忍不住关心洛儿的伤情。 离言沉默良久,就在青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离言才轻吐出三个字:“是幻空。” 青缘喃喃重复着那个名字,惊恐万分:“那个瀑布下的魔?” 离言心不在焉地轻应一声。 青缘在千山的时日并不短,但对于幻空,他也只是从师父口中听说过寥寥数语,知道那是一个可以蛊惑人心的魔物,一直住在千山的瀑布下,其余的知之甚少,甚至并未见过真正的样子。偶尔师父会让他到瀑布下的石床上打坐念经,度化幻空,但如今看来,许是这魔物功力太过强大,以至于那些度化收效甚微。现下虽不知那魔物是如何将洛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但看师父的面色,救回洛儿,只怕是困难重重。 “可有青缘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青缘迫切地想要尽一份力,不待离言拒绝,便又开口道,“无论何事,请师父尽管吩咐,青缘定当竭尽全力!” 离言本欲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嘴边,罢了,多个人也好。 “看好她的身体,在我回来之前不可有半分损伤,为师……会尽快将她的魂魄带回。” 算算时间,从昏迷到现在已过去五日,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两日。 他要尽快行动才好,若是不能在时辰内将洛儿的魂魄带回……他不敢想,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既然这次选择了默许青缘将她带回千山,他就已经做好了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再放开她的准备。除了他的身边,她哪儿都别想去。 离言望着远山,眼神坚定。 无论是生是死,洛儿,等我。 ☆★☆ 离言再次来到瀑布下,竟徒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来。 “幻空!不是在等我吗?为何还不现身。”离言依旧穿着那袭月白僧袍,除了从不离手的那串念珠,并未多带任何法器。就这样站在湖边,对着湖心朗声喊道。 “你看~我说过,我们很快又会再见面的,来得可真快啊。”幻空的声音自湖心传来,明明是男声,却平白多了三分娇媚。 离言并未理会幻空的嘲讽:“你要的不一直都是我吗?抓着一个刚刚成型的魂魄对你而言似乎作用不大吧?” 幻空自水中而出,化出人形。身体缥缈,看不真切,可那一张好看到雌雄莫辨的脸便足以迷惑人心。飞扬的眼尾似是在诉说着蚀骨的魅惑,殷红的唇中吐出的字眼,一字一顿仿佛融在心上不可自拔。若是此时换做任何一个凡人在此,只怕早已被钩走了魂魄还不自知。 幻空绕着离言呵气如兰:“是啊~这个小魂魄一股狐狸的骚味儿,闻得我直倒胃口,还是你这个和尚的味道闻起来更可口些~” “开条件吧。”离言知道自己躲不开,索性闭目眼不见为净。 “哎……你可真是无情啊,”幻空回到湖面上,一副受伤失落的模样,“我啊,终究还是心软。” 离言置若罔闻,幻空却好似将“被负心汉抛弃的痴情女子”演上瘾了似的,自顾自继续道:“知道你现在心心念念都是那只骚狐狸,也罢,就让我一个人在这湖底沉睡好了,最好一睡不醒,省得……”幻空正演的兴起,离言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打断他。 “够了,放了她,开条件。” 幻空毕竟跟离言认识了几百年,虽说论不上交情,但期间相处的时日也是不短,知道现在他的话越来越少就意味着他越来越不耐烦了,于是也便收起了玩儿心,稍稍正色起来。 “这次不难,只是件小事而已~”幻空冲着离言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第21章 怕不是个傻子? 离言不动如山,冷然看着幻空,等他的下文。 “千山镇上有我想要的一样东西,你去取回便好。”幻空开门见山,“千山镇,想必不陌生吧?” 离言自是不陌生。千山镇位于千山脚下,小镇地广人稀,民风淳朴,民众笃信佛教,从前偶尔也会让青缘下山,到镇上为大家宣讲佛法。虽时常有人会在千山狩猎,但离言他们所住的竹林峰设有结界,外人无法擅入,因而一直不曾有人知晓这千山上竟还有和尚在修行。 幻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离言面前,双目直视离言,眼波流转间全是夺人摄魄的风情,朱唇轻启,似笑非笑:“是不是很简单?看我对你多好。” 离言皱眉看着贴在自己身边耳语的幻空,厌恶之情不言而喻,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距离。以他对幻空的了解,这次让他做的事一定也不会那般简单,只是取回一样东西?呵,从前幻空让他做的每件事,随便哪一件都足以击溃他身为佛家弟子的信仰。 幻空,不就是以此为乐嘛? “什么?”离言问幻空。 杀人夺心?弑母夺子?亦或是偷盗宝物?强抢家产? 佛家所说恶事,无外乎十恶业。即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嗔恚、邪见;此中,前三者是身恶,次四者是口恶,后三者为意恶,若行此十恶业,将落入三恶道。 虽不明缘由,但离言知道,幻空就是看不得他修习佛法,想方设法要拉他坠入魔道跟他一起沉沦,最好永世不得超脱。 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而已。可是……为何非要是他不可? “一幅画,”幻空看到了离言眼底的厌恶,也不恼,转身回到湖中的石床上姿态慵懒地斜倚着,肩头的薄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莹白的肩头,随意而为的动作却天生自带魅态,“你见过的。” 画? 幻空看出离言的疑惑,也不解释,盈盈素手轻掩朱唇,打了个哈欠,抬起衣袖随意一挥,离言便到了千山镇。 离言站在烈日当空的小镇街头举目四顾,幻空的声音自远空传来落入离言耳中:“它会带你找到画的,快去快回哦~” 语毕,离言的掌心便多了一片竹叶,竹叶上被烙印着一个奇怪模样的图腾——似人的模样,却有两个头,虽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却仍能看出面部表情扭曲,极其骇人,似是自地狱而来的罗刹。主体的背后有一只巨大的眼睛闪着蔑视众生的光芒,毫不掩饰的欲望自瞳孔迸发而出,好像能随时看透人心。 但对离言来说,这个图腾再熟悉不过——这是幻空的烙印,只有那只眼睛闭上,才算任务完成——离言内心五味杂陈,真是……好久不见啊。原本以为经过了五百年他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再也不用为了过往而忧心,明明已经付出代价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好像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幻空……离言有些绝望,是不是永远都摆脱不掉他了? 一旦错,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吗? 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嘈杂,离言站在路中央盯着手中的竹叶陷入无尽思绪。行人路过看到他时总不免多看两眼——这么大的太阳,这么多的人,这个和尚怎么非要站在这里发呆? “哎!借过借过——!”一个粗豪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传来。只见一壮汉脚下生风,推着一辆载满货物的独轮手推车疾驰在街头,行人瞧见那壮汉的模样不由纷纷退避两旁为他让路,生怕碰撞到自己,离言却似掉进了回忆的深渊,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啊!哎呦!”壮汉走得急,没想到马路中央会突然站着个和尚一动不动,这下一不小心撞了个满怀,二人和车全都倒在了地上,车上的货物也因着惯性全部砸在了离言身上。 壮汉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离言身边,一手一个将压在离言身上的麻布袋拎开:“这位师父还好吧?怎么站在路中央啊!我这车又走得急……哎呀!师父你可不能有事啊!” 离言被突如其来的车撞翻在地,紧接着又有东西劈头盖脸砸向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又被一壮汉扯着胳膊扶了起来。 “师父?”壮汉看离言呆愣着,不由胡思乱想,莫不是撞坏了脑子? 行人也纷纷驻足围观交头接耳,怕不是个傻子? 离言恍惚一瞬看看四周,才找回飘远的思绪。活动下手脚,好像并无大碍,遂对着壮汉合掌行礼:“阿弥陀佛。贫僧无事,施主不必费心。”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壮汉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麻布袋重新装回车上,逃也似的飞奔离去,生怕这个和尚反应过来讹上他。 行人失去乐趣,也逐渐四散而去。 前路茫茫,众人都有要去的方向。只有离言,像是被抛弃在这世上的一粒尘埃,风吹向哪儿,他便只能去哪儿,无力抗争。有时他也会羡慕那只小狐狸,在长白山上的五百年,虽是无趣,却也自在。自在……离言不禁自嘲一笑,这二字,怕是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想到那只小狐狸,离言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竹叶。不能再耽搁了,他的洛儿还在等他。 离言带着那片竹叶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这才一手摊开托着竹叶,另一手结印对着竹叶施法。竹叶缓缓自他的掌心飘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而后便朝着一条小路飘去。 离言跟着竹叶指引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路越来越蜿蜒曲折。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周遭偏僻不见人烟。离言不知道竹叶会带他去哪儿,只能一刻不停地跟着它。以他对千山镇的了解来看,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千山镇的外围,再往前不远穿过密林就不再是千山镇的范围了。 幻空不是说想要的东西就在千山镇吗? 第22章 没听过灵妖阁? 离言虽然内心疑惑,但脚步仍是毫不迟疑地紧跟竹叶。 走到千山镇的密林交界处时,竹叶停了下来。离言抬手,竹叶飘落回掌心。 这里吗?离言打量着身边的环境,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林,身后则是来时经过的那一大片空地,周遭静谧,只有晚风偶尔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一弯新月孤零零挂在远空,孤云飘过停在月上,掩去三分光芒,更衬得此时月影下的离言形单影只。 连人都没有的地方,怎会有画? 可偏偏竹叶落下的地方就在此,该是不会有错。离言正待细细搜寻,却突闻不知何处传来阵阵笛声——笛声悠扬、绵延回荡,伴着清冷的月色划过夜空,勾起思绪万千,让人不自觉迷失期间,不禁心生悲凉:悠悠岁月,花开花落,何处为依? 离言毕竟有修为在身,仅一息沉溺,便立刻将自己从笛声中拉回,警惕地戒备四周。 “何人来此?”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盖过笛声传来,不带任何情绪。 离言见仍未有人出现,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知此次遇上的想必是位高人,遂恭敬答道:“贫僧离言,途径此处。敢问阁下何人?” 未几,不闻回答,却见一人自密林走出,站在离言面前。 离言见到来人微微诧异。听声音本以为会是一位白发苍颜的老者,没想到竟是一不过垂髫之年的稚童:“看你的样子也是有所修为的,竟不知我?” 离言只感觉一阵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来人一开口仍是刚刚那宛若长者的沧桑声音,但出口的话却又带着稚童特有的情绪,稚童似是很不喜离言没有立刻马上将他认出这件事,双手叉腰不屑地上下打量着他。 离言轻咳,抬手掩去唇边的笑意,配合着稚童:“贫僧愚昧,还请赐教。” 哼,真没见识。稚童将下巴抬得更高,声音甚是威严,但语气中却难免带有稚童的俏皮:“我乃灵妖阁的守门人释童是也!~” 灵妖阁? 好熟悉的名字,总觉得在哪儿听过,离言快速搜寻着记忆。 “你该不会连灵妖阁都不知道吧?!”释童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转而又一脸嫌弃地看着离言,就像是在看一个从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走出来的怪人。 “贫僧多年未曾下山,孤陋寡闻了,”离言想了许久也未想起这灵妖阁究竟是何地,只得躬身行礼,不耻下问,“敢问尊者,何为灵妖阁?” “是挺孤陋寡闻的。”释童毫不客气地嫌弃他。 负手绕着离言走了两圈儿,站定在他面前摸了摸下巴,看离言仍是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不由心情大好。以往遇见的人都拿他当小孩儿,烦都烦死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称呼他尊者呢,释童有些飘飘然,决定好心为离言答疑解惑一次~ 只听释童抬手打了个响指,离言抬起头时,便发觉周围景物骤变,不见密林空地、新月孤云,而是已然身处于一间看起来装饰古朴考究的老店内。 店子不大,进入大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店内柜台,柜台设置极高,约莫与离言肩膀齐平,柜台上一盏烛灯荧荧燃着,是这不大的店子里唯一的亮光。左侧有一木门不知通往何处,右侧摆着一张长桌,两把圆凳。柜台后立有一雕花木柜,柜子门紧掩着,不知装有何物。柜子的正上方镶有一匾,上书三个大字——灵妖阁。 释童坐在长桌一侧,把玩着一个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碧玉烟杆:“这灵妖阁乃是万万年的老店,在这天上地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绝对保质保量……” 释童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台词,忙吐了吐舌头,这是有生意上门时说的话啊,错了错了。瞄一眼离言,发现他正认真打量店内,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拿手上的烟杆敲了敲桌子。离言回身看向他,释童示意离言在自己对面坐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何为灵妖阁吗?这儿就是大名鼎鼎的灵妖阁啦!~” 释童语气中有着无法掩饰的骄傲:“今天刚好无事,我便给你讲讲这灵妖阁的故事……” 离言心系洛儿,哪里有闲工夫听他讲故事?忙出言打断他:“尊者莫怪,贫僧此次前来确有要事相求。” 释童被打断了兴致本就不爽,又听他有事相求更是将嘴巴嘟得高挺。 离言见状,只得哄他:“改日,贫僧定来向尊者讨教这灵妖阁的由来。” 哼,想听他就要讲吗?才不! 释童对着离言没有了刚刚的好脸色,有事相求在他这儿就等同于生意上门,做生意嘛,你情我愿,爱买不买。 于是释童臭着脸:“要买什么?赶紧说。” “什么都能买吗?”离言再一次打量起店子,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东西卖的样子啊,“可是……我没钱。” “切!钱那种俗物怎么进得了我灵妖阁的门,”释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灵妖阁都有,不管是天上的仙、地狱的鬼,还是凡人的寿数、修行的道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卖不掉的。至于价格嘛……” 释童摸摸下巴,故弄玄虚,离言了然地接过他的话问道:“价格如何?” “价格我会根据你要买的东西而定,”释童跳上桌子坐在桌边,歪头看着离言,两只小脚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至于愿不愿意接受那就是你的事了。” 离言考虑片刻,知道眼下除了同意似乎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要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价格,他都会尽力拿出来。 “我要一幅画。” 释童也没问离言要的是什么样的画,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跳下桌子走到了柜台后面。 离言坐在桌边听着柜台后面释童的动静——咳咳,怎么这么乱啊,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啊,哪儿去了? 第23章 青芜柳,孤影旧 一阵翻箱倒柜地折腾后,释童一甩胳膊将画轴扔到了柜台上,而后两只小手费力地扒着柜台往上爬,直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钻了出来。 “呐,你要的画。” 释童爬上柜台上,累得气喘吁吁,都怪他师父,将这破柜台做得这么高就算了,还非要规定只得在这柜台前交易。为老不尊的家伙,整日里最爱整他!害得他每次都要爬上爬下,累都累死了。 离言走到柜台前,看着柜台上放着的那个画轴,木质的卷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还未拿起,便有一股香气传入鼻间——檀香木?闻着那个味道,离言好像记起了些什么,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模模糊糊,记不真切。不过就像幻空说的,这幅画他是见过的,一定在哪儿见过。 离言小心翼翼拿起画轴,正欲展开,坐在柜台上的释童按住了他的手:“慢着,我们谈谈价吧。” “哦?”离言微微一笑,“我都还不知这幅画是否是我要的。” 释童双手环胸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切,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还从未错过呢。” 其实从释童拿出这个画轴开始,离言就知道没错了,幻空要他找的一定是它!于是虽然心里好奇释童是如何确定的,却也不再跟他争辩:“敢问尊者开价几何?” 释童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儿,伸出肉嘟嘟的一根手指在离言眼前晃晃。 离言不解。 “一件事。”见离言仍是不解,释童解释道,“为灵妖阁做一件事,至于何时做何事嘛~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当然,我灵妖阁要求你做的事,自然不会是寻常小事。” 离言担忧:“万一我做不到呢?” 释童觉得……这个问题未免太蠢了些:“笨!既然是指定要你做的事,自然会是你能做到的啦。我灵妖阁打开门做生意,稳赚不赔才是经营之道。一幅画换你做一件你根本就做不到的事岂不亏本?” 离言点头:“最后一个问题。” “嗯?”释童有些不耐烦地抠抠耳朵,这个和尚废话真多。 “为什么这幅画的价格是要我做一件事?” “凡是来我灵妖阁的人必是有所求的,而我灵妖阁有的东西,也一定是这世上极为罕见的。我作为守门人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每样东西发挥它最大的价值。而你……”释童上下打量离言,“除了为我做事,还有什么能交换的?” 离言被释童清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是啊,他现在重伤未愈,面色苍白,浑身上下除了这身僧袍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不由自嘲一笑:“如此,贫僧就在此多谢尊者体谅了。” 离言恭敬行礼,待他再要去拿画时却被释童抢先一步:“慢着,得先签了契书画才归你。” 释童抱着画轴,从旁边一摞竹简中随手拿过一张摊开在离言面前,只见上面居然清清楚楚写着日期时辰、交易双方和交易内容。 离言看一眼释童,早有准备? 释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笑不语。 离言拿过一旁的笔砚,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法号——似曾相识的动作令离言有一瞬恍惚,脑海中一闪而逝出现一段场景: 同样的屋子里,一位白衣少年站在自己现在同样的位置,做着同样的动作,不同的是,那时的柜台好像还没有这么高,屋子里的烛灯燃的更多,显得更亮堂些。那位白衣少年在签完契书之后,爱怜地摩挲着手中的画轴,眼里满是化不开的不舍,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将画递了出去。可在交到对方手上之前,又犹豫了,恳切地开口:“可以让我……最后再看一眼里面的画吗?”对方许是同意了,少年慢慢将画轴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展开——画中的场景,离言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幅人物画像,画的是一个男子的背影。画中人独自立在湖边桥头与湖中月影相对,远处一排排的柳树随风飞扬,似是在嘲笑着他的孤单落寞。夜风吹拂下,少年衣袂飘飘,略显单薄的背影此时看去更显萧索,他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被拉得很长。虽然看不到面容,不知道他此时是何表情,但仅是背影就已将孤寂、苍凉之感表现地淋漓尽致。 “青芜柳,孤影旧,独立小桥风满袖。”离言不自觉脱口而出。 那画中人……为何如此熟悉?还有这句词……为何他会下意识念了出来? 释童见离言写完名字后便一直愣神,没有理会他,而是嘿嘿一笑拿过竹简,仔细对着离言的签名处吹了吹,确定墨迹干了之后,恭敬将竹简双手捧过头顶,朗声喊道:“今,灵妖阁售出古画轴一卷——!天地证,交易成!” 语毕,竹简便凭空消失了。 释童长舒一口气,又解决一桩麻烦事~ 释童将柜台上的画轴交到离言手上:“喏,现在它是你的啦。” 离言接过画轴,脑袋里还在不停回想着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词。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自觉有些颤抖地将画轴放在柜台上。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刚刚恍惚一瞬脑海里所出现的画面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他的臆想。 但是拿着卷轴他又有些犹豫,心底的恐惧就像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素来的冷静自持。他很怕,怕刚刚的场景得到验证,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在告诫他,一旦打开了这幅画,那将是现在的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这就是幻空的目的吗? 离言深呼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也要先知道画中的内容再做判断,即使真的是幻空一早设下的圈套,他也要知道缘由,才好应对。 画轴在离言的手中一点点展开,离言的震惊也被一点点放大。 那幅画就像是一把开启离言记忆大门的钥匙。当画轴全部展开,那幅画完整地呈现在离言面前时——离言恍然,他记起了,全都记起了! 那个画中人是他! 那个场景中的白衣少年也是他! 第24章 不要紧,过去了 离言被脑海中突然涌现的种种片段惊地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幻空的用意…… 他手中的这幅画轴其实很普通,对于他人而言,可能一文不值,但对于离言来讲,却是他视若珍宝的存在。 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少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抱负。在遇到他的姑娘后,更是感觉人生充满了意义和无限可能。对于未来,他想过很多很多种的可能性…… 他想开个医馆,收一两个徒弟,心情好的时候教他们医术,心情不好时就严厉地教他们~他会看着他们乖乖地喊他师父,喊她师娘。他想着每天早上出门时,他的姑娘应该会红着脸叮嘱他,早些回来。傍晚医馆关门回到家,她会做好一大桌他爱吃的菜等着他; 又或者,他也考虑过若是他的姑娘不喜欢城中的生活,他也可以带她到乡下去买下一间小院子,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喜欢木兰花,他可以将院子前种满木兰。还有她喜欢的小兔子,他们可以一起养几只,看它们撒欢儿,照料它们长大; 如果上天眷顾,说不准他们还会有几个孩子,他会教他们读书习字,尊卑礼仪。直到满头白发,儿孙绕膝,他和他的姑娘依然可以相爱,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终点。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每每想到都会让他不自觉傻笑。在每一个他认真思考过的未来里,都有他的姑娘在啊——这才是他无穷动力的源泉,只是想到这些,便足以让他时刻充满幸福感了。 可他独独没想到,竟会出现那样的可能性…… 顷刻之间,他的未来如海市蜃楼般崩塌在眼前,未来是什么?未来在哪儿?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生命中剩下的只有黑暗。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他知道他变了,就连曾经以为能够厮守终生的姑娘都开始惧怕他、疏远他,但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差点伤害到他的姑娘。 不,她再也不是他的姑娘了…… 正在他痛苦地不知如何是好时,灵妖阁毫无预警地闯入了他的世界,那时的守门人还不是释童,而是他的师父——三修。 “很痛苦是不是?”三修抚着少年的发顶,语带慈爱。 彼时的少年正坐在十方寺的后山崖边,满心绝望。他想要一跃而下,也许那样就可以彻底解脱了吧。就在他下定决心,闭上双眼准备纵身一跃时,一只大掌突然轻抚在他的发顶,掌心传来的丝丝暖意,让他停滞的心突然多了些对温暖的眷恋。少年双眼通红,偏头看着突然出现坐在自己身边的长者,他不经意的一句话毫无防备地打在少年心上,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坚如磐石,再也不会痛了,可原来他只是对那些伤害绝望了,对于暖意,即使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还是能够感觉到温暖的啊。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了,他好不好?他会不会痛?没人关心,人人对他避之不及,唯恐伤到自己,就连他自己,刚刚都差点打算放弃自己了。 “不要紧,都过去了,”三修认真看着少年,“我会帮你的。” 我会帮你的——这句话在当时的少年听来,犹如救命稻草般的存在。可当此刻的离言再次回想到三修的这句话时,却百感交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选择吗? 离言没有答案。而当时的少年,却没有更多精力去思考未来的可能性了,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他只能紧紧抓住眼前的人不放,那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他舍不得放手。 三修将少年拉离崖边,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少年的手相对而立。很奇怪的画面,但在少年心里,若是这一幕有名字的话,大概就叫希望吧。 “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个地方。”三修温润的声音仿佛有股魔力,少年依言闭上双眼,不疑有他。 再睁开眼时,二人已到了灵妖阁。 少年环顾四周,忍不住发问:“这是……?” 三修邀请少年在长桌前坐下,倒了杯热茶给他。 少年独自坐在崖边许久,手脚冰凉,加之刚刚情绪激动,嗓子早已干涸,遂端起热茶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到四肢百骸不再僵硬,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三修见少年面色舒缓了些,缓缓开口道:“这里是灵妖阁,我是这里的守门人——三修。” “灵妖阁?”奇怪的名字让少年不由蹙起眉头。 三修像是知道了少年内心的疑惑,坦然一笑:“名字玄乎些,其实只是个买卖铺子罢了。” 对于三修的解释,少年兴致缺缺,他现在只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要如何帮自己。 “你在为了自己的心魔而苦恼对吗?”三修为少年续上热茶。 “心魔?那是什么?” “你身边的人都觉得你变了,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 “是……”少年垂目看着茶中自己的倒影,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茶盏。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是很难过,难过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从未想过要去伤害别人,更何况……”过了很久他才再次找回声音,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眼中盛满了不解,“……更何况是她。”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啊,他想不通,自己怎么能够伤害她?他无法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 “不必责怪自己,”三修劝慰道,“那便是心魔作祟。” 少年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你是说,错的不是我?” “可以这么说,”三修看着少年的双眼,微笑解释,“心魔因你而生,同气连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你的心魔现在已经太过强大,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很快,你就会被他吞噬。” “吞噬……?”少年喃喃重复三修的话,复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会帮我,可是有能够除掉心魔的方法?” “方法自然是有,不过……”三修话说到一半,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后面。 第25章 少年心事,无外乎情 少年跟着三修来到柜台前急不可耐地发问:“不过什么?” “不过灵妖阁终究是个做买卖的地方,三修只是此处的守门人,能否帮到你,还要看阁下出价是否合适。” 少年轻舒一口气,要钱啊?不过这样也好。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过是简单的小事:“你开个价吧。” “价?”三修轻笑出声,“得看阁下以为,值什么价了。” 少年略一思索后便知刚刚自己的想法太过唐突。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心魔,想要请人除掉他,自然不能只是个寻常价。遂恭敬开口答道:“我知此事定是不易,也非寻常金银能够衡量,实在不知该开价几何才能对得起这份恩情,还请先生赐教。” 少年郑重行一拜礼,三修也不急着扶起他,而是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问道:“在这世上,你最珍视的是什么?” 最珍视? 听到这三个字,少年的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姑娘的身影——他想象的未来里全都是她的影子。最无望的时刻,便是差点由于自己的过失失去了她的时候。在这世上,他最珍视的便是他的姑娘,没有她,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三修看着少年,他眼里的痛楚清清楚楚,不用他开口,三修也知道答案——少年心事,无外乎情——这漫长的岁月里,他看过了太多如同少年一样,得不到放不下的人。不过自己终究只是个守门人,客人的筹码还是要自己说出来才好。 “她……从前我只有她,现在……我好像连她都失去了。”少年好似仍然沉浸在回忆里,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似是呢喃。 “现在的你,若是不除心魔,必定还会伤到她,这样于你于她都不是好事,”三修接着少年的话替他分析利弊,“既然你有心想要保护她,自然越早除掉心魔越好。不过……” 少年深以为然,遂点头问三修:“不过什么?” 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能除掉心魔,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哦?当真?” 少年神情肃然:“自是当真。” 为了保护她的姑娘,要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三修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付之一笑:“灵妖阁交易之物不凡,所收代价自然也是不凡。灵妖阁要的,便是世人最珍视之物。” 少年大惊失色,要用他的姑娘来换除去心魔? “不!”少年想也不想便拒绝道。 “别紧张,”三修看了少年一眼,走回长桌前又倒了杯茶给他,“她不属于你,自然不能被你拿来跟灵妖阁做交易,即使你愿意,灵妖阁也是不会收的。” 少年松了口气,接过三修递过来的茶道了声谢,又不免疑惑:“那你要什么?” “凡事有得必有失,”三修重新回到柜台里,“你最珍视的是她,换句话来讲,便是最珍视和她之间的爱情。你在这世上除了和她之间的感情,其实一无所有不是吗?” 少年泯了口茶,空气里弥漫着沉默。三修的话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也许在外人看来,他有良好的家世、不俗的祖产。但事实上呢?他除了和她的感情,本身真的就像三修说的那样,一无所有。 三修看着少年渐渐冷下去的脸色,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撒盐:“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你,已经面目全非了,你想要最后留在她记忆中的,是变成心魔的你吗?” “不!”少年痛苦地将脸埋进掌中,他不愿,他只想他的姑娘记得他们过往的美好。 “灵妖阁可以帮你除去心魔,同时除掉心魔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记忆,”三修语气柔和,开出的条件极为蛊惑人心,“所收不多,只要你拿今生的爱情来换即可。” 爱情?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都像跑马灯一样闪过少年眼前。没有了爱情的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要失去她?少年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接受灵妖阁的交易,灵妖阁向来以帮助世人为己任,从不强人所难,”三修见少年游移不定,继续给他施压,“不过……现在的你,即使拥有爱情,和她也根本不会有未来。相反,只会使你们两个都变得越来越痛苦。” 少年听着三修的话,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自己根本无法反驳。可无论自己是否接受交易,都将失去她……这是他最为痛苦的事。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交易,只是你自己痛苦;不交易,是你们两个痛苦。你想要继续看她为了你受到伤害吗?” 三修的话像是重锤击在了少年心上,是啊,他舍不得。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眼眶,少年抬手拭去看向三修。 “只要她能好好的,我……”少年哽咽,“我愿意交易。” “好!不过灵妖阁规矩,拿爱情做筹码进行交易,需得有一样信物作为凭证。” “什么信物?”少年凝眉。 “你们之间的定情信物,或是对你而言非常珍视的礼物。” 少年想到了那幅画轴——那是生辰时姑娘送他的礼物。 ☆★☆ 姑娘的画技称不上好,甚至都谈不上有何技法运用,只像是随心而作,但却只通过一个背影便将他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姑娘把画拿给他时,好像才刚刚完成,一张脸因为急急跑来红扑扑的,还带着紧张和羞怯。少年看到她亲自做的画欢喜非常,当下便拉着姑娘去了自己的书房想要立即将画装裱起来。 少年喜欢写写画画,对于装裱也颇有心得,书房里有关装裱的一应物什俱全。俗话说三分画七分裱,他虽练得一手极好的装裱技艺,但和姑娘一同做这件事却是头一次,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坏了姑娘精心的画作,于是恨不得将裱画的材料全都选用最好的,整个过程充满了小心翼翼。 装裱是件繁琐的差事,但是两人一起,便只余乐趣。一天的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溜走,两人看着合力完成的作品相视一笑。 姑娘开口提议道:“给它题个字可好?” 第26章 爱而不得,念而不见 这大概是少年这么多年来,有关于题字最认真的一次思考。 少年几次拿起笔复又放下,踌躇良久,方才在那幅画的左上角一笔一划地写下两句词。 放下笔后,少年才松了口气,下意识抚了下额头,才发觉不知何时额头竟也渗出了些许汗来。 姑娘见他写完立刻好奇地拿起画轴念道:“青芜柳,孤影旧,独立小桥风满袖。闲情愁,朱颜瘦,平林新月人归后。” “好伤感的词啊,”姑娘不满道,“这可是送你的生辰礼物呢。” 少年看着姑娘,笑着摸摸她的头:“伤感也只是在画里,又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彼时的少年未曾想到,竟一语成谶。 ☆★☆ 三修见少年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中,不免叹息。能够有缘来到灵妖阁的人,其实都是有苦不能言之人。他同情他们,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灵妖阁做的从来都是生意,而不是善事。 少年从回忆中走出来,想着自己对姑娘说的那句话不禁扶额苦笑,若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定要在画上题一句:至死靡它。 少年看着面前的三修,他仍是一脸暖意地看着自己,少年的心顿时安定不少,想起那幅画,脸上不免流露出些许怀念之意:“我有一幅画……是她送我的生辰礼物。” “好。给你一日时间准备,明日此时,我会去找你完成交易。” 不待少年回答,三修的手又轻抚在了少年的发顶,待那双大手消失,少年便已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后来的事,对于少年来说都像是梦一样。 因为心魔的消失,连同与心魔有关的所有记忆也都一并消失了。 他本以为交易了爱情,便再也不用为此痛苦,没想到,他失去的并不是爱人的能力,而是再也无法拥有爱情这件事情而已。呵,原来这世上竟有比生死更痛苦的事——爱而不得,念而不见——他体会到了。明明还爱着她,甚至与日俱增,但他的未来里,却再也不能有她。 原来,不是他的姑娘不要他,而是他自己放弃了…… 离言慢慢蹲下身子,双手紧捏着画轴。不得不承认,幻空的计谋得逞了,他突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的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理清思绪。 释童从柜台上跳下来站在离言面前,看他的样子便知定是受了极大刺激。 真可怜。 释童拍拍离言的脑袋摇头叹息,然后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起,带到长桌前坐下。而后又像他师父曾经做过的那般,倒了杯热茶放在离言手中。 茶能安神,不知道这一次对于离言是否还同样有用? 离言坐在长桌前,感受到掌心的暖意,下意识举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勉强自己集中思绪,思考着刚刚回忆中的一切。 幻空千方百计,甚至不惜偷走小狐狸的魂魄也要让自己拿到这幅画轴,如此看来,幻空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若是幻空与此事有关,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幻空就是自己曾经的心魔?! 离言想着这个可能性有点无法接受,他不愿承认自己曾经的一部分居然如此之恶,更不愿承认,过去那么久的岁月里自己竟然任他摆布,做了那么多……那么多难以启齿的恶事…… 明明是自己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才摆脱掉的心魔不是吗?为什么还会缠着他不放? 思及此,离言抬头横眉冷目看着面前正把玩着碧玉烟杆不亦乐乎的释童,他需要一个解释! “之前的交易……你都知道吗?”离言不确定地问。毕竟时间久远,那时这里的守门人还是三修。 “当然知道啊,”释童轻睨离言,手上动作不停,“作为守门人我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好嘛~” 离言轻哼,话锋一转:“那从前被除去的心魔,为何又会现世?” 释童见他问起,便知他已想通其中缘由,不免有些心虚。这件事嘛……确实是灵妖阁对不住他,虽说也是无心之失,但毕竟是交易中承诺的内容,现下不仅遗失,更是出现在了正主面前,也着实难办。 释童眼观鼻鼻观心,无辜对手指状:“这个……都是师父在时发生的事了……我就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具体的他老人家也没跟我细说……而且这次,这次我不都少收你价了吗?……” 释童在离言眼神的威压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闷闷地说不出话来。不用离言说他自己也知道,他说的话听起来……确实很像辩解呢。 释童继续无辜对手指,楚楚可怜看着离言,满眼写着:不怪我不怪我,都是师父那个老家伙的错!要算账找他去啊…… 离言又好气又好笑:“现在灵妖阁是你说了算对吗?” 释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不确定地点头,嗯。 “既如此,那这件事如今怎么解决,你是不是要负责呢?” 释童仿佛被离言带了节奏,下意识点点头,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摇头。 他不想负责可不可以啊,他还小,负不起那么多责任啊……释童欲哭无泪。 离言冷笑,负手绕着不大的灵妖阁四处巡视:“你这灵妖阁不是号称万万年的老店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童叟无欺保质保量?” 哎?释童惊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这不是自己说过的话吗?还以为他没听到呢,怎么一字不落都记着啊…… 离言不理释童,兀自说道:“我看你这灵妖阁的金字招牌,怕是要砸在你手上了。” 释童最听不得这话,他可是答应过三修那个老家伙的,灵妖阁定会在他手上发扬光大,辉煌更胜往昔! “才不会!我灵妖阁还有万万万万年的时间要经营呢!”释童被离言一激,不自觉便着了他的道,“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刚说完,释童便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掉,怎么一激动就口不择言了呢!失策啊失策…… “不是我想怎么解决,而是你要怎么解决?”离言神情严肃冷峻,“我不追究心魔是如何跑到我千山去的。只一点,除掉他。” 第27章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除掉他?谈何容易啊…… 释童听到这三个字差点吐血,莫说是现如今成长为幻空的心魔,即便是曾经刚刚从少年身上剥离下来的心魔,灵妖阁也只有收藏、镇压的能力而已。 “这……目前以我的能力确实有些为难……”释童满脸谄笑,不见半分初见时的飞扬跋扈。 离言闻言眉峰一挑,释童连忙话锋一转道:“不过!师父应该知道如何除掉他,当初剥离心魔的不正是师父嘛,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他的对吧?” 释童见离言神色渐缓,忙趁机跟他商量。 “如今你已拿到画轴,此事已了。至于心魔之事嘛……”释童观察着离言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师父自从将灵妖阁交给我以来,便一直游历在外,就连我想寻他也非易事……” “不过既是灵妖阁疏忽导致的心魔现世,灵妖阁必定负责到底!”释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打包票,“我会立刻动身出发前去寻找师父,找到除掉心魔的方法。” 离言点头:“好。那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啊……会不会,太短了?”释童肥嘟嘟的小手伸出三根手指,试图跟离言打商量,“三个月?” 离言蹙眉冷声说道:“你可知心魔在世会给世人带来多大的隐患?多留他在这世上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此时千山的结界尚能困住他,可他的功力与日俱增,倘若有朝一日连千山也无法困住他呢?当如何是好?”他的语气平缓,并未带入过多的情绪,可离言每多说一个字,释童便多感受到一分威压。 “好吧好吧,一个月就一个月,我尽力就是了……”释童无奈叹气,最终妥协,“那……我送你出去?” 离言确认了下自己手上紧握着的画轴,朝着释童点头施礼:“有劳。” “得嘞!~”释童长舒口气,终于能把他送走了。本来还以为是捡了个大便宜呢,谁知道竟是惹了个大麻烦……现下还要累得自己去寻那个惹了麻烦就跑路的老家伙。释童心疼地想要抱紧自己,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又看眼离言,冲着他的侧影吐了吐舌头,略略略~这个和尚,真是一点不懂尊老爱幼啊。 见离言似是等得不耐烦了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释童慌忙抬手打了个响指,只一眨眼的功夫,离言便出了灵妖阁,来到了千山脚下。 此时晨光熹微,距离洛儿魂魄归体的时间已不足一日。 离言望着眼前的千山,一时思绪万千,竟不知要如何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或者说,他不知要如何面对幻空……幻空给的那片竹叶上的图腾早已闭上了眼睛,又一个任务完成了啊,离言讷讷地想。 他突然很累,很想逃离这里。 望着眼前春意盎然的景象,不免徒生悲凉,万物皆有皈依,而他却只能顺应宿命。从前他从不信命,他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可这个夜,太长,长到他甚至感觉仿佛重新经历了一世轮回。 终归是要面对的,这是他的命。 离言再次见到幻空时已近午时,彼时骄阳似火,离言的心也似是被炙热煎烤着。而幻空侧正倚在湖中的石床上,悠哉地晒着太阳。 “呦~带回来了呀。”幻空仍是娇媚的嗓音,若是忽略此时两人对峙的姿态,听起来倒是别有风情。 离言抬手将画轴扔在地上,语气刻意维持着冷漠疏离:“你要的我拿来了,放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幻空没有去理地上的画轴,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朗声大笑,“自然自然,你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我即使是再喜欢,可也不敢跟你抢呢。” 幻空一挥衣袖,洛儿的魂魄便出现在了湖面上空。 普通人的魂魄,即使离体也大多能够被有法力的人清晰看到,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魂魄会逐渐变得僵硬,丧失意识,如同活死人一般。而此时出现的洛儿的魂魄,已经虚无缥缈到几近透明,看起来像是随时要黯晦消沉殆尽。 离言的心不禁一疼,却还要强忍着应付幻空:“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会对她做什么?”幻空捧着心口一副受伤的样子,“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呢。” “那她为何……”离言触目伤怀,再也说不下去。此时的洛儿,好像随便来一阵风都能将她吹散似的,他控制不住地心疼和害怕。 “为何……什么?我瞧瞧。”幻空像是不知道离言在担心什么一样,围着洛儿的魂魄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这不好好的嘛。” 离言知幻空故意气自己,索性不再顺着他的话题继续,而是重新要求道:“放了她。” “不急不急,我很好奇呢,”幻空来到离言面前,直视着他,随意勾了勾手指,画轴便出现在两人中间,“这幅画……你该是看过了吧?” 离言蹙眉看着幻空,眼神复杂。 “看你的样子,是看过了呢,”幻空拿过画轴在眼前展开,爱怜地抚摸着画上的身影,不等离言回答便自顾说道,“那你现在……知道我是何人了吧?” 幻空似是有所期待,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离言不语。若说之前他对幻空、心魔和自己之间关系的那些想法全是凭空臆测,那么如今幻空的话无疑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就是心魔无疑。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幻空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是。”离言知道,现在没有人能够帮自己。要想救回洛儿,他只有战胜自己才可以。离言定了定心神,迎上幻空的目光,“我看过,你是魔。” “还有呢?”幻空笑容加深,语带蛊惑,“除了魔……我是谁?” 离言沉声:“你是我会亲手除去的魔。” 幻空露出一抹邪笑,眼睛亮如寒星迸发出幽光,侧头将唇抵在离言耳边呵气如兰:“不管你认不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第28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离言后退一步与幻空拉开距离,哼笑反问:“那又如何?” “如何?”幻空看着离言的眼睛一眨不眨,说得认真,“自是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了。” 离言只当他又是在故意气自己,试图拖延救洛儿的时间,不耐烦地道:“你要的东西我已带来,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了她!” 幻空眼里闪过一瞬的黯淡,离言并没有注意到。 “你可以带她走了。”幻空将画揣入怀中,放在心口处妥帖安置,而后再也不看离言一眼,转身消失在他面前。 幻空的言行向来与众不同,情绪反复也是常有的事。离言不疑有他,只当他是觉得无趣了,见他离开,忙上前站在石床上看着眼前愈渐透明的魂魄,双手迅速结印,小心谨慎将她缓缓放下。 四下无人,只有瀑布落下撞击湖面的声音响彻耳畔。 洛儿的魂魄太过脆弱,离言甚至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呼吸大点儿就伤到她。他的指尖止不住颤抖,想要抚上她几近透明的脸庞,快接近时又握紧拳头收回手来。声线也似哽在了一起,发出的声音异常刺耳,好不容易才自喉间挤出两个字:“洛儿……” 离言已经记不起究竟有多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唤过这个名字——看到她小狐狸的模样回到千山时,他便想这么唤她;看到她刚刚幻化成人形时,他也想这么唤她……可他不敢,大概也只有在此刻这种四下无人的环境里,他才敢稍稍流露出一丝的真情实感吧。 他真的很想很想她,过了今天,他的洛儿是不是就能真正回到他身边了呢? 离言站起身拿出一直未曾离手的那串念珠,单手结印将洛儿的魂魄收入念珠中——念珠跟在他身边多年,虽算不上是上好的法器,但若只是用来稳定魂魄倒也合适。 离言回到竹屋,映入眼帘的一切看起来安静美好。 竹屋里没有了瀑布下烈日当空的燥热,屋外竹影摇曳,时有微风吹动薄纱带入丝丝凉意,青缘正坐在洛儿床边不远的地方打坐入定,洛儿还像他刚走时那样不谙世事地睡着。 离言只觉得,刚刚还略带慌乱的心似是一下子被治愈了。 离言没有吵到青缘,而是径直走到洛儿床边拿出念珠准备为洛儿注入魂魄,刚拿出念珠,青缘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师父!您回来啦!”青缘压低嗓音似是怕吵着熟睡的洛儿,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欣喜自言辞中流露出来。 离言轻应一声,有青缘在也好。 “为师现在要帮她注入魂魄,你守好四周,切莫打断施法过程。” “是。”青缘恭敬应声,背对离言看向入口处,重新打坐戒备着,以防意外的发生。 注魂其实不难,若是寻常人,无非是施法将魂魄召回后放入体内,待身体与魂魄融合后自会苏醒。但洛儿的情况不同,其一,她目前的状态处在半人半兽,尚未完全幻化成人之际,本就虚弱;其二,她的魂魄离开身体太久,融合要比常人花上数倍的时间;其三——也是使整件事难上加难的一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就连离言也无法完全掌握,丢魂的人应当越来越虚弱才对,而洛儿的身体看起来不仅没有任何虚弱的现象发生,甚至面色红润,更胜往昔。 可眼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除了按照自己的判断帮她注魂,离言想不出其他办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时间所剩不多,只得勉力一试。 离言再次拿出念珠,将念珠放在洛儿的额上,而后与青缘背对背坐下,双手结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印,嘴里开始不停地诵念着些什么。只见随着离言的念诵,念珠慢慢离开洛儿的额头浮在空中,随着念珠不断地旋转,竟由内而外一圈一圈发出刺目的光芒,这些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将洛儿笼罩期间。 离言的额上渐渐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作为施法之人,离言能够清楚地体会到洛儿在注魂过程中的细微感受,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洛儿情况如此特殊的缘由。 洛儿的身体不同常人,她的魂魄此时仍保留着神识,在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身体后,渴望着回到原本的体内。但是她的身体——也许是之前突遭外力袭击——现在正处于极度的自我保护状态。 换句话来讲,也就是洛儿自己的身体,在潜意识当中关闭了所有对外通道——类似于有些动物到了冬天便会冬眠一样,是在应激状态下对于自我的一种保护——所以眼下她的魂魄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回到她的体内。若想注魂成功,还需要想办法先打开洛儿身体的保护通道。 听起来很复杂,但是实际上找到了原因做起来就容易多了,不必像之前不明缘由时一样硬着头皮,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上苍。简单来说,只要能令洛儿觉得此刻是安心的,她的身体便不会再时刻处于自我保护状态中了。 能够令人安心的方法有很多,离言选择的是眼下最容易实现的一种——制造梦境——虽说洛儿的身体不能够像魂魄在时一样清楚地对梦境中的一切情绪感同身受,但起码身体的感官还在,是痛、是痒亦或是舒服,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离言撤回一掌,又结一印,将念珠稳定在空中。而后走到洛儿身边坐下,大掌覆在她的眼睛上。 他制造的梦境很简单,也很容易引起洛儿的共鸣。 此时的洛儿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置身于云朵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摸不到碰不着,她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要想些什么。正在此时,一股暖意自眉间传来,她的灵台突然清明了一瞬,仿佛回到了那个竹窝里,懒洋洋地趴在里面,还有明媚的太阳照进来洒落一地暖意,真舒服啊~ 离言见洛儿的嘴角上扬,便知自己制造的梦境此时已经起了作用,于是悄悄撤下覆在洛儿额上的大掌,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上,盘腿而坐,双手再一次结印。 第29章 礼佛之人,怎能有情 念珠在离言法力的催动下开始逐渐加速转了起来,刚刚笼罩洛儿全身的光芒此刻更盛,刺得离言不得不闭上眼睛。 此时洛儿仍然沉浸在离言制造的梦境中,无比自在。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做好了注魂的准备,魂魄也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顺着念珠跟洛儿身体之间流转的光芒小心翼翼地自念珠中钻了出来,但许是耽搁了太久,魂魄虚弱地近乎消散,它绕着洛儿的身体转了几圈始终无法进入。 离言因为施法的原因能够感同身受魂魄的急切和无助,得知了缘由略一思忖便有了对策。只见离言迅速重新结印,将自己的元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魂魄之中。随着元气的注入,洛儿的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身形逐渐清晰。可离言却因为之前的伤尚未痊愈,加之如今一时之间消耗了太多元气,脸色变得惨白一片,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离言强撑着一口气,将魂魄的状态恢复到了最佳方才收手。这一次,魂魄未再多停留,而是直接飘到了洛儿的眉心处,迅速钻回了她的体内。 魂魄归体,念珠也随之黯淡下来,落回到洛儿眉心。离言睁开眼来见眼前一切归于平静,这才松了口气。魂魄能够顺利回到洛儿体内,也就意味着注魂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等她的魂魄和身体彻底融合之后便会醒来。 可他自己的状况却没那么令人安心,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有神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嘴唇也因为干涸裂出了口子,虚弱地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离言收回法力,站起身欲取回念珠,可手一撑地,手背的青筋便全部暴起,额上大滴汗珠不断砸向地面。离言粗喘着气,试图稳定体内四处游走的元气,但收效甚微——一下子消耗了太多元气,使得自身元气大乱,若是不能及时控制,极易走火入魔——离言不敢在此时硬是跟身体抗衡,只得重新打坐入定,恢复元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离言才终于控制住了体内的元气,身体也较之前稍稍恢复了一些,于是缓缓睁开眼来。 他的心里念着洛儿,睁开眼后的第一时间,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看着依然躺在那里睡得安稳的人儿,离言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真真切切感受一下她的存在。这么想着他便这么做了,虽然仍是虚弱,只站起身的动作便费了他极大力,但却比之前那吓人的模样好了许多。 离言走到洛儿床边,手才刚伸出去,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顿住悬在了半空中。离言回头看去,自嘲一笑——青缘还在,在他面前,自己是师父,是礼佛之人,怎能有情?离言知道自己在青缘的心目中有多么崇高和重要,他不想破坏在他心里的印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青缘,他一定无法接受一个其他模样的师父吧。 无奈地收回手,轻咳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冲着依旧背对着自己的人唤道:“青缘。” “弟子在。”青缘立刻站起身,恭敬应道。 “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没做的功课就免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对青缘,离言总觉得有所歉疚,因此说出口的话也不免多了三分往日里不曾有过的柔和。 青缘愣了一下。 在功课上师父对他向来严厉,他也时常以师父为榜样激励自己,未敢有一日松懈。今日师父居然免了他的功课?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让他颇感意外,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反应。 离言说完后看青缘只是站着,也不答话,不由提高嗓音再次唤他:“青缘?” “啊,是,师父。”青缘回过神来,赶忙应道,“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去吧。” 青缘转身向外走,脑袋还在因着离言难得的和善迷迷糊糊,不甚清明。走到竹屋门口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躺在床上的洛儿。不由暗恼自己真是个傻子,竟把洛儿给忘了!忙回身喊师父:“师父!徒儿忘了问,洛儿如何了?” 离言本以为青缘已经离开,刚在洛儿的床边坐下,此时青缘突然回转让他措手不及,赶紧顺手拿过洛儿额间的念珠站起身来,不自然地掩唇轻咳两声佯装镇定:“无碍,待她醒来便好。” 幸好青缘一心只顾着洛儿,并未瞧出师父的不对劲,只是听到了师父“无碍”两个字便已经开心地分不出东西南北来了:“真的?太好啦~这下洛儿真的要回来啦。” 真的……要回来了吗? 离言听着这句话,总觉得是在梦里,如果真的是梦,他能不能……永远不要醒来? 唔……好像有点痴人说梦了。 青缘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洛儿回来了,千山又要热闹啦,啊,从前洛儿最爱吃胡萝卜,我得多准备些才行,还有后山的果子洛儿也爱吃…… 离言看着青缘一直在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好笑地出声打断他:“青缘。” “啊?”青缘正掰着手指,说得兴起。 “她还得休息静养才是。”离言隐晦地下着逐客令。 “对对,”青缘看看床上躺着的洛儿,又看看一脸病气的离言,不免忧心他的身体,“师父这些天忙着洛儿的事一定也累坏了吧?请师父快去歇息一下,青缘现在一点儿都不累,师父放心把洛儿交给青缘吧!青缘定会好好照顾她。” 离言不禁扶额暗叹,这个孩子……向来不懂世人常说的人情世故、察言观色,真不知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 又回头看了一眼洛儿,离言的眼神里满是恋恋不舍,好不容易等来的独处机会,又泡汤了…… “好好照顾她。”离言离开前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看在青缘眼里,却只觉得师父就连离去的背影都如此出尘脱俗,这短短的五个字,更是对他的肯定和厚望啊!青缘顿时干劲满满~ 第30章 除却生死,皆非大事 春雨潇潇,闲暇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离言自从为洛儿施法注魂后便元气大伤,调理了几日也未见好转,因此不得不将洛儿托付给青缘,开始了闭关修行。于是,千山上便只剩下青缘照顾仍未苏醒的洛儿。对于这件事,青缘自是一百个乐意,加之师父的殷切嘱托,他更觉责任重大,自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懈怠。 每日天还未亮,青缘便已在佛堂中打坐诵经——他要早早做完一天的功课,才好静下心来仔细照顾洛儿——诵经礼佛本是一件枯燥的事,但青缘似是天生有佛缘,日日如此,倒也乐此不疲。 洛儿呢?一日两日过去,看起来仍和之前一样,未有苏醒迹象,青缘内心颇为担忧,几次走到师父门前想要请师父去看下洛儿的情况,可每每想到师父闭关前再三交代:若非大事,切莫打扰——可除却生死,皆非大事——洛儿如今只是照旧昏睡不醒,好像……也并不是迫切到生死攸关呢。于是,他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认真地照看着洛儿。 ☆★☆ 这日一早,青缘像往常一样打了热水来到洛儿的竹屋。 脚还未迈过屋门,唠叨的话便已传进了屋内:“洛儿今日可有好些?青缘特意到后面庭院打了温泉水来给洛儿靧面。虽从未听洛儿说起过,可青缘知道洛儿定是十分喜欢这温泉水的,青缘……” 咣当——! 青缘面色一白,双手一个不稳脸盆便砸到了地上,溅起的温泉水将青缘的衣摆打得湿透,他也恍若未觉,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床铺——洛儿不见了! 快步走至床榻近前,青缘身上的所有气力仿佛瞬间被卸去——洛儿才刚捡回一条命,师父还因此受了重伤不得不闭关修行——若是在他的照顾下出了什么差错……青缘脑袋“嗡”的一下,他不敢再往下想,别说师父会不会饶了他,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脑袋里不自觉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瀑布下那个魔——幻空!会不会又是他带走了洛儿?这个认知让青缘一下子慌了手脚,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顾不上处理满地的水渍,青缘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不行不行,青缘你要冷静,现在师父不在,能保护洛儿的只有你啦!”青缘不停跟自己说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冷静,仔细想……对了!师父教过的:遇事冷静、观察周遭、分析情况、再下判断,对对对,切不可被情绪左右。” 青缘站在竹屋中央,闭目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开始四处张望。 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了洛儿睡过的床榻上:“床榻!” 青缘目光一亮,又走回床榻边——昨日他离开时洛儿还好好地睡在这里,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短短几个时辰而已——探手摸了一下床榻的温度,还是温热的,那就证明洛儿刚离开不久。 青缘又观察了下四周——除了被他自己洒了一地的水渍之外,屋内的一切依然完好如初。 青缘坐在床榻边,挠挠脑袋认真思考分析。 “这千山上除了师父、洛儿和我,绝对不会有外人出现,所以洛儿不见了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醒来发现四下无人,所以自己去了哪里;另一种……”青缘眉头蹙起,声音也变得低沉,“就是幻空又出来作祟,将洛儿掳了去。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若是幻空所图不轨将洛儿掳了去,定会留下些什么来要挟才是,可他虽是世人憎恶的魔,却也断不会无端行事。因此,还是第一种可能性大些。” 思及此,青缘稍稍放松了一点精神,不似之前那样紧绷:“可是洛儿能去哪儿呢?床榻还是温热,她又大病初愈,应该走不远才是……” 青缘回想着自己刚才一路走来的过程——竹屋临空建在鱼塘之上,通往外界的只有竹屋前通往竹林的那一条石板路而已——他来的路上并未遇见洛儿。刚才到了竹屋后,他没有先去看洛儿,而是直接穿过之前洛儿还是小狐狸时住过的大厅来到了后面的庭院中打温泉水。 青缘边想边站起身来沿着自己来时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中途还不忘仔细四下查看周遭环境,生怕错过蛛丝马迹,可转了一圈并未发觉更多异样。洛儿不在竹屋内,那么,唯一的可能便只能是在自己去庭院打水的时候,洛儿醒了过来,然后离开了竹屋,这样才最合理。 “哎,就这样错过了……”青缘敲脑袋,“笨死了,若是能再早一点习完功课,说不定就能遇上醒来的洛儿了,也不至于害得她独自一人四处乱跑,若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 “不过洛儿终于醒过来啦!真好~”想到这个可能性,青缘眉目染笑,“刚醒来就吓唬青缘,待会儿找到洛儿,定要好好教训她才是!” 青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竹屋外走去,语气里满是宠溺与欣喜,丝毫听不出来他有想要教训人的心思。 洛儿在千山上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他们所在的竹林峰又设有结界,洛儿终归是跑不出千山去的。青缘沿着竹林往前走着,虽然已经排除了幻空掳走洛儿的可能性,但未亲眼得见心下仍是忐忑不定,所以青缘最先来到的便是瀑布处。 瀑布处的面积并不大,一眼望去所有的景致便能尽收眼底。他自知法力尚浅,不敢像师父一样一言不合就召唤幻空,只能沿着瀑布下的湖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不见幻空,更不见洛儿,他只得安慰自己,洛儿一定不在此处,这是好事好事~总会找到洛儿的!青缘默默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排除了心底最大的担忧,青缘便打算一处一处寻过去,下一处他想要去的是离此不远的镜湖。 平日里做事情总是慢慢悠悠、不急不躁的青缘,今日里却似将他积攒的能量全都用了去,未多时便来到了镜湖。镜湖倒是比瀑布处大上许多,可若是要找个能藏人的地方,却也极难。 青缘站在入口处,一眼望去不见洛儿,不免心生失望。 第31章 玩儿捉迷藏吗? 正当青缘打算转身离去时,一抬眼,却发现原本被湖水冲刷打磨光滑的巨石旁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簇毛茸茸的东西,银白的颜色在一片冷寂间很是醒目。 巨石耸立在镜湖的另一端,站在入口处的青缘看得并不是很真切。可青缘的心里却突然多了些欣喜——银白,这千山除了洛儿,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这种颜色了——说不定就是洛儿调皮藏在那儿了呢?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青缘蹑手蹑脚地沿着石子路往巨石方向走去。可在绕过镜湖时,却一不小心将湖边的一块儿小碎石踢到了湖中。 “噗通——” 声音不大,但在格外安静的环境里却显得异常清晰。青缘顿住脚步,下意识第一反应便是抬头朝巨石看去,只见那簇银白像是被响声吓到,“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巨石旁。 会动?青缘心中的猜测顿时又肯定了七八分,可同时也不免多了些担心。 从前的洛儿并非胆小之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唯独除了师父。若是她当真惹得师父火冒三丈到了非要罚她的地步,她便会使尽浑身解数撒娇卖萌,跟师父服软,直到师父无奈地原谅她为止。 可眼下师父正在闭关,照理这千山上下她该肆意才是,怎得如今只一块儿小碎石的响声就将她吓成这样了? “洛儿?”青缘将语气放得极缓,试探性地开口道,“是你吗?我是青缘,洛儿莫怕。” 说话的同时,青缘已经走到了巨石跟前。巨石离远看已是非常庞大,此时走近,更会发现其巨大程度超出想象,青缘站在旁边就如同稚子拿在手中的玩偶一般,衬得十分娇小。 青缘没有贸然接近,而是背靠着巨石坐了下来。 “洛儿醒来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定是十分害怕吧?”青缘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理会巨石后究竟是不是有人在听,“都是青缘不好,应该早些过去照看洛儿的。可青缘是僧人,诵经礼佛是我的责任和信仰,我没办法放下。洛儿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吗?其实若是有,就不会那么怕了。就像青缘,自小长在寺庙里,每日见的最多的就是佛像。那时我还小,佛像又都高大庄严,每次我独自待在殿前,总是十分害怕,甚至晚上做梦想起时,还吓哭过好多次呢。可后来啊,师兄们给我讲了好多佛祖渡人的故事,听得多了,再看佛像,原本肃穆的面容里也多了几分祥和,渐渐地也就不怕了。再后来,我慢慢长大,开始自己看佛经、学佛法,懂得多了,心中便只剩下了信仰,更不觉得怕了。那时我便懂得了一个道理,越是害怕的事,越要去正视它、了解它才行,其实很多东西了解后,总能发现点儿可爱的地方呢。” 青缘回忆着过去,嘴角带笑,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是星光。 青缘侧头望着刚才那簇银白待过的地方,语气中有认真,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眷恋:“洛儿,青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放你一个人面对未知,今后再也不用怕了,青缘会一直陪着你的。青缘真的很欢喜,你能回来呢。洛儿呢?有想念青缘吗?” 青缘说完便不再开口,似是在等着巨石后会传来答案。 可巨石后许久没有动静。 青缘并不着急,他知道洛儿一定在那里,刚刚自己的一番话她也定是听进了心里。这是种说不出的感觉,许是因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了解她甚至远胜于了解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脑袋从巨石后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刚好跟一直望着巨石后的青缘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洛儿~”青缘眉眼带笑,满是欢喜。 再看洛儿,惊讶地跟青缘对视了一秒后,果断又躲回了巨石后。青缘的神情看在洛儿眼里,就像是一个网到了大鱼的渔夫,而自己呢,正是那只无力挣扎的大鱼。 之前洛儿躲着听完青缘的一大串啰里啰唆的故事后,许久不见下文,疑惑地想着他是不是等得不耐烦早就走了,结果刚一探头便看到了傻乐的青缘……真是失算啊失算!她早该想到的,这个臭和尚能在长白山上下着大雪的日子里蹲守她那么久,现在才过了一会儿的工夫,他怎么可能走掉嘛!洛儿忿忿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无语望天,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执着的人存在啊! “洛儿别躲了,青缘都看到你啦。”青缘探头看向洛儿,“洛儿真是调皮,才刚醒来就要跟青缘玩儿捉迷藏吗?” 洛儿翻了个大白眼,捉迷藏?捉个大头鬼还差不多!她哪有心思玩儿啊,她正伤心着呢——哦,对了!她在伤心。被这个青缘一搅合,她都差点忘了正事。 青缘有些担忧地唤她的名字:“洛儿……?” 青缘看着眼前神色变换、阴晴不定的洛儿,一会儿的工夫又气又笑又难过的,面部表情都有些抽搐了。 洛儿听到青缘唤她,稳定了下心神,摆出一副满脸委屈的表情,拿自己的大眼睛瞪着青缘,也不开口说话。 “怎么了?”青缘疑惑不解,“可是青缘哪里做的不对?” 青缘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这段时间的时间,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懈怠了洛儿。可是……好像并没有吧?青缘不确定地想。 洛儿仍是不语,一双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但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青缘顿时慌了手脚,他最怕洛儿哭了——虽然从前大多数时候洛儿都是假哭骗他,为了折腾他——可眼下洛儿的眼泪和表情看在青缘眼里却是真真切切,骗不了人的。 “洛儿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青缘语气急切,慌得挠着脑袋,只知道围着洛儿团团转,“洛儿你说话呀,哎呀,急死人了。不然,不然青缘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洛儿看着眼前围着自己手足无措的青缘,心下不免觉得有趣,想着自己若是再不说话,应该哭的人就是他了吧? 第32章 是个什么鬼啊! 可她看着青缘的样子又忍不住玩心大起,不整一下他,都对不住自己一个人难过了那么久。不过也不能算整他,毕竟……是他自己要误会的嘛~ 于是洛儿状似无意地眨巴一下眼睛,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了下去,垂眸看着自己绞着衣摆的双手,无需多言,便将“我有心事,快来问我”这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洛儿……”青缘是头一回看见洛儿真的掉下眼泪来,一时怔在那儿,没有意会出洛儿的潜台词,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了。 洛儿等了许久,也不见青缘问自己,忍不住悄咪咪抬眼看青缘,果然又见他一副傻样愣愣看着自己——真是个傻木头。 洛儿知道自己这下是指望不上青缘配合演戏了,只得佯装伤心的模样轻叹一声,用委屈巴巴的声音开口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其实洛儿的话里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她确实为了此事苦恼甚至害怕,假的是她才不会哭哭啼啼顾影自怜,又不能解决问题。 青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依言认真打量着眼前的洛儿,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啊~他一直觉得洛儿有双透亮的眼睛,像一池映着月光的湖水,是他在这世上见过最好看的。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朝气,充满活力,那是青缘所没有的,所以总是能够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如同飞蛾扑火般,有着至死方休的魔力。 青缘打量的神色让洛儿原本玩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当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时,那种无助和害怕全都重新涌了出来。 刚醒来的时候,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躺在那儿望着屋顶愣神了好久,记忆才断断续续出现在脑海里。 她记起那天离言说要帮自己开口说话,但是整个施法的过程中她只觉得好痛啊,全身都痛,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中间一度想要放弃的时候,总能听到离言的声音传入耳中——“静下心来”——神奇的是,竟也管用,她真的慢慢静了下来。可是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却将她的意识撞得四分五裂,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到已经分不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在喊痛了。后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她连痛也感受不到了…… 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屋顶,洛儿只觉得像是重新活了一次。 抬手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这触感!洛儿震惊地弹坐起来,瞪大双眼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双手,人手? 洛儿有些难以置信,她她她——不是开口说话吗?本以为自己没能撑过施法结束,这次的施法便会失败,就连开口说话她都不敢再奢望,没想到……竟然直接幻化成人了?!止不住地狂喜,她竟然幻化成人啦! 洛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闭着眼睛许久不敢睁开,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不是梦,这不是梦”,祈祷过后又深呼吸了几次才敢再次睁开眼睛——是腿!人腿!她活动了一下脚趾,能动哎~竟然真的变成人啦!眼睛里的惊喜被慢慢放大,迫不及待地下床,想要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幻化成人的一天。离言跟她说能够开口说话时她是期待的,可成不成的她倒也不甚在意。即便是有法力高深的离言在,即便是已经到了施法的过程中,她仍是抱着半信半疑、可有可无的态度,期望越小,失望也就越小。但是没想到如今不但成功了,甚至超出她的预想太多太多。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洛儿整个人都是蒙蒙的,一直处在飘忽忽的状态。 好不容易在竹屋的一角找到面铜镜,洛儿站在一旁脚步踌躇,想看又不敢看。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幻化成人的事,所以从来不会有所担忧,但如今突然变成了人,小女儿的心思便瞬间盈满了心间。 会不会长得很丑呢? 会不会体态臃肿呢? …… 越想洛儿心里的担忧就越多,更是不敢照镜子。 当她还是长白山上自由自在的小狐狸时,她就知道自己定是只极好看的狐。虽说周围并没有其他狐做参照,但其他各族成年的雄性,总是有意无意看着它痴笑,无事献殷勤的事更是多了去了。后来年月久了,许是狐族的天性使然,她也慢慢学会了怎么在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间施展自己的魅力。倒也不是有意,可终归替自己懒惰的性子找到了些许的便利,对于这一点,洛儿还是极为满意的。如今幻化成人,若是突然变得极丑,她一定会接受不了的,她可是有身为狐族的骄傲在呢! 洛儿抬头看到屋外的天色已是快要大亮,照理青缘或是离言总会过来看看她的吧?难看的一面要是被其他人先瞧了去,岂不是要羞愤死?她可不想看到他们眼睛里嫌弃她的神情。 一咬牙,洛儿站了起来朝铜镜走去。丑就丑吧!反正看不看的,已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啦。 可当洛儿看到铜镜中的人儿时,却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倒不是丑到令人震惊,而是……太美啦! 只见镜中的人儿红衣罩体,纤腰盈盈一握,颀长匀称的双腿在薄纱飘动间若隐若现,掩不住的魅惑勾人。可再看她的面容,却瞬间将她周身妖娆的气息打破。她的一双大眼水润有神,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张小巧的樱唇,红唇微张,嘴角微微翘起,满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神情。 若是只这些,倒也称得上是绝色佳人。可……这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是怎么一回事?? 洛儿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配合得动了两下;再摸摸尾巴,尾巴也跟随着手掌的抚摸摆动了起来。 是真的……洛儿欲哭无泪。 其实做只狐也好,变成人也罢,她都能坦然接受,可如今这半人半兽的模样是个什么鬼啊!这副模样出去应该会吓到人的吧? 第33章 他……受伤了? 洛儿正苦恼着,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匆忙间只得躲到了铜镜后面去,等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才慢悠悠地捂着两只狐狸耳朵走了出来。 是青缘——她看到青缘经过大厅去了后面的庭院。也就是说,过不了一会儿,她就要面对青缘了?……她一点都不想用自己现在这副模样面对任何人啊。洛儿垂头丧气,无计可施,眼下她只想逃走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 逃? 对啊!青缘能找来,她也可以躲起来呀。 于是,只见洛儿悄咪咪地像做贼似的,趁着青缘还在庭院的工夫偷溜出了竹屋,沿着竹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镜湖。 许是在梦中见过这里的缘故吧,对此处她总是有种异乎寻常的熟悉感,虽然拢共来千山的日子也没多久,但她就是觉得熟悉,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在遇到了想要躲起来的事情时,下意识便走到了这里。一看到镜湖,洛儿便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无措和焦虑,心绪顿时安定了不少。 直到被青缘找到之前,洛儿一直躲在巨石后面,她想不出来究竟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从前她最是爱惜自己的毛发,可现在——她试图去揪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她居然开始讨厌起了这些。可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拼命扯了半天,除了痛,和手上几根扯掉的毛发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也根本不可能有所改变。 洛儿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觉厌恶,这哪里是幻化成人?分明就是幻化成了一只……怪物。 听到青缘的声音时,她其实是安心的——还有人惦念着自己,时刻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害怕——这件事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不过,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个人的时候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可一旦有了心疼自己的人在,委屈感好像瞬间就会被放大数倍,眼泪不自觉便流了出来,被宠爱的感觉总是让人贪恋。 洛儿也一样,自己一个人在巨石后苦恼了那么久,脑袋里一直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从未想过自己有没有害怕这件事,或者说……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自我保护,害怕这件事最无用也最碍事,所以早就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这次虽是存了想要戏弄青缘的心,可当自己的眼泪真的落下的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她也会害怕啊? 卸下伪装,眼泪便自然地“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青缘虽不知洛儿为什么又会哭,但是他依然很心疼这样的洛儿,她该是无忧无虑永远调皮捣蛋的模样才是,这种梨花带雨愁眉不展的模样一点都不适合她。 青缘认真注视着洛儿的眼睛,语气里满是真诚地说道:“洛儿是青缘在这世上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洛儿狐疑地抬起水汪汪的泪眼与青缘对视:“你……没骗我?” “青缘从不骗人,”青缘抬起衣袖轻轻拭去洛儿脸颊上的泪水,淡笑看着她,“洛儿若是不信青缘的话,大可以等师父出关再问问师父看。” “出关?” 洛儿敏感地捕捉到了青缘话里的重点,霎时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哭泣。 青缘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急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师父闭关前曾再三叮嘱,切不可让洛儿知道他是为了救她才伤重到需要闭关静修的。 这下该如何解释才好啊……? 青缘面上不动声色,脑子却转的飞快。 洛儿一向比他聪明,若是说谎,不消片刻便会被识破,可若是说了真话……怕是等师父出关,头一个饶不了自己。 青缘头痛,哪一个他都吃罪不起,真是左右为难啊。 洛儿见青缘一直不语,更是疑惑,忍不住猜测道:“他……受伤了?” 她的猜测并不是没来由的。离言帮她施法那天,她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可过程中离言一直有在跟她说话,帮她稳定心神,所以她能够听得出离言的声音渐渐变得不稳,从他逐渐吃力的声音中也能判断出,施法的过程定是极难的。而最后法阵被破,连她都昏了过去,可想而知作为施法之人的离言,一定也会有所反噬。 虽说实际情况跟洛儿的想法有所出入,但洛儿的猜测却着实令青缘心头一惊。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猜到了? 他不好骗洛儿,只得避重就轻:“师父只是闭关静修罢了,从前也经常会如此,过些日子便会出关,洛儿不必忧心。” “经常如此?”洛儿好看的眉头拧起,狐疑地紧盯着青缘,“真的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青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挠挠头转移话题:“洛儿可知自己睡了多久?” 果然这招对洛儿百试百灵,一旦转成另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她便能立刻将之前的事情抛诸脑后。 “我睡了很久吗?”洛儿习惯性抱起自己的尾巴,梳理着毛发。 青缘看着呆萌的洛儿,下意识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可手才刚伸出去一半便尴尬地收了回来——她现在是位姑娘了,男女有别啊——青缘不自然地拍掌掩饰尴尬的动作:“对啊!洛儿这一睡,大半个月可都过去了呢。” 幸好洛儿把关注点放在了自己软篷篷的大尾巴上,并没有注意到青缘的不自然:“啊?我睡了这么久啊?” “是啊,”青缘淡笑看着洛儿,忽又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啊!对了,差点忘记问了。洛儿现在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不适?好像还真没仔细瞧过呢。 洛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脖子手脚,又拎起裙摆在青缘面前转了个圈儿——好像都还挺好的,啊,不是,应该说除了看起来有些多余的耳朵和尾巴之外,都还挺好的。 刚刚被转移了思绪的洛儿,这下又想起了自己奇奇怪怪的耳朵和尾巴,洛儿有些局促地捂着自己的两只大耳朵重新在青缘面前蹲坐下来,脸颊涨红:“你就没发现……我的耳朵和尾巴不太对劲吗?” 第34章 青缘~谢谢你啊 不对劲? 青缘见洛儿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躲起来的啊! 青缘顺势蹲坐下来与洛儿平视,满脸认真地歪头看着她:“不会啊,青缘觉得这样的洛儿更可爱呢。” “哪里是什么可爱,分明就是奇怪嘛!”洛儿张牙舞爪。青缘的话听在她的耳中只觉得分外刺耳,这些话就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青缘见洛儿情绪激动,也不与她争辩。站起身来走到镜湖边坐下,低头看着湖水静默不语。 她……被无视了? 洛儿眨着大眼睛看着青缘的背影无语凝噎。她的满腔怨气正待爆发,就这样被青缘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弄得不上不下,梗在胸口郁结难舒。 “喂!干嘛不说话!”洛儿拎起裙摆气势汹汹地朝青缘走去,边走还边嘟嘟囔囔吼着无辜的青缘,“心虚了是不是?哼!就知道你是在骗我!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看啊,都是骗人的!骗子骗子大骗子!!” 青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洛儿走到他身后,正欲抬手打他,他便适时回过头来朝着洛儿展颜一笑:“洛儿快来看。” 看着青缘那张笑盈盈、人畜无害的脸,真是任谁也生不起气来,洛儿积攒的火气瞬间熄灭,败下阵来。心里虽然仍是闷闷的,却也只是瘪着嘴走到了青缘身边。 “什么嘛?” 青缘轻扯洛儿的裙摆,示意她坐下,而后语带轻快地指着湖水说道:“你看。” 洛儿在青缘身旁坐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湖中依旧如同此前几次所见一样,满是奇珍异草,几尾锦鲤畅游期间好不自在,并无任何差别……嗯,也可能那几尾锦鲤肥了些……? 疑惑地扭头看向青缘,青缘知她不解,遂主动开口替她答疑解惑。 “这湖中的花草,每一株都不尽相同。不仅外形相差极大,药用价值也全然不同,”青缘指着湖中一株长相普通地如同野草的植物继续说道,“你看这株,它叫回魂草。是不是不仔细看都会忽略它?可它却是这湖中最珍贵的一株,甚至能使常人起死回生。” 洛儿安静地坐在一旁,随着青缘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听着。青缘说完一株,又指向旁边另一株颜色艳丽、长相张扬的植物。 “再看那株,它叫龙胆草。是不是很显眼?看着这池湖水时,可能第一眼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它。可它却是最无用的,有用的只有它埋在土里的根茎部分。” 青缘说完收回手,转头看向洛儿,她仍是一脸不解。 这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在这里跟他学习认识这些花花草草啊! 青缘看着洛儿笑了笑:“其实洛儿就像湖中是那株开得艳丽的植物。” 不等青缘说完,洛儿便眉头一挑,打断他的话:“你是说我最无用?!” 青缘看着洛儿气急败坏又想不明白的样子不由好笑,抬袖掩唇轻咳一声才又接着说道:“青缘是在说,你所在意的奇怪的地方,无非是比寻常人多出来了狐狸耳朵和尾巴对不对?” 洛儿点头。 “其实洛儿的耳朵和尾巴是很显眼,就像那株龙胆草一样。也许世人见到洛儿,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你的耳朵和尾巴。可是……重要吗?青缘并不会因为洛儿是人、是狐、亦或是半人半兽就对洛儿产生任何差别对待,在青缘心中,洛儿始终都是洛儿,从未变过。洛儿呢?会因为这些便改变自己吗?” 洛儿双手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轻轻摇头。 “这就是啦~”青缘低头看着湖中的倒影,是在说给洛儿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即使与众不同,那又怎样?只要你的心不变,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正是不同,才更珍贵啊~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所厌恶的一切,不是上天的另一种恩赐呢?” 青缘的话轻飘飘传入洛儿耳中,但对洛儿来讲,却荡魂摄魄。 是啊,那又怎样? 现在的她可能看起来是有些与众不同,可若是忽略这一点,她其实是欢喜的——从前她那么珍视的大尾巴能够保留,也许正如青缘所说,就是上天的一种恩赐也说不定呢? 洛儿豁然开朗,看着湖中倒影里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也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甚至看得久了,还真像青缘所说的,有点可爱呢~ 洛儿掩唇偷笑,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青缘~谢谢你啊。” 生命不是用来蹉跎的,无法改变的事、害怕面对的事,正视它、了解它就好——这是青缘在小狐狸幻化成人后,教会她的第一件事。 两人的眼神透过湖面对视,相视一笑。 能够肆意地活着已是不易,要活得漂亮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生活不曾取悦于人,所以啊~学会取悦自己便好。 ☆★☆ 两人在湖边坐了很久,具是如释重负后的怡然自得。 这段时间青缘既要忙着师父交待的功课,又要忙着照顾好洛儿,说不累是骗人的,可因为心里有所期盼倒也不曾心生抱怨,只是想着若是日子能过得快些就好啦,那样就能早点见到醒来的洛儿。如今洛儿真的醒来,还能跟自己有说有闹,他只觉得再也不会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时光了,啊……不对,如果师父也能在,就更好啦~ 洛儿也觉得此时此刻异常轻松美好,对她而言,昏过去醒过来的这段日子,其实只是眨眼间,中间的过程她丝毫没有印象,只是闭眼、睁眼,她便幻化成人啦。虽然醒来后有过短暂的无措,可是她想像青缘说的那样,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还是她啊,这就够了,她已经比许许多多的同类幸运太多啦~ “走吧,回家。”青缘站起身朝洛儿伸出手。 洛儿抬头看着青缘,只觉他身后似是光芒万丈,如同在长白山上初见他时一样,就连说的话都一样——回家——她现在好像渐渐喜欢上了这两个字。 她……也有家了呢~ 第35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洛儿看着青缘展颜一笑,将手放在青缘掌中任他拉着站了起来。 青缘见洛儿站稳,便马上放开了她的手,洛儿却是不依,扯着青缘的袖子摇摇晃晃:“青缘~你背我好不好?我腿都麻啦,走不了路。” 青缘面色一红,背对着洛儿不敢回头,双目紧盯着地面说道:“洛儿现在是姑娘了,男女有别,不可太过亲近的。”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有人瞧见。”洛儿耍赖道,“背我嘛背我嘛~” “不可不可。”青缘连连摇头,作势要走。 洛儿哼唧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青缘的大腿不撒手,嘴上却说着气人的话:“那你就不要管我好啦,任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哼。” 他若是真能狠下心来不管她,这段时间何苦让自己如此劳心劳力呢?青缘一向拿她没辙,除了顺着她,真是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了。 “好好好,快起来吧,你才刚好,地上凉。” “这么说……你是答应啦?”洛儿抬头看着青缘,笑颜如花,眼睛里亮闪闪地盛了满目星光。 青缘垂眸看着她,含笑点头。 “青缘最好啦~”洛儿灵巧地一跃,直接扑在了青缘的背上。 少女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青缘背上,暖融融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的脸瞬间红得仿佛快要熟透冒烟了,心里不停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洛儿抱着青缘的脖子,优哉游哉晃悠着大尾巴,并未察觉到此刻青缘的小心思。她现在没有了烦恼,整个人开心地都要冒泡啦~ 还在长白山的时候,她其实是习惯自己安安静静待着的,但是到了千山后,她好像突然爱上了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发现离言能听懂她的话开始吧~现在她能开口说人言,连青缘也能跟她说话啦,简直无法压抑自己说话的欲望啊。 “青缘青缘~人类都要做些什么啊?”洛儿的眼里满是作为“人”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是不是都要像你和离言一样打坐念经呢?” 她见过的人类并不多,青缘是第一个,离言是第二个。所以在她看来,人类的生活真是枯燥乏味的紧呢~若是日后她也要日日如此……不敢想不敢想,想到就头痛。 “师父和青缘是僧人,所以才需要每日诵经礼佛,”青缘微侧头认真解释道,“其他人的话……青缘自小长在寺庙里,除了师兄弟以外,并未接触过太多人……” “啊……”洛儿打断青缘的话,腾出一只手来摸摸青缘光秃秃的脑袋安抚他,“真是可怜……” 洛儿被离言强迫着背过经书,所以在她的印象里,整日诵经这件事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可青缘居然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洛儿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心里对他的同情更是泛滥到无以复加。 “洛儿真是可爱,”青缘看不到洛儿的神色,但从她的语气中也能听出她对自己的同情,不免好笑,“青缘能够有幸侍奉在佛祖座前,已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怎会可怜呢?” 洛儿可不懂这种福分,只是满心忧虑着这青缘定是读经读傻了,她可不想自己也变成小傻子。 青缘见洛儿不语,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不禁放慢脚步。 “洛儿不必忧心,青缘能够结识师父、认识洛儿,都是因佛结缘,青缘心里是极欢喜的。”提到自己心中最为神圣的佛法,青缘的语气中不免平添了几分骄傲,“佛法博大精深,现在青缘所知不过凤毛麟角,青缘日日尽心研读,不过是想早日有所领悟,造化众生。” 洛儿不懂他说的“造化众生”:“你喜欢我可不喜欢,那么多晦涩难懂的字放在一起,看一眼头都大啦。” “无妨,”听到她的“不喜欢”青缘顿了下脚步,复又笑笑,重新沿着竹林小路朝竹屋走去,“洛儿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相信师父也会是这么想的。” 离言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这话也该他亲自说出口才是,而不是一出关就看见这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还有说有笑的。 青缘背着洛儿还没走到竹屋,远远地在石阶底下便看到了竹屋门前站着黑着一张脸的离言。可……“察言观色”这四个字在青缘的生命中是不存在的~ “师父!”青缘忙放下洛儿,快步走上石阶来到离言面前恭敬行礼,语气里满是激动,“青缘见过师父。师父可有好些?” 洛儿还在,青缘虽然心里记挂着师父的身体,却也不敢问得太过明显。 “嗯。”离言轻应一声算是答复。 自从看见洛儿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一分分给青缘的,满心满眼全是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离言皱着眉头略过青缘,朝石阶下的洛儿走去。敢趁着他不在跟青缘如此亲近,真是该打。 “咳。”离言走到洛儿面前轻咳一声。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儿,原本满腔的怒气竟然瞬间烟消云散了。闭关期间想过很多见到她醒来后的画面,也想了很多想跟她说的话,可眼下真的到了这一刻,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而离言的神色看在洛儿眼里,意味就完全变了样。 “你嫌弃我?你也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洛儿不高兴地嘟着嘴巴,刚刚转晴的心情又不太晴朗了。 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嗯?” “我就是有耳朵有尾巴怎么啦!不服气你咬我啊!”洛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怒瞪着离言。可面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离言,气场上总显得弱了那么些。 离言伸手很轻易地便点在了洛儿的额头上:“笨。” 真是只笨狐狸,她是只银狐的时候他就从未嫌弃过她,如今自己耗费那么多心神才好不容易将她变成现在的样子,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嫌弃她?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可爱吧? 离言偷偷地在心里美好着,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 第36章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笨? 听到这个字洛儿很是火大,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聪明的银狐了好嘛! “你才笨!臭和尚,你最笨啦!” 洛儿从未跟人吵过架,脑袋里思来想去也说不出其他更有杀伤力的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越说越心烦,还是挠人她比较在行——对!挠人!——说时迟,洛儿抬手便朝离言的脸挠去。 可想象中的手感却没有如期而至——只见离言的手指按在洛儿的额头上,而洛儿的手……在距离离言的脸还有一拳的距离处,停在了半空中。 手短了…… 洛儿默默抱臂哭泣,太欺负人啦…… 青缘在一旁看着二人满是疑惑,怎么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 “洛儿!不可对师父无礼。”青缘离得远,没听清二人说了些什么。可虽然没看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但第一反应却是“肯定是洛儿闯祸了”。 这种根深蒂固的惯性思维,使得洛儿委屈得要死。 “臭青缘!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洛儿一甩袖便要走,青缘忙上前拦住她好言相劝:“青缘怎么会欺负洛儿呢,只是洛儿不该对师父动手的,师父可是为了你才……” 一道冷冽的目光射来,青缘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噤声改口:“师父可是刚刚才闭关出来,一定很辛苦了,洛儿多多体谅一下师父吧。” “哼!”洛儿双手环胸,高傲地仰着下巴不看青缘。 青缘只得继续软声哄着洛儿:“洛儿乖,一会儿青缘去后山摘果子给洛儿吃好不好?” 又是果子?这个臭青缘真是没有新意。 离言看着站在眼前小声嘀咕的二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青缘,”离言沉声唤道,“今日功课做完了?” 青缘忙躬身走到离言面前:“是。弟子日出前便已将今日功课做完。” “再加三遍《心经》,日落前做完。” “是。”青缘虽不知何故师父一出关便要加他的功课,却也不疑有他,乖乖去佛堂诵经。 终于又只剩下两人,离言松了口气,不再端着师父的架子。 “生气了?”离言绕到洛儿面前,低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 “哼!”洛儿转身不看他。 离言锲而不舍又转到洛儿面前,抬手摸摸她的狐狸耳朵:“好看。” “哎?”洛儿歪头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不会嫌弃你的。”相反,还喜欢的紧~ “可是你刚刚的表情!”想起他刚刚瞧着自己的眼神,洛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又换上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只是……”太想你,只是好久不见这样活泼灵动的你,一时恍惚,有些不知所措。可这些话,他不敢说给洛儿听,唯恐吓跑了眼前的人,“只是有些意外,这么快你便醒过来了。” 快吗?其实并不快,洛儿自魂魄归体后已过了半月有余。不过跟离言等待的时日相比,确实是快了许多。 “是吗?”洛儿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说说看,看到我的耳朵和尾巴是什么感觉?”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离言微微一笑,双手捻着念珠,“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狐狸,这样不好吗?” “好啊~”离言前面的尺啊寸啊的洛儿没听懂,但是后面的“独一无二”她却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夸她呢~洛儿咧着嘴笑得眯起了眼睛,“你也觉得这样很好是不是?青缘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觉得也是~” 洛儿抱着自己的大尾巴一脸的爱惜和满足。 离言看着她开心,自己的眉目间也不自觉染上了笑意。原本还怕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模样,想着日后若是能教她修炼到一定修为,便可自行幻化隐去耳朵和尾巴,可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倒是多余了。平日里瞧着青缘呆头呆脑的模样,没想到讲起大道理来倒刚好合了这只小狐狸的心。 “走吧,到屋里去,我再替你把把脉。”不亲自确认她康复如此,他始终放心不下。 “哦,好啊~”洛儿蹦蹦跳跳朝竹屋走去,丝毫看不出来刚才赖着青缘非要背的无赖模样。 离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无奈摇头轻笑,她始终是那只小狐狸啊。 闭关的这十余天,他没有一日不在念着她,生怕青缘照顾她时哪里有所疏漏,生怕她醒来后看到自己的样子无法接受,生怕因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她会永远也醒不过来……这样的自己,他也快要不认识了,从前的自己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从不婆婆妈妈,可自打遇上了她,生命中的一切好像都发生了改变。 春日午后,微风抚过竹叶,沙沙的响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的清香,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洒下,斑驳满地。 离言仰头望天,过往的种种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一直相信,诸法因缘而生,所以他在努力地将所有的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领,可这个过程真的很难。如果可以,他很想要一份答案,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喂!你怎么那么慢啊!” 上天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倒是洛儿等得不耐烦,站在竹屋门口冲着他喊了起来。 离言收回视线,冲着洛儿一笑,缓步朝她走去。 是啊,都怪他太慢了,让他的姑娘等了太久。 ☆★☆ “离言,”离言的手搭在洛儿的手腕上,洛儿想起之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仍是心下好奇,“问你一个问题哦~” “嗯。”离言认真替洛儿把脉,对于她的话并没有太过上心。 “人……平时都做些什么呢?”洛儿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撑在下巴上,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是不是要像你和青缘一样日日打坐念经啊?” 想到此处,洛儿不禁皱眉:“那样就太可怕啦。” 在她的狐生中,那次背诵经文无疑成了唯一挥之不去的阴影。 离言替她把完脉收回手来,好笑地看着她:“诵经礼佛有那么难吗?” 洛儿在他轻笑的目光里,认真郑重地使劲点头。 第37章 日复一日,如此而已 难难难,简直比登天都难! “如果你不想,便不需要做这些,”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张桌子,可却面对面离得极近,离言看着陷入苦恼的洛儿,眼底满是柔情,“也不需要去管平常人都会做些什么,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 只做喜欢的事便好。 离言和青缘都这么说啊~洛儿顿时安心不少。那也就是说不用像他们一样打坐念经了?嘿嘿嘿,真好~ 洛儿眸中满是期待:“真的可以吗?” 离言含笑看着她:“嗯,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吗?这个问题真的是难倒她啦。 洛儿托腮认真思考。 从前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大概就是睡觉和晒太阳。它没有什么需要忧虑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只是……活着,日复一日,如此而已。 现在突然一夕之间幻化成人,说实话,她都还来不及完全消化和理解这件事,所以就更没有时间去细想,自己作为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离言见她久久没有回答,轻咳一声提议道:“如果还没想好,不如先随我修炼吧。” 好不容易才将她从小狐狸变成人,不圈在自己身边养着怎么说得过去? “修炼有什么好玩儿的?” 听到“修炼”,洛儿脑海里瞬间涌现的便是青缘日常的画面:每天天还不亮就要起床、在佛像前一坐便过去了半晌……只是想想便觉得枯燥乏味。 “唔……有很多好玩儿的啊,”离言开始带着洛儿畅想未来,“你想,如果你修炼地好,便能自己幻化成任何样子,那样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狐狸尾巴和耳朵的出现遭人侧目了。” 洛儿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啦~而且明明那么可爱,干嘛还要费劲巴拉地幻化成别的样子? 离言见这招不行,便改换方向继续诱哄:“除了长白山和千山,你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来千山的时候倒是路过很多地方,不过都没有停下来细看过。”洛儿答得认真。 “日后若有机会,你想不想下山到山下去瞧瞧?” “山下……好玩儿吗?” 洛儿从未去过其他地方,所以脑袋里对于“山下”这两个字的定义一团模糊。以前在长白山时,她以为的世界就是一世的白;后来到了千山,见到了郁郁葱葱的竹林、传说中的蓬海,她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然还有其他模样。现在听到离言口中的“山下”,她的心里是充满好奇和期待的——毕竟只一个千山,便已然震撼到了她——这个“山下”的世界,她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但一定充满着惊喜吧~ “自然,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山下都有。”离言见她有了兴致,诱拐起懵懂无知的小狐狸更是起劲,“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妖都想幻化成人吗?” 洛儿摇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从未有人跟她讲过这些,所以看着蛇族大花他们为了幻化吃尽苦头的时候,她总是不解。 离言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因为人是这世上最聪明的物种,妖是永远斗不过人类的。只有变成人,融入到人类的世界中去,才能安稳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我在长白山也过得好好的啊。”洛儿对于离言的解释并不认同,她倒是觉得,作为小狐狸过得那些年,也挺舒服自在呢~ 离言有些头大,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没错。 可那时的她不曾有过欲望,所以也就不会有所期待。可现在不同,他给她的,都是她从未有过的。 人类的世界本就由欲望构成,太多五彩斑斓的诱惑存留在世间,见得多了,便会不由自主去追寻,心中一旦有了渴望的执念,便再也回不到开始的地方——而她现在所处的,正是这样一个人世中。 想了半晌,离言才缓缓开口道:“可那时的你,有住过舒服的竹窝,吃过好吃的果子,见过这般与众不同的景色吗?” 洛儿瘪嘴,摇头。 “现在见过了这些,你也是喜欢的是不是?” 洛儿点头。喜欢喜欢~可惜还没有吃过梦里的烤鱼,如果能吃到,那就完美啦~ 离言看着洛儿“滴答滴答”落在桌上的口水,猜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有软肋,那就好办啦——一只贪吃的小狐狸,怎能逃得过这世间的美味? “以前下山的时候,我曾在路边吃过一种饼,至今难忘,”离言佯装怀念望向远方,“那个饼比脸还要大,拿在手里直冒热气。饼上撒满了芝麻,咬开后还能看到中间夹着薄薄一层红豆沙。一口下去香香脆脆,又甜又沙……” “咕咚。” 离言正讲得兴起,却听得身旁洛儿不断吞咽口水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 “山下有的,会比你在千山上见到的这些还要多、还要好。”离言狡黠一笑,转瞬又换上一副惋惜的神情,“那么多好吃的你都没见过,真是太可惜了……” 洛儿坐不住了,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要吃要吃!” “当然可以去吃,不过嘛……”离言为难地看着洛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洛儿绕到离言身旁,扯着他的胳膊晃悠,“你快说呀。” “不过你现在没有一点修为,如果就这样下山,很容易会被那些得了道的所谓正义之士当成是妖抓起来的,他们折磨妖的手段,都是你想都不敢想的……”离言作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折磨……妖啊……”洛儿被吓地捧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肝,说出的话还带着受惊后特有的颤音,“为什么?我只是去吃东西,又不是去害人。” “他们哪里知道那么多啊,”离言压低嗓音,周围的环境仿佛也变得恐怖不已,“只要感觉到了你身上的妖气,他们就会把你抓起来。” 洛儿惊恐地赶紧抬起自己的胳膊左嗅嗅右嗅嗅。 妖气? 她怎么没闻到? 第38章 越是难得,越是珍贵 离言见洛儿上钩,赶忙添油加醋继续道:“自己哪能闻到自己的妖气,都说了那些是得了道的人,自然会有寻常人不知道的法门来判断。” “好可怕……”洛儿将自己的两只大耳朵紧紧捂住贴在脸上,瑟瑟发抖。 “所以啊,”离言站起来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又将她捂着耳朵的小手拿了下来,“你得先在千山上修炼,有了一定的修为后,便能隐藏妖气,这样即便你下山去,也不会有人发现你是妖啦。”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嘛! 洛儿瞬间被离言说服:“那要怎么修炼呢?” “这个嘛……”离言话说到一半站起身来,故弄玄虚地朝门口走去。 洛儿的目光紧追着离言,看他站起身来有点不明所以,不过也顾不上多想,赶忙扯着裙摆站起来一路小跑追上他:“什么嘛?快说啊!” 离言本是为了吊她的胃口,才故意拖延时间朝门口走去,可站在竹屋门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却不由自主顿住脚步。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放眼望去,整个竹林被映地一片暖色,他的心也像是被染上了暖意。许久,离言只是望着门外的景色,不曾开口。洛儿焦急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但她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全都融进了暮色里,变成了悦耳的丝竹声,声声绕梁。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该有多好。 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知道,只要在他的羽翼下肆意笑闹便好,他想让她的世界里,只有暖意。 “离言离言!” 洛儿见他像是失了神一样,一直在奇奇怪怪地笑,喊了几声也没什么反应,索性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臂弯上,像是荡秋千一样晃啊晃的。 离言感受到了一侧的重量,这才回过神来。 看她像只小猴子一样攀着自己,不由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好玩儿吗?” 洛儿看他无事,索性一松手直接坐在了地上,毫无形象地仰着脑袋认真看他:“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还是说……人类都这么奇怪呀?” “我很奇怪吗?”离言失笑,蹲下来与她平视。 洛儿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脑袋上下打量他:“不奇怪吗?你都不知道你刚刚笑得有多瘆人。” 洛儿回想起离言刚刚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寒颤。 离言轻捻念珠,回想着刚刚的神情,唔……似乎是有些失态了。怎么一遇上她,自己就不受控制了呢?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离言解释道:“失礼。只是竹林景色宜人,一时失神罢了。” “好美啊~”洛儿转头看向屋外,这才注意到他说的景色,“不过……马上就会消失了不是吗?” 洛儿看着门外,离言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化不开的柔情:“所以才更要珍惜此刻,用心去看,把它存留在心间。” “消失了……也没什么不好吧?”洛儿回过头调皮一笑,夕阳的余光倒映在她弯弯的眸中,明亮又温暖,“夕阳落下去,才能看见星光啊~” 洛儿无心的一句话,却使离言的心如遭雷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洛儿想说的其实是这个吧? 这样的洛儿,他总觉得就像是眼前的夕阳一样,他拼了命地想要挽留,她却毫无眷恋地挥一挥衣袖消失离去。他从不信命,这次,他偏要强求看看,到底是该有还是不该有。 “洛儿喜欢星星?” “喜欢啊~”从前在长白山,能见到太阳的时日并不多,大多数时候看到的总是夜空。不过她更喜欢的其实是暖阳,越是难得,才越是珍贵吧~ 离言并不知道洛儿心里的想法,此刻他想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将她喜欢的全部捧到她的面前,就算她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法设法摘来。不过这些,她并不需要知道。 “嗯,”离言淡笑,重新将话题带回正轨,“等你有了修为,便能离它更近一些。” “你是说,有了修为就能上天?!”洛儿震惊地瞪大双眼。 “这要看你修炼地如何了,”离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嘛……” “不过什么?”洛儿好奇地问。 “不过修炼是件很辛苦的事,”离言轻叹口气,为难地看着她,“我说过,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这么辛苦的事,你一定不会喜欢才对……还是,罢了吧。” “什么罢了啊,我可不想被人抓起来折磨……”洛儿想到离言说的画面就觉得浑身一阵恶寒。不过再想到离言说的那些人间美味,目光中又满是向往,“而且你说的那个饼啊~我都还没吃到呢,怎么可以就这么算啦。” “当真受得住辛苦?” “嗯!”洛儿坚定地重重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脸上满是决然的神情。 “好!”离言得逞地一笑,“既如此,我便教你修炼。” 洛儿见他同意,便将“辛苦”二字一股脑地抛诸脑后,满心满眼想的全是即将见到、吃到的各种珍馐美味~ “佛门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想修炼还需拜师才行。” “拜师是什么?”洛儿困惑得凝眉思索,“像青缘和你那样?” 原本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从洛儿口中说出,离言总觉得听起来哪里怪怪的,不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得挥走那些想法答道:“是,我和青缘便是师徒关系。” “啊……”洛儿有些不开心地嘟着嘴巴抠他的衣角,“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和青缘一样打坐念经……” 离言看着她的小动作暗笑:“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欸?不是吗?”洛儿停下动作歪头看他,“可是你平时让青缘做的不就是这些吗?” “你和他不同。” 离言想也没想,这句话便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句话太过迫切地表露心迹,洛儿会不会察觉到他的心思? 洛儿想了很久才问道:“你是说,就算我拜师也不用做这些?” 第39章 心下了然,陪她胡闹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嗯,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离言松了口气看着她,“你不喜欢做的事我绝不强求。” “那要做什么?” 洛儿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来,不用打坐念经,那拜师究竟要做些什么? “我会教你修炼,只要你能耐得住辛苦,除此之外,你不喜欢的事都不用去做。” “要如何修炼呢?”洛儿瞬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才刚刚成人,什么都不懂也是正常的。 “这个……日后你自会知晓,”修炼的方法千差万别,各家都有各家的法门,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无论用何种方法,修炼终归是件耗时且辛苦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不过离言也并不打算按照寻常的修炼法子教她,毕竟……她并不需要真的从头开始修炼,“如果决定了要修炼,便要先行拜师礼,正式成为我的徒弟方可。” 对于离言一直强调的拜师这件事洛儿很是不解,是不是师徒,和能不能修炼,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两码事。洛儿疑惑反问道:“可我之前并不是你的徒弟,你也帮我幻化成了人,是不是你的徒弟有什么关系?” 她并不是真的要拒绝拜离言为师,只是好奇想要搞清楚其中缘由罢了。可这话听在离言耳中,意味就不同了——洛儿这是嫌弃他,不想做他的徒弟? 离言很是内伤。 他要的不只是师徒的名分,而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将她留在身边的机会。如今什么约束都没有,她只当是来此处做客,哪天说走便走,他要上哪儿再去捡只软萌的小狐狸回来? 过去的画面在离言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之事想到就觉得头疼。他可不想再回到从前满世界捡狐狸的日子了…… 转瞬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开口道:“助你幻化成人,也只是当时情势所迫……” 洛儿微微侧头,更是不解他话里的意思。幻化成人那天,她一直乖乖听离言的话闭着眼睛,所知所感全都不甚明朗,醒来后更是未曾来得及问及此事。此时刚好离言提及,她也十分感兴趣当日的情形。 “情势所迫?” 离言站起身来背对着洛儿边回忆边思索着如何开口,半晌才像是讲故事一样缓缓开口道:“当日原本是为你能够开口说人言才决定施法的,奈何施法途中幻空突然出现作祟——幻空是心魔,有操控人心的能力——我在与他斗法的过程中,不甚着了他的道,不仅元气大伤,更是被他控制了心神,这才有了后来为你幻化成人之事。” 离言的话半真半假,漏洞百出:为何幻空要控制离言帮她幻化成人? 毫无逻辑的话洛儿初听却并没有发觉哪里有问题。 “原来如此啊,”洛儿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恍然大悟,“那你闭关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离言转回身面对洛儿,似是很为难地轻叹口气:“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怕徒增你的负担,没想到竟然被你猜到了。” 这哪里是洛儿猜到的,分明就是他自己暗示的。为了能够收这个小徒弟,离言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连卖惨这种招数都搬了出来。离言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原本三分的可信度,硬是被他的演技加到了十成十。 不过对于洛儿倒也管用,离言的话一出口,洛儿便满脸的愧疚,说起话来也变得小心翼翼:“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无碍。”离言柔和地一笑。 之前不让青缘告诉她这件事,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这种在她面前的加分项,他很乐意让她知道,不过得由他亲自说出来效果才好。如今看来,他是对的。 可离言的神情看在洛儿眼里却像是在强忍着伤重似的,顿时更是内疚地无以复加。 ““我从不轻易收徒,这么些年也只有青缘一个徒弟,”离言趁热打铁,继续收徒的话题,“既然你幻化成人之事因我而起,现如今没能完全幻化我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离言看一眼洛儿的狐狸耳朵和尾巴,似是很为难的样子:“我理解你不想拜师的心情,可收徒是师门的规矩,我……” “不不不,我不是不愿意拜师,”洛儿赶忙站起身来,焦急地连连摆手,“只是不懂这些规矩,想要弄清楚一些罢了。” 洛儿冲着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不是不愿意拜师?那就是很愿意了?离言顿时神怿气愉。 “不懂就问是好事,”离言心下安定,说话都带着笑意,“既如此,就是要拜师了?” 洛儿想了想。如今看来,拜师是势在必行的事,只不过嘛,也不能说拜就拜了。她虽然不太懂那些做人的规矩,可她以前毕竟是只狐狸,该有的聪明劲儿还是在的~虽然决定了要拜师,可既然让她尊一声“师父”,就总该有些好处才是嘛~ 洛儿眼珠一转,站起身来走到刚刚二人坐过的桌前,摆出谈判的架势,学着离言平时正色的样子开口道:“拜师嘛~自然是好的,可……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叫人师父是不是?” “这师父二字自然不是随便叫的。”离言走到她对面坐下。虽然不知道洛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她应承下了拜师之事,他已经很是欢喜了,如今她想玩儿,他也由着她。 “那我拜你为师,除了助我修炼,可还有什么好处?”洛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是满满算计的意味,可在离言听来就大为不同了。 毕竟是头一次做谈判这种事,洛儿心里是想明白了,可却一点都不懂得谈判的技巧,才刚开始,便没忍住将自己的诉求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已是失了先机。 离言心下了然,却只当听不出来,陪着她胡闹:“哦?好处啊……” 离言故意顿住,洛儿果然不出所料,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什么?” 第40章 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离言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此时的离言只觉得,他大概是全天下最憋屈的师父了吧?寻常情况下,难道不该是徒弟迫切地求着师父想要拜入师门才是吗?怎么到了他这里竟全都反过来了?变成了他要想方设法“引诱”她拜自己为师。如果不是她,离言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吧。 “唔……”洛儿托腮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她只是不想这么轻易就叫他师父,总觉得还应该拿些什么好处才是,可真要让她自己想,一时半刻竟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她想要的东西倒真的有,“你会给我吃好吃的吗?” 离言正要开口,洛儿赶紧补充道:“不要青缘摘的果子,要你说的大饼那种~” 听到青缘和他的果子被嫌弃,自己的大饼深受欢迎,离言在心底偷笑,很是安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当然,”只是想吃个大饼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离言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你想吃好吃的会给你买,你想穿好看的衣服也会给你买,就算……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给你摘。” 最后这句话,完全是离言私心想为她做的事,可一说完便觉得不妥,这已经是超越师徒关系该做的事了,生怕洛儿起疑,于是连忙补充道:“就像青缘喜欢念经,我便教他诵经理佛的规矩一样。” 洛儿倒是没想太多,见离言答应不由一喜,原来拜师这么多好处啊~连带着对念经打坐一事也有了新的认知,这居然不是必修的功课,而是青缘喜欢,离言才会让他做的,青缘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喜欢的东西都不是她能理解的。洛儿赞赏地看了离言一眼,他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师父啊~ “我们什么时候拜师?” 想到以后想吃什么有什么,洛儿就开心,眼睛晶晶亮。这下不用离言再说什么,她自己便主动追着要拜师了。 离言掐指一算:“明日一早吧,明日四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拜师之事宜早不宜迟,现在的洛儿一会儿一个想法,离言生怕拖得日子久了,她又变了主意。虽然现在被自己发现了她贪嘴的小毛病,可谁知道照她的性子会不会哪天突然又换了兴致呢。 “好啊好啊~”洛儿眉开眼笑,“那明天拜完师……我是不是就能吃到大饼了?” “自然可以。”离言没想到,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大饼,竟能让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有些忍俊不禁。 洛儿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在意。想着明天就能尝到那个甜甜糯糯的大饼了,便觉得做人真是幸福啊~ “拜师是件非常繁杂的事,明天应该会很累,”离言抬头看向屋外,已是暮色四合,“天色不早了,今日早些休息。” 离言说罢,便转身离去。 “离言离言~”洛儿甜甜地唤着。 离言回头看她:“嗯?” “离言离言~”洛儿仍是唤他。 离言不明所以,转过身来望着她。 洛儿非常好心地为他答疑解惑:“过了今天,我是不是就不能叫你离言了?该改口叫你师父了对不对?所以我要趁着现在多叫两遍啊~” 离言哭笑不得,这小脑袋里究竟都在琢磨些什么? “现在可叫够了?” “够了够了~”洛儿嘿嘿一笑,冲他摆手,“你快回去吧~” 离言离开后,洛儿又一个人傻乐了很久,还冲着镜子研究了半天自己的模样,越看她就越满意。虽然她从前并未见过所谓的美人,可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很不要脸地觉得——这不就是美人嘛!~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洛儿正窝在她从前的那个竹窝边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昨晚临睡前,洛儿还是依着她做小狐狸时的习惯来到了竹窝旁,可现在变成了人,再看这个竹窝就明显小了很多,只是坐在里面,竹窝便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更不要说睡在这里了。可这个竹窝里有她的气味,她已经习惯了睡在这儿,再换地方一时半刻也习惯不了。于是,虽然没有办法再睡回到竹窝里去,洛儿还是选择抱着她可爱的小竹窝睡了一夜。 青缘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青缘忙把洛儿叫醒:“洛儿洛儿,快醒醒。” 春季本就风凉,入夜后更甚,她就这样在地上睡了一夜,青缘很是忧心她会不会生病。 洛儿揉揉眼睛坐起身来,不出所料地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青缘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的样子看着洛儿,无奈地抬起袖子为她擦鼻涕,边擦还不忘唠叨她:“洛儿怎么能就睡在地上呢?地上这么凉,你本就大病初愈,寒气入体又该要生病了。你瞧现在,都流鼻涕了,怕是已经伤风了。今天还要行拜师礼,万一中途撑不住病倒了可如何是好啊。” 洛儿在他的啰嗦中,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听青缘的啰嗦听得多了,她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左耳进右耳出,浑不在意了。 “我身体可好啦~才不会随随便便又生病呢,”洛儿撑着青缘的胳膊站起身来,“走吧,拜师去~” 洛儿有些迫不及待地扯着青缘便往外走,青缘赶忙制止住她:“慢着慢着,拜师不是说拜就拜的。” “难道不是磕个头,喊师父就好了吗?”昨晚离言说“拜师繁杂”时,她满心想的都是大饼,根本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没有往心里去。而洛儿自己琢磨的拜师礼,磕个头就是了,她想不出还需要什么别的仪式,或者说,在她的理解里,根本就没有“仪式”这两个字。 “当然不是,”青缘好脾气地耐心为洛儿解释,“拜师首先要择一个良辰吉日,拜师当天师徒二人需要沐浴更衣,之后读经书、赐法号、赐礼物,再由师父为你受戒、行礼,这才算是完成了拜师礼。” 好复杂啊,怎么这么麻烦?……洛儿只是听青缘说这些,便觉得要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了。她还以为喊完师父,就有大饼吃了呢。 第41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时辰不早了,洛儿赶紧去沐浴更衣吧。” 说着,青缘拿出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双手捧着递到了洛儿面前。 洛儿没注意他是从哪儿变出来的衣物,但看着眼前的衣物只觉得莫名眼熟——这不是和青缘身上穿的一样吗? “这是……僧衣?” “是啊,”青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洛儿拜师以后就和青缘一样,是佛门弟子啦。” “非要穿这个不可吗?”洛儿有些抗拒,这个青灰色的僧衣,怎么想穿起来都不会好看的,她还是喜欢自己身上这件红色的裙子。 青缘想了想,妥协道:“起码今天洛儿得穿着这个,毕竟是个正式的日子。” 洛儿见青缘目光坚定,知道无论如何也得穿了,想着自己的大饼,忍了。 抱着衣物来到屋后的庭院,温泉里依旧蒸腾着热气,看上去让人十分向往。青缘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在竹纹屏风前止住脚步,只遥遥喊道:“洛儿要尽快沐浴,快要到时辰啦。” “知道啦!” 虽然很不想换上僧袍,可沐浴她还是极喜欢的。一进入水中,她便像是化身为鱼,自在地游来游去,玩儿了好一会儿,才舒服地趴在温泉池边喟叹一声,真是舒服啊~可她还没来得及舒服多久,青缘催促的声音便传来:“洛儿沐浴好了吗?” “来了来了。”这个青缘真是太烦人啦,她才刚刚泡得舒服些。 洛儿噘着嘴,愤愤地换上了青缘同款僧袍,还顺手将自己的长发挽了个发髻束在头顶。乍一看,只觉像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丝毫不见之前软萌小姑娘的影子。 青缘看着走出来的人,一时竟没认出是洛儿。洛儿在他眼前摆了摆手,青缘这才回过神来。 “洛儿穿上僧袍,跟之前真是判若两人呢。” “很丑是不是?”洛儿皱着眉头,“我就知道,这僧袍太难看啦,怎么穿都不会好看的。” “不会啊,洛儿还是很好看。”青缘是真心诚意地夸赞,洛儿本就长得美,之前穿着红裙,妖媚和清纯两种气息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极是惊艳。如今换上僧袍,妖媚的气息被弱化,反之竟多了丝书卷气,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却同样的好看。 可洛儿却觉得青缘只是在安慰她:“怎么可能好看啊,不过没关系,反正也只是今天一天而已。快走吧~” 青缘没有离言的修为,能够想去哪儿便瞬间到哪儿,只得带着洛儿徒步走着。 洛儿从前去过佛堂,但那都是离言“嗖”地一下便到了,走着过去倒是头一次。从前还是小狐狸时看到的景色,和现在作为人时看到的景色,竟像是两个世界的感觉。一路上洛儿都很是新奇,不停地左看看右看看。 青缘带着洛儿左拐右绕,走得洛儿都迷糊了这才到了佛堂。 一进入佛堂,洛儿便看见了离言站在佛堂中央。不同于平时常穿月白色僧袍的他,今日离言穿得十分正式,金黄色的僧袍外,还搭有一棕色的外袍,看上去格外庄严隆重。 肃穆的气氛里,洛儿才找到一丝认真的感觉——原来拜师,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事啊。 “跪下。”离言见洛儿走近,沉声道。 青缘对离言见礼后,便退到了一旁,此时站在离言面前的只有洛儿一人,不用说这句话也是对着洛儿说的,洛儿依言跪下。 “今日,我离言在此收你为徒,从今往后,皈依佛门,受五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同时要时刻警醒自己保持正念、从事正业、诸善奉行、诸恶莫作,做好一个佛家弟子的本分。可知晓?” “是。”洛儿受到环境的影响,也变得沉稳了不少。 “为师教你的第一部经,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说罢,离言朗声念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洛儿听他念着,满脑子想的却是:不是说好不念经的吗? 离言自顾念完后,继续说道:“这是身为佛门弟子,为师教你的第一课,其中道理,日后自会悟到。从今往后,为师为你赐名:洛儿。记住,这是你的名字。” 不用洛儿说,离言也知道,她定是为了自己占用了别人的名字耿耿于怀,离言选择在这种时刻强调这件事便是想告诉她,这,就是属于她的名字。 洛儿?她的名字? 听到离言这么说,洛儿很是开心,她其实很喜欢这个名字,只不过从前总觉得不属于她,现如今离言赐名,这个名字便真真切切只属于她啦。 “谢师父。” “你只是跟着为师学习修炼,并非学习佛法,因此为师便不为你受戒了。现在,上前来吧。” 洛儿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揉揉跪疼的膝盖走到离言面前,只见离言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张热气腾腾的大饼来。 别人的拜师礼一般都是稍微有点纪念意义的东西,像是青缘,当初他拜师的时候,离言便将自己随身佩戴多年的一块儿护身佛像送给了他,自此后,青缘日日带在身上,从未离身。可没想到洛儿的拜师礼竟是……一张大饼?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啦。 第42章 只要能来,就不算迟 离言轻咳一声,掩饰面上的尴尬之色:“你要的大饼。” 洛儿并未觉得这个拜师礼物太过轻率,反而开心地立刻接了过来:“谢谢师父!” 洛儿捧着大饼看了又看,果然是比脸还要大的饼呢~离言没有骗她。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大饼,热乎乎的大饼里夹着薄薄一层红豆沙,一口下去嘴里满是红豆的香甜,外皮起酥的酥脆也让口感变得更加丰富。 好吃好吃! 洛儿嘴里含着饼,顾不上开口说话,只能仰着头看着离言,一双星星眼里满是崇拜的神色。 洛儿一边吃一边不停在心里感慨着:有师父可真好啊~就算是为了这张大饼,这次的拜师也是值啦! 不过三两口的工夫洛儿便将一张大饼全数塞进了肚子里,吃完还意犹未尽地挨个手指头放进嘴里舔了又舔,殊不知这张大饼可是快要将离言折磨疯了。 原本这大饼之事便是离言为了哄骗这只小狐狸拜师才临时编出来的,他哪里在山下吃过什么至今难忘的大饼?现下真的要他拿出大饼来,无疑是痴人说梦,可他又不能真的在洛儿面前承认自己是骗人的,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离言冥思苦想了许久。 若是立刻下山到千山镇上找卖大饼的,不说时间太晚路程太远,单说他,他根本就不确定镇上是否有自己所说的这种大饼,真找起来也是毫无头绪。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动手做了,千山上一应食材倒是齐全,只不过他平素并无口腹之欲,也不需要日日进食,偶尔吃些青缘拿来的东西,也不过是尝个鲜罢了。至于亲自下厨做大饼这种事,就连想想都是头一回。 离言趁着青缘睡觉的时间,悄悄来到他屋旁的小厨房,看着各式各样的厨房用具陷入了迷茫,这……该从哪儿下手好呢? 饼的构成原理他大致是知道的,按照他的描述,无非是面粉、红豆和芝麻。 离言先将所需的用具都找了出来堆放在宽敞的灶台上,然后在心里大致过了一遍所需步骤: 面粉加水揉成面团,红豆煮熟压成红豆沙,将红豆沙包进面团里,擀成饼,沾上芝麻,最后放进锅里烤熟。 嗯,看起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可等到离言自己上手做了之后才发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简单,不但不简单甚至还非常难,如果此时幻空站在他面前,他宁愿去对付幻空,也不想在这里揉这些可恶的面团。 一个时辰过去,除了一大盆浪费掉的不成形的面团之外,离言什么都没有做出来。 “洛儿只是想吃张大饼都办不到,你还有什么资格当她的师父,”离言自言自语勉励自己,“不就是一张饼嘛,怎么别人做得出你就做不出了?不可以放弃!” 说着,离言手上动作不停,又重新倒了面粉开始和面。 一整晚的时间,离言都在“失败、重来、失败、重来”中度过,幸好在最后厨房的面粉所剩无几时,终于成功做好了一张大饼。 大饼做好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想到洛儿拜师的时辰,离言也顾不上收拾,赶忙揣好大饼悄悄离开了厨房,只留下一片狼藉。 一夜未眠,离言的精神却异常亢奋,丝毫没有困意。回屋换好衣服后,便早早来到了佛堂等候。 眼下一片乌青的离言看着吃得香甜的洛儿,顿时觉得昨晚抓耳挠腮的种种都不算什么了,瞬间所有的艰辛全都烟消云散,晴空万里。 他从不知道,做饼原来会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看着洛儿心满意足地将饼吃完后,离言才从回忆里收回思绪正色开口道:“洛儿,跪下。” 刚吃完又要跪? 洛儿腹诽,但仍是听话地乖乖跪下,毕竟吃人嘴短嘛。 离言走到佛像前,在香案上拿起三支清香,点燃后双手恭敬地将香举过头顶对着佛像拜了三拜。而后拿着香走回洛儿面前,递给了她。 “举过头顶,对着佛像叩头三次,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去。” 洛儿依言照做。 上次离言带她来时有做过,她还记得,所以按照记忆里离言的样子拜完后将香插好,倒也有模有样。 看着洛儿难得乖巧听话的样子,离言有些意外。真是个小吃嘴精,不过一张大饼,就让她变得安分守己的。 离言一时心情愉悦,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似之前的严肃:“好啦,过来吧。再给为师叩头三次,这拜师礼,就算成啦。” 洛儿走到离言面前,但却久久没有跪下。 “怎么?”离言心头猛地一紧,这是吃完了大饼,打算不认账了? “唔……我有个问题,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儿问。”洛儿似是真心困惑,轻蹙着峨眉,犹豫了半晌方才说道。 “嗯。”离言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如果她现在问他不拜师了成不成,他不保证是否能控制住自己不打死这只小狐狸。 “拜师完成了,你会不会赖账,再也不给我吃好吃的了?” 离言一时无语,这……都是什么问题…… “自然不会,出家人不打狂语,”离言松了口气,“佛祖面前更是不会虚言,我说过你想吃好吃的就会给买给你,这句话永远有效。” “好~”洛儿听他说完顿时眉开眼笑地跪下,边拜还边说,“徒儿多谢师父!” 这拜师说是繁复,不过少了受戒这一环倒是快了不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全部结束了。 “起来吧,”见洛儿站起身,离言又转头唤一直站在一旁的青缘,“青缘。” “是,师父。” 青缘走到离言面前与洛儿并肩而立,离言看着眼前二人一时感慨万千,上次见到这一幕是多久以前了?五百年了吧?不止青缘怀念那个时候,他也很怀念,不过有些怀念只能放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还好,上天是眷顾他的,他期盼的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能来,就不算迟。 离言转身面对佛像,虔诚拜了下去。 第43章 乱七八糟,毫无头绪 “青缘。” “弟子在。” “从今往后,洛儿便是你的小师妹了。作为师兄,切记谨言慎行,以身作则。” 最后八个字离言故意放慢语速,加重字音。他的这一番话意在提点青缘跟洛儿接触的过程中不要逾矩,可有些话又不便挑明,也不知青缘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可他弯弯绕的小心思哪里是一个不知人间情爱的小和尚能懂的?不出所料,青缘只当这是师父惯例嘱托,并未深究是否还有其他深意。 “弟子明白。” 听罢师父的话,他只觉自己往后责任重大,不仅要在日常好好照顾洛儿,还要以身作则,多多教导她师门规矩,不让师父太过操劳——他一定要成为洛儿眼里的好师兄才是! 离言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番话非但没有阻止青缘跟洛儿的相亲相爱,反而更加助长了他要在洛儿面前好好表现的决心。 真是得不偿失啊~ “洛儿。” “弟子在。”洛儿学着刚才青缘的样子,拱手行礼。 “即入我师门,从今往后,便要恪守规矩,潜心修行,不可一味贪恋人间诱惑。” 离言对洛儿其实没什么要求,好好修行能够有自保的能力便好。至于最后一句话嘛……他只是希望洛儿能少花些心思在贪嘴上,不然若是以后日日吵着要吃大饼,他大概会猝死在厨房里的吧? 洛儿跟青缘一样,并不明白离言话里的含义。不过青缘是属于还未开窍的懵懂无知,而洛儿则是属于“能不动脑子的时候坚决不动”的偷懒耍滑,离言说的话她只会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她对人间本就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什么贪恋。所以离言说的“不可一味贪恋人间诱惑”在她这里直接成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废话。 “弟子明白。” 要做到“恪守规矩,潜心修行”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洛儿默默盘算着,也不知道这修行难不难,若是太难,她还真不一定能够坚持下去。不过这才刚刚拜师,她才不会傻到现在就跟离言说这些。 离言满意地看着二人。 “青缘开始做今日的功课吧,洛儿随我来。” “是。”二人齐声答道。 洛儿并不知道青缘每日的功课是什么,但用尾巴想也能想得到,无非是她最讨厌的那些打坐念经之类的事情罢了。现下见离言要带自己离开,洛儿开心坏了,忙不迭地跟上。这佛堂太过庄严沉闷,她在这儿待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刚一走出佛堂,洛儿便停下脚步叉着腰长舒口气。 离言听见动静也停下脚步看她:“怎么了?” “以后我不用像青缘一样日日来这里吧?”洛儿不答反问。 离言思索片刻方才答道:“自是不用。” 礼佛在心不在形,这种事本就强求不来。比起礼佛,眼下她要赶紧好好修行,能够有些修为才是头等大事,这样他才能放心些。 “呼~那就好,”头回穿僧袍,洛儿有些不太习惯,扯了扯衣领才接着说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呀?” 离言看着她的动作,察觉出她的不适:“你先回竹屋换下这身僧袍。” 想了想她之前幻化成人后的那件红色长裙,好像也不太适合修炼时穿。她毕竟是个姑娘,不像他和青缘,一年四季一身僧袍便可解决。 “换好后我带你下山。”之前一直忙着为她注魂之事,没能顾上,现下也是时候给她添置几件合适的衣裳了。 “下山?”洛儿不明所以,不是说要修炼吗? “先去换下僧袍。”离言也不多解释,说完便将大掌覆在了洛儿的眼睛上。 一转眼,两人便回到了洛儿的竹屋。 离言进去后,径直走到了大厅的竹榻上坐下,端着茶壶自斟自饮。 洛儿看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也不再多言,绕过他走到后面庭院去拿自己的裙子——早上离开时走得急,沐浴后便将裙子落在了温泉池旁,没来得及收拾。 裙子倒是找到了,还在早上脱掉的地方,可是新的问题摆在了洛儿面前…… 这裙子脱着好脱,扯啊拽啊的也就脱下来了,可这穿……要怎么穿啊?层层叠叠的薄纱,还有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飘带,穿上美是极美的,可她现在连正反都分不清……身上的僧袍虽说穿着不是那么舒服,看着也不好看,可胜在简单啊!上衣只一片布料,裹在身上便好啦。 洛儿捧着那一堆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薄纱、飘带站在正品茶的离言面前,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去换上啊。”离言有些不懂洛儿站在自己面前是要做什么,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是他刚刚没有表达清楚意思吗? “怎么穿嘛……”洛儿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 可离言离得近,还是听到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她幻化成人时,身上便穿着这身红裙,之后也从未脱下来过。在她之前的记忆里,全都是作为小狐狸时的样子,根本也用不着穿衣服。不会穿倒也正常。 离言有些犯难,他也从未接触过姑娘家的衣裙,哪里会这些? 可……这千山上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姑娘了,现在她能指望上的确实也只有自己了。 离言面色讪讪,轻咳一声说道:“你想想之前穿着衣裙的样子,还记得吗?” “记是记得……”她认为好看的东西,总是能够过目不忘,“不过太复杂啦,记得也还是弄不明白谁是谁啊……” “你去将衣服铺在床榻上,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先把顺序理出来。” 男女有别,姑娘家的贴身衣物,他也不好随便去碰,能做的只有想办法给些建议。 “我试试吧。” 洛儿悻悻来到榻前,将乱七八糟的衣裙一股脑扔在了床上,毫无头绪。 离言并未跟进去,而是隔着一张屏风与她说话:“别急,慢慢来。” “好。” 离言轻声细语说话时,总带有安抚人心的味道。洛儿看着屏风上映出的侧影,只觉心下一片安定。 第44章 满地打滚,吃大亏啦 静下心来,洛儿仔细地将红裙一层层理了出来,铺在榻上。虽说眼下还分不清顺序,可起码每件的正反面她还是看得懂的。乍看之下,除了面上的那件外衫与其他布料不同,极易区分以外,剩下的每一层都极为相似。 她的衣裙并不似人间姑娘寻常所穿的罗裙,而是从未见过的繁复,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穿上后看起来才会显得格外惊艳动人~ 洛儿努力回忆着自己之前在镜中看到的红裙样式。 那件红裙由九层薄纱堆叠而成,每一层的裙摆处都极为细致地用暗红色的丝线绣上了底纹,只在领口处,有银丝绣成的不同图案。这图案分开看去毫无逻辑,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只有将九层薄纱按照顺序叠放在一起时,才能看到组合而成图案——一只银狐。 洛儿终于依着记忆找到了那一处细微的差别。 “啊!”终于弄明白这件衣裙的构造啦! 洛儿大喜过望,不由惊呼出声。 离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听到洛儿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不免担心,忙绕过屏风快步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离言的话说到一半便全部梗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前的洛儿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不过他的出现,倒成了意外——洛儿原本背对着屏风,身上的僧袍正脱到一半,听到离言的喊声转头看向屏风的方向,诧异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离言。 一大片白如凝脂的后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离言眼前,离言愣了一瞬,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洛儿。 虽然只是猛地一瞥,他便赶忙避开了眼神,可……该看的不该看的即使是一晃眼也看了个十之八九,洛儿白皙的皮肤仿佛在他眼前生了根,一直不停闪过,离言懊恼地恨不得自毁双目。 “我……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离言磕磕巴巴地解释,“是我唐突了。” 说完便低着头快步躲回了屏风处。 洛儿愣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离言的声音传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僧袍扯好裹住裸露的肌肤,一张小脸像是火烧一样迅速蹿红。背对着屏风蹲在地上双手捂住发烫的双颊,触手一片火辣辣地灼热。 她知道人类最讲究的便是男女有别,虽然刚刚离言从进来到出去都是眨眼间发生的事,可是再怎么样多多少少也是看到了吧?洛儿偷偷扯开领口往里瞧,这副身材作为人类的标准好像还不赖呢,居然全都被离言看了去……洛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咽着满地打滚,完了完了,这下吃亏吃大啦! 离言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当洛儿是在害羞,他站在屏风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没了言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若是寻常人发生了这种事,定是要负责到底,赶紧问媒纳聘娶了姑娘,毕竟姑娘家的清白可是头等重要的事。可他们两人……他倒是很想负这个责任,奈何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僧人,现在还多了一重——她的师父,根本没有对她负责任的机会。更何况里面那只傻乎乎的小狐狸,说不定根本就不懂这些俗世规矩,应该也想不到需要他负责这类的事吧? 洛儿是没想到这些,她满脑子想的全是太吃亏啦! 虽然她以前只是只银狐,可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是人了,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看了身子去呢?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看回来! 嗯!就是这样,洛儿忿忿握拳。 偷瞄一眼屏风,故意大声咳嗽两下冲着离言喊道:“我要换衣服啦,你不准进来哦!” “嗯。” 听着洛儿娇软的声音,离言只觉喉头血气上涌,燥热地厉害,眼前浮现的全是刚刚对他而言过于震撼的一幕。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离言背靠着屏风盘腿而坐,双手持着念珠开始闭目诵经安定心神。 洛儿按照刚才排列好的红裙顺序,手脚麻利地一件件将衣服穿好后走了出来。刚一绕过屏风,便看到了正在打坐的离言。她从前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在山里跑惯了,此时虽然变成了人,可走起路来依然脚步轻盈,仍在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要胡思乱想的离言并未察觉到她的到来。只见他嘴唇微动,极快地念诵着一些她听不明白的东西,手上的念珠也被他捻得飞快。 洛儿一打眼便瞧见了他绯红的耳根。 原来不止自己觉得害羞啊,他也是在害羞吧? 平素里他对着自己虽说不算太严肃,可仍是有些距离感,眼下头回见他害羞的样子,洛儿觉得十分有趣,也不管离言在做什么,径直抬手戳上了他的耳垂。 微凉的指尖触上火热的肌肤,离言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来。 “洛儿……”“腾”地一下,离言耳根的红晕顺着脸颊迅速蔓延至整张脸,仿佛下一秒便要冒出火花来了。 没有面对面的时候好像还不觉得有多尴尬,可眼下洛儿就站在他的面前,离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这怪异的氛围,可是除了道歉,他又说不出什么别的更有意义的话来。 不等他说话,洛儿倒是毫不在意似的先开了口,替他解了围:“不是说要下山去吗?” “是。”离言恍惚一瞬,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是他的幻觉吗?为什么洛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即使她现在对着他哭闹他都能理解,可这么冷静的样子真的太不同寻常了,总觉得后背凉涔涔的。 不过眼下想得再多也是徒劳,离言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洛儿根本不懂这些,所以也就不甚在意,才会表现得如此淡然。 “走吧。” 离言说罢,也不看洛儿,率先走出了竹屋。 洛儿落后一步跟在他的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狡黠一笑。 哼,占了她那么大的便宜,她才不会就这么算啦,她可是堂堂银狐,怎么会允许吃亏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第45章 不急不徐,不骄不躁 洛儿来到千山这么久,这还是头回下山,说不期待是假的。 “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离言过了刚刚那阵慌乱无措,缓下脚步跟洛儿并肩而行:“买衣裳。” 买衣裳?他和青缘平时穿的一直不都是僧袍吗?怎么突然要去买衣裳? 洛儿充分发扬不懂就问的精神开口道:“为什么?” 离言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洛儿:“你还有其他衣裳穿吗?” 洛儿看看自己,好像确实只有这一身衣裙可穿了,那件僧袍穿起来太丑啦,她才不要再穿。 哎?不对,离言这话的意思是……要买给她? “你要给我买衣裳吗?”洛儿有些不敢置信,上前一步扯住离言的袖子。 离言侧目看向她抓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唇角微勾:“嗯。” 他并不抗拒她的主动靠近,相反,他把这些全都理解成了她表现亲昵的方式,他很满意。 “太好啦!”洛儿喜出望外,扯着他的胳膊像是孩童一般欢蹦乱跳,“谢谢师父!” 爱美是天性,洛儿也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喜欢美好的事物。虽然她是很喜欢身上的这件红裙,可再多一些好看的衣裙也是可以的嘛~ 洛儿兴致勃勃地提起裙摆沿着山间小路小跑着往山下走去,不经意间回头看去才发现离言还停留在原地并未跟上,赶忙冲他招手:“师父!快点,走啊走啊~” 两人似乎将刚才在竹屋的尴尬全都抛到了脑后,又回到了之前相处的样子,或者该是说,两人间的相处更胜往昔,越来越自然融洽。 彼时阳光正暖,洛儿表情明媚,周身仿佛渡了一层金边,看上去格外耀眼。离言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她,一下子晃了眼。时间仿佛飘回到了过去,他还是翩翩少年郎,她还是婷婷妙龄女,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还来得及。 洛儿见他还是待在原地不动,怕他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干脆将双手放到唇边做喇叭状喊得更大声:“师父!” “来了。” 再一转眼,仍在此刻。 离言唇角含笑,缓步朝着洛儿走去,不急不徐,不骄不躁,他喜欢这样的节奏。虽然他们的身份都变了,可他相信一切仍是来得及。 真好,他开始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孟夏了。 一路上洛儿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看上去心情格外地好。离言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总会在她说到兴起时用简单的一两个词呼应一下她,听到有人应和自己,洛儿便说得更起劲儿了。 下山的路程并不算短,但好像没过多久,两人便走到了山脚下。 洛儿还在蹦跶着往前走,离言却顿住了脚步,停在原地凝眉看着她。 洛儿又说了两句什么,见没人回应自己,偏头来看,才发现离言又停住不走了。 “干嘛愣在那儿?快走啊。” 离言不回答,只是盯着洛儿突兀的狐狸耳朵和尾巴细细思忖。之前一直待在千山上,除了洛儿以外,就只有他和青缘在,她这与众不同的外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相反还成了他们眼中十分可爱的特别之处。可如今走到了山脚下,远远望去,离言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人影,再看洛儿,这才反应过来不能让她就这么出去,否则,她现在的样子必定会吓坏众人的。 可如今好不容易才让洛儿接受了自己的样子,若是贸然对她说这些,一定会伤到她吧?离言有些左右为难,认真琢磨着措辞,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再往前走不远,便是千山镇了。洛儿可知千山镇上寻常的姑娘是什么模样?” 洛儿狐疑地看着离言,这个离言真是奇奇怪怪。干嘛现在问这个?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啦。”洛儿说得理所当然。 离言被噎了一下,也知道自己好像没有找对开场白,遂自己解释道:“千山镇虽然民风淳朴,未出阁的姑娘三五结伴一起到街上去买些胭脂水粉的也是常有的事,可……可是跟一个僧人一起走在大街上,看起来就不那么寻常了。” 离言说完,见洛儿仍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干脆将话讲得更直白了一些:“我们两个一起走在街上,会引人侧目的。” “那要怎么办?”她总不能为了好看的衣裳也剃个头变成和尚吧?想到这儿,洛儿赶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警惕地看着离言。 离言看着她古怪的动作,知道她定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忽略她的眼神,顺势将自己适才想到的主意说了出来:“这样,一会儿你先待在这儿,我下山去买个斗笠披风,都遮起来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好,”洛儿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剃她的头发就成,“那你快去吧。” 离言走了两步,总觉得不太放心,回头朝她交代道:“千万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洛儿推他,“你怎么也跟青缘似的,啰里啰嗦。” 离言失笑,不再说什么,朝着千山镇走去。 离言离开之后,洛儿确实像他交代的那样,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他回来。可一直待在原地不乱跑?可能吗? 放在洛儿身上,当然不可能。 没一会儿洛儿便觉得无聊透顶,忍不住东瞅瞅,西看看。 恰在此时一只蝴蝶飞过她的眼前,洛儿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蝴蝶! 她还记得,刚到千山的那天,它们就见过面。 “别跑啊!陪我玩儿一会儿~”上次有青缘在,她都没能好好看清楚蝴蝶的样子,这次没人管着,定要抓住一只才行! 想着,洛儿的脚步便像是着了魔一般,追着蝴蝶离开了原地,早就将离言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 千山脚下这一块地方,花草树木少人照管,全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生长。小蝴蝶扑闪着翅膀极为优雅地飞舞在花丛中,洛儿眼睛紧盯着它,也跟着往花丛里钻。站在小路上看不觉得什么,可洛儿一脚踏入花丛才发现,路面竟比花丛那块地高出了许多,她一下去便被花丛包裹在了其中。 第46章 惨遭毒手,零落成泥 洛儿只得使劲儿仰着脖子,扒拉着身边的花草,才能勉强往前移动,可这依然没有削弱她对那只蝴蝶的兴趣。 “你干嘛跑那么快啊,等等我,我都追不上你啦。” 蝴蝶像是知道洛儿在追着它跑一样,总是在她伸伸手便能抓到的地方不远不近地飞着,引得洛儿始终兴味十足。 洛儿不知追着蝴蝶走了多远,她自己也像是没有意识到一般,眼睛里只看得到那只蝴蝶。等她钻出花丛时,头上身上沾满了各色花瓣,看起来很是好笑。而小蝴蝶呢,依然没有被她抓到,甚至还挑衅似的围着她飞了两圈才挥挥翅膀飞远,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只留下顶着满脑袋各色花儿的洛儿在原地愤愤跺脚。 “等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洛儿双手拢在嘴边,冲着蝴蝶消失的方向大喊。真是有些不甘心,还是没能好好看清楚蝴蝶的样子啊……可还没顾得上惋惜,等她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下真的是完了…… 周围是她全然陌生的环境,刚才只顾盯紧蝴蝶追着它跑了,七拐八绕的,连之前下山那条小路的影子都找不到,而身后的花丛放眼望去,各色花草长得都一般无二,更是无从分别来时的路径。洛儿挠着脑袋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圈,试图想出办法来,可是除了身后的花丛外,眼前便只剩树了,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古树参天,高大挺直,将整个环境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洛儿有些慌乱地想,不会跑着跑着就跑出千山了吧?那可就糟啦,离言等下买完斗笠披风回去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的,可她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出也出不去,万一离言没能找到她,她岂不是要困死在这儿? 洛儿有些颓然地随便找了棵大树倚靠着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愁容满面。 这可怎么办?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浮现各种各样吓人的想法,洛儿现在的脑袋里就堆满了这些。 她会不会死在这儿啊?好不容易才化成人形,受了那么多的罪,要是这样就死了,真是不甘心。不过说不定死了都是好的,要是没死可能更糟吧?这里是深山老林,以前做小狐狸的时候自己好歹还能依仗着跑得快躲躲天敌,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别说躲天敌了,就是随便来个什么动物,她都不一定跑得掉。哎,早知道就该听离言的话好好待着,没事儿乱跑什么?都怪那只蝴蝶!哼,以后再也不要喜欢蝴蝶啦! 洛儿一个人胡思乱想着不知时间流逝,另一边的离言拿着买到的斗笠披风回到千山脚下,发现她不见了,却是心急如焚。 “洛儿!”离言将斗笠披风全部扔在地上,朝着四周大喊,“洛儿!” 可是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外,并没有如愿听到洛儿的回应。 都怪他,他就不该放任洛儿自己待在这里,若是碰上坏人将她拐走……不会不会,这还在竹林峰的结界范围内,寻常人进不来的。 冷静冷静,不能乱,静下心来。 离言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自乱阵脚有害无益。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起四周环境,顺便整理思绪。 竹林峰的结界寻常人是不可能轻易破掉的,若是被有修为的人破掉,他会有所察觉,所以目前看来,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自由出入过。而且周围并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所以首先可以排除有人掳走了洛儿。 那么现在唯一剩下的可能性,便是洛儿自己走掉的。虽然不知道是何缘由导致的她离开,但想到她暂时还是安全的,离言的心里便已安心不少。 离言格外仔细地搜寻着四周,搜寻到洛儿离开的那片花丛时,终于在花丛边的泥地里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洛儿的鞋印——离言眼里这才找回一些神采。看到这枚鞋印时,离言就更加肯定了洛儿是自己离开的猜想。 顾不得多想,离言跟着鞋印的方向钻入了花丛中。在外面看花丛时,只觉满目全是相似的花色,毫无头绪,可真当离言置身其中,便发觉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之前洛儿在经过花丛时,无意间对着娇弱的花儿们又是踩又是压又是折的,一路上只要是洛儿经过的花花草草无一幸免全部惨遭毒手,零落成泥。不过此时离言看到这些,却是十分感激,幸好有了这些无意间制造出来的痕迹的指引,给他找洛儿省下了不少时间。至于被毁掉的花草什么的,再种就是了。 离言毫不怜惜地踩着可怜的花草们铺出来的路朝前走去,步伐不自觉加快了很多。走了约莫一刻钟,离言便走出了花丛。 刚钻出花丛,便看到出口正对着的一棵大树下,正歪在一只毫无形象呼呼大睡的洛儿,就跟她还是小狐狸时的睡姿一模一样。 离言掸落满身的狼狈,走到洛儿身边蹲下轻点她的鼻尖,放松地叹了口气。 哎,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 离言在她身边靠的近,细听还能听到她隐约传来的鼾声,不由失笑。 许是累了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到这儿来,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没事就好。毕竟才刚刚成人不久,两条腿走路跟四条腿走路时可不一样,平日里她连竹屋都懒得出,今天难得走了这么多的路,觉得累也是应该的。 离言没有叫醒洛儿,也是舍不得叫醒她。买衣裳什么的,哪有她做个美梦来得重要? 洛儿醒来时,已是星月交辉。 揉揉眼睛,从离言的肩膀上抬起脑袋,看到自己身边的竟是离言,洛儿眼眸有一瞬的光亮,可目光向下,在看到离言肩头明显加深的印记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下意识抹了下嘴角的口水。胳膊一动,连带着扯动到了脖子上的筋,洛儿只觉自己的脖子酸疼不已,像是落枕了一般的感觉。 第47章 越痛才会越清晰 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睡觉可不是要疼? “醒了?”离言含笑看她,像是没有察觉到肩头被口水打湿一般,看着她歪着脖子不太对劲的样子,很自然地抬手替她揉捏着脖子,洛儿也没察觉到两人过分亲昵的接触有哪里不对劲,被他温热的大掌一捏,脖子的酸疼好像真的缓解了不少,不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脖子舒坦了,洛儿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嘿嘿一笑,一张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样:“师父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 多夸夸他是不是就能忘记她擅自乱跑的事情不罚她了? 可离言没能听到她心里的祈祷:“说说吧,为什么来这儿?”离言见她缓过来,顺势收回了捏在她脖子上的手。 果然逃不掉……可是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只蝴蝶把自己弄丢了吧?那也太丢她狐族的面子啦! 洛儿眼珠一转,开口道:“师父你不是要带我下山去嘛,我就是想提前试试,万一我跑丢了,你能不能找到我~” 离言一眼便看穿了她在说谎,不过也不拆穿她,只是略一挑眉看着她:“哦?” 离言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心,洛儿被他看得心慌慌,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我现在知道啦~师父最厉害啦。” 离言仍是面上带笑,可说出口的话却让洛儿欲哭无泪,不由感慨:命好苦啊…… “不尊师命,擅自行动。罚你在佛堂静思己过,跟青缘学一日佛经。” 洛儿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离言心里暗笑,谁让她要这么吓唬他的,买完斗笠披风回来,一眼看不到她,害得他心脏差点停跳的人是谁?结果她倒好,自己躲在这里优哉游哉地睡大觉,最后还给了自己一个那么烂的借口:试试她跑丢了自己能不能找到? 怎么会找不到,只要是她,他都能找得到。别说是这千山一方小小天地,即算是天上地下,化身人鬼妖魔,她到哪儿都跑不掉,终会回到他的身边。 不过……不用试的,因为他再也不会把她弄丢。 往后余生,她能待的地方,只有他的身边。 洛儿听不到离言内心的想法,只是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可是……师父不是答应要给我买衣裙的吗?” “等你思过后再来说这件事,”离言站起身来朝洛儿伸出手,“不早了,该回去了。” 洛儿看着眼前伸过来的大掌,迟疑了一秒还是不情不愿地握了上去。离言温暖有力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小手,轻轻一拉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等到洛儿站稳,离言便有礼地松开了手转身要走,可刚迈出步子,衣袖就被一股力量拉扯地停在了原地。 离言转身,只见洛儿蹲在地上双手扯着他的袖子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抬眸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看着她这幅模样,离言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温柔起来。 “你欺负我……”洛儿见他停住脚步,松开了手,捡起脚边的树枝在地上乱画,“你说话不算数……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念那些听不懂的佛经了。” 哦?这是不服他了? 离言挑挑眉:“那你可知我为何要罚你?” 她哪能不知道,不过相较于她做错的事,这个惩罚未免也太太太严重了吧?她只是无心之失而已嘛。洛儿继续祸害着无辜的地面,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觉得委屈了?” “洛儿不敢委屈,师父罚的都对。”洛儿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不情不愿的话里倔强的意味却清晰传入了离言耳中。 嘴上说着不委屈,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离言哪能听不出来?知道她现在并不能全然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只得蹲下身子软着声音,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跟她解释。 “你见过幻空,知道他的厉害是不是?”离言握住在地上作乱的树枝与她平视,“这千山上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日后走出这千山更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今日万幸我找到了你,倘若我没有找到你呢?暗夜深山,你可知要面临的是怎样的危险境遇?” 洛儿悄悄抬眼看了下离言,见他神色认真地盯着自己,她也有些意识到了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事情严重性,其实离言说得没错,幻空她见识过,确实不是寻常的厉害,是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在他来之前,自己其实也是害怕忐忑的。 洛儿有些心虚地慌忙垂下头去,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垂在脚边绞着无辜的裙摆。 离言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由轻叹口气,不似方才的严肃,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最不喜念佛经,我让你做这些并不是真的为了惩罚你,而是要让你记住这次教训。” 越痛才会越清晰。离言也知道,对洛儿来说,闭关念经的惩罚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可他就是要让她深刻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也不敢随意离开他的视线半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知道了……”听离言说完,洛儿也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那么生气,可心里仍是有些小小的别扭和不开心,整个人都变得蔫蔫儿的。 “明日你且在佛堂思过,”离言顿了一下,笑着摸摸洛儿的脑袋,“后天一早,我再带你下山去千山镇买衣裳好不好?” 听到还是能下山去,洛儿的心情好了些,眼珠一转,忍不住趁机讲条件,道:“还要吃大饼。” 来到千山后,离言给她吃过的大饼,是她记忆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啦。 “好。”离言宠溺一笑。 两人站起身来,离言走在前面带路,洛儿绕着他转来转去。 “要吃很多很多。” “好。” “衣裳也要很多很多。” “好。” “千山镇上还有什么呀?” ……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夜幕下,背影如画。 第48章 下山容易上山难 洛儿恢复了心情,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一会儿的功夫,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心地期待起后天下山的事情。 洛儿迷路的那个地方,其实就在蓬海前不远,是千山后山的一处密林,平时罕有人至,但只要越过高耸入云的大树,便能看见蓬海。密林的构造其实十分类似千山上的竹林,看似茂密,但只要细心查看,便能发觉树林间那条不易察觉的小路,而那条小路能够直接通向千山之巅。 离言带洛儿走的,便是这条路。 一路上虽然不算难走,可毕竟下山容易上山难,洛儿走了没一会儿,便觉腿疼脚软,抬头看着眼前仍旧没有尽头的路,不免小声嘟囔道:“这做人真是不如做狐,四条腿跑着可比两条腿走着容易多了。” 她现在很想耍赖,想有人背着她走,可惜眼前的人是离言不是青缘,才不会任她欺负……哎,做人可真难。 又走了几步,洛儿实在坚持不住,感觉腿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嚷嚷道:“不走了不走了,我走不动啦!” 离言看她毫无形象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看来作为师父要教她的东西还有很多啊……任重而道远,他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离言认命地走到洛儿身前背对着她蹲了下来:“上来吧。” 他是走惯了山路的,倒是忽略了这只刚刚成人的小狐狸,定是极不适应吧? “哎?”洛儿还在扇风的一只手顿在空中,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的情况。 “不是走不动了吗?”离言好心解释。 “你要背我?”洛儿有些不敢置信。他可是离言啊,是高高在上的师父,平时看惯了他对青缘“凶巴巴”的样子,怎么现在像是换了个人? 离言若是知道自己在洛儿眼里的印象竟是“凶巴巴”的,可能就不会想要这么宠着她了,幸好,她现在变成了人,离言没办法再听到她的内心活动了。 “还不上来?那我自己走喽?” 离言作势起身,洛儿忙趴在他背上,搂紧他的脖子:“谢谢师父!师父最最最好啦!” “以后乖一点,我就阿弥陀佛了。” 洛儿在他背上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哪有不乖?”全天下还有比她更乖巧惹人爱的小狐狸吗? 离言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不用回头,也能知道她是什么表情:“现在。” “你……看见了?”洛儿不死心的在他背后继续折腾,一会儿抠抠他的衣领,一会儿研究下他的光头。 “别闹,小心等下我脚下一滑,咱们可就掉下去了。”离言吓唬她。 可洛儿还真被他吓住了,看了下眼前的环境后,便识相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装木头,一动不动。 再走不远,他们便要走出树林来到千山脚下,而接下来要走的这段路确实极险。那条路绕着千山盘旋而上,左边是千山的悬崖峭壁,右边是紧邻蓬海的万丈深渊,脚下的路极窄,稍不留神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平日里离言极少走这条路,现下身后还背着洛儿,更是走得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留神迈错了步子。 等走回到山顶时,离言已是精疲力尽。 洛儿感觉到身前的离言停下脚步,这才睁开眼来,看到已经到了山顶,一路上紧张忐忑的心这才安定些,忙松开环着离言脖子的胳膊,从他背上一蹦跳了下来。 走到这儿她就认识路啦~ 第一次见到离言便是在这里,那时她还是只小狐狸,是青缘一路抱着她过来的,这儿的景色极美,所以她印象深刻。 洛儿揉着僵直的胳膊,看着离言道:“呼~这路可真难走啊。” 离言正抬袖擦着额间的汗,听着这话不免腹诽:小没良心的,这一路上她有自己走过一步吗? “不早了,快点回去休息,免得明早起不来。” 离言这话又将洛儿刚刚抛到脑后的事情摆在了面前,对哦,明天还要跟青缘在佛堂待一天呢…… 洛儿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竹屋,看见她的竹窝便像是看见了亲人一般,一把抱住窝在地上诉苦道:“坏人坏人,都是坏人,都欺负我,呜呜呜……” 离言落后两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洛儿觉得他是坏人了?这可不行~他很贪心的想要在她心里是个完美的人。 “谁欺负你了?”离言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径直走到她身后的竹案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说出来,为师替你做主。” 洛儿一脸委屈又说不出口的表情,愤愤瞪视着他,咬牙切齿说着违心的话:“没人欺负我,我说着玩儿的。” “嗯,那就早些休息吧,”离言满意地点点头,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便要走,路过洛儿时又停下了脚步,“对了,这个竹窝是给小狐狸准备的,人呢,一般都是睡在榻上的。” “知道了……”洛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恭敬地朝离言拱手行礼,“师父慢走。” 看似恭敬,实则是在撵人,离言哪能不懂。他知道洛儿很喜欢那个竹窝,可她现在毕竟是个姑娘,总是睡在地上不说形象问题,总归是对身子不好的。 离言离开后,洛儿站在原地盯着竹窝看了很久。 其实离言说的不无道理,她现在是人了,总睡在地上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啊!有啦! 洛儿一拍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抱起竹窝回到榻上,像是对待孩子一样,细心地将竹窝放好,为它盖好被子,自己才又小心掀开被角滑了进去,开开心心地搂着她的竹窝。 这样就好了嘛~既能倚着竹窝,又能睡在榻上。 她可真是太聪明啦! 洛儿虽然幻化成人有些时日了,却仍是保留着一些作为小狐狸时的习惯,蹭了蹭竹窝,又嗅了嗅上面的味道,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49章 乌云散去,碧空如洗 青缘一大早便接到了师命,要带洛儿念一日的佛经。 离言并没有交代这么做的原因,也没有提及其实是要洛儿静思己过的事情,只说是要学习。好在青缘惯常就不是个爱多问的人,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师父走后,他便来到了洛儿的竹屋,叫她起床。 许是昨日运动量过大,洛儿夜里睡得极好,一夜无梦。青缘来时,她还在吹着鼻涕泡睡得香甜。 “洛儿醒醒,该去诵经啦。” 青缘站在榻边看着洛儿,手上还抱着个木鱼。 “什么呀,别烦我……”洛儿被青缘的声音吵到,却没有醒来,翻了个身将被子蒙住脑袋又继续睡了过去。 “我是青缘,”见洛儿发问,青缘答得认真,“师父要我带你到佛堂去诵经一日。” 青缘说完等了许久也不见洛儿再有动静,可他现在又不好随意去碰洛儿,毕竟是个姑娘,还是个睡着的姑娘。只得在榻前坐了下来,抱着木鱼“咚咚咚”。 “啊——吵死啦!”洛儿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烦躁地将被子揉成了一坨。 洛儿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对不起木鱼的事,这辈子才会结了这么大的仇怨。不然这个破木鱼干嘛总在她睡得香甜的时候扰她清梦? “洛儿醒了?”青缘总是能很神奇地忽略掉她不好的情绪,“快点起来洗漱,再不去诵经就要迟了。” 青缘说着,将木鱼揣进怀里走到水盆边,拧了帕子回来给洛儿净面。 洛儿看着忙前忙后的青缘,也生不起气来,何况那个罪魁祸首臭木鱼已经被他藏起来了,现在想泄愤都找不到对象。 任由青缘将帕子塞到手里,胡乱在脸上蹭了两下。 “洛儿今日想要学什么佛经呢?”提起佛经,青缘总是兴致勃勃,“不如从《心经》学起吧?青缘小时候最先学的便是《心经》。” 其实对洛儿来说,学什么经书都无所谓,反正都听不懂,反正都很讨人厌就对啦。 而她的表情看在青缘眼中,就变成了听不懂的迷茫。遂补充道:“这《心经》就是昨日洛儿拜师时师父念的经书,洛儿应该还记得吧?” 洛儿摸摸尾巴回忆着,不就是“嗡嗡嗡,嗡嗡嗡”? 反正在她听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差别。想到今天还有一整天的嗡嗡声要听,洛儿就觉得脑袋大,一扭身又趴回榻上,她可不可以装死不要去啊……? “洛儿别闹啦,快走吧,”青缘看着洛儿耍赖的模样有些为难,只得搬出师父镇压她,“若是习不完今日的功课,怕是师父要留更多的功课给洛儿啦。” 更多的功课?不要不要! 洛儿迅速从床上弹起,一溜烟儿跑到了竹屋门口,扭回身冲着屋里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得愣神的青缘喊道:“青缘你快点啊,若是迟了就怪你,磨磨蹭蹭的。” 青缘无奈一笑:“是是是,都怪我。洛儿慢点跑,当心摔着。” 到了佛堂,时辰尚早。 不过也幸好他们来得早,两人刚在佛堂一侧的蒲团上坐定,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雨声阵阵。许是乌云遮住了太阳,一时间天光大暗,狂风呼啸。 青缘看着外面的天色,想要起身去将窗子关上,免得落进雨来,湿了佛堂。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骤然间暴雨如柱,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在洛儿旁边的窗外炸裂,响声震耳欲聋。 “啊!” 洛儿突然一声惊叫,捂住自己的大耳朵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青缘头回见洛儿这样,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许多,忙上前两步握住洛儿的手:“怎么了洛儿?” 洛儿紧闭着眼睛也不说话,青缘在旁急的团团转,却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屋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啪嗒啪嗒一直砸在墙上。屋内佛前香案上的烛火早已被吹灭,梁上挂着的竹帘也被吹得劈啪作响。 青缘见洛儿抱着自己缩在原地,唯恐哪里砸下东西伤着她,只能虚虚抱着她,用自己的身子为她挡着。 好半晌,外面的雨声渐小,洛儿才缓过神来。 青缘看洛儿终于肯抬起头来,忙不迭发问:“怎么了洛儿?是哪里不舒服吗?” 洛儿煞白着一张脸,双眼无神,听见青缘的声音,下意识地摇摇头。 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这雷声——之前在长白山时,她曾亲眼见到了阿花历劫,七天七夜的雷击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忘怀了吧?能够让骄傲的阿花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的雷声……后来即便只是听到,都会让她忍不住发抖。 洛儿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轻呼口气,总算过去了。 青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洛儿是怕雷声?”青缘问得小心。 洛儿转回头看他一眼,低垂下头:“嗯。” “不怕,有青缘在,青缘陪着洛儿,”青缘见她仍是不见血色的样子,有些不忍,“先休息一会儿吧,功课不急的。” 青缘温声安慰着洛儿,早就把刚才在竹屋一直催促洛儿,急切要到佛堂念经的小和尚抛到了九霄云外。 青缘站起身,想要给洛儿倒杯热茶,却被洛儿扯住了衣摆。 青缘知道洛儿只是因为害怕,不敢自己待着,遂解释道:“青缘不走,只是去后殿倒杯热茶。” 洛儿仍是扯着他的衣摆没有松手的迹象,青缘无法,只得坐下来陪着她。 日近午时,雨声渐歇,乌云散去,碧空如洗。 青缘就这样陪着洛儿坐了近两个时辰,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雨停了,洛儿才真的缓过来些,脸上找回了些许红润,一直紧攥着青缘衣摆的手松开来,看着青缘,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丢人啊?” “怎么会,”青缘像是很惊讶洛儿竟然会这么认为,“只是害怕打雷有什么丢人的?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这很正常。” “你在害怕的时候,会想要青缘陪着,而不是一个人躲起来,”青缘认真看着洛儿,唇角带笑,“这是很大的进步啦。洛儿,你真的很勇敢。” 第50章 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上次洛儿表现出害怕,还是刚幻化成人醒来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只会自己躲起来,而现在,她需要他,青缘很开心她的变化。 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芳草香,微风阵阵吹来,舒适宜人——嗯~是个适合学习的好天气。 被夸奖后的洛儿极是开心,就连学习佛经也不再表现得那么排斥,不过……佛经和木鱼依然是她心中最讨厌的两样东西,没有之一! 一下午的学习时光,虽然多数时间被用来哄洛儿,可仍是飞快地过去了。学习效果什么的暂且不论,不过总算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青缘也是松了口气。 “今天就学到这儿吧。” 洛儿见总算学完了嗡嗡嗡的课程,开心地恨不得飞起来。青缘话音刚落,她便扔下手中的佛经蹦跶着跑出了佛堂,丝毫不理会身后喊她的青缘,仿佛一只出笼的鸟儿,好不自在。 ☆★☆ 想到第二天可以下山,洛儿这一夜梦里全是想象中的千山镇。 梦里的她回到了刚刚幻化成人的时候,跟现实中不同,梦里的她对于幻化成人之事不再惊恐,而是充满了好奇和欣喜。 小狐狸变成人后最想做的事便是到人类的世界去瞧瞧。于是她兴冲冲地到山下的小镇——千山镇上溜达了一圈,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原来人类有那么多好看的衣裳,那么多好吃的大饼和果子;原来人类的小孩子也跟小动物一样不会说话,有些甚至连走路都不会呢;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那么大那么明显,原来男人并不是都要像离言和青缘一样剃光头啊…… 小狐狸兴奋地转悠着,丝毫没有察觉出人们看她的视线有何不同之处。 可是当夜幕降临,小狐狸被隐藏在月色下后,却无意间听到镇上的小孩儿之间流传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听说,有一只超级傻的狐狸,想要下山捉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吃,结果不小心忘记藏起耳朵和尾巴,有聪明的小孩儿发现了她是狐妖,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镇上有了这样一只傻狐狸,于是镇子上的小孩儿一见到它就一哄而散,结果最后它一个小孩子都没能捉到,只能灰溜溜地跑了。但是如果小孩子乖的话,她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狐狸听到后有些不明所以,它明明幻化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啊,难道不应该人见人爱吗? …… 梦里的故事总是充满离奇,天刚亮不久,洛儿就醒了过来,醒来后她便不太记得梦里具体的故事了,只是心里隐约有些疑惑,难道她的长相,在人类看来很吓人吗?不过洛儿有个最大的优点,想不通的事情就多想想,再想不通嘛……就索性抛到脑后不想啦~于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离言来叫自己起床,而是自己兴冲冲地跑去找他。 洛儿到离言的竹屋时,离言才刚睡下没多久。 “师父师父!快醒醒啊!”洛儿兴奋地趴在离言榻边,隔着被子摇离言。 离言睁开困倦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榻边突然出现的洛儿:“洛儿?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要下山去吗?我们快走啊~”洛儿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欢喜。 离言坐起身来,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辰还早,现在下山去,市集都还没开呢。” “啊……还要等啊……”洛儿有些小失落。 离言揉揉她的脑袋:“那边案上有些点心,你可以吃一些消磨下时间。” 此时的离言真的很困……昨天为了她,他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狼狈…… 前天带她下山时,自己没有任何准备,到了山脚下才想到她狐狸耳朵和尾巴的问题,急匆匆地去买斗笠和披风才害得她走丢。这次再去,一定要有备无患才是。 于是离言在洛儿跟随青缘学习佛经时自己先下了山,为她找合适的斗篷,既能遮住耳朵又能挡住尾巴,一举两得,再好不过的选择。却没想到还没走到山下,便遇上了暴雨,周围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只得冒着暴雨前行,被淋了个彻底。好在这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离言走到山脚下时,雨便停了,不过他却只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在街上。行人经过看到他无不侧目,不过也不能怪行人不懂礼数,任谁看到一个湿漉漉的和尚在市集上晃悠,还专门往女装的成衣铺子里进大概都会想要多看两眼吧?这样的离言实在打眼。 离言顶着满脑袋的尴尬终于在一家铺子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斗篷,随手拿了一件感觉大小合适的,匆忙付过钱便离开了。付钱时,他都没敢直视掌柜的眼神,十分狼狈。 回程路上,经过点心铺子,想到那只贪吃的小狐狸,离言的脸上不自觉扬起笑意,腿脚也像是有意识一般,径直走了进去。仅是点心,便买了满满一大包——不知道她爱吃什么,索性每样都买了些。 回到千山时,离言很不幸地发现自己竟然伤风了,喷嚏一直打个不停,脑袋也罕见地昏沉。回到自己的竹屋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躺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口渴醒来,却发现屋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喝空还未来得及补上,只得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去了不远处青缘的小厨房。 不知是不是生病了运气也格外地差,在偌大的小厨房里,离言竟没找到一滴能喝的水,此时他已经渴地感觉嘴唇都要干裂了。迷糊的脑袋艰难地转动着,在原地思考了很久,这才想起小厨房外就有一口井,他可以自己打水喝啊~ 于是,又累又渴又虚弱的离言走到井边打水,没成想水是打上来了,却在拎起盛满水的木桶时,脚步不稳地绊了一下……整桶水一点都没浪费地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 离言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 他只是想喝口水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阿嚏!阿嚏!” 离言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只觉得此刻自己的脑袋更昏沉了。 第51章 惨遭毒手,命不久矣 离言如同昨晚躺在地上的姿势一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直到最后艰难地回到屋里,他都没能喝上一口水。 离言有些跳脱地想,他是不是该去学一下卜神算卦? 而坐在案前的洛儿,左手一样点心,右手一样点心,嘴里还被塞地鼓鼓囊囊的,满眼小星星地对着离言道:“师父!这些叫做点心的东西真的好好吃啊。” 她从未吃过点心,前几日还觉得师父给她的大饼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如今吃到了点心之后,她便觉得大饼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一落千丈,现在在她心里最好吃的第一名就是点心啦!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洛儿吃得开心,也不在意师父是否回答她。可是离言买回来的点心太多,洛儿吃到肚子圆滚滚的也没能吃完。洛儿有些可惜,她怎么能吃不下了呢? 抬眼瞧瞧仍然躺在榻上的离言,只见他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阖眸像是睡着了一样,好像没有在关注自己。洛儿眼珠一转,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捡了几样自己方才觉得最好吃的点心揣进了怀里。 藏起来,饿了吃~ 洛儿有些开心自己的机智,果然狐狸才是这世上最最聪明的动物呢~ “不用藏,想吃了可以随时过来。” 洛儿正在做坏事的小手被吓得一抖,她最最喜欢的一块儿点心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洛儿震惊地睁着大眼睛,看看离言,看看掉在地上的点心,小嘴一瘪,好可惜啊…… 洛儿有些不确定地喊他:“师父?” 明明还是闭着眼睛的姿势啊,他怎么知道自己把点心藏起来了? “嗯。”离言应了一声,但仍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未动。 洛儿心里奇怪着却也没敢多问,只是默默将师父在心里的地位更提升了一些:原来师父这么厉害啊!闭着眼睛都能知道眼前发生了何事,看来师父真的是有些她还没见识过的本事呢~这个师父果然没拜错! 离言实在累极,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竟然获得了洛儿如此好感。其实他只不过是听到了洛儿那边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想也知道她是在干嘛,于是随口一说罢了。买点心的时候,他是故意买的多了些,他想让洛儿多待在他身边——目前看来,对于这只小狐狸吃的诱惑力是最大的——只要有点心在他屋里,他就不担心洛儿不来找他。 洛儿刚才一下子点心吃得太快,这会儿实在是一口都吃不下了。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看看离言,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自从刚才发现了他有“大神通”后,洛儿就变得格外老实,现在虽然无聊,虽然离言并没有要求她一定要坐在那儿,却也不敢随便晃悠,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可是,她的骨子里毕竟是只小狐狸啊~哪里是闲得住的性子。 从前在长白山上她总爱待在她的狐狸洞里,也不过是因为环境使然,再怎么晃悠,长白山上除了早就看腻的雪景,也没什么更新鲜的事物了,所以当初青缘找去,她才会只矜持了一小下,便跟着他来到了千山。 可如今却不同,别说这千山上有那么多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单说离言屋前的那片木兰花田,就够她在里面撒了欢儿的玩儿一阵子了。 洛儿此刻的位置,只要微微侧头,便能透过窗看到一点外面花田的影子。偶尔有微风吹过,细腻的花香便能钻进她的鼻间,像是在诱惑着她前往。 洛儿随心所欲惯了,能够迫于师父的威慑独自坐在原地忍耐这么久已经很厉害啦。眼下看着离言似是睡熟,再不尝试一下,就实在愧对她狐族的名号啦。 洛儿眼珠一转轻声唤着离言:“师父?” 她要再确认一下,彻底安全了再行动才是她的行事原则。 而离言经过一夜的折腾,又有洛儿在他身边的踏实感,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洛儿等了一会儿,见离言没有像刚刚那般神奇地出声阻止自己,便大着胆子从椅子上下来,踮着脚尖像是做贼一样慢慢一步一挪地往屋外走去,边走还边回头悄悄观察着离言的情况。快走到门口时,离言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洛儿不由心里一喜,快走两步跨出了屋门。 “啊~”洛儿走到了离屋子远一些的地方才敢停下,看着眼前满目木兰,她总觉得心情没来由地好,不由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独属于这里的气韵,“要是能每天都看到就好啦。” 她的竹屋虽然也很好,甚至还有如同笼罩在仙境里的温泉,可她仍然贪心地想要连这片花田也拥有,不过,拥有的前提是……这些木兰花要能够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自己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她照料才行。若是还要附带着照料这些木兰花,那她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毕竟上次只是帮离言照顾了一小下,不但自己累到不行,甚至还害了那么多木兰殒命,她其实很是过意不去。好在后来离言再也没有提起过要她去照料,大概也是怕自己辛苦培育的木兰花再次惨遭毒手,命不久矣吧……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上自己私心对它们的歉疚,这次洛儿十分小心地只是沿着木兰花树间的小路走着,想要木兰花了也不去摘,而是捡了地上掉落的花朵拿在手里把玩。 洛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悠哉游哉地穿梭在花丛间,纯白的花田里,只有她一抹鲜红的身影,像是无意间坠落凡间,迷失了方向的仙子;又像是一簇火花燃烧着炸裂在了星空中,眩目惊心。 离言醒来时不见洛儿,寻至屋外,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他看着她穿梭在他精心打造的花田间,像是终于寻到了归属。离言定定站在原地,眼神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一瞬。他喜欢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她的样子,好像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第52章 微微一笑,装作不知 眼看着洛儿在花田里越走越远,离言这才回过神来,沉声唤她:“洛儿!” 洛儿正晃悠的开心,猛然听到离言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转回头看见离言正站在竹屋门口看着她,慌忙将手中拿着的花朵藏到身后,朗声应道:“师父!” 离言冲她招招手,洛儿乖巧地小跑着朝离言而去,路上还不忘偷偷在离言注意不到的时候,将藏在身后的花朵扔掉,消灭罪证。 “师父你醒啦?”先发制人,这样师父应该就想不起来要怪她乱跑到他的花田里去了吧? 殊不知离言早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没想为难她,只是微微一笑装作不知,说道:“嗯。时辰差不多了,下山去吧。” 果然有用~洛儿得意地想,师父居然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忍不住在心里对聪明绝顶的自己又是一阵猛夸。 “好~”洛儿露出八颗牙齿甜笑着,继续在离言面前装乖巧。 离言皱眉盯着洛儿看了半晌,总觉得这只小狐狸身上透露着古怪,怎么今天看起来格外听话的样子?生病了?想着,离言伸手扯住洛儿的胳膊,搭在了脉上,细细把了半晌,无事啊。 洛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离言一连串动作,同样不解,师父这是怎么了?说要下山去,怎么又扯住她的胳膊了? 可也不敢问,只是歪头唤他:“师父?” “嗯,走吧。” “哦,好。” 就这样,两个都觉得对方十分怪异的师徒相携往山下走去。 他们走的仍然是上次下山时走的那条路,许是之前走过,熟悉路况的缘故,洛儿觉得这次走下来好像并没有花很多力气,也可能是她点心吃多了,有了很多多余的力气吧~ 走到上次洛儿走丢的那个山脚下时,离言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袱,抱在怀里解开来。 洛儿一路上都在偷瞄离言背上的这个包袱,十分好奇,里面不会是其他好吃的东西吧?难道师父打算私藏?眼下见离言当着她的面将包袱打开,洛儿很是雀跃地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动作,师父这是转换心意,要将好吃的分给她了?洛儿期待的眼神里,离言手上的动作好像都跟着变得慢了。 洛儿忍不住问道:“师父,这里面装的什么呀?” 离言不答,紧接着便解开了包袱。只见包袱里并没有如洛儿想象的那样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好吃的东西,而是……一块儿红布?还有两根棍棍? 这是什么?洛儿疑惑地望着离言,全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猜不出是作何用处的。 离言将包袱递给洛儿,洛儿下意识接过。腾出双手后,离言将洛儿眼中的那块红布拿出,抖开来,披在了洛儿身上,并将连着的帽子也为她戴上,又仔细地系好带子,在她的下巴处还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离言退后两步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洛儿,这才开口道:“这是披风,能够帮你遮住狐狸耳朵和尾巴,以免初见就吓到镇子上的民众们。” 洛儿听他说完,扭着身子观察着身上的这件披风,和她身上的衣裙一样的红色,披风的边缘处还用金色带花纹的布条包了一整圈,整件披风很宽大,有她脚踝那么长,很好地将她的耳朵和尾巴藏在了里面。而且穿在身上居然很轻很舒服,只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不知道穿上好不好看。 洛儿在离言面前转了个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师父,我这样……好看吗?” “嗯。”又是极轻的一个字节便将洛儿打发了。 洛儿心里的不确定不仅没消除,反而更加深了几分。师父这个“嗯”大概是觉得她现在并不好看,又碍于情面不好说出口吧?完了完了,师父觉得不好看,那一定是极不好看了,这下可怎么见人啊……洛儿愁地不得了,殊不知离言的“嗯”已经是最高评价了,他只是一时想不出有任何夸赞的话,能够衬得上眼前的她。 洛儿胡思乱想着,离言则是重新拿回她手中抱着的包袱,系好背在了背后。 哎?里面不是还有两根棍棍嘛?那又是做什么用的? 洛儿的思绪又被好奇心勾引走了。 “走吧。”离言见把她装扮好,抬腿便要继续赶路,洛儿却是不依,扯住离言的袖子,她要好奇死啦。 “师父,里面是什么呀?” “嗯?”离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洛儿补充道:“包袱里面,那两根棍棍?” 离言这才恍然,可听到洛儿的形容“两根棍棍”,有些忍俊不禁地将刚刚背好的包袱又重新解了下来,在洛儿面前打开,将洛儿口中的“两根棍棍”再一次呈现在她的面前。 “喏。”离言拿出一根棍棍,像是变魔术一样将棍棍变了个模样,洛儿又是好奇又是崇拜地盯着他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 “这个是罗伞,”离言将撑开的一把递到洛儿手中,耐心为她解释,“下雨时,可以挡雨用。” 他其实是因为有了昨天淋雨的经历,生怕今天面对同样的情况,所以下山时还顺便买了两把罗伞,有备无患。 洛儿新奇地看着手中的罗伞,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上,只觉神奇。人类可真是聪明啊,竟然可以想到在雨天时将根棍棍变成遮雨的玩意儿。而且这把罗伞上还精妙地绘着花草的图案,十分好看,洛儿越看越觉得喜欢。 “那不下雨的时候呢?就不可以用了吗?”洛儿有些可惜,若是今天不下雨,她是不是就不能撑着罗伞玩儿了? 离言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答道:“自然可以,罗伞是你的,想用便可以用。” 只要是她喜欢的,只要他能做到的,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真的?”洛儿举着罗伞开心地仿佛下一秒就能飞起来,“太好啦~” 师父说罗伞是她的,想怎么用便怎么用,那她今天一天都要举着罗伞才行~ “不早了,快走吧。”离言适时阻止了某只疯癫地快要忘我的小狐狸,一起朝山下走去。 千山镇,她终于要来啦! 第53章 朱栏画栋,飞檐瓦舍 离言带着洛儿从山脚下走出不远,便来到了千山镇上。 这日,正巧赶上千山镇一月一次的大市开市。 千山镇是个很小的镇子,民风淳朴,人口稀少,常常需要依靠外来商队运送物品满足日常需求,但商队并不是时时都会经过,于是为了便于商队与镇上民众进行买卖,大市便应运而生。大市算是千山镇的大日子,这日是东西最为齐全、价格最为公道的日子,人们总爱在这日把下个月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因此这天也被约定俗成为休沐日,便于买卖。 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叫卖和着行人的嬉闹,衬得此地繁华喧嚣,热闹非凡。离言护着洛儿穿梭于人头攒动的街市,生怕她被人群冲散。道路两旁五花八门的摊位上琳琅满目全都是洛儿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她头回见识到这种场面,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地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往人群里挤去。 离言本是个喜静的性子,他知道千山镇有大市,但却忘了是今日,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换个日子再带洛儿下山。看着像只泥鳅一样在人群中自在游荡的洛儿,离言只觉脑门上的神经突突直跳,头痛不已。 “师父!你快来看这个!”洛儿在一个摊位前停下脚步,拿着上面摆放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喜欢,兴奋地冲离言招手。 离言一边道歉,一边艰难地越过几位行人走到洛儿身边。雨后的日子气候宜人,甚至还有丝丝凉风吹过,可这短短的几步路却走得离言满头大汗。 “喜欢这个?”离言看清洛儿手上拿的东西后,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开口问道。 那是一只做成布老虎模样的香囊,大红色的小老虎没有了往日的骇人凶猛,而是变成了圆鼓鼓、胖乎乎的样子,十分憨态可掬,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盛夏,布老虎中被填上了艾草作为香料,既能驱蚊,又能辟邪,一举两得。 洛儿捏了捏布老虎的脸,转头真诚地看着离言猛点头,渴望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她想要,真的很想要。 离言见她真的喜欢,便自觉掏出铜板替她付了账。 洛儿虽然还不太懂买卖这件事,可见离言没说什么反对的话,还递给了老板东西,老板也乐呵呵的样子,大致也能猜出这只布老虎是她的啦。 “谢谢师父~”洛儿甜笑着,语气难得带了分撒娇的意味。 离言没说什么,而是拿过她手中的香囊,在洛儿不解的目光下,将它系在了洛儿的腰带上。 “这是香囊,可以挂在身上做装饰用。”不过布老虎样子的香囊,多半是孩童用得多些。 后半句话离言自然没有说出口,她喜欢就好,而且她才刚刚幻化成人,暂且也可以算是个小孩子。 洛儿摸摸被离言系在身上的香囊,美滋滋地转了个圈儿。再一次感慨道,可以把喜欢的东西时时带在身上,人类可真是聪明啊! “走吧,先去买衣裳。”离言扯住洛儿朝成衣铺子的位置走去。 不能再放任洛儿带着乱逛了,不然照她这样毫无目得地胡乱逛下去,逛到明日都不一定能买到一样正经东西。好在街上人多,行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没有人关注他们,所以离言自然地牵着洛儿走,也并没有人注意到觉得奇怪。 不过很不巧的是,他们所在的是市尾的位置,成衣铺子的位置则是在临近市头的地方。大市刚刚开始,行人多从市头往市尾走。此刻离言要带洛儿到成衣铺子去,还需逆着人流的方向走才行。此前短短几步路便走得离言满头大汗,这时要走那么远的距离,还没开始,离言便已经感觉到了艰难。一定是伤风伤到了脑子,他才会选择今日带洛儿下山。 洛儿并没有离言那么多的顾虑和担忧,任由离言扯着往前走。一路上东瞅瞅西看看,朱栏画栋,飞檐瓦舍,形形色色的行人,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只恨自己少长了几双眼睛,不能将沿途这幅斑斓画卷尽收眼底。 好不容易离言带着洛儿穿越人群,来到了成衣铺子前。幸好成衣铺子是日常会开的铺子,因此在商队到来的日子,这里便成了格外冷清的地方。 离言见终于逃离了人群,这才松开一直紧握着洛儿的手,率先迈步进了成衣铺子内。 铺子掌柜的习惯了这日没什么生意上门,因此虽是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开了铺子,却并没有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而是倚在柜台后面打盹儿。离言和洛儿进来,掌柜的并没有察觉,还是离言轻咳一声后才惊醒过来,看到有客上门,立马满脸堆笑,换上一副生意人的模样。 “欢迎光临,两位……”掌柜的习惯性上下打量着客人,和尚和姑娘一起到成衣铺子来,他还是头回见,但也只是诧异一瞬,便立刻又自然说道,“两位有什么需要?” “阿弥陀佛,”离言在外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亲切温和的模样,“家妹初到千山镇投奔贫僧,需要几件日常换洗的衣裳。贫僧乃出家人,不懂俗世之物,烦劳掌柜的帮忙拿几件来看看。” 几句话,便将两人的关系和来此的目的说得清清楚楚,毫无破绽。 掌柜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望向洛儿的眼神里一时间多了几分同情。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竟到了需要投奔出家哥哥的地步,一定是家中发生了了不得的变故,真是可怜呐。 掌柜的一边嘴上应着,一边领着离言和洛儿走向一间专门为女客准备的放满女装的屋子。掌柜的走在前面,为他们掀开门上的帘子。 “二位请进,小铺子最好的女装都在这儿啦,可以慢挑。” 洛儿走在最后,一进这间屋子,便被玲琅满目的衣裳吸引了目光。与她身上的红裙不同,这儿的衣裳看起来并没有太过繁复,不过衣裳上绣着的花样却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看花了眼。 第54章 天生丽质,美若天仙 掌柜的做生意多年,看洛儿的眼神,便知道这单生意已是成了五分,连忙上前殷勤介绍:“二位别看我这铺子不大,远的不敢说,但在这千山镇却是独一份儿的好生意,我这儿的衣裳都是时下最时兴的样式,保管穿着好看。” 洛儿的目光却是被角落一件衣裳吸引了去。 掌柜的顺着洛儿的目光看去,连忙上前将那件衣裳拿了过来:“姑娘好眼光啊,这件名为木兰青双绣长裙,是前几日才刚到的样式,镇上的姑娘都还没见过呢,您要是穿上,那可是头一份儿!” 那是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别处倒是无甚特别,只是在裙摆出精巧地绣着几只木兰青凤蝶,行动间,蝴蝶若隐若现,仿若真有蝴蝶落在上面一般,上半身搭的是一件月白色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小巧可爱的模样。 洛儿看着掌柜的手上捧着的长裙,很是心动,上前一步轻轻摩挲着裙摆处的蝴蝶。她对蝴蝶一直很好奇,后来几次三番没有捉到变成了不甘心,现在呢?看到这件衣裳上精巧地绣着的蝴蝶后,好像彻底地喜欢上了蝴蝶~ 老板继续卖力游说:“这件衣裳的颜色跟姑娘极衬,还有这上面的纹样,那可是几位顶好的绣娘绣了月余才完成的,瞧着姑娘的气质,也只有如此精细的衣裳才衬得上呢。” 洛儿如今好像已经习惯了事事问离言的意见,听完掌柜的话,转头望向离言,满脸写着:买吧买吧。一双小手也是一直握着裙摆,没有放开。这副模样,哪里容得离言说个不字。 “麻烦掌柜的包起来吧,”离言又随手指了几件,“还有那件、那件和那件,一并包起来。” “好嘞!”掌柜的喜出望外,脚下生风地在洛儿还愣神的时候从她手中抽回衣裙,又迅速拿过离言指的那几件衣裳走到外间去包好,生怕晚一步便会丢失这条大鱼。 离言看着惊讶地张大嘴巴的洛儿,觉得好笑。趁着掌柜的不在,走到她面前,像她刚才捏布老虎一样捏着她的脸。 “痛!”洛儿忍不住张牙舞爪地抗议道。 离言被拍了手也不生气,含笑问洛儿:“发什么愣呢?” “师父,买东西需要用铜板是不是?” “嗯。” “那些衣裳看起来需要很多铜板呢,”洛儿有些小心地开口道,“师父……有很多铜板吗?” 这是在担心他会没钱? 唔……很多很多他确实没有,可是养一只爱吃爱臭美的小狐狸,他还是有信心能够负担得起的。 “不用担心。”离言又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脸颊。 别说,手感还不错,而且好像捏过一次后就会上瘾,忍不住一直去捏。 洛儿摇头晃脑地躲着他作乱的手,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掌柜的声音:“二位!您要的衣裳都包好啦。” “走吧。”离言替她整理好被她自己晃地快要露出耳朵的帽子,这才带着她朝外间走去。 掌柜的看他们出来,忙抱起算盘迎了上去,满脸笑意:“您二位头回来,姑娘又生得天生丽质,这几件衣裳穿起来一定美若天仙,衣裳能遇到合适的主人我瞧着也高兴,这回就给您算便宜些,权当咱们交个朋友。” 老板能言善道,一番话说得离言和洛儿都极为高兴。离言虽听得出来老板是在说场面话,可是他家洛儿天生丽质这句却是大大的实话,算他有眼光~洛儿亦如是想。 离言爽快地付了帐,在老板连声的“下次再来”中带着洛儿又回到了人群中。 好在这次他们要回千山,要朝着市尾走,能够顺着人流的方向,倒也比方才来的过程省力了不少。 离言皱着眉头刚要走,可还没等他迈步,衣袖便被一只小手扯了两下。 离言回头,洛儿指着相反的方向说道:“师父,那边有香香的味道,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离言自然也闻到了。这大市上不仅会有各种平日里不常见的物件,还会有商队从各地带来的吃食。这一类的商贩基本都集中在了大市市头的地方,方便行人吃饱喝足后再悠闲地逛市集。 “走吧。” 这种小愿望离言也乐得满足她。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下次带她出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既然她爱吃,去逛逛也无妨。只不过这回再往市头走比方才还要难上一些,日近午时,街上的行人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而且离言不仅要护着洛儿,还要顾及着身后又多出来的一个包袱。 洛儿这回走路不靠眼睛,全靠鼻子。顺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一路往前,也不管身后护着她的离言究竟有多狼狈。 吃食的摊位前站着的人并不多,毕竟还未到午时,大多数行人还是乐意先将时间花在去买其他物什上。这下倒是方便了洛儿,她一眼便瞧见了路边一个摊位上的藕粉桂花糖糕,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甜丝丝的味道一直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想忽略都难,只是闻起来的味道就已经令她垂涎三尺了,若是能够咬上一口~嗯,一定美味极啦! 洛儿快步走到摊位前,双眼直勾勾盯着一个个雪白诱人的小可爱。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唾液不断分泌,洛儿不停咽着口水,想象着吃进嘴里的味道。 离言好不容易冲破人群走过来,看到的就是洛儿这么一副丢人的模样,很想要装作不认识她。可摊主却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一看离言的架势,便知这能做主的主顾来了,忙切了一小块儿放在小碟子上,冲着洛儿殷勤道:“姑娘尝尝这藕粉桂花糖糕?不甜不要钱。” 洛儿扭头看离言,见离言微微点了下头,这才伸手接过摊主递过来的小碟子。她不会用筷子,也没见过,她还很奇怪摊主干嘛要给她两根木棍?洛儿将小碟子上架着的筷子还给了摊主,直接伸手抓起那一小块儿藕粉桂花糖糕便塞进了嘴里,末了还不忘将手指上沾着的糖水舔了个干净。 第55章 一白一红,一立一坐 摊主诧异地捏着手里的筷子看着洛儿,这姑娘看起来也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怎么吃起东西来,如此的……如此的不拘小节?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师父!这个好好吃啊!” 许是姑娘家大都爱吃甜食,洛儿也不例外,这个藕粉桂花糖糕瞬间就打败了点心,在她心里稳居头名宝座。 “老板,来一份儿,”离言付完帐后,见洛儿嘟着小嘴,一脸不乐意地看着自己,知道这是嫌弃自己买少了,只得认命地吓唬她道,“这糖糕吃多了嘴巴里会长虫子的,到时候牙坏了,可就什么都吃不了了。” 洛儿惊讶地捂住嘴巴,这糖糕吃完会长虫子?好可怕! “洛儿不要长虫子!” “嗯,”离言满意地笑看着她,“不过少吃一些却是无妨的。” 离言拿过摊主包好的糖糕:“还要逛一下吗?” 洛儿环顾四周,摇摇头。 刚刚听离言说了什么嘴巴里会长虫子的话,弄得她现在看到吃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刚刚还觉得美味之极的藕粉桂花糖糕,现在再瞧却只觉得吓人。 离言原本是想沿着原路带她走回去的,可是看洛儿好像真的被自己的话吓到,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离言看了下四周的环境后,护着洛儿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里。 来这儿干嘛?洛儿心里疑惑。 “闭上眼睛。” 她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听话,反正离言说的总有道理,所以也不问缘由。他的话音刚落,她便闭上了眼睛。 离言的大掌覆在洛儿眼睛上,好像只一瞬,便又听到离言的声音传来:“睁开吧。” 洛儿睁开眼睛,发现他们身处一片花田间,入目所及全是雪白的花色。耳边没有了刚才在市集上的喧闹,只有偶尔几声早醒的虫鸣。看着有些眼熟的景色,洛儿略微有些疑惑,这是回到了千山?不过在花田里还有一样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 不等洛儿发问,离言便开口肯定了她的想法:“这儿是木兰花田。不过这处离我的竹屋远些,靠近后山,平日里偶尔才会过来。” “那是什么?”知道这是回到了千山,洛儿竟有些回家的安心感,整个人放松下来,指着不远处那样她不认识的东西问道。 离言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样东西面前看着她,洛儿不明所以,但也乖巧地跟了过去。离言示意她坐上去,握住她的双手开始缓缓推她。 “啊!”洛儿瞬间离地,被吓了一跳,双手抓着两旁握地更紧,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飞出去的时候,再次回到了原地。 “这是秋千,用来玩儿的,”离言见她紧张,出声解释道,“放松,很好玩的。” 木兰花田中特意被空出了一片,四根木桩坚固地扎根地下,小巧的秋千孤零零地挂在上面。洛儿坐在秋千上,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出好玩儿来,只顾着紧张,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哪一下一不小心就飞了出去。离言感觉到大掌下她双手的力道,所以也只是慢慢地推着秋千,等她适应。 不一会儿,洛儿便觉出了些乐趣,每次离言将她向外推出,迎着风一跃而起,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鸟儿,长出翅膀,下一秒便要飞入云端。每次秋千下落时,又会忍不住期待下次荡起的瞬间,想要飞地高些再高些。 洛儿忍不住要求道:“高点~再高点~” “抓紧啦。”离言加大力道推着秋千,可仍是小心控制着秋千荡起的高度,生怕洛儿一松手会摔下来。 秋千在洛儿开心的欢笑声中越荡越高,绳索摩擦着木桩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拥有了灵魂,也想要融入这份欢乐中一样。 雨后微风卷着花香清新怡人,被冲刷过后的天色呈现出透亮的湛蓝,大朵的云彩安静地描绘其间。纯白的木兰花田中,二人一白一红,一立一坐,再也没有比此时更美好的画面。 秋千在他手中不断重复着荡起、落下的过程,明明很无聊的一件事到了他眼里,却变得趣味盎然,洛儿荡起的高度全都由他做主,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在这一荡一落间,好像所有的担忧、顾虑和不安俱都随着秋千一并飘向了天外。离言的眼中满满装的都是扬着笑脸的洛儿,恨不得将时光一直停留在此。他有种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错觉,那个就连午夜梦回都会忍不住勾起嘴角的过往。 离言见洛儿玩儿地高兴,一会儿笑,一会儿怪声怪气地放肆叫喊着,像个小疯子一样,似乎将刚才买藕粉桂花糖糕时自己吓唬她的话全然抛入了云端,也跟着在她背后柔软了眉眼。不枉他花了那么久时间做出的秋千,幸好手艺没有太过生疏,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实早在她回到千山的那天,他便想着要做个秋千给她。 从前那个姑娘就极喜欢荡秋千,她第一次见到秋千,便是少年带她去看的。 他生得富贵,从小到大自是不缺这些玩物。可某天无意间跟他的姑娘谈论起秋千时,他却只在姑娘眼中看到了羡慕和迷茫,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秋千。少年没有嘲笑姑娘,而是极为心疼,原来他以为理所当然拥有着的东西,却是别人想都未曾想过的。于是他便暗自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带姑娘看一看什么是秋千,他有点舍不得让她的世界里存在缺憾,那不该属于他的姑娘。 不过当时的城中极少有秋千这样东西,大多也仅是有孩童的富贵人家里,才会在自家院落里做上一个方便玩耍。他不便带她去自己家,这于理不合,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于是便开始盘算起,是不是可以自己动手为她做一个呢? 秋千嘛~不就是几根木头加上绳子就能做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复杂。而且自己动手做给她的才会更有意义,若是她知道是自己做的,一定会感动哭吧? 第56章 云卷云舒,花开遍地 少年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着姑娘惊喜的模样。 可是想象跟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平日里极少有需要他亲自动手去做的重活儿,在今天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件事竟有这么难。当少年信心满满地选好地方,备齐工具,却发现他连从哪儿开始下手都不知道。 少年选择架秋千的地方,是在城外的一条小溪边,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将这条小溪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少年喜欢这里的安静,从前常常独自一人来,现在,他想要把自己秘密的小溪也分享给他的姑娘。 少年在小溪前的空地上尝试了很久,却始终不得其法,十分郁卒。幸好后来看到眼前的树林中有一棵很是显眼的歪脖子树,灵机一动,将秋千的绳子绑在了树上,这才勉强做出了秋千的模样。 后来他带姑娘看了他的秋千,还手把手教姑娘尝试了一次秋千的乐趣,在姑娘惊喜的眼眸中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看着姑娘开心,他竟比小时候自己第一次玩儿秋千的时候还要高兴。那个秋千并不是最好的,甚至坐上去都有些歪斜,可姑娘感受到了少年的心意,看着少年手上一道道的伤口,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一定是少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做出来的。 大概这就是幸福吧? 少年和姑娘对视一眼,在心里如是想着。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懂的人自会懂。 秋千做好的那天,离言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荡了很久,看着云卷云舒,花开遍地,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幕幕的回忆。离言想,洛儿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幸好,洛儿很喜欢。 “好了,”离言停下推秋千的手,将秋千停住,开口道,“以后若是想玩儿还可以来,不过今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洛儿玩儿的兴起,一脑门汗,见秋千停下,兴奋的大喊声突然梗在了喉间,不解的扭回头看离言。 “重要的事?” “耽搁了两天,是时候要开始正式修炼了。”离言笑得温和,可洛儿小动物的直觉却告诉她,危险!修炼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再玩儿一会儿嘛,又不急于这一时……”洛儿摆出小可怜的模样,扯着离言的袖子撒娇。 离言对于洛儿的撒娇虽是没什么抵抗力,可让洛儿修炼这件事在他眼里却是眼下的头等大事,所以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 “修炼是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只有你日日刻苦,才会早日有所成。怎能说不急?” 洛儿其实很想说,她其实真的不着急的。可对上离言严肃的神情,立时乖巧将话全部咽进了肚子里。离言见她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微微一笑神情放松了不少。 “走吧,闭眼。” 现在对于闭眼这两个字,洛儿已经很好地适应了,甚至还渐渐发掘出了乐趣:睁开眼睛便能到达一个自己想象不到的地方,还省得累着自己走路,真是一举两得,又神奇又方便。 这次洛儿睁开眼睛看到的地方倒是不陌生——千山之巅。 不过为什么来这儿?洛儿满脑袋疑问。 站在千山之巅放眼望去,雾气弥漫,之前清晰可见的蓬海此时全部隐藏其中,不见踪迹。湿润的空气包裹着洛儿,略微有些湿冷之感,洛儿抱紧双臂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眸中的疑惑更盛。 “虽说蓬海并不如传说那般有度化飞升的能力,但却着实是一处修炼的福地,聚集了世间罕见的灵气。” 洛儿没有回答,湿冷的空气已经让她开始有些瑟瑟发抖。离言看出了洛儿的不适,却并没有管她。在她修炼的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离言接着说道:“你现没有在一点修为,蓬海毕竟是上古时期便遗留下来的地方,若是直接带你过去,你的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千山之巅紧邻蓬海,虽说不如直接在蓬海修炼效果来得好,却也已是目前对你来说极好的修炼之所了。” “可是,这里好冷啊师父。”洛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牙齿不打架,可一句话仍是说得磕磕巴巴。在这儿站的越久,她就越觉得冷,人类的身体上少了她心爱的狐狸毛,竟是一点儿保暖的效果都没有。 现在的洛儿除了外貌看起来与常人稍稍有所不同外,因为没有任何修为,其余地方与凡人无异,说起来如此怕冷,倒着实有些丢了狐妖的脸。可她不像寻常狐族一样慢慢修炼有了一定修为后才化身成人,而是一觉醒来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整个过程连她自己都倍感意外,本就是偷偷捡了大便宜的事,现如今多了这么点小小的缺点,她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不过,就连从前在长白山上她都从未感受过这般的冷意,现在突然感受到了,让她稍稍有些不太适应罢了。 离言取下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袱递给洛儿。 “刚刚在大市上买的衣服,”离言指着山顶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进去换上可能会好些。” 洛儿紧紧抱着包袱,试图抵挡一些不断钻入体内的寒气。顺着离言手指的方向看去,雾气笼罩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屋子的轮廓。 “嗯。”洛儿的声音轻地像是从鼻腔发出的一样,她现在就连张开嘴巴都觉得困难。 走了两步后,僵直着的腿才稍稍有了些知觉,洛儿努力指挥着自己的双腿用她目前最快的速度朝那间屋子走去。洛儿想着,起码进去后有了遮蔽的地方,应该会比现在置身寒气中无处躲藏要强得多吧? 离言在背后注视着洛儿怪异的走路姿势不由轻笑出声,他觉得自己大概真是捡到宝了,为什么她明明长了看起来还算聪明的脸,做出来的行为却常常让人忍俊不禁呢? 洛儿并不知道自己在离言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不怎么聪明的形象,不然肯定会要扑上去挠花他的脸不可。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那间屋子门前,都来不及打量屋子的外观,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第57章 诱惑太多,欲望太盛 屋内果然比屋外舒服了很多,没有了雾气的笼罩,寒气瞬间散去不少,虽然仅仅只是隔了一道门,却神奇的像是两个世界。 长舒口气,洛儿这才安心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里仍是以竹为主所建,屋内陈设极为简单,只一眼便能将屋内所有看得分明。大的物件只有四样,一张竹榻、一张竹案、一把竹椅、还有一个书架。竹案上只放了一个十分朴素的香炉,还有一套看起来像是手工捏制的茶具,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看整个陈列的风格,倒是与离言的竹屋极为相似,这里大概也是建来为离言所用吧? 洛儿猜想着。 因为屋子不大的缘故,整个打量的时间也仅是一息之间,洛儿脚步未停,走到竹榻前摊开包袱,将里面的几身衣裳全部拿了出来堆在榻上。想着外面从未感受过的天气,洛儿毅然决然放弃了好看与否的考量,而是每一件都拿来仔细摸了摸,比较着衣裳的厚度。几番对比下来,洛儿终于选定了一身看起来还算保暖的衣裳——上身如意云纹袄,下身暗花细丝褶缎裙。这是寻常姑娘碧玉年华常有的装扮,穿起来也极为方便简单。特别是在洛儿经过了对身上这件繁复衣裙的潜心研究后,再看眼前这些衣裳,便丝毫不觉得难了。 很快,洛儿便换好衣裳出了竹屋。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外面的空气,好像确实比方才穿着红裙的时候暖了许多~洛儿终于摆脱寒意,走向离言的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师父!我换好啦!”朦胧中看到离言的身影,洛儿蹦蹦跳跳地加快脚步。 离言看清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只觉那间竹屋像是有了大变活人的能力,把方才穿着红裙的洛儿换了个人一样,周身气韵完全不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儿一身粉白,看起来娇俏可爱,丝毫不见媚意,比起红裙,好像这身才更像是她自己的衣裳,说不出的和谐之感。之前穿着红裙的她,美则美矣,但仅限于洛儿不开口说话、不做出跳脱行为的情况下,不然看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有一种孩童偷穿了大人衣服的错觉。 离言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洛儿跟在离言身后穿过层层雾气来到崖边,这才看清,这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两个蒲团,还有一个极小的香几摆在中间,香几上放着一个跟方才竹屋内相似的香炉,里面正燃着袅袅檀香。 离言率先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盘腿而坐,洛儿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 离言双手拢在身前捻着念珠说道:“万物有灵,只要有缘得法,皆可修炼。可你知道为何真正能够修炼成的精怪少之又少吗?” 洛儿摇头,她其实也很好奇这件事。 之前蛇族阿花一家为了修炼所做出的努力她全都默默看在了眼里。初时不解,修炼有什么好,为什么拼上性命也要博一次?后来心疼,为了修炼,大花和小花永远失去了阿花,这样真的值得吗?五百年,她的身边没有一个朋友能够修炼成的,甚至还有许多因此丢了性命的。这次若不是怕以后自己独自下山时被捉妖的人给捉了去,她其实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修炼,这根本就是一件全然要看运气的事。 “想要有修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此过程中控制好自己的本心不变。” “本心?”洛儿有些不解这两个字是何意。 离言想了想,将要说的话换成了通俗易懂的方式:“拿青缘来说,他从出生起便一心向佛,礼佛、参悟、渡人、苦修,这便是他的本心。” “哦~我懂啦!”洛儿恍然大悟,“那有了一定修为之后,能够像个寻常人一样自在遨游世间不被束缚,是不是就是我的本心啦?” 离言口中的人世对现在的她来说还太过危险,可是那么多她没吃过没见过的美味又实在令人期待。若是能够变得和人类一般无二,岂不美哉? “嗯。不过找到自己的本心只是第一步,如何坚定信念,在这浮世中不被迷了心智、不轻易改变才是关键。这件事情听起来容易,可若真的持之以恒去做却十分不易。多数精怪没能修炼成,大多都因此缘故。” 在这世间,诱惑太多,欲望太盛,能够做到保持本心的人类都寥寥无几,更遑论心智未全的精怪?不过也许正因如此,真正能够修炼成的精怪才会成为被后世念念不忘的传说吧。 “这有什么难的,”洛儿摆摆手,笑得满脸轻松,“不是还有师父在嘛~” “不要太早下定论,”离言无奈摇头,泼冷水道,“我所做的只是在你修炼的过程中稍加提点,具体的还需要你自己有所顿悟方能成事,所以不要想着依赖我。修炼,绝对不会像你幻化成人那样简单。” 她这次幻化成人的过程看似简单,可实际背后隐藏的缘由她却并不知晓,离言也没有打算现在就告诉她,不过却也不想让她因此将修炼都看得极为容易。修炼是件极为枯燥乏味之事,有离言在旁,其实起到的只是教授与指导的作用,能够避免她在此过程中走弯路,但这中间的辛苦他帮不上丝毫的忙,还是全部都要洛儿自己承受、坚持才行。 “啊……”听到离言说不能依赖他,只能靠自己,洛儿皱着眉头跪坐起来,双手撑在面前的香几上,摆出质问的架势,“师父你又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离言双手合十,不为所动。 “哼!就是骗人!”洛儿气得拍桌子。 “哦?”离言轻笑,“那你说说看,我何时骗你了?” “你……”洛儿挠着耳朵想了半天,除了个“你”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是哦……好像离言只是答应了助她修炼,而且也说了会很辛苦,并没有说凡事都能依靠他之类的话。 洛儿泄气地垂着脑袋抠手指。 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这个离言从前才是只老狐狸吧? 第58章 寒气逼人,阴森恐怖 离言看她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见好就收,不再跟她纠缠骗不骗人的问题:“总有一天,我会没有办法护着你,那时你要怎么办?只有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被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也是离言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只有他变得强大,不被束缚,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也想永远都能护着洛儿,可他总怕那个“万一”的出现,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让她拥有能够自保的能力。 洛儿并不是很能理解离言的这番话,歪头看离言:“为什么会没办法护着我?” 而且从前的五百年,在遇见青缘和离言之前,从来没有人护着她过,她一样过得很好啊。她不懂,这些,有什么重要的? 离言有些无奈,这只傻狐狸,总是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我当然会一直护着你。可未知的事物太多,我不确定未来是否会遇到无法预测的情况,我是说到那时,如果我没办法护着你了,你也要有能够自保的能力才可以。” 洛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离言也不指望她真的能明白他的心思,只要她能一直这么乖巧懂事地听他的话,应该也不会真的走岔路的。眼下,还是要尽快开始修行才是。 “自今日起,往后每日子时过后,都要在此修炼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洛儿瞪大眼睛惊呼道,三根手指都快要贴到离言脸上去了。 离言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淡然说道:“嗯。原本是要五个时辰的,但念在你刚开始修行,我们就循序渐进地来吧。” 洛儿小手探向离言脑门,没发烧啊,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不行不行,三个时辰太久啦!我会坚持不住的。”洛儿嘟着嘴跟离言讨价还价。 “四个时辰。”离言学着刚才洛儿的样子,也将手指伸了出来,比了个四。 “什么?”洛儿一时没有察觉出离言在答非所问说些什么。 “五个时辰。”离言伸出的手指又多加了一根。 “好啦好啦,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嘛……”洛儿这才看懂离言的意思,赶忙握住离言另外多伸出来的两根手指,不情不愿地妥协道,“师父我错了……” 离言满意地笑着收回手:“乖~” “那这三个时辰里我要做什么呢?”洛儿耷拉着耳朵乖乖坐回蒲团上,托着腮问道。 “我会教给你心法口诀和修炼之法,你只需按照我的方法,念诵心法修炼即可。” “这么简单?”洛儿有些讶异,“念诵心法口诀就可以有修为了?” “当然不是,心法只是为了帮助你更好地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已,若想修为有所精进,除了持之以恒之外,还要看你的悟性。” 离言耐心为她解释:“你原本是狐,与常人不同。首先要做的是要练出内丹,刚好此地的灵气能够更好地帮助你达成这件事。” “内丹是什么?”洛儿觉得今天听到的好像全都是她听不懂的词,脑袋都乱了。 离言现在已经学会了用简单易懂的话给洛儿解释这些:“内丹就像是一个容器,能够很好地储存你的修为。” “哦~明白啦。”这么说就很好懂了嘛,可是转瞬又有些担忧,“那、要修炼出内丹是不是很难啊?” 对于普通的精怪来说自然很难,可对洛儿来说,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毕竟……离言不再往下想,提到内丹,他就不自觉又想起了过去,眸中浮现一层深色,那是段他不愿想起的回忆。 “不需要想这些,只要潜心修炼,该来的总会来。” 没有从离言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洛儿有些郁闷,这么说还是要看运气? 离言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给她信心道:“其他精怪想要练得内丹,运气好的可能百年,运气不好的甚至千年。比起其他想要修行的精怪来说,你修行起来会简单很多,毕竟像此处一样灵气充沛的福地,世间罕见,不必太过忧心。” “好吧。”离言的话很好地治愈了洛儿,她本就是个性子单纯的小狐狸,此刻听到自己竟然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也觉得不该再有所抱怨。 “今天先适应一下,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离言其实也很好奇,这么怕累怕苦的小狐狸,究竟能坚持多久,“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好。” 今日的千山之巅雾气弥漫,稍远一些的地方便什么都看不真切。若是让洛儿一个人呆在这儿,说实话,她是有些害怕的。虽然平时自己对离言也有些敬畏之心,可此时此地听到离言愿意陪着自己,竟莫名安心。 “那边的竹屋是给你住的,”离言指向洛儿刚刚换衣裳的那间屋子,“切记,每日子时是此地灵气最为充沛的时刻,对你的修炼最有助益,一定不可错过时辰。” “我要自己住在这里?”洛儿转头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现在有离言在还好些,想象着自己一个人待着这儿的画面,洛儿只觉得说不出的寒气逼人,阴森恐怖,这比让她背经书还要可怕。 “师父我害怕……” 洛儿一脸惊恐的模样逗乐了离言,怎么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就能自己在长白山待那么多年,现在变成了人之后,反倒是害怕了起来。 “没什么可怕的,千山上除了你只会有我和青缘,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我不是担心有人,就是……怎么说呢,”洛儿急着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总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我也知道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但就是忍不住会害怕嘛……” 有些时候,害怕只是姑娘家的一种情绪表达,明知道不会有事却也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大概是因为,每个姑娘都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内心的缘故吧。 包括刚刚成为一名姑娘的小狐狸也不例外。 第59章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可若是不住在这里,以后每天你都要自己赶夜路来这里,那样会更可怕吧?”离言一脸担忧地看着洛儿,似乎所有的考量都是为了她在着想。 洛儿脑海里立马浮现出生动的画面:夜幕笼罩下的千山小路,万籁俱寂。冷风卷着寒气吹得树影摇曳,风声划过耳际,叫嚣着仿若来自地狱的呐喊。她孤零零地走在去往千山之巅的路上,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心里不断打着退堂鼓,可是身后的黑暗仿佛要将她吞噬,逼着她只能一路向前。壮着胆子往前走,却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陌生,甚至连来时的路都变得模糊不清。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她蓦然停下脚步,瞳孔放大…… “洛儿?洛儿!”离言说完后便见洛儿一直愣在原地,表情越来越惊恐,不由出声唤她,叫了好几声后,洛儿才回过神来,离言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洛儿张着嘴巴,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好像仍然沉浸在自己刚刚的想象中。好不容易看着离言的眼神才有了焦距,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袖,拼命摇头,委屈地像个被主人遗弃的小宠物:“不要不要,我不要自己走夜路。” “那就只能住在这儿了,”离言安慰道,“今天只是难得的天气不好起了雾气,才会显得吓人。之前你也来过这里是不是?没有雾气的情况下,千山之巅的景色还是极美的。” 这一点洛儿倒是不否认。特别是倒映着夕阳的蓬海,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美之景。 “那可不可以从明晚开始啊?我什么都没准备……”说不定明天天气就好了呢?这儿应该就不会这么吓人了吧? 离言笑得温暖,好心建议道:“需要什么?我帮你准备。” 洛儿“能躲一时是一时”的想法瞬间就被离言看穿,果然就像他说的“该来的总会来”。 “我要我的竹窝。”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坦然面对了。只不过她的竹窝还在竹屋没带来,睡习惯了竹窝,突然没有,大概会失眠吧? “这里也有竹榻可以睡的。”离言委婉地提醒她,人是要睡在榻上的。 洛儿听出离言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要睡在竹窝里,只要它在我身边就好,上面有熟悉的味道。之前睡习惯了嘛,突然没有它我会睡不好的。” 虽然睡在竹窝里的日子并没有很久,可突然从狐变成人她心里也是惶恐的,有个熟悉的东西在身边总是会安心些。 对于这个理由,离言表示理解,毕竟他只是担心她会睡在地上着凉而已。他把洛儿的需求看作是姑娘家的小癖好,有些小癖好也无可厚非。 “好,一会儿我便取来,”离言看着逐渐穿破云雾,越升越高的太阳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来教你心法口诀和修炼之法。” “是,师父。” 离言双手结禅定印,闭目念诵道:“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洛儿学着离言的姿势,闭目跟着一字一句念诵。反复几遍后,洛儿已能勉强记下大概。不由长舒口气,幸好这个口诀不难,不然真的又是一件头疼的事。 离言缓缓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起身望着虚无的远空说道:“这是佛家的《静心咒》,境由心生。只有你排除杂念,静心持诵,方能有所得。” “是,师父。”洛儿抬头看着离言的背影,答得认真。 “修炼之法听起来玄妙,其实不然。它只不过是将人与天地自然相互连接的一种方式而已,不论是人还是精怪,只要有机缘有悟性能够通晓其法,其实还是很简单的。” 离言教给洛儿的修炼之法是他从前潜心寻觅多年才偶然间得来的秘法,正适用于像洛儿这样一点修为都没有的狐妖。狐族一向是动物中最易修炼成人的一族,这皆有赖于它们得天独厚的非凡智慧,对于修炼来说,拥有智慧就等同于比其他精怪多了顿悟的机会。 “修炼,无外乎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之所以要你每日子时开始修炼也是因为子者阳生之初,此时阴阳交汇,阴去阳渐生,正是灵气最充沛之时。” 洛儿听得一知半解,但大体意思还是懂得的,无外乎是在说修炼其实不难,只要按照离言教的方法来就好。至于他说的其他的之乎者也,她没听懂,但好像应该大概不是很重要的内容吧?洛儿很自觉地将离言的其他话都等同于了废话。 “好了,开始修炼吧。” 洛儿应下,按照方才所学一一照做,可她头回做这些,结印的姿势并不标准,念诵的时候也总是磕磕绊绊需要边想边说,同时还要顾及着离言所说的呼吸吐纳之法,不免顾此失彼,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之感。不过离言并没有急着上前纠正她的动作,而是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满目柔情。也只有在洛儿注意不到的时候,他才敢放任自己卸下所有这样看看她。 洛儿念诵了几遍《静心咒》后,竟然真的专注了不少,丝毫没有察觉到离言盯着自己灼灼的目光,更是无从知晓离言是何时离开的,就连对周遭的环境也分不出精力去害怕了。 时间总有自己的章法,从不因俗累牵绊。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洛儿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离言唤她,她才缓缓结束一轮吐纳,睁开眼睛来。 “做得很好,”离言立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赞赏的神色,“头一回做就坚持了一个时辰,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 离言说完,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洛儿:“这是奖励。” 洛儿听到离言难得的夸赞已是喜出望外,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奖励,赶忙从蒲团上站起来接过,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藕粉桂花糖糕!”洛儿开心地惊呼,不等离言回答便拿出一块儿来塞进了嘴里,桂花的香气立刻在口腔中四散开来,洛儿不由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第60章 自由自在,遨游世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离言看着眼前吃得脸颊鼓鼓的小姑娘,轻笑出声,“日后只要你做得好,都会有奖励的。” 洛儿嘴巴被糖糕占着,顾不上说话,只能猛点头表示同意。这么简单的事,她可以做得很好的~这样的话,是不是每天都会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吃啦? 没试过之前,她总觉得修炼是件又苦又累的事,可今天尝试了一次才发现,哪有那么难啊,结束后她不仅不觉得累,甚至还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现在离言还答应她表现得好就给奖励,她更是觉得修炼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啦!不亏不亏~ “拿回去慢慢吃,竹窝我已经取来,放到屋子里去了,”离言走近一步摸摸洛儿的脑袋,“今天忙了一天辛苦了,早些休息,子时我会来叫你起来修炼。” 洛儿快速嚼了两下,终于将嘴巴里的糖糕全部吞进了肚子里。拿手背胡乱抹了两下嘴巴,仰着小脸笑得极甜:“好~” 临近傍晚,千山之巅的雾气早已散去不少,露出它本来的面貌。朦胧的夕阳悬在蓬海之上,余韵散落海面,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离言走后,洛儿并没有回屋,而是被眼前的景色抓住了目光,舍不得移开片刻。于是便一个人抱着装满糖糕的小木盒坐在了崖边,看晚霞斑斓,夕阳西下。 夕阳的光晕柔和地像是蒙上了层面纱,伴着清风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许是眼前的景致太暖,散发着让人心安的魅力,洛儿闭着眼睛,放松身心感受着大自然的轻抚。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许多平日里不愿意细思的事情通通涌了出来。到千山后的种种像是走马灯一样划过眼前,记忆犹新。而从前在长白山的记忆,却变得模糊不清,遥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 这段时间对她而言,改变很大。不仅仅是说幻化成人之事,更是说她的内心。她变得不像从前的小狐狸了,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有血有肉、每天都在接受新的事物,她很喜欢。可是,她总隐隐有种错觉……这样的她好像真的在逐渐变成离言和青缘口中的那个洛儿——她好像终究还是变成了别人的影子。 虽然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副没心没肺、傻乎乎的样子,她甚至从未表现出任何反常的情绪,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傻子。好歹她也是堂堂狐族,聪慧机智才是它们一族的优良传统,两个和尚的小心思哪里能够躲过她的眼睛?特别是在她幻化成人后,很多次离言看她时,她总能感觉出他眼神中的异常,那种眼神就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一样。还有他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明明是头一回对她做,却熟稔地像是做过成百上千次一样,这些都让她很不舒服。青缘还好些,可他有意无意提到从前那个洛儿时,小狐狸总觉得他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个她在对话。 之所以一直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离不开这里了。 从前她从来不怕孤单这件事,甚至很喜欢一个人待着,没有人跟她抢狐狸洞,想吃果子了便去摘,想睡觉了也不会有人打扰,想打理毛发了便去采雪莲、泡温泉,所有的时间她都能自己做主,所有的东西也不需要跟其他人分享。当时住在隔壁的蛇族大花和小花是一对姐妹花,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它们两个经常趁着对方不在的时候跟小狐狸吐槽一起生活的琐事。那时小狐狸就曾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只是一个人,简直太幸运啦。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产生依恋,直到来到千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在发展。 有些东西,不曾拥有便不会奢望,而一旦拥有便再难放下。 就像是对那个小竹窝的依恋一样,对青缘、对离言、甚至是整个千山,她好像都产生了依恋,舍不得再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守着的狐狸洞去。虽然隔壁有大花、小花,可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总归是外人。而这里不同,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还是想着离言和青缘也许是真心待自己好,并不是她猜想的那样,将她错认成了别人。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 所以不敢提,害怕提。 她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勇敢呢,大概在她的狐生中,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跟青缘来到了千山吧。她很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也庆幸青缘没放弃。 所以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就算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样,还有另一个洛儿在,她也不怕。拜师时离言说过,从那天起她就是洛儿,只要离言不否认,她就永远会是洛儿! 不管他们是将她当成了其他人也好,还是对她另有所图也好,起码目前为止好像一直都是她在占便宜并没有吃亏,除了……不小心亲到了离言,不小心被离言看到了身子之外……咳咳,不过没关系,亲到离言她也算是占到便宜了,不吃亏,至于被看到身子嘛……她一定会找机会看回来的!嗯,坚决不能吃亏! 夕阳渐渐消失在海面,天边只余微光。 洛儿伸个懒腰站了起来。站在崖边,双手叉腰冲着蓬海大喊:“我会好好修炼的!我要自由自在!遨游世间!” 自由自在,遨游世间。这是离言说到“本心”时,她的回答。原本混吃等死、无欲无求的小狐狸,居然有了梦想,连她自己都觉得神奇。可她现在真的是这么想的,像个平凡的人类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夕阳下的美景像是一剂良药,很好地治愈了小狐狸这段时间想不通的事情,所有的郁结通通消散在空中,瞬间,她又变回了充满干劲儿的小狐狸。 第61章 四方四隅,九方之天 刚开始修炼时,洛儿觉得无比轻松,可当修炼的时间从一个时辰变成三个时辰,再变成四个时辰、五个时辰后,洛儿就不干了。哪有人隔两天就变一次时间的? 这日,离言又像往常一样带着洛儿在崖边修炼。 洛儿不知道第几次偷偷睁开眼睛偷瞄离言。 “专心。” 离言在她旁边的蒲团上闭目捻着念珠,她刚一睁开眼睛,离言的声音便适时传了过来。 仍是免不了被抓包的命运,洛儿索性睁开眼睛来,愁眉苦脸地看着离言:“师父,好无聊啊……” “才五天而已,就坚持不住了?”离言仍是闭着眼睛,像是在跟空气对话。 洛儿趴在香几上耍赖:“我们说好三个时辰的,是师父说话不算数。” 离言也不跟她争辩,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不想修炼便不修炼吧。” 洛儿正要欢呼,终于要摆脱这么枯燥无味的生活啦!却又听到离言后半句话传来:“以后都不用再修炼了。” 离言说完,便转身要朝山下走去。 洛儿赶紧跟着站起身来,哀嚎一声妥协道:“我修炼就是了嘛……” 哪有这样的师父啊,整日里就会威胁乖巧可爱的徒弟,洛儿在心里默默腹诽,可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我错了,师父……” “修炼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如果你不能自己认识到这一点,在这儿修炼的时辰再长也是无济于事。”离言难得正色对着洛儿说教。 虽然她心里很想反驳离言,这分明就是任务啊,如果是为了她自己想,她才不会安排每日修炼这么久呢。可她也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流转的氛围似是不同往日,不敢造次,端正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道:“是,师父。” 离言严肃起来的样子太可怕啦,虽然没说一句重话,可他沉着脸气场散开的样子已经压地洛儿大气都不敢喘了。 离言无奈一叹,这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怎么可能,若是那样就不是他认识的洛儿了。越是表现的乖巧懂事,心里一定越是不服气,只不过现在碍于二人师徒的身份,全都憋在心里罢了。 “走吧,今日不打坐了。” 洛儿见离言要走,心下慌乱,这是要放弃她了吗?忙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语带焦急:“我真的知错了师父,你不要走嘛。” “不走?”离言见洛儿慌乱的样子,显然是误会了自己的话。他其实只是想说在这千山之巅待了这么多日,带她做些其他修炼换换心情而已。不过……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也是可爱,让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洛儿猛点头:“洛儿会好好修炼的,我保证。” 离言背在手在原地踱步,似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洛儿继续妥协道:“我以后都听师父的还不行吗?” 离言停下脚步,挑眉道:“当真?” 洛儿一咬牙:“当真。” “好,”离言微微一笑,“今天已经打坐了四个时辰,再重新打坐意义不大,我带你换个地方修炼。” “去哪里?” “瀑布。” 听到这两个字,洛儿的脑海里一下子便浮现出了幻空这个名字,他不就待在瀑布下吗?怎么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之前每次遇到他的时候,好像都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洛儿疑惑地看离言,离言也不解释,跟她对视一眼后,就往山下走去。 洛儿其实很聪明,只不过有些时候懒得动脑子罢了。 走在路上这一会儿,稍微一思考她便知道自己刚才又被离言这只老狐狸给骗了。他其实原本就是要带自己换个地方修炼的吧?就她还傻乎乎的以为离言要放弃她,紧赶着往上凑。这下可好,白白吃了哑巴亏。再看离言,不动声色地就捡了个大便宜。洛儿很想躺在地上抱着离言的大腿打滚,刚才的话可不可以当作没听到算了啊? 自然不可以~ 这会儿离言白白得了洛儿的保证,心情异常地好。 其实若是时间来得及的情况下,离言很喜欢就这样跟洛儿慢慢走着,而不是一施法就到了想去的地方。修炼得像普通人一般无二是洛儿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他喜欢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的感觉,即使只是看起来像,他也已经很是满足了。 一路上,各自揣着小心思的两人即使无话,也未发觉有任何的别扭。 来到瀑布处,还是和从前无异。 离言走在前面,径直走到了瀑布下的石床上坐下。 洛儿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突然有了件好奇的事,她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人,想到了就要问:“师父,这儿有名字吗?” 她刚来就有名字,在这千山上这么久、还是幻空待着的地方总该有个名字吧? “九天瀑布。” “九天?好难懂的名字啊……”洛儿皱眉,像是镜湖的名字就很好懂啊。 “九天是取四方四隅、九方之天之意。” “还是不懂……”洛儿挠头。 离言笑笑,不再解释:“过来。” 洛儿反复念叨着离言说的话,脑袋都要乱了。原本只是“九天”两个字就已经很难理解了,现在又说什么“四方、九方”的,更是难上加难,洛儿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离言身边坐下。 “我们是要在这儿打坐吗?”洛儿看着石床下的湖面,不免担心,“可是还有幻空在这里,要是他再忽然出现制造幻境可怎么办?” “算是修炼的一种,我们要在这儿度化幻空。” “度化?” “嗯。之前你应该有见过青缘时常来此打坐念经吧?” “对啊,他还一直在敲那个破木鱼,吵死啦。”提起木鱼,洛儿就满脸的嫌弃。 “木鱼是佛门法器,青缘念诵的佛经也有佛法加持,能够对幻空起到一定的度化效果。虽然相对于幻空这样强大的魔来说,效果微乎其微,但是对于青缘或是你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修炼过程。” “啊……”洛儿愁眉苦脸,“我也要像青缘一样敲木鱼,念佛经了吗?” 第62章 不再慌张,安定下来 她不想,极其不想。 佛经和木鱼,是她最最最讨厌的东西啦! “不必,”离言的话让洛儿长舒口气,“你和青缘不同,青缘修佛,你是修人,要做的自然也不同。” “那我要怎么度化幻空呢?”洛儿歪头看着离言。 “我会在此念诵佛经度化他,但惟恐他突然出现制造幻境,所以需要你在一旁帮我护法才行。” 洛儿现在还没有修炼出内丹,自然一点修为都没有,本身就是个不成器的小妖,哪里能为他护法?更遑论去度化他人。离言带她来此,除了换个地方让她转换下心情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在他度化幻空的同时,那些经文也会使洛儿受益,能够帮她净化身心。 洛儿不知这些,听完离言的话后,只觉自己责任重大,离言也是需要她帮忙才行啊!洛儿很是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护法要做些什么?” “在我身旁打坐,警戒四周,如有异状,提醒我便好。” 这么简单啊?那还不容易~ “是!师父。”洛儿朗声答道。 离言并没有像她见过的青缘度化幻空时那样,还要敲着讨人厌的木鱼。 只见他在石床上盘腿而坐,双手合掌朗声念诵了一句佛号后,便闭目持着念珠开始念诵她听不太懂的经文。 洛儿见离言如此,知道这是已经开始度化幻空了,连忙在他身旁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打坐。与在千山之巅打坐时不同的是,这次的她可是带着任务呢,所以虽然闭着眼睛,却一直处在保持警惕的状态。原本身为动物的灵敏此刻很好地得到了发挥,周围的风吹草动、流水潺潺全都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好久不见啊,我等你很久了。” 一道娇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洛儿耳中,她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风声、流水全都消失不见。这声音很是熟悉,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洛儿搜寻着回忆,她之前一定有听过这个声音才是。 还没等洛儿想到,那个声音便又说道:“真是只傻狐狸,不过也确实可爱。长了这么一张惹祸的脸,怪不得能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呢。” “你是谁?” “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啊,对哦,她怎么连睁开眼睛都忘记了。洛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越来越笨了,脑子像是被糊上了一层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随着那个声音话音落下,洛儿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她熟悉的九天瀑布,也不见打坐诵经的离言,只有眼前这个人在。 洛儿歪头细细打量他,这个眉眼,她再熟悉不过,可是又有哪里不同。 “你是……离言?不,不对。” 眼前的人打眼看去,确实像极了离言,可细看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离言虽然也生得极是好看,可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英气十足。而这个人的五官却是柔和了许多,眼角眉梢风情流转,举手投足顾盼生情,多了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洛儿挠头,很是苦恼的样子。 “你不认得我倒是正常,可是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那人一副伤心的样子看着洛儿。 洛儿听着这话,顿时觉得愧疚不已。她心底也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你知道的,这个声音你不该忘记的。可她的脑子却不受控制,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不起……”洛儿小心翼翼地道歉,被人忘记应该很难过吧? 那人却没有洛儿想象的难过样子,而是邪魅一笑,轻轻一挥衣袖,衣袖拂过洛儿面颊,一段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洛儿眼前——在她幻化成人时,她听过这个声音。 “你是幻空!”洛儿很是肯定地惊呼。 幻空勾唇一笑,来到洛儿面前挑起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这还是头一回听到你这张小嘴叫我的名字呢,真是好听。” 其实,他的声音才是好听。洛儿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腾扑腾都快要跳出来了,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洛儿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虽然幻空一直笑盈盈的样子,可她却只觉得有股寒意不断袭向心间。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明明她才刚在石床上坐定。 “说错了,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幻空刻意加重了“你”字,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洛儿。 洛儿被他绕得更迷糊了,她说的不就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吗? 幻空看着洛儿傻愣愣的模样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将你放在心尖儿上宝贝的不行呢?真是傻。” 洛儿听不懂他话里的“他”是指谁,却也没想细究,毕竟现在这个并不是重点。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唔,是我邀请你来的,这儿姑且算是我的地盘吧。” 这么说,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九天瀑布了?洛儿腹诽道,这算是什么邀请?起码她得同意了才能算是被邀请吧?她才第一次为师父护法,居然就被掳走了,真是丢人啊丢人。 “那我师父呢?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着急的。” “他不会知道的,你还在那儿。” 幻空一弹指,洛儿眼前出现一个水泡,里面清晰地映着九天瀑布下石床的情景。离言仍然在闭目诵经,而她也在一旁盘腿打坐。 “我我我——”洛儿睁大眼睛看着幻空说不出话来,焦急地双手比划着指指水泡指指自己。如果她还在石床上坐着的话,那现在的自己算什么? 幻空又一弹指,水泡应声破掉:“别怕,我只是把你的一魂一魄带来了而已,在那儿的是躯体,不过也还有剩下的魂魄在,所以离言不会轻易发现你不见的。”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知道离言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自己不见,没法儿救自己,洛儿反倒不再慌张,安定下来。虽然只有一魂一魄,可能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但是如今也只能靠自己啦,这大概就是离言曾经说过的,不能保护自己的情况吧? 幻空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因为……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第63章 为我所用,替我做事 “什么东西?”洛儿警惕地看着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将自己掳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才对。 幻空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这可是个秘密哦~他最不想让你看到这些,可我偏不,他越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我就偏要让你知道。” “你怎么总是在说他?这个他到底是谁?” 幻空掩唇轻笑没有回答,轻轻一挥衣袖拂过洛儿眼前。 洛儿只觉自己像是忽然掉进了别人的梦里,眼前一幕幕发生地极快,那些场景可怕而又陌生,而梦里的那个人却熟悉而又真实——离言。 …… 梦里的离言面容不变,可从他的言行却能明显感觉出比现在的离言要青涩地多。 “珞儿……珞儿……”离言眼神空洞地抱头跪坐在地,眼泪像是毫无知觉似的顺着眼眶流淌出来,“她变成了……狐吗?” “是啊,这是她的命,谁让她那么执拗呢?”幻空半倚在九天瀑布下的石床上,手拿折扇轻轻摇着,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谈论天气,可看着离言的眼神却浓地像是盛满了化不开的柔情。 离言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淌过湖水走到石床上,扯起幻空的衣领,失心疯一般地大吼道:“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告诉我!告诉我!” “她是只狐啊,找到她还有什么意义?”对于离言粗鲁的行径,幻空像是毫无察觉一样,眼睛里面只是装着离言。 “我不管她变成了什么,她都是我的珞儿。”离言猩红着双眼,看着幻空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意味。他再也不要放开她,他要永远跟她在一起。 幻空勾唇一笑,风情万种地抬手抚上离言的脸颊:“可是,我很喜欢你现在这副模样呢,你求而不得的样子可真是好看。” 离言抓住幻空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捏紧,语气森凉:“你到底想怎样?” “你确定要一直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和我说话吗?”幻空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离言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笑得极是好看,“别忘了,现在可是你在求我。” 离言看着幻空良久,好半晌才像是终于接受了现状,松开发麻的手,顺着幻空的衣领滑落,整个人也像是站不稳一样再次跪坐在地上,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求你……” 幻空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癫的男人,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样,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明明自己才该是最了解他的人才对,他想过自己激怒离言后他的反应,威胁、算计、不动声色……却唯独没有想过眼前这般情景。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求自己呢? 幻空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可怜离言,还是该可怜自己。 他讨厌那个珞儿,从前讨厌,现在更是讨厌。她凭什么把离言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凭什么!这个世上能够毁掉离言的人,只能是他。 幻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离言,笑得猖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想找到她吗?可以。” 离言听到幻空的话,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期冀。 “不过,有条件。” “你说,我都答应你。”离言赶忙站起身来,语速飞快。 “先别忙着答应,听听我的条件吧。”幻空背过身去,不想看他现在的眼神,“从今日起,你要为我所用,替我做事。” “你要我为虎作伥?”离言皱眉。 幻空听到他的话转回身来轻笑出声,这样懂得用脑子的离言才有趣嘛。 “如果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我是魔,要你做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离言看着幻空,好像又回到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一直任由你摆布。” “这是自然,我从未想过能够一直控制你,”幻空自嘲一笑,“只要你帮我做十件事便好,至于何时做何事,等我想到了自会告诉你。” “三件,”离言举起手指,“而且要在一段时间之内做完,否则约定作废。” “呵,你觉得现在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幻空摇着折扇,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是没有筹码能跟你讲条件,但你别忘了,我也可以不答应你的交易。我既然已经知道珞儿这一世化身为狐,要找到她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而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恢复理智的离言岂能再被幻空左右?刚刚不过是突然得知了太多讯息,一时有些激动而已。此时的幻空已然错失了跟离言谈条件的最好时机,现如今再想控制离言的情绪,怕是难如登天,不过幻空也不是轻易会被主宰的主儿。 “你现在除了能够长生以外,跟普通人无异,凭你现在的样子,要怎么才能在这大千世界里找到她?” 离言不答,等着他的下文。 “我这里,还有你想要的。”幻空笑得温和。 “哦?你还有什么?”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也有些好奇幻空能够开出的条件,毕竟对他而言,除了珞儿,再也没有其他软肋。 幻空轻吐出两个字:“修为。” 离言挑眉,这确实是眼下他最想要得到的。就像幻空说的,没有修为,他就跟普通人无异。而一旦有了修为,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这不足以让我答应你的十件事,”离言再次伸出手指,“五件。” “好,”幻空伸出手极快地与离言击掌,“成交。” 离言本以为还要跟他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再看幻空得意的神色,他就明白了,自己还是上了他的当。幻空应该自始至终从未想过要自己答应他十件事吧?十件事不过是个幌子。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五件事”,应该也是幻空心里合适的条件,所以他才会答应地如此痛快吧。 “条件既已谈妥,我要什么时候能够知道珞儿的下落?”已经定下的事,离言便不再去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回珞儿,只有她待在自己身边,他才会安心。 第64章 由我代劳,以恶制恶 “这个不急。” “你要反悔?”离言的目光瞬间凌厉。 “自然不是,不过交易嘛,讲究的是相互信任,若是我直接告诉你她的下落,你不认账了可如何是好?”幻空摇着折扇,做无辜状。 “那你想怎样?”离言对于幻空惺惺作态的样子明显极其厌恶,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善,“做完五件事后再告诉我?想都别想。” 幻空耸耸肩:“我知道,所以折中一下,你先替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离言思忖一下:“若是我做完,你反悔了呢?” 幻空捧着心口,一副受伤的样子:“你这么说可真是伤我的心啊,不过……你现在只能选择信我,不是吗?” 是,他没得选,眼下他选择妥协,才是最快能够见到珞儿的办法。 “第一件事是什么?”离言没有犹豫的问道。 幻空要自己先做一件事,无非是想断了自己的后路,他身处地狱,便想拉着自己一起沉沦。做过恶事后的自己,无论如何的迫不得已,都没办法再侍奉在佛祖座前了吧? “杀人,”幻空说得漫不经心,可看着离言却目光灼灼,“你敢吗?” “呵,”离言嗤笑,“我有的选吗?” 幻空没有回答,而是一抬手幻化出一片竹叶,轻飘飘出现在离言面前。 “这是我的烙印,它会指引你去完成任务。”幻空再次半倚在石床上,十分惬意地摇着折扇。 离言眉头紧蹙,并没有伸手去接竹叶:“我总该知道,要杀的是何人吧?” “是是是~”幻空轻笑出声,合上折扇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竟是把最要紧的事给忘了。” 调笑的语气轻松愉悦,丝毫看不出两人是在谈论性命攸关的话题。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幻空放下折扇,认真地摩挲着自己的指甲,“那人就在千山镇上,今年二十有一,是个庄稼汉,刚刚娶妻生子,正过得和美。你只要把他的心带来就好,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的心,究竟是黑的还是红的。” “为何要杀他?”离言不解,这人听起来,不像是会和幻化有交集才对。 提到缘由,幻空的眼神突然变得狠辣:“凭什么他的妹妹要在炼狱受苦,而他却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安乐?他不配拥有现在的生活,不,他就不应该降生在这世上,做错事的人应当受到惩戒。既然上天善恶不分,那就只好由我代劳以恶制恶了。” “他的妹妹?”离言更是疑惑,“怎么了?” “他和妹妹本是双生子,奈何他们禽兽不如的父母,重男轻女,一看生下的是一男一女,便决定抛弃妹妹这个拖油瓶,只要哥哥。刚刚降生在这世上的妹妹,甚至都还没能睁眼看看她的父母,便被扔到了山上。” 幻空看着虚空,似是亲眼见证了那天的画面,说得极为动容。 “你知道吗?那天刚好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妹妹身上仅仅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冻得小脸儿都紫了。大概她那对禽兽父母想的是,冻死了更好吧。可天意弄人,妹妹在快要断气前被一个樵夫捡到,甚至还养活了。不知道这算是她的幸还是不幸……那个樵夫嗜酒滥赌,不喝酒的时候对妹妹极好,一旦喝了酒就会对妹妹动手,妹妹小时候,经常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旧伤好了又添新伤。可这样都还是好的……” 幻空停顿下来,似是不想触碰这一段故事,良久才接着说道。 “妹妹长到十五岁,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十五岁的那天,就像她出生的那天一样,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樵夫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了,没有樵夫在,妹妹难得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可那天夜里,樵夫回来了,喝得烂醉,一进屋就拎起了门口的扁担骂骂咧咧地找妹妹,妹妹刚睡下,被这一阵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起来,还没看清来人,便感觉到了身上熟悉的痛楚。妹妹尽力蜷缩着自己,闭着眼睛捂紧嘴巴,不敢哭不敢叫,只等樵夫打累了自己离开,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她越是哭闹喊痛,樵夫就越是打得起劲儿。可那天,樵夫打累后却并没有离开。他看着榻上少女露出来的莹白躯体,竟然生出了邪念,虽然是当做女儿养大的,可她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十五岁,正是好年纪。樵夫不顾妹妹的挣扎求饶声,硬生生糟蹋了她……妹妹很绝望,她想过死,可就连死都没那么容易。天一亮,樵夫便将她捆了起来,通知了她的结局。原来那天樵夫赌输了很多,在回来之前便已经跟镇上的人牙子商量好了价要将她发卖,如今破了身子,也不过是少卖些价而已,倒也足够他还清赌债了。” “惨吗?”幻空转头看着离言,轻轻一笑,“呵,这还不是最惨的。” “若是能被发卖到大户人家当个洒扫的低等丫鬟都还算是好的,可她生的好看,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收一个这样的绝色到自己家中徒生烦恼。于是,她能选择的便只有烟花柳巷,可她又破了身子,身无长处,能做的只是最低等的烟花女子。那种地方,哪里是人能待的?那就是一个人间炼狱。没有一个恩客会把她当人看,往后的日子更是凄苦……” 幻空的眼里裹着泪意:“你说,这样的哥哥,该不该死?” “若说该死,也该是她的父母和那个樵夫。当年她的哥哥也才刚刚出生,并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离言听完幻空的故事,虽然也为妹妹的遭遇动容,可仍是很理性地指出了幻空的问题。 “不,你错了。这个故事里的人都该死,可最该死的就是她的哥哥。若是没有她的哥哥,若是当年生下的只有她一个,她就不会遭遇后来的一切。所以归根结底,就是她哥哥的错,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都该死?”离言反问道,“连妹妹也该死吗?” 第65章 阿弥陀佛,贫僧离言 幻空摇头:“妹妹不该死,她值得更好地对待。可我宁愿她死,起码不用活得这么艰难。” 离言厉声反驳道:“她是死是活不该由你决定。” “呵,那该由谁决定?她的父母?还是那个樵夫?她根本连决定自己是生是死的能力都没有。”幻空嗤笑,看着离言像是在看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童,“而我做的,正是在帮她主持公道。” 离言发现幻空好像已经陷在了自己的想法中,任他怎么说,他都坚持自己的看法。见状,离言也不再多言,而是疑惑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幻空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大笑两声才说道:“我是心魔啊,我生在每个人的心底,因恶而生,只要心存恶念,我就能出现。这个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离言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怎么良善之人,也总会有心生恶念之时;再怎么邪恶之人,也总会有心生善意之时。许多事,不身处其中,便无从评判。 “去吧,早点杀了他,你也能早点见到心上人。”幻空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阖上双目。 离言转身离去,又听到身后凉凉的声音传来。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所以不要妄图耍什么花招。” 离言也冷冷的回应道:“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有什么值得我耍花招的?” 幻空冲着离言的背影抛了个媚眼:“是吗?你能这么想我可真是开心。看来,离我们携手傲视天下的日子不是很远了呢~” “哼,傲视天下?我没兴趣,只要你信守承诺便好。”离言侧着头说完,走到入口处时拿起斗笠戴好,便不再逗留朝着千山镇的方向走去。 …… “还想看下去吗?”幻空的声音突然出现,将洛儿眼前的画面打破。 “你说的‘他’是指师父?”洛儿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那些片段里,无数的问题盘旋在她的脑子里急切地想要寻找答案,“师父他……杀了那个人吗?” 幻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这么想知道啊?那你自己看好啦。” 洛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眼前的画面一转,已经到了她曾去过的千山镇上。 不过此时的千山镇,许是下雨的缘故,看起来不如她去的那日繁华,极是萧条。离言站在千山镇的街道上,看着手中握着的那片竹叶,不知何去何从——洛儿看到的视角,正是来自这片竹叶。 正在这时,竹叶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声一般,自他掌心腾空而起,在他面前绕了两个圈儿后,朝着一条小路飞去。离言不疑有他,跟在竹叶后面也朝着小路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看样子已是离开了镇上,来到了乡下。竹叶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转了两圈,似是在告诉离言,就是这里啦。上面烙印着的那只巨大眼睛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离言下意识抬起衣袖挡住眼睛,待周遭光芒弱下后,才放下衣袖伸出手,竹叶很是听话地落回他的掌心。 离言握紧拳头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洛儿眼前的画面随着竹叶上的眼睛被遮住,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哎呀,你慢着点儿啊,别摔着了。”一位妇人的声音传入洛儿的耳中,掺杂着雨声,听得不是很真切。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接着说道:“得快着点儿,这雨眼看越下越大了,家里的母猪眼看就要下崽儿了,可不能淋着雨。” “你倒是宝贝那只母猪淋不淋雨,一点儿都没想着我,”妇人抱怨道,“我这刚生完孩子就跟你下地干活儿去,也没瞧见你说一句心疼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拿自己跟猪比的?”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妇人一时语塞。 男人接着说道:“我哪能不心疼你啊,这不是等着母猪下了崽儿才好拿到镇上换钱,好给你和儿子买新衣裳嘛。” 两人说着,似是已到门前看见了离言。 许是离言戴着斗笠不好分辨的缘故,男人盯着离言的僧袍看了良久才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哎?这位是……小师父?” 离言温声答道:“阿弥陀佛,贫僧离言,途径此地突遇暴雨,想打搅片刻,避一避雨,不知可否?” “来来来,快进来,”男人热络地招呼道,“快去煮点热茶给这位小师父捂捂手。” “哎!马上就好,小师父您先坐着。” 妇人赶忙推开家门,声音渐远,许是已经赶去煮茶。 千山镇崇尚佛教由来已久,平日里遇见僧人已是好运,僧人若是能到自己家中歇脚,更是福气盈门之事。夫妇二人此时已顾不上给母猪遮雨,只顾着忙前忙后地招待离言。 “不必劳烦,等雨缓一些贫僧便告辞了。”离言看着忙碌的二人有些坐立不安。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是来杀人的,该怎么想? “小师父安心歇着便是,我们家虽说没有好茶好菜能够招待,但落脚歇一歇还是可以的。”男人恭敬地将煮好的茶递到离言手中。 离言品了口热茶,才缓缓说道:“敢问施主家中都有何人?” “家中只有我与拙荆,还有一个不足月的娃娃。”提起家人,男人的话里都带着笑意。 “没有父母兄妹吗?”离言很想要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妹妹的存在。 男人虽是奇怪离言的问题,却也仍是恭敬答道:“父母年迈,前些年已故去,只留下我一人,幸好拙荆不嫌弃,愿意下嫁于我,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只要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待我们娘俩儿好,我就知足了。”在外人面前提到这些话题,妇人难免有些娇羞。 眼前恩爱的画面却是刺痛了离言的眼睛,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好。若是要用其他人的幸福才能换来他和珞儿的厮守,他想,珞儿也是不愿的吧?可若是他不动手……怕是再见珞儿,就要遥遥无期了。 第66章 这个,也要杀吗? 离言蹙着眉头不语的样子却是吓坏了夫妇二人,唯恐自己哪里招待不周怠慢了小师父。 男人连忙说道:“拙荆没有念过什么书,若是哪里言语不当,还请小师父见谅。” “哪里哪里,是贫僧叨扰了。” “小师父这是要往何处去啊?”婴孩儿的哭声传来,妇人边哄边说,“眼瞧着外头天色也晚了,小师父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此留宿一晚吧。” 男人热情地附和着妇人的话:“是啊是啊,雨天路滑,这山上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离言思忖片刻方才答道:“那就打扰二位施主了。” “不妨事不妨事,小师父不必客气。”夫妇二人很是欣喜。 “愣着干嘛,快去把主屋收拾出来啊。”男人忙小声吩咐妇人。 “哎哎,这就去,”妇人连声应着,可手上还抱着婴孩儿很是不便,“你先抱会儿孩子。” “可以给我看看孩子吗?”离言轻声道。 婴孩儿已经被妇人哄睡着了,乖顺地躺在男人怀里不谙世事。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婴孩儿递到离言怀中:“慢点儿。” 离言抱着婴孩儿,看着他甜睡的样子,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还这么小,可能根本还来不及将父亲的样子刻画进脑子里,也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有多么爱他吧?而自己呢?却要夺走他父亲的性命,将他还未曾体会到的爱拆散……离言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大概就与幻空无异了。离言很是挣扎,一面是他心心念念的珞儿,一面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不论舍弃谁,都将会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婴孩儿的一声啼哭,唤回离言的思绪,男人忙接过抱在怀里,很是歉疚:“哎呦,这臭小子怎么睡着睡着还尿了。小师父,真是对不住啊,把您的僧袍都给污了,赶紧脱下来,让拙荆给您洗洗。” 离言掸了掸僧袍,只是沾上了一点而已:“无碍的,施主不必介怀。” 正在这时,妇人走了进来:“屋里榻上我都给换上新的被褥了,小师父快去歇歇吧。” 一见二人都站着,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站着呢。” 男人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嘱咐道:“你快把他抱去换了衣裳,裤子都湿透了,别再着了风寒。” 妇人应声抱着婴孩儿走了出去。 “小师父,要不您先上屋里歇会儿?待会儿晚饭做好了,我再去请您。” “有劳施主。” 二人又是一番客套,离言才走进里屋。到了里屋,没有外人在,离言又将竹叶拿了出来。 透过竹叶,洛儿看到的是离言满目愁容的样子,那是她从未在离言脸上见过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往日的他,莫名让人很是心疼。 “幻空,你都看到了吗?他的孩子还那么小,一家子全指着他生活。若是他死了,他的妻儿大概都活不下去了吧,”离言对着竹叶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想了想又笑出声来,“我还真是可笑,若是你能有半分的同情心,也就用不着让我来杀他了。” 竹叶上眼睛极快地发出了几道光亮。 “你是在催我吗?放心,很快就结束了。”离言刻意说得淡然,但洛儿还是听出了他嗓音的颤抖。而这句“结束了”,不知是在安抚幻空,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离言握紧掌心的竹叶,洛儿眼前的画面又一次回到一片黑暗之中。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离言走出里屋,该来的总是要来,一直躲着不是他的性子。屋子外面夫妇二人正在准备晚饭,烟火气息浓郁,二人说说笑笑一派宁静祥和。 “小师父,您怎么不再歇会儿?晚饭还没好呢。”男人看到离言出现,忙出声招呼。 离言低垂着头沉默半晌才沉声说道:“对不起……” 二人还没来得及理解离言话里的含义,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啊!——” “啊!——” 男人和妇人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洛儿看不到画面,耳朵里只剩下离言浓重的喘息声。 半晌,离言摊开手来,透过一片猩红,离言的脸再次出现在洛儿的视野中。 “这下满意了?” 离言勾唇冷笑,脸上沾着被喷溅上的血迹,有些还渗到了眼睛里,将他原本好看的眼睛染成了血红色。整个人看起来阴寒冷怖,仿若来自修罗地狱嗜血的妖魔。 竹叶自他掌心缓缓飞起,屋内的景象洛儿只是看了一眼,便惊呼一声捂住了双眼不敢再看。 满室血红。 灶台上还在煮着什么,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泡,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生机无限。可刚刚还站在灶台前的一对身影,此刻却全部倒在了地上……男人趴倒在血泊中表情惊恐,妇人离男人稍远些,仰面倒着,双手用力地朝着另一侧屋子伸去,似乎还在寻求着希望,身下是一道被拖曳出来的长长血痕。 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来得都太过突然。好不容易找来的幸福生活,居然因为好心容留僧人,而遭受了无妄之灾。他们应该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客气有礼的僧人突然变成了杀人的恶魔吧?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非死不可? 离言拿起灶台上的一块儿抹布慢悠悠擦拭着手中刚刚夺去他人性命的武器——戒尺:“不仅这个男人死了,还有这个妇人,也死了。这笔买卖,你赚了。” 婴孩儿的啼哭声忽然响起,离言瞥一眼哭声的方向,又望向竹叶邪魅一笑:“这个,也要杀吗?”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许久,洛儿仍是觉得自己眼前一片血红,血,全都是血。她有些不敢置信,刚刚画面里那个可怖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师父离言吗? “精彩吗?”幻空看着洛儿吓傻的样子很是满意,“我倒是很欣喜他的表现呢~一个从未杀过人的和尚,下手居然如此干脆利索,果然,他生来就该是魔才对,都怪他看不清自己,偏偏要去做什么和尚,一点儿乐趣都没有,白白走了那么多弯路,其实啊,我和他才是同类。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第67章 反常,太反常了。 不是不是! 洛儿拼命捂住自己的大耳朵,极力想要否认刚刚看到的一切。 对了,青缘说过,幻空是心魔,他会制造幻境的,刚刚的一切一定都是幻空制造出来骗她的幻境才对!在黑暗中待久的魔,心里一定也特别阴暗。他就是见不得师父过得好,所以才想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她堂堂银狐最是聪明,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骗得过她呢! 洛儿猛然站起身来,抬袖抹去眼角不小心渗出的泪水,指着幻空大声斥道:“你个大骗子!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师父才不会杀人呢,不会的!” “哦?你当真这么信他?”幻空把玩着折扇,似笑非笑。 洛儿梗着脖子,强装镇定:“自然,他是我的师父,我不信他还信你不成?” “不信我的也没关系,你大可以自己去问他,”幻空凑近洛儿,贴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问他究竟有没有为我做过事,有没有……杀过人。” “你要我问我就问啊?偏不!”洛儿撅着嘴巴跟幻空唱反调。就算现在在这儿的只有她的一魂一魄,她也聪明着呢。 “怕是不敢问吧?”幻空闲适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刺激她。 洛儿果然中招,叉着腰气急败坏的样子活像个小泼妇:“谁说我不敢的!有本事你放我回去,回去我就问!” “好。”幻空抬眸看她一眼笑道,“可别只是嘴上说说哦。” “哼,我堂堂银狐,自是不会言而无信!” 幻空柔媚一笑轻抬衣袖,在她面前随意一挥,洛儿瞬间又陷入黑暗当中。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回到了九天瀑布下离言的身旁。 幻空最后一句话伴着朗笑遥遥传入洛儿耳中:“记着我说的话,我和他,才是同类呢~” 什么同类,都是疯话。师父一心向佛,渡人还来不及,哪里是会杀人的。 洛儿嘟囔着摇摇脑袋,刚才的一切像是场梦般,极度不真实。 “怎么了?”离言听到动静,睁开眼来问道。 洛儿没想到会吵到离言,突然听到离言的声音吓了一跳:“啊?” “你刚刚在说什么?”离言耐心地解释自己的问题,“我听到你说什么……杀人?” “没有没有,师父你听错了。”洛儿连连摆手否认,却不太敢看离言。刚刚的画面太过真实,她虽然一直在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都是幻空制造出来骗自己的,可是内心深处却无法说服自己。若是真的,若是师父真的杀了无辜的人,该怎么办? 离言挑眉。 洛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若是真没做过的事,一定会质疑他的话才对,否认的这么痛快,一定有问题。 离言也不再追问,而是扯开话题:“刚才打坐时,可有发生何事?” “无事,一切正常嘿嘿嘿。”洛儿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来,可这笑看在离言眼中,却比哭还难看。 “是吗?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些什么动静呢?”离言凝眉,似是在回忆,“可惜当时正在诵经,不能中断,没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其实刚刚离言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奇怪的动静,只不过眼下洛儿的样子太过反常,他想要诈一下她,看看能不能套出究竟发生了何时。 洛儿却信以为真,听到离言前半句话后,以为幻空带走她时动静太大被离言发现,吓得整个人都木掉了。可当离言说出后半句话时,洛儿又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吧,一定是师父疑心太重,听错了。我一直都坐在这儿呢,什么都没听到。” 洛儿似是怕离言不信,紧紧盯着离言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副“我说的都是真的”的样子。 离言哪能这么简单就被她糊弄过去,她的样子已经充分说明了事情不简单。 “幻空……”离言故意轻轻吐出两字,眼睛盯着洛儿观察着她的反应。果不其然,洛儿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瞳孔倏地收紧,连呼吸都跟着一窒,却又刻意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避开离言的视线。 离言唇角一勾,心下的判断已经肯定了八九分,也不再为难洛儿,接着说道:“他今天倒是安分,没有出来捣乱。” “嗯。”说多错多,洛儿眼观鼻鼻观心,决定接下来都要做个谨言慎行的好狐狸。 “走吧,”离言站起身来,“该回去了,今日想吃什么?” 刚才的一切实在太过震撼,完全颠覆了洛儿对世界的认知,血红的画面时不时浮现在她眼前。现在提到吃的,她只能想起画面里还沾染着血气的那锅咕嘟咕嘟的食物。她想,大概这段时间她都吃不下东西了吧。 “不了不了,今天好累,不想吃了。” 离言有些诧异,洛儿竟然对食物都没有兴趣了,看来这件事情不会太过简单。 “好,那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做。”离言对洛儿说道。 “是,师父。”洛儿说完,逃也似的跑远。 能够暂时避开离言也是好的,她现在还提不起勇气去向他确认,幻空给她看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离言站在原地眉头紧蹙。 洛儿一直有些惧怕他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一直觉得这种惧怕是在正常范围内的,毕竟他们是师徒关系,而且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相信相处的时间久了,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曾经相处的样子。可今天洛儿对他的惧怕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不仅连看都不太敢看他,还在他提到幻空时,紧张万分。 反常,太反常了。一定又是幻空捣的鬼! “幻空!出来!”离言站在石床上,对着虚空厉声道,“你对洛儿做了什么!出来说清楚!” 幻空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能容忍,唯独不能忍的就是他碰洛儿。 等了许久,也未见幻空出现。 离言双手结印,对着瀑布挥出一掌,瀑布瞬间被阻隔开来,水花四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随着瀑布发出的巨大响动,熟悉的娇笑声传来,幻空魅惑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空中:“这就等不及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想我呢。” 第68章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你对洛儿做了什么!”离言指着幻空,竭力压制着上涌的火气。 “呦,你这可真是冤死我了……”幻空抬手抹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你那么心肝宝贝护着的小狐狸,我哪敢对她做什么。” “很好玩儿是吗?”离言冷声说道。 “你看你,活得这么认真,凡事斤斤计较的,多无趣啊,”幻空冲着离言飞去一个媚眼,“不如随我一道逍遥自在去可好?” 离言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道:“我警告你,我们之间过往的交易与洛儿无关,不要再碰她!” 幻空最讨厌的就是看到离言这副深情的样子护着洛儿,不由心生不悦:“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你觉得你的警告对我有用吗?你身上的修为全是我给的,就凭你,伤得了我吗?” 听到这话离言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是,跟你比试我伤不到你分毫,不过……若是我伤了自己呢?” “你!”幻空被他气得一时语塞。 离言不是不了解他,而是太了解他。他是离言的心魔,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幻空气急反笑:“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对你的宝贝小狐狸都做了些什么吗?” 离言薄唇紧抿,冷眼看他。 “怎么?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了?还是……只是怕她知道?”幻空像是故意在吊离言的胃口,娇媚一笑,慢慢自口中吐出几个字,“我偏不告诉你,有胆,就自己去问她。” 离言蹙眉看他:“我做过的事从未想过要否认,至于需不需要让她知道,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幻空拍掌大笑:“好!很好!不劳我费心是吗?那就更没必要告诉你,我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即使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能做的无非是将我的伤疤撕开来给洛儿看。”离言冷静说道。 从幻空的话里,离言不难猜出他对洛儿做过的事。虽然他很不想让洛儿知道那些不堪的曾经,可他亦不惧。 “今日我暂且不追究你对她做的事,但倘若再有下次,我想,你知道后果的。”离言冷声警告,说罢便转身朝入口处走去。 幻空的胸膛不停起伏着,魅惑的容颜一时竟变得有些骇人。忍不住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吼道:“离言!你就非要那么护着她吗?她究竟哪里好!” 离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轻笑一声说道:“她一点都不好,又笨又馋,还总爱躲懒,甚至到现在都还有些怕我,不愿同我亲近。可我,就是放不下她。” 离言说完不再停留,他还要去看看他的小狐狸,被幻空这一吓,是不是变得更傻了。 九天瀑布下,只余幻空发疯般地嘶吼声。 他不甘心!曾经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得仿佛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结局却差得这么远?离言想要的,全都得到了。而自己呢?明明自己才是最了解离言的那个人,可为什么仍然一无所有。他想不明白,不过,也不想去明白了,他现在,只想毁掉离言拥有的一切。 幻空可能永远都不会懂,爱这件事,从来讲究的都是两相情愿,而不是先来后到。在这世上总有些事,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的。 离言心情有些沉重地来到洛儿的竹屋,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过往的那些事,他是不怕洛儿知道,可如果能有办法永远瞒着她,他自然也是乐意的。如今听幻空的意思,大概是告诉了洛儿一些事情,可究竟说了哪些,说了多少,洛儿又信了几分,他却一无所知。若是贸然去问洛儿,大概会显得自己很心虚吧?可若是洛儿真的听进了心里去,又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怕是又要徒生嫌隙了。 “师父?” 离言正纠结着,洛儿从屋里走了出来。 “师父是来找我的吗?”洛儿蹦跶着三步两步跑下石阶,来到离言面前。 她原本就是个懒散的性子,考虑事情更是不愿意往复杂了想。幻空给她看的那些画面固然真实,也有可能离言真的做过那些事。可她不需要管那些,她只要知道在她的世界里,幻空是坏人,离言是好人就够了。坏人说的话即使是真的也可能是别有用心,而好人即使做了坏事也可能是无可奈何。既然选择了相信离言,她就不该轻易去怀疑他。 所以,洛儿回来后睡了一觉,便把那些可怕的画面全都抛到了脑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是让离言知道她是这么分析的整件事情,怕是不知该夸她还是该骂她了。人类世界里的是非善恶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分辨的,世间若是只有黑白,那许多事也便简单了。 离言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洛儿微微有些诧异。没话找话说道:“你这是……要出去?” “对啊~我先回千山之巅的竹屋去,不然等到夜深了再上山,我会害怕的。”洛儿说得理所当然。 离言看她态度如常,更是疑惑,却实在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问出口,只得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洛儿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摇了摇头:“没有啊,师父你要说什么?” 离言讪笑道:“没有,没事就好。” 洛儿被离言的话弄得一脸莫名其妙:“哦,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 “一起去吧,”洛儿越是表现得正常,离言就越是心慌不安,“免得待会儿走着走着天黑了你害怕。” 洛儿展颜一笑:“好~” 去往千山之巅的一路上,离言都在苦恼着,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问出洛儿究竟知道了哪些事。虽然洛儿平日里也总是会做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可这次她的反应也太过镇定了,反常即为妖。洛儿越是表现得如此平常,离言就越是好奇她的想法。 而洛儿却不知道离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像个局外人一样,好不欢乐。 第69章 我年纪大?离言挑眉 洛儿晃悠着大尾巴走在前面,离言慢悠悠跟在后面。 趁着洛儿心情好,离言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方才打坐时,我好像见到幻空了。” “啊?”听到幻空的名字,洛儿瞬间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也找你了?” “嗯,他跟我说了很多,但我好像记不太清了,”离言揉着脑袋,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诓骗洛儿。这只小狐狸,真是容易上当,“他也找你了吗?” “对啊对啊,”洛儿猛点头,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将幻空给她看的那些画面一股脑地全都说给了离言听,说完还不忘发表自己的看法,“你都不知道那些场景有多吓人,没想到幻空这么厉害,制造出来的幻境也太逼真啦。” 听到洛儿的话,离言安心了不少。怪不得洛儿没有来质问他,原来是将看到的一切全都当成了幻境。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自己解释的麻烦。不过幻空怕是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想要离间他们的伎俩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破掉了吧? “是啊,以后你要多加小心,”离言附和道,“幻空是心魔,最擅长的便是制造幻境,控制人心。” “我知道的。不过师父,既然幻空那么坏,我们为什么还非要渡化他不可?”对于这件事,洛儿其实一直心存疑虑。如果以后还要渡化幻空,那就免不了要常去九天瀑布,这样的话岂不是就像将他们这些小羊羔洗白白后直接往虎口送去? “我佛慈悲为怀,以渡化世人为己任。渡人,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离言理解洛儿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再见到幻空。可他既然知道了幻空是由于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他就必须要负责到底。如果能用佛法将之渡化,再好不过,就算不能……他也总要尽力一试才能安心。不过往后这样的事,他应该不会再带洛儿一起去了,原本是想趁此机会帮洛儿积些善缘,如今看来,还是要想别的方法才行了。 每次离言说的这些咬文嚼字的话,洛儿都听得似懂非懂,脑袋迷糊。于是转移话题道:“师父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天真的就要黑啦!” 说罢,两人继续往山巅走去。 经此一事倒是给离言提了醒,不能再放任洛儿这样毫无建树地浪费时间下去了。洛儿什么都不懂,幻空却一天比一天强大,这就意味着围绕在洛儿身边的危险只会越来越多。像今天这样的事,他不敢保证不会发生第二次,这次可以庆幸幻空只是给洛儿看了那些画面,洛儿没有相信。可下次呢?谁也不知道幻空会不会真的伤害到洛儿,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看来当年从她身上拿走的东西,是时候还给她了。 离言抬眸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洛儿,趁她不注意,在她身后悄悄双手结印,翻掌掌心朝上时,手中竟多了一颗闪着荧荧光芒的鹅黄色珠子。 离言看着手中的珠子,眸中透出些许暖意。当年迫不得已将它取走,如今,终于要物归原主了。那颗珠子像是感应到了离言的心思,闪着的光芒竟是更盛了一些。 “师父,你走快点儿啊。” 听到洛儿的声音,离言赶忙反转掌心藏起珠子,紧走两步追上洛儿。 “来了。” “师父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呀?走得好慢啊。”洛儿嫌弃地耸耸鼻子。 “我年纪大?”离言挑眉。 “略~”洛儿冲着离言做了个鬼脸往前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刺激离言,“要是年纪不大的话,就来追我啊~” 离言放松了心情,也难得地跟着洛儿胡闹:“好啊,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欺负到自家师父头上来了,看我抓住了怎么收拾你。” 两人笑闹着气氛很是美好,就连往常走两步都要嚷着脚疼腿疼的山路,洛儿也在不知不觉间自己走了上去。 “呼,累死我啦。” 到了山巅,洛儿已经累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毫无形象地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一路上离言一直故意落后她两步跑在后面,此时见她这副模样无奈摇头轻笑:“还说我年纪大了,自己怎么先累倒了?” 洛儿喘着粗气,还不忘回嘴道:“谁,谁说我累了?我就是,就是看这块儿地舒服,随便坐一坐而已。”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却还在逞强。 离言笑了笑没再反驳,而是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哎哎哎,干嘛呀?”洛儿被扯地站了起来,很是不解。 “地上凉,不能就这么直接坐着,”离言揉揉她的脑袋,“去竹屋歇着吧。” 洛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很是无奈。刚才跑地太起劲儿,现在这两条腿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竟是连动一动都不想。 “我走不动了……”洛儿无辜地绞着手指。 见她这副模样,离言哪能不懂她的小心思,可是这只小狐狸刚刚说他年纪大的事儿他可还记挂着呢。 “刚刚好像有人说我年纪大来着?” “不大不大,师父的年纪一点儿也不大,师父最厉害啦!一看就是让着我年纪小不懂事儿,不然早就抓到我啦!嘿嘿嘿~”已经五百岁的洛儿不知羞地满脸堆笑,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有多狗腿。 离言却是很满意洛儿这幅无耻的样子,心情大好,背对着她弯下身子:“上来吧。” 洛儿嘿嘿一笑,趴在离言背上谄媚道:“谢谢师父~师父对洛儿最好啦!” 洛儿最大的优势就是嘴甜,一番话虽是说得不走心,离言却很是受用,倒是省下她不少力气。 原本他们停下的地方离竹屋没几步路,离言却觉得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时光极是难得。于是刻意晃晃悠悠走得很慢,他的背宽大厚实,洛儿趴在上面极是舒服,差点在他背上又睡了过去。 洛儿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听到离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儿,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第70章 凡事小心,处处谨慎 她的生活,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下的安排,离言从来没有问过,洛儿是否喜欢这些,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问,而是不敢问,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可现在,他不能不问——当年从她那里取走的东西,如今是否要物归原主,他想听完她的答案后,再做决定。 珞儿趴在他背上,差一点点就要睡过去了,听到离言的话揉了揉眼睛,有些恍惚:“什么?” 离言以为洛儿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换了种说法问道:“我是说,来到千山,跟我和青缘一起生活,你喜欢吗?” 洛儿这回清醒了些,不过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喜欢吗? 她不知道。 来这儿以后的生活每天都很新鲜,都是她在长白山上从未体验过的经历,她觉得很有趣;青缘呢,总是啰里啰唆说着废话,很多话说出来她连听都听不懂,平日里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敲木鱼念佛经,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痴人,可却总会挂念着她;还有离言,现在是她的师父,他训诫青缘的时候总是凶巴巴的,可对她却很好很好,会给她买各种她从未见过的好吃的食物,会带她到千山镇去逛大市买好看的衣裳,甚至还会教她如何修炼地更像一个人。虽然他偶尔严肃起来她还是有些害怕,可是在她心里,离言真的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好师父。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从前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她不敢做这么美的梦,怕沉溺其中,醒不过来。她甚至想过,若是有一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如梦一场消失不见,她再回到长白山,回到只有她的狐狸洞里,她一定会很难过,很不习惯,她不确定这样的感受算不算是喜欢。 离言背着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以为她又睡着了。无奈地自言自语笑叹道:“傻狐狸。” “我哪里傻啦?”洛儿正想得认真,却听到离言竟然当着她面说她坏话,很是不服气,“我们银狐可是顶聪明的动物好嘛!特别是我,更是聪明之极。” 洛儿突然出声,倒是把离言吓了一跳:“没睡?” “你不是在跟我说话吗?”她没睡,认认真真想他提出的问题,有错吗?不能因为她想的久了些,就说她傻啊! 洛儿呆呆答话的样子逗乐了离言:“那怎么不答话?” “嗯……我也不知道,”洛儿犹豫了一下,揉揉鼻子,实话实说,“也许是喜欢的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也许?”对于这个答案,离言说不上满意,但也不免松了口气,起码没有失望。 “那什么是喜欢呢?”洛儿歪着头,挣扎着想要看着离言说话,可惜能活动的空间是在有限,很是不便,费了半天劲儿也只能看到离言的侧脸。 离言也觉得不便,自己的后背上像是长了只顽皮的小猴子,就差把他当成棵树上蹿下跳了。洛儿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全都轻柔地拂在他的脸上,离言竟有些微微脸红,平日里的七窍玲珑心这时候也砰砰作怪,脑袋里更是像挤满了棉花,无法正常运转。 “怎么不回答?”洛儿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边摇边说,“哦~我知道啦!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答案?” 离言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佯装松手吓唬她:“别闹了,再闹小心摔下去。” “啊!”洛儿吓得抱紧离言的脖子,“不敢啦不敢啦!” 离言清了清嗓子,缓声回答洛儿的问题:“喜欢……是一种感觉,见仁见智,每个人心里的答案可能都有所不同。” “啊……”洛儿皱眉,“听不懂……举个例子听听?” 离言其实很想说,就像自己对她的感觉,就叫做喜欢。舍不得放不下,却又害怕靠得太近会弄巧成拙造成伤害,所以凡事小心,处处谨慎,却仍时时担心自己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就像你对大饼、对藕粉桂花糖糕,就是喜欢。吃不到的时候会想吃,吃到的时候又会很开心,这就是喜欢的一种方式。” “啊!我懂啦!”洛儿开心地拍着离言的肩膀,“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我喜欢千山,喜欢青缘,也喜欢师父~” 听到洛儿说喜欢自己,离言很是满足,不枉这段时间时时刻刻担心着她,不过…… “为什么我排在最后面?”离言像个少了糖吃的稚童一样斤斤计较道。洛儿竟然先说了喜欢青缘,然后才是自己。对于这个排名,离言很有意见。 “啊?有关系吗?” 果然,洛儿完全弄不懂离言问出这句话的原因是什么。 离言发现,这么看不见彼此的沟通方式确实有些别扭,所以大步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竹屋门口,将她放到了地上才说道:“若是我说喜欢大饼、喜欢点心、喜欢糖糕,你觉得我最喜欢的是哪个?” 洛儿挠挠脑袋,试探性地问道:“都喜欢?” 这个回答将离言准备好的一肚子委屈全都憋了回去,真是只笨小狐狸,还整日说自己最聪明。看来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差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距离。 离言摇头轻笑,也发觉自己跟她置气有些幼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罢了,回竹屋歇会儿吧,子时我来叫你去修炼。” “是,师父。”洛儿恭敬答道。 她知道自己不懂的事情还很多,所以离言说的话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离言走后,洛儿打着哈欠便进了竹屋。 离言却是没闲着。既然决定了要将那样东西还给洛儿,他就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才行,不能再像上次帮洛儿幻化成人的时候一样,关键时刻被幻空扰乱了施法,险些害得洛儿失去性命。 “青缘。” 离言来到佛堂,果然见青缘正端坐在蒲团上虔诚地诵经礼佛。 青缘听到声音,这才停下手中的木鱼站起身来,恭敬行礼道:“师父。” 第71章 洛儿见状,自知不妙 “嗯,今日功课习完了吗?” 离言平日里极少过问这些,他知道就算自己不问,依着青缘的性子也定能将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好。 青缘姿态恭顺:“是。左右无事,便又多习了一部《妙法莲华经》。” 若是换做其他人说这话,定会有自吹自擂的嫌疑,可离言了解青缘,知道他说这些只是在就事论事,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而已。 “好。”离言很少夸赞青缘,左不过一个好字已是极为难得,“你随我来。” 佛堂毕竟是礼佛之地,凡尘俗世不便在此多说。青缘跟随离言一路向外,走到了不远处一个歇脚的小亭子才停下脚步。 离言看着青缘,想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题,面色有些凝重。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段记忆能够永远被尘封在往事里,再也不要被提及。可是,世事难料,越是在意的伤口,越是容易被戳破,刺痛神经。如果真的非戳不可,那这个执刀的人,他宁愿是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离言沉声打破寂静:“你可还记得洛儿当初离开千山的情形?” 青缘似是回忆到了那一幕,神情有些动容:“……记得。” 怎能忘?怎敢忘?洛儿被逐出千山的一幕幕时常浮现在他眼前,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青缘依然十分心疼。可那时在千山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不管是不是有那些缘由,洛儿都免不了被逐出千山的命运。 ☆★☆ 三百年前的千山与现在并无太大差异,同样住着三个人,离言、青缘和洛儿。不过离言似乎很忙,青缘和洛儿极少能在千山上见到他的身影。 事情发生的那天,千山上难得的下了一场暴雪。 千山四季常青,洛儿在这儿住了三百年,遇到下雪的日子倒是头一遭。自从她离开了长白山后,便再没有见过雪,几百年过去,居然再次看到,十分兴奋,恨不得立刻扑到雪地里打两个滚儿才好。 “青缘!青缘!”洛儿顾不上冷,一口气跑到了青缘住着的竹屋前高声喊道,“你快出来看啊!下雪啦!好大的雪!” 青缘被洛儿一迭声的叫嚷惊醒,慌慌张张从屋子里跑出来,睡眼惺忪地系着僧袍上的带子:“怎么了怎么了?” 洛儿见他出来,眼睛一亮,举起早就准备好的雪球直接朝着青缘砸了过去。青缘被迎面砸了个正着,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连手上系带子的动作也跟着顿住了。冰凉的雪顺着他光秃秃的脑袋慢慢朝着还没裹严实的领口滑去,直到肌肤感受到了凉意,青缘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这才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扯着领口边蹦跶边嚷着。 “冷冷冷冷冷——!” 钻入后背的雪瞬间化成了水,青缘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跟着打架。青缘这下再无半分困意,不由愤愤瞪着罪魁祸首:“洛儿!你又捉弄青缘!” “哈哈哈哈哈!笨青缘,略略略~”洛儿可不怕他,非但不怕,还顽皮地做着鬼脸气青缘。 青缘系好僧袍上的带子,叉腰指向洛儿,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光:“你给我等着!” 洛儿见状,自知不妙,惊呼一声,瞬间便沿着小路跑了个没影儿。 “哼!想跑?”青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抬脚便追了上去。 洛儿的小短腿儿哪里是青缘的对手?跑出不远便被青缘提着领子揪了回去。 “错了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啦。”洛儿被他拎着,瞬间乖巧地像个小鸡崽儿一样,连声告饶。 青缘却是见惯了她这幅模样,刚开始还会被骗得心疼不已,想着她还小就算了。可这只小狐狸才不领情,等下次,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捉弄他。所以久而久之,青缘早已经能够做到对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视若无睹了。 “你啊,就是不长教训,”青缘空着的一只手戳着洛儿的脑袋教训道,“这次我非要狠狠罚你不可。” 洛儿正要说话,青缘似是早就猜到了她要说的,抢先说道:“求饶也没用!” 青缘直接拎着洛儿到了佛堂,洛儿一看就不是头一回被青缘拎到这里来了,不用青缘说,自己便乖乖到佛像面前的蒲团上跪好,头垂地低低的,一连串动作驾轻就熟。 “今日要罚什么嘛……”洛儿不情不愿地问道。 青缘自一旁的架子上捡了一卷经书递到洛儿手中:“《妙法莲华经》,诵读十遍。读得不诚心,读得敷衍了事,都不作数。” “啊……”洛儿一下子泄了气,十遍?倒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些。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佛堂前,她总归不敢造次,只能冲着青缘撒娇道,“少一点嘛,若是真读上十遍,我的嘴皮子大概都要磨破了……” 青缘又抬手戳她脑袋:“不好好罚你一次,我看你是不会长记性的。说好的十遍就是十遍,一遍都不能少。” 青缘说着扯过一旁的蒲团在她身边盘腿而坐,笑盈盈地说着可恶的话:“我今天就在这儿看着你读,所以,别想耍花招。” 洛儿欲哭无泪,不过……捉弄青缘真的很有趣嘛! 两人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这三百年间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遍,离言总是远远地瞧着,不阻止,不干预,像是从不知道发生过这些事一样,由着他们闹腾。 可这次,洛儿刚艰难地读完两遍经书,正缠着青缘耍赖,想要免了剩下的八遍时,离言出现了。 青缘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青缘见过师父,师父安好。” 说罢,还不忘悄悄踢了下仍坐在蒲团上满脸不悦的洛儿,示意她起来行礼。 洛儿知道离言疼自己,所以在他面前总是放肆些。这回被青缘罚的重了,见着离言更像是见到了亲人般,委屈之感瞬间上涌。 洛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眼中裹着一汪泪水倔强地咬着下唇看离言,不发一语。 离言也看着她,眉头紧蹙。 第72章 认错第一,撒娇第一 一旁的青缘被这气氛闹得心慌慌,好像自己才是那个闯了祸的人一般。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无措。 “在做什么?”离言将视线从洛儿身上收回,仿佛没看到洛儿委屈的模样,冲着青缘说道。 青缘忙答道:“洛儿在读《妙法莲华经》,刚诵读完两遍。” 平日里离言对洛儿并无太多管束,青缘这个大师兄便自然而然地将此事看做了自己的责任,师父事忙,他总是要学着分担些的。 离言也知道此事,以为这次又是青缘在教导洛儿学习佛法。怪不得洛儿看见自己时像是看见了救星,肯定又是想躲懒了,不过这点小毛病离言也乐意纵着,遂说道:“去玩儿吧。” 洛儿听了这话,瞬间找回笑意,谢过离言后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生怕青缘叫住她再去读那些拗口的佛经。 师父发了话,青缘自是不敢有意见。而且还特意打发了洛儿出去,显示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果不其然就听离言开口道:“随我来。” 二人走到了不远处的小亭子中,离言才问道:“我不在千山的这段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青缘其实很好奇师父为何常常下山,而且下山的时日也越来越长。可师父教导过,不该问的事不必多问,所以青缘也只是偷偷在心里猜测着,并未多言。 每次师父出远门回来总是会问他这些,青缘不疑有他,和从前一样答道:“回师父的话,千山一切如常。” “幻空……可有出来过?”提到幻空,离言有些欲言又止。 青缘想了想照实答道:“青缘按照师父嘱咐,每日都会到九天瀑布下去诵经两个时辰渡化幻空,起初幻空时常会出来嚷着头痛,不要再念了之类的话,有时也会将瀑布处搅得天翻地覆,不过却从未伤害到青缘分毫。” 师父说过,幻空是心魔,会制造幻境控制人心。所以每次青缘到九天瀑布去时,总是格外小心,以免着了他的道。可奇怪的是,幻空好像有些怕他似的,每次听到他的木鱼声虽然都很激动,却从未伤害过他。青缘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只当是自己的佛法有所精进,对幻空起了作用。 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一抬眼却瞄到了亭子外面树丛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过这个身影显然是没什么偷听的经验,一身红裙在一丛树木间格外地显眼。 离言唇角微勾,到嘴边的话一转,问道:“洛儿呢?近来表现可好?” 只见他说完这话之后,树丛后的身影支棱着耳朵更往前窜了窜,一点儿都没有非礼勿听的自觉。 不过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为难青缘,他总不好说这只小狐狸胡闹惯了,常常在千山上胡作非为吧? 青缘拧着眉思考了一阵才避重就轻答道:“洛儿每日吃得好睡得好,最近也有在读一些经书。”不过就是折腾地他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追在屁股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那些读的经书,多半也是做错事被抓到后青缘罚了她,才会读一些的。 青缘省略掉的话离言哪能不知?遂追问道:“哦?这么乖巧没有闯祸吗?” 话音刚落,就听得树丛后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声音。青缘听到欲回头去看,却被离言拦了下来:“一只过路的乌龟而已,不必理会。” 说完,又一根无辜的树枝遭了秧。 “这乌龟倒是挺重的,连树枝都能压断,”青缘虽是好奇,却也没再看去,而是继续纠结着离言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出卖洛儿,“洛儿她……” 离言见青缘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什么猜不透的:“又欺负你了?” “师父……你都知道啊?”青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是她的师兄,怎么能一直纵着她,被她骑在头上呢。”离言对于青缘这个性子也颇为无奈。虽说这些年因着洛儿的缘故,青缘倒是活泼了些,比刚来千山时多了些少年的朝气,可骨子里仍旧和从前一样,是个一心礼佛,心地善良的小和尚。 听到这话青缘其实很想说,师父你不是也一直纵着洛儿吗? 离言无奈一叹,说道:“罢了,今日的功课还未习吧?” “是,青缘这就去。” “去吧。” 青缘躬身行礼后便朝着佛堂而去,离言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那只偷听的小乌龟。 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出来吧。” 树丛后的身影明显一僵,正想安慰自己一定不是在说自己时,又听离言继续说道:“别躲了,下回偷听前先换身儿素色的衣裳。” “哼!”洛儿很是不乐意,故意种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绕到了亭子里。 “你早就发现我了对不对?”洛儿却像是得了理的那个,嘟着小嘴质问离言道,“那你干嘛不说?害我在那儿蹲了那么久,腿都蹲麻啦,还有好多小虫子咬我呢,我都没敢出声,你看!都红啦。” 说着还卷起衣袖将白嫩嫩的胳膊伸到离言眼前。 离言瞥了一眼,确实红了一片,不过倒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自个儿多在这儿偷听,倒是有理了?”离言反问道。 “谁让你一回来就拉着青缘说悄悄话呀,我只是,只是……”洛儿眼珠一转,娇笑道,“只是也想师父了嘛~” 若说这千山上,认错第一,撒娇第一,那可都非洛儿莫属了。离言摇头,真不知道这些都是跟谁学来的,明明平日里她能接触到的就是他和青缘,可他俩都不是会做这些事的人。 “那现在见着了?” 洛儿堆着笑脸,满意地点头。 “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洛儿疑惑:“说什么?” “比如……说说你都闯什么祸了?”离言故意戳着洛儿的痛点。 洛儿一脸的坦荡荡:“哪有啊,师父你可不要听青缘瞎说。” 离言轻笑一声说道:“青缘可什么都没说。倒是你,青缘他毕竟是你的师兄,师父曾经教过你尊师重道是不是?怎么能一直欺负自己的师兄呢?” 第73章 其心可诛,不得不罚 洛儿低垂着脑袋,脚踩着地上的一块儿小石子蹭啊蹭的。默默在心里想着:欺负青缘的乐趣,果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没话说了?”离言看她的小动作就知道她心里定是在跟自己赌气呢,不过也懒得再为难她,嘱咐道,“去吧,被虫子咬到的地方记得擦些药膏。” “哦……”洛儿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便慢吞吞地走出了亭子。 她并不是在跟离言赌气,只不过是在想着该怎么惩罚青缘才好呢?居然敢在师父面前说她坏话。 洛儿不讲理起来,谁拦着也没用。明明青缘和离言对话的内容她听得一清二楚,青缘没有一个字说她不好的,可她仍是将这笔账记在了他的头上。 洛儿想得认真,一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绕了一大圈,竟又走回了亭子,可她还是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洛儿坐在小亭子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看向佛堂继续思考——这个亭子的视野很好,一眼便能瞧见正对着的佛堂,甚至连里面传出的木鱼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洛儿想着想着竟是伴着木鱼声睡了过去。 青缘习完功课走出佛堂时,已是日中时分。他还要赶着去九天瀑布,为幻空做今日份的渡化。而佛堂去瀑布的路,刚巧会经过这处小亭子。 青缘走近时,洛儿睡得正香。 “洛儿,醒醒,别在这儿睡。”青缘轻声唤道。 洛儿被他吵醒,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揉着眼睛:“你怎么在这儿啊?” “到时辰了,我正要去九天瀑布,”青缘弯着身子耐心解释道,“别再这儿睡了,今日雪天湿冷,小心沾了寒气。” 洛儿看看近在眼前的青缘,这才醒过神来,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冲着青缘勾了勾手指。 “青缘,你离近点儿,我有悄悄话要跟你说。”洛儿小声说道,一副神秘的样子。 青缘每次被洛儿捉弄后都会懊悔不已,暗暗想着下次绝不能再上当,可每次碰上洛儿,她总有新鲜的点子捉弄他,害得他防不胜防。 这次也一样,洛儿刚刚睡醒,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话一出口,青缘便不疑有他地将耳朵凑了上去。 “啵!” 极为响亮的一声响,洛儿趁着青缘不注意将口水全都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哈哈哈哈!笨青缘,又上当了吧~”作完怪的洛儿闪身站起来,跑到离青缘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拍掌大笑。 青缘震惊地捂着被亲过的地方,好半晌一动不动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才运足了气,直起身子正要教训洛儿,一抬眼却看见离言黑着一张脸,不知何时站在了洛儿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青缘愣愣地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解释,洛儿却是一脸得逞的笑:“嘿嘿~没想到吧?谁让你跟师父告状的,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哈哈哈哈哈~” “胡闹!”离言厉声呵斥道。 洛儿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见是离言,松了口气,一点也没有做错事的自觉,拍拍胸脯吐出口气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不声不响的,吓死我了。” 每次做完坏事的洛儿总是心情很好,这次也是,对离言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依旧如常。 青缘却是低下了头,知道事情不妙,大气都不敢出。 离言平日虽是严厉,但也极少会有真正发火的情况,像今日这般生气的模样,他更是见都没见过,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刚刚到底是在做什么?”离言冷着声音看向洛儿,“你说。” 洛儿仍然没反应过来目前的局面,嘻嘻笑着答道:“我刚刚睡着了,青缘路过,就把我叫醒了。” “然后呢?”离言声音更冷了三分。 “然后?”洛儿瞄了一眼青缘,见他愣在原地,跑到他身边把他扯到了离言面前,炫耀似的指着青缘的脸颊给离言看,“你看你看~” 洛儿的本意是想让离言看青缘脸上被自己弄的口水好嘲笑他一番,没成想离言的反应却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只见他紧抿着唇,脸色好像更黑了些。 “师父你怎么了?”洛儿这才看出离言的不对劲,不解地问道。 “跪下!”离言沉声道。 话音刚落,青缘便直直跪了下去。 洛儿一脸的不明所以,看着身旁的青缘问道:“你惹师父生气了?” 青缘只埋着头,不敢回答。 “跪下。”离言重复道。 洛儿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离言不发一语,只是看着她。 看着离言和青缘的样子,洛儿就算再不懂事,眼下她好歹是感觉出来了氛围不对。在离言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也跟着老老实实跪了下去。 “可知错?” “青缘知错。” “洛儿不知。” 两人同时答道,青缘头垂着,看不清脸色,洛儿却昂着头,脸上写满了委屈。 “哦?不知?”离言气极反笑,将目光从洛儿脸上移开看向青缘,“青缘你说,错在何处。” “出家人应离非梵行,青缘与洛儿方才举止太过莽撞,犯了戒律,理应受到责罚。”青缘说罢,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离言没有理会青缘,而是看向洛儿问道:“听到了?” “什么离非梵行?不懂。”洛儿听得云里雾里,可后面的理应受到责罚她却是听懂了,不过却并未理解自己究竟错在何处,因此急欲解释,“可我……” 刚说了两个字便被离言打断道:“出家者应守戒律,洛儿虽非出家之人,可即入我师门,也算得上半个俗家弟子,此次故意诱使青缘犯戒,其心可诛,不得不罚。” 听到离言说自己其心可诛,洛儿恼火地站了起来:“我哪里诱他犯戒了?你给我说清楚!” “目无尊长,罪加一等。”离言凝眉看着她的动作,冷声道。 “你!”洛儿指着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的火气来得太过莫名其妙。 第74章 顽劣不堪,野性难驯 离言和洛儿的争执听得青缘心惊肉跳,隐隐觉得像是要有大事发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一切都是青缘的错,还请师父责罚。” “自是要罚,不过……”离言眼神掠过青缘,语气淡漠,“念你诚心悔过,态度端正。此次小惩大诫,罚你在千山上种竹子,种满万万棵之前,不得踏出千山半步。” “是。”青缘应下后便退到了一旁,不敢再多言半句。 离言凝眉看着一旁的青缘,心情烦躁,总觉得连他站在那儿都显得碍眼:“退下。” 青缘担忧地看了眼气鼓鼓站在那儿的洛儿,十分放心不下,可离言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若是贸然为洛儿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惹得离言更加不悦。 只得恭敬应了声:“是。” 青缘走远后,离言走向亭中坐下,端起石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抬眸瞧了眼仍背对着他的身影,就连背影好像都在散发着怨气:“不服气?” 洛儿深吸了口气,转身大步走进亭中,双手重重拍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冲着离言说道:“就算要罚我,也要说出个能够让我信服的理由才好啊!现在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烂借口!也只有青缘那么敬着你的蠢人才会信!” 洛儿气恼地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全都发泄了出来,直说地口干舌燥,可离言竟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喝着茶,这副模样看得洛儿更是火冒三丈。 洛儿上前一步在离言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也端起茶盏灌下了一大口茶,喝完后抬袖抹了下沾到脸上的水渍,将茶盏重重放在了石桌上。 “说完了?”离言似是过了火气上涌的劲头儿,眼下又恢复了平日里说话时淡然的模样。 洛儿瞧他这样,以为他生完气事情也就过去了,遂有些使小性子般继续抱怨道:“当然没有!你平白无故的骂我,总要给我个交代才是!” “好,给你个交代。”离言放下茶盏,站起身来郑重看着洛儿,语气平缓,可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让洛儿的心更往下沉一分。 “狐妖洛儿,自到千山拜入师门以来,不尊师长,不敬佛祖,顽劣不堪,野性难驯。此次,更是诱使青缘犯下戒律。身为师父,我自有管教不严之过,但我自问,已尽心竭力,再无可教导之事。” 洛儿愣愣地站起身来,拧着眉头似是很苦恼的样子:“师父你在说什么?洛儿听不懂。” 离言看着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顿说得清楚:“你既与佛门无缘,今日,为师便将你逐出师门,赶下千山。今后是生是死,是吉是苦,皆看个人造化。你与千山,再无半分瓜葛。” 洛儿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师父……当真要赶洛儿下山?” “千山本是清净之地,青缘亦有清修之意,怎能由着你胡闹。”离言说罢,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我不过是……”洛儿不明白,在她看来这不过只是一次和从前无异的恶作剧罢了,怎么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从何解释了。 顽劣不堪?野性难驯? 呵,枉她一心一意待在千山上,还将他与青缘视为亲人,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是如此不堪。她突然觉得很无力,相处了百余年,她以为离言是了解她的,没想到竟误会她至此。 “罢了,师父即说是错,那便是错了。师父即是有心赶走洛儿,怕是洛儿解释的再多也都是徒劳。洛儿的命是师父给的,只是遗憾今后再无缘常伴左右。” 洛儿定定看着离言的背影,也不管他有没有在看,直直跪了下去。 离言听到身后的响动,身影微动,却仍是不发一语。 洛儿倔强地忍着喉头的酸涩艰难说道:“洛儿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唯有磕首以谢师恩。一拜,叩谢师父养育之情;二拜,叩谢师父点化成人之恩;三拜……愿洛儿走后,师父事事如意,再无忧心之事。” 她好像在说废话了,这千山上向来只有她爱闯祸,爱惹师父生气,也难怪他说自己“野性难驯”,倒也没错。她走后,只有听话懂事的青缘在他身边,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洛儿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离言一眼:“师父……珍重。” 说罢,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离言听着脚步声渐远,直到听不见,这才放松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一下子瘫坐在了石凳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洛儿离去的方向。放在桌上的手心中,竟有殷红的血珠悄悄渗了出来,离言像是毫无所查,任由鲜血不断涌出。 他疯了,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他居然亲手推开了她,而且用了那么拙劣的理由,洛儿此刻一定很伤心吧?可能连骂他都不愿意再骂了……离言颓然地坐在那儿,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一切都美好地像是梦里的画面,他想伸手去摸摸眼前她的脸,可触手所及全都化为了云烟。 再也不会有了吧?他的洛儿,大概此生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顽劣不堪?野性难驯?离言懊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些词,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若是不推开她……他更是舍不得。 有些事,他一个人背就好,没必要拖着她跟自己一起承受。 离言默默在原地坐了良久未动,刚才那一幕,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洛儿离开小亭子后,来到了佛堂,要走了,总要跟青缘告个别才好。这次的事情毕竟是因自己而起,还拖累青缘跟着一起受罚,洛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在这儿,总能找到青缘,这次也不例外。 “青缘……”洛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堆出笑脸,这才踏入佛堂。 彼时青缘正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念诵着《楞严经》,静思己过。听见洛儿唤他,忙停下手上的木鱼看向站在身旁的洛儿。 “洛儿?师父可有责罚?”青缘焦急地问道。 第75章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青缘离开小亭子后便自觉来到了佛堂思过,可心里仍是记挂着洛儿,生怕她一时冲动,冲撞了离言。此刻见到洛儿好端端地来找自己,虽是稍稍安心了些,可仍是不免忧心。 洛儿不愿青缘跟着担忧,展颜一笑说道:“没有啊~我骂了他一通,他说不出道理来,也就放我离开啦。” 青缘显然不信,且不说洛儿骂了离言会有什么后果,单是洛儿自己,大概连怎么骂人都还没学会吧?毕竟她接触过的人类只有他和师父,而他们向来注意,从不犯口业。 “哦?洛儿都骂了师父什么?” 洛儿没想到青缘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倒真编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眼神闪躲着:“哎呀,就是那些平日里骂人的话罢了,不堪入耳,我还是不说与你听了。” 青缘的眼神清明,好像世间所有的恶事到了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更何况是这样毫无逻辑可言的幼稚谎话。洛儿没能坚持多久,很快便在青缘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 洛儿耷拉着脑袋将方才在小亭子中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给青缘听,说到离言将她逐出师门时,青缘也难得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的,”洛儿忍不住吐槽道,“师父他,啊,不对,不应该叫师父了……离言。离言他怕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次不过是让他寻到个错处说出来罢了。哼,逐出师门就逐出师门,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呢!这个千山我早就待腻了,刚好下山去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的风景也不错。” “洛儿……”青缘仍是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听到洛儿的话更是心疼不已。她说这些只不过是怕他担心,用来安慰他的吧?她自从化为人形便一直在这千山上,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在这世上生存? 洛儿抬手蹂躏着青缘的脸:“哎呀,你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说不定山下的日子更适合我呢?你们每天敲着木鱼念经礼佛的,我早就受够了。你知道的,你每次敲木鱼的时候我有多讨厌。” 说着,还耸了耸鼻子,脸上写满了厌恶。 青缘被她的样子逗笑,扯下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说道:“以后洛儿不在,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青缘了,想想,倒还真有些不习惯呢,这千山上,怕是也要少了几分欢笑声。” “你这是病,得治。哪有人不被欺负还不习惯的?”洛儿忍不住翻白眼。 青缘却是不见玩笑,认真地看着洛儿说道:“因为是洛儿啊。” “啊?”青缘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洛儿显然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青缘笑笑,解释道:“若是换作他人,青缘自然不会乐意被欺负,可若是洛儿能够一直待在青缘身边,青缘愿意永远被欺负着。” “真是个傻和尚。”洛儿拍拍他的脑袋,光秃秃的,手感一点也不好,可好像,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彼此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好啦,我就是来跟你告个别,真的要走啦。” “洛儿……还会回来吗?”青缘有些不舍。 “平日里总说我说胡话的人,怎么今日自己倒是说起傻话来了?”洛儿无奈叹息,“都说了是逐出师门,逐下千山,往后这里,哪里是我想来就能来的……” 青缘沉默半晌,一拍脑袋说道:“洛儿随我来。” “怎么?”洛儿不明所以,被青缘扯着衣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千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早已清晰地印刻在洛儿的心间,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清楚地说出眼前该是何物。此时被青缘扯着走过的这条路更是再熟悉不过,分明不久之前她才刚刚走过。不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意料中的竹屋——青缘的居所。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洛儿疑惑地问道。就算她要走,要收拾东西,也该回她自己的竹屋才是啊。 “我有东西要给你,等我。” 青缘说完便自己走进了竹屋内,洛儿即使站在屋外,也能清楚地听到屋内翻箱倒柜的响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青缘才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破旧的包袱走了出来。 “洛儿你看!” 青缘献宝似的将那个包袱递到洛儿面前,洛儿看着那个包袱有些为难地捧着,并不是很想收下,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样子,能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青缘一层层将包袱打开,越靠近里层,打开的布料看起来就越是贵重些,洛儿也被这一层层的包裹勾起了些许好奇。 开到最后一层时,青缘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说道:“这是青缘拜入师门时,师父送给青缘的拜师礼。虽是不起眼,却也算得上是一件还不错的法器,青缘很是珍惜。眼下洛儿离开千山,要独自闯荡世间,必然会遇上许多意想不到的状况,有了这件法器傍身,总是安心些。” 洛儿听完,只觉喉头酸涩的感觉又找来了,眼前瞬间模糊一片,脸上好像也沾上了湿湿的东西。 “哭什么?”青缘含笑抬起衣袖抹去洛儿的泪水,“青缘……还从未见过洛儿哭呢。” “谁哭啦!”洛儿将包袱推到离言怀中,抬起衣袖胡乱地抹了把脸嘴硬道,“我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好嘛!” “是是是,”青缘哄她道,“洛儿还没看这是何物呢?” 洛儿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不能收。这对你来说,太重要了。” 青缘温声说道:“它待在青缘身边不能发挥作用,岂不浪费?能够有机会跟着洛儿闯荡人世,那才是它的幸运。” 论讲道理洛儿可说不过他,只好耍赖道:“哎呀,说不要就不要嘛,闯荡世间,简简单单才好,带的东西太多反倒累赘了。” 青缘却在洛儿说话间打开了最后一层包袱,里面露出来的东西,确实没什么稀奇的。 洛儿看到后更是皱眉嫌弃道:“你说这是法器?” 第76章 亲手挑选,仔细打磨 “自然是法器。”青缘肯定地点点头。 只见包袱里露出来的是一个木制钵盂,看起来与平常僧人所用的一般无二,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这个东西怎么会是法器? 青缘见洛儿疑惑,解释道:“佛门法器形态万千,你别看它不起眼的样子,实际用途却不可小觑……” 青缘正喋喋不休地要念叨用途,洛儿却是听得不耐烦,突然摆手打断他道:“你留着好啦,我真的用不上的。我现在好歹也是有修为的人,若是还要用法器傍身才能闯荡世间,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青缘是担心……” 青缘还欲再说什么,洛儿适时制止了他:“好啦~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来找你告别的,现在告别过了,我还要回竹屋去收拾收拾行李,若是再晚,下山的路恐怕就要黑了。” “那好吧,青缘陪你去。”说着青缘便把手上的钵盂重新一层层包裹了起来。 洛儿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又没什么东西,我自己可以的。” 青缘为她做的已经够多啦,洛儿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给他添麻烦。 青缘见她说得肯定,也不再坚持,默默将她送到门口,目送她走远。 洛儿回到自己的竹屋一时间思绪万千。 这处竹屋,好像还是她闹着离言按照她梦里的样子造出来送她的。那时的自己可真是任性不懂事,不对,该说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懂事过。不论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离言和青缘做的最多的就是顺着自己,想方设法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洛儿想,她大概再也找不到能够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吧?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吗…… 洛儿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后便作罢了。她看着竹屋中的一切,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将这里的回忆全都打包带走,好像除了回忆,再没有什么是她此刻能够带走的了。 突然,洛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竹榻边掀开枕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帕子包着的物什,摊在掌心缓缓打开——一串念珠。 念珠是功德、佛性、慈悲、善良、吉祥、圆满、佛心的表征。而洛儿手中的这串念珠由十四颗菩提子构成,另有一颗主珠是红珊瑚所制,每一颗珠子都是洛儿亲手挑选,仔细打磨,又取了红线尝试了多次,好不容易才穿成如今的模样。 原本再过几日便是洛儿当年拜师的日子,洛儿想着若是自己亲手制了这串念珠送给离言,定能讨他欢心。没成想,自己竟是等不到那一日了……不过既然是要送给离言的礼物,她也不好自己留着,现下作为临别礼物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想着,洛儿便将手帕重新裹好,揣入怀中。 “洛儿。”青缘站在竹屋门口唤她。 洛儿听到青缘的声音,忙绕过屏风走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缘想送洛儿下山去。就算是最后一段路,青缘也不想让洛儿自己一个人。”青缘含笑看着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如常些。洛儿一直是只快乐的、活力满满的小狐狸,他不想让她对千山最后的记忆里全是悲伤的情绪。 “傻青缘……”说不感动是假的,在千山上的这些年,也正是有了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和尚在,洛儿才会过得那么肆意,而他的用意,她怎会不懂。洛儿也学着他的样子扬起笑脸,“走吧~” 最后一次看千山了,一路上洛儿走得格外慢。路上的每一处,洛儿都看得认真,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会不自觉浮现在眼前。 那棵树下,她偷懒睡着被抓到过; 那块石头,她因为调皮被它绊倒过; 那条小溪,她在里面偷偷捉过师父养的鱼; …… 不知不觉,她竟在这里攒下了这么多的回忆。 “洛儿,走错啦,下山该走这边才是。”青缘跟在洛儿身后,却见她越走方向越不对,以为她是想事情想得出神,忙出声提醒她。 洛儿回头看青缘,又看看自己正在走的方向,回答道:“没错,我要去找离言。” 青缘听这话吓得不轻,这是气还没消,临走还要再吵一架? “啊?找师父……做什么?” 洛儿拍了拍胸口:“有东西要给他。” 青缘的脑袋里一瞬间闪过各种各样小巧的凶器来,又赶忙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洛儿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师父做出这种事来的……吧? 青缘也不太敢肯定了,毕竟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按照他的想法发展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青缘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瞥向洛儿的胸口,十分警惕。 会是什么呢?青缘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来到离言的竹屋,竟然没有找到离言。 “这会儿会去哪儿了呢?”洛儿自言自语道。 青缘猜测着说道:“许是去千山之巅了吧?师父近来总爱去那儿。” “那去看看吧,若是不在,就算了。”洛儿摸摸放在胸口处的念珠,能不能送出去也是要讲究缘分的,若是真的无缘,她也不愿强求。 听着这话,青缘不免松了口气,并且在心里暗暗向佛祖祈祷着,希望师父不在千山之巅,这样说不定就能避免一场战争的爆发。 可却不是事事皆能尽如人意的。 二人刚走到山巅,便看到了远远的崖边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离言。 “师父。”青缘先开口唤道。 他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既要担心着洛儿,又要挂念着师父。他想着总要先给师父提个醒儿,免得洛儿真的动起手来,师父毫无防备的。至于洛儿的安全,他相信师父应该不会舍得伤到洛儿的。 离言转身见到二人,微微有些诧异,但转瞬便将自己面上的情绪隐去。 “怎么还在这儿?”离言拧着眉头,语气中的疏离和淡漠听得洛儿心中一阵揪疼。 洛儿嘴硬道:“我才不愿多呆呢!” 说着伸手拿出胸口放着的手帕,一甩手直接扔到了离言面前:“原本是要送你的,我也不愿留着,你要是看不上,扔了便是。” 第77章 偷盗成性,不思悔改 离言没去看地上的手帕,而是紧盯着洛儿,浑身散发着怒气的样子大步朝她走去。 洛儿被他的气场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但还是不服输地梗着脖子说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离言走近,几乎与她紧贴着,一把手扯起她刚刚扔东西的那只胳膊,冷着声音说道:“下去!” 这周围除了离言和洛儿就只剩下青缘,而离言正扯着洛儿,这话自然不可能是对着洛儿说的。青缘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是说自己的,可目前这种状况,若是他就这么离开,未免显得太没义气。离言怒气冲冲的样子实在可怕,万一一怒之下洛儿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青缘站在原地踌躇不定,离言的眼风冷冷扫过:“还愣着干嘛?” 青缘闭了闭眼,心下一横硬着头皮道:“青缘,青缘答应了洛儿,送她下山去。师父若无事,青缘便带洛儿走了。” “不必等了,”离言转头看向洛儿,一字一顿,“为师亲自送她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黄泉路?青缘赶紧摇摇头否定心里可怕的想法。他只觉此刻的师父异常恐怖,头皮发麻,现在不是不想走,而是整个人已经变得僵直,动弹不得了。 “师父……” “下去,不要让我再说一遍。”离言的话里警告意味十足。 青缘看了眼和自己状态差不多的洛儿,更是担忧,却又不敢再多地违抗师命,只得悻悻离去,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救星走了,知道怕了?”离言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掌下小人儿止不住的颤抖。 此刻的洛儿心里已经怕到不行,却又不甘示弱,只得大声吼出来给自己壮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啦!你还扯着我做什么!” 离言听着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没有关系”四个字,只觉格外刺耳。这话他可以说,但她说,就是不行。 一时气急,说出口的话也丝毫不见往日的风度:“教你的尊卑礼仪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反正我不尊师长,不敬佛祖,顽劣不堪,野性难驯。不懂尊卑礼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洛儿拿出离言说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直气得离言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冷静冷静:“平日里我说十遍的事都不一定能记住,这话倒是记得清楚。” “洛儿不敢忘,”洛儿故意气他,“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放开我了吧?” 离言虽是生气,可还是很想说,有事。他不想放手,他知道自己这一放手,可能真的就是永远了。不过眼下,他好像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来留住她了。 洛儿见他不语,甩开他的手便要走。 离言突然想到方才洛儿扔在地上的那块手帕,想借此缘由再多看看她,伸手便要去扯洛儿,没成想却一把扯住了洛儿斜背在身上装衣服的包袱。包袱里没装多少东西,本就松松垮垮地挂在洛儿身上,被离言这么一扯,一下子散开来落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洛儿生气地吼他。 离言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蹲下身子去帮洛儿收拾时,却意外地看到散落的衣服间有一样眼熟的物件。 离言的脑子在这一瞬间转地飞快。 捡起地上的东西拿在手里,看着洛儿质问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洛儿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看着离言手上的东西,也是一懵:“钵盂?”怎么会在这儿? “认得?”离言拿着钵盂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洛儿,眸中满是冷意,“那就不是冤枉你了。” “什么?”洛儿没懂离言的意思。 “这钵盂是青缘拜师时我送与他的入门礼,青缘极是看重,平日里甚少将它拿出来。如今你被逐出师门,竟然还偷盗此物,枉费青缘如此真心待你,真是家贼难防。” “你说我偷东西?!”洛儿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把我当……贼?” 离言将手中的钵盂举到洛儿眼前:“证据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洛儿只觉心寒:“就算我说不是我偷的,你信吗?” “证据呢?”离言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你大可找青缘来对峙。他说过要将钵盂送我,我拒绝了,怎会再去偷来?” “青缘?”离言轻笑,“平日里他最是护着你,不管是不是你偷的,他大概都会替你圆回来。” “你既已认定是我偷的,那我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了。” 眼前的离言,洛儿总觉得太过陌生,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插在她的心口。既是陌生人,她与他,便再无话可说。 “很好,”离言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不舍,重新睁开眼时,眼中只剩狠厉,“狐妖洛儿,虽已逐出师门,但却偷盗成性,不思悔改。若就此放逐世间,为祸一方,实乃我教徒无方之责。今日,我代行惩戒,收回内丹,打回原形,任其自生自灭。” “不,你不能这样……”洛儿不可置信地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离言跟进两步,扯住她的胳膊:“乖乖领罚,或许还能好受些。” 洛儿转身欲逃,离言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她就这样软倒在了离言怀中。 做出这个决定,离言的心中其实也万分不舍,可他不能不做…… 离言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 千山大劫将至,那是他应受之责,可她是无辜的。若是直接告诉洛儿,依着她的性子,定是要同他共进退的,可他宁愿她恨自己,也不愿她承受这无妄之灾。 这么容易便中招的洛儿,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闯荡?取走她的内丹,也是为了保护她。她现在虽有修为,比起普通人确实强上一些,可若真遇上有为之士,却犹如鸡蛋碰石头,这让他怎能放心?没有了内丹,也就没有了人身、修为,万事她便不能逞强。在取走内丹的同时,离言还打算取走她的记忆——关于千山的一切。这样对她而言,或许会是一段新的开始。 第78章 免于此劫,已是幸事 对于妖而言,内丹便如同自己第二条命一般重要,一身修为全系于此。可想而知,取走内丹的过程定是极为痛苦。 说不心疼是假的。离言单手结了个法印,大掌高高扬起,却颤抖着始终无法落下。 他的洛儿,哪里受过这种苦? “师父!”突然青缘一声高呼冲了过来,紧张地握住离言扬起的大掌,眼中满是震惊,“您要做什么?” 离言一时不防,眼中悲凉的神色尚未散去,竟全部落入了青缘眼中。 “师父你……”青缘看到离言的眼神,十分不解,“究竟为什么?” 离言有口难言。洛儿和青缘,他都不想伤害,原是想着先打发了洛儿,再寻个由头将青缘也打发了去,没成想他竟会在这时突然出现。 离言稳了稳心神,又恢复了往日冷肃的模样,这才开口说道:“不是让你下去了吗?” “青缘放心不下洛儿……和师父。”青缘看一眼离言怀中闭着眼睛的洛儿,忧心忡忡。 离言淡淡斜睨青缘:“怎么?我久不在千山,你倒是学着洛儿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连我说的话都要当成耳旁风了?” “青缘不敢,”青缘忙跪下,低垂着头答道,“只是青缘自从来到千山,身边便只有师父和洛儿,说是家人也不为过,青缘不愿眼睁睁看着安稳的日子变得分崩离析。” 离言道:“你是在怪我?” 青缘背脊挺得笔直,不再作答,少有的倔强模样看得离言一阵头疼。 看来真的是太久没有关心过青缘,不知不觉间他早已长成大人的模样,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不问缘由,只盲目听从师父教导的少年。 离言扶额,轻叹口气道:“罢了……原本为师不愿累你受过,可你却三番五次卷入其中,大抵都是命中注定。既然躲不掉,为师便说与你听,是福是祸、是走是留,都交由你自己判断吧……” 离言并没有将背后的缘由讲与青缘听,只简单说是自己算到千山大劫将至,恐洛儿和青缘待在千山上会连累他们一起受过,所以此次回来才会想方设法将他们赶下山去。 青缘听完后目光坚定地看着离言道:“不论千山将会经受何事,青缘都愿与师父共进退!” “你能有此心,为师甚是欣慰。不过……”离言顿了顿才又皱眉道,“此次大劫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若是能有机会避免,还是不要卷入的好。” “青缘早已身在其中,又岂是想避便能避得了的?”青缘付之一笑看向洛儿,“洛儿能够免于此劫,已是幸事。” 离言也看向怀中的小人儿,淡淡应了一声:“为师要将她的内丹取出,你且在一旁护法,不容有失。” “取内丹?为何?”青缘讶异,“将洛儿赶下山去不就好了吗?” 强行取出内丹,对原身伤害极大,这些连他都明白的道理,离言不可能不知,正因如此,青缘才更为疑惑。 离言道:“今日诸多借口太过拙劣,以洛儿的聪慧若是细想定能发现破绽。为师不愿她有一丝的可能为着千山、为着你我以身涉险,只有取走内丹,清除她的记忆,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青缘细想,明白师父说得在理。可是想到洛儿接下来要受的苦,便觉心下不忍。闭上眼睛别过身去,不再多言。 离言也不忍,但他别无选择。 不再犹豫,将洛儿平放在地上,重新双手结印,隔空一掌拍在了洛儿的小腹上。只见随着离言手掌缓缓上移的动作,洛儿虽是紧闭双眼、意识昏沉,但仍能看出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低喃的痛吟伴随着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得离言一阵揪心。可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手上动作不停,渐渐移到了洛儿喉间。此时,就连离言也似耗费了极大心力般,眉头紧蹙,双手止不住轻颤。 离言腾出一掌,单手迅速又结一印,这才稍稍稳住自己的心神。洛儿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随着她的吼声,一颗闪着荧荧光芒的鹅黄色珠子缓缓自她口中飘出,盘旋在半空。 离言却未就此停手,而是双手上移到了洛儿额间,隔空重重施力。洛儿似是极为抗拒,抱着脑袋不停挣扎,可随着她的动作,离言却是更加狠心,一声低吼过后,洛儿便没了动静。 青缘听着背后的声响,内心挣扎,几次想要出手阻止,可终是忍下了。在一切静止后,青缘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此时的洛儿已变回小狐狸的模样,似是极度痛苦,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样子。 离言脱力般收回双掌,跌坐在地,半晌才伸手接过那颗珠子,紧握在掌心。看着透过指缝发出的微光,心中不免叹息。这一次,哪里是取走了洛儿的内丹,分明是取走了他的半条命啊。 青缘跌跌撞撞站起身跑到洛儿身边,屏住呼吸将颤抖着的手伸到洛儿鼻间。 呼……青缘长舒口气,拍拍自己狂跳的心。 还好,还有呼吸。 想到离言,又赶忙侧头问道:“师父,您还好吗?” “无碍。”离言直愣愣盯着自己握紧的手,仿佛满身心思全都交代于此,再也无法分出半分心神去顾虑其他。 这幅模样看在青缘眼中,哪里是无碍的样子。 “青缘先扶师父回去休息?”青缘试探着问道。 离言闻言,闭目调息片刻,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满是清明。紧握的手稍微松了松,扯下一直系在腰间从未离身的荷包,将洛儿的内丹放了进去,妥帖装好。 这才看向青缘说道:“不必了,这劫难不知何时会来,洛儿多留在千山一刻,危险便多一分,还是尽早将她送下山的好。” 到了如今的局面,已是再无半分退路。 青缘深深看了洛儿一眼,他深知这一眼过后,再见亦不知是何年月。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要将洛儿送往何处?今后……可还有机会再见?” 第79章 神清气爽,满面红光 离言一时无言。不是不答,而是他也不知道答案。就连这场大劫过后,他们能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他都不敢保证…… 看着沉默的离言,青缘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不死心地又问道:“洛儿究竟会被送往何处,也不能告诉青缘吗?” “知道了又有何意义?”离言看着洛儿,眼中满是眷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看着看着,离言就想到了刚刚洛儿扔给他的帕子,抬眼朝着那处看去,帕子仍旧躺在那里,就像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离言站起身来,走到帕子前,屈身将帕子拾起,拿在手里竟还有些分量。 离言小心翼翼展开帕子,看到里面的念珠后,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这做工粗糙的模样,一看便不是随意在铺子里买来的,倒像极了洛儿的手笔,也只有她,会耐着急躁的性子为自己做这些了。离言拿出念珠,将手帕仔细折好揣入怀中,又捻了两圈念珠试了下手感。 真好,世间怕是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合适他的念珠了。 离言又摩挲了两下手中的念珠,这才挂在腕上,走回洛儿身边,俯身慢慢抱起地上躺着的小狐狸。 离言看向青缘郑重交代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将洛儿安置好后,便立刻赶回。在此期间,务必时刻警醒,万事小心。” “是,师父。”青缘也跟着站起身来,恭敬弯身朝离言行了一礼。等他抬起头时,眼前早已没了离言和洛儿的身影。 青缘又在原地站了良久,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朝来路走去。 ☆★☆ 许久未敢触碰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二人的脑海。那时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只是想到,便已觉得难过到连呼吸都似乎快要停滞。 离言从思绪中抽回神来郑重看向青缘,说道:“如今洛儿安然回到千山,虽已幻化成人,可因着少了内丹的缘故,修为始终无法精进。” 青缘紧抿着唇不语,他知道离言定是还有话要说。 离言似是想到了那只贪吃的小狐狸,话也不觉多了起来:“现在的洛儿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就连修炼也总是插科打诨。这幅不思进取的模样在千山上,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所以,为师想趁着今日无事,将内丹还给她。” 青缘却没有急于回应,而是凝眉想着:将内丹还给洛儿,确实是件好事,虽然不能让洛儿找回记忆,但她的修为却能完全回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不过寻常少有人做这件事,总是有缘由的。还内丹的过程虽然简单,但却需要消耗施法之人相当多的精力和修为。而此前为了让洛儿早些幻化成人,离言已然消耗了太多,好不容易才经过一段时间恢复了些许,如今又要用去,青缘免不了忧心忡忡。 “可师父的身体……”青缘不无忧虑的说道,“怎能经受住这样的消耗?” “所以,才需要你助为师一臂之力。”青缘担忧的事情,离言自是明白,“这次将内丹还给她,我不希望她有所察觉。但凭我目前的状态,却很难做到,不过若是有你助力,倒可勉力一试。” 如今的洛儿对于从前什么都不记得,对她而言是好事。如果可以,离言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记起。所以归还内丹的过程,也只能瞒着她,秘密进行。 青缘看着离言坚定的神情,心知此事不管自己应是不应,离言定是要做。与其看他独自承受,倒不如随他一起胡闹来得安心,虽然自己在此事上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但起码有自己在旁,离言总会有所顾忌,不至于不管不顾地为了洛儿拼上性命。 眼下刚好离言亲自开了口要自己出一份力,青缘自是万般愿意。 “是,青缘定当竭尽所能。”青缘躬身行礼,郑重应下。 离言抬手,紧紧握了握青缘合十的手掌。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想说的话,他相信青缘都会懂。 此时皓月当空,万里无云。离言看看天色,竟是已近子时。 “走吧。”离言收回手,率先朝千山之巅走去。 两人记挂着洛儿,不觉间脚下生风,走得极快。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那只傻狐狸此时正在山巅的竹屋中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丝毫不知道外面两个人为她操碎了心。 离言和青缘来到竹屋时,看到的便是毫无形象瘫倒在榻上呼呼大睡的洛儿,不由双双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最后还是离言见时辰差不多了,轻咳一声走至榻前,叫醒了洛儿。 洛儿打着哈欠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眨着迷蒙的双眼看着屋中的两人:“师父?青缘?你们怎么都来了?” 青缘笑着接话道:“今日青缘也来陪着洛儿修炼,洛儿可欢喜?” 洛儿撇撇嘴,似乎不怎么乐意。 原本只有离言一个人盯着自己,想要偷懒已是极难的事了,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啰里啰嗦的青缘……洛儿只觉头大,有些心疼自己,今日怕是连一刻的清闲都没有了。 离言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也不说破,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快子时了,赶紧起来吧。” 洛儿这一觉睡得饱饱的,此时从榻上一跃蹦到地上,看起来神清气爽、满面红光,十足的俏丽模样。 “走吧走吧~”洛儿一手一个,推着两人便出了竹屋。 三人一同走至崖边。 离言看着洛儿,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词说道:“为师方才为你算过,今日此处难得灵气充沛,若是静心修炼,极易结出内丹。这几日你修炼地颇为尽心,为师看在眼里,今日要更胜从前百倍的专心才是。若是错过今日,怕是结丹之日就要遥遥无期了。所以待会儿修炼之时切记,今日结出内丹才是最重要的事,万不可分心。” 洛儿见离言说得郑重,不由跟着紧张起来,难得正色点头,而后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开始念诵心法口诀,不再管那两个人。 第80章 修为反噬,伤及根本 离言和青缘站在洛儿背后不远处。 见洛儿开始专心修炼,离言赶忙朝青缘使了个眼色,青缘点头,退后两步为离言留出施展的空间,自己则在一旁盘腿坐下,运气后结了个法印,在四周布下结界为离言护法,同时还不忘专门在洛儿的四周悄悄布下另一个结界,以防他们这边的动静被洛儿发觉。 只见随着青缘的动作,一个微微发出淡黄色光芒的罩子出现在了洛儿周围,不一会儿,另一个更大些的罩子,又将他们三人缓缓的笼罩其中。 青缘抬眼看向离言,示意自己已准备妥当。 离言扫视了下周围的环境,见确无异样之后,便站到了正对着洛儿背影的地方双手结印,掌心翻转间,洛儿的内丹便浮现在了半空。屏息凝神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全部灌注内丹当中,而后缓缓推出,内丹像是有所感应般笔直地朝着洛儿的身体飞去。离言不由运足精神,紧盯着内丹——此刻最为关键,只要内丹能够按照目前的状况平稳回到洛儿的体内,便可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内丹还了去,也算是了却了离言一桩心事。 岂料正在这时,一只莹白修长的手却突然闯入离言视线内!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将内丹一把握在了手中! 一旁护法的青缘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猛然站起,指着来人想喊,却生生咽了回去,生怕惊扰到正在修炼的洛儿。 是幻空! 没想到短短时间,他竟有如此精进,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出现在他设好的结界内,甚至连离言都未曾发觉。青缘瞬间感受到了背后升起的凉意,这样的幻空,他和离言究竟该如何应对? 而离言本就将自己的修为全部灌注在了内丹之上,此时忽然被打断,犹如翱翔的猎鹰突遭雷击,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青缘见此情形,忙跑上前去扶住离言,紧张地在他耳旁关切道:“师父!可有大碍?” 离言一手抚在胸口,勉强冲着青缘摆摆手,似是连说话都十分费力:“无碍。” 郁结在胸的那口血喷出后,倒是舒缓不少,可修为反噬,仍是伤及了根本。离言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是快要散架了般,动动手指都会疼地牙根痒痒。 离言越是这么说,青缘就越觉得愧疚:“都怪青缘疏忽大意,没能早些发现幻空在此,才累及师父受这等苦……” 离言握了握青缘的手,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些哪里能真的怪到青缘头上,就连他自己都未能发觉幻空靠近,更何况是修为尚不及他的青缘。 而另一侧的幻空则是半倚在空中,悠哉地将刚刚抢来的那颗鹅黄的珠子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着,满是从容,丝毫没有做了坏事后的紧张感。 说话的语气中尽是讥讽之意:“真没想到,你竟能狠得下心把人家的内丹给拿了去,啧啧啧,可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离言呢。” 幻空一双好看的凤眸不经意上挑看向离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怎么?这是后悔,不想要了?何必那么麻烦还要还回去呢。我倒是喜欢的紧,不妨送与我可好?” 即使到了如今身处下风的地步,离言仍是不愿在他人面前表现地太过懦弱。强自咽下喉间不断翻涌的血气,轻轻推开青缘扶着自己的手,上前一步站定回视幻空,眸中满是冷冽:“你既抢了去,怕是也没想过要再给我,还说什么送与不送?不觉可笑?” “你倒还真是了解我,这颗小珠子我一见便觉得喜欢,若是从前,我定是不会还给你的,”幻空顿了下,唇角微勾,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看在你今日这么懂事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把它还你。反正不过几百年的修为罢了,对我也不是什么顶用的物件儿。” “说条件吧。” 对于幻空,离言再了解不过。他从不肯做亏本的买卖,尤其是对自己,哪一次不是把他折磨到身心俱疲才肯罢休? “唔……”幻空眸光流转,似是在思考一件很是为难的事,“不如随我入了魔?我便还你?” 离言冷眼看他,不语。 “好啦,别那么凶嘛~害得人家怕怕的,”幻空握住内丹,双手交叠捧在胸口,一副柔弱的模样,“你说你现在这幅样子,打也打不过我,该是任人宰割才对嘛,脾气还那么坏,小心我生气哦~” 每次幻空说正经话之前,总要说些颠三倒四的话,离言早就习惯了,这种时候越是搭理他,越是给自己找气受,等到他不想玩儿了,自然会进入正题。青缘却是极少见到这种场面,心中吓得不轻,可输人不输阵,面上仍是努力学着离言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真是无趣,真不知道那只小狐狸是怎么能够受得了的,你们两个简直就是木头做的。”幻空隔空朝着师徒二人送来一个大白眼,而后一挥衣袖,他和离言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的千山之巅,只剩下满是惊慌的青缘和仍在刻苦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洛儿。 离言只是一晃神,便到了一个纯白的空间中,这里除了他和幻空再无多余一物。 观察过周围环境后,离言很快便冷静下来。就像幻空说的,他现在只能任人宰割,若是幻空想要对他做些什么,别说还手之力,就连动动手指都十分艰难,所以就算他再做过多挣扎也是无谓,倒不如耐下性子看看幻空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不错,倒是镇定自若,”幻空凑近离言,伸出食指勾住他的下巴,调笑道,“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离言后退一步,避开幻空的手,淡漠开口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幻空被他避开也不恼,微微一笑转身在四周踱步。 “这儿是我的幻境,一切由我说了算,”幻空猛地回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离言,唇角含笑,似是看到猎物的毒蛇,“若是我不想放,你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儿,陪我。” 第81章 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离言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把我关在这儿,对你而言并不划算。” “是否划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幻空耍赖道,“我就是喜欢你陪着我,不行吗?” 离言冷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这么说,洛儿的内丹你是不打算还我了?” 幻空看着离言的眼睛,里面满满全是对他的厌恶,这个表情他再熟悉不过,这么多年他在离言脸上见得最多的便是这副神情。可就算他是魔,就算他看惯了离言对待自己的态度,仍是免不了心里受伤的感觉。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我多言?” 许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格外放松,话到嘴边不自觉便脱口而出。说罢,不等离言回答,幻空便自嘲一笑。他这是在说什么?他是僧,他是魔,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厌恶他才是对的。他大概是吃酒吃多了,才会脑袋不清醒说出这种无聊的话来。 想着,幻空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想要内丹是吗?” 离言看着眼前的幻空像是在唱独角戏一般,一会儿变个脸色的样子,也不答,随他闹。 幻空或许早就习惯了自说自话,等不到离言的回答也未觉尴尬,淡声说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简单,只要你能走出我的梦,就可以拿回内丹。” “走出你的梦?”离言凝眉不解。 幻空似是极为满意自己想到了这样完美的条件,像个稚童一样笑道:“对,我的梦~不过……若是你想要一直待在我的梦里,我也是乐意的。” “开始吧。”离言虽然仍是没有想通幻空这次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却也不想再跟他废话耽误时间,毕竟洛儿能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打坐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而已,他连一刻都不想耽搁。 幻空想到那个梦境,脸上笑意更深。也难得不再为难离言,一挥衣袖便遂了离言的意进入了幻境。 幻空的衣袖划过离言眼前后,他便又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离言站在原地保持着警惕,开始仔细打量起四周。 他的脚下是一条仅有两人宽的小路,入眼是一片竹林,与千山上的竹林十分相似,但离言却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千山。千山上的一花一叶他都再熟悉不过,这里虽然做得极为相似,却仍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幻境就总会有破绽,只要他找出这里不寻常的那处,便能走出去。这一点,也是在与幻空交手的这些年来不断摸索出的经验。 想着,离言便更加认真地观察起来。 “言哥哥~”少女特有的清新嗓音透过层层竹叶传来,如山涧清泉,清脆动人。 离言的眉头却是紧紧拧在一起,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唤过他“言哥哥”,而那个人,早就被他亲手弄丢了…… “言哥哥,你怎么不理珞儿?”少女挽住离言的胳膊,轻轻晃着撒娇道,“是不是嫌弃珞儿了?”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庞,离言竟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将她的手推开……即使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全都是幻空的把戏,可他仍是想要再多看一眼她的样子,再多看一眼就好。离言看着少女,眸底全是藏不住的爱恋,不知不觉竟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离言握住她小巧纤细的手柔声说道:“向来只有你嫌弃我,我哪里敢嫌弃你啊。” 幻空躲在那张假面背后,痴痴地回视离言。大概也只有此刻这种情境下,离言才会将眼神一瞬不瞬地放在他的身上。可即便是要扮作其他人才能换来离言的一丝眷恋,幻空仍是欢喜的,他要的,其实一向不多。 少女娇羞一笑问道:“言哥哥,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离言的脑袋早就成了一坨浆糊,满心满眼除了他心爱的姑娘以外,再也分不出半分心神去想别的。 少女嗔怪地抬起小拳头砸在离言的胸口:“笨死啦,这都不记得,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 成亲?离言晕乎乎地想着,是了,他和他的姑娘都还没有成过亲,这么多年着实委屈她了,也是时候该给她一个交代才是。 离言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郑重说道:“成亲不能太过仓促,容我准备准备,我不想委屈了你。” “不是都准备好了吗?”少女极是明媚地朝离言展颜一笑。 记忆中的姑娘极少有如此灿烂的表情,离言只觉被她这一笑晃了眼睛,他的姑娘可真好看。再一眨眼,两人已是换好喜服站在了堂前。 “真是不该,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沉浸在幻境中的离言也未觉不妥,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悔道,“珞儿,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或者,你打我两下消消气?” 幻空看着眼前大红喜服的离言一时竟有些愣神,这副模样的离言是他从未见过的,怎么说呢?大概多了些孩子气吧。他惯常见着的离言总是肃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也只有在那只小狐狸面前才会多些笑脸。可跟此刻的他,又是不同。 少女被离言扯着手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只拍得嚷着手痛了离言才算罢休。 离言揉着少女拍红的小手又是一阵自责,这么娇嫩的姑娘以后他可要好好挣钱娇养着才是,一定不能让她去做什么粗重的活计,不然累着了她,他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不闹啦,再闹吉时都要过去了,你还想不想娶我了?”少女嘟着嘴,歪头看着离言。 离言赶忙点头如捣蒜:“自是想的,日日做梦都在想。” 少女听了这话掩唇轻笑,复又拿过一旁案上的红盖头递到离言手中:“那还不快帮我戴上?” 离言接过红盖头,仔细地摩挲着上面的绣样——烫金丝线绣成的喜字坠在四个角上,正中央用五彩丝线绣着一幅极精致的凤穿牡丹图,寓意幸福美满——离言的双手竟不自觉有些轻颤。 第82章 不明所以,有样学样 终于,他就要娶到他的姑娘了。 “愣着做什么?”少女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离言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仔细为她戴好红盖头。 幻空在盖头缓缓落下挡在眼前时,眼泪竟也跟着落了下来,滴在交握着的双手上。他愣愣看着自己手上的眼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会落泪?明明是极欢喜的时刻不是吗?定是入戏太深了吧,他不想承认,可他真的很羡慕戏中那个少女…… 离言并不知道盖头下正在发生何事,兀自紧张地扯住红绸一端,将另一端虔诚地放在了少女手中。离言看着这段红绸,仿佛看到了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曲折,一时思绪万千。那端牵着的好像不再是他心爱的姑娘,而是他们梦寐不忘的点滴。 离言握紧手中的红绸,感慨道:“珞儿,这一拜,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 千山之巅,青缘在离言被幻空带走后惊慌不已,原地打转了许久都没能想出法子。不得已只好撤下周围结界,出言打破洛儿的修炼——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的法子多些。 “洛儿,洛儿。”青缘蹲在洛儿身旁轻轻叫道。虽然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却仍是不敢大声唤她,生怕一时不慎便会闹得洛儿走火入魔。 洛儿睁开眼来看看天色,又看看青缘,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现在好像还没到三个时辰吧?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师父他……被幻空带走了,”青缘看着洛儿,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青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才不得已搅扰洛儿修炼的。” “什么?!”洛儿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会被幻空带走了?” 真实的缘由青缘没办法同她讲,只好含糊说道:“幻空突然出现的……都怪青缘一时不察才会给了他可乘之机,还连累师父跟着受过……现下,现下可如何是好啊。” 洛儿焦急地问道:“带去哪儿了?” 青缘摇头道:“不知……一眨眼便不见了。” “可曾说过什么?” 青缘挠挠头认真回想,可即便是说过什么,也都是和内丹有关的,这些又不能让洛儿知道,只得捡了无关痛痒的话搪塞道:“说……我和师父无趣?” 这算是什么话?半分用处都没有。洛儿眼见指望不上青缘,只得忧心忡忡托着下巴自己思考。幻空虽是可恶的心魔,可做事总归是要讲究缘由的,不可能无缘无故便将离言带走,而且只是带走,并没有伤害他,可见离言暂时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思及此,洛儿暂时放下些担忧,安慰青缘道:“别急,我看幻空应该没有伤害师父的意思。不如我们先在周围找找看吧,总归千山也算是幻空的地盘,他们应该不会走太远才是。”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青缘点头赞同道:“好,青缘都听洛儿的。” 山巅上除了竹屋外并无多余景致,一眼望去便可尽收眼底。二人也不在此耽误时间,看过竹屋后,便相携朝他们平日里的住处走去。 虽是月色高悬,可山路蜿蜒,两人的步伐又出奇地快,一路上免不得磕磕碰碰。 “哎呀!” 洛儿已是今夜不知道第几次摔跤了,青缘忙上前将她扶起,嘴里还不忘啰嗦道:“说了多少回了不急这一时,仔细着脚下的路,怎么又摔了呢?” 洛儿不语,只是拿眼神上上下下扫视着青缘满身的灰尘,还有腿上、胳膊上不比她少的擦伤。 青缘在她的打量下尴尬地咳了两声才又说道:“可有伤到何处?” 洛儿扶着他的手活动了下脚腕后说道:“没事没事~多摔几次倒也习惯了,快走吧。” 说着,又将青缘的话当做耳旁风一般快步朝前走去。青缘跟在后面虽是无奈,却也不见他自己的步伐有丝毫减慢。 两人一路无话,入夜后的千山更显静谧异常。 突然,走在前面的洛儿毫无征兆地顿住脚步,青缘落后几步一时不察险些撞在她身上。正要开口说教,却见洛儿抬手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边示意青缘不要说话。青缘虽是不明所以,但也有样学样,噤声将自己的食指放在了唇上。 洛儿挥挥手,示意青缘仔细听。青缘学着她的样子整个人贴在眼前的一棵大树上,探着脑袋细听,可听了一会儿,除了风吹过树叶的声响外,其余的什么都没听到,不由疑惑望向洛儿。 而洛儿身为狐族,自然还保留着狐族的天分,听觉比起青缘这样的人类而言,自是好了不知凡几。也不解释,似是怕两人说话的声响吵到什么一样。 刚刚她走到这儿时,突然听到林间有异动才会停下,不过眼下不便多说。 洛儿朝着青缘比划了一通,大致是想说: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过去看看,要是有情况你再过来,没事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可显然二人并没有太高的默契,洛儿的一通比划在青缘看来更像是赶苍蝇,愣是一点儿都没看懂洛儿的良苦用心。青缘正寻思着要不要开口问洛儿是何意,可还没等青缘问出口,洛儿便自顾自朝着林间走去。 青缘一个人留在原地抓耳挠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青缘打算不管不顾也跟去时,却听到林间传来洛儿的一声惊呼。 “啊!——” 青缘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再也顾不得其他,放声大喊道:“洛儿!洛儿!” 可任凭他如何叫喊,再也没听到洛儿的半分回应。 青缘这下更是心慌意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径直朝林间冲了去。他已经害得师父被幻空抓了去,若是再因为他的犹豫害得洛儿也出事,怕是他就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洛儿!洛儿!你在哪儿啊!” 这片树林极大,若是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别说能不能找到洛儿,怕是连他自己都会走失。青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在原地思考着,好在此时他刚进来不远,还能依稀借着月光看清来时的路。 第83章 言之凿凿,知道缘由 四周林木密集,将月色遮得严实,放眼望去竟是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段儿距离。从前他很少来此,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眼下要在这儿找到洛儿,怕是极难的事。不过好在洛儿是在进来林间不久后没的声响,因此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才是。 青缘冷静下来,理智也便跟着找了回来。此刻虽然担心洛儿,可这毕竟不是担心便能解决的问题,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青缘微不可察地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开始在四周搜寻。 约莫找了半刻钟的功夫,青缘已是几近绝望,周围不过方寸之地,能找的他都找了,可怎么也寻不到洛儿的影子。那么短的时间,洛儿根本不可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可眼下除了抱着希望尽力一试,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青缘朝着更深的林子走去,刚走没两步—— “啊!——” 青缘脚下一滑,竟是顺着一个小山坡滑了下去!那个坡并不深,原本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偏不巧,青缘在下滑的过程中脑袋不偏不倚撞在了一块儿大石上,当下便昏了过去。 ☆★☆ 虽然没有高堂,不见亲朋,可对于即将和离言拜堂这件事,幻空心中仍是期待满满。明知无论如何这都只会是他的一场梦而已,他却宁愿将此刻看做是真的。若是离言不愿醒来,这一刻,便会永远变成真的。 离言牵着红绸和少女刚刚跪在蒲团上还未拜下,便忽觉头痛欲裂,针扎般难受,抱着脑袋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慌忙跪在离言身旁唤他道:“言哥哥!言哥哥!你怎么了?不要吓珞儿啊,珞儿怕……” 离言听出了少女的慌乱,很想出声安抚她,让她别怕,可他此时已是疼得神识不清,除了下意识地痛呼声外,再难发出其他声音。 幻空见此情形眉头紧蹙,没了看戏之人,这戏怕是唱不下去了。 “忍着。” 幻空低语一句将头上的红盖头掀开,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而后双手迅速结印,朝着离言的脑袋挥出一掌,只见随着幻空的动作,洛儿的那颗内丹出现在了两人中间,内丹中的修为被幻空催出,源源不断地涌入离言体内。离言有了修为的助益,反应似是不再那般剧烈,慢慢平复了下来。 闭目修养片刻,离言缓缓睁开眼来。可他的姑娘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幻空。 看到这幅装扮的幻空,离言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之意,揉着脑袋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幻空没有提及刚才自己救了他一命的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头发,对他眸中明显的厌恶置若罔闻:“刚刚还非要拉着人家拜堂呢,怎么才一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男人啊,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说是不是啊?言哥哥。” 最后三个字,幻空说得极慢,像是在故意刺激离言一样。 “住口!这不是你该叫的。”听到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离言只觉像是受到了极大玷污,连片刻都不想再跟他多待,扶着脑袋晃晃悠悠就要站起来。 幻空看他不稳的身形,下意识想要上前扶住他,可还是生生忍下,暗自握紧了拳头。 只是站起来这样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离言做来却像是耗费了极大气力,好不容易扶着一旁的条案站稳,还在喘着粗气便迫不及待问道:“你既已出现,是不是证明我走出来了?可以把内丹还给我了吧?” “勉强倒是可以算作走出来了,”幻空忍下心头的酸涩,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真是遗憾,我的梦,可都还没做完呢。” 明明是真心的遗憾,可被幻空如此说来,竟像是玩笑一般。离言也不疑有他,只当他又是在故意惹自己不快,并未多想。 离言伸出手道:“还我。” “真是个急性子,”幻空抬手再次化出那颗内丹在手中把玩,内丹的光泽因为刚刚的消耗明显有所黯淡,“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刚刚究竟为何会忽然头痛吗?” 这个问题其实离言自身也是有所疑惑的,那阵痛意来得太过突然、强烈,不过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头痛,他应该还沉浸在幻空的梦里无法自拔吧?如此说来,这便不是幻空搞的鬼了?可若不是他,怎会言之凿凿地知道缘由呢? 离言满脸狐疑地看向幻空问道:“为何?” 幻空不满道:“你现在这幅样子,哪里像是在求人啊。” 离言冷笑道:“呵,不愿说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把内丹还来便是。” “你不想听,我还偏要讲了,”幻空莞尔一笑,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 离言眉头紧锁,十分不悦:“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幻空似是想到了他的抗拒,也不恼,淡声说道:“这件事在这世上,若是我不说,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知情之人了,就连青缘自己都未必知道来龙去脉,你确定不听?” 原本极为烦躁的离言,突然听到青缘的名字怔愣一瞬,这件事怎么会和青缘扯上关系? 想着,也便如此问了出来:“这和青缘有何关系?” 幻空勾唇一笑,他就知道,离言在这世上最紧张的便是青缘和洛儿这二人了,只要涉及到他们,离言便只能任他摆布。 “你可知青缘的来历?”幻空神秘一笑。 “当然。”离言肯定答道。 这怎能不知,青缘的来历再也没有比他更清楚之人了,当初,可是他亲自将青缘带回千山的。 “哦?说来听听。”幻空像是等着大人发糖吃的稚童般,轻巧地一跃跳上了离言身旁一直扶着的条案上,乖巧地托着下巴歪头等着他讲故事。 离言不想与他废话,可若是自己的头痛真的与青缘有关,说不定也会对青缘有什么危害……他不敢轻易拿青缘的安危来冒险。 第84章 手捧经书,青灯古佛 思忖片刻,离言缓声开口讲起了青缘的来历…… 青缘自小长在一座名为十方寺的庙宇中,由当时的方丈法渡禅师收为弟子,抚养长大。寺中众人都知道,他无父无母,自小体弱,但对佛法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极高悟性。 那年,离言下山游历,机缘巧合路过十方寺时,第一次见到了青缘。 彼时法渡禅师刚刚圆寂,圆寂前曾将自己的衣钵交与青缘,青缘伤心之余,不得不打起精神代行住持之责料理寺中大小事务。可寺中事务繁杂,当时的他也不过弱冠之年,从小专心钻研佛法的他,哪里懂得这些管理之道与人情世故?一时间不说鸡飞狗跳,却也是漏洞百出。 师父在世时,一众师兄弟对他都颇为照顾,许是心疼他年幼,基本上得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拿给他,青缘虽是对这些世俗之物无感,却也将师兄弟们的好意牢牢记在了心间。可如今师父刚走,他正艰难,这些曾经爱护过他的师兄弟们却突然变了脸色,竟没一个愿意帮他一把的。青缘只当他们是对师父的离去太过伤怀,无暇顾及自己。安慰完自己后,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尽心竭力地替师父将寺院打理好,半分不敢懈怠。 可他早就习惯了手捧经书,青灯古佛,一坐便是一日的生活。突如其来的改变对他而言,不仅是习不习惯的问题,更多的还是无从下手。若是论起佛法,他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三天三夜都精神百倍。可说到账目支出、人员安排、香火营收等等日常琐事,他连看懂那些组合在一起的文字都要研究好半天,更不要说事无巨细安排妥帖了…… 离言来的那日,外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而青缘却正被一堆琐碎的账目困在房中焦头烂额。他已经好几日不曾读过经书了,心中很是不安,甚至有些害怕,若是日后他都要如此忙碌,哪里还有时间研习佛法? 正在这时,一个年幼些的小和尚跑进禅房禀道:“青缘住持,山下有一过路的僧人,说是要在寺中借住几日,问咱们方不方便。” 十方寺在方圆百里内都算得上是香火鼎盛的大寺院,往来香客络绎不绝,说到借住者也不在少数。可青缘却是头回遇上这种问题,只知道寺中还有空余的禅房,住下自是可以,可究竟该如何安排却犯了难。 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住下自是方便的,你去找慧能师兄帮着安排下。” “是。”小和尚应声,一溜烟儿便跑了个没影儿,门都忘了关。 青缘坐在椅子上叹气,不经意地一抬眼,却看到外头天色大好,有风穿过敞开的房门吹来,一时竟是再舒服不过。一直坐在禅房中,好几日都不曾晒过太阳,难得这般好天气,自是不可辜负。 青缘想着,抬脚便出了禅房。 一路漫无目的地逛着,师兄弟们看到他,要么远远扭头避开,要么假装看不见,稍好一些的会冷着脸唤声住持,便不再多言。最近青缘倒是见惯了这般脸色,也不以为意,打声招呼便继续自顾自地逛着。 离言刚刚安顿好,来到后院便看到了这一幕。那时他还奇怪,这个和尚为何小小年纪便做到了住持之位?怨不得其他僧人不服气,态度差些。只可惜了这个小和尚,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似乎还不太明白周围人态度冷淡的由来。这样的小和尚看起来并不适合做住持,若是单纯地只做个僧人,倒是极合适的。 青缘一转眼也瞧见了离言。 寺中的师兄弟们自小一同长大,他自然全都认得,只这人看着眼生,青缘略一思索便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应该就是此前说要借住的僧人。青缘虽是不懂俗世的人情世故,可作为寺中的新任住持,有客登门,打声招呼这样基本的礼节他还是懂的。 青缘走进离言所在的小亭子里,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青缘,现代行十方寺住持一职,敢问这位法师如何称呼?” 离言温和一笑,也朝青缘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贫僧离言见过住持。此番云游在外,途径贵宝地,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离言法师不必客气,且在此安心住着便是,若有何不足之处,尽管找我。” 素日里青缘虽不多话,可跟受人冷遇说不了话的感受却是不同,今日难得有人愿意同他说这么多话,青缘心里极是欢喜。 “多谢住持。” 离言时常下山游历,也见过不少的僧人,可像青缘这般性子纯良的却是少见,不过这样的脾性倒是颇对他的胃口,让他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只可惜他是一寺之长,不然的话,他真想收他为徒,将他拐回千山去。时常与他谈论佛法,应该是件极为有趣之事。 离言本不是多事之人,可面对青缘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不觉脱口问道:“不过贫僧有一事不明,倒想向住持讨教一二。” “哦?法师有何不明之事?但说无妨。” “恕贫僧眼拙,看住持不过弱冠之年,怎得竟担起了主持寺院这般大的重担?” 听到离言问起这件事,青缘的眸中瞬间盈满哀伤的神色,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看向远空:“青缘自小一心向佛,师父对我的教导也只有佛法,对于管理寺院这件事,我是一窍不通,这般大的责任我自是担不起的。可师父突然圆寂,圆寂前亲手将自己的衣钵交于我,青缘不敢违背师命,即使再不愿,也只得担起这副担子。” 青缘转回身看向离言,苦笑道:“可青缘却是辜负了师父的重托,将师父苦心经营的十方寺照料地一塌糊涂,就连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弟们都离了心……若是师父知道了,定是会后悔对青缘寄予了这般厚望吧?” 第85章 身陷苦楚,不可自拔 这些话青缘憋在心里很久了,却苦于无人诉说,只得独自消化。 他不是看不出师兄弟们对他态度的变化,也隐隐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化解。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若是可以,他还是只想像从前那般,每日里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专心侍奉佛祖便好。 “不必自责,”离言走近青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老方丈在一众师兄弟中选定了你自是有他的道理,在他心中你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他才会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于你。” 离言的这个动作对于刚刚相识的两人来说其实是有些唐突的,可青缘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反而觉得十分安心。从前师父在世时,就常常这样摸他的脑袋,这个动作对他而言,满满的全是慈爱。 青缘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法师真的这样想?” “自然。”离言微笑点头。 青缘瞬间豁然开朗了许多,离言其实并没有说什么,许是那个熟悉的动作让青缘得到了些许的安心,多日困扰他的问题如冰雪消融,不留一丝痕迹。 此后几日,二人常常一起探讨佛法,不知时光流逝。 这日,离言到了要离去的日子,前来找青缘告别。而青缘虽是心境好了许多,可压在他身上的事务却一分不见少。 离言来时,正看到青缘对着满桌子的香客名单愁眉苦脸。 “住持在烦恼什么?”离言问道。 “从前青缘也曾见过师父为香客开解,却不知竟这么多……”青缘像是见到长辈的稚童般,委屈地将桌上的纸张捧到离言面前说道,“法师你说,为何世人总有这般多的苦恼?” 离言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答道:“人生来便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些都是苦,有求不得,有愿不遂,当然使人痛苦。” “如何离苦得乐?”青缘接着问道。 离言想了想道:“乐与苦本就相依而生,若按世间法则来说,超脱生死轮回,大抵便是乐。” 青缘似是十分不解,沉寂半晌才又问道:“那我们呢?修佛也是为超脱生死轮回吗?” 离言反问:“你认为呢?” 青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是,青缘认为修佛即是为济世渡人,而若想广渡众生,便要经受轮回却不昧因果。” 离言不答,只是笑看着他。 青缘顿悟,整个人似是极为欣喜,白净的脸上沾满了红晕。 缘起缘灭,因果轮回,其实不必太过执着。这段时日,是他执念太深,才会让自己身陷苦楚,不可自拔。如今经由离言一番开悟,青缘只觉灵台清明,说不出的畅然。 而对眼前的离言,青缘似乎也有了新的认识。从前他只觉得师父是有大智慧的人,除了师父以外,在这十方寺内,再也没人能够跟他谈论佛法。自师父圆寂后,他便十分落寞,似是再也找不到能够那般自由畅快对话之人,没了师父,也就再也没人懂他在说些什么了。却没成想竟能遇到离言,他这般的大智慧,怕是连师父都不能及。 青缘起身端正跪在离言面前,恭敬叩首道:“法师今日一番话对青缘犹如醍醐灌顶,更是让青缘感到自身不足之处颇多,尚不足以支撑起十方寺的重任。青缘愿舍下一切,跟随法师潜心修行,还望法师不弃,准允青缘。” 离言虽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却不想竟如此顺利,当下也不再犹豫,问道:“你可想好?随我修行可不会如你这些年来在十方寺这般自在。” 青缘抬起头来郑重点头:“青缘愿随法师修行,不问疾苦。” “好,”得了青缘的保证,离言的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意,“如此我便在此多等你一日,你且安心交托好寺中之事,再随我离去。” “是。” 此后,这世上便少了一个青缘住持,而千山上却多了一个青缘小和尚。 “这便是青缘的来历,”离言说罢,看向坐在条案上的幻空,目光沉沉,“你满意了?” “唔~凑合吧。”幻空狡黠地冲着离言眨了下眼睛。 离言等了半晌也不见幻空有下文,心急地问道:“我刚刚突然头痛,究竟与青缘有何缘由?” 幻空一跃跳下条案,背着手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在离言面前来回踱步:“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刚那个故事不过是青缘一部分的来历罢了。” 离言问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幻空在离言面前站定:“刚刚你自己也说了,青缘无父无母,自小体弱,却对佛法有着极高悟性。你就没想过缘由吗?” 离言皱眉,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青缘的来历,不过世人众多,若说找一个无父无母,又对佛法有悟性的孩子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他的疑惑很快便被抛诸脑后,不再去想,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青缘自己都不会纠结的事,他又何苦劳心。 才答道:“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扔到寺院求一条活路的大有人在。他自小长在十方寺中,受佛法熏陶,又得法渡禅师亲自教导,悟性高些也不足为奇。”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也好。”幻空轻咬着唇,魅惑一笑,附在离言耳边轻声说道,“我反悔了,不想告诉你青缘的来历了,这样……你是不是就会时时念着我、日日想着我了?” 离言早就猜到他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的,可也不免气恼白白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可还没等他发作,幻空衣袖一挥,离言便出了幻境。 千山之巅,离言刚一站稳身形,便重重咳了两声,看着手中的内丹,不由松了口气。还好,无论如何总算是将内丹重新拿了回来,不会影响到洛儿就好。 刚想叫着青缘重新布下结界为洛儿还回内丹,一抬眼,却发现不久之前还在山巅的两人此时竟不知去了何处,离言不由心慌意乱。 第86章 血流光了,便会死掉 此时洛儿悠悠转醒,周遭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她有着身为狐族得天独厚的优势,再黑的环境也不影响她视物。 洛儿晃晃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努力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她与青缘分开后,独自走入林中,循着听到的声响一路向前,可刚走没多远那个声响便消失了,无奈便想着要折返回去找青缘。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回身,这一分神的功夫脚下一滑,竟掉到了小山坡下来…… 洛儿懊恼地捶着脑袋,真是不小心,怎么就能摔下来还摔晕过去了呢?也不知道究竟昏过去了多久,青缘一定担心坏了吧? 洛儿思及此,便想要站起身来赶快去找青缘。可刚一挪动,脚腕处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循着痛处伸手探过去,洛儿摸到了自己右脚的脚踝,此时竟已肿得她两只手都快要握不住了。 “哎……”洛儿扶额惆怅道,“怎么变成了人,身手都变得不灵敏了,这种小山坡居然都能摔晕了去,啊啊啊啊!太丢狐族的脸啦!” 此时的洛儿已经不止是身上痛了,更多的却是心痛,丢人啊丢人……不过一直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青缘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找到自己。凭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自力更生才是生存之道~洛儿就着有限的活动空间摸索着,想要找个能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的东西,没成想竟意外在自己身后发现了躺着的青缘。 “青缘!青缘!” 洛儿艰难地拧着身子推他,青缘依旧毫无反应。洛儿屏住呼吸,小心地将手指伸到他的鼻翼下面——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洛儿松了口气靠在青缘身上,在这儿遇上青缘倒是意料之外,不过看现在的情形猜也猜得到,他定是等不到她才会来寻的,却没成想自己竟也摔了下来,真是个有够笨的和尚。现在倒好,离言尚且不知被幻空拐去了哪里,他们两个又双双跌落坡下,想要找人来救自己都难…… 洛儿哀怨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哎,你说你这个小和尚,怎么这么笨啊,还说要跟我一起救师父,现在可倒好,师父没救成,自己倒是摔昏了过去。原本我现在这副模样自己想离开都难,现在还要搭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你……我看啊,咱们也别想着出去了,留在这儿等着被当做野味吃掉倒还快些。” 洛儿看着青缘直说的口干舌燥,可瞧着瞧着,竟觉出些不对劲来——原本青缘光秃秃的脑袋,此刻映着一片不寻常的阴影,很是奇怪。 洛儿伸手摸去,湿哒哒、黏糊糊的。将手拿到鼻间嗅嗅,血腥味瞬间盈满鼻腔。 血! 洛儿大惊失色,原以为青缘只是像她一样,摔下来时转地头昏脑涨才会昏过去的,如今看来竟是撞伤了脑袋。 这事可大可小,血流光了,便会死掉,这个道理她懂。 从前在长白山时,有次她上山采雪莲,不小心被尖利的石头划伤了脚,流了好多的血,舔了好半晌也不见伤口愈合。后来血流地多了,她整只狐都变得晕乎乎的,勉强着好不容易才走回了狐狸洞。幸好当时自己和隔壁蛇族的大花交好,大花闻到了门前的血腥味,顺着气味儿发现了自己,又采回了药草替自己敷好,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后来她伤愈后,大花硬是扯着她在山上走了好几圈儿,就为了教她辨识那些救命的药草,那几味药草的样子她倒还依稀记得。 此时洛儿也顾不上自己扭伤的脚,随手捡了身旁一根树枝勉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看着躺在那儿毫无知觉的青缘,洛儿仍是免不了担心,又蹦跶着扯过一旁的杂草将青缘盖了个严实,这样总不至于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被野狼叼了去。 千山与长白山太过不同,洛儿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从前见过的那几味药草,可若不勉力一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缘等死,那样就太不甘心了。 入夜后的千山,风中还卷着凉意。 洛儿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脚踝处传来的疼痛一次更胜一次,额上更是渗满了汗珠,不停滚落,打湿衣间。 不过还好,她要找的那种药草极为容易分辨。那是一种长得像绒球一样的紫红色小花,上面还长有扎手的刺针,名字好像叫做什么蓟草。 洛儿不敢走得太远,慢慢地在周围寻着。许是青缘命不该绝,倒真让她在这儿寻到了蓟草!小小的花球三三两两开在一处,此时看来竟是可爱非常。 洛儿大喜! 可看着自己手中的树枝不免有些嫌弃,这样走着太慢啦。于是洛儿将树枝往旁边一扔,抬起自己受伤的腿,单腿蹦跳着晃晃悠悠来到那团蓟草面前,迅速折下几朵放在鼻间嗅了嗅,就是这个味道!小心地揣进怀里,扶着一旁的大树站起身来,又蹦跶着朝青缘而去。 洛儿虽能在夜里视物,可若说像白日里看得那般真切却是不能,此时也只能凭着感觉摩挲着青缘脑袋上伤口的位置。 青缘的伤是摔下山坡时撞到巨石所致,伤口处像是破了个大洞,触手一片软肉,此时摸上去整个脑袋泥泞一片,似乎还在不停往外流血。光是想象着,就知道伤口的样子定是极其触目惊心。洛儿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此时看不清伤口,否则的话,应该会被恶心地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吧。 找到了伤口的位置,洛儿一手扶着青缘的脑袋固定好位置,一手伸到怀里掏出蓟草。此时也顾不上蓟草上的刺针了,闭上眼睛一股脑塞进嘴里使劲儿嚼着。蓟草被嚼碎后化作汁水,顿时口腔中盈满了苦味,洛儿强忍着才没把药草吐出来。 好不容易才将蓟草嚼到合适的程度,洛儿一股脑全部“呸呸”吐在了手上,双手配合着敷在了青缘的伤口处。过了一会儿,看着青缘的脑袋不再流血了,洛儿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第87章 无所不能,勤加修炼 而另一边的离言,此时已经按照青缘沿路留下的印记找到了林边——那个印记是他们之间早就约定过的,用来应对突发事件。 可印记到了林边却忽然中断,离言四下看去。 这是一条笔直的山路,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若是他们接着往山下走去,山路上定然还会留有印记,可印记却在此戛然而止,只能说明他们在此处遇到了什么意外。 当下离言也不疑有他,沿着印记中断的地方便朝林中走去。他相信青缘,印记在此中断必然有他的理由,而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和洛儿因着某种原因走进了林中,却无暇留下印记。 千山上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威胁便是幻空。而幻空刚刚才戏弄过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才是。于是,离言便放大了胆子朝林中走去,边走还边大声叫喊着青缘和洛儿的名字。 “青缘!洛儿!你们在吗?” 因着是寻人,离言走得极慢,慢慢地也就适应了林中的黑暗,稍稍能看清些脚下的路。 一晚上又是劳心又是劳力的洛儿,此时正脱力般歪在青缘身上打盹儿,忽然听到小山坡上隐隐约约传来了声响,不由打起精神屏息细听。 “洛儿!青缘!” “师父!”洛儿兴奋地跪坐起来,大声喊道,“我们在这儿!” “哎呦……”兴奋过后,脚腕上后知后觉传来的痛感让洛儿疼地呲牙咧嘴,瞬间跌坐回地面,身上也跟着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离言也听到了洛儿的回应,赶忙朝着声音的方向大步走去。倒是比他的两个徒弟强上许多,好歹是看见了那个小山坡,及时止住了脚步。 “洛儿?”离言不确定地朝着小山坡下喊道。 “哎!师父,我在呢!”洛儿揉着脚踝,朝着头顶方向喊道,“青缘也在这儿,不过他受伤啦!没办法动啦!” “你怎么样?”离言关心道。 洛儿瞅一眼自己貌似肿地更大了的脚踝,小嘴一撇喊道:“我扭到脚啦!现在肿地比猪蹄还难看呢!” 这种情况下似乎不太适合笑,可听着洛儿无厘头的话,离言脑海里竟浮现出了画面来:洛儿纤细的腿上原本好看的脚变成了猪蹄模样……于是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虽是不大,可在这极静的夜色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不意外地传入了洛儿耳中。 洛儿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师父!你在笑?!你笑我?” 离言尴尬地掩唇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你且在这儿等着,我看看怎么把你们救上来。” 洛儿双手环胸,也不应他,自己个儿生着闷气。 若不是为了他,她和青缘怎么会落得现在这副田地,不安慰她就算了,居然还敢嘲笑她!真是的,一点儿都没有身为人师的风范!哼! 这个地方太过偏僻,离言在小山坡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类似麻绳或是竹竿的东西,不过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可以通往山坡下的小路。倒也不能真的算作是路,只不过是一条比起直接从小山坡上跳下去来说,稍缓一些的陡坡而已。 离言沿着那条小路小心地走下来,可是稍远一些的距离便看不真切了,离言只得出声喊她,以确保他们所在的位置。 “洛儿?” 洛儿沉默着没有应声,不太想要搭理这个嘲笑自己的可恶师父。 离言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洛儿没有听到,于是加大了音量喊道:“洛儿?你在哪儿?” “嗯。”洛儿别扭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离言听到回应确保了方位,仔细看着脚下的路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 “没事吧?可有吓着?”离言摸摸洛儿的脑袋,柔声问道。 “哼!”嘲笑她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他算账,她大人有大量,眼下还是青缘的伤比较要紧,“你快看看青缘,他脑袋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只认得蓟草这一种止血的药草,就采来给他敷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 离言这才顺着洛儿手指的方向朝青缘看去。 此时的青缘倒是比洛儿醒来刚看到他时脸色稍稍好了些,不至于惨白。不过暗黑的夜色下,离言却看不出这些,只是伸手探到了青缘的脉上。 把了良久,才缓声说道:“脉象虽是虚弱,不过暂时来看倒无性命之忧。” “是不是我的蓟草管用了?”洛儿一脸求表扬地凑到离言面前问道。 “是,”离言弯着眉眼看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若不是你聪慧识得蓟草,替青缘敷上,青缘怕是根本等不到我来救便要流血而亡了。” 洛儿这一下狐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就说吧~她可是顶聪明的银狐呢! 离言等她得瑟够了才说道:“不过若要青缘醒来,怕是还要费些功夫调理,眼下咱们得先出了这树林才是。” 洛儿不以为意地回道:“这好办啊,师父你不是来了嘛,施法带我们离开不就好了嘛~” 这个主意离言不是没想过,不过因着内丹一事他伤得极重,能一路走来并且不在洛儿面前显露分毫已是不易。而施法则需要消耗精气,他也不确定现在的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一次性将两人带出去。 离言沉思半晌方才说道:“不然这样,我先送你离开?” 送一个人离开他倒还可以勉力做到,至于洛儿离开后他和青缘怎么办,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起码目前不能让洛儿瞧出端倪。 “不能一起走吗?”洛儿有些疑惑,不过不等离言回答,转瞬便自己说服了自己,“也是,倒是从未见师父一次施法带着三个人一起的。” 这一下,离言在洛儿心中神圣的地位似乎变得平凡了些。 洛儿暗搓搓地想,原来师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看来自己只要勤加修炼,说不定很快就能超越师父了呢!到那时,嘿嘿嘿~ 离言不知洛儿心中的想法,但听到洛儿这么说倒是少了些负担。 第88章 晃晃悠悠,十分惊险 离言抬手覆在洛儿眼睛上,不放心地叮嘱道:“回到竹屋便早些安睡,不用顾虑我和青缘。” 他怕这只傻狐狸回到自己的竹屋后,又来回跑着找他和青缘。万一他施过一次法后便不成了,他还要想办法将自己和青缘带回去,到那时恐无暇再分神顾及她。 “我知道的。”洛儿挺翘的睫毛在他掌心轻轻搔动着,离言只觉像是挠在了自己的心上。 送走洛儿后,离言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还可以承受,没有出现想象中那般损耗了过多的精气而导致的过度虚弱状态,不免疑惑,遂盘腿打坐自查。这一看,离言意外发现自己的精气不但没有削减,反而十分充盈,而身体所受的皮外伤也在逐渐自我修复,不由更加不解。明明因着幻空抢夺内丹一事他遭到反噬,自损修为,如今竟凭空全都出现了好转,实在太过古怪。 不过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青缘虽是暂时止住了血,没有性命之忧,但他的伤却也算得上是极为严重。虽然对于自身目前的状态离言还没有弄清楚,不过只要保证了自己还有精气将他和青缘带回去,也便足够了。 思及此,离言再次施法小心地覆在青缘眼睛上将二人一同送回了青缘的竹屋内。正好青缘目前的状况离不了人,需要照顾,离言这一时也没有了再回自己竹屋去的想法,索性便在青缘的屋中寻了个蒲团打坐调息。 而另一边的洛儿,早就没心没肺地瘫倒在自己的竹榻上睡得昏天黑地,无知无觉。 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三人均是身心俱疲,忽然回到自己房中放松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 经过一晚调息,离言觉得自己的身体竟已神奇地恢复如初,神清气爽。 探过青缘的脉象,又查看了他头上的伤口后,心中有了计较,拿了竹筐便要出门采药去。 刚走出竹屋,便看到了不远处双手拄着根细长的竹子,正一蹦一跳朝他这边走来的洛儿,昨夜天色过暗,他倒是没有注意洛儿的脚上,如今看去倒真如她自己说的那般,肿成了猪蹄。 离言不由皱眉喊道:“慢着点儿。” 青缘的屋前由一座极窄的竹板桥与外相连,桥旁溪水潺潺,平日里看去景色宜人,好不畅快。可洛儿这一条腿蹦跶着,却看得离言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不小心便会摔到旁边的小溪中去。 洛儿原本只顾着低头看路,听到离言的声音,欣喜地抬起头看向他,还腾出只手来冲他打招呼。 “师父!”一只手撑着竹子,重心更是不稳,晃晃悠悠,十分惊险。可还不忘先把自己要说的话给说完,“我来瞧瞧青缘,他醒过来了吗?” 离言看她这幅模样看得揪心,快步流星来到洛儿面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这才不悦地说道:“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工夫担心青缘?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我好着呢,不碍事的。” 离言上下打量着她,满眼写着不相信。 “不信你看。” 洛儿拂开离言撑着自己的手,双手拄着那根竹子在原地蹦跶着转了个圈儿,一脸得意。 离言在她停下时慌忙伸手扶住了她。若是没有最后歪歪斜斜差点跌倒的那一下,他倒是愿意相信她真的没事。 “是是是,你好着呢。”离言无奈叹息,真是只爱逞强的小狐狸,“你先到青缘的竹屋中照看下他,我去采些药草回来。” “好!”洛儿中气十足地应了。也不用离言管,自己慢慢蹦着便朝青缘的竹屋走去,这一路上她已经完美掌握了这根竹子的使用技巧,现在用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啦~ 离言目送洛儿走进竹屋后才转身离开。 青缘的伤虽然看起来严重,调理需要费些精神,可所需药材却十分易得,寻常补血补气的药草便可。千山上或许别的没有,可最不缺的便是各式各样的药草。 离言在心中盘算着药草名目和所需数量,很快便来到了镜湖——镜湖中生长着各式各样奇珍异草,以蓬海水滋养,说是这世上最为齐全的药材库都不为过。寻常药草若是在这里养上一段时日,便能十倍百倍发挥药性。 而离言所需的几味药草,刚巧这里都有。 这镜湖中的药草非寻常可比,早已有了灵性,自然采摘的方法也会特别一些。离言在镜湖旁随意找了个位置将竹筐放下,盘腿而坐,双手执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离言的念诵,只见湖中的药草像是有了感应般,搅得湖水慢慢泛起了涟漪,原本藏在湖面下的它们,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离言所需的那几味药草更是听话地排着队,自觉进到了他的竹筐当中。 离言睁开眼来,拿过一旁的竹筐,仔细检查了每种药草的数量。确认无误后,合掌朝着镜湖朗声诵了佛号,才背起竹筐离去。 离言没有直接回青缘的竹屋,而是来到了一旁的小厨房内。 离言将竹筐里的药草捡了出来,仔细分好数量,又找出两个煮药的小砂锅添了水放在火炉上,用内力催了火慢慢煮着。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拿过两小包特意分出来包好的药草回了青缘的竹屋。 离言进来时,正看到自己待得无聊的洛儿坐在一旁竹椅上打盹儿,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晃着,连带着她的大耳朵也跟着呼扇呼扇地摆动。 离言掩唇轻笑,假意咳嗽两声提醒某人,然后目不斜视地朝榻上躺着的青缘走去。洛儿被咳嗽声惊醒过来打了个哆嗦,见离言貌似并没有看到自己打盹儿,便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泰然自若地跟他搭话。 “师父你回来啦~” “嗯。” 离言检查了下青缘,见他无事,这才拿着药包走到一旁的条案边,将药包放在上面。 洛儿见状很是好奇,单腿蹦着来到离言身边:“师父,这是什么啊?” 第89章 咽口口水,嗅嗅味道 “你先坐好。”即使是在屋中,可看到洛儿单腿蹦跶的惊险模样,离言总是止不住地担心。 洛儿撇撇嘴,耷拉着耳朵重新回到竹椅上坐好。 离言收拾好了其中一包药草,跟着来到洛儿身边,单腿跪在地上。 洛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说道:“师父你快起来啊,这是做什么?”向来只有徒弟跪师父的份儿,何曾见过师父跪徒弟的道理?洛儿说着便要伸手去拉离言。 “别动。”离言避开洛儿的手,沉声说道。 洛儿本就有些惧他,他稍微一露严厉的模样,洛儿瞬间便老实地如同刚出壳的小鹌鹑,别说动了,大气都不敢喘。 离言见她老实下来,双手执起她肿胀的那只脚,脱下鞋袜,放在自己立着的腿上。而后打开手中的药包,露出里面已被捣成泥的药草来,顿时药草的清香便盈满了整间竹屋。 洛儿很没出息地双眼放光,不停吸着口水,好香啊~ “师父,”洛儿又吞下一口口水,搓着手小心问道,“这是什么啊?”真的好香啊…… “药草,消肿止痛用的。”离言说着将变成了药泥的药草倒在手上,双手来回摔打着,以体温激发药性。 洛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唔……能吃吗?” 离言顿住手上的动作,斜眼看她:“想尝尝?” 洛儿期待地眨眨眼:“可以吗?” 离言原本是想拒绝的,毕竟这是外敷之药,不说能不能吃,口感必定不好。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这只小狐狸以后见到什么都想尝尝,万一吃到了有毒之物岂不坏哉。所以到嘴边的话便换成了:“你想尝,自然可以。” “谢谢师父~”洛儿开心地张着嘴巴等投喂,离言识趣地扯下一小团药泥团成球塞到了洛儿口中。 “呸呸呸——”洛儿刚嚼了两下便吐了出来,虽然还没咽下去,可却已经搅得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水水水!” 洛儿吐着舌头拿手不停扇风,试图驱散一直萦绕着的味道。这个味道已经不仅仅是苦了,更像是将这世上所有最难吃的东西全都揉在一起取其精华,简直比她昨晚嚼的蓟草还要难吃百倍,吃得她直上头。明明闻起来甘甜清香,可吃到嘴里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洛儿只觉被骗地委屈唧唧。 离言早在她提出这个想法时便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于是将药泥塞到她口中后,便已拿了温水来,时刻准备着,果然,派上用场了。 洛儿咕咚咚灌下一大口水,嘴里的味道稍微淡了些,可仍然刺激地难受。 眼泪汪汪地看着离言开口道:“一点都不好吃,师父骗人……” “我有说过好吃吗?”离言好笑地看她。 洛儿细想想,好像是没有,可是:“那你还让我尝?” “是你自己说要尝尝的。”离言提醒她。 洛儿被说得哑口无言:“以后再也不要随便吃啦,味道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离言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很是欣慰:“吃一堑长一智,不要紧,你会越来越聪明的。” 洛儿被这股味道刺激的脑袋不太灵光,听到离言的话,权当是在夸自己了:“我当然聪明啦,我可是银狐呢!” 离言习惯性摸摸洛儿聪明的脑袋,没再说什么,蹲下身子恢复到原先的姿势,继续捣弄药泥。这次好不容易揉捏地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敷在了洛儿的脚上。 “啊!”洛儿惊叫一声,试图缩回脚,却被离言的大掌牢牢固定住。 “别动。” 洛儿的眼中含着两大包泪水,委屈地不得了:“疼……” 原本随着脚越肿越大,她脚上的感官已是不太灵敏,就像是在脚上包了一层厚厚的布一样,就算是戳上去也是不痛不痒的。可随着那坨药泥接触到皮肤,温热的泥里像是包裹着细细麻麻的小针,一瞬间全都顺着她的皮肤钻进了骨头里,刺地生疼。 离言见她还在试图挣扎,不由吓唬她道:“忍过去就好了,若是放着不管,你的脚慢慢没了直觉可就废了。” 想象着自己一只脚行走江湖的画面,洛儿果然被吓到老实了许多,不过脚上的痛意却半分没减,洛儿不由咬紧了下唇。 离言一抬眼便看到了洛儿强忍着泪意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可说出口的话却仍带了严厉:“不许咬自己。” 洛儿小小地抗议道:“可是……疼……” 离言左右看看,忽然想到青缘屋中好像还有自己之前买回来的点心。那次下山买回的点心一部分给了洛儿吃,一部分给了青缘,青缘不爱吃这些,于是便收到了柜子里,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离言小心将洛儿的脚放在地上,叮嘱道:“千万不可乱动,不然的话还要重来一遍。” 洛儿点头,坐得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离言这才放心地走到柜子前翻找,果然不负众望找到了一口没动的点心盒子。 洛儿眼尖地离得老远便看清了离言手中的物什,这个她再熟悉不过,之前在离言屋中吃的点心便是用差不多一样的盒子装着的。可经历了药泥的威力后,洛儿再也不敢冒失地要东西吃了,此时虽是心里期待满满,却也只敢老实坐着,听离言指挥。 离言走到洛儿面前才将盒子打开,熟悉的点心香甜的味道一下子便钻入了洛儿鼻间,洛儿不由闭着眼睛大口吸着香气。 离言看着洛儿陶醉的表情不由笑道:“可想吃一块儿?” 洛儿心里已经迫不及待用点心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了,可嘴上却乖巧地答道:“洛儿全听师父的。” 离言似是十分满意,揉揉洛儿的脑袋,这才拿出一块儿来递给她道:“吃吧,想吃多少都有。” 洛儿双手捧了那一块儿小小的点心,又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凑近嗅了嗅味道,这才张开嘴一股脑塞了进去。 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的好吃呢! 洛儿闭着眼睛细细嚼着点心,好像一瞬间便将脚上的痛楚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第90章 夸她好看,夸她聪明 离言见她吃得满足,干脆将点心盒子直接交给了洛儿,柔声叮嘱道:“你这脚上的药泥还要敷上一个时辰才好,切莫乱动,知道吗?” 洛儿惊喜的接过点心盒子,乖巧点头道:“是,师父!”有点心吃,她才不乱动呢。 离言看了看洛儿搁在地上的脚,怎么看怎么觉得缺点儿什么,背着胳膊想了好久,这时一打眼瞄到了一旁的蒲团,扯过来垫在了洛儿脚下,这才满意地走出竹屋。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会哭的狐狸有点心吃啊~ 明明都是离言的徒弟,娇气的小狐狸此时已经可以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捡着盒子里的点心吃得开心了。而另一边伤重的小和尚却在昏迷后孤零零躺在榻上人事不知,被自己的师父和小师妹遗忘到了脑后,真真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离言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一盆热水和一条帕子。来到青缘榻前,小心避着伤口将青缘翻了个身趴伏在榻上,而后拧了帕子一点点为他清洗伤口。 昨夜洛儿为他敷的蓟草此时已经干涸,变成了一块块儿青褐色固状物与青缘破掉的皮肤紧紧黏合在一起,光是拿肉眼很难分清哪里是药、哪里是肉,看得人只觉自己的后脑也跟着隐隐抽痛。可要想重新上药,只能先清理过伤口才行。离言不敢硬扯,生怕加重青缘伤口的情况,只得拿着帕子一点点将蓟草块儿沾湿,再慢慢剥离下来。 青缘脑后伤口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不过此时剥离的过程太过精细,便显得时间尤为漫长,离言许久没有做过像这样需要一直集中注意力的活儿了,才清理了不过三分之一的伤口,便已觉眼睛酸涩不堪。 离言揉着眉心,抬眼向远处看去想要放松一下紧张的视力。可这一转头,却看见洛儿不知何时竟已将整盒点心全都下了肚,此时正抱着空了的点心盒子做着美梦。 离言止不住笑弯了眉眼,心情也跟着逾越起来,不似先前集中注意力时的紧张。活动了下手腕,便又重新投入了为青缘清理伤口的工作中去。 伤口好不容易清理好后,离言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若是再清理一会儿,只怕自己的眼睛都要变成斗鸡眼回不来了。 离言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舒缓了一些后,这才走到条案旁拿过另一包药草来到青缘榻前,依样将药包里面的药泥拿出放在手心来回摔打,激发出了药性,这才小心敷在了青缘的伤口上。而后净了手,找来一条白布,将青缘的伤口裹了个严实。 全都收拾妥当后,离言还没来得及擦下额头的汗,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哐当!——” 洛儿在梦里刚把一块儿点心拿在手中,还没来得及塞到嘴里,便被这突然的响动吓得惊醒过来,一下子也忘记了自己的脚伤,直接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啊!——”话还没说完,便痛地直接跌坐回了竹椅上。 离言听到声响转头,便看到了这精彩的一幕——地上的点心盒子还在打着转儿,洛儿抱着伤脚痛得直哀嚎。 离言扶额,一时竟不知是该先教训她还是该先心疼她,真是只无时无刻都在犯蠢的小狐狸啊,就这样还不忘时时标榜自己是顶聪明的银狐一族,也不知她的狐族同胞们见她这幅模样,还会不会想要认她这个族类…… 离言认命地朝她走过去,洛儿斜眼瞄到他,顿时哀嚎声更大。可离言却没像洛儿想得那样对她嘘寒问暖,而是径直绕过她,将掉在地上的点心盒子先给捡了起来。 她……被忽视了? 洛儿脸上挂着入戏的泪珠,傻愣愣看着离言的背影,一时竟连哀嚎都忘记了。 “不疼了?”离言拿着点心盒子重新收回了柜子里,头也没回问道。 洛儿看看自己的脚,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哀嚎道:“哎呦,疼死我啦!” 离言听着她情真意切的痛呼声,不仅没觉得心疼,反而乐不可支地走近,故意捏着她的脸道:“还装?” 这会儿洛儿是真疼了,脸疼。 连忙放下抱着的伤脚,双手并用拍打着离言捏自己的大手,说话都还漏着风:“疼疼疼,放开放开。” 离言闹过也不再逗她,顺势松了手蹲下查看她的伤脚。 洛儿揉着被扯痛的脸颊,对比之下,倒真不觉得脚上的伤有多疼了。 要说这镜湖的药草果真当得上“奇效”二字,虽说洛儿敷上药泥还未到一个时辰,可却眼见着之前的肿胀几乎全都消了下去,此时已然能看出是个脚模样了。 离言轻抬起洛儿的脚看着她说道:“喏,自己看,是不是好些了?” 洛儿停下揉脸颊,看向自己的脚,果见之前那个“大猪蹄”已经消失不见,她小巧的脚丫子又重新回来啦~ “哇!师父你好厉害啊!”洛儿不忘及时拍马屁,这段时间跟离言接触下来,洛儿发现好像只要自己夸他,离言总能心情很好,不过也能理解,她也喜欢别人夸她好看、夸她聪明呢。 离言果然心情大好,话也跟着多了些:“现在可能还会有些痛,不过那已经不是伤势的问题了,而是药泥中的效力在渗透到皮肤中去。等这一个时辰过去,药力消失,便能恢复如初了。” “徒儿多谢师父。”洛儿俏皮地学着平日里青缘行礼的模样,也朝着离言行了一个合十礼。 离言被她作怪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掩唇轻咳一声说道:“我还熬了药,得去看看火候。别再瞎折腾了,老实坐会儿。” 洛儿朝他粲然一笑,算是应下。 离言将洛儿的脚仍旧小心放在了蒲团上,站起身来又走向了小厨房。 因是使了内力催着药炉在煮,倒是比寻常熬药省了不少工夫,虽然未过多久,可炉上的药已然煮出了火候。 离言撤了火,滤了药汁出来倒在茶盏中。熬药时眼见着加入了许多的药草和水,可最后浓缩出来,却不过这两小盏。 第91章 愁绪袭来,少了欢喜 离言仔细地端着两盏药汤回到青缘的竹屋。 还未踏进屋门,便听到了洛儿嚷嚷的声音:“好难闻的味道啊,这是什么?” 离言进到屋中,将茶盏稳稳放到条案上后才说道:“这是你和青缘要吃的药。” “啊?为什么我还要吃药?”洛儿双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师父你不是说我马上就好了吗?” “这药是滋补用的,毕竟还是伤着了,总要补补才好。” 离言才不会告诉她,其实自己不过是存了私心,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把她的身体状况调理地更好些,这样日后融合了内丹才不会有太过强烈的不适感。 “可是真的好难闻啊……”洛儿的脑海里一下蹦出了方才尝那口药泥时,三魂七魄都差点四散逃走的感受。虽然还没吃上那盏药,可是喉间已经止不住想要干呕了。洛儿强忍下那股冲动,撒娇道:“可不可以不要吃嘛……” 在这件事上,离言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地拒绝道:“不行。” 洛儿瞬间蔫儿了下去,耳朵也耷拉着。 见她这个样子,离言到底是不忍心,缓和道:“青缘先吃。” 虽说对结果并没有什么助益,可能拖一时是一时,洛儿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选项。 青缘的那盏药汤,主要是做补血补气之用,目前青缘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将伤口愈合了才是,这样等他醒来也好少受些罪。 离言端着药汤坐在青缘榻边,一手将青缘撑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而后捏着青缘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巴,将药汤直接灌了进去。 手法稳准狠,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整个过程看得洛儿直咽口水,不免有些同情青缘。幸好,自己还有意识,不至于遭到这种待遇。 洛儿还在感慨着,丝毫没有察觉离言早已端着自己的那盏药汤站在了眼前。 “轮到你了。”离言含笑看着洛儿。 洛儿却觉得这个笑怎么看怎么瘆人,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不由干笑两声道:“嘿嘿,有劳师父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嘿嘿。” 洛儿咕哝了下嗓子,一咬牙,闭上眼睛便将药汤灌了下去,生怕手上动作稍微慢了些便会遭到青缘同等的对待,她可不想被捏着灌药。 离言觉得自己这个杀鸡儆猴的办法目前看起来效果倒是还不错,原以为哄着洛儿吃药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么轻易便吃完啦。 洛儿吃完还咂巴了两下嘴巴,哎?好像不太对呢。又舔了舔嘴唇,甜的?香的?怎么跟闻到的味道不一样? 睁开眼看向离言疑惑道:“不苦?” “嗯,”离言笑看着她,“我何时说过会苦?” 原本滋补之物药性便温和,不至于太苦,他又怕这只小狐狸吃不得苦,生生在药汤里放了两大匙蜂蜜,可不就剩下甜了? 洛儿却有些意犹未尽,懊恼地挠头。早知道就慢慢喝了,方才满脑子想着会苦,一股脑便咽了下去,若不是唇齿间留下的味道,她都不知道这药竟如此好喝。哎,真是可惜。 “那……洛儿以后还要吃药吗?”洛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离言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洛儿怕吃药,为师也不便勉强于你,以后不吃了便是。” “不是不是!”洛儿急忙否认,一着急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这个药,可以吃。” “当真?” “当真!” 离言计谋得逞,心里乐得不行,却仍是做出一脸欣慰地正色道:“好,这药原本便是要吃上三天的,既如此,也便好办了。” 听到还能再吃上两次,洛儿也不由笑逐颜开,心里对青缘的同情之意也弱了许多。那么好吃的药,有人喂着吃,青缘可真幸福啊~ 殊不知昏迷的某人吃的药可是实打实地苦,半匙蜂蜜都没舍得加。 “脚还疼吗?”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一个时辰了。 洛儿活动了一下那只一直被安置在蒲团上的伤脚,好像真的完全不疼了!又动动脚趾,依然灵活如初~ 洛儿将脚翘地老高,欣喜道:“好像没事啦师父!” 离言上前两步捧住她的脚蹲在地上,小心地活动着:“这样呢?疼吗?这样呢?有感觉吗?” 洛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一作答。 见她果然无碍,离言又换了盆干净的水来,替她将脚上的药泥洗了去。 洛儿的脚被他放在水盆里,他的大手覆在她盈盈一握的小脚上,一点一点小心揉搓着,像是对待稀世珍宝般地慎重,洛儿不由烫红了脸。她其实也不懂自己的脸怎么突然就红了,只当是水太热,燥的,也并未多想。 离言也像是只把她当作病人般,神色如常。 二人一时无言,可是空气中的氛围却似乎都被添上了几匙蜂蜜,洛儿只觉自己好像连呼吸都多了些小心翼翼。 全都清理妥当后,洛儿自己穿好鞋袜,一下子又变成了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或许是多了镜湖药草的滋补,她原本就极好看的容颜,此刻看来似乎又添了几分由内而外的红润,看上去极有活力。 “师父你看!好神奇,像是没伤到过一样~”洛儿站在离言面前蹦跶着转了好几个圈,头都晕了才笑着停下。 身体好好的时候,她从未想过受伤了会是什么样,这次虽说是小伤很快便好了,可却着实给她提了个醒,一条腿蹦跶着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康健的身体简直太重要啦,没了腿,她以后还怎么闯荡人世啊。洛儿想,以后就算要调皮捣蛋恶作剧,也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些才行,再也不要受伤啦,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变成少了条腿的小狐狸。 离言并不知道这次受伤居然让洛儿有了如此觉悟,不然定是免不了要老泪纵横,感慨一番:吾家有女初长成。 离言摆出师父的姿态训诫道:“慢着点儿,这才刚好,仔细又摔着。” “放心吧师父,”洛儿探头越过离言的身子看向和昨夜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的青缘,一时愁绪袭来,倒是少了些欢喜,“青缘怎么样了?” 第92章 身量极小,似是稚童 离言也回过头去看向躺在榻上的青缘,淡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洛儿瞪圆了眼睛,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师父不知道的事? “确切地说,我也不能保证他何时能够醒来……” 离言眉头深锁。青缘的伤他不是不担心,可这一摔、一撞,看似轻巧,实则却是撞在了要害上,他虽然深谙医术之道,可有些事在目前看来终究是无能为力,眼下他还没能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能不能醒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目前只能内外同时调理,先试三日,若是三日后仍未醒来,再想别的法子试试看。” 洛儿也没想到青缘的伤竟然会是这么严重的事,看着离言一直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还在暗自庆幸是不是自己的蓟草真的派上了大用场,却原来…… 洛儿绕过离言走到青缘榻边,看着他包得像颗粽子一样十分滑稽的脑袋,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从前只觉得青缘啰嗦,总想着若是什么时候他能改了这毛病便好了。可现在看他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躺在那儿,倒是有些不习惯了。都怪她,若是当时老老实实地跟着青缘,不私自乱跑,说不定根本不会有这些糟心的事出现,若是青缘醒不过来……她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呸呸呸!” 洛儿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什么醒不过来,青缘一定能醒过来的! “青缘你快醒过来啊!不是说要带我去救师父吗?怎么现在反倒要师父来救你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有多丑啊?等你醒过来我一定会笑话你的。” “其实你是不想礼佛做功课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好吧好吧,看在你平日里那么辛苦的份儿上,就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躲懒好啦。” …… 洛儿站在青缘榻边,一瞬间仿佛青缘上了身,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离言一直看着洛儿的背影,听她毫无逻辑地不停念叨着青缘。看得出来,她一直在试图让自己的话变得轻松愉悦,可听到离言耳中,却只觉满满的心疼,他怎能不知她有多自责。 “让他睡吧。你也不必在这儿守着,脚伤刚好,也要多休息才是。” “我不累的师父,真的。”似是怕离言不信,洛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离言,眸中写满了真诚。 “我知道你不累。”离言走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你说的话青缘都听得到,平日里他最疼你,也会担心你累着的是不是?” 洛儿一下便红了眼眶。 很多时候,放过别人很容易,可放过自己却很难。这无关乎是否有人要怪你、指责你,只是当下仅仅是自责的情绪便已足够扼住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 “师父……”洛儿低垂着脑袋,声音哽咽。 离言抬起她的头,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你也不想这样的,青缘都知道。” “青缘……青缘会不会醒不过来……?”洛儿问得小心,话说完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她怕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 “不会,”离言说得认真,“他若是醒不过来,怎么能有机会听到你嘲笑他呢?” “师父……我错了……”洛儿说得艰难。 她向来是个嘴硬的小狐狸,平日里就算是做错了事求原谅也向来不走心,只不过是出于狡猾的本性想要免于责罚罢了。可这回却不同,不仅难得认错,态度还颇为诚恳。 “哎呦~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将屋内淡淡流转的哀伤氛围打破,“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只见竹屋门口站着一人,身量极小,似是稚童,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洛儿正疑惑着,离言却猜出了来人是谁——说话如老者,身形似稚童。这个世上,他只见过一人如此:“释童?你怎会在此?” 千山上的竹林峰有他亲自设下的结界,寻常人根本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而即使是有道之人擅入,他也会有所察觉才是。可如今竟是连释童到了屋前他都未曾发觉,要么是他的修为此次反噬严重还不自知,要么,就只能说明眼前的释童修为已然高得超出了他的预期。 释童见被认出,大方地走进了屋内,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屋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之前洛儿坐过的竹椅上,拿起手上的碧玉烟杆十分享受地吸了两口。 “累死我啦,有没有什么茶吃?” 离言上前一步将洛儿护在身后,再一次问道:“你怎会在此?” “你这千山真不如我灵妖阁,一点儿待客之道都没有,”释童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竹屋,不经意瞥到离言的脸色瞬间便转了话锋,“罢了罢了,我好像也不是很渴。” 离言微蹙了下眉头,没有答话。待客之道?那也要是他请来的客人才是。 释童在灵妖阁里做了多时守门人,惯是个会看脸色的,此时一见离言的神情便知眼下并不是个肆意妄为的好时候。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说道:“今日前来是为着之前答应过你的幻空一事。” 听到幻空的名字离言这才想起,之前确实是有拜托过释童前去寻找三修,询问除魔之法。 离言侧头看向身后一脸懵懂的洛儿,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既如此这些事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于是便朝着释童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换个地方再详谈,释童接收到眼神后,非常懂事的噤声不语。 离言转头看向洛儿道:“原本是想着让你回去休息的,可眼下有客来,与我有要事商谈。所以可能要再辛苦你多照顾青缘一会儿了。” 这有什么问题~照顾青缘她自是乐意的。 “好的师父!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青缘的。”洛儿拍着胸脯保证道。 离言摸摸她的脑袋,回身看向释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流一瞬便各自移开,一前一后朝屋外走去。 第93章 千里迢迢,送上门来 离言带着释童穿过竹板桥,走到一处亭中坐下。 “三修呢?”离言开门见山问道,边说边执起石桌上的茶壶为释童倒了杯茶。 “这个……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云游……”释童有些欲言又止,双手恭敬地要去接茶盏。 “哦?”释童还没说完便被离言打断,同时收回了递出茶盏的手,“这么说月余的时间你一无所获了?” 释童直勾勾盯着离言手中的茶盏,说实话他此刻倒真有些渴了。说话也谨慎了些,生怕哪句话说错离言便不给他茶吃:“当然不是,虽说与师父久未联系,可他平日里喜欢云游的那几处地方我还是晓得的,自然一找一个准儿~” 离言将手中的茶盏推到释童面前,继续问道:“那怎么没将他一起请来?” 释童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笑着抬袖抹了抹唇才答道:“嗐,师父这些年自在惯了,早已不过问灵妖阁之事,这次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会告诉我除魔之法呢。” 释童说完便要去拿茶壶为自己添茶,这茶也不知是拿什么泡的,和灵妖阁的茶不同,喝上去甜丝丝的,唇齿留香,引得人总想去喝。可手还没碰到茶壶,便被离言一把抓住。 “你是说你知道除魔之法?”离言眸中燃起光芒。 这幻空待在千山上始终是个祸害,从前只是为难自己去替他作恶也就罢了,毕竟那也算是自己许诺过他的交易中的一部分。可如今那笔交易早已时过境迁,幻空不但没有放过自己,甚至还变本加厉,为难起了洛儿,这是离言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事。 释童被他眼中越来越盛的光芒盯的有些心虚。师父确实是将除魔之法告诉他了没错,可这法子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幻空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灵妖阁刚刚将他剥离时,还勉强能够镇压地住他,可如今千年弹指一挥间,幻空的修为早就不在灵妖阁能够处理的能力范围内了。 “知……是知道,不过嘛……”释童拿出碧玉烟杆在桌上敲了敲说道,“我原以为只要请得动师父出马,大不了就是再将幻空镇压、收藏回灵妖阁便好,可听了师父的意思我才知道,现在想要除掉幻空,基本上等同于惹上了个天大的麻烦。” “别废话,说重点。究竟要如何才能除去幻空?”离言冷下声音问道。 释童十分不怕死地扫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茶壶:“茶……?” 离言松开扯着释童的手,拿起茶壶重新为释童斟满。释童舔舔嘴唇,端起茶盏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不过好在是在离言的耐心将要耗尽前吃完了茶盏中的茶。 离言耐着性子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除魔之法嘛,说起来倒也简单,只要你能集齐十方法器,这事儿也便成了。”释童趁他不注意,悄悄将茶壶移到了自己手边,又给自己倒满了茶。 “十方法器?”离言问道。 十方他倒是熟悉,青缘自小长大的庙宇便名“十方寺”,有指十大方向,即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之意。法器他也能理解,无非是修行之人用惯了的一些具有特殊功效的器具。比方说他自己手上这串念珠,原本只是小狐狸自己做的普通念珠,可跟在他身边久了,也能够称得上是件法器。不过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他倒是头回听说,一时也没能猜出究竟是何意。 释童像是早就知道他定会有此一问,老神在在说道:“‘十方’二字之意你应该清楚吧?我也就不多说了。十方法器的意思其实很好理解,也就是说在这十大方位上,分别有一样法器世世代代为镇守一方而存在,你只要分别找到这十样法器,汇集他们的力量,便能彻底将幻空除去。” 十样法器?说起来倒确实容易,可想想便知,这镇守一方的法器,那里是轻易便能取来的?不要说十样,即便只需一样,怕也是难如上九天揽月。 离言夺过释童送到嘴边的茶盏:“你耍我?” “句句属实!”释童被夺去茶盏一时有些急躁,说了那么多话他现在很需要茶水滋润一下,语速也不由跟着加快,“我说的每个字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其实当时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觉得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你要想,幻空是心魔,他成长的速度本就不是其他普通的魔可比的,更何况他已在这世上安然了千年,更是可怕到了你难以想象的程度。若非这十方法器,是断然无法克制得了幻空的。” 这一点离言倒是能够理解,幻空的修为如今精进到了几何他更是有切身的体会。 “是,幻空是比寻常的魔难对付些,这个我清楚,不然也不敢劳动灵妖阁出手。” 离言这话说得释童美滋滋的,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就听离言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说到底幻空并不是离言一人之责,灵妖阁作为万万年的老店,向来守信,怎么也该有些担当才是吧?” 万万年的老店……听到这几个字,释童差点羞愤地吐血。自己当初不过一时口快说了些大话,他怎么还记得啊? 释童有些尴尬,可仍是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作为守门人,他可不能在这儿跌了灵妖阁的面子,不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灵妖阁自是有担当的!所以啊,我这不是千里迢迢主动送上门来给你出主意了嘛~” 离言冷笑道:“你自己方才都说了,觉得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也叫出主意?” “这不是师父说的嘛,”释童很没有义气地将所有的锅全都甩到了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子身上,“不过这十方法器虽是难寻,可我也曾有所耳闻,并非是像传说之物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离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浅酌一口说道:“我也在这世上待了不短的时间,但这十方法器倒还是头回听说,你说有迹可循,怎么个寻法?” 第94章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释童一咬牙,翻手化出一盏青灯不情不愿地递到离言面前:“喏,它能帮你找到十方法器。” 释童的心都在滴血,原本还想着若是能够把离言糊弄过去,这盏青灯他便能悄悄昧下,谁知这离言竟如此难缠,一点儿都不饶人。这青灯可是三修那个老头子众多宝贝里他最喜欢的一样啦,从前求了他那么多次,也只给看过几眼而已,没想到如今竟然如此大方,说送就给送了出去,一点儿都不想着自己家的宝贝小徒弟。 “这是何物?” 离言瞧着眼前释童手中的这盏青灯,并没有伸手去接。虽知要量才录用、不可貌相,可这盏青灯未免太过普通。不说别处,只是这千山上就能随随便便找出十盏八盏来。仅凭这青灯,如何帮他找到十方法器? 释童当然看出了离言眼中的轻视,暗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可别小看它,这盏青灯名‘观’,可是我师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示人的。这回要不是看在灵妖阁真的有愧于你的份上,你哪里能有机会见到它。” “它有何用?”离言接过青灯细细打量着,试图看出些不同来,可任凭他怎么瞧,这好像都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灯。 释童趁他不注意,将茶壶和茶盏全都拢到了自己面前,边吃茶边说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尽,只知道它似是能分辨这世上的法器,越是上佳的法器,感应就越强烈。‘知好坏、辨善恶’,师父好像是这么说的。其他应该还有些什么用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后你可以自己慢慢试试。” 能够感应法器?怪不得说是压箱底的宝贝呢。离言大喜,这青灯的用途听起来好像不起眼,可用在找十方法器之事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既是好意,离言自是不会推拒。恭敬说道:“如此,便多谢了。” “知道就好~”释童颇为得意,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给说了出来,“不过有一点你要切记,寻常青灯点燃可照明,而观则是点不燃的,只有法器在前,它才能够自燃。若是强行点燃它,后果不堪设想。至于是什么后果嘛……师父没说,我也没试过。” 倒不是他不想试,他其实都要好奇死了,点个灯能有什么后果?奈何师父看的紧,他竟是连接近观的机会都没有。 “记下了。还请代为转告三修,我自会好好照看它,请他放心。”离言越发觉得这青灯有趣,世上竟还有不能点的灯。 释童见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这段时间可是累死我了,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一下才是。” 离言略有些诧异,千山上这还是头一回有外人要住下。原本灵妖阁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招待一下释童也无可厚非。若是从前释童来,自然能够尽心尽力带他领略一下千山的风光,不过眼下青缘还病着未醒,他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为青缘治病上,再加上要招待释童倒是有些为难了。 “自然,不过眼下小徒青缘还在病中,只怕……会有招待不周之处……”离言一番话说得婉转,可明眼人都听得出,这已是有了送客之意,不过释童显然不是个会看眼色的人。 释童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没事~有吃有喝就行,其余的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今晚我住哪儿啊?” 离言有些无奈,可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出言赶人,只好说道:“倒是还有空着的竹屋,随我来吧。” 为了方便照顾,离言将他引到了紧邻青缘的一处竹屋内。 千山上除了特意为洛儿所建的那间颇费了些心思的竹屋外,其余竹屋别无二致,屋子不大,屋内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而已。 原本离言还有些担心释童会不习惯住这样的屋子,没想到他竟然颇为高兴,一进到屋子里便直接扑到了竹榻上打滚:“好特别的屋子啊!这些都是竹子做的吗?” 灵妖阁内最不缺的便是各式各样的好东西,释童更是住惯了高床软枕,猛然来到如此朴素的竹屋,只觉像是闯入了世外桃源般,说不出娴静惬意。 “是,千山上竹子最多,物尽其用而已。” “妙啊!”释童坐起身来,这一滚滚得鬓发散乱,衣裳也起了褶皱,好不狼狈,可他自己却毫无所觉,看着离言的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小星星,“我能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吗?” 等回了灵妖阁,他一定要趁着师父不在,给自己也建一个这样的竹屋才好! 释童的反应完全不在离言的预料中,一时之间竟忘了答话。 释童也不介意,转身便在屋内东摸摸西瞧瞧,很是稀奇:“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离言心中记挂着青缘,也未再推辞:“这几日我都会在青缘的竹屋内,就是你方才找来的那间。若是有事,尽可到那儿去找我。” 释童正一门心思地研究着地上一双竹鞋的编织工艺,浑不在意地应了两声了事。 离言也不再停留,朝着青缘的竹屋走去,谁知刚出门,便和急匆匆跑来的洛儿撞了个满怀。 洛儿心里着急,只顾低着头跑,也没注意到突然出现挡路的离言,这一撞来不及停下,惊叫一声便直直向后倒去。幸好离言眼疾手快看清是洛儿,忙伸手将她拉住,才免去了她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悲剧。 洛儿揉着被撞疼的鼻子责怪道:“你怎么挡在路中间啊?”平日里瞧着离言虽是不瘦弱,但也并不属于特别壮硕的身材,可他的胸口怎么就这么硬呢?活像一块儿大石头。洛儿有些担心,自己的鼻子会不会都给撞瘪了? “还怪我?自己冒冒失失的,跑什么?”离言拉开她的手去看她的鼻子,还好还好,只是有些撞红了而已,并没有出血。 离言这一说洛儿才想起这一趟来的目的:“青缘不好啦!师父你快去看看他!” 离言心下一紧,来不及多问,便着急忙慌地快步朝青缘的竹屋走去。 第95章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一进到竹屋,离言便闻到了空气中难掩的酸臭气味。而原本安稳躺在榻上的青缘,此时侧躺在地上,身前一片狼藉。 离言不顾那些污渍是否会脏了自己的僧袍,忙上前将青缘抱回到榻上躺好,手搭在脉上替他诊断,嘴上也没忘了问洛儿缘由:“怎么回事?” 洛儿忧心地看着青缘,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本来好好的,你走了之后我就给他讲故事听,听着听着他就猛地咳嗽起来,然后便吐了,吐得太激烈就摔到了地上,我去拉他可他太重了,我拉不动他……我也没讲什么,就是跟他说了上次去千山镇上见过的好玩儿的和好吃的,还说了那藕粉桂花糖糕有多好吃……啊!是不是我在讲吃多了之后嘴巴里会长小虫子的时候,他被恶心到了啊?” 洛儿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离言,生怕真是自己把青缘给恶心到了。他已经够惨了,原本好像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这下脑袋上破了个大洞,像个木头一样一动都不能动只怕要变得更笨了。现在还要被她讲的故事给恶心到吐,洛儿只觉若真如此,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听她讲完,离言也刚好把完了脉,将青缘的胳膊仔细放回薄被中,抬眼便看到了洛儿紧张的神情,不由失笑:“青缘哪有那么弱,一只小虫子就把他给恶心到了?” 听到不是自己的错洛儿稍稍安心了些,不过仍是担心着青缘:“那他怎么突然就吐了?” 提到这件事,离言一下便敛了神色说道:“吐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不过目前看来怕是之前的方子不顶用了,他有些受不住药性所以才会全都吐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师父可想到了新的法子?”洛儿追问道。 离言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拿了水盆和帕子到小厨房中打了热水。 青缘伤及头部,一直昏迷不醒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怕的便是这吐了。一方面确实是受了药草效力的影响,可另一方面,他没敢告诉洛儿,这只能说明青缘的病情加重,怕是时日无多了……若是三日内他不能想出法子救回青缘,只怕是……回天乏力了。 离言打完热水端着水盆回来,一进屋便看到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青缘榻前乱转的洛儿:“这是做什么?” 洛儿一下子跑到离言面前,紧紧扯着他的袖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师父……青缘会不会死啊?洛儿不想他死。” “不会,”离言定定看向青缘,坚定地说道,“他不会死,他会活得好好的。” 青缘的向佛之心在这世上难得一见,就连他都不敢妄自尊大。这样的人理应好好活在世上,渡化世人才是,就算天要收他,他也要争上一争! 洛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师父你没骗我?” 离言虽是没将实情说与洛儿听,可洛儿还是从他适才摇头的神情中感受到了无力,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往不好的方面去想。现在听到离言这般笃定的话,洛儿还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信他。 离言将水盆放在榻边的矮几上,勉强挤出笑意,摸摸洛儿的脑袋说道:“我何时骗过你?” 这么一想倒也是,离言确实从未骗过她。不过她虽然不懂这些治病救人之事,却也知道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由问道:“可是师父不是还没想到新的法子吗?” 离言拿起帕子在热水中仔细拧了两把,这才抖搂开来慢慢替青缘擦着脸上的污渍,边擦边说道:“你总要给我时间想才是啊,我才刚刚诊完脉,哪有那么容易就想出来的。” 洛儿吐吐舌头说道:“是我太心急啦,我也是担心青缘嘛……” 只要不死就好,虽然偶尔她会嫌弃青缘啰嗦,可只要青缘能够好好醒过来,她宁愿天天听他啰嗦。来这世间一遭不易,总要有机会好好对待自己一场。 离言好不容易将青缘收拾妥当,这才对一直站在一旁的洛儿说道:“我来照顾青缘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 “师父是不是嫌弃我照顾的不好?” 从前她从未照顾过人,青缘是第一个。谁知便给照顾吐了……即使离言说了不是她的责任,洛儿也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可真是笨死了。 “若说没照顾好青缘,也应当是我的责任才是,是我给他服用的药草不对,他才会吐的,跟你并无干系。”离言有些落寞地看向洛儿,“你的脚伤也是我医治的,所以你千万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我才不至于更加愧疚,明白吗?” 离言故意将自己说得可怜,这只傻狐狸没事儿就喜欢胡思乱想,若不这么说,只怕她又要乱想起来没完了。 洛儿忙郑重点头道:“我这就回去休息!” 打发走了洛儿,竹屋中便只剩下了他和昏睡中的青缘,离言不由卸下满身防备放松下来。 他与青缘名为师徒,可论起感情,却更像是父子、兄弟……家人。虽然平日里他对青缘总是十分严厉,没什么好脸色,可心里到底还是疼他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若是因为自己没有教导好青缘,来日他出外云游遇上旁人哪里做得不当了,且不说别人要骂自己教徒无方,最怕的是青缘自己吃了亏还不敢说,那才真真叫人心疼。所以,他宁愿自己先来做这个恶人。 可现在看着青缘躺在这儿,离言又不免有些后悔,自己那么严厉究竟是对是错?只怕在青缘记忆里留下的只有自己疏离的印象吧…… 离言将手伸到薄被下握住青缘的手说道:“青缘,你要坚持下去知道吗?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放弃。相信师父,我定能找出治好你的法子。” 青缘向来听他的话,他知道此刻青缘定能听得见。只要他不放弃,一定会有醒过来的那天。 第96章 无神之脉,将死之人 青缘榻前的矮几上,水盆不知何时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叠厚厚的医书,还有一盏晦暗难明的青灯。离言手捧医书就着青灯发出的微弱光亮看得认真,他已经很久没有研读过这些了。千山上的医书全都是他这些年云游在外时搜罗而来,每一本都极其珍贵,而里面的内容其实早已烂熟于心。可如今青缘病着,他除了指望能从这些医术上寻到些法子外,实在无计可施。 天光大亮,离言一夜无眠,可惜翻烂了医书也没能找出一丝有用的法子来。 合上医书,揉揉眉心,离言又替青缘把了脉——脉形散乱、脉率无序,阳气衰败所致,是为无神之脉。 无神之脉,将死之人。 离言一时心绪难平。将青缘的手放回到薄被下,有些颓然地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释童拎着空了茶壶进来时,一眼便瞧见了像是失了魂般呆坐在青缘榻前的离言。 释童走上前,一掌拍在离言背上:“一大早的,傻愣着干嘛?” 离言正出神,陡然被吓了一跳,立刻条件反射挥掌便向释童打去,释童身手也不弱,抬手便将离言的招式化解。 “别打,是我!” 离言这才看清是释童,忙收回掌来。 “你怎么来了?” 离言的修为在这世上虽算不得顶好的,但也算不得弱。可如今面对释童,离言只觉果真应了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几次三番被释童近到身旁,他都未曾有分毫察觉,幸好释童没有恶意,否则的话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释童晃了晃手中的茶壶笑着说道:“嘿嘿~昨天那茶实在美味,我这一不小心竟将这一壶都给吃了个干净,可仍是想得紧,所以这一大早便只得觍着脸来要茶吃啦。” 若论这世间美味,释童不说全都吃过,倒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却从未出现过对哪样东西如此着迷的情况,这番来讨要茶吃,连他这厚惯了脸皮的人都不免有些脸热。 “这个简单,这间竹屋旁有一个小厨房,进去后西面靠墙有一竹柜,柜子中间那一层有一青瓷罐子,里面是我自己炒的茶,取了拿热水一泡便成。” 释童抱着茶壶满脸堆笑,听离言说完忙点头称是。 离言刚要回身再捡本医书看,便听释童又说道:“哎?可真是奇啦!” “什么?”离言顿住手上动作看向释童,不解地问道。 释童上前两步挤开离言,顺手将紧抱着的茶壶扔在了一旁的矮几上,而后像是看到稀奇动物一般双眼放光地紧盯着青缘说道:“我是说你这个小徒弟可真是奇啦,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就死了,可他居然还活着。” 释童搓搓手,似是不满足于只是看着:“我能摸摸他吗?” 他倒是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太过爱岗敬业,有些痴迷于研究生死之事,特别是像青缘这样罕见的病症,更是一见便走不动道了。 离言虽不知释童这闹得是哪一出,可他仅是看了一眼青缘,便能瞧出他的病症不寻常,可见也是有些真功夫的。目前的状况下,离言本就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释童想看倒也没什么可拒绝的。 思及此,离言朝释童做了个请的手势。 释童有些兴奋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先是翻开青缘的眼皮看了看,又拧着他的脑袋去看他后脑勺上的伤口。 若只是这些离言倒还都能理解,无非是寻常医家望闻问切中的常规手段。 可释童居然还掰开了青缘的嘴巴嗅了嗅,又将他的全身一寸寸摸了个遍……幸亏青缘此时昏睡着人事不知,否则定要大喊一声“非礼”不可。 离言在一旁扶额,有些不忍直视。暗想着,若是释童真能想出法子治好青缘,他便权当今日什么都没瞧见。若是治不好,他定要为青缘讨回个清白不可……真是可怜他的乖徒儿了。 而那边摸得开心的释童终于结束了对青缘的荼毒,直起身子看向离言,满眼写着渴求。离言看得一阵恶寒,这不会是……摸上瘾了,对他的乖徒儿有了非分之想吧? 不等释童开口,离言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你不要妄想,我是不会同意的!”即使青缘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也不会任由他被人霍霍了。 “啊……”释童难掩失望,声音都低了三分,“反正一直这么放着也是等死,左不过三天的光景。还不如试试我的法子呢……哎,真是可惜了,要想再遇着一个这样要死不死的人,怕是难了……” “你说什么?” 释童低喃的声音太小,离言听得不是很真切,只依稀听到了“试试”、“法子”、“可惜”等词。 “我说,不给试就不给试!哼,真是小气。”释童有些不高兴地双手环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配上他的外形倒显得十分可爱有趣。 离言顿时双眼放光,也无暇顾及释童的情绪,双手紧握住他的肩膀有些激动地问道:“你有法子一试?” 提到这个释童不免有些骄傲:“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对于寻常的病症释童可能没什么办法,可越是疑难杂症,释童便越有鬼点子解决。 离言仍是有些不放心,倒不是别的,只不过释童这稚童的外貌总是透着一股的不靠谱劲头,离言总是忍不住将他当成稚童对待。 于是便试探性问道:“你可看出他是何病症?” 释童斜睨了离言一眼,考他?看来真要露一手给他瞧瞧啦! 释童清了清嗓子说道:“看伤口他定是被钝物撞到了脑袋,瞬间出血甚多,若是一直任由流血下去,怕是早就性命不保。应该是有人及时用药止了血,不过却导致了他脑袋里血瘀不散,这是一错;我闻了他口中的气味儿,你应该给他用了不少补血补气的药草吧?殊不知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补,而是疏,这是二错。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居然还活着没咽气,你说是不是奇了?” 第97章 活血化瘀,去腐生肌 释童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离言恍然大悟。 他原本就觉得自己的用药定是有哪里不对,可却一直苦于没有想通其中关巧,只能硬着头皮一试。如今释童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惊得离言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险些因为自己的过失害得青缘丢了性命。 “是我学艺不精,”离言再不敢小瞧释童,双手合十深深行了一礼,“敢问如今还有何良方能够将青缘救回?” 对于离言的行礼,释童欣然受下,虚扶了一下离言的胳膊说道:“这倒也不难,不过需要你配合我才行。” “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尽管说来。” 离言原本已近乎绝望,甚至想过要不要去找幻空帮忙,无论什么代价,都请他救青缘一命。幸好佛祖庇佑,这凭空冒出的释童竟然懂得破解之法。眼下莫说是要他配合,即便是要他以命换命,他也不会犹豫分毫。 释童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你这个小徒弟病得不寻常,除了寻常用药外,还需另外准备两味药引,寻这药引怕是得费上一番功夫。” 离言追问道:“需要何物?” “姜黄和牛膝二物,倒不用很多,各三钱便可。”释童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两味药草生长环境极是刁钻、恶劣,所以产量极少。寻常人家用药,一般能避免的都会避免用到这两味,可是青缘的病症却非用不可。三钱,已是释童计较过后,能用到的最少的量了。 听到是这两味药,离言倒是松了口气。寻常这两味药草确实难得,可在千山上,这倒成了最好解决的事。 “这好办,”离言微微一笑,“千山上有一处镜湖,水中生长着各种神奇的药草,以蓬海水滋养,效果更甚,姜黄和牛膝这两味药镜湖中更是养了不少。” 释童大喜道:“哦?能带我去看看吗?原本我还发愁有了药引后,这其他的药草该上哪儿寻呢。” “自然可以!” 离言也不废话,直接伸手覆在了释童眼睛上,转瞬二人便到了镜湖。 镜湖风光虽美,可释童却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便直奔镜湖而去。他跪下趴在湖边,看着湖中各式见过的、没见过的药草,兴奋地像是一个发现了宝物的孩童。 “这是什么?” “那个呢?” “那边那个好漂亮啊!它是做什么用的?” 离言站在释童身后,耐心地为他一一答疑解惑。 释童只觉自己的双眼都要不够用了,恨不得再多长出两双眼睛来才好。这千山真是奇了,即便是他这样见惯了世间好物的人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私心里恨不得将这镜湖和湖中的一切全都原样搬到灵妖阁去才好。 “这镜湖中可有要用的药草?”离言见他一时无话,便主动问道,“若是还缺什么,我再下山寻来便是。” 哪里还会缺什么,怕是这世间再难找如此齐全的药草宝库啦。 释童双眼放光地说道:“有有有,基本这都齐啦。” 释童说着报了一连串的药名给离言,离言依样记下后,便盘腿坐在湖边,手持念珠闭目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释童说到的那几味药草便排着队出现在了二人身边。 释童见状,忙蹲下查看药草。 “可有落下的?”离言睁开眼睛问道。 “够了够了,”释童将药草在地上粗略地分好了类,自己抱了一部分说道,“不仅都有了,看起来药性也要比寻常见到的好上许多,这下你那小徒弟恢复起来应该更快啦。” 离言站起身来上前抱了另一部分:“有劳尊者了。” 离言这话听起来客套,可他却是打从心底里想要表达对释童的敬意。并在心里暗暗想着,若此次释童真能救回青缘一命,他定会记下这个人情,往后灵妖阁无论有何用得到他的地方,他都万死不辞。 释童敷衍道:“不客气不客气~” 此刻的释童眼里心里全是怀中抱着的宝贝药草们,说是“药痴”也不为过,哪里还能注意到离言在说些什么、想些什么? 离言也不在意。二人一路各怀心事地走着,很快便回到了青缘的竹屋前。 站在竹屋与小厨房连接的竹板桥上,离言停下脚步提议道:“竹屋内方寸之地,怕是施展不开,不如将药草拿到小厨房处理如何?” 这点小事自是无碍,释童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二人来到小厨房,释童看到西面靠墙的竹柜想到离言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大早跑来找离言的目的,再看看自己现在这抱着一堆药草的狼狈形象,有些郁闷。他不是为了吃口茶才来的吗?怎么竟被拐着变成了苦力? 释童十分不乐意地将怀中的药草重重扔在地上,双手环胸气道:“我的茶呢!” 哪有只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的道理!啊,不对!呸呸呸,他才不是驴! 释童被自己气得正胡思乱想着,离言放好了药草回过头来看他,笑着说道:“想吃茶有得是,这茶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我从前闲来无事,拿千山上特有的茶炒着玩儿的。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带回去一些也无妨。” 这买卖倒是划算~不过:“带是要带的,可我现在也要喝。” “好,”离言痛快应下,“我去泡茶。若是需要处理药草的工具,这小厨房里都有。” 释童不难烦地挥挥手,示意离言赶快去。自己则重新将扔在地上的药草一一捡起放在了案上,埋头处理起来。 从镜湖带回的这些药草被释童分成了两类处理,一类外用,直接处理干净后,称好重量,一股脑扔到捣药罐子里捣成药泥;一类内服,同样处理干净后,称好重量,拿了煎药的砂锅来慢慢煎着。虽然药草用法不同,可功效却是大同小异,具是做活血化瘀、去腐生肌、通经活络之用。 青缘的症结其实就在他的伤口处,只要用药草将里面的瘀血化开,再配合着针灸之法将瘀血排出体外,也便无事了。 第98章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一番治疗说起来倒是不难,可真要做起来却十分考验医者的手艺。特别是针灸之法,若是没有长时间的练习与研究,是很难将穴位找得准确的。 释童其实很久没有给人施过针了,不是不想,他也手痒痒,只不过遇上心甘情愿给他扎还不反抗的人太难啦。这回碰巧遇上了青缘,就是想反抗都没办法~释童很是欣慰。 释童正偷偷坏笑着,冷不防被拎着泡好的茶壶走进来的离言瞧了个正着,场面一时略有些尴尬,二人很有默契地俱是背过身去,一个哼着小曲儿抬头望天,一个轻抚衣摆假装掸灰尘。 “可是准备妥当了?”离言率先开口打破略显诡异的氛围。 说回正事,释童也敛了神色道:“内服的药汤还要煎上一个时辰,不过也不妨事,可以先做些别的。” “好,有劳了。”离言拎着茶壶,不便行合十礼,只微微点头以表谢意。 释童倒是不计较这些,端着捣药罐子领头便向青缘的竹屋走去。离言难得落于人后,拎着茶壶跟在了后面。 进到竹屋,二人将手上的东西一起放在了条案上。 释童放下捣药罐子后,顺手便将茶壶拿了起来,拾起条案上的一个茶盏,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指挥离言道:“你去把他脱了。” “脱了?”离言有些诧异。 原本为了青缘能睡得舒服些,便已将他的外袍脱了去,只着亵衣亵裤,如今还要脱,岂不是…… “对啊,全脱了,我得给他施针,穿着衣服多不方便。”释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离言面上有些讪讪,还在试图反抗一下:“即使需要施针,应该也用不着全身都扎吧?” 释童一盏接一盏地品着手中的茶,好不容易腾出空回了离言:“倒是用不着全身,这次只需要在头、手、脚,三处施针便可。只不过我个人习惯,看着那么多累赘的东西眼晕,若是待会儿手一抖下错了针你可别怪我。”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离言即使再不乐意也只得上前将青缘身上所剩不多的衣物脱了个干净。不过毕竟是自家徒儿,别人不疼,师父也要疼,离言还是扯了薄被搭在了青缘身上,为他稍稍遮挡一二。 离言站在榻前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尊者请施针吧。” 颇有种送羊入虎口的错觉。 释童使劲倒了倒茶壶,只见顺着壶嘴缓慢地滴下一滴茶水在茶盏中。 喝完啦?这么快?释童自己也很是震惊,正巧离言唤他,释童顺手将茶壶递给他可怜兮兮地说道:“没啦……”说着还很是不舍地将茶盏给舔了个干净。 离言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好笑,怎得同那只小狐狸一样,贪吃起来都一副德性。 “你且替青缘施针,我这就去再煮一壶茶来。” 释童应下走到青缘榻前,离言也没看清他手上如何动作,转眼释童手中便多出了一帘银针。 释童左手持了银针,就着榻前的青灯过了两遍,右手在青缘脑袋上比划着测量位置,确定好后丝毫没有犹豫,瞬间便将银针扎入青缘头上前庭聪、百会、四神聪、水沟穴四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之后青缘的手、脚,也如法炮制,释童分别在青缘上肢的肩髃、曲池、手三里、外关、合谷、八邪六处,和下肢的环跳、风市、阳陵泉、足三里、悬钟、太冲六处施针。 施好针后,释童又不放心地挨个检查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拿起一针在青灯上过了过,又在青缘的十二井穴上分别落了针,这还不算完,这几针扎完后,释童便开始挨个挤血。 这方法在医书中倒也有过记载,有祛瘀生新,促进肢体功能恢复的作用。 可洛儿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进竹屋便见有陌生人拿着小针扎青缘,还放血! 太可恶啦!敢欺负青缘?是可忍狐狸不能忍! 洛儿怒气冲冲地随手拿了一旁的水盆便嚷嚷着朝释童扑了过去:“啊啊啊!坏人!叫你欺负青缘!打死你!打死你!” 而释童正在专心给青缘放血,丝毫没有防备,一下被洛儿当头打了个正着,疼痛传来,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挡。 “哪里来的疯子!”释童手里还捏着银针,不好施展,一时竟落了下乘,“离言!离言!” 离言听到竹屋的动静慌忙赶来,便瞧见二人伴着洛儿的尖叫声和释童的痛呼声打得火热。释童眼尖地看到离言站在门口,赶忙求救道:“别愣着啦!快把这疯子拉开啊!” 离言虽是没弄懂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二人的样子,生怕洛儿吃了亏,一个箭步上前将洛儿抱在了怀里。洛儿仍是不安分地扑腾着要去打释童,嘴上还嚷嚷着:“你才疯子!坏人!你居然敢对青缘下毒手!他已经够可怜啦!” 别说,洛儿这样倒确实像是疯子,就连离言锢着她都略显吃力:“到底发生了何事?” 释童捂着乌青的眼睛,满脸委屈:“你问她!一句话不说,冲上来就打,我招谁惹谁啦!” 离言将洛儿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空出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问道:“怎么了?” 洛儿见是离言,像是找到了依靠般瞬间安心下来,眼眶红红,泫然欲泣道:“师父……有坏人害青缘,拿小针扎他,还吸他的血……青缘好可怜啊!” 说着说着,洛儿便趴在离言怀里哭了起来。 离言虽觉这场面十分可笑,可仍是耐着性子安慰道:“不哭不哭,释童不是坏人,他是在给青缘治病,那些银针都是治病用的。” “真的?”洛儿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离言。 “师父何时骗我你?”离言抬袖抹去她脸上的泪说道,“不信你看。” 说着便牵了洛儿走到青缘榻前指着青缘身上的银针解释道:“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七百零二个穴位,其中有四百零二个都是可以用来治病的。这每根银针扎在特定的穴位上,通过刺激穴位能够达到不同的治疗目的。这样青缘很快便能好起来了。” 第99章 看吧看吧,青缘没醒 听到这里,洛儿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人,可嘴上还是不肯服输,小声嘟囔道:“可他还吸了青缘的血呢……” “吸血?”释童气急反笑,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睛说道,“你看我这样子,我要是能吸血,头一个吸你的!至于被你闷着头打成这样吗?!” 洛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小脑袋低垂着,双手扯着离言的衣袖绞啊绞的。 离言拍了拍洛儿不安的手笑着打圆场道:“洛儿还小,不懂事,尊者莫怪。” 释童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忍不住腹诽道,都千岁的狐了还叫小?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对了,青缘如何?”离言转移话题道。 释童也懒得跟只臭狐狸计较,顺着答道:“他没事儿,银针已经起了作用,他的瘀血已经开始往外排了,一会儿起了针再给他伤口上药,估计这么着再有两三日也便能好全了。” “如此便多谢了,”离言行了一礼,抬头时不经意看到释童脸上乌青的眼眶,有些忍俊不禁,指着自己的眼睛示意道,“尊者……要不要上些药?” 释童轻轻摸了摸还疼着的眼睛:“嘶——你养的这只臭狐狸,下手可真够黑的,专捡着痛处打。” 洛儿自知理亏,只能任凭人家骂着,也不敢还嘴。 “给青缘准备的这药泥,刚好是活血化瘀的,倒也对症。” 离言径自拿过条案上的捣药罐子端到释童面前,释童伸手拿了一坨出来,放在掌心团成了球,按在乌青的地方滚着。 释童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眼睛一会儿看看洛儿,一会儿看看离言,开口道:“你这儿的麻烦事儿还真不少啊。” 他打量洛儿的神色自然是全都落在了离言眼中,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无非是说自己身上揣着洛儿内丹一事。 “是,原本是要解决的,岂料……”离言看一眼躺在榻上的青缘,语气颇为无奈,“岂料出了这等糟心的意外。” 释童随手将药泥球扔开,掸掸衣摆站起来说道:“算了,送佛送到西,谁让我就是乐于助人呢,另外那件头疼的事我也一并帮你解决吧。” 洛儿听着二人打哑谜,只觉像是在说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听得她云里雾里的。 离言恭敬行了一合十礼道:“大恩不言谢,贫僧定会牢记。” 释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倒也用不着谢我,我帮你了了心事,你也好安心准备上路去。” 洛儿茫然地眨着眼问道:“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离言想了想,还是没将实情告诉洛儿,而是用她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道:“等青缘醒来调理好身子,咱们便要出远门去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外云游吗?现在,是时候了。” “青缘很快便能醒来吗?” 洛儿这话明显是在问离言,可还没等离言开口,释童便叉着腰抢先说道:“我都出手了,哪里会有治不好的病?一会儿一副汤药下去,他指定醒过来!” “那要是醒不过来呢?”洛儿也不甘示弱地学了释童的姿势与他叫板。 “醒不过来?怎么可能!若真醒不过来,就……”释童想了半晌都没想出能怎样。 洛儿接话道:“你就给我当马骑!” “好!那要是醒过来了呢?你当如何?”释童上前一步继续叫嚣。 洛儿底气弱了些:“你想怎样?” 释童坏笑着故意用阴恻恻的声音说道:“嘿嘿~我倒是看上你这两只狐狸耳朵了,若是他醒过来,就把你耳朵拧下来,给我炖汤补身子用!” 听到要把自己耳朵拧下来,洛儿一时有些心慌慌,可输人不输阵,都到这时候了,说什么也得撑下去才是:“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离言都还来不及阻拦,二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掌为誓。顿时觉得头疼不已,这局眼瞧着洛儿输定了,到最后还不得他出面化解?离言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保住她的狐狸耳朵……若真给释童拧了去,只怕往后自己的耳根子都没得清净了。 是夜。 药汤早已煎好,洛儿紧张地站在青缘榻前摸着自己的大耳朵。她此刻的心情可是矛盾极了,即期盼又害怕,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和自己的狐狸耳朵告别。 释童端着药汤极是得意地瞥了洛儿一眼,仿佛在说,等着瞧吧!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些期待:“快扶他坐起。” 离言依言走到青缘背后将他揽着坐起靠在自己身上,还贴心地捏了青缘的脸颊迫使他张嘴,二人的通力合作很顺利地将药汤灌了下去。 洛儿在旁边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心里默数三声后说道:“看吧看吧,青缘没醒!” 她的狐狸耳朵是不是算保住了? “急什么?这夜还长着呢。”释童似是信心满满,又坐到条案前拎了茶壶兀自倒茶吃。 离言见她紧张的样子不觉好笑,走上前摸摸她的狐狸耳朵笑着对释童说道:“这耳朵毛茸茸的,味道一定不好。不如我多炒些给茶尊者带回去可好?” 洛儿小心偷看释童的反应,生怕他拒绝。 释童原本也没想真要她的耳朵,左不过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眼下既然离言给了台阶,他也乐得就坡下驴。 啊,不对!呸呸呸,怎么又扯到驴啦! “算了算了,臭烘烘的耳朵我才不惜的要,自个儿留着吧。”说完还不忘要求道,“别忘了多炒些茶,吃完了我可是还要来的~” “千山随时欢迎尊者。” 离言和洛儿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嗯,都是为了自己的耳朵免遭折磨~ 有了释童和洛儿时不时地斗嘴,日子仿佛一下子过得飞快。 当天夜里,青缘果真如释童所言醒了过来。释童也信守承诺,趁着洛儿不注意之时为她注入了内丹,不过眼下时机不对,释童并未将内丹唤醒,洛儿也毫无所觉,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待离言自己寻了合适的时机唤醒便是。 青缘的身子也在大家的精心照顾下一天好过一天,到了第三日,青缘已彻底痊愈,就连脑袋上的伤口也已恢复如初。 释童完成任务后,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袋炒好的茶挥手离去。 而等待师徒三人的,将会是一段充满未知的冒险旅程。 第100章 轻装简行,方便行路 时值盛夏,千山在经过了几场暴雨的洗礼后仿佛焕然一新,到处都透着生机勃勃。只这骄阳似火,炙烤地洛儿整日只肯待在竹屋里,一步都不愿挪动,坚持了许久的修炼之事也便就此搁置了,每每离言督促之时,她都会美其名曰:为了省下时间照顾青缘。 可凭良心讲,她也只是在青缘醒来后的前三日积极添乱了一把。往后的日子里,洛儿哪一日不是躲在竹屋不出,师父更是不知在忙些什么。可怜的青缘便又变回了那个师父不疼,洛儿不爱的小和尚,只得自己照顾自己。好在青缘一向不在意这些,他一直觉得,师父和洛儿本来就该他来照顾才是。 这日,难得遇上了个天朗气晴的好天气。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洛儿便睁着大眼睛躺在榻上想着该去哪儿走走。这段时间一直待在竹屋里,闷都闷死啦。 可还没等洛儿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接到了来自离言的召唤。 “洛儿莫要再赖着不起,一会儿师父该等急啦。”青缘隔着屏风传达着师父的命令。他虽是站在屏风后,可分明听到了里面洛儿翻来覆去的动静,奈何她就是要赖着,青缘也是束手无策。 而洛儿这几日虽是闲着,耳朵却没少受罪,整日都要被离言念叨着修炼之事。现在居然还派了青缘来做说客,真是“老奸巨猾”。想到这儿,就更不愿意起了。 青缘虽是大病一场,不过这唠叨的功力却分毫未减:“洛儿这些时日借着青缘的名头,在修炼上已是懈怠了,师父虽未责罚,可洛儿却不能就此下去毫无长进,枉费了师父的一番苦心啊。” 洛儿趴在榻上紧紧捂着两只大耳朵,奈何青缘的声音还是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洛儿烦躁地挠挠头,打了个滚儿爬起来。 “好啦好啦,别说了,我去还不成嘛。”洛儿绕过屏风走出来,自言自语道,“反正也要被唠叨,还不如去给师父唠叨呢,可能还落个痛快。” “洛儿说什么?”洛儿嘟囔的声音太小,青缘并未听全。 洛儿敷衍了两句,便推着青缘出了竹屋。 青缘领着洛儿一路来到佛堂,只见离言早已立在正中。而他所穿的也不是平日里的月白僧袍,而是同洛儿拜师那日一样庄重——金黄色的僧袍,外搭棕色外袍。 洛儿刚一瞧见离言这身行头,便直觉事情好像并不简单。寻常日子里他和青缘两人具是能省则省,丝毫不在意外表装扮。可任凭洛儿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想出今日离言这身打扮的用意,不过她倒也懂得察言观色,乖巧地跟在青缘身后见了礼后便不发一语,静观其变。 “今日叫你二人前来,有一事相告……” 离言看着眼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两个徒弟,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如果可以,他其实想要一肩扛起所有的不堪和艰难,让他们永远都只看得到世间的美好。可他又会怕,若是有天自己不能再护着他们,他们又当如何?倒不如趁着还有机会,早日磨炼一二。 思及此,离言接着说道:“心魔幻空待在千山始终是个隐患,难保他日不会为祸世间。为了除掉他,为师决意下山寻找十方法器。此次路途吉凶难测,为师并不愿你们跟着涉险,不过还是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意见。去也好,留也罢,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洛儿只听到“下山”二字便已兴奋不已,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危险不危险啊。蹦跶着到离言身旁扯着他的袖子道:“下山?云游吗?我要去我要去!” “还是青缘陪着师父去吧,”青缘上前一步有些担忧地看着洛儿道,“洛儿现在的修为尚且不成气候,若是路途中遇到了危险,难免自顾不暇。” “我不怕的!”洛儿有些不高兴地反驳道。 青缘摇头道:“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师父和青缘都会担心洛儿受伤的。” 洛儿见说不通青缘,干脆蹲下来抱着离言的大腿耍赖道:“可我想去嘛,要去要去!” 离言没有理会洛儿,而是看着青缘含笑问道:“青缘呢?” 青缘目光坚定,毫不迟疑地说道:“师父在哪儿,青缘就在哪儿。” 说完后似是怕离言不肯,青缘的目光默默飘到了离言的另一条腿上。洛儿这撒泼耍赖的办法虽是上不得台面,不过好像效果还不错,起码到现在师父都还没拒绝,他是不是也该试试? 离言并不知道,他最懂事的徒弟青缘险些就要被洛儿给带歪了……而是欣慰一笑,说道:“既如此,不管前路如何,你我师徒三人同进同退,誓要找齐十方法器,除掉幻空!” 洛儿听到这话也不缠着离言了,站起来拍拍裙摆,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离言和青缘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青缘安抚道:“洛儿莫急,咱们这趟出去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回来呢,定是要好生收拾一番。”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能走。”洛儿现在满脑子都是山下各种见过、没见过的美味,急得就差跳脚了。 离言本就存了要打磨一下洛儿这急吼吼性子的主意,当下并未理她,见青缘又要开口解释,忙打断道:“青缘。” “徒儿在。” 离言心下早就有了盘算,嘱咐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日便出发下山去。给你一个时辰,去收拾一些浅显的经书带上,沿途我们也好开坛讲法,渡化世人。旁的倒是不用多备,咱们轻装简行,方便行路。” “是,青缘记下了。” 青缘离开后,离言看着满脸期待的洛儿说道:“你若是需要可以带几身换洗的衣物,不带也无妨。” “不用不用~”洛儿扯着裙摆在离言面前转了个圈,“我还是最喜欢这身红裙,不修炼的时候,倒是没什么耽搁的。唔,最多带个斗篷就是啦~” 离言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未再多言。 第101章 清平乐·出发 三人收拾妥当,趁着天色正好,踏上了寻找十方法器的路途。 离言带着青缘和洛儿一路讲经论法,虽是酷暑难耐,可有吃有喝、有看不尽的人间烟火,洛儿倒也乐在其中。而离言和青缘本就是僧人,清苦一些也只当是修行。 这日,三人云游至边境一个小国——天苍。 来到城中,各式买卖吆喝、杂耍卖艺看得人眼花缭乱。洛儿这一路上已经尝过了不少世间美味,可仍是被街头摊位上飘来的香味吸引了脚步。 “师父!青缘!你们快来看,这个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只见洛儿站在一个摊位前,使劲儿吸着鼻子,口水都快要滴到人家摊位上去了。 离言朝青缘使了个眼色,青缘意会,朝着僻静处走去。 这样的情形一路上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二人早已见怪不怪。这个洛儿,一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一般见此情形,离言都会选择让青缘先去寻个住处再来找他们,这样一来节省时间,二来也能稍微控制着洛儿吃东西的时间,以免吃得太多,撑着自己。 离言无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袋,上前问道:“又看上什么了?” 洛儿抬起埋在斗篷下的小脸朝离言灿笑道:“嘿嘿嘿~师父,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啊。” 往常只要洛儿说出这句话,接下来离言的钱袋便要遭殃了。爱吃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离言也乐得纵着她。可这回看到洛儿想吃的那样东西,离言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痛快掏钱,而是皱眉道:“不行,换个旁的。” “为什么……”洛儿可怜巴巴地望着离言。 洛儿想吃的倒不是什么稀罕的,只是普通的烤鱼罢了。只不过他们身处佛门,不食荤腥是佛家戒律。虽说洛儿并未剃度,可到底是他的徒弟,他也理应肩负起管教职责才是。 可在人家摊位前说教洛儿似是不妥,白白耽搁了人家做生意。于是离言向摊主告了罪,也不管洛儿,自顾朝着青缘离去的方向走去。洛儿一个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敢离得离言太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烤鱼烤虾米了,抬脚便追了上去。 “师父你等等我啊!” 闹市人多,洛儿身形娇小,自然不如离言那般畅行无阻。此时逆着人流走,更是被挤得斗篷都险些滑落。 正在这时,一只大手仿若天神降临,一把抓住洛儿的手腕在前为她开路。 洛儿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并未看清来人,不过也没多想,只当是师父发现她不见扭头来找她,于是跟着来人开出的道便走了出来。谁料到了僻静处停下才发现,竟是一陌生男子扯着自己。 洛儿慌忙挥开他的手,有些警惕道:“你是何人?” 下山前师父曾再三叮嘱,人心险恶,不得不防。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皆是笃信佛法之人,自是良善,洛儿原本早已将师父的叮嘱抛到了脑后,岂料这才离开师父一会儿,便真给她遇上了坏人。 男子似是这才察觉自己的行为不妥,赶忙退后两步保持距离躬身说道:“是在下失礼冒犯姑娘了,只是方才闹市人多,偶然见到姑娘在人群中极是危险,才会贸然出手,还请姑娘见谅。” “洛儿!” 男子话音刚落,离言便神色惊慌地疾步而来,一把将洛儿护在了身后。 方才人多,离言以为洛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谁知到了僻静处回过身才发现,哪里还有洛儿的影子,这才慌了神。幸好洛儿红衣、红斗篷,在人群中极是扎眼,这才没真把洛儿给丢了。 离言和陌生男子相互打量半晌,还是陌生男子先回过神来,恭敬行了合十礼。 “见过法师,”而后看向躲在离言背后探出头来的洛儿问道,“认识?” 洛儿朝他做了个鬼脸道:“这可是我师父!”语气颇为骄傲,似是在说:我师父厉害着呢,看你还敢不敢拐了我去! 陌生男子虽是心里狐疑为何僧人会收女弟子,不过这也不该是他要操心的事,遂主动说道:“在下魏恒,乃天苍护国大将军。方才见姑娘在人群中乱闯,极是危险,才会唐突。” 离言冷静下来,神色恢复如常,回施一礼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贫僧师徒三人云游途径此地,正想找客栈歇脚,谁知孽徒顽劣,与我走散,幸得施主相助才免了寻觅之苦。” “无妨无妨,”魏恒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离言问道,“法师法号可是离言二字?” “正是贫僧。”离言微微一笑,似是丝毫不意外这人竟知晓自己的名号。 “果真如此!”魏恒大喜过望,满面红光,“早就听闻法师一路开坛讲法,普度众生,佛法极是高深,在下十分敬仰,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见。法师若是还未寻到住处,在下的将军府里倒是有几间空着的上房,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法师一行过府一叙?” 洛儿偷偷扯扯离言的衣袖,小声说道:“去啊师父。” 经过这趟出门,洛儿才发现人类居然还有银钱这种东西,不过还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换来吃喝,连住的地方都能换来。现下有不用银钱的住处,自然是好的,这样师父省下了银钱,就能多给她买更多好吃的啦~ 洛儿虽是说得小声,可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魏恒耳中,不由爽朗大笑:“法师您这徒儿当真是有趣啊!” 离言一时极为尴尬,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淡笑道:“小徒初次下山,有些莽撞,还望施主莫怪。” 魏恒豪迈笑道:“这怎会怪,小师父既有如此兴趣,也是我的福气。法师就不必推辞啦,权当全了我这向佛之心吧。” 离言盛情难却,只好说道:“贫僧还有一大徒弟方才去寻住处,此时不知到了哪里。施主不妨留下地址,待我与大徒弟汇合后,再登门拜访可好?” 魏恒赞同道:“如此甚好!在下这就回去准备准备,为法师接风洗尘!” 第102章 清平乐·初遇 待魏恒离去后,离言转身面对洛儿,面色极为冷峻。洛儿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瞧氛围不对,立马低垂着脑袋做鹌鹑状,不再言语。 “下山前为师叮嘱过你什么?”离言见她乖巧,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洛儿忍不住腹诽:下山前师父说了好多话,这突然一问她哪儿知道指的是哪一句? 等了许久都不见洛儿回话,离言提醒道:“嗯?” 洛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要说啊……?” “说。” 既是师父让讲,她也不好不说。 “师父说,”洛儿清了清嗓子故意怪声怪气地学着离言的声音道,“洛儿啊,此番下山路途遥远,一路上定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切不可被人世的虚华迷了眼,忘记根本。既然随为师身处佛门,便要遵循佛家礼仪,切莫执着于贪嗔痴。再有,这世上虽是不乏良善之辈,可终究人心险恶,不得不防,你要时刻跟好为师和青缘,不可私自莽撞行事,以免遭了大祸。可记下了?” 离言被她的怪模样逗笑,也不好再责难,说道:“会说会吃,你这张嘴倒是没落了下乘,可这脑袋怎么就不照着做呢?” 洛儿被说得委屈,将方才事情发生的过程一一讲与离言听后,道:“我可都是按照师父的嘱咐做的,都是师父不好,先抛下我不管的……” 这一番话说完,离言倒成了坏人。 “你倒是会推脱责任,”离言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道,“罢了,你且长长教训,不可再有下次。记下了?” 洛儿不高兴地嗯了一声,嘟着嘴也不说话。离言正想再说她两句,却看到不远处青缘找来,便没再多言。 青缘背负书笈走至近前,抹了把额上不断渗出的汗道:“师父、洛儿,怎么到这儿来了?让青缘好找。” 离言看了眼洛儿,倒是没再解释,而是问道:“住处找下了?” 离言原是想着,若是青缘寻下住处,他便带着二人住下,再到将军府去辞谢。这样白白占人便宜的事,他总是心中难安。 怎见青缘摇摇头道:“不知为何,听闻城中近来多是外地来客,这大小客栈皆被提前定下,青缘找遍城中也没能找出一间空房。” 离言心中叹息,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此时若是再坚持不去将军府,怕是也说不过去。 洛儿插嘴道:“师父,咱们不是有住的地方嘛,去就是啦。” “师父和洛儿已经找到住处了?”青缘惊喜道,“看来还是师父和洛儿有本事呢~” 洛儿被青缘感染了情绪,正想跟他凑成一处好好说说,就被离言打断道:“走吧,让主人家久等不好,倒显得我们失礼了。” 青缘虽是疑惑这住处之事,却并不多问。拿着师父给的地址,一路走一路问。将军府到底不是小门小户,在路人的帮助下,一行三人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远远地还未走到门口,便有一白胡子老者热情地迎了上来。 “法师和二位小师父一路辛苦。小的是将军府大管事,我家将军早早便差我恭候在此,府内已备好客房与席面,就等法师和二位小师父大驾光临了,”老者一番话说得周到有礼,“外头天儿热,老朽我这又啰嗦上了,三位还是先里面避避暑吧。” “阿弥陀佛,有劳施主。”离言在前恭敬行合十礼,青缘和洛儿立在他身后也有礼地照做。 管事侧着身子在前领路,笑着说道:“三位来得倒是凑巧,明个儿正是我家将军大婚之日。将军年岁不小,可这常年在外征战,能娶到房美娇娘倒是不易。若是将军和夫人能得法师一句祝语,那以后的日子定会过得和美啊。” 离言客气道:“将军心善,想必未来的将军夫人也定是良善之人,佳偶天成,自是和美,倒是我们要沾沾新人的喜气了。” 三人一路行来,倒也听闻了不少关于此事的流言,不过听到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一个说:听说护国大将军娶的可是一位烟花女子呢,而且是按照正室规格采煤纳聘一样不少,真不知道这个将军是怎么迷了心窍,明明是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现在却活活成了天苍的大笑话; 另一个说:可不是,不过倒是听见过这位女子的人说过,这女子的容貌世间罕见,倒像是那狐狸精转世,专门来勾男人魂魄的。 …… 这些话都是在青缘问路期间,洛儿听路旁两位嚼舌的妇人说的,听完后专门一字不落地学给离言和青缘听。末了还十分不解地问道:“狐狸精转世,都是为了勾男人的魂魄吗?” 洛儿有些惴惴不安,那她现在这样是不是成了一只不合格的狐狸啊? 青缘笑道:“青缘倒是只见过洛儿这一只幻化成人的狐狸,除了贪吃些,倒丝毫不像是能勾男人魂魄的样子。若是转世的狐狸都如洛儿这般,倒是少了许多世间流传的凄美故事。” 洛儿被他的话绕晕,想了半晌都没想出他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不过也不与他计较,权当是在夸自己啦。 三人跟随管事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将军府。 不同于市井小门小户,将军府建的颇有气势,朱漆大门上方有一匾额,匾额上苍劲有力地写着五个大字——“镇国将军府”,门前还有两队身披铠甲的护卫手持兵器立于左右,十分威风。不过此时看来倒是添了几分柔和,大红灯笼、大红绸缎、大红花球绕满了府门,就连素来威严的护卫们都一人系了一根红腰带,少了不少戾气。 “到啦到啦,三位快里面请。” 管事热情地招呼小厮开门,有机灵的这时已急忙跑去禀告将军。 进得府内,最先落入视线的便是空旷场地中的各式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一样不少,整齐地摆放在两旁的架子上,被太阳炙烤后散发着耀眼的精光。小丫鬟们被太阳晒地满脸通红,可还是喜气盈盈地在给兵器们装点着红绸。 第103章 清平乐·筷子 “法师让我好等啊。”魏恒朗笑着大步迎了上来。 离言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与小徒初来天苍,人地生疏。幸好将军府声名在外,知道的人极多,这才能找来,不过倒是耽搁了一番工夫,还望施主见谅。” 魏恒一拍脑门道:“哎呀,怪我怪我,是我考虑不周,竟把这事儿忘了,我就该早早派了小厮去接法师才是。” “哼,马后炮。”洛儿小声吐槽道。 魏恒和离言顾着说话没注意,倒是被她身旁的青缘听了个正着,赶忙悄悄扯了洛儿的衣袖低声道:“洛儿,不可无礼。” 洛儿挣开他的手,反手轻拍了青缘一下以示不满。 青缘头疼不已,这一路上,洛儿好的没学到什么,可这市井的话倒是知道了不少。 “两位小师父快快里面请吧。”管事笑容可掬地站在青缘和洛儿旁说道。 二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魏恒和离言竟已相携朝前走去,离了他们有七八步远的距离。而他们只顾着打闹,竟丝毫没注意,还好管事心细,留下来提醒了他们,这才免去尴尬,赶忙悄声追了上去。 进到屋内,只见正中一张大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佳肴,看起来极为诱人。 洛儿走到门口时便已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一个劲儿咕噜噜叫着。此时亲眼看见这满桌的美食,更是欣喜地差点要留口水了。还好身旁青缘知道她的秉性早早扯住了她,否则此时的洛儿恐怕早已不管不顾扑上去了。 “三位快请入席,”魏恒站在主位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些全是请城中最有名的大厨来家做的素菜,未免法师吃不惯,特地重新准备灶具做的,尽管放心。” 寻常人家虽是敦信佛法,可毕竟不是出家之人,哪有不吃肉的道理?这魏恒倒也仔细,还能想到重新准备灶具给他们做吃的,离言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说是将军,倒也健硕。许是多年征战沙场的缘故,皮肤黝黑,眉目间俱是杀伐之气。不过现下着了常服,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书卷气息。 离言含笑道:“如此,便多谢施主了。” 洛儿就等他这句话了。 离言话音刚落,她便迫不及待扯了青缘坐在眼前的位置上,端起一盘离得最近的“熊猫品竹”开始往嘴里塞,一口一个。 哇!好吃!太好吃啦! 这一道“熊猫品竹”主要是由面粉和豆沙馅制成的。 将面粉制成皮面和酥面,用皮面包上酥面后擀面棍擀成长条,卷成卷,用手掌按扁,再叠成三折,擀成圆皮,包入豆沙馅,用手捏成熊猫形状。用毛笔将熊猫生胚的耳朵、眼睛和腰围刷上水、粘上黑芝麻,放入炉内烤上一刻钟,取出,放盘中,再放几枝用烫面捏成的竹子即可。 因着食材难得,做法精细,寻常人家极难吃到。 此时洛儿的吃相惊得一屋众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个呆立当场。还好魏恒是个见过大世面的,稍微怔愣一瞬便回过神来笑着打圆场道:“哈哈哈哈,法师这徒弟果真是有趣啊。” 离言和青缘俱是难掩面上的尴尬之色。 离言顿了顿说道:“孽徒在山上野惯了,不懂人世规矩,是贫僧管教有失,贫僧在此替她赔不是,还望施主海涵。” 青缘坐在一旁如芒在背,赶紧夺了洛儿手中的盘子小声训斥道:“洛儿太无礼了,主人家都还没用过,洛儿怎能先吃?” 离言和青缘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已经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了。之前在千山上或是这一路行来,但凡有吃的也多是紧着洛儿,倒是从未注意过要教她用餐礼仪。洛儿也养成了习惯,有好吃的东西时,只要师父点头,她便抓了来吃。没成想这一下倒是丢人就丢大了。 被青缘制止时,洛儿还一手一个小熊猫很是不解,举着手中的小熊猫道:“很好吃的,不能吃吗?” 洛儿又仔细看看手中的吃食,突然想到了之前的藕粉桂花糖糕,看向离言问道:“是不是这个吃多了嘴巴里也会长虫子啊?” 听到这里,屋内的丫鬟、小厮俱是别过脸去偷笑。管事的不愧是府中老人,定力尚可,只是站在原地憋红了脸,身子轻颤而已。 魏恒轻咳两声敛下笑意,给台阶道:“是在下怠慢了。这一路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小师父怕是早就饥肠辘辘了,法师也快入席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离言随着魏恒坐下,倒也没动筷子,而是与他聊起了佛法。 洛儿见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熊猫,一口咬掉了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就是很好吃嘛。 青缘在旁侧身坐着语重心长道:“洛儿是个姑娘,在青缘和师父面前怎样都无妨,可这有外人在,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洛儿疑惑道:“我现在很没礼貌吗?” 从未有人教过她,她不懂,青缘倒也不怪。 “就拿吃饭来说,在这桌上洛儿最小,理应长者或是主人家动了筷子洛儿才能吃,”说完又拿起洛儿面前的筷子塞到她手中道,“还有这筷子,吃饭时直接用手是最忌讳的,你看这一路上,就连小娃娃吃饭用手抓都是要被打手的,洛儿要学着用筷子才好。” 洛儿拿着自己手中的两根木棍棍试了下,只觉自己的手都要变成鸡爪状了也没能夹到一样吃的,太难啦。 洛儿将筷子往青缘身上一扔道:“不学了不学了,这个还没我的手好用呢,用它吃饭我会饿死的。” “慢慢来,别着急,洛儿用惯就好了,”青缘将筷子重新塞回洛儿手中,指向魏恒道,“你看大将军,平日里定是使惯了兵器的,可吃饭时还不是要用筷子才好。” 洛儿顺着青缘手指方向看去,果见魏恒用筷子用得极顺手,不由懊恼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看,她的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第104章 清平乐·花灯 青缘自是知道她的软肋,装着自言自语的样子说道:“若是洛儿学不会用筷子,只怕日后再有这种场合师父都不会带着洛儿了,那样洛儿将会错过多少美味啊。” “青缘教我好不好……”洛儿耳尖地听了这话,自然是斗志满满,誓要学会了不可,拿着筷子在青缘面前比划着,“你看是这样吗?” 青缘唇角微勾,接过洛儿手中的筷子开始教起,洛儿也难得学得极为认真,大概是怕若是学不会,日后便真的再也吃不到美味了吧。这下子,魏恒精心准备的一桌子佳肴倒成了摆设。 洛儿正为难地跟两根看似简单的木棍棍战斗着,桌子另一边的两人却似聊得兴起。 魏恒特有的爽朗笑声突然盈满正堂道:“法师果然通晓佛法,在下能有幸听得法师一席话,真是三生有幸啊!” 离言谦虚道:“施主说笑,佛法博大精深贫僧尚且只参得九牛一毛罢了,哪里敢自诩通晓。不过施主贵为将军,却对佛法颇有见地,倒是令贫僧刮目相看啊。” 魏恒一拍大腿,笑着摆手道:“哪里哪里。” 洛儿本就被手中的筷子弄得心气不顺,现在听着师父跟别人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烦躁不已,筷子往桌上一扔,故意大声嚷嚷道:“不学了不学了,这天苍好玩儿的没多少,可规矩倒是不小,累都累死啦!” 青缘在一旁又要责备她不懂礼数,魏恒适时解围道:“我天苍虽身处边境,是个小国,不过好玩的却也不少。唔……对了,今晚刚巧城中会有花灯会,三位不妨去走走看看,游玩一番?” “花灯会?那是什么?”洛儿好奇地问道。 魏恒见她有兴趣,自己说得也开心:“花灯会啊,原本是每年盛夏时节最热的一天,大家为了避暑,约定俗成的休沐日。后来许是太过无趣,渐渐的会有人家扎了花灯出来游玩。再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不论男女老少,这天都可以带着喜欢的花灯外出游玩,以灯会友的一个节日。有些手巧的人家会自己做了拿出去玩儿,有些来不及准备的也不必担心,闹市上会有专门卖花灯的摊子售卖,除了这些还会有君王为了与民同乐,派人准备的大型花灯游行活动,每年准备的主题都不同,甚是精妙。” 洛儿瞬间被勾起了满满的兴致,到目前为止她还只见过青灯呢,这花灯是何物她想都想不出来,但听起来十分有趣的样子,不去看看倒是可惜了。 魏恒自然看懂了洛儿眼中快要溢出的渴望,接着说道:“总之,这花灯会也算得上是天苍独有的一个小节日了。三位来得倒是凑巧,正好赶上了,若是不看,倒真是辜负了上天精心安排的一番美意了。” 洛儿在旁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师父,去嘛~” 去看看倒也无妨,不过离言倒是没忘了先跟洛儿约法三章:“能切身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自然是好。” 洛儿赞同道:“对嘛对嘛~” 离言话锋一转道:“不过去之前洛儿要先跟我约法三章才行。” “什么?”洛儿眉头一皱,显然很不满意离言后面的这句话。 离言却不管他,径自伸了手指一条条说道:“一,不得不听为师的话;二,不得不听青缘的话;三,不得肆意胡闹乱跑。” 什么都不让做,那还有什么乐趣? 洛儿反驳道:“可我们出去不就是为了玩儿吗?若是师父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准的,还有什么乐趣嘛?” 青缘在旁解释道:“这花灯会上想必会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若是师父和青缘一个没留神弄丢了洛儿可如何是好?师父这也是为了洛儿的安危着想。” 洛儿想着自己遇上魏恒的前因后果倒也识趣地妥协了:“好吧好吧,能去看看就好啦。洛儿绝对听师父和青缘的话,不会胡闹的。” 她可不想再被弄丢一次,这次运气好碰上的是魏恒,若是下次运气不好呢?谁知道会碰上什么。况且,说是约法三章,可真等到了花灯会,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洛儿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自是没逃过离言的目光,不过也不与她追究,反正她的那些小心思再怎么样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只要她能好好呆在他身边便好。 魏恒极是识趣地说道:“如此我便不多叨扰法师了。让管事的先带法师和两位小师父到客房休息一下,也好留了充足的精神晚上好好热闹一番。” 魏恒和离言又是一阵寒暄后,三人才随着管事的到了客房。 因着将军府极大,魏恒直接僻了一个一进式的院落专门供他们居住,倒显得十分幽静舒适。三人的房间隔得并不远,上房屋住了离言,青缘和洛儿分别住在东西厢房。管事的先领了离言和青缘到住处,最后才送了洛儿回房。 一进屋,洛儿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床奔去。天苍的房屋建造的与千山极为不同,在千山上他们睡的都是矮榻,而在这里却是高床软枕。刚才经过离言和青缘的屋子时她便注意到了这个,厚厚的被褥铺在上面,显得蓬松绵软,看着倒是比她心爱的竹窝还要舒服一些。 洛儿站在床边,一跃扑了上去,整个人瞬间便被包裹在了柔软的棉絮中,只觉骨软筋酥,通体舒畅,再也不想起来啦。 人类可真是懂得享受啊,到底是如何想到的这些让人舒服的法子?怎么离言和青缘就想不到呢? 离言和青缘却是不讲究这些,僧人原本就讲究苦修。二人到了房中看到魏恒准备好的一切后,虽是没有商量,却极为默契地扯了床上薄薄一层褥子铺在了地上,打算晚上打地铺睡便好。 平白占了人家便宜已是过意不去,若是再贪图享乐怕是连佛祖都要弃他们而去了。 洛儿可没这么高的觉悟,此时在房中已是吃饱喝足呼呼大睡了。离言和青缘却是不忘每日的修行,各自在房中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打坐念经。 第105章 清平乐·阿雷 是夜。 离言一行三人婉拒了魏恒相伴的好意,自行来到了花灯会游玩。 一路行来,虽然还未走到闹市,可已然见过不少手持花灯的人,三五成群笑闹着边走边聊。 洛儿头回看见花灯,很是新奇。大家手上拿着的花灯模样也不尽相同,有各种动物形状的,也有各种花卉形状的,还有些手巧的,竟是做出了小人儿的模样来。看得多了,洛儿自然也想要拎一盏在手上。 正想着,三人便走到了闹市。闹市上果然如同魏恒所言,有不少商贩在摆摊卖花灯。洛儿瞧着哪一个都喜欢,恨不得全都买下来。 离言自是清楚她的脾性,不等她开口便提前说道:“花灯只许买一盏。” 青缘在旁补充道:“洛儿定要想好了再买。” 这下子洛儿虽是稍稍有些失落,可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选了起来。 而此时的离言心里却在盘算着其他事情。 他们这趟出来的最终目的到底不是为了云游,而是为了集齐十方法器。往常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拿了青灯“观”出来四处寻找法器的踪迹。如今这花灯会倒是合了他的意,僧人拿着青灯样式的花灯,倒也说得过去。想着,离言便悄悄翻手化出了观,泰然自若地拿在手中慢慢跟在洛儿后面走着。行人见了最多只是多看上两眼,心里稍稍腹诽下这奇怪的僧人,怎么拿着一盏不亮的花灯,旁的倒也未有太大反应。 正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洛儿不知看见了什么,抬腿便朝前跑了去。 青缘忍不住在后面喊道:“洛儿慢点跑!” “师父,青缘!快来快来!”洛儿站在离离言和青缘有些距离的摊位前朝他们招手。 等他们走近,才看清洛儿手上正拿着一个狐狸模样的花灯把玩地开心。 “师父~我想要这个花灯。”洛儿越看手上的花灯越觉得喜欢。 离言看着她手上狐狸样式的花灯,倒也别致,遂答应道:“好。” 离言刚收起观、付过钱,便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自洛儿身侧传来:“姐姐姐姐,我想要这个狐狐花灯。” 师徒三人不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正扯着一个天人之姿的女子衣袖撒着娇。 女子见他们看来,微微欠身施礼后看着男子说道:“阿雷乖,姐姐给你买旁的花灯好不好?这盏花灯已经被这位姑娘买去了,我们不能夺人所好的。” “不嘛不嘛,阿雷就要这个狐狐花灯。”男子甩着衣袖,不乐意地原地扭着身子,倒是引了不少过路人驻足观看。 女子似是被闹得无法,只得朝着洛儿又是盈盈一拜,商量道:“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家弟平日里极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热闹的场面,一时欣喜,有些失礼。姑娘手上这盏花灯家弟实在喜欢的紧,贸然请姑娘割爱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不过无论姑娘多少钱买来的,奴家都愿出双倍的价钱买来,还望成全。” 洛儿回头看了离言一眼,见离言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做主,便有了些底气,这才朝着男子问道:“你叫阿雷是吗?你也喜欢这盏花灯?” 男子吸了吸鼻子点头道:“阿雷喜欢狐狐,狐狐最好看啦。”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取悦了洛儿,他们狐族,可不就是世上最好看的嘛~这小胖子看着傻里傻气的,没想到还挺有眼光呢。不过洛儿看看手上的花灯,心底还是不舍,她可是找了好几家摊位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此满意的来。可再看看面前女子请求的目光,终是不忍拂了她的意,遂对着男子说道:“既然你也喜欢的话,我便送给你吧。” 男子见自家姐姐点头,赶忙欢喜地接过花灯说道:“阿雷有狐狐喽~阿雷有狐狐喽~” 洛儿却是不忍再看自己心爱的花灯到了别人手里,一转身便将头埋进了离言怀里,暗自神伤去了。 离言虽是很乐意洛儿同自己亲近,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还是个僧人的身份,也不免有些尴尬。女子虽然没问,离言还是主动解释道:“咳,这是贫僧的俗家妹妹,尚且年幼,有些胡闹惯了。” 女子温婉一笑道:“是个大方有礼的姑娘呢,倒是家弟不懂事抢了姑娘的心头好。敢问法师多少钱买的?说好了双倍的,奴家自是不能强占了便宜去。” 原本便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离言见她爱弟心切,也不想跟她计较这些,遂说道:“无妨,佛家讲求一个缘字,相逢即是有缘。只能说这花灯,本就该是公子的。” “这怎么能行,”女子峨眉微蹙,似是有些焦急道,“万万不可的,萍水相逢,断没有平白受人恩惠的道理。” 洛儿在离言怀里微微仰起头道:“师父,洛儿想吃好吃的。”她刚刚痛失了心爱的花灯,自然需要一些美味来填补内心的空缺才好。 离言正想借此机会离开,谁料女子说道:“不如这样,这盏花灯的钱我便厚着脸皮不给了,还请三位赏光,容我请三位吃些当地的小吃可好?” 一听这个洛儿瞬间来了兴致:“吃什么?” “洛儿,不得无礼。”青缘轻声呵斥道。 洛儿撇撇嘴极是委屈,重新趴会离言怀里。离言见状道:“家妹无礼,施主莫怪。” “如此……好吧,”女子咬咬下唇,似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又是盈盈一拜道,“那就多谢三位割爱了。” 离言和青缘朝着女子行了合十礼后,便带着洛儿继续朝前行去。见无人注意,离言又悄悄将观化了出来。 青缘见洛儿一直提不起兴致,不由安慰道:“洛儿今日做得极好。这街市上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花灯,洛儿不妨再选一盏?” 洛儿却犹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儿了,有气无力地答道:“好。”没了花灯也就算了,居然连到嘴的美味都被拦了去,这一晚上真是无趣…… 第106章 清平乐·茶馆 洛儿平日里活泼惯了,突然变成这样倒让在旁的人很是不适应。离言和青缘对视一眼,正想着要如何哄她,却见刚才的女子扯着她的弟弟匆忙追了上来。离言正想将手上的观收起,谁知竟见从未有过反应的观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光亮来。 离言心下一喜,知道这第一样法器或许是有了眉目,不敢怠慢,忙向四周看去。不过这闹市人多,却也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法师留步,”女子疾步行来略有些喘,平复了呼吸后才将手上一样被油纸包着的物什递到离言面前道,“这是方才在路边碰巧看到的如意凉糕,倒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是取个好听的名头,想着几位应是没尝过,便私自做主买来聊表心意罢了,还望法师莫要推辞才好。” 离言手上拿着观,不方便再去拿旁的东西。于是示意青缘接过一层层揭开油纸,果见里面露出了一个个小巧精致的如意状点心。身旁洛儿原本低垂着的脑袋,这时也忍不住探着身子朝他手里看去。离言见此也不好再推拒,只得单手立掌施礼道:“阿弥陀佛,如此便多谢施主一番美意,贫僧愧受了。” 女子忙还礼道:“法师说哪里话,只一包点心而已,怎能比得上姑娘礼让心爱之物的情谊。” 二人一番客套,一旁的洛儿却是等不及了。离言手中这看起来很是香甜的点心可是她用自己的狐狸花灯换来的呢,自然要赶紧尝尝才好。 洛儿眼巴巴地盯着离言道:“洛儿可以吃了吗?” 见离言点头,洛儿才伸手拿过一块儿塞进嘴里,闭着眼睛仔细品着,清凉爽口,回味甘甜。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吃呢!洛儿忙从青缘手中将一整包如意凉糕捧了去,慢慢捡着吃。 女子见自己的心意已送到,出言告辞道:“这花灯会可是要热闹上一整夜呢,法师慢慢逛,我们姐弟二人便不打扰了。” 离言道了声佛号与他们道别,谁知手上的观竟在这时突然忽闪了两下光亮,一下子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姐姐,灯灯会闪!像星星。”司雷惊喜地指着观说道。 离言有些疑惑地看了手中的观一眼,可毕竟还有外人在,他也不便细想,只得先将人给打发了去:“这青灯乃佛门旧物,偶尔有些不顶用罢了。” 这倒也不算打了诳语,谁知道释童给他的观是哪年哪月的物件儿?更何况带在身边这么久,今日才头一回发光,可不就是不顶用嘛。 佛门法师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傍身本就是正常的事儿,见着了不多问才是正理。女子自知这回又是自家弟弟唐突,忙告罪道:“是家弟不懂事,我们这就告辞。” 岂料随着姐弟二人的离去,观的光亮竟逐渐暗了下去,直到消失。离言盯着手中的观瞧了一阵儿,又看向姐弟离去的方向良久不语。 看样子,观是对这姐弟二人有了反应,可经过方才的一番交谈来看,他们并不像是怀揣法器之人,分明只是寻常人而已。不过既然是观给出的指引,无论如何总要探查看看才好下定论。 这时,洛儿已把手中的如意凉糕全部吞进了肚子里,仍是不觉满足,跑到离言身旁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师父,洛儿还想吃好吃的。” 离言被她晃悠地回过神来,看着被塞回青缘手中空着的油纸包拒绝道:“这点心又粘又凉,吃多了对身子不好,改日为师再买给你吃。” 洛儿不依:“哪儿还有什么改日啊,过几日离开了这儿,万一就碰不上了呢?” 离言却是道:“不急,咱们且在这儿住下,缓些日子再走。” 方才姐弟二人的身份需查,法器的踪迹需寻,他们势必要留在此地耽搁些工夫了。 洛儿欢喜道:“不用赶路?太好啦!” 想她那么爱睡觉的人,这段时间忙着赶路都没能好好睡个安稳觉。这下好了,在这儿住的好、吃的也好,终于不用风餐露宿了~ 离言顺势将话题带离吃的方向道:“嗯,今日出来本就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见识一下花灯会,等下你可以再选一盏花灯。” 洛儿点点头,极是满足。这一夜不仅吃到了好吃的如意凉糕,还听到了个好消息,若是再能遇着一个合心意的花灯,恐怕能乐得上了天去。 青缘见二人聊完,忙开口道:“师父,之前寻住处的时候,青缘听说前面有家茶馆,来往僧人都爱在那儿讲经论法。正巧咱们路过,不妨过去瞧瞧,顺便歇歇脚?” 离言应下,翻手将观收了起来。既已有了十方法器下落的眉目,也就不用拿着观招摇过市了。 “走吧。” 三人没行多远便瞧见了青缘所说的茶馆,只一眼便能瞧出不同来。 因地处闹市,周围的铺子皆是装潢华贵,生怕落了下乘,只这家茶馆有些格格不入。青灰色的外墙没有任何多余的粉饰,正中悬着的牌匾也只简简单单拿毛笔书了“茶馆”二字,竟是连名字都懒得取。想这茶馆的老板应当也是位方外之人,才能有如此境界敢在这闹中取静。 三人站在门口还未进去,便有一小伙计迎了出来道:“三位快里边儿请,掌柜的早就吩咐小的为三位备好了茶点。” 三人相互看看,都颇为疑惑,离言上前一步,恭声问道:“敢问掌柜的何许人也?怎知我师徒三人今日会来此?” “掌柜的早知法师定会有此一问,”小伙计神秘一笑道,“掌柜的吩咐,若是法师问起便让我说一句话与法师听。” “施主请讲。” 小伙计正色道:“万发缘生,皆系缘份。” “师父,他在说什么啊?”洛儿最讨厌听这些弯弯绕的话,听得头疼。 离言没有理会洛儿,而是看着小伙计合十行礼道:“既如此,便多谢掌柜的,贫僧却之不恭了。” “三位里面请。”小伙计恢复了笑意,站在一旁躬身为三人引路。 第107章 清平乐·八卦 三人跟在小伙计身后朝茶馆走去。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便是正中墙上一幅巨大的“藏”字,黄底黑墨,极为肃穆。前面的大厅中并无食客往来,而是有一三指高的四方法台立于正中,大概这里便是青缘方才提到的来往僧人讲经论法之地,此时法台空空,并无人讲经。大厅两侧则是食客品茶之地,一眼看去位置并不多,每张桌子都用竹帘作为隔断,分成了单独一间,倒是多了些清雅之气。 “三位这边请。”小伙计领着三人绕过法台朝右边走去。 远远的因着隔了竹帘,看得并不真切,走近了才发现这一列的位置上基本都坐了人,只中间一张桌子空了下来。小伙计上前躬身挑帘,三人道谢后进到里面坐了下来,离言独自坐在一侧,青缘坐于离言对面,洛儿在他身旁。小伙计退下没多久,便有另外两个伙计端了茶水和几样点心来。 “点心!”洛儿惊喜道。 青缘笑着打趣:“洛儿真是馋嘴,明明方才刚吃过一包如意凉糕,现下看见新的吃食,竟还是不肯放过。” 洛儿瞪他一眼也不与他争辩,而是委屈巴巴看向离言告状道:“师父你快看啊,青缘又欺负我。” 离言笑笑推了一盘点心到她面前,说道:“吃吧。” 洛儿刚要伸手去拿,忽然想起青缘说过人类吃东西是要用筷子的。于是虽是用的还不熟练,还是强迫自己拿了手边的筷子去夹点心吃。 “慢点吃,”青缘见她吃得急,生怕她噎着,赶紧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道,“洛儿尝尝这茶?” 洛儿确实有些噎着,端起手边的茶猛灌了一大口,可刚灌下去,便“噗——”地一下全都喷了出来,手指一个劲儿地扣着自己的舌头,不清不楚地嚷道:“苦,好苦。” 青缘被她吓到,赶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品了品,就是普通茶叶的味道而已。看着洛儿难受的样子这才想起,在千山时给洛儿吃的茶,多是各种花茶,花香早已盖过了苦味。而这寻常的茶她却是头回吃,不习惯这个味道也是正常的,倒是他疏忽忘记了提醒。 于是青缘赶忙解释道:“是青缘的不是,忘了提醒洛儿。这俗话说不苦不涩不是茶,这茶原本就是苦的,多品品便能品出回甘来。” 洛儿此时哪里还能听进去他说的,硬是直接伸手拿了好几块儿点心塞到嘴里,这才稍稍好受些。 离言和青缘也任由她折腾,不再管她,而是聊起了这茶馆的话题来。 青缘问道:“师父,方才小伙计那两句禅言可是要提醒师父什么?师父与这掌柜的相熟吗?” 离言摇摇头道:“并不识得。那掌柜的怕是有些本事,才会提前算到我们要来。他是想说,该见的时候自会相见,不必强求。既如此,我便顺了他的意,看看这缘分究竟在何处。” 青缘担忧道:“这掌柜的如此了解我们,又躲在暗处不肯现身,真不知是敌是友。” “嗯,”离言也同样存了担忧,四下打量周围环境道,“看这茶馆的布置虽有些佛门意味,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师父也这样想?”青缘微微压低嗓音说道,“刚进来时青缘便感觉到了不舒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离言拍拍青缘放在桌上的手安抚道:“存了警惕之心便好,也不必过分紧张。敌暗我明,咱们随机应变吧。” 两人正聊得严肃,青缘身后那桌又挑帘进来一人。 来人风风火火,还未坐定便对着原本坐在那儿的两人说道:“哎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的君王刚刚昭告天下,要迎娶君后啦!” 若说这八卦之心,当真是人人皆有,有时候男子一旦八卦起来,只会比女子更甚。三人似是十分感兴趣这个话题,说话的声音也不免大了些,离言和青缘想避也无处可避,只得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子问道。 后来的那人答道:“千真万确,城门上已经张榜了,我刚刚路过时亲眼看过才来的。” 另一个稍微壮实些的男子问道:“可知这要迎娶的是哪家姑娘?” “你算是问对人了,”后来的男子略显兴奋地答道,“这事儿啊也就我知道个大概。” “哦?看来这位未来的君后来头倒是不寻常啊?”瘦小男子插嘴道,“快快,说来与我二人听听。” 后来的男子似是要故意吊他们的胃口,不紧不慢地吃了口茶,才在二人的催促下说道:“这位未来的君后想必你们也不陌生,或多或少定是听过她的名号。” “哦?”瘦小男子玩笑道,“平日里你我兄弟流连烟花之地倒是多,可不曾听闻什么大家小姐的名号呢,这君后总不会是烟花女子吧?哈哈哈哈哈。” 原本男子只为图一时口舌之快,并未当真,岂料后来的男子颇为淡定地端起茶品了一口道:“嗯,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什么?!”原本的二人齐声惊道,颇为不敢置信。 缓了缓神,壮实男子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是说……这君王要迎娶的是……烟花女子?” “可不是!”后来的男子神秘兮兮道,“这里面的故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明日便有那说书先生编成了话本上茶馆说去。” 壮实男子一拍大腿,心痒难耐道:“我说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另一瘦小男子附和道:“是啊是啊,赶紧说说。” 后来的男子清了清嗓子,瘦小男子颇有眼色地赶紧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态度极是谄媚。 等慢慢吃完了这杯茶,男子才说道:“这潇湘苑是何地你们定是熟悉吧?” 二人自然熟悉,这潇湘苑可是城中最大的烟花院,里面的女子皆是一等一的风华绝代,而之所以名动天苍,则是因为这潇湘苑中的女子各个身怀独门绝技,卖艺不卖身,仅凭这些便足以使人趋之若鹜,洒下数之不尽的银钱也甘之如饴。 第108章 清平乐·因缘 而在这潇湘苑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连续三年赢得花魁头衔的司音。 见二人点头如捣蒜,男子继续道:“原本前些日子城中便传出消息,说这护国大将军明日将要迎娶花魁司音,一时倒叫不少男子撒下一把辛酸泪啊。” 壮实男子应和道:“是是,我也听说了,没想到这花魁不仅嫁了人,嫁的居然还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倒是新奇。” 瘦小男子道:“可不是嘛,从前我也总爱跑去潇湘苑听曲儿,最爱听的便是司音姑娘的《清平乐》,不仅曲儿唱的好,鼓也击地好。美人绝色,击鼓唱和,那叫一个婉转动听,绕梁三日啊。”似是回忆到了听过的曲调,男子有些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我也曾有幸听过一次,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后来的男子话锋一转道,“不过今后这曲儿,怕是不仅咱们听不了,就连大将军也是没法儿再听喽。” “你是说……?”瘦小男子甚是机灵,只是听这话里的意思,便已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男子赞赏地看了瘦小男子一眼以示肯定。 壮实男子却没听懂俩人在打什么哑谜,问道:“为何?明日大将军将司音姑娘娶进了门,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嘛。” 瘦小男子一掌拍在壮实男子背上,压低声音道:“哎呦,你还没听明白啊?咱们君王要迎娶的估计就是这司音姑娘啦!” 壮实男子大惊:“什么?!怎么可能,这许了人家的姑娘,哪有再嫁之理?更何况还是君王。” 后来的男子忙去捂他的嘴,急道:“嘘!小声点儿,咱们私下说说就得了,若是给别人听去可就麻烦大啦。”说着,还四下看看,见无人看来,这才放松心神,松开了捂着的手。 壮实男子缓了口气,才愤愤低斥道:“将军大婚,满城皆知。这等大事也定是早早便上奏过君王的,怎的君王还硬是要在这大婚前夜抢了人去?真是令人不耻!” 瘦小男子歪着身子散漫地撑着脑袋道:“有什么可不耻的,这世上原本就是权、钱的天下,有权有钱那就是爷。天下都是君王的,更何况一介小小女流?说句不该说的,别说这只是一个未过门的,就算是自己亲娘,还不是君王一句话,就得洗干净麻溜送了去。” 这话虽是糙了些,可世事本如此,个中酸楚在座的三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深有体会。于是,三人一时也没了闲话的兴致,具是一叹,各怀心事地默默吃起了茶。 离言和青缘原本对三人的闲话都没太当回事儿,只是后来提到护国大将军时,他们才开始稍稍留意起来。毕竟来到天苍后,他们唯一显得熟络些的便是这护国大将军——魏恒。没成想这一听,竟听出这么多的弯弯绕来。 “师父……”青缘想到待他们极是热情的将军,一时心里也不好受,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什么。 离言轻叹一声,缓声道:“阿弥陀佛。诸法从因生,诸法从因灭。如是灭与生,佛说皆是空。” 婆娑浮沉,世事难料,最难解说的便是这“因缘”二字。 青缘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 离言和青缘心事重重地带着没心没肺、吃饱喝足的洛儿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深夜。 管事的亲自应了门,见是他们,如同见了救星般焦急说道:“法师可算回来了,快帮老朽劝劝将军吧,再这么喝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啦。” “管事莫急,发生了何事?” 离言虽是心下已猜到定是为了君王要迎娶司音姑娘一事,可那毕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数。 “法师有所不知……”管事原本就花白的鬓间仿佛一夜之间更白了几分,“原本将军明日大婚,要迎娶的是那潇湘苑中的司音姑娘。虽说这司音姑娘委身烟花之地,可她与我家将军间的情谊老朽却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如今能成就眷属,老朽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管事说得激动,竟是被呛地猛咳了几声,青缘忙在一旁为他拍背:“管事慢慢说,别着急。” “哎,多谢小师父,”管事缓了缓才接着说道,“可谁知方才你们出门以后,君王便派了人来传旨,说是三日后迎娶君后,要我家将军做那婚使。而这君后的人选竟是……竟是司音姑娘……” 管事说到这儿,竟是忍不住落了泪。 “管事伯伯你别哭,”对于这个安排自己住好屋子的管事洛儿还是很有好感的,见他落泪忙上前安慰,“这个君王是什么人啊?怎么能抢别人的新娘子?洛儿帮你打他去!” 方才在茶馆她一心只顾着吃,并没有听到身后三人的对话。此时听到管事说的,只觉这个叫君王的人真是可恶至极,别人碗里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抢来吃啊! 离言听到她的话只觉不妥,可已经说出口了又没法儿让她吞回去,只得告罪道:“洛儿年幼,又常年随我在山上,并不熟悉世间礼法,管事莫怪。” 管事的摆摆手道:“洛儿姑娘是一番好意,老朽怎能不知。只是可怜我们将军与司音姑娘鹣鲽情深,现在不仅今生无缘,甚至还要亲手将心爱的姑娘交到别人手上……老天可真是残忍……老朽只怕经此一事,我家将军会一蹶不振呐……” 听到此,离言也明白了其中关巧,问道:“将军现在何处?” “将军闻此消息后,便命人搬来了许多酒,一直坐在廊下饮酒,不曾挪动分毫。老朽担心他的身体,也上前去劝了,可惜将军性子倔,劝不动啊。”管事无奈叹气,而后双手抱拳拱礼道,“知道将军敬仰法师,所以老朽才一直等候在此,想着看法师回来后,能不能替我去开解下将军,老朽在此,拜谢了。” 管事说罢,直直跪在了地上欲拜,离言和青缘忙一左一右拦住。 第109章 清平乐·天下 “管事无需行此大礼,”二人将管事的扶起后,离言说道,“将军好心收留我们,我们理当尽些绵薄之力才是。” “哎哎,”管事的连声应着,抹着眼角又渗出的泪感慨道,“将军有缘结识几位,也是他不幸中的大幸。” “青缘。”离言唤道。 “青缘在。” 离言嘱咐道:“你好生照顾管事,我先去看看将军。” “是。”青缘扶着管事,恭敬点头应下此事。 “我也去我也去!”洛儿生怕离言把她忘了,在一旁蹦跳着举手。 离言看她一眼,算是默许了,没再说什么,径直朝廊下走去。 将军府离闹市虽有些距离,可闹市上燃放的天灯一盏盏升到空中,犹如散落的星辰妆点着夜色,在这里也看得一清二楚。漫天星星点点散落着的天灯,不知承载了多少儿女的春闺梦,而在那其中,也不知有没有一盏……是那司音姑娘为着将军放的。 离言和洛儿还未走至廊下,便已闻到阵阵酒香飘来。仅是这味道,没有吃过酒的人闻多了,怕是也要醉了。 离言不免生出些担忧:这究竟是饮了多少酒? 而此时的魏恒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饮了多少酒,他只是很想醉,然后一觉醒来,发现今晚的一切其实都是他醉酒后的一场梦。可是清醒的脑子却不断在告诉他,平日里在众弟兄间引以为傲的好酒量,此时看来,竟是这般讽刺。 他这好酒量是为了哪般? 带兵打仗,讲究的不仅仅是阵法谋略,更是与将士们团结一心的士气。而作为一军之帅,要想融入大家,最好的方法就是召集了大家聚在一处吃喝玩乐交流感情,酒过三巡,便都是兄弟。而他,恰恰最不擅长饮酒。可为了更好地团结御下,他选择了在空暇时悄悄地一次次把自己灌醉,一点点练出了如今的酒量。其中的心酸,他从未与人抱怨过分毫。为了他心目中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君王,他心甘情愿。 这些年,他从没有为着自己求过一分一毫。 他登基为帝,是他打出来的; 他稳固江山,是他打出来的; 他拓展疆土,还是他打出来的。 …… 所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他的天下吗?可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被夺去心爱之人? 呵呵,真是可笑,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将自己活成了世人的笑柄! 魏恒拿起手边的酒坛,又是一大口灌下去,脸上沾着的早已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这是什么?”洛儿从未见过酒,只是闻到香味,便已被勾起了馋虫,走近后,更是酒香浓郁,欲罢不能。此时蹲在魏恒身前,夺过他手上的酒坛道,“借我尝尝~” 可酒坛才刚碰到嘴唇,便被离言夺了去道:“不能吃,会醉。” 洛儿跳起来想去抢,奈何离言手长脚长,举高了酒坛后,她这小矮个根本不是对手。 而被抢走酒坛的魏恒也不恼,默默又拿起身旁另一坛酒熟练地打开往喉咙里灌去。喝完后十分无所谓地用衣袖抹了下嘴苦笑道:“醉?我倒是想醉。” “酒并不能解决问题。”离言看着魏恒认真说道。 魏恒像是没听见一般,扶着身旁的栏杆腿脚不稳地站起身问道:“法师,这世上可有让人瞬间忘却所有烦恼的灵药?” 离言答道:“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魏恒踉跄着朝离言走去,待快走至他面前时,却不小心被脚下的酒坛绊了一下,直接朝地上摔去,离言连忙扔掉手中的酒坛去扶,可仍是晚了一步,只见魏恒的双腿已被地上碎掉的酒坛划破,不断往外渗着鲜血。 魏恒像是毫无所觉,扯着离言的衣袖攥地死紧,摇着头道:“法师,我渡不过……渡不过啊……” 魏恒像是失了魂般一直念叨着这两句,离言皱着眉头并不理会他的酒话,扯了自己的僧袍撕成条状,紧紧束缚在了魏恒的大腿上替他止血,而后才冲着洛儿喊道:“洛儿!快去找青缘和管事的来,就说将军受伤了。” 可说完却没听到洛儿的动静,离言这才分出心神去看她,只见这只不省心的小狐狸,不知趁着刚才的慌乱偷喝了多少酒,此时竟已抱着酒坛躺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离言眼瞅着指望不上她,只得先将魏恒拖到一旁干净的地方,叮嘱道:“若是不想腿废了,千万不要乱动,我去叫人来,等我回来。” 说完,也不管魏恒听没听进去,又看了一眼睡得直打嗝的洛儿,认命地去搬救兵。 管事的年纪大了,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本就精神不济,结果来了之后又见自家将军浑身是血的样子更是吓得不轻。好在也算是武将家中的管事,到底见过些风浪,惊愕之余还是稳下心神安排好小厮丫鬟该去抬人的抬人、该去烧水的烧水、该去请医官的请医官。 一时将军府内灯火通明,极是热闹。 别的倒还好,只这被指派了抬人的几个小厮站在原地无从下手,倒不是力气不够,只不过将军不配合,他们身为小厮,也不敢硬来,只得望向一旁被青缘搀扶站着的管事求救。 管事的见此,走上前语重心长地劝道:“将军,您听话好不好,这伤眼瞅着越来越严重,再不赶紧清理,怕是对您不好啊。” 魏恒此刻也不知是醒是醉,明明双目清明,可说出口的话却像极了胡话。只听魏恒笑道:“我还能怎么不好?无非是这双腿不要了,那又如何?从前这腿是为了策马驰骋,护他的天下。可如今,他把我的天都给夺了去,我何苦还要为他守着天下!” 管事听得惊心动魄,腿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没等青缘去扶,便颤抖着朝魏恒爬去,扯着他的衣袖劝道:“将军!万万不可说这醉酒之言啊。” 眼下原本因着司音姑娘之事将军与君王便起了嫌隙,若是再有有心之人将这话传到君王耳中,只怕他们将军更是要凶多吉少了…… 第110章 清平乐·受伤 魏恒不知是累了还是醉了,闭目躺在地上不再言语,任由几个小厮在管事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将自己抬了起来。待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地把魏恒抬进房中,又请来医官看过伤势,将伤口收拾妥当,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将军伤重,管事作为将军府内主事之人却不能失了礼数。 安顿好魏恒后,管事忙到前厅中对一直等候着的离言和青缘告罪道:“原本将军是请法师到府内沾沾喜气的,没成想竟遇上这等祸事……哎,实属无奈啊。不过到底是我们招待不周,还望法师见谅。” “管事客气,”离言站起身扶了管事的礼道,“贫僧师徒几人本是修行之人,并不讲究这些虚礼,管事不必挂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照看好将军才是,他腿上的伤可大可小啊。” 管事点头应道:“法师说得是啊。方才医官来看过后也说了,将军这伤得虽不深,可毕竟流了那么多的血,总归是要放宽心、躺上些日子好好养着,才能渐渐好起来。” 管事自小看着将军长大,自从他随军打仗以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断过。不过以往那些将军自己总是不甚在意,心态好得很,许是因着这个缘故,伤口恢复起来也格外地快,不多时,便又是一员生龙活虎的猛将。所以管事虽是心疼,却从未过多担心。 可这回不同,医官虽是没将话说透,可“郁结在心,恐影响恢复”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懂的。自古心病难医,可这最好的良药却是再也寻不来了。 离言也知将军府目前的处境,而他们再待下去,除了给他们添麻烦外,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说道:“贫僧师徒在此叨扰许久,留下来恐会打扰了将军养伤,是时候启程上路了。明日一早,贫僧便带着小徒离去。原本该亲自去向将军辞行的,不过眼下将军需要静养,贫僧也不便打扰,还望管事寻个时机向将军转达谢意。” 管事一听这话,还以为离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法师,老朽没有要赶您走的意思啊,真的没有!老朽只是想说……” 话还没说完,离言便拉过管事的手拍了拍安抚道:“管事不必惊慌,贫僧明白。只是贫僧与小徒原本便是出来云游,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还望管事理解,莫怪才是。” 听离言这话管事的才算是松了口气,说道:“既如此,老朽也不好强留法师。不过,我家将军似是与法师极为投缘,老朽私心想着,若是明日法师离开前能再去见一见我家将军,就再好不过了。”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况且离言也十分欣赏这位年纪轻轻便能统领百万兵马的大将军。来到天苍承蒙他的招待,要离开了自是亲自辞行才是最好。 遂答道:“好,明日贫僧定去向将军辞行。” “如此,就多谢法师了。”管事说罢又深深拜了一礼,这次离言并未阻拦,“折腾了一夜,想必法师定是累了,明日还要辛苦赶路,今晚就赶紧安睡吧。” 与管事辞别后,离言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先去看了洛儿。 这只小狐狸,关键时刻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总是跟着裹乱。而自己呢,身为她的师父,却是一点儿说话的分量都没有,全被当成了耳旁风,越是不让做什么,她就偏要去做什么,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离言坐在洛儿床边,看她小脸红扑扑地卷着被子睡得香甜,有些气馁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道:“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她倒好,喝醉了便像个小傻子一样,抱着个酒坛子不撒手,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要睡觉,一会儿又发了疯的上蹿下跳,还要累得他忍着她的拳打脚踢将她背回房中。估计醒来后便都不记得了吧?不过没关系,他倒是慢慢习惯了,所有的好与不好,他记得,他承担,便好。 ☆★☆ 次日一早。 府内众人刚刚起床,还未收拾立整,便听到将军房中传来一阵吵嚷声。 魏恒大吼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五六个小厮搂腰的搂腰,扯胳膊的扯胳膊,硬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困住了魏恒。魏恒虽是挣扎着,却也控制了力道,一面试图摆脱桎梏,一面又生怕伤着他们,毕竟这几个可都是自家小厮,又不是敌军。 管事的站在魏恒面前伸着胳膊挡住去路,劝到:“将军啊,您就听老朽一句劝吧,这事儿已成定局,您这再闹也是于事无补啊。” 魏恒披头散发,魔怔了一般摇头道:“不!我要去找司音,我要问个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若她是被逼无奈,我便是舍了这一身戎装,也定要带她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您这又是何苦呢……”眼看着几个小厮体力不济,管事的急得直跺脚,“您慢着些,这腿上还伤着呢,刚包好可别又给挣开了!” 刚说完,便见魏恒甩开了胳膊上挂着的小厮,又伸手将固在腰上的那两个也给扯开来。管事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魏恒的腰死活不撒手。 “您今个儿若是非要出去,就踩着老朽的身体过去吧!”管事的横了心,闭上眼睛喊道。 魏恒倒也不是真的失心疯,面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年迈管事,到底下不去手。 拉扯间不知哪个有些眼力见儿的小厮已将此事告诉了离言,离言带着青缘慌忙来到了魏恒房中。一进门,便看到一片惨状。魏恒虽是收了力,可到底是行伍出身,地上五六个倒着的小厮具是抱着胳膊腿儿在呼痛。而魏恒和管事的,一个鞋袜早已被重新流出的鲜血染湿,另一个也像是用尽了气力,脸憋地通红。 “这是做什么?”离言沉声打破房中的吵闹。 魏恒和管事齐齐向离言看去。 第111章 清平乐·宫人 管事的见他来双眼瞬间燃起了希望,说道:“法师!您快帮着劝劝将军吧,这一大早他便闹着要去找司音姑娘,可万万去不得啊!” 魏恒同样存了找离言求助的心思道:“法师,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是不是?我只不过是想去找司音说个清楚,问清缘由,怎么就不成了呢?” “司音姑娘现在可是未来的君后,当然不成啊。”管事的抢先说道。 眼瞧着二人又要争执起来,离言连忙转移话题制止道:“将军的伤怕是又裂开了,管事的莫不如先去请了医官来看看再说?” 管事这才低头看去,果然看到血已经流出了不少,惊得连忙站起,急匆匆地去请医官来。 魏恒艰难地走了两步到离言面前,握住他的手惊喜道:“法师您是理解我的是不是?您将管事支走,是为了放我去见司音是不是?” 离言反握住他的手道:“将军,放下吧,万事不可强求。” 魏恒脸色瞬间由喜转怒,一把甩来离言的手道:“连你也这么说!枉费我如此信你!还以为你跟他们那些迂腐之人有所不同!” “将军……”青缘上前想替师父解释两句,却被魏恒打断。 “不必多言!只怪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人!”魏恒说完便转身背对着他们,不再说话。 这时,管事的已吩咐完小厮去请医官,回来便见这二人又吵了起来,不由一阵头痛,忙冲着离言做口型,示意他不要跟魏恒一个病人一般见识。 离言看了管事一眼后,又转头上前一步走到魏恒身后道:“得罪了。” 魏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离言一掌劈在颈间,昏了过去。青缘在旁很是配合地接住了软倒的魏恒,将他放在了床上躺好。 管事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二人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才找回声音说道:“将军这是……?” 离言转身看着管事的说道:“无碍,只是让他先睡过去了而已。一直发脾气太消耗元气,对他身子不好。” 管事的这才理解,谢道:“有劳法师,若不是您来,只怕老朽定是拦不住将军的。” 二人说话之际,便有宫人叫了门,前来传达旨意。 有守门的小厮见状,忙跑去向管事的禀了。管事才刚刚缓了口气,听到君王又派了人来,吓得手都是抖的。 不过还是稳了稳心神冲着离言和青缘恭敬道:“有客来访,老朽要前去迎接,法师先回房稍候,待我处理完此事,再为法师践行。” 离言和青缘也没有推脱,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倒不是他们有意多留,实在是他们做完早课后,原想着先到洛儿房中叫她起床,然后收拾收拾便去向魏恒辞行。可还没走到洛儿,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小厮,匆匆忙忙到了魏恒这里灭火。所以眼下即使要走也是没办法着急,毕竟不仅行李还没收拾,就连洛儿都还在睡着。 最后管事还是在小厮的搀扶下,才急急忙忙到前厅去迎人。 领头的宫人正是昨日来将军府传旨的那位,见管事的来并不陌生,只是未见将军的身影不免有些生气被薄待,遂挑眉问道:“怎的你来迎旨?大将军何在?” 管事忙跪下叩首答道:“回中官的话,将军昨日不慎双腿受伤,经过医官的医治此时正在修养,实在是不便下床啊,还望中官体谅。” 那宫人却是不信,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昨晚来见还是力壮如牛呢,这才过了一晚便伤得连床都下不得了? 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哦?是吗?那老奴可得好好替君王望一下将军才是。” 管事忙起身抹了把头上的汗在前领路道:“中官这边请。” 宫人被领着一路来到魏恒房中,果然见到魏恒躺在床上不是很清醒的样子,正由一名小丫鬟拿了帕子擦洗胳膊,倒是有些意外。 “中官,您瞧,”管事的上前掀开盖在魏恒身上的被子一角,露出他还染着血的伤腿来说道,“我们将军这是实实在在伤着呢。” 见宫人已是看清了伤腿,管事又小心将被子盖上,不等他发话,自己便先发制人道:“昨夜事发突然,老朽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先请了医官上门诊治,倒是忘了去宫中通禀一声,是老朽的不是。正巧今个儿中官您亲自前来,老朽有一事,还想请教下中官您的意思。” 管事的说着,自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来,上前不经意地塞到了宫人手中。 这位宫人原本还想着借由此事拿捏一番,可见这管事的颇会来事儿,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揣进怀里,说话也痛快了些:“什么事儿啊?说来听听吧。” 管事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将军病着,恐给您过了病气。咱们不妨前厅叙话?” 宫人朝着床上又看了一眼,魏恒确实脸色惨白着,一副没了血色的模样,倒也不怕他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想了想便跟着管事又重新回到了前厅。 宫人坐在主位上吃着茶,管事立于下首恭敬答道:“倒也不是旁的,只不过将军的情况中官您也瞧见了,这没个两三月怕是好不了了。老朽别的倒不担心,府中之事尚能应付,只是……” 宫人见惯了这种吞吞吐吐的伎俩,最是不爱看,不过毕竟拿人钱财,自是要替人消灾的。于是,只得配合问道:“管事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也不是外人。” 管事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哎,只是这君王迎娶君后可是大事,我们将军这婚使一职……” 话说到这儿,宫人哪还有不明白的,笑了笑道:“君王迎娶君后自然是大事,可大将军是我天苍重臣,断没有伤了身子还要强撑着的道理。将军目前的情况我已知晓,自会回禀了君王。还请大将军好生养身子,早日为君王分忧才是。” 管事忙附和道:“是是,有劳中官记挂。待将军伤愈后,老朽自会禀明将军,备上厚礼,感谢中官今日绝渡逢舟之情。” 第112章 清平乐·福气 宫人顿时喜笑颜开,嘴上却还客气道:“哎呀呀,咱们之间可用不着这些虚的。” 二人又是一番客套。 待被管事的问起来意,宫人这才想起正事儿,忙说道:“得了,既然将军不便,老奴也就不劳动将军了,不过还要麻烦管事将府上暂住着的法师请来接旨才是。” 管事虽是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忙差了小厮去请。 而此时离言和青缘刚刚哄了洛儿起床,三人正一起收拾行装,看到有小厮来,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小厮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说话也有些愣头愣脑的:“三位师父,前头有贵人来,要见你们,管事差我请了你们过去呢。” 离言和青缘对看一眼,同样地一头雾水,不过也并未多耽搁,整理了僧袍后又给洛儿仔细裹好了披风,便赶忙随着小厮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只有管事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其余众人皆是一身宫人的装扮,神态严肃。洛儿原本就有些宿醉后的头晕,被这场面一吓,更是脚步虚浮,扯着青缘的衣角缩在后面,不敢露头。 离言朝管事的看去,只见管事的也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冲着自己微微摇头,心下更是疑惑。可脚步却未有迟疑,大踏步走到宫人面前,合掌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离言,这是小徒青缘和洛儿。不知施主寻贫僧师徒可有何事?” 宫人清了清尖细的嗓子说道:“君王有旨,还不快跪下接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虽是僧人,平日里不受世俗礼法束缚,可身在天苍,又住在将军府中,若是违抗圣意,只怕是要给将军带来麻烦。 思及此,离言撩了僧袍便跪了下去,一旁的青缘见状,也忙扯了洛儿一并跪下。 宫人见一屋子人具是跪好,低垂着头的样子,这才朗声说道:“君王口谕。听闻天苍有得道高僧前来,适逢君王大婚,特此邀请高僧师徒到宫内小住,为君王君后大婚祈福,礼成后必有重赏。” 离言听完后犹豫了一下。 这君王他们从未有过交集,并不了解,不过通通几日的听闻来看,倒像是个独断专横、嚣张跋扈的昏君模样;不过看目前天苍百姓丰衣足食、平安喜乐的样子,又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一时,离言对这位君王的好奇多过了敬畏之心,能亲眼见见这位君王倒也算不得一件坏事。 而之所以会犹豫,则完全是有了顾忌魏恒的心情。眼下,他们受过魏恒的照拂,而魏恒又与君王势如水火,他们此番进宫一旦处理不好其中的关系,便很有可能更加激化其中的矛盾,这并不是离言想看到的局面。 离言的思量其实不过一息之间,可那宫人却从未遇过像现在这样,自己宣读完旨意后还有人不立刻谢恩的局面,一时不免拔高了音量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接旨!” “贫僧接旨。” 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也由不得他拒绝,离言只好应下。不过也还是盼着,若自己这趟前去能够弄清事情原委,调和了二人关系,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宫人见他情绪并没有太多起伏,似是极为不满,拧着眉头提点道:“能得君王邀请入宫小住,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分,你得常怀感恩之心,感念君王的赏识,懂了吗?” “是,贫僧记下了。”离言起身淡笑道。 宫人惯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儿,此时瞧着离言师徒三人身上的穿着极是破旧,不免心下鄙夷。这哪像什么得道高僧?说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行脚僧人都不为过。倒不知这将军和君王是中了什么邪,偏生就看上这几位僧人了,还当个宝似的,哼,他可不信这些。 宫人眼神凉凉掠过离言几人,像是十分嫌弃似的拿了帕子掩住口鼻道:“得了,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几位快些准备着吧,明日一早会有马车前来接了你们进宫去的。” 管事的忙上前堆笑道:“中官这就要走啊?” “是啊,劳碌命,比不得那些动动嘴皮子就有吃有喝的闲散人啊。”宫人意有所指地嗤笑道。 管事的像是没有听懂话中意味似的,叹道:“哎呦,看来咱们君王果真是重视中官呐,竟是一刻都少不得,说句不该说的,能有中官在旁协助君王,倒真是咱们天苍的福气呢。只可惜了这茶都还没吃上两口……不过无妨,下次,老朽定备了好茶恭迎中官。” 管事一番话说得极其自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宫人虽是听惯了阿谀奉承,不过管事这番话说得倒也极对胃口,遂掩口胡卢道:“将军能有管事在旁才是福气呢~得空儿老奴定来讨茶喝,到时候老哥哥可莫要嫌烦啊。” 管事拍了拍宫人的手道:“怎会烦,您能赏脸,这是老朽的荣幸。” 管事的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便将两人的关系又给拉近了三分,离言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果然这能成为将军左膀右臂的人,到底不会是那简单的人物。 “行了,老哥哥莫要送了,改日再见。” 出了前厅,宫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领着人便走了,就连脚步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管事见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又赶紧折返回来安抚离言道:“法师莫怪,这在宫中行事的人惯是会看人下菜,他说的那些话不必介怀。” 离言自然知道管事是好意,笑了笑,说话也柔和了许多:“嗯,管事不必担心。贫僧师徒这一路行来虽有受人礼遇之时,但遭人非难无可避免,并不奇怪,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管事的从前倒真没在意过离言他们的穿着,今日被宫人的话一点,不由也朝他们身上打量去。 洛儿还好,红色的斗篷整日从头到脚遮得严实,也看不出是好是坏。离言和青缘为了出行方便,具是一身青灰色的普通僧袍,看起来倒确实有些寒酸。 第113章 清平乐·无礼 管事看过后不由说道:“法师容老朽多嘴,知道法师是得道高僧,并不在意世人的眼光,这身穿着放在平日里也确实无妨。不过明日进宫面圣……恐怕会被有心之人说成是大不敬啊。若是法师不弃,一会儿我便差了小厮到铺子里选几身新的僧袍来,权当做是您宽解我们将军的谢礼了,您看可好?” 管事一番话说得客气有礼,并不会让人心里觉得不适。 可离言还是拒绝道:“多谢管事美意,贫僧心领了。不过贫僧与青缘习惯了这一身僧袍,突然换上旁的,倒显得刻意了。” 管事捋着胡须沉吟一下才道:“法师有所不知,咱们天苍向来注重见客时的仪表,更有甚者,还专门在家聘了仪表先生,自幼学习。君王就更是讲究,不论宫人还是臣子,只要面见君王,定是要收拾妥帖才好,否则一旦被发现不妥,必是要严惩的。” 天苍这种风气由来已久,可若具体说是从何时、何地传来的,却无人考究。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影响,况且就连君王家都跟着推崇,渐渐地,就更没有人敢质疑了。 离言几人初来乍到,这件事倒是头回听说,不免新奇。 此时厅内没有外人在,洛儿也自在了不少,从青缘身后蹦出来走到管事的身前扯着他长长的胡须道:“怪不得管事伯伯的胡子都打理地如此精致,原来竟是有这样的风气在啊~” 管事心疼地看着自己惨遭毒手的胡子,弯着腰道:“是啊,洛儿姑娘要不要也趁此机会多买几身好看的衣裳?” 洛儿趁他不备,扯下一根长长的胡须拿在手中把玩,调皮地笑着道:“才不呢,洛儿的斗篷是师父买的,洛儿最喜欢啦!” 管事的捂着自己的下巴疼得都要掉眼泪了,可看着眼前长得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女娃娃,只觉得任谁也舍不得多说一句重话。他活这么大岁数了,膝下只有两个儿子,生的还都是孙子。这下见了这般活泼可人的女娃娃,自然也乐得纵着她。 “好好好,不买不买,”管事笑得不见眉眼,说话也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不过管事伯伯见洛儿姑娘好像很喜欢吃糕点,一会儿差小厮上街买僧袍的时候,再给洛儿带些城中有名的糕点回来尝尝鲜可好啊?” 听到有吃的,洛儿一下子便竖起了耳朵,幸好有宽大的斗篷挡着,才没给人发现了踪迹。 “好啊好啊!”洛儿扔掉手里那根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的胡须,拉着管事的袖子娇笑道,“管事伯伯最好啦~” 离言和青缘不约而同在心里摇头叹气道:真是只傻狐狸,估计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下被管事的三言两语拐带着就给答应了买僧袍的事,他们再想拒绝,倒显得小气了。 离言刻意忽略掉管事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只略施礼道:“如此,便有劳管事了。” “不妨事不妨事,”管事摆手笑道,“那老朽这就吩咐了小厮去街上采买,省得晚了,好吃的糕点都要卖光了。” 洛儿连忙松开一直拉着的管事,懂事地道:“管事伯伯快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洛儿会照顾好师父和青缘的。” 说着还坚定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副“有我在,你放心”的模样。 离言和青缘才不会相信她这胡话,出来这段时间,好的没学什么,胡话却是张口就来。管事的却是觉得洛儿这幅模样可爱至极,心都要跟着化了。一路往外走着,还不断回头慈爱地冲洛儿招手道:“别站着了,仔细累坏了脚。” 待管事的走远,洛儿眼珠一转便又回到了平日里不着调的模样,往厅中的椅子上一瘫,冲着青缘撒娇道:“青缘~我好渴啊。” 青缘却是不饶她,站在她面前叉腰道:“青缘可是听着方才洛儿跟管事的说要照顾师父和青缘的,怎的管事这才刚走,洛儿就要青缘照顾了?” 洛儿端出笑脸,谄媚道:“嘿嘿~谁让师父和青缘都最疼洛儿了,才不忍心让洛儿受累呢,你说是不是啊师父?” 被点名的离言并没有接茬儿,他倒是正想趁此机会扳一扳洛儿这坏毛病。 于是稍微带了些责备的口吻道:“师父和青缘确实疼你,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恃宠而骄、说谎调皮的理由。” “洛儿哪有恃宠而骄、说谎调皮啊!师父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洛儿才故意这么说的,哼!”洛儿干脆盘腿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离言见她这样,原本一分的气瞬间被拔高了三分。冷着脸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站起来。” 青缘见状,生怕俩人谁也不让着谁,闹起来就不好看了。于是忙在旁边劝到:“洛儿,在师父面前不可无礼,快站起来回话。” “就不就不就不!”洛儿梗着脖子说着气话,“管事伯伯都还担心我会不会脚疼呢,可你们却一点儿都不疼我!” 原本洛儿是想着,离言会像平日里一样哄哄她,说些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谁知这回离言却是铁了心要治她,压根儿没按照洛儿的想象发展。 “很好,”离言勾唇冷笑道,“看来是我平日里太过纵着你了,你才会如此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青缘见他这样,知他是真的动了气,忙劝道:“师父,洛儿她还小,不懂事,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还小?离言冷目看向青缘。 别人不知,他们两个却是心知肚明。一只千岁的狐,怎能叫做“还小”?也不嫌臊得慌。 青缘被这眼风扫来,也自知口误,说错了话。不过那也是她做狐的岁月,若是按照幻化成人的时间来算,确实是还小嘛。 不过眼下这种状况,他也只敢心里小小腹诽一下,并不敢真的说出来。嘴上还是一个劲儿地劝着:“师父莫要为着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第114章 清平乐·救场 离言看向洛儿沉声斥责道:“我倒是想不生气,可你看看她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洛儿被离言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说实话,心里是有些惧怕的。可输人不输阵,洛儿硬是顶着一阵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站在了椅子上,摆出凶巴巴的样子瞪着离言道:“哼,像什么样子?像狐狸的样子!我原本就不是人,干嘛非要拿人类的条条框框束缚着我!” 离言气急,一时也有些口不择言道:“好啊,不愿意做人,我成全你!今日便将你打回原形,送回狐狸洞去!” 话音一落,满厅的寂静。 洛儿不敢置信地看着离言,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青缘急得直挠头,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劝解法子来。将洛儿打回原形送回狐狸洞这种事,师父也不是没干过。这话一出,在洛儿听起来像是威胁,可在青缘听来却是实打实地心惊肉跳,生怕离言一时冲动真的将洛儿变回狐狸去。这可是他千辛万苦才寻回来的洛儿啊…… 离言则是话一出口便悔地恨不得咬掉舌头。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洛儿撒个娇,认个错也就过去了,可怎么竟闹到了这步田地?现在可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哎?三位怎么都站着呢?” 正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管事已经吩咐了小厮前去采买,自己放心不下洛儿,担心她肚子饿,特意去厨房寻了一碟糕点想着送来给她先垫垫,没成想刚一进前厅,便看到三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洛儿姑娘别站那么高,仔细摔着,”管事的像是看不到几人眼神流转间的紧张氛围,笑着冲洛儿招招手道,“快过来尝尝管事伯伯带来的糕点,看看合不合胃口。” 说罢,并不见洛儿挪动分毫,管事也不急。自然地走到洛儿身边将那碟糕点放在了她身旁的茶几上,而后对着离言和青缘和颜悦色地说道:“二位也别站着了,多累啊。老朽方才刚让丫鬟们准备了新到的菊花茶尝尝鲜,外面可是千金难求啊,一会儿就送来。天气热,正好降降火。” 青缘见管事的救场,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天热火气旺,是该喝些菊花茶才是。”说着便硬是拖着离言走到了离洛儿稍远一些的位置上坐下。 管事的一直看着洛儿,眼瞅着她随着离言的离去偷偷松了口气。心下不觉好笑,果然还是个小娃娃,跟他那调皮捣蛋的孙子一个模样,家里大人一旦凶起来便卯着劲儿地对着干,可到底是底气不足,撑不了一会儿便要败下阵来。 管事的成心逗她,端起了那碟糕点在鼻子下闻了闻,装作陶醉地道:“嗯~好香啊,若是再配上一杯天苍特产的牛乳茶,这味道,绝了!” 洛儿这个一看见吃的便什么都能给忘掉的小狐狸,果然上钩。吸了吸口水蹲下身子,眼巴巴瞅着管事问道:“什么是牛乳茶啊?” “想尝尝?”管事端着糕点在洛儿眼前晃悠了一圈。 洛儿闻着那奶香气,没出息地使劲儿点了点头。 管事的现在手上有了能拿捏住洛儿的东西,自然说什么是什么。于是趁热打铁道:“那洛儿能不能告诉管事伯伯,方才和师父是怎么了?” 洛儿经过刚才的强作镇定,此时突然有人柔声细语地关心自己,一下子委屈之感涌上心头,眼泪啪哒啪哒地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弄得管事一阵心疼,哪里还顾得上跟她讲什么道理?小女娃娃掉的金豆子才是道理! “不哭不哭,若是师父欺负了你,只管跟管事伯伯说,管事伯伯替你做主啊。” 青缘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无奈。原以为这管事的能来帮帮忙,没成想倒更像是个捣乱的……什么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呢,一看到洛儿哭,便立刻断定了是师父的错。哎,果然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洛儿好不容易哭够了,止住些眼泪,抽泣着说道:“师父……师父骂我,骂我恃宠而骄、说谎调皮!还说我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洛儿哪里有这样嘛,他们就是不疼洛儿了……呜呜呜。”洛儿竟是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大了,又是一阵痛哭。 管事的是头回遇上这般梨花带雨的女娃娃,一时没了章法,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地道:“哎呦,洛儿姑娘大方知礼,尊老爱幼。哪里是那般不懂事的人?” “就是嘛!”洛儿边哭边抽空应和着管事。 管事见她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连忙补充道:“既然咱们洛儿姑娘如此懂事,又何必跟自己师父置气呢?你去哄哄他,这事儿啊,也就过去了。过后,管事伯伯给你吃牛乳茶好不好?” 洛儿胡乱地抹了脸上的泪,撅着嘴生气地瞪着管事道:“凭什么要我道歉!明明就是他欺负我。” 离言原本刚刚平复了些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拱起了火。也顾不得有外人在,插嘴道:“好啊,我欺负你?呵,我也承受不起你的道歉。” 青缘在一旁使劲儿使眼色、比划手势,眼睛跟手指都快抽筋了,却还是没能阻止离言出口的话,无奈轻叹:“师父……” 洛儿嘴撅地更高,但也没再还嘴,而是跟管事告状道:“管事伯伯,你看他!” 管事忙小声凑到洛儿面前安抚道:“是是是,他脾气是臭了些,所以平日里定是要咱们大方知礼的洛儿姑娘多多包涵才是啊。可谁让他是师父呢?咱们让着他些好不好?” 又听了一遍夸奖的洛儿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是管事识货~知道平日里都是自己让着他,哪像那两根大木头,净会惹自己生气。 “可我还是很气怎么办?”洛儿虽然心情缓和了些,可到底还是生平头一回吵架,总觉得没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管事的捋着胡须思索一阵,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伸出两根手指到洛儿面前。洛儿却似乎不满意,又掰了他两根手指起来。 对面的离言和青缘看着二人打哑谜,满脸疑惑。 第115章 清平乐·认错 管事和洛儿二人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终于对着管事伸出的三根达成了交易。 洛儿心满意足地恢复了往日的欢脱,一跃从椅子上跳回地面,脸上堆满了笑意。 迤迤然走到离言和青缘面前,忏悔道:“师父,方才是洛儿无礼,顶撞了师父,还望师父不要跟洛儿一般见识才好。” 离言虽没看懂管事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洛儿突然变得如此乖巧温顺,但该问的还是不能免:“错在何处?” 洛儿垂首敛目道:“洛儿错处有三。其一,不该在师父训诫洛儿时,还出言顶撞师父;其二,不该恃宠而骄,做些没有规矩的事;其三,洛儿没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害得师父生气伤身。” 青缘在一旁瞠目结舌,不时朝管事投去敬佩的目光。这短短的时间内,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管事究竟对洛儿做了什么?竟有如此大的改变! 管事的一脸高深莫测地捋着胡须,深藏功与名。 离言则是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也不愿与她追究,缓下声音说道:“对自己错误的认识还算深刻,这次便不罚你了,但自己一定要长记性,不可再犯,否则为师一定连同这次的一并重罚了去。” “是,洛儿记下了,”洛儿乖巧地点头道,“师父若是无事,便回房休息吧,洛儿会好好反思的。” 这样的洛儿太过反常,离言和青缘心里都存了疑惑。若不是洛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真的要怀疑是不是管事给洛儿下了什么迷魂药了。 青缘巴不得赶紧将二人分开,省得一会儿不注意又生出什么事端来,于是赶忙接着洛儿的话说道:“师父,青缘先扶您回房歇会儿吧。” 离言虽是不放心洛儿,可眼下刚吵过架,又拉不下脸来去问她,只好随了青缘回房。 洛儿伸长脖子目送离言和青缘离开,这才欢呼一声蹦跳着跑回管事身边道:“怎么样?我表现得好吧?~”像极了求摸摸的小宠物模样。 管事的毫不吝啬夸奖道:“洛儿姑娘果真是知分寸,懂进退啊。” 洛儿摊出手掌道:“嘿嘿~那管事伯伯答应给洛儿的什么时候兑现啊?” 管事将那碟糕点先放在了洛儿手上,然后道:“不忙,这牛乳茶要现煮的才好吃,老朽这就差人去煮了新鲜的送来。” 管事说着便朝厅外走去,洛儿乐呵呵坐在方才的椅子上吃着糕点,还不忘在管事走出去前强调道:“三杯哦,别忘啦~” 管事扶着门框回过头来笑着应道:“哎!老朽记下啦,洛儿姑娘且安心等着便是。” 正巧青缘送完了离言回来听到二人的对话,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方才讨价还价的比划了半天是在说这牛乳茶的数量啊……青缘扶额,果然,就不该对洛儿抱有太大的幻想,几杯牛乳茶就能轻易将她给收买,连那么诚心道歉的话都说得出来,真是只贪嘴的小狐狸。 “咳咳!”青缘故意大声咳了两声提醒洛儿自己的存在,见洛儿看过来,这才抬脚走进厅中,“这糕点配上牛乳茶,洛儿吃得倒是高兴呢。” “嘿嘿~”洛儿忙站起身来迎上青缘道,“管事伯伯只说那牛乳茶味道一绝,除了天苍,在别处可是想吃都吃不到呢,洛儿怎么能错过~” 青缘轻点她的额头,嗔怪道:“你啊,若是被师父知道,定是又要训诫你了。” 洛儿极其懂事儿地将糕点递到青缘面前讨好道:“青缘最好啦~才不会告诉师父呢是不是?” 青缘故意逗她,看也不看那碟糕点一眼,转身欲走:“这回儿啊,我还偏要告诉师父去。” 洛儿连忙扯住他的袖子,犹豫着说道:“不要不要!顶多……顶多……” “顶多什么?”青缘扭头问道。他也想试试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看到底及不及得上那一杯牛乳茶。 洛儿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顶多,牛乳茶分你一杯便是啦。” 青缘顺势回过身来,故意说着反话:“能从你嘴里分出些吃食来,倒真是难为你了。” 洛儿却是没听出青缘的弦外之音,噘着嘴嘟囔道:“可不是嘛,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让管事伯伯答应给我吃三杯的,这下分了你,我便只能吃两杯了。” “洛儿真是小气,有好吃的竟没想着青缘和师父,”青缘端过洛儿手中的碟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捏起一块儿糕点作势欲吃道,“改日啊,青缘定要背着洛儿,和师父寻些好吃的去。” 洛儿紧张地看着青缘捏着糕点的手,一点儿也没听见青缘究竟说了些什么,满身心思竟全都给了这碟糕点:“这糕点里面好像还掺了新鲜的花瓣,吃起来入口绵软、唇齿留香。” “贪吃鬼。”青缘算是败给她了,认输似地将手中捏着的糕点塞到了洛儿嘴里。 洛儿正闭上眼睛吃得享受,管事的便领了几个小丫鬟端了几个托盘走了进来。 “青缘小师父也在啊,”管事朝青缘颔首致意道,“正巧了,这牛乳茶丫鬟们煮地多,小师父也可以尝尝,都是自己家做的,一点儿多余的东西都没放呢,味道又醇又香。” 后面的两个小丫鬟极为默契一人摆好了茶碗,一人拎着茶壶朝杯中倒去。牛乳茶刚入了杯中,厅内便瞬间飘满了奶香味,久久不散,把洛儿馋地猛吸了两大口空气过瘾。 倒好了茶,丫鬟们退下,管事的上前将杯盖盖好道:“这茶刚煮出来,还烫着呢,需地晾一会儿再喝才正好。” 话音刚落,身后另有两个丫鬟走了上来,将托盘里几碟儿新花样的糕点放在了茶几上。 管事的站在一旁负手介绍道:“这几碟儿糕点是家里的厨子自己研制的,在外面也是吃不到的,有些里面也加了牛乳,正好配了牛乳茶来吃,洛儿姑娘和青缘小师父不妨先尝尝这个,也好打发了等牛乳茶晾凉的时间。” 第116章 清平乐·醒来 青缘自然是也闻到了满厅的香气,不过却有些犹豫。想了想拿手挡了脸避开管事,悄悄对洛儿说道:“洛儿,咱们在这儿有吃有喝,放师父自己在房中是不是不太好啊?不然青缘拿些去给师父吃?” 洛儿不以为意道:“他若是想吃自然会有,哪儿用得着咱们操心啊。” 洛儿说得倒是也没错,毕竟管事的做事周到,这些自然都会考虑进去。只不过青缘考虑的是,对于离言而言管事毕竟是外人,而他和洛儿却不一样,是他最亲近之人,若是连他们两个都不能主动关心他,那岂不是让人寒了心? “可是……” 青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洛儿打断道:“哎呀,别可是了,你快尝尝这糕点,可好吃啦,跟从前在千山镇吃的味道大有不同呢。” 说着,还捡了碟子里的一小块儿糕点出来塞到了青缘嘴里。青缘的话全被这糕点堵了回去,愣是一个字也没能再说出来,只得心中默默向离言忏悔。他尽力了,奈何从来都不是洛儿的对手…… 离言原本回到房中后气便消了大半,青缘走后,他想着去找管事的再说下有关魏恒的事,结果没成想路过前厅,就看到了青缘和洛儿十分和睦要好地互相分着糕点吃的画面,离言不由在袖袍下捏紧了拳头,面色铁青地扭身便回了房间。 青缘和洛儿直到吃饱喝足,都未曾发现离言来过。 洛儿拍着圆鼓鼓的肚皮对管事道:“管事伯伯真好~这糕点配上牛乳茶果真是一绝呢!” 管事笑弯了眼睛道:“洛儿姑娘若是想吃,只管来找老朽便是,别的不敢说,这点小吃食,还是有能力管够的。” “管事可莫要娇惯坏了她。”青缘在一旁笑着说道。 管事连忙摆手道:“是洛儿姑娘性子好,才愿意夸赞两句我们这粗陋的小吃,这可算不得是娇惯呢。”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洛儿心坎儿里,越发觉得这个管事伯伯看着顺眼,再看看眼前这个向来喜欢对着自己说教的青缘,一时高下立现,不由眯起眼睛学着平日里离言的神色,故作老成道:“青缘,你要多跟管事伯伯学习才是,也就是我脾气性子好才能忍受你这么久~倘若哪天我离开了千山,看你到哪儿去再找一个愿意听你絮叨的人。” 她这话青缘自是不会往心里去,不过也有些理解了离言生气的理由。洛儿这段时间在人世,确实沾染上了太多人类的恶习,是该找时机好好训诫一下才行,否则恶习越来越盛,只怕以后再想拘着管教就难了。 三人正闲聊着,便有小厮走了进来恭敬向管事行了礼道:“管事,您让小的采买的僧袍已备好,您要不要先去看下准备的是否合适?” 管事点头应下,而后冲着青缘和洛儿告罪道:“老朽有事,要先去忙了,洛儿姑娘和青缘小师父只管在此慢吃,若是不够随时吩咐了门口的小丫鬟添上便是。” 青缘站起身来回礼道:“管事自去忙,不必挂心我们。” 洛儿端着牛乳茶陶醉地抿了一口,而后摆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管事伯伯你去吧。” 青缘侧头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坐在椅上上的洛儿道:“洛儿,站起来,不可无礼。” “管事伯伯又不是外人,”洛儿撇了撇嘴,无辜地看向管事道,“何况管事伯伯最疼洛儿了,才不会在意这些虚礼呢是不是?” 管事被她这眼神瞧上一瞧,哪里还有说不的力气,笑着应道:“是是是,洛儿姑娘这话真是说到老朽心上了,切莫客气才是啊。” 管事的说罢,洛儿便得意地看了青缘一眼,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下,青缘心里越发坚定了要寻个时机好好训诫一下洛儿的心思。再这么纵着她胡闹下去,改日若是真翻了天,岂不是连自己和师父都没办法再护她周全了?想着,倒是有些后悔方才拦着离言发作了,真的应该让洛儿好好长长教训才是。大不了……大不了自己就再到长白山上将她捡回来一次就是了,也算是驾轻就熟。 ☆★☆ 傍晚时分,魏恒醒来。 许是因着被医官喂了安神汤睡了一整日的缘故,醒来时魏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根本就生不出力气要去找司音问了个明白。 管事听到消息魏恒醒来的消息时,正在离言的房中帮着他们准备次日进宫要带的东西。因着进宫不比旁的事,原本就要郑重一些对待,再加上天苍对于离言他们而言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需要交代注意的自然更是要多一些。 来禀事的小厮退下后,管事也跟着站了起来说到:“该注意的地方老朽差不多也都交代到了,省下的无非就是随机应变,这些相信不用老朽多嘴,法师也定能明白其中的关巧。天色不早,老朽也就不多打扰了,先去看看将军是否无碍。” 离言想了想放下手边正在整理的经书站起身道:“贫僧随管事一道去,倘若将军再闹起来,管事也好有个倚仗。” 想到将军和司音姑娘的事,管事不由心疼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将军从小到大,最是重感情。他只是一时想不通才会在法师面前失了礼数,事关司音姑娘,他这样倒是正常。现下冷静了大半天,应该也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不会再乱来了。” 离言当然能够理解魏恒的感情,此事若是换了他,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像魏恒这样沉得住气,只是独自借酒消愁,说不准只怕早就要提刀杀去宫中,问个明白了。 不过这些自是不能同管事的讲,离言只换了个说法说道:“左右闲来无事,明日贫僧师徒便要离开将军府,去道个别也是应该的。” 管事感动道:“法师有心了。” 出了这等事,城中那些高门大户多得是等着看他们将军笑话的人。就连平日里素来交好的人家,现下也多是能躲就躲,生怕跟他们牵扯上一点儿关系。 第117章 清平乐·情分 这就是人性,他懂,也理解,所以看得开。 只是可怜了将军,自少年时起便戎马天下征战沙场,早已养成了有话直说、凡事坦荡荡的豪爽性子,从不将这等勾心斗角的内宅小事放在心上。如今他在病中不知这些倒还好,若是病愈后看到门庭冷清,只怕又不知要寒心到什么地步。 倒是这刚刚结识不过短短数日的法师一行这般举动,不由令人心生敬意,感慨万千。 世人多凉薄。 今日法师被君王看重,原本便是一步登天之事,即使弃了与君王不睦的将军不顾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明哲保身,人之常情。可是法师非但没有如此做,甚至能够看得出他在尽心尽力想要帮助将军。这份情谊,不管将军如今能不能懂,他却是感念在心。 天色渐暗,一路行来已有不少丫鬟小厮相互帮衬着开始点了府中各处灯火,倒是为府中冷清的氛围添了些许暖意。 到了将军房屋门前,管事双手正欲推门,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停下对着离言道:“法师请在此稍候,老朽先进去看看丫鬟们是否照顾仔细了,省得将军缠绵病榻,他们便只顾着躲懒了。” 离言微笑道:“管事请便。” 说着,也不在门前逗留,极是识趣地走到稍远一些的廊下捡了一盏灯笼去欣赏上面的字画。 管事站在门前又整理了一番衣袍,拢了拢鬓角,这才堆满笑意推门走了进去。 离言并不知道管事要先进去对将军说些什么,不过还没等多久,便听到里面一阵吵嚷声,接着便看到只身着里衣的魏恒在一个小厮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推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迭声“慢着点儿,别摔着”的管事。 魏恒站在门前环视一圈,待看到廊下站着的离言后,便怒气冲冲地朝他走了过去。离言见他的神色不对很是疑惑,于是向他身后的管事看去,想从他脸上寻出个答案,奈何管事的此时满心满眼全是魏恒,竟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离言到底不忍心看魏恒伤着两条腿还要走这么远的路,见他走来,便连忙迎了上去。 二人走近,魏恒一把握住离言的双臂道:“法师你放心!若是你不愿意,就算是拼上我这条烂命,我也不会让你去宫中涉险!” 这下不用管事的眼神,离言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了。无非是管事的担心他直接去向魏恒辞行,魏恒会误解自己另攀高枝,于是便自己提前将他们要奉旨入宫的事跟魏恒讲了。结果没成想,魏恒虽然没有误会他们,却是误会了君王,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离言担心他的腿伤,硬是反握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了一旁的栏杆上坐下,才道:“将军何出此言?” 管事生怕将军再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连忙屏退了身旁的丫鬟小厮,廊下只留了他们三人。 魏恒自嘲一笑道:“你当我真的不懂?他不过是忌惮我重兵在握,可又寻不出我的错处来,这才无端生出这些事来恶心我。先是抢走了司音还不够,现下竟是连我最为敬重的法师您也要强行带到宫中去……这是非要将我变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模样才肯善罢甘休吗?” 离言劝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错不在你。” 魏恒好似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自顾自说道:“法师你说,夺了我的兵权对他有何好处?我魏恒做事向来讲求问心无愧,我所做的一切,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儿时的情谊!我敢对天起誓,对他的王位、对他的江上,我从未有过半分企图!可他呢?他敢说自己对我,问心无愧吗?” 管事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左右看看上前劝道:“将军啊,小点儿声,仔细给旁人听了去……” “呵,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魏恒扶着一旁的栏杆站起身来,管事赶紧伸手扶了,站稳后魏恒接着道,“我这就进宫去见他把话说清楚,这兵权我不要了!他的江山爱给谁守给谁守,我不稀罕!” 管事见劝不住,求救般看向离言。 离言一步跨到魏恒面前拦道:“贫僧此番前去实属自愿,他并没有要抢走你身边的一切,切莫冲动。” “自愿?”魏恒有些不可置信道,“是不是他逼你这么说的?” 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先冷静下,听我说。” 管事的附和道:“是啊,将军,您先听法师说说,真不行了再去也不迟啊。” 魏恒又被管事的扶着坐回了栏杆上,凝眉看着离言,颇有下一秒若是离言说的不中听,他便要起身杀进宫中的架势。 离言在他面前半蹲下与他平视,握住他的肩膀道:“你从未当面与君王对质过他心中的想法,现在你所想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为何他会如此对你?是受奸臣蒙蔽挑唆?还是真的对司音姑娘一往情深?你一无所知。” 魏恒听到“一往情深”四个字有些坐不住,想要反驳,却被离言安抚地捏了捏肩膀。 离言见他忍着气坐好,又接着说道:“我此番前去,其一,是受旨意所困,不得不去。其二,则是为了你。你没有办法了解到的那些事,说不定我能知晓一二呢?若是能因此缓和了你君臣二人的关系,倒也不失为一件利于天苍的大功德。” “我自然能够与他对质,我这就进宫去找他问个清楚!”魏恒见他说完,立刻反驳道,“他若是多少还顾念些我们儿时的情分,我便能知道缘由。” 离言不赞同道:“你在这个时间点上,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君王面前,且不说他会不会见你,即使见了你,看着你一脸的怒容,换做是谁,大概都没有办法说出心里话吧?能说出来的大多也都是气话。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魏恒自然不想,他想要君王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看在他为江山鞠躬尽瘁的情面上,放过司音,将司音还给他,其他的,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第118章 清平乐·智取 管事见魏恒沉默不语,以为离言的劝解有用,忙跟着劝道:“将军啊,您就听法师一次吧,让法师先去试试,若是不成……不成您再去面圣便是了。” 魏恒原本已经消了些躁动不安的心思,却被管事这一句话又给带的活泛起来。 是啊,若是法师成了还好,可若是不成呢?司音成了他的君后,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不过经过早晨那一出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法师手上是有些功夫的。而他现在伤了腿还被灌了安神汤,整个人都虚弱地很,硬碰硬铁定是要吃亏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智取。 魏恒想通了此事后,便装作被二人说动的样子道:“也罢,如此也只能劳烦法师为着我和司音走上一遭,只不过辛苦法师了。” 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 管事听他这么说,高兴道:“将军您能这么想可是太好啦!来来来,老朽扶您回房,咱们啊,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最是要紧的。” 魏恒这会儿也不再反抗,顺从地跟着管事便回了房。 离言见状,却是难以安心。 虽然他与魏恒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可大致的性格还是能够看得出的,他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受人摆布。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想暂时稳住他,从不敢奢求三言两语便能打消他的念头。可魏恒现在表现出来的顺从太过反常,一点儿都不像他的性格。 不过这毕竟是魏恒自己的家事,现在他已经逾矩插手了太多,若是再问,便会显得反客为主,失礼了。现在能做的只有随机应变,剩下的若是再闹出什么乱子也只能说是天意了。于是,离言也不再烦恼此事,回房继续准备次日进宫要带的东西。 魏恒在被管事的扶回房后,装作虚弱的样子半倚在床上。管事仔细地在一旁替他掖好被角。 魏恒看着管事忙碌的身影道:“管事,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做给我吃的玛仁糖吗?” “记得,怎么会忘,”管事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回忆道,“将军小时候啊最是调皮,常常被老爷夫人训责,罚跪祠堂不准吃饭。老朽心疼将军当时年纪尚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肚子可不成,所以总会备上些自己做的玛仁糖偷偷塞给将军果腹。” 这玛仁糖的制作极其费事,仅是准备材料这一项便十分复杂。比方说里面需要的核桃仁儿要提前剥好,葡萄干儿要清洗干净,蜂蜜要现去采的,芝麻要炒出香气,其他还有一些七七八八诸如杏仁、红枣、花瓣等物,一样都不能懈怠。只这备齐材料一事,便要耗费上大半天的光景。而这制作的过程就更不用说了,不仅费时间还十分费力气,要做一块儿玛仁糖来,常常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不过管事之所以选择备上些玛仁糖给小魏恒果腹,则是因为它制作出来后能储存较长的时间,而且营养丰富,即使小魏恒只能吃上一点点,也会有足够的体力撑到被放出来。 魏恒似是也想到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自己,唇角染上笑意说道:“是啊,多亏了管事,我才能身强体壮地长到如今模样。现在说起来,倒还有些怀念小时候玛仁糖的味道呢。不过自从我不用罚跪祠堂后,管事好像极少做了吧?” 管事捋着胡须点头应道:“是啊,那种东西上不得台面,将军现在入口的东西还是讲究一些的好。” “可是管事,”魏恒难得露出小时候的神态看着管事软下声音说道,“我现在,突然很想吃你亲手做的玛仁糖呢。” 病中的人总是格外虚弱些,何况将军眼下也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过是想吃口自己做的玛仁糖而已,这有何难。 管事心疼地像是小时候那样握住魏恒的手哄道:“好好,不过可能要等上些时候才能吃到。这眼瞅着天色已晚,待会儿我先让丫鬟端了安神汤来将军用了,歇下可好?” 魏恒极其好说话地应下,而后目送兴致勃勃的管事出了门去,又等着丫鬟送来安神汤服下,装作睡着的样子。 待小丫鬟小心关上房门,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后,魏恒这才扶着伤腿迅速下床,忍着疼痛走到衣柜旁,将自己的戎装翻出穿戴整齐。穿上戎装后的魏恒和方才病弱的样子相比,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气宇轩昂、行动敏捷,丝毫看不出有哪里受过伤。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天空黑沉地像是墨染一般,朦胧的月影倒映在地上凄静幽凉。 魏恒趁着月色掩护,一路小心摸出府门直奔宫门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前,一切却并未如他预想的那样顺利。君王像是早有防备般,在宫墙外加派了层层戍守的将士,如密织的网,不留一丝空隙。那些将士皆是由他一手调教而成,防卫的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魏恒想要直接摸进君王殿前的想法被现实打败,可他却不想就此放弃。 躲在暗处想了片刻,魏恒径直走向宫门。宫门前的将士自是认得他的,见是他来,面面相觑,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生怕他想不开要乱来。 魏恒却是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并不为难他们。而是对着宫门的方向喊道:“在下护国大将军魏恒,求见君王!” “在下护国大将军魏恒,求见君王!” “在下护国大将军魏恒,求见君王!” 魏恒连喊三遍,一声高过一声,这时只见宫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儿,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子自里面走了出来。 男子小跑着到了魏恒面前,想伸手拦他却是不敢,只得出言劝道:“魏大将军,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别再喊了,没用的,这个时间点儿,君王早就歇下了,哪里会见您啊。” “不见?”魏恒挥手轻而坚定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道,“那我就喊到他肯见我为止!” 第119章 清平乐·宫门 这出来阻拦的男子原本便是魏恒的部下,好巧不巧这夜被调派到了宫门前戍守,没成想竟遇上了来闹事的魏恒,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男子听着魏恒的喊声抓耳挠腮道:“您在这儿喊君王他也听不见啊。” 魏恒看着男子正色道:“好,那你放我进去,我当面与他讲清楚。” “魏大将军您这不是说笑嘛,”男子颇为无奈,“今日我若是放您进去,且不说我会如何,就说现在在这儿的所有将士的性命,怕是都要赔上了。” 原本他们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根本用不着做这戍守宫门的差事,但是前两日却突然接到由内宫直接下达的命令,要他们在此戍守月余。事出突然,虽是有所疑虑却也容不得他们有任何的意见,谁让他们说到底都是君王的臣子呢。 可是在这儿戍守的第二日,便听闻了君王要迎娶司音姑娘为君后的消息,这下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君王无非是要拿他们当挡箭牌,害怕魏大将军哪日闹到宫门,好歹也会看在他们的情面上缓和一下情绪。 可如今魏大将军真的如君王所料闹上门来,却又不知是该说君王料事如神好,还是棋差一步好了。既然能够算到他来,又为何想不到他根本不是那轻易便会受人摆布之人呢? 魏恒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只不过我与司音的感情这么多年,你们是我身边亲信之人,不会不知。” 关于这一点,魏恒在看到他们时便已然明了,君王这一步,用心何其歹毒?一边是他视同手足的兄弟的性命,而另一边是他视为挚爱的司音的幸福,无论是哪一边,都是不能轻易割舍的,而现在,君王却将这两样放在了他的面前要他做抉择…… 看来,一直都是他想错了。他将君王当作少年时的挚友,所以他要夺王位,他要争天下,他便全心全意帮他。可到头来才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君王对他,哪怕还顾惜着一丝曾经的情谊,现在何至于此? “将军……”男子沉声低垂着头,一时也不知该劝些什么才好。 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将军一路厮杀过来的,边关凄苦,那么多的不眠之夜里,他听了太多将军与司音姑娘的故事。曾经他们都很羡慕,觉得那才是世间幸福的模样。 不过几日前,将军才刚刚亲自到军营里告诉了他们自己要娶司音姑娘的消息,为此还与他们彻夜饮酒庆祝。可也就是这短短几日,所有的一切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任谁也预料不到。 魏恒抬手拍在男子肩上道:“若是你还认我,那就求你,不要拦我。” 求。 这个字太重,即使那么多次生死攸关,血染疆场,他都未从将军口中听到过这个字。他眼中的将军,该是永远雄姿勃发、屹立不倒的天苍战神才是! “将军!”男子拱手拜道,“属下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您让属下做什么属下都是心甘情愿的,担不起您这一声‘求’啊。只不过您与司音姑娘的事……兄弟们听闻后也极是惋惜,不过事情已成定局,咱们还是想劝您一句,该放下的还是要学着放下才是啊。” “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放下?”魏恒负手而立,认真看着男子道,“原本今日要与我拜堂成亲的司音,却突然告诉我变成了未来的君后?你不觉得可笑吗?” 男子一时无言,魏恒接着说道:“他若是问心无愧,还怕见我不成?” 魏恒虽是未提到“君王”二字,可任谁也明白他是在说哪位。这话听来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了,男子听后忙跪下小声劝道:“将军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男子此时倒还有些庆幸今日在这里守门的是自己,若是换了旁的跟将军有二心的人,只怕现在将军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做臣子的,敢问君王是否问心有愧的。 魏恒见男子担惊受怕的模样也有些心下不忍,这两日他见过身边太多人露出这副神情了。 “你先起来,跪我做什么,”魏恒轻松道,“我又不吃人。” 魏恒心道,吃人的是宫里那位。 魏恒伸手到男子面前,男子握住站起身来却没有松开魏恒的手,而是说道:“将军,咱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今日您且听我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万不可为这一时的儿女情长所累啊。” 魏恒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与男子交握的拳头笑着说道:“你不懂,若是遇上了那个人,你便不会再想要天下,她便是你的全部天下。” 男子头一次见到如此英雄气短的将军,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 魏恒倒也不是真的想让他这只懂打仗的莽汉三言两语便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也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而是说道:“算了,今日看在你戍守在此的份上,我不与你为难,不过这君王,我却一定是要见到的。” “将军是想……?”男子十分不解魏恒话里的意思。 魏恒道:“明日一早,这宫门总是要开的,到那时我再请旨入宫便是。” 男子其实很想说,即使请旨,君王也不见得就会见他,何苦呢。不过秉承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男子倒也没再多言,而是附和道:“是,那将军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一早再来啊。” 魏恒摇摇头道:“不必来回折腾了,今日我就站在这儿等,等到天亮,等到他肯见我为止。” 男子很是无奈,虽说将军在打仗时也颇有主见,可到底是懂得变通的人啊,怎么到了自己的事情上,竟是这般的不讲道理,说不通呢? 魏恒说完,径自走到宫门口找了个墙根儿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男子紧跟其后,见状也知自己多说无益,只得像根木头一样守在魏恒身边。他想,这样好歹不管发生何事,将军身边也算是有个自己人能拦着些,总不至于错得太离谱了去。 第120章 清平乐·改变 夜的长短向来不在光阴,而在人心。 对于魏恒来说难捱的一夜,于洛儿却是眨眼之间。 一觉醒来,早有宫中的马车立在将军府门前候着。小厮来报后,离言三人便拿了昨夜收拾好的行装与管事的辞行后上了马车,朝宫门方向行去。 管事的送走三人,来到魏恒房门前,想着若是他醒了便秉了此事,谁料推开门却发现屋内空空,哪里还寻得到半分人影。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床上的温度,触手冰凉、毫无人气,可见他离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管事站在房中心下大乱,不由抓耳挠腮。这下哪里还猜不出将军上哪儿去了,真是莽撞啊莽撞!这宫门眼瞅着就到了要开的时辰,就算他此时出府去寻魏恒,也不见得能来得及。管事懊悔不已,若是昨夜他能及早发现将军的不对劲儿,说不定还能拦上一拦,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管事颓然坐在床上,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这次,怕是真的要完了。 而洛儿跟着离言和青缘坐在马车中却是心情大好,掀了车帘东瞅瞅西看看,原本就不宽敞的马车,一时间显得更是拥挤了。 青缘看了看离言的脸色,不由出声说道:“洛儿,快快坐好,仔细摔着。” 洛儿趴在车窗边上,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马车就这么大,哪里会摔着啊。” 离言最近被她折腾的脾气都差了些,皱眉沉声道:“坐好。” 没了管事做护身符的洛儿,到底还是惧怕着离言的,这时虽是心里不服气,却也还是乖顺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乱动。 “宫中不比外面,规矩多得是,千万不要自己单独行动,见人也要谦和有礼,切勿沾惹是非,”这些话虽然管事的都有交代,可为了那只不省心的小狐狸,离言还是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不忘重点提醒道,“洛儿,可记下了?” 洛儿满脑子都在想着刚刚透过车窗看到的街景,突然被点了名字,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记下了。” 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洛儿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前段时间与她培养出了一些感情,似是亲近了不少,谁知这趟出行竟是将一切都打回了原形,这只小狐狸,真是一点儿都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啊。 宫中的马车到底是寻常所不能及的,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他们便到了宫门前,刚好赶上了宫门大开的时辰。可是车夫却并未将马车驶入宫门,而是突然停了下来。 离言看了青缘一眼,青缘会意,掀开马车帘朝车夫问道:“发生何事?怎么突然停下了?” 车夫为难地看着青缘道:“小师父,您瞧这……过不去啊。” 青缘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单膝跪在宫门前,手上抱着一顶威武的盔帽,从青缘的角度看去,稍稍能看到一些侧脸。毕竟相处了几日,青缘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魏恒。 “师父?”青缘站在马车外,将车帘掀得高了些,示意离言看去。 离言自是也瞧见了魏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而后下了马车。洛儿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能够不用待在这小小的马车里总是好的,于是也跟着下了马车。 离言一行还未走到魏恒身旁,便听他朗声大喊道:“末将魏恒!请旨面见君王!有要事相商!” “将军。”离言走到他身侧开口道。 魏恒许是在这儿待了一夜没能休息好的缘故,面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是干涸的。仰头见是离言,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个合十礼道:“法师。” 离言明知故问道:“将军……怎会在此?” 魏恒又对着离言郑重一拜,才缓缓起身说道:“昨夜有劳法师开解,可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总归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合该由我们自己当面解决才是,不然……我总是心有不甘。” 他其实一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到底是君王变了,还是他自己变了。 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刚刚升起,虽是不热,却毕竟正值酷暑,魏恒的额上已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离言拍了拍他的手道:“咱们找个阴凉处说话吧。” 一直站在魏恒不远处的守门男子这时忙上前两步插话道:“是啊是啊,将军您出了这么多汗,怕是也热了,那边有个给兄弟们歇脚用的凉棚,不如到那儿去吧。” 守门男子不由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的“阿弥陀佛”,这可真是佛祖显灵啊。 他正头疼拿魏恒如何是好呢,离言就像是从天而降般没说两句便让一直跪着不肯起的魏恒站了起来,男子看离言的眼神里都不由泛起了小星星。 早些时候天刚亮,魏恒便跪到了宫门前开始高呼请旨,守门男子拿他没辙只好不远不近的陪着。可那时宫门没开倒是还好说,眼下宫门已开,这儿每天进进出出的马车又不少,他挡在正中央,又身份持重,倒叫过往的车夫犯起了难。 魏恒知道他们的意思,看了眼离言他们马车后面排起了长队的马车,倒也不是存心为难,也便顺从地跟着二人来到了凉棚下。 离言他们的车夫极是有眼色地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的阴凉处等着,后面三五辆不知载着何人的马车这才得了空隙驶进宫中。 离言和魏恒坐定后,魏恒歉疚说道:“原本法师是自由惯了的人,云游在外,讲经论法,好不自在。可如今却因着我的拖累,要进到那个牢笼里去,也不知何时能出来。” 离言淡笑道:“怎能说是拖累,这世上无论何处都有佛法可讲可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魏恒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怔愣地摇头说道:“不一样,都变了。曾经我也想让天苍处处一样,可天不遂人愿,人心,终究还是会被世俗改变的。” 他视为知己的挚友变了,他敬重爱戴的君王变了,还有这付出了心血的天下,终究也变了模样。 第121章 清平乐·寒心 魏恒虽是说得云里雾里,可离言还是听明白了。不过这事旁人再劝也是无益,只有他自己了悟才能有所得,遂双手合十闭目诵了声佛号。 这时,一个宫人模样的人走到他们近前,与守门男子耳语了几句,然后便走到了一旁稍远些候着。守门男子听完后这才知晓了离言的身份,赶忙上前两步,对着离言小心翼翼说道:“法师,时辰不早了,您该进宫了。” 男子边说,还边注意观察着魏恒的神色。可是魏恒却神色如常,并无太大反应,男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离言站起身来刚要讲道别的话,魏恒却先开了口道:“法师,今日一别不知有无再见之日……能够结识法师,是魏恒之幸,望法师珍重。” 说罢,又是郑重一拜,这次,却久久未能起身。 离言轻扶魏恒双臂,道:“将军言重了,咱们有缘自会相见。” 魏恒待他走远才缓缓站起身来。 离言被守门男子交到了方才那位宫人手上,许是因着魏恒对离言的态度十分恭敬,之前来接的宫人见了,也不由高看了离言一行几分。 宫人对着离言几人行了个宫礼道:“法师安好,小师父安好,姑娘安好。几位先上马车吧,奴这就带几位入宫。” 洛儿听后,却是凑到离言耳边小小声说道:“师父,能不坐马车了吗?屁股都要坐麻了……” 洛儿双手伸到斗篷里揉着自己的屁股和尾巴。那马车外面看着华丽,里面也铺了坐垫,可洛儿到底是没坐惯马车,这一路下来还是硌地不舒服。特别是她还比别人多了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马车小小的空间里,根本就没处安放。 洛儿这话虽是说得不雅,可好在也知道小声说出来,没给旁人听了去。 离言轻咳两声掩去笑意,正色道:“就不劳烦车夫了,贫僧师徒几人走着去便是。” 宫人见他们没什么架子,也乐得轻松。忙上前领路道:“这边请。” 刚踏进宫门不远,便见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小跑着往宫门外而去。宫人怕吓着他们,忙解释道:“这是宫中君王的贴身护卫,轻易不离身的,许是得了什么命令才会这般匆忙吧,法师莫怕。” 离言几人自是不惧这种阵仗,向宫人道谢后,便继续跟着他朝前走去。一路上,洛儿瞧着什么都是新奇的,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而那一队护卫要去的地方,正是他们几人方才待过的宫门口。 “魏大将军,请回吧。” 领头的护卫一挥手,其余的护卫们便四散开来,整齐有序地在魏恒面前将宫门遮了个严严实实。 魏恒看着面前众人虽是陌生,但从衣着上倒也能够判断出他们的来历。心下盘算一番,安定下来,毫不畏惧地对着众人道:“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求见君王,诸位这是做什么?” 那领头的护卫仍是肃着一张脸,说话也冷冰冰的,毫无温度:“未奉王诏,不得入宫。这个道理,想必魏大将军定是比咱们清楚吧?” 魏恒回道:“我并未私闯宫门,在此也不过是请旨入宫。敢问,犯了哪条律法?” 领头的护卫辩不过他,倒也不再多言,直接道:“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咱们。” 说着,众护卫又齐齐上前一步,硬是逼得魏恒向后退去。 魏恒只觉火气上涌,还未发作,守门的男子见状有异,连忙上前按住魏恒的肩膀,对着领头的护卫笑着说道:“是是是,咱们都是为君王当差的人,魏大将军怎么会故意为难呢,左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切勿介怀。将军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硬是使了力气固住魏恒的肩膀将他带离了宫门。 若是换做寻常,他定是扳不过魏恒的,可现在的魏恒毕竟受了伤,又一夜无眠很是虚弱,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男子直到确定两人说话不会有旁人听了去,这才停下脚步,对着魏恒劝道:“将军,您就听我一句劝吧。您看现在宫门口这架势,摆明了君王不肯见您,您就是在这儿长跪不起也是无用啊。倒不如先回府去从长计议,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恒在这儿守了这么久,心也一点点寒了起来,可到底是存了一丝对那人的希望在。可直到刚刚,他竟派出自己的贴身护卫来赶自己,魏恒这才彻底寒了心。 魏恒看着宫门方向冷笑道:“自古无情帝王家,这话诚不欺我。” 男子吓得连忙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这才冲着魏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将军啊,这可是宫门口,咱们说话还是当心点儿的好啊。” 魏恒看着男子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留下男子在原地目送魏恒走远,久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魏恒身着戎装一路慢慢走着,很是引人注目,可他却是不理,只兀自将一路上的街景全部装进眼中。 对于君王,他已然放弃。至此,只当自己有眼无珠,年少时错信了他人,这些年的热血倾注,他也只当是为了天苍百姓,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现在,他要去找司音,然后带她远走高飞。这亲手打下的天苍景致,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只能趁着眼下的机会,再多瞧上两眼。 来到潇湘苑,却是还未到迎客的时辰,大门紧闭,格外冷清。 魏恒上前打门,过了好半晌,才有一看上去不过金钗之年的小姑娘打着哈欠应了门。开门后见到凶神恶煞、一生戎装的魏恒,如受惊的小兔子般瞪圆了眼睛,尖叫一声便朝内跑去,连门都忘了关上。 魏恒抬起胳膊打量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不过眼下想着即将到来的和司音双宿双飞的自由生活,魏恒不由心情大好,倒也不与那姑娘计较。轻笑一声,推门自己走了进去。 “司音!司音!我来接你啦!” 第122章 清平乐·失去 那方才应门的小姑娘许是进后院儿找了管事的妈妈,魏恒才刚喊了两声,便有一容貌艳丽的半老徐娘风情万种地朝他走来。 “呦~这一大早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魏大将军啊,您可是许久不来了呢。”那管事妈妈许是梦中被叫起,眸中还染着些许朦胧,“不过啊,今个儿您可是来早了,我这姑娘们才刚歇下没多久呢,这会儿见客也不合适,要不晚些时候等咱们姑娘都收拾妥当了您再来?” 说着话,人也走到了近前。 魏恒看着管事妈妈说道:“我来找司音,我要带她走,多少钱,你尽管说。” 管事妈妈似是早知他的来意,听到后丝毫不显诧异,拿了帕子掩唇轻笑道:“这司音姑娘真不愧是我潇湘苑的头牌,真是抢手。可惜了没个双生的姊妹,不然啊,我定是要留一个给将军您呢。” 魏恒皱眉道:“你这话何意?” 管事妈妈摊了摊手,道:“早不过一个时辰前吧,咱们君王就差了马车来将司音姑娘接进宫去了呢。要说这司音啊还真是有福气,竟接连被咱们天苍最荣耀的男人们给看上了。早前还不过是卖艺为生的花魁,可这不久啊,就是要做君后的人了。您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管事妈妈说着,又是拿了帕子掩唇发出一阵笑意。 魏恒却恍若未闻,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一个时辰前?接进宫去? 魏恒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把一旁的管事妈妈吓得捂着心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管事妈妈颤着声音问道:“将军……您,您没事儿吧?” 魏恒像是没听见一般,失神地转身朝外走去。 此时街头阳光正盛,魏恒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只觉头晕目眩,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是他错了。 他为什么没有早些来找司音?为什么要去宫门口胡闹呢?就为着年少时那点少得可怜的情谊吗?他是把情谊当了真,可在那人心中,怕是一文不值吧……为此,他竟错失了此生挚爱。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得不偿失? 魏恒知道,这下是真的失去司音了。 回到府中,管事的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高兴地一边帮他脱去戎装,一边嘴里不停念叨着各种“菩萨保佑,佛祖保佑”之类的话。魏恒却恍若未闻,一言不发,由着管事的忙前忙后。 等到管事的察觉出不对劲时,魏恒已经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整个人用被子裹成了蚕蛹的样子,双眼空洞地不知望向何处。 管事站在床边焦急道:“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说句话好不好?老朽年纪大了,可不经吓啊。” 魏恒仍是像个毫无生气的木偶般蜷缩着。 管事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在他心里,魏恒向来都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即使打仗遇上难缠的强敌也从未见他皱过一下眉头,甚至还会为着棋逢对手赞叹不已。就算是小小年纪遇上了老爷夫人双双过世,他也能迫使自己一夜长大,条理清晰地安排好各项事务。 “将军,您等着,老朽这就请医官来给您瞧瞧。” 管事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若是生了其他病都还好说,可这精神若是出了问题,那这整个人可就彻底全完了。 魏恒从被子里伸出只手来,牢牢握住管事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行动。 管事见他总算是有了反应,大喜道:“将军!您没事吧?” 魏恒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来便已恢复了清明,只是整个人神思倦怠,看上去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无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管事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小时候那样爱怜地捋着魏恒鬓边的头发道:“您这又是何苦啊……” 魏恒似是被这个熟悉的动作触动,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整个人从被子里钻出来将脸紧紧埋在管事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像是在汪洋中寻到了浮萍。 “阿伯……恒儿疼……” 这一句小时候的称呼,让管事的不禁喉头酸涩,落下泪来。他知道,将军心里苦啊。 被他抱在怀里、扛在肩头用心呵护着的恒儿,自从迫使自己长大后,便再也没有这样唤过他。管事的明白,他只是不想自己再变回那个软弱、需要别人保护的稚童罢了,他的肩头终于也抗满了责任,变成了需要别人仰望的模样。管事一路见证着他的成长,虽是欣慰,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如今再次听到熟悉的称呼,管事的一时百感交集,似是也回到了恒儿躺在他的怀里撒娇的岁月。 管事柔声安慰道:“恒儿乖,不疼啊。谁欺负我的恒儿了,阿伯替你教训他!” 魏恒摇摇头道:“阿伯打不过他的,恒儿也打不过。是恒儿自己的错,才会不小心弄丢了心爱之物。” 管事的听他这么说更是难受不已,将他从自己怀中扶起坐好,这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恒儿,既然你唤我一声阿伯,我今日也就仗着这声身份不要脸地多说两句了。” 魏恒扯出个难看的笑来,点头应是。 管事斟酌了一些措词,缓缓说道:“在你小的时候,我曾做过一把桃木剑给你,你极是喜欢,可是后来却不小心弄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你哭着闹着一定要找到才行,任凭大家怎么哄你都不成,小脾气倔地很,就算是被老爷打了,也不松口服软。后来还是夫人出面抱着你去哄了,这才消停。你可记得,当时夫人是怎么对你说的?” 这件事魏恒自己也记得清楚,小时候家里只他一个小霸王,脾气自是被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父亲为了让他规矩些,也是煞费苦心,还请来了有名的拳脚师父教自己一些基本功夫。那时刚学了一些皮毛的他整日里最喜欢的,便是跟书院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儿打仗的游戏。 可这打仗总要有件趁手的兵器才好啊,陆陆续续的,其他人都从家中带来的做得精致的小兵器,只有他还是捡了树枝暂时代替着,被大家笑话了好一阵子。 第123章 清平乐·不枉 直到有一日管事的去接他散学去得早了,无意间撞见了这一幕,这才得知此事。细问之下才明白,原来魏恒不是没有说过,不过老爷事忙,听过后也没及时交代了人去办,这一忙起来便全忘了。 后来,管事的亲自做了一把桃木剑说是老爷送给他的,他欢喜极了,恨不得日日吃饭睡觉都抱着才好。 可是突然有一天,桃木剑丢了。 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能找到,最后眼睛红红的去找管事,闹得整个院子的人都丢下手中的活儿来帮他找,可仍是没找到。 父亲不喜他如此折腾下人,狠狠训斥了他。也是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心爱的桃木剑并不是父亲送的,父亲早就不记得自己曾跟他讲过这件事了。 小小年纪的他更是难过,像是赌着一口气般,硬是说什么都不行,非要那把桃木剑不可。 后来,母亲知道了此时,将他抱去哄着说了一番道理,此事才算是了了。 “母亲说,在眼前时,能够用心相待,珍惜过也便不枉了。”魏恒的眼前似是浮现出了小小年纪的自己被母亲温柔抱在怀中哄着的场景,整个人脸上都染上了暖意,“后来我仔细想了想,那把桃木剑,我是极爱的,但是它陪着我的那段时间我也是快乐的,所以,这大概就是母亲说的,不枉吧。” “是这个理儿啊,”管事的拉过魏恒的手笑看着他道,“可如今换到了司音姑娘身上,怎么就不懂了呢?” 魏恒也回看着管事,总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他的,可是自己这一宿没睡的脑袋现在乱糟糟的,实在想不出能说些什么,倒是被他带走了思绪。 现在的自己可不就像是小时候那个丢了桃木剑的小人儿嘛,拼了命的想要去找回来,可到最后除了伤人伤己,什么也得不到。 管事的见他拧着眉像是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便接着说道:“将军,太执着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学着放下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咱们何不洒脱些呢?” 魏恒听到管事的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翻身下床。管事的最近见惯了他抽风,也不多问,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来到了书桌前。 魏恒翻出一页信纸,管事的很是有眼力见儿的在旁磨墨。 不一会儿,便见魏恒洋洋洒洒写满了一页纸,仔细吹干,封入信封中。 魏恒又检查了两遍无误后,才将信封交给管事道:“务必在今日将这信送入宫中给君王。” “将军这是……?”管事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魏恒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宽慰道:“放心,这封信是我请旨为君王做婚使,他会准的。” 婚使?管事有些看不懂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借着魏恒腿伤的缘故辞掉了婚使这个差事,怎么这会儿又要自请去做了? 于是问道:“将军,这婚使一职明摆着是君王为了磋磨您才颁下的旨意,咱们好不容易才辞掉,何必又要上赶着去受辱呢?” 魏恒坐在椅子上,双眼迷蒙地看着桌上的烛火道:“我曾想过很多次她十里红妆的样子,可却没机会亲眼见过。往后的日子,我再也不可能与她并肩而行,这是最后的机会,我想再陪她走一段,想跟她,好好道别。” “将军……”管事的背过身子偷偷拭去眼角的泪,道,“您这样,司音姑娘怕是也不好受啊……” 魏恒转头看向管事,微微一笑道:“司音向来知我心,她会懂我的。” 管事的不愿见他如此折磨自己,还欲再劝,却被魏恒拦道:“快去送信吧,若是迟了,耽搁了事情就不好了。” 管事的无奈应下,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他只觉得手中这薄薄的信笺犹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这哪里是去请求君王要做婚使,分明就是将军把自己的心剜出来,血淋林地端到那人面前任人轻贱。不知那人是怎么狠得下心来,如此折辱自小的玩伴? 而被管事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的那人,此时正怡然自得地在宫中召见离言师徒三人。 君王坐在正殿主位上,居高临下道:“法师远道而来为我天苍百姓宣扬佛法,有劳了。” 一句话,便将离言等人此行的目的变成了为君王做事而来,不动声色便彰显出了自己作为君王的威严。 离言虽是不在意这些言语上的胜负,可也不想将自己框在了天苍,没有退路。 于是回道:“不敢当,贫僧与徒弟们云游至此,得遇君王大婚实乃我等之幸,为君王君后祈福过后,便要继续云游去了。” 君王被离言这般直白的拒绝也不恼,而是很自然地接了话题说道:“后日大婚能有法师在旁加持,孤与君后定能琴瑟和鸣,天长地久。” 若是换了旁人,此时定是要谄媚地附和一番君王君后的天作之合,可离言却只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君王含笑看着下首处的离言,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离言与魏恒相识不过数日,却相交甚好的消息君王自是知道。不过若是真的论起收服人心这件事,君王自问比魏恒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现在丝毫不担心离言的态度,反正用不了多久,离言总会站在自己这边。到那时,魏恒应该又要痛苦上一阵子了吧? 思及此,君王重新开口道:“刚巧君后今日也已入宫备嫁,一个人在这儿怕是有些拘谨,孤看你的徒弟里还有位姑娘,叫……叫洛儿是吧?不妨去陪陪君后,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洛儿进殿前就被青缘抓着耳提面命了半天,诸如要老实些、不能乱动、不能乱说话等等的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才被放过。 后来进了殿中听着君王和离言你来我往的聊天也着实无聊,于是便借了斗篷的掩护,背着手捏尾巴玩儿。突然被点到名字吓了一跳,忙松开尾巴抬头看去,只见正位上的君王也在打量着自己,忙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叫我啊?” 第124章 清平乐·解闷 青缘在旁赶紧拉了洛儿的衣袖,低声提醒道:“洛儿,不可无礼!” 离言也生怕君王喜怒无常怪罪了洛儿,跟着解释道:“孽徒自小在山上野惯了,不懂世间礼法,还望君王见谅,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君王却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孤只是与洛儿姑娘闲话几句,法师不必紧张。” 离言听罢,向洛儿投去担忧的眼神,这里不比别处,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连他都没办法护着。早前在千山上只想着如何让她活得肆意自在,竟全然忘了来到人世后,会有这么多不可控的情况出现,离言不由开始有些懊悔,为何没能早早将洛儿的规矩教好。 洛儿却是看君王笑得和蔼和亲,不觉放松了下来,不似离言和青缘那般拘谨。她虽是不懂宫中的礼数,但有人跟自己搭话要回应这件事,她还是清楚的。 于是学着离言刚刚回话的样子,上前两步行礼道:“君王安好,不知要与洛儿说些什么?” 离言和青缘见她的表现还算乖巧知礼,没有胡闹,不由双双松了口气,退到一旁听他们叙话。 君王毫不掩饰自己打量洛儿的目光,问道:“如今正值盛夏,洛儿姑娘怎地还一身斗篷的装束?” 天苍已然到了盛夏最热的时节,酷暑难当,寻常稍微多穿一层衣物都要热得冒汗。刚刚进入初夏的时候,宫中的女子便已褪去繁复,换上了轻薄。这诸如斗篷一类的衣物,更是早早压在了箱底。今日君王甫一见到洛儿时便注意到了她这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扮,很是新奇。现下寻了时机,自是要问上一问。 而洛儿却是早就习惯了自己穿戴斗篷的样子,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如今被单独指出来询问,她反而有些不解。 洛儿歪着头看向君王道:“斗篷不好吗?洛儿很喜欢啊。”说着,还扯着斗篷原地转了个圈儿。 君王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回答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大笑道:“法师的爱徒果然与众不同啊!” 离言满脸尴尬,回道:“让君王见笑了。” 君王又道:“这有趣的性子倒是刚好能够纾解一下君后初到宫中的紧张心情,只不过不知法师肯不肯将洛儿姑娘借予孤一阵呢?” 离言几人虽是听过司音的名字,但对她的为人却并不了解。贸然让洛儿这样一个莽撞的性子单独到她身边去,说实话,离言很难安心。不过为了他们此次进宫的目的,自然是要越快接近司音越好。虽然只有洛儿一个人有些难办,不过他相信洛儿,虽然小事上总是爱胡闹了些,可但凡遇上大事,却总能巧妙地帮上些忙。 思及此,离言应道:“但听君王旨意。” 洛儿虽是打起精神认真听了二人这几句对话,可却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丝毫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离言给“卖”了。 君王满意地点头道:“好了,孤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留法师论法了,来日方长。这宫中各处景致倒也能入眼,法师若是愿意,也可到处看看。” 离言躬身行了合十礼道:“是,多谢君王美意,贫僧告退。” 青缘和洛儿在他身后也跟着行了礼,三人一起刚走出殿门,洛儿便被守在门口的一个宫人拦了下来。 “哎?你拦着我做什么?”洛儿狐疑地看向那位宫人,还不忘对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离言和青缘道,“师父、青缘,等等我啊。” 那宫人放下拦着的胳膊在洛儿面前缓缓行了宫礼,才道:“见过洛儿姑娘,奴是刚刚分到君后身边的宫人,奉了君王旨意,在此等候洛儿姑娘。” 这时离言和青缘也已回到洛儿身边,听到二人的对话,明白这是要将洛儿带去君后处了。 殿前四人,只有洛儿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那宫人,眨巴着大眼睛问道:“等我做什么?我……认识你吗?” 不等宫人回答,青缘冲他笑笑,拉了洛儿到一旁解释道:“方才洛儿准是又走神了,没有仔细听君王说的话吧?君王说了,君后初到宫中还不习惯,你这性子正好拿来给君后解闷儿。” 洛儿抢白道:“解闷儿?我又不是笼中的百灵鸟,怎么拿来给人解闷儿啊?” 青缘偷偷瞧了一眼那宫人,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注意他们俩人在说什么,这才安心对洛儿说道:“不是真的要你去哄那君后开心。你别忘了,咱们这趟进宫,可是答应了要帮魏恒弄清楚君王非要迎娶君后这件事的原委,现在只有你有机会能够接近君后,当然不能错过。所以,洛儿现在责任重大啊。” 洛儿被他严肃的神情语气感染,忽然之间也感觉到了肩头的重量。 这件事现在只有她能办得到,离言和青缘都得指着她才行。这种“非我莫属”的感觉,让洛儿心情大好,丝毫不计较离言没同她商量便将她“卖”出去的事实。 洛儿尽量抑制着嘴角的笑意,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色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去走一遭,探探她的底,问问她干嘛要把那么好的魏恒给抛弃啦!” 她与魏恒虽然接触的不多,可就冲着他在闹市帮过自己这一点,这人也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 青缘见她应下,这才又推着她到了那宫人面前,说道:“洛儿初入宫中,于礼数方面还有所欠缺,还请告知君后,切勿怪罪。” 那宫人虽是也未跟君后有过接触,不过说出口的话却也算得上妥帖:“法师放心,君后为人纯良,绝不会刻意为难洛儿姑娘的。” 说罢,便领着洛儿告了礼,向君后临时居住的华音殿行去。 一路上,洛儿心情大好地说个不停,一会儿问问君后的容貌,一会儿问问君王的性情。宫人虽是不能妄议是非,却也态度极好地想了法子将她的问题给应付了过去。洛儿原本便也只当是打发时间的闲聊罢了,并未在意宫人说了什么,于是倒也落了个皆大欢喜。 第125章 清平乐·缘分 到了华音殿前,那宫人便让洛儿在殿前等了,自己进去回禀。 洛儿原本并不觉得紧张,可许是平日里习惯了有离言和青缘陪在身边,突然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倒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于是,在被唤了进殿时,便多了几分小心。 洛儿揣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低头亦步亦趋跟在宫人身后走进殿中,随着宫人盈盈一拜,只听那引路的宫人说道:“司音姑娘,这位便是法师的高徒洛儿姑娘了。” 因着司音与君王还未举行大婚典礼,宫中众人也只得以原名先称呼了。 洛儿垂着脑袋站在司音面前,双手有些无措地捏着衣角。只听一道如同黄鹂般动听的嗓音说道:“洛儿姑娘不必多礼,咱们现在都是这宫中的客人,一样的,别拘着了。” 洛儿被她的声音吸引,这才抬头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只听洛儿和司音同时惊喜道:“是你!” 原来这司音姑娘竟是个熟人——就是那天在花灯会上,洛儿一行遇见的女子。洛儿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倒还得益于那一包好吃的如意凉糕。 这下洛儿一点儿也不紧张了,走到司音身边扯着她的双手把她拉起来,开心道:“原来你就是司音啊~我还当是个极吓人的姑娘呢,这下倒好啦。” 司音本就是在烟花之地待惯了的女子,见洛儿性子洒脱,她也不拘谨。屏退了众人后,这才说道:“原想着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是啊是啊~那天你送我的如意凉糕,没一会儿我就全给吃了,真的很好吃呢!”洛儿吃了人家的东西,都还没有表达过谢意,现在想起来,竟还有些回味无穷。 司音听她提起往事,笑得眉眼弯弯道:“爱吃便好,我家阿雷也是极爱吃这些点心一类的小玩意儿。只可惜了这是在宫中,不然啊,我一定再买些给你吃。” 听到又要给自己买吃的,洛儿眼睛都亮了,忙咽了咽口水说道:“没关系啊,等出宫了以后,你再买给我吃就好啦。” 洛儿这一路走来,也明白了不少世俗的规矩。比方说这“大婚”,便是一男一女住在了一起过日子,这个她是懂的。只不过司音和君王大婚意味着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就像是寻常人家那般,即使大婚也并不影响平日里出门。 司音听到这话却是神色黯淡了下来,一时愁容满面。 洛儿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让司音为难了,忙说道:“若是没钱买也没事的,你都请我吃过一次,下次我让师父出钱,买给咱俩吃!” 司音被她逗笑,笑着轻轻打了她一下,幽幽一叹道:“若是还能出去,别说是请你再吃一次如意凉糕了,就是再吃上十次我也是乐意的。只可惜啊……” 司音望向门外的方寸之地,目光悠远,道不尽的伤感之意。 洛儿却不是能听懂弦外之音的人,接着司音的话问道:“可惜?可惜什么?” 司音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可惜,以后我都只能待在这儿了,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坏,再也与我无关了。” “外面多好玩儿啊?你干嘛要一直待在这儿呢?”洛儿不解道。 若是换了旁人问出这话,司音定会当她别有用心,故意说了这话来讽刺自己。可如今说这话的换成了洛儿,司音的感受却是不同。她与洛儿虽是接触的时间不久,算上今日也不过是见过两面,可她看人看得多了,自然知道眼前这姑娘似是被娇养地极好,不谙世事。这是遇上真不懂的问题了,才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于是,司音也耐心地为她答疑解惑道:“因为我要嫁给君王了,以后我便是这天苍的君后。作为君后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规矩要守,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像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由,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洛儿听完惋惜道:“啊……做君后这么麻烦啊。那你干嘛还要做君后,你就这么喜欢君王,非嫁他不可吗?” 非嫁他不可吗?司音也问过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不愿,她有心心念念要嫁的人,而那人也早就做好了娶她的准备。可是,世上之事,多是身不由已,没得选择。 “是啊,非嫁他不可。”司音刻意忽略了洛儿的前一句话,只捡了后一句话回答。 洛儿想到为了司音弄得自己满身是伤的魏恒,有些不忍,叹道:“哎,可惜了魏恒,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你喜欢的就不是他呢?我觉得你和他在一起,比跟君王在一起相配地多啦。” 怎么不是他,她喜欢的可不就是他嘛。 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连抱她时都会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力气稍微大些便弄痛了她。向来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会为了她可怜的身世心疼不已,落下泪来。最可贵的,是他对自己的弟弟,人人都嫌弃阿雷是个拖累,只有他会坚定地看着她说,以后她和阿雷都由他来照顾。 这样的魏恒,叫人怎么抵抗得了? 司音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低声道:“我……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洛儿虽然不懂世间男女的情情爱爱,却也觉得司音这样说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不禁开口道:“什么配不配得上啊,喜欢才是最要紧的。何况你这么出色,别说是魏恒和君王了,这世间的男子,有哪个敢让你说配不上的?” 司音又一次成功被她逗笑,缓解了些愁苦的思绪。 洛儿说得兴起,根本用不着司音回答,一个人也十分自得:“我跟你说啊,你是不知道,魏恒为了你可惨了,弄得自己浑身是伤的,今早我随师父来时,还见他跪在宫门口不知要做什么,还是师父好不容易劝了他,他才没有继续在宫门口挡路呢。” 司音听着洛儿这话却是握住洛儿的手,紧张道:“你说什么?他受伤了?!” 第126章 清平乐·吓唬 洛儿被她突然的动作捏得手上一紧,有些吓到。 还好司音也只是一瞬的慌乱,很快便控制好了情绪道:“对不起对不起,捏疼你了吧?” 司音松开手,看着洛儿雪白的肌肤上被自己弄得通红一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小心地抬起她的手轻轻呼气。 洛儿倒不觉得疼,只不过没预料到司音看着柔柔弱弱的样子,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罢了,一时有些怔愣。看到司音愧疚的神色,洛儿这才回过神来,毫不在意地抽回自己的手,拍了两下道:“哎呀,这有什么的,没事没事~” 司音见她浑不在意的样子自己也不扭捏,朝着洛儿友好一笑,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刚刚说……魏大将军受伤了,可是真的?” 说起这件事,洛儿倒是很乐意跟司音分享一下自己知道的版本。 原本还以为是个棒打鸳鸯的伤感故事,没想到见了司音才知道,竟是魏恒剃头挑子一头热。于是跟司音说起来时,语气中也不免多了些对魏恒的惋惜。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洛儿跪在座椅上,整个身子都趴在面前的圆桌上,凑近了司音神秘兮兮道,“那天我跟师父还有青缘逛完花灯会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他在买醉,酒坛子碎了一地,他一时不慎便跌倒在了碎瓷片上,两条腿血肉模糊的,极是吓人……不过那个酒啊,真的很香,喝起来也很香,入口甘醇,回味无穷~怪不得魏恒一下子能喝那么多呢。可惜就是太醉人了,我才只尝了一点点便醉地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儿说着说着便想起了那夜的酒,思绪也跟着跑远了。徒留下司音心惊胆战的听到“血肉模糊”几个字后便像是止住了心跳,可又不好直接打断了别人的话语,好不容易等洛儿说酒说得尽兴了这才赶忙问道:“后来呢?” “后来?”洛儿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音是在问什么,见她对自己说的故事感兴趣,不由来了精神,继续讲道,“后来……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再见到他便是今日一早在宫门前了,背脊挺直地跪在地上,可是却神情颓然,脸色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白得像纸一样。跟我在闹市初见他时,说是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想到魏恒那样一个叱咤疆场、呼风唤雨的人物,竟为了自己做到这般,司音只觉自己的心揪地生疼,困得呼吸都要凝滞了。 不值得的……就把她当做是一个拜高踩低的烟花女子不好吗?即使是恨着她,她也是甘愿的,可她却独独怕他放不下自己,为着自己再闯出祸事来。眼下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两个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能做的只有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 司音心中惊涛骇浪,手中捏着的帕子也快被她给绞烂了,可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努力控制着自己以寻常的语调说道:“哦?是嘛。真是个可怜人,不知道他再这样闹下去,君王会不会动了肝火,责罚于他呢。” 司音这话意在警醒洛儿,若是魏恒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可能会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洛儿如果是个机敏的姑娘,听了这话后再见着魏恒,定会提醒他注意着些。可无奈今日司音这番话对洛儿而言,无异于是对牛弹琴,她哪里能懂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也没做什么呀,君王罚他做什么?顶多就是早上堵了宫门一会儿,不过也被师父劝开了,并没有造成大的影响啊。”想了想司音说的话,洛儿又小声问道,“你偷偷告诉我,那个君王……是不是脾气很暴躁啊?” 在世间游走的这段时间,洛儿也曾见过寻常人家有的男子脾气火爆些的,若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便会动手打自己的妻儿消火,行事很是龌龊。虽说她刚刚才见过君王,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的,不过人类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万一这个君王也是个脾气暴躁的,那司音这一看就很是娇弱的小身子骨,哪里承受得起他的三拳两脚? 司音却是没明白洛儿话中之意,认真答道:“我与君王接触的并不多,看起来像是个心思深沉的,即使有些脾气,应该也是隐忍的时候居多吧,不过身为君王心思深沉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听了这话洛儿安心了些,不过这么一对比,她就更觉出魏恒的好来了。 而被二人心心念念着的魏恒,此时也等来了君王的旨意,君王极是痛快地应下了他做婚使的请求,这个结果倒是在魏恒的意料之中,所以见到来传话的宫人时也显得平静无波。 倒是管事没想到君王的旨意来得如此快,送走了宫人后又是一阵慌乱。一会儿吩咐了小厮去请医官,一会儿又叫来了丫鬟给魏恒准备做婚使那天要穿的衣物。魏恒坐在正厅中吃着茶,笑看着众人被指挥地团团转。管事的忙乱当中不经意看到魏恒这幅表情倒是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将军,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魏恒难得心情很好地笑看着管事。 管事被他看得只觉后背发凉,沉吟一下才说道:“将军……您若是嫌弃老朽不中用了,大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三天两头的吓唬老朽,再这么吓两次,老朽可能也就真的要去找老爷夫人告罪了。” 离言被管事的这番话说得好笑,问道:“我怎么吓唬你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刚刚让我吃药我也吃了,说要再请个医官检查下伤口我也应了。我什么都听管事的,这样也不好吗?” 管事的脑袋摇地像拨浪鼓似的道:“这还不吓人?老朽从小看着您长大,最是了解您不过。但凡您这肚子里有点儿弯弯绕的时候,就总要先做出这幅乖巧的样子来蒙骗老朽,等老朽松了戒心,才好行事。这么些年了,老朽岂能再上当?” 第127章 清平乐·爬墙 魏恒失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稍稍用了些力气将管事按在座椅上坐好,不容他推辞,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只是想开开心心地再送她最后一程。就算是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我也会尽力保全自己的。” 管事拉过魏恒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叹道:“何苦啊……” “不苦,”魏恒安抚性地拍了拍管事的手道,“我也仔细想过了,让她跟着我这个随时准备马革裹尸的人那才是苦。如今司音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该祝福她才是。” 管事听着他的丧气话,连声呸道:“我家将军可是一等一的良才!谁跟了您,那才是好归宿!要说也只能说是您和司音姑娘的缘分未到,不能凑到一处罢了。” “是是是,”魏恒应和着管事道,“管事说的都对,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管事虽然心中仍是存疑,不过看在将军好不容易有了些笑模样的份儿上,他也没打算再深究。反正不论将军做了什么决定,他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默默替他看顾好这个家,即使将军真的走错了路也无妨,他就是舍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拼死护他周全。 管事装作说不过他的样子站起身来道:“既然您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说再多也是没什么用处了,还不如省些力气去看看厨房今日给您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魏恒冲着管事怪模怪样地行了个礼道:“那就有劳管事的帮我好好看看,我得多吃些好东西补补这腿伤才是。” 管事被他作怪的样子逗笑,笑骂了他一句“油嘴滑舌”便出了正厅。 终于安静了的正厅中,魏恒目送管事的离去,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隐去,拳头也在身侧逐渐握紧。 没有人喜欢被抛弃,可有些时候却不得不笑着去面对这样的结果。不过短短几天之内,魏恒便承受了三次这样的事情。 被君王抛弃,他不敢怨; 被司音抛弃,他不想怨; 被离言抛弃,他不能怨。 也许他们并不是出于本意,都是为了各种无法逃避的理由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他不是毫无知觉的花草,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都是有感觉的。他无可奈何地笑着接受,但这并不代表他要说服自己去原谅这一切,他不想在活得那么累的情况下,还要用道德的枷锁将自己紧紧束缚住。他不喜欢,也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前面的人生中,他已经为君王、为情谊、为天苍付出了太多,接下来的人生,他想要为了自己活一次,什么都不用想,只是为了自己。 可真的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却并不容易,想要做和有能力做一直都是两码事。洛儿好像一直搞不清楚两者间的区别,总是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让身边的人很是头痛。 “洛儿姑娘,你快下来啊!仔细摔着。”司音站在一面宫墙边上,整颗心七上八下地仰头看着正在往上爬的洛儿。 “嘘!”洛儿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对着司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小点声儿,别给人听见,咱们不是悄悄溜出来的嘛,引来巡视的人就不好啦。” 司音连忙左右看去,似是也十分担心这个问题。偷偷爬墙这件事,一旦被发现定是重罪。 司音心下懊悔不已,都怪自己方才多嘴,跟洛儿聊着聊着竟忘乎所以地谈起了曾经吃过的各种市井小吃,原本是想着借此转移了话题,不要再说魏恒和君王,免得徒惹伤感。没成想竟勾起了洛儿的馋虫来,硬是闹着非要出宫去吃不可。 可进宫虽易,出宫却难。 司音费了半天口舌才将这个道理跟洛儿讲清楚,原以为她能就此打消念头,老实下来,没成想却立刻想出了这爬墙的计策来,还当机立断拉了她避过众人耳目,悄悄到了一处无人的矮墙下。说是矮墙,其实也只是照比宫中其他高墙而言稍微矮了那么一些罢了,但是与她们二人的身高相比,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司音有些害怕这样的贸然行事,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于是拉着洛儿的手劝道:“洛儿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趁着没人发现我们两个不见了。” 洛儿却坚持道:“走都走到这儿了,总要尝试一下嘛,万一出去了,咱们就有好吃的可以吃啦~若是实在不行,再放弃也来得及啊。” 司音想了想,换了个法子劝道:“可是就算咱们出去了,也没有钱去买啊。” 关于这一点,洛儿却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跟将军府可熟了,到时候让魏恒或是管事伯伯先给我些钱他定是不会拒绝的。” 原以为躲过了魏恒这个话题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他在生命中的分量已经太重,怎么绕也绕不开这两个字。不过若是真能得上天眷顾,让她在大婚之前还能再见上魏恒一眼,她倒是也能甘心了。 这么想着,也便没那么用力拉着洛儿了,很容易便被洛儿挣脱开来,看准了落脚点,开始一步一步往墙上爬去。洛儿还是小狐狸时倒也爬过树,虽是不如大花小花它们那么精通,可相比起寻常姑娘来说,却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不过看在墙下的司音眼里,却仍是心惊肉跳的。 于是,这才有了后来的对话。 “这墙太高了,咱们上不去的,”司音也压低了嗓音说道,“你想想,即使是你上去了,我也是上不去的,咱们最终还是出不去啊。” 看着近在咫尺的墙头,洛儿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往上爬。 人在紧张时,感官总是格外地灵敏。 司音在墙下忽地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似是越来越近,来不及细想,赶忙对着洛儿的背影小声喊道:“洛儿姑娘,好像有人朝这边过来啦!你快下来,咱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再说啊。” 第128章 清平乐·枝头 洛儿被她这一喊,猛地回头看去,却一时不慎手上没能抓牢,顺着宫墙便掉了下来! “啊!——”咚! “谁在那边!”一声厉喝从宫墙另一边传来。 洛儿双眼包着泪,一手捂着摔疼的屁股,一手捂着嘴巴生怕再叫出声来,在司音的搀扶下两人急急忙忙向一旁的宫殿躲去。可洛儿摔着了屁股本就一瘸一拐走得慢,司音又着急害怕拖了她慌忙往前走,一不小心脚下一绊,两人又一起摔在了地上,极是狼狈。 还没等两人爬起来,便被一群手持兵器冲进来的护卫团团围住。 领头的护卫大喝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见事已至此,司音反倒冷静下来,柔声问洛儿道:“还好吗?” 洛儿屁股本就摔疼了,这下雪上加霜更是疼得厉害,可看着眼前的形势也不是适合抱怨的场合,于是含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来,小心点儿。”司音完全无视了周围一群大男人,慢慢扶着洛儿站了起来。 护卫们倒从来没见过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如此淡定的女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面面相觑。领头那人在一众属下面前自是不能露怯,横眉冷对道:“别想着耍花样!老实点儿!” 司音见洛儿站稳,这才拂了拂衣裙上沾着的灰尘,摆出姿态来,道:“我是司音。”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惊得众人慌忙齐齐跪下行礼。 “司音”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家喻户晓,成了近些时日天苍百姓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两个字。一个出身红尘的女子居然要成为一国君后,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气。何况她还不止是攀上了君王这个枝头,更是让向来亲厚的君王和护国大将军之间因她生了嫌隙,怪不得人们常道红颜祸水呢,如今倒是亲眼见着了。 这般有手腕的女子,必定不容小觑啊——这仿佛成为了人们谈论过后的共识。 领头的护卫最近也听多了诸如此类的传闻,如今见着正主,还一不小心得罪了去,更是诚惶诚恐,简直想一头撞死了去。可无奈一众弟兄现在都还眼巴巴地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好挽回些局面,于是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属下不知司音姑娘在此,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咱们一般见识。” 司音原本也不想同他们为难,淡声道:“无妨,我也只是见着洛儿姑娘聊得投缘,一时不察走到了这处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这才惊扰了诸位巡察。” 几句话便将自己和洛儿在此的缘由交代清楚,巧妙化解了困境,洛儿不由向司音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司音姐姐可真厉害!她正想着这下可完了,又要被师父抓住把柄训斥一番,竟没想过还有这么好的理由能说!一时司音在洛儿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几分,再也不是那个柔柔弱弱,被君王动动手指就能捏圆搓扁的女子啦。 那领头的护卫倒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听司音这话便知这是给台阶下了,忙应承道:“不敢不敢,属下巡察本就是分内之事,哪里担得起姑娘的‘惊扰’二字。正好这一片也已经巡察完毕,姑娘既然找不到回去的路,那不如就由属下将功补过,护送二位姑娘回去吧?” “如此,便有劳了。”司音极是有礼地轻轻点头致谢。 一众护卫哪里能承受得起未来君后这样的礼遇,又是一个头叩了下去。 领头的护卫道:“司音姑娘这话可就折煞属下了,能有机会为司音姑娘效劳,是属下的福分。” “哎呦,”洛儿这会儿放下心来,更是觉得自己的屁股像是摔成了八瓣儿一样火辣辣的疼。于是龇牙咧嘴地催促道,“你们都别再客气啦,再说下去,我就要阵亡啦。听我的,先回去再说。” 领头的看看司音的脸色,见她轻轻点头算是认同了洛儿的话,这才放心答道:“是!” 司音和洛儿原本便没走出多远,于是很快就在一众护卫的带领下回到了华音殿。 刚走进殿中,便见正厅地上躺着一人正在嚷嚷,身旁围了几名宫人手足无措地劝着。 司音赶忙先于洛儿两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姐姐!”原本在地上躺着的人一听到司音的声音,马上停止了吵闹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了司音怀里,抱怨道,“姐姐你去哪儿了?阿雷还以为姐姐不要阿雷了。” 几名宫人见是她,忙跪下行礼道:“司音姑娘,司雷公子醒来后没瞧见您便吵着要找您,奴们也不知道您去了哪儿,只得先哄着公子。” “嗯,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司音抱着司雷安抚着,见他无事,这才想起洛儿的伤,于是交代道,“对了,洛儿姑娘受伤了,再去请个医官来瞧瞧吧。” 宫人们领命退了出去。 司音这才把躲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司雷挖出来道:“只是一会儿不见姐姐而已,怎么又不乖躺地上去了?姐姐有没有说过这是不好的行为?” 司雷像是犯了错的稚童一般乖乖站在司音面前,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语。 洛儿看他这样倒是像极了自己犯错后的样子,不由感同身受,拿了日常青缘替自己求情时常用的那套说辞道:“他还小嘛,慢慢教就是啦,又不急于这一时~” 洛儿伤着了屁股不方便坐着,于是半跪在椅子上,够了手边的茶水倒着喝。 司音无奈道:“哪里还小,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他这个年岁都能娶妻了。以后我顾得上他的时间怕是不多,现在若是再不管教,今后怕是就更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司音的担忧倒不完全是多余的,这宫中毕竟不比寻常人家,处处都要提防,仅是这些便要消耗掉她的大部分精力。在这宫中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能够依仗的只有彼此。她不求阿雷能帮她什么,只要他能健康顺遂地陪在她身边,也就足够了。但就是这个小小的愿望,换到了宫中,便成了极难维护的奢望。 第129章 清平乐·害羞 洛儿虽是不懂她话里的深意,但也没打算就此放弃救助“同病相怜”的司雷,于是只得拿自己转移话题道:“我也常常听不懂师父的教诲,可你看我现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嘛~” “这不一样……”司音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洛儿和司雷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身处自由自在的世间,一个困在如同牢笼的宫中;一个有能力强大的师父护着,一个只有连自身都无法保全的姐姐陪着。这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司雷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下去,而是要尽快学会并适应这宫中的生存法则。 “罢了,”司音想到这些也有些倦了,于是摸了摸司雷的脑袋道,“你去外面找宫人姐姐玩儿吧,姐姐要跟洛儿姐姐在这儿说些话。” “哦。”阿雷乖巧应了一声,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洛儿,惊喜叫道,“狐狸姐姐!” 洛儿听到这个称呼吓得手上的茶盏一个没拿稳掉在了桌子上,茶水溅了一身。 被……被发现……真身了? 洛儿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司音还当她是被司雷这一句吼声给吓着了,忙训斥司雷道:“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说话不能这么大声,你看把洛儿姐姐吓的,快赔礼道歉!” 说完,又拿了帕子走到洛儿身旁替她擦着身上的茶渍,柔声道:“洛儿莫怪,阿雷之前在宫外无拘无束惯了,说话又向来是个嗓门大的。刚才许是想到了那夜花灯会上你赠他的那盏狐狸花灯,这才一时兴奋喊了出来,没成想倒是吓着你了。” 洛儿听到司音的解释,也想到了那盏狐狸花灯。原来是因着这个才唤她狐狸姐姐的啊,吓死了吓死了,魂儿都差点飞出去。 洛儿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呼出口气道:“是我自己没拿稳茶盏,不怪他,我原本也不是个胆子小的。” 就是这个称呼吓人了些而已……洛儿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这时,司雷也走到了洛儿面前,嗫嚅道:“狐狸姐姐……对不起,阿雷不该那么大声说话的。” 缓过劲儿来,再听司雷叫自己狐狸姐姐,洛儿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暗爽,有种自己偷偷掩藏着的身份被认同了的感觉。 “没事没事~”洛儿撑着脑袋笑看着司雷,眼中闪着精光道,“你刚刚叫我……狐狸姐姐?” 司雷像是被她瘆人的笑吓着了,忙往司音身后躲去。 司音不明所以地看着司雷道:“怎么还害羞上了?姐姐问话呢,你要回答才是啊。” 洛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雷,摆出自认为非常有亲和力的笑容道:“别害怕~我就是觉得狐狸姐姐这个称呼好像也不错呢,以后你都这般唤我可好?” 司音倒是没看到洛儿的笑容,否则应该也会跟司雷一样害怕吧。 “狐……狐狸姐姐……”司雷紧闭着眼睛,小声唤了一句。 洛儿这才满意地伸手拍了拍司雷的脑袋,收回眼神。 司音也哄道:“阿雷乖,先去玩儿吧。” 这下也不见司雷犹豫了,逃也似地便跑出了殿门。 司音见状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嗔怪道:“这孩子,也不应一声就跑了。” 洛儿一脸的满足道:“我倒是觉得司雷真是个好孩子呢~” 司音说笑道:“这话幸好没让他听见,否则啊,指定要上房揭瓦去了。” 两人对看一眼,又是一阵笑闹。 正笑着,便有宫人带了医官进来恭敬行了礼。 洛儿瞧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难得有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害羞地红了脸。总不至于要脱了衣裙直接给人瞧吧?那多难为情啊,何况……她还有个大尾巴在呢,这医官要是瞧见了,还不得吓昏过去? 司音只当她是在害羞,倒也理解,便主动替她开口问道:“有劳医官费心跑这一趟了,只不过洛儿姑娘这伤处……有些不便直接给医官瞧,敢问医官可还有其他诊治的法子?” 医官是在这宫中行走多年的老人了,这种情况倒也不少见,并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于是只见医官躬身答道:“回姑娘的话,可能要有劳您帮着看看洛儿姑娘的伤情,一会儿再教您几个检查骨头的手法,您一学就会。然后将情况描述出来,我便知道如何开方用药了。” 司音思索着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说罢看向洛儿,柔声问道:“咱们都是女儿家,不必害羞的。你随我进房中,我替你瞧瞧可好?” 洛儿听完忙摇头连声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不疼了,真的!” 她的屁股哪里是能随便瞧的?瞧完非得出人命不可。于是洛儿像是怕司音不相信似的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硬是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倒抽着气说道:“你看,真的好啦。” 司音见状却是不赞同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使不疼,也得瞧瞧骨头有没有事才好安心啊。” 说着便要上前拉了洛儿进房,洛儿被她扯住了胳膊心思转地飞快,终于在进房前想出了主意,于是一手拉住门边,不肯再往里走,开口讲条件道:“要看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司音看着这样的洛儿,突然有种拉着的像是闹着不肯吃药的司雷的错觉,不由松开她,好笑地环臂站在她面前问道:“什么条件?” 每次哄着司雷吃药的条件无非是吃完药之后奖励一个蜜饯,她倒是有些好奇,这同样贪吃的洛儿究竟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洛儿这回却并没有如司音想的那般开口要吃的,而是装作一副害羞的样子编故事道:“我从小最怕别人看我、碰我,一旦被人碰到便会浑身起红疹子,难受得不得了,所以师父才会给我准备了斗篷方便我在外行走。” 司音露出明显狐疑的神情道:“真的?” “当然!”洛儿坚定地看着司音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大热天的还穿着斗篷呀。” 第130章 清平乐·宫宴 司音虽是有些疑虑,可也怕她说的万一是真的那就难办了。 于是凝眉道:“这可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不管吧,日后若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啦。” 洛儿却是早就想好了主意说道:“一会儿这样,你站在门外,我自己进去,你告诉我怎么查骨头,我自己查了告诉你不就好了吗?” 司音想了想,照洛儿这样的情况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得妥协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洛儿见总算是把司音糊弄过去了,赶忙进到房中将门合上。 两人隔着房门一阵喊话,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洛儿好不容易才按照司音的指挥将屁股的伤情全都汇报给了她。司音这才满意地领着洛儿走了出来,向医官说明了伤情。 医官听后道:“看样子洛儿姑娘应该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开些化瘀止痛的药涂抹一段时日也就无碍了。” 洛儿的伤确实无大碍,虽是从那么高的宫墙上摔了下来,不过倒是多亏了她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做了缓冲,才能免于摔伤骨头。若是换做常人,怕是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利落。 洛儿得意地看着司音道:“你看吧~早就跟你说了没事没事,你偏是不信。” 经过这一上午的折腾,司音跟洛儿逐渐熟悉起来,说话也就显得放松了不少。 只听司音嗔怪道:“你又不是医官,总要听人家说了,我才能放心啊。” 洛儿搞怪地朝司音做了个鬼脸,一旁的宫人也极为懂事地没再打扰她们说话,领着医官出了殿门去照方拿药。 司音刚到宫中,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这突然得遇故人,还是个性子跳脱的,一道说话打发了时间倒也有趣。洛儿则是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能跟自己天南海北胡扯的玩伴,并且还不似离言和青缘那般话语中时刻带了教导意味,欢喜的不得了。 于是两人竟不觉时间流逝,聊着聊着便入了夜。 两人说起吃过的美食,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正聊得兴起,这时,一个宫人躬身进来打断了她们的闲聊。 宫人行礼禀道:“司音姑娘,洛儿姑娘。刚刚有君王身边的宫人来传话,说是今夜君王要在元华殿中设宴,为离言法师等人接风洗尘。知道洛儿姑娘在此,所以就命人抬了两顶步辇过来,请两位姑娘即刻过去呢。” 司音看着洛儿笑道:“看来这白玉糯米团子只能下次得空再与你细说了,不过说真的,若是你不能吃上一回,还真是可惜呢。” 洛儿咽了咽口水,也颇为惋惜道:“哎,正说得精彩呢,真是扫兴……不过我这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不知这宴上会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呀?” 司音轻笑摇头道:“我这也是头一回参加宫宴呢,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嘛。” “说的也是~”洛儿站起身来挽住司音的胳膊道,“走吧走吧,别去晚了好吃的都被他们吃光了就亏大啦。” 司音顺从地被她拉了往外走,边走还不忘嘱咐留守的宫人道:“烦请你们看顾着些司雷,别忘了让他吃晚饭。吃过饭后稍微走动走动消消食,便要提醒他去睡了。” 几位宫人齐声道:“奴们记下了,还请姑娘放心。” 两人乘着步辇很快就到了举行宫宴的元华殿。 刚一下步辇,洛儿便看到了不远处前来赴宴的离言和青缘。平时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下才分开了一天而已,洛儿便觉得已是格外思念。 “师父!青缘!”洛儿站在步辇前开心地朝他们挥手。 好在这场宫宴的主角也就他们几个,并没有请其他多余的人来,所以即使洛儿在这儿喊得声音大了些,也算不得惊扰旁人。 离言见到洛儿虽是心里也高兴,可是面上却不显,青缘倒是快走两步到了洛儿跟前,开心道:“青缘还以为今天要见不着洛儿了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嘿嘿~听说君王要设宴,我当然得来啦,肯定有很多好吃的~”洛儿向往道。 两人正说着,司音也下了步辇走了过来。离言虽是落后青缘两步,说话的间隙也已赶上,几人便全都在此撞上了。 离言和青缘见到司音虽是微微诧异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原委,镇定下来,不似洛儿刚刚见到司音时,那副一惊一乍的模样。 二人一起朝司音行了个合十礼,离言开口道:“竟不曾想司音姑娘原是故人。” 洛儿扯着司音,原本还想着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后显摆一下呢,没成想他们竟这么不动声色地就接受了“司音是个认识的人”这件事。于是洛儿有些失望道:“你们都不觉得不可思议吗?我们听了这么久司音的名字,没想到她竟然是我们见过的人哎!“ 青缘理所当然地说道:“缘分之事本就妙不可言,能够再次遇上,只能说咱们与司音姑娘的缘分可能更深些,不止一面罢了。” 司音也笑着道:“小师父说得极是,司音也常常感慨缘分二字之奇妙。我与洛儿姑娘今日虽是才见第二面,可是却有说不完的话。相处下来,只觉得比亲姊妹也不过如此了。古人常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能有这么深的缘分,怕是要修上不少年呢。” 洛儿听着司音的话虽是难懂了些,不过倒像是在夸自己的。于是也礼尚往来,学着登徒子的语气调笑道:“嘿嘿~这你就不知道啦,我向来喜欢美人,你长得这般好看,我自然愿意多看上两眼,多说些话不是~” 司音被她的话逗得拿了帕子掩着唇,却是止不住的笑。 一旁的离言和青缘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的尴尬和无可奈何。这个洛儿,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些话,他们两个可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一旁一直立着的宫人此时见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这才寻了空上前道:“二位法师,二位姑娘,这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先进里边儿再聊可好啊?” 第131章 清平乐·怪异 几人也知此处并不是闲聊的好地方,于是便跟着那宫人进了元华殿中。 元华殿是宫中惯常用来招待、宴请宾客之地,装饰地极为大气奢华。虽说此次宴请的只有离言他们三人,完全可以换个稍小一些的宫殿,可天苍向来笃信佛教,君王自是不敢怠慢,觉得只有这元华殿才能彰显出自己对法师等人的重视。 几人跟着宫人的安排坐定后才发现,因着宫殿的宽阔,他们的坐席都相隔极远,离言和青缘坐在主位的左侧,司音和洛儿坐在主位的另一侧。几人原本便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定要在此时说出来,于是便各自端坐,静默了下来。就连一向不懂安分的洛儿似是也被这隆重的气氛所感染,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托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君王还未到,殿内只有宫人穿梭忙碌的身影。不过毕竟是深宫训练出来的宫人,他们做事安安静静,极有条理规矩,原本便鸦雀无声的殿内,此时更显空旷诡异。 没一会儿,洛儿便受不了这种氛围了。脑筋一转,随意捡了个话题说道:“这宫殿只是用来吃饭的吗?好大啊,若是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多无聊啊。” 原本做狐狸时,她是极喜欢一只狐独处的,可变作人后,特别是在人世游历这一番后,她就越来越喜欢人类这种群居的习惯了,一家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有事没事也能三五个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大概就是人类常说的“有人气儿”吧。 青缘坐在她对面,也跟着打量起这间宫殿,大,确实很大,只这房梁都不知有几人高。 青缘想了想答道:“虽然青缘并没有见过其他宫殿,不过这里看样子应该只是招待宾客之用吧?君王每日有那么多的政务要处理,若是一个人吃饭还要专门跑来这里,未免太麻烦啦。” 司音见起了话头,也跟着说道:“我倒是有些赞同小师父的看法,你看咱们中间都还有这么大一块儿空地,想必是要在宴请宾客时起舞助兴用的吧?” 洛儿听着司音这话,倒是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茶馆时听过的关于司音的传闻,于是兴致勃勃地朝着司音问道:“对啦,早前有听闻你最是擅长击鼓唱和,特别是一首叫做什么……什么……” 洛儿一时想不起那首曲子的名字,倒是青缘好记性,接道:“《清平乐》!” 洛儿一拍脑门继续说道:“对对对,《清平乐》!听说一曲听完直教人欲罢不能~倒不知我什么时候也能听上一曲呢。” 几人正谈笑着,君王自殿门走了进来,似是刚好听到了他们的闲谈,于是边走边笑着说道:“要说这司音的《清平乐》,确实是绕梁三日啊!” 几人听到声音,这才齐齐看向殿门方向,见是君王,忙各自行礼拜道:“见过君王。” 君王一路行至主位,这才说道:“今日设宴,是为法师一行接风洗尘,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多礼。” “谢君王。”几人齐声谢过后,这才又重新坐会到了席位上。 君王道:“你们刚才在聊司音的《清平乐》是吗?” 离言答道:“是,在天苍的这段时日常常听到坊间有在谈论夸奖司音姑娘嗓音动听、鼓艺高超的话,我这顽徒大概就记到心里去了,这突然见到了传闻中的人物,自是激动了些,倒让君王见笑了。” 君王朗笑道:“司音击鼓唱和却是天苍一绝!倒是孤私藏了这宝贝,有些小气了。” 洛儿看向司音,只见她表情淡淡,无波无澜,一点儿也没有被心上人夸奖后的欣喜和羞涩,不由奇怪。可这毕竟是宫宴,被离言和青缘他们说得多了,她自是不敢随便造次,于是也只能按捺下内心的疑惑,留待之后再问。 离言附和着君王客套了几句,君王又说道:“既然洛儿姑娘这么好奇司音的《清平乐》,不如就让司音唱上一曲为今晚的宫宴助助兴吧!” 这话一出,洛儿自是高兴,听了那么久的传闻,如今竟然能听到正经版本了,真要好好见识一番不可。 离言和青缘却不由面上一紧,神色怪异,目光不经意地向司音看去。再过一日,司音就是天苍的君后了,这君后被当作歌姬用来取乐消遣之事,再怎么说也算是折辱吧? 司音却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到正中,朝君王盈盈一拜答道:“君王之意司音自是不敢推辞,只不过司音常用的鼓还在华音殿中,可能要费些时间前去取来才好。” “这有何难,”君王随意挥了挥手,便有宫人领命而去,君王继续道,“那就等鼓到了你再开始吧。” “是。”司音低垂着眉眼又重新坐会席位上,这过程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君王半分过。 洛儿一直瞧着她,越瞧就越觉得不对劲。 “法师,孤先敬你一杯,欢迎你远道而来,为我天苍传扬佛法。”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看离言面前的酒杯还是原样,蹙眉问道,“法师为何不饮?” 离言诵了声佛号,这才答道:“出家人有戒律在身,不可饮酒。” 君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法师放心,你和这位小师父杯中的只是茶而已,连酒器都是换新的,只不过放在这酒器中看起来添些兴致罢了。” 君王说完,只见青缘拿起面前的酒杯放在鼻间闻了闻,确定是茶后,才小声对着离言说道:“师父,确实是茶。” 离言这才端起酒杯恭敬道:“是贫僧多虑了,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君王却是赞道:“法师不愧是高僧啊!果真严守戒律,丝毫不曾懈怠,当真是天苍僧人们的楷模啊!” 离言却没有被这夸赞迷了眼,冷静道:“贫僧只是做到了一个出家人应该做的而已。” 君王见他并不接招,脸上隐隐有了些怒容。恰好正在此时,两个宫人抬了鼓进来禀道:“禀君王,司音姑娘的鼓取来了。” 第132章 清平乐·妙啊 这鼓一出场便成功夺去了众人的目光。 仅就大小而言就不是普通市面上常见的,鼓并不厚,放在地上约莫能到人的脚踝处,但却十分巨大,十几个人相拥立在上面估计都绰绰有余。再说这鼓身上的花纹,暗红底色上用极细的金线描绘着繁复的纹样,看起来绚丽夺目,吸引着人们不自觉朝它看去。但整体看来,却散发着一种神奇的古老韵味。 离言看到的第一眼便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和谐。仔细端详一会儿便会发现,鼓身上的花纹太过引人注目,像是刻意为之,为了要掩饰什么东西一样,而这鼓身上特有的古老韵味在此时就显得十分突兀了,这不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新的鼓该有的味道。 离言忍不住问道:“敢问司音姑娘,这鼓看着倒不像是坊间常有的样式,不知司音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 司音似是被很多人问过了同样的问题,想也没想便笑着说道:“说来倒巧,我及笄那日在潇湘苑门前遇上了几位云游的法师,他们行路的盘缠恰好用尽,便在潇湘苑门前摆了这鼓叫卖,我见他们不易,便出钱将这鼓买下,摘了我和弟弟名字中各一个字,为它取名‘雷音鼓’。本是想做消遣之用而已,没想到最后竟阴差阳错因着这鼓闯出了名号来,倒是叫人心生感慨。” 听了司音的话,离言心中暗暗有了计较,笑了笑说道:“种善因得善果,也是司音姑娘心善的造化。” 君王端着酒杯看向司音赞道:“我只知你击鼓唱和做得好,倒不知这鼓竟还有自己的名字,妙啊妙啊!” “这名字不过是随意取着玩儿罢了,”司音低眉顺目道,“既然要在诸位面前献丑,这身装束倒是不合时宜了,还请诸位先吃着酒,待司音前去换身衣裙再来献丑。” 刚刚奉命前去的抬鼓的宫人这时上前一步说道:“禀君王,刚刚奴前去取鼓时也将司音姑娘的衣裙一同取来了,此时安放在偏殿中,换身衣裙倒是也耽搁不了什么工夫。” 司音看了一眼那宫人谄媚的脸色,在潇湘苑中倒也算是见惯了,只不过现在想借了她的由头卖好,就让人很是不喜了,于是故意微微点头朝他谢道:“如此,倒是多谢您替司音费心了。” 这话一出,吓得那宫人连忙跪下道:“司音姑娘客气,奴哪儿敢当得起您一个谢字啊,真是折煞奴了。” 这回司音倒是没再说什么,君王挥了挥手,那宫人便一脸惊魂未定地抖着腿退到了一旁去。这司音姑娘君王能把她当歌姬用,可他们这些为奴的哪儿敢啊,那可是未来的君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现在是承了她一声谢,谁知往后要为了这声谢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司音勾唇一笑,又朝君王道:“既如此,那司音这就到偏殿去换了衣裙。” “我也去!我也去!”洛儿站起来积极道。 司音拉过洛儿的手,笑着轻轻拍了拍。 君王看了二人一眼,似是早就习惯了司音对待自己和其他人的态度不同,也不恼,将手中的酒饮下后轻轻应了一声,二人便行礼相携退了下去。 出了殿门,便有宫人上前引了二人走到了不远处的偏殿,一进去,果然见司音为了这雷音鼓特制的那套衣裙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司音还不习惯有这么多的旁人看着自己换衣裳,于是屏退偏殿内的宫人道:“你们在殿外守着便好,这儿有洛儿姑娘陪着我。” 几个宫人倒是有眼力见儿,都清楚看到了刚刚在正殿内司音姑娘收拾那位多管闲事的宫人那一幕,自然也知道了她的厉害,此时也不敢怠慢,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司音倒是很久没有穿过这身衣裙了,再次见到竟然是在如此不同的境况之下,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酸楚,走到挂着的衣裙前伸手轻轻抚着。 洛儿见偏殿内终于只剩下了她们两个,这才小声开口,将自己的疑惑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来,道:“你说你喜欢的不是魏恒而是君王,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司音原本抚着衣裙的手突然一紧,尽量稳着声音反问道:“哦?为什么这么问?” 洛儿走到她身旁,歪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见过魏恒每次提到你时的神情,说到你们快要大婚的消息时,他的眼睛里全是亮闪闪的光芒,后来知道了你要做君后的消息,他醉得不成样子,可一提到你,目光中满满的全是不舍和心疼。可每次你看君王时的神情,除了漠然再无半分多余的情绪。倒是每次我在你面前提到魏恒时,你虽然尽力在掩饰,可眼神里分明就有关心在。” 有些话不说,其实只是她懒得说而已,可并不代表她真的对发生在身边的事毫无所察。毕竟她可是狐族的优秀后代呢,他们狐族可是除了人类以外,最聪明的动物啦!何况现在她既是狐,又是人,那还不聪明的要上天啦?所以啊,想瞒过她的眼睛,哪有那么容易。 司音捏着衣裙的手更紧了些,垂着眸子沉默半晌,才松开了捏着衣裙的手,转身正视洛儿,坚定道:“你看错了,我这辈子要嫁的,只会是君王一人。” 洛儿明显不信她的话,环臂看着她道:“那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魏恒吗?” 司音刚要说话,洛儿又补充道:“若是你骗我的话,以后我都不要再理你啦。” 这话虽是幼稚,像是司雷有时候闹脾气常常威胁人的话,可对于司音来讲,却是极重的诺言。像洛儿这样难得心性纯良的姑娘,她舍不得骗她,可有些时候,特别是活在这个世上,遇上最多的事,便是身不由己。 司音想了想说道:“我不瞒你,他对我的感情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那都是在遇见君王以前。无论你说我水性杨花也好,见异思迁也罢,总之,他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的未来里,只有君王。” 第133章 清平乐·绝色 司音如此说,倒确实不算是对洛儿说了假话。只不过是巧妙避开了洛儿的问题,让她自己对此事产生误会罢了。 洛儿虽是撂了狠话,料定司音不敢拿此事骗她,可听到司音这么说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于是又问道:“那为什么你每次看君王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呢?都还不如看我时来得亲切。” 这个问题司音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洛儿解释,说自己就是讨厌他吗?他说不出口,毕竟嫁与他做君后之事倒也不算是他完全强迫自己的。 司音握住洛儿的手柔和一笑道:“你还小,等你到了谈婚论嫁那天,自然就懂了。” 这世上的女子,能够自由择婿,嫁给心爱之人的才有几个?多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之夜才见到夫婿的人家。司音觉得,比起那些连爱都没爱过的女子来说,自己其实已经足够幸运了,起码她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叫魏恒的人,在爱着自己,自己也在爱着他。这种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感觉,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们怎么都爱说这句话?师父也常这么说,”洛儿不满得丢开司音的手,撇撇嘴道,“我觉得就是你们不想告诉我实话,敷衍我而已。” 司音还想说些什么,只听殿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宫人道:“司音姑娘,君王派人来问,衣裙可换好了?” 司音朗声答道:“烦请回禀君王,马上就好。” 说完,又小声对洛儿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机会我们再聊。这衣裙穿起来也是麻烦,你先帮我一起换上可好?” 那宫人的问话自然也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洛儿耳里,她现在也知道了在这宫中,君王是最得罪不起的人。于是只好暂时忍下心里的疑问,先帮司音换好了衣裙。 等二人再回到正殿时,君王不知已喝了多少杯酒,此刻已有些微醺。见到换好衣裙的司音,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 离言和青缘毕竟是出家人,只看了一眼,便礼貌地收回视线看向了面前的酒杯。不过不得不说,司音这身衣裙做的,倒是十分配这雷音鼓。 这件衣裙分为里衣和外衫两层,里衣是一件暗红色的长裙,和雷音鼓的颜色十分相近,裙摆垂在脚面上,露出莹白的脚面来。看起来倒像是寻常的样式,只不过是在普通的基础上加了水袖而已。而比较惹人注意的,则是这件外衫,外衫的材质并不常见,是一种极薄的玄色纱材,看起来比起最为名贵的单罗纱都要薄上许多,像是特制而成的。在这纱制的外衫上,用金线极精细地将雷音鼓上的纹样变化后绣在了上面,看得出来是用了不少心思才制成的。 司音站到雷音鼓一侧,盈盈一拜道:“君王,诸位,司音献丑了。” 君王看到司音的这一亮相似是颇有些与有荣焉,高兴道:“法师今日可是沾着洛儿姑娘的光了,这司音的《清平乐》今后世间怕是再难得见啦。哈哈哈哈哈哈,开始吧!” 洛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司音。原本还只是好奇这击鼓唱和到底有多么动听,可见到这雷音鼓后,好奇的事物便多了一样,这么大的鼓,司音究竟要如何击鼓才好? 只见君王话毕,司音站起身来赤脚踏上了鼓面,随着婉转的嗓音时而轻缓、时而激昂的唱和,脚下踩着节拍,开始在鼓上翩翩起舞。 司音唱道: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洛儿虽是听不懂这词中之意,却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怪不得天苍众多男子就算一掷千金都想要看上司音一曲《清平乐》,这般出尘的绝色美人,用动听的嗓音配上宛若天仙之姿的舞蹈,别说是一掷千金,就算是立时死去怕是也无憾了。 洛儿好像开始有些理解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倾城佳人祸国殃民的故事了,其实倒也不能怪那些国君定力不够,唯美人的话是从,实在是面对这般绝色,任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一曲毕,司音斜坐在鼓面上,仰头望向远方。 殿中众人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还是离言最先抽离,站起来道:“司音姑娘这一曲《清平乐》不愧是名动天苍的佳作,一曲听罢,才知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丝竹之音。今日,贫僧受教了。” 洛儿听到离言的声音也反应过来,站起来鼓掌崇拜道:“好!太美啦!我今天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倾国倾城的美人,你简直是完美,哪哪儿都好!” 司音从鼓上站起身,眉眼弯弯地冲着洛儿一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是借着这雷音鼓和这身衣裙取巧罢了。” 君王则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司音,又端起面前的酒杯满饮一杯,而后直接从主位上走了下来,走到司音面前站定,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贴地极近,凑到她耳边道:“看来孤选你做君后,倒是真没选错啊。” 司音看着他赤裸裸的眼神却是面上一白,这种目光她再熟悉不过。从前在潇湘苑中,太多想要得到她的富家公子,都曾经拿这种眼神看过她。当时若不是仗着魏恒大将军的名号,在这天苍没人敢真的动她,怕是管事妈妈早就将她卖上个十次八次了。 可现在不同,面前站着的是天苍的君王,明日之后,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个人都会成为自己的另一半。所以现在无论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都没有人会阻止,能阻止。 司音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在没有人能看见的角度偷偷落下一滴泪来,这眼泪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君王自是没有注意到司音的不情愿,即使注意到他也不会在意。朗笑着将司音打横抱起出了元华殿,只留下原本该是今夜主角的离言众人呆站在原地,不由叹息。 第134章 清平乐·命运 “阿弥陀佛。”离言闭目捻着手中的念珠道,青缘闻言,也跟着合掌诵了声佛号。 洛儿歪头看向离言疑惑道:“他怎么把司音抱走了?他们要去哪儿?宫宴不吃了吗?” 离言叹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该来的躲不掉。” 司音确实拥有这世上罕见的容貌,这样的容貌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有了家族的护佑,说不定还能拼一个周全。可惜命运弄人让她身陷烟花之地,还一不小心招惹上了天苍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也许从前她还有机会能够为自己搏一搏,可今夜过后,她便只能是这天苍的君后。 对她而言,或许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毕竟对于寻常女子来说,能够成为天苍的君后,那可是极大的福分。可对那个少年时便一战成名的大将军魏恒来说,大抵便如锥心之痛吧?离言也曾失去过她的姑娘,所以此刻对于魏恒的心情,他深有体会、感同身受。 “命中注定”四个字,说来简单,可有时却往往是无奈的代名词。只要活着,便会遇上各种各样无可奈何之事。很多时候,努力恰恰是最无用的字眼,就像是坠在深渊时向上徒劳挣扎的双手,一旦发现没有人能及时握住自己的双手将自己带离深渊,便会立时将一切苦难归咎于“命运”。可是却很少有人想过,当你身处深渊时,是否能够忍受黑暗、孤独、绝望,还坚持着继续向上攀爬呢?关于坚持这件事,离言大概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人。 命运从不欠人什么,它只是遵循着世间的法则缓缓向前而已,是在黑暗中迷失沉沦,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跳脱出来,有时,只是一念之间的选择而已。 离言正暗自感慨着,一个看上去颇有些资历的宫人走到离言坐席前恭敬问道:“法师,您看这宫宴……可还要继续?” 离言微微一笑道:“君王事忙,贫僧不便当面致谢,烦请代为转达贫僧师徒的谢意。今夜天色已晚,贫僧也就不再继续叨扰了。” “法师放心,君王自会明白法师的心意。”那宫人唤了门前另外两位小宫人上前道,“这两个极为熟悉宫中地形,天黑路滑,有人在前头领着,路上也安心些。” 离言道:“如此便多谢了。” 那两个小宫人极是机灵,出了殿门,便自觉在前面掌了灯引路,一路只低头慢慢走着,也不多话。 许是为了这几日召见方便,安排给离言几人住的地方倒是离得不远,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 几人围坐在桌前,青缘开口道:“师父,您说咱们……该怎么跟魏大将军说这件事啊?” 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洛儿问道:“今天和司音姑娘玩儿得怎么样?” 洛儿想了想道:“很好啊~我们聊了很多好吃的,她吃过好多好吃的东西啊!” 洛儿自然不会提她们差点为了吃的被护卫们抓住的事情,更不会告诉离言,自己的屁股差点被摔成了八瓣儿的丢脸经历。 离言继续问道:“你们可有聊到魏大将军?” 洛儿愁眉苦脸地挠挠头道:“聊是聊到了,只不过……” 离言耐心等她的下文:“怎么?” 洛儿便将今天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道:“虽然她一直跟我说要嫁的只会是君王,可我总觉得她是喜欢着魏恒的,不过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似的。我也说不准,她说等我要嫁人的那天自然就懂了,可我听完这话,更是不懂了。师父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听了这话,离言原本心里五分的猜测此时更是肯定了八分。不由叹道:“若她真是那等贪图权势财富的女子倒还好办了,只可惜,虽是郎有情妾有意,奈何天公不作美啊。” 洛儿仔细琢磨了一下离言的话才道:“师父是说,司音姑娘真的还喜欢着魏恒吗?” 离言笑道:“连你都能看出来她藏有心事,只能说明这心事太过累人,任她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这般情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洛儿炸毛道:“什么叫连我都能看得出来!我可是这世上顶聪明的银狐呢!” “嘘!洛儿小声点儿,莫要让外人听见了。”青缘赶忙安抚道,“师父这是夸你呢,比起从前顶聪明的时候,却是又进步了不少呢。” 洛儿偏过头去拿后脑勺冲着离言,别以为俩人一唱一和的她就听不出来这是在说她笨啦! 青缘看了离言一眼,识趣儿地转移话题道:“原本青缘还想着,此次进宫说不定还能帮着两人成就一场美事呢。可看如今的情况……怕是今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青缘虽是自小长在寺庙中,可十方寺远近闻名,来寺中上香的香客自然也不在少数。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这俗世之事自然也懂得多了。只看今晚君王将司音姑娘抱走时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过了今夜,生米煮成熟饭,这司音姑娘和魏大将军可不就是有缘无分了嘛。 洛儿听着青缘的感慨,也不自觉忘了自己在生气,加入话题道:“他们这不是还没成婚嘛,如今既然知晓了司音姑娘的心意,反正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才是大婚之日,咱们再想想办法,将司音姑娘带出宫去不就好了吗?” 洛儿未经人事,自然不懂今夜意味着什么。此时仍是乐观地替他们期许着未来:“反正魏恒现在跟君王的关系也已经闹僵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干脆带着司音姑娘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岂不美哉?” 离言和青缘互看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 若是世事真能如洛儿想得这般简单便好了,只可惜生而为人,就是要不断经历失去,方能知晓得到的可贵。 离言捻着佛珠说道:“缘聚缘散,全看个人造化。” 洛儿听得一脸迷茫。她的主意这么好!完全有机会能够实现的,现在就说丧气话,是不是太早啦? 第135章 清平乐·眉目 青缘解释道:“事已至此,我们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现在,司音姑娘只能像她说得那样,要嫁的人只会是君王。” 洛儿反驳道:“咱们都不尽力试试就说什么事已至此,对得起魏恒的信任吗?” 青缘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洛儿说才好了,毕竟这种事关君王隐私和司音姑娘名声的事,并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聊。 离言打断二人的聊天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都早些歇下吧。现在虽是在外,但青缘的功课却不许落下。还有洛儿,你都多久没有修炼过了?” 提到修炼这件事,洛儿不免心虚,自是没有工夫再去闲扯旁人。摇头晃脑地一会儿摸摸桌子,一会儿扣扣手指,就是不去看离言的眼睛。 离言见终于是将洛儿的注意力给转移开了,接着说道:“不过,倒也不用急在这一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先找到十方法器。” 洛儿托腮道:“可是咱们都出来这么久了,却连十方法器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再这么毫无目的地找下去,怕是咱们腿都跑断了,都不一定能见着一个。” 青缘也颇为忧虑道:“是啊,咱们现在只知道要找十方法器,可这法器分别是什么样儿,大概在哪儿,这些一概不知。” 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这事儿虽难,但却不可轻言放弃。眼下,这第一件法器倒是有了些眉目。” “真的?!” “在哪儿在哪儿?” 青缘和洛儿同时兴奋地说道,洛儿甚至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离言身边翻着他的僧袍来回找,似是以为离言将这法器藏起来了似的。 离言制止住洛儿的动作,道:“只是有了些眉目而已,是不是真的遇上了法器,还要等夜再深些我出去探查一番才能知晓。” 青缘抓住了离言话里的重点问道:“师父是说,这法器就在宫中?” 离言轻点头,肯定了青缘的猜测。 青缘眼中闪着崇拜的目光又问道:“师父可是知晓了这法器就在宫中,所以才会这么轻易便答应入宫的?” 离言想了想才说道:“你们可还记得花灯会上,咱们遇上司音姐弟的事?” 洛儿和青缘并排坐在一起,乖巧地点头,像是等着鸟妈妈喂食的鸟宝宝似的。 离言接着道:“释童当初来千山时,除了告诉我十方法器能够除掉幻空以外,还给了我一件宝物——观。” 说着,便翻手将青灯“观”化了出来。 “我记得它!”洛儿指着离言手中的青灯道,“花灯会时,我还奇怪师父为何要拿着一盏不亮的青灯呢,可后来它却自己突然亮了,很是奇怪。” “是,”离言赞同道,“这就是观的特别之处,它能感应到法器的存在,通过明灭给我们指引。” “师父是说,法器在司音姐弟身上?”青缘疑惑道,“可他们姐弟二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啊。” 离言重新将观收起,道:“起初我也只是猜测,原本是想等入夜后再拿着观在城中寻找的。没想到后来在茶馆听到人们的议论,我便猜到咱们遇上的姑娘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司音了。司音一旦入宫为后,咱们能够接触到的机会就更少了,法器的下落自然更加渺茫。却没成想阴差阳错咱们也进了宫,今日见到司音,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洛儿回忆了下今日同司音的接触,并没有发现她或是司雷的身上有任何看起来像是法器的东西,甚至可以说,他们二人身上看起来十分名贵的东西都很少。 于是说道:“可今天一天我都同司音在一起,也见到了司雷。他们身上并没有看起来像是法器的东西啊。” “这法器并不在他们身上,”离言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故意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道,“你们可曾注意到今晚司音用来表演《清平乐》的那面雷音鼓?” 洛儿和青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鼓是法器?” 青缘凝眉回忆着方才见过的那面雷音鼓的样子,仍是觉得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一面被人踩在脚下起舞的鼓,居然会是法器?” 离言其实刚看到时也疑惑过这个问题,不过没用多久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法器能够长久存在于世间不被有心人发现利用,自然会有它的特别之处。就如同飞舞在林间的枯木蝶一样,有了保护色才能更加自然地躲避危害。” 洛儿适时提问道:“可是,咱们要怎么才能知道这鼓究竟是不是一直在找的十方法器其中之一呢?而且,即使证明了它就是十方法器之一,可这鼓这么大,咱们带着它继续上路,也很不方便吧?” 这些问题离言自然早就考虑过,当初释童把观送给自己时曾说过,观不仅能指引他们找到十方法器,同时还有其他的功能有待他们自己发掘。这一路上,虽然一直没能找到与法器相关的线索,可离言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观的研究,倒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功用。 不过眼下倒是也不着急跟青缘和洛儿解释这些,毕竟现在对于雷音鼓也只是处在猜测阶段,并不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它就是他们要找的法器。 于是离言说道:“等夜再深些,我便带着观先去探查一番,若是确定了雷音鼓便是法器,自是有办法能将它带走。” 夜探雷音鼓? 听起来倒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呢! 洛儿兴致勃勃道:“师父~也带着洛儿去好不好?” 这种集惊险、刺激、好玩、有趣于一身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她的参与呢~ 却不想离言一盆凉水泼下道:“你去能做什么?可有修为能护得了自己不被发现?还是说能够在旁为我出谋划策判断雷音鼓是否是法器?” 洛儿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足够反驳的理由来,气鼓鼓地道:“哼!师父就是不疼洛儿啦,现在有好玩儿的事都不带着洛儿一起了,洛儿可真是太可怜啦!” 第136章 清平乐·不合 青缘笑着说道:“师父不让洛儿去才是为了洛儿好呢,哪里就说得上是可怜了?” 洛儿闹道:“不管不管,就要去嘛!我这么聪明,总会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啊。” 离言不愿理会她的胡搅蛮缠,站起身道:“为师看你是嫌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了,如果实在有力气没处使的话,不如就从今晚子时开始,恢复修炼好了。” 修炼?才不要! 自从下山之后,师父对她的管束便松懈了很多,渐渐地,她就躲起了懒,师父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日日修炼的生活,现在的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啦~而且即使不修炼,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无非是出门的时候要一直穿戴着斗篷,将自己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藏起来罢了,反正身上这件斗篷还挺好看的,她倒是不介意麻烦这一下。 在这种事情上,洛儿的小脑筋总是转得很快。 只见她眼珠一转,摆出一个自认为深明大义、懂事有礼的笑容来,道:“师父要夜探雷音鼓应该十分辛苦吧?不如早些去吧,早去早回,还能富余出时间休息一下呢~” 其实洛儿要是不说这么多,可能离言的戒心还没那么重。怪只怪洛儿最近实在是太不安分了,弄得离言现在只要看她状态稍有不对,就总觉得要出事。 不过今夜也许是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能够接触到雷音鼓了,若是成功,他们便能带着第一件法器继续上路,若是错过,只怕又要在天苍耽搁上一段时日。于是,离言虽是不放心,可也只能看了青缘一眼,示意他盯好了洛儿,这才走了出去。 洛儿探着脑袋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望向门外,眼瞧着离言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看了眼仍坐在那儿吃茶的青缘,故意很大动静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哎呀,今天陪了司音姑娘一天,实在是太累人啦,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好好睡一觉才行。” 说着,站起身来也要向外走去。可还没等她踏出房门,便见青缘也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于是洛儿不解地问道:“我要回房睡觉,你跟着我做什么?” 青缘理所当然道:“送洛儿回房啊,洛儿知道自己住在哪一间吗?” 这个……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刚一进宫他们便被君王召见,而后她又直接被送到了司音的华音殿,直到刚才宫宴结束,她才第一次到了这个地方,哪里有机会知道自己住在哪儿啊。 不过,即使不知道,也不能让青缘看出了破绽!于是洛儿一本正经地叉腰胡诌道:“反正这里这么多房间,住在哪儿都一样嘛。我就是睡一觉,随便找一间离得近的房间就是啦。” 青缘哪里看不出她的这点小心思,无非是刚才当着师父的面不敢造次,现在师父一离开,便想甩开自己,追着师父的脚步去探雷音鼓罢了。可他今晚的任务就是看紧了洛儿不让她惹麻烦,哪里能这么轻易就被她甩开了? 不过青缘也不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看来洛儿确实是累极了,都怪青缘考虑不周,还想着和洛儿吃些茶再去歇息呢,没想到倒是耽误了洛儿休息。” 洛儿以为青缘这是被自己的话糊弄过去了,大度说道:“没事没事,你继续吃茶啊,我找个房间睡一觉就好啦。” 青缘却没这么轻易放过她,认真道:“这怎么能行!既然是青缘的责任,青缘自然要处理妥当才是。” 说完,不等洛儿有所反应,便上前一步走在了洛儿前面,引路道:“洛儿快来,青缘早就选好了一间房给洛儿,洛儿一定会喜欢的。” 这下,洛儿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得先跟着青缘沿着回廊往前走,脑袋里却是不停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甩开青缘的。 洛儿正想得出神,走在前面的青缘却突然停下脚步道:“洛儿,到啦!” “哎呦!”洛儿一时没能及时收住脚步,直挺挺地撞在了青缘的背上,揉着脑袋道,“你怎么突然就停下啦,好歹说一声啊!” 青缘回过身来微弯了身子看着洛儿道:“手拿开,我看看。” 还好这是撞在了自己的背上,青缘也是有所感觉的,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倒是这只贼喊捉贼的小狐狸,若是真撞出个好歹来,只怕此时已经要跟自己拼命了也说不定。 “还好,只是撞红了而已,应该一会儿就能好了。”青缘检查完,直起身子说道。 洛儿一手摸摸脑袋,一手悄悄揉揉屁股,有些委屈巴巴地想,大概自己跟这里有些八字不合吧?这才来了第一天,就又是摔屁股又是撞脑袋的……这样发展下去,她还能胳膊腿儿完好地走出去吗? 青缘见她的表情颇为惆怅,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自己开口道:“洛儿不是累了吗?快些进去休息吧。今晚青缘就在这门口守着洛儿,就像是洛儿刚到千山那日一样,洛儿不必害怕,安心休息便好。” 听到青缘的话,洛儿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在门口守着?这是看犯人吧?那自己岂不是更没有机会偷溜出去了? 洛儿连连摆手,婉拒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房间休息去吧,不必一直守着我。” 青缘却是不理会她的话,直接走到门前盘腿坐了下来,才道:“青缘早就习惯了清修,在哪儿待着都是一样的,倒不如离得洛儿近些,这样洛儿不管有什么事,青缘都能第一时间出现。” 洛儿见实在拒绝不了,再说下去也只是耽搁时间,只得暂时妥协道:“那好吧……我就先进去睡了,没事的话,你不要吵我哦。” 说完,洛儿便有些丧气地关门进了房间。 于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各自想着应对之策。 第137章 清平乐·猜想 离言却是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赶紧搞清楚雷音鼓究竟是不是他们寻觅多时的十方法器中的一件。 可是等离言避过宫里巡视的护卫耳目,再次回到元华殿时才发现,果然晚了一步。雷音鼓早已被宫人们抬走,重新收了起来,可是却不知道究竟收到了何处。 离言躲在墙角暗处,双手结印重新化出青灯“观”。 还好此地尚且残留着雷音鼓的气息,用观找到它的踪迹倒也不难。只不过宫中护卫众多,若想带着一盏亮着的青灯避过众人找到雷音鼓,却是要费上一番工夫。 刚思及此,耳边便听到了一队护卫的脚步声,离言并未显出慌乱,忙屏住呼吸,用衣袖稍稍挡了观的光亮,立在原地不动隐匿身形,待护卫离开后方才走了出来。 在这儿待了一会儿,离言倒也看出了些护卫巡视的路线与时间安排。刚刚过去一队护卫,也就是说离下一队护卫来此巡视中间会有一段空白的时间。而他所在的地方又是宫墙的死角,寻常并不会有宫人常来此走动,更何况还是在深夜时分,胆子稍小些的宫人,只怕会对此地避之不及。这倒是方便了他施法。 于是离言重新回到方才躲藏的角落,一手托着观,一手结印朝观燃着的烛火挥去。只见原本燃着微弱火光的观上,突然冒出了一阵青烟,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后,便像是被根无形的细线牵引着似的,顺着一个方向飘去。 这烟掩藏在夜色下,若不细看极难被发现。离言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以免被人发现。一边跟着那烟的指引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而另一边的洛儿此时刚刚瞒过青缘的监视,逃了出来,正哼着小曲儿沾沾自喜着,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原来洛儿进屋后,便直接吹熄了桌上的烛台,躺在床上装作已经睡下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又故意用青缘能听得到的声音打起了呼噜,并且毫无形象地大字型瘫在床上。 青缘听到屋内的动静,果然推门进来看了看洛儿,小声道:“看来洛儿真的是累着了,许久都未曾听到如此大声的打呼了。” 而后,青缘又十分贴心地将被洛儿闲置在一旁的薄被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洛儿则是趁着青缘盖被的动作,咕哝一声翻转身子趴在了床上,同时也顺势停止了打呼。青缘见她睡熟,感慨道:“你啊,也只有睡着的时候能让人省心些,这下师父终于能安心前去探查雷音鼓了。” 青缘放心地走出房间,并且轻轻将门给带上。 洛儿竖着耳朵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转着眼珠子观察房间。好在她身为狐族,夜间的视力向来是极好的。此时虽是吹熄了烛台,但对于她而言却和白昼没什么区别。 见青缘果真不在,洛儿这才大着胆子慢慢掀开了身上的薄被,爬了起来。同时还不忘将薄被铺好,又塞了枕头在里面佯装自己还在的样子。等一切布置妥当,这才满意地翻身下了床,朝着她一进屋子便看好了逃出的路线——窗户——走去。 她现在虽是没什么修为,连内丹都还没有,可做狐狸时在山上跑惯了,翻个窗的身手还是有的。于是只见洛儿手脚麻利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窗户,双手撑着窗台,一蹦便出了房间,离开前还不忘回身将窗户重新合拢,恢复原样。 作为一只天才小狐狸,没点儿真本事哪里敢大半夜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闲逛?既然费了这么大工夫才逃出来的,她自然早就有所准备该如何去寻离言~ 作为狐族,除了视力极好之外,它们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嗅觉极为灵敏,而离言的气味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可是眼下摆在洛儿面前的却有另外一个极大的难题。 她虽是从窗户翻了出来,可出来后所在的位置却是正对着这处的后墙,并没有能够出去的门在。而走正门出去却是不可能了,且不说她的屋门口还有青缘守着,就算真的避过了青缘走到正门口也是难办,到那时她将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一个青缘了,而是许许多多手持兵器的护卫…… 而现在能够出去的唯一办法,只有翻墙。 洛儿看着眼前的高墙,思绪一瞬间便回想到了在司音那儿时,从宫墙上摔下来的悲惨经历。双手下意识地摸摸屁股,到现在都还疼着呢,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此刻洛儿的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着,离言那边却是极为顺利地一路畅行无阻。只不过观将他带来的这个地方,十分让人尴尬就是了。 离言站在殿外暗处的墙角边上,虽是离得殿内有些距离,可殿内的动静却是一点儿不落地清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向来清心寡欲惯了,哪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一时整张脸臊地像是熟透的虾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倒也得益于此,许是宫人们早就习惯了君王每每都要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在这宫殿的周遭竟是连半分人影都寻不到。 离言硬是站在原地念了好几遍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才好不容易稳定下心神重新将观拿起,举到自己面前,细细观察着。 他虽是相信观的指引并不会出错,可这殿内如今闹腾成这样,他却是不信有哪个宫人竟敢大着胆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将雷音鼓送到这儿来的。可若是这样,那观又为何会将他引到这儿来了呢?莫非真的是他想错了,这法器并不是那雷音鼓,而是另有所指? 可这殿内如今除了君王,便只有司音,难道这法器竟是直接藏在了司音身上? 不对,离言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猛然想到了初遇司音时,观的反应。一时倒有了些猜测,不过总还是要再验证一下,才能判断他的猜想究竟是不是对的。 第138章 清平乐·闯祸 离言如此想着,便暂时将观收起,灵巧地几个翻身出了身后这座宫殿,身手矫健地朝司音进宫后所居住的华音殿悄无声息地疾驰而去。 洛儿则是在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毅然决然翻墙跑了出来,一路循着离言的气息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游荡着。也不知是真的运气好,还是天性灵敏的缘故,这一路上虽是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却没有一次撞上巡察的护卫,安然无恙地优哉游哉往前走着。 此时夜深人静,宫中各处早已熄了灯火进入梦乡,只这华音殿特别显眼,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姐姐!” 离言落在房顶上,还没进去,便听到殿内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正是那日花灯会上遇见的司音的弟弟——司雷。 “司雷公子,您先起来好不好?夜深露重,这么躺着会着凉的。” “是啊是啊,等您睡醒起来,就能看着司音姑娘了,若是您一直这么闹,司音姑娘看见了也会不高兴的是不是?” 几个宫人焦急地轮番对躺在地上耍赖的司雷劝着。 他们也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难题,几个人面面相觑。司音此刻在哪儿她们心知肚明,早在君王抱了司音离开后,便有君王身边的宫人来传了话,要她们今夜不必等着司音姑娘回来了。话说到这份儿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却是苦了从小跟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司雷了…… 今夜也不过只是个开始,大婚之后,若是君王日日都要君后相伴,司雷见不到姐姐的时间就更多了,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她们看着耍赖的司雷,心里虽是心疼可却又不敢真使了劲儿去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毕竟这可是未来君后的亲弟弟啊,谁都怕自己万一哪下力气使大了再伤着他可就有嘴说不清了,于是只好耐着性子蹲在一旁劝了。 “姐姐不要阿雷啦!姐姐,姐姐……”司雷哭了一晚上,嗓子都有些哑了,此刻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抽噎过去。 旁边有宫人看不下去,心疼地不行,忙端了润喉的蜂蜜水来,哄着他喝了几口。可润了嗓子后的司雷,却仿佛得了助力般,哭得更大声了。 离言原本是想用了排除法。既然那夜在花灯会上观是对司音姐弟有了反应,那这法器必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现在……去查司音倒是尴尬了些,于是便想着先从简单的司雷查起。岂料司雷这边也不是好对付的,层层的宫人守着,根本无从下手。 洛儿落后离言一步来到华音殿,远远地也听到了司雷的哭喊声,虽是没听清楚里面司雷在喊什么,可洛儿的心里却顿时浮现出了司雷任人欺凌的可怜模样。 一定是有人趁着司音不在,欺负起司雷了吧?不然怎么会哭得如此凄惨!这还了得!好歹司雷也唤她一声狐狸姐姐呢,她可不能坐视不理。 想着,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推开殿门闯了进去,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洛儿一旦冲动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更是把自己偷偷跑出来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丝毫没想过若是给人撞见该如何解释的问题。 司雷被她推门的动作吓了一跳,停止了哭闹,看清是她后,早就忘记了早上的害怕,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扑到洛儿怀里道:“狐狸姐姐,你知道姐姐去哪儿了吗?姐姐是不是不要阿雷了……” 说着,便瘪着嘴,似是马上又要哭出来了。 几个宫人倒是还认得她,毕竟大热天还穿着斗篷的,在这宫里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了,不过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儿,却不免让人疑惑。 “洛儿姑娘?这大晚上的,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领头的一个宫人上前恭敬问道。 洛儿看看这一屋子的架势,倒也不像是司雷受欺负的样子。理智便渐渐回到了脑子里,这才惊觉情况不妙,自己好像一时冲动,又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闯祸了…… 只得傻笑道:“嘿嘿……我……路过,路过……” 房顶上的离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扶额叹息。 这个洛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虽然早就想到了仅凭青缘并不能真的看住她,可也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逃了出来,闯祸的速度更是不慢。不过好在她是到了华音殿才闯的祸,还有一个司雷认识她,倒不会真的引起什么大乱子来。若是在君王的寝殿闹出这般动静……只怕今晚,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洛儿现在是吃定了自己不会真的对她怎样,越来越有恃无恐。离言倒是有些想要趁此机会,看看能否借了别人的手整治她一番,让她也知道随意胡闹的后果。如此,倒也不着急探查法器了,坐在房顶上老神在在地看着洛儿应对。 “路过?”那领头的宫人听了她的话显然是不信,他们的华音殿虽说不算偏僻,可也并非建在显眼的地方,更何况这大晚上的各处宫门早就落了锁,哪里会有人能够随便路过的道理。 洛儿自然知道这个借口不足以说服别人,其实刚刚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不过此时也不能自打嘴巴让她把话再吞回去,只得硬着头皮编道:“啊,是这样的……司音姑娘不放心司雷,早就嘱托我要是有空一定要多照顾一下他。我想着司音姑娘晚上不在,怕司雷自己在这儿有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刚才在殿外听着他哭,一时紧张才会贸然闯了进来,几位姐姐莫怪莫怪~”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合理些。洛儿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夸奖了自己一番,真是临危不乱,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想出这么完美的理由来~ 司雷听到司音的名字,目光亮闪闪道:“姐姐让狐狸姐姐来看阿雷?那姐姐现在在哪儿,狐狸姐姐知道吗?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回家啊,是不是迷路了?” 第139章 清平乐·破绽 洛儿听着司雷喊她狐狸姐姐,越听越觉得顺耳,连带着看他糊满眼泪鼻涕的脸都顺眼了不少。 “她才不会迷路呢,”洛儿捏了捏司雷的脸道,“好像是君王找她有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明明宫宴上那么多好吃的,可是东西都还没吃多少呢,他就把你姐姐给带走了。” 司雷听着这话却是慌了神。 从前他跟着司音在潇湘苑时,也亲眼见过有些富家公子硬是扯了司音扬言要带回家去的情况。每每都闹得场面极其混乱,害得管事妈妈只得请了魏恒来才能平息风波。司音遇着的多了,倒也习惯了时不时便会有人借酒装醉发生这种事,不过却没想到这些事情竟在司雷的心里埋下了阴影。以至于之后但凡他看到有人要拉扯司音,便吓得不行。 此刻听到姐姐被人给带走,司雷仿佛又回到了在潇湘苑时的场景。不由捏紧洛儿的衣袖,害怕道:“他把姐姐带到哪儿去了?姐姐……阿雷要去找魏哥哥,救姐姐!” 说着,司雷便要往外走。 一旁的宫人们听到他口中的魏哥哥,自然明白指的是谁,可也不敢说破,只得当做没听到一般,堵在门口拦道:“司雷公子莫急,司音姑娘可是未来的君后呢,君王定会护她周全,不会有事的。” “那姐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司雷反驳道,“姐姐说天黑了就要回家睡觉,不然不是乖孩子。姐姐不乖!” 宫人听着这幼稚的话语,只得也换了说话的方式,用司雷能理解的口吻解释道:“这宫中只是房子大、房间多了些而已,姐姐在家呢,只不过没有跟您在一个房间而已。” 洛儿则是吓唬他道:“司雷也不乖呢,自己都说了天黑要睡觉,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耍赖闹人,一点儿都不乖,小心我告诉你姐姐,让她狠狠打你屁股!” 司雷闻言捂住自己的屁股后退两步道:“狐狸姐姐怎么知道阿雷不听话的时候,姐姐会打阿雷屁股?” 洛儿装出神秘的样子,半真半假道:“因为~我是狐狸啊,狐狸可不光是脑袋绝顶聪明,更是能掐会算有大神通呢,想知道你的事情还不容易?所以啊,你得乖一点儿,这样等我见了你姐姐,才能多帮你说些好话不是?” 一旁的宫人听了这话只当是笑谈,一些笑点低的宫人更是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失了礼数,偷偷背过身去捂嘴偷笑。 司雷却是信以为真,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时虽是害怕极了,可也不敢再哭闹。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勉强挤出一句:“阿雷会乖乖的。” 洛儿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道:“乖。” 几位宫人千恩万谢地扶着司雷去了偏殿休息,只留下一位领头的宫人招待洛儿。 宫人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奴代司音姑娘多谢洛儿姑娘,这么晚还跑过来看司雷公子,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洛儿被她夸地有些飘飘然道:“没事没事~我也只是顺路而已。” 宫人原本就对洛儿这么晚还到这儿来的事情抱持着怀疑的态度,眼下听她说顺路,不由抓住她的话头问道:“顺路啊?敢问洛儿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洛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总不能说自己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要去找师父的吧?这话即使真说出来,听起来可信度也不高,更何况她又不傻,若是真这么说了,岂不是把离言给出卖了? 可是想了半天又没有其他好的借口,支吾道:“我……嗯……也担心司音姑娘嘛,就……就来看看她是不是回来了,有没有事。” 嗯,对,就是这样! 洛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次也说得非常好,听起来毫无破绽的样子。 宫人却是接着问道:“那洛儿姑娘这一路上过来可有遇上什么难处?” 寻常夜里,宫中总是会有诸多护卫轮班值守,四处巡察。若是洛儿姑娘果真如她所说,一路过来只为看看司音姑娘是否安好,早该在遇上护卫时便能听说司音姑娘还未回来的消息,而不是到了华音殿闯进来之后,才显出慌慌张张的样子来。 洛儿却不知她这问话其中的含义,老实答道:“没有啊,哪有人会像我似的大晚上不睡觉出来闲逛的,我一路溜溜达达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洛儿说的虽是实话,可听在这宫中老人儿的耳中,却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人才能编出的谎话。心中不禁警铃大作,咽了口唾沫问道:“那守门的宫人呢?也没见着?” 进入华音殿唯一的路只有正门一处,而到了夜里,为防有人擅自闯入,总会安排了守门的宫人轮班值守,有人来访,也可做通报之用。 洛儿进这宫殿是翻墙进来的,哪里能看到什么守门的宫人啊,躲着都还来不及呢。现下倒是两难,说自己见着了吧,万一要对峙,立刻就能露馅儿。可若说自己没见到,那这从哪儿来的就又解释不清楚了。洛儿不由有些意外,一个小小的宫人,竟也如此难缠。 看来,只有一招能用了。洛儿装傻道:“啊?什么守门的宫人,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刚刚被司雷吓着了,现在记性不怎么好。” 说着轻轻捶了捶脑袋道:“哎呀,困了困了,我得回去睡了。不用送了哈哈哈,你快去照顾司雷吧,等司音姑娘回来了我再来找她玩儿。” 这样的表现看在宫人眼里更是反常,可她一时也拿不出证据来指认洛儿有鬼,毕竟洛儿来只是帮他们哄了司雷乖乖睡觉,其余的却是什么都没做。更可况洛儿还是法师的高徒,是君王的座上客,依然是他们这些宫人得罪不起的人物。 于是,宫人也只好将心头的疑虑暂时压下,顺着洛儿的话说道:“既如此,奴这就找个小宫人掌了灯为洛儿姑娘引路,免得天黑看不清道儿,再走错了路。” 第140章 清平乐·抓住 宫人这话若是听在聪明人的耳中,定会知道这是宫人有意在提点自己,可洛儿向来没有那根儿筋,此时听了也只当是宫人好心而已。于是客气道:“不用麻烦啦,回去的路我还是认得的,而且我独来独往惯了,自己走反倒自在些。” 她哪敢真的让人送了她回去啊,那她今晚逃出来的事情不就要穿帮了嘛! “那还请洛儿姑娘路上小心,等司音姑娘回来了奴定会代为转达姑娘的关怀之情。”宫人见话说到了,也不勉强她,只有礼地将她送出了殿门。 洛儿见殿门在自己身后关上,这才偷摸按照来时的路重新翻墙跳了出去。稳稳落地,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尘土,刚想松口气,岂料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倒是把洛儿吓了一跳。 “啊!” 刚发出一个音节,洛儿便被来人捂住了嘴巴。来人将她压在墙角,两个人的身子挨地极近,洛儿惊恐地眨眨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她此刻最害怕见到的离言。 “这么晚了,洛儿是梦游走错了宫殿吗?”许是夜色的映衬,离言的声音听在洛儿的耳中竟莫名多了些魅惑之气。 洛儿又眨眨眼,唔唔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离言也不管,只是含笑看着她,逼得洛儿无法,只得可怜兮兮地伸手指了指离言覆在自己嘴上的大掌。 离言会意,却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凑到她面前压低嗓音说道:“小狐狸,别想着耍花招,不管你跑到哪儿,我都有法子能把你逮回来。不过到那时……是做狐皮大衣,还是吃狐狸肉可就说不准了。” 这下洛儿连眼睛都不敢眨了,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之像。 她虽然平时就有些畏惧离言,可那只是因为他严肃起来气场比较吓人而已,要真论起他对自己,却实在是没得说,几乎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了。洛儿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不过今晚这样的离言她却是头一回见,虽说没有肃着一张脸教训人,可这样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更恐怖了十倍!她倒是宁愿离言此刻训斥自己,也比这样吓唬人要强。洛儿现在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真的起了要逃跑的念头,下一秒可能就会立刻变成一件狐皮大衣穿在他身上。 离言见她露出害怕的神情,满意地松了手,退后一步看着她道:“说说吧。” 洛儿还保持着背靠在墙上的姿势,仍是处在恐惧中,大气都不敢喘,听到离言的话,脑子也像是卡壳了一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讷讷道:“说……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会出现在华音殿中,还是翻墙出来的,”离言展颜一笑弯下身子凑近她道,“唔,你觉得,梦游这个借口如何?” 洛儿一上来便被离言的气场给压制住了,此刻根本毫无还击之力,说谎这种事,平时对付对付普通人倒还好,可是此刻面对离言,她觉得还是不要了,更可况是在今天这样的离言面前,她有预感,无论自己编出怎样天衣无缝的谎言,好像都会被拆穿。 洛儿双手在斗篷下偷偷捏着尾巴,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这才低着脑袋开口道:“师父……洛儿错了,洛儿不该不听您的话,这么晚了还偷偷溜出来。” 离言听她说完也不答话,依然保持着淡笑的神情看着她。 洛儿偷瞄到离言唇角挂着的笑容,不自在地继续认错道:“还有……洛儿不该说谎骗人,更不该肆意妄为,做事情完全不考虑后果。” 离言仍是不说话,洛儿心里渐渐没了底气,说话都带了些哭腔:“师父,洛儿真的知道错了……洛儿的肉不好吃的,现在没了皮毛,即使做了大衣也不保暖的……” 谁乐意吃她的肉扒她的皮了?离言见吓唬她的效果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真的知道错了?” 洛儿猛点头,保证道:“以后洛儿都听师父的,师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师父不让洛儿做的,就是打死洛儿,洛儿都不会去做!” 离言心下觉得好笑,之前自己那么生气地训斥她,她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以为这只小狐狸出来这段时间跑野了,要天不怕地不怕了,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的法子就能将她治住。如此也好,虽然今晚在法器上没什么收获,可总算是将这只小狐狸给治得服帖了,倒也不算全然白跑了这一趟。 “回去之后该怎么做,可知道?”离言问道。 洛儿想了想,不情不愿道:“回去以后,洛儿会跟青缘道歉的,今晚不该骗他,偷偷跑出来。” “还有呢?” “还有?”洛儿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说完看到离言的脸色便自知口误,忙说道,“还有就是要把这段时间落下的修炼之事捡起来,不能再荒废下去了。” 离言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正想要再教育两句便带她回去,岂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谁在那里!” 两人目光齐刷刷向声音处看去,只见一队巡察的护卫正持了兵器朝他们这边疾步而来。 离言也顾不得许多,低声嘱咐一句:“闭上眼睛!”大掌便覆在了洛儿的眼睛上。一转眼,两人便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宫殿中。 好在君王体恤他们,知道他们喜静,并没有安排宫人在此打扰他们。不然离言和洛儿这样凭空出现在宫殿中,指不定要吓坏多少人呢。 青缘仍是在洛儿的房门口打坐诵经,并没有发现洛儿竟趁他不注意悄悄溜出去的事情。此时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抬头看去,这下发现离言和洛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中央,微微有些诧异,可还是站起来迎了上去。 青缘问道:“洛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师父在一起?” 洛儿抬头看了离言一眼,离言点头示意,洛儿才道:“青缘,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刚才我是假装睡着,其实只是想趁你放松警惕偷偷溜出去而已。不过……还是被师父抓住了。” 第141章 清平乐·修炼 青缘扭头看看身后的房门,挠挠脑袋又问道:“可是青缘一直坐在房门前并没有离开过,你是怎么出来的?” 说完,不等洛儿回答便恍然大悟道:“啊!窗户!青缘真笨,竟把这处给忘了。” 洛儿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明显今晚被变了脸的离言给吓着了的样子。 青缘还以为她是因为骗了自己心里愧疚才会如此,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洛儿能够认识到说谎是不对的已经很好啦,以后不要再说谎骗人就是了。至于这次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青缘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离言却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折腾了一晚上,眼瞧着天都要亮了,都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去睡会儿吧。” 青缘安抚完洛儿,这才想起他们折腾了这一晚上是为着些什么,连忙问道:“师父辛苦了一夜,可有收获?” 离言看了眼洛儿垂得更低的脑袋,也不想再给她施加压力,让她在青缘面前太过难堪,遂解释道:“今夜并未探查到雷音鼓的下落,看来只有明天再寻了机会去找了。” 青缘点头道:“毕竟是法器,哪能那么轻易就被咱们找到了啊。师父能够一眼便瞧出那雷音鼓的不同之处,已是非比寻常啦。” 离言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再说下去,只怕洛儿就要变成骆驼把头埋进土里去了。只得应道:“嗯。为师也乏了,你们各自回房去吧,明日还不知君王会不会召见呢。” 青缘倒是见惯了离言这般疏离的姿态,并没有发觉他和洛儿之间有任何不妥之处,躬身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洛儿原本想着趁离言不注意,跟青缘一起退下,谁知刚一转身斗篷便被人扯住了。离言手快,一下便把洛儿的帽子给摘下,露出了狐狸耳朵来。 此处虽然只有她和离言,可洛儿还是吓得连忙双手捂住耳朵,微怒道:“做什么?” “整日这样遮着,也不嫌难受?”离言问道。 洛儿侧过身子,手忙脚乱地将斗篷上的帽子给扣在了脑袋上,这才说道:“不会啊,我都习惯了。” 离言一步跨到洛儿面前,握住她整理帽子的手拿了下来,又重新将她刚刚带好的帽子给摘掉,说道:“之前也不知是哪只小狐狸说得,这狐狸毛可是精心拿雪莲给养过的,现在怎么倒是乐意整日将这好看的耳朵给藏起来了?” 竟然拿她说过的话来激她? 洛儿叉着腰,也捡了离言曾说过的话来反驳道:“是你说的这人世间得道之人多得是,最爱捉我这种长得好看的小狐狸啦,要我藏好了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怎么现在又来怪我将它们藏起来了?” 离言听她的话不免好笑,心道,他怎么记得自己当初说的是怕她被那些得了道的所谓正义之士当成是妖抓起来啊,好像并没有提到什么长得好看的小狐狸吧? “可是我记得我也提过解决之法吧?”离言笑看着她道,“你有老实照做吗?” 洛儿现在一看他这个表情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刚刚好不容易燃起来了一些的气焰,瞬间便被熄了个干净。 “师父是说修炼吗?”洛儿摆出懊悔的表情道,“这不是这段时间咱们一直在赶路嘛,所以才给耽搁了的。刚才洛儿也保证了,会把落下的修炼给捡起来的,师父放心吧。” 离言才没那么容易被她给糊弄过去,道:“为师和青缘这段时间也在赶路,可你看到过青缘将功课落下过的时候吗?” 这个……好像还真没有。 青缘的勤奋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就连刚刚守在她的门口时,都不忘打坐诵经。有他这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在,洛儿总觉得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用功,好像都比不过他似的,渐渐地就更懈怠了,总想着能躲懒一天便是一天,反正师父好像对她的事也并不怎么上心。 可是她没想到,离言竟然会用秋后算账这一招!阴险、太阴险啦!狡猾,比她这只做狐狸的都还狡猾! 离言见她虽是没说话,可这脸上的表情倒是精彩,一会儿懊恼、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愤愤,也不知这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看,倒也不必再找时间将修炼捡起来了,”离言勾起唇角,道,“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吧。” 洛儿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下听到离言的话,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只觉像是被雷电击中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是怕现在时辰不对?”离言关切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之前要你子时开始,只是因为在千山上子时的灵气最为充沛。现在倒是无妨,吸收日月之精华这件事,随时都可以。” 现在洛儿的体内虽然已有内丹,可却一直没能找到唤醒的机会,若是还不督促着她尽快开始修炼,那这内丹还不知要掩藏到何时。对她而言修炼并不是最主要的事,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所以这什么时辰修炼就更无所谓了。 洛儿手动将自己的下巴推了回去,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下才道:“师父不是说天都快亮了,要休息嘛……怎么现在又突然要修炼了?” 离言故意拿话气她道:“是啊,要休息。不过……是我休息,你修炼而已。” “师父……”洛儿还想像之前似的,随便撒个娇便蒙混过去。岂料这次的离言竟像是铁了心要将这笔账一次性算个清楚一样,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洛儿很快便败下阵来,丧着一张脸道,“好吧……师父快去休息吧,洛儿这就抓紧时间去修炼了。” 说着,便拖着脚步去找适合修炼的地方。 离言适时道:“若是洛儿表现得好,等一早醒来,为师便请人准备了好吃的糕点奖励洛儿。” 洛儿稍稍来了些精神,回头道:“师父说话算数?” 离言笑道:“几碟糕点而已,为师还能骗你不成?” 第142章 清平乐·屋顶 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方式显然很适合用在洛儿身上,不过三两句话的工夫,洛儿的心情便由阴转晴。就连刚刚看起来非常勉为其难才答应下来的修炼之事,此时再看都不觉得是什么难事了,连带着洛儿脚下的步伐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离言倒是没有食言,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着要给她准备点心才行。 一大早,晨光透过薄雾照在窗棂上,宁静淡雅,时光静好。 离言打开房门出来,脸上丝毫看不出一晚上没睡的疲惫,整个人神清气爽,周身充满了祥和的气息。来到正厅,毫不意外地见到青缘已自觉拿了蒲团坐在地上敲着木鱼礼佛。离言并未打扰他,只默默站在一旁瞧着,等他一本经书诵完睁开眼来,这才上前与他说话。 “青缘。” “师父。”青缘这才注意到来人,忙起身恭敬行礼道,“昨夜辛苦许久,师父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离言淡笑道:“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想睡了。” 要说离言年纪大是不假,毕竟若按寻常人的寿命算起来,他已经活得别人好几辈子的时间了。可他顶着一张二十来岁的脸说出这话来,就显得没那么有说服力了。 “对了,你可有见到洛儿?”离言接着问道。 说好了要老老实实打坐的,可早起寻了一圈儿离言都没能找到她,也不知这只小狐狸是不是又不长记性,偷溜出去闯祸了。 离言话音刚落,青缘还未作答,便听到洛儿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道:“师父!我在这儿呢!” 这声音听着倒像是从外间传来的。 离言和青缘对视一眼,一起向外走去。可来到外面的院子里,却并没有见到洛儿的身影。 青缘警惕地看着四周,道:“洛儿是不是又藏在哪儿,想要找机会捉弄咱们啊?” “哼!臭青缘,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可都听着呢!”洛儿气哄哄地说道。 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比在房里时清楚了不少,两人循着声音又在院子里瞧了一圈儿,仍是没看到她,洛儿又提醒道:“上面!上面!往上看,我在屋顶呢。” 离言和青缘跟着指示朝屋顶看去,这才瞧见洛儿正得意地盘腿坐在正厅上方的屋顶上,托腮笑看着他们像个傻子一样在院子里来回寻她不见。 青缘心惊道:“洛儿快下来!那么高的地方,若是摔下来了可如何是好啊!” 离言倒是不担心这个,反正就算真摔下来了也有他在,总会安然无恙接着的。只是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提到这个问题,洛儿不由得意起来。 昨晚她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打坐修炼的,谁知一抬头竟看到天上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像极了曾经吃过的一碗凉丝丝的杏仁豆腐,看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想着若是能离得月亮近些,望梅止渴也是好的,而这宫中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就只有这屋顶了。 可她修炼的成果实在惨不忍睹……到现在为止,顶多是能翻个墙,再要说的话,只能说身体比寻常女子强健些罢了。而这屋顶,她却是断然翻不上去的,不过洛儿可不是轻易便会放弃的性子。在她围着宫殿转了好几圈儿,尝试了各种方式后,终于被她找到了一条容易爬上去的路径,后来又经历了几次失败,这才终于站到了屋顶上。 不过这些她才不要告诉离言和青缘呢~平时不是总嘲笑她不如他们聪明嘛,这回,就让他们聪明的脑袋慢慢去猜好啦~ 洛儿站起来又往前面走了两步,坐在屋檐边上晃悠着两条腿,轻松道:“我这么灵活~有什么是能难倒我的?” 她倒是轻松,底下的青缘却是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焦急道:“洛儿你慢着点儿,别再晃了。那底下都是瓦片,并不安稳。” 离言看她此刻的动作也确实危险,忍不住道:“若是摔下来再有瓦片落在身上,可不是小事。” 洛儿听着他的话不以为意,还故意显摆自己似的,两条腿扑腾地更厉害了。得意道:“看吧~我就说……啊!” 洛儿的话还没说完,屁股底下一滑便朝地面摔了下来,吓得她只来得及紧紧闭上眼睛,脑袋里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丢人丢大啦! 说时迟那时快,离言一个闪身疾步上前,抬手便拦住了半空中的洛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洛儿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虽然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是谁,可还是不由睁开了眼睛偷瞄了一眼。见果真是离言,讨好地笑道:“嘿嘿~师父。” 离言却是心里压着气,在快落地时,手一松,将她直接扔在了地上。 “哎呦!” 洛儿的屁股又一次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这次落地的距离虽是近了,可新伤加旧伤,叠加的疼痛一起袭来,却是无比的酸爽。 洛儿揉揉屁股艰难地爬起来,控诉道:“师父!你明明都接住我啦,怎么还能半道儿把我给扔了啊?太不人道啦!” “哼!”离言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说道,“不让你实实在在疼上一次,你能长记性?” 这话倒是没错,洛儿自己也深以为然。可是!那也不能真摔她啊!若是真摔出个好歹来,看他们以后要上哪儿去再找一只像她这样聪明可爱的小狐狸来! 洛儿低头绞着手指,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至于嘛,小肚鸡肠,小题大做,小……小,小什么来着,对了,小气巴拉!哼!” 离言的耳力也不差,她说的话自是一字不落全部落入了他的耳中,不过还是装作没听到似的问道:“说什么?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啊。” 离言倒是笃定了她不敢说,即使再借她十个胆子,她顶多也就是在心里多埋怨他两天而已。胆小又爱惹是生非的小狐狸,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第143章 清平乐·豆腐 洛儿确实只敢在心里埋怨一下,被离言问到,心思一转,说出口的便是另一番话了。 “师父说得是,刚才幸好有师父在,不然的话洛儿肯定要被摔得好几天不能动弹了。”洛儿摆出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说道,“不过,这次洛儿可不是为着贪玩儿,洛儿之所以爬那么高,也是一心为了修炼的,想着离得月亮近些可能灵气会更充沛也说不定啊。” 青缘笑道:“这是哪儿听来的歪理?谁告诉你离得月亮近,灵气就一定充沛了?灵气是否充沛是要因地制宜的。” 这原本便是洛儿找的借口,此时倒也不反驳,一心低着脑袋做忏悔状。 离言也不愿跟她计较,只道:“罢了,此事小惩大诫,原本说好的点心,今日一口都不许用了。今晚再修炼时,若是表现得好,才有点心吃。” “啊……”洛儿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应道,“是,师父……” 洛儿心里懊恼,白白辛苦修炼了一夜,还想着早上能得些好吃的呢,结果什么都没有,还摔得屁股更疼了,真是得不偿失…… 青缘见两人之间气氛并不愉快的样子,打圆场道:“虽然洛儿今天这点心是吃不成了,不过别的东西还是吃得的吧?” 洛儿有些期待地望向离言,离言原本也不是真的打算饿着她,遂轻点头算是同意了青缘的说法。 洛儿赶忙上前两步扯着青缘的衣袖,兴奋地问道:“青缘你藏了什么好吃的吗?” 青缘摇头道:“青缘怎么会把吃的藏起来呢。只不过是早些时候有宫人来送了吃食罢了,看样子倒是挺精致的,洛儿应该会喜欢。” “在哪儿在哪儿?”洛儿开心地眼睛都闪着光亮。 青缘指了指正厅的方向道:“就在里面。” 刚一说完,只见洛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正厅当中,然后又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一左一右牵了离言和青缘的手,又朝正厅疾步走去。 边走还边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啦。” 青缘笑她道:“洛儿可看清都是什么了?怎么知道冷了就不好吃了,万一就是冷着吃的呢?” 洛儿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道:“青缘真是个啰嗦鬼。” 原本就没几步路,青缘和洛儿说笑了几句,很快便到了正厅摆着的饭桌前。桌上的菜式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一大碗白粥,配上几碟小菜,很是素雅清淡。要说最能吸引洛儿的,便是旁边那三小碗杏仁豆腐了,宫中的饮食做得比外面的更加精致讲究。小小的碗里,三块儿小小的杏仁豆腐泡在桂花酿中,淡淡的杏仁味儿裹着桂花的香甜气息,只是闻着便令人垂涎三尺。 洛儿不禁暗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昨晚才刚刚想到曾经吃过的杏仁豆腐,今天就见着了,她的运气可真好~ 离言和青缘清淡惯了,对这甜食倒是无感,只捧了白粥慢慢吃着。洛儿却是三两口便将自己面前的那碗杏仁豆腐给吃了个干净,最后一口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端起小碗往嘴里倒了倒,竟是连最后一滴都不曾放过。 实在是吃不出东西了才放下碗,又眼巴巴地拿眼瞧着离言和青缘面前那两碗杏仁豆腐,拼命地吞口水,心里一直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开口问他们讨要过来。不开口吧,放着也是浪费;可开口吧,又会显得自己太贪吃,免不了要被青缘嘲笑。 殊不知她的这一系列动作都被离言尽收眼底。 离言颇为无奈。知道她向来爱吃,可却不曾想她竟爱吃到了这种程度。许是又做了回狐狸就真的全然转了性子?从前他的姑娘,可从来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情…… 离言见她口水都要滴到桌子上去了,也是不忍心她再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腾出一只手,悄悄地将自己面前的杏仁豆腐给推到了她面前。洛儿倒是没辜负他的“夸赞”,两只眼睛竟一眨不眨地跟着他手上的动作移动,杏仁豆腐被推到哪儿,她的眼神就跟着移动到哪儿。有美食在前,洛儿的眼睛里竟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离言不禁暗想,看来在吃的面前,自己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 洛儿眼睁睁瞧着一碗杏仁豆腐神奇地到了自己面前,眨巴了两下眼睛,确认不是眼花,这才顺着碗边的那只手看过去,见是离言,开心地朝他露齿一笑,做了个口型道:“谢谢师父~” 而后又悄悄看了眼青缘,见他专心吃着白粥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学着离言刚刚的动作,将自己面前空了的碗推到了离言面前。 离言宠溺地笑看着她偷偷摸摸的动作,也不阻止。本是一顿寻常的早饭,却吃得心情大好。 青缘喝完了一碗白粥,放下碗筷,这才看到桌上离言面前空了的杏仁豆腐的碗,稍稍有些惊讶,道:“咦?原来师父也喜欢吃这杏仁豆腐啊?我还当只洛儿喜欢吃呢。” 说着,将自己面前的杏仁豆腐给推到了离言面前道:“既然师父喜欢,不如就多吃些吧。这宫中做的东西用料定是要比外面要讲究些的,青缘不爱吃甜食,这下也不必浪费啦~” 洛儿捧着自己的碗,并不作声,看热闹似的看着两人,笑得眉眼弯弯。 离言看着青缘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好。” 离言端起杏仁豆腐的碗来,还没送进嘴里,只是闻着味道便觉得胃里一阵酸水翻腾……这一碗甜腻腻地吃下去,只怕是十几年他都不会想要再吃甜食了。 嗔怪地在青缘看不见的角度瞪了洛儿一眼,要不是因为她,他哪用得着受这个罪。洛儿却是笑眯眯地看着离言,心里头更乐了。 “师父,快吃啊。”一旁的青缘轻声催道。 离言无法,只得眼睛一闭,当做是吃药一般,一口气灌了下去。 第144章 清平乐·小鼓 因着次日君王大婚,这日一早宫中各处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宫人们有专门负责整理婚服的、也有专门负责照顾饮食的、还有专门负责布置宫殿的……各司其职,倒也显得井然有序。只有离言他们所在的宫殿无人问津,仿佛成了座孤岛。 吃过早饭后,几人更是无事,离言便又动起了寻找法器的心思,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放下手中原本装着杏仁豆腐的碗,又喝了好几口白粥,这才觉得胃里翻涌着的酸气稍微好受了些。 离言看着一脸满足小口吃着杏仁豆腐的洛儿,开口说道:“昨日司音姑娘在宫宴上被君王带走,想来此时应该也回到华音殿了,洛儿就不想去看看她?” 洛儿从碗中抬起头来,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想啊。” 离言见鱼儿上钩,继续说道:“嗯,那为师陪你一起去吧,省得你不认得路,再走错了。” 洛儿刚想说自己认得路,肯定不会走错的,毕竟离得也并不是很远,而且昨晚也成功过啊~可是一抬眼却正对上离言含笑的目光,看得她后背条件反射地一阵发凉,僵硬地梗着脖子下意识点头,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发虚:“好。” 离言满意地站起身来,拂了拂坐得有些褶皱的衣摆,道:“那就走吧。” 洛儿看了眼自己手上还没吃完的杏仁豆腐,有些恋恋不舍。不过离言发了话,她也不敢怠慢,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言出了正厅。 来到华音殿,离言为了不惹麻烦,并未提及雷音鼓之事。只与守门的护卫说是奉了君王的旨意,带了徒弟来在大婚前给司音姑娘祈福。 此话倒也不假,毕竟他们能够入宫,也确实是为了给大婚祈福,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而君王是否特意说过,要在大婚前日专门再为司音姑娘祈福却是无从查证。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护卫自然不敢再去劳烦君王对质。因而离言这个借口,倒也说得一派坦然。 护卫通传过后,他们二人很快便被宫人客气地迎了进去。刚穿过院子,便见着司音正站在正厅门前含笑看向他们。 洛儿见着她也很是高兴,抬手冲她打招呼道:“司音姑娘!” 司音提着裙摆上前两步,扯住洛儿的手握在掌心道:“刚才我还在想呢,不知你今日还会不会来找我说话,谁知你这么不经念叨,刚想着便来了。” 说罢,像是才看到一旁站着的离言似的,见礼道:“司音见过法师,今日倒是有劳法师走这一遭了,先请里面叙话吧。” 方才护卫进来禀说法师求见时,她还诧异了一下,听完缘由后,更是觉得蹊跷。 天苍虽说一向宣扬信奉佛教,可历代君王究竟能信上几分却不得而知,他们只不过是将佛教当作了一种统治臣民思想的手段而已。就她所知,当今的君王虽是面上对离言他们礼遇有加,可打心底里却是十分不屑的,总觉得这些不过是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罢了。 如今请他们入宫为大婚祈福,一来是为了做给臣民看,让他们知道佛法在天苍的重要程度;二来则是为了彰显权力,幼稚地将那人身边所有的一切,包括信赖的法师一一夺走,想要看他伤心难过的样子。 这样的君王,怎么可能会特意为着她这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专门让法师来提前祈福呢? 离言自是将她的疑惑神情尽收眼底。 从见到的第一眼起,离言便知道司音是个聪明的姑娘,能够看穿他的谎言也不足为奇。只不过他却是没想过司音竟会如此坦率地将疑惑全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曾遮掩,倒是让离言颇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如此柔弱的外表下,竟有着如同男子的果敢坚毅,好一个坦荡荡的姑娘! 离言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淡笑道:“多谢司音姑娘。” 三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正殿,奉过茶水寒暄了几句后,司音便以祈福为由,将他们二人带到了正殿后面的一处小佛堂里,屏退了众人。 见房中只剩他们三人,司音这才放心地开门见山道:“不知法师今日特意前来找司音,可有何事?” 离言很是欣赏她的直率,也不打算绕圈子,直说道:“昨日宫宴上有幸见到司音姑娘的雷音鼓,倒是令贫僧念念不忘,不知是否能再借来一看?” “这有何难,”司音听到是这事,神色松弛下来,道,“这雷音鼓本就是僧人所赠,也算是与佛家有缘。法师在此稍等,我这就让人取来。” 离言阻止道:“不必麻烦,那么大的物件儿,抬来抬去也是不便。不如司音姑娘告知贫僧存放在了何处,贫僧自己去瞧了便好。” 司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唤了宫人来,带着离言去了放置雷音鼓的房间。离言走在路上还在想,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早知如此,昨晚也用不着那一番折腾了。 到了放置雷音鼓的房间,宫人知礼地退到了门外守着。离言刚想拿出观来查验,便被突然的一声怪叫吓得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到喽吓到喽~胆小鬼!”司雷拍手大笑着从一扇屏风后蹦了出来。 离言微微露出些不悦的神情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雷在跟小鼓玩儿啊~”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连忙双手捂住嘴巴,声音透过指缝传来,道,“不对不对,阿雷什么都没说。” 司雷这样的表现太过反常,离言总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才对,不然怎么会突然露出如此紧张的神情来?小鼓小鼓,说不定跟雷音鼓有些什么关系呢?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离言软下声音,顺着司雷的话哄道:“嗯,阿雷确实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司雷惊喜地放下双手,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然阿雷可就惨啦。” “为什么会惨了?”离言问道。 第145章 清平乐·不见 司雷此时放松下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因为小鼓只喜欢跟阿雷玩儿啊,它最不喜欢见到其他人了,连姐姐它都不肯见呢~”司雷说完,神情颇为骄傲,好像能跟小鼓玩儿,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渐渐钻进离言的圈套,已然将小鼓完全给透露了出去。 听了司雷的话,离言心下有了些猜测。 他口中的“小鼓”只怕并不是人,而是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惧怕见到除了司雷以外的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无害的生灵倒还好,但若是蓄意待在司雷身边不安好心的话,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哦?”离言装作不解的样子道,“既然阿雷刚刚一直在跟小鼓玩儿,那为何我都没有看见它呢?” 司雷看着离言,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不耐烦地答道:“阿雷都说了,小鼓不喜欢见到其他人,你当然看不见它啦!” 这话却是更加肯定了离言心里的猜测,能够想让人看见便看见,不想让人看见便看不见,倒是有些功法。 离言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如此。不知小鼓平时都跟阿雷玩儿些什么呢?” 说到这个,司雷来了兴致,道:“小鼓可聪明啦!知道好多好多有意思的故事,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有的时候阿雷不开心了,它还会逗阿雷笑。阿雷要是做错事被姐姐教训了,它也会听阿雷说不高兴的事情。” 离言这才稍稍安了心,看起来倒是没做什么伤害司雷的事情,这样便好。待会儿若是真见着了,也用不着太过敌对。 离言做出好奇的神情问道:“听起来倒是有趣,不知道它肯不肯见见我呢?” 这个问题似乎让司雷很是苦恼,想了半天似乎觉得离言看起来并不像是坏人,这才挠挠脑袋说道:“这个阿雷得问问小鼓才行。不过你得先出去,小鼓胆子小,你在这儿它是不会出来见阿雷的。” 离言点头应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司雷头一回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托付事情,一下子神采奕奕,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小鼓可喜欢阿雷啦,阿雷去说,小鼓肯定会同意的。” 离言鼓励地拍了拍司雷的肩膀,这才走了出去站在门前等着。 不一会儿,身后的门又被打开,司雷探出脑袋来,冲离言招招手,示意他进去。 离言重新进到房间,仔细关好了房门,才问道:“怎么样?它肯见我了吗?” 司雷有些失落地摇摇头道:“阿雷说了很多好话,可是小鼓好像很怕你,就是不愿意见你。” 说完,见离言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你别难过啊,就算小鼓不喜欢你,也还有阿雷喜欢你呢!它不愿意给你讲故事,阿雷给你讲故事!” 离言看着司雷认真地说着天真的话哄自己,突然生出了些许罪恶感来。他应该是把小鼓当作了很重要的朋友才对,而自己却为了达成目的,哄骗着他说出了关于小鼓的事情,他居然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这样一对比,连离言自己都有些讨厌当下的自己了。不由摸了摸司雷的脑袋,真诚说道:“对不起啊。” 天性纯良,是上天的过失,也是恩赐。有时候离言倒是很羡慕像司雷、洛儿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能够被好好保护着,真的是一种幸福。只不过……千万不要再有像他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他们的纯良便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司雷则是一脸不解地看向离言,想了想认真道,“你没错,阿雷也没错,小鼓更没错。不喜欢在一起玩儿也没办法勉强,不用说对不起的。” 司雷的笑脸一时让离言更加内疚,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敲门声,二人齐齐朝房门看去,只听得门外的宫人说道:“司雷公子,司音姑娘让您过去一趟,说是有好吃的等着您去吃呢。” “有好吃的?阿雷来啦!”司雷贪嘴这点也是像极了洛儿,一听宫人这话,哪儿还顾得上离言?欢呼一声扔下他便出了房间。 适才带他过来的那位宫人站在门前,歉意地看着离言道:“还请法师多担待。” “无妨,”离言冲他有礼一笑道,“原本便是来看雷音鼓的,这下倒也能静下心来细细赏玩了。” 宫人朝他微微欠身,而后知趣地将房门关上,只留下离言一人在房中。这次真的是四下无人了,离言这才双手结印将观化了出来。 观刚出现在离言手中,便立即燃气了火苗,而且还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明亮程度,离言一时心里有了底气。 观察了下四周,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原先像是个小书房的模样,现在被专门用来放置雷音鼓了,便用屏风将书桌连着书架给隔了起来。现在目之所及,只有地上的雷音鼓和一扇屏风而已。 确定了雷音鼓便是自己要找的法器,离言倒是很想见见司雷口中的这位“小鼓”了,总要确定了它和雷音鼓之间的关系才好动手,以免不小心伤到了司雷的朋友就不好了。不过,它既然不肯见自己,那么若是想办法逼它出来,动静肯定小不了。 想了想,离言便将观先放在了一旁,双手结印,为这间房间布下了一个结界。这样,暂时便不会有人打扰他,他在这里面的动静也打扰不到别人了,一举两得。 离言决定,还是采取先礼后兵的方式,若是它愿意配合,自然是极好的。 “小鼓,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刚刚我和司雷的谈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我知道你对他没有恶意,也请你相信我对你同样没有恶意。只不过眼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见一见你才行。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现身一见。” 离言说完便不再多言,安静站在一旁,等着它的反应。 第146章 清平乐·契约 离言等了一会儿,仍是不见雷音鼓有任何反应,眉头轻皱,开口道:“若是你不肯现身,那就休怪我得罪了。” 说着,便双手结印欲朝雷音鼓施法。 “慢!”突然雷音鼓中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来,略带些怒气道,“你这人真是可恶,就因为我不愿见你你便要施法害我!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离言终于逼得他开口,心里不免松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用武力。不过他也不为自己的行径解释,而是轻笑道:“既然都开口了,不妨现身一见吧?” “才不要,你以为你是谁?”鼓中少年仍是气鼓鼓的样子,“我看啊,你们人类都一个样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根本不是什么善类!跟你们走得太近,迟早会没命,我早就看透你们了。” 这样争执不下根本毫无意义,离言虽然不知道它是不是之前受到过什么伤害,不过这与他找它的事并无太大关联,所以也不想在此事上再浪费时间,便脑子飞快转着想着应对的法子。 它既然能同司雷玩儿得那么要好,应当性子也相差不了太多,于是,离言就拿出了对付司雷的方法循循善诱道:“既然我们都一样,那你为何愿意带着司雷一起玩儿呢?” 少年听了这话,似是很不乐意,拔高了声音反驳道:“阿雷生来单纯,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歪心思,自然跟你们不同!” 离言道:“可你都没有了解过我,怎知我就有歪心思?你看司雷不是也愿意同我交心嘛,起码能够证明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一类人不是吗?” 少年沉默了半晌,似是找不出更有力的反驳来。 离言乘胜追击,蹲在雷音鼓面前,诚恳说道:“我跟你保证,我绝对没有一点儿伤害你的心思,只是真的有事非要见你一面不可。如果我说的是你所不愿的,我绝不强求。” 这次离言非常有耐心地并没有打扰少年的思考,一直安静地等着。 少年似是被他说动,沉默良久,才犹豫着说道:“要我见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个秘密,你得答应我,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这件事。” 离言想都没想便说道:“好,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便见雷音鼓上缓缓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来。 少年皮肤黝黑,上身只着一件暗红色无袖短褂,下身一条与雷音鼓花纹一致的肥大长裤,赤脚盘腿坐在雷音鼓上,确实是一副不羁的少年模样,不过却并不像天苍寻常少年惯有的装扮,看上去倒颇有些异域风情。 少年睁开眼来,懒洋洋地看了离言一眼。而后双手撑在身后,一腿伸直,一腿半蜷着,半眯着眼睛看着离言,摆出十分懒散的模样来,道:“找我什么事?” 离言淡笑道:“关于雷音鼓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少年掏了掏耳朵,道:“这就是一面普通的鼓,不过年岁长了些罢了。” “那你呢?”离言也不绕弯子,直指要害,道,“若它只是一面普通的鼓,那你从何而来?” 少年拿眼神看他,离言也不闪躲,目光直直迎了上去。 少年不敌,败下阵来。 倒是小看了面前这个和尚,原先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和尚,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谁知竟这样难缠,仅是一个眼神,便仿佛要将它给看透了。 不过少年倒也不想这么轻易认输,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我是谁?从何而来?” 离言见到它后,心中的猜测便肯定了大半,只不过是想从它口中再验证一下罢了。此时听它问起,倒也坦然。 离言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应该不属于人、妖、佛、魔中的任何一种。方才我欲对雷音鼓施法,才激得你开口阻止,我想,你与这雷音鼓应当是相生相依的关系吧?” 少年没想到离言竟然能从它小小的举动当中看出这么多来,不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离言看着少年面部表情的变化,唇角笑意加深,接着道:“听闻这鼓原是几位僧人卖给司音姑娘的,所以我猜,许是因着多年浸染香火与人气,这鼓才慢慢有了些灵识,才会有了你——你是灵,你就是雷音鼓,雷音鼓就是你。” 离言这话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此刻倒也不需要少年再回答了,它的表情已然告诉了离言答案。也是到了此刻,离言才明白三修让他下山寻找十方法器作为除掉幻空助力的缘由。若是这十方法器每一个都有灵,那便能够解释得通了——灵,不在三界五行中,是超脱物外的一种独特存在。魔,看似难对付,可万物相生相克,唯有这灵,是他也无法应对的。 而且眼下知道了灵的存在,也就能够解释得通昨夜为何观会将他带到司音那里去了,一定是这灵担心司音,所以一路跟随护着她,才会出现这种现象——观能够探查到的并不是法器,而是法器中灵的存在。 少年不高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虚伪,哼!” 离言被骂也不恼,解释道:“原本我也只是猜测,自然需要你的反应来佐证是否正确。” “好了,这下你都知道了?没事我就回去了。”少年说着便要钻回鼓里。 离言忙拉住它道:“且慢。我千辛万苦才寻到你,自然是有事相求。” 少年不耐烦地拍掉离言的手,重新盘腿坐在鼓上说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说你们人类有歪心思,你还不承认。” 离言自动忽略掉它的话,正色道:“此次下山,本是为着寻找十方法器除魔,你是我找到的第一样法器。还希望你能够帮我,一起完成除魔大任才是。” 少年想也不想拒绝道:“这可不行,我们灵可不像你们人类那么没有契约精神。我是司音和司雷的鼓,从到了他们身边的那一天起,便与他们绑定了契约,除非他们主动说不要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们身边一步的。” 第147章 清平乐·大婚 这种契约,并不像离言与灵妖阁的交易那样复杂,需要利益交换。而是灵对于真心认同的主人,主动缔结的契约,在它们看来,这是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并且只要主人不离不弃,它们便会无条件一直守护自己的主人。 关于灵,离言知道的其实并不多。而对于契约这一点,更是离言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如此说来,倒是难办了。 离言想了良久,才蹙着眉头说道:“这倒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去与司音姑娘说明缘由,想来,她也是愿意将你赠与我的。” 少年像是早就料到离言会这么说一样,眯着眼睛否定道:“这可不行,契约的缔结是建立在主动且心甘情愿之上的,必须要司音主动提出来的才算数。你去说了,就算司音能答应,那也是无效的。到时候,我才不会认你呢。” 少年这话在离言听来却是半信半疑,一个契约的缔结,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条件? 少年看出他脸上明显的疑惑之情,撇撇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们灵可不像你们人类那样,花言巧语,满嘴谎话。” 说完,便趁着离言一个不注意,重新回到了鼓中。待离言反应过来时,早已不见它的身影。 离言不由失笑,这灵的性子怪不得能跟司雷玩儿得好呢,倒真是天真的可爱,连损人的话也能说得如此直言不讳、理直气壮。 离言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而后将观收了起来,撤了房中的结界,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华音殿的正厅,只见司音、司雷和洛儿三人已从小佛堂中出来,转移到了这里,正一起吃着点心说说笑笑,好不欢乐。见到他来,司雷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点心。 离言婉拒道:“多谢,不过贫僧也到了打坐礼佛的时辰,叨扰多时,也是时候回去了。” 司音忙站起来道:“礼佛之事自是不敢耽搁,如此,司音便不多留了。还请法师若是得空,就多带着洛儿上我这儿教一教司音佛法之事。” 离言恭敬道:“司音姑娘能有如此向佛之心,贫僧自当愿意多多探讨一二。” 二人一阵寒暄,却是谁都没有提及关于雷音鼓之事。 回到自己的院落,青缘忙迎了上去问及结果,离言简单地将有关雷音鼓中有灵一事与他们说了一遍。青缘与洛儿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还有灵的存在,全都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一日,就在宫中宫人们的忙碌和三人对灵的讨论中渐渐落下了帷幕。对于每个人都有不同感触的大婚,终于还是来了…… 晨光熹微。 宫中各处一派喜色,宫人们都在腰间系了红布带以示喜庆,脸上丝毫不见倦意,脚步极快地穿梭在各个宫殿间忙碌着。 离言和青缘更是早早便已穿戴整齐,被宫人们请到了元华殿中为大婚祈福。而洛儿则是被司音特意请旨这一日专门陪着自己。 君王大婚看似麻烦,可真说起来却并不复杂。因着司音身份特殊,倒也省去了不少过程。 只需婚使直接代替君王到华音殿中将司音迎上轿辇,而后进入元华殿中,接受百官朝贺,移交册封君后的宝印,这礼便算是成了。其余的倒是与寻常人家的婚礼一般无二,宴请、洞房等等。 洛儿到了华音殿时,司音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洛儿,你来啦。”司音热情地迎了上来,拉着洛儿的手坐下。 洛儿却是再一次被司音的容貌迷得错不开眼,整个人愣愣地盯着司音看,任由她扯了自己去。 原本便知道司音是极美的美人,即使平时略施粉黛,便已经是天人之姿。如今为着大婚,司音由宫中特意请来的福气娘子细细上了妆,再配上精心绣制的嫁衣,更是显得出尘夺目。不过司音的美却并未带有侵略性,而是极其柔和。即使同为女子,也不会让人心生嫉妒,只会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法将这样的美人藏在自己身边罢了。 司音看着愣神的洛儿,不由笑道:“怎么?可是何处不妥?” 洛儿咽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真诚道:“司音,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啊!” 这话一出,原本便喜气洋洋的华音殿中更是笑声一片。洛儿似是这才注意到身边其他宫人们的存在,看到他们在笑,难得红了脸。 司音倒是没将这话当真,笑道:“就你嘴甜,这是喝了蜜来的吧?” 洛儿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惹得宫人们又是一阵轻笑。洛儿更是不好意思,揉揉肚子道:“嘿嘿,我这一早便被宫人们给挖起来了,到现在别说是蜜了,连口水都没喝上呢。” 司音忙将面前的几碟点心推到洛儿面前道:“先吃些点心垫垫吧,今日宫中事忙,怕是找不到人现给你做了。不过这点心我尝过,味道还不错呢。” 洛儿其实早就看到了这点心,只不过这么多人在,她也没好意思直接说想吃。现下有司音发话,她倒是没再推辞,直接端起一碟便一口一个的吃了起来。 司音见她吃的快,生怕她噎着,连忙又倒了盏茶给她,道:“慢着点儿,不着急,我这收拾起来还要一会儿呢,肯定够你吃的时间。” 洛儿吃完一碟放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顺了顺气,这才畅快道:“你这儿的点心果然好吃,连茶的味道都好~不像我在外面茶馆吃的茶,苦的要命,也不知道师父和青缘是怎么喝下去的。不过要说我吃过最好吃的茶,还要说是在将军府吃的牛乳茶,又香又甜!当真是难忘啊~” 洛儿说完,却见满室的宫人各个面露难色,不再说笑,一时气氛竟是降到了冰点,静地呼吸可闻。再看司音,也是微垂着头,好半晌没有言语。 洛儿虽是不解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可也明显看出了眼下氛围不对,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第148章 清平乐·一程 司音沉默半晌,才勉强调整好心绪,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来,看着洛儿摇头道:“不,洛儿什么都没说错,是我自己……一时想起了旧事罢了。” 洛儿这话今日若是换了旁人说,司音定会觉得此人别有用心,偏要在今天这种日子里拿了这话戳自己的心窝子。可洛儿不同,两人虽是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司音却是了解她的,她有些时候倒是跟司雷像的很,性子直率,许多事情并不会想太多,想到什么便会说什么,实际上却并没有恶意。 “洛儿还想吃什么尽管与他们说,我先去梳妆了。”司音轻轻拍了拍洛儿的手安抚她,这才转身又坐回了铜镜前。 华音殿里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宫人们各司其职,就连实在找不到事做的宫人也在殿内转来转去,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似是生怕一旦停下来,便会再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看得洛儿一阵眼晕,一时也没了吃点心的兴致。 魏恒来时,司音已经收拾妥当。 绣着凤纹的君后大婚喜服,层层叠叠套在司音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致装扮的人偶。许是大婚时间太过仓促,并未量身裁制的缘故,这喜服虽是好看,可穿在司音身上却十分肥大,衬得她原本就纤细的身子更加瘦弱,每走一步都显得重若千斤,要花上好些力气不可。 几个宫人七手八脚围着司音整理着喜服,洛儿歪着头紧蹙着眉,站得远远地打量着她。 司音抬眼看到洛儿的神情,疑惑地唤道:“洛儿?怎么了吗?”说完,还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洛儿走近几步,一副有话想说却不好说的样子。 司音看了自己身旁的宫人一眼,了然道:“这样就好,你们先去忙别的吧。” 宫人们极有眼色地退到一旁离得她们稍远些的地方,继续忙忙叨叨不知在做些什么,洛儿这才凑近司音,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这衣裳是君王准备的吧?真丑,一点儿都不如你平时穿的衣裳好看,我还是喜欢看你穿水绿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都清透些。现在这样,我看着都嫌闷得慌。” 司音掩唇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可不是嘛,我穿着也闷。不过啊,大婚是要这么穿才行,越繁复的衣裳越显得隆重,等洛儿大婚那日穿上喜服便知道啦。” 两人正说笑着,福气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禀道:“司音姑娘,婚使来迎,咱们可要快着些才好啊,莫要误了好时辰。” 说罢,连忙拿了团扇递到司音手中为她遮面。 洛儿看着司音又像是提线木偶般任由宫人们折腾,知道这是件重要的事情也不敢添乱,只站得远远地朝司音做了个鬼脸,司音看见后回以无奈的一笑,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可这好心情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司音在福气娘子的引路下来到了华音殿外,见到了立在轿辇前的婚使——魏恒。连日来伪装地极好的表情,在这一刻被击地溃不成军。 司音与魏恒的目光隔着众人在空中交汇,他们看向彼此的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情愫。有思念、有爱恋、有挣扎、有不甘、有心疼、有道别……太多太多来不及说出的话、不能宣之于口的话,都在两人交汇的目光中,传递到了对方心中。你不说,我也懂。这是多年来,两人之间早就培养出来的默契,是任何人都代替、阻碍不了的亲昵。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天苍的君后和护国大将军,只是司音和魏恒,是相互爱慕,倾心相许的一对璧人。 若是时间能够一直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这世上或许便能少一些遗憾。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已来不及,没有办法再改变。一眼过后,两人各自收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份里。从此后,世上再无司音和魏恒,只有天苍的君后和护国大将军,他们的未来里再也不会有彼此的身影。 逝去的便无法挽留,这或许正是时间对于人类最残忍的地方。 洛儿看到魏恒来迎很是惊喜,蹦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是你来娶司音?” 自从见过君王,知道司音要嫁给他后,洛儿的心里就一直很是纠结。明明司音跟魏恒看起来更配一些才对,这个君王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非要横插一脚不可?此时见到魏恒,她并不清楚婚使是个怎样的身份,还以为是君王改变了主意,要成全了他们这对佳偶。 “洛儿姑娘,好久不见。”魏恒目光转向司音,柔声道,“我来……送司音姑娘一程。” 这句话说得轻柔,可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正在经受怎样的煎熬。试问这世间,还有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出嫁,还保持着云淡风轻? 他想争,他也试着去争。可那人,是他永远无法撼动的君王,他争不过,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亲自送她一程,与她道别,为她的将来铺就锦绣前程。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答案,洛儿十分不解,还想再问,却被一旁的福气娘子拉了过去,低声道:“哎呦,洛儿姑娘莫要再说了,免得误了时辰。这魏大将军是君王钦点的大婚婚使,专门替君王来迎娶司音姑娘的,姑娘还请放心。” 福气娘子自然对司音和魏恒过往的情事有所耳闻,虽不知眼前的洛儿姑娘是何等人物,可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也生怕这位姑娘一时不慎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不好收场,这才阻了她与魏恒的谈话,张罗着忙让司音上了轿辇。 司音垂眸坐在轿辇上,像只失了魂的破布娃娃,双眼无神。一路上的丝竹管乐之声仿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欢喜,丝毫没有听进她的耳中,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平静。 魏恒,这个她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之人,竟然出现在了她的大婚现场,这是何等的残忍…… 第149章 清平乐·初见 从前她曾幻想过无数次魏恒看到自己穿上喜服的样子,可却未曾想到会是今日这种场景。 自从认识魏恒后,司音就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嫁与他人的一天。 司音在轿辇晃晃悠悠的前行中,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不禁思绪飘远,一如回到了三年前,她与魏恒初见那日…… ☆★☆ 那日,天苍的天空好像还要更加澄静透亮一些。 那时的司音刚刚赢得了花魁的头衔,好不容易才缠着管事妈妈准了她一日休沐。一大早,她便兴冲冲地将弟弟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了出来,一起做了男儿装扮后,便朝着闹市走去。 “姐姐,慢着点儿慢着点儿,阿雷要走不动啦。”司雷甩开司音的手,停下来撑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 那时的司雷不过龆年,正是贪嘴的年纪,司音怜惜他跟着自己受了这么些年苦,也乐意纵着他多吃些好吃的。久而久之,便养出了这么个走几步路便要喘着粗气的小胖子来。 司音见他停下,也不着急,而是在司雷面前背过手不紧不慢地来回踱步,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哎呀,真是可惜,阿雷最爱吃的那家点心铺子听说今日刚好有新品要上,原本还想着去得早些说不定能买上一些尝尝。难得起了个大早,这下可好,怕是要赶不上了。” 司音话音刚落,便见司雷已经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朝自己挥手了,一张小脸儿上满是喜色道:“姐姐快点儿啊!你怎么比阿雷走得还慢啊!” “来啦!”司音心下偷笑,真是个孩子,每次拿这招哄他总是有用的。 二人到了点心铺子,只见铺子门前早已挤满了人。 司雷个头虽小,可胜在身体壮实。司音一个没留神,他便闻着香味儿从人群中挤着进了铺子。这倒是把人群外的司音急得团团转,她可没有司雷那样灵巧的身手,现在别说是挤进去了,就是多往前走一步都做不到。可是放任司雷一个人面对外人,她总是放心不下,生怕别人会欺负了他去。 正在司音不知所措时,却见司雷逆着人流朝她走来,手中高高举着一包点心,边走边说道:“姐姐,阿雷买到啦!阿雷自己买的哦~” 司雷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说着便已经走近,献宝似的要将手中的点心递给司音。 “真的?阿雷可真厉害!”司音笑着刚要上前去拉他的手,却突然被一旁的一个彪形大汉撞得趔趄了一下,原本在司雷手上的点心还没到司音手中,便被撞得掉在了地上。 司雷蹲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点心,委屈地不得了。这可是他头一回自己使钱买到的点心,他都没有偷偷尝一口,就想着要先给姐姐吃,让姐姐知道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看顾好自己,不会饿着肚子了。谁知,还是给搞砸了…… 司音看着地上的点心,此时气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啦! “谁这么不长眼睛!”司音毫不畏惧地叉腰冲着那大汉吼道,“这儿还有小孩子呢,走路不知道注意着点儿啊!” 那大汉却是搓搓***笑道:“嘿嘿嘿,这小孩子我是没见着,不过这小娘子我倒是瞧见一个~”说着,便要伸手去勾司音的下巴。 这话一出,引得原本排队买点心的人全都围了上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司音原本是仗着自己男子的装扮才会底气足了些,眼下被大汉一语道破,眼底不由露出一抹惊慌,面上却还是尽力保持着镇定。 司音使劲儿拍开大汉的手,故意做出粗声粗气的声线,恶声否认道:“说谁是小娘子呢!长得壮了不起啊!你也不可着天苍打听打听,本大爷是那么好惹的吗?” “呦?”大汉懒散地站在司音面前,坏笑着挑挑眉道,“敢问这是哪家大爷啊?生得倒是一副俊俏模样~若是能够共度春宵,我倒是不介意你是男是女。大家说,是不是啊?” 人群中一些起了色心的人们也随着大汉的话,发出阵阵笑声,间或还有些口哨声不绝于耳。 司音哪里遇上过如此孟浪之人,一时叫他逼得无话,双颊涨得通红,只愤愤握紧了双拳,思量着要不然就打他一拳出出气,然后扯了司雷便跑,也不知胜算能有多大。 思量间,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和一位身着劲装的公子在护卫们的开道下走到了近前。 那身着华服的公子手中摇着折扇,对一旁身着劲装的公子道:“阿恒,你常年在外见多识广,可这样恶心的人,怕是也许久不曾遇上了吧?” 那位被唤作阿恒的公子不屑地瞥了大汉一眼道:“哼,这种垃圾,活在世上也是脏了天苍的土地。” “你说什么!”大汉怒道,撸起袖子便要上前理论。 可还没等他近身,便被几名护卫持剑拦下。 大汉更是怒气冲冲,吼道:“有钱养护卫了不起啊!有本事拳脚功夫上见真章啊!你们这些富家公子,不过是仗着家世好些罢了,论起真格来,只怕还不如眼前这位小娘子呢。” 大汉话音一落,便又引得周围人群发出阵阵笑声。大家本就是闲来无事凑个热闹,谁知这半路还杀出一队英雄救美的人马来,这下倒是越来越有看头了。 司音不愿因着自己的事情连累旁人,越过大汉抱拳朝二人道:“多谢二位公子直言相助,不过此事乃在下一人之事,二位公子实在不必为了在下出头。” 劲装公子道:“倒也不全是为了你,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能够替他爹娘教训教训他,也算是积德行善。我正好许多日不曾习武,也不知有没有荒废,现下人家都出言挑衅了,我怎能落荒而逃呢?岂不叫人笑话。” 华服公子拍掌笑道:“能让阿恒亲自出手的,在这天苍怕是也找不出几人来,这倒真是他的福分。” 司音见劝不动,只好紧张地拖着司雷站到了一旁,郑重道:“还请公子当心,莫要伤着自己。” 第150章 清平乐·身手 劲装公子朗声笑道:“若是连这种人都能伤到我,我怕是也没脸站在这儿了。” “哼!有胆就吃我一拳!”大汉被眼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刺激地怒不可遏,挥拳便朝劲装公子的面门打来。 那公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淡然站在原地脚步未动,只微微侧头便避开了大汉的拳头。大汉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没有料到那劲装公子竟能轻易躲开,一时收不住力,直接越过那公子便要向地上栽去。周围围观的众人连连后退,以免祸及己身。 司音瞧着架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握着司雷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害得司雷一迭声嚷道:“疼疼疼……” 谁知这也没能唤回司音紧张的思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过招的二人。 劲装公子转身看向大汉,心下正要嗤笑这大汉的不自量力,谁知他竟单手撑地一个翻身摆脱了劣势,重新稳稳站在了地上,看样子倒也是懂些拳脚功夫的,并不是那种只知吹牛的无赖货色。大汉刚站稳脚跟,便看到了那公子脸上还来不及收回的嘲讽神色,恼羞成怒下也顾不得什么招式,大喝一声,随手扯过一旁围观的一位小贩手中的糖葫芦架子便朝劲装公子挥去。 这冰糖葫芦架子虽说算不上什么趁手的兵器,可上面串着冰糖葫芦的签子却都带着尖儿,他们现在身处闹市,周围全是人,若是一不小心飞出去一根扎到了不相干的路人,可就危险了。 原本劲装公子只是存了教训一下地痞无赖的心态,想着随便过几招逗弄一下他,要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在天苍肆意妄为便好。可现下这大汉像是气红了眼,动起手来根本不管不顾,倒是让原本心态平和的劲装公子一时动了气,瞬间收起了玩笑的心态,正色应对。 劲装公子眼神一凛,出手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有所保留。在冰糖葫芦架子快要戳到自己时,一个侧身移到了大汉身旁。在大汉还来不及反应时,接连两掌劈在了大汉的手腕上,大汉吃痛,手上便失了力道,原本端着的冰糖葫芦架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劲装公子又是一脚,直直踢在了大汉膝窝处,大汉只来得及痛呼一声,紧接着双膝便“砰”地重重跪在了地上。 这一声听得围观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暗道,没想到这劲装公子看着年岁不大,身手竟这般了得,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幸亏这一脚不是踢在自己身上,不然就算骨头不碎,怕是也是要疼上好些日子喽。 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头皮发麻的众人,搓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各自散去。 而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华服公子见好戏落幕,这才噙了笑收起一直轻轻摇着的折扇,手指一挥,便有两名护卫上前,一左一右压住了大汉。 “阿恒这般好的身手用来对付这些市井泼皮可真是屈才了,”华服公子背着手上前道,“不过看在你出了力的份上,今日的酒,我请啦。” 那劲装公子像是嫌弃手上沾染了脏东西般拍了拍手道:“原本就该你请。” 司音见大汉被人制住,这一番打斗下来也并没有人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淡笑着上前道:“多谢二位公子,若是不弃,今日这酒便由在下请了如何?” 华服公子挑挑眉,开了折扇挡住脸,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道:“姑娘,咱们好歹救了你一场,还这样瞒着身份,是不是有些让人寒心了?” 劲装公子原本只是觉得司音身材瘦弱了些,容貌生得俊朗了些,倒是没往其他地方多想,如今经由华服公子一提醒,这才朝司音细细打量去,细看下,才发现她的眉眼确实不似寻常男子那般刚毅,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司音被戳破谎言却也不显惊慌,抬头迎视华服公子,坦然道:“今日司音姐弟二人得蒙二位公子相救,确实不该有意蒙骗恩人,只是司音与弟弟只身在外,男装更便于行走,这才没能及时表露身份,还望恩人见谅。” “不怪不怪~”华服男子收了折扇道,“不过……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若是再让你请咱们吃酒,怕是有碍姑娘的名声啊。” 司音自嘲一笑道:“寄身烟花之地,本就谈不上什么贤德的名声。司音不才,会些唱曲儿的本事,二位若是不嫌弃,今夜不妨到潇湘苑来,司音愿以一曲赠恩人。” “潇湘苑?唱曲儿?司音?”华服公子拿折扇敲着手掌思索了片刻,眼前一亮说道,“莫非,你就是名动天苍的花魁司音?!” 劲装公子却像是头一回听说这天苍花魁的名号,疑惑道:“花魁?” 华服公子兴奋地拿折扇一拍他,解释道:“你常年在外,不知道这天苍的花魁倒也不能怪你。不过我也只是有所耳闻,说这花魁一曲《清平乐》婉转动听,名动天苍,可惜却没能亲眼见识过。哎,也只怪潇湘苑自从有了这块儿金字招牌后便一席难求。今日倒是误打误撞有了这等机会,当真要去见识一番才好啊!” 司音这个他们口中夸地都要开花儿了的大活人站在他们面前,听得倒是有些脸热,谦虚道:“雕虫小技糊口罢了,二位恩人不嫌弃才好。” 华服公子道:“能有幸见识一番,也是我们的运气~” “姐姐……阿雷饿……”司雷见几人聊得畅快,好像都要把自己给忘了,嘟着嘴抱怨道,“好不容易买来的点心,都没了……” 司音摸摸他的头,知他今日受了委屈,也不打算再在这儿耽搁下去,遂冲二人说道:“既如此,今晚司音就在潇湘苑中摆酒以待。” “好!”华服公子应道。 司音行了礼,牵起司雷便要走,走出几步才想到忘记问恩人名姓,忙转头问道:“敢问二位恩人如何称呼?司音也好告知了管事妈妈招待二位。” 第151章 清平乐·招待 劲装公子上前一步开口道:“在下魏恒,这位是我家公子,称他尹公子便好。” 司音微愣了一瞬,看这二人的穿着打扮都颇为贵气的模样,没成想这叫做魏恒的公子竟是另一位的护卫,若不说,当真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是,”司音拱手道,“那今夜司音就在潇湘苑中恭候二位大驾,先告辞啦。” 说罢,司音的手便被饿地嗷嗷叫的司雷扯住往人群中走去。留下魏恒和那位尹公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当时的司音并没有料到,只是一段偶遇而已,竟能牵扯出后面的许多故事来。更没有想到,这个魏恒口中的尹公子,竟会是天苍的君王——尹,无口之君可不就是“尹”字嘛。 不过倒也怪不得魏恒,是她太傻,没能猜出罢了,明明魏恒给的提示已经够多了,能让他这样刚刚得胜仗而归的将军称作公子的,这世上还能有几人?是她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使听到了他坦荡荡的自报家门,也没能将眼前这个少年,跟威震天苍的护国大将军联系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是夜,魏恒和尹公子依约来到潇湘苑。 管事妈妈原本就在厅中招呼客人,陡然见到如此器宇不凡的两位公子进来,连忙跟面前的客人告罪迎了上去。 “呦~二位公子瞧着眼生啊,是头回来咱们潇湘苑吧?”管事妈妈笑得满脸褶子,精细铺在脸上的粉似是都要被她眼角的皱纹给挤下来了似的,“我是这儿的管事妈妈,您别看咱这潇湘苑门脸不大,可这天苍眼下最抢手的花魁司音可就在咱们这儿呢,想必二位公子也是慕名而来的吧?” 管事妈妈的话里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感,这话问得也不是没有来由,自从司音得了这花魁的名头,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们潇湘苑的门槛都快要被闻声而来的人给踏破了,管事妈妈的钱袋子丰厚了,这嘴都快要笑得合不拢了。 不过倒也不奇怪,谁让司音这击鼓唱和的绝技在天苍是独一份儿呢,现在的管事妈妈那可是攥了只会下金蛋的金凤凰在手里,任谁拿钱都不换的那种,可不是高兴嘛。这下不仅对司音更好了,连带着对之前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的司雷都多了几分疼爱。 而魏恒和尹公子二人皆是头回来到这种地方,虽说这潇湘苑是卖艺不卖身的馆子,可都是女人的地方免不了脂粉味重些,这些粗制滥造的脂粉闻在魏恒的鼻间,只觉胃里一阵难捱,害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反观尹公子,则是兴致勃勃地打量起这个地方。虽说此处从外看来确实是像管事妈妈说的那样门脸不大,可进来后却是别有洞天,到处灯火通明,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的人群笑闹间各自揽了专门侍酒的姑娘吟诗作对、吃着花酒,好不快活。 管事妈妈见到二人进来后的状态,自然精明地看出了今晚这银钱要从谁的身上赚。 笑着便要往尹公子的身上靠,却被魏恒伸手拦下,蹙眉问道:“做什么?” 管事妈妈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面色露出些许不悦道:“招待二位啊……您到我这儿来不就是图个乐嘛,我这敞开门做生意,还能吃人不成?” 尹公子见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挡下魏恒的手,冲管事妈妈笑笑道:“管事您别介意,我跟我这兄弟都是头回来不熟悉。他天生就是这样一副要吃人的面相,一时紧张,难免吓着了您,还望莫怪。” 一番话说得有礼又不失风趣,逗得管事妈妈扯了帕子掩住嘴不住轻笑。 “嗐,这有什么怪不怪的,”管事妈妈倒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文章,说多了也伤和气,于是转移话题说道,“妈妈我在这潇湘苑中见过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像二位公子这般气度华贵的却也少见。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尹公子一展折扇,风度翩翩答道:“在下姓尹,我这兄弟姓魏。” 这尹姓不过是出门在外,信口胡编的而已。说得多了,倒也顺口。 “尹公子?魏公子?”管事妈妈听着这有些耳熟的姓氏,凝眉略一思索,才恍然大悟道,“哦哦,妈妈我想起来了,二位就是司音口中,早些时候救过他们姐弟二人的恩人吧?” 尹公子谦逊一笑道:“恩人不敢当,只不过是我这兄弟最见不得那等欺压弱小之事,一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过后才知碰上的竟是名动天苍的司音姑娘,倒是我二人的幸事。” 管事妈妈一拍大腿道:“可说呢,我一见着二位公子啊就觉得亲切,原来竟是有着这样的缘故在其中。今个儿不必客气,二位公子敞开了玩儿,在我这儿的一切酒水都算在妈妈身上。” 管事妈妈这话自然是客气,尹公子这等在人精中长大的人哪里听不出这些,不过人家既然表达了善意,他这该承的情还是要承的。 “管事客气,”尹公子推拒道,“一番心意在下自是领会的,不过今日能有幸听司音姑娘一曲已是管事的照顾了,怎能还白白吃了管事的酒水?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二人不知礼数。” 二人这一阵寒暄早已听得魏恒不耐烦了,拦下管事妈妈还要说的话说道:“司音姑娘在哪儿唱曲儿啊?” 管事妈妈见状也适时收回了还要客气的话语,侧头笑着对魏恒说道:“公子莫急,后头专门有为司音姑娘唱曲儿准备的屋子,时辰到了便会开始。二位公子可以先到那儿去吃些酒水,稍等片刻便是。” 魏恒皱眉道:“那就先带我们过去吧。” 管事妈妈恭顺地走在前头道:“二位公子这边请。” 魏恒和尹公子跟着管事妈妈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停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栋二层小楼。说是为司音准备了一间屋子,管事妈妈着实是谦逊了。 第152章 清平乐·山水 站在小楼前面,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二层小楼的门上挂着的一面牌匾,只见上书三个大字:山水楼。 尹公子背着手端详半晌,也没能解其中意,这里明明无山又无水,又是个风流之地,却取了这样一个不合意境的名字,着实奇怪。遂不耻下问道:“管事,敢问这山水楼是取何意?” 管事妈妈也是个苦命人,自小在这烟花之地长起,虽说会些唱曲弹琴的傍身技艺,可说到断文解字却是差了些。于是不好意思笑道:“这山水楼的名字是司音姑娘自个儿取的,妈妈我没什么学问,倒也没问过她其中之意,只觉听着好听也便允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人本是闲聊,魏恒却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他隐隐对这楼名的含义有些猜想。不过尹公子不知的事情,他也不好太过张扬此时就说出来下了他的脸面。于是便想着待会儿定要寻个机会问一问司音姑娘本人才好。若是司音姑娘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为这楼取名,倒真是个叫人刮目相看的姑娘。 魏恒一时想得出神,被尹公子拿扇子敲了脑袋这才回过神来。尹公子边跟着管事妈妈朝前走去边笑道:“走啦,愣着干嘛。” 魏恒也不敢再耽搁,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匾额,赶忙大步跟上尹公子的步伐进到楼内。 山水楼整体是个天井样式的设计,一楼的正中央被低矮的栏杆隔出了一个舞台,到了时辰便刚好会有明月透过天井映在舞台上,意境绝美。而舞台的四周则是摆了一圈的桌椅,数量不多,被层层纱幔隔开,互不打扰。 与大门正对着的舞台后方,则是又开了一扇后门,与回廊相连不知通往何处,衬得此处不像是一栋小楼,而更像是一处歇脚的亭子,过客匆匆,倒也符合它的用处。后门的两侧分别有条通往二楼的楼梯,虽说一楼的设计独特,可这二楼显然也是不差。 站在一楼往上看,这二楼其实不过是一个四方回廊,并无什么看头。可这建造山水楼之人,极为有心地利用这处的不同,为这山水楼的沉闷之中又添了一处自然气息。 二楼回廊的过道极宽,四面中只有背面设有几间屋子,用来给司音做准备时歇脚之用。其余三面的回廊上直接装了极大的窗子,一扇一扇整齐地挨在一起。夏日将窗子全部打开,清凉的晚风顺着窗子直接进到楼内,合着月色,更添一份动人之气。 许是还没到时辰的缘故,楼内虽然灯火通明。可却只有三三两两的小丫鬟在走动忙碌着,并未见着其他客人的身影。 尹公子笑意盈盈地听着管事妈妈介绍这山水楼的妙处,魏恒却是眉头紧蹙,对他们的谈话有些心不在焉。 尹公子身份特殊,平日里微服外出身边也总是会多带上些人手,以防不测。可今晚来潇湘苑却是因着司音姑娘只邀请了他们二人,不便再带旁人,所以这护卫之责便全数落在了魏恒肩上。尹公子可以全身心地赏景赏美人,他却是不能。这里人来人往,底细不明,很容易便能混进不轨之徒,今晚能否欣赏到司音姑娘的绝妙嗓音倒是其次,他只求能够好好地将尹公子带回去便好。 尹公子听管事妈妈说完,这才一拍折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心道这等时辰究竟是在等些什么呢,原来竟是为了等这月色,妙哉妙哉!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楼之中竟还藏着这样的巧思。” 管事妈妈也不贪功,掩唇一笑道:“公子这番夸奖妈妈我可不敢愧受,自当替您转告了司音姑娘去,想必听到恩人这番赞赏,她必是开心的。” 魏恒与尹公子二人齐齐朝管事妈妈看出,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管事妈妈见多了这样的神情,倒是不觉得意外,不过却下意识地将背挺直了些,脸上难掩骄傲的神色。 “二位公子这边请吧。”管事妈妈朝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二人走到了侧面正中的座位上就座。管事妈妈解释道,“这个位置是山水楼中观看司音表演最佳的位置,在外头可是炒到了天价。不过司音姑娘为了答谢二位的恩情,今日,这整个山水楼都只为了招待二位公子而开。” 魏恒原本正在检查四周的陈设有没有问题,听到这话转头问道:“你是说,今晚这里的客人只有我们二人?” 管事妈妈其实是有些痛心的。虽说今日原本就是许了司音的休沐,可她既然又回来说要表演,这演给一个人看也是看,演给一群人看也是看,倒是不懂她干嘛放着白花花的银钱不要,非要特地空了这山水楼出来专门给这两人演。 不过管事妈妈面上还是保持着笑意回道:“是。今日不仅这里的客人只有二位公子,就连二位在这儿的一切花销,司音姑娘也交代过了,分文不取,全都算在她的身上。” 管事妈妈越说越觉得肉疼,虽说花的不是她的钱,可她这儿的姑娘们又有哪个赚钱是容易的?她也是从这儿一步步过来的,自然懂得这世道女子的艰辛,更懂得这银钱的珍贵。这二位公子看上去倒是贵气,若是真让一位姑娘这样请了自己,她倒是有些看不上了。 魏恒依旧肃着面色,说出的话却是深得管事妈妈的心。没想到这人看着冷言冷语的模样,倒也是个体贴人的暖心肠。 只听魏恒道:“能听司音姑娘一曲已是我二人的荣幸,哪能还让司音姑娘破费。今日的花销我来出,管事收着便好,不必告诉司音。” 这话的意思便是领了司音的情。既如此,管事妈妈倒也乐得有一笔进账。遂笑道:“公子当真豪爽,不愧是行侠仗义的义士。妈妈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这就唤人给二位拿坛上好的酒来!就当是为着今日结交二位的庆贺之礼啦。” 这话魏恒倒是没再推拒,只听管事妈妈又道:“二位且稍坐片刻,妈妈我就先去忙啦,有事儿随时吩咐。” 第153章 清平乐·交心 管事妈妈走后,魏恒没了顾忌,又对周围环境开始了新一轮更加仔细地查看。 尹公子坐在椅子上摇着折扇,颇为闲适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魏恒道:“阿恒,不用这么紧张,咱们这趟出来一路上都小心的很,来这儿更是临时起意,哪会有人事先设下机关要害我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魏恒继续自己手上翻查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嘴上应着,“即使再小心都挡不住有些人的狼子野心,我绝不会让你在我身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尹公子摇着折扇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着面上的茶叶,眼睛定定地看着荡漾的水纹出神,似是在想着什么。 须臾,尹公子柔和一笑缓缓说道:“阿恒,这些话自从成了君王后我便常常听人说起,他们个个都装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来,可我心里知道,他们不过是为着我手上的权势和我身后的荣华。若离了这些,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个仗着祖辈荫庇闲散度日的废人罢了,一事无成、一文不值。” 魏恒听着尹公子话里的自嘲,有些不忍,想要开口分辩几句,却被尹公子拦住话头,声音沉沉道:“不过今日听你说这些,我却知道你定是真心实意的。即使有天碰上了生死攸关的境遇,你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挡在我面前,护我周全。而这些只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因为我是君王。对吗?” 尹公子从茶盏中移开眼神看向魏恒,唇角带着笑意,可眼神中却分明写满了哀伤。 这大概是历代君王都会经历的过程吧? 他从小便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生活告诉他,不争就意味着死亡,只有走到了最高处才能睥睨天下,守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一步步登上这个位置后,他才亲身感受到了其中的心酸。原先他总以为,这个位置意味着得到,可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位置其实意味着失去——失去自由、失去信任、失去亲人朋友,从此孤身一人。不是守住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 高处不胜寒。 这句从前父王常常感慨的话他每每听到都忍不住暗道一声矫情,可直到亲身经历后才解其中意,不过,悔之晚矣。如今留给他的路,只剩逆风前行这一条。好在身边还有一个魏恒,他愿意去相信,能够去相信。如果连他们之间都变了味道,那这世上,他便再无可真心交付之人了。 魏恒单膝跪地,抱拳看着面前熟悉的俊朗面庞,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的时候,眼前之人变成了那个常常跟在他身边笑着唤他阿恒的少年郎。 魏恒素来严肃的神情也难免带了丝动容,哽着嗓子道:“公子,容我说句僭越的话,咱们自小也算是一起长大,比起亲兄弟来好像也差不得什么,魏恒的心性为人,你最了解不过。我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可从来志不在此,闲云野鹤的生活才是我素来追求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日子父亲给我讲过太多,我从不觉得以暴制暴是上上良策。不过你说你要争那个位置,即使这件事违背了我自己的初衷,我依然义无反顾地愿意提起刀枪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些,从来都只因为你是我的兄弟,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君王。” “阿恒……”尹公子轻声唤道,只觉喉间如同哽着一颗梅子,酸涩不已。 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他们便少了很多像现在这样没有外人在场,沉下心来推心置腹的时刻。魏恒也变得越来越有大人的模样,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像极了他从前总是惧怕着的老将军。他知道自己在魏恒心里的重要程度,可亲耳听他说出这番话,却仍是忍不住感动地不像话。 魏恒像小时候他们常常做的那样伸手紧紧握住尹公子的手,轻笑着鼓励道:“不过现在我想说的是,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君王,天苍一派盛世之景,百姓安居乐业,这全都是你的功劳,万不可妄自菲薄,小瞧了我兄弟!” 尹公子也因着他这话一瞬间收起了自苦的神情,学着魏恒的语气笑道:“你也别小瞧了我兄弟!这天苍的安稳,可都是他拼尽了气力才守护下来的。” 二人相视一笑,尹公子拍了拍魏恒的手臂,略一使劲便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名小丫鬟从门外进来,递上一坛酒道:“二位公子,司音姑娘已准备妥当,时辰也马上就要到了。这是管事妈妈特意命奴送来的潇湘苑特制的桃花酿,为着今晚助兴,还望二位公子今夜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才好。” 尹公子拿折扇拍着手说道:“好啊!想不到这潇湘苑中还真是卧虎藏龙,竟连一个小丫头说话都如此有文采,倒也难怪会是出了花魁的好地方!” 魏恒会意,从腰间的钱袋中拿出一串银钱递到小丫鬟手中道:“拿着吧,公子赏你的。” 小丫鬟拿了银钱一时喜笑颜开,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这才退了下去。魏恒和尹公子二人有了前面一番交心之言,此时把酒言欢,倒也颇为自在。 月影高悬,丝竹入耳。 山水楼中的灯盏被接连熄灭了几盏,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只见从他们面前缓缓降下一块儿帘幕,将舞台挡了个严严实实。 等帘幕再次升起时,便见舞台上一个柔软的背影,赤脚踏在一面巨型鼓上。从外间吹来的风,将她身上薄纱般的衣料吹得翩跹而舞,人不动风自动,只是站着,便是一副绝妙的美人图。饶是尹公子这般见惯了美人的男子,都不由一阵出神。 丝竹声歇,鼓上的美人这才开始踏着节拍缓缓起舞。 莲步轻移,长袖飘逸,恍若仙子下凡,几欲使人忘了呼吸。而她嘴里哼唱着的曲子,正是使司音名扬天苍的那首——《清平乐》。 第154章 清平乐·知音 尹公子原本是抱了看热闹的心态,闲适的摇着折扇坐在椅子上,心中倒是并无太多期待。宫中歌姬舞姬众多,就连各地进献的绝色佳人他都看了不少,他就不信自己今日碰见了那个女扮男装、灰头土脸的司音姑娘,凭着一首曲子究竟能夺人摄魄到何种程度。不过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世人以讹传讹,太过言过其实罢了。 可自从见到司音的身影站在台上,仅是一个背影,就已经令他难以移开目光了。乐声响起,尹公子手中的折扇顿在半空中,目光痴痴黏在司音身上,在她举手投足间,随着曲调的婉转悠扬灌注了全部的注意力。 就连魏恒这样向来不喜靡靡之音的男子都听得如痴如醉,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不免放松下来。怪道古人常说美人祸国,若是日日面对这样的美人,听着这样的音律,他也愿意成为裙下昏君,从此不理朝政。此刻他竟然忽地生出些许嫉妒之意,那些曾经看过司音《清平乐》的男子是何其幸运,若不是今日这番巧合,他只怕此生都无缘见识这样精彩绝伦的表演。 一曲唱罢。 司音款款走下舞台,停在二人面前不远处盈盈一拜,道:“司音献丑了。” 换了女装的司音周身仿佛散发着仙气,一举手一投足皆是看不尽的风景。魏恒和尹公子二人皆是看得痴了,一时都未想起答话。 司音还半曲着膝行礼,许久不见二人回应不禁抬头看去,这才看到一脸含笑看着自己的二人。这副神情在潇湘苑中她倒是见惯了,那些被她一曲惊艳到客人,可不个个都是这副表情嘛。司音原本还对这二位帮过自己的公子高看一眼,没想到如今看来竟也是这般的不顶事,不过见了她这样的一个小女子便成了这副模样,果然啊,世上的男子都是一个德性。 司音在心里默默叹道,可面上却是不显,稍稍加大了音量善意提醒道:“公子?” 魏恒先回过神来,侧过身去轻咳一声掩去方才的失态,这才眼神慌乱地看向司音道:“司音姑娘这一曲果真精妙,世间少闻啊。” 司音顺势站起身道:“魏公子谬赞,二位公子一看就并非池中物,司音这点雕虫小技哪里能真入得了公子的眼睛。” 尹公子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接话道:“怎会是谬赞,司音姑娘真是太过谦虚。我看阿恒这话却是说错了,姑娘一曲别说是世间少闻,即使是天宫只怕也找不出几位能够像司音姑娘这样一边司鼓唱和一边婆娑起舞的仙子来啊。” 司音柔和一笑又行一礼算是谢过,却并未接话。这番夸奖倒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话,司音听过便都抛到了脑后。 尹公子的热情却并未被浇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问道:“敢问司音姑娘,我看这楼前的匾额上写着山水楼三个字,可在下不才,左思右想都未能想出其中关巧。听管事说,这楼的名字是司音姑娘所取,这才想冒昧一问,山水楼究竟作何意?”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司音缓声道,“司音虽无伯牙之才,又困于这方寸之地。但却私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如伯牙子期一般,得遇知音,此生便也无憾了。这山水楼不过偷懒取巧,借了这典故之意罢了。” 千金易得,知音难寻。 司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现实虽苦,虽有许许多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她心中的期盼却不曾熄灭半分。有时候,总要给自己一些期盼的不是吗?也许到头来可能一切都只会是她的奢望,不过她宁愿相信那些传说中的故事也许也会有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毫无希望地做一个只知司鼓唱曲儿的画中美人。 尹公子摇着折扇道:“这山水楼的名字倒是取得妙啊!一曲《清平乐》引得天苍这么多人挤破了脑袋慕名而来,司音姑娘也算得偿所愿,有了这许多的知音。在下在音律上虽无太高的造诣,不过这耳朵倒也算得好使,虽不敢引以为司音姑娘的知音,却也自问能够听出三分曲中意。日后……” 尹公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司音打断道:“日后公子若是还想听,只管来便是。司音定同管事妈妈交代了,好生照顾公子。” 这话中的拒绝之意明显,不等二人有所反应便接着说道:“待会儿妈妈会带侍酒的姑娘过来,公子尽管吃酒玩乐。容司音告退,先下去梳洗换装。” 说罢又是盈盈一拜,也不管二人作何答复,径直往后门处走去。 尹公子黏在司音身上的目光,直到背影消失才收了回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润泽了干涩的喉咙后,这才兴奋着说道:“想不到世间还真有这般绝色的佳人,我虽有听闻天苍第一花魁的名头,可却一直当是夸大其辞,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一见才知,竟是自己坐井观天了。” 魏恒也是久久难以平复心绪,眼前仿佛一直不停重复着方才看到的舞姿。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道:“是啊,这司音姑娘倒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不过生在这样的地方,也是可惜了。” 魏恒这话一出,倒是抑制住了尹公子些许兴奋之情。虽说他是天苍的君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过现在根基未稳,若是贸然将一个烟花女子带回去,势必又是一番轩然大波。刚刚起了一些的歪心思,这下算是彻底被浇熄了。这般美人,看来只有偶尔偷溜出来欣赏一下的份儿了。 魏恒却没他这般多的顾及,自己本来就是孤身一人,这些年的生命中仿佛只剩下了打仗。如今好不容易见到这样一个自己移不开眼的姑娘,说什么都想据为己有,再也不让其他男子多瞧一眼。 各怀心思的二人倒是没在潇湘苑多留,婉拒了管事妈妈的好意后,又奉上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好不容易才脱身走出了潇湘苑。 第155章 清平乐·鸿毛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不,该说是他们三人的初见,也许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后来呢? 后来,魏恒便常常乔装商贾到潇湘苑中来看司音的表演。 初时,她以为这个魏恒也像是其他公子哥儿那样,来个三五日见她爱答不理的模样便会腻了,可却没想到魏恒竟日日前来,就算是她不表演的日子也会来。 他不像是其他客人那样只管缠着她,一副阿谀谄媚的嘴脸。而是就算自己不搭理他,他也会主动带着司雷出去走走,回来时司雷的身上要么会多件衣裳,要么会多一包吃食。弄得司雷这个没定力的家伙,常常要在她面前提起魏恒大哥哥有多么多么的好。 管事妈妈也是收了魏恒不少的好处,自然乐得他多来,自己的钱袋子才好越来越充盈。偶尔若是司音遇上了什么难缠的客人,管事妈妈倒也不似从前那般冷眼瞧着,而是晓得出面帮忙维护一二。没事儿的时候,更是在司音面前说了不少魏恒的好话,弄得司音一阵哭笑不得。初见时看他利落地收拾无赖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心性耿直之人,没想到接触下来才发现,居然是如此懂得曲线救国之人,倒是懂得利用自己身边的人帮他说好话。 不过付出总是会有收获的,或多或少而已。时日一长,司音免不得在众人的撮合下与他多了些打交道的机会,瞧着他也有了些许的改观,渐渐地,竟连自己的整颗心也在不知不觉间给了出去,而且司音惊喜地发现,她好像真的遇上了千金难求的知音。 两人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彼此的心意却是再明白不过。 再后来。 听闻邻国来犯,城中一时混乱不堪,司音很是惊慌,她自己还好,待在潇湘苑中,看着这里刻意营造出的纸醉金迷的氛围,倒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不过是心里时常记挂着魏恒罢了,想着再见到他时,一定要嘱咐他出门当心些,街上实在太乱的时候,倒也不必日日过来,毕竟还是自身的安全更为重要些。 可魏恒却突然消失,很久没有来找她,司音不免忧心忡忡,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儿。也是直到此时司音才发现,自己好像除了知道他叫魏恒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即使担忧不已,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打探他的消息才好。 如此惴惴不安地又过了几日,城中传出消息,说是君王要派大将军迎战邻国。 是夜。 消失了几日的魏恒终于再次来到潇湘苑,他告诉了司音自己的身份——天苍的护国大将军,并表明心意,允诺得胜而归后定要娶她为妻。 许久未见又相互交心的二人,此时却没了花前月下的氛围,只剩下执手相看泪眼。司音其实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但却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同时,竟要马上经受离别之苦。他即将远赴沙场,为了保卫有她在的天苍而尽力一战,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司音虽是对他的身份深感意外,可却也知道二人间的真情实意是做不得假的,于是依依惜别后,倒也沉下心来,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三年后,魏恒大胜而归。 第一时间便是跑到了潇湘苑告诉司音,自己终于要实现诺言,娶她为妻了。他们一起说了好多好多话,说着这三年里的思念,说着对未来人生的憧憬。 他说要给她一个天苍最最盛大的婚礼,让城中百姓全都来见证他们的幸福。他说要她安心等他来娶,然后做这世上最美的新嫁娘。 可司音等啊等啊,却没有等到跟魏恒和美的未来,而是等来了一道君王的旨意。正是这道旨意,将他们憧憬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当初气宇轩昂的尹公子,如今坐拥天下的君王。他与魏恒之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情谊。即使魏恒仍愿意舍命护他,仍是将他当做亦师亦友的知音,仍是拼尽全力,替他守护着天苍,从不曾懈怠分毫。可君王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久了,渐渐地便也成了历代君王的模样——放不下权势,时时担忧着世人会觊觎自己的权势。 魏恒多次明里暗里向君王表明自己的忠君之心,可他手握重权,又在军中、百姓中威望太高,世人皆知天苍的天下是靠着护国大将军浴血奋战才守下来的,何曾知道君王在守护天苍中付出了多少?这些怎能让君王不忌惮三分? 久而久之,这份猜忌在佞臣的挑拨下越来越盛,曾经的情谊在君王的宝座面前,变得轻如鸿毛。 司音? 其实君王早就不记得这个人了,整个天苍都是他的,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即使司音样貌出众,一曲《清平乐》惊世绝伦,可她毕竟出身烟花之地,这样的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他,他要娶的君后必得是配得上这个头衔的人才行。 可在听到魏恒要娶她为妻的消息时,君王的心里却是盛满了愤怒与嫉妒。他虽是不想承认,可心里却实实在在满是这样的情绪。 凭什么自己苦苦守护的天苍百姓,全都只感念他的恩情?凭什么自己瞻前顾后的感情,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明明自己才是天苍之主,可到头来,一切好的东西,全都成了魏恒的!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君王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更不愿承认魏恒的好。嫉妒的种子在心底里逐渐生根发芽,疯狂生长,很快便长成了名为仇恨的参天大树。既然魏恒不能与自己为伍,那他能做的,便只有毁灭和掠夺。 可君王没想到的是,一直被他嗤之以鼻的“感情”二字却被一个烟花之地的小小女子看得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竟是连自己开出的立她为君后的条件都断然拒绝。后来还是在自己拿魏恒和司雷的性命相要挟后,她才终于妥协。 君王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有些令人不齿,可身为上位者若是没些必要的手腕,又怎能守得住这小小的宝座? 只要魏恒过得不如意,他便开心了。 第156章 清平乐·道别 君王本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如此冷血,真的能开心地看着魏恒痛不欲生。 可事实上,他错了。 当魏恒作为婚使,领着司音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许久不曾有所波澜的心却突然像是被重拳击中一般,痛得他险些直不起腰来。 “君王,魏恒幸不辱命,替您迎来了君后,”魏恒恭敬行礼,脸上挂着疏离的淡笑,“望君王君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永结秦晋之好。” 司音掩在团扇后的眼眸微垂,似是没有听到魏恒的话一般,毫无反应,只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乖顺地如同一个瓷娃娃。这世上除了她之外,怕是再也不会有其他女子能够体会她此刻的心情了。被自己心爱之人亲手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呵,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 她不知魏恒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来的,可她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是熟睡后的梦境,即使眼前满是自己想到的东西,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抓住一样两样来。越是渴望,距离越远。 君王的心里也不好过,可身为君王,底下站的全是他的臣子,这样的场合根本不允许他有半分失态的情况出现。君王深吸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板,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那份不适之感,拉过司音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宣誓主权。 他想要学着魏恒的样子扯出一抹笑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得冷着声音说道:“有劳将军。” 大婚的仪式进行的异常顺利,如同宫人叮嘱过司音的那般,按部就班,分毫不乱。魏恒也像他同自家管事保证过的那样,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进行和发展,默默送了司音最后一程。倒是让许多等着看笑话的人期待落了个空,没能看到魏恒大闹婚宴的精彩一幕。 可魏恒没跟任何人说过的是,之所以如此坚持一定要当这个婚使,是因为这一次,就像是他三年前出征前的那夜一样,被他当做了一场告别。他跟司音、跟他们之间的感情,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便成了陌路。还有他跟君王、跟他们儿时的情谊,也是时候该道别了。只有他一个人珍惜着的感情,被别人踩在脚底践踏,他到底是舍不得。与其如此,倒不如断了干净。 在战场上,他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看到了无数颠沛流离中再也遇不到家人的人们有多么痛苦。所以他很早就意识到,一个转身或许就是永远。他习惯跟自己身边的人事物好好道别,因为一旦分别,没有人能够保证再见之日究竟在何时。 好好道别,是对自己的交代。 离言与青缘一直待在元华殿中为大婚祈福,没人约束的洛儿如同出笼的鸟儿,这下可算是找到了难得的自由。 能来参加君王大婚的人,非富即贵,自然没人愿意搭理她这样一个打扮怪异,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洛儿乐得自在的同时,也不免大呼无聊,这么大的宫殿里,竟然找不出一个能陪自己玩儿的人来。 谁知洛儿眼珠转着转着便瞧见了一直看着君王君后的魏恒,这可是个熟人! 洛儿开心地蹦跶着走到魏恒身后,趁其不备伸手突然往他肩上一拍,道:“嘿!好久不见啊~” 魏恒习武多年,此时虽是如同众人一般注视着今日的主角,可身后洛儿的动静却仍然没能逃过他的耳力。被洛儿拍了一下后并没有被吓到,淡然转过身来跟她打招呼:“洛儿姑娘,好久不见,在这宫中可还习惯?” 见他愿意跟自己说话,洛儿笑得眉眼弯弯,学了青缘话痨的样子絮叨道:“这儿好吃的东西可多啦,司音人美心也美,给我吃了好多没吃过的东西。只不过这里没有如意凉糕倒是有些遗憾,司音说那个只有外面有,可是我们现在都出不去,哎,真是可惜……” 洛儿自顾自说着,提到心爱之物也不免带了些难过之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每每提到司音之时,魏恒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魏恒整理了下心绪,很快脸色便恢复如常。 “如意凉糕啊,我也很喜欢。从前……”从前有个姑娘,每次自己去找她时,总能看到她亲自备下的如意凉糕。魏恒没有说下去,而是转了话语,道,“洛儿姑娘若是喜欢,待出宫后我差了小厮到街上买来给你吃。” 洛儿瞬间恢复喜色,也不顾大庭广众的礼仪,直接攀住魏恒的胳膊道:“真的?!说话算数哦~” “自然。”魏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中抽出。 即使跟司音再无可能,他也不想在她面前跟其他姑娘有一丁点的牵扯惹她不快。 司音却是只注意到了前半部分。 她如同提线木偶般随着宫人的动作一步步完成大婚的步骤,可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站在下首的魏恒。他与洛儿有说有笑、举止亲昵的模样自然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她的眼中。 说不嫉妒是假的,她嫉妒地快要发疯了。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地告诉她,现在的她,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提嫉妒二字的人,在魏恒的心里,该是自己背叛了这段感情才对吧?自己就是个贪慕虚荣,不折不扣的坏女人。若是他能跟洛儿姑娘在一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那样心性单纯的姑娘在他身边,他应该也能过得简单些。 司音垂下眼眸,不再看他,往后也再也不能看他。 而洛儿得了魏恒的允诺,则是高兴地不得了,刚好此时大婚所有复杂的仪式结束,到了洛儿最为期待的婚宴部分。忙碌了一上午,她早就已经饿地前心贴后背了。没有离言和青缘管着,她摩拳擦掌地想要偷偷开开荤,尝尝人世的各种美味都是个什么滋味。 怎料佳肴还没上来,离言和青缘便一前一后到了她面前,跟她挤在了一张矮桌旁。 第157章 清平乐·食欲 洛儿眼里的失望太过明显,以至于离言和青缘想要忽略都很难。 离言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端起面前的茶盏细细品着,仿佛没有看到洛儿脸上的神色一般。 青缘纠结了一会儿,才挠着脑袋问道:“洛儿……不高兴见到青缘和师父吗?” 洛儿整个人无力地趴在矮桌上,口不对心地答道:“高兴,特别高兴……” “青缘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洛儿有高兴的感觉啊?”青缘颇为不解地嘟囔道,“高兴不是应该要笑吗?洛儿明明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失去了享用佳肴机会的洛儿,此时内心已是泪流满面,没有哭出来已经是她懂事知礼,把情绪控制地很好啦,哪里还能笑得出来。这个青缘,要求未免太多啦!洛儿默默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宫人们手上端着的一碟碟美食,半分都移不开眼睛。她虽然未尝过,可那些食物每每经过她身边时散发出来的香气,却是丝毫不落地传入了她的鼻间。光是闻着,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向往不已啦。 “洛儿,快坐下,不可莽撞。”不知何时,洛儿竟是闻着那香味儿站了起来,似是要随着那些宫人而去了,青缘见状连忙扯了扯洛儿的衣袖,出声阻道。 洛儿被制住了脚步,很是不悦,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青缘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说道:“我又没做什么,只不过你看他们,怎么只给别的桌上菜,都不管我们了,是不是忘了啊?我只是想去问问嘛。” 倒也怪不得洛儿着急。整个大殿中能够坐着的都是君王亲近或重用之人,桌上摆着的菜品自然也是精致,一道道只是看着便赏心悦目。可唯独离言他们这一桌上什么菜肴都没有,宫人们端着上菜时,也总是避了他们,先将菜肴给了其他人。 青缘之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洛儿身上,并未注意到周围其他桌的情况,这下听了洛儿的话看去,这才发现他们这一桌确实显得特殊了些。不过再看师父淡然的神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也就不好再多问,只得接了洛儿的话说道:“这么多人的宫宴,真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咱们只管等着便是。洛儿若是贸然上前询问,其一显得咱们贪嘴、小气,其二恐会给旁人添了麻烦。咱们作为礼佛之人,应当随缘些,万事不可强求。洛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洛儿一听他似是又要开始嘚啵嘚啵啰嗦个不停,忙拉紧自己的帽子将耳朵捂了个严实。 青缘见状也不恼,只是淡笑着学了师父的样子端起茶盏开始品茶。只要洛儿能够老老实实坐在这儿不惹祸,听不听得进他说的话倒是没什么太大关系,总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洛儿老实了一会儿,偷偷松开一点儿帽子,见青缘不再啰嗦,索性放下心来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不过还没等她行动,便见几个宫人端着美食鱼贯而入,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洛儿脸上露出喜色,摩拳擦掌等着大快朵颐。暗暗想着管他上来的是什么美食呢,一定要先抢在离言和青缘阻止之前尝上一口过过嘴瘾再说。 打定主意,洛儿双眼放光地紧盯着宫人们的手。可等菜肴上了桌,洛儿一直燃烧着的热情便瞬间熄了火。 别的桌上已在君王的主持下开了席,离言也不矫情,拿起筷子捡了自己面前的菜开始吃。青缘见师父动了筷,也拿起筷子夹了菜吃。吃完一口见洛儿还未动,便说道:“洛儿怎么不吃?这道什锦拌菜吃起来倒是爽口,与在外面吃的味道不同,洛儿快些尝尝。” 洛儿看着满桌子绿油油的碟子,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致来,特别是在洛儿正对面的桌子上还有一个人在刺激着她的味蕾。只见一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壮汉,这时正双手拿了一整只烤鸡撕咬着吃地畅快,直吃得满嘴流油,看得洛儿羡慕不已,口水都差点淌到地上去。 再看自己面前的:蓑衣黄瓜、什锦拌菜、清炒白菜、干煸土豆丝……虽说看上去是比外面做的素菜精致些,可到底还是素菜啊,哪里有鸡鸭鱼肉看起来有食欲。 洛儿手中的筷子几次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摆摆手道:“你们吃吧……我点心吃多了,吃不下。” 青缘放下筷子教育道:“点心虽是好吃,可洛儿却不可一次吃得过多,这样到了正经吃饭的时候吃不下,对洛儿的身体也不是好事。” 洛儿蔫蔫儿地点着头,也不知这话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去。青缘也不再管她,反正洛儿向来不会饿着自己的肚子就是了。 洛儿正托腮一脸羡慕地看着对面的壮汉吃肉,算是望梅止渴吧。可正看得兴起,突然面前一个黑影挡住了她的视线,洛儿抻着脑袋,可那黑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硬是要挡着她。这下算是惹恼洛儿了,可还没等她发难,便见面前的黑影恭敬行礼道:“洛儿姑娘,君后正在后殿等您说话儿呢,烦请您移步随老奴过去一下。” 洛儿先是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宫人口中的君后正是司音。下意识地看向离言,离言点头算是同意,洛儿这才应道:“好吧,你前面带路。” 反正坐在这里看着别人吃香喝辣也是煎熬,还不如去找司音,多看看美人儿,可能时间还会过得快些。 洛儿被宫人一路领着绕到后殿,还没看见司音便听到了司雷的声音:“狐狸姐姐!你快来啊,姐姐准备了好多好吃的,都是阿雷以前没见过的~” 洛儿听到“好吃的”三个字耳朵一动,也不管面前带路的宫人,自己提起裙摆小跑着,很快便到了司音和司雷身边。司音瞧着她的动作只是掩唇轻笑,而后随手一摆,那引路的宫人便会意顿住了脚步,行了个宫礼退了下去,不再打扰他们。 第158章 清平乐·咬人 普通百姓婚事,新嫁娘行礼后要端坐在新房中等新郎前来,直到喝了合卺酒,这繁复的仪式才算完成。君王大婚则不然,前面一整套完整的仪式结束后,君王要在前殿宴请重臣,而君后则需在后殿招待命妇。 不过因着司音身份的关系,与命妇们并无往来,而命妇们多出身名门,最是看不上这等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即使司音成了名正言顺的君后,也不愿与她有过多牵扯,唯恐拉扯地自己身份掉了价。这些在外人看来,免不得要笑话司音一阵儿。可对司音来说,这些原本就不是她在意的东西,没有命妇愿意同她交往倒也省心。 于是,后殿中准备的席面便都便宜了洛儿这只馋嘴的小狐狸。 洛儿双眼放光地盯着司雷手中的烤鸡,竟是跟方才见那壮汉吃的一模一样,眼馋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在这里!” 洛儿只是看见这么多吃的一时惊喜,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说着便走到司雷对面坐了下来,司雷很友好地分了一只鸡腿给她。洛儿接过,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享受地直接眯起了眼睛。 此时后殿中只剩了他们三人,说起话来倒也没那么拘谨。司音看着吃得高兴的两人,无奈轻笑道:“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们抢。” 洛儿有了一个鸡腿垫底,倒也不急着狼吞虎咽了,而是拿着鸡腿走到司音身边,直接坐在她脚边的地上,边吃边诉苦道:“你都不知道,刚才在外面我只能看着别人吃肉,我们面前摆的全都是素菜,绿油油的,看着就没胃口。要不是你救我,只怕我又要饿肚子啦。” 司音宠溺地轻点她的脑门道:“法师受戒,自然是要日日食素。偏收了你这么个爱吃肉的姑娘,倒是难为法师了。” “什么难为他啊,明明就是难为我还差不多!”洛儿不乐意地站起来叉腰反驳道,“在师父面前,我都还要装着不想吃肉的样子,我可太难啦!” 洛儿气鼓鼓的样子惹地司音和司雷一阵大笑,司雷捂着笑疼的肚子道:“狐狸姐姐居然也有怕的人,以后狐狸姐姐要是欺负阿雷,阿雷就找师父告状去~” “好啊,敢告我的状了是不是?”洛儿眯着眼睛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随手扔了手里的鸡骨头,作势要追打司雷,“我今天就先咬死你,看你还怎么告状去!” 司雷见状连忙放下手中啃着的烤鸡,“呲溜”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绕着大殿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姐姐救命啊,狐狸姐姐要咬人啦!” “就咬你,咬死你个告状精!”洛儿追在司雷的屁股后面,每次都在将将要抓住他时缓下脚步放了他跑。如此这般,倒像极了猫儿逗弄老鼠,吓得司雷尖叫着拼了命地往前跑。 司音在旁看着两个开心果乐不可支,嘴上还支招道:“阿雷小心脚下,慢点儿慢点儿。” “往左跑,左边地方大。” “错了错了,那是右边。” …… 一时后殿满是欢声笑语。 最后还是司雷找准机会,一把扑进司音怀里,这才止住了洛儿的脚步。二人皆是许久未曾这样跑过了,累地瘫坐在地上,没了再追的力气。洛儿喘着粗气还不忘威胁道:“这回,这回算你跑得快!下次,别让我抓住你,不然,不然就让你见识见识狐狸是怎么咬人的!” 司雷原本埋在司音怀里的脑袋闻言抬了起来,冲洛儿做了个鬼脸道:“哼,你才追不上我呢~我跑得可快啦!” “呦?不服?那再比试比试?”洛儿作势撸起袖子便要站起来继续追他。 “啊!”吓得司雷连忙推开司音往侧殿跑去,进了侧殿便紧紧将门关了起来,生怕洛儿追来似的。 洛儿从桌上又扯了一个鸡腿儿,慢悠悠地走到侧殿边观察了一下地形,这才啃着鸡腿儿叫门道:“开门!有本事出来比试比试啊,躲着算什么男子汉!” 司雷隔着一扇门一时有了些底气,回嘴道:“阿雷还小呢,再大些才是男子汉!” 洛儿也不与他争辩,站在门口啃完了鸡腿儿,这才绕到一侧直接翻窗跳了进去。 司雷并不知道洛儿的去向,正扒着门缝朝外看,暗暗得意自己的机智,谁知竟被人从背后一把捏住了肩膀。司雷整个人一僵,只听洛儿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抓住你了,狐狸姐姐要开始咬人了,你说,是从手指头开始咬呢?还是从耳朵开始咬呢?嘿嘿嘿~” “啊啊啊!阿雷不好吃,不要咬阿雷。”司雷抱着脑袋大喊道,喊完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推开洛儿的手,往侧殿更里面跑去。 洛儿跟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追着,正追地起劲儿,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碰到司雷了,却突然像是撞上了一面墙似的,直接仰面倒了下去:“哎呦!” 司雷听到她的声音,停下脚步,疑惑道:“哎?你怎么摔倒了?” 这时,小鼓悠悠地出现在司雷面前道:“哼,敢欺负你,摔一跤都算是轻的!” 司雷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鼓道:“小鼓~你怎么来了?” 洛儿揉揉屁股爬起来,看着面前交谈甚好的二人一时火冒三丈,怒道:“哪里来的妖怪!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啦!” 小鼓倒是不惊讶她能看见自己,转头朝洛儿说道:“睁眼好好瞧瞧,谁是妖了?明明自己一股狐臭味儿,还要说别人。” 小鼓说着,还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捏着自己的鼻子皱着眉头,跟阿雷指桑骂槐道:“阿雷我跟你说啊,有些人你可得离她远点儿,谁知道她是好的还是坏的呢?今天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你什么时候真被她吃了都不知道。” 司雷刚想替洛儿解释两句,却见洛儿上前两步指着小鼓的鼻子吼道:“你才臭!你最臭!我是吃素的吃素的!才不会吃人呢!” 第159章 清平乐·斗嘴 司雷不解地看向洛儿油腻腻的双手道:“狐狸姐姐你不是才啃了鸡腿儿吗?怎么又变成只吃素了?姐姐说说谎话的不是好孩子,狐狸姐姐你也不可以说谎哦。” “阿雷,这你就不知道了,”小鼓闲适地打量着洛儿说道,“人类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意思大概是说,不要看某些人穿得光鲜亮丽的样子,实际上啊,心肠都是黑的,可是从外面却是瞧不出来的。她说她的,咱们不信便好。” “你到底是谁?少在那儿阴阳怪气地胡说八道!”小鼓的这句话洛儿虽是没听太懂,可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被气地直跳脚。 司雷好心解释道:“它是小鼓啊,是阿雷最好的朋友~” “小鼓?”听到这个名字洛儿才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雷音鼓里那个灵啊?” “正是小爷我~”小鼓很是傲娇地昂着下巴。 洛儿嘟囔道:“脾气真够臭的,嘴巴也毒。司音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恶的灵,连着司雷都要被你带坏了。” 傲娇的小鼓没能听到洛儿的话,司雷却是听到了。可他最怕的就是遇上别人吵架,忙将洛儿拉到一旁小声说道:“狐狸姐姐,小鼓不是坏人,它会陪阿雷玩儿,会跟阿雷说话,对阿雷可好啦。阿雷喜欢小鼓,也喜欢狐狸姐姐,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司雷其实也知道洛儿并不会真的伤到自己,不然姐姐早就出手阻止了。刚刚之所以表现出那么害怕的样子,不过是太过投入,一时玩儿得尽兴罢了。可如今因着自己的缘故害得两人吵架,司雷的心里却是十分过意不去。 洛儿嘟着嘴站在原地不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司雷又拿着差不多的说辞去劝另一个,小鼓听完后虽说心底仍是不愿意完全相信洛儿,但也不好直接拂了司雷的面子,于是清了清嗓子加大音量说道:“是好是坏也不是一时就能断定的事,人类还有句话,叫做日久见人心。总要跟她相处相处,才能下判断。” 小鼓这话是故意说给洛儿听的,洛儿虽然还在气它说自己的那些坏话,不过有台阶下洛儿也不想在这儿再跟他浪费时间。于是道:“哼,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吧,我去找司音玩儿,才不要理你们!” 说罢,洛儿便拂袖离去。 小鼓则是站在原地,看着洛儿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雷叫了它好几声也不见它有反应,于是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小鼓?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小鼓回过神来,也不瞒他,看向司雷道:“这只小狐狸倒是挺有意思的。” 司雷想到自己每次遇到洛儿的场景,笑着说道:“是啊~狐狸姐姐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对姐姐和阿雷还是很好的,不像潇湘苑里的姐姐们,总会欺负阿雷……” 小鼓见他似是又想到了从前不愉快的日子,身子都跟着打了个哆嗦,不由心疼地抱了抱他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是教过你怎么对付那些坏人嘛。对待坏人就不能心软,他们越是欺负你,你就越要欺负回去才是。这样下次他们再想欺负你的时候,就得好好想想,是不是惹得起你。” “阿雷知道~”司雷从小鼓怀里出来道,“现在没有人敢欺负阿雷了,所以小鼓你就放心好啦~” 小鼓点了点头,似是十分疲惫,打着哈欠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过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千万别逞强,随时喊我知道吗?” 君王大婚流程繁复,仅是祭天这一项就耗去了大半的时间。此时,太阳已渐渐落回到了山脚下,天空中散落着满目霞光。 小鼓是寄宿在雷音鼓中的灵,日常虽是可以随时出来,但却不能离开雷音鼓太久的时间,不然便会逐渐变得虚弱,直至消散不见。 这其中的缘由小鼓虽然并未告诉过司雷,不过相处久了司雷也知道,每天小鼓虽然会陪自己玩儿,但是到了时间便会消失不见,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之所以从来没有问过小鼓,只是因为按照他的理解,小鼓就像是自己到了饭点儿便要回家吃饭一样,也是需要按时回家的。 今日因着司音的大婚,司雷和小鼓都没有一起玩多久,到了要分别的时刻,司雷很不舍地道:“好吧……那明日小鼓可要早些来找阿雷玩儿才是。” 小鼓摸摸他的头,痛快应下,这才消失不见。 司雷还没来得及伤心,便见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嫁衣的司音推门进来,走到司雷面前,抬起衣袖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道:“阿雷和洛儿姐姐玩地不开心吗?” 司雷想了想道:“没有啊~阿雷喜欢狐狸姐姐。” 这下司音倒是奇怪了,明明方才洛儿出去的时候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坐在桌子前竟然连肉都不吃了,看着肉的眼神似是要喷出火来,还将装着肉的碟子全数推到了一旁,只抱着一碟清酿萝卜啃,太过反常。原本她是想从司雷口中套出因果来的,怎料司雷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她也不好再问什么。 “那就好,”司音牵起司雷的手道,“随我出去吧,跑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 司雷的肚子适时“咕噜”了两声,惹得两人互看一眼具是满脸笑意。 两人刚走出偏殿,便见一位眼熟的宫人正恭敬站在后殿中似是在等司音。见到司音牵着司雷走出来,忙上前恭敬行礼道:“老奴参见君后。” 司音自是认得他的,他是君王身边最为得力的宫人,平日里无事基本上是与君王形影不离的。虽是疑惑他怎会此时前来,不过也还是客气道:“中官不必多礼,不知中官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中官笑意盈盈道:“老奴奉君王之命前来转告君后,今日大婚太过操劳,君王怕累着君后,晚上就不去您那儿了,还请君后早些歇息,不必等了。” 第160章 清平乐·苦恼 这话的意思,殿中除了洛儿和司雷之外,怕是没人不明白。 新婚之夜,君王便要撇下君后一人独守空房,端看天苍历代君王,也没有哪个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君后。天苍这位新任君后,本就因着自己的出身为人诟病。若是此事再被有心之人散播出去,恐怕君后未来,就要沦为整个天苍的笑柄了。 司音面上却不见半分伤心之色,不知是早就料到了今夜的局面,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之间她淡然一笑,说道:“是,有劳中官跑这一趟了。” 殿内守着的宫人们,都是刚刚才被拨到司音身边伺候的人,听过了她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传闻后,本就在心里轻看了她。这下听到君王身边的中官来传话,更是不顾规矩,三三两两地凑到一处小声嘀咕了起来。 中官虽是也有些轻视这位新任的君后,可她到底是自家主子选定之人,是天苍名正言顺的君后,哪里容得了这些宫人如此放肆?中官不喜地皱着眉头,故意重重清了下嗓子说道:“君后,这宫中的宫人都是新拨来的,若是有哪个伺候不当或是您用不惯的,只管与老奴说了,老奴虽是没什么本事,可在这宫中待的年头久了,料理人的工夫还是会些。有些骨头轻贱的,不敢劳烦您亲自处置,全都交与老奴便好。” 殿中的众人听了这话全都紧紧闭了嘴,自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在他们眼中,这位中官在外便是代表了君王的意思,他们这些小小的宫人,哪敢有半分忤逆。 司音当然也知道他是故意说的这番话,一则为了保全君王的颜面,二则也是有意示好自己。司音哪能不领情? “多谢中官好意,”司音柔和一笑,从自己手上褪下一只金镯塞到中官手中道,“司音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懂之处,日后还要劳烦中官多多提点才是。” 中官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重量,仔细地将金镯塞进袖中收好,这才满脸堆笑道:“君后客气,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二人一番客套过后,中官才心满意足地行礼告退。 洛儿吃饱喝足,自觉天色已晚,也不便在这儿过多打扰他们休息,遂抹了下嘴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啦~若是明天师父同意,我再来找你们玩儿。” 司音抽了腰间的帕子走到洛儿面前,仔细为她擦了嘴道:“好啊,左右我与阿雷也是待在这殿中,你能来陪陪我们,我和阿雷也是欢喜的。” 阿雷接话道:“是啊是啊~狐狸姐姐,阿雷喜欢跟你玩儿,还有一起吃好吃的东西。” 听他们这么说,洛儿也很是开心。 之前在千山上,整日面对着离言和青缘这两根大木头,闷都要闷死了。这趟出来,一路上虽是见识了许多从前不曾见识过的东西,可真要说与自己臭味相投的朋友却是一个都没有交到。如今能够遇上司音司雷姐弟二人,一个能与自己讨论美食,一个能与自己没心没肺地玩闹,洛儿虽是嘴上从未说过,可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高兴。 “好啦好啦~明天见。” 洛儿不太会宫中的那套礼节,幸好司音他们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虚礼,三人又依依惜别了几句,洛儿才蹦跳着往自己居住的宫殿走去。 这夜,因着洛儿的心情格外地好,什么小鼓啊,鸡腿啊,全都被她一股脑抛到了脑后。就连平日里最不情愿的修炼,都十分主动自觉地找好地方盘腿坐下开始了。看得一旁的离言和青缘不由啧啧称奇,洛儿不过离开了他们一会儿,怎么回来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只怕明天的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也不奇怪了吧? 次日清晨。 洛儿小睡了一会儿,便跑到离言的屋中,想要说去找司音司雷玩儿的事。可她刚进屋门,还没开口,便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离言。 洛儿疑惑道:“师父,怎么在收拾东西啊?” 离言直起身子回道:“咱们来宫中是为了给大婚祈福,眼下大婚已毕,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自是要走的。” “啊……”洛儿撅着嘴道,“不能晚几天再走吗?怎么这么突然啊……我还没跟司音司雷玩儿够呢。” 离言虽然知道洛儿玩儿心重,可这样只将玩儿挂在嘴边却是他所不喜的。于是正色道:“为师此次带你和青缘下山是为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洛儿一瞧这架势,便知离言是要教训自己了。不情不愿答道:“找齐十方法器,除掉心魔幻空。” 离言看她的态度更是不悦皱眉道:“你既知道,就更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玩乐,应当以大局为重。” 洛儿反驳道:“可是法器在宫里,咱们出去了不就离得更远了嘛?我昨天还见到那个灵了呢,才不是一心只为了玩乐!” “你见过它?”离言惊讶道。 想他之前为了见灵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洛儿倒好,出去玩儿了一趟不费吹灰之力便见着了,着实出人意料。 洛儿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最最聪明的银狐呢~” 她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好笑,离言却是忍下笑意问道:“那敢问最最聪明的银狐大人,可是有了收服灵的方法?” 这一题倒是问倒了洛儿,昨天只顾着跟小鼓斗气了,丝毫没有想过如何收服它这个问题。 不过洛儿眼珠一转,趁势说道:“这不是正要跟师父您说嘛,我本来就打算着今日再去找司音司雷玩儿的,然后趁机再见一见小鼓,到时候不就知道怎么收服它了嘛。这叫,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循序渐进!” 离言看洛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戳破她。 只是离宫之事倒不是他的主意,而是一早君王便差宫人来说的,此时若再说留下,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借口来。不过有一点洛儿倒是说得没错,这雷音鼓在宫中,他们在宫外,要想收服灵,只怕是更难了。 第161章 清平乐·去留 这时,青缘已经收拾好包袱敲门走了进来,见洛儿也在,打招呼道:“洛儿起得好早~是知道咱们要走了特意早起的吗?” 平日里遇上修炼了一整夜的情况,洛儿总是恨不得结束后睡上一整天才好。又懒又馋,说的大概就是洛儿本人了。像今日起这般早的情况倒是不多见,也怪不得青缘会觉得惊奇。 洛儿现在寻到了借口,说起话来倒也坦然:“谁说咱们要走啦,咱们走了雷音鼓可怎么办?” 有了寻找法器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洛儿底气十足,也不怕他们再拿话来反驳自己,总比她说是为了要跟司音司雷玩儿要有说服力吧? 青缘确实没有反驳洛儿,不过却就事论事道:“可是即便咱们在这儿,依然拿雷音鼓没有法子啊,而且在这儿日日都像是被人看管着一样,做什么都不自在。倒不如出宫去,自在些,说不定还能想出些什么法子来。” “连雷音鼓都见不到了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洛儿皱眉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法器,这次一旦出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进来。万一就此耽搁了下来,延误了收集法器除掉幻空的机会,岂不是亏大了?” 离言听他们二人争论不下,适时说道:“洛儿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我与青缘虽是出家人,但毕竟也是男儿身,长久留宿女眷众多的宫中也实为不便。” 青缘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之所以坚持要出宫去,就是觉得在此逗留太过不便,从前在千山上只有他们三人,洛儿化作人形不久,平日里住的地方也并不挨着,所以从未感觉到男女有别所造成的困扰。如今在此,身边出入的皆是女子多些,这才体会到了差别。若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同时又能兼顾雷音鼓,倒确实是件两全其美之事。再看离言成竹在胸的模样,青缘稍稍心安了些,问道:“师父可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离言点头道:“不如这样,君王既然只说了让咱们今日出宫,那便不急于这一时。洛儿先去找君后,就说你想留下多陪她几日,请她帮忙跟君王请旨,然后趁着留下的时日,伺机寻找收服灵的方法。我与青缘坚持留在此确有不便,容易落人口实,就先回将军府中等你。每日子时,我会寻机会进宫见你,有什么进展,咱们随时沟通。” 离言其实并不放心将洛儿一个人留在宫中,毕竟自她化作人形以来,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倒不是担心洛儿离了自己会受人欺负,而是担心她现在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会趁机闯祸。有他看着时,洛儿尚且大小祸事惹个没完,若是没了这层束缚,指不定会将哪片天给捅个窟窿来。到时候自己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局面来。 洛儿却是听得兴奋不已,高声应道:“是!师父~” 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落在了自己的肩上,果然没有辱没它们狐族的名声啊! 离言却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此事干系重大,行事千万当心,万不可在旁人面前露出马脚来。就算是寻不到收服灵的方法也无妨,要时刻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知道了吗?” 洛儿拍拍胸脯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青缘看她这幅志在必得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师父所托非人,像洛儿这样贪吃的家伙,难道不会被别人随便拿些好吃的东西便哄了去吗? 青缘犹豫再三,仍是不放心地说道:“洛儿千万记得,不认识的人就算给你好吃的你也不要吃,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要故意害你,可是防不胜防啊。” 洛儿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三岁小孩儿吗?她虽然确实是爱吃了些,不过又不傻,也不是那种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的人啊,哪里会上这种当? “哎呀,啰嗦死了。你们就放心吧~”洛儿掏掏耳朵,边往门口走边挥手说道,“我先去找司音啦~你们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洛儿身为狐族,认路的本事也是与生俱来的,虽说宫中殿宇众多,可只要是她去过一次的地方,都能准确找到方位。不需要宫人带领,洛儿一路哼着小曲儿蹦跳着朝昨天司音大婚的宝华殿走去。 司音成了君后,原本确实应该搬到君后居住的宝华殿中才是,毕竟华音殿只是临时的住所而已,比不得宝华殿的奢华大气。不过司音是个念旧的人,而且向来对奢靡之物不感兴趣,小小的华音殿对她来说已是足够富丽堂皇。所以在昨夜君王差人来禀过不来了之后,她便带着司雷重新回到了华音殿中居住。 这样一来,倒是害得洛儿空跑了一趟,绕了些路程才寻到他们姐弟二人。 刚一踏进华音殿的门,洛儿便嚷道:“司音司雷!我来啦~累死我了,有没有解渴的?” 司音闻声走了出来,还没等她开口招呼洛儿。一旁的宫人便先上前一步冲着洛儿横眉冷对道:“姑娘,君后的名讳可不是您能直呼的,该称作君后才是。” 洛儿心里记着师父的交代,倒是没再还嘴。只是撇撇嘴,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地看向司音求救。 司音是真心把洛儿当做了小妹看待,此时见自己宫里的宫人对洛儿不客气的态度,她原本欢喜的脸色一时也冷了下来,冲着殿中的宫人们道:“你们都先下去,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宫人们虽是与司音接触时间不久,不过这些日子见惯了她柔和的模样,突然看到她冷着脸色,几人心里也是打鼓,生怕祸及自身。刚一得了吩咐,便鱼贯而出,还顺势将门给掩好。 见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司音才温柔一笑,拉过洛儿的手道:“别理他们,都是惯会拜高踩低的。平日里你怎么叫我如今还是怎么叫我便是,若是不嫌弃,和司雷一样唤我一声姐姐,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第162章 清平乐·姐姐 洛儿本就喜欢司音,能得这样一个出色的姐姐她自然高兴。 于是应道:“好啊好啊~除了师父和青缘外,我就再也没有旁的亲人了。如今多了一个姐姐,可是再好不过啦~” 司音却是误会了这话,还以为洛儿同她一样,自幼便被父母亲族抛弃,一时心疼不已。自己好歹还有个弟弟能够陪着,可洛儿却是孤苦无依,什么都没有。两个和尚……再怎么说也是两个大男人,就算是有心想要精心照顾她,又能仔细到哪里去? 司音摸了摸洛儿的脸道:“能有个说体己话的妹妹我也高兴。” 话说到这里,洛儿眼珠一转,趁热打铁道:“那司音姐姐你能不能跟君王说说,让我多留下来陪你几天啊?” 洛儿虽是没有明说,可司音却仍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问道:“君王要你们出宫去了吗?” 洛儿点头道:“是啊,一大早师父和青缘就开始收拾行李了,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不师父就让我来跟你和司雷道个别嘛,这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啊……” 洛儿脸上落寞的神情并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心不舍得离开。反正以后跟离言和青缘相处的时间有的是,可跟司音司雷相处的时间,却只有这么短短几天而已。等雷音鼓的事情告一段落,无论她想不想,他们都是要离去的。 司音听了这话也是满心的不舍,拍了拍洛儿的手。十分痛快地满口应下道:“洛儿放心,虽说无法连法师他们一同留下,不过单留下你倒是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待会儿我就差人去和君王说,认了你做义妹,想要留你多住几日。想来,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见离言交代的事情居然如此轻松就办成了,洛儿高兴地一把搂住司音原地转圈道:“哦~太好啦!” 她们这边的笑闹声倒是将原本正在熟睡的司雷给吵醒了,揉着眼睛从偏殿走过来道:“好吵啊,阿雷还困着呢。” 洛儿见他来了,这才松开抱着司音的手,上前去蹂躏着司雷的脸道:“别睡啦,再睡就成小猪啦。” 司雷原本困倦的精神被洛儿这一顿揉捏竟是通通消失不见了,好不容易才扯下洛儿在他脸上作怪的手,躲到司音身后道:“狐狸姐姐就爱欺负阿雷。” 司音笑着摸了摸司雷的头道:“洛儿姐姐哪里是欺负你,明明是喜欢你啊。” 这时,门外有宫人敲门禀道:“君后,君王派人来传话儿,要您过去一起用早膳。” 司音略微有些诧异,明明君王利用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往后他们应该要各不相干才是,怎么突然又来邀自己一同用早饭了?若说是君王一时转了性子,司音第一个不信。不过身为他的君后,司音也不好推辞,只得应道:“好,我马上就来。” 说完,又交代洛儿和司雷道:“刚好我去同君王说一说洛儿留下的事,你们两个在这儿玩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随时吩咐宫人便好,我去去就回。” 两人乖巧应下,司音这才放心离去。 洛儿一见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便拉着司雷问道:“小鼓在哪儿?你快把小鼓叫出来~” 司雷听她提起小鼓,欣喜道:“狐狸姐姐也喜欢小鼓是不是?” 洛儿心里忍不住翻白眼道,那个嘴巴毒脾气臭的灵,她才不喜欢呢,讨厌还差不多!不过面上却是挤出笑意,道:“我有事找他,你先让他出来好不好?” 司雷未答,却是拉着洛儿的手推开殿门,一路七拐八绕地绕到了一处偏殿——正是之前离言初遇雷音鼓中灵的那处。 司雷关上门,小声道:“小鼓就在这儿,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睡觉,狐狸姐姐可以喊他试试看。” 灵也需要睡觉吗?洛儿心里疑惑道。她虽是不了解灵这种存在,可照她看来,这种有一定修为法力的灵,应当不用像人类一样,需要睡眠来补充体力才是吧?司雷这么说,倒是奇怪了。 洛儿不知该怎么叫醒一只睡着的灵,想了半天才在雷音鼓旁边蹲了下来,伸手像是敲门那样敲了敲鼓道:“小鼓,你在吗?能不能出来一下啊?” 洛儿又重复了几遍,可雷音鼓却并没有反应,洛儿抬头看向司雷,目光中充满了疑惑,这家伙,不会是故意骗自己吧? 司雷见她看来,挠了挠头才道:“啊,阿雷忘记说了。小鼓说过,他睡着的时候普通的动静是吵不醒他的,要这样……” 司雷在洛儿身旁蹲下,按照一定的节奏敲击鼓面,之后说道:“这样敲,小鼓就知道咱们是有事要找他啦。” 洛儿面色阴沉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她此刻只想狠狠捶他一顿,果然是故意耍她玩儿的。 司雷却是无辜道:“狐狸姐姐你也没问我啊,而且总要先敲过,才知道小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听不见嘛。” 司雷理所当然的语气更是刺激了洛儿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操作在司雷看来,一定像是傻子一般,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往司雷脑袋上揍去。 正在这时,小鼓悠悠出现在了雷音鼓上,及时伸手握住洛儿挥出的拳头,不悦道:“果然是只坏狐狸,你怎么又欺负阿雷!” 洛儿夺回拳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道:“我?我是坏人?呵呵,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 小鼓也不听解释,直接将司雷护在身后,笃定道:“胡说八道,阿雷最是良善不过,别说我不信他欺负你了,即使是阿雷真的欺负了你,也一定是你先欺负的他,他被逼急了才会出手自卫的。” “啊啊啊啊!”洛儿握紧拳头气道,“太可恶啦!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司雷虽是有些害怕此刻暴走状态的洛儿,可还是壮着胆子从小鼓的背后走了出来,轻轻握住洛儿的手道:“狐狸姐姐你别生气,小鼓不是那个意思。” 第163章 清平乐·比试 洛儿一把甩开司雷的手,指向小鼓,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有胆在这儿胡言乱语,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小鼓十分不屑地轻哼一声道:“切,论比试我还真没怕过。说吧,你想怎么比?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任你先选,别说我欺负你。” 司雷夹在两人中间很是为难,也不知该先劝哪个好。这两个人虽说都是自己的朋友,可无论哪一个的武力值都是自己应付不了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司雷只得劝和道:“不要比试啦,万一真的伤到了可怎么办啊?会很疼的。” 二人都在气头上,谁也没有搭理司雷的话。 洛儿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了要比试一番的话,眼下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转瞬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般,挑眉道:“既然是咱们比试,自然用不着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那些俗物,要来就来点儿新鲜的。” “新鲜的?”小鼓疑惑道,“说来听听。” “我虽是……”洛儿刚想说自己虽是身为狐族,可瞥到屋内还有司雷这个普通人在,便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虽是不同于常人,可却疏于修炼,并没有什么修为,单论比武的话,对我实在是不公平。” 小鼓撇撇嘴道:“那你想比什么?” 洛儿笑盈盈道:“既然此事是由于你怀疑我对司雷的用心引起的,那咱们不如就比试比试,今天之内,谁能最先让司雷开心,谁便算胜了!” 小鼓摸着下巴,似是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要说这个法子虽然听起来是幼稚了些,不过对于他们俩来说,却不失为一个公平的好法子。 洛儿见他犹豫不决,适时拿出激将法,胳膊交叠闲适地说道:“你与司雷相处的时间自是比我要久,应该更加了解司雷才对。怎么,怕输?” “好!比就比!”小鼓昂着下巴道,“不过先说好,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这个问题洛儿自然早就想好了,此时听到小鼓问起,丝毫没有迟疑地答道:“这个简单,若是我赢了,你就要跟我道歉,并且答应我一件事。相反,若是你赢了,我也同样会答应你一件事。”至于她想要小鼓答应的事情嘛~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洛儿说完,又将司雷拉到身前道:“司雷就是见证人,咱们谁也不准反悔。” 小鼓也不示弱地将司雷拉到自己面前道:“好,我才不会对阿雷说谎呢!” 洛儿懒得再跟它争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打着哈欠说道:“行吧,就到今晚子时为止。最后的胜负,由司雷说了算。我困了,我先去睡一下。” 说着,也不管面前二人是何反应,径直走出屋子,唤了宫人将自己领到一间空房中,真的补眠去了。 司雷挠挠头看向小鼓,不解道:“狐狸姐姐怎么走了?不比了吗?” 小鼓却是难得地认真,自从出现在这世上起,就从来没遇上过敢这么跟他叫板的人!自然是要漂漂亮亮地赢下这一局,才不会辱没了它们灵族的颜面! 于是难得严肃扶着司雷的肩膀道:“不管她,是她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逼的。就算是不战而胜,那也是我赢。总之,今天若是我先逗的你开心,便是我胜了。你可准备好了?” 司雷此刻只觉紧张万分,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他好难啊,现在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开心才好了。他们两个谁赢谁输,感觉对来说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非要争来争去不可呢?大家都做好朋友这样不好吗?他还小,还不是男子汉呢,怎么就要承受这么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事了? 司雷脑袋里乱糟糟的东想西想,一时欲哭无泪,好想找姐姐啊…… 小鼓见司雷不答,不知又神游到哪里去了,于是晃了晃他的肩膀道:“平日里我对你那么好,关键时刻可就全看你的了。” 司雷为难道:“阿雷能有姐姐和小鼓陪着,其实每天都很开心的。至于今天,只要小鼓你能跟狐狸姐姐好好相处,阿雷就很开心啦。” 小鼓身为灵族,似是天生带着傲气,最是瞧不上像洛儿这样连修炼都不尽心的妖了。让它和那只臭狐狸握手言和好好相处?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这些话,它自然不会告诉司雷,毕竟今天的目的是逗他开心,而不是惹得他更不悦。 不过平日里与司雷相处,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小鼓还真没注意过有什么事或物是能立刻逗他开心的,如今虽是应下了比试,可现在冷静下来细想,他的心里却是没底的。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你做了就能开心的事吗?”小鼓问道。比试并没有规定不能直接问司雷吧?既然没说,那他这么做就不算是作弊,谁让那只臭狐狸自己要躲懒的,大白天的补什么眠啊。 司雷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他也是懵的,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满意的答案来。只得脸红红地嗫嚅着说道:“吃饭……算吗?” 小鼓被他这颇有创意的答案噎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哪里有人只是吃饭便会开心啊,虽然它也知道司雷爱吃一些,可吃饭这件事对于人类来说,不是每天都在重复着的事情吗? 即使司雷真的会因为吃饭而感到开心,应该也不能算到他们的比试中去吧?若是这样都能算赢,小鼓倒真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了。不过司雷这话也算是提醒了他,寻常吃饭不行,吃些特别的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小鼓顿了半晌后才接着问道:“唔……算吧,就算是吃饭,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吃过之后特别难忘的?比方说你可以想想,有什么东西是你今天若是吃了,就会特别开心的?” 司雷坐到雷音鼓上,托腮认真思考着。 自从司音得了花魁头衔后,司雷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饿肚子的情况,基本上只要他提到想吃什么了,司音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他。 第164章 清平乐·甜雪 现下突然被小鼓问及这个问题,司雷的脑袋里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答案。 小鼓见他一脸的迷茫,启发他道:“比如说糕点啊、汤食啊、面点啊、水果啊,什么都可以,或者是外面吃过的?家人做过的?随便什么都好。” 小鼓随便说出的话,倒真的提醒了司雷。司雷福至心灵,拍掌笑着说道:“啊!我想到啦!” 小鼓忙蹲到司雷面前,期待道:“什么什么?” 司雷回忆着说道:“阿雷想吃的,是小的时候姐姐做给阿雷吃的一道面食,叫甜雪,甜甜糯糯,入口即化。不过后来姐姐忙起来,便再也没有做给阿雷吃了。后来更是每天都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送到阿雷面前,阿雷也就不再吵着姐姐给我做了。刚才小鼓一说,阿雷便又想起来了,现在光是想着,都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呢。” 小鼓见终于有了努力的方向,忙追问道:“阿雷可知这甜雪是如何做的?” 阿雷摇摇头道:“不知道……” 听到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小鼓仍是不免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 阿雷最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失望,忙急着说道:“不过阿雷知道里面应该有放蜜糖、山楂、还有姐姐自己做的面面,其他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见司雷开始替自己着急,小鼓这才放缓表情安抚他道:“阿雷只吃过几次便能记得这么多东西,可真是厉害!没关系,剩下的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这场比试原本就是小鼓和洛儿之间斗气的结果,根本不干司雷的事。小鼓反思道,现在它为了自己能胜,扯着司雷为难倒是真的不应该了。人类有句话,叫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区区一只小狐狸,它动动手指便能赢过,哪里需要为难司雷才行? 这么想着,小鼓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在司雷面前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它这样突然消失不见司雷见得多了倒也习惯了,从前初初见到时还会不习惯,动不动就会被吓到,现在再看,便如同看人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小鼓不在,司雷一个人守着个雷音鼓也是无趣,便想着去看看那个说要去补眠的人现在在做些什么。明明还在比试当中,小鼓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可洛儿怎么还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想着,司雷便在宫人的引路下找到了洛儿。 洛儿竟然真的如她所言在补眠,似是累极,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甚至还张着嘴巴,呼噜打地震天响。 引路的宫人见到这番情形,自觉不应多看,放了司雷在里面后,便将房门重新关上,自己退到远远的地方守着。 司雷倒是没有宫人想得那么多,不过站在床边看着洛儿睡得这么香的样子,司雷仍是皱紧了眉头嘟着嘴巴。看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将床尾的一床薄被轻轻盖在了洛儿身上。嘴里还小声嘟囔道:“这么大的人了,睡觉都不知道盖好被子,都没有阿雷睡觉时乖。若是姐姐看到阿雷这样睡,定是会教训阿雷的。” 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洛儿,司雷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乖巧地蹲在床边双手托腮等她醒来——从前司音累地睡着不起床的时候,司雷也会这般守在床前等她醒来,乖乖地并不打扰。 可这回被司雷好心裹上被子的洛儿却是没再睡太久,便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浑身一股燥热难耐,似是有人将她关在了密室中一般,热地无法呼吸。挣扎了两下,洛儿便醒了过来。睁开眼来,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突然一张放大的笑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亮白的牙齿直晃地洛儿脑袋更晕了。 只见司雷凑到洛儿面前道:“狐狸姐姐你醒啦!阿雷等了你好久呢,腿都要麻啦。” 洛儿因着昨晚一夜未眠,本就精神不济,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小会儿却被突然弄醒。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洛儿一把将身上包裹严实的薄被扯开,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悦道:“我才刚睡着,你不是跟小鼓在一块儿嘛,怎么跑这儿来了?” 听她提起小鼓,司雷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说道:“对啦,阿雷就是要说这个!狐狸姐姐你快别睡了,小鼓已经开始准备啦,你若是再不开始,可能就要输啦!” 洛儿懵道:“开始什么?又什么好准备的?” “逗我开心啊!你和小鼓约定了要比试的,”司雷伸手摸了摸洛儿的额头道,“也没发热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狐狸姐姐还不如阿雷记性好呢。” 洛儿扯下司雷的手道:“我才没忘呢,只不过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手到擒来的事儿~你也别慌,到子时才结束呢,不着急~” 说罢,便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朝外走去。 司雷挠着脑袋跟在她后面,不解道:“怎么能不急啊,比试不是说谁先将我逗笑就算谁赢吗?若是小鼓成了,狐狸姐姐你就连比试的机会都没有啦。” 洛儿平日里虽是听惯了青缘啰嗦,却不知道这司雷竟也有啰嗦的潜力。若是青缘还没出宫,洛儿都想让司雷拜青缘为师了,这样烦人的两个人,不做师徒倒是可惜了。 洛儿被他念地心烦,猛然停下脚步,一直跟在她身后碎碎念的司雷一时不察,直接撞在了洛儿背上,洛儿原本就没站稳,被他这一撞直接向前倒去,还好司雷及时伸手扯住了她的斗篷才避免了她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洛儿拍拍受惊的小心脏,回身刚想道谢,却见司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讶地大张着嘴巴拿手指着自己。 洛儿并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喂,你怎么了?” 司雷嘴巴蠕动了好几下,喉间才勉强能够发出声音,可却是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利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连连后退说道:“你你你……你到底……” 第165章 清平乐·妖怪 洛儿这时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自己看去,这一看,总算是明白为何司雷被吓成这副模样了。只见洛儿原本穿戴完好的斗篷,因着方才不小心差点摔倒时被司雷好心拉了一把,竟是将斗篷前面系着的绑带给扯松了,现在不止她的狐狸耳朵,就连狐狸尾巴都一并露了出来。 洛儿见被发现了,现在再补救已是来不及,她也没有清除掉司雷记忆的本事。心下一想,倒也坦然,摊摊手道:“我我我,我什么?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司雷蠕动了下嗓子说道:“你是……妖怪?!” 洛儿一见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就觉得心里不痛快,也不管他眼里的惊愕,上前一步挥开他的手,皱眉道:“什么妖怪不妖怪的,说得多难听……我听说的妖怪可都是特别特别坏心眼的,要吃人肉饮人血才能够修炼成人。我不一样,我跟师父修炼的是佛法,化身成人也是全靠了师父。现在每天都只是吃素,刻苦打坐修炼,从不伤人。我们银狐一族可是顶聪明的动物,才不屑去修炼那些旁门左道之法,跟你口中的妖怪可不是同一类,你这么混为一谈,简直是在玷污我们的声誉!” 洛儿越说越觉得来气,说完这番话后,又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从前我就是长白山上的一只小狐狸,若不是自己待着实在无趣,想要见识一番大千世界,才不会轻易离开长白山呢。机缘巧合被带回千山后我才幻化成的人形,只不过……中间遇上了点儿意外,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以为我乐意啊,不过,你不觉得我的狐狸耳朵和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很可爱吗?” 洛儿吧嗒吧嗒说了一大通,也不管司雷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去,便执起尾巴在司雷眼前来回晃悠,跟他炫耀自己最为得意的大尾巴。司雷原本就处在防备着的状态,生怕她突然变身伤着自己,这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司雷被摔疼了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看她,捂着眼睛哇哇大叫起来。 洛儿生怕他这叫嚷声再将其他不相干的人引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吓唬道:“嘘!别叫了,当心我咬你哦!” 原本捂着眼睛的司雷听到这番威胁,连忙将手从眼睛上撤了下来,紧紧捂在了洛儿的手上,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来。 洛儿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道:“乖~” 司雷的情绪却是渐渐由最初的惊恐转变成了委屈,嘴巴一瘪哼哼唧唧哭了起来:“你坏!你骗阿雷,阿雷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洛儿嫌蹲着不舒服,干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好笑地看着司雷道:“说说看,我怎么骗你了?” “你,你……”司雷抹了把脸上的鼻涕,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想到理由,“你从来没有告诉司雷你是妖怪!” “都说了我现在是人,只不过是特别一些的人,这并不算是骗你吧?”洛儿歪头道。 司雷看看她,似是被她的理由说服了,可是转瞬又觉出不对来,反驳道:“可你从前是狐狸的事,你也没有告诉阿雷!” 洛儿轻笑道:“这个你可不能怪我,想想,你平日里都管我叫什么?” 司雷不疑有他,脱口而出道:“狐狸姐姐啊!” “对嘛!”洛儿一拍大腿,开始信口胡诌道,“你都这么叫我了,我自然以为你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而且我也承认了你这么叫我啊。所以,我有什么错?” 洛儿三言两语便将司雷唬得一愣一愣的,再也说不出半点儿反驳的理由来。 洛儿趁机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道:“你都能接受小鼓不是普通人类的事实了,为什么见到我真实的样子却要这么惊讶?好歹这些日子咱们也一起吃过、玩过,第一次见面我还送了花灯给你。我何时伤害过你吗?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还冤枉我……你自己说,我伤不伤心?” 司雷向来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这下听到洛儿的委屈,不知是为着自己的小题大做颇为过意不去,还是哭得太用力,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又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住洛儿的衣摆,小声道:“狐狸姐姐别生气,阿雷知错了。都是阿雷不好,不应该随便就说狐狸姐姐的不是。” 洛儿见暂时糊弄住了他,稍稍安下心来。不过师父说过,她是狐狸这件事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否则的话若是被厉害些的人类知道了,定是会想方设法对她不利的。于是,洛儿眼珠一转,说道:“要我不生气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个时候司雷本就满心愧疚,现在别说是让他答应一个条件了,就是十个他也乐意。 司雷不出所料地点头道:“狐狸姐姐你尽管说,只要是阿雷能办到的都答应你。” “事情倒是不难,”洛儿委屈巴巴道,“只不过我是狐狸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守秘密才行,万不可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若是被坏人知道了我的特别之处,说不定会有人来害我性命。你也不想因为你的一时口快,从此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对不对?” 这件事情对司雷确实不难,毕竟小鼓的事情他也一直守口如瓶,就连司音应该都是不知道内情的。从前小鼓可是拉着他说了好几遍其中的利害关系,司雷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拍拍胸脯保证道:“狐狸姐姐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坏人伤害你的。” “真乖~”洛儿见事情解决,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将斗篷给重新整理好。余光却瞥见仍坐在地上的司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司雷见被她发现了小心思,双颊红扑扑地站起身来,扭捏道:“我……我能摸摸狐狸姐姐的尾巴吗?” 第166章 清平乐·阴森 为了潜心研究司雷口中所说的甜雪究竟是何物,小鼓可谓是煞费苦心。特意在宫中找了一处偏僻的小厨房,又布了结界,这才开始化出一应用具和食材开始放肆折腾。不过司雷的描述太过模糊,小鼓又是个从不需要吃东西的灵,对于研究吃食这件事,它可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大半天过去,除了被它折腾地不成样子的厨房外,竟是半点儿成果都没看见。在经历了不知第几次失败后,小鼓气馁地扔下手中的面团,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将手上的面粉沾地满脸都是,活像个唱大戏的伶人似的,好不可爱。 小鼓扯着头发似是颇为苦恼地抱怨道:“就不应该答应那只臭狐狸的比试,我堂堂灵族,竟要在此揉这什么破面团?!若是让人传了出来,我还要不要面子?” 小鼓嘴上虽是抱怨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手脚麻利地重新处理了浪费掉的食材,化出新的食材,开始了又一次的尝试。重复的次数多了,它手上的动作确实也熟练了不少。起码,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接近“食物”这两个字了。 小鼓颇为用力地活动了下手腕、脖子,盯着案板上面粉的眼神活像是盯紧了猎物的豹子,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要它认输?哼,门儿都没有! 而那个害得小鼓变成如今这副不修边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司雷,刚刚才因闹腾着非要看洛儿的尾巴而被揪着胖揍了一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现在再看洛儿的眼神里都多了三分畏惧的神色,洛儿让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乖巧地不像话。 “狐狸姐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啊?”司雷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儿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儿头也没回说道:“折腾了一上午,我也饿了,当然是要去找点儿吃的垫垫肚子啦~” 听到这话,司雷忙快走两步绕到洛儿面前,殷勤道:“阿雷知道有个地方藏着好吃的,而且一定是狐狸姐姐没见过的。要不要去看看?” 没见过的?洛儿一下子来了兴趣。怎么说她也算是跟着离言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若说连她都没见过的东西,倒还真的不多。 洛儿好奇问道:“是什么东西?” 司雷挠挠头道:“阿雷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总是冰冰凉凉的,很好吃就是了。狐狸姐姐,你跟阿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洛儿点头应道:“快走快走~我都要饿死啦。” 司雷领着洛儿一路避开宫人,渐渐走到了一处看上去颇为冷清的院落。 两人停在大门口,洛儿搓搓手臂,有些狐疑地问道:“这儿怎么阴森森的,你确定这儿藏有好吃的东西吗?” 司雷肯定道:“当然!阿雷亲眼瞧见过的,宫人们就是从这儿拿出来送去姐姐那儿,阿雷才能尝到的。不过姐姐怕阿雷吃坏了肚子,只准阿雷吃了一个。可是阿雷还想多吃些,这才会跟着宫人一路找到了这里。” 洛儿虽说涉世不久,可基本的常识还算是有些。人类吃的东西一般都会储存在厨房或是库房中,非常珍贵。可眼前这个地方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藏有好吃的东西的地方,更遑论是有宫人直接从这儿拿吃的出去。洛儿倒不是怀疑司雷说谎,只不过偶尔看走眼或是记错路也是有可能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回去随便让宫人端些吃食来就好,不用非吃这个不可。”洛儿婉转劝道。她其实只是不想进这个地方而已,只是站在门口便觉冷气森森。凭她动物的本能,这里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司雷却是一下子倔脾气上来,抓着门把耍赖,死活非要进去不可。吵闹着说道:“阿雷今天就是要吃嘛,真的很好吃的,狐狸姐姐你相信阿雷,吃过一次你就忘不了啦!” 司雷越是这样闹,越是坚定了洛儿不进去的决心。 明明前一刻司雷还迫于她的武力镇压,怕她怕的不行,怎么到了这儿就突然变得这么勇敢,竟然不怕自己揍他,开始耍赖起来?虽说司雷爱吃,可却从来没见他对哪样东西这么有执念过。她自己也是个贪嘴的人,自然理解喜欢某样食物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不过若说吃不到便要死要活的,却是从未有过,今日的司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两个都是毫无战斗力的人,若是里面真有什么古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来这件事,还是要等今晚见到离言后,告诉他来解决才行。 洛儿想着,也不再浪费口舌跟司雷争辩,上前一把扯过司雷的手便想将他先带走再说。怎奈何司雷虽说还小,可毕竟是个男子,力气比她大得多,任她怎么扯也没用。 洛儿无法,威胁道:“听话,乖乖跟我回去。你要是再这样,等我见到司音姐姐一定告你一状,非让她狠狠收拾你一回不可。” 司雷嘟着嘴,气鼓鼓道:“狐狸姐姐坏死啦!阿雷不喜欢你啦,既然你不想吃,那阿雷就自己去吃,一点儿都不要分给你!哼!” 说罢,洛儿还没反应过来,司雷便一个闪身进到了门内,将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等洛儿反应过来时,司雷已经从内将门给落了锁,已经打不开了。洛儿生怕司雷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出现什么意外,赶紧上前敲门哄道:“阿雷乖,你先出来好不好?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司音姐姐告状的,我保证!而且只要你乖乖出来,你想吃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狐狸姐姐最坏啦!都不相信阿雷说的话,阿雷今天一定要找到好吃的给你看,让你知道阿雷是不会骗人的!”司雷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却是越来越小声,似是离得远了。 洛儿又敲了几下门,却是再也没有人应她。 第167章 清平乐·懊恼 洛儿在门前急得团团转,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她现在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这扇门内一定有古怪,不然好端端的司雷,绝不可能一下子变了性情。 洛儿心里盘算着解决方法。 洛儿首先想到了司音,可是这件事她最不能告诉的就是司音。司音本就是个普通人,哪里懂得这些神神鬼鬼之事,若是知道了,除了跟着她一块儿着急外,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遇上这种情况,在洛儿身边的人中,最有办法解决这种难题的便是离言,要是离言这时候还在宫里就好了,他有修为、有法力,就算是里面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他也一定有法子能够收拾得了它。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是徒劳,这个时间点儿,只怕离言和青缘已经悠哉悠哉地坐在将军府内品茶聊天了。若是等到晚上约定的时间见到离言再说此事,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洛儿有些懊恼,要是她每日都能认认真真修炼,不偷懒不耍赖,只怕现在也能有些修为了,起码也能进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不是被挡在一扇门外束手无策。 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她? 洛儿思来想去,突然一拍脑袋,开心道:“有啦!小鼓!” 洛儿四处看了看,见此处确实无人。这才学着师父的样子有些生涩地双手结印,化出青灯“观”来。有了观在,找到小鼓便不是什么难事。洛儿心下稍定,一手托着观,另一手又结一印,观上渐渐飘出一缕青烟,在洛儿头顶绕了两圈儿后,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洛儿跟着那缕青烟的指示,越走越偏僻,很快便到了小鼓所在的院落。不过因着结界的缘故,洛儿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儿都没能找到小鼓,不禁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这观该不会是个残次品吧?怎么竟到了个没人的地方?” 不过这观毕竟是离言给她的东西,她虽然难免有些想吐槽的心情在,可心里终究还是相信观对她的指引的。既然观认定了小鼓在此,洛儿也不再纠结,将观收起后,自己开始仔细观察起这处院落。可是观察来观察去,都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儿今天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道理,这里太过安静也是古怪。 洛儿的耳力一向极好,就是有根针掉到地上,她都能准确地分辨出是哪头先落的地。可在这处院落中,却是一丝声响都无。 洛儿闭上眼睛,慢慢凭着耳力往最静的地方摸索着走去。走着走着,便像是摸到了堵墙一般,再也找不到去路。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离她最近的是通往一间屋子的门,门还大敞着,大概离她还有十步远的距离。洛儿不信邪地又伸手向面前空中探去,却是实实在在碰到了什么的感觉。 洛儿并没有见识过结界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没有修为,所以也看不出此处的结界。能够被她摸到,一方面是运气,另一方面也是因着体内内丹的缘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强于寻常人的地方。不过此时洛儿虽然大致明白了自己看不到小鼓的缘故,却并不知道破解之法。能想到的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方法——喊。 “小鼓!你在吗?快出来!司雷有危险啊!” 如此喊了几遍,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洛儿不由有些心急。四处看看,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在脚边随便挖了块儿稍微尖利些的石头出来,洛儿边使劲儿砸向结界,边继续喊道:“小鼓!你快出来啊!再不出来,司雷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啦!” 这结界本就与施法之人息息相关,前面洛儿的喊声虽是没有惊动小鼓,不过这实实在在一下又一下砸向结界的石头,小鼓却是感受到了——原本正在厨房内揉面团的小鼓,突然感受到一阵没来由地痛楚,闭上眼睛透过结界看到了似是在“发神经”的洛儿,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鼓丢下手中好不容易才成型的面团,气冲冲地走出厨房,随手一挥结界便消失不见。还在奋力砸结界的洛儿一时不察,险些栽倒在地,幸好及时稳住了脚步。再一抬眼,便看见了面前站着的一脸怒容的小鼓。 还没等小鼓发难,洛儿便上前一步,扯住小鼓的手臂,紧张道:“你终于出来了!快跟我来,司雷有危险!” 听到这话,原本还以为洛儿是为了比试之事来搞破坏的小鼓,一下子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忙问道:“阿雷怎么了?我们分开也没多久啊,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小鼓作为雷音鼓中的灵,对于主人司音和司雷身上发生的事,寻常情况下都是会有所感应的,不然它也不会在离言他们进宫那晚,君王将司音带走时忽然出现在司音身边,从而导致离言夜半寻找雷音鼓下落时,听到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一切都只是因为当时小鼓感受到了司音的心慌意乱,生怕她出现什么危险,才会第一时间出现,以便保护她。 今天没能感受到司雷遇到危险,完全是因为这个结界。小鼓心里懊悔不已,就不该答应这场比试,更不该求胜心切,不然的话也不会害得司雷身涉险境。 洛儿自然也是着急的,若不是小鼓一连串的问题打断了她的话语,她早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紧了紧握在小鼓胳膊上的手安抚他的慌乱,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说过一遍后,焦急道:“那个地方真的很诡异,我只是站在门口便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想到了你,现在宫里会法术的只有你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司雷吧!他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快带我去!”小鼓没有丝毫迟疑催促着洛儿带路。倒不是它有多相信洛儿,而是那个地方确实诡异,它现在,已经感应不到司雷的任何情况了。 第168章 清平乐·缠斗 洛儿和小鼓一路上不敢有任何耽搁,只小心避开了宫人和巡察护卫的耳目,很快便到了司雷闯进去的那间诡异院落前。 小鼓见洛儿停下,神色严肃地问道:“就是这里?” 洛儿又看了眼面前紧闭的大门,握紧双手点头道:“是啊,不过我没有修为,只是凭直觉觉得这里不太对劲。你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小鼓未答,而是抬手化出一件跟雷音鼓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只有手鼓那般大小的一面鼓来,朝着大门方向飞掷而去。只见那鼓还未撞上大门,便被一股强力弹了回来,落回到小鼓手中。小鼓眉头皱地更紧,唇角也紧珉成一道细线。 这里岂止是诡异那么简单,应该是有了不得的东西在里面才对。 按理说,它们灵族不在三界五行中,与这世间其他族类并无过多关联,所以寻常精怪即使遇到它们也会客客气气,互相之间不会有太多干涉,交恶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而它刚刚掷出的手鼓,其实若是拿人类的物件作比的话,就相当于是人类到别人家做客前下的拜帖,是它们灵族释出善意的一个信号,只不过不同的灵所用的物件儿各有不同而已。可它的手鼓对方非但没接,反而用法力给挡了回来,可见对方来者不善,这次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能够解决。 洛儿在一旁等了许久也不见小鼓说话,不由急道:“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对劲?司雷会不会有危险?这里奇奇怪怪的,你能对付得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洛儿都不知道,平日里总是嫌弃青缘啰里啰嗦的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说个不停的时候。 经过刚刚那番试探,小鼓本就忧心忡忡,脑袋里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再被洛儿这一连串问题一问,更是心急气躁,一时对着洛儿的语气也不是太好,道:“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催什么催,你要是有办法就自己上,没有就少啰嗦!” 洛儿被吼得懵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气道:“你冲我吼什么!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还找你干嘛!平日里看上去跟司雷关系好得要命,关键时刻倒好,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哼,还敢自称是什么灵族,我看就是个眼高于顶,实际上半点儿真本事都没有的族类!” 从来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的小鼓,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而且只是说它它就已经忍不了了,居然还敢说它们灵族了? “我们灵族怎么了?我们灵族一直都是人类的好朋友!人类之所以能够发展地这么壮大,也离不开我们灵族的帮助!”小鼓越说越气,叉腰吼道,“说我们没本事?你有本事?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救阿雷,还来求我!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人不人、妖不妖的,根本就是个怪物!异类!” 洛儿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起她现在的样子,虽说当初被离言和青缘一通劝说后,她也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狐狸耳朵和尾巴,觉得异于常人并非全是坏事。可她能接受是她的事,不代表别人就有权利能对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我是怪物?我是异类?”洛儿摩拳擦掌,咬牙切齿道,“好!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怪物、异类究竟是怎么发疯咬人的!” 洛儿话音未落,便呲着牙齿一个猛扑,将毫无防备的小鼓扑倒在地,冲着他的肩头就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小鼓何曾遇到过如此疯癫的人,一时不察被她得逞,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惨叫。也不知小鼓是忘了自己会法术这件事,还是不屑对洛儿用法术,总之两个人缠斗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竟是将寻常无赖撒泼打架的招数全都给用上了。 正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观不小心从洛儿的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两个打红了眼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意外。观却是自己慢慢飘到了空中,在两人头顶上缓缓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自观中飘出的青烟渐渐笼罩住了两人周身。 奇得是,原本似是要将对方拆吃入腹不可的两人,此时坐在地上虽是仍喘着粗气,可却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神也由初时的火冒三丈变成了疑惑不解。 等观慢慢停止旋转,落回到洛儿怀中时,二人皆是捂着脑袋,只觉一阵头痛袭来。 小鼓敲了敲脑袋,忍过那阵痛意,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儿有观在手,倒是比小鼓好些,不过也还是有些头痛,并没有理清思绪。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洛儿边回想边说道:“我也不清楚,刚才突然一下,好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很生气,心里没来由的就是有一股无名火,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小鼓点头道:“我也是,那些话……好像没经过太多想法就顺嘴说了出来。” 洛儿的脑海中渐渐有了些猜测,不过却是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惊讶道:“难道是……那院落里的东西在作怪?!” 小鼓缓过劲儿来,撑着地站起来,又伸手到洛儿面前将她也从地上拉了起来,这才答道:“有可能。若是我猜得没错,只怕这个东西是个能控制人心的,刚刚多亏了……” 洛儿猜到它要说什么,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观举到小鼓面前道:“观,它的名字。这个青灯是师父出宫前留给我的法器,没想到竟还有这等用处。” “嗯,多亏了它,若不是有它在,只怕咱们什么时候死在了对方手中都还不知缘故,”小鼓语气沉重道,“不过由此可见,这里面只怕是个能控制心神的东西。阿雷应当也是被它控制了心神,才会突然性情大变,就像刚刚咱们那样。” 洛儿回想着之前她与司雷到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赞同道:“没错,司雷那时候确实跟他平日里很不一样。若说是被控制了心神,倒是能解释地通了。” 第169章 清平乐·地狱 小鼓摸摸自己仍在往外渗血的肩膀苦笑道:“这个东西真不简单,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咱们两个元气大伤,成了这副模样。” 两人现在的形象若是直接给放到天苍的闹市上去,只怕过路的人都要同情地扔些钱到两人面前。小鼓原本极为精神的头发此时已被洛儿扯成了鸡窝状,身上的衣物也沾满了尘土,歪七扭八地穿在身上,看上去极为落魄。洛儿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离言买给她的斗篷绑带虽是没松开,可整个斗篷却由背后跑到了身前,堪堪挂在脖子上,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和耳朵全都露在了外面。 被小鼓一提醒,洛儿也慢慢觉出身上的痛来,龇牙咧嘴地整理好斗篷,才揉着腰抱怨道:“你下手可真重,之前几次见面也都是你说我的时候多些,我又没对你怎么着,真当咱们有仇啊。” 经过刚刚那一遭,现在洛儿语气稍微不对劲一点儿小鼓就觉得头皮发麻,生怕她是又被那东西给控制住了,忙堆出笑脸,缓和气氛道:“深呼吸深呼吸,咱们没仇,我也不是故意下狠手的,这不是被控制了,身不由己嘛。你也把我打成这样了,这回就算咱们扯平?” 洛儿自然也怕再次着了那东西的道,连忙按照小鼓说的深呼吸了几次,吐出口浊气来,道:“真难得,咱们还有能这么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 “是啊,”小鼓耸耸肩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里面那东西虽然看上去难对付,可咱们还是得先想办法把阿雷救出来再说。” “嗯!”洛儿也换上正色,疑惑道,“不过你说里面那东西费这么大力气控制司雷,还想将我也给引进去,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小鼓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好在现在知道了观能让咱们暂时不迷失心神,这倒是对咱们有利。至于其他的嘛……总要进去看看才知道。人类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敌暗我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洛儿手里拿着观,底气也足了些,上前两步走到门前推了推紧闭着的门道:“你有办法进去?” “这个简单~”小鼓神秘一笑,上前揽住洛儿的腰,道,“得罪了。” 而后还没等洛儿反应过来,便抱着她一跃跳过了墙头,落在了门内。 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庭院,穿过庭院后,是一排整齐的房屋。左右两边则是专门扩出来的两片田地,看起来之前应该也有栽种过,不过因为久无人打理,现在已经杂草丛生,长了一人来高,看上去极为荒凉。 刚一落地,小鼓便皱起了眉头,洛儿却是东瞅瞅西看看,这里明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院落,只不过许是许久都没有人来清扫了,各处都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上去破旧一些罢了,至于其他的,倒真没发现什么异样。 洛儿转头刚想说什么,可看到小鼓的脸色后,便转了话题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小鼓这才想起洛儿并没有修为,此时与寻常人无异。顿了顿犹豫道:“你……想看吗?” 洛儿点头。 “闭上眼睛,”小鼓说道。说罢,伸手两根手指往洛儿眼皮上一抹,又道:“好了,你自己看吧。” 洛儿睁开眼来一瞧,却是立时被吓了一跳,就连尾巴都跟着立了起来。这里哪儿还是刚刚看到的破旧院落,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只见院子中央摆满了各式各样洛儿见过、没见过的刑具,什么油锅、钉板、热铁、钢钩一应俱全,而那些刑具周围则是站满了“人”,竟是将这小小的院落给挤了个水泄不通,有些“人”甚至还在刑具上受刑,叫声凄厉,好不残忍。 洛儿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扭过头去扶着小鼓的胳膊干呕起来。 小鼓见状却是笑道:“你这样子还真不像是个小狐妖,哪有妖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的,说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还差不多。” 洛儿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来,抚着胸口翻了个白眼道:“你管这叫小场面?太恶心了吧!宫里怎么还会有这种地方?” 小鼓瞬间收起笑意,道:“这并不是宫中的场景,而是地狱的场景。” “地狱?地狱怎么会在这里?”洛儿惊讶不已,转瞬想到之前肚子进来的司雷,不由紧张道,“司雷!他刚刚自己进来的,这些东西会不会伤害他啊?” 小鼓解释道:“放心,这些只是地狱的场景,并不是真的地狱。就像是海市蜃楼,只是想办法将地狱中的情形投射到了我们面前而已。寻常人看不到这些,只有有修为的人才能看到。估计那东西也只是想显现一下自己的本事,顺便吓唬一下咱们而已。别怕,这些伤不到咱们。” 洛儿松了口气,可仍是不敢朝院中看过去。双手扯着小鼓的衣摆小声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有这些东西挡在这儿,咱们要怎么过去啊?” 其实想要过去也好办,只要当眼前这些场景不存在便好。不过小鼓可以十分坦然地做到,洛儿却是不行。现在别说是让她穿过那片区域过去了,就是让她多看一眼她都会觉得手脚冰凉,反胃难忍。 小鼓想了想伸出手指又在洛儿眼皮上一抹,道:“好了,这下看不见了,是不是会好些?” 洛儿强忍着喉间不断涌上来的那股恶心之意,慢吞吞地睁开一只眼睛朝院中看去,果然方才见到的那些地狱场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之前见到的破旧院落的样子。 可是不知道有那些东西存在时她可以坦然面对,现在却只是她看不到了而已,心里说不出的膈应。不过为了救司雷,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洛儿提起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看向小鼓说道:“走吧!先找到司雷要紧,我可以的。” 第170章 清平乐·黑雾 说罢,洛儿屏住呼吸,紧紧扯住小鼓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走向后面一排房屋。 “到了。”直到走在前面的小鼓停下脚步,洛儿才敢呼出一口浊气。 “呼~果然看不到那些东西,心里能稍微安稳些。”洛儿吐吐舌头小声嘀咕道。 可小鼓还没来得及笑话她,便见眼前忽然一股黑雾卷过,直接将二人包裹在了其中,周围一时安静地可怕。那黑雾也不知是什么形成的,迷地两人俱是睁不开眼睛来。小鼓知道洛儿就在自己身后,可还是下意识伸手护着她,另一只手拼命在眼前扇动,试图驱散一些烟雾。 这种情况两人都是头回遇到。 小鼓在人世的时间虽说不算短,可这黑雾是哪里来的招数,一时它也分辨不出。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呛地干咳两声,好不容易才拿衣袖遮住嘴巴,难得严肃地说道:“小心,抓紧我。” 洛儿凭着小鼓的声音,摸索到小鼓的胳膊紧紧抱住,心里这才安定不少。她的心里原本也是极害怕的,但还好有小鼓护在她身前,还适时出言安抚,倒是让洛儿稍微安定了不少。 定下心神,洛儿也想要帮上一些忙,于是几次试图睁开眼睛,可那黑雾中似是有极辣眼睛的成分在,每当她稍微睁开一点儿眼睛来,便觉得双眼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火辣辣地疼,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外涌。 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于内心,越是看不到,心里想象的小火苗越是会被瞬间点燃,不断燃烧再燃烧,直到将理智吞噬殆尽。 之前在千山时,洛儿也见过十分难对付的心魔幻空,那时离言和青缘虽然都将他描述地面目可憎、穷凶极恶,可也许是不知者无畏吧,面对幻空,洛儿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太大的恐惧感,那是种很奇怪的笃定,或许是身为动物对危险预判的本能吧,洛儿就是觉得眼前的幻空并不会伤害自己。 可这次不同,也许是有了一进门看到的地狱场景的心理暗示,洛儿原本就有了一些对这个地方的恐惧感。现在萦绕在眼前的虽然只是一团黑雾,可目不能视的感觉太难受了,周围氛围静谧,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更是让她觉得四面楚歌,有种危险随时会来临的感觉,好像眼前的黑雾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自己一般。 “咱们怎么办啊……?”洛儿艰难吞下一口口水问道。 虽然有小鼓在,可自己到底是没见识过它的实力,目前这种状况也不知它能不能应付得了。而她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成为拖油瓶……洛儿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更是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若是能顺利出去,一定要好好修炼,决不再偷懒耍滑! “把观拿出来试试。”小鼓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听来,总是有股莫名让人心安的神奇力量。洛儿经它这一提醒,才想起从进门开始便被自己忽略掉的观,赶忙摸索着从衣袖中掏出。 观在黑雾中慢慢燃起了一丝微光,将二人眼前一小片范围的黑雾稍微驱散开来一些,使得两人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稍微缓和了一些心底的恐惧感。 两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阵音调极为尖锐刺耳的笑声传入两人耳中,分不清是男是女。只听那声音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啊,像观这样的宝贝法器竟然被尔等拿在手中,啧啧,真是暴殄天物。”说出口的话里不免带了丝惋惜。 小鼓警惕着四周,从洛儿手中拿过观来在黑雾中来回挥舞着,想要找出些这黑雾的破绽,可却并没有什么收获,甚至连声音的来源方向都无从判断。 “你是何人!”小鼓怒声喝道,“少在这儿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 “我?”那声音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又是一阵大笑,半晌才止住笑意,道,“好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没想到今天竟被个毛头小子问了。我是何人?我想想……唔,我也不太记得了呢,大概这世间除了他,也没人会记得了。” 小鼓没工夫理会那人的伤春悲秋,直入正题道:“阿雷呢?你把他怎么了?” “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只不过是自己在这儿太无聊了,刚好跟那孩子投缘,便请他来玩玩儿,没有恶意的。”那人颇为无辜道,“原本也想请你身后那小丫头来坐坐的,奈何人家看不上我,便只好作罢了。谁成想你们这又自己送上门儿来了,看来,咱们也是投缘呢~” 洛儿从小鼓身后探出脑袋,故作凶狠道:“呸!谁跟你有缘,司雷要不是被你蛊惑了心智,哪里会突然变了性情,还差点将我也拐来!” 小鼓接着道:“你快放了阿雷!这件事我便就此作罢不再追究。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说完,却是没再听到那刺耳的笑声,空气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对视一眼,两人心里一阵警铃大作,背靠着背相互依靠,注意着四周的动向,准备好了随时大战一场。 可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地是渐渐消散的黑雾。 洛儿不由惊喜地凑近小鼓小声耳语道:“那人是不是被你的威胁吓到了?居然这么痛快就将雾给散了去~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小鼓却没她那么乐观,依然身体紧绷,眼神不断游移观察着四周,道:“没见到阿雷之前,还是小心为上。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能摸清来人的底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眼前的黑雾便已彻底散去,两人依然站在那排房屋前面,可眼前却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让小鼓和洛儿,一个惊一个喜。 洛儿喜道:“司雷!你没事吧?” 说着,洛儿便要上前去看司雷,却被身前的小鼓一把扯住了胳膊,道:“小心有诈。” 司雷似是因着两人的举动很受伤,泪眼汪汪地看着二人道:“姐姐不喜欢阿雷了吗?为什么要站地那么远?” 第171章 清平乐·炖汤 洛儿本就因着放了司雷一个人进来的事自责不已,眼下看到他委屈巴巴的样子,更是心疼地不得了。皱眉试图甩开小鼓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却是怎么也甩不开,急道:“你干嘛?没看到他都要哭了嘛?” 小鼓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司雷,冷静道:“他不是阿雷。” 洛儿诧异地停下动作,看看司雷,又看看小鼓,一脸懵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明明就是司雷啊。” 小鼓不理她,朝着司雷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姐姐啊,”司雷理所当然道,“阿雷最喜欢姐姐啦~” 洛儿仍是不明所以地盯着两人看,司雷管她叫什么有什么重要的?难不成那人还有神通,能变个一模一样的司雷出来,就为了骗他们吗? 小鼓不是没有看到洛儿眼中的疑惑,却仍是不理她,继续问道:“从前呢?从前你是怎么叫她的?” 司雷的眼中明显出现了一瞬的慌乱,却很快掩饰过去,脸上的表情又换成了委屈之色,看向洛儿说道:“姐姐,你不喜欢阿雷这样叫你吗?你……不喜欢阿雷了是不是?”说罢,便低下头去揉着眼睛,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洛儿虽然平日里偶尔也会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跟离言和青缘撒娇,但却最是见不得别人露出这副神色,瞬间心都要碎了,再也顾不得小鼓的警告,趁它松了手上的力道一下甩开它,提裙便向司雷跑去。 “别怕别怕,没事了,”洛儿站在司雷面前,摸摸他的脸安抚道,“我跟小鼓来接你回去了。” 司雷却是突然紧紧抓住洛儿的手腕,抬起头时瞬间变了脸色,哪里还看得到半分委屈的神色。只见司雷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声音又恢复到了之前听过的那般刺耳:“你该听他的话才是,不乖的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哦~” 洛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小鼓说得不错,眼前这人其实是司雷也不是,他只不过是占用了司雷的躯体,佯装成他罢了,自然不会知道司雷平日里都是喊她狐狸姐姐的。自己也是关心则乱,竟是到了如今这地步才想明白其中关巧。 “放开她!”小鼓上前几步,站在三步之外厉声喝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非要抓着两个手无寸铁之人,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洛儿虽是一直在挣扎,试图摆脱他的钳制,可她在现在的司雷面前再怎么挣扎也犹如蚍蜉撼树,全是徒劳罢了,司雷只用了一只手便轻易将她制住。另一只手掏掏耳朵笑道:“卑鄙无耻?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好久没有听人这么夸我了,再说两句听听?” 小鼓被他的话噎得不行,也不打算再跟这泼皮无赖样的家伙废话。抬手将观抛向空中,潋目施法默念了一串咒语后,只见观上原本燃着的一小簇火苗突然间向着天空方向火光大盛,深红色的火光化作一把火剑,顷刻间直直朝司雷劈去! 司雷没料到小鼓竟会如此不管不顾,虽是及时避让,可还是被剑身火光散发出的热气灼烧到了皮肤,一股钻心地疼痛瞬间袭来。 司雷扯着洛儿站稳后,抬起手臂看了一眼伤处,嘲讽道:“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灵,才会不顾危险地来救他。没想到啊,竟也是一个为了自身安危,能将别人性命视如草芥的家伙,果然对我的胃口~你这样我还真是下不去手了呢。” “哼,今日若是真的命中注定要葬身于此,倒不如我亲自动手了结了他们来得痛快,省得到最后落在你手里,还不知要受些什么折磨,”小鼓也拿出嘲讽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也是识得这法器的,那这里面燃的是什么火想必你也清楚。司雷活不了,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他当然清楚这观的厉害,里面燃着的红莲业火更是天家之物,世间罕见。传说这红莲业火盛时形如莲,色如火,故名红莲业火。由众生所造恶业聚集而成,能够烧尽地狱罪人。 简单来说,这火便是世上最恶之火,对付的也是这世上最恶之人。 这观也算是个老物件儿了,原本他还只当面前这两人年纪小,不会有那么多的见识,即使拿着也并不一定懂得如何使用。却没想到,小鼓不仅懂得如何用观,甚至对其中红莲业火的事情也了如指掌。果然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小觑。 司雷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红莲业火现在被用来对付他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若是小鼓真的铁了心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那他的胜算其实是极小的。小鼓现在手握着观便如同握着一道保命符,他倒真的有些不好轻举妄动了。 不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是就这样毫无收获地回去,只怕在那人心里自己也就彻底成了个无用之人了,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司雷赞许地眯起眼睛打量了小鼓一番,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身体,道,“放了他可以,不过这个姑娘我是要带走的,不然这些日子我可就白费这么大工夫了。” “你做的这些都是冲着我来的?!”洛儿十分惊讶,没想到竟是自己连累了司雷,“可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刚刚化身成人的小狐狸而已,甚至连修为、法力都没有,你带走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其实也不知那人费尽心思要他将这姑娘带回去是何用意,不过既然是他的吩咐,自己照做便是,反正他做的所有事总会有他的道理。 “好歹是只千岁的狐,带回去炖汤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呢?”司雷勾唇笑道,“可不要小看了自己,你比自己想得要厉害多了。” 洛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人要么是认错人了,要么就是算术不怎么样,明明它才五百岁而已,哪里就千岁了? 第172章 清平乐·受伤 小鼓听到他要拿洛儿炖汤,立时眉头拧地更紧,道:“今天有我在!别说是他们两个,就是根头发丝儿你都别想带走!” 说着便抬手施法,控制着观又朝司雷挥去。 小鼓并不是不心疼司雷,不过如今那东西在司雷身体里一直控制着他,若是自己投鼠忌器什么原则也不讲,就真的落了下乘,到时候别说是将司雷救出去了,就连它自己和洛儿都要搭进去。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果断下手,让那东西知道即使霸占着司雷的身体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一搏,看他是否能主动从司雷身体里出来。 司雷受过一次教训,这次早有防备,眼睛虽是一直看着小鼓说话,可余光却始终紧盯着观,注意着它的动向。在观开始渐渐燃起红莲业火时,他便也借由洛儿身体的遮挡,开始悄悄蓄起了法力,当观携着剑光再次劈向他的那一瞬间,司雷猛然间挥出一掌,一股黑雾从他的掌心迅速射出,将剑光团团包围在了其间。 阻断了观的动作,司雷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观便在渐渐淡薄下去的黑雾中疾速旋转着将雾气吸收了个干净,那剑光便再次以迅雷之势直直朝他劈来。此时若是再施法去阻止已是来不及了,不过司雷抓着洛儿,下意识便扯着她往自己身前一挡,准备让洛儿替自己受这一剑。 这一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小鼓来不及收手,但却也不想伤到洛儿——毕竟她与司雷不同,司雷肉体凡胎,这红莲业火打在他身上顶多会造成烧伤,对他的魂魄却是无害的。洛儿虽说有了人形,可说到底也是妖,本就在这红莲业火燃烧的范围之内。以洛儿这样毫无修为抵抗的状态来看,自己这一剑若是直接劈下去,只怕她立时便会魂飞魄散。 于是小鼓冒着自己有可能会遭遇反噬的危险,在观快要劈到洛儿时,生生控制着它转了个方向,朝一旁空地劈了过去。 一声巨响,院子的中央便像是被利刃划过一般,出现了一道极深的沟壑,沟壑的四周还在零零散散燃烧着火苗。 小鼓见没有伤到洛儿不由松了口气,却是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果然,因着刚刚那般强行用力,还是受了内伤。 洛儿则是在观快要劈到自己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出现,再次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了口吐鲜血的小鼓。惊叫道:“小鼓!” “我没事,”小鼓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渍,勉强站直身体朝司雷说道,“拿一个姑娘当挡箭牌,算什么男人!” “一个小小的狐妖而已,自然还是我自己的命重要些。不过倒真是看不出来,”司雷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凉笑道,“伤他的时候你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现在竟然为了不伤到这狐妖,宁愿伤到自己。啧啧,这是什么感人肺腑的戏本桥段啊?” “少说废话!”小鼓摆出架势道,“左右你也是不会放掉他们了,倒不如拿出真本事来,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小鼓话音刚落,不等司雷回答,便使出了比刚才还要凌厉的招式朝着司雷招呼去,而且有了方才的经验教训,小鼓这次使出的招式密集,一招接着一招,丝毫没有给司雷留出喘息的空挡,直打得司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管一旁的洛儿。 洛儿得了自由,赶忙抱着脑袋找了小鼓身后的草丛躲了进去,默默观察着二人斗法。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能做到不添乱也是好的。 司雷疲于应对,并未注意到洛儿不见,小鼓却是注意到了,见她藏好,便更加没了顾及,手上的招式一招狠过一招,除了观之外,还又化出了八面手鼓将司雷团团围住困在了原地,哪里也去不得,只能疲于应对。 霸占了司雷身体的那东西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摆脱这一局面。 原本他最擅长的便不是这样的近身斗法,而是控制心神。如今碍于观的存在无法施展,只能勉强应对小鼓的招式。可是想在这种情况下将洛儿带走,目前来看,可能性基本上是微乎其微,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想办法看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了。 好在他一早便给自己留了后手,控制住了司雷的身体,此时看来倒不失为一个筹码。虽说眼前这个灵打起架来不管不顾,像是丝毫不在意会伤到司雷的样子,不过细想便知,它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若是不在乎,此刻它完全可以直接带着那只小狐妖撤退,不必再战。 想通了这一层,司雷挥手给自己周身套了个结界,虽说按照目前小鼓攻击的频次来看,这个结界并不能抵御太久,不过他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够他说几句话便好。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挡得住我?”小鼓不屑道,手上的招式却是并未有丝毫停顿。 司雷却是抬手化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中,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人类可是很脆弱的动物,你说我要是一刀刀割下去,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会不会很好玩?” 说着,便慢慢地将匕首更深地往脖子划去,一道血流顺着匕首划破的部位流到了司雷手上,而后又“滴答滴答”一滴接着一滴地滴落在地上。司雷却像是毫无所查,只是嘴角噙着笑看向小鼓。然后却突然之间变了表情,似是极度痛苦,嘴里喃喃着:“啊,好疼,阿雷好疼,姐姐姐姐……” 小鼓站在结界外不远处,看着里面的司雷表情不断变换,双手掩在袖袍下不断握紧,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动。他能够感受到,痛苦时的司雷就是他本人,而不是那东西假装出来骗他的。就是因为这样它才更加心疼,明明他什么都不懂,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到头来受尽折磨的却是他…… 第173章 清平乐·黑影 “你到底想怎样?”小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最不动声色的语调问出这句话来。 可许是太过担心司雷,小鼓的话里仍是不小心夹杂了一丝颤抖。那东西自然听得出来,说起条件来也更多了几分信心。笑道:“论手上工夫我是不如你,今日占了下风我认输。不过我对灰飞烟灭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今日不如咱们各退一步,这只小狐狸就留给你了,你,放我走。” 小鼓本就因着刚刚救洛儿的那一下受了内伤,后面再缠斗的这一阵已经是它抱了必死的信念在强撑了。若是再继续斗下去,要么两败俱伤,要么自己支撑不住眼睁睁看着那东西将洛儿和司雷带走。眼下他提出的这条件倒也正好合了小鼓的心意,它没理由不答应。不过它也怕其中有诈,不敢答应地那么痛快。于是道:“放你走?对我有什么好处?” “直接的好处嘛我这儿倒是没有,不过对你来说,若是能够让他少流点血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处了呢?”司雷拿着匕首在手上挽了个花,又十分惊险地在自己脸上轻轻敲着说道,“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我看得出来你是在意他的,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 小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直接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真的会放了他?毕竟你现在都还在他的身体里。” 这个问题司雷其实刚刚也想到了。拿人类的话来说。信任是谈判的第一步。而他们之间又是根本不可能有信任的两方,想要达成一致是很难的一件事。不过既然是他自己提出的这件事,这个风险自然是要他来承担的。 “你不相信我,我自然也是不信你的。不过这个倒也容易解决,”司雷说道,“你先将观收起来,我便撤掉结界出去。反正除了观你还有其他法术能够用来对付我,对你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而我却是要担着风险的。等我出去了,自然会放了他的身体离开,若是不然,你也可以用刚刚的方法对付我,我自是毫无还手之力。” 小鼓也知道,他之所以这么畏惧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手中握有观,观既能阻止他的能力发挥出来,又能生出红莲业火伤到他,他会惧怕倒也能够理解。而经过刚刚那场缠斗,相信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此时就如同瓮中之鳖,再战下去也是毫无胜算。相信他说的这些,应该也不会有诈。 小鼓思考一阵后,点头同意道:“成交,不过你不准再伤他!” 两人总算达成了休战协议,洛儿这才敢走出来站到小鼓旁边,小鼓将观递给洛儿,小声道:“收好了。” 洛儿听话地将观收起,然后学着小鼓的样子凑到它耳边小声,担忧道:“你还好吗?” 原本见小鼓不战而胜洛儿是很高兴的,不过就在刚才小鼓将观递回她手中时,洛儿明显感觉到了小鼓手上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小鼓没有回答,只是朝她柔和一笑,便收回目光看向司雷道:“好了,观已经收起来了,你是不是可以履行诺言,将阿雷给放了?” 那东西刚刚也算是亲眼瞧着观被收起来了,料想他们离得这么近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于是放心地将结界撤去,笑着道:“放心,咱们总还是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便见司雷的周身被一团黑雾笼罩,小鼓和洛儿顿时紧张起来,对视一眼,跑上前去查看。还未走近,那黑雾便消散不见,只留司雷软倒在地上。 小鼓扶起司雷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摸上他的脉探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对着洛儿道:“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而已,咱们先将他带回去吧。” 洛儿却是看着司雷脖子上的刀伤还有手臂上的灼伤,皱眉道:“可他的伤怎么办?咱们要怎么说呢?要是让司音姐姐看到了,非吓坏她不可。” “这个好办,”小鼓抬手抚过司雷的脖子和手臂,再放下手时,原本的伤口便已恢复如初,小鼓接着说道,“不过伤口虽然容易解决,可阿雷什么时候会醒来我却是不能确定。” 洛儿眼珠一转,说道:“没关系,大不了就说偷偷带阿雷吃了酒,他就醉过去了。之前我在将军府时也吃过,当时醉了好久才醒过来呢。” 两人商量妥当时,天色已近黑。 小鼓背着司雷,洛儿在一旁扶着,三人就这样乘着夜色慢慢挑了避开宫人和护卫的路,相互扶持着往华音殿走去。 可他们都没能注意到,在这所院落的房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一直在笑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精光。 刚刚被他们赶走的那东西,此刻变成了一小团黑烟飘在那黑影身边,小声道:“主人,属下没能办成此事是属下的失误,还望主人责罚。” 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主人才肯交代他一回差事,结果自己不但搞砸了,还临阵脱逃。主人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可原先还想着只要能活着,回去随便编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就好,没想到主人竟然亲自到了这里。这下倒好,他所做的一切都被主人看在了眼里,这下,要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阿弥陀佛,”那黑影平静地说道,“我本慈悲为怀,不愿伤你,奈何你如此无用,留在这世间也是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早早离去,也省得清静。” 那团黑烟仍是嗓音尖利,但是却多了丝惊恐道,“不不!主人,属下有用,有用的!还请主人饶了属下一次,属下——” 话还没说完,那团黑烟便消散在了空气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而那黑影则是又道了声佛号,自言自语道:“多年未见,想不到你这小徒弟还有些意思,这下倒是好玩儿了,不过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黑影便一跃跳下屋顶,消失在了夜色的掩映下。 第174章 清平乐·心病 洛儿和小鼓在送司雷回华音殿的路上便已经商量好了借口,不过这说谎的重担却是落在了洛儿一个人的肩上。小鼓不便在人前露面,便只将司雷放到了华音殿门口不远处,再由洛儿小心扶着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等宫人惊慌地接过司雷,洛儿便也装作吃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往宫人身上扑去。 宫人们架着二人往前殿走去,正遇上听到消息急急赶来的司音,洛儿憨笑着抱住司音,直说两人迷了路渴得不行,结果喝了两坛子不知什么东西,便成了这幅模样,司音闻着两人身上被小鼓刻意制造出来的酒味儿,虽是不喜,却也相信了洛儿的说法。洛儿见总算是将司音给勉强糊弄了过去,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司雷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洛儿惴惴不安了一夜,生怕司雷醒来后一不小心将此事说漏了嘴吓着司音,于是一大早便跑到了华音殿守着司雷醒来。司音只当她是灌醉了司雷心生愧疚,对洛儿不免又多了几分好感,心里默默感慨着,真是个心善的姑娘。 谁知司雷醒来后,竟是完全不记得这一段经历,只是一直嚷着头疼而已。这倒也正好合了洛儿编造的吃酒的说法,只不过连累无辜的司雷被司音拎着耳朵教训了一天吃酒的坏处。 经过这一遭的共患难,最大的收获,当属洛儿和小鼓。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关系竟然因为此次并肩作战神奇地缓和了下来,不再一见面就像两只斗鸡一样竖着尾巴,非要掐个你死我活不可。而那场突如其来的比试,也因着这场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众人抛到了脑后,谁也没有再提起。 司雷自是乐得见到自己最喜欢的两个朋友能够好好相处,即使头还疼着,也不忘偷偷拉上洛儿去找小鼓一起玩儿。 每到子时,离言总会依约前来。 洛儿像是说书先生般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同他说了自己在宫中的经历,直吓得离言心惊胆战,不过也不免庆幸,幸好自己离开前将观留给了她,不然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使得洛儿再受到什么伤害,他应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不过好在洛儿除了带来吓人的故事,还带来了与小鼓成为朋友的好消息。虽说对于收服法器而言,这不是什么直接的收获,但能与法器中的灵成为朋友,倒也能够让离言暂时安心些,起码在他不在洛儿身边的时间里,还能有人暂时保护她的安全。 最近离言实在焦头烂额,无暇分心顾忌她太多,所求不过是她的平安而已。他倒也不是为了别的烦心,而是魏恒。离言原本以为,魏恒既然能够作为婚使出现在司音大婚之时,应该已是放下,却不想,他放过了司音,却没有放过自己…… ☆★☆ 将军府内。 自君王大婚过后,魏恒回到将军府内便一病不起。高烧不退,人事不知,医官们始终找不出病因。 急得管事又将天苍叫得出名号的名医全都挨个请来看了个遍,却还是无济于事。这病来得又凶又猛,众人把了脉象均是查不出原因来,只得先开了调理的方子来凑数。一个两个这样,十个八个还是这样,通通束手无策。管事除了抹眼泪外,甚至连求神拜佛祷告上苍、开坛做法驱除邪祟的法子通通都用上了,可魏恒却是仍不见醒来的迹象。 好在此时,离言和青缘重新回到了将军府。管事见到他们,像是见了救命的活菩萨般,也顾不上待客之道,二人一进门,便急匆匆地拉着他们去瞧了魏恒的病情。管事原本是对离言抱了极大的希望,可却在他越皱越深的眉宇间,渐渐凉了期待。 离言收回搭在魏恒脉上的手还未开口,便听到管事的几度哽咽着嗓子,好不容易才满是绝望地将一句话给说完整道:“将军……真的没救了吗?” 离言沉吟了一阵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心病还须心药医。”并未明言有救还是无救。 可这话听到管事耳中却是实打实的还有救,管事一下来了精神,颤抖着双腿上前两步重重跪倒在离言面前,双眼含泪求道:“法师!老朽知您神通广大,求您救救将军吧。这些年,别人都道将军权势通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只有贴身的人才知道将军过得是什么日子,在他心里除了打仗便是这天下,从来没有为了自己停下来好好休息过一天,自己的身体更是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将军太苦,他不该就这么离去啊。” 管事说罢,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咚咚咚,一声响过一声。 青缘和离言见状连忙去扶,好不容易才将管事扶起,坐到了椅子上。 青缘拿了帕子小心地为管事擦着额上的伤,嘴上劝道:“管事莫急,咱们也都是旧相识了,若是能救,师父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若是不能,您就是再求也是无用。倒不如先照看好了自己的身体,万一将军好转起来,还有的是用得着您的地方呢。” 管事双手紧握住椅子扶手,满怀期待地看向离言道:“法师,只要是能救将军,您需要用什么只管开口,老朽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给您寻回来。” 离言缓缓摇头道:“他这病是心病,并不是寻常药石能够医得的,拼了你的命也是无用,只有他自己想要醒来时方能痊愈。” 也怪不得之前来瞧病的医者都找不出病因,魏恒这病在心不在身,确实难办。他们给些调理的方子倒也不错,起码吊着口气,也能慢慢熬着,拼一份希望。 离言这话的意思极绕,管事想了半晌方才不确定地问道:“法师是说,将军是……自己不愿醒来?” “可以这么说。”离言道。 “难不成是为着……”管事欲言又止,可在场几人却是都明白他所指何意——司音,如今的君后。 第175章 清平乐·不甘 离言方才诊完脉后也是这么想的,世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就连他这样遁入空门多年的和尚,也都还逃不开、放不下,现在倒是没有资格来说教魏恒了。大概此刻他的心里,同病相怜的感受会更多些。能理解,却也意外于他的用情至深。 空气中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管事长长叹了口气道:“若真如此,可如何是好啊……” 这味心药,如今太过遥不可及。原本君王就对魏恒心怀芥蒂,若是知道魏恒为了司音病成了这副模样,只怕又要生起一番风浪。思及此,管事原本花白的头发一下子好像更白了些,满目的愁容更是连掩饰一下都做不到了。 为了天苍奉献了自己所有的将军,到头来除了一身伤痛和旧友的仇视,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难得堂堂天苍的护国大将军,就要以如此缠绵病榻的形象离去了吗? 不,管事不甘心,他替将军不值。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法子能救救将军了吗?”管事仿佛脱力般靠坐在椅子里,似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才让自己问出了这句话。 他想要听到答案,可又害怕听到答案。若是离言再摇头,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青缘看着管事难看的脸色,忍不住说道:“师父,您就想想办法救救魏将军吧。他还这么年轻,背后还有这一大家子人要依仗着他才能活得下去,若是就这么去了,就太可惜了。” 离言听懂了青缘的意思,青缘无非是在提醒自己,若是他此刻就将管事的希望全部浇灭,只怕将军还没怎样,管事的便要一命呜呼了。 离言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也能捡着不那么要紧的话说不是?于是只听离言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不过能不能见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管事见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忙稍稍提起些精神问道:“法师请讲。” 离言斟酌了一下话语才说道:“像将军这样的沉睡之人其实并不是真的睡着,他们也能听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平日里贫僧见将军同管事也是极为亲近的,想必在将军心中,管事也是顶重要之人。若是管事能时常陪在将军身边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也会有所感应,慢慢清醒过来。” “只要说说话就好吗?”管事撑着椅子扶手颤巍巍站起身来,自嘲道,“若是如此,老朽倒是能做得。怕只怕,将军听腻了老朽的啰嗦,更是不愿醒来了。” 青缘宽慰道:“怎么会,管事放宽心。您对将军的好,将军自然能够感受得到。” 三人看向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魏恒,一时无话。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能不能再次醒来,离言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留下一线希望给活着的人罢了。 将军府内,愁云惨淡之气虽是仍然在每个人的头顶盘旋,但好歹不像之前束手无策时那般发愁了。管事也打起精神,除了将将军府的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之外,便整日陪在将军榻前悉心照料,将府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会同他说个不停。 ☆★☆ 宫中的日子,在洛儿没心没肺的胡闹中一天天过去。 司音虽是君后,可除了大婚那日外,君王再也没有来过华音殿,也没有再召见过司音。他们几人守着华音殿,像是守着个被人彻底遗忘的世外桃源,每天吃喝玩乐好不自在。若不是洛儿还要日日见了离言、日日勤加修炼,她都差点快要忘了自己留在宫中的目的了。 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五日后的一天,一大早便见宫人满脸喜色地进来通传,说是君王要召见君后。 司音面上略带了丝诧异。明明大婚后的第二日君王召见自己时,两人已经把话说清楚,她帮他达成了折辱魏恒的目的,并且她的存在,成功堵住了那些整日里只会规劝君王立后之人的嘴巴。他也依约放过她,放过她身边所有爱的人,给了她和弟弟一份安慰的生活。他们之间,应当从此后各自相安,再无关联才对。 怎么突然……又要召见? 司音皱着眉头细思着此事,像是毫无所觉般任由宫人们拉着梳洗上妆。洛儿来时见到的,便是收拾妥当正要出门的司音。 司音天生丽质,寻常日子就算不施粉黛,也已是极美的美人,每次洛儿见了都忍不住要端看好久,直看得司音双颊绯红,忍不住笑着打她才肯作罢。而今日精细描绘了妆容的司音,更是美地让洛儿移不开眼睛,不由看得痴了,竟是连司音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回过神来,最后还是有机灵的宫人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洛儿,她才回过神来。 “司音姐姐好美!”洛儿忍不住扯着司音的双手展开来,兴奋地说道。 这段时间洛儿与司音虽是几乎日日都在一起,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洛儿而言,像司音这般美人,哪里有看够的时候? 这种话从前司音听得多了并无太大感触,只当洛儿是在说笑。此时也只是笑了笑,嗔怪道:“就你嘴甜,小嘴儿上跟抹了蜜似的。我哪里是美,只不过宫人们手巧会打扮罢了。洛儿才是生得花容月貌,让人自愧不如呢。” 许久不曾被人夸奖的洛儿虽说心里还是觉得司音更美一些,可还是不由地心里美滋滋,尾巴都差点儿翘到天上去。 还是听到宫人在旁催促司音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簇拥着的一大帮宫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专程出来迎接自己的,这是要出去?洛儿如此想着,便问了出来:“司音姐姐你要出去吗?” “嗯,君王召见。”司音淡声说道,语气中不带半分喜悦、期待之意,与她身后一众宫人的表情竟是截然相反。 洛儿闻言乖巧地应了一声,便退到一旁为众人让开了路。两人相视一笑,并未再说多余的话。殊不知这一别却不似寻常,再见时竟是另一番景象。 第176章 清平乐·流言 那一夜,司音久久没有回来。 而好不容易平静了几日的将军府中,也因着大街小巷传来传去越说越离谱的流言躁动不已。 这日,管事正亲自端了药碗急匆匆地朝魏恒房中走去。路过小花园时,忽的听到假山后两个洒扫的小丫鬟正在窃窃私语。 原本管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如今他一门心思扑在照顾魏恒身上,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管教他们,可当管事听到他们提及“君后”、“将军”等字眼时,却不由顿住了脚步。背后议论自家主子本就是逾矩,如今还敢讨论起君后来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幸好此事只是被他给听到了,若是这话传到了有心人耳中,指不定又要给他们家将军招来什么样的祸事。 思及此,管事故意重重清了两声嗓子,假山后说得正热闹的两人一下子收了声音,安静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管事却是接着朗声道:“别躲了,出来吧。” 两个小丫鬟似是自知失言,踌躇了一阵后疾步绕过假山,直接俯跪在管事面前连头也未敢抬,齐声说道:“管事饶命!奴们下次再也不敢啦。” 说起管事,虽说他在魏恒和离言面前表现得极为恭顺、进退有度,在洛儿面前更是像一位寻常人家和蔼可亲的老伯,可他这一把年纪还能将将军府料理的井井有条,没点儿手腕可不行。也正是由于这样,府内的丫鬟、小厮同管事之间总是稍显疏远,若是遇上犯了错的时候,就更是会被吓得不轻。 “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管事淡声问道。 两个小丫鬟低垂着脑袋对视一眼,似是在想着如何开口说这件事。 “说!”管事声音沉了沉道。 其中一个胆子还算稍微大些的丫鬟朝地上磕了个头,才恭敬说道:“奴们刚刚是在说从外头听来的传言,关于……关于……” 管事看了眼手中温度渐渐凉下去的药碗,不耐烦道:“关于什么?” “关于君后,”说话的小丫鬟又看了身旁跪着的小姐妹一眼,咽了口唾沫才大着胆子说道,“奴们听说邻国又在边境作乱,但眼下天苍无人能带兵出战,君王只好派了使臣前去求和。结果……结果邻国就提了条件,说是要让君王将君后作为求和礼物带去,以示诚意……” “胡说八道!”管事气道,“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混账话,君王君后之事,也是你们能够随便议论的?” 小丫鬟认错态度良好道:“是,奴们道听途说实属不该。” 而另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小丫鬟却是打抱不平道:“管事,奴们是不该在此议论这些是非,可是奴们也只是担心咱们家将军,若是将军知道了此事,只怕要更不好了……” 她是这几日才被卖进府中的,并不知道管事的厉害,自然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到什么便全都说了出来。 初时回话的小丫鬟在一旁使眼色使地眼睛都要抽筋了也没能拦住,只得认命地替她求情道:“管事莫怪,她是新来的,不懂府中规矩,回去了奴定好好教她。” “既然两人关系如此好,就一起去前头领十板子,好好长长记性。另外,也把话传开去,以后在将军府内,若是谁再让我听到一句胡说八道的话,议论不该议论之事,就休怪我不讲情面。”管事说罢,便端着药碗拂袖离去。 两个小丫鬟直到脚步声消失,才敢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朝前头走去。 不过二人说的事情,管事却是听进了心里。虽说市井中多有谣传,此话不可尽信,可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也不能不信。看来还要好好打听一番此事才好,即使有三分真,那对将军、对天苍都是抹不去的耻辱。 管事心事重重地来到魏恒房中,进到里间才发现离言不知何时已然在此,此时正坐在魏恒的床边敛目替他把脉。管事自是不敢打扰,放缓了脚步走到一旁将药碗放下,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将紧闭了一夜的窗子全都打开通风。等管事做完这一切,离言已收回了搭在魏恒脉上的手,轻轻将他的胳膊放回到薄被中。 管事连忙拧了帕子递给离言擦手,同时问道:“法师,将军今日可有好些?” 离言擦手的动作一顿,继而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擦着手说道:“嗯,不过今日贫僧前来是为着一事,若是将军还不醒,只怕……会耽误大事。” 听到这话,管事只觉眉头一跳,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还是问道:“不知法师说的是何事?” “这几日管事忙着照顾将军怕是不知,邻国来犯,天苍无人能挡,外头流民众多,已经要闹翻天了。”离言叹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最是见不得这般景象。所以还是希望将军能尽快醒来,才好抵御蛮夷,守护天苍百姓。” 这几日青缘也没有闲着,每天天不亮便出门去,在离言的授意下包下了一家粥铺,每天在城中施粥救济流民。其实寻常遇上这些事时,管事也会带着将军府的人做些善事,可这次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才会直到今日才知晓这些。 “哪有那么容易啊……哎。”说到让将军尽早醒来,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期待这件事了,只不过这不是一直都没找到办法嘛。 离言见管事只顾叹气,只好自己提议道:“贫僧倒有一计,只不过可能要冒些风险,同时也需要管事的帮我。不知管事,可否愿意一试?” 管事点头如捣蒜:“愿意!自然是愿意!即使法师您说要用老朽这条命来换将军的命,老朽都不会眨下眼睛。” 离言摇头笑道:“这世上哪里真有什么一命换一命的事,不过是戏本上胡写的罢了。不过我这法子一旦用了就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若是出了纰漏,莫说是你我,但凡跟这件事沾上关系的人只怕都活不成。所以是否一试,还请管事三思。” 第177章 清平乐·三思 管事还没有听离言将法子说出,便直接跪在离言面前,推拒了他想要将自己扶起来的手,坚定地说道:”只要将军能够醒来,要老朽做什么都成。这件事情也请法师放心,自从老爷夫人走后,在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老朽更想让将军好好活着的人了。所以老朽自会万事小心,只要是法师交代的事,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离言见管事的说完,这才再次伸手将管事扶起,同时说道:“管事的不必如此跪着说话,贫僧乃出家之人,受不得这俗世之礼。贫僧能做的,自当尽力就是了。” “敢问法师,究竟有何法子能够一试的?”管事好奇道。他之所以非要有这一跪,倒不是真的骨头轻贱些,而是心里还是存着些许芥蒂。毕竟离言有法子却没在第一时间就说出来,也不知是何意。 管事虽没将心里话也说出来,可离言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自是察觉出了管事面上微微显露出来的不悦之色,但却没有立时将此事说破。而是微笑道:“这法子说起来倒也简单。将军患的既是心病,自然需要心药来医,这个贫僧之前也曾说过。只不过一直没做,是因为将军的这味心药太过难得。可如今事急从权,即使是难如登天的事,咱们也得想法子一试才行。” 管事揣摩着离言的意思不确定地说道:“法师是说……让君后到这儿来?” 离言点头道:“是。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这怎么可能……”管事心里的疙瘩虽是稍微松了些,可这主意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丝毫没有可行性。于是无奈道,“若是君王能够同意让君后前来探望将军,事情也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君王不同意,那咱们就不需要他同意。”离言道,“这件事情只要君后自己愿意便好。” 管事不解地看向离言。 离言继续说道:“如今洛儿以君后义妹的名字留在宫中陪伴,倒也算是阴差阳错给咱们安插了一个内应。到时候只要打点、安排好沿途的接应,想必将君后偷运出宫,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这弄不好,可是杀头的事儿啊。”管事听完心惊不已,想不到法师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样子,一开口竟是这样滔天的主意。 “所以贫僧才会有言在先,请管事三思而后行。”离言像是猜到了管事会有此反应一般,并不觉得惊讶,“管事不必急于给贫僧答案,可以先好好想想,想清楚最坏的结果是否能够承担得起再做决断,切莫冲动行事。若是管事觉得尚且可以勉力一试,那就在今晚子时之前告诉贫僧,贫僧也好先与洛儿通了气,让她们在宫中早做安排。” 管事似是已经在思考了,听离言说完也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并未回话。离言也不在意这些,道了声告辞便退了出去。 其实这件事倒是没有他同管事说的,为了天苍百姓那般伟大,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法器。离言想得很简单,若是魏恒不能尽快好起来带兵打仗,君王势必会答应对方将司音作为和谈的礼物献出,若是司音再将雷音鼓带走,那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司音留在宫中虽是不便,但也总好过她再换到一个新环境去,人生地不熟,他们行事只会更难。 不过好在事情同他想象中的一样顺利,还未到傍晚时分,管事的便找到他说是同意了他的法子。这件事全在离言的意料之中,倒没什么太大的惊喜,只是将脑海中早就想过的事情一一同管事的交代了,这才放他离去操办。 为了魏恒能够早些醒来,管事自是一百二十个尽心尽力地去打点各路人等,这些离言倒是不担心。唯一让离言不放心的便是洛儿,她这个不靠谱的性子,怕会是成为整件事最大的变数。不过如今只有她在宫中来去自如,行事方便,离了她还真不行。 天色晴霁,星月交辉,离言依约来到宫中找洛儿,却见洛儿难得早早便等在了约定的地点。 离言走到在原地团团转的洛儿身边,问道:“自己在这儿转什么呢?” 洛儿像是才看到他来,上前一步紧抓住离言的袖袍说道:“你可算是来了,我都要急死啦!” “怎么了?”洛儿这副焦急的模样也是少见,离言不由认真了几分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洛儿焦急地点头道:“是啊,司音不知被君王带到哪儿去了,这都三天没回来过了。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让小鼓试着循着司音的气息去找,却是什么都没找到,就像是上次司雷被带走那次一样,似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掩盖住的气息。之所以今日尤为担心,是因为前两日司音还会每天派宫人回来报平安说是自己没事,让我照顾好司雷。可是今天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司音传出话来……你说她会不会有事啊?” 离言听完,眉头也蹙了起来。若是真如洛儿所言,只怕君王已经是存了要献出司音作为和谈礼物的主意,而之所以过去了三天都还没有放司音回来,恐怕是二人因为此事起了争执,或者是没有谈妥之类的缘故。 若是这样,只怕他今日所筹谋之事又要难办了。原本他是想着将司音从她的华音殿中带走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察觉到,何况还有一个经常进出的洛儿打掩护,就更是万无一失。可如今司音被君王带走,很有可能大部分时间都有很多人在看管着她。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将司音带出来,只怕是难了…… 离言心里一时没了更好的主意,再看洛儿的样子,只怕是连内情都还不知道。 离言细思了一阵,才引着洛儿到一处凉亭坐下,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我大概知道是何缘故,不过说来话长,你只需要知道司音暂时无事便好。若是你想救司音,接下来听仔细我说的话。” 第178章 清平乐·偷溜 听到有法子能将司音救出,洛儿立时乖巧地坐在一旁,眼巴巴盯着离言等待下文。 离言在凉亭中缓缓踱步一阵后,心下打定主意方才说道:“这件事,恐怕还需要小鼓的帮忙才行。好在如今你们的关系还不错,咱们还能够相互依仗,倒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小鼓?”听到离言提起小鼓,洛儿略微有些惊诧,不过转瞬一想便想通了,毕竟之前司雷遇险时也全是得益于小鼓的出手,他们才能安全回来,这些她都有跟离言讲过。如今司音虽说不算是遇险,可要找到一个大活人,多个人帮忙也是好事。于是点头道,“它倒确实有些本事。” 离言接着道:“那你现在能将它找来吗?咱们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看我的法子是否可行。因为在我的法子里,它才是关键的一环。” 洛儿有些为难。 虽说她现在确实同小鼓的关系好了些,可也没到那种可以半夜扰人清梦的程度。而且要说的还是请人家帮忙的事,大半夜直冲冲地找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一见洛儿没有立时应下,离言便猜到了缘故。笑道:“想不到在宫中待了几天,洛儿竟也长大,懂得为别人着想了。看来还是不该把你拘在我身边,应该让你多多跟旁人接触接触才是。” 洛儿被他说得脸红红,却还是故作镇定得意道:“司音姐姐对我好,我自然不愿给她惹麻烦。我本来就不笨,稍微多想想这些规矩,怎么着我也不会比别人做得差的。” 离言眯起眼睛故意逗她道:“这么说,从前是我对你不够好,你才天天给我惹麻烦的?” 洛儿撇撇嘴,低着脑袋小声嘟囔道:“哪有天天惹麻烦嘛。” “你说什么?”离言凑近问道。 洛儿听到近在耳边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抬眼差点撞到离言的鼻子上,还好离言反应的快,稍稍往后挪开了些才避免了一场事故发生。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洛儿抚着小心脏不悦道,“你干嘛突然离我那么近啊,魂都要被你吓跑了。” 离言坐会石凳上说道:“怕你听不见我说话。” “你说什么了?”洛儿挑眉问道。 离言适时将话题拉回正轨道:“我说……灵是不用睡觉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打扰到它,而且若是为了司音,相信它是不会拒绝你的。” 提到司音,洛儿也换上正色道:“好吧,不过雷音鼓在华音殿里放着,要想找到小鼓就要先去华音殿才行。只是华音殿夜晚都会有人值守,我偷溜进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离言却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淡声道:“为什么要偷溜进去,光明正大进去便好。” “光明正大?”洛儿疑惑道。 这种事情要怎么光明正大?洛儿有些心虚,明明能不被人抓到就不错了…… 离言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脑袋道:“笨,咱们又不是要将雷音鼓偷出来,只要将小鼓带出来就好。反正只要小鼓愿意,大家也都看不到它,将它带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啊!”洛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恍然道,“我就想着要把人带出来了,倒是忘了小鼓能够不被别人看到这件事。师父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把小鼓带来~” 洛儿说罢,便提起裙摆小跑着出了凉亭。不一会儿,便到了华音殿门前。 守门的宫人原本正在打盹儿,听到洛儿慌忙跑来的脚步声一下子惊得瞌睡虫全飞了。见她着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迎上去问道:“见过洛儿姑娘。姑娘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洛儿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喘匀了气,笑着说道:“没事啊,就是我刚才睡下后突然想到了司雷,有些担心就来看看他。司音姐姐虽然不在,可她既然把司雷托付给了我,我总要将他照顾好才行。” 这些话都是在来的路上洛儿早就想好的借口,这华音殿里现在再也没有比司雷更好的托词了。 宫人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自然当了真。他们都是在这宫中待得久的,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人心隔肚皮,像洛儿和司音司雷姐弟这样感情亲厚的倒是少见,一时倒有些为之动容。 “君后若是知道洛儿姑娘如此尽心尽力照顾司雷公子,定能感受到姑娘的情谊。”宫人柔声道,“还请姑娘在此稍候,奴进去看看司雷公子现在是否醒着。” 洛儿忙拦道:“不用不用,我来又不是打扰他睡觉的,只进去看看他无事便走了。你也不必多跑这一趟,我自己进去就行。” “是,姑娘请。”宫人将上了锁的宫门打开放了洛儿进去。心里对洛儿的好感度立时又涨了好几分,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连对待他们这些宫人都如此体恤~ 洛儿在宫人将门重新关上后,才悄悄转了脚下的方向,朝放着雷音鼓的房间走去。 幸好此时夜已深,整个华音殿里除了守门的宫人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外走动,倒是方便了洛儿行事,很快便走到了放着雷音鼓的房间。 洛儿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闪身进去,而后将双手拢在嘴边,小声唤道:“小鼓小鼓,你在吗?” “小鼓,快出来啊,我是洛儿。” 洛儿连着唤了好几声,才听黑漆漆的房中小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别喊了,吵死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扰人清梦是什么道理?” 洛儿循着声音看去,这才看到雷音鼓上坐着的小鼓。还好她夜能视物,若是换了普通人只怕要让小鼓这突然的出现给吓死了。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你快先跟我走,咱们出去再说。”洛儿学了离言的口吻说道。 小鼓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啊,你这偷偷摸摸的究竟在打什么坏主意?” 若是从前小鼓说这话,只怕洛儿早就气得跳脚,不过现在相处久了她也知道小鼓就是个喜欢口是心非的家伙,所以倒也不怎么介意他的偶尔嘴硬。 第179章 清平乐·下作 洛儿上前也坐到雷音鼓上,侧头看向小鼓道:“哪有什么坏主意啊,还不是因为司音的事儿,想请你帮忙才来的。” “司音?她不是好好在君王那儿嘛,能有什么事儿?”小鼓不明白她这大半夜的是在抽什么风。不管司音愿不愿意,她总归是嫁给君王了,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儿,她跟着瞎掺和什么? 洛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掌拍在小鼓头上道:“笨!” 小鼓一脸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看向洛儿道:“你打我?” “谁让你那么笨啊!”洛儿翻翻白眼道,“那天不是让你探查过,连你都找不到司音的气息嘛,可不是要出事儿了。” 小鼓这次倒也不像平时那样火冒三丈,而是揉着脑袋,委屈道:“这也能够理解嘛……毕竟咱们不是人类,君王之家有些防着咱们的东西也是正常的。司音去了他那儿自然在庇护范围之内,可能等她出来了我就又能感应到她了呢?” 洛儿倒没想过这个缘故,一时被它堵得说不出话来,耍赖道:“哎呀,不管不管,总之你现在得马上跟我走,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嘛,” “有什么事儿现在说啊,干嘛非要出去不可?”小鼓不解道。 洛儿只得坦白道:“这件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不过等你见了师父,他一定能够跟你解释清楚的。” 小鼓警惕道:“师父?你是说那个臭和尚?” 洛儿撇嘴道:“师父是个和尚没错,不过师父才不臭呢。” 小鼓摆摆手不欲与她争辩,而是傲娇着说道:哼,不去。我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凭什么他说要见我我就一定要去啊。” 洛儿想过所有带走小鼓可能会遇上的阻碍,可唯独没想过小鼓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她。一时苦着脸坐在一旁不发一语,想着办法。 小鼓却以为是自己说话太冲,惹得洛儿生气了。它朋友不多,也不需要朋友。认识洛儿是个意外却也难得,小鼓很珍惜,所以它一点也不想惹她不快。 小鼓轻咳两声掩去面上的尴尬,道:“喂,怎么不说话?” 洛儿站起身来,叉腰站在小鼓面前,压低声音道:“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洛儿其实心里也没底,只不过输人不输阵,即使心里打鼓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 小鼓却是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洛儿生气了。 于是这下也不敢再傲娇了,从雷音鼓上站起来道:“去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若是直接答应,未免有些太没面子了,这样换来个条件,倒是也不吃亏。 洛儿却是没有搭它的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便要走。 小鼓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在房门前,哄道:“哎哎,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不答应就不答应嘛……我跟你去就是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那就走啊。”洛儿耸耸肩道。 其实刚才她是想答应来着,只是怕两人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了宫人,所以想到门前看看,谁知道阴差阳错竟让小鼓误会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得它乱提要求啦。 两人很快回到洛儿暂住的院落,来到方才洛儿与离言说话的凉亭中小鼓这才现身。 一直等候在此的离言客气道:“深夜让洛儿请你至此,实在事出有因,还望见谅。” 小鼓摆摆手,毫不客气地一跃跳上石桌盘腿坐下,道:“有什么事儿快说吧,我还要回去睡觉呢,困死我啦。”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 洛儿觉得有趣,好奇问道:“师父说,灵都是不需要睡觉的,怎么你还会困啊?” 小鼓确实不需要睡觉,不过跟人类在一起待久了,它却是十分羡慕人类能够睡觉、做梦这件事,所以有意无意地便也会在该睡觉的时间里自己一个人闭上眼睛待在雷音鼓里,权当是补充精力了。这件事情它自己偷偷做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突然被人给戳穿,小鼓就有些不自在了。 离言自是看出了它的窘迫,也知道洛儿此时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忙岔开话题道:“小鼓,咱们也算是见过,我也就不客气直说了。” 洛儿知道他们此时说的是正经事,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问,乖乖走到一旁抱住一根柱子歪头听他们谈话。 “嗯,你说。”小鼓言简意赅道。 离言道:“我知道你在乎司音。对我而言,我想得到雷音鼓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在这件事的基础上,司音的安全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所以还请你相信,我这次找你来的诚心。” 小鼓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却是不说话,只看着离言等他的下文。 离言接着道:“司音被君王带走一事没那么简单,后面还牵扯了许多你不知道的原因,这些说来话长,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不过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将司音给救出来,若是再晚些日子,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小鼓撑着下巴说道:“我不明白的是,你和洛儿一直说什么要将司音救出来,可你们怎么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就是需要咱们去救呢?” 洛儿在一旁抱怨道:“师父,这个问题小鼓都问了我一路了,可我说不明白……” 离言叹口气,看来眼下若是不将此事的利害关系说清楚,只怕小鼓是没那么容易按照他的法子去做了。于是离言又将自己所知道的状况一一讲与小鼓听,同时也将自己的想法做了分析,而后说道:“事情就是这样。若是我们不赶紧将司音救出来去见魏大将军的话,只怕不只司音,就连整个天苍的百姓都会有危险。” 洛儿听完愤愤不平道:“邻国的人怎么那么坏啊!干嘛非要司音不可,不知道司音已经嫁人了嘛!” 小鼓也是蹙着眉头,脸色难看道:“这个君王,一见他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根本配不上司音这么好的姑娘,可是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下作!” 第180章 清平乐·闹鬼 “世事难料,若是人人都有先知的能力,那活着也便无趣了很多。”离言就事论事道,“君王如何咱们如今再来评判也是无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司音。” 小鼓烦躁地挠挠头道:“可若是照你说的这样,只怕君王不会将她轻易关在咱们能找到的地方,肯定会藏到什么秘密的地方去。只可惜我现在一点儿都感应不到司音,什么忙都帮不上。” 洛儿上前拍拍小鼓的肩安慰道:“都怪那个君王太坏啦!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 离言却是微笑道:“不必如此忧心,事情还没差到那一步,咱们还是有机会扭转局面的。” “你有办法找到司音?”小鼓抬起头问道。 离言轻点头道:“自然是有法子可以一试,不然也不会深夜还要扰了你跑这一趟。” “师父快说来听听!”洛儿兴奋道。 离言冲二人招招手,三人脑袋对着脑袋凑到了一处私语了几句。 小鼓听完后拍掌道:“好!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洛儿却是担忧道:“可是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啊?万一被戳穿了……岂不是要连累别人?” 小鼓却是懒洋洋地道:“怕什么,你还不信我的本事嘛。” 洛儿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眼前这两人的本事她都见识过,自是都信的,他们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把她按趴下。只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可在这宫中真要做起来,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好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小鼓从石桌上跳下来,十分不耐烦道,“要干就赶紧的,救出了司音咱们都安心。” 离言点头,看向洛儿道:“洛儿?” 洛儿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来,只得纠结地点头道:“好吧好吧,那就先试试看吧。” 两人见她也应下,相互对了个眼色,小鼓便趁着夜色重新回到了华音殿。 此时华音殿中司雷早已睡下,正呼噜打得震天响。 小鼓摸到司雷的床边,恶作剧般将手捏住司雷的鼻子,惹得睡梦中的人一时呼吸困难,挣扎着张着嘴巴大口喘气。小鼓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司雷的嘴巴也给捂住,这下彻底没了呼吸的司雷,瞬间憋地整张脸通红,睁大了眼睛看向床边的小鼓。 小鼓见他醒了,偷笑着松开手,司雷立时坐起身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的司雷,眼神中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迷茫,看向小鼓道:“小鼓?你怎么在这里?” 小鼓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嘴上道:“嘘!小点儿声,别让别人听见了。” 司雷被小鼓这突然的动作一吓,瞌睡虫全都跑没了。虽是不明所以,却也听话地点头同意。 小鼓松开捂住司雷嘴的手,悄声道:“阿雷想不想见姐姐?” 司雷这下学乖了,也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想。小鼓知道姐姐在哪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司音了,每次吵闹的时候,宫人们只会哄他说姐姐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他等啊等,姐姐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问他们姐姐去哪儿了他们也说不清楚,他都快要以为姐姐不要他了呢。 小鼓拍着胸脯道:“我是谁?我这么厉害,当然知道啦。” 司雷听它说完,便要掀了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语气里都透露着欢快:“快走快走,咱们去找姐姐~” 小鼓连忙拦住他的动作道:“别急,阿雷若是想见姐姐,得好好听话才行。” 司雷的动作顿在半空,不解地看向小鼓道:“阿雷一直很乖很听话啊,这几天姐姐不在阿雷也都有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就是偶尔阿雷太想姐姐了,才会稍微哭一下……” 司雷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转瞬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紧张地抓住小鼓的手,略带了哭腔道:“姐姐是不是知道阿雷有时候不乖,所以才不要阿雷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小鼓轻抚着司雷的后背安抚道,“司音不可能不要你的。我说的听话,是要你听我的话。” 司雷含着一包眼泪,吸了吸鼻子道:“阿雷也听小鼓的话。” “好~”小鼓扯着衣袖胡乱地给司雷擦了擦泪,这才凑到他耳边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司雷,而后说道,“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很快就能见到你姐姐了。” 小鼓说的话其实司雷并没有全部理解,对他来说这些话里的意思太难了。不过为了能见到姐姐,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于是便硬着头皮点头应了下来。 小鼓与司雷相处的时间久了,他现在这茫然看着自己的小眼神它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方才它说了那么多倒也没真的期待他全都能懂,只是告诉了他大概而已,反正具体实施起来自己也会一直在他身边,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便好,倒是不需要他操什么心。 “好啦,那我现在要开始喽,”小鼓叉腰站在床边坏笑道,“一会儿你表现得越害怕越好,动静能闹多大就闹多大,知道了吗?” “嗯嗯~”司雷的眼睛里闪着笑意,恶作剧什么的他最喜欢啦。不过平日里碍于司音看管得严,害得他都没什么机会调皮捣蛋,现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吓唬人,还有小鼓配合自己,他自然是乐意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的光芒,像是磨拳霍霍等待猎物的猎人一般,而那些待宰的羔羊们,此时还沉浸在睡梦中,丝毫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 离言想到的计划其实十分简单,既然他们不知道司音的下落,在这偌大的宫中也无法探查地到,与其毫无目的地白白去找耽误工夫,倒不如引蛇出洞来得方便。 于是这第一步,便是布下司雷这枚诱饵——他让小鼓利用自身的优势隐藏在司雷房中,作出闹鬼的样子夜半吓人。宫人们亲眼瞧见“闹鬼”,自是会吓得不轻,去向君王禀报…… 第181章 清平乐·有鬼 不管君王信与不信,总是要派人来查探一番的。到那时,就到了他们实施第二步的时候…… 小鼓心里边想着计划,边走到了门边开始施法。 只见随着小鼓的动作,房间内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原本紧闭的房门、窗户全都打开来,不断拍打着墙壁,哐哐作响。所有摆在明面儿上的花瓶、水壶之类的东西也全都摔到了地上,又立刻碎裂的,也有滚来滚去的。 小鼓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朝着司雷递了个眼神,司雷会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淡定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惊恐地大吼道:“救命啊!有鬼!有鬼!啊啊啊啊啊——!” 宫人们许是一开始便听到了司雷房中的动静,此刻伴随着司雷的叫喊声,几个离得近的宫人手忙脚乱地提着灯笼鱼贯而入,看到房中的乱象具是惊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还是领头进来的宫人看着稍稍年长些,很快稳住了心神,一边嘱咐着一边走向司雷:“你去打盆水来给司雷公子擦洗一下,你去再叫些人来把房里收拾一下,你去请个医官来,就说司雷公子受到了惊吓。” 被点到的几个宫人心里大概也对房中发生的事有了些猜测,各自小心地交换着眼神。不过眼下得了吩咐,虽是仍然有些害怕,可脚下的动作却是习惯性地听从指令,各干各的去了,房中一时只剩下了年长的宫人和司雷两人,还有一个宫人看不到的小鼓。 年长的宫人小心地跪在司雷床边,看着仍在惊声尖叫的司雷,柔声哄道:“司雷公子,不怕不怕。只是刮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雷似是十分惊惧,眼神中带着怯意看向宫人,小声道:“不是的,是鬼,有鬼来抓阿雷,阿雷好怕,阿雷要姐姐……姐姐……” 司雷说着说着便眼圈一红哭了起来。 那宫人虽是也觉得这风来得蹊跷了些,可在小主子面前哪能说这些。只好继续哄道:“怎么会有鬼呢,那些都是话本上瞎说的,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儿的。司雷公子这么乖,这么听话,鬼才不会来找您呢。” 小鼓却在此时突然停下了房中狂卷的大风,适逢说话间隙,房中一时安静地可怕。 宫人虽是年长些,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也只不过是壮着胆子说的这些话罢了。此时见狂风突然停下,她也没来由慌了神,眼神游移不定地四处乱瞟。 小鼓见状,故意做出缥缈可怖的声音笑道:“哈哈哈哈,这世上没鬼?那……我是谁?” 那宫人强撑着的一口气似是突然被这声音卸去了力气,双腿已是站不起来了。咽了下口水,牙齿颤抖着说道:“谁!谁在那里吓唬人,还,还不快出来,当心我告诉君王惩治了你!” “哦?惩治我啊?”小鼓发出一阵怪笑声道,“这么想见我,那就给你见见好了,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人类到底要如何惩治我。” 说着,小鼓一抬手便在手中化出一个一面手鼓,另一手掐了个法决,只见这面手鼓瞬间变成了一个燃着火光的鬼脸模样,再打了个响指,这张鬼脸便出现在了那宫人面前。 宫人这下倒是不再辩驳,一口气没倒腾上来,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 司雷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向小鼓有些担忧地问道:“她……不会有事吧?” 小鼓收了手鼓,上前探了探那宫人的鼻息,道:“没事,昏过去了而已,不必担心。” “那就好。”司雷松了口气。 小鼓夸道:“想不到你演技这么好啊,居然说哭就哭。” 情绪刚刚好了些的司雷被小鼓这话一说,瞬间又红了眼眶,道:“阿雷不是演戏,阿雷是真的想姐姐了……” 小鼓怕极了招惹这个小哭包,连忙转移话题道:“哎,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应该是那些宫人快要回来了。接下来,你就继续装作害怕的样子,一直说有鬼便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小鼓话音刚落,司雷还没来得及有回应,便见之前领命出去做事的几个宫人,又带了一些人重新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宫人眼尖地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连忙跑上前道:“快来人啊,她好像昏过去了。” 还好此时随他们来的有位医官,见状连忙拨开人群走上前去,道:“都别围着了,散开散开。”说着,放下了背着的药箱上前把脉,而后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在那宫人的鼻子底下晃了晃,那宫人便醒了过来。 几个同她交好的宫人连忙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好些没有?” “怎么突然晕倒了呢?” “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年长的宫人刚醒来,初时有些迷茫,待晕倒前的一幕幕重新涌入脑海后,惊恐地抱着脑袋大叫道:“鬼!有鬼!真的有鬼!” 其余宫人面面相觑,而后又齐刷刷地看向医官,医官道:“看样子应该是受惊过渡,待会儿我开些安神的汤药,你们找人照顾着她喝上两副应该也就没事儿了。” 那宫人却是不依,紧紧抓住医官的胳膊摇头道:“我不是胡言乱语,我也没病。我亲眼看到了那鬼,火红的鬼脸,刚刚就在我眼前!你们要是不信,不信……” 宫人说着,看向了缩在床上角落里的司雷道:“他!不信你们可以问他,他也看见了!” 众人虽是只当她是胡言,可此时也不由齐刷刷地看向了司雷。司雷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点头道:“阿雷也看见了,有鬼……好可怕!阿雷要姐姐……” 若是一个人说倒还可能是胡言乱语,可这两个人都这样说,其中一个还算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就算是再有疑虑也不得不信上三分了。 那医官上前恭敬道:“司雷公子莫怕,敢问公子可看清楚了?” 司雷红着眼睛害怕道:“阿雷看见了,红色的鬼,在屋子里飘啊飘的,它是不是要吃了阿雷啊?阿雷好害怕……” 第182章 清平乐·闹大 这下屋内的众人像是分成了两派,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因着也没个能主事的人在,众人一时没了主意,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一个宫人突然直愣愣地指着面前一个角落惊恐道:“鬼……鬼!啊啊啊啊——!真的有鬼啊!”说罢便抱着脑袋往外逃去,其余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那宫人手指的方向,一个燃着红光的鬼脸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似是还挂着阴恻恻的笑意。这下眼见为实,倒也容不得人不信了。众人皆是一惊,再也顾不上其他,争抢着要从屋内出去。 而那个刚刚醒来的宫人再次亲眼见到这一幕,受不住心慌,再一次晕了过去。 一时屋内除了司雷,再无半个人影。 小鼓见众人都被吓跑了,这才现身出来,走到司雷身边笑着道:“真不经吓,我这才刚刚使出一分功力而已呢~” 司雷则是掀开身上一直抱着的薄被走到小鼓面前扯着它道:“这样就可以了吗?姐姐就能回来了吗?” “咱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洛儿姐姐的了。”小鼓揉揉司雷的脑袋道,“只要他们那边不出意外,很快你就能见到姐姐了。” “太好啦!”司雷高兴道,可是没高兴太久,余光扫到地上躺着的宫人,又忍不住担忧道,“那她该怎么办……刚才阿雷害怕,她还在安慰阿雷来着,她不会死掉吧……?” 小鼓原本只是想着简单地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这里在闹鬼,害怕了便好。它也没想到只是变出来个鬼脸而已,竟然能把人吓昏过去了。看来还是太高估他们的胆量了,如今这样倒是有些对不住她了。 “没事儿,昏过去了而已。多休息两天,应该……”小鼓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道,“应该……会没事吧。” “那……现在怎么办?”司雷站在小鼓身旁,也跟它一样摸着下巴看向那宫人道,“其他人都吓跑了,咱们总不能一直放她躺在这里吧?” 二人正发愁着,另一边的洛儿和离言也并未闲着。 一开始他们便躲在屋顶上观察着屋内的动静,好随时接应他们,随机应变。当看到小鼓和司雷成功后,离言揽住洛儿的腰,直接带她跳下了屋顶,洛儿按照原先说好的,装作刚刚赶过来的样子撞上了正往外跑的宫人们。 “哎呦,”洛儿直接被撞到在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诧异道:“怎么了?跑地这么快,这是要赶着做什么去?” 宫人们见此时已跑出了华音殿,后面又无那鬼脸追来,稍微松了口气。将洛儿扶起来后才小声说道:“还请洛儿姑娘见谅,实在是,实在是……” 另一个宫人接着说道:“有鬼!华音殿闹鬼啦!” “啊?”洛儿装出不信的样子道,“怎么可能啊,会不会是你们眼花了?” 一直站在一旁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医官道:“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啊!” “那司雷呢?他有没有事?”洛儿焦急地问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都只顾着自己逃命了,竟是把主子给落在里面了。原本便有些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又添了三分绿,这要是被君王君后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小的宫人直接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得跪倒在地,其余宫人见状也顺势跪了下来,求道:“洛儿姑娘,奴们只是一时害怕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还望洛儿姑娘救奴们一命啊!” 洛儿细想了一阵,做出为难的神色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们方才也定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若是你们肯听我的,我会尽力保你们无事。” “但凭姑娘吩咐。”众人齐声道。 里面那位主子是君后的亲弟弟,他们今日这样做万一被揭发,不死都要少半条命。而面前这位姑娘是君后的义妹,说话总还是有些分量的,眼下别无他法,能救他们的只有洛儿了。 洛儿见时机成熟,这才按照离言教给她的话说道:“你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在宫中并无什么太大的权势,不能说两句话就保全你们。不过倒是有条计谋能够将此事遮掩过去,不知你们可否愿意一试?” 众人互相交换了阵眼神,跪在前面的医官咬了咬牙道:“姑娘请讲。反正咱们现在这样,不试也是个死,倒不如拼一下。” 其余宫人应和道:“对,不如拼一把。” “试试吧,万一能成呢。” …… “既然是因着遇鬼一事大家才会精神恍惚,犯下大错。不如就顺势将此事闹大,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大家只顾着捉鬼,也就没人会再计较这件事了。至于司雷那边,我自有办法安抚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洛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缓声道,“接下来你们兵分两路,一路派一个宫人和医官一起到君王那里禀明今晚所遇之事。另一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天一亮,便去找你们相熟的宫人,说一说遇鬼之事,说得越可怕越好。” 众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也并未多加思考洛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还为他们出了主意,各自听了吩咐便安心地退了下去。 洛儿见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冲着暗处角落里的离言做了个鬼脸,便大摇大摆着往司雷的房间走去。一进房间便看到像是两尊雕像一样站在原地的二人,洛儿走到他们面前,挥了挥手道:“喂,你们傻站在这儿干嘛?” 司雷道:“狐狸姐姐,她被小鼓给吓昏过去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洛儿道:“这好办。”说着,便上前掐住那宫人的人中,不一会儿,宫人便吃痛醒了过来。 “你没事吧?”洛儿凑到她面前问道。 宫人刚刚醒来,神识还不清明,一时被眼前一张大脸一吓,险些又昏了过去。洛儿赶忙抚着她胸口顺气道:“哎哎哎,别怕别怕,是我,洛儿。” 第183章 清平乐·颜面 宫人一晚上受了太多惊吓,整个人都懵懵的,不过好歹还是认人的,见到洛儿像是见到了救星般,诉苦道:“洛儿姑娘,您可算是来了。君后不在,奴都不知道该指望谁了。这里闹鬼,您快给想想法子吧。” 洛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这才说道:“别慌,这里的事情我已经听其他人说过了。也吩咐了他们该怎么做。今晚你受苦了,快回去好好歇着吧。至于司雷你们今天就不用操心了,我来照顾他就好。” “多谢洛儿姑娘体恤。”宫人跪拜道。 待宫人走后,洛儿才小心翼翼将门给关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见离言从后窗跳了进来,道:“今晚他们应该都不敢再来这儿了,对咱们来说也算是好事儿。” 小鼓问道:“你说君王真的会按照你说的派人来查吗?万一不来可怎么办?” 离言淡笑道:“不会不来的,从这一系列事情可以看出,君王是个极重颜面之人,到时候华音殿闹鬼一事传地人尽皆知,即使他不信,也会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派人来查探一番,以便保全自己的颜面。” “颜面颜面,净是颜面,他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司雷的安全,司音的幸福呢!”洛儿翻了个白眼道。 小鼓撇撇嘴道:“哼,他要是在意这些,司音就不用嫁给他受这些苦了。” 司雷则是凑到洛儿面前,满脸期盼地问道:“狐狸姐姐,阿雷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姐姐啊?” “快了,阿雷很快就能见到姐姐了。”洛儿安慰道。不过虽是嘴上说得坚定,可她心里却仍是有些打鼓,能不能救出司音,还要看后面究竟顺不顺利。 经过一夜的折腾,第二日一早,君王果然派人到了华音殿中查探闹鬼一事。而他们的第二步,也正式开始实施了…… 这一步其实也并不复杂,不过是利用了众人心中的恐惧,将其放大而已。 “司雷公子可有大碍?”君王派来的人问向正在给司雷诊脉的医官。 那医官恰好正是昨晚被唤来为司雷诊脉的那位,此时虽是诊不出什么毛病来,可看到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嘟囔着要找姐姐的司雷,也大概猜出了七八分缘由。遂说道:“禀内官,司雷公子应当是年纪尚小,突然经过昨晚一吓,有些受不住,这才会让邪气侵体,一病不起。还请内官恕罪,这实在不是在下能够医治得了的毛病,恐怕还要烦请内官请来专精此事之人,看看才好。” 那宫人是君王身边的老人儿了,这种事虽说并未亲眼见过,可在这宫中听到的却是不少。不过从前多半是小打小闹,从未出现过像此次一样,闹得整个宫中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在来之前,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的,生怕这里真的有脏东西,自己再给沾染上。如今听到医官这样说,赶紧拿袖子遮了面,嫌弃道:“行了,那你就先退下吧。请人之事,我还得禀了君王再做定夺。” 洛儿适时在一旁道:“内官,你看司雷都病成这样了,司音姐姐怎么还不来看看啊?司雷虽是精神不济,可却是一直在嘟囔着要找姐姐呢,真是可怜……” 君后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这位宫人自是清楚。现在别说是让她来看看司雷了,就是吃喝拉撒都有人专门看着,过得实在不像是个君后该过的日子。 那宫人叹口气道:“君后自然也是忧心司雷公子的,只不过君王那边实在有事劳烦君后,脱不开身来,这才派了老奴前来。洛儿姑娘请放心,这华音殿闹鬼一事,老奴定会一五一十禀明君王,绝不会放着司雷公子不管不顾的。” 洛儿想了想,似是不经意般说道:“其实这捉鬼倒也不难,我师父就精通此道。不过可惜了,先前没能让他多在宫中留些时日,不然若是师父遇上了昨晚之事,定能将那吓唬人的东西给捉住,司雷也就不至于被吓成如今的模样了。” 洛儿说得随意,那宫人却是听进了心里去,暗暗记下此事便拱手告退了。 一时屋内便又只剩下了洛儿和司雷两人,洛儿拍拍司雷道:“人都走啦,快起来吧。” 司雷见自己又一次骗过了众人,不由暗暗得意道:“狐狸姐姐,阿雷是不是很厉害啊~” 洛儿坐在床边揉了揉他的脑袋夸道:“你可真厉害~” 事情如同离言预期的一样顺利进行着,很快,便有人带着君王的口谕来到将军府内。 宣旨的宫人道:“君王口谕,宣法师离言与其徒青缘一同进宫,为天苍祈福。” 离言听罢,心中不由暗自好笑,这借口找得真是再敷衍不过。面上却还是恭敬接下旨意道:“是,贫僧领命。” 这些事情都是昨晚离言进宫,在听过洛儿说的事情后,临时起意定下的主意,青缘并不知道这些。忽地听到君王再次传召他们进宫,整个人还有些迷茫,不过却也没有多问,安安静静地收拾了经书,便跟着离言再次来到了宫中。 进了宫后,宫人并没有带他们去见君王,而是直接来到了华音殿中。君王身边那位宫人早已等在了这里,见他们到了,连忙迎上去道:“法师,您终于来了,老奴已在此恭候多时啊。” 离言装作不解道:“听闻君王要贫僧师徒前来为天苍祈福,可是却将我二人带到此处,不知是何用意?还请内官指教。” 宫人左右看看,将离言拉到一旁避过众人小声说道:“不瞒法师,其实此次召法师进宫并不是为着什么祈福,而是为着这华音殿闹鬼一事……” “闹鬼?”离言挑眉道。 宫人忧心道:“是啊,好些个宫人都亲眼看见了,君后的弟弟司雷公子更是因着此事吓得病倒了,请了好几个医官来看,都无济于事。还是洛儿姑娘聪明,想到了法师您,这才禀了君王将法师您请来,主要就是为了驱鬼啊。” 第184章 清平乐·超度 离言道了声佛号说道:“贫僧初到此地便感受到了此地的怨念极重,若说有人撞鬼怕也不是虚言。只不过说到捉鬼贫僧却是不擅长,只能尽力帮宫中曾经冤死的亡魂超度,助他们摆脱怨念的枷锁,早登轮回之路。” 宫人喜道:“法师有法子能解决便好!有什么需要奴们准备的,法师尽管吩咐。” 离言微微侧头看了身旁的青缘一眼,青缘会意,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拿出木鱼,跟在离言身后边敲边念念有词。离言则是捻着念珠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开始绕着华音殿慢慢兜着圈子。宫人在一旁紧张地盯着离言的一举一动,可等了半晌也没见离言有其他多余的言语。 离言绕了两圈后,像是没有寻到自己想到的东西一般,自言自语了几句后,便出了华音殿开始往外走去。宫人也不敢打扰他,只得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往外走。 而离言真正要做的其实并不是驱鬼或是什么超度亡魂,而是借由此机会寻找司音——在外人看来的自言自语,其实也只是在小声地跟身旁的小鼓沟通而已。如今小鼓虽是不能及时感受到司音的存在,不过若是真的有像上次司雷遇到的那东西一样的存在压制住了司音的气息,它是能够看到的,这一点比起寻常人来说便是优势。 离言带着青缘和小鼓越走越偏僻,一路查了几处宫殿都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心中不由暗暗有些失望,难不成君王已经猜到了他们会有所行动,所以提前将司音给转移到了别处?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便被离言自己给否定掉了,别说君王不知道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即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猜到他们会为了司音而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吧? 离言边想边往前走着,却在一处宫殿的门口被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宫人拦住,谄笑道:“法师且慢,此处是宫中的禁地,一般人没有君王的首肯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此处应该也不会是冤魂所在之地,还请法师谅解,咱们直接往下一处去吧。” 离言心中一喜,朝小鼓暗暗使了个眼色,面上却是淡笑答道:“既如此,贫僧也不好强求,还请内官前面带路。” 前面经过那么多宫殿这个宫人都没什么反应,任由他们出入。可到了这么一处不起眼的宫殿却突然拦了他们,此处定有古怪。小鼓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待离言他们一走,便悄悄闪身进了面前的宫殿内。 刚一站定,小鼓便感觉到了此处的气场不同,不由敛了神色认真起来,抬手化出两面手鼓来,拿在手中以作防身之用。 这处的院落与此前关押司雷那处极其相似,穿过不大的庭院便能看到一排屋子,一连七间。不过此处的院落却是荒芜衰败的可怕,毫无夏日生机,到处充满了死寂的氛围。小鼓甚至能够感觉到,就连偶尔吹过它耳边的风,都像是来自地狱的凄凉哭喊声,可细听时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越是安静越是显得诡异可怖,一时小鼓的背上不由出了一层薄汗。 小鼓小心地穿过院落,来到那排房屋前,背靠着房门小声喊道:“司音,司音!你在里面吗?” 一间一间屋子喊过去,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小鼓不由有些气馁,一个大活人,就算被关押起来,若是有人看守,看守的人听到声响应该也会出来查探一番;若是无人看守,她自己听到声响怎么着也该有些反应才是。可此时的房间内,别说是有什么回应了,就是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小鼓只想到了两种可能性,其一,司音并不在这里。其二,司音此时已经被他们控制着失去了意识,没有办法回应。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对小鼓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还是要眼见为实才好。小鼓想着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在门前深吸口气,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房门。可打开的房间空空荡荡,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小鼓转身便出了房门朝下一间走去,可是一连开了六间门,都毫无收获。 现在摆在小鼓面前的只剩下最后一间,若是仍然没有司音的身影…… 想到出发前司雷满眼期待地看着它道:“小鼓会将姐姐带回来是不是?” 它当时怎么说来着?好像拍着胸脯保证了吧,一定能将司音完好地带回来。可如今,它竟是连司音的身影都未曾找到。 小鼓站在最后一间房门前犹豫了很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踢开了房门,可眼中燃着的光亮却在看到房间内的画面后瞬间黯淡了下去。这些屋子都不大,一眼望去一览无余,想要藏个人却是极难的。这里也没有司音,莫非司音真的不在这处院落? 小鼓有些失落地转身要走,可刚走出没两步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脑袋里警铃大作。 不对! 小鼓停下脚步,站在院落中央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古怪,先是这里的院落,即使无人照管、疏于打理,在如今这样的时节,也应当是荒草丛生,而不是一片枯败之象才对。 再说面前这七间房屋,若是真的无人照管这处院落,房屋内再怎么说也会沾染上灰尘或是蛛网才对。而他方才所见,这七间房屋不仅像是精心打扫过一般毫尘未染,而且每间房内的陈设摆放都一模一样,就连桌上放着的一个普通茶盏都像是仔细调整过角度般,分毫不差。 思及此,小鼓才像是想清楚了其中关巧般,勾唇一笑,将手中的两面手鼓往空中一抛,施法让手鼓在头顶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只见随着手鼓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手鼓由两面变成了七面,直直朝着小鼓面前的七间房屋飞射而去。 而随着手鼓的动作,那七间原本近在眼前的房屋却突然如同铜镜碎裂般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第185章 清平乐·镜灵 小鼓见自己的猜想果然应验,却没敢立刻放松心神,而是继续操纵着手鼓又变回两面,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后方才收手。 而原本在他面前完好的七间房屋,此时却如它所想那般变得破败不堪。而最为奇怪的是,在每间房屋的门上都悬着一面碎裂的铜镜。 小鼓小心翼翼地手持手鼓向房屋走去,还未走近,便见一面带薄纱的黄衣女子忽然出现在那排房屋前。 “来着何人!”小鼓顿住脚步,摆出警戒的姿态沉声问道。 那女子似是极为生气,娇斥道:“哼!哪里来的小蟊贼,到了你姑奶奶我的地盘上,还敢问你姑奶奶我是谁!” 小鼓指着她道:“你到底是何人!快把司音交出来!” 那女子抱臂道:“哼,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镜灵是也。” 小鼓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女子竟还是自己的同族。可他们灵族明明一向与人为善,从不参与其他族类间的斗争,更不会主动作恶。可她怎么反倒帮着坏人做起了囚禁司音之事? 小鼓质问道:“你我同为灵族,与人为善才是咱们的立身之本,难道灵族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你一个小小的鼓中之灵在这世上才待了多久?还敢教训起姑奶奶我了?!”那女子极为不屑道,“若是真论起来,你姑奶奶我都能算作是你的老老老祖了。你见到我不感恩戴德地磕头就算了,还敢口出狂言问起我的规矩来了?啧啧,你们这一辈才是真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真是口出狂言!我们灵族才不会有你这样大逆不道、助纣为虐的老祖呢!”小鼓冷哼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儿有一点儿我们灵族的风范。” 小鼓这话虽是故意说来刺激镜灵的,但却也只是信口胡说,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谁料这话却是正中了镜灵的心口伤处。 镜灵说的这番话虽是不假,若按年岁来算的话,它的确算得上是老老老祖辈儿的灵了,只不过它没说出来的是,它早就因为从前犯下的大错被灵族逐出了族类,根本就没有人肯认它,若不是现在的主人肯收留它,只怕在这世上它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 而它的样貌也是最忌讳别人提及的事情了。原本它也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怎奈何因着之前犯下的那次大错,从此后便毁了容貌,不仅不复往昔,更是丑陋不堪,根本不敢见人。所以才日日只能以薄纱覆面,唯恐被人看到它的真实模样。 在主人那里,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忌讳,自是没有人敢轻易提及此时。如今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同族的后辈再次揭开伤疤,镜灵的心里一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镜灵怒极反笑道:“好!那我今日作为长辈,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灵族风范!” 说着,只见镜灵背后突然出现无数铜镜,阳光照射在上面,迸发出刺眼的光芒,直刺地小鼓睁不开眼睛来,下意识便抬起胳膊挡在面前。镜灵则是趁此机会欺身上前,一掌便拍在了小鼓的胸口,小鼓一时不防被打了个正着,捂着胸口吃痛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脚步。 “就这点本事就敢上门来跟你姑奶奶叫板?”镜灵退回到屋门前嗤笑道,“哼,真是自不量力!” 小鼓手上动作飞快,变幻出与镜子同等数量的手鼓来朝着镜灵的方向打去,同时说道:“若是使阴招就是你所谓的灵族风范,那我还真是不知道,我们灵族何时落败至此了,真是叫人齿寒。” 镜灵一直注意着它的动作,见它化出手鼓来便早有防备,及时操控着身后的镜子变换了方位化作匕首般直直打向小鼓,同时说道:“人类有句话,叫兵不厌诈。自己技不如人便说是阴招,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小鼓见众多铜镜朝自己飞速而来,并不惊慌,沉着地化出一面大鼓立在自己身前,堪堪将所有飞射而来的铜镜全部接住。它自己倒是无事,只不过可怜了面前的大鼓,此刻如同马蜂窝般,被刺地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 “兵不厌诈?那说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人!”小鼓皱眉道:“真是可惜了我的鼓,都被你给毁了!” 小鼓的每句话仿佛都带了刺般,一字一字地扎在镜灵的心上,它只觉自己的血气好像快要抑制不住般不断上涌,看向小鼓的眼神也仿佛淬了毒,今日若不拼个你死我活,似是不会轻易就此罢休了。镜灵也不再与它废话,手上再使出来的招数便是招招尽了全力。而小鼓见它如此,也没了玩笑的兴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与它交手。 正当二人打地难解难分之时,镜灵身后的屋子旁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洛儿。 只见她手中拿着观,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看向面前的二人。小鼓似是早就注意到了她,趁镜灵不注意之时,有在它面前竖起了一面大鼓,挡住了自己的身影,趁此机会朝洛儿比划着口型道:我来缠住它,你快去救司音! 镜灵被它刺激地眼里冒着火光,此时只有弄死小鼓的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看守着的房屋前有何动静。 洛儿会意,点点头,小心地绕过柱子便朝身后的房屋走去。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她便是那只黄雀。离言、青缘、司雷和小鼓,他们前面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为了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以便给她制造机会,趁机救出司音。这件事的成败关键,全都系在洛儿身上了,不容有失。她虽是感受到了压力,可更多的却是欣喜,能够被大家如此信任、重用,真的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洛儿脑袋里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走进离自己最近的一扇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被洛儿轻轻推开。饶是近来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洛儿,也不由地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立在了原地。 第186章 清平乐·破解 房门打开,一股腐朽的酸臭味扑鼻而来,被吹进房中的风带起的尘土四散而起,直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洛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扇着眼前不断飞扬的灰尘,好不容易灰尘才落下去些。洛儿赶紧闪身进去,关上房门。可关上房门后,屋内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四周的窗户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遮蔽起来了,此时失去了原本唯一的光源,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洛儿的手中还拿着观,此时小鼓就在附近,观的光亮也足以使她看清屋内的状况。这处的房间很小,到处都是废弃的桌椅板凳,丝毫不像有人在此生活的样子。洛儿背靠着房门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司音的身影,不由小声唤道:“司音姐姐,你在吗?我是洛儿,我来救你啦。” 可是等了许久,除了门外的打斗声,根本就没有司音的回应。 洛儿默默为自己鼓劲儿道:“没关系!还有六间房,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说罢,便轻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准备到下一间房去。 可刚一打开门,外面的光亮照射进来,洛儿便觉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忽闪了一下,直直刺到了她的眼睛里。于是洛儿便好奇地回头看去,只见在她方才并未注意到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有一个东西正被阳光照得发亮。洛儿不由自主地便朝那东西走去,搬开周围的杂物,将那东西拿在手中,这才看清,那东西原来竟是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做工极其精致。 洛儿将那面铜镜拿在手中左右端详着,越看越觉得这面镜子透露着古怪,或者说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不和谐之感——在这间犹如杂物间一样的房间内,到处都是破败之像,只这面铜镜不仅光可鉴人,甚至还华丽异常。 洛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戳向镜面,谁料似是有股力量将她的手指慢慢吸了进去,吓得洛儿赶紧收回手指。这下不用人说,洛儿也知道这面小小的铜镜一定并非俗物。于是,也不管有没有用,洛儿先将铜镜揣到了怀里,这才出了房门往隔壁下一间房走去。 而在院中对峙的二人,同样身为灵族,一时打得难分伯仲,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洛儿的行动。 来到第二间房,房内的构造、陈设、状况都与第一间房的几乎一模一样,在反复确认过房间内没有司音后,洛儿的第一反应便是向方才发现铜镜的角落找去。果不其然,在此又发现了一面相同的铜镜。看着手中两面完全相同的铜镜,洛儿的心里有了些猜测,不过她还是想再去接下来的几间房中验证一下。 于是,洛儿又来到了第三间、第四间、第五间、第六间……每间房里都是一模一样,就连那面铜镜的摆放角度都分毫不差。 走到第七间房时,洛儿已经没什么兴致了。像是例行公事般推开房门,径直走到角落拿起铜镜。而后又将自己怀中收集来的其余六面铜镜拿了出来,合着最后一面一起放在地上一字排开。 这种情况虽说她从没见过,可跟在离言身边这么久也不是白待的,因着之前她曾被带入到幻空的幻境中,之后离言花了大把时间,细细将各种他能想到的、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还有破解之法全都告诉了她。而眼下这么明显的障眼法她自然看得出来——所谓的障眼法,其实跟幻空擅长的施展幻境差不多是一个意思,都是制造假象将人给骗过去,不同的是,幻空的幻境是将人带入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而障眼法则是在现实的世界中,制造某一处假象。 因着这处不同,破解之法自然也有所不同。 例如幻空的幻境,要想破解,首先要发现自己身处幻境而不是真实世界,不能沉溺其中,继而找到其中的破绽,将其打破便能逃离出来。 再说这障眼法,每个障眼法都需要一定的东西作为法眼,这个法眼可以是物、可以是人、甚至可以是世上任何的东西。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可用的。而想要破解,便要先找到这处法眼,接着想办法将法眼毁掉,便能掐断障眼法的施展。 他们费尽心机在此处布下如此繁复的障眼法,一重又一重,只怕司音被关在此处的可能性已有十成十了。若此处目前的状况真的如她所想是因着障眼法才会如此,那她面前现在这几面铜镜,应该就是施展这障眼法的法眼无疑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到底要如何才能将这几面铜镜毁掉呢? 洛儿尝试着拿起一面铜镜狠狠砸向地面,镜子应声而碎,可还没等她高兴,便见镜面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恢复了原样,就连铜镜后面刚刚不小心摔倒的一小粒红宝石都重新镶嵌在了上面,完好无损。 世间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能够被制造出来的东西也一定会有能够毁掉的方法。 洛儿见此招无用,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托腮细思道:按照离言所教,一处障眼法有一个法眼便好,根本没必要弄七个之多,东西越多,越会给对手提供便利,更快找到破绽。而此处以铜镜作为法眼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七间房来,是不是能够说明,在这房中的七个铜镜也有可能只是障眼法? 方才那面铜镜之所以摔不碎,不是因为这铜镜有多神奇,而是因为她方才摔的那面铜镜其实只是一个镜像,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若果真如此,那她现在要做的倒也简单,只要在面前的七面铜镜中找出用作法眼的那面真实存在的铜镜毁掉便好。不然对着假象造出来的铜镜一直用力,反倒是在做无用功了。 不过此事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是不易。假的铜镜摔不破,真的铜镜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便被毁掉。洛儿敲着下巴细细想着方法,不经意间瞥见铜镜旁放着的观,一时计上心头,狡黠一笑将观拿在手中。 第187章 清平乐·紧张 说起来,他们所知的观本身的用途只是寻找法器。可上次为救司雷,她曾拿观驱散过黑雾,而且她还亲眼见到小鼓操纵着观化成一柄剑的模样去对付附在司雷身上的那个怪东西。可见观的用途应该不止他们知道的这些。而且经过这些事洛儿发现,观好像能够根据不同的环境和情况发挥不同的用途,这次不知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管用。 洛儿想着,说不定观本身便有一定趋吉避凶的能力,若果真如此的话,观是不是也能从这些铜镜中将真实的那面给找出来呢? 如此想着,洛儿便拿起观往地上那一排铜镜上挨个照去。 只见原本只是静静燃着的观里猛然间飞出一缕火光,围绕着七面铜镜不停地旋转,而那铜镜则像是突然有了意识般,随着火光的旋转开始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起来。没错,就是挣扎,像是人被火灼烧到之后的反应,几面铜镜仿若不是铜铸般,在地上扭曲地不成样子。洛儿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的哭喊声从里面传来,几个声音或高或低、或尖叫或痛呼,直刺得她头疼不已。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地上的铜镜便由七个变成了一个,直到最后,观的那缕火光将最后一个铜镜也燃烧吞噬殆尽,那女子的哭喊声才算停止。而观的那缕火光则像是完成任务般,沾沾自喜地在空中飘荡了一阵才重新回到观当中。 而最为神奇的是,那作为法眼的铜镜似是与镜灵血脉相连,随着地上铜镜的消失,原本在院中与小鼓缠斗地不相上下的镜灵也像是受到了重创般,一下子身形变得透明了不少,它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小鼓原来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而再回头朝那一排七间房屋看去,一切竟然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在洛儿眼里看到的七间同样破败不堪的房屋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模样,七间房屋有作为厨房的、宫人住处的、还有堆放杂物的等等之用。而他们费尽心机苦寻的司音,则被关在了其中一间宫人的住处。洛儿见到她时,她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整个人倒在床上好不可怜。 洛儿见此情形气愤不已,赶忙上前先将司音扶了起来,拿掉堵在她口中的破布团,愤愤道:“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好歹你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君后啊!” 司音被束缚了几天,只有吃饭时才会有人来替她取下口中的布团。现在突然被洛儿拿下,还有些不太适应,活动了一下口腔稍微适应了些,这才咬字不清地说道:“我没事,是我不愿意听他的话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哼!”洛儿冷哼一声,便接着去接司音手脚上的布条,边解边说道,“他的那些话鬼才要去听!你放心,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而院子里的镜灵看到这一切,却是怒发冲冠道:“我的铜镜!我的阵法!全都被你们给毁啦!你们等着,这件事没完,我迟早会找你们算账的!” 说着,还没等小鼓出招,便冷笑一声朝着天空方向扔出了一枚信号弹,接着便消失不见了。小鼓则是盯着那枚信号弹看了良久,虽然不知道它的这枚信号弹是要跟谁报信,但左不过是那几个人,一时心下隐隐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此时小鼓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瞬间冲到洛儿和司音所在的那间房内,着急道:“快走!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 此时的洛儿刚刚解开司音手上的布条,正要去解她脚上的,见到小鼓冲进来也吓了一跳,道:“有人来?什么人啊?刚刚和你打架的那个坏女人吗?” 小鼓摇头道:“不是它,我也不知道会是谁。只是猜测这么大的动静势必会引了人来,咱们还是快点离开为好。” “他是谁?”司音被困在这里几天,忽然见到陌生人还是有些防备,活动了一下自己仍在发麻的手腕,强忍着那股钻心的难受之感,将洛儿拉到自己身边护着道,“怎么会在这里?” 洛儿也不知这一句两句该如何解释小鼓的身份她才能接受,再看小鼓的样子,似乎也不想让司音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想了想,含糊其辞道:“唔……就是我说的我们啊,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就对了,放心不用害怕。他叫小鼓,可厉害了呢~” 小鼓头一回光明正大地站在司音面前,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的。从前司音的每首《清平乐》都有它的参与,不过那时它都是躲在雷音鼓中欣赏她美妙的歌喉,很少有机会能够直面她,更别提让她看到真正的自己了。此时幻想了无数的场景终于得以实现,虽是在这种仓皇的环境下,可小鼓的心里还是带着见到仰慕之人的羞涩之感,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开场白似是全被忘了个干干净净,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竟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洛儿见它傻楞着只顾看司音,连句话都不说,不由重重咳了两声提醒道:“小鼓它可能刚刚在外面对付坏人太累了,一时没什么精神,嘿嘿嘿。” 说着便乖巧地蹲在地上替司音揉着发麻的小腿,同时在司音看不见的情况下拼命朝小鼓使眼色。 司音则是落落大方道:“多谢公子相救,大恩大德,司音铭记于心。” 小鼓听到司音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必谢我。” 司音心里疑惑,正待再问,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朝外看去。 小鼓紧走两步来到门前,心道坏了,刚才只顾着说话,竟没料到镜灵那枚信号弹如此管用,这么快就召集来了这么多的人手。它即使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看如今司音的样子,只怕自己走出去都困难。它若是想完好将司音和洛儿带出去,可能要费上一番工夫了。 第188章 清平乐·难逃 而进到院落里来的这波人,却明显不是和镜灵一伙儿的,一身的装扮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们其实是宫中原本的护卫。 小鼓见是他们,更是觉得无从下手。若真是有些法力的倒还好些,起码它不用去顾及那么多世俗的东西,不用废话,直接开打,手上功夫见真章便好,可如今这种情况却是不行,就算是为了司音的声誉也由不得它不顾及。 正在小鼓左右为难之时,洛儿扶着司音慢慢走了过来。 小鼓向洛儿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似是在说,你们过来做什么? 洛儿则是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看向司音。 司音见他俩挤眉弄眼地交换神色,不由轻笑道:“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外面的状况即使不看我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们该参与的。既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而起,那就理应由我来解决,你们都是好人,我不想连累你们。” 司音说罢,便要推门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门外领头的一人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即使你们插翅也难逃。奉君王之令,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是乖乖将君后放出来束手就擒,还是等我们冲进去格杀勿论。是生是死,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护卫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一阵高喊。 经过这一阵喊话,洛儿他们前来营救司音的行为一下子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绑架,而君王则成了惩治恶徒、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洛儿他们师出无名,即使现在出去,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司音又确实和他们在一起,也是百口莫辩。 不过原本就是要从君王手上抢人,洛儿早就做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被外面的喊声吵地不耐烦道:“哎呀!烦死啦,大不了咱们就出去和他们拼一拼,看看他们到底能拿我怎样!” 小鼓拦道:“你又不会功夫,更不懂法术,出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若是只有它自己在,倒还可以勉力一拼,如今却是不能。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这么猖狂吧?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气死我啦!”洛儿气鼓鼓道。 司音则是拍拍洛儿扶着她的手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我主动出去,说不定还能保你们一命。” “你们不是夫妻吗?他怎么舍得!”洛儿不解道,“而且还是让敌国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抢去,这是多大的耻辱啊,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洛儿下山游历这段时间,见多了人世的寻常夫妻,有恩爱非常的,也有貌合神离的,就连过不下去闹着要和离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还从来没见过有哪家的丈夫愿意将自己妻子拱手送人的,即使她没有经历过,只是想想也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这么做。可如今在她面前发生这一幕的竟然是再高贵不过的君王和君后,着实让洛儿大跌眼镜。 司音淡淡一笑,似是毫不在意地说道:“夫妻?呵,那又怎样,在他心里我只怕连他的江山一丝一毫都抵不上,这些我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来,我并不会觉得意外。” 小鼓听到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只觉心疼又自责,若是当初它有能力阻止的话,说不定司音和魏恒此刻便会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而不用受这么多的苦。想着想着,不禁脱口而出道:“对不起……” 司音看着面前的小鼓,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未见过眼前的少年。听到它说对不起,还以为是为着今日没能救自己出去一事,不由柔和一笑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的。倒是我,连累了你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洛儿听着她的话,总觉得伤感不已,不由红了眼眶低声唤道:“司音姐姐……” “我本是这世上在普通不过的一株枯草,能够遇到你们已是我的幸事,至于其他的,倒是不值得再为我做这么多。”司音看向小鼓和洛儿道,“这是我的命,我可以自己扛。” 洛儿摇头道:“不!凭什么就要这么认命!凭什么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总要拼一拼,试一试才好啊。” 司音摩挲着手腕上被布条勒出的血痕道:“你以为我没有争过吗?刚开始也是我傻,竟天真地以为自己抵死不从此事会有转圜,可却没想到,他能对我至此……” “姐姐,姐姐!你在哪儿?阿雷好怕。呜呜呜……” 正在屋内几人满心绝望之时,屋外突然传来司雷的哭喊声。还未待小鼓和洛儿仔细分辨,司音便一把拉开面前的房门走了出去。 司音被绑许久,腿脚的血脉循环还不通畅,此时突然失去了洛儿的支撑,一出房门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大喊道:“阿雷!” 小鼓正待出去,却被洛儿拉住,示意它隐去身形。小鼓这才恢复理智,知道自己此时出现对司音有害而无益,遂听劝地隐去身形,只有洛儿能够看得到它。洛儿见状,赶紧出了房门扶起地上的司音。也是此时她才注意到她们面前的院落中的情况。 除了将整个宫殿围地水泄不通的守卫外,还有站在最前面的司雷。此时的司雷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可碍于两只手臂被两侧的护卫紧紧抓着,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不停地挣扎哭喊着:“姐姐,姐姐……” 洛儿看得心疼,不由喝道:“有本事冲我来啊!抓着他算什么本事!” 那领头的护卫极是蔑视地看了洛儿一眼,背着手缓步走上前道:“洛儿姑娘这话可就错了,咱们哪里是抓着司雷公子,明明就是好意,生怕君后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也好再见司雷公子最后一面啊,这才小心将他给请来了。” 洛儿看到他这副嘴脸,只觉恶心不已。 第189章 清平乐·发钗 司音却是满心满眼只有司雷。 他们姐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即使日子过得再艰难,司音也从未舍得让司雷受半分苦楚,更别提看他哭成这副模样了…… “他到底想怎样?”司音抬手擦掉眼角掉落的泪水,语气淡漠道,“你们转告他,只要他肯放过我身边的人,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依他。” 洛儿紧了紧扯着司音衣袖的手,在她耳边焦急道:“不能就这么妥协啊,若是你真的就此去和亲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司雷以后又该怎么办?” 司音闭了闭眼,低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啦!他在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只是想让阿雷活着,好好活着,而不是因为我受到这样的苦楚!还有你们,我也不想再连累你们……若是我此去能换来大家的安乐,倒也不枉此生。” 洛儿第一次见到司音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一时有些怔愣说不出话来。 那守卫似是有些不耐烦道:“君王旨意,胆敢绑架天苍君后,罪大恶极,一旦擒获格杀勿论。还请君后不要为难咱们,乖乖过来为好。” 洛儿气道:“我们都自己出来了,你还要格杀勿论!这是个什么道理!” 那领头的守卫却是笑道:“呦?我刚刚有说你们主动出来就不杀你了吗?你们有听到吗?我只是说,是你们自己乖乖出来束手就擒,或是我冲进去将你们一网打尽。区别只有你主动还是被动,并不是我要不要杀了你。” 洛儿被他的无赖模样气地够呛,正欲用自己所知不多的脏话骂回去,却见身旁的司音不知何时从头上拔出一根发钗抵在脖子上,道:“放了她和阿雷!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不就是想要我这条命吗?我给他就是啦!不过若是你们执意要为难洛儿和阿雷,那么好,我陪他们,大不了一起去死!只是你们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天苍的君后,究竟是怎么被你们给逼死的!看看君王会不会饶了你们这群废物!” 洛儿吓了一跳,忙要上前去夺发钗,却被司音退后两步阻止道:“你别过来!今天不止是你,我也抱了必死的决心。若是我这条贱命还能换你和阿雷好好的,倒也值了。” 说着,手上的发钗又往脖子里抵进了两分,鲜红的血液顺着发钗流到了司音手上,她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楚般,对着一脸紧张的守卫冷笑道,“将我逼到如此地步,应该不是君王想看到的吧?我这张脸,这幅残躯,他还要留着去保住他的大好河山。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死无所谓,反正还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可你们呢,确定要为了我断送自己的性命吗?” 洛儿看着她手上越来越用力的动作,焦急喊道:“你慢点儿!别再乱动了,我不过去,我就在这儿站着。他们也不会乱动的,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姐姐,姐姐!”阿雷看着她的动作哭地更大声,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姐不要死,阿雷不要姐姐死!阿雷不能没有姐姐……” 从前在潇湘苑时,司雷曾见过有刚被卖进来的姑娘不听话想要逃跑,结果被抓回来一阵拳脚相加。后来实在敌不过无休止的痛楚,便想到了死,用的就是头上的发钗。司雷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刚从外面买了热乎乎的糕点回来想要拿给司音尝尝,谁知一进潇湘苑,便看到了那个姑娘脸色决绝地拔掉头上的发钗,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脖子里,当场便流了一地的血。吓得司雷手上刚买的糕点全部掉在了地上,甚至还为此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以至于现在一看到司音的动作,他便想到了那个姑娘。他不想姐姐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司音一时软了眉眼,柔声安慰道:“阿雷乖,闭上眼睛不要看好不好?姐姐没事,姐姐是在跟他们闹着玩儿呢。” 阿雷虽是仍在哭着,却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相信姐姐,姐姐从来就没有骗过他,既然姐姐说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而当司音再转头看向那领头的守卫时,却是神色冷峻地紧盯着道:“想清楚。刚刚你给了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当还你,也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知道你没有权利做决定,那就用这点时间去找君王请示吧,看他究竟要如何,是要我为他的江山陪葬,还是依我的意思,用我的命,换洛儿和阿雷一世无恙。” 那守卫自是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丝毫不敢怠慢,一抬手便有一名守卫领命而去,他自己则是换了笑脸谄媚道:“君后,咱们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真格的呢。若您真有个好歹的,咱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啊。您看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您的伤先找个医官来瞧瞧,至于司雷少爷咱们也不拘着了,放他到您身边去,您看怎么样?” 洛儿虽是打从心底里厌烦他们这种见风使舵的人,可听了他们的话也觉得是目前对司音司雷来说最好的选择了,遂跟着劝道:“司音姐姐,他们说的也没错。要是一直这么流血身体也吃不消啊。还有阿雷,他这么待着肯定也不舒服,倒不如让他到咱们身边来,也好受些是不是?” 司音看了洛儿一眼,思考半晌方才轻轻点头道:“好,不过在君王的回复到来之前,我不要你们的医官接近我。至于我的伤,洛儿帮我包扎便好。” 到了这时候,那守卫哪还有什么不同意的,自然是司音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让她的命君王留着还有用处呢,这个时候自然是金贵些。于是忙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松开司雷少爷,再去找医官取些包扎伤口的药膏来!” 司雷得了自由,忙大步朝司音跑来:“姐姐!” 司音却是提防着面前的这群守卫,抵在脖子伤的发钗丝毫不敢松动,仍是死死抵着。 第190章 清平乐·牢笼 司雷跑到近前紧紧抱住司音,委屈道:“姐姐,阿雷好想你……” 司音爱怜地摸摸司雷的头道:“姐姐也想你,阿雷乖,先去洛儿姐姐那儿。” 司雷从司音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一旁的洛儿,虽是离地极近,可也有些不愿意挪动脚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姐姐的,姐姐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好抱抱他就要赶他走,他都还没有享受够姐姐的怀抱呢。 司雷抱着司音的胳膊又紧了紧,更加委屈了三分,道:“姐姐不喜欢阿雷了是不是?” 洛儿看出司音的为难,在一旁学着司音的口吻帮着哄道:“阿雷乖,到狐狸姐姐这儿来。司音姐姐不是不喜欢阿雷了,只是不太方便。你看姐姐脖子上都还留着血呢,阿雷也是心疼姐姐的是不是?怎么忍心姐姐这样还要照顾阿雷呢?” 司雷这才想起之前吓到他的那个伤,忙抬头看去。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了,可之前流出来的那些染红了司音的衣袖,依然看得司雷触目惊心。赶紧松开环着司音的手,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疼不疼啊?阿雷给你呼呼。” 说着便嘟着嘴凑上前去,奈何身高有限,司音又无法像往常那样蹲下身子去将就他。只得道:“只要阿雷乖乖听姐姐的话,姐姐就不疼。” 阿雷听得此言,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没一会儿便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嗯!阿雷听姐姐的话。”说罢,便乖乖地走到了洛儿身边。 洛儿摸摸阿雷的头走到司音身边附耳小声说道:“司音姐姐,你不必如此的。小鼓就在附近,即使他们要为难咱们,也还有小鼓能够帮着对付,绝对还没到非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虽然刚刚让小鼓隐身后,它便不知去向,可洛儿知道,它一定不会撇下他们不管的。 司音笑笑,似是毫不顾忌眼前的守卫们是否会听见,淡声道:“他们现在唯一会有所忌惮的只有我,若不是舍出这条命,他们这群人,呵,哪里会好好站在这儿听咱们说话。” 只见司音话落,眼前的守卫面上表情变换几何,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似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冲动误事。 洛儿自然也看不惯这群犹如走狗般的人,搭腔讽刺道:“是啊,谁有权势便要跪舔谁,如同牵线木偶,活得还没有我自在,当真是可笑。” “是啊,有时候我倒是十分羡慕洛儿你呢,”司音看向远空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去哪里,想说什么说什么,丝毫不用顾及其他。若是可以,我也宁愿没有这些虚头八脑的枷锁束缚,即使做只自在翱翔的鸟儿也是好的。” 司雷听到这话,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姐姐变成鸟儿,阿雷也要变成鸟儿。跟着姐姐一起飞啊飞啊,不用再关在这里啦~” 司音却是心里一惊,她没有想到原来不止自己渴望着自由,就连司雷也是。原以为自己的牺牲能够换来他的安然无恙和富足无忧的生活,谁知……只是给了他一个华丽的牢笼罢了。她当初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 司音很快否定掉自己的想法。若是当初她没有做这样的选择,那现在化为黄土的应该不止是她,还会有司雷和……魏恒。这些并不是她想要见到的,所以,她的牺牲还是有用的是不是?起码他们都还活着,只不过活得不那么尽如人意罢了,可是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事事顺心如意呢? 这时,那个去向君王报信的守卫小跑着回来,凑在领头的耳边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领头的守卫一会儿看向司音一会儿看向洛儿,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阵精彩的变幻。 直到那报信的守卫说完,他才挥挥手让人退了下去,自己上前一步满脸堆笑道:“君后,司雷公子,洛儿姑娘。君王得知您三位被贼人所掳甚是忧心,着令咱们好好护送三位回华音殿去,至于后面的事,可慢慢相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君后您的安全无虞。” 洛儿不由在心中甚是鄙夷,君王这话明显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前一刻还在对他们喊打喊杀,这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改了主意,成了他们全都是被贼人所掳,真是可笑。这守卫也是狗腿的可以,竟然能眼睛不眨地就这么将这些话传达出来,可见原本就是一丘之貉! “既如此,那就有劳了。”司音却是终于松开握地快要没有知觉的手,发钗脱力般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阿雷,到姐姐这儿来。” “姐姐!”司雷欢呼一声扑进司音的怀里,道,“姐姐果然没有骗阿雷,说没事就是没事~” 司音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姐姐何时骗过阿雷?” 司音憨笑道:“姐姐最好啦,从来不骗人的。” 洛儿看着他们姐弟团聚的温馨模样一时羡慕不已,也跟着感染了气氛笑出声来。 虽然不过短短几日,可再次回到华音殿,却犹如隔世。 他们被守卫们恭敬护送回来时,华音殿内不仅有医官在等着他们,竟然还有离言和青缘,着实让洛儿感觉到了意外。等守卫们都撤走后,她才问道:“师父?青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离言皱眉道:“许是君王发现咱们的用意了,将我和青缘带到这里来,应该是为了警告我们,他已经知道我们和君后是一伙儿的了,所以千万不要在他的眼皮子地下轻举妄动。” 青缘上前一步到了洛儿面前忧心道:“洛儿如何?有没有伤到哪里?你都不知道青缘和师父有多难,刚过了那个古怪的院子不久,便有守卫过来拦住了我们,将我们送到了这里。青缘和师父一直都在担心,是不是你出了什么事,可吓坏青缘了。” “当然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洛儿拍拍胸脯,颇为傲娇道,“有我护着司音司雷,你们只管放心~” 第191章 清平乐·医治 “法师,真的很抱歉,都是司音不好,连累你们跟我一起受过。”司音走到离言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这份恩情司音无以为报,但会牢记在心,有朝一日……若是咱们还能有缘再见,若是你们还有用得着司音的地方,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决不推辞。” 离言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司音的一拜,抬手虚扶她道:“君后不必多礼。今日进宫也是为了一位小友,原想着救出君后也能救他一命,奈何贫僧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仅没能救出君后,似乎还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 离言意有所指地看向司音脖子上已经凝固的血痕。 司音有些不自然地朝自己脖子上摸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不是情势所逼,她也不敢有丝毫自损之意。而后似是刚反应过来离言的话,忐忑地问道:“法师所说的小友可是……” “此处人多口杂,并不是闲话的好地方,”离言打断司音的话,眼神淡淡掠过院中的众人道,“况且君后的伤可能还要请医官好好看一下才好,免得落下疤痕就不好了。医官已在此等候多时,不好因着贫僧的叨扰耽误了医官的时间。” 司音被离言打断了话语并不恼,倒是有些感谢他。若不是离言出言提醒,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院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满心满眼都在担忧着……那个人。 “是,”司音恢复了平素柔和带笑的疏离神情,对着一直候在一旁的医官道,“随我进来吧。” 那医官领命跟在司音身后进到正厅中,院中的其他人也跟着一道全都进了正厅中。 司雷似是因着此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进到正厅没一会儿便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司音还是不放心,只得让医官先为司雷诊了脉,确定无碍,开了安神的方子后,这才差人将司雷抱了下去好好睡觉。 安顿好了司雷后,司音总算是有空想到了自己,让医官替自己看了伤口并包扎妥当,整个过程中司音都没有一声呼痛,似是毫无所觉。伤口并不大,但却有些深,不过好在并没有伤及重要经脉,只待时间细细养着,长好了伤口便好,至于会不会留下疤痕医官也不能保证,只是拿了上好的滋养药膏嘱咐了殿中的宫人一定要日日按时涂了。 好在司音并不在意这些外表之事,于她而言,这身皮囊带给她的并不全是好事,有时候甚至会成为负担。她现在只想赶快打发了医官,才好赶紧跟离言问清楚自己在意之事。 那医官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是极好的,不用司音嘱咐,便自觉地快速开好了各类方子,准备好药膏,恭敬退了下去。 司音得了空,赶忙寻了借口屏退左右,迫切地看向离言问道:“法师刚刚说的是……他吗?” “是。”离言坐在客位上捻着念珠,淡声说道,“原本此事并不想同君后说的……” 两人都没有提及那个人的名字,可在场的众人却是个个心知肚明,他们口中所说的“他”,正是现在仍在昏迷不醒的——魏恒。 离言一句话便将司音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她双手紧捏着帕子,指尖都有些泛白,问道:“法师快请说,若是不说,只怕司音难以安心啊。” 离言道:“自是知道君后放心不下,这才自作主张提了此事。他现在……很不好。” 司音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似是尽了很大力气才能勉强自己撑住听完离言后面的话。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不好?哪里不好?如何不好?” “君后莫急,”离言看向站在一旁的青缘,青缘会意倒了一盏茶递到司音面前,司音接过轻抿一口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离言才接着说道,“他……自那日从宫中回去后便生了大病,直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药石无医。不过倒也不是真的无法医治,他是心病,心药便是……他的心上人。怎奈何天不遂人愿,即使贫僧竭尽全力也还是没能将他的心上人带到他的面前。” 司音听完这番话,只觉呼吸困难。她不值得,她怎么值得他这样相待?明明,在他心里她该是一个坏女人才是,是她贪慕虚荣,是她背信承诺,是她抛弃了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惦念着她,让自己如此受苦呢? 司音双眼无神地摇头自言自语道:“不,我怎么能有资格成为他的心药,我不够资格,我……已经脏了……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他该恨我的,他可以恨我的,即使他有天拿剑指着我,要杀了我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怨言的。可我没想到他……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不可呢……?” 司音默默垂泪,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毫无逻辑,似是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了。这话一出,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了声佛号,便闭上眼睛继续捻着手中的念珠。 感情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能做的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尽力将此事圆全,别的再多说下去便是逾矩了,更可况他只是僧人,俗世的男欢女爱各有各的无可奈何,他若是要一一管了,哪里还有时间礼佛坐禅?哪里还有时间去折腾他的小狐狸?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现在跟司音说的这些已经是多话了,这些事若是魏恒还醒着,应该不会想让司音知道吧?不过离言之所以会跟司音讲这些,是因为他能够感同身受魏恒的不易,他能够看得出两人对彼此的在乎,即使此生无缘长相厮守,他也不愿见着二人心生龃龉,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心爱之人,已是再难得不过的事了…… 而洛儿则是一心记挂着小鼓,自从她嘱咐完让他不要在外人面前轻易露面一事后,小鼓便消失不见了,洛儿生怕它会出什么事,可是刚刚一直有司音在她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 第192章 清平乐·弃子 现在司音和司雷看起来都没有大碍,而且离言好像还有话同她讲,洛儿便自觉地乖乖退出正厅,朝着放雷音鼓的房间走去。洛儿想着,若是小鼓无事,总是要回到雷音鼓中的吧?守株待兔总是要比漫无目的地胡乱去找要强上一些~ 这个房间来得次数多了,洛儿如今是再熟悉不过,很轻易便找准时机偷偷溜了进去。 “小鼓,小鼓,你在吗?”随着关门的动作,洛儿轻声唤道,“我是洛儿,你没事吧?” 洛儿走到雷音鼓前蹲下身子,敲了敲道:“小鼓?睡着了吗?” 半晌,小鼓才悠悠从雷音鼓中出来,现身坐在鼓上,伸了个懒腰道:“你怎么来了?司音司雷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洛儿将目前的情况简单地跟小鼓说了下,而后问道,“倒是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都要担心死啦。” 小鼓眼神闪躲,装作不在意地挠了挠头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们应付得来,也没我什么事儿就先撤了而已。” 洛儿倒是没再疑心,细想了下自己可能真的是多余操这份心了,毕竟她和司音全程都在靠小鼓保护,而若是没了她和司音牵绊着,小鼓自己应付这些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好吧~”洛儿摊手道,“看你无事便好,我也是偷偷跑过来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啦,你接着睡吧。” 说罢,洛儿看准时机便又重新溜出了房门。 小鼓则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洛儿消失的方向。有些事不是不告诉她,只是多一个人担心也是无益,倒不如它自己将所有事情扛下来的好。 其实原本它也是记挂着司音、司雷和洛儿的安危的,若是没有大事它也不打算离开他们身边,毕竟他们几个别说法力了,根本连点儿拳脚功夫都没有,要自保都是一件难事。 只是事发突然,它根本来不及做其他选择,也来不及跟洛儿有所交代。 当时,在司音和洛儿出了房门后小鼓原本也是要出去的,只不过它不经意间忽然看到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凭直觉它认为也许那个黑影会是整件事的关键,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于是想也没想便抬腿追了上去。 那黑影速度极快,根本不似人的速度,就连小鼓追他都极为费力。而没追多久,那黑影便像是发现了它一般,速度稍缓了下来,不远不近地溜着它玩儿。这一下把小鼓气的够呛,更是卯足了力气追赶,奈何先天条件差距过大,任由小鼓怎么努力都始终和那黑影保持着不远不近地差距。到最后那黑影似是也觉得无趣,挥一挥衣袖便闪身消失在了小鼓眼前,它这才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等它再回到关押司音的那个院落时,早已没了众人的身影,于是它便着急忙慌地赶回到了华音殿,果不其然在院中见到了众人,小鼓这才放下心来,独自回到了雷音鼓中,直到洛儿找来…… 当洛儿再次回到正厅时,看到的便是双眼通红的司音和在一旁打坐的离言,而站在离言身后的青缘看到洛儿进来,颇为无奈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看顾一下司音。 即使青缘不说,洛儿也是打算跟司音聊聊的。她在人世的这段时间也见过一些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了,再怎么伤心也是无济于事,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洛儿默默走到司音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难得郑重其事地劝道:“从前我问过你答案,现在看来你一定是在骗我的。虽然我不知道缘由,可你总归是有自己的理由,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即使再难也要咬牙撑下去,只要活着,无论好坏,一切总还是有希望的。” 关于咬牙撑下去这件事,洛儿认为她其实是在场最有发言权的了。毕竟在长白山的五百年里,若是不咬着牙,她想应该很难有人能够挨过那么漫长的孤独吧?开始她是不怕的,反而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好不快活,可时间久了,当她看到隔壁新搬来的阿花一家相亲相爱、互相照拂的模样,说实话,她很羡慕。可每次她只能咬咬牙,一个人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躲回她的狐狸洞去。 “是啊,都是我自己选的……”司音双眼空洞地看向屋外,声音缥缈道,“只是希望……我怕是没有了,可是他还有,阿雷还有,你们也有,这就够了。” 洛儿紧了紧握着司音的手,一时无话。 她其实很想说,这种牺牲的姿态她一点都不喜欢也不赞同,到最后感动的只有自己而已。明明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所有的问题共同面对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她相信魏恒一定有能力将这件事更好地解决掉,可偏偏司音要一个人自作主张断送了一切。 不过话说回来,站在司音的立场上她也不是不能够理解,毕竟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导致了她习惯事事为他人考虑,习惯了忽略自己,以至于最后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是预见不到的。正是因为这样,事已成定局,洛儿才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音看着洛儿的样子以为她是在为自己难过,虽然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她能够感觉得出来,洛儿是真心待自己的,于是不由笑着自嘲道:“不用为我难过,说不定去和亲会是一条不一样的出路呢?原本我这个君后也不过只是君王手中一枚用完就可以丢掉的弃子,如今这样的丢弃方式倒是比直接要了我的命要强多了不是吗?” “你不可以这么想自己,”洛儿听她这么说自己心里十分不舍,道,“你是最好的司音,独一无二的司音。在君王眼中的你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你要看的是我们这些真心对你的人眼中你是什么样的才对!” 司音淡笑着摸了摸洛儿的脑袋。真好,没想到到了最后身边还能有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第193章 清平乐·送嫁 华音殿外阳光正好,可华音殿内却愁云惨淡,仿若两个世界。 世上之事有时多是如此,越想得到的越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而毫不在意的有时却偏偏能留到最后,不知是该可惜还是该庆幸。 司音和亲一事就这样成了定局,因着边关战事吃紧,君王没有丝毫犹豫地挑了个离得最近的黄道吉日便将司音送上了和亲的马车。前来送行的除了离言、青缘、洛儿一行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来的。而君王压根儿就没有露面,对外则是宣称因郁结在心身体抱恙难以出行,真真儿做出了一副为着天下苍生,割舍心头挚爱的痴情模样。 要说在君王的这场游戏中最为可怜的,其实并不是司音,而是司雷。 邻国的使臣在天苍待了段时间,自然知道司音有个貌丑的弟弟,可是却说和亲的只能有司音一人,司音嫁过去了便是他们的人,身边待的也都只能是他们的人,至此之后要跟天苍断的干干净净,所以根本不允许司音带着司雷过去。君王也知道她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弟弟,同时也是生怕她半道上会生事,有心将司雷留在身边以牵绊住司音,免得她轻举妄动。于是在告诉司音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告诉了她自己会好好善待司雷,将他养在宫中。 司音虽是也明白他的用意,可她别无选择。目前来看,放着司雷跟自己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倒不如让他留下,起码君王顾及着自己也不敢对他不好。 开始的时候司音一直瞒着司雷这个消息,可耐不住身边有嘴碎的宫人,这件事很快便被司雷听了去,后来自然是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哭喊着姐姐不要他了,只叫听的人一阵心酸。只是这件事并不是司音能够决定的,她已经是个任人摆布的命运了,哪里还有提要求的资格?只得哄着司雷要什么便给什么。 可是到了送嫁这日,司雷还是抓着马车哭得不能自已。 “姐姐!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丢下阿雷!”司雷坐在马车轮子旁紧紧抱着车轮不撒手,任谁劝也无用。 司音站在司雷身边自然也是心疼不已,更是担心着万一哪下车夫没能拉住马车,稍微往前一赶,这马车可能就会压到司雷,这可就危险了。虽然君王与她并无感情,可这辆马车毕竟是作为天苍送嫁的马车,排面自然是不能输的,不论里面外面用的全都是一流的工艺,贵不可言,光是拉车的马便有六匹之多,足以见得这辆马车的分量。这要是一旦压在了司雷身上……司音想都不敢想。 于是只得耐着性子哄道:“阿雷乖,阿雷最听姐姐的话了是不是?你在这儿乖乖的,姐姐只是出趟远门,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司雷摇着头哭道:“不,阿雷不信,姐姐骗阿雷。他们都说了,姐姐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阿雷以后都见不到姐姐了……” 司音被他哭了也有些情难自已,喉头哽咽着,却还是硬堆出笑脸道:“怎么会呢,阿雷现在宁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相信姐姐了是不是?若是这样,姐姐可要生气了。” 说着,司音佯装生气的模样微微侧过身子去不再看司雷。司雷果然上当,真的以为自己惹了司音生气,忙松开车轮一把抱住司音,哭得更大声,道:“姐姐不要生阿雷的气,阿雷不是故意惹姐姐不开心的,只是阿雷好害怕,怕姐姐也像爹娘那样,丢下阿雷再也不回来了……阿雷看过姐姐偷偷哭,阿雷也想爹娘,可是有很庆幸,幸好还有姐姐在,阿雷是男子汉,不可以害怕,不过如果连姐姐都不要阿雷了,阿雷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闻言司音的身子一僵,怔愣在原地。 爹娘走的时候,司雷还小,司音一直以为那么小的孩子根本不记事,何况司雷生性天真烂漫,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件事,她便一直独自揣着这伤口,在司雷面前绝口不提,就当生命中从来没有那两个人的出现。谁知到头来,她才是被哄着被保护着的那个,她原来一点都不了解司雷,不知不觉间,那个被她背着抱着的稚童,竟然已经长成了小小的男子汉模样,竟然有了这么重的心事她却丝毫没有察觉。他不提,应该只是怕她听了会更加伤心难过吧…… 司音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转过身子紧紧抱住司雷泣不成声。 “姐姐不哭,姐姐不哭。阿雷不想看到姐姐哭,”司雷也哭得抽噎道,“姐姐哭,阿雷疼……”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司音痛哭道,“我不该这么任性,害你因我受这么多的苦。若是重来一遍,我再也不要什么情爱。阿雷,在这个世上,你是姐姐唯一的亲人了,姐姐只想要你好好的……” 阿雷手忙脚乱地抹着司音脸上不断落下的泪水,道:“阿雷好好的,姐姐不要哭。姐姐不哭,说什么阿雷都听,阿雷听姐姐的话,姐姐不要哭。” 一句话司雷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他不知道怎么能止住司音的眼泪,只能焦急地不停说着。 其实司雷心里一直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姐姐不在的时候经常有人拿着小棍戳他,拿着石头丢他,说他丑说他傻。可是这些他从来没有跟司音说过,因为他不想让司音担心,她为了他已经担了太多原本不属于她的担子,他会受委屈,她受的自然更多。每当夜深人静司音偷偷蒙着被子哭时,司雷看见过好几次,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努力让自己更听话,不惹事,让司音减少因为自己哭的时候。 他不喜欢看到她哭,每次她哭,他也会很难过…… 看着这样懂事的司雷,司音却是更难过了。这么好的弟弟,她却没有能力好好保护好他,自己真的太无用了。 第194章 清平乐·中秋【番外1】 中秋月圆人团圆,寻常人家为了庆祝这一天的到来,一般都会一家人团聚围坐在一起吃月饼赏月亮。从前洛儿还是小狐狸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人类有什么中秋节,更别提赏月吃月饼这些好玩儿的事情了,她是一样都没尝试过。 可今年不同。她跟着师父离言下山游历过这一大圈后对人类的生活有了深入的了解,自然知道到了中秋这一日会有好吃的月饼可以吃,身为一只贪恋人世美味的小狐狸,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一年只有一次的大好机会。 于是中秋这日一大早,洛儿早早便爬起来到了青缘房中,蹲在榻边等着他醒来。 青缘本就浅眠,洛儿来了没多久他便醒了过来。看到榻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的洛儿吓了一大跳,“噌”地一下坐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拢好自己身上的僧袍道:“洛儿?你怎么在这儿!” 洛儿露出一个自认为灿烂又真诚的笑脸,慢慢凑近青缘道:“青缘~今天是中秋节,咱们是不是得干点儿什么才好啊?” “你想干什么?”青缘扯住自己的领口警惕道,“别过来……” 洛儿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青缘的话停下,而是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快起来啦~咱们去找师父。” 青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被洛儿从榻上扯了下来,衣衫凌乱地往外走。 说起青缘,那可是洛儿最好的盟友啦,虽然有的时候啰里啰唆的确实烦人了些,可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青缘就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办到,除了偶尔太过分的要求以外~所以这种需要直面离言提要求的时候,洛儿自然是不能放过他,有人陪自己一起,底气也能足一些~ 可等他们着急忙慌地到了离言房中时却并没有见到他,在千山上兜兜转转找了一大圈,最后好不容易才在小厨房找到了他。 洛儿一看到离言的身影便抱怨道:“师父!你怎么躲到这里来啦,害得我们好找。” 原本背对着二人的离言,听到他们的声音回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惹得二人一阵大笑。离言不解地看看自己,又抬手碰了碰脸,并没有发觉有哪里不对,于是问道:“你们在笑什么?为师有哪里不妥的吗?” 洛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空答话,还是青缘稳重些,尽量敛了笑不去看离言,忍着笑说道:“师父,咳,您的脸上……沾了面粉。” 面粉?离言疑惑地又要拿手去擦,可刚将手抬到眼前,便看到了自己沾了满手的面粉,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也不由笑出了声来,而后丝毫不似平日里那般讲究地扯了衣袖对着一旁的水盆将脸给擦干净了,这才回身看向好不容易止了笑的洛儿道:“真是没良心,为师这是为了谁才弄成这副模样的。” 洛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不是你还有谁,”离言使坏地偷偷在食指上沾了面粉,背着胳膊走到洛儿面前,轻点她的鼻子道,“知道你定是惦记着这一口月饼,为师一大早便开始忙活了,小没良心的。” 被抹了面粉略显滑稽的洛儿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还很狗腿地抱着离言的胳膊撒娇道:“师父最好啦~就知道师父是最疼洛儿的啦~” “不过这月饼为师也是头回做,好像并没有看起来的简单,忙活到现在竟是连一个都没做成。”离言有些泄气道。 青缘在一旁出主意道:“不如咱们一起做?人多力量大,总能成一个吧?” 洛儿拍手附和道:“好啊好啊~” “加我一个?”三人刚刚说定了主意,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笑着走了进来,手上还抱了雪白的毛茸茸一团,不知是何物。 “释童?”离言看到来人颇为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释童嘿嘿笑道:“自然是来给你们送节礼的喽,我们灵妖阁的客户服务在业界那可是一流~” 还没等释童吹上两句便被洛儿搓着手期待地打断道:“什么节礼,是月饼吗?” 释童十分不悦地撅着嘴将怀中毛茸茸的一团拎起来,递到三人面前,傲娇道:“喏,玉兔~这可是广寒宫嫦娥姑娘亲自养的,你们几个能见上一面那都是三生有幸!” 离言伸手一把接过释童手中平平无奇的兔子扔到一旁青缘的怀中,而后淡然道:“多谢,你可以走了。” 释童被他的话噎到,正常人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地收下,顺便请他共进晚餐一起过个中秋节吗?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是要被赶走了?这要上哪儿说理去!不过好在身为灵妖阁的守门人,释童别的方面可能不行,可胜在脸皮厚。 释童没有理会离言的话,而是左右瞅了瞅,看到一旁有一块儿空着的灶台,便走了过去一跃跳上去,道:“我是要走,但不是现在。我都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你们了,怎么着不得请我吃个晚饭啊?” “又没带月饼来,只拿了只臭烘烘的兔子就想蹭饭,真不要脸!哼。”一心只有月饼的洛儿小声嘟囔着朝着离言做了一半的那堆面粉走去。 怎奈何释童耳力极好,她的话一字不拉地全被他听了去,一时不由面露尴尬。可来都来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轻易怂掉呢! 释童撇了撇嘴道:“你们啊,可真是不识货。” 说着,便跳下灶台走到青缘身旁,一把拎起在他怀中不安分的小兔子,对着那兔子叽里咕噜不知念了一串什么,随着他停下念诵,原本的小兔子身上瞬间发出一阵耀眼的光来,直刺地几人同时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小兔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那姑娘一身白衣飘飘,风不吹而自动,唇不染而自艳,生得一副仙人模样,就连洛儿都不由看得痴了,青缘则是愣神了一瞬后,便脸红红地连忙避开了眼睛,不敢直视。 第195章 清平乐·中秋【番外2】 “见过诸位,我是广寒宫嫦娥姑娘饲养的玉兔,名唤月。这次也是情势所迫,被吴刚那个臭男人趁着嫦娥姑娘不备,典卖给了灵妖阁,也不知要何时嫦娥姑娘才能发现我不见了,将我接回广寒宫去……”月我见犹怜地啜泣了两声后,接着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也是嫦娥姑娘常常同我们说的道理,所以能够在此相见也是有缘,何况又是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三位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尽管说,月定会竭尽全力满足三位。” 释童在一旁下巴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仿佛在说:哼,还不信我?这下都被吓傻了吧?他手里可是也有好宝贝呢~ 离言仍是一副在外人面前波澜不惊的表情,青缘不知为何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朵尖儿,只有洛儿这个向来没出息的小狐狸一脸崇拜地看向月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你都能做到吗?” 月朝她友善地一笑道:“自然可以。” 在广寒宫里她也许并不算什么有大能耐的玉兔,可到了人间,在这些普通人类面前,她的法力应该还是能够应付得来的~再说啦,中秋节怎么着也跟他们广寒宫有些关系,她作为广寒宫的一份子,自然不能给嫦娥姑娘丢人啦!不论他们今天提出什么要求,就算是硬着头皮她也是要做到的。 洛儿搓着手笑得一脸猥琐,月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看她这样,莫非、难道、或许是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月尴尬地笑笑,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洛儿向来不会看人眼色,月退一步她便上前一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就是……你会做月饼吗?” 在场的众人都被她的要求雷地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到底是多想吃现做的月饼不可?为什么不能问月要现成的月饼呢?还非要让人家一个堂堂玉兔自己亲自动手去做,真是只奇奇怪怪的狐狸…… 月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玉兔,在这种情境下仍然保持了风度,浅笑道:“倒是从未亲自做过,不过偶然会看嫦娥姑娘做,大概的方法还是懂的,想来动手去做应该是不难。” “那你给我做月饼吃吧!”洛儿开心地扯着月的双手转圈圈道,“我都等了一年啦,今天终于能吃到传说中的月饼啦,太好啦!” 月被她转地头晕,可也不好拒绝,还是青缘看出了她的不适出言制止道:“洛儿当心些,别摔到了月。” 离言闻听此言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缘一眼,青缘察觉到离言的目光,忙躲闪地避开眼神接触。离言不由在心里喟叹道,真是徒弟大了不中留啊。 于是,千山这年的中秋节,几人为着洛儿的小小愿望,竟是将一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厨房中。 模具倒是现成的,红豆馅料也一早便煮好了。只不过难就难在了这个饼皮上,要想做地软硬适中,压出来不散不塌却是极难的,先前离言自己做时,之所以一直没能做成便是卡在了这个饼皮上。 而说到这次接手厨房的月和洛儿,沦落成打下手的离言、青缘和释童三位看得不由担心。要说这做月饼一事有了洛儿在,捣乱的成分却是大过了帮忙的成分,她的破坏力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计范畴,只是做个月饼而已,整个厨房都差点让她给点着了。而这位自称是玉兔的月呢,之前真是高估她了,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还以为是来了个厨艺高手,谁知竟是比起洛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丝毫不像她的外表所展现出的那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两人在一起的破坏效果不是一加一,而是百乘百,简直太可怕啦…… 尤其是青缘,刚刚萌了那么一小点儿芽的小情愫,在看到月的战斗力后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原本并不是个挑食的人,在吃这方面更是没什么讲究,向来是给什么吃什么,再奇怪的食物他也能眼睛都不眨地吃下去。 可这回被月和洛儿两人折腾出来的一坨又一坨的东西……青缘都不知道该不该称呼它们为食物,总觉得那样说了便像是亵渎了食物这两个字一样。 可月却像是故意要为难他一般,端着不知道失败过几次后,再一次新鲜出炉的一坨“月饼”走到青缘面前道:“快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 洛儿在一旁补充道:“你别看它长得其貌不扬,说不定吃起来好吃呢~” 青缘求救般看向左右两边的离言和释童,而那两人则像是生怕祸及自身般,毫无义气地将头偏了过去,都拿后脑勺对着他。青缘无法,只得艰难地堆出笑脸道:“好,我尝尝……” 说着,便像是要英勇就义般缓缓拿起月端着的碟子里的一坨“月饼”,眼睛一闭塞进了嘴里,连嚼都没嚼便直接吞了下去,而后道:“好吃好吃,嘿嘿,月和洛儿的手艺真好。” 一旁的释童看着青缘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不由敬佩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厉害啊,如果他能有青缘这般忍辱负重的工夫,他们灵妖阁的生意说不定还能再好上好几倍呢! 洛儿却是不满道:“哼,真是世道变了,现在连青缘的话都不能轻易相信了。你连嚼都没嚼就往下咽,能吃出什么味道来?” 青缘被她当面戳穿很是尴尬,他很少说谎,可这……不也是情势所迫嘛。 月则是很贴心地又回去重新端来一碟好几块儿月饼来,真诚地说道:“刚才吃的急没尝出味道来没关系,这回我拿的多,你可以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的。” 青缘认命地拿起那块儿月饼,轻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而后突然面带喜色道:“嗯!好吃!真的好吃。”说着看向眼前几人兴奋道,“你们也快尝尝,真是不可貌相啊!” 几人看着面前碟子里那不成形的月饼,虽是都有些怀疑,可也架不住青缘的热情相邀,纷纷拿起一块儿送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均是动作一顿,面面相觑,而后同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上了青缘的当了。 再看向青缘时,他已经悄咪咪挪到了门边,见众人看来,吓得惊叫一声便撒腿朝外跑去…… 这一年的中秋节,虽然少了月饼和赏月的活动,可整个千山却都充满了青缘的“救命”声,还有其余众人乐此不疲追逐着的脚步声…… 不知来年,贪嘴的洛儿是不是能如愿吃上一口传说中的月饼呢? 第196章 清平乐·赌气 司音和司雷哭得动人,这一阵对话声音并不大,可围得近的众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除了人群中不时传来的叹息声再无其他,原本来看热闹的众人皆是默默垂首心疼不已,无不唏嘘感慨,这样相依为命的手足情谊,却要被现实活生生地拆散,真是作孽啊……生离有的时候是比死别更加让人痛苦的一件事。旁边的宫人也没人愿意上前去催,大家似是都被他们感动了,谁也舍不得去当那个坏人,说出让他们就此诀别的话来。 而正是因着这份耽搁,倒是成全了另外一个人。 原本寂静的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人一骑正逆着光飞驰而来,犹如身披霞光的盖世英雄。 围观的众人很是识趣的默默为来人腾出了一条路来,似是都在期待着眼前的这场悲情的故事能够有所反转,万一能够像说书先生话本里常说的桥段那样,关键时刻总会有侠义之士出手相助,那定是一场美谈,而他们也将成为见证传奇的人。 可现实有时不仅不会像话本中的那样完美,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更加虐心。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还一直昏迷不醒的魏恒。 魏恒骑到近前勒住马匹,干哑的嗓子轻声唤道:“阿音……” 背对着魏恒的司音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不由身子一僵,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身来,却是久久没能回头。 魏恒翻身下马,上前两步走到离司音大概一步远的位置,又唤了一声:“阿音……” 刚刚止住眼泪的司音又不争气地滑落了泪水,努力捂着嘴巴不发出声音,却是忍得肩膀都开始跟着颤抖。 而魏恒似是将周围的众人全都当作了空气一般,又上前了一步,轻轻从背后环抱住司音,将下巴靠在司音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耳语道:“阿音,我来了……” 司音任由他抱着,好半晌似是才反应过来,看到围观的众人眼中各异的神情,有些羞愤地挣扎着低声喝斥道:“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 她是君后,是即将为平定战事与敌国和亲的天苍花魁,却独独不再是他的阿音…… 她是魏恒,是天苍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却独独不再是她的良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魏恒松开她,将她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握着她的肩膀痛苦道,“我只恨我自己知道的太晚,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若是我能早些丢开那些所谓的身份……也许我们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司音听他这话却是心惊不已,生怕他接下来说出什么更吓人的话来,忙冷了眉眼说道:“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跟你没什么关系。是我贪慕虚荣,不愿整日在你身边提心吊胆担忧你的生死,只想安安稳稳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所以才会抛下你选择了君王。至于今日这一切……呵,不过是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若是在此功亏一篑,那她的心血便全都白费了,她不愿看到魏恒为了她放弃自己辛苦努力来的一切,更不愿意看到他为了她与君王反目,以身犯险,所以这个坏人她只能当到底了。 她了解他,所以自然明白他有多么热爱他的将士,多么满足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成就感。她不能太自私,将这样一个上天精心打造的将士禁锢在自己身边。 魏恒垂着脑袋,好半晌才开口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这些伤我的话吗?” 魏恒的双手紧紧捏着司音,他的力气本就大,这下气急更是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司音被捏的倒抽了口凉气,却硬是咬着牙倔强地不发一语。 魏恒却是忽然轻笑出声,道:“好,这样也好。既然我管不了你,你也管不了我了。待会儿我就去找君王请命,带兵抗敌,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回来。” “你这样跟我赌气,有意思吗?”司音心里焦急不已,面上却仍是冷着眼看向魏恒,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波无澜,道,“你以为拿你自己的命威胁我,我就会妥协了吗?会不会太天真了?” 魏恒放开紧握着司音的手,后退一步道:“你了解我,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魏恒说到这儿,突然凑近司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愿意去和亲,可以,那我便打得他自愿将你双手奉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再放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经过这次昏迷,魏恒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突然想通了很多事。从前他顾及着与君王的情谊,顾及着天苍的百姓安危,可却从来没有人顾及过他分毫,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苍护国大将军,却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这回要不是管事在他耳边哭哭啼啼地说着司音要去和亲的事,只怕他还不知道要一直睡到什么时候去。这样也好,既然赶上了她送嫁的队伍,就说明佛祖显灵,愿意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怎么能够再错过一次? 司音从未见过魏恒这般无赖的模样,一时被气地胸膛不停起伏着,恼怒地拔下头上的金钗抵在脖子上道:“若是你想看我死在这儿,只管继续无赖下去!” 司雷短短几天内,第二次看到司音伤害自己,不由惊呼道:“姐姐不要!” 魏恒却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似是毫不在意她的威胁,连眼皮都未多抬一下,语带笑意地说道:“死?很可怕吗?没关系,你若是喜欢,即使是死我都陪着你。” 司音见他不为所动,狠了狠心便闭上眼睛扬起金钗欲往自己的脖子上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魏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儿小石子,一个弹指便正好打在了司音手中紧握的金钗上,金钗应声落地。 第197章 清平乐·巴掌 司音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脚步不稳地便要软倒在地,魏恒适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揽住司音的腰将她稳稳接住。 一旁的众人皆是被这发生在顷刻间的这一幕吓到,却又碍于此刻魏恒身上所散发出的煞气迟迟不敢上前。虽说魏恒怀中抱着的是他们的君后,现在的样子实在有违君臣之礼,可魏大将军杀人不眨眼的名号却更加深入人心,让人忌惮,众人谁也不想螳臂当车,所以干脆默契地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全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反正最后到底是君后去和亲平息战事,还是魏大将军带兵去迎战敌国,于他们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 二人稳住身子,司音忙抬手去推魏恒,道:“放开我!” 魏恒放在司音腰间的大手紧了紧,道:“放?呵,想都别想。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儿,以后天大地大,逍遥自在,再也没有人能够束缚咱们。” 司音闻言震惊地看向魏恒,满脸写着不敢置信,转瞬便咬紧了牙关一个巴掌朝魏恒挥去,魏恒毫无防备,脸上被重重打了一巴掌,揽在司音腰上的手也不禁有了一瞬的松动,司音趁机推开魏恒向后推了两步,跟他保持了距离,这才说道:“魏恒,从前我一直敬重你是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男人,是个心系天苍百姓的硬汉!可你听听你自己刚刚都在说些什么?” 魏恒并未听懂司音想要说什么,所以也没有贸然插嘴,只是凝眉看向司音等待她的下文。 只听司音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敌国屡屡来犯,伤了我天苍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我心中虽是百个千个不愿意去和亲,可牺牲我一个便能换得天苍百姓的安稳我也是愿意的。可你呢?现在口口声声说的想的,都只有你自己,你可曾为了他人考虑过分毫?若是今日我软了心肠跟你一走了之,他们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吗?” 听罢司音的理由,魏恒低垂着眉眼,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来,司音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刚刚那一巴掌是否下手太重,真的伤到了他。 良久,魏恒才嗤笑一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道:“你说我只顾着自己,没有考虑他人?那他们呢?” 司音不解,问道:“他们?” “是,”魏恒冷了神色,眼神凉凉地扫过周围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众人,朗声道,“从前我倒是一心为了他们,奋力征战杀敌,从来都将自身的安危放在最后一位。可到头来呢?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最后还过得不好,又要成为牺牲品。而他们呢?这些我用命护着的人,除了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热闹,可曾为我做过分毫?” 这些话魏恒从未说过,可不说不代表他心中不委屈。虽说保家卫国是每个男儿天生的使命,可为何他就要失去这么多才行?原本想着只要她过得好就好,可如今呢?自己的牺牲换来的,只有旁人不屑一顾的一再践踏。既然上天对他不公,那他就自己亲手去争上一争! “别傻了,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干他们什么事?”魏恒心里的委屈司音也不是不懂,只是眼前的状况看来,她只能选择装傻。司音冷着声音说道,“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不过往后咱们再无关联,各自好自为之吧。” 而在魏恒的身后,此刻正有两队装备齐全的护卫有序地小跑上前,将魏恒团团围住,其中领头的正是魏恒旧时的部下,态度还算温和地苦口婆心道:“将军,您快请离开吧,君王已经知晓此事,若是您再执意继续闹下去,无论是对您还是对君后,都不是一件好事。就当属下求您了,莫要让咱们这些做兄弟的为难啊。” “若是我不走呢?”魏恒看着司音道。 那领头的护卫还未发话,其余众护卫便将手中的长枪齐齐指向魏恒,态度不言而喻。 魏恒朗声笑道:“好啊,很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果然够狠!” 司音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魏恒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可眼下明显以错过最佳的时机,若是执意带走司音也不是不能,只不过费些工夫罢了。可司音不愿的事,他并不想太过勉强她。 洛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来到魏恒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道:“若是你真的心疼她,不如就想办法帮她好好照顾司雷吧。她不能带走司雷,落在君王手中还不知以后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若是他能过得好些,想必司音心里也会好过些。” 魏恒闻言轻轻点头应下,这才将黏在司音身上的眼神移开,看向一旁眼睛红红望向司音的司雷不免也多了些同病相怜的心疼。魏恒大步朝着司雷走去,原本围着他的守卫们见状,也下意识地为他腾出了路来,不敢揽地太紧。 司雷见到他,嘴巴一瘪似是又要哭出来,委屈地唤道:“恒哥哥……” 魏恒大手抚上他的头顶,低声却郑重道:“阿雷乖,以后恒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司音离得并不远,这边的对话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免酸楚。不过若是魏恒真的能有办法将司雷留在身边好好照顾他,她也确实会安心一些。 而送嫁的队伍虽是未敢催促,可眼神中的焦急司音也看在眼里,眼见着心中最大的担忧被解决,并不愿到了这时还要给他们添麻烦,于是再不看魏恒和司雷,便要踏上马车。 洛儿替她解决了问题,可他们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指望离言和青缘去开口自然是没可能的,于是洛儿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前拦道:“司音姐姐且慢!” 司音踏上马车的脚步顿住,回身看来,洛儿已走至近前,不好意思地说道:“司音姐姐~洛儿,洛儿有一事相求……” 第198章 清平乐·再见 司音原本就极喜欢洛儿,此时一别,再见既是无期,不管洛儿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是她能够办到的,自然有求必应,于是柔和一笑,道:“嗯,洛儿你说。” “就是,就是……”洛儿头一回开口问人要东西颇是难为情,结巴了半天才勉强才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说得出口的借口来,“路途迢迢,司音姐姐带着雷音鼓是不是也不太方便呢?” 能说出这个话来,已是费了洛儿极大的力气。 司音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洛儿的意思,握住她的手道:“洛儿也喜欢雷音鼓吗?也怪我,竟没早些注意到这些,不然还能教你一些我自个儿琢磨的技巧。” 能够有人赏识雷音鼓司音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曲高和寡,知音难觅。洛儿有一点倒是说的没错,这山高水远,她带着雷音鼓上路确实是不太方便,更何况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她大概也没了击鼓唱和的兴致,除了天苍——她的故国,她的《清平乐》再也不会唱给其他人听。 洛儿忙摇头道:“不不不,哎呀,我本来没想说这些的,只不过……只不过……” 司音只当洛儿是在不好意思跟她开口要雷音鼓这件事,不等洛儿解释,便打断她道:“你能喜欢它这是好事,我也是欢喜的,真的,只是有些遗憾没能多些时间咱们一块儿好好相处罢了。” 洛儿还想解释,便听到耳边传来小鼓的声音:“别回头,是我。她看不见我,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我想要跟她道别,只能麻烦你帮我转达了……” 洛儿轻轻点头应下小鼓的话,转瞬似是怕司音看出破绽,忙笑着说道:“还请司音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雷音鼓的,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它磕了碰了。” 司音听洛儿这么说,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放心,道:“雷音鼓能遇上洛儿也算是好事一桩,总比往后跟着我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珠玉蒙尘要强上百倍。” 洛儿说话的同时,则是听到小鼓又在自己的耳旁说道:“我刚刚放了一面手鼓在你的衣袖里,等下你找机会帮我送给她,只说……只说是你送的便好,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只不过是想留个念想给她,我怕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我给忘了……另外帮我叮嘱她,以后遇事千万不要再那么拼命了,从前为了练鼓,她就伤到了脚,直到现在略一累着便容易脚疼……往后我不能再护在她身边了,请她,请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珍重才好。” 等司音说完,洛儿便伸手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了一面缩小版的雷音鼓递到司音面前,道:“既然你将雷音鼓送给我了,我也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师父有教过我礼尚往来这件事。你别看这手鼓又小又普通的样子,它可是按照雷音鼓的样子专门做出来的呢,世上只此一件,不过胜在方便携带,不能带走雷音鼓,你把它带在身边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虽然小鼓那么说,可洛儿到底脸皮不够厚,还是没能说出这手鼓是她所做的话来,只能刻意在话语间模糊掉了这件事。 司音接过洛儿递过来的雷音鼓,拿到眼前仔细用指腹摩挲着上面和雷音鼓一模一样的花纹,神情极为眷恋。半晌才紧握着雷音鼓道:“还是洛儿想得周到,看这做工应该也花费了你不少时间和精力吧?洛儿,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才是,”洛儿认真道,“雷音鼓这么珍贵,对你来说应该也极为重要,可是你想都不想便将它送给我了……司音姐姐,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一直跟你做朋友。” 还有些话洛儿没能说出来,如果可以,她还想跟司音说声对不起,对于隐瞒自己身份这件事,洛儿总是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不过到底还是害怕说出来以后吓着她,也只得作罢。 “君后,咱们该启程了。” 没了魏恒在司音身边,宫人总算是敢上前催促司音了。 司音也知道,离开是定数,既是再不舍也无法再改变,于是只得提裙上了马车。 随着车队马匹的一阵嘶鸣,马车缓缓开始移动。被魏恒护在身侧的司雷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姐姐!姐姐!” 除了喊姐姐,别的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一旁的魏恒看得心有不忍,揽过司雷将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安慰道:“阿雷乖,阿雷不怕,以后换咱们相依为命,恒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你姐姐……我一定会再将她带回来的!” 洛儿则是又追着马车走了一段路,嘱咐道:“司音姐姐!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要珍重啊!” 而坐在马车中的司音早已泣不成声,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撕碎了,硬是忍着没有掀开马车帘子去看身后的那些人。她有些怕,她怕自己万一看了,便会忍不住打退堂鼓,怕自己会想要自私一回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奔向那个人的怀抱…… 再见了,我的故土; 再见了,我爱的人…… 司音的离去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件刻骨铭心的事,可对大多数人来说,却只是过眼云烟而已,八卦个三两天便全都给抛到了脑后。 而终于拿到了第一件法器的离言等人虽是在心中不免唏嘘感慨,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们毕竟只是这个故事中的过客,并不能真的挽回什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还有另外九件法器的追寻之路,好在这一趟收获颇丰,不仅得到了雷音鼓,未来还有了小鼓的助力,想必再要寻找其他法器也会稍微容易一些。 不过小鼓似是因为司音离去一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跟司雷告别之后便默默躲进了雷音鼓中,任凭洛儿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再出来过。 离言无法,只得利用观先暂时将雷音鼓暂时收了起来,接着便去向魏恒辞了行,再一次踏上了寻找十方法器的征程。 第199章 清平乐·司音【番外1】 从天苍到敌国的路途说远不远,可说近却也不近,司音整整在路上颠沛了月余才到了敌国境内。 这一次,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委身天苍君王,是为救魏恒一命;来到敌国和亲,是为救天苍一命。到此,她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之后是死是活,应该就再也碍不着任何人了吧?今生她与魏恒已是再无可能,那么活着于她而言便是度日如年,还不如死了痛快,一了百了。 司音这么想着,魏恒却全然不知。 而外面对如今将军府的状况更是流言不断,说得好听些的,有说魏恒有情有义,也傻得可以,竟然愿意帮一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女人照顾亲人;说得稍微难听些的,就说是魏恒其实只是太恨司音了,这才悄悄养下了司雷,只是为了变着花样地折磨他,让他替她的姐姐还上欠下自己的情债;说得最难听也是最可恨的,便是有些无良的说书人,竟是将魏恒照顾司雷一事编成了是魏恒爱而不得因此心中郁结难耐,于是便抓了司雷来作为司音的替身,圈养**的故事,每日在茶馆不间断上演,一时倒是成了城中最为热门的听书场所。 不过魏恒和司雷从那天以后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将军府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外面的流言蜚语即使传地再凶狠,再有鼻子有眼儿的,似乎也与他们毫无关系。而整个将军府内似是也很有默契,全部绝口不提“司音”二字,就好像这个世上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这一个月来的时间,魏恒一件正经事都没做过。 有人求见,不见;君王传召,称病。将军府内一应大小事务全权交由管事来照应,他只晃晃悠悠做个清闲人。 一则魏恒确实是之前的病症未能痊愈,全当调养身体;二则则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司雷,虽说司音走前并未同他说过一句请他照料司雷的话,可魏恒仍是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几乎是寸步不离,似是将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司雷的身上。 而司雷经过了开始的哭闹、生病、各种不适应的症状过后,慢慢也接受了司音已经离开的这个事实,而且他一直相信,既然魏恒说了能够将司音带回来,那就一定能够将她带回来,魏恒和司音一样,都是从来都不会骗他的人。想通了这些,司雷便重新打起了精神,该吃吃,该喝喝,只不过似是少了些往日里活泼好动,整日里闷在房中,除了魏恒跟他说话之外,即使呆坐一整天,他都可以一句话也不讲。 这样的司雷,更是让魏恒心疼不已。 这日,魏恒像往常一样闲来无事来到司雷的院中陪他。 “阿雷,你看我带什么来啦。”魏恒人未到声先到,离得老远司雷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原本正在小花园中的石桌上趴着发呆的司雷微微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魏恒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向他走来。 魏恒笑着走近,将食盒放在桌上,诱哄着司雷说话,道:“快,猜猜我带了什么来?” 司雷收回看向他的视线,重新垂下眼睑毫无神采地盯着石桌,微微摇头。 魏恒似是习惯了他无精打采的这幅模样,面上并未显得泄气,而是径自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碟子,同时语带笑意地说道:“记得咱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便是在这家点心铺子,当时你似乎并没有吃到他们家的点心,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你都不知道,现在啊,他们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左右两边的铺子都被他们家盘了下来卖点心,可每天仍是有一大帮人到他们家排队去买。我也没吃过,也不知这家的点心究竟有什么魅力,这么让人趋之若鹜的。不过今天你倒是有口福了,这些点心都是管事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出门去排队买回来的,说是让咱们也尝尝现在大家都爱吃些什么,别回头见了人说起来咱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要闹笑话的。不过我向来不爱吃这些甜食,但晓得你爱吃,所以啊,便都给你拿来了。来,阿雷,你快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爱吃的,捡一块儿来尝尝味儿。” 魏恒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可对于最近的他来说,这却是常态。没办法,司雷虽是不吵不闹,乖巧地不行,可也不爱说话,每次在他面前,魏恒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唱独角戏,久而久之,过去那个能用一个字解决问题就绝不说两个字的魏大将军,便成了现在这样絮絮叨叨,说起来便没完没了的婆妈样子。 司雷见小小的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也不好再趴着,于是便坐直身体,伸手拿了自己面前的一块儿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好吃吗?”魏恒坐在司雷对面,期待地问道。 司雷咀嚼的动作一顿,想了想,从方才那个盘子里又捏起一块儿来,送到了魏恒嘴边。魏恒那句自己不爱吃倒不是假话,他一直不懂这些名为点心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甜腻腻直糊嗓子,每次吃完都要难受很久。可如今司雷难得愿意同他这么亲近,点心都递到嘴边了,若是他现在说不吃,只怕以后司雷都不会再这么对他了。 于是魏恒咬咬牙,眼睛一闭,便将司雷手上的点心吞了下去。司雷见他吃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又去拿了其他点心给自己吃。而被喂了点心的魏恒,却是连着喝了好几盏茶才勉强缓过来些刚刚那种脑袋都差点被糊住的感觉。 他们这边与世无争,看起来倒也算是安稳。 可管事的却是难得露出了着急忙慌的神色,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司雷的院子里找魏恒。魏恒看到管事时吓了一大跳,险些以为管事的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 只见管事脸色苍白,颤抖着手脚紧紧抓住魏恒的胳膊将他带到一旁,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吃着点心的司雷,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地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第200章 清平乐·司音【番外2】 魏恒难得见管事这副神色,如今听着这话头更是心慌,莫非…… 魏恒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啊!” 管事的抹了抹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艰难道:“将军……是,是司音姑娘……她,她去了……” “去了?”魏恒满脸写着难以置信,道,“什么叫去了?去了是什么意思?” “哎……”管事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刚刚接到的消息,说是司音姑娘与敌国君王大婚当夜,便自尽身亡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魏恒一直重复喃喃着这一句话,紧握着管事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下,脚步踉跄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死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他还在等时机合适时去向君王请旨带兵退敌,然后将她接回来的。到那时,她完成了对天苍的交代,他也能安心卸下肩上的重担,他们便可以带着司雷隐居山林,去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自在日子。 正是有了这份念想,他才能这么淡然地每天深居简出,就是为了逼君王先他一步沉不住气,来请他出手。可现在司音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不,不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又是君王的诡计!想骗他就此放弃司音?门儿都没有! 原本正在吃着点心的司雷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来看才见魏恒摔在了地上。管事的年纪大了根本拉不动他,也不敢上前去拉,生怕自己哪一句话、哪个动作没对,便又刺激到了魏恒。司雷虽是面上不显,可魏恒对他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刻见他摔倒,赶忙放下了手上的点心跑过来去拉魏恒。 “恒哥哥,起来!”司雷的力气并不比管事的大多少,自然也扯不动身强力壮的魏恒。 魏恒听到司雷的声音稍微回过神来一些,就着他拉扯自己的手站起身来,眼中的哀伤神色更盛。 “恒哥哥,你怎么了?”司雷被他眼中的哀伤吓到,不自觉便问出了口。 魏恒微微摇头,神色认真的看向司雷说道:“阿雷想不想见姐姐?” 管事在一旁听到这两个字明显身体僵直了一瞬,这一个多月以来,那个人仿佛成了将军府的禁忌,即使外面谣言疯传,他们这里却像是毫不知情一般,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这个人绝口不提,就是生怕那个名字刺激到这两位主子。 可今天突然听到那个人从魏恒的嘴里说了出来,管事一时有些拿不准,这是受了刺激还是时过境迁?不过看刚刚魏恒的反应,应该还是受刺激的成分大一些。管事想着,看来一会儿还是要赶紧去请个医官来给魏恒瞧瞧才是。 司雷听到魏恒的话,则是一瞬间眼睛里充满了光亮,欣喜地问道:“姐姐!阿雷能见到姐姐了吗?是不是姐姐又回来了?她没有不要阿雷是不是?” 对于司音离开这件事,司雷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一定是自己平日里太过调皮捣蛋,表现地不好惹姐姐生气了,她才会丢下自己一走了之。可现在又能见到司音了,是不是说明姐姐并没有对他失望,姐姐还是要他的? 魏恒摸着司雷的发顶,眼神却是悠悠地看向天际,道:“你姐姐她……大概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要我去将她接回来才行。” “啊?姐姐迷路了?”司雷颇为担忧道,“那恒哥哥你快些去吧,姐姐一个人在外面回不了家一定很害怕。” “嗯,”魏恒微弯了身子与司雷平视道,“那阿雷在家一定要乖乖的听管事伯伯的话好不好?” 司雷看了一眼满脸愁容的管家,郑重点头道:“恒哥哥放心,阿雷长大啦,可以照顾好管事伯伯的。” “将军……”管事听着二人的对话不免忧心忡忡,这人都死了,要上哪儿去接啊,哎…… 魏恒抬手示意管事不必再说,安抚好了司雷后便换上了一脸正色。 不管司音在哪儿,是生是死,他都要寻到她,将她好好的带回家。 魏恒在外征战多年,早已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子。于是很快便向君王请了旨意带兵攻打敌国,并且还主动立下了军令状:不灭敌国,绝不回朝! 可打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恒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自己对天苍,对君王的承诺。 敌国,不,现在应该也叫做天苍了。他从少年时起便用命守卫着的国家,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再无外患。 三年的时间里,除了打仗的时间外,魏恒所有的精力全都被用来寻找司音的下落了。可所有稍微有些线索的人全都告诉他,说司音已经死了,是她自己拿着匕首刺进了胸口,鲜血飞溅,甚至都没等到医官来看上一眼就已经咽了气。 不过任凭他们说得再真实,魏恒始终是不信。他一直对自己说,司音并没有死,一定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安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然后怀抱着希望等待自己来接她回家。 她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会选择放弃的人,遥远的故国还有自己和司雷在等着她,她怎么会死?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了,眼见为实。有些事,亲眼见着了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战争结束后,魏恒并没有急着回去复命,而是留在了这里继续寻找司音。 那天,阳光很好,天气却不怎么热,走在路上还会有丝丝凉风吹过。魏恒却得到了一个险些让他昏过去的消息,说是找到了司音……的坟。 魏恒手脚冰凉地推开报信之人的手冲向他所说的地方,当他跑得浑身湿透找到司音的坟时,只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不停蹂躏一般,疼地快要忘记呼吸。 那个地方说是坟地,倒不如说是乱葬岗来得贴切些。而司音的尸骨就被草草埋在了那里,一个小小的坟包前面只简单竖了一块儿木牌,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天苍,司音。 至此,世上再无《清平乐》。 第201章 天香引·消失 离言一行离开了天苍,再一次踏上了寻找法器的旅程,一路上讲经论法,日子倒也过得极快。 只不过洛儿却一直十分忧心。原以为在天苍时也算是跟小鼓共患难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洛儿看来也是有所增益的,可自从小鼓跟司雷告别之后,就再也没有从雷音鼓中出来过,不知是因为分别太过伤心还是因为在气她主动问司音要了雷音鼓一事。若是前者倒确实能够理解小鼓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心情,可若是后者,洛儿就很想找机会把话说清楚了。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将问题憋在心里的人,有什么问题,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才好嘛,若是此刻小鼓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问它要一个答案。这一路上但凡有机会,洛儿都会蹲在雷音鼓前嘟嘟囔囔地说话,可任凭她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都没能让小鼓现身一下,倒是着实难办,就连洛儿这样乐观的性子都不由有些泄气。 “哎……”洛儿又一次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三次,”青缘走在她前面,头都没回地说道,“洛儿,你再这么叹气下去,很快就没有力气赶路啦,到时候可别嚷嚷着饿,这深山老林的青缘可没地方给你弄好吃的来。” 已经连着好几天了,洛儿一天比一天叹气的次数要多,而且每次叹上一会儿总会嚷嚷着肚子饿。若是他们当时在城中还好,能找到卖吃的地方买给她,可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都是在山中赶路,根本就找不到吃的。每当这种时候,为难的就只有青缘了。洛儿似是知道他好脾气好说话,便习惯了不去闹离言,每次都来闹他。 青缘觉得按照前面几天的经验来看,洛儿再这么叹气下去,过不了多久可能又要饿了。而他们现在还在深山中,马上天就要黑了,今晚说不定还要在这儿露宿,这可上哪儿去给她弄吃的来?虽说他的包袱里背的还有干粮,可拿出来也只有被洛儿嫌弃的份儿……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提前跟洛儿说好,省得一会儿再闹腾。 洛儿又叹了口气道:“哎……可是小鼓一直都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怪我,真是太闹心了,弄得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的……” 听到这话,离言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三人里就属洛儿吃得多了,而且顿顿不落,偶尔到了某个城中见到稀奇的好吃的,也总要买来尝尝。就这样还要说没胃口,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洛儿耳朵极尖,离言的声音虽是不大,可还是被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显而易见的嘲讽笑声洛儿能忍吗?自然是不能! 洛儿小跑两步来到离言面前,叉腰挡住他的去路道:“师父!你在笑什么?” “哦?为师有笑吗?”离言摆明了不想认账的神色,懒洋洋地看向青缘道,“青缘你说,为师刚刚有笑吗?” 洛儿也看向青缘,补充道:“出家人不打狂语,青缘你说!” 青缘却是为难了,神仙打架,干嘛要伤及他这样的无辜之人呢?这两个人他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无奈,青缘只好装傻道:“啊?你们在说什么?风好大啊,迷了眼睛,听不到了听不到了……” 青缘说着,便疾走几步绕开二人往前面赶去。这种时候,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反正他们两个顶多斗斗嘴,也不会真的打起来,就算真的打起来,师父也不会舍得伤到洛儿。都怪他这双清澈的大眼睛,可是看透了太多该看不该看的事,真是为难。 “看,青缘也没听见。”青缘不在,离言不用再端着架子,极不要脸地双手一摊耍无赖道,“这回可是你冤枉我了。” 洛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拿他没办法。她这样的顶多欺负欺负青缘,离言这种级别的不要脸,她暂时还没想到一招制敌的方法。 “青缘!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洛儿一跺脚便转身朝青缘走远的方向追去。 离言跟在后面摇头轻笑,有洛儿在,这一路上倒是轻松愉悦了不少。看看暗下来的天色,离言不忘朝前面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方向喊道:“天黑了,小心脚下,慢点儿跑。” 谁知话音刚落,便听到洛儿一声短促的尖叫声,离言一下慌了心神,也顾不上其他,抬腿便朝声音的方位追去。 ☆★☆ “洛儿!洛儿!” “洛儿!你在哪儿?” 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离言和青缘围绕这片树林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洛儿,那一声尖叫过后,洛儿便像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师父,这可如何是好啊?”青缘急得团团转,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 离言想了想,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化出观来。而后将观放在了面前的地上,自己则是开始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青缘虽是心里着急,可也看得出离言是在想办法找洛儿,便不敢再出声打扰,自觉地站在了离言身侧权当是为他护法。 只见随着离言的动作,观上轻轻飘出一缕青烟来,朝着树林中刚刚他们找过的一处地方飘去。离言看着那青烟,拿着观站起身来跟着青烟而去,青缘自然不敢怠慢,忙跟在离言身侧一同前往。 青缘忍不住好奇道:“师父,你怎么知道观能帮咱们找到洛儿的?” “我也不确定,只是一试罢了,”离言解释道,“洛儿刚刚消失的地方就在咱们两个之间,按理说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范围不会太大。可咱们方才找了那么久都没能找到她,可见这个地方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必定有古怪。” 青缘恍然大悟道:“师父的意思是……可能是有法器在作怪?” 离言轻轻点头道:“原本只是猜测,可看观的反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也许这下咱们不仅能够找到洛儿,很有可能还会找到第二件法器。” 第202章 天香引·献祭 听到能直接找到第二件法器,青缘有一瞬间的欣喜,可转瞬这份欣喜便被担忧所取代。这法器若是和小鼓一样天性良善倒还好,可现在故意将洛儿带走,说不定是个不好相与的,万一对洛儿不利可如何是好? 离言心中同样充满了担忧,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尽量加快脚步寻找洛儿。 二人忧心忡忡地跟着青烟没走多远,便见青烟在一棵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古树前停止了飘动。那棵树十分粗壮,似是有普通树木七八棵并排种在一起那么粗,树冠枝繁叶茂,延伸开来足有七八米长,在树冠覆盖着的地方除了它自己长出的根茎外,其余什么植被都没有。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有其他稀奇的地方。 不过光是看到的这些已足够反常。这片密林的其余地方看上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人们活动的迹象,比方说砍伐树木后留下的树根,还是上山捡柴时走出来的小路等等。可只有这棵古树周围,别说人们活动的迹象了,就连动物的踪影都丝毫不见。 青缘围着古树绕了好几圈,仍是没看出有什么关巧。于是挠着脑袋问道:“师父,洛儿的走失会跟这棵古树有关吗?可洛儿不见的地方也不可能会在这里啊,这里离咱们先前走的那条小路已经有段距离了。” “应该就是这棵古树在作怪没错了,”离言站在古树前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古树说道,“只不过它究竟是如何使洛儿不见的,现在还不得而知。观能帮我们找到关键点已是不易,剩下的可能要靠我们自己了。” 青缘走近几步问道:“师父这么说,可是想到办法了?” 离言从古树上挪开视线看向青缘道:“办法倒是有,不过不知道对这棵古树是否有用,而且可能还需要咱们冒险一试。” “是,师父。”青缘紧了紧身上背着的书笈带子,郑重说道,“只要能找到洛儿,要青缘做什么都行。” 出来这一趟青缘早就做好了随时随地面临危险的准备,别说只是可能会有危险,即使真的要搭上他的性命,只要洛儿和离言能够好好的,他心甘情愿。 “好,”离言淡淡一笑,解释道,“这法子是我从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记得也不是太真切,不过应该可以一试。看这片密林的样子,这里似乎是一个阵法,障眼法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棵古树可能就是这个阵法的法眼。想来观之所以会带咱们到这儿来,也是抱了同样的想法吧。如果真的一切都如我猜测的一般,那洛儿应该就还在这里,并没有走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出来了而已,只要咱们破开法眼,也许洛儿就能出现了。” 离言所说的那本古书,实际上通篇都是在讲“献祭”一事的,而这用密林做阵法也是从前巫术盛行之时,各族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所想出来的办法。而若想破解这障眼法,则要用巫族的献祭之术才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若是有不懂此术之人想要强行毁坏法眼,只能适得其反,累及自身。 之所以离言将这件事寥寥几语带过,并未跟青缘细说,则是因为从前他偶然间看到此书时便觉得此书中所说的用活人献祭一事实在有违人性法理,不宜被太多人知晓,于是翻过几页后便匆匆将它给烧掉了。不过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太过小心了,若是当时能够仔细研读一番,说不定如今就能有更好的办法救出洛儿了。 “敢问师父,究竟要如何破这法眼?”青缘问道。 离言想了想说道:“待会儿你在一旁帮我护法,若是察觉到有任何异状及时将我拉回就好。” “师父是要以身试险?”青缘急道,“师父,这么危险的事还是让青缘来吧,有师父在一旁护着,青缘不怕的。” 青缘爱重自己的心离言当然知道,可此事危险,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把握,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青缘去冒这个险。 “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离言难得地抬手拍拍青缘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咱们再这么争执下去除了让洛儿离危险更近一分外,别的一点儿帮助都没有。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咱们三个都平平安安的,而我的修为比你高些,这件事自然是我的成功几率大些,你安心在旁护法便是。” 青缘听罢,也知自己多说无益,只得作罢。低垂着脑袋走到一旁盘腿坐在地上,摆出护法的架势说道:“师父,青缘准备好了。” 离言轻轻点头,面向古树深吸一口气,单手运气化出气剑,朝着自己左手的手掌劈去。只见随着离言的动作,他的左手血流如注。见血流出,离言没有丝毫耽搁,收回气剑再次运气化剑为掌,朝着左手手背拍去,顿时离言的血便从伤口处大量涌出往古树的方向射去。而那古树也像是个好不容易吸吮到美味甘霖的无底洞般,速度极快地不断将离言的血吸收进去,到后来,根本不用离言再施法逼出血液,那古树便能自觉地从离言的体内不断汲取更多。而随着血越流越多,离言的脸色也逐渐苍白下去。 一旁的青缘看到这一场景,惊地双目圆睁。他没想到离言所说的方法,竟是这般的不要命。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离言已是快要只撑不住,青缘忙喊道:“师父!” 此时的离言已是在勉力支撑,看向青缘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青缘连忙跑上前去,但也不敢打断离言的动作,生怕前功尽弃就再也见不到洛儿了。青缘看向那棵古树,道:“不就是喜欢吸人血吗?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天青缘就和师父一起,放血喂古树了!” 说着,青缘捡起地上的一块儿小石子便将自己的手掌给划破,而后将掌心贴向离言不断出血的手掌上,紧紧握住,两人的血便齐齐朝古树涌去…… 第203章 天香引·祭祀 很快,随着古树毫无止境地吸血,青缘的意识逐渐模糊下去,侧头朝离言看去,似是也已在咬牙硬挺着。 青缘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青缘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全都是非常返璞归真的事物,与天苍不同,倒是有些像他们千山的感觉,不过千山上的东西大多是竹制的,而这里则大多是动物身上的东西所制,就连他现在身上盖的好像都是一块儿完整的兽皮。 青缘忽然有种似是在梦中的错觉,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脸颊用力一捏,疼的,不是在做梦?流了那么多的血自己居然还能活着,简直难以置信。 “你醒啦?” 熟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青缘艰难地扭动脖子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惊讶道:“洛儿?” 此时的洛儿已褪去了斗篷,只着一身她平日里穿着的红裙,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全都自在地露在外面,更是让许久未见到这个场景的青缘思绪恍惚。 “还认得我啊?那就是没傻,没傻就好~”洛儿蹦蹦跳跳走到青缘床边坐下,调皮地开着玩笑,“我还以为你和师父就要这么去见佛祖了呢,没想到昏睡了三天竟然还能活过来,他们的医术可真是太厉害啦。” 青缘被洛儿这一番话说得更是头晕,不由疑惑道:“他们是谁?这是哪里?还有师父,师父怎么样了?咳咳咳——” 青缘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直咳地脑袋更加昏沉。 “你倒是慢点说啊,急什么,”洛儿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说道,“你这些个问题啊都不着急,慢慢儿的就都知道了。至于师父,他身体底子比你好多啦,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在外头晒太阳呢。” 青缘听到师父无事便安心了不少,闭着眼睛连回洛儿一句话都有些力不从心。 洛儿看他皱着眉头一脸难受的样子,担忧地问道:“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祭祀姑姑来再给你瞧瞧好不好?” “头好晕啊,洛儿……师父……青缘好难受啊……”此时洛儿的话听在青缘耳中,已如泡影般飘忽,遥远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洛儿见状,也不再多耽搁,给青缘重新盖好了身上的兽皮后便朝门外走去。谁知刚出了房门,便见一位衣着斑斓、颇有异域特色的女子,手持权杖朝这边走来,洛儿忙抬手招呼道:“祭祀姑姑!我正要去找你呢~” 来人正是这里的祭祀——岚依。不过这里的人许是出于对她身份的尊重,大多都不会直呼其名,不论男女老幼,全都称呼她为岚姑。可实际上,她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天香祭祀见过狐主,”岚依走至洛儿面前行礼道,“不知狐主找在下何事?” 说来也巧,洛儿他们阴差阳错到的这个地方,是个以狐为神的隐世母系部族。 若是寻常人不小心误入了这里,多是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可洛儿掉到这里的时候,却不小心将身上的斗篷给摔开了,原本来杀她的人,一见她的狐狸耳朵和尾巴,立刻跪了下来不住叩拜,直拜地洛儿一脑袋问号,见他手中还拿着武器,倒也不敢乱动乱说话,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阵。后来这人似是终于拜够了,这才想起来将祭祀请了过来。 那是洛儿第一次见到岚依,岚依见到她虽然眼中也是闪着光芒,可到底是一族的祭祀,比起方才那人却是稳妥了许多,行礼过后,便恭敬地将洛儿请到了他们最尊贵的圣女殿中住下。 他们人多势众,洛儿是个窝里横,一个人在外面根本没什么胆子,在认真思考了一下敌我的实力差距后便老实下来,乖乖地任由他们安排着,脑子里却是转地飞快,思考着脱身的方法。 圣女殿不是寻常人可以进来的地方,到了这里便只余洛儿和岚依二人。岚依见她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便主动开口解释起了他们部族的情况。洛儿听完,才知他们这是将自己误会成了他们的神灵,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恭敬。这下倒是好办了,起码在这儿她是没有危险的。 两人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便有一人来报,说是入口处又掉下来了两个光头的男人,已经半死不活了。洛儿一听便知道是离言和青缘,生怕他们一言不合便将他们弄死,赶忙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岚依一听是洛儿的朋友,自然也将离言和青缘当成了极为重要的人物,丝毫不敢怠慢,跟洛儿告罪了一声之后,便亲自带着来人前去救治离言和青缘。 而他们两人因为失血过多,这一昏迷便是三天三夜,不过幸好有天香的秘药帮他们疗伤,倒也总算是保下了一条性命。 洛儿虽然也在这儿待了几天,不过她自在惯了,仍是不太能够接受这里的人一见到自己便动不动就要跪下这件事。虽然她也弱弱地抗议过几次,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洛儿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浑身不自在地受着。 “狐主?”岚依见洛儿出神的样子,出声唤道。 洛儿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身来,看着岚依担忧的目光这才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于是盈盈一笑,道:“是这样的,青缘醒过来啦。不过他一直嚷嚷着说是头晕什么的,看上去好像还是很难受的样子,你可不可以再去帮我看看他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是,在下这就去。”岚依郑重点头道,“还请狐主不必太过忧心,用过我天香秘药,这位小法师应该没什么大碍才是。” 二人一前一后重又进到房中,床上的青缘已经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对于来到房中的人毫无所觉。 这里的诊治不似洛儿平时见到的那般,需要搭脉问诊,而是另有他法,头一回见到时还吓了洛儿一大跳,以为岚依是要对他们不利呢。 第204章 天香引·渊源 只见岚依走到青缘身侧,将手中的权杖指向青缘的额头,接着便有一只极小的蜘蛛顺着权杖爬到了青缘额间。 洛儿一看得那小东西便浑身发麻,从前还是小狐狸时她就最讨厌这些小虫子了,偏巧长白山上天寒地冻,只她身上特别暖和,那些小东西就极爱往她身上钻,经常弄得她浑身痒痒,可惜虫子太小,她的狐狸爪子也没有人类的好用,想抓也抓不着,只能干着急。以致于她现在一看到这些小东西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下一秒它们就要爬到自己身上来了似的。 洛儿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看,可背后的动静却容不得她不听。 只见随着那只小蜘蛛在青缘额间的爬动,青缘似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也跟着在窄小的床榻上缩成一团。 洛儿被青缘的痛呼声引得难受不已,忍不住出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不是都快好了吗?怎么还会这么难受。” 岚依正在集中精力为青缘施法,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能分出心神的当口言简意赅地回道:“狐主放心,无碍。” 半晌,青缘挣扎的声音方歇。 “好了。”岚依松了口气,闭目调整着气息。 洛儿闻言回过身来看向青缘,只见他似是脱了力般,整个人汗湿着瘫在床上,洛儿连忙拧了帕子去给他擦汗,生怕他再着凉了病情更麻烦。 岚依调息结束睁开眼时,看到洛儿照顾青缘的动作眉头微蹙,劝阻道:“狐主,这种小事儿不是您的身份该做的,我这就找人来做,您若是实在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便好。” 洛儿手上动作未停,继续为青缘擦着脸上的汗,开口道:“照顾朋友哪里需要讲究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力所能及的事照做就好啦,何必麻烦别人。” 岚依上前一步道:“可您是狐主啊……” 洛儿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来拉住岚依的手,歪头笑道:“我知道我看起来是与众不同了些,可我手脚健全,哪里就娇弱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了?你不要这么严肃嘛~快跟我说说,青缘现在怎么样了?” 岚依抵不过洛儿的撒娇攻势,只好顺着她转移话题道:“青缘小法师只是失血过多才会导致的头晕,方才在下已为他重新注入了灵气,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能再次醒来,恢复如初。” “灵气?”听到这两个字洛儿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小鼓,可它虽是灵,洛儿却从未听它说过关于灵气的事,不由疑惑道,“那是什么?” 岚依解释道:“在天香,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传说,天香的祖先们并不是一开始就避世不出的,他们也曾看过人世的繁华、沧桑,也曾被纸醉金迷的生活迷了眼睛。可生活在人世间,很多时候都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香一族就是如此。他们一直拥有自己的秘术,可救人,可伤人。而这秘术只在族内流传,绝不传于外人。见识过这等强大秘术的人多了,自然会有那腌臜之人惦记着想要据为己有。于是,这族中秘术便成了招致灾祸的烫手山芋。 当时,他们的祖先为了保下这秘术不落入外人之手,几欲灭族,幸好在紧要关头,有一快要修成正果的狐妖下山游玩儿巧遇了这件事,便顺手帮了他们一把。于是从此之后,他们便将狐族当做是天香的守护神一般敬重。别说是像洛儿这样的半人半狐了,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被他们捡到了,都要好生招待一番再任由它离去。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处避世之地,也是那位狐妖带他们的祖先过来的。岚依所说的灵气,便是由这个地方的入口——那棵巨大的古树所产生的。方才岚依放到青缘额间的那只小蜘蛛,就是生活在那棵古树上的。只要利用他们原本的秘术,加上小蜘蛛作为媒介,便能顺利地利用灵气救治危重之人。 “还请狐主放心,这几百年来咱们天香一族一直受益于古树中的灵气,肯定不会对青缘小法师造成什么危害的。”岚依认真道。 “放心放心,我自然是放心的~”洛儿原本就喜欢听故事,这下听到她们狐族曾经还有这么英雄的时刻,顿时与有荣焉,开心道,“想不到咱们还有这样的渊源,真是神奇~” 岚依看向洛儿的目光中满是崇拜,道:“天香一族得狐族救助,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狐族的恩情。这次狐主您能到天香来,是天香一族的荣幸,更是岚依的荣幸!” 岚依作为祭祀,首要任务便是保护全族安危。而作为她个人来说,她最大的梦想便是能见一见从小到大便被奉为神灵的狐族。奈何自从她升任祭祀一职以来,他们天香就没有来过一只狐狸…… 害得岚依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神灵不满意自己作为祭祀,这才不愿意来了? 不过这次倒好,不仅来了只狐狸,还是只已经幻化成人形的,足以证明神灵还是爱重自己的,叫她怎么能不激动。不过日常在族人面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祭祀大人,要时刻保持着威严的形象。也只有在这种单独相处的时刻,岚依才能稍稍表露一点儿自己对洛儿的崇敬之情。 两人正聊得高兴,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轻轻叩了两下门说道:“岚姑!您快去看看吧,圣女好像又在闹了。” 岚依一听这话,原本还挂着欣喜的面庞立马变了颜色,朗声道:“知道了。” 接着又向洛儿行礼道:“狐主,在下还有要事处理。您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随时差人来唤便是。” 洛儿乖巧地点头道:“你快去吧,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岚依似是真的遇到了急事,听洛儿如此说也没再多客套什么,转身便走出了屋子。洛儿还依稀能听到岚依和方才来敲门的那名男子焦急的谈话声…… 第205章 天香引·圣女 青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左右在此待着也是无趣,洛儿眼珠一转,等岚依二人的声音稍远了些,才拉开门走了出去,好在那二人似是太过于专注谈话,并未发现身后多了条小尾巴。洛儿则是自以为灵敏地东躲西藏,像是玩游戏般远远地尾随着他们。 等到了圣女殿,那先前来传话的男子便止住了脚步,不再往里走,只岚依一人左右观察了一番周遭,确定了确实没有闲杂人等后,这才推门进去。 洛儿躲在一棵树后,等那名男子离开后,圣女殿门前没了动静这才走了出来,悄悄开门溜了进去。 圣女殿洛儿倒是不陌生,她来到天香后第一个到的地方便是这里。进了圣女殿,洛儿像是忘记了自己是在“做贼”一般,大摇大摆地哼着小曲儿开始四处闲逛,好在这里本就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倒是没人拦她。洛儿东瞧瞧西看看,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走着走着却突然听到了岚依略带怒火的声音。 “圣女,这是上天赐予你的荣耀,若是你再如此胡闹下去,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应该清楚,他们都会替你受过!” 洛儿躲在门边,略带惊讶地听着屋内的对话。她与岚依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可岚依给她的感觉却是恭敬多些,从来没有听过她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圣女圣女!这是我能选择的事情吗?所谓的荣耀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我从来都不想要,我只想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低声嘶吼着,接着又是一顿乒呤乓啷东西碎裂的声音。 “拦住她!”岚依命令道。 那个哭吼的姑娘似是被人制住了手脚,屋内的动静总算消停了下来,可那姑娘却是继续哭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闹够了?”岚依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这么多年,你闹了多少次,可是又有什么用?有些事是你命中注定的,任你再怎么胡闹也无法改变,关于这一点,你早该认清现实。你既然享受着圣女殿的奢华和族人的崇敬,就应该要受着这殿中的冷清和身份的束缚。这,就是你的命,是历代圣女的命。” 说罢,岚依再不管那姑娘,猛然拉开门走了出来,却不防看到了正在怔愣着的洛儿。 “狐主!”岚依吓了一跳,忙拜道,“狐主怎会在此?可是小法师那边又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 洛儿轻轻摇了摇头,努力将自己从怔愣中抽离出来,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我……哦,对了,我就是无聊随便溜达溜达,谁知道就溜达到这儿来了,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只是……只是意外,意外。” 岚依将信将疑地点头道:“狐主既然无事,就请随在下先出去再说吧。此处是我天香的禁地,就连族人都是不可随意进出的。” “这样啊,”洛儿做恍然大悟状,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清楚什么禁不禁地的事情。” “无妨。”说着,岚依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儿虽然对他们方才的对话,还有里面那位姑娘好奇的不得了,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先随着岚依出了圣女殿的后殿。 出来后,岚依将后殿的大门重新落锁,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般,缓了声音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忘记同狐主讲这件事了,还请狐主切莫介怀。” 洛儿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自在惯了,看着没人便乱闯进去了。不过……我刚刚好像还听到个姑娘的声音,她是……?” 洛儿原本没想这么直接就问的,这样一问倒像是直接证明了方才自己听了半天的墙角一样,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太过光彩的事情……不过既然岚依都主动提起了,洛儿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的好奇心啊,有时候真的是太难以抑制了。 岚依原本看向洛儿的柔和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闪躲,想了半晌方才说道:“她……她是本族的圣女。” 洛儿还想再问,却被岚依打断道:“狐主,这圣女一事关乎到我天香一族的秘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还请狐主见谅。”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洛儿自然不好再问,只得作罢,点点头表示了理解。 岚依见状,难得露出笑来,继续带着洛儿向外走去。 不过洛儿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弃的人?别人不告诉她,还不兴她自己去找答案了吗?一路上,洛儿都在心里暗暗筹划着,究竟要如何才能弄清楚这个看起来还有些意思的大秘密。 岚依连着跟洛儿说了好些话都没见她有所回应,再看洛儿神色凝重,似是在想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也只好默默闭了嘴,不再多言。 “狐主?狐主!”岚依不由提高音量唤道。 洛儿近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抚着小心脏道:“啊!怎么了怎么了?哪儿着火了?” 岚依不由有些失笑,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一人道:“离言法师在那边,似是在等狐主。在下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洛儿这才注意到那边一身月白僧袍站在小木桥上离言,他也恰好正向她这边看来,洛儿一时计上心头,赶忙轻应了一声,便放走了岚依,自己则是提起裙摆朝离言小跑过去。 “慢着点儿,”离言看着跑得有些急的洛儿,赶忙迎了上去,嘴上嗔怪道,“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洛儿走近,扯住他的衣袖,神秘兮兮地将他扯低了些,自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离言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洛儿。真是没良心,还以为她这么着急地跑向自己,是要关心一番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好好恢复呢,谁知道却是说这个,谁要听她发现的大秘密了?以他对她的了解来说,准没好事儿。 第206章 天香引·不想 离言看着洛儿亮闪闪的眸子,仿佛在说:你快问我啊问我啊~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离言勾唇一笑,故意学着洛儿的样子使坏地凑到她耳边,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来:“不想~” 说罢,便轻笑着转过身去往桥的另一端走去。 “哎?”洛儿着急地连忙追上去,伸手挡在离言面前说道,“我有秘密,大秘密!你怎么会不想听呢?” 离言停下步子,靠在桥边的栏杆上懒洋洋地看着洛儿道:“你能有什么大秘密?” 洛儿兴奋地嘿嘿低笑两声,凑到离言耳边将自己方才所见说了一遍,而后又补充道:“你说,这天香是不是很奇怪?他们肯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瞒着咱们!若真的只是一族的圣女,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圣女,圣女原本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嘛,可是这个居然还要藏着掖着,而且好像还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我猜啊,这个圣女要么长的很丑,丑到没办法见人。要么就是这个祭祀姑姑身上藏了什么秘密,你说若真是她瞒着大伙儿偷偷弄了个圣女藏起来,那咱们把她给就出来,岂不是功德一件?” “呦,都知道功德了?长进不小嘛~”离言逗她道。 “那是~”洛儿被夸地颇为得意,可看到离言脸上挂着的笑意,洛儿瞬间反应过来,离言其实是在嘲讽她吧?于是立马摆出不高兴的样子,道,“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认真点儿!” 离言轻咳两声,故意摆出严肃认真的神态道:“好好好,认真,请说。” 洛儿想了半天,抱怨道:“该说的我都说完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说的是,那个圣女一定有问题。” 离言似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无所谓地说道:“那又如何?这毕竟是人家自己家关起门来要解决的事,跟咱们并无太大关系,人家不愿意同咱们讲,也在情理之中。谁家还没点儿小秘密了,再说,人家都直白告诉你这是他们族中的秘辛了,你若是再苦苦追问,才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洛儿指向圣女殿的方向,反驳道:“可是那个圣女……” “好啦,”离言拉下洛儿的手,道,“别管他们了,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你还没有告诉我,青缘怎么样了?” 离言这话题转地有点儿太快,洛儿一下子没跟上,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哦,祭祀刚刚又给青缘注入了灵气,说是没什么大事儿,很快就能醒过来,跟以前一样了。” 离言点点头,拍拍洛儿的脑袋道:“那就好,辛苦你了。咱们这就过去看看他吧。”说罢,离言便不再管洛儿,兀自大步朝前走去。 洛儿跟在后面挠着耳朵嘟囔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哎!师父,你等等我嘛!”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青缘房中。 青缘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门栏上发呆。 洛儿离得老远看到这一幕,颠颠儿地跑过去高兴地一掌拍在青缘背上,道:“青缘你醒啦!太好啦,你都不知道,你这昏昏沉沉睡了有多久。” 青缘虽是醒了过来,可到底也算是大病一场,身体正虚着,突然被洛儿这一拍,险些栽倒在地,还好离言眼疾手快扶了青缘一把,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多谢师父,”青缘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离得洛儿远远地道,“洛儿手劲儿真是越来越大了,青缘是好不容易醒过来了,洛儿这一掌差点儿又让青缘睡过去了……” 洛儿撇撇嘴,叉腰走到青缘面前,做了个鬼脸道:“哪有那么脆弱了,你又不是瓷娃娃,我还碰不得了?” 青缘一向拿她没辙,求救似的看向离言。离言虽然是个护短的人,可当着青缘的面儿也不好太过分,只得轻飘飘地教训洛儿道:“青缘刚醒过来,身体虚一些也是正常的。洛儿不可如此顽劣,整日里就知道欺负青缘。” “哼,师父你就会护着青缘。”洛儿一肚子的委屈,转头自己走到门栏上坐下,手托着腮不再看他们。自己方才明明只是太高兴了跟青缘打了个招呼,一时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而已,怎么现在全世界都要来怪她了? 离言也不想太纵着她的小脾气,在自己面前她怎么闹都成,可若是一直这么不分场合的胡闹,谁知以后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于是只当没看见洛儿满脸的不乐意,故意难得地关心起青缘来,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青缘轻轻摇头道:“已无大碍,多谢师父挂念。” 洛儿偷眼瞧着他们这副师徒和美的画面,只觉无比刺眼,故意重重哼了一声,便甩袖出了青缘所住的院落。 “师父,洛儿她……要不您赶紧去看看吧。”青缘担忧道,“她在气头上,可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离言心里自然也是同样的担心,只不过仍是嘴硬道:“无妨,你只管好好休息,这种小事就不要操心了,为师自会处理。” “是。”青缘应声道。 “好啦,你快进去休息吧,为师还有事,先走了。”没了洛儿在身边,离言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匆匆结束了与青缘的对话,便脚步匆忙地出了院子。 青缘早就习惯了这副场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反正自从这次他将洛儿找回来,师父就好像一直在改变,变得越来越不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永远冷着一张脸,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苟言笑的离言了。青缘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在他看来,如今的离言似乎更加地有血有肉,更加真实,更加像一个活着的人。 青缘微微一笑,转身又回到了房中。 他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反正他只不过是个小和尚,整日里打坐念经、修身礼佛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工夫管这种闲事?管多了也是引火烧身,他才没那么笨呢~ 第207章 天香引·吉祥 洛儿赌气地从青缘院子里跑了出来,可出来后却是为难了,这一下她要到哪儿去啊?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人陪她玩儿就算了,连个熟悉的地方都没有! 熟悉的地方? 啊!对啦,圣女殿!她刚好对那里面住着的圣女充满了好奇,这下倒是不愁没得玩儿了。 洛儿狡黠一笑,脚步轻快地朝着圣女殿走去。 在天香,祭祀的话几乎等同于天命,天命不可违是大家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祭祀说圣女殿不允许大家靠近,便真的不会有人出现在它的周围。 洛儿却是不同,先不说她根本不受这里的禁令束缚,即使受到束缚,她也是个做事全凭心情的小狐狸,别人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她就越想尝试一下。而祭祀的禁令则刚好方便了洛儿行事,圣女殿周围不会有人,也就证明了没有人看守圣女殿,洛儿进出这里简直易如反掌。 只见洛儿小心翼翼地推开圣女殿的大门,闪身进去,而后迅速关好大门。一阵风吹过,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洛儿站在门后松快地吐出口气来,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便按照记忆中圣女所在的位置找去。谁知刚接近那间屋子不远,便听到屋内有说话声传来,经过之前的经验,她也不能再大摇大摆地蹲在人家正门口了,这次若是再被发现,她可真没理由能糊弄过去了。洛儿看看周围,好像并没有什么太适合躲藏的地方,唯有屋后……有啦!洛儿想着,他们再怎么着也不会没事儿到屋后瞎晃悠吧?进出总是要走正门的~于是,便悄悄地绕到了屋后,光明正大地听起了墙角。 洛儿刚选好位置蹲下,便听到了熟悉的那个圣女的声音,哭着哀求道:“夏,你带我走吧……求你……” 接着便有另外一个洛儿从未听过的男声为难地说道:“吉祥,不是我不愿带你走,我也很想带你远走高飞,到一个只有我们,族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可你是族中的圣女,若是我真的这么自私带你走了,那我的阿爸阿妈,还有阿弟阿妹,他们全都会因为我的过错而遭到族人的厌弃……吉祥,我不能这么自私……” “好,你不愿意那么自私,”吉祥自嘲一笑,道,“是我太自私,是我为难你了,这是我的命,我知道,我就该去死才对……” 被唤作夏的男子颇为无奈道:“吉祥……” “够了!”吉祥突然大吼一声,道,“我受够了你们的花言巧语,除了继续骗我乖乖的等死,你们也没什么新鲜的词儿了!” 屋内顿时一阵沉默,蹲在墙角的洛儿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洛儿整理了一下目前听到的思绪。 也就是说,圣女想走,不愿待在天香,因为待下去便会死。而那个被唤作夏的男子顾及着还在族中的亲眷所以不愿带她走?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圣女的房中怎么会出现除了祭祀以外的其他人,甚至还是个男人,看样子还和圣女非常熟识的样子,想必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短。难不成也是像她一样偷偷溜进来的?若是这样的话,一旦被祭祀发现,岂不是会受到很严重的责罚?这么顾及家人的男子,怎么会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见圣女呢? 好一阵过后,屋内才重新响起了夏的声音,只听他道:“吉祥,你等等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带你离开的,你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 吉祥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哽咽,却强自镇定地说道:“你要我拿什么相信你?若是你食言了呢?我赌上的可是我自己的性命!” “吉祥……” “你放开我!” “吉祥!我拿我的命保证!”夏低吼道,“若是我食言,我就陪你一块儿去死!生,我不能决定,死,我总能顺着一回自己的心意了吧!” “夏……”吉祥似是埋在了夏的怀中抽泣,声音有些听不真切,“求你了,你快想想办法,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死,更不想你陪着我去死……” 夏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洛儿觉得自己这个墙角听得真是得不偿失,非但没找到答案,反而更多了一些疑问。 不由在心里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说话云里雾里的可真是难懂,一点儿都不像她,说话直接痛快点儿多好啊,才多大年岁,非要整天将生啊死啊的挂在嘴上。呸呸呸,真不吉利! 洛儿觉得再这么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蹲了这么久她的脚早就麻了。于是,便打算站起身来按照原路悄悄撤退,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谁知洛儿才刚站起来,便因为脚麻,一个重心不稳便朝着地上栽了下去,还好她眼疾手快,随手划拉了一下抓住了身旁窗户的一角,这才幸免于难。可还没等洛儿松一口气,便听得“哐当”一声,窗台上放着的一盆花在晃悠了两圈儿后还是砸在了地上。 “谁!”夏被窗边的声音惊动,大声吼道,“谁在那边!” 洛儿被吓地险些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巴,躲在窗台底下一动不敢动。 而后便听到屋内似是有脚步声靠近这边,洛儿连忙屏住呼吸,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谁啊?”吉祥的声音似是就在洛儿的头顶上,只听她轻声说道,“应该是这盆花没放稳,被风吹落了吧,不要大惊小怪的,这里……哪儿还会有其他人愿意来……” 夏听出了她话中的自怨自艾,不由笑着哄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哪里错了?” 夏认真说道:“怎么会没有人愿意来?我不就愿意来。我愿意日日来,时时来,来到你看见我就觉得厌烦为止。” 吉祥轻笑出声,抬手打了夏一下,笑着道:“就你会说这些漂亮话哄我。” 第208章 天香引·条件 “吉祥不喜欢我说这些话吗?”夏温柔地问道。 吉祥似是十分羞涩于这个问题,只嗔怪地骂了句讨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窗口,夏连声喊着吉祥的名字,声音也跟着渐行渐远。 等到声音终于不在头顶响起了,洛儿这才松开堵着鼻子嘴的手大口呼着气,一张俏丽的小脸儿早已憋地通红。要死了,他们要是再不离开,洛儿都不确定自己是会选择被活活憋死,还是会选择干脆直接蹦出来承认自己听墙角这件事的好。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选择后者,毕竟被鄙视总比被憋死来得痛快些。 经过这一遭,洛儿发誓,她以后再也不想干听墙角这件事了,这哪是人干的事儿啊,提心吊胆不说,居然还会有生命危险!最最重要的是,根本一点儿靠谱的消息都听不到嘛!洛儿愤愤握拳,若是以后再让她碰到那些说书先生,她一点要先揍他们一顿再说,为什么那些话本里的人物随随便便听个墙角就能听到关键信息呢?太不真实啦! 洛儿一路愤愤走出圣女殿,刚好碰上正在圣女殿门前转悠的离言。 离言也恰好抬头朝圣女殿的方向看来,正巧看到从大门中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洛儿,忙唤道:“洛儿。” 洛儿的气原本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那一种,经过了方才这一遭,早就把之前离言惹她生气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见到离言,便委屈巴巴地告状道:“师父……那些说书先生骗人!”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把离言说得一头雾水:“这里哪儿来的说书先生?” 洛儿将方才自己偷听墙角一事细细说了一遍,而后抱怨道:“你看,白白在那儿蹲了半天,不仅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还差点儿憋死过去,还不就是说书先生骗人嘛!” 洛儿虽然没能听出有用的消息,离言却是从她的转述中已经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既然她这么热衷于自己寻求真相,他也不想破坏她的热情,反正看青缘的样子他们也要在这儿再待上一阵子,等他再好些才好离开。于是便按下心里的答案,故意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顺着洛儿的话说道:“果真如此?竟敢骗洛儿,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有人认同自己,洛儿像是找到了盟友一般,插着腰一脸气愤道,“师父你都不知道,偷听真的是这世上最最无趣的事情啦!那些说书先生一看就是没有生活体验,等我再碰上他们,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离言轻笑着捏了捏她的狐狸耳朵道:“那咱们以后就不偷听了,换个别的方式知晓内情也是一样的。” “师父有什么好办法吗?”洛儿一下子就听出了离言的弦外之音,双眼冒着小星星问道。 在她眼里,离言一向足智多谋,是他们三个人中最聪明的啦,在她看来为难的事到了离言这里似乎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总能想出最恰当的解决方法。 离言故作高深道:“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什么什么?”洛儿兴奋地问道。 就知道离言会有好办法~她现在好奇地百爪挠心,若是有办法能知道内情,让她做什么都成! 鱼儿上钩。 离言勾唇一笑道:“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教你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好好好,”洛儿点头如捣蒜道,“什么条件,你说你说。” 离言双手固定住洛儿的肩膀,将早就想好的条件说了出来,道:“以后无论有多生气,都不许随便乱跑,更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无论遇上什么问题,你都要相信我,万事都有法可解。你现在还没有修为,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太过危险。若是再发生像这次一样的事情,我不确定是否还有机会找到你,你又是否还有命等到我来找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洛儿被他后两句加重了力道的话语吓得浑身一颤,却硬是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挥开他的手,道:“哪有那么夸张啊,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许的。我现在可不是小狐狸了,我是修炼了五百年,又幻化成人的银狐呢,不要太小看我啦!” 离言反问道:“那你现在是能打得过我还是能打得过青缘?我和青缘这样的修为尚且有自顾不暇的时候,何况是你……这样,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自己打倒我们中的任意一个,咱们这条约定便算作废,你看如何?” 洛儿想了想,这笔买卖倒也不亏,她是狐,他们是人,自己若是结出了内丹,那增加修为一事便是易如反掌,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有明显的优势,想来这个约定的有效期也不会太长久。 “好,一言为定。”洛儿摇着离言的胳膊谄媚道,“嘿嘿嘿,师父~现在是不是能告诉我知道这件事的法子了?” 离言虽然如愿以偿,但心里却没有半分得逞的喜悦。真是只没出息的小狐狸,自己说什么她都信,想要跟她谈条件简直不要太简单,害得他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过来。” 离言冲着洛儿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洛儿依言照做。离言同她耳语了一番,将自己的主意说与她听,洛儿听得不住点头,眉眼也跟着不自觉弯了起来。 “师父不愧是师父!竟然用这么简单的法子便能解决,”洛儿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亏我还总说自己聪明呢。” 离言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替洛儿揉着她自己拍过的地方道:“洛儿当然聪明啦,不过此事洛儿身在其中,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则旁观者清才能想出这法子来。若是此时咱们身份对调,说不定洛儿能比我想出更完美的法子来也说不定呢?” 自从在天苍看过了魏恒和司音之间曲折的情路,离言才算是明白,说什么来日方长,珍惜当下才是最要紧的事。 第209章 天香引·注目 所以自那时起,离言便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洛儿是否能在修为上有所建树,或是跟他之间的关系是否能更进一步,他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一直开开心心地便好。从今往后,他对她的要求只剩下了一个:不要离开他,永远陪在他身边。 洛儿被夸地有些飘飘然,昂着笑脸,难得不好意思地扭捏道:“洛儿哪有师父说得那么好啊,都是师父教得好~” 离言看着她笑脸的瞬间,恍惚中有一丝失神,好像透过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姑娘。明明两人如此不同,外貌、性格,没有一处是一样的,可离言却总能在洛儿身上找到她的影子,也是怪事。 离言眼神慌乱地收回揉着洛儿脑袋的手,不自然地侧过身去,道:“好了,快去吧。” 洛儿还沉浸在得了师父夸奖的喜悦中,响亮地应了声好,便蹦蹦跳跳地走远了。离言则是在她走后,便转回身看着她逐渐远处的背影目光深远,一时思绪万千。 洛儿得了法子,自然第一时间便想要试验一下,看看这法子最后究竟能不能帮自己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离开了离言后,便漫无目的地开始在天香的街头闲逛了起来。 天香的族人们虽是避世不出,可他们这里该有的却是一样不少。族人们依山而居,圣女殿便是被单独修建在了一处山头上。 虽说祭祀有命,圣女殿不得擅入,可命令是一回事儿,真正的原因则是族人们本身对圣女殿也没太大的兴趣,谁也不愿意没事儿爬个山就为去圣女殿转悠一圈儿的,所以这里冷清些也是能够理解的。也只有在重大节庆或是需要祭祀的日子里,大家才会聚集在圣女殿前。 而族人们平日里都是集中生活在另一处山头上,那里说是山头,其实更接近于平原,只是地势稍微高了一些罢了,原本天香的族人便不是很多,全都住在这里也是绰绰有余。在那里,他们也会像外面的人一样,有集市、有铺子,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教稚子念书识字的学堂。 离言和洛儿他们并没有跟天香的族人们生活在一起,而是跟祭祀一起住在了圣女殿所在的山头上,所以在他们养病期间,才会除了祭祀外,鲜少见到旁人。 离圣女殿不远,有一座小桥连通着一处不小的院落,平日里其实只有祭祀岚依一个人住在这里,而离言等人的到来则是为这里增添了不少生气。而之所以会让他们住在这儿,一则是因为洛儿的身份贵重,寻常的族人没有敢接待的,自然跟着洛儿一起的离言和青缘便被一同留了下来;二则是因为离言他们来时看到的那棵古树,实则确实是通往天香的结界,而这棵古树栽种的位置,就在圣女殿后不远的地方。 洛儿虽说来到天香也有几日了,可天香的集市她却是头回来。因着这处人们对她态度的不同,洛儿此次出来并没有穿戴斗篷,总算是能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倒是轻快了不少~ 而她一到人群中,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族人们的注目礼,没多久,离得近些的人们便反应过来了洛儿的身份,接连跪倒在地,激动地拜道:“天香百姓见过狐主!” “天香百姓见过狐主!” “天香百姓见过狐主!” 没一会儿,集市上的人们便全都跪倒在了地上,洛儿不发话便没有一个敢起身的。 这是谁?这可是救过他们祖上性命的狐主啊!若是没有她,哪来的天香现在安稳的日子。众人自然是发自内心地对洛儿充满了敬意,哪里会去管眼前这只狐狸,究竟是不是从前救过他们祖上的那只狐狸这件事。 洛儿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局面,愣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拉身边的人,道:“起来起来,你们赶紧起来啊,跪我干什么?要跪也是跪佛祖才对啊。” 在她眼中,其实倒是很常见到离言和青缘跪下,不过那都是从前在千山时,在佛祖的金身面前,旁人却是从未见离言和青缘随便跪过谁。于是她的脑海中便根深蒂固了一个印象,那就是要跪可以,但是只有佛祖能跪。 现在见众人全都齐齐朝她跪着,可不就慌了手脚嘛,她还想自由自在当只闲散的小狐狸呢,才不要做什么金身的佛像。也不知他们这一跪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她可受不起这么多人跪她。 被洛儿拉扯着胳膊的老妪已是满头花白,看上去怎么着也得到了花甲之年。此时似是得了极大的荣耀,又是颤巍巍一拜,说话都有些漏风道:“狐主,您的教诲老身记下了,回去后定让我那儿子想办法请尊佛像回来,日夜焚香祷告。” “是啊是啊。”老妪言毕,周围一片的附和之声。 洛儿急得将头发挠地乱糟糟的,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啊。他们究竟是拜佛还是拜圣女,那都是他们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让他们别再跪着了而已啊。 洛儿没法子,也看不得眼前的老妪这么大年纪了还一直跪着,可劝说无用,只得也跪了下来,拿出平日里对付离言的招式,耍赖道:“你们要是不起来,我就陪你们一起跪着好了。” 众人这才才算是慌了手脚,忙互相交换了神色,一个个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前面围着洛儿的几个人,也七手八脚地将洛儿给扯了起来。 开玩笑,这可是狐主啊,这一跪他们若是生生受下,说不定他们的祖上知道了也得气得半夜从坟地里爬出来,一榔头敲死他们这些不肖子孙。 “狐主不在圣女峰修养,怎么到了咱们这处来?”一个看上去像是有些地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恭敬说道,“可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咱们的?还请狐主尽管吩咐,只要是天香一族能做到的,定当义不容辞。” 一旁的众人又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第210章 天香引·惶恐 洛儿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出现会引起如此大的骚动,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找机会行动而已,可按照目前的节奏,大概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吧……哎,想要低调一点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中年男人看洛儿颇为为难的样子,忙上前一步小声问道:“狐主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洛儿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逛逛,随便逛逛,嘿嘿嘿~” 中年男人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冲洛儿使了个眼色,而后转身对着众人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散了吧!都围在这儿也不像样子。反正狐主还在天香,大家想见狐主以后多的是机会!散了散了!” 洛儿并未看懂这男人冲自己使的眼色是何意,只当是他眼睛抽筋了,并未在意。可他在大家心里却似是十分有威望的样子,他一发话,众人便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各自原本待着的地方去。 见众人终于不再围着自己,洛儿总算松了口气,刚想在市集上随便走走,那中年男人便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十分神秘地以手掩唇小声凑到洛儿身边说道:“狐主,有什么在下能做的还请狐主尽管吩咐,在下定当义不容辞。” 洛儿三番四次被拦住了去路原本已经有些烦躁了,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身旁的中年男人后,眼珠一转便转了心思。她原本就是想先走群众路线,打入他们内部,看看有没有传言什么的。现在有人主动送上门,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于是洛儿勾唇一笑,也做出神秘的神色,道:“咱们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说?” 那男人如蒙大恩,喜笑颜开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馆子,做的菜品十分精致,都是先人在外时学来并加以改良的。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也没什么人会去,狐主若是不弃,不妨随在下去尝尝?” 这话可是说到洛儿的心坎儿里了,自从来到天香,虽说每天都有吃的,可也只是做果腹之用罢了,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美味。在天苍的那段时日她的嘴巴早就被大家惯出了毛病,现在只要是吃的东西放到她面前,好不好吃她看一眼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如今听说有精致的菜品,洛儿自然是双眼放光,迫不及待道:“好啊好啊,那就去尝尝吧~” 能有机会单独跟狐主相处,中年男人自是不会轻易错过这个能够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于是边在一旁引路边自我介绍道:“在下名叫夏原,平日里无事之时也总爱掺和、调和一下邻里之间的矛盾,所以不才在天香的族人里也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故而方才站出来说话大家才会给个薄面听上个一两分。” 能在狐主面前博得个好感度,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以后跟子子孙孙说起来都有面子!不,就应该记到家谱上去,让后世都好好看看,他们的祖上是个多么有本事的男人! 夏原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洛儿听着他的话心里也有自己的弯弯绕。 这个夏原看上去相貌平平,放在人堆里可能第一眼都看不着他的那种。没想到不仅能跟大家打成一片,甚至还在众人心中有些威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方便她了,这样的人想必会知道更多有关天香、圣女的故事吧? 洛儿做出了然的表情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怎么我说了半天都不管用,你随便说了三两句话大家便依言散去了,果然厉害!” 夏原听了洛儿的话却是十分惶恐,这话听上去轻飘飘的,可被一个众人仰望着的人突然如此直接的夸奖,怎么听怎么像是反话。听在夏原耳中,这话背后的意思仿佛是在暗损他太过不自量力,竟敢在众人面前如此张扬,抢了原本属于狐主的风头。而天香的族人们也是不会瞧眼色,有狐主在,竟然还要听其他人发号施令,真是不懂规矩。 夏原语速急切地解释道:“不敢不敢,在下哪里担的起狐主的‘厉害’二字,不过是相处久了大家给面子罢了。而且他们也并不是不尊重狐主,只不过咱们这一辈的人只能在传说中听听狐主的大名,从来没亲眼瞧过,初次相见一时激动才会失了分寸,还望狐主莫怪。” 洛儿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发自内心觉得他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很厉害而已,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么一长串的答复。而且看着夏原额头上不断冒出的细汗,洛儿更是一头雾水,天香四季如春,温度宜人,这才走了几步路,哪里值得出这么多的汗了? 洛儿不由凝眉疑惑道:“很热吗?” “啊?不热不热。”夏原下意识应道。 又是轻飘飘的三个字,夏原慌忙抬袖去擦汗,趁着擦汗的空挡还不经意地偷瞄了一下洛儿的脸色,谁知正瞧见洛儿拧紧的眉头。不由内心打鼓道:完了完了,肯定是方才自己哪句话没说好惹了狐主生气,这下可好,别说是将自己的光辉时刻记到家谱上去了,万一狐主真的动怒,说不定他都有可能要被从家谱上除名了…… 看来这位狐主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啊,明明颇有城府的样子,果然是海水不可斗量。夏原心里暗暗下定决定,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好好表现,争取拿回一些印象分。 洛儿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竟然在夏原心里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以至于到了夏原所说的馆子后,不论洛儿问什么他都老实回答,再也不敢耍丝毫的小聪明,生怕再惹到这位精明的狐主大人。就算是洛儿没问的,只要他能想到并且觉得有用的,都会事无巨细地说给洛儿听。 洛儿对他的印象倒是好得不得了,只不过觉得这人动不动就会出一脑门子的汗,身体未免太虚了些,真该好好补补才是。 第211章 天香引·桃源 两人一路再没说话,夏原是生怕自己多嘴再说错话惹麻烦,洛儿则是心疼他身体虚弱不敢聊天浪费他的力气,于是倒也阴差阳错地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没有再开口。 到了夏原所说的馆子,只见是间并不起眼的小屋子,门口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挂。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摆了三张桌子,柜台里站着一位看起来非常富态打扮却颇为质朴的老板娘。若是洛儿自己路过此处,定然不会想到这里面还会藏着什么美味,明明一点都不像她见过的馆子。 “就是这里吗?”洛儿站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夏原还未开口,老板娘先迎了上来,一下子挤开了站在洛儿面前的夏原,惊喜道:“见过狐主,狐主能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洛儿刻意让自己忽略她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光芒,直奔主题道:“你们家有什么好吃的?” “小店别的不敢说,我家那口子做饭的手艺在天香却是一等一的好,但凡吃过的人就没有不满意的!”说起吃的来,老板娘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道,“狐主既然是头回来咱们小店,不妨尝尝咱们店里的几道招牌菜可好?今天这顿我请了,就当是给狐主您接风洗尘啦。” 有人请客洛儿自然是高兴,不过还是笑眯眯地推脱道:“我这头回来就占便宜,说出去多不好意思啊。” 老板娘惯是个会做生意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宾主尽欢。只听她道:“嗐,您能来就是给咱们小店添福气了,若是我还收您的钱,出去后定是要给人戳脊梁骨的。您在外面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没见过,小店这点儿手艺您哪能看在眼里啊,这些啊不过是咱们的一点儿心意而已,您就随便尝尝提提意见,不要嫌弃才好呢。” 听了这话洛儿哪还有拒绝的余地,干脆拣了张桌子坐下,心情不错地道:“那就把你们招牌的菜式都端上来吧~别的我不敢说,可在吃上我也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提提意见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老板娘扯了腰间的粗布帕子擦着桌子道:“是啊,咱们这儿鲜少有外面的人能进来,咱们这菜再怎么做都有局限,大家吃的次数多了也就腻了,今天啊我就豁出去麻烦您一回了。狐主您且稍等,菜马上就好~” 夏原哀怨地目送老板娘高兴地扭着身子进到后厨之后,站在一旁颇有些局促不安,明明是他想表现一把请客的,谁知道竟是白白将机会送到了别人手中。这下可好,他连究竟是该站着还是坐着,还是干脆出去蹲着都不知道了…… 洛儿心情愉悦地晃着椅子,半晌才想起来一旁的夏原,招呼道:“站着干嘛?坐啊。” 明明自己的身子都那么虚了,竟然还不赶快坐着。果然人类的脑回路她一时半刻是了解不清楚了,看来还是做狐狸的简单些。 夏原则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坐在了洛儿对面的椅子上,边擦汗边道:“多谢狐主。” “谢我干嘛?”洛儿不解地嘟囔了一句,接着便转了话题道,“对了,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狐主请讲,”夏原正襟危坐道,“只要是天香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小到衣食住行,大到生老病死,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儿,全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 洛儿咧嘴一笑,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离近些,而后才小声道:“那你知道关于圣女的事情吗?” 夏原听到这话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满脸震惊。他还当狐主会问什么问题呢,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要命的一击。 其实关于圣女倒也不是不能说,毕竟这是天香存在着的事实。可在天香,大家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特定的时间以外,都对此事只字不提,仿佛圣女并不存在一样。可如今这件事被他们认定的神灵如此坦荡荡地摆在明面上说,夏原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不方便说吗?”洛儿见他半天不答,不由追问道。 这时,老板娘端这托盘从后厨走了出来,笑着道:“菜来啦~有什么话啊边吃边聊,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之处还请狐主尽管提。” “放心放心~”洛儿对着满桌子的菜摩拳擦掌道,“若是不好吃我也不会硬吃的,肯定跟你说。” “得嘞,那您慢用,”老板娘给洛儿和夏原倒上了茶水,笑盈盈道,“我就在后边儿,您有事儿喊一嗓子我立刻就来。” 老板娘走后,洛儿便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开始这尝尝那尝尝,吃得好不欢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在天苍时学会了用筷子,此时在夏原面前才算是没有露了怯。 夏原却没有心思动筷子,心里不停地天人交战着。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咬了咬牙道:“狐主是天香的神灵,天香对狐主不该有任何隐瞒。” 洛儿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慢慢嚼了几口咽进肚子里后才点头道:“那圣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夏原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这事说来话长……” 在天香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天香一族自从在此定居以后,与世无争、安居乐业,可以说终于找到了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世外桃源。 可好景不长,在狐妖离开之后没多久,这里便生出了变故…… 那棵原本用来为全族带来灵气的古树不知为何突然开始魔化,经常在夜半时分偷偷展开杀戮,专取年轻姑娘的性命,一时之间整个天香都似被乌云笼罩,家里有年轻姑娘的人家各个夜里紧闭门户,连觉都不敢睡,可仍是没能阻止古树行凶。 好在此事发生没多久,岚依的祖上便挺身而出,以自身为饵在古树前施法困住了它身上的魔。现在能够看到的圣女殿,便是当初施法的阵眼,而自那以后,岚依一家便担任起了天香一族最为崇高的祭祀一职。 第212章 天香引·天命 不过此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最严重的代价并不是岚依的祖上付出了性命,而是自此之后,每隔十八年,天香便需要有一位圣女主动献祭给古树,那个阵法才能继续发挥功用。为了延续阵法,也为了先人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祭祀便担起了挑选和养育圣女的重任。每当前一位圣女献祭后,祭祀便会在当年出生的女婴中选择一位成为新一任的圣女,周而复始。 洛儿听完整个故事后只觉得荒唐不已,阵法的本意明明是为了镇压魔物,守卫天香族人,可到头来竟是变成了取人性命的东西,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她有些难以理解,遂问道:“也就是说,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生命无缘无故就成了圣女,然后到了十八岁便要主动去死?” 夏原有些羞赧地低垂着脑袋点头道:“是啊……这些是我天香一族最大的秘密,实在羞于启齿。不过那些曾经为了天香的安定牺牲掉的圣女,天香是绝对不会忘记她们的,定会世代感念她们的恩情,也一定会善待她们的家人。” “善待家人?那跟她们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了吧?”洛儿只觉可笑,又问道,“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们在自己家人身边长大呢?非要从小就被祭祀抱走?”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夏原神色凝重,缓缓讲述道,“刚开始的时候,圣女只是会被祭祀当着众人的面指定下来而已,生活上还是跟其他族人一样并无差别,只是时间一久便显现出了这样做的弊端来……” “弊端?”洛儿想不出来,跟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能有什么弊端,“是什么?” “情况一般分两种,”夏原双手在桌上交叠,似乎比先前放松了一些,讲道,“一种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会百般溺爱圣女,导致圣女变得骄纵跋扈,无人敢惹,最后到了要献祭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比较激烈的反抗,导致局面不可控。而另一种则会可怜些,她们或许在被指定为圣女的那一刻便被家人给放弃了。她们的家人往往会觉得这个孩子迟早是个死,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不需要付出太多心血。基本上圣女从小到大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而自己的家人却是对她不管不问,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圣女,性格很容易走向极端。” “太可恶了!”洛儿一拍桌子道,“这种人算什么家人!” 夏原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子弯着腰给洛儿倒了杯水,恭敬地递到洛儿面前,而后才开口劝道:“狐主莫急,莫急。您听我说完啊,这也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后面大家才会约定俗成,圣女从出生起便交由祭祀代为抚养,互不牵扯,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出现。这既是为了圣女好,也是为了大家好,一举两得。” “什么一举两得,”洛儿将面前的水端起一饮而尽,而后豪爽地抹了抹嘴巴上的水渍反驳道,“你们考虑了这个考虑了那个,可是你们考虑过圣女的感受吗?万一她不愿意做这个圣女,不想为了这些族人献祭又当如何?” “这是她的命,”夏原低着头,面庞隐在一片阴影里,洛儿看不真切,可他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坚定,“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们。” 洛儿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低低笑出了声来,夏原不由抬眼望去,只见洛儿邪笑道:“可我篇偏不信命。” 说罢,洛儿站起身便朝外走去,留下夏原呆楞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从前还是小狐狸时,洛儿一直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是生是死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天地间也不过只她一狐。可后来她遇到了青缘、遇到了离言、遇到了司音司雷还有小鼓,洛儿懂得了什么叫珍惜、什么叫在乎、什么叫不舍。所以现在于她而言,生死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只会掌握在她自己手中,而不是什么要由天定。 天说了才不算,她的命只能她自己说了算!这个道理,她也要让那个圣女知道才行! 洛儿一路跑着到了圣女殿,到了圣女殿门前洛儿才停下脚步,半弯了身子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呼吸,她却一时顿住了脚步。 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进去该说些什么呢? 说,你要勇敢点儿,可千万不要那么傻的去死? 说,你的命是自己的,不要因着别人而委屈了自己? 亦或是说,我偷听过你的谈话,知道你想离开,那就赶紧走吧? …… 这些话若是真的如此突兀地说出来,肯定会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她要拿什么立场去说服圣女?而且就算她成功了,圣女得到了自由,那之后呢?若是到了法阵镇压不住魔物的时候,魔物又出来害人,到时候势必会造成更多的伤亡。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刚才在夏原面前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如今一个个浮现在了洛儿面前。明明近在咫尺的圣女殿大门,她却突然觉得双腿似灌了铅般,往前挪动一步都十分困难。果然,逞一时之勇十分容易,可想要妥善承担后果,她还没那个能力。 洛儿有些丧气地转身欲离开圣女殿,却突然被人叫住。 “站住,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圣女殿门打开,一个男人半边身子探出门外,狐疑地看向洛儿说道,“莫非……”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洛儿便记起了这个声音。这不就是那个之前她偷听墙角时,那个和圣女说话的男人声音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做,夏?对!就是这个名字。 洛儿坦荡地转过身看着夏,打断他的话,简单介绍自己的身份道:“你是夏吧?我是洛儿,是祭祀姑姑的客人。” 夏整个人走了出来,但仍是站在门前,并未走远,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岚姑应该不会随便跟外人提到我才是。” 第203章 天香引·惩戒 “天机不可泄露,”洛儿故意做出高深莫测的姿态来,双臂交叠环在胸前,往前走了几步离得夏近了些道,“不过你说祭祀姑姑不会随便跟人说起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听墙角时,洛儿原以为是他和圣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以圣女对他有所依恋也是正常的。可按照夏原的说法,圣女从小被祭祀看顾长大,族人都不得轻易跟其有任何接触,而这个男人却能如此轻易地出现在圣女房中,已经让洛儿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现在他又说自己不会轻易被祭祀提起,就说明他的身上或许还有其他秘密? 一时之间,洛儿的脑袋里转过了无数个曾经听过的话本,虽然一个比一个离奇,可却都不太能够套用到现下的状况。 夏听她问起这件事,却是三缄其口,露出警惕的姿态来。 洛儿耸了耸肩,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以退为进道:“不愿意说就算了,本来我还想帮帮你们呢,看来你是觉得不需要了。” “帮我?”夏嗤笑道,“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洛儿轻叹口气道:“我也是可怜你们,小小年纪却要饱受相思之苦,明明相爱却很快就要阴阳相隔,想要远走高飞却又困于现实。这些问题若是我不帮你,你自己能解决吗?” 夏猛然一惊。 他和吉祥的感情问题明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才是,就连岚姑他们都是尽力瞒着的,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奇怪姑娘,却将他的担忧如此清晰地说了出来,如何让人不心惊。 夏不由下意识后退一步,更加警惕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道这些?” 洛儿轻轻勾起唇角,原本她也只是想诈一诈他,自己的心里也没有特别大的把握,只是将自己先前偷听的情况结合夏原所说的事情做了一番猜测而已。可刚刚夏说完那句话后,洛儿却是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了。果然,他和圣女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而且也确实有了想要改变命运的打算。 洛儿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啦!想来很快她就能把这里藏着的所有秘密全都挖出来,知道的一清二楚啦~ “我是谁不重要,怎么知道的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洛儿循循善诱道,“若是你想要我帮你,就要先把你们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才行。我呢,就看你的老实程度再来决定是否真的要帮你。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哦,毕竟我在祭祀姑姑面前说话,她还是会给我一些面子的,自然比你们说要有用一些~” 夏听到洛儿前面的话时,确实有在认真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和洛儿的靠谱程度,可听到最后一句时,却是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岚姑啊。” “什么意思?”洛儿问道。 夏好心解释道:“岚姑自从接任祭祀一职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从不徇私,别说你只是一个外人,就算你是岚姑的家人,去说这些话怕是也没用。不仅如此,你胆敢将心思动到圣女的头上,只怕岚姑动用族规惩戒你都是有可能的事。” 打圣女的主意竟然还会遭到族规的惩戒?这倒是比洛儿之前想象的要严重一些,不过她毕竟不是天香的族人,何况大家还都拿她当作神灵一般的对待,所以她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只不过嘛,有些人应该是想过这个问题,才会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吧? 洛儿反问道:“那你呢?做这些以前有想过自己的后果吗?” 夏的眼神明显出现一瞬间的慌乱,可他却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并未再继续被洛儿带着走,而是换了话题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被岚姑发现,有你的好果子吃!” 真是人不大口气倒不小,自从到了天香好像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过话。洛儿撸起袖子正想要好好教训教训面前这个男人,谁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夏野,不得无礼,”岚依快步走到洛儿面前,朝她恭敬施了一礼,而后又对站在门边的夏……不,该叫夏野,说道,“还不快向狐主行礼。” “狐主?”夏野指着洛儿满眼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岚姑,狐主就长这个样子啊?” “夏野!”岚依的语气中明显已经暗含了警告之意。 夏野只得不情不愿地跪拜道:“夏野见过狐主,是夏野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狐主来,还望狐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洛儿有了撑腰的人在,自然狐假虎威起来,昂着下巴道:“早就跟你说过我厉害着呢,就你偏不信,哼,真是没眼光~” 夏野低垂着脑袋默默在地上划着圈,却是一句话也不再说。显然方才那番话只是迫于祭祀的威慑,并不是发自内心说出口的,眼下只怕是要在心里好好问候洛儿一番了。 岚依却是在一旁接过话头,替夏野告罪道:“狐主,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有时候也是被我惯的失了分寸。若是有何言语不当的地方,在下替他跟您道歉,还望狐主切莫同他计较。为表诚意,就罚他禁足三日,抄写族规二十遍,以儆效尤。” “二十遍?!”夏野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道。他们的族规那可是长地离谱,平日里抄写一遍他都嫌麻烦,如今竟随随便便就说出了二十遍的天文数字,夏野虽说还未开始抄写,便已觉得整个胳膊酸疼不已,抬都快抬不起来了…… “嗯?你有异议?”岚依挑眉望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夏野。 夏野在岚依目光的威慑下,不情不愿收回了自己的两根手指头,生无可恋道:“不敢……夏野遵命。” 洛儿看他吃瘪的样子,不由暗暗偷笑。 岚依捕捉到了洛儿的小动作,见她满意自己的处置,又补充道:“这次只是小惩大诫,下次若是再敢以下犯上,出言不逊,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第214章 天香引·常识 夏野将膝盖微微侧转了方向,朝着岚依道:“是,夏野记下了。” 岚依处理完夏野后,才又转向洛儿,满脸歉意道:“狐主,这罚也罚了,想必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这事……” “算了算了,我都多大岁数了,他才多大,跟他较真我成什么了?”洛儿见岚依竟然亲自替他道歉,心中虽是又冒出了无数个小问题,面上却是不显。只大方地摆了摆手道,“我也只是无聊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这里,跟夏……夏野也只是偶然遇上,闲聊了两句而已,不碍事的。夏野,你说是不是啊?” 洛儿觉得他这别扭的样子十分有趣,他越是不愿意同自己说话,洛儿就越是想要逗他说话。 夏野又在地上划着圈圈,梗着脖子不情不愿道:“是。” 夏野虽是不情愿,可他若是不想接受更为严重的惩罚,也只能顺着洛儿的话说。现在的夏野就好比是只茶壶——有口不能言,不过这样倒是恰好顺了洛儿的意思,要在岚依面前说什么、怎么说还不是全凭她的心意~ 洛儿笑眯眯地看向岚依道:“祭祀姑姑,你就不用担心我啦,我能保护好自己,才不会被人给欺负呢。况且天香的族人们都对我特别的友善,像今天,我就碰上了一个带我去馆子吃东西的人呢。” 夏野跪在一旁虽是未言语,可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腹诽道:岚姑真是的,这种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不欺负别人就算是好的了……还有那个带她去馆子吃东西的人,怎么这么随便!了解她吗就带她去吃吃喝喝的? 岚依听到洛儿夸奖自己的族人,不由柔和了眉眼,笑道:“这些都是我天香族人该有的品质,若是他们敢对狐主置之不理那才是该罚呢。” “嗯!”洛儿心思转了几转,这样下去可不成,岚依原本就没想让她知道整件事,有她在这儿夏野更是什么都不会说了。眼下只有先将岚依支走才行。 洛儿想了想,道,“祭祀姑姑你是不是很忙啊?要不……你先去忙?不用管我,我觉得跟夏野聊天还挺有趣的,可以再聊会儿~” 这话中的逐客令意味简直不能更明显,岚依哪会听不出来。只是再看夏野却不像洛儿那般高兴,满脸不情愿地似是写着“求救”二字,不过狐主面前也由不得他反抗,岚依只得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岚依走得痛快,只来得及给夏野留下了个“各自珍重”的眼神。 洛儿嘿嘿笑着蹲到了夏野面前,托着下巴看着他道:“怎么样?现在相信我说的是实话了吧?” 夏野见再也看不见岚依的身影,鼻子一哼,站起身来拍着腿上的灰尘说道:“什么实话假话,我看就是岚姑心地太好才会把你当成是我天香的狐主,不然就凭你?”夏野很是不屑地上下打量了洛儿一番,接着道,“那位天香的恩人若是真的活到现在,少说也有几百岁了,你才多大啊?也敢不自量力地认下这个称呼。” 洛儿也随着他站起身来,似是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伸了个懒腰道:“我啊是没多大,也不过才五百岁,照比你说的那个天香地恩人,可能是小了些~” 夏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洛儿,讥笑道:“就你这样?五百岁?骗谁呢,你当我是三岁小娃娃那么好骗啊。” 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天香的族人,什么妖啊怪啊的,他虽是没有真的见过,可他们从小学的书上却是有那些可怖的画像。比方说那个害了天香很多人命的古树中的魔物,它出现的形态就是一团皱皱巴巴的枯树皮,上面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不知道多少人就葬送在了其中。 像洛儿这样好看的少女模样,怎么可能会有五百岁?一看就知道是说来骗他的,他才不会轻易上当呢。 洛儿原本以为说出自己的年岁之后,怎么着也能看到他惊掉下巴的模样,继而对自己膜拜不已,俯首称臣,自己再想知道什么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的告诉自己,就像那个夏原一样~哪成想竟是听到了他的嘲讽? 看来这小子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她若是真的有化身的样貌这般年轻,那现在他见到的就该是只小狐狸了。 洛儿决定好好帮他补一补常识,于是开口道:“你不知道狐妖幻化成人都是需要时间的吗?我们生下来可是狐狸哎,要经过多少辛苦、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变成如今的模样,你知道吗?” 唔……虽说她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努力,在长白山时除了吃就是睡,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事。后来到了千山,好像也一直都是离言和青缘在她身旁操心着她的各种事情。现在更是如此,只要离言不管不问,她的修炼便会懈怠下来。她大概天生就需要有个离言这样认真负责的师父和青缘这样碎碎念的朋友,整天挥舞着小皮鞭在她身后督促她,她才能有所进步。 而洛儿说的那些夏野确实从未听过,他们天香别说狐妖了,就连狐狸都见不到一只。小时候他们在学堂学的也都是跟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像这种他们这一生可能根本就不会接触到的东西,才不会浪费精力去学呢,他要上哪儿去知道变成她这样要那么麻烦啊…… 洛儿见夏野不说话,又接着语重心长道:“你不懂这些我也不怪你,可是年轻人啊还是应该虚心一些,尊老爱幼的道理你应该懂吧?我觉得以我的年岁在天香来说,一声狐主还是担得起的,你说是不是呢?” 夏野最不会应对别人拿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若是洛儿还像先前那般张牙舞爪的样子,夏野也会觉得有乐趣些,起码能跟她逗逗嘴。可如今洛儿的年岁摆在这里,又端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来,倒是让夏野毫无招架之力了。 夏野想到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脸热道:“多谢狐主教诲,是夏野目光短浅了……” 第215章 天香引·敌意 洛儿摆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了拍夏野的肩膀,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能把关于圣女的事情告诉我了?这样我才好知道怎么帮你嘛。” 洛儿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夏野给唬住了,赶忙趁势将自己的意图又说了一遍。早知道岚依说话有这么大的作用,她早就把岚依给请来了,也省得浪费这么多的口舌。 可即使如此,这件事在夏野这里也并不容易做出决断。只见夏野认真想了很久,似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道:“那就烦请狐主随我来吧,我想这件事情还是由吉祥……不,还是由圣女亲自为您解答会比较好。” “我可以见她吗?”洛儿按耐住心中的惊喜,努力平稳了语调,不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转而又想到上次自己听墙角的那一幕,不由疑惑道,“天香的族人除了祭祀以外,不是不可以随便见圣女的吗?你可以随便见她?” 上次洛儿撞见岚依和圣女似是在争执的时候,看岚依的态度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有关圣女的事情,更别提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圣女了,这才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谁知道她绕了这么大一圈儿想知道的事情,到了夏野这里竟是说得这般轻松。 夏野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洛儿揣着心里一个个小问题随着夏野重又进了圣女殿中,边走边打量着这里。其实她对这里倒也不算陌生,头一次来还是她刚刚不小心误入天香的时候岚依带她来的。后面几次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偷偷摸摸来的,她所知道的那些小秘密,或多或少都是在这儿听到的,不过因着当时全部心思都花在了防备上,并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环境。 仔细看过才发现,天香的族人对圣女果然还是特别的。许是愧疚之心作祟,他们在其他事情上没办法做什么,便在这住处用尽了心思。这座圣女殿与他们所住的屋子比起来,好的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世界里的建筑。 虽然夏野只带她沿着一条回廊走着,并未刻意参观某处,可窥一斑而知全豹,这随处可见的雕梁画栋、精心栽培的花卉草木、还有那引了活泉修建的亭台楼阁,无一不透露着“用心”二字。洛儿看得不由咂舌,原本她还以为天苍的宫殿已是这世上最华贵的住处,没想到仔细看过这里才知道,真正的奢华不在面上的珠玉堆砌,而是在细节处不经意间给人眼前一亮的时候。就这点来说,天苍的宫殿怕是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无法相比。 到了圣女所住的屋子门前,夏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洛儿恭敬道:“还请狐主在此稍候,圣女她平日里鲜少见到外人,我怕您突然出现她会害怕。所以还请容夏野先进去跟她说清楚事情的原委,再来请狐主进去。” 这个是人之常情,洛儿自然能理解。换位思考,若是她自己常年不见外人,换作有陌生人突然闯入她的地盘儿,她说不定会直接亮爪子,先挠花他的脸再说! 洛儿想着,不由捂着自己的脸,她可不想被挠花,于是笑着说道:“好,那你先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夏原点头,转身轻敲了两下房门后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能够不经同意便直接进入姑娘家的屋子,洛儿不由有些讶然。她想到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不一般的程度。洛儿不由想到了自己,与她最为亲近的便是离言和青缘了,可若是他们不经她同意便进到她的房间……洛儿敢肯定,自己同样会先挠花了他的脸再说! “不!我不见!”沉浸在自己想象里的洛儿被房中突然的一声大吼声吓了一跳,接着便是一阵乒呤哐啷砸东西的声音。 嗯,还是熟悉的动静,洛儿已经可以肯定里面的确实就是她听墙角时的圣女吉祥了,只是不知这次她又砸了些什么东西,真是可惜。还有那个擅自进去的夏野,说不定脸已经花了,洛儿默默在心里为他祈福,难得遇上这么有趣的人,还是希望圣女手下留情,别伤得太狠了。 “吉祥,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夏野的声音带了些恳求道,“她跟别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有预感,她一定能帮到我们的,说不定这是上天可怜我们,给我们的一次机会呢?” 圣女激动道:“她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我们天香的事情!” “吉祥你听我说,”夏野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她是外人我才决定试着相信她一次的。你想,不说远的,就说咱们看到过的,这些年偶尔也会有不小心闯入天香的外人,可你看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可她不同,她不仅到现在都还好好活着,甚至还被咱们的族人、甚至岚姑当成了尊贵的客人,这不都在说明着她的特别之处吗?咱们的族人对于圣女一事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想法,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也都是徒劳,什么都改变不了。而她说的话就连岚姑都会听,这样的人若是咱们这次错过了,你说还能有什么机会再遇到一次呢?” “你放开我!”圣女挣扎道,“无论我多想拥有自由,多想摆脱这个身份的束缚,但是在这一刻,只要我还是圣女,还是天香的一份子,就绝不会允许一个外人来插手我们天香的事情!我看你们一个个,包括岚姑都是受了她的蛊惑了才会对她唯命是从。今日你也不必多费口舌了,我是不会见她的。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洛儿在门口听得一头雾水,她这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招惹到了圣女吗?不会啊,明明到现在为止,她都没跟圣女说过话啊,甚至连圣女的面儿都还没见到过,怎么可能就得罪她了呢。这倒是奇怪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圣女就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呢? 第216章 天香引·守卫 她可是还指望着圣女能帮自己答疑解惑呢,若是真的得罪了她可就麻烦了。 洛儿正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里面的夏野似是极其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看看有没有道理。”说罢,便拉开门走了出来,表情看上去似是有些疲惫。 “你走你走!”夏野刚出来,圣女便将什么东西一把掷在了门上,叮咣作响,而后歇斯底里地吼道,“她那么会蛊惑人心、勾你魂魄,那你就去找她啊!有本事,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洛儿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夏野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眯着眼睛半倚在门边。 洛儿身边的人一向温文尔雅,就连她见过算得上最坏的幻空,对人都永远带着一张笑脸,说起话来更是温声细语,她何曾见过这样吓人的人类,何况还是个姑娘。 洛儿咽了咽唾沫,看向无力的夏野轻声说道:“夏野,你……还好吗?” 夏野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好半晌才重新拾起了力气,站直身子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事,到那边凉亭去说吧。”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凉亭,相对而坐,夏野顺手倒了杯茶给洛儿。洛儿接过茶杯,这才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样子圣女也只是脾气大了些而已,对夏野还是好的,毕竟现在夏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抓痕。 夏野不经意抬头,猛地瞧见洛儿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神情,不由狐疑地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摸去,而后不确定地问道:“狐主,您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没有啊。”洛儿回答地理所当然,而后收起打量的神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你和圣女方才是怎么了?怎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虽说洛儿这回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门外,可前面一段儿她都在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这才有了如此一问。 不过这话听在夏野耳中,倒是对洛儿又多了一些新的看法。能在人家门前还做到不听不看的正人君子确实少见,也值得敬佩,没想到他们的狐主就是这样的人,怪不得连岚姑都被她收服了。 如此,夏野也就更放心将自己和圣女的事情说给她听了。只不过这个故事究竟该从何说起,他也不知道。 夏野双手握着茶杯,无意识地摩挲着,而后开口道:“其实……她不是那个样子的……” “啊?你说什么?”洛儿支棱着耳朵等了半晌,没想到就等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慨,赶紧掏了掏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话开了头,剩下的也就好说了。只听夏野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小,还被岚姑抱在怀里。虽然那时我也不大,不过三四岁,可她小小软软的一团,粉嫩嫩地蜷在岚姑怀里的样子,我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楚。” “你们那么小就见过啊?真是神奇~”洛儿边喝茶边感慨,有种在茶馆听书的错觉。 夏野并未受她影响,而且自顾自说道:“那时岚姑就告诉我,她是天香这一代的圣女,肩负着整个天香的存亡,而我的任务,就是要好好保护她,直到她安然长到十八岁。” “为什么是你?你还那么小。”洛儿不由插嘴问道。让一个幼童来保护另一个幼童,这难道不是在开玩笑吗?若是真的想要这保护有用,明明就该找个大人才对嘛。 夏野解释道:“这个也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而我们夏家存在的使命便是守护圣女。原本之前的圣女守卫都起码会被圣女大上十岁左右,这样的话即能保护好圣女,偶尔也能玩在一起,不至于太无话可说。可到了我这一代,哥哥的年纪与圣女相差过大,又是个不喜劳累的,所以这件事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的头上。刚开始岚姑心疼我年幼,并不愿将这样的重担压在我身上,可到最后许是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只能用了我,因此岚姑一直以来都对我悉心教导,照顾有加。我成了夏家历代担任守卫一职中,年纪最小的孩子。” “这也太不合理了吧……?”洛儿满脑袋黑线,这都是什么破规矩,小小年纪就应该无拘无束、撒尿和泥才对,哪里能用这么重的枷锁将人困住了呢? 夏夜淡淡一笑,道:“我倒是很感谢岚姑最后能够选中我成为她的守卫,我很开心能陪她一起长大。”他还想跟她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比方说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比方说一起慢慢变老……可是这些,都只能是奢望…… “你们之间……”洛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问出这个话来,问他们是不是在相爱?她总觉得若是自己说出这个话来便是亵渎了他们的感情。她虽然不懂什么是爱情,可这种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在明知死期的情况下还会情不自禁产生的感情,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圣洁之感,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情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事情了。 夏野却像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似的,语气坚定道:“我们之间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想离开她,更不想永远地失去她……虽然那是她一生下来就注定的命运,可起码我们现在都还活着,就总要用力去拼一把试试看。” 这个想法倒是跟她不谋而合,洛儿开始有些欣赏起夏野来,不愧是能站在圣女身边的男人,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啊~ 洛儿一拍桌子站起来,单脚踏在座椅上,颇有梁山好汉的气势,说道:“当然要尽全力试上一试,反正再坏也就是个死了,搏一把说不定还能拼出个活路来呢!有志者事竟成嘛~” 夏野听她豪气干云地说完,却是有些颓然地长叹了口气。 试?他们何尝没有试过…… 第217章 天香引·云儿 夏野和圣女曾经试过跟岚姑坦白,可岚姑还未听完便生了好大的气,不仅斥责他们枉顾宗族、藐视神灵,还动用了天香从不轻易请出的刑罚,在一众族人面前狠狠鞭笞了他们,直打得他们足足在床上躺了月余才能下地走路。 他们也试过逃走,可岚姑看得极严,几乎每次都是才刚出了圣女殿的门便被岚姑的人给发现抓了回去,等待他们的自然又是一顿更加严重的刑罚。 后来他们思索了好久,觉得之所以一直失败,一定是因为孤立无援的缘故。他们还需要有一个支持他们、愿意帮他们逃出去的盟友,为他们打掩护才行。他们想了好久,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直照顾圣女衣食起居的婢女云儿身上。 云儿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但相互之间并没有将此事拿到明面儿上说过。云儿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姑娘,所以她的态度他们一直都看不清,她似乎是支持他们的,毕竟无论他们做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有跟岚姑打过小报告。可她又好像是不支持他们的,因为夏野觉得每次云儿看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诱拐了小白兔的大灰狼,毫无来由地愧疚……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圣女用了什么方法,还是说动了云儿为他们打掩护。 可是就在他们满心欢喜地到了古树前准备离去时,却见岚姑带着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匆匆赶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被他们派去牵绊住岚姑的云儿则被捆了手脚,由两名壮汉押着丢到了他们面前。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云儿脸上看到平静无波以外的表情,只见云儿满脸不舍地痴痴望着圣女,几次张口欲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而后便被一名壮汉挥起大刀砍下了头颅…… 云儿脖子断口处飞溅而出的血洒了夏野和圣女一身,有些还沾到了唇上、眼上,一时模糊了双眼。两个人看着地上咕噜噜滚着的脑袋圆目怒睁,都被吓得木然地张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儿死了…… 就在他们眼前,他们甚至还能感受到脸上鲜血的温度。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易逝…… 岚依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再管呆愣着的二人和地上仍带着余温的云儿,就像来时一样,又带着众人匆匆离去。 圣女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巴呜咽着哭了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相反,正是因为从小到大她的身边没有几个人在,所以她会更是格外珍惜他们,云儿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陪她长大的人。 圣女自责不已,若不是她非要让云儿帮忙云儿也不会死。她会好好活着,会有自己的夫婿,自己的孩子,自己美满的生活……可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给毁了…… 许是这一次岚依给的惩戒太过震撼,夏野和圣女再也不敢轻易尝试逃走,也不敢再随便同人交好。也是自那以后,圣女的性情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常常会毫无缘由地乱发脾气,还会莫名其妙就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都砸的稀碎。 对于云儿的死,夏野同样也是自责的,圣女变成如今这样,他也能够理解,所以每次圣女发脾气,他也只是默默承受,只有在他也控制不住事情发展的时候,才会找来岚依救援。洛儿偷偷跟着岚依到圣女殿的那次,遇见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你没见过以前的她,以前她总爱缠着我撒娇,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稍有不顺心的地方便会委屈巴巴地哭鼻子,”夏野望着手中茶杯中的水,唇角含笑,满目柔情,仿佛从水中看到了从前的倒影,“护着她虽是我的使命,可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我又总爱把她逗哭,总觉得她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地看着我的时候,就像只小兔子,异常的可爱。” “真是……”洛儿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太能理解这种喜欢看人哭鼻子的心思,憋了半晌才想出一个形容词,小声嘟囔道,“奇葩。” 夏野似是颇为认同洛儿的描述,笑着点了点头道:“也许我们两个都是怪人吧,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地就走进了对方心里。不知道狐主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有时候即使面对面地坐着不说话,也会觉得彼此的心靠地极近。随便一个眼神,我们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想如果没有她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爱。” 夏野的话让洛儿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在描述这些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一直反复蹦出来一个人的身影——离言。 洛儿吓得赶紧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不对,这跟离言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在说圣女和夏野的事,又在胡思乱想了,一定是脑筋又搭错线了。 “狐主?”夏野看着洛儿抱着脑袋发神经的模样有些摸不清头脑,小心翼翼唤了她一声,道,“狐主您没事儿吧?” “啊?”洛儿停下动作,伸手摆了摆,道,“哦,没事没事,你继续。”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夏野继续说道,“许是我之前欺负她太多,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这才给了我们这么多的磨难。我其实也不确定我还能坚持多久,虽然在她面前我能坚定地告诉她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可其实我自己心里都没底……吉祥真的是个好姑娘,她没有做过任何的错事,为什么就一定要非死不可呢?” “吉祥……是她的名字?”洛儿问道,之前听墙角的时候她就听夏野这么唤过,可在外面大家都只称她为圣女,所以洛儿才会有此一问。 夏野点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圣女从一生下来便会被祭祀带走抚养,许是怕起了名字便会产生羁绊吧。所以祭祀一般都不会给圣女取名字。而吉祥的名字是我取的,平日里也只有我会这么唤她而已。” 第218章 天香引·反常 “吉祥,”洛儿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而后笑了笑夸道,“倒真是个好名字呢。” 夏野也笑着说道:“是啊,我只希望她能吉祥如意,平安顺遂。只要她能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洛儿点了点头,站起来道:“好啦,事情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容我回去想想看能怎么解决,等我想到了再来找你。” “多谢狐主,”夏野跟着站起来恭敬道,“您是我和吉祥最后的希望了。” 最后的希望?听着就让人冒冷汗,洛儿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过这么大的压力,她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洛儿赶忙干笑着摆手道:“哎呀,别说的这么严重嘛,就算是真的不成,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呢?只要你们不放弃,就总会有希望的。” 夏野却是神色黯淡摇头道:“来不及了……再过不久便是吉祥十八岁的生辰,到了那一日……” 夏野没有把话说完,洛儿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十八岁,也就意味着圣女到了需要献祭的日子,这点她确实没想到,毕竟直到现在她都还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圣女长什么样子,哪里会知道再过不久她就要十八岁了。若是这样的话,确实是来不及了。 洛儿突然觉得任重而道远,简直太难啦。都怪自己,没事儿干嘛那么大的好奇心啊,白白揽下了这么大的责任。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关乎到的可是整个天香未来的命运。她就是只贪吃贪睡贪玩儿的小狐狸而已,哪里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嘛…… 洛儿长叹一声,道:“不管我能不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来,都会尽快给你一个答案的。这段日子……你就好好陪陪圣女吧,万一我……” “没有万一!”夏野打断洛儿的话道,“狐主救过天香一次,自然也能救第二次!夏野相信狐主的能力,绝对不会随便应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洛儿听他说完并没有急着再说什么,似是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里。看得出来他已经听够了这些逆耳的话,现在只想听他想听的,其他的话都入不了他的耳。 越是这种时候,洛儿越是脑袋空空。将这些日子听到的所有事情放在一起细细思考了一遍,好不容易才理清楚了些头绪来。 如此看来,他们要怎样离开天香并不是最麻烦的事情,最麻烦的其实是根本的问题——圣女献祭一事。只要能找到制衡古树中魔物的方法,不再需要活人献祭,一切问题便能全部迎刃而解了,到时候就算圣女不离开天香,也不会再有攸关性命的事缠绕着她。 不过虽说想是想清楚了,可具体要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洛儿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求助离言。 如此想着,洛儿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离言的住处。 进到屋中,并没有在这里见到他的人影,也不知道离言这是又做什么去了。想了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找青缘想想办法了,青缘比离言伤重一些,总不会随便乱跑了吧? 两间屋子相隔并不远,洛儿没走几步便又到了青缘房中,却是意外在这里见到了离言和岚依。 “师父?祭祀姑姑?你们怎么也在这儿?”洛儿一脚踏进门里问道。 离言朝她招招手道:“洛儿,楞在那儿干嘛,先进来再说。” 岚依见来人是她,赶忙行礼道:“见过狐主。”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平日里天香族人这么叫她她倒觉得没什么,可突然当着离言和青缘的面叫她狐主,洛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讪笑着转移话题道,“可是青缘又有哪里不舒服了?祭祀姑姑怎么在这里?” 岚依看了身侧的离言一眼,只见离言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岚依会意,回道:“刚给青缘小法师瞧过了,并无大碍,还请狐主放心。” “呼~没事就好,”洛儿松口气,道,“突然一下子看到大家都在,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吓死我了。” “洛儿放心吧,”青缘撑着从床上坐起身子,离言在旁帮他身后垫了靠枕,青缘看向洛儿道,“青缘还要陪着师父和洛儿再多历练历练,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到佛祖身边去侍奉呢,再说,青缘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有师父和洛儿不嫌弃我,佛祖才不会收留我呢。” 青缘虽是脸色差了点儿,可精神头儿却是不错,洛儿看了自然也安心了不少,走近两步凑到青缘身边不客气道:“是啊~也只有我不嫌弃你像个大木头似的,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啊,再这么躺下去就真的要变成木头了。” 青缘笑道:“是,青缘遵命。” 一旁的岚依瞅准机会插话道:“既然狐主和法师们还有事要聊,在下也不便在此过多叨扰,先行告退了。” 洛儿想着,自己要找离言和青缘说的事情现在确实也不适合有岚依在旁听着,于是走到岚依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多谢祭祀姑姑跑这一趟看青缘啦,以后还要麻烦姑姑有空常来才是啊~” “是,”岚依看着眼前的洛儿,倒是与圣女年纪相仿的样子,一时想起了许多曾经圣女跟在她身后撒娇的日子,不由柔软了眉眼,道,“只要狐主不弃,在下定会随叫随到。” 洛儿歪头娇笑道:“嘿嘿~姑姑慢走,洛儿送姑姑出去。” 岚依哪里敢劳动她送自己,这可是他们天香最最尊贵的客人了。于是连忙婉拒道:“狐主留步,还是多陪陪青缘小法师吧,在下自己出去就好。” 洛儿却是缠着岚依一直将她送到了门边才放她离开,而后还站在门边目送着岚依远去,直吓得岚依不由加快了脚步,匆匆消失在了洛儿眼前。 离言见状不由眯起了眼睛,看着洛儿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洛儿今日……好像很反常啊。” 青缘在一旁附和点头道:“反常,确实反常。” 第219章 天香引·灭火 若说洛儿平日里,虽然偶尔也会有对人极其热情的时候,可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发生在她有求于人,或是……对方手里握有她特别想吃的东西的时候。像现在这样没来由便对人十分亲近的情况,离言和青缘却是从来没见过,自然会觉得眼前这一幕特别反常。 洛儿站的位置离二人并不远,他们的对话自然是听到了耳中。眼珠一转,回过头来叉着腰佯装生气道:“平时我对你们很凶吗?我原本不就是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样子嘛~” “温柔可爱?”离言的脑海里浮现出洛儿各种炸毛的场景。 “善解人意?”青缘的脑海里浮现出洛儿各种捉弄他的时候。 二人满头黑线地看向洛儿,眼睛里充满了质疑。这两个词……大概永远都跟洛儿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吧? 洛儿原本只是假装生气,这下看到二人的神情不由真的生起气来,昂着下巴侧过脸去不再看他们,道:“哼!气死我啦,你们两个真是没眼光。” 离言和青缘对视一眼,眸中均流露出无奈的笑意。 离言开口哄道:“咱们洛儿怎么能用这么庸俗的词来形容呢?这些不都是说寻常女子的嘛。” 青缘接口道:“是啊,要我说这些词放在洛儿身上根本就显示不出洛儿十分之一的好。” 洛儿竖起的耳朵动了动,轻咳两声微微转过头好奇道:“那应该说什么?” 青缘笑道:“说,洛儿在青缘和师父眼中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最好的小狐狸。” “那是自然~”洛儿心下得意,不由傲娇道,“我银狐一族出来的姑娘,当然是最好的!” 玩笑过后,离言换上正色问道:“对了,你不是去探查圣女之事了吗?可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提起这件事洛儿立马来了兴致,走到离言身边扯过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有我出马,当然是手到擒来,没有什么打听不出来的。” “哦?”离言挑眉道,“都打听出了什么?说来听听。” 洛儿将听来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都与离言大致说了一遍,而后略带同情地补充道:“圣女其实也挺可怜的,虽然她会被族人们敬仰着,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可那也只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到了时间她就要为了族人牺牲自己的性命,所以才在这些方面拼命补偿她而已。她没有名字,没有亲人,甚至不能拥有一份完整的感情……哎,真是太可怜了。” 离言有些意外地看着洛儿,脱口而出道:“洛儿真是长大了,竟能说出这么一番为别人着想的话来。” 原本愁眉苦脸的洛儿听了这话,立马又换上一副要咬人的表情,愤愤道:“师父这话什么意思嘛,难道我以前就是个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人了?”她做了这么久的人,好话坏话还是听得出来的,离言这话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讽刺她啦! “师父这是在夸洛儿呢,”青缘看着再次冒火的洛儿,赶紧打圆场道,“洛儿从前是只小狐狸,习惯了独来独往,自私是本能也是生存之道,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现在幻化成人,能够学会人类感情中的共情,当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啦。” 青缘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真是太难了,都还生着病却要时刻准备着灭火……这两个人,明明都很关心在乎对方,单独在他面前时,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带有对方的身影,可一见面又总是说不到两句便要生起气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是能不能不要当着他的面啊?青缘欲哭无泪,他是病人,需要休息…… 是这样吗?洛儿狐疑地看向离言,将信将疑道:“师父也是这个意思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离言捻着念珠说道,“洛儿自私也好,无私也罢,都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只要心存善念,没有害人之心便好。” 洛儿最是讨厌听到他们说这些掉书袋的话,欺负她没读过书听不懂是不是?才不,即使听不懂也不能露怯才是洛儿的行事准则~ “行吧行吧,不说这个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师父这一次。”洛儿糊弄道,“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你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圣女的法子呢?” 回到正题,离言思考了片刻说道:“洛儿想的不错,若想帮到圣女,恐怕最根本的办法便是将古树中的魔物给彻底除掉,永绝后患。” 青缘听他们说完后,才将心中的疑惑说出道:“可是这个魔物的修为想必定是十分了得,不然岚依祭祀的祖上怎么会到了需要以已之身做饵才能困住魔物的地步?” “是啊,这也是我刚刚在头疼的地方,”洛儿想到自己那弱地根本不值一提的修为,汗颜地吐了吐舌头道,“在这方面我应该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了,青缘又病着,若是要对付那魔物就只剩下了师父一人,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洛儿能想到的事离言自然早就想到了,道:“也不是真的没有人能够帮忙。” “谁?”洛儿问道。天香一共也没有多少人,若说有修为的,也只有祭祀一人了,可是以她的修为恐怕给那魔物塞牙缝都不够,所以离言说的自然不可能是她。不过除了祭祀,洛儿便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离言看着洛儿缓缓吐出两个字:“小鼓。” 洛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太久没见到小鼓出现,我都快要把它给忘了。若是有了小鼓协助师父一起,可能面对那魔物咱们还能有一些胜算~” 离言也是这个意思,小鼓是灵,它来对付魔正是一物降一物,再好不过。于是点头说道:“是,只不过自从咱们离开天苍,小鼓就一直待在雷音鼓中不肯现身,若要请它出来帮忙,只怕还要洛儿费上一些工夫。” 第220章 天香引·余晖 这下洛儿却是为难了,若是让她做别的还行,叫小鼓出来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从他们离开天苍,再到天香来的这一路上她都试过多少次了,可没一次管用的。雷音鼓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鼓一样,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洛儿不由惆怅道:“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鼓,它哪里是我想叫它就会出来的,若是它自己不愿意,即使咱们把雷音鼓给毁了它都不会动弹一下的。” “咱们之中若说能叫出小鼓的,确实也只有洛儿了,”青缘想了想,认真分析道,“在天苍时,只有洛儿跟小鼓接触的时间最长,而且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感情自然不一样。之前咱们没能把它叫出来,许是小鼓也知道咱们找它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现在不同,咱们找它是为了请它帮忙,从发生过的这些事情来看,小鼓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灵,不然也不会为了与司音分开而将自己关起来这么久。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想必小鼓也不会铁石心肠到坐视不理的。洛儿你再好好跟它说说,你说的话也许它会听呢?” 青缘都这么说了,洛儿虽然心里没底,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道:“那好吧,我再去试试,不过先说好啊,若是不成,你们也不许怪我。” 青缘赶紧接口道:“当然不会怪洛儿啊。”其实心里却是在不停叹气,他们哪里敢怪她……依着洛儿的脾气,不管这件事她办的结果如何,但凡他们敢说一个不字,洛儿定会将他们给挠得再也不敢说什么。 离言沉默良久,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其他事情。 小鼓虽是修为高些,可这件事也并非没它不可。他让洛儿现在去找小鼓,无非是找了个借口先把它弄出来。之所以要如此做,其实是因为离言早在前一天便已经发现了第二件法器的踪迹,能够肯定它就在天香,只是具体下落却不得而知。法器与法器间总是会有感应的,有小鼓在,寻找法器并将法器收服为己所用,也会更容易一些。 能够发现法器在天香其实也是偶然。 昨天夜里,离言睡下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心里惦记着青缘,便想要再来瞧一眼看他是否无恙才好安睡。看过青缘后,呼吸到室外的空气又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左右也是无事,离言便拿出了观来研究释童所说的其他功用。谁知观刚一出来,便开始燃起了明亮的光来。 离言大喜,干脆施法试图让观带自己去找法器,可是一路走到圣女殿的门外,离言徘徊了许久,却再也找不到接下来的路在何处,只得悻悻而归。 不过能够知道法器就在天香,这一夜的奔波也就不算辛苦。 隔了半晌离言才说道:“虽说现在时间紧迫,可咱们除了尽力一试也没有其他办法,多个人帮忙,成功的几率总会大些。” 这些事情离言还没打算告诉青缘和洛儿,青缘还在病中,知不知道这些于事情的发展也是无益。而不告诉洛儿则是因为照她现在的脾气,若是她知道自己想利用小鼓,定然不会帮他这个忙的。 洛儿应下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来到天香后,离言便将雷音鼓放在了她的房间里,现在想来倒也方便。 “咚咚”。 洛儿蹲在雷音鼓前面轻敲鼓面道:“小鼓,我是洛儿,你出来好不好?” 像以往很多次一样,雷音鼓并没有丝毫反应,房间内也没有其他动静。 洛儿叹了口气坐到了雷音鼓上,托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小鼓,你是不是在想司音司雷啊?我也想他们。可是人生那么长,有些人注定只能陪我们走一小段旅程,我们能够遇到已经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啦。若是过分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舍不得出来,你难道就不会遗憾自己因此而错过的美丽风景吗?” 洛儿坐的位置正对着房门,此刻房门大敞着,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房间。洛儿被晒地心里暖洋洋的,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只打盹儿的小狐狸。 小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洛儿身后,与她背对背坐着,脑袋耷拉在蜷起的膝盖上,整个人隐在一片阴影里,缓缓开口道:“真的……还会有美丽的风景吗?我以为,司音已是我遇过最美的风景。”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遇见便已觉到了人生的极致,从此后再遇到的一切便都成了将就。小鼓便是如此,它不愿将就,害怕失望,所以宁可将自己关起来不看不听,假装睡着,假装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络。 洛儿听到它的声音恍惚间的熟悉感像是雷击般传来,身体酥麻,僵直了一瞬,转而便又放松了下来,却是没有回头看它,而是缓缓说道:“当然会有啊,只要我们一直走在路上,不放弃希望,谁知道生活会给我们什么惊喜呢?” 反正好的坏的,接着便是,未知的一切都能叫做惊喜。就像洛儿遇见青缘,到了千山,再到后面发生的这一切,若是她当初没有踏出那一步,离开长白上,她眼中见到的除了皑皑白雪就什么都没有了。 “洛儿,”小鼓侧过头在洛儿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直到现在还一直陪着我。 洛儿最是听不得这种客气的话,好像多疏远似的,掩饰性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指着外面的夕阳仰着笑脸道:“小鼓你看~外面的太阳好漂亮啊,又大又圆,离我们好近,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小鼓慢慢回过头来朝洛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洒在洛儿身上的余晖此刻同样映在小鼓脸上,在雷音鼓中不见天日,这太阳对它而言显得遥远而陌生。小鼓闭目享受着此刻的阳光,突然觉得弥足珍贵,自己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间浪费了太多大好时光呢。 第221章 天香引·震惊 洛儿没想到事情居然进行的如此顺利,只是一起晒了个太阳,小鼓便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跟他们一起投入到了“拯救圣女”的行动当中。 只是高兴的时间却没能持续太久,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听到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平静了十八年的天香,又死人了…… “怎么会这样!”洛儿人还未到,急切的声音便先传了进来。可是圣女殿内一片死寂,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岚依、夏野和圣女三人坐在大厅当中,洛儿提着裙摆跑进来,便看到三人紧蹙着眉头围坐在一起愁云惨淡。 洛儿是个急性子,这么沉默着她可受不了,根本就不解决问题啊。只见她端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喘了口气才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啊!确定是那个魔物做的吗?会不会弄错了?这不是还没到十八年嘛,怎么会又出事了呢?” 洛儿连珠炮似的说了一连串的问题,一直背对着她被她忽略的圣女开口道:“应该是那个魔物没错,在天香除了它以外,还没有人能做到将一个大活人一夜之间变成那副模样……” 洛儿这才想起这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圣女,循着声音看去,倒是跟她先前想象过的模样有很大的出入。圆嘟嘟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粉嫩嫩的好不可爱。头上扎着两个圆形的发髻,其余头发散落在肩头,几根拿彩绳系着的小辫子夹杂其间。看上去分明就是个明朗阳光的少女模样,一点儿都没有那天听到她发火时想象的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是……”洛儿好奇地看着她道,“吉祥?” 圣女听到这话猛地怒气冲冲看向夏野,似是在怪他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告诉了别人。 洛儿看着她一瞬间变了的脸色,赶紧解释道:“你别怪他啦,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知道的。” 岚依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眼神中含了警告的意味,而后才恭敬地看向洛儿道:“狐主还是唤她圣女吧,吉祥只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玩闹的称呼而已,不必当真。” 洛儿吐了吐舌头,歉疚地朝夏野笑笑,道:“是是是,圣女,是我第一次见到圣女,难免有些激动,口误口误。” “狐主?”圣女这才看向洛儿,眼神中充满了怀疑,道,“你真的是狐主吗?” 洛儿拍着胸脯,道:“如假包换~” 圣女闪着晶晶亮的大眼睛瞧着洛儿,激动道:“那这么说,天香不就有救啦!我也有救啦!” 其余三人目光一起看向圣女,圣女看着三人解释道:“既然当年狐主能救天香一次,那这次灾祸狐主自然能够再救天香一次。想必狐主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天香,一定是为了解这次的为难吧?” 洛儿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除去她外形上的不同,她现在就与常人无异。这么危险的魔物,恐怕还没等她近身,她就会被灭掉了吧? 洛儿干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不是还没到十八年吗?那个魔物怎么会又出来作祟了?” 岚依叹了口气道:“我检查过尸体,显然是被吸干了精气而亡的,这与族志上记载的死亡方式一模一样,而且……她前日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除了那魔物,应该不会有人能将人变成那副样子。我想,之所以还没到圣女献祭的时间它便出来作祟,应该是说明,祖上用来镇压魔物的阵法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还没等洛儿说什么,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夏野看了一眼岚依,岚依朝他微微点头,夏野便站起身来朝大门方向走去。随着大门的打开,外面的声音清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交出圣女!交出圣女!” “让圣女献祭!让圣女献祭!” “岚姑别躲在里面!快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声浪此起彼伏,一声大过一声,基本上全都是要求圣女尽快献祭,解除天香危机的声音。恐怕若不是圣女殿一直给他们的印象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场所,他们早就要提着武器进来抢人了。 夏野堵在门前,大声喝道:“别吵啦!这件事情的发生谁也不想!事发突然,还请大家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一定会想出法子将问题好好解决,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你算什么!说话又不作数!”一个老者气的涨红着脸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对着夏野吼道,“要说这话也是让圣女或是祭祀出来说才对!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齐声喊到:“是!” 夏野正左右为难间,岚依、圣女和洛儿三人从大厅走了出来,与夏野并肩站在一起。岚依的威严仍在,权杖往地上重重一敲,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多说一句,仿佛刚才那些吵嚷着让圣女和祭祀出来给个交代的人并不是他们一样。 岚依见场面控制下来,眼神定定地环视了一圈,看得众人皆是心虚地低下了头,而后才沉声说道:“都闹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圣女献祭一事岂是你们闹过就能决定的事?我还好好在这儿呢!什么时候这些事情轮到你们说了算的?”岚依一句一顿,字字清晰,仿佛一个个巴掌打在了众人的脸上,臊地众人脸红不已。 方才说话那长者又站出来开口道:“岚姑,我们能理解你的难处,我们也不想在圣女殿前说这些。只不过魔物多年不曾出来害人,这次却突然发生了这些事,大家心里都很害怕,特别是有刚成年或是快要成年的姑娘人家,现在都提心吊胆的。您若是不出来主持公道,尽快献祭圣女安抚好那魔物,大家恐怕以后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哎……” 洛儿愤愤不平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想不起来圣女,一遇到事情就个个来要求圣女去死!真是太过分啦!” 第222章 天香引·伪善 “狐主您这话说的可就有失公允了,”那长者又道,“圣女自出生以来一直享受着天香最好一切,咱们可是把能给的都给她了,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原本的目的便是要她成年后履行作为圣女的职业,咱们又有什么错?” 洛儿上前一步指着那长者道:“你只想着你自己的安危,可有问过圣女是否愿意要这样的生活!这些明明都是你们强加给她的,现在却要反过来要她为这一切负责?凭什么!” 说到这个那长者仿佛有了底气,沉声道:“这是她的命,是天香每一代圣女的命!狐主怕是不知道,我天香族人向来信奉的就是人命天定,上天给的一切,她只能认了。” 那长者的目光一直定定看着圣女,似是恨不得自己此时的目光能化作一柄利刃,直接将眼前的圣女杀掉才好。 洛儿被他这套歪理邪说气的说不出话来,那长者见岚依也并未出声阻止他的话,更加得寸进尺道:“圣女,认命吧。给古树献祭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大伙儿也从未瞒着你,现在不过是将原本定下的时间提前了几日而已,结果并没有什么差别。大伙儿都会记得你的牺牲,这次可是能救不少人啊。” 一旁的众人有窃窃私语的,有低声附和的。无外乎是在说圣女如何如何的不知好歹、不懂感恩,自家姑娘如何如何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圣女,跟我们走吧,早点举行献祭大典,大伙儿也好早点安心是不是?”那长者的声音带着蛊惑,边说着边慢慢往前靠近圣女,身后的众人更是将手中各式的武器持在胸前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长者。 夏野默默上前一步,全身戒备地护在圣女面前,眼神似是粹了毒般看向眼前步步逼近的众人。而后微微侧过脸去朝圣女低语道:“吉祥别怕,我会护着你。”大不了……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吉祥若是注定了活不了,那今日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一直被众人护着没有开口过的圣女却是在夏野的身后用力握紧了他的衣摆,而后低喃道:“夏,对不起……” 夏野还没有反应过来圣女这话是何意,下一瞬便见圣女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横在了自己脖颈间,后退一步道:“都别过来!若是没有献祭大典,即使你们逼死我了也是无用!不想我立刻就死,最好别轻举妄动!” 在场众人皆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岚依被气的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胡闹!快把匕首放下!” 夏野也回过神来,提步便要去抢她手中的匕首,圣女却是一直防着他,所以他身形刚要有所行动,圣女便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手上的匕首也刺地更深了几分。 “别过来!”圣女抬手制止道,“你也要逼我去死吗?” “吉祥……你知道我不是……”夏野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圣女。 圣女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冷眼看着夏野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对我好,不就是为了要我的命嘛!所有的花言巧语只是为了逼我就范就对了!你也一样夏野,别以为你有多高尚,你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可是最后呢?哪次不是临到关头又被抓了回来!这些计划知道的只有咱们两个,究竟是谁泄露给岚姑的,就不用非要我将话挑明了吧?” “原来在你心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夏野伤心不已,可仍是不愿相信这些话是从圣女口中说出来的,“吉祥,这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 闹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出言讽刺道:“夏野,我说你就别再上赶着问了,人家这话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我看你呀,也就不用再继续扮着那痴情的模样了。” 夏野听了这话突然怒目回头,瞪视着众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圣女却是淡然道:“他说的没错,都到这种时候了,我左右都是个死,你再演?演给谁看呢?” 夏野被她这凉薄的态度刺激的怒火中烧,他们两人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到最后就换来这短短几个字吗?演?他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这个字!他从来不怕被人误会,可却不愿这个误会的人是她! 夏野缓缓向前一步,逼视着圣女,道:“你再说一遍。” 圣女勾起一个与她十分不相称的冷笑来,一字一顿道:“你,夏野,不必再在我面前演戏了,我早就看够了你这副伪善的嘴脸,虚伪,恶心。” “很好,”夏野垂下头看不清脸色,双拳却在身侧握紧,冷声道,“吉祥,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所说的这番话。” “后悔?”圣女斜眼看向他,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了夏野心口上,“呵,我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在懵懂无知时遇见了你。” 夏野抬眼看向圣女,眼眶通红道:“好,即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夏野这话不禁让圣女心头一紧,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却见夏野的动作更快,一个闪身便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人身边,一把夺过那人手中握着的长刀,抬手便要向自己的腹部挥去—— “夏野!”圣女被吓得睁大了眼睛,手中握着的匕首也似抓不稳般掉落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都以为接下来圣女殿门前又会多上一具尸首的时候,夏野手中的长刀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打到了一样,直直向着空地处飞了出去。 夏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也像是随着长刀飞走了一般,一下子泄了气跌坐在地上。 圣女长松了口气,可看着夏野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却又心疼不已,她现在很想上前去抱抱他、安慰他,就像从前每次她失意时,他曾对她做过的那样。可是她不能,起码现在不能…… 第223章 天香引·搭救 她的死已是注定,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结局,就像方才那位长者所言,这是她的命,她只能认命。可夏野不同,她死以后夏野还要重新融入族人开始新的生活,只有现在将他彻底推开,夏野才能忘了她,族人也不会太过于排挤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夏野竟能如此决绝,毫不犹豫便要挥刀自尽……圣女的手隐在宽大的袖袍之下,狠狠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好不容易才遏止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心情。 “又帮你一次,”小鼓的声音突然在洛儿耳边响起,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道,“记得谢我啊~” “小鼓?”洛儿惊喜地想要回头看它,却被小鼓固定住了脑袋不能动弹。 “嘘,”小鼓又道,“他们现在都看不见我,你一回头不就穿帮了嘛。待会儿若是有人问起夏野的事,你只管说是你做的,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会自己看着办。有我在,你只管放心便是。” 有小鼓在洛儿自然是安心,狐假虎威这种事,她做起来可是很得心应手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故意将众人的目光又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而后才指着夏野道:“夏野你是不是傻啊?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怎么守卫自己心爱的姑娘啊!而且你都忘了你们夏家在天香的职责了吗?” 夏野仍是有些失神的样子坐在地上,周围的众人都离他很远,似是怕他哪下再抽风殃及自身可就不好了。 说完了夏野,洛儿又转头看向圣女,摆出过来人的姿态教育道:“还有你也是,明知道他心心念念全都是你,还非要说出这么多伤人心的话来。若是刚才我没有出手救他他现在可就真的死了,我看你到时候会不会后悔。” 圣女这次倒是没有再回嘴,默默地听了,只是眼睛一直偷偷地看向夏野,这些小动作全都落在了洛儿眼中,洛儿却没有点破,而是转身又看向众人,道:“现在这样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在这儿示威除了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以外,得不到任何助益。你们既然称呼我一声狐主,倒不如信我一次,给我两天的时间,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洛儿说罢,底下众人又是好一阵窃窃私语,洛儿也不急,抱臂等着他们的讨论结果。 其实说两天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信口胡说的,不过眼下除了“拖”字诀,她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来了,起码这样也算是争取到了两天时间,离言和青缘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的,总比现在就眼睁睁地看着圣女去死要强上许多。 半晌,底下众人似是才讨论出了个结果。洛儿刚才阻止夏野自尽的招数他们连看都没看清,甚至都没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的,夏野手中的长刀便飞了出去,可见她修为的厉害之处。若是她能就此将那古树中的魔物彻底铲除,倒是帮天香杜绝了后患。讨论至此,还是方才那位长者站了出来。 “狐主,咱们并不是不信任狐主,既然是狐主开口了,这两天的时间咱们自然是要给的,只不过……”长者似乎颇为为难,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只不过大伙儿也是害怕,万一这两天内,那魔物又做了那害人性命之事可如何是好啊……” 洛儿有些为难,方才她只想着暂且保下圣女的性命,倒是忘记了还可能会有其他人枉死这件事。可她到现在连那魔物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做这样的保证? “岚依今日,就以我祭祀之名向诸位保证,”岚依上前一步,手中的权杖也重重落在地上,只听她朗声道,“若是在这两天内,狐主没能想出此事的解决之道,亦或是那魔物又出来作祟,岚依必定以死谢罪。” 岚依这话一出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出声反驳,各个噤若寒蝉。若说他们对圣女是敬意,那么对祭祀便是惧意。祭祀本人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而她说的话便等同于上天的旨意,没有人胆敢不听。 岚依环视众人,见场面总算是被控制住了,这才又说道:“既然没有其他事,就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昨日不幸殒命的姑娘,也好好装裹送走吧。”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后,才在那长者的带领下俯身称是,又向洛儿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才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 “进去再说吧,”岚依看了眼剩下的几人,开口道,“今日闹这一出,也都累了。” 圣女看了一眼仍是失神坐在地上的夏野,想要上前将他扶起,却还是狠了狠心顿住脚步,跟在岚依身后朝正厅走去。 “夏野,夏野。”洛儿唤了好几声,夏野才抬头看向她,只是双眼无神,再也看不到一丝光彩。洛儿叹了口气,上前吃力地将他扶起来,领着进了正厅。 几人在正厅坐定后,又是一阵无话,洛儿托腮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这时,小鼓又凑到她耳边说道:“凭你的脑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啊?在这儿坐着也是白白浪费工夫。” 洛儿侧头怒目看向与她向背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小鼓,只见它不知从哪儿折了一支狗尾巴草来闲闲地叼在嘴里,正事不关己地背靠着桌子翘着二郎腿晃悠。 谁知洛儿这眼神却恰巧被坐在一旁的夏野看到了,他看不到小鼓,还以为洛儿这是在瞪着自己,不由得赶紧反思了一番自己方才的行径。 似乎……洛儿确实有理由这么瞪着自己……于是连忙看着洛儿态度良好地认错道:“狐主,方才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傻事来,多谢狐主搭救,这才给了我将功赎罪的机会,狐主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只要能除掉那魔物,夏野在所不辞!” 洛儿听到夏野突然开口,这才收回瞪着小鼓的视线看向夏野,一脸不明所以。夏野这是又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就来了一段儿自白? 第224章 天香引·说谎 洛儿不明所以,小鼓坐在两人中间却是看得分明。这夏野显然是误会了洛儿方才那个眼神,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小鼓不由偷笑道:“这傻小子估计以为你瞪他呢,哈哈哈哈,真是有趣。你自己想想怎么应对吧,我先去帮你搬救兵了。” “你!”洛儿瞪着飘然而去的身影,牙齿磨地咯吱咯吱响,小鼓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真是无耻啊无耻! 夏野则是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惹得她更生气了,可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方才的话有哪里出了错,只得小心问道:“狐主,可是我方才的话……有哪里不妥?” 洛儿保持着愠怒的表情呆在原地,脑海里飞速思索着对策。而后眼珠一转话锋一转换上笑脸,一拍桌子指着夏野道:“你!说得好啊!” “啊?”洛儿的情绪转变太快,夏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洛儿无视掉他眼中的错愕,挪着椅子坐到夏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能这么想,作为狐主我很欣慰啊,证明你真的长大了,不仅能够守卫圣女,甚至能够担起守卫天香的责任。我刚刚只是没想到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番话,一时有些意外罢了。” 洛儿说着这话面上一副欣慰之状,心里却是忍不住偷笑。没想到之前离言说她的话还能用在这种情况下,倒还挺贴切的。她也是没办法,现在若是真让她想个办法出来她也想不出,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小鼓把离言请过来。他那么聪明,定能有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 岚依听了洛儿的话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狐主说的是,虽说夏野开始的行为是有些莽撞了,可是能说出这番话倒也难得。” 提到之前的行为,夏野不由又想到了圣女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抬眼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圣女,只见她微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左右在座的几人也都知道他与圣女之间的事,夏野也不愿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遂盯着圣女的眼睛开口问道:“吉祥,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的?” 圣女听到他叫自己,身子一紧,抬眸迅速瞥了他一眼,转而又慌乱地移开视线去,道:“我……我说的话自然是真心的!”说罢,圣女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似是在极力遏止自己说出另外的答案来。 夏野见状却是笑了,轻声道:“吉祥,你真的以为这些年我陪在你身边都是作假的吗?” 圣女不解地看向夏野。 夏野爱恋地目光落在圣女有些发白的唇上,又道:“你从来都不会说谎,每次只要一说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还会不自觉地咬紧自己的下唇。” 圣女听他说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不就是他说的那样嘛。于是慌忙松开用力的牙齿,眼睛直直地瞪向夏野道:“谁说我不敢看你!哼,我……我只是不想看你,懒得理你罢了。” “你在说谎,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夏野这话说得异常坚定,语气里还带着放松下来的喜悦,“吉祥,就算你骗过了我,你能骗过自己的心吗?” 圣女目光闪烁,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啊,她骗不过自己的心,刚才那些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要说却是不能了…… “够了!”岚依最是看不得他们在自己面前这副小情小爱的模样,重重地将手中的权杖往地上一敲,道,“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生死攸关,大局当前,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人们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也就有了对生的向往和留恋,再论及生死时便不会那么坦然了。她有想过阻止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可感情来了挡也挡不住,并不是她阻止就会有用的。况且是这两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更是不忍阻止。可谁成想,她的一念之仁竟让事情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只怕如今再让他们经历生离死别,会比过去更痛上十倍百倍吧? 每每看着他们相爱的模样,岚依的心里便不由后悔着,也不知自己纵容他们到现在,究竟是对是错…… 夏野却是坚定地看着岚依道:“岚姑,魔物之事我定当尽心竭力去应对。若是最后还是不成……”夏野看了圣女一眼,握紧了拳头,“若是不成,真的要吉祥献祭才可,那我便陪她去死。她胆子那么小,黄泉路上肯定会害怕的,有我陪着她,她也能安心些。而且这样的话,来世我便能很快找到她了。” “夏……”圣女听了这话不由红了眼眶,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倒是更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连同她的那份一起。 洛儿看着二人,咬着衣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是不是她的八字跟“幸福美满”没什么关系啊?怎么见到的都是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魏恒和司音是这样,夏野和圣女还是这样。洛儿忍不住在心底呐喊,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看到这种事情啊,她想看甜腻腻的爱情不行吗! 洛儿在心底默默握爪,这一次,她一定要把那该死的魔物解决掉,绝对不能再看着一对有情人被迫分离啦! “贫僧打扰各位了。”离言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双手合十恭敬道,“方才听闻圣女殿出了大事,贫僧担心我这徒儿惹是生非这才匆匆赶来,不知可有贫僧能有搭把手的地方?” 几人齐齐转头看向离言,洛儿最先跳了起来,蹦哒到离言身边晃悠着他的袖袍道:“师父您可算来啦~快帮他们想想办法吧,不然再任由那魔物为非作歹下去,恐怕又要有人死于非命啦。” 岚依也赶紧领头站了起来恭敬道:“若有法师相助,想必此时更是能事半功倍。只是眼下我们几人尚无良策,还要有劳法师指点一二。” 离言似是早已成竹在胸,听了岚依的话后只是捻着念珠淡笑道:“指点不敢当,不过贫僧在来的路上倒是想到了些主意,可暂且一试。” 第225章 天香引·安排 夏野闻言大喜,不等岚依说话便赶忙问道:“不知法师有何良策?” 岚依有些不悦地看了夏野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夏野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充满期待地等着离言开口。 离言环视一圈众人,而后才道:“眼下除了除掉那魔物,更要紧的应该是防止它再出来作恶,害人性命。咱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去将天香所有有可能再遭遇不测的姑娘聚集起来,严加保护。另一路随我一起去探查下那魔物的具体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跟法师去!”夏野自告奋勇道。 那该死的魔物他早就想要跟它一决雌雄了,奈何自己实力不足,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现在有了离言的助力,他一定要亲手为历代的圣女讨回个公道不可! “我也去我也去~”洛儿生怕落下自己,忙在一旁蹦跳着提醒自己的存在。保护一群姑娘有什么乐趣?自然是要跟那魔物近距离接触才好玩儿! “嗯,那就夏野和洛儿随我一起去吧。”离言点头应下。他原本便是想要带上夏野和洛儿一起,一来夏野毕竟是天香人,对那魔物的情况比他们这些外人要熟悉的多,自然会有所助益。二来现在小鼓不便现身,还要利用洛儿的身份做掩护,所以洛儿也必定是要待在他身边的。 算了算剩下的人,离言将另外的人员分配也说了出来:“既然如此,召集和保护大家的重任就只能交给岚依祭祀了。在下另一位徒儿如今虽是还有些虚弱,但也还能助祭祀一臂之力,祭祀若是不弃,可带他一起。岚依祭祀,您看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岚依恭敬回道:“是,法师的安排自是妥当,在下待会儿就去找青缘小法师。” “那我呢?”圣女见众人都有了任务,唯独自己没有被提及,不由开口问道。 岚依看向圣女,道:“你自然是跟我一起,别忘了再过几日你也要满十八岁了,也会是那魔物的目标,可要当心些才好。” 圣女不满,她也想证明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只能任由别人决定生死的人,她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她的天香。可还没等说些什么,便被夏野阻拦道:“岚姑说的是。吉祥听话,乖乖的跟着岚姑,这样我也能安心地跟着法师一起对付那魔物。若是我还要分神担心着你的安危,势必无法全心全意地对付它,到时候我受伤倒是小事,若是累及法师和狐主受伤,那罪过可就大了。” 夏野此话一出,圣女立马变得乖顺,再也没有任何意见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害得夏野受伤。 见圣女被安抚住,几人又坐下来商量了一番事情的细节,全部说定时,已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好了,就这么办吧,”离言又总结了一遍大家讨论的结果,道,“切记,无论遇上什么突发状况,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切不可莽撞行事。” 此话一出,夏野的脸立马烧得通红,道:“是,我一定都听法师的。” 洛儿听他们说话说得无聊,早就已经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趴在桌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儿了。此刻听到离言总结陈词,立马来了精神,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揉着自己瘪下去的肚皮道:“终于结束啦,听得我都饿了……” 岚依难得露出笑来,道:“是我考虑不周,一时竟忘了这些。狐主稍等,我这就派人弄着吃的回来。” 离言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洛儿,真是没出息啊没出息,他的洛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好像离了吃的就要活不了了似的。 洛儿却像是没看到离言的表情一样,兀自重新瘫坐回椅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门方向,只等着吃的来。 小鼓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洛儿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洛儿道:“喂,别满脑袋只想着吃的了。跟我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洛儿只觉自己饿的脚步虚浮,可现在是她有求于小鼓,它说的话她自然是要听的,于是站起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道:“我出去等着,嘿嘿。” “叫上你师父。”小鼓又补充道。 洛儿赶忙又依言说道:“对了师父,您……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啊?”说罢,洛儿拼命挤眉弄眼地朝离言使眼色,并且深刻的觉得,这使眼色真的是个技术活儿,要多么心意相通才能一个眼神就表达出千言万语来啊? 离言看着洛儿眼角都要抽搐的模样不由心下大笑,不由起了玩心,装作没看懂的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唇边的笑意,而后才道:“出去啊?我想想……” 洛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觉得这招果然是不灵,她跟离言都认识这么久了,他也没能看懂自己的眼神,可见说书先生的这一段也是骗人的! “师父~您就跟我去嘛,”洛儿站在离言身边扯着他的僧袍晃悠道,“外面天黑,我害怕。” 离言淡定开口道:“那就不要出去了,你不是饿了吗?一会儿饭菜就要来了,若是走远错过可就是洛儿的损失了。” 小鼓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洛儿的正对面,抱臂看着她,一副“不关我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明显是要袖手旁观看好戏。 洛儿无法,只得咬牙委曲求全道:“那师父要怎样才肯陪我出去?” 当着外人的面离言也不好太作弄洛儿,见她已经有些生气的样子,便识趣地见好就收。笑了笑站起身道:“诸位抱歉,贫僧和徒儿去去就回。” 洛儿见离言总算愿意出去了便不再管他,自己气鼓鼓地先他一步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离言也不恼,紧随其后走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一直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才停下脚步,洛儿仍是生气的模样,歪着头就是不看他。 离言笑笑,故意站到她面前问道:“生气了?” 第226章 天香引·行动 洛儿娇哼一声偏过头去还是不看他,离言作势要回去,道:“既然洛儿不愿意跟为师说话,那为师可就先回去了?” “哼,师父就会欺负我!”洛儿叉腰冲着离言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小鼓在一旁看了许久,早就看不下去这副腻腻歪歪的场景,站出来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你们要打情骂俏就回房闹去,这儿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呢,先说正事要紧。” 洛儿被小鼓的“打情骂俏”羞地双颊绯红,指着小鼓“你你你”了半天,才说道:“你才打情骂俏呢!” 离言倒是很受用小鼓这话,并未反驳,而是顺从地说起了正事:“是你让洛儿找我出来的吧?有何事如此着急?” 小鼓不愿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一般没什么大事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在人前出现,就算是像今天这样隐匿了身形出现也基本上没有可能。可见它绝对是遇上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赶紧说给他听不可,否则的话绝不会如此。 小鼓点头,道:“嗯,确实有要事相告。” “哎呀,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洛儿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晃悠着双腿道,“不然我们出来的时间太久,他们就要生疑了。” “你要是不打断我,我不就说出来了嘛,”小鼓瞥了洛儿一眼吐槽道,再看向离言时便又恢复了正色,“是这样的,之前我一直在雷音鼓中不想再与人类接触,所以就连自己的神识也都封印了起来,所以即使你们找我我也听不到。可是自从你们来到这里,我的神识便自动解开了封印,所以那日洛儿说话我才能听到,这才从雷音鼓中走了出来。” 洛儿听到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不禁疑惑道:“这就是你说的大事?跟我们除掉那魔物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啊。” 小鼓这次连眼神都没分给洛儿一分,直接忽略了她的话。它就知道,以她那个狐狸脑子哪里能懂它在说什么。小鼓只能寄希望于离言,眼巴巴地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离言却是不负众望,抓住了小鼓话中的重点,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有某种力量能够自动解开你的封印?” 小鼓点头道:“不错。我们灵族跟外族虽是并无太多关联,可本族之间却是有强大的感应在。我想之所以我的封印会自己解开,应该是感受到了这里有我的同族在,也就是说,你们一直在寻找的第二样法器可能就在这里。” 第二样法器就在天香的事情离言也已用观证实过,所以此刻听到小鼓的话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如今他们虽然知道法器就在此地,也已经大体可以确定法器就在圣女殿附近,可这圣女殿对于天香的族人来说太过神圣,他若想光明正大的进来寻找只怕会很难,而且这法器既然能存放在圣女殿中,只能说明它的珍贵性,若想将它带走只怕又是一件难事。不过现下小鼓主动提及了这件事,是否就说明它已经有了其他更有价值的线索? 离言思索片刻后,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现在虽然已经知晓法器就在这里,可要想找到它并且将它带走只怕还要费上一番工夫。” “我虽然还没弄清楚它具体在哪儿,是个什么形态,可我敢肯定的是,它就在圣女或是祭祀身上!”小鼓得意道,“我想那灵应该也是想要跟我相见的,只不过可能是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它的行动,所以它才一直没能出现。而且若是果真如此的话,说不定这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法器的存在。” 这样一来的话,法器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一样普通的物件,只要他们能帮天香的人们解决掉魔物这个大麻烦,想必到时候问他们讨要一物应该是件易如反掌之事~ 小鼓能想到的这些,离言自然也想到了,眸色一亮道:“多谢,贫僧知道该怎么做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小鼓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剩下一旁的洛儿一脸不知所云地瞧着二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鼓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解释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于是一闪身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洛儿只能看向离言,离言却是笑着揉了揉洛儿的脑袋道:“你这小脑袋里装些吃吃喝喝便好,剩下的事有我在,不必挂心。” 说罢,离言便不再多逗留,径直往大厅走去。 洛儿想了半天离言说的话,等他都走出去老远了才反应过来其中意味,一跃跳下石块儿朝离言追去,边跑边道:“你刚刚是在说我就知道吃是不是?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啊喂!” ☆★☆ 是夜。 众人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开始行动。 离言带着洛儿、小鼓还有夏野趁着月色掩映来到了古树附近蹲守,岚依则带着圣女和青缘沿着天香挨家挨户地聚集适龄的姑娘。 离言几人躲在一块儿巨石后面等待,夏野探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后说道:“就是这里了,那棵古树就在前面不远处,再往前走的话就没有能够藏身之处了。” “听了这么久你们说什么古树古树的,我还没见过呢。”洛儿也学着夏野的样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往外看去,但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便被离言一个大掌将脑袋又给摁了回去。洛儿不满的小声道,“干什么?我就看一眼。” 离言故意吓唬她道:“夏野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做,你什么都不懂,万一打草惊蛇了咱们做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你想看着圣女因为你的过失死掉吗?” 洛儿一点儿都不想面对死亡这个问题,于是摇头道:“不要不要,洛儿都听你们的。” 离言满意地摸了摸洛儿的脑袋道:“乖~” 小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仍是只让洛儿能够看到它,此刻听到她和离言之间的对话,不由吐槽道:“没出息的小狐狸。” 第227章 天香引·动静 离言和夏野全身心都在注意着古树的动静,并没有再分出心神去管洛儿。可洛儿却是听清楚了小鼓的话,不由生气地看向小鼓小声道:“喂,说谁没出息呢!” “谁气急败坏我就说谁呗~”小鼓衔了根草斜倚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看上去好不惬意,一点儿都不像是来对付魔物的,倒更像是来纵情山水的。 洛儿瞧了一眼快要变成一尊雕像的离言和夏野,见他们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的动静,干脆跑过去作势要打小鼓。小鼓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翻身便从洛儿的头顶上越了过去。洛儿扑了个空,一掌拍在了冰冷的石头上,痛的龇牙咧嘴的,更是气到不行。小鼓见状,抱着肚子大笑出声来,洛儿甩了甩已然变得红肿的手,一跺脚便要追过来。 正在这时,夏野突然紧张道:“有动静!” 洛儿被他紧张的情绪感染,也不再跟小鼓胡闹,提起裙摆小跑到离言身侧将自己藏了起来,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可洛儿支愣着耳朵蹲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动静,忍不住好奇地又偷偷将脑袋探出了石头,朝古树方向看去。 只见古树果然如同夏野所说——有动静。 那棵古树极为粗壮,原本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就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可现在看来,却见它的树冠中盈盈闪着淡紫色的微光,像是会呼吸一般,有节奏的一息一亮,洛儿不由被这光亮迷了眼睛,自己也跟着那节奏开始调整着呼吸,莫名有种极为舒服的放松感。 “喂!洛儿醒醒。”小鼓的声音突然如同当头棒喝响在洛儿耳边,洛儿只觉浑身一激灵,似有一道清泉冲刷过周身。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走出了那块被他们当作掩体的巨石,正朝着古树走去。若不是小鼓发现的及时,只怕现在她应该已经成为那古树的盘中餐了。 “别愣着了,趁那魔物还未察觉,快回去!”小鼓再次在洛儿耳边催促道。 洛儿不疑有他,小鼓的话音刚落,洛儿便提起裙摆跑向了巨石,索性她走的并不远,很快便回到了巨石后面。 也是这时洛儿才发觉,原来中招的并不止自己一人,还有夏野,而且看他的情况似乎比自己还要严重一些。洛儿一惊,指着躺在离言怀中,双目圆睁但却毫无反应的夏野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离言正捏着夏野的脉象,好半晌才答道:“看样子应该是跟你方才一样,被那魔物控制住了心神。不过他肉体凡胎,想要醒过来只怕还要借助外力才行。” 洛儿焦急道:“什么外力?他会有危险吗?” 洛儿的话还没问完,便见离言已经扶起夏野,将他摆成了一个盘腿而坐的姿势靠坐在巨石上。而他自己则是坐到了夏野的正对面,一手托起手中的念珠伸到了两人之间,一手立于胸前开始念诵经文。 只见随着他的念诵,那串念珠缓缓发出金光,旋转着离开了离言的掌心,并且不断变大着到了夏野的头顶上。随着夏野的周身布满金光,他的身体也像是渐渐恢复了些直觉般,脸上开始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洛儿在旁看得揪心,不自觉地捏紧了身侧小鼓的手,直捏地小鼓也跟着扭曲了面容。 夏野的额上一层层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紧的双拳上满是暴起的青筋。洛儿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怕他下一秒就要筋脉寸断而亡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念诵着的离言突然停下声音,睁开眼睛合十双掌,道了一声佛号,而后双手结印,一掌拍在了夏野的头顶上。而夏野在经受了这一掌后,竟直直软到在地,像是脱了力般,不过人倒是清醒了过来,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 洛儿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解释道:“你刚刚被那魔物控制了心神,多亏师父及时出手这才救回你一命。” “控制心神?”夏野震惊道,“怎么可能,咱们明明还离它这么远……” 离言那边刚刚运气调息完毕,这才回答道:“也不算是坏事,起码咱们现在知道了这魔物也是个能控制人们精神、甚至还能远距离操控的厉害角色,今晚也不算是白走这一遭。” 洛儿却是有些泄气道:“这可怎么办……咱们现在连那魔物具体是个什么样子都还没见到呢,就已经损兵折将了,若是到时候要正面对抗,咱们哪是它的对手啊。” 洛儿担心的这个问题也正是夏野担心的,听到洛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由也说道:“是啊,狐主说的是。我原还想着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为吉祥做点什么,可如今看来,别说是帮忙了,就是不添乱都很难……哎。” 离言却是一笑,道:“现在还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我倒觉得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的时候。” “怎么讲?”夏野虽是有些虚弱,却还是咬牙撑起身子恭敬地听离言说话。 离言接着道:“方才虽说夏野被它控制了心神,可却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而已,既没有失去性命也没有被控制着用来攻击咱们,可见那魔物的功力还没有到不可对付的地步。” 小鼓也在洛儿身边赞同道:“我看也是,不然的话那魔物怎么只对付了你们两个菜瓜,我和离言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洛儿这回倒是没再气急败坏地追着打它,而是轻轻抬脚,重重踩在了小鼓的脚背上,末了还狠狠捻了两下,这回呲牙咧嘴的便换成了小鼓。 洛儿终于得逞一次心情大好,连讨论起这么费脑筋的问题来都多了几分动力:“那照师父这么说咱们还是有胜算的?” 离言点头道:“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看咱们还是得再多做些探察才好不虚此行。” 夏野有些怏怏道:“可是我这样……在这儿是不是只有给你们添乱的份儿啊……” 第228章 天香引·磨炼 小鼓刚刚被踩了一脚,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此刻听了夏野的话,瞥了洛儿一眼轻哼道:“某些人真得向夏野好好学学了,起码人家还能认清自己是个累赘,可有些人呢?只会给人添麻烦还不自知。” 洛儿心情好,倒也没再理会小鼓的讽刺,而是开口安慰夏野道:“怎么会,你得在这儿跟我们一起才行。有谁是天生就无敌的,不都是慢慢磨炼出来的嘛。你要想做圣女的英雄,就得先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行。” 离言难得向洛儿投去了赞赏的眼神,附和着说道:“毕竟你是天香人,对天香要比我们熟悉的多,有你在我们的行动也能更顺畅些。” 夏野经过这一阵倒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扶着一旁的巨石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一身劲装,道:“那好吧,只要还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要我做什么都行。” 离言拍了拍夏野的肩膀以示鼓励,而后严肃了神情嘱咐道:“既然那魔物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接下来大家就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切不可掉以轻心再被那魔物控制了心神。保险起见,洛儿和夏野你们二人要寸步不离地看着对方,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情况,随时告诉我,我才好及时采取措施。” 离言想着,似是仍旧不太放心,遂抬手化出观来交给洛儿,接着道:“观对魔物应该有一定的抵挡作用,洛儿你拿好它,关键时刻应该能派的上用场。” 其实有小鼓一直跟着洛儿,离言并不需要太过担心,可他总觉得保护洛儿这件事自己责无旁贷,并不想假手于他人。如今情况特殊,只能放任洛儿自己注意安全,但他还是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她周全才好安心。 夏野见洛儿接过观后,才又问道:“离言法师,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离言看向古树的方向,只见那魔物仍是盘桓在古树的树冠上,一呼一吸、一明一灭,并不见再有其它动作。于是思索片刻后问道:“从前魔物出来作祟可有固定的时间?” “法师怎么知道这个?”夏野惊奇道,“确实如法师所言,每次魔物都会固定在丑时出来害人,前后时间相差不会超过一刻钟。” 之前天香因为这个魔物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姑娘,等他们发现异常时情况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唯一知道的只有那魔物的杀人时间这一点。而那魔物好像杀的人越多自身便会越强大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根本无迹可寻。后来还是祭祀的祖上发现了古树的异常,这才有了后面献祭一事。 离言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解释道:“看那魔物方才的形态,应该是还在幻化阶段并未成型,对你们的控制应该也只是出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所以才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之所以那么问,只是想确定它成型所需的时间,如此看来它每次成型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左右,我们若是能在它成型之前将它收拾了,说不定会更容易些。” 洛儿跃跃欲试道:“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收拾它啊!” 等她见到了那个魔物,一定要狠狠踢它几脚出口恶气才行,就因为它害了多少人命! 离言摇头道:“不可,现在已近丑时,此时过去怕是会有危险。” 夏野担忧道:“可是咱们若是放任不管,看着魔物成型的话,吉祥他们岂不是会有危险。” 洛儿也有些不满的焦急道:“是啊,咱们今晚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要帮助天香族人除掉魔物的嘛,怎么能遇到一点点危险就轻言放弃呢。” “谁说要放弃了?”离言看向洛儿道,“我只是说现在时机不对而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至于圣女等人的安危……” 离言说到此顿了顿,看向夏野,夏野正全神贯注地等着听离言的指示,却一时不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洛儿看向夏野背后正拍着手站在那儿的小鼓,皱眉道:“小鼓你做什么!” 小鼓则是一挥手也现身在离言面前,而后指着离言道:“都是他的主意。” 洛儿又愤愤看向离言,离言开口解释道:“夏野在,小鼓不便出来。只是暂时让小鼓点了他的睡穴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洛儿狐疑道:“我都没看到你们说话,你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离言正想解释,小鼓却突然闪身挡在离言面前,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说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你啊,就自己慢慢猜去吧。” 洛儿懒得理它,推开小鼓的脸道:“师父是有什么夏野不能听的法子要说吗?” 洛儿问出这句话后不由有些担心,夏野一心为了圣女,若是他也不能听,那是不是说明离言的这个法子可能会危害到圣女? “不要胡思乱想,”离言一看洛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遂说道,“只是这件事还需要小鼓出手相助才行,所以才让夏野先睡了过去。” “哼,它能帮什么忙,”洛儿不屑地瞥了小鼓一眼,又用它刚才说过的话来说它道,“它不添乱就不错了。” 小鼓也瞥了洛儿一眼,而后背对着洛儿道:“哼,我再怎么不行也还有些修为,某只臭狐狸呢?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这话可算是踩到了洛儿的痛脚,洛儿气地磨牙霍霍,差点就要扑上去咬人了。 离言见势不对,连忙出言调和道:“好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赶紧商量出对策阻止魔物今晚害人才行。” “谁要跟他斗嘴啦!” 洛儿和小鼓异口同声道,两人诧异地互看一眼,而后又齐齐转过身去不看对方。 “哼!” 离言平日里面对一个任性的洛儿已是头疼不已,如今又多了一个同样任性的小鼓,更是觉得生无可恋,拿他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只得使出杀手锏道:“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救圣女,救天香?” 第229章 天香引·攻击 “想!”洛儿和小鼓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 “你干嘛总学我说话!”洛儿不满道。 小鼓也被激怒了,说话语带讽刺道:“哼,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有些人啊就会鹦鹉学舌,一点儿自己的想法都没有,真是悲哀。” “你你你!”洛儿哪里受过这种气,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小鼓,却也说不出什么更解气的话来,只得跺脚道,“你太过分啦!” “别闹了!”离言见这两人非但没有要停下的架势,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由冷声低喝道,“现在是在做什么,人命关天,有功夫给你们斗嘴吗?” 两人侧着头谁也不肯先低头,离言只觉头更疼了。看向洛儿道:“洛儿,你先跟小鼓道歉。” 洛儿愤愤地转头瞪着离言,仿佛不敢置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凭什么要我先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小鼓是咱们请来帮忙的客人,你凡事计较不懂礼遇这是一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性命攸关之时,你不分主次任意妄为这是二错;为师三番两次好言相劝,你依然我行我素目无师长这是三错,”离言一字一顿说得清楚,“错了就是错了,道歉。” 离言难得这么认真严厉地指责洛儿,她跟小鼓虽说有些斗嘴置气,可那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洛儿其实并未太放在心上。可是眼下被离言这么当着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指出过错,洛儿只觉接受不了,心中的委屈猛地越攒越大,眼眶红红,但却咬着嘴唇怎么都不肯说出道歉的话来。 小鼓原本也没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毕竟如今在这个世上,洛儿是它为数不多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家伙。它就是有些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想要逗逗她而已。 小鼓瞧了一眼离言的脸色,嗫嚅着开口道:“你就别说洛儿了,这事儿我也有错,她就是被我刺激的才会发火。” “别说啦!”小鼓还没说完便被洛儿打断道,“不用你假好心!” “洛儿,我……”小鼓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可还没等它说出口,便见洛儿怒瞪了它和离言一眼,接着便转身跑走了。 小鼓不由急道:“咱们快去把她追回来吧,若是待会儿她自己碰上了那魔物,肯定会有危险的。” 虽说天香的人对洛儿都十分友善,可那魔物并不会管这些,若是洛儿真的因此出现了什么差池,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了。 离言看了一眼古树的方向,其实只要他和小鼓能将那魔物控制在此,洛儿便不会有危险。她愿意跑就让她跑去吧,虽说离言平日里愿意宠着她,可这些坏毛病却是宠不得的,若是一直惯下去,只怕洛儿以后必定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自己能护她一时倒还好,可若是自己不在了,没人护着她,到那时洛儿又该怎么办? 思及此,离言说道:“不用管她,愿意任性就随她去吧。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她就是受到的教训太少了。咱们现在,还是应该以对付魔物为主。” 小鼓仍是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洛儿走远的方向,可是眼下眼看着那魔物就要成型,确实也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于是只得点头道:“也好,只要控制住了魔物,洛儿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离言看了眼天色,此时已近丑时。而那魔物闪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刺得人无法直视。两人为了安全起见,先为睡过去的夏野找了块儿地方安置好,这才一起向着魔物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魔物似乎已经有了些意识,只是身子还没有完全成型,这才限制了行动。离言等人走到离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魔物忽然发出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道:“我是王!主宰这世间一切的王!你们是何人,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接近我,就不怕我一口吞了你们?” “魔物休得放肆!”离言手持念珠指向古树,道,“今日有我在,你就别想出去害人!” “你?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好好看看,”魔物沉默半晌,似是真的在认真打量着离言,而后才开口道,“真是怪事,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我都看不出来!” 离言冷笑道:“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这世上多得是你没见过,不知道的事。” 魔物却是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定是与魔……” “休得胡言!”魔物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离言急急抛出念珠击向古树的树冠。 魔物不以为意,硬生生受了一击却像无事一般,依旧阴恻恻地笑道:“你怕了,你在怕是不是?你怕我将你的丑事说出来?” 离言收回念珠,看向身旁的小鼓道:“能受我一击却毫发无损,看来果真有些真本事,万事小心。” 小鼓听他们说了半天,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可若是那魔物说的是实话,那离言身上就一定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让它知道,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断不会如此迅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出手对魔物进行攻击。 不过眼下的状况小鼓也知道不是闹内讧的时候,若是他们在此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并且因此反目了,那最终受益的只会是那魔物,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小鼓还是看得清的。于是也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的疑问,点头道:“嗯,你也当心。” 说罢,二人便齐齐摆出架势准备迎击魔物。 而洛儿脑子一热跑走之后却是有些茫然,这大晚上的她该去哪儿才好啊?回去是不可能了,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见小鼓和离言!所以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去找青缘他们了。 洛儿如此想着,便开始朝着圣女殿走去。想必过去了这么久,青缘他们应该已经聚集齐了天香所有适龄的姑娘。 圣女殿离古树所在的地方极近,只一前一后的挨着,所以洛儿没费什么工夫就转悠到了圣女殿中,不过事情好像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