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那个琢玉郎》 第1章 他欠我的 雍朝,永平十八年,秋。 太子府后院,楼玉蕤执剑从火中杀出,一身牡丹团锦宫装血迹斑斑,云鬓歪斜背靠墙大口喘气。 她被人反锁在房里,持剑劈门拼命逃出,冲天的大火映得如同白昼,没人来救火? 城防营,金羽卫呢,干什么吃的? 不,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趁太子大婚下手,真够卑鄙的! 太子呢,罹难了? 今日,她嫁到太子府。 这本不是她的命,只因爱慕世上的繁华,钦慕那无比尊贵的位置。十里红妆,让京城多少姑娘羡慕。成为太子妃,是多少姑娘的理想。 明日,她会成为别人的笑谈吧。 月色晦暗无光,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铠甲触碰产生的摩擦声,玉蕤心里一喜,是羽林卫前来营救吧。 她迎上前,抬眸,脸瞬间变了色。 心,一寸寸地灰。 是他! 他带兵冲进太子府,然后,太子凭空消失,害她大婚仪式未成。那,太子一定是被诛杀了! 楼玉蕤凄惨地一笑,“够狠!” 他喜欢她,却不娶;太子娶,她不能嫁? 笑话! 他一动不动站着,青袍衣袂飘起,静静地望着她,脸上寒意沁人,一贯的清冷而不近人情。 她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背过身不看她,冷冷的,“抱歉!” 她紧咬银牙,满满的恨意,“你,要杀我?” 他不答话,抬抬右手,他手下甲士迅速抽出刀剑准备着,刀剑在暗黑中发出粼粼的寒光。 迫不及待要动手? 玉蕤嗤笑一声,怒向胆边生,执剑朝他狠狠刺去。左右甲兵迅速用刀剑护他前,封住她过来的凌厉攻势。 “当啷”一声响,长剑遇阻力荡回,她险些没站稳。 甲士们靠近她,迅速围拢形成包围之势。 真要赶尽杀绝? “玉儿,放下剑!”他声音冷得彻骨。 偏不! 宁为玉碎,也绝不受辱!玉蕤右手一扬,寒光一闪长剑抹向脖颈。 “当啷”一声巨响,长剑飞奔而出落地。他冷脸抬手,震飞了她手中的剑。 一个趔趄没站稳,她转身未稳,扑倒在甲士的长枪上,疼得跪扶在地,殷红的鲜血渗出,…… “斐-驰,如意了?” 玉蕤凄惨地一笑,慢慢阖上了眼。 恍惚中,听到他低低哭泣,傻瓜!真是蠢笨! 他,这是舍不得吗? 呵呵,猫哭耗子! 我要死了,他还损,不能积点口德? 算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 山崖下,楼玉蕤幽幽苏醒过来。 一睁眼,炫目的阳光刺得她眼泪哗哗地流。她迅速阖眼,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再次睁了眼。 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有些发懵,清楚地记得拔剑自刎未遂,被甲士的长枪穿膛,殷红的鲜血淌了一地,…… 现在,鼻腔里还充斥着血腥味。 这,是哪? 她发现,自己挂在一颗悬在峭壁的青松上。松树突兀地长在峭壁上,与山顶至少百米之遥,低头向下看,雾气升腾深不见底。 “咕咕咕”的声音传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凌厉地瞪着她。 小凤!小凤一直在?她眼里的泪水再止不住如决堤的水倾泻而出…… 低头看自己装束,荆衩布裙交领右衽,……她,这是重生了? 悬崖峭壁上?自挂东南枝? 这里是蒙山? 玉蕤明白过来,她重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她被一伙来历不明的蒙面人追赶,不慎跌落悬崖下,…… 好险!幸亏二寸宽的云螺纹腰封被树枝勾住,不然,这具肉身跌入崖底怕已筋骨寸断了吧? 她试着抬脚,莫名难受,脚筋被挑断,脚很不得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爬上枝杈坐好。 光秃秃的峭壁上寸草不生,山风呼啸,乌黑亮泽的长发倾泻,更兼烈日炎炎,脸上汗水涔涔,乱发飞起,糊了她满脸。 玉蕤胸口发闷,肚子很饿,很想吃点啥,嘴唇干裂,很渴,渴得嗓子直冒烟。 “咕咕咕,……” 小凤咕咕咕叫着,看着有些急躁。 玉蕤蹙眉,瞪它一眼,“别吵!” 咕咕一直没停,它突然狠啄她莲唇,唇边一阵清凉。花雕用尖喙衔了浆果裂开,果汁滋润着她干裂的唇。 瞬间,她被它萌到。 玉蕤张开紧抿的唇,浆果顺着唇落入齿间,用牙轻轻咬着浆果,酸酸甜甜的滋味漫延在口腔,慢慢流入咽喉,…… 像是大病初愈,她味蕾有了感觉,感官也恢复如初。 “小凤,帮我离开这!”玉蕤贴着花雕脖颈,柔声道:“好小凤,想想办法,去附近找人,找人救我上去!” 花雕咕咕咕叫几声,垂头不理会她。 “我知道,一会有人会从这路过,”玉蕤苦笑道。 再不想见他的,可重生在这鬼地方,上不达天,下不着地,她要如何脱险? 三年前,她跌落在此悬崖,斐驰路过救了她。 初遇,在此。 他,一定会来的。 他欠我的! 玉蕤抹干泪水,笑道,“小凤飞半空等着,要是有人来,想办法引他注意!” 雕儿咕咕叫着,腾空飞起。 不过半刻钟,花雕回来,啄了她头顶的乌木簪扑扑翅膀又飞走了。 她仰起头,静候着。 …… 眼前人影绰绰,山顶有人,是他! 青珀色身影从崖顶飞身而下,长袍随风扬起,衣袂翻飞摆动,……阳光覆在他身上,幻化出红橙黄绿紫七彩,像一道光直击玉蕤心底。 三年前的他,带着希望、期盼、光芒,那样直剌剌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就像身披金衣圣甲的英雄,脚踏七彩祥云腾云而来。 虽过去许久,她内心依然感动。 错愕间,飞身而下的他已落在她面前。 他剑眉斜飞入鬓,眼角微勾,沉寒的眸光显得高贵脱俗。好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玉蕤咽喉发紧,脑中万千种想法奔涌着,恨不得一拳将他推倒悬崖下。她定定神,皓腕抬起,青葱玉手抚过他如墨青丝,他的脸庞…… 脸如刀削,目如寒星,不知如何形容这张脸,一句话,俊美得像画! 她的手一路不停,触摸到他的胸,胸肌很坚实,硬绷绷的,能感觉他心在跳。 他身子僵硬,面色不由一沉,本能地想躲开,但,下面是深谷!任由她不知廉耻的爪子持续对他不敬。 斐驰强忍着,心底暗流涌动杀气翻滚…… 他越是不适,她越高兴。上一世被他取了性命,这口恶气一定得出!老天有眼,重回三年前,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他! 她杏眸微眯,说句挑逗他的话,“公子真好看,请问,可有婚配?” 第2章 不求回报 “唔?” 他墨眸一寒,脸上满是嫌弃,“姑娘,请自重!” 她无意识的举动令他反感?楼玉蕤讪笑,他越不舒适,她心里越高兴,有点解气。 她偷瞄他一眼,只见他一袭青珀色华锦甲袍,青鸦帛布边,红皮络带,腿系行缠,腰佩长剑,普通紧身窄袖装束硬生生穿出种凌厉气势,更显身材修长英俊贵气,依然帅得触目惊心。只是,他眉梢浓郁的寒意能沁死人! 玉蕤赶紧抽回手。 此时不是意气用事时,真要惹怒了他,自己没啥好果子吃。 楼玉蕤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落下,“小女被歹人追杀,跌落于此,见到公子来,内心很感激,请公子不要见怪,求公子救我!” 斐驰“哼”了一声,眸色稍和缓,“忍着点!” 未等她回话,绳索将她绕了几圈,然后,他将她背在后背上,仰头向上,大喊:“起!” 崖上的人听见喊声,齐发力将绳子往上提。挂钩吊在树上,绳索从挂钩里穿出来,巧用杠杆借力。斐驰控制方面,借着绳索攀上崖顶。 众人拉住绳索,将他们稳稳接住。 得救了! 楼玉蕤暗喜,老天爷总算开眼。 斐驰的跟班无墨接住她,见她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像是被刀剑伤到,尤其,跟腱处血污已经结痂。无墨惊道:“姑娘身上的伤,谁下的毒手?” 斐驰瞟了眼她脚上的伤,心想,谁残忍到对一位姑娘下手? “小女,被几个蒙面人一路追杀至此。”玉蕤轻声回答,眼泪又涌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是如此遭遇……” 她梨花带雨,令人动容。 “姑娘甭难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无墨瞅瞅主子,慢慢蹲下来,脱下她的鞋,捏着脚跟腱,“姑娘,疼不疼?” “哎呦!”真是很疼,玉蕤直抽凉气。 大雕听到动静,“呼”地挤过去护着玉蕤。它身量巨大几乎将无墨撂倒。 无墨脸一抽,瞪着那大雕,“这,干吗?” “不得无礼!”玉蕤轻声呵斥大雕,转向斐驰,小心赔不是,“对不住,雕儿不懂事!小女子多谢几位壮士相救!” “不谢,举手之劳。”斐驰冷着脸,吩咐无墨,“取些伤药来给姑娘用吧!” 无墨取了伤药。 “谢公子赐药!”玉蕤低声讨好道,“小女身上有伤,能不能请公子捎一程?” “这……”斐驰沉思。 她受伤腿脚不便孤苦伶仃的,这荒郊野岭,人迹罕至,忍心将她置于此,是不是该捎她一程? 一路行来,所见多是悬崖峭壁,脚边常是深沟险壑,稍不留神极有可能葬身在这荒郊野外。虽有黑衣束甲的骑兵护卫都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是她这样受伤的女子? 姑娘如墨般的发散开着,遮挡了她半边脸,看不清她的容颜与表情。 斐驰心里一动,一枚乌木簪递去,“这枚发簪是姑娘的么?” 玉蕤瞧过去。他手指捏着的,正是雕儿啄走的那枚乌木发簪。他眸子依然沁寒,脸上木然毫无表情。 面瘫脸!她心里暗骂。不过,此时不能发作。 “是,”楼玉蕤垂眸,小心接过发簪将青丝挽起。 她眉梢微抬,扬起脸,青丝如墨,面若桃花,肤若凝脂,一双水洗的杏眸,顾盼间熠熠生辉。 无墨与几名士兵看呆了。 斐驰背过身没看,望着山林若有所思,“姑娘从哪来,要去哪?” 楼玉蕤心口一滞,她是被人追杀至此。此时先不说这,想办法求他带走。 玉蕤扬眉,“小女是朱雀门人,不知什么人将我推至崖下,还请公子发慈悲,捎我一程。” “嗯。”他点头,淡淡的。江湖帮派众多,他委实不知什么朱雀门。 “公子,”见他冷心冷肠的,玉蕤可伶巴巴讨好着,“求公子允许带我同行!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小女日后定会报答公子大恩。” 荒郊野岭难得有人来。无论如何,厚着脸皮求人家带她走。 “姑娘笃定得很,方才断崖下,姑娘,……”斐驰转过身来,停住,想起她对他的轻薄与不敬,如同咽下一只苍蝇很难受。 他脸一沉,脸色瞬间如凛冽刺骨的冰,若敲,定能掉一地碎冰渣。 这面瘫虎真是撩不得!玉蕤叹了口气。 尴尬,谈话几乎无法继续。 花雕拍拍翅蹭她的脸,咕咕咕叫几声。 玉蕤眸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垂首道,“方才,小凤将发簪叼去引公子来救我,请公子不要怪罪于它!” “小凤?” 意识到是大雕的名字,斐驰白了花雕一眼,心道,明明是只“恶雕”,偏取名小凤?生生辱没了‘凤’字。 他眸子微沉,“姑娘想与我等一起走?” “小女,实在没法子,求公子捎小女一程。谢谢公子,谢谢!”玉蕤垂泪,磕头如捣蒜。 谁叫自己有求于他?想当年,韩信胯下之辱,磕个头算什么?先哄得他高兴了,愿意带自己走再说。 看她有些可伶,斐驰心就软了,便道,“姑娘身上有伤,不如同我等一道去屯田大营?” “屯田大营?” 军屯是军队保证给养组织的集体耕作。玉蕤记得没错,斐驰护送的物资正是往定国公楼伯赟的大营。 楼玉蕤心中不由一喜,“多谢公子,玉蕤求之不得!结草衔环,定当报答您的大恩!” “报答?不必!我救你,出于道义,不论是谁,我都会救,所以,不必特别致谢。”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斐驰脸色一黯,心中一口闷气未出。他方才去崖下救她,她厚着脸皮上下其手,……晦气! “公子高义不图回报,真是活菩萨在世,小女子佩服。”她垂眸,见他忸怩,她心里好开心。 本姑娘热脸贴你冷屁股?懒得理你! 他前呼后拥的不差奴仆,看不上眼前这小女子。此时,我势弱,等我找到定国公,有你掉眼镜的时候! 斐驰吩咐无墨,用软轿将她抬回马车,送去屯田大营医治。公子吩咐,无墨便照做。车队有二十几乘马车,收拾一辆让给这姑娘不是什么难事。 一路上,再无别话,玉蕤急急想见到定国公。上一世,她唤他三年的祖父,她觉着是亲生的一般。 第3章 盈盈楼上女 第二天晌午,玉蕤随车队到达西山屯田大营。 屯田大营主帅定国公楼伯赟,官封大司马及上将军。定国公与先帝情同手足,帮先帝打下江山,掌兵十数万,是两朝元老,股肱重臣。 斐驰交付了差事,将部属安定在驿馆住下,便来到中军大营。营帐内,除了军师徐宏,并没看到主帅大司马楼伯赟。 斐驰大步上前,“军师,京城城防营副统领前来交差!” “斐副统领,您亲自押运辎重来?”徐宏抬眸见是他,心里微微惊讶。 斐驰回礼,“今夏,南方降水成灾,圣上拨付钱粮赈灾,漕运正副使都将押运救济物资去了岳城。工部差事不少,人手不够,请上谕兵马司代为差遣。故而,圣旨下,在下运送物资来了西山!” “原来如此。副统领费心了,徐某定会呈请大司马,请大司马为您表功!”徐宏拱手致谢,“物资交割清楚,副统领可返回了。一路辛苦,回去好生歇息!” “是!”斐驰点点头,杵那却没走。 “副统领,您这是?”徐宏不解。 “军师,斐某斗胆,请问今日怎没见大司马?” “大司马?”徐宏捻着山羊胡须笑,“大司马奏请圣上还家,已在回京路上,想必快到京城了。副统领运送辎重,路上既没遇着?” “哦,错过了?” 怕误时间,斐驰命令手下人抄近道走山路没遇到了定国公的车帐。 斐驰抱拳,“军师,斐驰可否求您一事?” “副统领请讲!”徐宏笑道。这位公子倨傲得很,何时求过人? “斐某押运辎重路过蒙山,在蒙山峭壁上救了一位跌落山崖姑娘。她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斐某有军令在身,要赶回京城复命,况且,男女大防,不知该如何安置她。您看,大司马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咦,既有这等事?”军师不信,斐家公子会见义勇为? 斐驰将路上如何救人,一五一十详细告知。“大军在此处屯田,军师可将她安置到老乡家。” 真没想到!徐宏心下一宽,笑道:“副统领不必客气,放心,那姑娘在何处?” 斐驰抱拳,“在驿馆,军师可随斐某走一趟?” 徐宏随他来到驿馆,走进一处院中,一半人高的大雕昂首站立着。那雕不怕人,在院内信步闲走。 徐宏一惊,“这是?……” “这雕,那姑娘养的!”斐驰解释道,“雕自己会觅食,不用管它!” 徐宏很觉不一般,问道:“养雕的姑娘呢?” “军师,她在屋内,请!” 徐宏进了屋,只觉眼前一亮——好精致的一张脸。她青丝如墨,面若桃花,杏目粉唇,妙目一转,顾盼生姿。 姑娘的五官样貌,像极京城国公府的小姐!不,不只是像,她微翘的鼻子,弯弯的眉眼,简直与楼玉皎一个模子刻出的。 “请问,姑娘名讳?”徐宏不动声色。 “楼玉蕤!”玉蕤浅笑。 徐宏心里想什么,玉蕤都心里清楚。这位军师说的话对定国公楼伯赟极有影响,她可不敢心口胡咧咧触怒他。 “盈盈楼上女,玉楼春色蕤?”徐宏笑问。 “是这几个字!只是取名罢了,让先生见笑。”她笑吟吟的,深深地道了个福,一颦一笑极有大家闺秀韵味。 斐驰一直在旁边站着,脸上甚是鄙夷,心道,真能装! 玉蕤才不管他怎么想,一心讨好徐宏,“小女初来屯军大营,需拜望楼老大人,向老大人致谢,请先生引荐!” “嘘!”斐驰嘘她,实在忍不可忍,明着嘲讽她。 楼玉蕤白他一眼,要你管! 见他俩个的动作,好像是挺熟悉的样子,徐宏暗暗心惊。既熟悉,姑娘为何求见国公爷?不知她什么来历,徐宏免生意外,就实话实说,“姑娘,国公爷不在大营,已返回京师了。” “返回京师?” 楼玉蕤一愣,玉皎的及笄还有好几天,楼国公怎会走这么早? 徐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就此放下心思,便转身对斐驰道,“斐统领,姑娘交给我,您请回吧!” “好,谢了!”斐驰作揖,转身便走。 “哎,公子稍等!”楼玉蕤抬眸,急急叫住他,“公子这就走了?” “姑娘身上有伤,好好歇息吧!”斐驰心里瞧不上她,面子上也得过得去。“鄙人回京复命,就此别过!” “公子去京城?正好,我也要去,你捎我一起吧!”玉蕤一张脸笑靥如花,眼里有星星在闪。她伸长脖子,装出崇拜他的样子。 “你!” 这小女子看着就没安好心!斐驰脸色凝重,不想与这祸害在一起! “公子!”玉蕤杏目含情,深情款款地望着,娇嗔道:“公子只需捎我……” 斐驰瞬间脸黑,鸡皮疙瘩掉一地。她,脸皮厚得天下无敌了! 玉蕤心里很焦急。上一世,她养好了伤到国公府,楼玉皎已香消玉殒。听说,玉皎小姐及笄礼宴在画舫游秀湖,被蒙面黑衣人推至湖中,…… 因她长得像玉皎,被国公安排做玉娇的替身。 做了三年替身,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实在很不划算。 这回,我既重生了,不会稀里糊涂再踏上不归路! 有她在,不会让玉皎小姐死,所以,她必须立即赶回京城。 “楼姑娘,确定要与我一同去京城?”斐驰的话很冷。 “是的,”玉蕤睁着清澈如水的眸子望着他笑。 她,还真一副人兽无害的样子。 “姑娘为何要去京城?”徐宏见他俩一个冷一个热很是不对头,拱手问,“姑娘能说与老朽听听?或许,老朽派人送您去也未为不可!” “真的?”玉蕤眸子发亮,顿了顿,望了一眼斐驰,小声道:“此乃机密,不可与外人道。先生,咱们去内堂说?” 外人?嘿!她还真有本事,跟谁都自来熟! 斐驰白了她一眼,向徐宏稽礼,“军师,斐某赶时间,先行告退!” 徐宏点头,“斐将军慢走!” “告辞!”斐驰双手一抱拳大踏步离开。 徐宏回过头来,捻着山羊须笑:“说吧,到底什么原因,姑娘不顾伤势定要赶去京城?” 玉蕤深深一稽礼,调皮地一笑,“去赶玉皎小姐的及笄礼呀!” 第4章 嫡小姐玉皎 京城,东郊秀湖别院。 下了场小雨,燥热锐减,天气凉爽了。几只燕子悬在别院凉亭的横梁上发呆。 风乍起,水面皱起鱼鳞般的锦。荷叶微微震颤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倾泻而下,倏地就不见了。 凉亭内的几个小丫鬟看直了眼,抚掌笑,“好美呀!” 香风轻渡,翠叶柔枝舒展,茉莉花正妍。几株枝条伸伸展着,空气中氤氲的幽香传出甚远。 暖玉阁内,楼玉皎刚醒。 她躺在葵花蕉叶贵妃榻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琼鼻一吸,只觉幽香沁入心脾。玉皎蜷着身子,妙目一扫,“阿蛮,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外间待命的阿蛮听到声音,飞快地进了屋内,撩纱帐扎好,递上热毛巾,“姑娘可休息好?净净面,该起了,客人快到了!” “未时?我再小憩一会,”玉皎翻身朝里又睡,娇媚慵懒的声音嘟囔着,“就你催……” “阿蛮姐姐,姑娘还没起?” 大丫鬟翠微掀帘而入,托一雕花漆黑木盘,内置一对玉杯,敛神望着阿蛮,“姑娘及笄礼宴,可不能晚了!” “今天够折腾的,姑娘身子弱呀。”阿蛮真心疼。 今日及笄,玉皎起了个大早,在城内国公府,由永宁候夫人为她梳头加笄。玉皎生母许氏去得早,父亲抚远将军楼柏荃在北境戍守。定国公怕孙女触景生情,在国公府一品堂,由家人及至亲好友为玉皎加笄观礼。 京城勋贵小姐及笄有个习俗,要在家外办礼宴庆祝。楼府嫡长女还顶着个县主称号,又怎能免俗? 别院紧靠秀湖,楼府决定在秀湖上租两艘画舫为玉皎办礼宴。 玉皎素衣襦裙及笄礼毕,一家子从城内赶来别院。车马劳顿,玉皎有些乏累,吃过午饭便睡下。 “阿蛮姐姐,您就惯着姑娘!” 翠微朝阿蛮撇撇嘴,主母宠姑娘,不拿规矩要求姑娘,这阿蛮怎么回事,不知今天这日子多重要? “姐姐!”翠微急得不行,声音也是急哄哄的。 “姑娘,吃口茶吧。” 阿蛮点头,拿起托盘里的一只玉杯,沉声道:“您可不好懒着,再不起,各府的姑娘都到了!” “知道了。” 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楼玉皎真醒了。 玉皎翻身坐起,接过玉杯漱了口。翠微奉上暖茶,她喝了半杯,身上疲乏渐褪去。 玉皎杏目婉转,浅浅望去,“母亲遣人来叫了么?” “夏嬷嬷来过,说,姑娘醒来好好打扮。”翠微笑答。 “好!” 玉皎面颊上泛着笑,走到琉璃铜镜前坐下,“快快打扮起来吧。” “翠微为姑娘篦发!” 阿蛮去取姑娘的袍服,橱柜里挂着新做的袍服,温夫人为姑娘特别定制的,一条银丝冰纱云绦裙和一件富贵花开团锦宽袖袍。 阿蛮取下抱在怀,拿去给姑娘。 玉皎梳妆好,静坐等候着。她肤白如凝脂,琼鼻高挺,杏目婉转,莲唇含丹,云鬓上红玉瓒凤百花钿和羊脂玉镂花飞云凤簪,活脱脱一个美人儿。 阿蛮笑道,“姑娘梳妆过可好看呢,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阿蛮,”玉皎的脸微臊,葱尖般手指要戳她。 “姑娘,今儿不好闹!”阿蛮不怕她恼,施施然展开袍服,“今儿您的好日子,快换上袍服!” 袍服是簇新的,六月出生用莲花寓意富贵花开,莲花花蕊用了金丝银线和东珠镶嵌栩栩如生。 玉皎妙目一抬,微微怔住,“这,是母亲为我准备的?” “是!夫人亲自去玉芳阁选的料子,上面十五颗东珠是皇后娘娘赏的,” 阿蛮卖力气细细道来,“您瞧,每一朵莲花花蕊用金丝细线将东珠镶嵌上,几乎可以乱真。这花开富贵的寓意,配上东珠的光彩,只咱家姑娘能配得上。” “母亲,有心了。” 两个丫头伺候着换上袍服,楼玉皎轻轻转了一圈,云鬓轻挽腰纤纤,窄袖云色轻纱挽,翠绿霓裳画中仙,风姿绰约惊为天人。 “真好看!”阿蛮赞叹。 “好美!”翠微羡慕。 “姑娘,皇后娘娘又送来一对玉如意和一把团扇,姑娘看看吗?”翠微道,“方才,皇后娘娘的女使送来的。女使说了,姑娘要是喜欢,用着;不喜欢,就搁着也好。” “姨母又送了礼?”玉皎一愣。“怎不叫我?” “姑娘睡下了,女使说,让姑娘歇着不让叫!” “姨母皇后有心了。”楼玉皎语气一凝,“收起来,先见母亲。” 生母许氏是许皇后堂妹。许氏过得早,皇后的体恤不时会有赏赐来。 冰纱裙一摆,玉皎走出暖玉阁。 她站在庑廊下,见满塘莲摇曳,下了雨,地上有雨水。玉皎转身,步入抄手游廊,边走边问,“翠微,都有谁到了?” “祁献候、舒王、敛信候、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等家的郡主和小姐都来了!”翠微紧跟在后。 玉皎点头,“我去见母亲,阿蛮去前门迎宾客。” “好的,姑娘!” 阿蛮点头,朝正门方向急急走去。 迂回曲折的抄手游廊,几十步一个暖香阁,随处可见的景致,今儿有正事,她不敢贪玩。玉皎加快了脚步。 此处院落,定国公楼伯赟偶得所得。地势开阔,站前庭门廊下,能见不远处一方天然湖泊——秀湖。风水大师勘测,此处依山傍水,风调雨顺宜居。国公爷大喜,请能工巧匠休整,便有了此处别院。 出了游廊,又走一阵,进庑廊到了西院。 抬脚迈过门槛,迎面是一道乌木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不大不小三间厅房,往里便是正房大院。正面坐北朝南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这里虽是别院,与城内国公府布局一样。 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在抄手游廊上挂五彩琉璃灯,见到玉皎进来,一齐停住,“恭喜大小姐!” 玉皎点头,迈步走进院里。透过薄薄的纱帘,能看到正面居中端坐的贵妇,正是嫡母温思纯,身侧是温氏娘家嫂嫂周娘子和外甥女温碧瑶。 “母亲好,周婶婶和碧瑶姐姐好,”不待丫鬟上前,玉皎自己掀帘抬脚迈入。 第5章 此生,请多照拂 玉娇迈过门槛,朝嫡母温氏福了礼,“见过阿娘。” “皎皎,来娘这坐。”温思纯笑道。 温氏高挑身材,上身穿五彩刻丝石青褙卦,下着翡翠碎花丝萝裙,云鬓斜插一支八宝凤簪,富贵而不失简洁,温雅如微风拂面。“今儿有得忙,方才可睡了会?” 玉皎倚着温氏坐下,一双黑白分明眸子里漾出绚烂的笑意,“回阿娘话,皎皎刚睡醒呢。” 玉皎转过脸,正要与周娘子说话,末座的褐色身影映入眼帘。 他是跟随定国公几十年的老奎,岁数大了无儿无女,定国公便将他留在东苑,闲时弄弄花草,照顾国公爷的起居。 玉娇赶紧站起身,上前福了个礼,“请奎爷爷安!” “丫头,国公爷请姑娘过去一趟!”老奎拱手,脸上笑眯眯的。 “祖父宣我?”玉娇抬眸,眼睛望向温夫人,“现在去漱瀚斋?” “奎叔来请,皎皎,不可让祖父久候,去吧。”温思纯温雅如斯。 祖父一定有紧要事,不然,不会急在这一时。 只是,礼宴即将开始,玉皎生怕怠慢了客人,再次征询温氏,“阿娘,客人来了不少,这……,好吗?” “皎皎,娘让碧瑶过来,就是帮你招待客人的,”温氏指指温碧瑶,笑道,“有娘和你周婶婶在,断不能怠慢各府的姑娘们,皎皎放心便是。” “是。”玉皎温顺地应了,跟着老奎去东苑。 目送玉皎离开,温氏笑对周娘子,“嫂嫂,你和碧瑶一起陪我去前厅待客可好?” “好,夫人请,”周娘子应声,带女儿随温氏去礼宴厅。 …… 国公府别院名堂,也造了一品官厅堂,五间九架,气势恢宏。 楼玉蕤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茶,伸手拨弄一下那紫金掐丝珐琅笔架。她不慌不忙,在等着定国公的召唤。 此刻,徐宏在漱瀚斋内,向国公爷禀告来京城的原委,会详尽地讲述她这小女子的可疑和可恶。 她嬉皮笑脸说出玉皎小姐的及笄礼,徐宏岂能不惊? 定国公为人低调内敛,从不将家事与外人道,更何况是孙女的及笄?再说,屯军大营离京城好几百里,她楼玉蕤是如何得知的? 大雍朝有几家举足轻重的世家勋贵,楼家绝对算得上之一。嫡小姐身份显贵,仰慕者有之,不乏暗中使坏,暗箭伤人的。凡有针对过国公府的,徐宏都不会放过。 徐宏大约认为她会对国公府不利,但,也怕真有点事。因为她坚持说有要事,必须当面禀告国公爷。徐宏权衡利弊,仔细考量,决定亲自“送”楼玉蕤来京城。 来京城这一路,防备极严生怕她会跑似的。 玉蕤暗暗发笑。 在这住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三年,是她十八年里最恣意,最璀璨的时光。玉蕤心里生出几许依恋。 她记得第一次到国公府,乡下丫头问东问西,聒噪得很;眼睛东张西望,怎么都不够用。 再次来到这,她淡定得很,毕竟不同于三年前了。 她虽是替身,楼家却视为已出,不曾怠慢轻视她。她借着楼府身份恣意妄为,全然不顾楼家的安危,简直是蠢笨自私又自大。 这一世,她要护住这些爱她的人,再不会让楼家重蹈覆辙! 真好,又回来了! “楼姑娘,国公爷有请!”徐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玉蕤跟着徐宏走进漱瀚斋,只见定国公楼伯赟身穿藏青色单锦袍,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威风凛凛,神态安详而和蔼。 玉蕤赶紧上前向端坐的老人深深施礼,“楼玉蕤见过国公爷!” “姑娘免礼,坐!”楼伯赟抬手。 玉蕤大大方方在紫檀椅上坐下,脸朝定国公露出白如编贝的小虎牙,温婉地一低头,然后,抬眸笑得绚烂如花。 这是嫡小姐经典笑容,明眸皓齿,风华无双。 上一世,为了扮演好玉皎,在丫鬟翠微指点下,玉蕤练过无数遍。太子以及一众名门勋贵折服在这笑容里。 容貌像,是皮相;神态像,是神似。 “皎皎。” 楼伯赟不由轻声惊呼。徐宏说这姑娘长得像玉皎,楼伯赟没想到,她皮相与神态合二为一,几乎让他分辨不出来。 “国公,”玉蕤低眸,笑道:“小女楼玉蕤。” “哦,”楼伯赟敛住心神,问:“姑娘姓楼?家住哪里,父母可健在?” 玉蕤知道老国公心里的震惊,不想吓到他,认真回答道,“小女子姓楼,名玉蕤。玉蕤是孤儿,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家住何方。” 楼伯赟一愣,又道,“那,姑娘如何姓楼?” “朱雀门门人在山脚下拾得一个弃婴,”玉蕤眼眶微红,“那弃婴身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有姓氏八字,是楼氏玉字辈的……” 楼伯赟脸色不好看,手指紧紧抓着圈椅扶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许久没说一句话。 国公爷想起那早逝的儿媳,顿觉疑云重重。 楼伯赟思绪有些混乱,没看到站在屏风后的玉皎。 屏风后,楼玉皎望着模样神似自己的姑娘,也不由得怔住。她喉头发紧,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老奎上前禀告,“老爷,玉皎姑娘到了!” “哦,”楼伯赟回过神来,捻着胡须,笑道:“皎皎来,见过这位姑娘!” 玉皎将裙裾一摆,移步上前。 玉蕤看,她肤白如凝脂,琼鼻高挺,杏目婉转,莲唇含丹,云鬓上是红玉瓒凤百花钿和羊脂玉镂花飞云凤簪,身上穿的富贵莲花团锦宽袖袍熠熠生辉,衬得她风华无双气质出尘。 好一位风华绝代的美娇娘! 上一世,玉蕤在玉皎过世后来到国公府,没眼福亲见玉皎的绝代姿容。 如今亲眼目睹,心里喟叹:她的风情不单单是那一笑百媚生,也不止是海棠桃李般的侬艳鲜妍,还不仅仅是牡丹芍药的富贵璀璨。 那些对楼玉皎的溢美之词,她往往嗤之以鼻,淡然笑之。做了三年楼玉皎替身,眼前是真实的玉皎,玉蕤有点自惭形秽,自信满满不过东施效颦。 玉皎心里的震惊,更不知用何言语表达。 她和这姑娘像镜子里的彼此姑娘不同于她的弯弯柳叶眉剑,姑娘眉峰上扬,眉梢直入云鬓,和祖父的眉峰有点像,看上去英姿飒爽气质出尘。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能信世间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玉皎慢慢过去,牵了玉蕤的手,脸颊上漾着笑,“看姐姐样貌,既跟我同胞姐妹似的。” “小姐抬举,小女子不敢!”玉蕤垂首。 “你我如此相像定然有某种关联,”玉皎极为开心,“你我义结金兰,互相扶持,互相照拂可好?” 第6章 空口无凭的,谁信? “义结金兰?”玉蕤不由一愣。 嫡小姐不骄横跋扈,反倒大大方方诚挚待她,也是个顶顶有趣的人儿。 不过,当着定国公,她要与陌生人结拜,这话莫免唐突。 “皎儿,你过来!”楼伯赟蹙眉,将玉皎唤至身侧,和颜悦色地说道:“这姑娘与你有几分相似,祖父唤你来看看。不过尔尔,你有客人在,赶紧回去吧!” “祖父,”玉皎望望祖父,再瞥一眼玉蕤,凑近祖父身侧,轻声耳语道:“她,可是咱家的远亲?” “嗯。” 楼国公未置可否,远瞅姑娘像孙女玉皎,所以,他让老奎去请了玉皎来。玉皎也觉得,这姑娘与楼家有关联? 远亲,也没如此相像的,除非,她们是孪生姐妹! 楼伯赟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他敛神,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慈爱地望着孙女,“去吧,这里有祖父!” “哦,”玉皎稽礼,转身,瞥了玉蕤一眼,提起裙裾要走。 “玉皎小姐,稍等!”玉蕤急急道。 上一世,楼玉皎在及笄礼宴上消香玉陨,让人心痛不已。 她这一去,必定丧命!玉蕤已想好说辞,不过,她得慎重再慎重。 平白无故的,人家如何信你? 说人家今日会死,不被打出府去才怪! 必须有充分合理,且经得起推敲的说辞,才能既说服定国公,又能让玉皎诚心配合。 玉蕤低头,望向绣花的足履,后脚跟腱刚复原,还有些隐隐作疼。如何说服人家,让人不抵触,还主动配合,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玉皎小姐,”楼玉蕤望一眼玉皎,再朝定国公作了揖,拱手道:“我出生江湖,有什么说什么,请国公爷勿见怪!今日,确实是有要事禀告,且与玉皎小姐有关。故而,小女子希望玉皎小姐在场,听小女子说完,玉皎小姐再走不迟。” “哦,与玉皎有关?” 楼伯赟猜到几分,不动声色,“姑娘请讲,若有唐突,老夫不怪你就是!” “谢国公爷!”楼玉蕤起身,朝徐宏作揖,“徐公,斐将军将我从山崖下救起,送去屯田军大营。那,您可知玉蕤是如何坠下山崖的?” “为何?” “当日,玉蕤从朱雀门下山,到蒙山脚下的小镇就遇到那伙蒙面强贼。小女子奋力抵抗了一番,无奈一人难敌众手,一度被他们捉住拘押着。” 玉蕤垂眸,眼里怒火翻腾,“我偷听了几句,他们像受雇于什么人,把小女捉到京城来,替换定国公府嫡小姐。还说,是要赶在嫡小姐及笄礼前,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钱。” “什么?”玉娇凝白的脸变红,嘴唇微微颤抖着,“谁?他敢!” “空口无凭的,谁知是真是假?”徐宏心里有疑惑,但,他不会表露出来。“既被强贼抓住,姑娘又怎能逃脱?” “我哇,武功不见得多好,本事不比别人强,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眼见一拳难敌众手,那我就得示弱呀!” 玉蕤杏眼一眯,佯装无可奈何,“本姑娘故意让他们逮住,等到晚上贼人睡觉麻痹了,放松了警惕。我用发簪上藏的微型利刃割断神索逃出。本想到山上躲一晚避祸的,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追上。他们残忍地挑断了我的脚筋,……” 玉蕤垂眸,平复着心里的怒火。她被劫杀的经过,大致是不差的。只是,这些匪徒杀人越货,干一票就走,上家怎可能将意图告诉他们?就算告之,他们哪有时间聊定国公嫡小姐的事? 百密一疏,若真有那万一呢? 楼玉蕤押的就是这万一! 此时的她,梨花带雨,眼泪像掉线的珠子扑簌簌流下…… 看她如此,玉皎的心跟着揪起,姑娘因她遭了难,她很内疚,紧紧拽住姑娘的手,“姐姐受苦了,既是玉皎害你成这样?我,我……” 她鼻子一酸,眼泪跟着落下来。 楼玉蕤心里一喜,赶紧抹了泪水劝她,“小姐如何至此?小女子惹您这样的,对不住,对不住!” 她遭了难,还特意走一趟,提醒楼府注意,楼玉皎很感激,她如此谦卑,玉皎不知该如何说了。“姐姐原是来通知玉皎加以防范吗?” “是,小女既知晓,哪有藏着不说的道理。”玉蕤点头,边说边拭着眼泪。 这边姐妹情深,一问一答的。楼伯赟听得明明白白。这姑娘年纪不大,像是笃定玉皎及笄礼上会出意外?她忍着脚伤,风尘仆仆赶来,既是说玉皎今日有难? 楼伯赟脸色平静,微微转向徐宏,朝他点点头。 徐宏清了清嗓子,“原来姑娘既有如此际遇,姑娘受苦了。姑娘虽出生江湖,但侠骨柔肠,实在令徐某敬佩!多谢姑娘如实相告!我等会注意的,定会加派人手保护小姐的。姑娘请放心!” 楼玉蕤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着,像是恍然大悟般,冲徐宏点头,“既如此,小女子安心了。” 玉蕤回转头来,笑着对玉皎道:“玉皎小姐,您最好留在漱瀚斋,等客人走了以后,您再回闺房,可好?” 楼玉蕤满眼期盼,她这回是真的希望玉皎能听她的。 楼伯赟心里一惊,这姑娘是料定玉皎有事,在暗示他时时盯着孙女? 徐宏心里同样一惊,嘴上却一点不让,“小姐怎可留在漱瀚斋一直不走?今日来的,都是小姐亲自邀请的名门闺秀,客人到了,主人岂可不现身?他日,嫡小姐如何见人?” “就今日这一回,也不可吗?”玉蕤抬眸,倔强地坚持着。 “小姐及笄礼宴,习俗如此,必不可少!况且,客人已悉数到了,小姐不去迎客,国公府不是令人耻笑?”徐宏丝毫不让,声音很平静,“姑娘,你既告之,楼府的武士也不会懈怠的。” “哎,你……你,怎么这么迂腐?”玉蕤急急嚷道:“小姐的性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你?”徐宏气急败坏,拂袖而去,“凭你,说小姐有性命之忧,谁信?” 第7章 玉蕤献计 徐宏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玉蕤心里呵呵。 夫子还真是有趣,君子贤而能容,他就这点气量? 玉蕤所说,玉皎是惊到了。玉皎纳闷,徐宏反应如此激烈,还是那气定神闲、遇事不慌的智多星? 玉娇望望祖父,生怕他会因军师的介怀而迁怒这楼姑娘。 孙女不时瞟他的眼神,楼伯赟自然看在眼里。玉皎在为这位楼姑娘担心。姑娘是一片好心,接下来看她会怎样做。 “姑娘今日之举,为楼家未雨绸缪,老夫在此谢过了。”楼伯赟双眸炯炯,目光缓缓落在玉蕤脸上,端详了许久,说道:“姑娘特来相告,老夫心领了,略备厚礼送你去驿馆休息。楼府有客,姑娘请回吧!” “有客?” 玉蕤暗自思忖,她说这么多,楼府还为了所谓的面子坚持办礼宴?事情没完满解决,她怎么能走?玉蕤心头一股火充满胸腔,不能发,难受极了。 “姑娘不愿走?” “国公爷,”玉蕤紧咬唇,下了决心,“小女有个想法,既能帮玉皎小姐挡灾,又能保留国公府的体面,不知您可否采纳?” “采纳?老夫为何要信你?” 楼国公微微蹙眉,肃杀之气拂面而来。掌管千军万马的上将军,堂堂一品公候,岂能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置喙? “国公爷,小女没别的意思,都是为了玉皎小姐。”玉蕤跪地,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小女愿代替玉皎小姐……,等过了今晚,诸事皆顺遂,玉皎小姐无恙矣!” “放肆!” “国公爷宁愿抱残守旧,不为玉皎小姐性命担忧?”她昂首,目光倔强而执着。 “大胆,还不快些退下!”楼玉皎娇声呵斥她。 玉皎长这么大,未敢与祖父大声说过话。这姑娘敢顶撞祖父,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玉皎急急走上前,要搀扶她起来,“心意,玉皎领了。真要有个好歹,是玉皎的命,姐姐甭管,请回吧!” “玉皎小姐,您也不信我么?”玉蕤抬眸,眼眸灼灼闪着光,脸上倔强神情不变,“我真听到劫匪说,有人要加害小姐!” 你不答应,我跪地不起。如弱柳扶风的玉皎,怎能拽得动她? “姐姐,地下凉,你且起来!” 玉皎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她不信有人敢在国公府行凶。况且,如今得到了消息,祖父一定会加强防范的。 “玉皎小姐答应我,我就起来!” “这?” 楼玉皎有点懵,这样热心救她于“危难”的人,她是头一回遇见。玉皎想,这世间的人各样,这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楼伯赟上下打量玉蕤,端详她许久,缓缓地问:“你既知凶险,还替玉皎去迎客?你可知,你这一步迈出去,就只能向前,若真有凶险,也不能退却?” “嗯,小女明白!” 楼玉蕤将眼一闭,心一横,索性都豁出去了。今日,是为救玉娇而来,玉皎安全了她才能心安。 “不可!” 玉皎的心跟着揪起,“皎皎的事,自己一力承当便是,怎可劳烦姐姐去犯险?” “玉皎小姐,国公爷不会看着我犯险的,”玉蕤嘻嘻一笑,反过来安慰她,“若堂堂国公府出什么意外,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姑娘,你真敢说话!” 楼伯赟眸色一黯,脸色一沉,“生死有命。姑娘可想好了?若真有意外,可不能后悔!” “不悔!” 回声简短,铿锵有力。 “今日你以下犯上,为了玉娇,老夫不与你计较。”楼国公没糊涂,精明着呢,他怎会让孙女去冒险?眼下,确实需要有人代替玉皎去迎客。“老夫不似那抱残守旧的迂腐之辈,就答应你这一回。承了你的情,顺了你的心,如何?” “嗯,” 玉蕤答应着,心里呵呵一笑。他老人家设了个套让她钻呢。上一世,为了国公府体面,她做了玉皎替身。现在,为了救玉皎,她心甘情愿这样做。 楼伯赟含笑点头,“老奎,去请世子夫人来!” 老奎告偌,离开漱瀚斋去请。 玉皎知道世子夫人温思纯。上一世,玉皎猝死之谜未破,她甚至怀疑过玉皎的这位嫡母,玉皎生母许氏早已亡故,温思纯是抚远将军楼柏荃的续弦。 国公府阖府的人都知道,玉皎的这位嫡母是菩萨心,还是悬壶济世的良医。 她与玉皎有一断不浅的缘分。 温氏父亲温同恺是寒门士子,翰林学子,任职礼部一小吏,学究气迂腐不会逢迎,官阶低,所得俸禄微薄,要奉养老母和幼儿,囊中羞涩捉襟见肘。 大公子温良俭苦读不中,家中常常无以充饥,二姑娘温思纯身为长女,为帮济父兄女扮男装去医馆为徒。 一日,定国公世子小姐整日咳嗽,温思纯随师父到国公府出诊。二岁的玉皎小姐染恙,小脸憋得通红,想咳却咳不出。她伸手抱起将玉皎,轻轻抚拍其后背。 玉皎小姐顺了气,慢慢止住了咳。 小丫头藕节似的胖手伸进她衣襟,胡抓乱摸像德了什么宝。丫头咧嘴一笑,乌黑的小脑袋贴着她前胸,乱拱着温思纯的胸。 温思纯环抱着她,又不能撒开手,衣襟却被这娃娃扯乱了。她又羞又臊,低下头去,四方巾落地,露出满头秀发。 众人眼里一亮,哇,这学徒是一位姑娘? 姑娘家到底脸薄,当着许多人更觉尴尬。她瞪着小胖丫乌黑发亮的眸子,急急凶了一句,“丫头,别闹!” 小丫头一惊,乌黑发亮的眼睛愣住,便直直瞅着她,不动,不哭,不闹,好一会。都没反应。 乳娘和府里的丫鬟都惊呆了,“放肆,嫡小姐喜欢你,巴巴让你抱,你敢凶她?” 乳娘骂一声,去抱玉皎。 “嗯,”玉皎撇撇嘴,将脸埋在思纯怀里,小屁股撅起,拼命躲着乳娘。 乳娘急了,“姑娘,乖!回乳娘这来!” 医者为女儿看病,楼柏荃一直在一旁。看到女儿的样子,他也不由一怔,丫头是喜欢,还是馋那姑娘? 楼柏荃伸手,“囡囡,乖,爹爹抱!” “不,”小丫头扒了他的手,扭头不理爹爹,后背使劲拱着将脸贴在温思纯身上,胖手拽着人姑娘衣襟不撒手。 丫头,真不给爹爹面子! 被女儿嫌弃,楼柏荃内心是一万点暴击—— 姑娘,我是亲爹,亲爹! 他俊脸一沉,“皎皎,爹爹抱!” “哇哇……,哇哇,……”小丫头扭扭脖子,嘟嘟嘴,扯开嗓子开始哭。 国公爷楼伯赟听到哭声走进来,看到孙女趴在陌生人怀里哭得眼泪哗哗的,小手紧紧拽住别人衣襟这幅难舍难分的图画。 医官开了药方,跟在楼伯赟身后进屋,看着屋里的情形,他瞠目结舌,徒弟是女儿身? 他,她在国公府出糗,是活得不耐烦了? 医官匍匐于地,磕头如捣蒜,“国公爷、世子爷饶命!小……小的,不知她是女儿家,冲撞了小姐,实在是该死!” “医官,无妨!嫡小姐是女儿身,真要被男子抱了,那才是该死呢。”楼伯赟道。 见楼伯赟笑眯眯的,医官这才松了口气。 楼伯赟抬眼望,女子衣襟凌乱,披散着发,却没有生气。她一手托着玉皎,一手拍她后背哄着。一旁的楼世子神情疲惫,眼里充满了血丝。 女儿不哭闹了,楼世子如释重负。 姑娘整夜啼哭,丫鬟婆子们谁都哄不好。楼世子请了皇恩从本金回家,整整一个月,几乎没怎么睡,这样连轴转,铁打的人也熬不起。 姑娘将玉皎哄睡,放回楼世子怀里。 楼柏荃一抱,玉皎蓦地睁开眼,看看是亲爹,便一脸的嫌弃。她扯开嗓子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楼世子的手上,疼在楼世子的心里。 楼世子被女儿弄得大窘,求助地望着温思纯,“小姐,您帮帮……” “帮”字才说出,温思纯红着脸抱起玉皎,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 说来奇怪,她这一抱一拍,玉皎立时停止了嚎哭。 温思纯青葱般手指翘起,指尖戳了戳戳粉粉嫩嫩的小脸,“囡囡是个小淘气!” “咯咯咯,……”小囡囡腮帮上挂着泪珠,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盯着她,咧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笑声,冲散了笼着国公府的阴霾,所有人心情为之大好。 玉皎笑一会,累了,将头拱在温思纯怀里。 再看,睡着了,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手却紧拽着温思纯的衣带。 孙女从未对谁亲近,唯独对这姑娘如此眷念?难道不是某种机缘? 楼伯赟派人暗中查访,姑娘的爹是礼部小吏,为人正派刚直不阿。温小姐一片孝心帮家,治病救人更是女中丈夫。 世子的继室该是这心地良善有爱心的女子。楼府托了三媒六聘上门说亲,楼柏荃便将她娶回当夫人。 玉皎在这位嫡母的庇佑下,才华学问不同俗流,品貌气质皆泯然众人。京城里名门闺秀有继母的,要上斗爹娘,下斗弟妹,是水火不容,定国公府没这一说。 第8章 巧装扮细思量 “父亲,儿媳前来问候。” 书房外,传来世子夫人温思纯的声音。 玉皎一听是母亲来了,笑吟吟地迎上前去将温氏迎进来。 一路上,老奎将事情约略说了。看着与玉皎长得是一模一样的姑娘,温氏不由怔住。 她转头望向楼伯赟,“父亲?” “这姑娘受了伤被送至屯田大营,”楼伯赟保持着平静,声音不急不缓,静水无痕,“姑娘无意间知晓一件事,是与皎皎相关的,特来告予我等。待会,及笄礼宴,由这姑娘代替皎皎,你是母亲,帮着筹谋一二。” 楼伯赟说完,带着老奎进漱瀚斋里间。 楼国公进漱瀚斋里间,温思纯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父亲大人的意思是,玉皎有危险,这姑娘是替身,待会代替玉皎去接待那些名门贵女们? “皎皎,你同意?” 温氏用疑虑的眼神望着玉皎,玉皎一怔,既是低下头去。 “夫人,小女无意中听到有人谋害小姐,小女心甘情愿的。”玉蕤上前朝世子夫人行礼,“时间仓促,容我以后慢慢说与您听,劳烦您帮我和玉皎小姐换装。” 姑娘是这样热心,温氏倒不好意思再劝了。况且,是家瓮定下的事,儿媳妇只能照办。 两个姑娘迅速换了装。 翠微已从暖玉阁拿了梳妆匣和一套便装。 温氏用一把细长的剪刀修正玉蕤的眉型,将眉梢处修成弯弯的柳叶眉。细碎的头发渣落在眼睫毛上,长睫毛不停地抖动着,玉蕤拨拢着眼帘,眼眶里迅速升起一团雾气。 温氏柔声细语道,“姑娘,一会就好!” “夫人,叫我皎皎,或是玉儿,”玉蕤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简单而直接,“来的都是京城的勋贵小姐们,要是被人看出什么,对国公府的声誉可不好!” “哦,对!” 她能如此迅速进入状态,温氏觉得稀奇,心里虽疑惑,想她一个姑娘家,所做的事危险重重,心里是极佩服,嘴上便让了步。 温氏笑一笑,手上的动作不由快起来。 玉皎换上碧色的罗衫,领口和袖口绣着花枝交缠的暗纹,映衬得她肌肤如凝脂般白皙澄净,身材修长腰肢纤细如弱柳扶风,秀面芙蓉香腮凝更显清秀脱俗。 再看玉蕤,她穿上富贵团锦宫丝绦裙,头发挽成朝云髻,梳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海棠桃李般的侬艳富贵逼人,活脱脱的玉皎小姐。 温思纯怔怔的,原担心神态气质装扮不出来,看着装扮好的姑娘,哪里能分辨出来真假玉皎? “夫人,您配合我就好,”玉蕤敛衽行礼,“今日礼宴看似轻松,实际危险重重,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她已经准备好,气定神闲交待着。这神态举止,不比楼玉皎输多少! 温氏又是一怔,偷偷瞄一眼玉皎。玉皎的惊惧,亦不比她少。 温夫人回转头,尽力压制住心里的波涛,颔首道:“玉儿,你随娘去花厅待客!” 玉皎小名皎皎,温氏还不习惯以此称呼一个陌生人。 玉蕤怎会不明白,微微一笑,“阿娘,您先请!” 她这一声“阿娘”,叫得亲切又随意,像是叫了许久似的,温氏既有些不习惯。 温氏微微点头,尽量露出笑来,“嗯,跟我来!” “是,阿娘!” 玉蕤跟在温氏的身后离开,留下一脸惊惧的玉皎和翠微主仆二人在漱瀚斋。 楼玉蕤跟在温思纯身后,朝花厅走去。 今日,她定要拿住行凶之人,不让国公府名誉扫地,更不能让玉皎小姐花容蒙尘。 ……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敲打着青石路面施施然而来。马车四周用昂贵精美的丝绸装裹着,檀木窗格被一拢淡蓝的薄纱遮挡着,外面的人无法一探这华车所载之人。 马车踏风而来,在国公府大门停住。一双纤细柔美的玉手撩开帘子,里面端坐着一位如桃花般盛开的娇艳少女。 少女皓腕一抬,笑道:“春夏,大约是这,你去通报一声!” “喏!” 这叫春夏的丫鬟下了马车,拿了帖子上前,刚要去门房问话。 大门内走出一位姑娘,姑娘笑问,“是永宁侯府的贵客到了?” 春夏一愣,“姑娘是?” “我叫阿蛮,我家玉皎姑娘叫我来迎谢三姑娘!” 永宁侯府马车内,谢佳柔打眼一瞅,来人是玉皎的伴读兼半个丫鬟楼阿蛮。阿蛮是楼家同族女子,是自由身并没签卖身契。 谢佳奕妙目含着笑,朗声道:“阿蛮姑娘。” 阿蛮迎上前,“姑娘,您是头回来这处别院,我家姑娘特嘱咐来迎迎。” “好!”谢三姑娘颔首。 阿蛮朝门房小厮点点头,门房认得这车,立时笑嘻嘻地将车马迎进院。 车停,掀开轿帘,阿蛮搀扶着谢佳奕下了车。 谢佳奕白净脸上漾着笑,牡丹团锦丝萝裙一摆,跟着阿蛮进垂花门进入院内,走入庑廊沿着右侧墙根抄手回廊一直前行。 穿越几个月亮门,眼前豁然明朗。 前庭中央一池碧波轻轻荡漾,亭亭玉立的荷花摇曳着像是欢迎姑娘们到来。谢佳奕走近看,能听到哗哗流水声,她心里便觉惊奇,水由一条暗渠引入的,再由一条暗渠引出确保水流通畅,流水不腐水色长清。 谢三姑娘心里赞叹。 “佳佳,你来了!” 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谢佳奕转过头来,看到温夫人身后的玉皎。 她展颜一笑,手提裙裾飞奔过去,“皎皎!” 谢三姑娘紧紧拽着楼玉蕤的手。玉蕤心里一喜,谢三姑娘将她当成了玉皎,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温夫人一愣,生怕认出假玉皎,她赶紧上前,说道:“三姑娘能来,真是太好了。千恩万谢,侯爷请准你出府?” 永宁侯夫人一早来为玉皎执及笄梳头,走时,还不能保证她家三姑娘能不能来呢。 这会,又行了呢? “别人的及笄礼宴,本姑娘可以不去,皎皎与我手帕交,她的笄礼宴我怎能缺席?”谢佳奕笑答道。 “哦,如此甚好!”温夫人拉着谢三姑娘的手,要与她一同进花厅。 “夫人,今天玉皎好日子,她也是我最好的闺蜜,我怎能让她落后?”谢三姑娘松开温夫人,亲热地挽着玉皎步入花厅。 温氏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 花厅内,夫人小姐们盛装而来,莺莺燕燕围拢一起,或站或立,头上身上的珠翠琳琅满目,一动就是一道炫目的光影。 玉蕤与佳柔手挽手进了花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眼前不由一亮。京城身份显赫的两位姑娘站一处,芙蓉人面俏佳人,玉人罗裳姿轻盈,气质出尘风姿卓越,既是分出不伯仲。 楼玉蕤像模像样地望那一站,接受着花厅里莺莺燕燕们目光,那目光里有钦佩,有羡慕,有嫉妒,还有莫名的寥落,……唯独没有人看出她是假小姐! 玉蕤抿唇,偷偷直乐。她敛衽向来宾施礼,多谢这些贵女们前来捧场。 “皎皎,你今日及笄,以后就是大人了,”谢三姑娘率先让春夏捧过礼盒来,笑意盈盈,问道:“这个,送你了,不知你喜和不喜欢?” “谢谢!”玉蕤打开礼盒,定睛望去,是一本扉页发黄的札记。不能吃,不能用,谢三姑娘送这? “嘻嘻,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谢三姑娘挽着她的腰,“为了送你礼物,我是绞尽了脑汁。这本前朝大儒的书,你求了许久了?你我手帕交,这虽是孤本,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可喜欢?” 孤本?那些文人雅士可不是喜欢珍藏那少而精的东西?想必,这是玉皎小姐的嗜好了。 “佳佳,你太好了!”玉蕤眸子冒着光,嘴唇微颤着,玉手抚着书,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好,……甚好!” “玉皎,这是我送的!” “皎皎,我送的,……” 众贵女们纷纷向来,送上自己带来的礼。 楼玉蕤看着这些珠光宝气的首饰、漂亮的衣物、上等的护肤花蜜,欢喜地紧,双眼冒着亮闪闪的光芒。 她这很不楼玉皎的神态,阿蛮看着有些不对劲,正要上前去。 小祖宗,可别多事! 温氏一把扯着阿蛮衣袖,轻声嘱咐道:“一会到画舫上,千万要照拂着姑娘!” 姑娘们带来的贺礼一一送出,该是到了礼宴时辰了。 “各位姑娘们,蹬画舫入席!” 姑娘们雀跃着,起身朝前门走去。 府门大开,下人们将两旁树木用蓝布揽住隔开一条路,摆上描金连环半壁墩,用松软的织皮铺上,好让姑娘们从这上轻松地踩过。 姑娘们提裙蹬上了画舫。画舫内早早准备妥当,抬眸望去,富贵无极。 画舫内暖香扑鼻,船舱开阔宽敞,临窗摆二十六张楠木紫檀雕花茶几,茶几旁是雕花描金木凳。用绿松石做窗棱,朱罗纱做灯笼,夜色来临,点上灯油燃上松香。 彼时,荡舟湖上,微风送爽,快意舒爽何等惬意。 第9章 冷静不怯场 一轮明月如银盘高挂半空,月华如流水倾泻而下。 画舫内燃起了灯照得如同白昼,远看,如流萤悠然摇曳在湖上。 韵乐坊几位姑娘在前台相伴而坐,风弦琴叮咚响恍若流水淙淙声,丝竹音袅袅,弹出盛世繁华景象。 美人如桃李,灼灼照我颜。 玉蕤倚着楠木紫檀雕花茶几,略略喝了些茶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懈怠。这些如花年纪的姑娘,言行有仪举止有礼,一点差错都找不到,不似那穷凶极恶之徒。 难道,我记错了时间?玉蕤心里纳闷。 玉蕤兀自端坐着,不言不语。今日被请到的姑娘,多是楼家世交的姑娘,这些姑娘都想巴结她。 见她静静坐着,不太欢快的样子,姑娘们不知如何开口,慢慢品着果子酒。果酒后劲足,不觉红晕上了脸,丫鬟们小声劝自家姑娘少饮。 看她们都怏怏的不说话,谢三姑娘怕冷了场,举杯朗声道:“姐妹们都在,咱们行飞花令如何?” 多言必失,玉蕤毕竟替身,她不敢高声语,免得露出马脚。 谢三姑娘这样说,楼玉蕤抚掌称赞,“好呀!佳佳此言,甚合我意!” “皎皎来做判官,”谢佳柔杏目一转,笑道:“谁答不上来,就得罚喝酒!” “好,赞成!” “谢三姑娘,快些发令!” 呆坐着忒没劲,确实需要缓和气氛,姑娘们都赞成,迫不及待地催促谢佳柔。 阿蛮下去吩咐人拿了鼓槌和铜锣来。 谢三姑娘品了一口果子酒,昂然道:“日出江花红胜火。” 舒王家琉璃郡主娇笑道,“千树万树梨花开。” 祁献候家的六姑娘抿了一口酒,接道,“桃花依旧笑春风。” 敛信候家的嫡小姐开口道,“霜叶红于二月花。” “好,”礼部尚书的二姑娘抚掌,她想起一句来,“一日看尽长安花。” 温碧瑶第一次与这许多贵女同席,心中不免怯懦。轮到她接龙,她脑袋不灵光,想好的词都忘了,低头,看到雕花茶几上的酒壶,这才想起来一句。 她张口道:“花间一壶酒。” “不行不行,五言诗不算数!”谢三姑娘坚定不移打断她。 “喝酒!”玉蕤笑道:“谢三姑娘说了,碧瑶该喝的。” 碧瑶笑意盈盈,“是,敢不从命?”碧瑶笑意盈盈,取了酒盅便喝了。 “好,爽快!” 谢三姑娘抚掌,“下一位,快说,不然,喝酒,……” 暖阁内姑娘们闹得欢。月色下,秀湖格外静谧,微风吹拂不时飘来几声姑娘们的笑声。 一艘快船从东北方飞速朝画舫驶来,眼看着就要撞上画舫。在这千钧一发之计,斜刺里冲出一艘官船将快船直直截住。 快船上有三人,看到是官府的船,“嗖嗖嗖”跳入秀湖中。 徐宏站在官船上,“哎呀”一声后悔不叠。 那位楼姑娘的话,他抱着怀疑态度,不想真有袭击画舫的。画舫上都是名门勋贵之女,嫡小姐出了事会让人嗤笑,若别家姑娘出事,会怨恨定国公府。 徐宏一想到这,不由万分心焦,他急急命令下去:“快,下去搜查疑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画舫内的欢闹声正在继续。 船尾,悠然的桨声突然顿了一下,船桨抬起,一湿漉漉的黑衣人上了船。 黑衣人伏在地上,静静地听了片刻,见周围没动静,知道自己安全,便将外面那层防水黑衣脱下扔进水中。 那人一身褐色短衣打扮,猫腰闪进了船舱,并迅速蒙上了脸。他转身,正对着一位中年女子,她是楼府的管事嬷嬷。 嬷嬷以为是艄公,朝他吼道:“退后!这,你能来的吗?” 男子也不吭声,一扬手管事嬷嬷倒地,迅速走入暖阁中。 阿蛮转头,见到这蒙面男子,立时警觉起来,站起拦住他:“退回去,懂不懂规矩!” 那人目露凶光,抽刀直奔楼玉皎。 “皎皎小心!” 谢佳奕眼疾手快,抱着玉皎往旁边一滚躲过了危险。男子用力过猛扑了个空,一个趔趄,急走几步才收住脚,面巾应声滑落于地。 那人左眉骨斜上方有一道一寸多长像蜈蚣样突兀的疤痕,更显得脸色狰狞。 姑娘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行刺?“啊,……啊!” 姑娘们抱头扑地,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 阿蛮抽出腰中软剑护住玉蕤,大喊,“抓刺客!姑娘有危险!” 阿蛮一面呼喊,一面从怀中掏出什么望船舱外一扬。 “轰,轰,……”两声巨响,两发火箭升空,照得如同白昼。 此时,官船还在秀湖上搜捕,见燃起的两支令箭,徐宏指挥官船望这边赶。 面巾落地,男子露了真面目,已经无心再战,又有官船来援,男子脸上大骇,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朝楼玉蕤脸上扔去。 眼见一团不明物砸来,楼玉蕤直觉不好,身子往旁一扑闪了过去。 那布囊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谢佳柔。谢佳柔眼睛一闭,昏厥过去。 “姑娘,姑娘怎么了?”丫鬟春夏扑过去,“姑娘醒醒,别吓奴婢。” 玉蕤没想到会伤及无辜,看谢三姑娘的样子,是着了别人的道,多半是药物中毒了。 玉蕤定睛看去,那名男子虚幻一刀,逃出船舱跃入湖水中。 决不能让他跑了! “照顾好佳佳!”玉蕤吩咐阿蛮,想也没想,纵身跃起沿着船舷去追凶犯。她动作迅猛一气呵成,哪像平日娇柔如弱柳扶风的玉皎姑娘? 阿蛮看得直愣神。姑娘,是这深藏不露的人? 可,姑娘一个人她怎能放心?阿蛮沉思要不要去帮忙,抬眸见徐军师上了画舫。 阿蛮急急迎上去,“军师,姑娘,……姑娘她……她去追凶犯了!” “嗯,”徐宏点头,“阿蛮别慌,你回去照顾各家姑娘,那姑娘,有我呢。” “可,可姑娘是直追凶犯而去,”阿蛮心里担忧,“姑娘急昏了头吗,她身子很弱的,平常也没见她……” “阿蛮,现在有时间说这?”徐宏瞪她一眼,堵住她要说出的话,“玉皎姑娘,有没有说啥?” “哦,姑娘嘱咐我照顾好谢三姑娘!”阿蛮想起玉皎的话来。 “谢三姑娘?”徐宏眉头蹙起,望着阿蛮,“永宁侯府的三小姐?” “是。”阿蛮低头,“军师,阿蛮以为,谢三姑娘可能是中毒了!” 阿蛮将方才暖阁内突发事件简略表述,问:“军师,现在该怎么办?” 关键时刻,那位楼姑娘还照顾别人,徐宏想到自己对她的疑虑,心里颇为内疚,“阿蛮回去照顾谢三姑娘,楼姑娘,我带着人去救!城防营调来了人马,放心,她会没事的。” “哦,”阿蛮点头。 徐宏对姑娘的冷漠,阿蛮心里有些纳闷,但,她不敢多问,生怕会耽误了他对玉皎的营救。阿蛮转身进入暖阁。 永宁侯府的小丫鬟春夏跪在地板上,在低低啜泣,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姑娘,快醒醒!奴婢,奴婢带您回府去了!姑娘,姑娘,……” “春夏,别动她!” 阿蛮快步上前制止春夏的动作,不知谢三姑娘到底中没中毒,还是被人下了类似的迷药。阿蛮扫一眼暖阁内慌做一团的贵女们,低头道歉: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谢三姑娘极可能是中毒,去拿个垫子来放在三姑娘身下。春夏,你好好守着别四处走动!” “阿蛮放心,我陪春夏丫头等着。”温碧瑶已从隔壁舱房抱过来两个厚垫子放在谢三姑娘生下,“画舫靠岸后,小心送各府的姑娘们上岸,千万小心些!” “嗯!”阿蛮应了一声,再不说话。 画舫仓惶靠了岸,世子夫人早得到消息,已在那候着呢。 温夫人一看谢三姑娘的脸色,心里猛地一沉,“先去暖玉阁!三姑娘受了伤,本夫人亲自替她疗伤!” “阿蛮,我家姑娘,这?”春夏六神无主,不知该咋办。 “春夏,听我家夫人的吧!”阿蛮目光坚定,“夫人医术精湛,断不能叫你家小姐受屈。” “哦,好吧!”春夏不得不点头。 有人上画舫行刺玉皎,侯府谢三姑娘受伤。楼伯赟得到消息,立即放下一切,匆匆来了暖玉阁。 阿蛮和春夏看到玉皎,不觉怔住,“姑娘,您不是?……”‘ “我没上画舫,”玉皎点点头,凤目里带着担忧,“画舫上的姑娘是来报信,提醒我不要冒险。这位姐姐是一位热心的女子,既还替我去阻挡凶犯。” 玉皎心里很痛,“我,我们不该不听她劝,让人,……” 她哽咽着,低头淌泪,…… 暖玉阁内,温思纯在谢佳柔把脉。 “怎样?”楼伯赟蹙眉,急急问。 听说画舫上有人行凶,玉皎坐在一旁,心里还在害怕,既担心佳佳,更为玉蕤担忧,恐那位楼姑娘会有闪失,“祖父,不知那位楼姐姐现在如何?” “正在寻找!”国公爷扫一眼玉皎,不再吱声。 徐宏听玉蕤姑娘说有人意图不轨,他心下是不信的。不过,这姑娘是斐驰送来的,徐宏便去城防营报了案。 第10章 美人多妖 眼见凶犯跳入湖水中遁逃,玉蕤提裙迈出暖阁走到船头。船头黑漆漆的,天色暗,从这望不到什么。 玉蕤顿足,本来想涉水追上的,无奈身上的绫罗锦缎丝涤裙,宽大的袖袍束手束脚实是施展不开。她自小在江湖混,练得一把好身手,打架斗狠蒙人的本事知晓得不少。 但是,她扮的是楼府嫡小姐,有损玉皎小姐身份的事,她不能做。 画舫飘在秀湖上无人掌舵,滴溜溜在原处转着圈。 楼玉蕤走到船尾,看见艄公匍匐在地。他被突然出现的刺客吓得面如土色,保命要紧,别的哪顾得上? 玉蕤一把抓住艄公的衣襟,嚷道:“刺客逃匿了,本姑娘没事。老爷子,可否安心驾船?” 艄公颤巍巍睁开眼,见一张灿若桃李的脸庞,一位娇艳美貌的女子瞪着他。女子自称“本姑娘”,艄公一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俯身下拜,“小姐,有何吩咐?” 玉蕤杏目一沉,脸色微黯,“船家,画舫上都是京城名门富贵女,你可明白?小心便宜行事!” 艄公立时明白,“楼小姐放心,小老儿这就去!” 艄公将画舫舵摆正,画舫立时稳住。 玉蕤抬眼望去。 官船上的城防营官兵正与岸上的官兵在打手语,不知他们可否缉捕到凶犯? 那凶犯左眉骨斜上有道一寸多长像蜈蚣样突兀的疤痕,让楼玉蕤眼角一跳。方才实在是太快,玉蕤没来得及细瞅嫌犯的长相,但,那触目惊心的疤痕,她实在是熟悉。 那日,她被人追踪至蒙山跌落山崖,那蒙面贼人首领的左眉骨上方也有一寸多长像蜈蚣样的疤痕。 难道,是巧合? 玉蕤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谁要侵犯了她,她不惜一切代价还回去! 这样国色天香的年轻女子,遇见凶犯,她也不怕,不躲藏,长身而立,特别显眼。官船上的兵勇们都瞧见了,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楼玉蕤正在想如何上官船呢,引来这许多人注目,她心里暗暗庆幸:哈哈,这,正合我意! 兵勇们许多双眼睛肆无忌惮、直剌剌扫过来。长得好看的姑娘非但不恼,还凝神望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笑容好温暖,美人多妖娆,兵勇们的眼珠子要掉。 玉蕤妙目一转,眉眼弯弯抬起,璀璨的笑容更甚,“各位兵大哥,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请问,小女能不能上大船?” 姑娘声音轻柔,温文尔雅,一点都不盛气凌人,笑容可掬,兵勇们的心都要被她融化了。 他们齐齐说道:“好!” 官船慢慢向画舫靠近。官船大且高,与画舫隔着很宽的距离。玉蕤自持有轻功,也不敢轻易去试。尤其,现在是楼府嫡小姐,她不敢随意出丑。 兵勇们抬来两块长木板架在官船与画舫之间,搭好一座临时的桥。从画舫上到官船上,必须从木板走过去。 木板是斜的,晃悠悠,且没有支撑,一般女子怎敢在这上行走? “哎,有没有什么让我抓牢的?”玉蕤笑意盈盈,“你们的船那么高,手上没有支撑,怎好上去?” “哎,接着!” 兵勇扔过一条铁链来,她伸出葱尖般的玉指接住,以此作为支撑。 玉蕤艺高人胆大,手提裙裾轻松踩上木板。右脚先行前移,眼见着要到官船的船舷,步履突然踩到冰丝裙的裙角。 玉蕤不由一愣,赶紧望后蹭蹭,哪里能摆脱开?冰丝裙缠着她的双脚几乎不能迈步。 湖面一个波浪浮起,她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像一只被捆绑的粽子囫囵往前栽! 真是糗大了! 等下,她整个人囫囵摔下,那场景,她都不敢想! 她闭上杏目,那张俏脸通红羞涩难耐,恨不得此时有个缝能让她钻进去藏起来才好。 恍惚间,只觉有人将她高高托起,一股霸道而深沉的力量稳稳托住她的腰。 待她睁眼,既没摔下,好好地站着呢。 此时,耳畔有人怒斥:“你,在做什么?” 楼玉蕤抬眸,定睛一看——一袭青珀色暗纹锦袍,头上用银丝带扎一个束髻冠,脚踏一双乌青色软靴,腰间深绿色腰封斜斜搭着,浓眉如墨,脸色沁寒,一如他一惯的清冷萧瑟。 玉蕤叹一口气:唉,怎么是他? 玉蕤想动一动,却丝毫动弹不得,发现自己整个被他抱着呢。 倒地那一瞬间,是他托住了自己? 本姑娘,才不要他施救! 玉蕤心底怒涛汹涌,上一世,她是被他逼死的!这一世,才不要让他好过。 楼玉蕤抬眸,怒目而视:“斐驰,放开你的爪子!” “方才,我若不托住你,你扑倒在地,脸上刮了花,容颜受损;甚至,摔坏了胳膊腿什么,残了、废了,可没人娶了。”他凝眸望她,洞若观火的眸子如深潭般不可测。“姑娘不谢也罢,为何要恩将仇报,对恩人恶语相向?” 他称呼‘姑娘’,是没认出我? 玉蕤一愣。 他没认出来? “放肆!本姑娘是定国公府嫡长女。”玉蕤心思一转,时刻不忘调戏他,“副统领是垂涎本姑娘的美色,趁机怀抱美人满足你龌龊心思?” “你?嫡长女?” 斐驰轻嗤一声,墨眸里怒意在翻滚,“假借定国公嫡小姐身份恣意妄为?可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斐驰脸色一变,双手猛地一松,玉蕤直直挺立,险些没站稳。 玉蕤杏目圆睁,怒气冲冲,“你?干嘛?” “干嘛?”斐驰嘴角微勾,冷笑道:“姑娘真是好胆色!我好心好意从山崖下救你,还好心送你去屯军大营。为何你要摊上楼府这趟浑水,还要牵累到我这无辜之人?” 斐驰着青珀色锦袍卓然挺立,桀骜如鹰隼般的锐眼带着冰俏的光狠狠剜了她一眼。 “我,牵累你?” 玉蕤心头一颤。 他是如何看出,我是假小姐?这身装扮,谢三姑娘都没看出来,他是如何知道不是玉皎小姐? 玉蕤眼神迷离,瞅瞅官船上的龙旗。是了,任凭定国公权势滔天,也不能随意调遣官船。那是城防营副统领斐驰调来的? 斐驰为何会来这?这一世,他出于道义在蒙山上救她,他们还没什么交集,没什么更深的感情。他是正人君子,压根不会姑娘生出非分之想。 徐宏! 对,徐宏假装怒气冲冲离去,去城防营质问斐驰,问他为何要将她这样一个祸害送至屯军大营?而且,这祸害说玉皎小姐今夜有难! 徐宏逼迫斐驰,逼他来秀湖上勘察,看他是不是针对定国公府!为了自证清白,斐驰不得不来! 所以,他能瞧出她是替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11章 真是个祸害 东风开垂柳,一一露烟缭 斐驰的脸色极冷而愤懑,徐宏质问定国公嫡小姐有难,好像与他有关似的。徐宏言语挑衅含沙射影,斐驰为自证清白,被迫来这,心里不情愿。 难怪,他不高兴。 他,却是被她连累的! 看他气咻咻的样,玉蕤觉得无比解气。 呵呵。 玉蕤抿着嘴,心里偷着乐,决定死不认账。“将军,您与小女很熟吗?又何来牵累之说?分明是你觊觎美色好吗?” 她是要拉上他趟这趟浑水,还装糊涂打死不认账。 一口恶气出不得,斐驰长袖朝她一甩,“你?简直不可理喻!” 满京城打听打听,听说过他正眼瞧过哪位姑娘? “嘻嘻,本姑娘就这样!” 她朝他嘻嘻笑,半分情面不给。 她这死不认账,斐驰心里更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受伤了么,干嘛不好好休息,到哪都得弄出点动静?”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楼名玉蕤是也!”玉蕤莞尔一笑,“本姑娘是闲不住的,路见楼府不平事,姑娘我也要助一助的。” 斐驰唇角勾起,墨眸中怒意涛涛,对着她连连摇头,“胡咧咧啥?定国公是什么人物?何须尔这等女子在此编派他?真是聒噪!” 她并不生气,嬉笑道:“玉皎小姐有难,蔫能不相助?将军你不也是特意来相助的?” 斐驰双目一凝,墨眸一凛,心里是恨恨的,“你,倒跟谁都自来熟!你很热心,徐宏可不信你。他怀疑我们有什么肮脏交易,……为自证清白,本将不得不来!” “徐宏不信我?正常哦!”她嘴角一咧,笑道:“毕竟,我们第一回见面,我这不同寻常之举,任谁也会心生疑惑,不是?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多见几次就好了。” 她倒宅心仁厚。 “呵,”斐驰细眯着眼,讥讽道:“你倒想得开!这样吃力不讨好,又为啥?” “我为啥?问那么多,你不累?”玉蕤白他一眼,你管我为啥?有钱难买我乐意!她眸子一翻,“本姑娘乐意!” “乐意?” 碰到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活该他倒霉! 斐驰心道,不与她一般见识。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徐军师前来向我探听你的底细,他疑惑你是如何得知嫡小姐有难。”斐驰咽下一口闷气,正色说道:“本将亦是奇怪,这匪徒有点意思,边绑架边将金主所托之事告予你?” 他这居高临下、一脸嫌弃的神情,玉蕤看着不舒服。劫匪的所谓说辞,不过是她杜撰的。自然不能信。可,她不能说自己是重生来知晓的。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问责,玉蕤不得不怒怼,“本姑娘是如何得知的?本已经说了途径了,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再说,我替换下玉皎小姐,将危机化解,定国公应该谢我的。” “谢你?……嘿嘿,姑娘,恕我直言,您想得多了!”他没将这小女子放在眼里的,更何况是定国公?他讥笑道:“姑娘,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本姑娘,自然能担得起这个责!” 她将袖往身后一背,神态漠然不予配合。 她,软硬不吃,斐驰实在头疼。 斐驰冷脸,“楼姑娘与那凶犯照过面?” “那是自然,”玉蕤收敛起方才混不吝的模样,“凶犯身高七尺有余,蒙着面有备而来,蹬画舫至暖阁不过半分钟,轻车熟路。进了暖阁看到我,抽出刀就砍过来!” 幸亏,她及时替下了玉娇小姐,不然,玉娇小姐非得命丧于此。 “嗯,这么说,你真是预见玉娇会出事儿?” “哈哈,……我又不是半仙,不会掐不会算。”玉蕤昂起头,打了个哈哈,“我说过了,是偶尔听到,碰巧知道这事,不能袖手旁观。” “哦,懂了!” 她既不愿跟他讲太多,斐驰也不想耽搁时间。“楼姑娘下一步预备如何?是继续留在楼府?” “你,是在关心我?”玉蕤抬眸,唇弯弯向上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水的眸子闪着光,“还是,想留下我的住址,想与我联系更紧密?” “切,” 关心她,还更紧密?她,是不是对我抱有期盼?他内心冷笑,嘴角勾起,不予说破。 她诚心要气他,贴近他娇羞耳语,“将军若念我想我,只需悄悄吱一声就行,何必搞这样兴师动众而来,叫小女子情何以堪?人家……心里好不自在呢。” 她青葱般玉指指着官船,嗤笑他如此手笔。她明明满腹坏主意,却笑如春花般灿烂,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他,仿佛花痴般装得很痴情。 他不是傻子,怎会分不清楼玉蕤的虚情假意? 唉,真是个祸害!他强压住心头的怒意。 古言云,女子与小人难养了,真真是如此。 “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锐利凛冽的眼瞪她一眼,他转身侧身而立,侧颜极美,却极冷极寒,惊心动魄的威赫。“给你点颜色,你就能开染坊!就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样?”没等他说完,玉蕤昂起头来,叉腰瞪着他,“姑奶奶这样的怎样?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天上地下就一个我!” 玉蕤要强,容不得谁对她的轻慢。 上一世,不是有许多男人跪倒在她石榴裙下? 黑暗裹挟着湖水的潮气拢着她周身,她蹙眉,灵动的眸底一层水色,不过一瞬,那层微微漾起的波光便隐去,快得人看不见。 斐驰正好望过去,她的一瞬间的变化,都尽收眼里。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她脸上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极强地印在他脑中。 一个弱女子偏要装刚强,斐驰轻叹一声,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是,姑娘独一无二!”斐驰收回眸光,语气和缓许多,“已经是子夜时分,夜黑风高,姑娘走不走,要与斐某一直在这闲聊?” “哦,不!” 这人做事快刀斩乱麻,从来不拖泥带水。自己磨磨唧唧,只会让他更瞧不起。玉蕤神态恢复正常。想起谢三姑娘被无辜殃及,玉蕤心道不该,怎与他在这磨嘴皮! “送我上岸,”玉蕤转身,不容置疑的口吻,“永宁侯府的三姑娘,现在不知如何了。请斐副统领缉拿凶犯查明真相!” 她有点胡搅蛮缠,却没有死缠乱打,好像挺知深浅明事理的。 他心里微微诧异。 “姑娘放心,一切,待抓捕到凶犯自然水落石出了。”斐驰点头,吩咐下去,“送姑娘上岸!” 官船听靠岸边,玉蕤提裙下船朝楼府别院大门走去。 第12章 姑娘别急 黑夜裹挟着一丝丝诡异的热气,在别院暖玉阁上空不断蒸腾着。 暖玉阁内,楼玉皎乌黑澄澈的眸子失了光泽,纤纤玉手攒成团,担忧地望着贵妃榻上昏迷的脸色惨白的少女。 她抬眸,紧张地问:“阿娘,佳佳不要紧吧?” 温氏搭着谢佳柔的玉臂,正在为佳柔切脉,根据阿蛮的描述,画舫上打斗中,谢佳柔中了某种奇毒。 “阿娘,佳佳怎么还不醒?”玉皎心里焦躁,频频望母亲,“佳佳,她为我遭的难,这可怎生是好?” 温氏抬眸,爱伶地望着她苍白的脸,轻描淡写地说:“三姑娘受了惊吓,皎皎你在这好生照顾她,娘熬些安神定气的汤药来。” “好!”玉皎点头,在床榻边坐下。 温思纯起身,唤阿蛮与翠微来,嘱咐道:“你们俩好好照顾姑娘,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暖玉阁。” “是!” 阿蛮与翠微领命,各自去准备着。 “玉皎,好生照顾三姑娘,娘去去就来!”温思纯微笑着起身。 走出暖玉阁,温思纯折而向东,走的不是西苑的路,而是朝着东苑走去。 漱瀚斋内,楼伯赟静立在窗前,静立沉吟,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是谁,殚精竭力针对定国公府? “父亲大人,您睡下了吗?思纯有要事禀告!” 温思纯在门外求见。 楼伯赟一震,儿媳此时来报,必定有要事禀告,楼伯赟回转身在檀木雕花太师椅上坐下。 他吩咐老奎,“请少夫人进来!”楼伯赟吩咐老奎。 温思纯进书房,敛衽施礼徐徐跪地,“皎皎及笄礼出了这样的凶事,有损国公府名誉,实在是儿媳无能。儿媳有罪,对女儿照顾不周,还致使永宁侯谢三姑娘无辜受累,请父亲大人责罚。” 楼公爷知道,今日之事定是有人蓄意为之。定国公得圣上倚重,掌握兵权多年,在朝堂威名赫赫,楼家权势庞大,引起某些人觊觎。这是朝堂的争端,个中关要厉害,她一内庭女子怎样防备? 楼国公岂会不明白。 楼伯赟语气平淡,抬抬臂,“此事太突然,非你所能控制。何罪之有?快些起来说话!” “谢父亲!”温思纯提裾起身,说道:“父亲,谢三姑娘中了毒。这毒,与皎皎在襁褓时中的毒有些相似!” “什么,既有此等事?”楼伯赟闻言一惊,心里强自镇定,“那,可有解毒之法?” “禀告父亲,儿媳十四年前遇此毒,确实是棘手,用了一年多才帮皎皎解了毒,皎皎那孩子身上因此留下虚症。谢三姑娘的体魄好,应当恢复得快。” 温思纯敛衽,小心翼翼地回话,“楼谢两家世交情谊,还请父亲知会永宁侯,儿媳要将谢三姑娘留下,方好施以针灸汤药治疗,儿媳请父亲知会永宁侯府配合。” “谢府那丫头,你要好好地治,该用的药材甭管多贵,不用考虑尽量去买便是,务必好好地让那丫头康复才好。”楼伯赟点头,又说道:“永宁侯府那边,为父自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两家失了和气。” “是,谨遵父亲教诲。” 温思纯告退。 温思纯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后,楼伯赟才猛击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跳起,跌落地上,茶汤撒了一地。 老奎慌忙蹲下去收拾茶具,劝解道:“国公爷,不过是一次意外。好在,姑娘们都完好,没出啥大乱子,您呀,何必置这么大的气?” “这,可不是意外,”楼伯赟唇角下沉,锐利的眸光带着狠厉之色,“必定有人蓄意为之!还真是不要命了,敢拿我楼氏嫡女下手!老夫会着人去查,若抓住此人,定让其生不如死!” “公爷,永宁侯府那边,该如何办?”老奎整理完地上的茶渍,弯腰请示道,“永宁侯府,咱也不好得罪,……希望,谢三姑娘无恙才好。” 永宁侯府老侯爷谢谧与楼伯赟是发小。前几年,老侯爷已仙去,谢文昀袭了侯位,两家关系一直亲厚。楼伯赟自诩,在子侄辈前卖个老脸,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事不能让宫里那位娘娘知晓。 谢文昀的妹妹,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谢婉霓,对谢三姑娘喜欢得紧,三姑娘真有点什么,谢贵妃岂能不追究?楼伯赟有点担忧,怕她借这件事来发泄怨犹。 楼伯赟端坐在檀木椅上,眸子里流露出几许恍惚之色。 “老公爷,”见他不吱声,老奎又追问,“您可想好了?属下该如何行事?” “哦,”楼伯赟敛住心神,下定决心,“老奎,你拿了我的名帖去,请永宁侯过府来相商!” 温思纯离开漱瀚斋出来,疾步前行,走动在中庭的长廊,遇到急急归来的楼玉蕤。 那姑娘穿着玉皎的衣裳,两姑娘实在是相像,温氏几乎没认出。玉皎在暖玉阁陪着谢佳柔,断不会这时刻乱走,温氏判定是那位楼姑娘。 温氏意外,这姑娘还没走?“楼……楼姑娘?” “夫人,我,楼玉蕤!”玉蕤匆匆行了礼,急急问道:“夫人,谢三姑娘如何了?” 她疾恶如仇实在难得,更难得的是,遇到这样的灾祸,旁人躲闪都来不及,她却不避嫌疑往前冲,不怕被人构陷。可见,她心底一片赤诚。 温氏再次打量她。 她行色匆匆,从外刚回,脸上的急切神情不像是装的。温氏心里一动,“姑娘如此关心三姑娘,是否与她有交情?三姑娘的状态不太好,一直昏迷着,不知中毒还是别的,……” “谢三姑娘中了毒,”玉蕤急急说道:“画舫上,凶犯执刀行凶未遂,便扔出一个装满毒粉的布囊。玉蕤闪身躲过了,却没护住谢三姑娘,心里十分不安。夫人,谢三姑娘可有好转?” 玉蕤的关切是真的。 “姑娘通医理?姑娘能确定谢三姑娘中毒?阿蛮说,你匆匆去追凶犯,”温氏脸上略略惊讶。 “小女子哪懂什么医理?不过是自小行走江湖,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见识过一二,”玉蕤自谦道:“那凶犯逃命在即,还拿一个布囊朝我砸过来。小女想,那凶犯见刺杀不成,不可能那么好心送什么香粉吧!”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拘泥不自卑,侃侃而谈,这份自信,温思纯心里暗暗赞赏。 温思纯抬眸,笑道:“谢三姑娘确实中了毒,只是我医术尚浅,实在看不知该用何种解药。” “夫人,您也看不出?”玉蕤诧异极了。温氏医术高超,她若看不出,恐怕是华佗在世也难解。 玉蕤急得顿足,露出哀婉之色,“唉,都怨我!夫人都没办法,谢三姑娘这样毁了么?这……这,该如何是好?” “楼姑娘,别急!”温思纯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个解毒的方子,只是,不知对不对症。权且,试一试吧!” 第13章 一诺千金 温思纯手里有解毒的方子? 玉蕤抬眸,黯淡的眸子闪现出光芒,不敢置信地问道:“夫……夫人,真的吗?” “当然!” 温夫人极笃定点头,关切地望了她一眼。姑娘帮了楼府大忙,发髻松散钗环歪斜,不复先前华丽美艳的妆容。在画舫上,不知她经历了什么,谢三姑娘中毒,她还敢去追凶犯,这份胆略足够惊人。 温夫人直觉惊心动魄,伸手帮她将钗环扶正,笑道:“姑娘且放心,本人虽不是什么名医,接触过不少疑难病患,心里大抵是有数的。” 温夫人的医术如何,无需人置喙,不会置楼谢两家交情不顾,她说有解毒的秘方,玉蕤便知大体不差。 她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夫人,咱们快快去准备吧,我可以替夫人打下手。” “姑娘是小女玉皎的恩人,我代玉皎谢过。”温夫人言笑晏晏。 如果这位姑娘不来报信,以今日之凶险,玉皎身子骨弱,极可能就遭了难。这,势必让整个楼府蒙羞。 温夫人亲切地拉住她的手,“熬煮汤药,费时又费力。姑娘今日替玉皎挡了凶险,很辛苦,且歇着吧,一会,让雪琴丫头带你去休息。” “谢三姑娘身上的毒未解,我怎能安心歇下?”楼玉蕤抬眸,清澈的眸子里一片赤诚,“我歇着也很煎熬,不如让我陪您一同熬制汤药吧!” 上一世,她借嫡小姐身份只顾算计自己得失,没能尽到楼家嫡女应尽的义务,这一世,她要把自己亏欠的还回去。 “楼姑娘,你,……” 温思纯停住,姑娘热心又执拗,估计是劝不走的。 “夫人,让楼姑娘帮咱一起熬制汤药好了。”丫鬟雪琴挺有眼力见,“小姐那边着急用药呢,咱别误了时辰。” “嗯,” 再说就显得矫情,也真耽误时间。温夫人点头,“如姑娘不嫌劳累,请随我一起去荣安堂吧。” “不累,不累的……” 温夫人在荣安堂配药,是不为外人道的,她既大方告诉了玉蕤,是不拿玉蕤当外人了。玉蕤心头一喜,脚步不觉也轻快许多。 在气氛森严的一品公府,普通姑娘大多胆颤怯弱,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她坦坦荡荡一副潇洒模样,温夫人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从中庭沿着花径一直向西,进了西苑来到后院,西南角有一月亮门,门内有一处静谧的所在,这就是荣安堂。荣安堂是温夫人研制药材制药之所,给国公府阖府配制的丸药都在这炼成。 玉蕤随温夫人进了荣安堂。 屋内陈设简陋,简易的松木桌子,搭配是松木板凳,松木小几,连搁着许多瓶瓶罐罐的架子都是松木的。松木散发的香气能驱赶蚊虫,故而,这屋内的家具大多选用松木。 温夫人请玉蕤坐下,吩咐雪琴捧上茶水。她自去换上医者围兜,入库房挑选药材,仔细过用斗秤秤好斤两,放入砂锅内对好蒸馏水用文火慢熬。 温夫人是世子续弦,未来一品公候夫人,使唤的丫鬟婆子无数,而熬制药材这种事,她依然亲力亲为。 眼前亲眼所见,让玉蕤心中油然而生一份敬意。她是心地良善的女子,上一世,玉蕤对这位夫人关注甚少,夫人后来失踪,却不知去了哪里。 玉蕤吃了一盏茶,见温思纯正用一柄长铁钳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柴火,她起身过去。 “夫人,我来吧,”玉蕤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铁钳,边拨弄柴火边问:“那刺客扔出布囊,里面装的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一种比砒霜毒性更剧的毒药,原料多为砒石,还加了乌头碱,可突然加快心率,”温夫人望她一眼,心想,这姑娘观察倒敏锐。 “这些毒药如此厉害?” “毒药不内服,一般不会有事,但,毒粉正好撒在脸上,经由口鼻眼睛等吸入体内,引起昏迷肢体发麻并呼吸困难。”温夫人颔首。 “所以,谢三姑娘会昏迷。”玉蕤明白了几分。 “毒药本是慢性发作的,但,姑娘们在画舫上玩乐,喝了酒出了不少汗,毒药遇水汽而溶,……”温夫人解释道。 “我心里有警惕,在画舫上滴酒未进,所以,谢三姑娘有事而我没事。”玉蕤点头。 “是这个理,”温夫人点头,边用木勺翻弄着药材边回答她的疑惑,“要看各人的体质,姑娘比闺阁中的小姐们要健朗,故而毒粉没沁入姑娘体内。” 玉蕤认得几味药材,黄岑、黄莲、黄柏、甘草等等,她在朱雀门也常常见师尊用这些药材,师尊说根据病人的病情不同,药草配制的比例也是不同。 朱雀门的师兄弟好像会很多本事,譬如看病熬药。她呢,十五年没学什么本事,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简直就是废柴一个。师父还一味地宠她,从不说她不对,更没严厉训斥过她。 为什么呢?楼家坐着,怔怔地发起呆来。 “阿姐,你怎会在这?” 一双胖乎乎的小胖手伸来,揽住她柔滑的胳膊不放,“今日,府里来了许多客人,还有画舫游船,应该挺热闹吧。可是,阿姐只管自己高兴,没想到带我,阿姐坏坏,不知小磊心里苦啊!” 这奶声奶气的语调,不用说,楼家的小少爷楼磊。 小少爷楼磊四岁,是温夫人所出的第二子。楼磊上面还有哥哥楼弋,今年十二岁。定国公立下规矩,楼府男童年满十岁,必去军营历练。 楼弋满十岁,辞别阿娘,去兖州投到二叔楼蘅麾下效力。 楼弋一直在军营,上一世玉蕤与他不熟,四岁的楼磊喜欢缠着玉蕤。 楼磊双手掰着她的胳膊,撅着个嘴,小脸耷拉着,鼻子眼睛都不好,眸子有些潮湿,分明像是哭过了。 他早早准备好登画舫游船的,温夫人却让丫鬟婆子将他看紧了。小孩子意愿没满足,又怎能睡得下? 如何也要找人评评理的,他来找阿娘没想在这碰到了玉蕤。玉蕤穿着玉皎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楼磊心里的委屈涌上来,掰住了玉蕤的胳膊不撒手。 玉蕤一愣,“磊少爷,您?” “阿姐,你骗人!”楼磊嘴巴撅得老高,扬起脸来,眸中有一层水色,“你答应过我的,带我上画舫游湖的,为什么不叫我!古人云,一诺千金!你说话不算话,你骗人!” 姐姐及笄重要日子不带他,他是既委屈又觉没面子的。 楼磊的嗓门极大,惊到了温夫人。温夫人抬眸,见儿子脸上那不情不愿的,知道是怎么回事。熬制汤药正在紧要关头,她如何得空去安抚这孩子。 温夫人脸色一沉,怒斥:“小孩子家的,真是不醒事,还不赶紧去睡!” “不!”楼磊扯着嗓子喊,“小磊,小磊不知道怎么惹姐姐了,姐姐为何不带我上画舫,……” 他说着说着,既抽噎起来,眼眶不觉流下泪来,“阿姐在这,阿娘,您来给评个理!” “磊儿,”儿子可伶巴巴的,温思纯的心立即软了,柔声道:“乖,磊儿先回去睡觉。娘现在在忙,明儿娘与你说,可好?” “不好!” 看母亲话软了,小少爷还来了劲,“本少爷必须知道,现在立刻马上要知道,为何不让我上画舫?” 你弱,他就强,小孩子得寸进尺;给点阳光,他就灿烂。 第14章 勿看脸色 楼磊仗着年纪小,家里人都宠,一心要个说法。 温思纯正为谢三姑娘熬制汤药,哪有心情管这小祖宗高不高兴? 偏被这小祖宗缠上,温夫人顿觉心烦。 “磊儿,别胡闹!”温思纯脸色一沉,嘱咐雪琴,“叫他乳娘来,带小少爷去歇息!” “是!” 雪琴应声,出去叫了乳娘来。 平白无故不见了人,乳娘正在房内发愁,心慌得紧,正不知该咋办。听得小祖宗在荣安堂,乳娘慌慌张张跑来,朝温夫人跪下求失责之过。 “磊儿顽劣任性,不怨你。”温思纯没工夫废话,凤目一扫,“不早了,带磊儿下去歇着吧。” “是,夫人!” 夫人并没有责怪,乳娘暗自窃喜。她谢过夫人,转身去拽楼磊的胳膊。 磊少爷劲儿不小,双手死死掰住玉蕤就是不撒手,乳娘哪能拽得过? “小祖宗,快,快随我回!”乳娘低声求道。少爷不知与谁较劲,乳娘心知惹不得,夫人的话不得不听。 “磊儿,听话!”温夫人板着脸,不容置疑,“随你乳娘回去!” “不!”小祖宗直着脖颈,任你是谁也不行。 “磊儿!” 温夫人蹙眉,提高了嗓门。小祖宗闹起来,还真够劲的! 屋内,大人被这小孩难住了。 黑魆魆的院子传来了脚步声。雪琴敛神,掀开门帘出去,是国公爷的仆人老奎。老奎急急从东苑过来了。 雪琴笑脸迎上去,“奎总管,您老来了!” 老奎点头,在廊下站定,大声道:“少夫人,国公爷有请!” “哦,奎叔来了?”温夫人擦擦手,赶忙走出去,笑脸相迎,“奎叔,父亲大人来请,是有何事?” “少夫人,”老奎压低声音,小声道:“永宁侯来了!” “侯爷过府来了?”温思纯心头一紧,点头道,“好,这就过去!” 温思纯回到屋内,望了一眼倔强的儿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抬眸,满怀期许地望向玉蕤:“小儿顽劣,帮我哄哄。” 今日,这小祖宗吵闹不休,为的是姐姐没带他玩,小人精的面子过不去。解铃还须系铃人,玉皎现在腾不出时间,还得让玉蕤当一回好姐姐。 “阿娘,您放心去就是,”玉蕤起身,大大方方应道,“小磊觉得不公,做姐姐的,确实该向他好好赔不是!” 温夫人目光深沉赞许地点头。多亏这姑娘在,足够安抚自家这小祖宗了。 温夫人嘴唇微动,“磊儿交给你了,国公爷那边耽搁不得!” “好!”玉蕤点头。 玉蕤牵着楼磊的手,目送温夫人离去。 她回转身,拉住楼磊的手,“小磊,你平日这样与阿娘说话?” “不,”目无尊长,楼家子弟没这德行。磊少爷心知,今日对母亲大不敬了。他黑亮的眸子忽闪了一下,依然要争个是非曲直,“阿姐先不带我的,阿姐说话不算数,阿姐你先没理的。” 好家伙,与玉皎由多大的仇? “小少爷发起脾气来,蛮厉害的呀!”玉蕤扑哧一笑,捏捏他肉肉的脸蛋,“姐姐不是不带你玩,画舫上有坏人,拿刀剑杀人,很凶险。这样子,能让你去吗?” “画舫上怎会有坏人?”楼磊歪着脑袋,心里是不信的,“爷爷是定国公,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捣乱?” 楼磊的心里,爷爷是顶天的人物,哪个敢在他老人家眼皮底下闹事?他是定国公府的公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家风纯正自然心地纯净,将来,有大儒授以学问,必将能成大器。 有定国公府庇佑,他暂时接触不到人世间的阴暗。 “嗨,你这脑袋瓜里装的都什么?”玉蕤瞪着他乌黑发亮的眸子,觉得该让他明白点世间的艰辛,“这外面的世界多重,像爷爷这样顶天立地的人是少数,还有些人心机重重,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会想方设法打击那比自己强的,……” “所以,那些是坏人?”磊少爷一时失神,琢磨着她的话。 “姑娘,你与小少爷说这些干嘛?”乳娘不想再出啥幺蛾子,听这话急急冲上来,“姑娘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比少爷明白多少?” “本姑娘……,” 玉蕤望了一乳娘眼,穿的是玉皎小姐的裙裾,乳娘也将她当成玉皎了。玉蕤顿时止住了话语。 的确,娉婷如玉皎这样的闺阁女子,怎会知外面的艰险? “嗯,我,也是听说的,”玉蕤瞥了乳娘一眼,搂着磊少的肩,“祖父他老人家说的哦,小磊有疑问,都去问祖父好了。” “祖父?” 一听去向祖父讨教,楼磊气焰顿时没了。 …… 东苑漱瀚斋 永宁侯谢文昀坐着,定国公慢慢说起,谢佳柔不慎遭人暗算一事。 谢文昀四十有余,皮肤净白五官端正,年轻时也是俊男。 他听得女儿有恙,匆忙间只穿了居家的墨蓝锦袍,脸上呈焦虑之色,“佳佳她现在如何?可否行动自如?” 女儿外出晚上未归,永宁侯夫妇在家等得心焦。楼府来人请他过府,他料想,佳柔定是出了意外。 一路上,谢侯爷想了很多,甚至,最糟糕的结果也想到了。 “贤侄,佳柔虽遭人暗算,但性命无忧。” 楼伯赟捻须,略带歉意,“楼府照顾不周,让歹人钻了空子。玉皎的嫡母亲自看视,需三二日祛除内毒,现宿在暖玉阁,与玉皎住在一处。贤侄可放心,逞凶之人,老夫不会坐视不理,定会给侯府一个交代!” “世伯如此说,倒叫小侄惭愧,”谢文昀放下心来,拱手道:“佳柔自己不小心,与世伯何干?只是,佳佳宿在楼府,多多打扰老大人,小侄心生不安。小侄想,接女儿回府治疗。” 温思纯正好赶到,也恰好听到永宁侯说的。 温思纯上前去,福了礼,“永宁侯万安!” “哦,嫂夫人!”谢文昀见温思纯,欠身回了礼,“嫂夫人,小女在贵府多有叨扰,您受累了!” 温思纯依然穿着医者的白卦,脸上现出倦容。 谢文昀更觉不妥,“佳柔不懂事,给嫂夫人添麻烦。本候想,接她回府疗伤,再慢慢治愈。” 谢文昀比楼柏荃略小一岁,与楼世子是兄弟相称。这一声‘本候’,他分明是心里有气,也是特意提醒,他可是永宁候!世家公卿延绵已久,勿须看人脸色行事。 温思纯也不予争辩,会心地一笑,“请谢候移驾暖玉阁,先去看看三姑娘?” 这话正中下怀,谢文昀忙不迭点头,“好,好,……” 自己姑娘受伤,他心里总是记挂。说别的,他根本听不进去。谢文昀向国公爷告退,急着去瞧自己女儿。 温思纯告别父亲大人,领谢文昀朝暖玉阁去。 第15章 因祸得福 暖玉阁贵妃榻上,谢佳柔悠然醒来,发现身处玉娇闺房内。 她回想起画舫上的情形,知道自己遭了暗算,看玉皎没事,佳柔心里庆幸。 “佳佳,你要快些好起来!”玉皎眼睛红红的。 她亲自捧来药亲自喂药,悉心地照顾着佳柔。 “佳佳,你好些了么?要不要躺一会?”玉皎喂她喝下药,看她很虚弱,拿两个靠枕垫在她身下,“佳佳代我遭了罪,玉皎心里实在不好受,……” “你看你,这是干嘛?” 谢佳柔笑道:“当时那种情形,我顾不得别个,必须护着你才是!” 谢佳柔可不知画舫中的玉娇是替身,亲眼看到歹人冲玉娇来,玉娇竟一点不慌乱。佳柔更觉,她危而不惧品性高洁。 玉皎低眸,掩饰住心里的尴尬。她想说,画舫游湖的不过是替身,又恐她好奇会刨根问底,便暂时将这话压下。 “佳佳,药是不是有些苦,来一块蜜饯压一压!”玉皎抬眸,葱兰般玉指拿一银质勺羹取一块蜜饯送入她唇边。 谢佳柔轻轻嚼着蜜饯,香甜覆盖了药的苦涩。“好吃呢,谢谢!”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谢佳柔吃了蜜饯,挽着玉皎的手臂,笑道:“皎皎亲自侍奉,我是因祸得福哦。” “因祸得福?” 玉皎疼惜地望她一眼,要被她气笑了,“你中了毒,还能如此说,倒真是乐天派。幸亏我阿娘灵丹妙手,不然,小妮子可就惨啦!” “哎,有温夫人那位灵丹妙手在,咱们怕什么?”谢佳柔温柔地笑着。 她此时醒过来,汤药用得及时,又有好姐妹作陪,倒是自在畅快。“皎皎,我感觉已好了。咱也别干坐着,来玩藏钩吧。” “好呀!”这不费什么体力,玉皎一口答应。 藏钩是姑娘们玩的小游戏,在手心藏一物件让人去猜,猜中了算赢。据说,汉武帝宠妃钩弋夫人手拳,时人效之,为藏钩。 谢文昀随温夫人到了暖玉阁。 谢佳柔正躺在贵妃榻上,与玉皎在玩藏钩。 佳柔得意地笑着,滚在床榻上,咯咯笑个不停,“你平日里挺灵光,今儿怎么总出错呢?” 玉皎笑而不语,今日多让着她。 温夫人快步迎上去,笑问:“佳柔姑娘,可好些了?” “好,……了……” 谢佳柔正要感谢温夫人,抬眸见到父亲过来,顿住,“爹爹,您怎么来了?” 见到女儿有说有笑的,身体大抵是无碍的,谢文昀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这丫头得意起来忘形,不知家里人急什么样了,倒是自在随意得很。谢文昀脸上不悦,蹙眉,“佳儿,若没大碍,随父亲回府!” “爹爹,我……,我这会还难受着呢,”谢佳柔立时装怂,她十分不情愿,好不容易能自在,恨不得赖在这。 “侯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毒行至血,用良药也不能立竿见影,温夫人劝道,“三姑娘身子很虚,最好调理两天,我必定亲自送三姑娘回府。” “嫂夫人费心,”谢文昀并不买账,“谢家的姑娘,怎能随意宿在外?” “侯爷,只是,……”温夫人欲再劝。 “嫂夫人忧心劳神,伯年实在不安,”谢文昀伸手制止她,坚持道:“内子在家坐立不安,眼巴巴瞅着佳柔回去,茶不思饭不香的,可如何是好?” 温夫人点头,不再言语。 谢文昀面向女儿,语气略重,“你娘望穿秋水等你,为你担忧不已。你要忤逆爹娘,做个不孝儿吗?” “爹爹,佳柔不敢!” 谢佳柔知道,父亲真生气了。她挣扎着起身,“爹,女儿这就随您回府!” 谢佳柔走了两步,身子摇晃着颤巍巍要倒。 “佳佳!”玉皎大惊,上前一把搀扶住,“佳佳,怎样?” “我……我,不好,……” 谢佳柔身子一软,玉皎既没扶住。两个姑娘一齐扑倒在地。 “小姐!”丫鬟春夏惊呼一声。 “佳儿!”谢文昀见状,急忙奔过去。 谢文昀揽着佳柔,见女儿双目紧闭,脸色白得没一点血色。 “佳佳!” 玉皎急得落泪,她朝永宁侯跪下,“谢叔叔,是玉皎不好,为救我伤及了她,玉皎求您,别责罚她,……” 谢文昀轻叹一声,抱起女儿放榻上,问道:“嫂夫人,佳儿体格一线强健,为何现在如此虚弱?” 温夫人略带歉意,“蚀骨之毒,姑娘身子耗费很大,解毒过程中,会发汗发冷,人会很虚弱。过后,饮食上加以调整,会恢复如初的。” “嗯,”谢文昀点头,帮女儿掖好被角,到底心疼女儿,后悔那样逼她,“如此,请嫂夫人多费心!” “侯爷放心,思纯敢不尽力?”温夫人颔首,“佳柔姑娘在这,您随时可以来,或者,请侯府多派人手过来也好的。” 患者早日康复,是医者最大的心愿。 “佳儿交由嫂夫人,伯年便不再置喙,请嫂夫人多费心!”谢文昀心知,再婉拒楼府不利于女儿身体康复。“伯年请问,伤及佳柔的凶犯何在?” “侯爷,画舫上皆京城勋贵小姐,思纯怕冒犯这些贵人,并没安排护卫上船。”温夫人略带歉意,朝谢文昀稽首,“事发突然,待楼府护卫赶到,凶犯已遁入秀湖而逃。” “官府呢?难道没人追查?” “阿蛮是玉皎的随从,她应该比我清楚。” 温夫人忙着熬制汤药,没来得及问询。她让人唤来阿蛮,“你一直陪着小姐,与侯爷说说当时的情形。” 阿蛮跪地,“禀侯爷,城防营接到信报,斐副统领带了一艘船追捕凶犯,阿蛮也不知有没有结果。” “斐副统领?”谢文昀略一迟疑,“忠恕伯府的斐驰公子?” “阿蛮远远瞅了一眼,像是!”阿蛮答道,“阿蛮认得城防营的旗帜。” “好!” 永宁侯收回目光,缓缓点头。此刻,他胸里怒意翻滚,谁这么大胆,对自己姑娘动手? 永宁侯抱拳,“嫂夫人,佳儿在这多多叨扰了,伯年先告退了!” “侯爷慢走!”温夫人颔首。 望着永宁侯远去的背影,温思纯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出来吧!” 顾阿蛮悄悄蹩出来,“夫人,永宁侯走了?” “嗯,”温夫人侧身,温婉地笑着,“这点胆量,吓到了?” 第16章 如芒在背 “夫人,您可伶可伶吧,婢子这颗心几乎蹦出来了!”阿蛮耷着头,苦着脸。 当着永宁侯的面说谎,还必须说得像那么回事。 真不给小女子活路啊。 “永宁侯犀利的目光,瞪得我如芒在背,……您瞧瞧,我后背、脸,汗涔涔的……”阿蛮想起方才心有余悸,用袖子揩了把头上的汗。 “今日,事出突然,并非有意要欺瞒侯爷。楼家兵权在握,多少人盯着呢,一言一行需谨慎。若言行无状被人拿了短,楼府必然树敌无数。” 温思纯同样也松了口气。她瞥了阿蛮一眼,声音骤然放低,“这不仅关乎楼府声誉,还关乎玉皎的名声。记住,今日你护着玉皎寸步不离,日后无论谁再问起,都得像方才那样说!” 温夫人声音不大,柔中带刚如雷电透着劲道,用力敲打着她。阿蛮一个激灵跪地,“夫人放心,阿蛮定会护着小姐周全,就如父兄效忠楼家军,心无别想。只是,方才画舫上的那位,……夫人怎样处置?” 阿蛮怕那位姑娘嘴不严实,很可能会引起某些麻烦。 “嗯,那位姑娘心地善良,国公爷自有妙策。” 对那位姑娘,真不好怎样安排,温夫人沉吟片刻,笑道:“辛苦了,好好歇着吧,明日会有奖赏与你。” 温思纯向来奖罚分明。下面人不敢偷奸耍滑,不敢偷懒,与当家主母分不开。 “不辛苦,阿蛮应该的!” 阿蛮应声,下去耳房休息。 对永宁侯说的那些话,都是军师徐宏教她的。 阿蛮护着昏迷的谢三姑娘下了船,自家姑娘穿着另一套衣裙在前门等候,阿蛮实在吓了一大跳。画舫上,“小姐”敏捷的身手,矫健的步伐,与自家姑娘完全不是一回事。 众人将谢佳柔抬进暖玉阁,玉皎陪护在佳柔身边。阿蛮好几次想开口问姑娘,关于画舫上发生的事,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阿蛮满脸疑云心事重重,徐宏皆看在眼里。 徐宏将阿蛮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接到信人消息有人会对玉皎姑娘不利,画舫上的那位小姐是替身。 “替身?” 难怪!去追击凶犯的“玉皎小姐”举止,与平常太不一样了。阿蛮缓缓点头。 “此事,只国公爷、少夫人、玉皎姑娘,你、我,还有那位替身小姐知道。”徐宏故作神秘,特意将阿蛮加入其中,阿蛮心生责任。 徐宏又道:“此事切不可外传,玉皎姑娘安危系于你,你心里要有数!” 楼家很信任她,阿蛮心里自然高兴。永宁候问起,阿蛮按照徐宏所述将画舫上的事说了,只是隐去了玉皎的替身。 …… 永宁侯谢文昀乘马车离开定国公府别院。 谢文昀神色肃穆想了一路,凶犯是冲着楼府来的,女儿受伤,实是无辜受牵连。他掀开车帘扬头望向窗外,看到城防营官署红砖绿琉瓦的院落。 谢文昀断然喝道:“停车!” 子夜时分,四周寂寥。谢文昀下车,没带护卫冲到城防营门前,大门敞开着,院里黑黢黢的,没看到一个人影。 谢文昀瞥一眼门边站岗的兵勇。两名兵勇身子站着,眼睛可是耷拉着的像是在打盹。 真行,站着也能睡? 谢文昀略一迟疑,声音提高了八度,“斐驰,在哪?” 黑夜中有人嚷嚷,那兵勇吓醒了,怔怔的,睡眼懵忪地嚷道:“谁,谁找斐副统领?” “我!” 谢文昀脸色瘟怒,眉头一扬,声音冷淡,“叫斐驰副统领出来!” “你?找斐统领?” 甲乙兵勇对视一眼,望向谢文昀。 眼前这位穿着普通的墨蓝袍服,像个闲居乡野的儒生。那斐驰一落魄公子被贬来此,鲜少有人来寻。这寒酸的儒生来这有何事? 城防营负责京畿防卫,是给皇帝办差的。统领常与外协办防务要事,副统领做的事最多最重,却上不得台面,这些兵勇真没拿斐驰当回事,更何况,是这寒酸的儒生? 这些兵勇们多是普通百姓,每天操练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撇撇嘴,“半夜三更的,吃饱了撑的?上哪找斐统领?” 谢文昀大怒,嗓门不觉提高,“今日,城防营去秀湖上缉捕凶犯,斐驰呢?” “秀湖?” 看他一身寒酸,是碰瓷来找麻烦的吧,兵勇甲嬉笑道:“缉捕什么,啥也没看到!” “夜色昏昏,深闺小姐荡舟于湖上,不会是做了一场梦?……那些小姐们臆想出来的强贼吧,嘻嘻,……”兵勇乙嗤笑。 “本候的女儿中毒昏迷,你却说臆想的!”谢文昀勃然大怒,猛喝一声:“朝廷养着你们,这样插科打诨,混饭吃?” 嘿嘿,气势了得! 兵勇有点懵。 两人面面相觑,心下道,这位爷怕是有些来头。 “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众人扭头去看。 一匹枣红马驮着一位青袍小将飞奔而来,小将在城防营行辕外勒紧缰绳停住。他俊目一扫,见永宁侯谢文昀在。 斐驰飞身下马,“侯爷,您怎么来了,请进!” “不敢!”谢文昀脸色依然不好,瞥了他一眼,“你这城防营,我来不得!” “侯爷,您这?” 那两名兵勇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地,“侯爷,饶命!小的们狗眼看人低,有眼无珠,不认识您老人家,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与我们一般见识!” 斐驰立即明白怎么回事,怒斥道:“大胆!永宁侯谢候,圣上打小的伴读,你们有几个胆子对侯爷无礼?” 这位爷,与圣上关系匪浅?两名兵勇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罢了!” 见他们服了软,谢文昀不会与他们计较,免得被不怀好意之徒拿去做文章,说他仗势欺人。既然见到了斐驰,谢文昀不想多事。 他只挥挥手,“这回,本候不怪你们。本候记住你俩的长相了,若下一回再仗势欺人,不以百姓为重,本候定不饶尔!” “还不快谢过侯爷!”永宁侯不追究,斐驰也乐得做好人。 那两名兵勇千恩万谢,并发誓下不为例! 第17章 的确蹊跷 斐驰恭请永宁侯进了行辕,让至书房上座,稽首道,“侯爷,方才属下无状,您多包涵!” “哎,无妨!”谢文昀哂笑。 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更不会以权压制下人。 他抬抬手,望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俊美无俦无可挑剔,偏偏目光寒澈冷凝,一副冷漠面孔,透出超出他年龄的成熟。 这样年纪的官宦子弟,多是鲜衣怒马将养着,有几个来城防营这地当差?吃力不讨好,干的是苦差,少有进迁的机会。 那忠恕伯心机深沉,为何将自家儿郎放在这?或许有别的用意?表面看到的都是肤浅的,还有更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 谢文昀收回眸光,颔了颔首,“副统领是从秀湖刚回?” “咦,侯爷怎会知晓?”斐驰薄唇微抿,眉头一扬,“侯爷厉害,既是能掐会算?” 谢候不是多事的,他又如何知道? “本候的三姑娘恰巧去了楼府别院,故得知此事,”谢文昀淡然一笑,女儿中毒一事隐去,毕竟女儿名声要紧,“听说凶犯遁逃,犯人,可否抓到?” “那疑犯太过狡猾,被他逃逸。斐驰无能,空手而归!”脸上无光,斐驰也悻悻的。 “空手而归?” 谢文昀大为诧异。 几百名兵勇出动了官船,既连一名逃犯都抓捕不住?是什么样身手的歹人,能在官兵重重围捕下逃逸? 谢文昀隐隐觉着,此事,绝不简单!趁着嫡小姐及笄礼宴下手? 玉皎姑娘不过十五年华,不可能得罪什么人,那凶犯就是冲着定国公府而来的。 “斐驰愚钝,一筹莫展,让侯爷见笑了!” “此事,也不能怪你。”永宁候原以为,见到斐驰能知道凶犯的下落,却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贤侄,凶犯遁逃,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 “没有,”斐驰俯首。 楼府的人报的案,装扮成嫡小姐的女子……,这里面,有楼家嫡小姐很多弯弯绕,怕解释不清楚,引起谢候误会,反而迁怒于他。 斐驰决定三缄其口,默不吱声。 “嗯,京畿重地,既有穷凶极恶之徒,不可听任其作恶。务必锄尽其恶,方能保京畿重地平安!” “是,卑职记下了。” 谢文昀打探不出更多,双手负于身后,起身,“回府!” “谨遵侯爷训示,卑职送送王爷!” 斐驰将送永宁侯至门外马车旁,搀扶永宁候上车,站路旁目送他离去。 见永宁侯府马车走远,无墨走上前来,问,“爷,还要忙?子时了,该休歇息啦。” “嗯。” 斐驰点头,寒眸一闪,“无墨,今日秀湖之事,先不论我们无功而返,那位姑娘是不是很奇怪?” “爷说的,咱在蒙山救的姑娘?” “废话!还能有谁?” “的确是很蹊跷。”无墨点头,“据说,是她给楼府报信,说玉皎小姐有难?几百里外的她,是如何知晓京师要发生的事?” “嗯,到底跟了我,长进了不少。”斐驰侧身,冷峻的脸在暗夜下轮廓分明,“此乃其一,其二,楼家军威名赫赫声名远扬,定国公两朝重臣,谁那么不开眼,要拿楼府嫡小姐下手?” “爷,您怀疑什么?” “嗯,定是有人蓄意图之!”斐驰微微颔首,一双墨眸在暗夜里发出濯濯光芒,“敢对定国公府下手的,绝非善类,恐怕是筹谋已久的。” “爷说得不差,”无墨点头,“咱们得到了信报,将船泊在岸边候着。看到一艘小船朝画舫冲来,官船才冲过去拦截的。若普通渔船,看到官府船只不得吓傻了?可,船上的那几个人反应极快,立刻跳入水中逃跑。” “不慌不忙,有备而战,机动灵活。”斐驰越想越不妙,脸上呈现凝重之色,“不像一般的劫匪,既像是受训多年。不,训练有素啊!” “的确,”无墨神情一凝,“贼人简直胆大,趁着官船搜捕小船,还敢摸上画舫行凶,……真不是善类!” “这样看来,咱在蒙山救的那姓楼的女子,道行不浅,真真是有趣的。”费副统领墨眸呈现凝寒之色,“难道,她为了等我入局,不惜自戕挂在蒙山悬崖峭壁上?” 那样的悬崖峭壁,可不是能随意设置陷阱的。 “不,不可能!爷怀疑她是那些人一伙的?小的以为不像!”无墨很笃定,“咱若不救她,她必定葬身谷底,没法活的。” “哦,凭啥这样说?”斐驰挑眉。 “小的记得,咱们救她上来,她衣服破败浑身是伤,脚筋被人挑断的。小的仔细观察她的伤,可不是特意为之。一个年轻女子,何苦施那苦肉计?” 无墨很笃定,“那自戕为了行骗的,小的见过很多,她可不像。再说,她的脚部跟腱肿胀,脚筋被利器挑断的,如果没咱的活血断续膏,她的脚几乎废掉。还有,爷是为了赶时间,突然改道走蒙山抄近道,她凭啥能押中咱会走蒙山?” “你说得没错,还真是偶遇……”斐驰暗暗点头,“但是,她是怎样知道有人要袭击玉皎小姐的?” “这,碰巧吧,……”无墨挠挠头皮,腼腆地笑道,“爷,咱们也别瞎猜了。派人去传唤她来,问问不就知道。” “嗯,你以为楼府是什么地方?岂是想传就能传的?”斐驰敲一下他的头,“定国公府,圣上都得礼让三分,凭我小小的城防营副统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无墨突然想起什么来,“哎呀,那位姑娘莽撞无形,凶犯又遁逃了,定国公会不会治她个不敬之罪?国公爷雷霆震怒,她一个小女子,……” 无墨突然止住了想说的话。 哎,她一个小女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怎么敢去趟这浑水?万一,定国公为了颜面,治罪于她,她还有得活吗? 斐驰心猛地一沉,眼前突现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的佳人。 她从天而至跌落于怀,轻盈若风举,幽香沁心目,芳香扑鼻。他墨眸微眯,心底涌起保护欲,唇角勾起,“明日一早,去楼府拜会一下!” 第18章 除恶勿尽 西苑东厢房,楼磊心满意足睡着了,脸上漾起了笑容。 今儿虽没能上画舫游玩,但“姐姐”向他赔了不是,而且,“姐姐”破天荒地陪他说了许久的话。骄傲的姐姐今日如此平易近人,磊少爷心里乐开了花。 磊少爷安安稳稳地睡下了,玉蕤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带过孩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这位小霸王哄睡着。 “蕤姑娘,谢谢你。” 玉蕤扭头往后看,是温夫人回来了。 “蕤姑娘辛苦,”温思纯略带歉意,“雪琴已将客房收拾好了,你歇息去吧!” “夫人这样说,还真觉得有些困倦呢,”玉蕤挺直了腰,打了个哈欠,“多谢,玉蕤先下去歇着了。” “好,蕤姑娘慢走。” 温思纯点头,示意雪琴送她去歇着。雪琴领命,带着玉蕤来到东南角的耳房。 小轩窗,罗汉床、陈设简陋,却是窗明几净,收拾得干净利落。 雪琴指指床榻旁堆放着几套衣裳,“这是夫人为你准备的几套日常衣物,姑娘且换了来。嫡小姐的衣物,我还得还回去呢。” 玉皎这套冰丝裙上镶嵌了十五颗东珠,可谓价值连城。更重要的,这珍珠是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的,必须细心收藏好。岂能让她一个外人穿走? 玉蕤点点头,进里屋将衣裳换下,抱出来替给雪琴,“有劳姑娘了。” “玉蕤姑娘客气,”雪琴是下人,不知玉蕤什么来历,唯恐怠慢于她,解释道,“嫡小姐身份尊贵,由不得我们自己,我不过听令行事的。” “玉蕤懂的。” “姑娘歇着吧,雪琴告退!”雪琴客客气气的。 待她离去,玉蕤沉沉睡去。 温思纯见到雪琴抱回了那套冰丝裙,心里松了一口气。衣裳仔细叠好,未损坏丝毫,夫人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她不是小气,一套衣裳原不该如此的,皇后赐的珍珠缝在襦裙上。随意转赠,恐为不敬。 玉蕤姑娘是个痛快的人,温思纯很省心,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还得去一趟东苑,向家瓮禀告这边的事。 温思纯强打起精神来,叫人打灯笼望东苑而来,刚到漱瀚斋门前,老奎从门内闪出,“少夫人,国公爷歇了。” “哦,明日我来回复公爹吧,”她点头,转身欲走。 “少夫人,老爷要老奴问您,今日那位楼姑娘,您看着咋样?” “怎么?”温夫人一愣,颇为不解。 老奎急急跟进,小声道:“老爷说了,若是那奸佞之徒,欲对我楼家不利的,除之!” “啊?”温夫人心内一惊,“一个姑娘家,至于吗?” “除恶务尽!”老奎又道:“无需少夫人动手,老奎只问一句,她,可有何不妥?” 那姑娘的死活掐在自己手里?温思纯脸色稍变,赶忙说道:“很不错的姑娘,心地善良诚恳,没有恶意!” “少夫人既这样说,老奎知道了,”老奎点头,稽首,“少夫人走好!” 回到西苑上房,温思纯方松了一口气。 从早晨起到现再马不停蹄的,也是真累。国公夫人过世,她掌管府中中馈,从未有今天这样精心动魄,也未有如此劳累。 回到卧房,雪琴伺候她睡下。 第二天,温夫人悠然醒来,想起昨晚临睡前老奎的说的话,心内仍是惊魂不定。温夫人简单洗漱后,便朝花园走去,在西南角一颗老槐树下,看见那娉婷的身影。 温思纯放慢脚步,仔细端详着她。 世间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玉皎和这姑娘越看越不同。姑娘长身玉立,昂首望着树顶,风姿俊朗带着几分英气,不似玉皎的慵懒。玉皎是柔弱无骨,姑娘是柔中带刚;玉皎是富贵逼人,姑娘是清隽可人。 温思纯瞬间愣住。 “夫人,早呀!” 玉蕤已看到了她,笑吟吟走来,“昨夜一场风波,夫人里里外外,看诊处方熬制汤药,又要应对外客,可是太劳累了!” 她观察入微心思缜密,还会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温思纯对她的好感又增。 “我还好,”温思纯笑笑,“蕤姑娘睡得可好?” “玉蕤睡得很好,谢谢夫人安排得周到细致。”玉蕤眉眼弯弯,问道:“夫人,昨晚的凶犯可有抓获?” “这?……”温夫人没有情报,思索该怎样答复她。 “少夫人,您在这呢,国公爷有请,”东苑小厮林三,急急朝温夫人走来,“国公爷说,让您带上府里作客的姑娘一同去?” 府里作客的姑娘?玉蕤意识到,指的是她!不知国公爷一大早召唤,是为何事? 温夫人瞥了她一眼,对林三道:“林三,回禀国公爷,我们即刻就到!” 林三点头,转身离开。 温思纯望着玉蕤,想起昨晚奎叔说的‘除恶勿尽’隐隐有些担忧。她拉着玉蕤的手,一样柔滑的肌肤,她与玉皎同样年纪,拼了力救了玉皎,断不能让这好心的姑娘折了。 “一会见到国公爷,姑娘小心答话,”温思纯摩挲着她的手,声音温和,“有我在,断不会让你吃亏!” 玉蕤心里一阵暖,接着,又一阵阵心悸。 温夫人慈母般的关怀,让从小没爹没娘的她觉得暖。温夫人善意的提醒,是暗示她招惹了威名赫赫的楼国公,太岁头上动土,相当的不自量力。 上一世,玉皎小姐罹难,国公爷将她召进府来,为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她如今虽救了玉皎,凶犯却无故遁逃,蔫知没有触怒楼国公? 玉皎小姐无恙,她在这,定是多余的。 不如快跑! 一个黄毛丫头能翻过楼公爷的手掌心?玉蕤越想心越慌,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她的害怕显而易见,温思纯不由叹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朝东苑走去。 心里一紧张,思维便会停滞,楼玉蕤呼吸都困难,眼睛也有些艰涩。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东苑的,直觉像个被操纵的牵线木偶,任由温夫人牵着。 东苑一品堂,楼国公在上首端坐。 玉蕤走得有些踉跄,望其便拜,“玉蕤参拜国公爷!” “玉蕤姑娘,起来说话!”楼伯赟抬抬手,面容慈爱祥和,“城防营斐副统领来府,询问在逃凶犯的详情。尔将画舫上所见,告与他知。” 第19章 他有心了 嘿嘿,不是要办她啊,真真虚惊一场! 玉蕤抿唇,心里乐开了花。 方才一阵心悸,走得又太慌乱,玉蕤没注意有外人在场。 玉蕤定了定神,抬眸顺着楼公爷所指的方向望去—— 这,前世逼她至死的冤家怎会在这? 他来这询问凶犯?这家伙这样一问,外人知道有她这人,还是重要的目击证人,楼府可就没法为难她了? 重生后的玉蕤第一次以为,那张脸也不是那么令人憎恨。 玉蕤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漾起一层水汽,眼眶里是泪汪汪的,让人看了会生怜爱。 她眸子一眨,明艳生动的脸上两颗豆大的泪珠滴下,“恩公,……” 不知道的,以为她受了多大冤屈。 斐驰听到都不由一颤。他的脸始终对着楼国公,只用眉梢扫了她一眼。 呃,……眼泪汪汪,眉眼似蹙非蹙,装可伶给谁看? “楼姑娘,”斐驰清了清嗓子,回头转向她,正色道,“昨晚,鄙人在船上看到姑娘,有几个问题想向姑娘求证,无奈天晚不好叨扰。故而,今日求见国公爷,准许我等来取证。” 嗯,还算有点同情心,知道我在楼府有难处。 玉蕤心底既生了些许感激,收敛起调笑他的心思,抬眸,“恩公,您请讲!” 她谈吐自若,如花雪肤,明艳生动的脸上也肃然。一霎那,像是变了个人。她,这是端的嫡小姐的架子? 斐驰勾唇浅笑,“姑娘确实看到凶犯?” 玉蕤做了三年嫡小姐,一举一动皆是自然,哪里能时刻分清自己怎样的表情。她已是那被无数男子倾慕的小姐,无需端什么小姐架子,她就是风华无双的女子。 她垂眸,冷静自持,“当然,画舫上除了我,其他姑娘全看到了。” “嗯,”他颔首,又道:“凶犯身上有何特征?” 斐驰想问的是这。说起来惭愧,忙乎一整晚,他只是远远瞅了一眼疑犯的背影,连人正面都没见到。 “嗯,让我想想,……”玉蕤回想起昨晚那个持刀的凶犯,“那歹徒一身褐衣,湿漉漉的,身材魁梧,个头足有八尺,……” “凶犯蒙脸进了暖阁,我们与他周旋时,蒙着脸的黑布掉了,”顾阿蛮赶到,她手上托着一条黑色面巾递过去,“凶犯急急逃窜,没顾得上这条面巾,大人,您看!” “姑娘是?……” 斐驰抬眸,望向定国公。 “阿蛮,”楼伯赟抬抬手,“玉皎的扈从,身手不错,故而,老夫调她与玉皎为伴。” “哦,知道了。”斐驰拱手。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需要如此保护,很有意思呢,谁会害她? 斐驰收敛起心神,接过这条黑色面巾,手指拿起搓一搓,这不是普通的汗巾,像是用皮革特制的。看来,这蒙面汉是惯犯。 “此物,收为陈堂物证了,”斐驰将汗巾小心叠好,交给无墨,“好生保存着!” “是!” “有二位姑娘为证,本统领心甚慰,”斐驰又道,“眼下要发海捕文书缉拿,请二位姑娘仔细说说犯人的特征。” “凶犯与我们照面,凶神恶煞的样子,”阿蛮想起来,心有余悸。 “脸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无墨插话。 “有!” 阿蛮立时点头,道,“络腮胡须,国字脸,左眉头上方有道一寸多长鱼骨状疤痕,十分引人注目。那人面巾落地,自己好像也吓一跳,就这样急急逃走。” “一寸多长的鱼骨状疤痕?”斐驰心口一滞,目光犀利扫向她,“姑娘看得可真切?那人多大年纪?” “这还能有假?自然是真的!年纪,大概四十多吧,”阿蛮抬臂指指玉蕤,“蕤姑娘,你好像还与他交过手,我说的,一点不差吧!” “嗯,中年男子,左眉骨上方确实有一道长条形鱼骨状疤痕,十分引人触目。”玉蕤实话实说。 某些人的证词不太可靠,斐驰轻嗤了一声。玉蕤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嘲讽与不屑,心里的怒意顿起。 她乌黑的眸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斐驰只觉脸上一荡,斜了她一眼,转向阿蛮,“依姑娘看来,嫌犯是冲嫡小姐来的?” “十之八九是,”阿蛮望了望斐驰,又瞥了玉蕤一眼,笃定地回答,“蕤姑娘打扮成嫡小姐端坐于前,蒙面人浑身湿漉漉的,拔刀就朝这姑娘砍来,……我站在蕤姑娘前头,看得清清楚楚。” “凶犯的目标是楼府嫡小姐?”斐驰陷入沉思,“小姐,平日与谁结仇了?” “不可能!”阿蛮大声道:“我家姑娘最是心善,从不与人交恶,哪里会与人结仇?” “斐副统领,老夫在朝堂日久,难免树敌,”楼伯赟突然发话,“估计,是冲本公而来,玉皎代为受过了。” “老大人所言甚是!”斐驰起身,稽首道:“卑职这就令画师画像,还请两位姑娘甄别画像,好张贴海捕文书缉拿凶犯。余下证物及证词,卑职会上交大理寺卿,请其着专人处理。” “嗯,”楼伯赟点点头。 斐驰转身,欲走。 “大人,” 阿蛮“噗通”一声跪地,“阿蛮没用,求大人成全!阿蛮没逮住贼人,让贼子给逃了,阿蛮还要连累小姐声誉,还请大人不要将小姐有替身向外人道!阿蛮,求请大人成全小女!” 斐驰弯腰,去扶阿蛮,“姑娘,请起!斐驰承受不起你跪拜!” “大人,请您答应我,”阿蛮铁定了心,“您若不答应,小女就长跪不起!” 斐驰来这的意图,大张旗鼓提证人,目的已达到了,哪有不应之理?他顿一顿,抬头望楼国公,稽首,“老大人是这意思么?老大人,您看……?” 楼国公老脸一热,硬着头皮,“我楼府上下同忾,阿蛮说得很清楚了。” 嘿嘿,老狐狸! 斐驰眉梢微扫,余光瞥着定国公严肃的脸,心道,这样拗口的话,老狐狸说不出来,借阿蛮的嘴说出,谅他小小的副统领不敢不从。 斐驰瞥了玉蕤一眼。 呵呵, 你做了好事,人家不见得领情,我看你怎么办? 玉蕤心里一紧,是呀,该怎么办? “卑职,懂了!”斐驰直起腰,抬手道,“姑娘请起,本将答应了。” “谢大人!” 第20章 何必执拗 斐副统领向楼国公辞行,转身朝一品堂外走去。 转角须臾间,他微微回窥,垂拱处竹帘下,帘内熏香袅绕,一只白皙修长的玉手正抚着栏杆,玉人侧影窈窕,无限怅然地望着池塘内的荷叶出神。 烟熏玉容无颜色,怅闻沧桑更漏长。 许久没吟诗赋词,脑中既蹦出来这两句,斐驰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为免被人误会为孟浪,他不得不将聚焦的视线挪开,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楼国公什么意思,好像,不愿别人知道楼姑娘的功劳,”无墨边走边嘟囔,“爷,您说,玉蕤姑娘会不会有事?” “本少爷上哪知道?”斐驰摇摇头,径直上了马车。 “这块面巾,小的看不出啥来,真交由大理寺吗?” 无墨将方才阿蛮献上的汗巾掏出来,反复地端详没看出什么门道。 斐驰伸出右手接过来,捏了捏,手指用力揉搓着。突然,他手指停住,说道:“你看,这上有什么?” 无墨探过头去,面巾末端有一小块不及小指盖大的亮光,是一枚银质的盾形甲片,四周用细密的针脚缝埋在面巾的边衽内,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这枚银质甲片乌浊沧桑有些年头了,上方隐隐约约有字,无墨哈了口气,仔细擦擦,露出一个篆文“木”字。 无墨抬眸,惊讶地发现自家俊美舒朗的少爷慵懒地坐着,眼眸既有些迷蒙,望着不知名的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爷,”无墨轻声唤他。 斐驰绷紧的俊颜松动了几分,有些旁人难得一见的柔和之意。他薄唇紧抿,眉头上扬,目光犀利扫过来。 “唔?” 那眸光带着凛冽,无墨不由冷噤了一下,慌忙举着面巾,颤巍巍的,“爷,属下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斐驰瞥他一眼,“普通百姓用的面巾,能用这么精致的式样?” “哦,也是,”无墨木然应了一声,还是不太明白。 这个“木”是什么意思?姓氏?山庄?还是五行之一,亦或,是某种标志? “收好,先不交大理寺。” 斐驰将面巾放下,又道:“今日来楼府,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凶犯的面部轮廓,你抓紧找画师,将画作绘制好,再去找那两位姑娘认证,若那处不符合,立即改正过来,校正后呈上示,以便张贴海捕文书。” “是,小的回到城防营便去办!”无墨点头。 一路上,马蹄“嘚嘚”清脆声响极有韵律地敲打着青石路面,斐驰闭目沉思,无墨垂坐不敢言。 到城防营门前,马车停住。 斐驰下了马车,抬眸见忠恕伯府的马车停在几米外。 他不由一愣,想想,大概在等提督大人吧,斐驰欲转身进去。 二公子斐云清掀起车帘,跳下车来。青色里衣白色锦袍,俊朗星眸的世家子弟,手执一把玉扇,朝斐驰喊了一声,“三弟!” 斐驰停住,抬眸,拱拱手,算是应答了。 无墨一愣,轻声道,“二公子,他怎会来这?” “可不是,真稀罕呢,” 斐驰瞥一眼,勾唇讪笑,“小小的城防营副统领怎能劳忠恕伯世子?不知这哪位有此荣幸,莫不是祖坟冒了青烟,还是去庙里给菩萨上了高香?” “三弟,瞧你这冷嘲热讽的,本世子不能来看看兄弟?”斐云清听到他的话,并不生气,依然笑容满面走来。 斐驰唇边浮起一抹笑,拱手道:“世子哥哥驾到,小弟未曾远迎,请恕罪。” 斐云清手执折扇轻轻敲着,“三弟,见外了,再这么说,为兄真要生气啦。” “二哥,是路过呢,还是来找咱们大人?”斐驰一张脸绷得很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三弟这话说的,愚兄是来找你的呀。”斐云清脸上云淡风轻。 斐驰心里暗笑,搬离忠恕伯府已有时日,从不见他来探望过,今日不知什么风将他吹来至此?斐驰勾唇笑道:“小弟愚钝,不知二哥何意?” 斐云清瞪着他那面如冠玉的脸,露出亲切的笑容,“三弟,你很久没回家啦。父亲甚是想念,愚兄自告奋勇来请你回府的,咱们兄弟之间,……” “二哥此话,小弟闹不明白,咱们之间有那么好的交情吗?”斐驰垂眸,脸上浮起冰霜,凛然不可侵犯,“现在说什么父亲对我怎样,……是不是很可笑?” “三弟,” 斐云清自诩清雅,也受不了他这般冷淡,耐着性子说道:“阿弛,你非得这么轴吗?是你娘啊,二夫人想你……” “我娘?” 斐驰心口一滞,声音陡然提高,上前拎起斐逊锦袍前襟,问道:“我娘怎么了?病啦,还是你们为难她了?” “不……不,姨娘没事,好好的呢,也就是念叨一句‘想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斐云清定了定神,急急说道:“父……父亲,差我请你回府。” “哦,知道了,”斐驰松了手,脸色和缓重归于平静,拱手道:“烦请兄长告诉我娘,驰儿有时间去看她。” “三弟,择日不如撞日,”斐云清伸手揽住他肩,亲热地说道,“府里备好了饭菜,姨娘等着你,父亲说,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斐驰用力拂去斐云清搭在他肩上的手,斐云清望着被甩掉的手发愣。 “抱歉!”斐驰紧绷着脸,“愚弟怎配在忠恕伯府?城防营当差诸事繁琐,手里有很棘手的事,暂时抽不出身。对不住您,麻烦您空跑一趟。” “还在为我娘说的话生气呢?”斐逊右手执折扇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左手心,极力谦和地笑着,“我娘性子直,说话难听了些,刀子嘴豆腐心,……她,毕竟是长辈,你,多担待吧。” “嗯。” 斐驰鼻孔中嗯一声,对他这话,未置可否。 “唉,你何必执拗呢,……”斐云清叹一口气,“算了,不回就不回吧。三弟还在忙秀湖凶犯逃逸一事?” “兄长的消息好灵通啊,”斐驰墨眸一沉,讥笑道:“二哥就是能耐呀。不过多半天,您都知道了?” “凑巧,凑巧的,”斐云清将玉扇一收,击掌笑道,“我方才来找你你不在,问那边站岗的兄弟,他们告诉我你不在,在忙秀湖凶犯逃匿一案。凶犯有没有抓获?切不可让其危害百姓,必须严惩!” 斐驰冷眼望着他,斐云清什么时候如此嫉恶如仇了? 斐驰微微一笑,“兄长有心了,愚弟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是了,”斐云清点头,“城防营职责重大,保京畿安宁,不可懈怠。对了,抓捕凶犯的事,不应交由大理寺吗?阿驰怎会被这无头官司绊住的?逃逸的案子,很难破的,不如将其推给大理寺,……愚兄,帮你找找人,将这案件移交大理寺好了。” 斐云清是吏部左侍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可吏部正好管理各级官吏考评升职。他找人办这事,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是真关心自己这落魄兄弟,还是,显示他有才华又能干,在他这弱者面前彰显他的卓越? 斐驰心里隐隐不悦。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何总要仰人鼻息? 斐驰拱手道:“不敢劳烦兄长,已派人告知了大理寺卿。不日,这宗案子就该移交了。” “哦,这样好,这样好!”斐云清执玉扇敲了敲手掌,小声问:“听说,凶犯想刺杀定国公府嫡小姐?是那位风华无双的玉皎小姐吗?” “兄长!” 第21章 斐心如石 斐驰瞥了一眼斐云清,世家子弟如此八卦打听此事,抱着何居心?哪有半点斯文儒雅样子,他不觉举止轻佻? 楼玉皎出意外不是什么好事,定国公府不会到处宣扬。况且,玉蕤姑娘扮成嫡小姐一事,他既已答应楼府保密,更不会说出半分。 斐驰垂眸,静默不语。 “三弟为何缄默不言?”斐云清瞅瞅他,试探着问,“玉皎小姐受伤了?她,她有没有性命之忧?” “兄长,何时变得八卦了?” 斐驰勾唇讥笑,“想对付定国公府的小姐,岂是那么容易?放心,玉皎小姐好着呢。只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人愿意大肆宣扬吧。” “哦,玉皎小姐没事?那就好,……”斐云清摇着玉扇,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如此,虚惊一场了。” 斐驰点头,抱拳道:“兄长不是要回府吗,别让府里久等了。愚弟正当值,教练场上还有事忙。” “哦,是该回府了,”斐云清眉头一扬,笑着拱手,“愚兄先行一步,父亲和姨娘还等着我消息呢。” 斐驰目送他离去,心里暗嗤:这‘姨娘’叫得真亲切,一点都不像眼皮底下瞧人的斐世子。 “爷,您真不打算回伯府?”无墨瞅瞅他,小声道:“毕竟是您的家。您不回去,二夫人望眼欲穿了吧。” “嗯,再说吧。”斐驰置若罔闻,闷头往前走。 母亲姜氏是忠恕伯妾室,身份地位不及大夫人。从小到大,他没少受大夫人王氏以及斐云清母子的欺凌。 为了母亲,他都忍了。 忠恕伯斐景升心情好,要将一品阁商铺记在他名下。王氏不知从何处得知,不依不饶地质问斐景升,“一品阁是斐家的产业,老爷要将它送给这野种?” 斐驰心内一震,真是侮辱人的,当着父亲的面,他强忍着没发作。 可是,斐景升对王氏的话既没驳斥半分,是认同了她的话,还是认同了她的意思?这,让斐驰很不舒服,心里很不忿。 斐景升不仅取消了允偌他的一品阁铺子,而且,对他的前程也是不闻不问。论文才,他不比斐云清差,论武学,斐云清不及他半分。偏偏他无论出仕,还是别的,总会半道折戟。 母亲总是懦弱,一个劲劝他,“驰儿,莫要和人争,等你再大些,娶亲搬出府,……” “母亲是不愿看见我么?”斐驰倔强得很,“何必等到那时?我,现在就自请离府!” 王氏的话他能忍,斐驰不满要离开,斐景升未劝,也未做挽留,斐驰毅然离开。 受不了斐景升的态度,何时会为他考虑? 心如寒冰,寒透了,也冻透了,…… 他就不明白了,斐云清能到吏部左侍郎,他这庶出的男儿,就没哪个衙门录用?他一身好武艺,匿名投到城防营,在演练场一举夺魁,才得到眼下这差事。 斐驰进了城防营。 正是午时,兵勇们正在教练场练习。斐驰脱了外衣,换上甲胄与兵勇们一起操练。他一把长枪在手飞身上马,他铆足了劲,骑射功夫一流,又有着不服输的斗志,满场竞技下来,哪有人是他对手? “好,好呀!” 场内场外一阵阵喝彩! 斐驰下了竞技场,无墨迎上去,“爷,您歇歇吧。” “嗯。”斐驰点头。 他脸上容光焕发,是一种傲然神态。在演练场上,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唯有拼实力胜出,赢得别人的尊重和喝彩。他喜欢被人夸耀的感觉,享受博弈带来的酣畅淋漓。 出了教练场往后走,有一座简易的院落。斐驰跨进院内,院里有石桌石凳,三间简陋瓦房,他进了正中的房间。 屋里摆放着一床一几,靠窗有一方桌,方桌上有笔墨纸砚,一套粗陶茶具。屋内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斐驰坐下,就茶壶喝了点水。 “爷,您说个好话,回府里去吧,”无墨打来一盆水置于案上,劝道:“您是无比尊贵的身份,却与我们这些人住一起,小的实在不忍心。” “无墨,你们这些兄弟都能住,凭啥我不行?”斐驰声音平静。 “爷,您能和我们比吗?” 无墨将洗脸巾递上,眸里都是不忍,“小的是个粗人,孤儿无父无母,那年饥荒,一路乞讨到京郊,又冷又饿昏迷在路旁,几乎就要死了,……爷您救了小的,小的就为您活着的。您是人上人啊,不能与小的这些人混一处!” “没什么,我不觉这里不好呀!”斐驰嘴角弯起,露出难得的笑容,“无非住得简陋些,吃的没那么精细,但,我有底气说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出身是没法选择的,我仍可选自己想做的事。” 与伯府被人欺凌没法反抗的日子相比,现在居室虽简陋,斐驰觉得心安也很踏实。城防营事务繁杂琐碎,每日忙忙碌碌的,他很充实有底气,更是对自己的肯定。 没有伯府倚靠,他凭自己能力,没什么不好的。 斐驰双手掬起水洗了一把脸,再将身上的甲胄解下,只剩贴身的亵衣,露出他发达的胸肌,健硕有力的身材。他迅速将身子擦拭过,换下一套干净的短衣裤。 无墨不忍心看,提起木桶内的水出去。 夜幕下,四周冷清,没了喧闹,静悄悄的。偶尔几声“吧嗒吧嗒“的梆子声响,由远到近传入耳膜,显得格外尖锐。 过来一阵,梆子声远了,四周重又恢复了宁静。 微风轻轻拂过,窗棱间透进来微弱的月光,天空中星辰一闪一闪,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窥视他。 想起斐云清说的话,斐驰有些睡不着。直他离家三月有余,母亲在斐家怎样?王氏有没有难为她? 越想越烦燥,斐驰从床榻上坐起,披上一件外衣来到院中。 一轮弦月如眉,悬挂在窈远的天幕,月光倾泻而下,照着显得昏暗的院子, 石桌上放着一壶茶,石凳上一动不动坐着隔壁屋的伙房大师傅。 斐驰见过他几次,不过是点头之交,从没细看过,更没攀谈过。斐驰走进了细瞅,既震惊于对方不似普通人的气质。 第22章 求薪借力 月华从天宇倾泻,那人周身染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昏。 他手执一柄玉骨鹅毛扇,一袭长款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衣袂飘飘优雅地垂在脚边,腰间斜斜系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玦,活脱脱一位飘然世外的文人雅士。 斐驰不由呆住。 他不是一个伙夫,怎如此打扮?自己莫不是入了太虚幻境,看谁都像风雅名士? 斐驰闭上眼,用力甩甩头,努力眨眨眼再睁眼,对方依旧清雅俊秀,衣袂飘飘。他轻摇羽扇,气度不凡望着他微笑。 斐驰感觉脚底虚空,努力想说点什么,既是没发出声来。 “鄙人卢绍礼,”那人一改往日的佝偻怯弱,拱手,施施然行礼,“少将军,请坐!” “嗯,”斐驰也不多话,径自坐在另一张石凳上。 卢绍礼三十有余,面色和煦,“睡不着?” “唔?”斐驰眉峰一凛,想说他放肆,但,还是没说。 “将军睡不着,是为前程,或,为出路?”卢绍礼轻摇羽扇。 “你,是什么人?”斐驰不太信他,胸口有些发闷。 “少将军心中苦闷,”卢绍礼又道,“您忧心,困疲,郁郁不得志。您决定与斐家一刀两断,再不进斐家门吗?您这样一腔孤勇,未等建功立业,便会被细微琐事磨砺了心志,恐怕很难一展抱负。” 斐驰眯眸静坐,没有说话。 “成大事,必须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靠自己孤军奋战,很难有所成,……需学会借助外力,” 卢绍礼稍微停顿一下,又道,“少将军心有不甘,焦灼不安,最为不可取,犹如抱薪救火反受其害。” “你,是在规劝斐某?”心事被他不幸言中,斐驰瞬间挫败,既没底气反驳他。 卢绍礼微微一笑,“少将军才华卓越,一身的本事屈居在此,心中自然不平。您缺的是机遇,要保佑这锐气,不应受繁杂琐事困扰。” “笑话,从哪看出我心中不平?” 卢绍礼羽扇一摇,“心事被人戳中,心里不服气?” “服气如何?不服,又如何?” “将军勿须烦忧,”卢绍礼笑一笑,避开他的锋芒,只小心规劝他。“若能借力,只需放手一搏,必能成事。切忌急于求成,毫无章法,心悸,则垂成。古人说,水沸者,力也,火之力者,阳中之阳也,锐不可挡。薪者,火之魄也……将军应多求薪、广存粮,……没有了薪,断了补给,还能锐不可当吗?……” 乖乖,此人谈吐不俗,我与他从未说话,他既能看到如此通透?真是不一般! 斐驰眯眸不动声色,鹰隼般锐利的眸光从他脸上扫过,“先生真了不得!您细致入微学识渊博,在此当个伙夫实在屈才!” “少将军如此说,卢某也受得!”卢绍礼摇摇羽扇,不慌不忙,“治国如烹小鲜,不惊、不躁、清心,守静,将军可认同?” “先生的话,实在有趣。”他的寒眸像冰刀般剜过他的脸庞,讥笑道:“我说呢,咱这怎会有您这样伙夫?果然,是心有所想哈,说吧,你想得到什么?” “鄙人四十有余,已到暮秋之年,余生还有何想?” 卢绍礼眸光平视,笑道:“将军学勾践卧薪尝胆,为了将来一飞冲天,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没等到那一刻,便以各种原因被诟病,所行之事无一成功?” “先生在吓唬我?”斐驰冷笑。 “岂敢,”卢绍礼低头,“少将军什么没见过?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同是世家子弟,你各方面无疑都很杰出,却无人敢用,想过是何缘由?” “……” 斐驰心口一滞,头皮阵阵发紧,这也是他百思不解的。斐驰脸色一沉,眸子发出黝黑光芒,“先生,什么意思?” “请您相信,卢某无恶意,更无敌意,”卢绍礼,低声道:“少将军若想知道,去城西翠鎏居找白掌柜。此地此时不适合说话,……少将军,夜深了,卢某告退!” “翠鎏斋?” 京师风雅之士爱去的翠鎏斋?斐驰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一扫,“等等,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去?” “你,凭什么不去?”卢绍礼转身直面于他,“去与不去,您自己决定!除非,您甘心一辈子受人欺凌,这样被人压着,永无出头之日?” 斐驰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唇角上弯,讥笑道,“一个小小的掌柜,就能助我成大事?好狂的口气!他是天皇老子,还是皇室清贵,他能助我平步青云?” 卢绍礼昂首挺胸,静静迎着他的目光,“都不是!” “嗤!” 斐驰唇角弯起,“不自量力!” “白掌柜富可敌国,他的财富少将军不觉有用?”卢绍礼衣袖一扬,“您可取来用,谋划青云路。”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斐驰淡然一笑,“你,甭害我,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谁敢用?” 斐驰说完,转身欲回屋。 “少将军的母亲姜氏,原是钦州世家小姐,为何甘愿入斐家为妾?”卢绍礼缓缓说道:“少将军不想知道缘由吗?你自小聪慧,博学多才,斐景升对你置若罔闻。你,在斐家为不讨喜,与这,可大有关系呢。” “卢先生对斐某知之甚多,我的身世,你明白,我不知道的,你也明白!实在是颇费了功夫呢。” 斐驰俊脸一寒,身上一股凝然之气,眸中带着火星,“你也应该知道,我平生最不喜欢这搬弄是非、捕风捉影的。你,好自为之!” “卢某对月起誓,绝不是搬弄是非、捕风捉影。”卢绍礼道:“姜氏夫人的过往,在钦州人人皆知,您都不愿面对吗?是没胆量?还是后怕了?” “放肆!” “少将军信不过卢某,卢某实话实说,”卢绍礼拱手,道:“卢某到此为伙夫,实在是受人所托来观察你,……他日,您若得青云志,必定会感激卢某的。” 呵呵。 为了观察他,装扮成伙夫,无所不用其极,不知是善,是恶,……斐驰道,“没想到,有人如此用心,……看来,我不去,也对不起尊驾以及您受托之人的盛情。” 斐驰都一顿,略微思索片刻,“好,有时间,我会去!” 他声音郎朗,如力落千斤。 卢绍礼长舒出一口气,“卢某到此的目的,就是来传个话,……明日,卢某便不在这了。少将军保重!” 城防营伙夫,对普通百姓可是肥差,他如此洒脱离去,还真是不缺银子的。 “好,”斐驰点头,“那,就在翠鎏居见!” “卢某恭候!” 第23章 永宁侯府 第二日休沐,日上三竿,斐驰方醒来。 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在屋里形成一圈光昏,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斐驰想起月下促膝谈心,更觉得诡异难以置信。 卢绍礼为谁效力? 他,或者他们,为啥要帮他?斐驰想得有些出神。 斐驰起来到院内,从水井中打了一桶水倒入木盆内,双手掬起水来泼到脸上,冰凉的井水冲去了满脸的倦怠,瞬间精神起来。 隔壁那屋上了锁。 卢绍礼走了?卢绍礼真不是伙夫,只是借此身份来接近他,并要助自己走上青云路? “爷,您起了?” 无墨从外走进来,看到他便道:“画师将画像画好了,小的拿它去定国公府想请阿蛮姑娘指认。真不赶巧,世子夫人及玉皎小姐都不在,……门房不知道她们啥时能回,我只能先回来了。” “顾阿蛮陪玉皎小姐出门了?” 阿蛮是玉皎的扈从,玉皎到哪她必跟到哪。斐驰点头,问道,“一大早,她们去了哪?” “谢三姑娘今早回府,夫人和小姐亲自送。”无墨苦着脸,“楼府门房说,一时半会回不了,……别的,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做主。” 斐驰瞥一眼无墨,他心里藏不住事,想必没见到玉蕤姑娘。她毕竟不是楼府中人,装扮的是玉皎小姐,门房上哪里寻?楼国公府人多嘴杂,想必楼府不会让小厮知道府里还有个替身。 谢三姑娘今早回府?难道,那晚玉皎小姐没事,谢三姑娘却受了伤? 难怪永宁侯突然来城防营,气势汹汹询问凶犯,永宁侯心疼自己姑娘,要替谢佳柔出气吧。高门大族忌讳不少,似两家这般同仇敌忾互相扶持亦很难得。 斐驰深感失责,既漏了如此重要的事。事情虽已过去,但凶犯一直未落网。谢三姑娘受了伤,永宁侯府岂会姑息? 永宁侯谢文昀出了名的护犊子,即便此案移交到大理寺,谢文昀也会挑他的理。毕竟,是他城防营出巡追捕,还让凶犯逃跑了。 永宁侯的妹妹皇贵妃,受圣上恩宠十余年,其子元辰已封为太子。据说,皇贵妃极宠爱谢三姑娘,如今三姑娘出了事,皇贵妃知晓了恐怕不好。 秀湖上差事没办好,谢家深究起来,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斐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感觉不好。他那俊脸一沉,眸中颜色变冷,“无墨,赶快回定国公府去候着,……不,将画师一并带上,请世子夫人相帮,今日一定要将凶犯画像张贴出去!” “哦,” 无墨应声,他坐在石凳上摆放从厨房取来的疏食,正要催促少爷吃饭,抬眸,看到斐驰那张煞白的脸,立时站起身,“爷,您别急,……一张画像而已,……小的伺候您吃完,……” “快去!” 斐驰的声音冰冷,不留半分情面,“你若还想跟我,今日必须做好!” “是,小的立即走!” …… 永宁侯府院门大开,永宁侯夫人徐氏领着丫鬟婆子在门前盛装迎候。 一大早楼府派人来,说三姑娘身体已大好,世子夫人会亲自送姑娘回府。侯夫人心里大喜,一扫脸上的愁容,吩咐下人准备着,她也让丫鬟来帮她梳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定国公府别院驶出。 前面富丽堂皇的马车是谢三姑娘从永宁候府来坐的,四周用昂贵精美的丝绸裹着,车帘淡蓝的薄纱被风轻轻拂起,车内的娇艳少女喜笑颜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皎皎,你用不着忐忑,我已大好了,你瞧,我现在壮得像头牛!”谢佳柔皓腕一抬,玉手叉腰,嘴唇紧抿,腮帮子鼓鼓的,朝玉皎直眨眼睛。 玉皎扑哧一声被她逗乐了,“还牛呢,活像一只笨鱼在吐泡泡啊!” “哼,敢说我是笨鱼!”三姑娘绷着脸。 “哦,不是笨鱼,”玉皎抬眸,狡黠地一笑,“那,是笨牛?” 玉皎说完,乐得咯咯直笑。 “好呀,你,你取笑我!” 谢三姑娘玉指一扬,伸过去挠她的咯吱窝。她俩是手帕交,平日本就亲厚,又得了这几日相处,关系更近了一层。 谢佳柔知道玉皎怕这,她玉指还未伸过来,玉皎先就笑起来,直呼道,“佳佳,好了,饶了我吧。” “嘻嘻,不,……”谢三姑娘没怎样使劲,看她已经笑做一团,手上已经松了力。 楼玉皎这笑声却止不住,后面的阿蛮听得担心,小声提醒:“姑娘,一会该到侯府了,……” “哈哈哈,哈,……”玉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立时严肃坐好,“佳佳,别闹了!” “哎,没事!” 谢佳柔掀起淡蓝的薄纱望外瞅,马车已行到永宁候府前门正街上。 永宁侯府大门洞开,门前一对石狮子扯了红布,十几人并排垂手而立。有几个着华冠丽服之人簇拥着一位妇人。那妇人挽螺髻戴着朝阳五凤珠钗,身穿湛蓝云缎窄褂,下着翡翠撒花襦裙,眉头紧蹙,望眼欲穿朝这边瞅。 “阿娘,”母亲带着一堆人在府门前迎她,谢三姑娘自己先惊到。 她立时叫车停,下马车朝母亲飞奔过去,“阿娘,佳儿回来了。” “佳柔,慢点,”徐夫人牵了女儿温热的手,一双眼睛将她上下瞅了个遍。见她脸色红韵,灵动如前,徐夫人放下心来。 她慈爱地望着女儿,“总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娘,您怎么出门来迎佳儿,”谢三姑娘眼里噙着泪,“这,风大,……阿娘,咱们进门吧!” “佳儿,”见女儿心里高兴,徐夫人不忍责她无礼,抬眸,朝随后走来的温夫人微躬,笑道:“夫人,您是稀客,请府内叙话!” “好,夫人先请!” 温思纯福了礼,随徐夫人进了府门。 一行人簇拥着他们,穿过游廊庭榭,至中庭正堂坐下。 玉皎上前拜徐夫人,“夫人在上,玉皎及笄宴出意外,害佳佳受连累,没照顾好佳佳,玉皎深感愧疚,……” 她娥眉蹙起,两靥显得煞白,顾盼间眸光闪烁,自是忐忑不安。 “哎呦,好姑娘,快些起来,”徐夫人赶忙将她搀扶起来,“佳儿与你自小要好,你们谁受伤,我心里都不忍,……你,也是吓住了吧。想想,都害怕呀,以后,行事小心就好了。” 玉皎起身,“夫人说得极是!” “瞧瞧,这脸色还不太好,也要好生将养着。”徐夫人爱怜地望着她,转向温夫人,“小女多亏夫人妙手回春,徐氏感激不尽!” “夫人这样说,思纯实在惶恐,”温夫人低眸,脸上带着歉意,“三姑娘被无辜殃及,思纯心内着实不安,好在吉人自有天相,都大安了。” “是呀,逢凶化吉了,”徐夫人感慨道。 她边说边瞅女儿,众人七嘴八舌上前探望。 众人的心思都在三姑娘身上,温思纯给玉皎使了个眼色,母女二人告辞上了马车回府。 第24章 画像太凶 楼府的马车刚离开侯府,永宁侯谢文昀得了信,提前从衙门赶了回来。 见女儿脸色红润,脸上甚至还长了点肉,谢文昀这才放下了心。谢文昀夫妇在前,丫鬟们簇拥着谢佳柔来到北院仁寿堂,老夫人正眼巴巴盼着孙女来。 老夫人保养得很好,身材依然挺拔,墨绿裙袄端庄华贵。一见到佳柔进屋,老夫人满脸笑颜,“三丫头,让祖母看看你,” 望见祖母慈祥的脸庞,谢佳柔心里欢喜,朝祖母徐徐下拜,“佳佳不孝,让祖母受惊了。” 老夫人见孙女无恙,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回来就好,快、快些进去,……媳妇儿,领三丫头进去,都好生歇着吧!” “母亲,这?”徐氏有些讶异,偷偷瞅了眼自己夫君。 这几日,徐氏一脸憔悴,巴心巴肺提心吊胆几乎没怎么合眼。女儿平安回家来,徐氏心里高兴,但掩饰不住脸上的倦容。 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老夫人笑道,“儿媳,你们母女定是有好多话说,不会在我这圈着,你们娘俩回自己院去会自在些,我们娘俩也想说些体己话。” 徐氏很懵懂,“母亲,媳妇做错了什么?” “不是,”老夫人笑一笑,转向自己儿子,“儿呀,陪娘说说话?” “是,母亲。” 谢文昀知道母亲有话讲,嘱咐了夫人几句话。徐氏应声,带着女儿回了东苑。 待众人退下,老夫人问:“儿呀,这几天瞅你心焦,娘没敢问,你且说说,三丫头怎就被暗算了?” 谢文昀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向母亲禀告,老夫人见多识广出于平陵府,却也听得心惊动魄,觉着这事不简单。 “玉皎姑娘温柔和美,怎会有刺客暗杀她?”老夫人不禁为玉皎担心,“谁对一个女娃下手?天子脚下,太蹊跷了,……京师,可能要不安宁了。” 谢文昀稳重敦厚,凡事往好处想,“母亲不必担忧,楼伯父何许人,怎会任人宰割?凶犯如此大动作,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儿子以为,那凶犯迟早会落网的。” “儿呀,不是母亲杞人忧天。定国公何许人?敢对他出手绝不是普通人,必定是蓄谋已久。” 老夫人凝神想了片刻,“一股在暗处的势力,有力也无处使。往后,咱们离楼府远一点吧,能避一时是一时。” “母亲,您这是何意?” “咱们侯府比不上以前,……弄不好自己也牵扯进去,”老夫人抬眸,又道,“霓儿在宫里承陛下盛宠不衰,但也是举止小心丝毫不敢大意,元辰年十七即将辅政,可不能招惹是非,让你妹妹为难。你是谢府顶梁柱,霓儿的后盾,太子的亲舅舅,千万要考虑周全呀!一切,顺顺当当才好。” 谢贵妃宠冠后宫十几年,止不住多少人眼红,多少双眼睛盯着的,谢家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贵妃娘娘难堪? 谢文昀顿时一惊,“母亲所言极是,儿子欠考虑了。” 老夫人缓缓点头,嘱咐谢文昀,“这件事,霓儿迟早会知道。与其她从别处听来,兴许是添枝加叶的,不如你亲口告诉她,免得她多想,也好叫她心安。” “是,儿子明白!”谢文昀拱手,“儿子这就入宫,告知贵妃娘娘。” …… 谢三姑娘回府,永宁侯府无有怪罪,温夫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她与玉皎同乘一车回到楼府。 马车刚到门前,被一紧身窄袖的城防营士卒堵住,只说有急事要见夫人。 温夫人掀帘一瞅,认出是那晚城防营小将的随从,点点头,“请进院内说话吧。” 马车进了院,温夫人抬眸望去,方才说话时没注意,他既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位先生。 温夫人抬眸,笑问:“这位小兄弟,还带了先生来?” “夫人,小的,是奉命行事,”无墨低眸,很没底气,“画师没见过凶犯,怕画得不像,特意拿来画像,让阿蛮姑娘指认,哪里不对,让画师立即改了。” 心思缜密如此?带着画师来敲定凶犯的画像,温夫人有点诧异,这是那斐副统领的主意? 他倒是实在,一点没觉得城防营这地方屈才? 温夫人心下了然,挥挥手,“阿蛮,你来帮帮这位小兄弟吧。” “是,夫人。” 阿蛮走上前接过画像来看,瞬间蹙眉,“不像不像,……那人左眉头上有鱼骨状伤疤,脸上并不凶悍,并不是这样子的,搞得像江洋大盗似的。” “……” 无墨脸上一抽,姑娘呀,画师未看过人,不得朝江洋大盗样去画? “这位姑娘,烦请再细细描述一遍,老夫我再重画一幅好了。”青衫画师脾气还挺好,既没有生气,小心地朝温夫人鞠躬,“夫人,鄙人斗胆,能否借贵府宝墨一用?” 温夫人点头,“阿蛮,好生与先生说,尽快将画像画出。” 夫人既这样说,阿蛮哪敢不从,便带了无墨与这位画师到了客房,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那个人,没有这么黑,没有这么凶。”阿蛮瞅着画像,说道:“五官长得还可以,就是左眉上方那道一寸多长的伤疤,很扎眼。” “五官还可?” 画师愣了神,“姑娘,你是说五官画得相像?” “不像,不像,……我,说的是那个人长得还可以,”阿蛮一愣,稍稍停顿了一下,“我是说,他长得还不错,不似你这凶神恶煞的。” 唉,女孩子都是看颜的。 “姑娘,一点不像吗?”画师内心是崩溃的,狠狠剜了无墨一眼——小兔崽子,你怎么对我讲的? 无墨嘴角一抽,怪我呀,我没看到那人长的啥样! “阿蛮姑娘,你可不可以这么表述,他的嘴型怎样,眉毛怎样?卧蚕眉剑眉细眉还是别的?” “这,这,有点,……”阿蛮张张嘴,既是说不出来,嗫嚅道:“我,我就知道他长那样,不知咋描述。这,咋办?” “姑娘不能这么讲了,你不是见过他?”画师一脸苦笑。 第25章 信手涂鸦 无墨没想到阿蛮这样反应,他急急问:“你说,在画舫上见到匪徒,怎又说不明白?” “那个人冲过来,当时那么快,”说不出所以然来,阿蛮也很苦恼。“他刚开始是蒙着脸的,拿刀刺向姑娘的一霎那,面巾落地,才看到他左眉骨上的疤痕,……” 千钧一发殊死搏斗之际,谁还盯着歹徒看个够? “那,可怎么是好?” 画师愕然,难不成这样画一道疤痕贴出去? “别为难阿蛮了,她站立在暖阁入口,离匪徒有些远。” 玉蕤不知何时进来的。她玉腕抬起拿着一张纸朝阿蛮挥了挥,“阿蛮,我正四处找你呢。你看,这幅像不像?” 展开卷轴,见一个中年汉子,眼神犀利深邃,皮肤不黑也不白,剑眉直入云鬓,左眉骨上方一道蜈蚣样疤痕赫然在目! “对,对,就是这人!” 阿蛮不住点头,抚掌道:“我描述不出来,看这幅画像,……嗯,越看越像!蕤姑娘,你这画作哪来的?” “嘻嘻,这几日闲来无事,信手涂鸦画的。”玉蕤嘻嘻一笑,“画了好几幅,觉得这一幅可以,我便四处找你帮我相看。正不知去哪找,夫人说你在这,我便捧着画来了。” 无墨与画师凑过去瞅。 玉蕤觉得画师眼生,抬眼一瞅,乖乖,这不是大雍有“鬼手”之称的画家骆玄? 他,怎在这? 哦,他现在是落魄画师? “姑娘的工笔出神入化,”骆玄望她一眼,惊叹:“姑娘绘画功力不俗,非一二日能达到如此境界,请问,师出何人?” “师?……” 玉蕤语塞。 师父萧若水不擅长丹青,她是向大师伯偷着学的。不记得萧若水教过她什么,师门门徒众多,差不多都会点技能,她对绘画感兴趣,萧若水对她不指导,她便向大师伯请教多多。 可,师门有师门的规矩,心里纵是再不满,也不能对师父不敬。 玉蕤拱手道:“先生谬赞了,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 她倒是洒脱。 骆玄微笑道:“小生得寸进尺一回,姑娘这画作,小生可否拿走?” “先生若觉得可用,玉蕤心中欢喜不尽。”她雪肤花貌,如水般的眸子漾起笑来,“玉蕤这不入流的画,能让夫子看上眼,玉蕤真觉得值了!” “那,小生可真拿走了?” 骆玄心里喜欢,呵呵笑道,“只因画像要得急,小生现在描画时间太赶。如,姑娘允许,可稳妥地交差,免去骆某辛劳,不费吹灰之力,骆某不甚感激!” “您尽管用着!”玉蕤抿嘴一笑。 “多谢!” 骆玄见姑娘如花雪貌,还如此随性潇洒,心里暗暗称奇。他卷起画像,拱手道:“我欠姑娘一份人情。他日,姑娘可求我做一件事,只要不违法度,不奴颜媚骨,不杀人越货,骆某定会全力做!” “好,先生这话,玉蕤收下了!” 送他们出了府,望着画师的背影,玉蕤得意不已。一年后,这位名叫骆玄的先生一幅画一举成名,被皇帝相中,成为大雍朝最热的画师。 多少人予千金求他一幅画。 千金呢! 玉蕤眼睛一亮,准备多多要他几幅画,待他成名了,我可就发财了! 玉蕤越想越高兴,抿嘴嘿嘿笑。 “蕤姑娘,您真有趣,”阿蛮瞥她一眼,心想,这姑娘脑袋不太灵光啊。阿蛮为她犯愁,“人家拿走你一幅画,分文未给,你还这样高兴?” 玉蕤娇笑,“信手涂鸦之作,换得一个天大的好处,本姑娘心里美呢!” “嗯,姑娘高兴便好。”阿蛮不再与她争辩,转身迈步便走。“咱回吧!” 玉蕤赶紧跟上,从游廊穿过,很快到了中庭花园。 夏日满园倚翠,姹紫蔫红,蝴蝶翻飞翩翩舞。 楼府这两日没人限制她,她可在府里自由行动,看来楼国公开始信任她。 玉蕤心情大好,看着那飞舞的蝴蝶,眉头一扬,“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梦蝶入门成了庄周?” 阿蛮白她一眼,不懂她为何这般,只是催她快走。 玉蕤没理会她,皓腕一翻兰花指来,嘴里咿呀声声,“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扫却眉梢恨,醉踏梦里月,若能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 “蕤姑娘好兴致,自比田文养客三千?” 她正在咿咿呀呀感怀上一世,猛听到身后有人,她不由愣住,迅速转身望去。 楼伯赟捻着胡须,笑眯眯地望着她,“蕤姑娘志向不小,战国君子田文都看不上眼?” “国公爷?” 玉蕤“噗通”跪下,拜道:“小女子岂敢?不过信口胡咧咧的,国公爷见笑了!” “起身吧,”楼国公脸色沉静,“方才不是挺高兴了,一见到本公吓成这样?本公有那么可怕?” “不,不,您老人家慈眉善目,待人亲切,一点都不可怕。” 老奎眼皮一抬,慈眉善目?还亲切? 见国公爷并不生气,玉蕤松了一口气,缓了过来。她抬眸,笑道:“方才唱得太投入,不知身后有人过来,故而吓了一跳。” “嗯,”楼国公声音平和,犀利的眸子将她从上到下瞧过,“起来吧,随我去书房。” “好,” 玉蕤点头,敛衽起身,跟在老奎身后来到书房。 “姑娘这已住了好几日,”楼国公坐下,审视着她,“你先说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 打算?国公是要撵她走吗?玉蕤心里突然慌张起来。 她是重生过来的,是自己巴巴地找来的,眼下,危机已过,没道理再住着了。对于楼府来说,她是个外人。 “打算么?……” 她垂下头,如何说话不会惹怒国公爷? “你奔袭几百里来,没想以后的路吗?” 楼国公盯着她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救了玉蕤,帮了楼府大忙,对我楼府有恩,我该如何答谢你呢?” “咦,” 还有谢礼呢?玉蕤心里一喜,抬眸,楼国公冷寂疏离的眼眸是沁寒的。 楼玉蕤吓得赶紧低下头,“知晓有人要害玉皎小姐,小女没别的,觉不能让歹人得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女自愿救,不敢要答谢。” 第26章 予以千金 “丫头言不由衷!与老夫藏着心眼呢!” 楼国公犀利的眼神望着她,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一个女子,在京城举目无亲,很难立足。若想回朱雀门,老夫会派人送你回去。” 回朱雀门? 不,不,朱雀门生活清苦,与佛门弟子没啥区别。怎能与京城的璀璨绚丽相比? 才不要回去受罪! “不,小女愿留下!”玉蕤妙目一转,眉眼弯弯,“既来了京师,玉蕤觉着这很好,暂时想留在京师。” “为何?” “刺杀玉皎姑娘的凶犯还没落网,阿蛮姑娘只远远瞅一眼,我是此案最重要的目击证人,若走了,没人指正凶犯,阿蛮又是脸盲的。让玉娇姑娘一个大家闺秀去应付棘手的事?” 她抬眸,眨巴着眼睛,神情严肃,“万一,凶犯不死心?……玉蕤想着,等凶犯落网了,再走不迟!” “嗯,倒是个有正义感的姑娘。”楼国公点头,脸色和缓,“不过,那凶犯若一直不出现,姑娘难道一直这么等着?你在京城没有亲眷,可想过如何生存?” 玉蕤眨巴着眼睛,笑道:“做些小生意,养活自己,自给自足是可以的。” “嗯,老夫信!” “可,我没有本钱,”她眉头一蹙,犹豫片刻,下了决心,“玉蕤斗胆,想与国公爷做个交易,……国公爷能不能借点钱给小女?” “借……借钱?”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楼伯赟忍住没笑,“你一姑娘,与人谈钱,不怕被人说你贪财?” “哎呀,管不了许多了!”玉蕤有些难为情,但是,想到没钱真难受,她顾不了许多了。“您放心!我以性命担保,一定不会让您赔本!” “你,担保?”楼国公那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哦,说来听听!” “做生意是需要本钱的。” 玉蕤有些忐忑,忍不住偷瞄他一眼,看老人眼神充满了鼓励,她道:“玉蕤没钱没亲眷,只能以小女子人格担保,小女子说一不二,断不会吞了您的本钱!有我一腔热情为救玉皎姑娘为证,国公,您应该信我啊!” “没错,这理由很充分。”国公点头,“说起来,楼府欠了你,……说吧,你借多少?” “您,应许了?” 玉蕤眼睛一亮,克制住心里的小雀跃,眸子瞬间发出濯濯光芒。“借一千两白银,一年期,到时还双倍!” “丫头的意思是,我现在借给你一千,一年后你还我二千?”楼国公望一眼徐宏,“军师,你看这丫头做生意,会不会赔本啊?” “嗯,不好说呀,兴许就发了呢。”徐宏大声道。 他说着违心的话,觉得脸上发烫。徐宏背过脸去,由着这一老一少神聊。 “军师好眼光,咱俩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徐宏这样说,玉蕤心里有了底气。“放心吧,白纸黑字的,我不会赖账的。” “老夫可要靠着你发财咯?” 楼国公点头,像是真信了她所说的,“蕤姑娘有陶朱公之才呀!你看中的生意如此赚钱,老夫就多投一些吧。姑娘,想挣钱多,得多投本钱是吧?” “嗯,是!” “老夫想了想,投黄金一千两!” “黄……黄金?” 玉蕤真是没想到,嘴巴成了“o”型,“国公爷,您真的看好会赚钱?我,我还没看好做什么呢,……不过,会有好钱赚的!” 她心里欢喜得紧,楼老爷子真可爱呀! “嗯,那是当然!你虽是丫头,聪明又灵光,一定不会让我亏本的!” 楼伯赟说得煞有介事,瞪了一眼在书架后窃笑的徐宏,“军师,去取笔墨来。” “是!” 徐宏应声,退了出去。 “丫头,那你有没有住处啊?”楼伯赟问。 “哦,租一个小房子先住着,等我租了店面慢慢赚钱。”她说得很认真,重生过来的,她知道做什么生意赚钱。什么赚钱,她知道,这会,是秘密! “租一处房子住?” 楼国公捻须,缓缓地摇头,“一分钱没挣到,就先学会花钱?……这样,西市有一间逼孓的小院,楼府的,一直空着的没人住。你,且先住着吧。我借给你的,可是千两黄金呢!你不能乱投宿,万一跑了,向谁要千两黄金?对,得派两个人跟着你!” 老国公不等她回话,轻飘飘给了她住处。 “啊?” 玉蕤眨巴着眼睛,老国公干嘛,借了钱,还给院子,还派人? 她心里一乐,赶紧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有住的地方就行,我,从小在江湖飘,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嗯,丫头,你别会错了意。”楼国公眼睛一瞪,“你以为,是去伺候你的?我得派人看着你啊!” “哦,” 玉蕤连连点头,没钱没底气呀!借人钱,人想拿捏你,也只能忍着。“没关系,没关系的,……尽管派人盯着,我肯定不跑的。” 说话间,徐宏拿着一摞文书,领着一模样周正的姑娘进来。 “玉蕤姑娘,这是嫣红,”徐宏指指嫣红,对她道:“以后,她带两个人跟着你,伺候你饮食起居。” “啊?” 乖乖,这样是来真的?看看嫣红,年纪比她大点,一脸的庄严肃穆。 以后,但凡有点小心眼,小动作,都不可能啊! 瞬间,玉蕤觉得惨。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拿人手软,没法子! 楼伯赟,“追查凶手慢慢来,有事让嫣红找阿蛮。你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嫣红陪你去收拾外面的院子。然后,姑娘可要好自为之!” “嗯,多谢国公!” 玉蕤点头,拿了文书签字画押,脸上有点怏怏的。 目送她们走出书房,徐宏转身,问道:“国公不疑心她与凶犯有牵连,而且,还要帮助她?” “她画了嫌犯的画像,必定不会与凶犯有牵连。”楼伯赟点头,“毕竟才十五岁的丫头,她一派天真浪漫,……也是娘生父母养的。” 第27章 熙苑小筑 玉蕤回房收拾了包裹,到正堂去向温夫人辞行。 温夫人恰恰不在。下人说,夫人去别院不知啥时能回。 玉蕤没法等,便留话告辞出来。穿庭院,走游廊,跨出西苑,见嫣红在那候着她。 嫣红赶一驾马车静立着,等她一同出府。 楼玉蕤点点头,将包裹递过去,迈步上了马车。 车上放置两个箱笼,还有好几个塞得鼓鼓的包裹。 一个丫鬟怎有这许多行李? 她经常在江湖上行走,出门不戴钗环,不着绸缎锦缕,行装简单,也没什么首饰,一蓝布包裹装了几件单衣,是她所有的夏秋季节的衣裳。 玉蕤不禁愕然,瞥了嫣红一眼,国公府的下人待遇不错。瞬间有点后悔,她怎就没留下当个丫鬟?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自东北角偏门驶出,汇入车马隆隆,人声鼎沸的市集中。 烟柳画桥,风掩珠帘,珠玑罗绮盈千户。璀璨的阳光洒在红墙绿瓦间,高高飘扬的商铺旗帜,摩肩擦踵的行人,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喧闹声嘶鸣声裹挟而来,她的心不由热烈起来。 街道四通八达,亭台楼阁歌舞起,商铺林立买卖欢,京师繁华举目可见。 上一世,身不由已做了别人替身,步步小心精算计,没有好好领略过世俗的烟火。这一次,她要过自己惬意舒适的日子。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到西市一院落前停下。 这是一独门独户的院落,虽在闹市却不喧闹。站在门前,见院子内的琉璃瓦,在垂花门的映衬下显得庄严。 垂花拱门下有朱漆大门,上方有一个绿底朱漆的牌匾,上书“熙苑”二字。门边有一副对联,上联为“沉落花间缘君扫,”下联是,“熙苑小筑为君开”。 熙苑小筑?红尘寥落,天下熙熙,容一小筑栖身。 这,倒是映衬了她此时的心情,玉蕤不由暗自点点头。 嫣红掀帘下去敲门。 这时,院门从内朝外大开。门内走出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厮,他上前来牵了马,将车赶进了院内。小厮瞧见了玉蕤,上前来告了偌,转身,帮嫣红抬起了行李。 玉蕤下了马车站定,迎面有一大理石雕花照壁。绕过去,进到里面的长方形的院落,见红墙绿瓦白栏杆,庭院规整,打理得井井有条。 嫣红并没停下脚步,进了里面的门厅。玉蕤也跟着进去,这是一处更宽阔的门厅。 绕过门厅出庑廊,后面有一个小院,左侧有一颗老槐树,槐树旁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方搭了凉棚,棚上藤蔓缠绕,几朵玫红色花朵绽放着,透出生动活泛的气息。靠墙有绿竹,绿竹下有云台。 院子一尘不染,有规整的花坛,水缸里也是满的,显然有人在打理。一点都不像国公爷说的空置院落? 东南角飘荡出丝丝缕缕的菜香,直呼入她口鼻中。玉蕤腹中咕噜一声响,顿觉饥肠辘辘。 走近了瞧,便知这里是厨房。 灶台上正冒着热气,一青色短衣的婆子在忙活着。婆子抬眸,见玉蕤走进来,擦擦手,对她腼腆一笑,脸上黑红的皱纹更深了。 嫣红从外面进来,打了个手势并耳语了几句。 那婆子点点头,将热饭热菜端上桌。 玉蕤有些懵,望着满桌热腾腾的饭菜,她的心激荡着,又一阵阵地暖。 这,必定是楼国公提前安排好的。 国公爷表面严肃,记得她为楼府出力,还了她一个大人情。国公爷赏赐给她什么,她本能会接受,甚至会感激涕零。借着她提出的一个要求,老国公给了她更多更周全,周到细致照顾她的感受。 试想,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行走江湖是没法子的事,谁不想衣食无忧,顿顿吃饱? 玉蕤捧着饭碗,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花。 她迟迟不动筷子,嫣红俯身,小声问:“姑娘,是饭菜不合口味?不行的话,奴婢让她重做?” “不,不,挺好吃呀!” 玉蕤回过神,扒了一大口米饭,进了好几块肉,边嚼边道:“嗯,真香!” 在国公府,她是个外人,怎么也放不开,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吃得太饱,怕人家猜疑她,有担忧自己的小命,活得可真是小心谨慎。 如今,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地盘,她想怎样就怎样,不知多自在舒适! 吃饱喝足后,嫣红领她去闺房。 芭蕉罗汉拔步床悬着葱绿花草纱帐,柔软的锦被层层垒砌在衣橱内,东墙窗牖下有一张桌子,一面雕花铜镜置于檀木制成的梳妆匣上。 西墙当中挂着一副严正卿的字画,字画下一张檀木方桌,桌面放置一个官窑大盘和笔洗,旁边挂着几支未用过的狼毫,一股潇洒儒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玉蕤心里喜欢,真心想褪去江湖气,成为儒雅斯文的闺秀。 她转眸,正欲坐下。 桌边两个大箱笼赫然映入眼帘。 这,不是嫣红带来的吗?怎会在她这? 玉蕤推窗,唤了一声:“嫣红,你来一下!” “姑娘,您唤我?”嫣红听到她的声音,急急走进屋,“您有何吩咐?” “这两个箱笼?”玉蕤指指地上,问道:“不是你带过来的吗?” “是呀!”嫣红点头,“夫人说了,您来得匆忙随身衣物少。这,是您老家来人为您添置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就让奴婢一并带来了。” “我,老家人添置的?” 玉蕤一愣,心道,她哪里来的家人?大概,是温夫人接济她的。她点点头,“哦,知道了。” 嫣红退下。 玉蕤走过去,将箱笼打开。第一个箱笼,是几套女子的贴身衣物亵衣和两套装扮的首饰头面。另外一个箱笼,是两套真丝刺绣的华美锦袍,下面是襦裙和底裤。 玉蕤伸手触摸,衣裳精致皆是全新的,倚翠柔软,珠玉钗环,这些细微之处,再次打动了她。 她的心,再一次被触动。 楼国公待自己真的好!不论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承了这份情。 第28章 飞来惊喜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了静谧的熙苑。阳光穿过窗棱照进屋内,灿烂的光昏在屋内弥散开来,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玉蕤秀眉微蹙,那瓷白细致的脸上,一对豌豆花般的长睫毛轻轻颤着。她慵懒地伸伸胳膊,妙目一抬,慢慢睁开了眼。 昨儿睡得早,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睡眼懵忪地坐起,看日光倾斜而入的,心想,还早,又重趴下,想打个盹。 “笃笃笃,……笃笃笃,……” 什么声音? 她立时坐起,仔细倾听。 ‘笃笃笃’的声响,是从窗牖外传来的。 她斜靠着床榻,懒懒地问一声:“谁呀,谁在那?” 无人应答。 大风刮的? 她松了口气,倚靠着床榻,玉手拨弄钗环把玩,‘笃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咦,咋回事? 她披衣下地蹭到窗边,透过窗棱间的缝隙处往外瞅:一只毛绒绒的脑袋伸得老长,尖尖的喙正在啄着木窗棱。 “小凤!” 玉蕤脱口而出,猛地推开了窗,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突如其来的惊喜,她有些难自持,自跌落到悬崖下,不离不弃守护她的是这只花雕。世人精于算计,哪比得上它忠诚? 上一世,它为保护她,不知被谁谋害,遭到了毒手。她发誓要为它报仇,可不知凶手是谁,不知被谁算计了,也是意难平。 再次看到小凤,她心里惊喜多多。 “傻鸟,怎能这样飞来?” 心里被这只雕感动着,嘴上是不饶它。她玉指梳理着它脖颈上的羽毛,“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路上遇到伏击的,出了事可咋办?” 小凤摇摇脑袋啾啾叫了几声。 她急急来京救玉皎,将这花雕托给屯军驻地的老乡照看的,想必,花雕是等不及了。 “嗷嗷啊,……” 花雕叫声有些惨,像是控诉她不辞而别。 “好了,好了,”玉蕤开窗放它进来,紧紧搂着它脖颈,“我不舍得与你分开的,为了救人,……下次,一定不会扔下你,……” 她自顾自地说着,花雕咕咕地应着。 “咚”一声响,门从外推开了。 “姑娘,您起了?”嫣红托着一盛满水的漆木盆从外面进来,抬头一瞅眼前的庞然大物,脸色蓦然变白,吓得大叫一声,“哎呀,天啊!” “咕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后,漆木盆摔下地,盆内的水洒落一地。 “姑娘,……” 嫣红急红了眼,声音里带着哭腔,“它……它,是什么东西?怎么在这?……吓,吓到奴婢了。” “嫣红,我不是故意吓你的。”玉蕤赶忙蹲下将漆木盆拾起,好言好语,“它是小凤,一点都不凶,不吓人的!” “姑娘早点说呀,怪吓人的,”嫣红擦拭了一下泼在脸上的水珠,“大清早看到姑娘房里这个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闻言,摇晃着毛绒绒的脑袋,伸出尖尖的喙来…… “小凤,听话!” 玉蕤立时喝道:“又犯蠢!再惹这个姐姐生气,我可不敢将你留下!” “嗷嗷嗷!”花雕蹒跚着过去,蹭着玉蕤的脸。 “别撒娇,”玉蕤对这缠人的花雕很无奈。她望一眼嫣红,抱歉地说道:“嫣红,我不知道,它仗着有翅膀,……,简直,肆无忌惮的。” 这臭鸟肆无忌惮的? 嫣红嘴角不由一抽,听说这种猛禽得罪不来,它会伺机报复的,专门啄人的眼珠呀!谁能天天待着不出门吗? 她言不由衷,不得不点头,“哦,那……那就留下吧。” “真的?” 玉蕤喜形于色,紧紧抱了她一下,“谢谢嫣红姐姐!” 嫣红又是一愣,姑娘这种热情的表达方式,也很与众不同。 嫣红能怎样反对呢? 楼国公吩咐她照看好姑娘。她看得出来,这猛禽对姑娘很好,姑娘说要留下,她怎能反对?嫣红出去重新打了一盆水来,叫了小厮去后院给花雕搭窝。 嫣红没反对,也没生气,玉蕤高兴地与猛禽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屋里来客人了呢。 “姑娘吃点什么?我给您端来,还是来厨房吃?”厨娘在房门外小声问着。 “哦,请送来吧!” 过不多会,厨娘端着漆木盘进来,“姑娘,您睡得可好?嫣红姑娘带着小来在后院忙活,命小妇人来送您的早食。不知姑娘喜欢什么,随意拿了些吃食来。” “谢谢,放下吧!” 玉蕤笑一笑,朝漆木盘内一扫。 盘内,摆着瓷碗瓷碟小样。淡青色的细瓷碗像是肉糜粥,浅底带盏的青瓷盘盛着小菜,旁边一大盘里放的是馍馍,带盖的瓷盅里盛什么看不出来。最末的,白瓷碟是白色细软的饴糖。 托盘摆放得十分精致,厨娘手艺是上乘的。 “您贵姓?怎么称呼?”玉蕤眉眼弯弯,脸上全是笑,“这菜式如珠玉般雅致,都不舍得吃了,太感谢了!” “姑娘客气,小妇人姓杜,大伙叫我杜娘,能博得姑娘夸赞,小妇人脸上有光呢。”妇人脸上堆着笑,稽首道:“姑娘想吃什么,以后,您尽管告诉我。” “好,先谢谢您!“玉蕤瞥她一眼,笑道:“想来,我是要麻烦您,可不可以拿两块生肉来,给我?” “生……生肉?”杜娘愕然,“姑娘嫌肉糜粥太烂?要自己烹制吗?” “不,您想哪里去了!” 玉蕤托腮,忍不住笑出声,指指屋角的那只笨鸟,“呵呵,……拿生肉喂它!” 杜娘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瞅,杜娘子恍然大悟,“哦,小妇人懂了姑娘放心,小妇人去去就来!” 杜娘子从厨房拿了一整条肉来,玉蕤接过来切成一条条喂给花雕。那家伙吃得心满意足,蹲在一旁打盹。 “姑娘这雕跟人一样呢,”杜娘子抿嘴直乐。 “可不!它与我同吃同住多年,像姐妹一般。”说话间,玉蕤已吃饱了,“杜娘子,请问,卖首饰衣物的成衣铺、脂粉铺多远?” “姑娘要添些衣物?”杜娘点点头,笑道:“从熙苑走出去向右走过一条街,就是闹市繁华地带,那有成衣铺脂粉铺。姑娘若是不方便出门,那店家也可以派伙计送上门的。” 嘿,送货上门? “好,谢谢您。”玉蕤娇俏地一笑,“我极爱热闹的,不一定买的,走走看看。” “好,不打扰姑娘!”杜娘子告偌,端托盘退出去。 第29章 天才少年 熙苑后院搭建好了一个窝棚,棚内铺满了柔软的干草,放置了喂食饮水的陶钵。 嫣红与小来忙乎了好几个时辰,在后院为花雕搭的。花雕看上去是极欢喜,朝小来咕咕叫几声,贴着嫣红的脖颈蹭一蹭,便钻进窝棚,一头扎在干草上不动了。 嫣红与小来互相看一眼,心道,这么懒,它是猛禽么? 玉蕤笑而不语。 这雕飞行几百里来到这,在繁华的京师找人,没人管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它也是会疲累的。 “嫣红,天气好,陪我出去转转?” 玉蕤妙目一扫,笑道:“现在有本钱了,我得去相相铺子,去逛逛大街市集,看看有啥买卖能做。” 她到底才十五岁,再沉稳内敛,不时也会露出随性跳跃的性子。 “姑娘,您说真的?” 嫣红比她大两岁,显得稳重得多,担忧地望着她,“一个姑娘看铺子,跟人说要做生意,让人家怎么看?这如花雪肤模样,怕是铺子还没相中,还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惦记的。弄不好被人欺负了,姑娘生生将自己害了。” “女儿身就什么都不做了?”玉蕤斜她一眼,“嫣红姐姐若打怵,就不用去市集逛了。本姑娘欠了很大一笔债务,必须有很多钱钱才能偿还清。” “姑娘,是指借的那千两黄金?不借,不行吗?”嫣红扬起脸来,眼神是真挚的,“这样粗茶淡饭的,仔细过日子不好?嫣红既跟了姑娘,不会三心二意,会好生服侍姑娘。” “嫣红姐姐,可,……” 玉蕤突然停住不说了。她想到一个问题,嫣红怕是不知她身无分文? 她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还要养活几个下人呢?她脑袋一抽,瞬间压力巨大。 “本姑娘有经商天赋,浪费了岂不可惜?”玉蕤清清嗓子,大声道:“总之,我必定要出门的,你拦不住!” “那,姑娘,您一个单身女子,”嫣红见拦不住,实话实说,“又长得标致,你就不怕那些糙男人,狂蜂浪蝶朝你……” “唉,这个好办!”玉蕤妙目一扬,笑眯眯地说道:“等会,待我换身衣裳出来!” 不一会,一位着青珀色长袍的翩翩少年郎从屋里走出。 嫣红抬眸望,如瀑般的乌发向上挽起,用一支玉簪别住,再戴上一枚方巾,显得容颜清秀,玉骨风清,风流倜傥,俨然潇洒的俊俏公子。 “换上这套男子衣裳,你看如何?”她手执玉骨折扇轻展,龙章凤姿,仪表堂堂,“本公子楼府子弟,姓楼,名蕤是也!” “姑娘,您说真的?”嫣红抚掌,笑道:“没想到,姑娘这女娇娥换了男装,看上去很不错!” “那是!” 玉蕤得意地一笑,将折扇一甩,“随本公子打马街头是也!” “是,公子!” 嫣红进去换上一身小厮行装,跟在玉蕤身旁。 四通八达的道路从各地通往京城,商铺一间挨着一间,繁华璀璨。铺面临街,有绸布庄、成衣铺、脂粉铺子,餐饮店,小食店,还有酒楼,…… 两人一前一后溜达,来到一处高大气派的酒楼前。 此时,已到正午,两人都有些疲累。 玉蕤以手遮阳抬眼望,这茶楼端得是气派,大门洞开,出入的人不少,阵仗不输正街的酒店。门楣上一深绿烫金牌匾,为“醉八仙”。玉蕤想,此间必定不会差。 “进去看看!” 玉蕤轻摇折扇跨进门槛,嫣红紧紧跟随其后。 厅堂居中有一处高台,台上几位佳人相伴而坐,玉指纤纤或拨或弹或挑,丝竹管乐之音切切摩摩,不高不低不闹不杂,悦耳动听听得无比舒适。 靠近高台处的桌子已满,食客们欣然入内,边吃着酒边听曲子。 玉蕤抬步欣然上了二楼,靠窗找了一空旷的位置坐下。这里视线很好,这样坐着,能看到抚琴弄曲的姑娘。 伙计送上来两个菜。 玉蕤叫了嫣红一起,她刚吃了几口,眉梢处一个身影闯入,玉蕤突然停下筷。 邻近两张桌的座上,斐驰约了朋友在。 无墨站在他身边,一眼认出了乔装的姑娘。无墨俯身,悄声道,“公子,玉蕤姑娘在那边!” “谁?!” 斐驰抬眸,眼皮稍稍抬起,点点头。 无墨没等他说话,蹦跳了着走过去,欢快地说一声,“蕤……蕤公子!” 差一点,叫了“姑娘”两个字,好在他反应快,及时改了称呼。 玉蕤点头,松了一口气,大方回了礼,“无墨兄,一起坐下来用?” “嘿嘿,……” 无墨不好意思挠挠头皮,跟着自家公子出来办事,……他语拙,不知怎样说,直嘿嘿干笑着。 “没事,坐吧!”玉蕤热情地招呼着。 无墨与人聊天忘了归位,斐驰脸色一沉,走上前训斥,“无墨,好出息!” 无墨指着玉蕤,“公子忘了,她!” “她,怎么?”斐驰脸色绷得紧紧的。 在办正事呢,无墨真给他掉链子! 斐驰黑着脸,“走,跟我回去!” “爷,您看,……”无墨拽他胳膊,“她……她,她真是……!” 斐驰公私分明,性子冷,不愿与人婆婆妈妈,呵斥道,“胡说啥?” 玉蕤对他的看法刚有些好转,见他这样说,心里暗道,真脸盲! 斐驰转身回到自己座上。无墨见她脸上不好看,只能怏怏地回到斐驰身侧。 玉蕤远远一瞧,那桌还有旁的人。斐驰的脸变得生动起来,既与人有说有笑的。 这人,故意轻慢于她吧? 她心里冷哼一声,德行! 过不多久,斐驰领着人下楼,离开了酒楼。 “哎,你看见了没?刚才那位,是城防营的斐副统领!” “那位身材挺立,面如冠玉的人?……真是一表人才,只是,为何会在城防营任职?” “城防营也是吃皇粮,不挺好的吗?” “哎,老弟有所不知,一般人有个这样吃黄粮的公职,当然是羡慕得紧!”那人大声道:“将一位天才少年放这,岂不是大材小用?” 邻座有人窃窃私语,玉蕤侧耳倾听着。 “咦,听说这位公子年轻轻的,搬出了伯府开始自立了,在一般年轻人中可是出类拔萃了!” “出类拔萃了?不,不,你可是不知,……这位公子八年前已名满京师了!” 众人寻声望去。 一三十多岁的青衫儒生,煞有介事地站起身,“八年前的文韫诗会,本人在场。当年十二岁的忠恕伯府的三公子,得了文韬诗会的魁首。” 儒生见众人看来,便放低了声音,“按道理,过去了八年,斐公子各方面应都上几个台阶了吧,不说封坛拜相,做尚书也绰绰有余啊。谁能想到,却在城防营做这些打杂的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上了。 “文韫诗会是当今圣上登基后,为选拔人才施行的一项重要举措。历来,文韫诗会的前三名,至少官位四品以上,圣上都极为看中,有可能指定太子陪伴,为何这位公子如此待遇?”邻桌有人问。 一胖子小声说道:“听说,他是忠恕伯府的三公子啊,自小学有慧根,忠恕伯对他像是不闻不问?” “可不是吗?”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是庶出子,他诗词文章写得再有天分,再有才华,也不敌嫡出公子身份金贵啊!” “可不是!不学无术的斐家二公子,已是吏部左侍郎,他虽说是个庶出子,六部许多衙门,为啥无一选用他?” 胖子道:“是不是伯爷特意历练磨砺于他?” 第30章 怅惘不已 “磨砺?笑话!” 儒生仰脖喝口酒,将酒盅往桌上一摔,“年少历练是磨砺,年长便是蹉跎了!” “先生何出此言?”旁桌一紫衣锦袍的胖子拱手:“先生,在为斐三公子抱不平?” “吏部有几位老大人向圣上推荐,忠恕伯却以年轻人难担大任为由,将老大人的推荐给挡了回来。”儒生有些气不过,“斐三公子怎么去的城防营?凭武力上擂台打出来的!” “这位公子称得上文武全才呀!”那胖子摇头,“忠恕伯府分明是打压,不让斐驰公子有出头之日!就算嫡庶不同,忠恕伯不想家门昌运?” “伯爷到底咋想?” 旁人唯恐天下不乱,围拢过来热烈谈论着。 “这世间的事真是无奇不有!有好吃懒做的,有见色起意的,有见利忘义者,……无他,皆是为已!父不为儿筹谋,实在匪夷所思!”有人道。 “可不是?”儒生扼腕道:“某看过斐三公子的自荐书,文思斐然,满纸珠玑,不同凡响!弃之不用真可惜!” “你醉了!” 旁侧的人轻触他的肘弯,小声道:“仁兄,小心祸从口出!” “哎,风华无双的才子虚置,实在是不该!”儒生叹一口气。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从眉梢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长身玉立的人影。他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正好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斐驰单手背负身后站在扶梯口,薄唇紧抿,面目沉寒如水毫无表情。 儒生尴尬地笑笑,坐了不是,站也不是。 斐公子点点头,墨眸朝四周一扫,一股沁寒之气扑来,众人不由低下头去。 他拿起遗落桌上的褡裢,木然从众人身旁略过,转身,如风拂过飘然而去,不计较、不理会、不辩解、看淡,放轻,显然是一种另类的超脱。 众人面面相觑,他那份超脱凛然,外人倒是真聒噪了。 “都坐下,喝酒!” 儒生脸上有些微红,不知是酒喝上了头,还是惊吓过度,经甫未定得坐下,手颤巍巍地端起了酒盅,“喝……喝酒。” 玉蕤在旁一言不发,观他黑眸沁寒,旁若无人地来,毫无情绪地离去,面目始终平静,甚至是彬彬有礼的,着实让她看不出这人心底任何起伏与波澜。 想骂他装,可不知为何,玉蕤心有不忍。 大雍朝以武力建国,历代君主皆重视人才,治理国家需文治。 当今圣上明德帝重视人才,为笼络天下人才,在他登基第二年起,每年举办一次“文韫诗会”。 文韫诗会,举贤不避亲,英雄不问出处,只为选贤良之才,能力出众的学子为国家所用,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心向往之。学子们在诗会上若露了脸,榜上有名,日后的仕途自然会顺风顺水。 天下文人为搏上位争相往之,说世人为求露脸扬名,举家倾尽全力也不为过。能在文韫诗会露脸扬名,哪家不是欢天喜地,将那扬名的捧着哈着?斐驰在诗会得了魁首,忠恕伯府竟是如此待他? 说起这位天才少年,她曾经听说过,还是她七八岁时,云亭师兄说起文韫诗会时,对那天才少年一脸崇拜的表情。朱雀门有几位师兄被推荐来京城参加过“文韫诗会”,师兄们为参加诗会,冬三九夏、三伏埋头苦读,从不敢懈怠。 可,没听说哪位师兄进过前三甲。十二岁,能问鼎榜首,非天才莫属了! 天才,只可用来膜拜吧。 玉蕤想,她一没钱没势的孤女,一辈子都只能望其项背,巴巴给人做个洒扫丫头,人还不见得能看上眼的。 斐驰,既是大雍朝几十年才出的天才? 玉蕤有些懵。 他在斐家备受打压,是这样受人白眼的日子? 难怪,他总是一副冷漠沁寒的表情! 难怪,他救助在跳崖命悬一线的她! 不留余力帮助弱小,他内心是感同身受吧。 上一世,她做替身忙着交朋友,忙着敛财富,忙着稳身份,没时间,更没机会在来酒楼听到这些。 上一世,他对她的喜欢是真的,抗拒也是真的。喜欢,是内心而发,不娶,可能是无奈?他如此处境,拿什么娶她? 他说,他有不得已。 她笑,说他是托辞,…… 她对他所之甚少,亦未感同身受,想起前世今生,玉蕤不由怅惘起来。 像是受了重创,她如霜打的茄子突然蔫了,她稚嫩的脸突然垮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汽盈然。嫣红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蕤……蕤公子,咋了?” 嫣红俯身,轻声问,“哪里不好吗?咱还坐着?” 恍惚片刻,玉蕤回过神来。她 拾起玉扇轻轻一扬,“嗯,小颜,该走了!” 为了方便,玉蕤叫她小颜,取她‘嫣’字的谐音。嫣红去结账,玉蕤站在扶梯边等她。 大门突然敞开,不知何故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身边有人低身窃窃私语。 玉蕤闻声望去,一个戴斗笠的彪形大汉站在正门中央,他就那么随意地往那一站,高大魁梧的身形几乎将门堵住。众人不禁惊呼,这汉子真魁梧啊! 汉子站了一会,摘下斗笠来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又或者找吃饭的座位。 大汉侧身站立着,褐色短衣打扮,一张冷漠凶悍的脸,左眉骨上方一道一寸多长的蜈蚣状疤痕尤其突兀,更增加了几分隐隐逼近的危险。 旁人惧怕,默默让开身去。 刺客! 一寸多长的蜈蚣状疤痕映入眼帘,玉蕤的心咯噔一下,身子猛地一震。她迅速往后退,低头重新坐下来。 她与这刺客是打过照面的,而且,不至见过一次。 她看到他,更能确定,刺杀嫡小姐未遂逃走的刺客就在眼前,而且,与追杀她跌落至悬崖的蒙面人是同一人! 到处都张贴着海捕公文,他既是不避?也太猖狂了些! 玉蕤心生怒火,两次险些被这人害,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公子,咋了?”见她退回来,嫣红有些奇怪。 “坐下,你听我说!”玉蕤低声喊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杀的刺客许久没露面,却让她在醉八仙酒楼碰到,她心里抑制不住有点兴奋。 “嫣红,我看到逃走的刺客了。” 玉蕤低下头,迅速说:“你先走,要若无其事从正门过,如果看到城防营的人,请他们来,……哦,他们可能离开了。不然,你去找阿蛮带人来,要快!” “姑娘,我走了,你一人在这?”嫣红为她担忧。 “没事,我坐这不动!”玉蕤低声道,“你快些去叫人,我在这不走的。” “好,姑娘要保重,”嫣红点头,低声道:“找到人立即回!” 第31章 穷追不舍 玉蕤执意如此,嫣红只能同意。她让小二再上了些茶点来。 玉蕤有滋有味听曲子,煞有介事地吩咐嫣红,“小颜,本公子听得有趣,要再坐一会。你先回府告知一声,免得家里人等着急了。” 瞧她这恣意任性的派头,像极了高门大户家的公子。 嫣红忍住笑,认真地答一声,“是,公子。” 嫣红顺着扶梯下去,不紧不慢地离开了醉八仙。 玉蕤坐在二楼拐角的大柱子后,有一根橼木挡着她面前的桌子,楼下的人看不着她,她却能清楚看清楼下的人。 她施施然坐着,斜斜往下瞅。 那彪形大汉在靠近高台处选了一张桌,叫小二端来酒水和菜,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着。他不时停箸,瞅瞅正门行进的食客,像是在等什么人。 玉蕤心里一动,莫非在等他同伙? 呵呵,看来,今日抓的不止一人,要抓可能抓一窝!这回,国公爷必定会好好奖赏我哦!玉蕤心里不由雀跃,又不能让人发觉,只能按住小性子耐心等。 高台上,弹曲拨琴的姑娘已换了两轮,此时,正是掌灯时分,酒楼的人渐渐多起来,没见有人走到那汉子坐的桌边。 那大汉大约未等到人,显得急躁起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拿餐具出气。他拿竹筷子不停地敲打着装食物的陶皿。 突然,他用力一拂,桌上的陶钵陶盆陶罐跌落在地,哔哩吧啦一阵脆响,那些陶器质地脆,摔得满地稀碎。 “木爷,您今儿没吃好么?” 店里伙计听到声响,脸上堆着笑走上前,颤巍巍收拾地上的碎片,“木爷想吃什么尽管说,小的,这就让人重做了来!” 那人脸一横,眼珠一瞪,“找死?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 伙计像是很怕他,将那摔得稀碎的陶器收拢赶紧退下去。 看伙计对他的态度,显然是认识的。他,是这里的常客? 玉蕤正要去向掌柜询问一二。 这时,正门出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小童手里捧着一束花,脸上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像是是个叫花子,小叫花子朝那汉子瞅一眼,捧着花朝那汉子走去。 那汉子接过小童手捧的花,侧耳听那小童说着什么。汉子笑着听完,点点头,摘下一支红艳艳的杜若别在鬓角,将衣角一捋起身朝大门走去。 他,这是要跑? 好不容易摸到他的踪迹,玉蕤岂能放他跑了?她蹬蹬蹬跑下楼,紧追不舍。 醉八仙门前,既没有城防营的人,也没有楼府的人,嫣红去送信,怕是不知这边的变故。 在这等嫣红吗? 只怕到时人齐了,那汉子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汉子离开醉八仙酒楼,慢慢行走着,没雇马车。簪了花,他兴致极好,边走边哼着小曲,咿咿呀呀的,惹得过路的行人窃笑不已。 怎能让他跑?她尾随其后,不疾不徐地慢慢跟着。 此时,已近黄昏,掌灯时分,街上越发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车马,熙熙攘攘。卖杂货的铺子里人多,行人三三两两,边走边谈论着什么。 汉子没走多远,横过一条街,走了不多会拐进了一条悠长的胡同。 玉蕤慢慢跟过去,见那汉子蹩进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 玉蕤走近前,抬眸望去…… 天香楼! 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很得那些自诩风流的权贵公子们青睐。那刺客进了这等地方,还别说,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谁能想到来青楼妓馆不嫖,只是密谋那些阴谋勾当? 等吗? 汉子准是去见他同伙了,不正好跟上去看个明白? 可是,她一清闺女子怎能光顾此等勾栏瓦舍之地?玉蕤瞅瞅身穿的青珀色是长衫,今日扮成男装很正点,俨然翩翩公子是也! 已经追到这,眼看着顺藤摸瓜要发现他同伙了,又岂能轻易放弃? 今日豁出去了! 玉蕤将袖子一拂,挺胸抬头,抬脚大摇大摆地往里冲。 “这位公子,稍等!” 门前的小厮伸手拦住了她,“公子,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咱这的规矩是先交钱。” “交钱?”玉蕤一愣。 她的装束是男装没差,但,这身青珀色长衫是师兄穿剩下改的,布料很普通浆洗过,像是贫寒人家的清隽后生,怎么看怎么寒酸,压根看不出丁点富贵之相。 这小厮迎来送往,早练就了一双势利眼,只扫一眼就知有钱没钱。况且,看她很面生,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想必身上也没有嫖资。 糟了!嫣红走得急,忘了让她留些银钱。 这,可怎么办? 玉蕤妙目一转,玉扇一抬,朝门里指指,“方才进来一名大汉,他交钱了吗?” “那汉子么?”小厮眉头一挑,“他,是有朋友请的!” “嗯,那就对了!” 玉蕤点头,将折扇往掌心一点,“爷的朋友在里面,怕不给你钱?” “哈,你还真是!” 小厮见她如此说,更加确定她没钱,只是来打秋风的。小厮心里更有底气,双手叉腰,讪笑道:“嘿嘿,公子,小的也不为难您。请您告知那朋友姓甚名谁,小的进里面去容禀一声。若您那朋友真请了您,小的就放您进去!不然,小的这样放您进去白嫖,是要被这里的嬷嬷打的!” “你?!” 这小厮鬼精鬼精的,怎么说他都不上套。玉蕤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她心里恨恨的,将折扇一点,骂道:“狗眼看人低!本公子有的是钱,回去拿一颗金锭来,看不砸死你!” “哎呦,”小厮咧嘴一笑,摇摇那副尖嘴猴腮的头颅,双手环抱于前,“您呐,甭说气话!若真搬了金锭来,这狗头任您砸!” “哼,你等着!” 玉蕤长袖一甩,悻悻地离开了天香楼。 现在回去拿钱肯定不赶趟了,这可如何是好? 玉蕤的心,瞬间火急火燎的。 “公子行行好,可伶可伶我,给点吧!” 一个瘦弱的老乞丐很不开眼地凑近来,“公子,小的好几天没吃了,您赏我一文钱,买个馍馍也是好的!” “一边去!” 真会找时间,她心里正窝火呢。 “公子,行行好!”乞丐不死心。 “走走,……没钱!”她背过身去,懒得理会。 “公子咋会没钱?”老乞丐瞥她一眼,嘟囔一句,“您这尊荣,长得油光水滑的,到哪会没钱,……” “咦?” 听他这样说,玉蕤眉头一皱望向乞丐。一张脸像风干的橘子皮皱巴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洗得发白,还算干净。 玉蕤指指自己的长衫,“哎,咱俩换一件衣裳如何?” “换衣裳吗?当真?”乞丐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好,好,要得!” “嗯,当真!” 玉蕤将长衫脱下,幸好,这里面穿着白褂子。玉蕤将长衫递过去,声音低沉,“换不换?不然,小爷可后悔了,……” “换!” 这般好事,给谁不干?那乞丐皱脸笑开了花,迅速脱下百衲衣给她,抓着半成新的长衫撒腿就跑了。 玉蕤接过百衲衣,苦笑一下,抖一抖穿上,找到一处僻静胡同,将头顶盘好的乌发放下,将云鬓松松地挽成乌月髻,露出一张脆生生的俏脸。 第32章 装傻充楞 玉蕤回到天香楼附近,藏身暗处仔细观察着。 在正门迎来送往的小厮眼里只有贵客,她不敢再去碰运气。再说,方才与那小厮扯白说拿钱,怕他再认出更不敢再去冒险。 玉蕤顺着墙根,东南墙根下有个角门,看门的是个年老的婆子。 婆子拿着一个针线簸箩,有一搭没一搭地绣几针。婆子像是眼神不太好,针线走得歪歪斜斜,更看不出绣的图案。 玉蕤看一下四处无人,上前道了个福,伸出手去,“大娘,您行行好吧,可伶可伶给点救命钱吧!” 婆子抬头望去。 眼前一个脆生生的姑娘家,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百衲衣,正伸出手来眼巴巴地瞅着。 见婆子抬眸望着她,那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陡然亮起,突然,眼眶内水汽盈满,颤声道:“大娘,可伶可伶吧,家里小弟病了,没钱抓药!活菩萨,给几个吧!” “唉,我一个看门婆子的瞎眼婆子有啥钱?”婆子扔下簸箩,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走!也不看看这地是干啥的,还不快走!” “大娘,求您了!”姑娘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巴啦啦地往下落,“揭不开锅了,等着钱给治病呢。” “唉,真不醒事,”婆子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这里,只进不出的!走,到别的地方去要吧!” “要不要打杂的?求求您,急着用钱救命!”她苦哈哈地求,“我什么都能干,洗衣做饭、端茶送水……” “什么都能干?” 婆子一愣,昏花的眼眸一动,眼皮一耷,伸手捏着她下颌。这丫头青丝如墨,面若桃花,肤若凝脂,一双水洗的杏眸顾盼有神。 哟,好一张脆生生俏生生的俊脸!真若打扮起来,端得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哎,若是生得好人家,只怕是国色天香的贵女命。 这绝色的丫头,自己送上门? “姑娘这娇模样,打杂太委屈了,”婆子眸色翻涌,“有能挣钱的,挣好多好多钱的生意,你要不要试试?” “能挣到钱,挣好多好多钱的生意?”姑娘乌黑的眸子眨巴着,“我娘带着我和小弟到京城来投亲的,……我叫玉娘,这里,真能赚到钱?” 刚到京城的?难怪,看她这身百衲衣,一路乞讨来的? “是,大娘不骗你。” 婆子暗自思忖,这傻乎乎的样子,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还是,脑子不好使? “姑娘这姿色,定是能挣到大钱的。”婆子脸色复杂,像是在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姑娘你自己要想清楚,既来了这,可不容易走!你要想清楚,得心甘情愿!” “这,能挣很多很多钱吗?”她眸子忽闪着,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好像唯一关心的是能不能挣到钱。 “自然!” “好,我愿意!”她咧嘴一笑,抚掌道:“要是有钱了,能给小弟治病了。” “嗯,你等着!” 玉蕤见婆子进了门,仔细听着门内的动静。她心里暗暗得意,闯荡江湖没别的能耐,装傻充楞她在行! 不一会,婆子从门内出来,身后一个穿五彩绸缎擦着厚厚脂粉的妇人。妇人扭着水桶粗的腰肢,是天香楼的老鸨。 老鸨听婆子说,角门边来了个姑娘自荐上天香楼,半信半疑地过来看看。 婆子停下脚步,指指玉蕤,“您瞧,就是那姑娘!” “姑娘,你想上我这来?”老鸨望着她那张俏生生的脸,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一水灵灵的绝色,还是老天送上门来的!老鸨掐着她的胳膊,又掐掐她的纤腰,越看越欢喜,仿佛眼前有成堆的金银珠宝。 “嗯!”姑娘稳稳地点头。 “好,跟妈妈进里去?”老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伸手赏了婆子一大锭银子。 “哦,” 玉蕤装傻乎,满不在乎地点头,不哭不闹,还喜滋滋的。 “叫啥名字?” “玉娘。”回答得很清脆爽快。 嘿,真是脑子不太清醒的,有些傻里傻气,不妨事! “姑娘以后就是这尊贵的小姐了,”老鸨亲热地拉着她,领着她往里走,“我们这没什么重活,唱唱小曲,弹弹琴,陪客人喝点小酒的。” “啊?就这些?”玉娘像是挺高兴,“我会唱曲的。” “那好,以后可着你唱!”老鸨眉开眼笑,真是个摇钱的宝贝。 进入天香楼院内,行走在回廊中,耳畔有丝竹箜篌之音,嗅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四周不时有喧闹声传来,果然京城久负盛誉的青楼,奢华靡丽是数一数二的。 不时有打扮俏丽的女子从身旁经过,妆容精致云鬓盛美,行走时阵阵香风袭来,熏得人腿软欲醉。 玉娘看得目不暇接,手不时拽着自己满是补丁的百衲衣,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态,“妈妈,这些姐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好美呀!” “玉娘喜欢?”老鸨笑道:“妈妈叫人帮你打扮起来?” “真的么?” 她脸上一喜,低眸,抿嘴笑。 这娇羞脉脉的神态,男人看到还不得迷死! 老鸨看来更是欢喜,捏着丝帕挥手,叫来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子,“这是玉娘,给好好打扮着,有些规矩好好教教她!” 那女子领命,带着她去换装。那女子挑了件半新旧的干净衣裳给她,玉蕤立时换下来,再看,俊俏美人芙蓉面,实在是国色天香! 流落在这,可惜了! “你既来了这,该安心做事!”女人望一眼窗外,说道,“二楼雅座有一桌的客人,缺一个端茶送水的人,你去,得殷勤伺候着,知道吗?” “啊?这……这伺候上?”她心里着急寻那刺客呢。 “嗯,不行?” “不,不是!”玉蕤敛神,笑道:“姐姐莫生气,初来乍到,我怕做不好会得罪了贵客!” “无妨!”那女子脸色稍缓,“那一桌子的客人,只喝酒没要姑娘,也没付陪酒钱。切!说来寒酸,咱天香楼却不能少了礼数!你去,给客人布菜添酒倒水的,从今儿起慢慢练着。” “哦,知道了!” 玉蕤垂眸,心知没法推却,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被带到二楼雅座,被人糊里糊涂地推了进去。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咦,你怎会在这?” 第33章 救救奴家 这声音咋这么熟悉! 玉蕤猛抬头,脸色哗然。 这间雅座一桌六位客人,极规矩地围拢团坐着。巧不巧,居中端坐者,不是别人,是面如冠玉风采卓然的斐驰公子! 他,既在这! 玉蕤心里不免哼哼,说什么男女大防,果然是个假正经! 这六人挺胸端坐着,不像是来寻乐子的,与天香楼这的氛围很是不搭。 玉蕤端着酒壶,福了个礼,“各位爷万安!” 那几个男人的眼光齐刷刷瞅过来,玉蕤红着脸,尴尬地低头, 斐驰认得她这张脸,似笑非笑地凝视她。 他心里呵呵,她这啥意思,晌午不是在醉八仙?这会来逛上了青楼?不对,到青楼来伺候人? 他有几分错愕,……这,又在弄啥幺蛾子? 玉蕤瞥一眼他难得一见的怅惘神情,心里不由嘿嘿笑。但是,他身旁有人,这些人,她都没见过。她急于告诉斐驰关于刺客一事。 “公子救奴家!” 玉蕤敛身,陪着笑,上前道,“入了歹人的道,误入了此处,求您施援手!” 他墨眸一寒,冷着脸,半分情面不给,“姑娘,你认错人了!” 斐驰得了信人的消息,说有疑似犯人在此,带人来这伏击着,此时,怎好与她拉拉扯扯? 喔,这么狠?方才你开口,分明是认得我的,空口白牙的就要反悔? 姑娘我偏不信邪! 她一双含情目蹙起,眼泪扑簌簌流下,“驰公子,妾身找你找得好苦!金风玉露一相逢,再不见公子踪影,奴家只得自己寻来,……哇哇哇,……” 如此一位娇美娘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哭得梨花带雨。 众人不禁侧目,“斐统领,这?” “……” 斐驰脑门全是黑线,浑身鸡皮疙瘩起了,“姑娘,请自重!” 同伴愕然,“副统领不认识她?” “……” 斐驰不知该说啥。 “我……我们,岂止认识?”玉蕤羞答答地回道,“驰公子是我救命恩人。” “呃,哦!” 众人心道,英雄救美啊,没啥不好意思的,兴许是一段佳话呢。 众人一脸凝然,想当然的样子,让斐驰很没面子。 他解释道,“各位兄弟,不,……不是那意思!” “那,啥意思?” 他平素性子冷,没见身边有过女人,难得有他能看上的,还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众人有心撮合撮合。 “各位兄弟,莫听她胡说!”斐驰百口莫辩,“我确实是救过她,路过蒙山,出于道义而已,……” “在蒙山,爷救了蕤姑娘,”无墨嘴快,“京城见过好几次,……” “无墨!” 斐驰一声怒喝,一个犀利的眼神无墨唬得噤了声。 其他人心里乐,点头道,“哦,懂了。” 众口一词,这是越描越黑了!斐驰有些恼火。他清了清嗓子,提醒在座的注意,“诸位,正事要紧!” 见他脸上凛然之色,众人也不由端正了脸色,“谨听副统领令。” 玉蕤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施施然走来朝众人福了个礼,抬眸,笑得如春花烂漫,“叨扰各位,小女子能找驰公子另处说句话?” “没问题,姑娘请!” 异口同声。 “不……不是,”斐驰急忙解释,“她……她,我,没事。” “去,去吧!” 一年长者起身,不由分说推他过来,“姑娘既为你而来,许是有些私房话,说清楚就好了。” 斐驰气得不行,双目沁寒凝视她。 心里那个恨呀,恨不得踹她一脚。 “驰公子,”她怯生生的,眼眸盈满水汽,似有万千话要说,“奴家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对,应该的!”众人附和。 搞什么!有话说话,墨迹个啥?真是败给这没皮没脸不知羞臊的女人了,搞得和她之间好像真有奸情似的! 斐驰脸都气绿了,极不情愿随她走出,气汹汹地,“干嘛?说话!” “哎,干嘛这么凶!”她掩唇娇笑,拉着他衣袖,低声道:“我跟你说,刺客在这……” “刺客,什么刺客?!”斐驰一愣。 “秀湖上行刺的……” “啊?!……” 玉蕤没来得及说完,惊惶而凄惨的叫声刺破了夜空。 片刻,有人撕心裂肺在吼:“来人,快来人,……死,死人了!” “这,什么?”玉蕤懵了。 “糟糕!” 斐驰反应过来,带着人急急朝出事地点赶过去。 惨叫声从二楼另一侧的如意居传过来的。这,围了一圈不怕事的。怕事的,都已仓皇离去。 天香楼老鸨吓得缩成一团,“遭天杀的,怎么死在这呢?……这生意还怎么做!” “起开!” 斐驰带着城防营的人推开门进去,屋里地毯上瘫着一个人,七窍流血而亡。他,显然是被人下了毒。那人的左眉骨上方,赫然趴着一道鱼骨状的疤痕。 楼玉蕤紧跟着进了屋,看到瘫在地上的死人,脸色吓得发白,愕然,颤声问道:“死……死了?” “嗯!” 斐驰沉着脸,猛然回头,看见她在发愣,“你杵在这干嘛?还不快些走!” “有人设计杀了他,”玉蕤将前后这么一想,心悸不已,身子有些不稳,急拽住他的胳膊,“他在醉八仙坐了许久,然后,有一五六岁的小童送给他一捧花,他摘下一朵杜若戴上,就往这来了。我……我是尾随他到这的。” “你确定?” “嗯,醉八仙的小二可以作证,”玉蕤低声道:“这人在醉八仙打翻了几个陶皿,小二还与他说了话,……他看起来像是那的常客,……” “知道了,快走!” 斐驰觉着她在瑟瑟发抖,以为她是看见了死人害怕。不想,她是因为可能中圈套而害怕。联想到定国公府嫡小姐,刺客在秀湖刺杀未遂,会不会将玉蕤当成了嫡小姐呢? 斐驰心里一惊,吩咐众人,“大家保护好一干证人和现场,无墨,快去大理寺报案!” “是!” 无墨答应一声,急急走出屋去。 “蕤姑娘,这不关你事,快走!”他墨眸一沉,急急说道,“若真如你所说,刺客在醉八仙被人约到此处,他同伙很可能发现了你,……此时,不必多话了,姑娘快些走吧!” 第34章 护她心安 玉蕤微张粉唇,傻乎乎望着他,呆了好半晌儿。 斐驰倒没取笑她,以为她害怕,柔声道:“你不是有随从么,她人呢?我送你离开这,天香楼正门对过,有城防营的马车。” 心里又是一阵暖,她心里讶异,以前没发现他如此心细体贴? 忽觉上一世活得糊涂也粗糙,她羞涩地低头,“好,我听公子的!” “走!” 斐驰点头,为她推开如意居的门,带她急急走到了外走廊。 “站住!” 身后传来一个阴深深的声音,“玉娘,要往哪走?” 说话间,几名护院凌空跃起,轻轻落在前面,挡住他们去路。 斐驰勾唇,沁寒的墨眸一扫,“闪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天香楼护院一动不动站着,岂会听外人的话? “哟,尊驾不是来喝酒的吗?”老鸨扭着肥胖的腰肢,走上前,“您走您的,玉娘是我天香楼的姑娘,尊驾要将她拐走吗?” “玉娘?”斐驰一愣,低眸瞅她一眼,“拐走?” 她,怎与天香楼扯上了关系?真是作死啊! “玉娘自荐来到这的,可不是谁绑来的,”老鸨挡在他面前,笑眯眯问道:“尊驾是迷路了?需要玉娘为您带路?” 天香楼在京城数一数二,亦是合法挂牌营业,王孙公子倾尽钱财求花魁不得,见怪不怪,亦是常事。 他若想空手套白狼带走这的姑娘,那是绝不可能的! “妈妈给个面子,她是我的人,”斐驰难得为人求情,作揖道,“我与她约好今天见面的,却一时兴起,好玩来这喝酒,……不知那个嘴碎的去告知于她,她怕我……我被这的姑娘勾了魂,故而……” 呵呵。 他说起谎话来不脸红、不气喘,说得跟真的一样,玉蕤也是佩服。 “尊驾与姑娘是相好的?”老鸨一脸狐疑。 “对!” “这,……爷,……您真让老身犯愁。” 老鸨妈妈看看斐驰,再看看姑娘天仙般的俏脸,心里委实不舍得。“您说是,我就信?保不齐,你瞅着玉娘长得俊因而生了贪念?” “贪念?”斐驰嗤笑,“我若不认她,……你这的姑娘,岂能又我的眼?” 他长身玉立龙章凤藻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嫌弃这里姑娘的。 老鸨揣着明白装糊涂,“玉娘死皮懒脸央求我,穿的是我天香楼的衣裳,她,就是我这的姑娘!” “妈妈,您等等,……”玉蕤靠进前,低声道:“妈妈,我与斐公子置气,是闹着玩的。您这的损失,我愿双倍奉还!” “双倍?” 老鸨哪看得上那点银子?她心疼到手的鸭子要飞! “妈妈别欺人太甚!否则,甭怪我不客气!”斐驰眼眸里怒意翻涌,手心暗暗使了力气。 “双倍太少!”老鸨见他气度不凡仪表堂堂,绝不像普通人,也怕得罪什么大人物,心下一合计,便开了口,“放你走也行,两锭金子!” “欺负人!打劫吗?” “算了,不与她一般见识,”玉蕤不想多生是非,“明日,我让丫头送两锭金子来!” 虽心疼钱,还是借来的钱,花起来如割肉般的难受。但,不想羁绊着这,只想快快离开。 “当真?” 老鸨惊得嘴都合不拢,“可,你莫不是唬我?” “这是我的腰牌,”斐驰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腰牌递给他,“这个放你这,姑娘若没送来金锭,到城防营找我便是!” “城……城防营?”老鸨喜笑颜开,“有官爷您为她作保,老身谢过了!” “嗯,” 斐驰点点头,望一眼玉蕤,“我们走!” 玉蕤跟紧他,两人快速往外走。刚下了楼,夜色下一片清辉。 无墨步伐不稳,跌跌撞撞地走来。玉蕤奇怪,他这么快就从大理寺赶回来了? 斐驰却是一惊,急急迎上去,“出了什么事?” 无墨跌坐在地,声音十分虚弱,“爷,前后门都有人把守,……咱,咱出不去了!” “不会吧,我答应给两大锭黄金,还不知足?”玉蕤双手叉腰,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来。“老鸨,你出来!姑奶奶答应你了,你非得赶尽杀绝?” “嘘!无墨去大理寺报案的,老鸨不会挡他,又为何要挡他?”斐驰一把将她拉下,低声道:“这,真与老鸨无关,怨不着她。她不傻,放着钱不挣,跟我们挺着干?” “你?什么意思?” 玉蕤愣了神。 她低眸,这才发现斐驰的手掌上湿漉漉的,……方才,他扶了下无墨,无墨一直吊着左臂。 血!无墨在流血! “我刚要出门,便听见嗖嗖声响,” 无墨脸色惨白,强忍着疼痛,“小的还算机灵,躲得快,没被射中。我摸到偏门,想从那出去,不料那也有伏击,黑暗中与人搏杀,左臂被刺负了伤。小的不敢恋战,赶紧回来禀告公子。” “你是说,院墙被人围住了?”她心塞塞的。 “八九不离十,”幽深的眸子在夜色下发出濯濯光芒,斐驰点头,“我等中了人家设下的圈套,蕤姑娘,你是不幸而误入的!” 误入?! 请君入瓮吗? 有人做了一个大大的圈套,目的是,收拾斐驰他几个城防营的? 她的脸火烧火燎的,真是衰啊!刚才以为无墨是受了她的连累,现在倒好,她傻傻地被人连累了!! 瞬间,她感觉很不好。 明日,几具尸体被人发现,人们会发现,咋还有一具女尸呢? 姑娘咋死的? 傻死的! 呸,呸,呸! 干嘛这样咒自己? 她一会蹙眉,一会摇头,一会发狠,……尤其,又在月色下,显得有些神经有些蠢笨,还有些诡异。 无墨惊道:“蕤姑娘,干嘛?为何念念有词?” “蕤姑娘在祈求上苍的保佑呢,”斐驰勾唇,幽深的眸子发亮,饶有兴趣望着她,“就是不知道,灵不灵了?” “嚯,”玉蕤醒过神来,既上了贼船,就得同舟共济了。她顿一顿,眦他一嘴,“你懂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神灵听到了,定会派使者来救苦救难的!” “好,”他一口整齐的白牙闪着光,“蕤姑娘必会得神明庇佑!斐驰有幸,能得姑娘的光泽庇护!” 第35章 月夜暗杀 他,在笑! 他,会笑? 夜色下,他的面容有些恍惚,眸光在狭长的眼缝里濯濯发亮,微弯的唇角上翘,带一丝隐隐的笑意。 月光旖旎,四周寂静,氤氲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玉蕤脸上一热,羞涩地低下了头。 隐约觉着,暗黑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闪开!” 斐驰大喝一声,拔剑便迎了上去。 几名黑衣人趁黑摸进了院子,斐驰拔剑冲上前厮杀。他一身好武艺,那几人哪是他到对手,力有不逮迅速遁逃。 斐驰提剑欲追,半空中撒下一阵剑雨。斐驰将宝剑舞出剑花,剑矢纷纷坠地。 “好大的阵仗!” 另外几名城防营士兵从楼里出来,拔剑护着无墨身侧,个个都是一脸懵,“副统领,这,咋回事?” “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斐驰朗声道:“院外的朋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莫要伤及无辜!请放我这几位朋友出去!”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快走!” 斐驰挥挥手,朝无墨做了个手势。 无墨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只要逃出去,方能从城防营调集兵力来,否则,这几人今夜都有性命之忧。 无墨忍着痛,急急点头,“扶我起来,走!” 玉蕤手捏裙裾,敛衽跟上前面的人。她若留在这,反而会成为累赘,不如趁机离开的好。 几个人快步来到正门,刚踏出脚,突听得几声凌厉的哨声响起。玉蕤大叫一声‘不好’,脚立时缩回到门内,抓住无墨的衣襟一扯,和无墨一齐跌回门内。 “啊,……” 几声沉闷的惨叫传来,前面的两人中了几箭,立时身亡。 “不好!”后面的两人惊呼,“箭上喂了毒,大家小心!” “真卑鄙!” 玉蕤紧咬银牙,恨恨地骂一声。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双方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对峙着。 玉蕤心慌得厉害,武功再强也不敌箭弩,双方一旦拼杀起来,自己便是倒霉的。 这运气真是衰呀! 今日,难道要栽在这? “你,没事吧?” 不知啥时,他悄悄摸到她身侧。感觉到她在发抖,他用力捏了捏她颤抖的手,“别怕,有我在!” 他低头抚着她的背,眼眸中满是关切。 玉蕤抬眸,对上他濯濯眸光,心立时活泛了起来。 长眉如墨画,鬓若细刀裁,乌发一丝不乱,锦缎青袍上的竹叶暗纹无比挈合了他的临危不惧,谈笑若定。 “天香楼后院,或是个安全之所,”他声音如磁,很镇定,“不如,你退回去暂避一二日,……” “回去?” 想起老鸨那笑里藏刀的脸,玉蕤浑身感觉都不好。她伸手拽着他衣袖,娇憨地说道:“奴家不要嘛,……万一,被人欺负了,……” 他脑袋一抽。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开玩笑,任性如此? “他们……那些人,不是针对你,”他脸色一沉,“你在我身旁,要照顾你,我会分心,没法全力冲杀!” 他,会分心? 玉蕤望着他,想一窥他的心思。 他忽觉方才说得有些露骨,他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女人就是啰嗦,让你去,你就去!何必招人烦?” 呵呵。 言不由衷! 玉蕤杏眸盈满一汪清泓,丹唇一点红得潋滟,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抿着唇,带着探究的闪烁的佻薄的小心思,无声地热烈地含蓄地审视着他。 如此促狭刁钻的眼神,看得他更加不自在,他别过脸去,“女人就是烦,不情愿?” “郎君在哪,奴家在哪。” “你?!” 他转过脸来,有些瘟怒,“那些人杀人不眨眼,若出了意外,可别后悔!” “不悔!”她带着揶揄的笑,“有郎君在,不会有事的。” “哼!” 他悻悻的,因她没听劝说而恼怒。 一阵轻微的震颤声从空中传来。 玉蕤抬眸望去,她脸上笑容绽放,手指放在唇边打一个响亮的口哨。 片刻,听得半空中“啾啾”声鸣,一只大雕扑着双翅簌簌作响从空中迅疾俯冲下来,…… “放箭!” 黑暗中,几十支箭矢从黑暗中嗖嗖射出。 玉蕤一惊,脱口而出,“小凤,危险!” 花雕大惊,在空中停驻,震颤着双翅迅速往上空飞,直至箭达不到的射程,花雕才停驻。花雕见下面停止射击,便迅速往下俯冲,箭矢又嗖嗖射出,……来来回回好几次,花雕颇为无奈,扑着双翅不肯离去,只在天香楼上方盘旋。 玉蕤侧目望去。 黑衣人全副武装,戴着面具,看不清脸,更没有表情,他们手拿长枪、方天画戟和弓箭,武器在夜色下泛起沁冷阴深的寒光,令人毛发根根直立。 玉蕤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的。 今天,遇到劲敌了。 “你快些躲到后院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决定,与这些人斗一斗。 他持剑在手,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朝门前走去。 “你要干嘛?别犯傻!” 玉蕤眼睛盯着他,心里真是很担忧。这一关,他不会过不去吧? 空中,花雕的斯鸣声渐渐弱下去。 黑暗中寒光在闪,那是黑衣人手中武器发出的冷光。 黑衣人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两只火信子腾空而起,“嘣,嘣!”,在半空中两声爆响,将暗夜照得如同白昼。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定国公府兵在此!尔等何人,敢在此胡作非为?” 脆生生的喊声响起。 玉蕤侧耳一听,是顾阿蛮! 阿蛮怎会找到这里来? 原来,嫣红遵照她的指令,离开醉八仙酒楼,并没看见城防营的人。好在,酒楼的所在位置离定国公府不远。嫣红雇了马车回府,将玉蕤拜托之事告之阿蛮。 阿蛮带人到酒楼,却不见玉蕤的踪影。 天色越来越暗,嫣红怕她出事,回了熙苑也没见她。 窝棚内那只花雕暴躁地走来走去。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危险,震翅飞出去寻主人。花雕在前面飞快,阿蛮策马赶了好一阵才追上。 那只雕啾啾嘶鸣,围着天香楼上空盘旋,阿蛮猜想,玉蕤姑娘一定在里! 第36章 咱扯平了 阿蛮领着卫队高擎着火把骑行而来,在天香楼前成一字阵排开。 火光熊熊燃烧,暗处的人龟缩着不敢动。 阿蛮着紧身绒装,策马上前,右手一扬鞭,大声道:“楼内,有我定国公府的人,无关人等速速退后!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黑衣人不敢妄动,齐齐望向头领。 谁敢招惹定国公府的卫队? 良机已失,耗下去没有意义,硬拼,捞不到一点好处,甚至,会将所有暗卫的命都搭上! 头领叹了口气,“撤!” 阴风习习,暗影浮动,片刻间,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斐驰走出大门,蹲下来检查,中箭的兄弟,已毒发身亡。他心里极难受,蹙眉沉思,谁要置他于死地? “驰公子?”玉蕤关切地问。 他没有回答,薄唇紧抿,眼角微勾,脸上沉冷阴寒如冰山,没有一丝笑意。 她贱兮兮地凑上去,十分欠抽地说了一句,“凶犯落网,恭喜公子立了大功!” “滚!” 黑暗中,他龇牙,怒发冲冠,眼睛灼热发出愤怒的光芒,如受伤的猛兽般瞪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 他心内喷薄的愤怒汹涌,她吓得一机灵,脑袋一缩退后,转身将无墨扶起来。 “我们接到信报来这抓捕凶犯,不想折了两名弟兄,”无墨望了一眼自家公子,“蕤姑娘,公子心里难受,……” “你们,来这抓捕什么人?” “就是死在如意居的人,方才,你不是看到了?” “你们潜在这,为了抓那个人?” 玉蕤闻言,心口一滞,“不对,这事不对!” “对,是那人!” “不对,不对!不应是这样,”玉蕤脸绷紧,越想越惊恐,“不,……整个都不对!” “不对,又不对,……,蕤姑娘,您到底在讲什么?” 无墨一脸懵,完全被她的话绕糊涂了。 “在醉八仙,我们得到信人消息,说疑犯出现在天香楼,然后,我们几个从醉八仙赶到了这。” 斐驰沉着脸,指指玉蕤,“离开醉八仙时,她还在那。她说,凶犯在我们走后,来到的醉八仙,……然后,一个小童送信给他,他才来的天香楼。” “嗯,凶犯在醉八仙胡吃海喝发脾气摔盘子,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他得了信,簪花一朵,心情极好,步行来的这。”玉蕤不再玩笑,脸上一副凝重神色,“我怕他跑了,紧追不舍跟着。这前前后后约莫有两个多时辰。” “啥?他……他先去了醉八仙,在我们后,才到的天香楼?” 无墨脸色骤变,“这……这,分明有人故意设局!” 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 请君入瓮,他们被人摆了一道! 无墨大惊,一个踉跄,身子歪靠在玉蕤身上。 “呼”地一声,花雕俯冲落地,双翅一挡将他撂倒在地。 “哎哟,……” 无墨抬头,要骂。 那毛茸茸的圆脑袋伸来,尖喙狠狠怒怼着他。 它,这么看不上我?无墨脸一抽,再不敢吱声。 雕儿撇开无墨,啾啾声鸣,兴奋地往玉蕤身上蹭。 玉蕤抚着它脖颈上的羽毛,心里颇多感慨,“小凤,谢谢!” 得到她夸奖,小凤咕咕咕叫着,昂起头十分得意。 顾阿蛮翻身下马,扑了过来,“蕤姑娘,你可还好?” “阿蛮,”玉蕤迎上前,脸上笑容绽放,“放心,我好得很呢。” “你……你,可真是胆大呢!”阿蛮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从上看到下,“蕤姑娘,有没有怎样?我生怕出什么事!在醉八仙没寻到你,我们急得不行,幸亏,嫣红想起了你这大雕!” 阿蛮瞥了一眼花雕,那小可爱的头昂得更高了。 “嗯,我家小凤又立了一次大功!”说到小凤,玉蕤很得意,“托小凤的福,有惊无险!” 阿蛮注意到,地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这……这些人,咋回事?” “城防营的兄弟,” 玉蕤瞥一眼暗处站立的某人,多少要顾及斐公子的颜面,“他们是潜入这,抓捕疑犯的。” “疑犯?”阿蛮方想起嫣红为何来找她,急急追问,“可是秀湖上逃匿的刺客?可有落网?” “嗯,已被诛了!”玉蕤低声道。 其中许多话不方便在这讲,玉蕤拉着阿蛮往外走,“城防营的兄弟还要等大理寺来人,我们走吧!” “好!”阿蛮点点头,“嫣红带我去醉八仙寻你,……你没了踪影,她现在不定急成什么样了呢。” “玉蕤姑娘!” 立于暗处的人终于往前迈出一步,双手平举,作揖道,“今日得姑娘泽庇,他日定当报答!” 向来沁寒讥诮漠然不屑的声音,很是低沉暗哑。 “副统领言重了,说不上泽庇,本姑娘运气好!”玉蕤转过身来,眉眼弯弯,笑容恣意,“多亏公子照拂,承您在蒙山的救命之恩,以后,咱扯平了!” 他眯眸凝视她。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点炫耀,有那么点得意,当日在蒙山他轻视了她?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子! “蕤姑娘,当日在蒙山施救,斐驰出于自愿,从未想过要什么报答。”他脸色一沉,唇边浮起一抹讥笑,“今日,姑娘实在莽撞,如果不是运气好,姑娘想过后果吗?” 他言下之意,她自以为是的后果,不是坠入青楼,就是命丧当场,无论哪一种,都是自取其辱。 这人,不能说点好的? “本姑娘运气向来不差!”玉蕤瞥他一眼,眉梢扬起,脆生生的俏脸写满了不服,“譬如蒙山坠崖,遇到副统领,今日凶险,也不过虚惊一场。” 本姑娘不服,你能咋地? 一副不气你气谁的表情! “姑娘,曲解了在下的意思,”斐驰蹙眉,依然是冷冷的。 “你若准备充分,能有凶险?”她龇牙一乐,并不领情,“对手十数倍于你,阴辣狠毒出乎意料。白日昭昭,想必副统领不会姑息!” 讥讽他技不如人?他脸色一黯。 “蕤姑娘,”阿蛮看那位公子脸色不好,生怕玉蕤会吃亏,急忙道:“毕竟,城防营的兄弟缉拿凶犯有功!” “是!”玉蕤笑得春花烂漫,讥讽道,“恭贺公子立下大功一件,可得胜凯旋了!” “阿蛮,咱们走!” 她说完,望也不望他,趾高气扬,扬长离去。 斐驰瞪着她的背影,她那欠揍的样子,他很想冲上去踹她一脚。 第37章 楼府庇佑 清晨,阳光照着静谧的熙苑,楼玉蕤醒了过来。 伸手捋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玉蕤慢慢坐了起来。昨日惊心动魄堪称凶险,如果没有阿蛮率国公府护卫到来,现在的她不定怎样呢。 想想,她颇有些后怕。 有楼国公关照,她平安无事。国公爷表面严肃古板,实际仁厚心慈,待她如家人,派嫣红跟着她照顾她,玉蕤的心里暖暖的。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润湿。她是个孤女,十五年来,从未受过这样的庇护。 这次,却是自己鲁莽了。一姑娘家擅闯天香楼,该被人诟病的。甚至,会给楼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天香楼? 她脑袋不由一抽,还欠天香楼两锭金子! 她摸摸空瘪的荷包,心情顿时不好。 慌乱时欠考虑,没签卖身契,没留任何字据,老鸨能耐她何? 干嘛答应给两锭金子? 对了,斐驰还将腰牌留在老鸨手中为她作保! 嘿嘿,正好,让他去还! 是他自己上赶着给的,本姑娘可没逼他! 她暗戳戳地想着,他被人逼着还钱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怎就那么爽? 想到能将这两锭金子赖掉,玉蕤的心情顿时大好,忍俊不住嘿嘿傻笑。 谁让他上一世逼死了她? 这一世,缠着他,套路他,不放过! 吼吼吼! 她一跃而起,来到了后院。 昨夜亏得小凤不留余力,不知它休息得如何,该好好地犒劳它的。 窝棚的门向外敞开,嫣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雕儿,昨日姑娘获救,你可是功臣!”嫣红手里拿一块生肉,嘴里的话不停,“杜娘说,你爱吃这个,我替姑娘来喂你。来,多吃,……咦,你咋不动呢?” 花雕咕咕咕叫几声,只是啄地上陶皿内的水,并不啄嫣红手里的肉。 “雕儿,来呀,”嫣红的手举了许久,雕儿就是不动。嫣红道:“甭客气,犒赏你的!” 花雕啾啾两声,高昂头,像是不屑一顾,姿态优雅地踱起步来。 “嗨,你这雕儿,还挺傲气!”嫣红手举得都酸了,也没见它望一眼,泄气地放下手,“姑娘我敬你是只好鸟,不然,才懒得管你!” 那雕侧头,气汹汹直直瞪着她! “我家小凤,它是只有脾气的雕,”玉蕤走过去,接过嫣红喂食的陶皿,“小时候被人骗过,不随便吃别人喂的东西。” 玉蕤记得,从山林里捡到奄奄一息的小凤,将它抱回来喂养。云亭师兄帮她训练雕儿忠诚,让别人喂食了不洁之物,这雕儿虚脱了好几天。从那以后,雕儿长了记性,再不吃陌生人喂食的任何东西。 当着雕儿的面,她隐去了云亭师兄,只将大概意思说了。 “啊?!” 嫣红不禁愕然,“真是不同一般呐!” “那是!”玉蕤抚着雕儿的羽毛,悠然地拿一块肉喂食,骄傲地说道:“我和小凤相依为命,情同姐妹。我,自是顾惜它;它,懂我的不易。” “啧啧,……” 嫣红惊讶,“难怪它能感受到姑娘危险,在这里是十分焦躁不安。” “它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玉蕤将脸贴了贴小凤毛绒绒的头,“它之于我,远远重于千金,任千金都不换。” “对了,”嫣红点头,想起正事来,“方才,奎爷爷过来了,问了姑娘的情况。奎爷爷说,姑娘若方便,去一趟国公府。” “奎爷爷来了?”玉蕤一愣,赶紧放下陶皿,“咋不早说?快些套车,咱们走!” 半个时辰后,玉蕤颤惊惊站在东苑一品堂内书房。 楼伯赟扫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愧,只问道:“不是说发现秀湖上行凶刺客吗?为何会有黑衣人出现?听说,城防营折了两名士卒,……到底是咋回事?” 玉蕤敛衽,将天香楼所见,一一禀告国公。 刺客一直逍遥在外,定有人暗中护着,刚盯上就被人灭口? 定国公蹙眉,“有人以刺客为饵,引诱城防营的人到天香楼,然后,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可有线索?” “玉蕤实在不知,”玉蕤上前,回道:“夜黑风高看不清,对方人不少,先是派了几人潜入,想迅速解决掉城防营的人,却不能迅速致胜。然后,他们退出去,使用毒箭射杀,……从始至终,玉蕤都没看清对方什么招式,又是什么来历。” “城防营的人呢?” “他们一个个都挺懵的,”想起无墨那惊惧的眼神,玉蕤道,“太突然了,任谁也想不明白。” “蕤姑娘,你以后行事要小心。” 楼伯赟沉吟片刻,“你心地良善,嫉恶如仇,若是男子在大理寺或督察院入仕,能为天子分忧,女子却不行。若有人寻仇,你一个姑娘家如何防得?” “是,玉蕤知错!” “这几日,玉蕤姑娘先在这边住下,”楼伯赟侧脸,望着嫣红,“送玉蕤姑娘去少夫人处,你自回熙苑,那里有任何事,直接来报与老夫!” “玉蕤受教!”想起黑衣人的阴狠,玉蕤怕被那些人来寻仇,心里正求之不得。 “嫣红明白!” 等她们离去,楼国公松了一口气,望着军师徐宏,“打听到黑衣人的来历吗?” “禀国公,”徐宏上前一步,“属下特意查了,他们来得突然,去时无影无踪,……不像是江湖人。” 在京城出动几十人进行暗杀,那些人也是够猖狂的。若江湖上的帮派聚众来袭,不可能没有任何风声。更何况,是要对付官府中人,哪个帮派敢这样作死? 那么,为何要杀人灭口?仅仅因为斐驰帮楼国公追捕刺客?若真是这样,那年轻人的灾祸,是因楼府招致的? 若不是因为楼府,这位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与何人结下了仇? 楼国公沉吟着,百思不得其解。 楼国公抬眸,征询徐宏的意见,“依军师所见,该如何应对?” “某些小人作祟,人在暗处,我在明处,阴损招数防不胜防。”徐宏道:“以静制动,不说、不做、不理会!” “嗯,只能如此了!”楼伯赟点头。 第38章 慎重相托 玉蕤来到西苑,进了堂屋。 她掀开门帘,抬脚迈过门槛,夫人的丫鬟雪琴迎了出来,“蕤姑娘来了?夫人方才念叨着你。” 玉蕤一愣,“夫人,不在么?” “方才玉皎姑娘来了,夫人陪她去了花园。”雪琴笑盈盈的,“夫人嘱咐我,姑娘您来了,让奴婢带您过去。姑娘,请随我来!” “有劳雪琴姐姐!” 嫡小姐楼玉皎来找温夫人?玉蕤寻思着,大概遇到什么事,来找嫡母商量的。温氏虽不是玉皎亲娘,对玉皎精心呵护是真心实意的。 温氏嫁过来,是因襁褓中的玉皎需人照顾。夫人医术了得,更有一颗慈母心,将玉皎养得很好,并教给姑娘学问见识。 雪琴在前引路,玉蕤紧跟其后,穿越庭院,走抄手游廊,来到花园深处的芷兰轩。 芷兰轩临近花园中央水榭,楼玉皎紧挨着温夫人坐着,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母女俩看上去很是亲密和谐。 温氏抬眸,一眼看到花园小径上出现的那个窈窕身影,敛衽站起来,走出芷兰轩来迎。 “蕤姑娘,听说昨晚出了状况?我寻思你能不能来呢。”温氏亲切地拉右手,边走边询问,“有没有怎样?要不要紧?” “不打紧,”玉蕤垂眸,心下忐忑,唯恐夫人会叱责她,“是玉蕤莽撞,让夫人牵挂了!” “没事,没事就好,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无需如此自责!” 温思纯轻轻抚着她手背,抬眸望着她略有些憔悴煞白的脸,心里很是不忍。小姑娘是冒进了些,吃了这一次亏,她以后自会小心。好在,她人好好的,没铸成大错,没必要揪住这些细枝末节不放。 “夫人,……” 夫人没教训她? 玉蕤抬眸,眼里有疑惑,“那,夫人何事唤我来?” “蕤姐姐,请坐!”玉皎已然起身,拉着她的左手,与温氏一道将她簇拥进了芷兰轩。 “今日,是皎皎托娘找你来的。”玉皎扶她坐下,亲自斟满一杯茶递过来。 嫡小姐言辞恳切,眼神却有些飘忽。 “嫡小姐客气,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她温柔可亲,玉蕤很喜欢她。 “皎皎是不拿蕤姐姐当外人的,”玉皎眉眼如画,凤目弯弯,玉指捏紧了丝帕,“姐姐,皎皎有事相托,还请姐姐应允!” “玉皎姑娘,请直言便可!” “蕤姐姐,知道文韫诗会吗?” “一年一度的文韫诗会?”玉蕤点头,笑道:“圣上登基后,为选拔人才而办,举贤不避亲,英雄不问出处,选贤良之才、能力出众的学子为国家所用,天下读书人无不心向往之,露脸扬名在此一举。” “正是!”温氏频频点头,笑道:“蕤姑娘所见不错。晚年文韫诗会,皆有太学监领圣命督办。今年文韫诗会,圣上下了旨,由太子元宸操持,一来,为太子顺利上位,拉拢各士族勋贵壮大声势;二来,笼络一批有真才实学的学子为太子日后所用。” “嗯,也对,”玉蕤细细一想,点头,“太子年十七,天潢贵胄,东宫上位,理所应当!” “有圣上钦点,太子亲临主持如此盛会,邀请京城名门勋贵一同观礼,……太子,差人送了邀请函给玉皎,”温氏略顿一顿,问道:“不知蕤姑娘有没有兴趣,与玉皎一同前去观礼?” “玉蕤,乃山野粗鄙女子,怎能入大雅之堂?” “姑娘莫要自谦,姑娘行动有仪,举止有礼,哪能被人说了去?”温氏的话和风细雨,又无比真挚,“况且,皎儿秀湖遇刺,我心始终不安,怕有人为难皎皎,……所以,拜托蕤姑娘一同前往。” 玉蕤点点头,“文韫笔会是公子们的事,玉皎姑娘非去不可吗?” 她要怎么说,嫁入东宫之日便是死? 上一世,她作为替身参加盛会,太子元宸赐予她一枚五福翡翠如意。她稀里糊涂收下,却不知这玉如意是太子的定情之物,太子中意哪家姑娘,便将此物赐予圈定的太子妃人选。 盛会,蔫知不是选妃大会?太子的妃位一直空置,太子怕早有意于玉皎。 “蕤姑娘大概不知,文韫诗会不仅男子参加,各家姑娘也争着前往,一来涨些见识,见识文人墨客的风采!” 温夫人不知她心里所想,见她憨态可掬地坐那发愣,笑道,“二来,也是各家千金选女婿的好场所呀!若有真才实学的公子,入了蕤姑娘的眼,楼府会替你出头说亲。” “哎呀,夫人别取笑玉蕤了,”玉蕤闻言,羞得低下头去,一抹红霞飞上腮旁,“那些贵公子相看的应是名门贵女,我这样粗鄙丫头,人大概是看不上的。” 她心里悻悻,才不要被那些公子哥看来看去!她的夫君她得自己选,不说多高贵显赫,重要的是心里有她,而且,只能有她不能有别的女子。 “好了,不玩笑了!” 见她不禁逗,温夫人收住笑,很是严肃认真,“玉皎及笄礼宴上,画舫上突然冒出刺客,……是有人针对楼府。太子府的邀请,楼府没法推却,可如何是好?” “这个呀,只能去了。”玉蕤心知规劝不住,“我答应与玉皎姑娘身份同去,姑娘身份非同一般,玉蕤还扮成替身?” “不可!”温思纯摇头,“你与皎皎长得很相像,但,对她熟悉亲近的人,你恐怕是骗不了!” “夫人说得极是!”玉蕤点头。 上一世,她做了三年替身,难道没人看出来?直到她嫁入太子府那天,一切都很顺利。这,又该如何说? 心里这么想,既也没法说出。因太子已准备好,会送给玉皎一柄镶金的五福玉如意,基本就锁定了太子妃人选的。 温思纯点点头,又道:“当今皇后,是玉皎的姑母,生过一位公主早夭,便再无子女之福。太子是皇贵妃所出,贵妃娘娘出于永宁侯府。楼府与谢府相交甚笃,你住下来,有些规矩再慢慢与你说。” “是,玉蕤明白。” 第39章 乔装打扮 玉蕤在西苑客房住下,那些宫廷礼仪,玉蕤在上一世学过,早已经融会贯通了。温思纯讲的礼仪,玉蕤更不在话下。 文韫诗会还有月余,玉蕤想着生意还没启动,便怎么也呆不住,央求阿蛮让她出门去。 “姑娘,要去谈生意?”阿蛮有些为难。 阿蛮不是不信她,看她一俏皮嘻哈的姑娘,怎么看也不像会打算盘、精打细算的生意人,生怕国公爷借出去的千两黄金会有去无回。 “嗯,我不比你,什么都得自己筹谋!”玉蕤杏目微眯,眉峰蹙起,“你不会知道哪种苦,吃了上顿没下顿,……” 说得好像她以前过得多悲惨似的。 实际,她以前在朱雀门有衣穿饭管饱,虽比不得王公贵族锦衣玉食,但从没让她冻着饿着过。 她说得如此,阿蛮颇为同情,“我说了不算,等玉皎姑娘来,她若同意,阿蛮不拦着!” 阿蛮受令保护她安全,可不管她做生意的事。除非特别有天赋,姑娘家自己做生意赚钱,谈何容易?阿蛮不敢放她自己出门,若是再出什么意外,阿蛮怕担不起责任。 “蕤姐姐在祖父面前夸下海口,君子一言九鼎,岂能反悔?” 楼玉皎恰好走了进来,她跟嫡母温氏学管家,打理府中中馈,知道管账目的不易,更别提做生意了。她痛快地答应陪同去文韫诗会,玉皎也不能对她的难处视而不见,玉皎佩服她的勇气,决定帮她一帮。 玉皎又道:“祖父是认死理的,一年期后,蕤姐姐若办不到,岂不是让姐姐食言?” “姑娘,”阿蛮上前将自家姑娘迎进来,笑道:“蕤姑娘要出门,我忧虑她的安全,姑娘想得周全,也来一起斟酌一二。” “蕤姐姐做事,是有分寸的,”玉皎坐下来,将手中捧着的蓝色锦包放下,“她可是与祖父有约定的,若她一年后,仍旧一文不名,有何面目去见祖父?” “这,……”阿蛮有些为难,“姑娘的意思,不反对?” “为啥要反对?” 玉皎噗嗤一声笑,“蕤姐姐行走江湖,该规避的,她会规避;行事有主意,做事有分寸,不似我这等闺阁女子能比的。” “玉皎姑娘抬爱了,是我这等出生草莽的女子无奈而已。”玉蕤很谦卑,打量着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嫡小姐,不像别的高门贵女装腔作势,还真是个妙人! “好吧!” 顾阿蛮点头,他向来依照嫡小姐的主意行事,玉皎姑娘都不反对,她就更说不出啥来。 “蕤姐姐要的男装,母亲已催人做好了,”玉皎打开蓝布包,里面露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这里有一套男式常服,姐姐且收好了。” “谢谢!” 玉蕤将仅有的一套男装给了乞丐,她向世子夫人温氏要了一套男装。世子夫人特意订做的锦衣玉袍。 玉蕤道一声谢,看了一眼,重新包好。 “姑娘,准备穿这身男装出去?”阿蛮问。 “这身?……一看就是贵公子,哪能穿这个?不得任人宰割?” 玉蕤朝阿蛮扮了个鬼脸,这锦袍有大用处,她也不解释,抱着锦袍转身进了里屋。 阿蛮精心沏了一壶茶为玉皎斟上。两人坐着边喝茶,边等着看玉蕤的装扮。两人都很好奇,她会扮成啥样子? 过了不一会,猛听得耳畔有人道:“姑奶奶我,是不是妖娆又美貌?” 玉皎一震,抬眸望去。 眼前一位中年妇人,穿着厚重的衣裳,红唇,擦着厚厚一层脂粉,画了重墨浓彩的妆,不伦不类俗不可耐,脖颈上佩戴着厚重的项圈,显得浮夸张扬。 那妇人捏着嗓子,望着她得意地笑,“小妇人给姑娘行礼了!” 玉皎“噗嗤”一口茶喷出,她捂着肚子‘咯咯咯’颤笑,笑得喘不上气来,“哈哈……,笑死人了……快,快帮我揉揉肠子……” “莫笑!”玉蕤脸紧绷,“咳,请严肃点!” 她一本正经装老成的样子,越发憨态可掬。 玉皎好不容易忍住笑,“姐姐打扮成这样,为了出入方便吧!” “嗯,”玉蕤稳稳地点头,“姑娘家家的,总是被人低看一眼,不好出面说话,如何与人谈生意呢?装成年长的妇人,能省去很多麻烦。” “哦,明白了。”玉皎点头,“姐姐肌肤自然天成,白皙如玉,怎样装扮也是不像中年妇人。” “等一下,”玉蕤笑一笑,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来,“我这就好!” 玉蕤背过身去,将蜡泥往脸上涂抹一阵,不一会,一个皮肤蜡黄,秃眉吊眼的中年妇人站在眼前。 “哎,真真败给你这俗不可耐的女子了。”玉皎望着阿蛮,笑道:“她这样糟践自己,可伶兮兮的,好意思挡着她?” 玉蕤是江湖女子,自有江湖行事做派。 阿蛮再不放心,有嫡小姐赞同,只能同意她出门。 玉蕤施施然出了楼府,来到东市大街上。京城东市商铺林立,繁华比西市更甚。 玉蕤蹩进一家成衣铺了,衣裳和襦裙样式和质地都不错,便拿了两件仔细看去。 “这位夫人,您需要点什么?”掌柜以为她是来买成衣的,耐心而殷勤地为她选着。 “掌柜的,请问,您手里有没有想出兑的铺子?” 她悄声问,并悄悄递过去一角碎银子。 “哦,夫人要买铺子吗?”接过她递来的碎银,掌柜用牙使劲咬咬,瘟怒的脸色立时改观,“那边,程记商铺好像是要出兑,……” “多谢掌柜!” 玉蕤告辞出来,信步走来,找到了程记商铺。她慢慢踱着步,假装是瞧货物的。这是一家卖钗环的铺子,店铺里的人不多,陈列着各种凤簪、玉坠、步摇,等品类繁多。 在最里面的,有一块不起眼的木板,盈尺见方宣纸上寥寥几十字,店家议定,出兑白银二千。 程记商铺临近的,多卖些布匹杂物铺子,京城商铺不论优劣,价格当面来谈。商铺斜对门是一家饭馆,门面颇具规模,吃饭的人不少,生意兴隆。 第40章 不期遇见 程记商铺临街上下两层,往来游人如织,斜对面饭馆生意红火,必然会带来客流。玉蕤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她返回到店里,见一年轻伙计在忙,问道:“掌柜,在不在?” “掌柜的?”伙计白净,有些腼腆,细声细气地回道:“这没有掌柜。” “没有?” “嗯,这铺子已出兑,掌柜已辞工走了,”伙计道:“东家让我再顶一阵子,等新东家来,我也该走了。” “这间铺子以白银二千兑出去的?” “差不多吧,东家要回老家去,急于出手没怎么谈就定下卖的。”伙计瞅她一眼,“夫人,我只能说这些了,您去别家问问吧。” “我能问问,谁家兑走的吗?”玉蕤有些不死心。临街店面,出来是正街,位置是极好。 “翠鎏居的东家,”伙计低声道:“人家直接拿了银子来,我们东家啥也没说应许了。 楼玉蕤想想,又问:“那铺子后,有没有院落?” “有一个小院子,只空置着,并无他用!” 楼玉蕤离开了程记,在东市溜达了许久,再没找到合适的商铺。 街上游人不少,美食铺子飘逸出来芳香扑鼻的香味儿,吸引着游人的注意力,弄得人的味蕾直打颤,无人能抵抗这美食的诱惑。 玉蕤找一间美食铺子进去,要了几碟特色风味小吃,她边吃边想着上一世,自己遗漏的一些事情。 那一夜太子府纵火,太子元宸因何失踪,到底去了哪里?卢绍礼紧跟着太子,当时,她为何没有注意这个人? 翠鎏居,还真是绝妙的存在。据说,东家白川精于算计,擅敛财颇有陶朱公之才。 关于翠鎏居,她还是从卢绍礼那知晓的。卢绍礼与翠鎏居的东家白川关系甚笃。卢绍礼进了东宫,颇受太子元宸赏识。卢绍礼,还与斐驰有私交,玉蕤亲眼见过,卢绍礼私底下与斐驰相见,两人关系匪浅。 这里,有没有什么计谋和阴险勾当? 玉蕤想德出了神,很有些恍惚。 有几个姑娘有说有笑从铺子跟前走过。 玉蕤抬眸,已是掌灯时分,街上夜市开始,不一会灯火璀璨,已是繁华一片。 楼玉蕤起身,雇了一辆轿子回到楼国公府。 她一回府,阿蛮便迎上来,“蕤姑娘,你可回来了,夫人好一阵担忧呢。快走,随我去见夫人。” 世子夫人温氏得知她自己一人出府,着实是吃惊的。她担心,万一再遇到什么,身边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夫人还只怪阿蛮,为何不让人跟着点。 “夫人,蕤姑娘回来了,”顾阿蛮将完好无缺的玉蕤带至温氏面前。 温氏望了她一眼,“我知你胆子大,不信邪,想着,在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不会出差错,……越是繁华,丑陋的东西,越看不见。” 她这苦口婆心的,像极了母亲对孩子的担忧。 玉蕤有些感动,垂眸道,“是,玉蕤懂了。” “你呀,估计也是口服心不服的,”温思纯叹一口气,又道:“以后出了什么事,你别自己硬挺着。你只说,自己是定国公府的表小姐,人家畏惧国公府,也会给你些面子的。” “我,可以自称为表小姐?”玉蕤有些意外,低头道:“这,有些僭越了呢。” “傻孩子,你考虑那许多干嘛?”温氏眸子里闪烁着波澜,脸色平和,“这是国公爷特意嘱咐的!” “是!” 玉蕤只觉温氏眸子里有什么闪烁,是被楼国公指责了么?她不敢想,更不敢问,只是垂头,越发恭敬。 温氏望着她惴惴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今日看了一天,你也疲乏了,回去早些歇着吧!” “是,夫人!” 没被夫人骂,玉蕤心有侥幸,想去向国公爷请安,又怕被叨扰到老人。第二日还有事,她便早早地歇下。 第二日,玉蕤没装扮成中年妇人,穿戴整齐,带着阿蛮一起出府。 顾阿蛮死活都不敢再放她自给出门的。玉蕤出府,阿蛮一定要跟着,并保证不多话,不学舌,不嚼耳根。玉蕤没法,只能带上她同行。 她们坐马车在“翠鎏居”斜对过停下。 翠鎏居是这座方方四正的院子,院落很宽阔,三进深,商铺加上院落,前院上下两层,占地千丈不止。在楼上俯瞰街市视野开阔。 经幡旗帜飘扬,门廊雕梁画栋很气派,雕栏画栋,鎏金装饰,在气场上下足了功夫。 出入院子的人不少。 前门门楣的是金灿灿的,不知是真金还是别的,看上去气派非凡,足够豪奢。 玉蕤站立在街头,抬眸望,“此间地势好,位置佳,流通也不错。真不愧能做到京城数一数二啊。” “姑娘,它数一数二?”阿蛮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印象中,前五都没有这个商铺。 “你不知,不出一年,它就是了。”玉蕤笑。 “姑娘,难道还能占卜未来?您有这本事?”阿蛮有些吃惊,脸上是厉害厉害的样子。 “我,不会占卜。”玉蕤在寻思着用什么词,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重生的吧。 “这个呀,……看一个人有面相,看这东西,它也是有气数的。” 玉蕤心里一动,“比如说鬼谷子,他能知晓前后五百年,他叫占卜吗?他也是看着那个气数。” “哦,姑娘在山里的时,学了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吧?”阿蛮恍然大悟道。 “呃,……这个,差不多。” 她不问东问西,这么理解也好。 玉蕤敛衽徐徐前行,突然,从翠鎏居内出来一个人,玉蕤一看,惊住了。 怎么是他呢? “咦,这位不是城防营那位统领吗?” 斐驰,阿蛮也见过几次。 “难不成,这位统领也做啥生意?” “嗯,不见得是做生意,不过,是顶顶重要的事。” 楼玉蕤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我突然不想进去了,咱们走!” “啊?……来都来了,干嘛不进?”阿蛮不解。 “有一个讨厌的家伙,突然就没了兴趣!” 第41章 替人受过 斐驰抿着薄唇,勾唇,墨眸濯濯,看那窈窕身影飘然而去。 他眉梢望见,一身轻盈的她走得决然,头也不回,心里颇有点失落。 “爷,蕤姑娘!” 无墨眼尖,“她欠下两锭金子,是爷替她还的,正好可以跟她要回来!” 无墨不是想生事。 楼玉蕤许诺给人两块金锭,没按期送过去,天香楼老鸨拿了斐驰留下的腰牌来讨要,斐驰不得不给。 他一个城防营的副统领,哪来那么多钱,只能忍着被骂,回忠恕伯府讨要。 为此,无墨没法理解,玉蕤为何会赖账,“她,看见咱就走,是怕咱跟她要钱吗?” “她,恐怕也拿不出来吧!” “那她干嘛夸下海口?”无墨心里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爷还得替她背锅,她,却连个谢意也没有!” “走!” 斐驰摇头,迈步转身上马。 “爷,您不向她追讨回来?”无墨嘴角一抽,很不解,“爷不声不响替她还清欠款,破天荒回去求夫人,还害得您被夫人骂……爷,咱不是成了冤大头?” “多嘴!” 斐驰眼眸一寒,无墨头一缩,顿时噤声。 斐驰跨上马向前,无墨跟了上来。 到了城防营跟前,斐驰停住,“一会儿,你把咱们的东西收拾收拾,以后还是回伯府住。” “爷,真要回伯府吗?” 无墨心里一喜,如果因这让自家少爷回府,那姑娘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嗯,” 斐驰抬眸,好一会不吭声,“天香楼那晚,那些黑衣人针对我,不觉得奇怪吗?” “您是觉得回伯府更周全?” “周全?……”斐驰墨眸翻滚着,哑声道,“此说,也未为不可。” 回到伯府,做该做的! 卢绍礼这样说,目前来看,他找不到更好的解除目前困境的办法。一来,可以暂时自保。二来,母亲期盼他回府,不能不尽孝道。 斐驰骑一匹高头大马,执辔进了忠恕伯府,下人来禀告,“三公子,伯爷找您去书房!” “哦,好!” 斐驰点头,跟着下人来到南书房,斐景升在等他。 斐景升剑眉微拧,脸绷得很紧神情肃穆,威风凛凛让人生畏。 二公子斐逊站在后面,轻摇手里的镂空雕花玉扇,眼睛看也不看他,斜斜望着书房的横梁,完全不在意这兄弟,好像横梁上有什么宝物,更值得他去研究琢磨似的。 斐景升不说话,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斐驰略低着头,看上去很谦恭。他星眸炯炯,眼神清朗如明月,一双剑眉上扬,略显稚嫩的脸上是飞扬不羁的神色。 谁又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有自己的算计。 “父亲在上,”斐驰弯腰稽首,“驰儿见过父亲!” “嗯,”斐景升略略点头,“听你母亲说,你要了两锭金子,只为了救一个青楼女子?甚至,为她与天香楼护院大打出手?” “是,驰儿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斐景升与身后的斐逊是微微一笑。不过,二人明显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 斐逊动了一下,说道:“父亲,孩儿突然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嗯,去吧!” 斐景升点头,吩咐两个很俊俏的小厮服侍公子去休息,待斐逊离开,自和另一位门客似的中年男子入内书房去议事。 斐驰被晾在那,走也不敢走,不走又尴尬。 “三公子是在自毁名节,只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内书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里面的人像是各持一词,“毕竟,是伯府的公子,大理寺这样将事情捅出去,是在有些不近人情,……” “尔等,莫听外人胡说,”斐景升的声音传来,“老夫相信驰儿是迫不得已,一定是有苦衷的,……” “伯爷,捧子如杀子,您千万不能姑息,”有人道,“外面有人说,三公子是浪得虚名!” “胡说!”忠恕伯斐景升像是动了气,“驰儿自小刻苦读书,不似那追风引蝶之徒,……什么人敢如此说我儿,定惩不饶!” “是!” 众人皆噤声。 被晾在外书房的斐驰,心内只讪笑,看似是说给父亲听,却是说给三公子听的。 再听,内书房内安静下来,众人像是领命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斐景升像是记得这个儿子还在,匆匆走了出来,惊道:“驰儿,还未走吗?” “是,父亲不说,斐驰不敢擅动!”斐驰躬身垂首,很是惶恐的样子 斐景升,“驰儿,那晚天香楼院内,到底出了何时,能否说与老夫听?” “父亲既问,驰儿不敢不说,” 斐驰小心翼翼答道,“有信人向我城防营举报,有秀湖作案的疑犯出现在天香楼,……孩儿领人赶过去。犯人已经伏诛,不过,另外有一位女子不慎闯入,她也是为了追查凶犯。天香楼老鸨揪着不放她,孩儿以前见过她,便出手相救,……于是,与天香楼护院起了冲突。” “什么样的女子,值得我儿如此?”斐景升脸上颇为惊讶。 “二月前,驰儿替工部运送屯军物资,路过蒙山救下了一位女子。驰儿后来才知,那女子是楼家的姑娘。” “楼家?哪个楼家?”斐景升眯着眼睛,惊道:“难道是定国公,楼府?驰儿与定国公府既如此密切,为父也蒙在鼓里?” 父亲与楼府不和,斐驰心知,最好不要去招惹,他道,“父亲,驰儿不是有意的,那女子实在有些可怜,……驰儿,驰儿便再次救了她。” “你对她有救命之恩,还救了两次?” “是,”斐驰很不安,“父亲若不喜,……驰儿,在不与她交往便是!” “哦,驰儿与她,私下……”斐尚书眼里闪着光,“驰儿,是看上了这女子吗?” “不,……不敢!“斐驰很惴惴,很不安的样子,“孩儿,再不与她来往了。” “为何不来往?”斐尚书沉吟片刻,笑道:“这个,是好事呀!斐家与楼家甚少走动,兴许从这开始,两家关系会融洽呢。” 第42章 拦车求婚 “驰儿与楼姑娘交往,父亲不反对?” 他那清朗如明月的眼眸里满是惊讶,嘴唇微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飞上一抹红霞。谁个少年不怀春? 斐尚书抿嘴微笑,点头,破天荒地与他攀谈,“驰儿相中了那位姑娘?爹想知道,她是楼府哪房的姑娘?” “她……她不是哪房的,”斐驰低眸,少见的口齿不清晰,“好像是楼府的远亲,……驰儿,不知她的心意,怎……怎好问太多呢?” “楼府表小姐吗?”斐尚书只是笑。 “大……大概是,”他的脸越来越红,红到脖颈上。 “驰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对这位小姐有好感,……”斐尚书突生出兴趣来,觉得,这儿子该考虑婚事了,“驰儿,既看中她,放手去追!” “父亲,不……不可!”斐驰连连摆手。 “为何不可?”斐尚书难得像老父亲般待她,笑得和蔼慈祥,“这姑娘哪里不好,还是品性德行有失?” “她?她……她很好,”斐驰磕磕巴巴、老老实实回答,“她气质出挑,品性坚韧,有胆识、有见识。驰儿……驰儿不知她,她有没有那意思……” “怕姑娘会拒绝?会被她耻笑?” 斐尚书哈哈一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是过来人,爹懂。与其思而不得,转辗反侧,……不如大胆地表白她,告诉她你对她的爱慕!” “父亲,真能行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况且,你已提前替她付了聘礼!爹不是说过了,与其后悔,不如放手一搏。” “聘礼?” 这聘礼是指替她还金锭的事。谁让他脑抽,将腰牌押在人老鸨手中。 唉,自己真是活该! 他只能无奈答道,“哦,驰儿权且试一试吧。” “嗯,这样就对了,这才像我斐家儿郎。”斐尚书满脸笑意。 “驰儿且遵照父亲的话,去做吧!” 斐驰告辞,离开了南书房。 唉!他斐驰也是没脸了,不说自己爱慕那姑娘,如何解释他从天香楼救那姑娘,并且替她还了两大锭金子? 斐逊眼见他离开了,从门后走出来。 斐逊听到了方才的谈话,疑惑地望着父亲,“爹,这是要和楼家交好?” 斐景升凝神,淡淡一笑,“哎,有意思!走走,看看咯。” …… 第二天,楼府大门洞开,玉蕤乘马车从楼府出来。 斐三公子走上前来,挡住了马车。 阿蛮赶紧叫停了车,“这不是斐公子吗,您有事儿?” “找玉蕤姑娘!” “嗯?” 玉蕤在车里听见他的声音,缩着不敢伸出头来。瞧一瞧,他那笃定的模样,不知这家伙想干嘛? 玉蕤心想,该不是来要她还金锭的吧? 玉蕤躲在车内,就是不露脸,看他要怎样。 “玉蕤姑娘!” “……”车内无人应答。 阿蛮一愣,低声道:“姑娘,……” “阿蛮,别吱声!” 玉蕤话音未落,轿帘忽地被扯开,那人一双桃花眸熠熠生辉,薄唇一勾,邪魅地一笑,“姑娘特意躲着我么?” “笑话,为何要躲?” 她心里有鬼,虚得很,面上气势不能输。她大喇喇地挺身站起,笑得如春花烂漫,“这位兄台当街拦着马车,所为何事?” “嗯,却是有事找姑娘,”他勾唇浅笑,桃花眸斜窥着她,“不知姑娘可有婚配?若无,请姑娘嫁给我可好?本公子会三媒六聘娶进门的!” 什么什么什么? 玉蕤脸上的笑立时冻住。 本姑娘耳朵失聪,什么也听不见! 他当街拦住马车,拱手就求婚! 这男人特么直! 望着他半真半假的意,亦真亦假的眸光,玉蕤有片刻眩晕。 不对啊! 前一世,他根本没这一出! 喔,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一世,她救了玉皎,改变了她的命运,与她相关的一些人一些事,相伴的轨道也会改变。 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以她了解的这个人,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那样冷清冷心冷性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求婚?而且,她和他,还没有过交心谈情,彼此没有任何真心相许的表白! 有一点,除非,他是假意为之,做一出戏给谁来看。天香楼那晚的凶险,玉蕤只觉脊背嗖嗖凉。 “你,当真?” 她莞尔一笑,探出头,俯身轻语,“我一孤苦女子,浪迹江湖久,很想有个家呢!你,真愿意做我夫君?心疼我、爱护我,无论贫苦,相扶相携不变心?” “婚是要求的,”他薄唇一抿,低声道:“先与姑娘搭上关系,时常联系着,……你若跑了,那两锭金子岂不会被你赖了去?” 言下之意,她不还钱,不做他想。 “你?” 玉蕤气咻咻的,恨恨地说道:“你,休想!” 你欠我多着呢,休想让我还钱!她满脸愤懑,绝不让他如愿。 “休想?……我,明白了。” 斐驰朝她作揖,垂头丧气的样,“姑娘,是不同意了?” “嗯!” 玉蕤挥挥衣袖,这冷心冷肠的人,真不该流连,更不该留恋。“我意已决,公子请回吧!” 公子这是走了霉运吗? 干啥啥不顺? 无墨跟在后面,不由心疼自家公子。 “走,”斐驰既是没事人般,说得轻飘飘的。 斐驰回府向斐尚书禀告,“父亲,驰儿不才,表小姐一口回绝了!” “怎会?”斐景升震惊,“驰儿要貌有貌,要学问有学问,武艺超群,上阵杀敌也未见得会输给楼家人,……你做了啥,会被拒?” “驰儿遵照父亲吩咐在楼府门前候着,等那玉蕤小姐马车出门,驰儿打马上前求婚的。” “你空手而去,直接求人姑娘嫁给你?” 斐尚书嘴角一抽,“在楼府门前,你沾在楼小姐车前?” “是呀!驰儿光明磊落,行得正、站得稳。” “行,行!” 斐尚书摆摆手,很是无奈。他这少年天才,已被消磨得毫无灵气,泯然众人矣? 斐驰悄然退出,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第43章 聪明有误 斐驰的所谓表白,玉蕤完全没放在心上。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吩咐阿蛮驾车继续行车。 看她一脸波澜无惊的样子,阿蛮心里颇为叹服:这姑娘咋能拒绝?怎会拒绝?这可是天才少年郎,貌比潘安的世家子弟,她这无依无靠的孤女,既然不放在心上? 回府后,阿蛮迫不及待地将将今日之奇遇讲给玉皎听。她惟妙惟俏学着斐公子窘迫拙笨的样子,逗得玉皎不由哈哈笑。 “蕤姐姐,您真是个妙人儿!以后,我叫你妙妙好了!” 玉皎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漾起光芒,芳唇微张,惊呼道:“他可是十二岁名动京师的,自视甚高眼睛在头顶,放低身段低声下气求婚,既是被姐姐你拒了?” 玉皎聪慧绝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如京城多数墨守成规的名门闺阁女子,以后都会找一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成婚配。她是在楼府娇养长大的,看到的都是明媚灿烂的一面。 她以为,一位男子向女子求婚,必然是怀着爱意,心里也该是喜欢对方的。何曾想过,有人会以求婚当幌子,口头上说一套,心里是另外的想头? 斐驰是京城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玉蕤姑娘怎会拒绝他?这得招致京城多少姑娘的嫉妒和恨意? 玉皎沉思片刻,又道:“姐姐被他救过,就没有一丁点倾慕他?” “倾慕?” 玉蕤嘴角一抽,这人明明在做戏,我岂能傻乎乎上当?她心下坦然,嘴一咧,“他,就是榆木脑袋,不会哄人,甚是无趣!” “他榆木脑袋?他若是榆木疙瘩,世上恐怕没聪明人了!”玉皎掩唇,“斐家三公子面如冠玉年少成名,妥妥的美男子一枚,才思敏捷写得一手好文章。你可知,京城多少闺秀惦记着他?闺秀们为搏他青睐,使劲手段各种与他接近,他都没正眼瞧过!他低声求娶于你,该是定下心来,想与你举案齐眉,携手一生的。” “你,不是一回事,……”玉蕤摇摇头,“这人心眼太多了,心比比干多一窍,不像姐姐以为的……” “他心眼多?”玉皎停住笑,眼睛瞪着着她。“妙妙方才说他是块榆木疙瘩,这又说心思眼多,……这前后,也是矛盾了。” 玉蕤抬眸,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耍心眼,……一点不懂女人心,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气人!” “哟,谁这么大胆,将咱们蕤姑娘气成这样?” 人未到声先至,世子夫人温思纯恰好迈步进来,正好听到了玉蕤的话。 “你们几个有说有笑的,”温思纯杏目一扫,才知玉皎和阿蛮也在,“到底啥事?快快说与我听!” “阿娘来了?” 玉皎站起身来,过去扶着嫡母,“斐三公子向妙妙求亲,被妙妙一口回绝了。皎皎倒还觉得,那个人很不错呢,……他既是有心,该想个办法好好地点化点化他!” 玉皎一脸娇憨,说起别人的事,她向来不热心,但,一说到玉蕤姑娘,她偏就起劲。 “他,可能是不想吧。” 温思纯望着玉蕤笑了笑,扭头,对玉皎道:“男女婚姻大事,不同于别个!他若真有此心,无论蕤姑娘说啥,他都会锲而不舍的,况且,蕤姑娘住在我楼府,他若真有心,不应亲自来楼府提亲?” “夫人,”玉蕤脸上一红,暗暗佩服温氏观察入微,看透斐驰的用意。她走上前朝温氏行礼,“玉皎尽瞎说的,夫人别听了。” 阿蛮瞥她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她怎敢这样说嫡小姐? “我哪瞎说了?”玉皎竟是不生气,笑着反驳,“说起这位斐公子,有才有貌文武全才,端的是不错的儿郎!” 玉蕤在楼府住的这段日子,与嫡小姐玉皎相处融洽,两人私底下已是以姐妹相称了。 玉皎的意思,斐驰人不错,虽有点倨傲,但不失为妙妙夫君的绝好人选应该争取。玉皎还叮嘱阿蛮跟着玉蕤,下次见到斐公子不能错失,一定帮蕤姑娘撮合,请公子喝喝茶听听戏。 “请他喝茶听戏?”玉蕤哑声失笑,他那直男,会懂吗? “皎皎,为娘有话与蕤姑娘说,”见玉蕤心意寥寥,温思纯示意玉皎别再说。 玉皎立时明白,她敛衽起身,向嫡母福个礼告辞,与阿蛮一起离开。 玉蕤起身,“夫人有事?” “蕤姑娘的求请,国公同意了,”温思纯笑道:“国公说了,熙苑已经让与姑娘住的,姑娘可任意使用。” “真的?”玉蕤大喜,抚掌道:“苦于没有店面,这回可算解决了。” “国公让我告诉你,想出什么好点子只管去做,”温思纯道。 玉蕤垂首,“是,多谢夫人在国公面前美言!” 温氏点点头,又道:“蕤姑娘在江湖行走,当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举止应得宜,言行要恰当,不应让外人说了不是。” “夫人,”玉蕤心里很没底气,不自觉垂下头去,心内自忖,温氏是不是知道了啥? “斐三公子真是向你求亲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被人捏住了?”温氏顿一顿,瞥了她一眼,“你是欠了天香楼几锭金子,斐公子替你还的?” “是!” 瞬间,玉蕤脸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装进去。 “这有两锭足金的金锭,去还给斐三公子。”温氏从袖兜内拿出一个深蓝荷包,放置于案几上,眼神颇为严厉,“廉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私欲太甚,蕤姑娘不可学之!慎之!” “夫人所言,玉蕤谨记在心!”玉蕤很惴惴。 “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好,”温氏拍拍她手背,“楼府的人,可不能被人诟病了去!” 玉蕤送走了温氏。没想到,自己的小聪明,既然被识破。不会是世子夫人,夫人每日深居府内,忧心劳神,不会注意到府外的事。那么,是国公爷了解到了。 这,一点都不难,国公爷命属下去调查天香楼事件,只需多问几个人,玉蕤欠下债务一事便很容易知道的。 第44章 他狂任他 第二天,楼玉蕤打扮停当,带着两枚金锭准备去见斐驰。世子夫人说得对,将金锭还给斐驰,免得被人拿了短,日后见面都不好看。 摸着荷包内沉甸甸的金锭,有稳稳的踏实感,她有种有钱真好的窃幸。 “姑娘,您快去看,” 丫鬟嫣红哭唧唧跑来,“小凤,它……它今天一整天什么也不吃,连水了不喝,都绝食一整天了!” “啊?!为啥会这样?” 玉蕤听到这话,拔腿就望外走,催着阿蛮赶快走。 去熙苑的路上,嫣红告诉她,小凤见不到玉蕤,心情烦躁,动不动飞到墙上,将左邻右舍搅得不安宁。下人们怕小凤捣乱,用手指粗的铁链将它栓了起来。 这只雕很有脾气,你这样对本雕,本雕什么都不吃宁死不受辱! 阿蛮快马加鞭,马车跑得很快,将玉蕤送至熙苑。 玉蕤一进院门,就听到雕儿嗷嗷啊的惨叫身。 “小凤!”玉蕤扑过去将它搂在怀里。 那只雕扑扑扑地将翅膀一抖,“嘶……,”只听一声嘶鸣,雕儿身子一颤,兀自退至一旁。 雕被用手指粗的铁链绑了个结实,玉蕤心疼地抚着它,眼泪扑簌簌流下,“小凤,对不起!” 雕儿扭头不看她。 “小凤,”玉蕤意识到什么,大声喊:“谁绑的!快松开它!” “是小来绑的,”嫣红望她一眼,很是惴惴,“姑娘走后,雕儿到处乱窜,……小来约束不了它,等它累了打盹,将它锁起来的!” “它是一只好雕!”玉蕤杏目一瞪,看到花雕可伶,她心里急火火的。“你费什么话,小来人呢,还不快松绑!” “姑娘,钥匙在这,”杜娘子从后厨跑出,“小来被它撞伤了,他去了医馆,要在那住两天。姑娘,这雕很凶,不能轻易松开!” “拿来,钥匙给我!”玉蕤见不得雕儿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管怎样,拿铁链锁就是不对!” “是!”杜娘子噤声。 钥匙刚将铁链打开,玉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将那只雕儿拍拍翅膀,呼地一声腾空而起。 “小凤!” 玉蕤大惊,连声呼叫着,小凤回来。 可这只雕哪里听得见,飞到半空朝东南方向直扑而去。 “快,将马解下来给我!” 她二话不说,解下架车的马飞身而上,直追着半空中飞行的雕儿。 眼见着那只雕,在某处落下,她紧紧跟上。 东南方广元寺广场,雕儿先是落在寺庙的房屋顶上俯瞰,吓得进香的香客们纷纷逃散。 僧人们去禀报了城防营,有恶鹰侵占寺庙,恐怕会伤及人命。斐驰带着城防营的官兵翻身上马,朝广元寺这边来。 楼玉蕤赶到时,小凤正蹲在他的肩头,不时啾啾啾叫几声。他手上拿了几块肉,正在一点一点喂。 雕儿不怕他,好像还很享受。 玉蕤伸出手,可伶巴巴的,“小凤,回我这儿来!” 小凤瞅一瞅,高昂着头不理会她。这只鸟,还在生气呢。 “我错了,给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这样!” “这义雕,怎舍得用铁链锁着?”斐驰阴阳怪气,颇有些幸灾乐祸。“你的救命恩人,它不应该受表彰?” 玉蕤瞪他一眼,一副要你管的表情。 “小凤,好小凤,我真不是故意的。”玉蕤心里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去劝。“我特意来接你,跟我走,好吗?” 雕儿一定不动,这,气性很大呢! “它怎带着这么重的铁链子?”斐驰白她一眼,调侃着,“有些人就是口是心非,说什么视她如命,……关键时候,怎么对它不理不睬?更过分的,对它施行了酷刑!” 斐驰伸手取下铁链,花雕朝斐驰扑去,站立在他的肩头。 斐驰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块肉干。花雕吃了,发出咕咕欢快的叫声。 玉蕤鼓起腮帮子吼:“喂,别有奶便是娘,好吗?” “姑娘,你这话说的不对!充其量,我只能做他爹,做不了它的娘!”他揶揄道,“尤其像喂奶这种事,不应是你这当娘的该做的吗?”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那是什么意思? “别瞪鼻子上眼!”玉蕤姑娘脸一垮,杏眉倒立,“呸,谁要你做它爹!” “哦,你不让啊,那好呀好啊。”他摊开右手,耸耸肩,“这只鸟在我肩头,你有本事,给牵走吧。” 自己与小凤这多年的感情,敌不过甜言蜜语和几块肉条? 玉蕤自信地上前一步,朝雕儿伸出手,“小凤,咱们回家!” 那雕儿腾空而起,既不愿意跟她回? “哦,它看来真是不想跟你了。”斐驰暗搓搓地窃笑,给她找个台阶下,“到底是猛禽,发起脾气来,可不讲人情。” “嗯!”她杏目一抬,“你是不是对它做了什么?” “我?”斐驰一双桃花眸微眯,脸上绽开了笑容来,笑得明丽滟敛,“这是广元寺,僧人请我来的,……我到了这,才发现这位老朋友。嘿嘿,众目睽睽之下,我,能对它做什么?” “嗯,” 他说到没错,玉蕤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我帮你照看几天,如何?”他眯眸注视她。 “好!”她没那么敌视他了,从袖袋里掏出荷包,“这有两枚金锭,我还你,再不欠钱了!” “哟,咋突然变得如此大方了?”他也不客气,接过荷包用手掂量掂量,“姑娘这一出手,就是两枚金锭?着实不凡呢!” “你,什么意思?” “姑娘以前,都是认真的吗?”他勾唇浅笑,“莫不会是真千金,扮做假小姐,为了我这薄面一顾?” 他……他这是调戏我? 他,很高冷,很直男,很绝情? “德行!”玉蕤瞥他一眼,“昨日,你当街……,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反感,如你所料地为拒绝你!” 他双手环抱于前,眼眸里很冷,“我只管做我的,他笑任他笑,他狂任他狂,姑娘不爱理,走开就好了!” “你的意思,这是成心的?做给某人看的?”楼玉蕤眸子一黯,“我不是你的目标,换言之,我只是道具?” “嗯,还算聪明!”他颔首。 玉蕤蹙眉,他,做给谁看?真是腹黑! 第45章 雕有脾气 广元寺广场前,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雕儿立在广元寺高高的屋橼上,睥睨着下方来往的人和车。 雕儿咕咕咕看了看人,啾啾啾望了望天空,颇为云淡风轻。玉蕤好话说尽,一张白脸急得通红,雕儿始终是你急任你急,清风过山岗的超然姿态。 真是一只有脾气的雕!斐驰心里窃笑。 斐驰望望雕儿,再望着玉蕤,笑道:“雕儿真生气了,看在你还钱的份上,我帮你照顾几天吧。” “休想!”玉蕤紧绷着脸,“雕儿,是我从山林中抱回来的,一年四季、寒来暑往。我们互相陪伴,这等情谊万金不换!你,嘴一张就想坐收渔翁之利?” “姑娘,何必如此?……” 她如水的杏眸蹙起,眸中有不服有不屈,有燃烧着的熊熊之火。每每对视那双眼睛,她姣好妩媚的面容,她娇艳欲滴的唇,…… 他的心一荡,莫名的情愫滋滋疯长。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关注她,心里有了她的影子。 他借着求婚为由,对她亦真亦假的试探,并非有多喜欢,……是想进一步求证。 她呢,懒得搔首弄姿,对他假意求婚,一眼就看穿。 她很特别,很蛮横,很决绝,……不知为何,好像对他抵触,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像是上辈子,他欠了她的。 怎可能上辈子的恨呢? 他暗自摇头,唇角上弯,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来,“姑娘这话好没道理!你的雕儿,不是我放出的,……你既知不易,为何凌虐它?” 言下之意,小凤被她凌虐至此,受不了才脱离她的。 她,没好好尊重一只雕的尊严。 玉蕤又是一副恨极了的眼神,咬牙切齿道,“你,讥讽我?” “在下岂敢,” 斐驰静静立于马上,心想,再不好惹这浑身带刺的姑娘。他双手抱拳,“姑娘有定国公府庇佑,在下哪里敢得罪?……这只雕,姑娘自己快快请回吧。斐某还有公务,恕不奉陪!” 斐驰说完,双腿一夹,领着城防营士兵策马离去。 一行人骑马渐渐走远,带起几片落叶。 那雕儿啾啾啾鸣叫几声,振翅飞起朝他们追过去,片刻追上了那一行人。 斐驰一愣,立马停下来。 他哈哈大笑,伸出左臂,忽而生出念头,“雕儿,陪我耍几天可好?” 雕儿像听懂了,轻轻落下,立在他肩头。 “哈哈哈,有趣!” 斐驰扭头,眼角眉梢瞥见跟随来的单薄孤立的身影,心里小小的得意。他唇角弯起,笑道,“雕儿,走!” 斐驰打马奔驰而去,雕儿紧随,振翅低飞在他上空。 玉蕤勒住马,望着雕儿紧随那些人远去。 她心里不由阵阵失落,小凤是真生气了,宁愿跟斐驰走,也不愿跟她回。 玉蕤沉吟片刻,颇为惆怅地回转身,打马回到了熙苑。 “姑娘,回来了?”顾阿蛮惊喜地迎上去。 玉蕤将马骑走,顾阿蛮哪也不敢去在熙苑等着。 “嗯,” 玉蕤下马进了院,“阿蛮,她们都在?” “在呢。” “姑娘回来了?”嫣红听见她的声音,急急走过去。她后面,跟着杜娘子。 嫣红见她自个回来的,那只雕并未跟回来,心里莫名慌乱。她望一眼杜娘子,两人都知小凤对姑娘意味着什么,姑娘面沉如水定是心情不好了。 两人各自寻思将如何应对。 “小来怎样了,要不要紧?”玉蕤进屋坐下,问询起小来的伤势。 “去医馆了,是被铁链刮伤的,”杜娘子小声谨慎答道:“雕儿被铁链锁住,振翅想冲出窝棚,小来拼死拉着的,却被铁链甩到,……大夫说了,只是擦伤,调理几日便好了。” “这就好,让他好生配合治疗。” 玉蕤没有怪他的意思。雕儿毕竟是猛禽,有难以驯服的野性,熙苑紧挨着东市,确实不适合雕儿在这住。应在京城周边另外辟一处安静之处,安排这只雕儿住的。 想到这只跟着别人走的雕儿,玉蕤的心情便不太好。但,雕儿至少还是留在了京城,她还有希望将它寻回来。 那个男子捡了便宜,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就很恼火。这只有灵性机智的雕儿,怎会选了那个讨厌的男人? 眼下,不是唉声叹气时。 玉蕤抬眸,说道:“今儿大家都在,我要说一件事,你们且先听着,都好好想想。” “是,”嫣红与杜娘子垂手恭听。 “国公爷同意将熙苑借给我使用,”玉蕤粉面呈现喜色,“熙苑,以后会有变化,你们心里要有准备。” “……?……” 这处院子,不是早借给蕤姑娘使用的?姑娘再提,这,又是何意?嫣红和杜娘子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会与以前会有很大不同。”玉蕤清了清嗓子,“以后,这里主要做商铺了,……你们之中若有不同意的,可以说出来,我会禀明国公爷另行安排的。” “姑娘,我愿意留下。”嫣红急急说道:“我既是来服侍姑娘的,断没有离开的道理。” “姑娘,我也愿意留下,”杜娘子紧跟着。 “好,多谢二位的信赖!”玉蕤点头,“嫣红姐姐,你明日去医馆问问小来的意思,……他年纪虽小,也是希望他心甘情愿地留下,……他若不肯,也莫要强留!” “姑娘放心,我会将姑娘的话告诉小来的,”嫣红脸上是笑嘻嘻的,一扫方才的郁闷,“小来很后悔自己的行为,非常担心姑娘会怪罪的,……姑娘如此宽宏体谅,他自是欢喜不尽,怎舍得离开这?” “好,我也希望你们都留下的。”楼玉蕤点头,“熙苑以后不会单独住人了,国公爷已经同意,让我将这改做商铺了,……下月始,这里就是生意场了。” “小妇人想问问,这熙苑,姑娘用来做什么?”杜娘子是很担心的,该不是用来当成饭堂餐馆? “杜娘子怕我在这胡来?” 杜娘子垂眸,“不,小妇人只是好奇而已。” “真的,只是好奇?”玉蕤妙目一抬,笑道:“放心,熙苑别致清幽,绝不会糟践了它。” 第46章 活学活用 得到国公首肯,楼玉蕤带着嫣红热火朝天干了起来。首先,将熙苑改成商铺——荟蕤堂,将熙苑牌匾摘下,换成了“荟蕤堂”。 荟,草木繁盛。蕤,草木茂盛。 荟蕤,荟萃之意,有灵性的东西聚集在一起。堂,殿堂。天下有才气之人荟萃,直达殿堂之意。 她决定了,生意第一桶金,便从笔墨纸砚开始。 重活一回,她不做替身,没有楼府嫡小姐身份,她更要活得恣意有底气。总有一天,她会鲜衣怒马,傲笑于人前。 她知道。两年后什么人能发达,什么人会升官。 这,就是商机呢! 多挣钱,广屯粮,做富商,吃喝不愁,是她这一世正经该做的事。 大雍以武力建国,历代皇帝讲文治,因而学者地位高。当今圣上尤重人才,用人不避亲,唯才是举。举国上下的读书人,以进入太学或国子学为荣。 五品以上权贵子弟不愁出路,大多都能出仕做官。但,许多出身低微有真才实学的人,想显身扬名却很难。 他们只能努力考入太学,为日后走上仕途蛰伏,至于能不能平步青云,要看各自的运气和机会。 权贵子弟,目空一切,不是她能高攀的。她能结交的,便是那些出身低微的贫寒学子。譬如,有画坛“鬼手”之称的落难画家骆玄。 她不知骆玄此刻栖息何处,但她知道,他是官府为逃犯画像的画师。上次,骆玄前来楼府画像,是斐驰的亲随无墨带来的。 看来,她还得去找斐驰。 这几天,她在忙着整理铺子的事,对小凤不闻不问的。小凤在他那好几天了,不知现在咋样,也该去看看了。 不过,想到那位爷捡了便宜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心里便有些恼火。这有灵性机智的雕儿,怎会选了那个讨厌的男人? 本来不想见他,为了找到骆玄,为了她的雕儿,不得不装诚恳,去假意逢迎。 她不是那扭扭捏捏的闺阁女子,有事就办,想做就做。 她骑上马,便直奔城防营去,想找个人随便问问骆玄在哪。 谁知,她一跨进城防营大门,便遇见了那个讨厌鬼——斐驰! 斐驰恰好策马正往外走,看见玉蕤站着,斐公子立时勒住缰绳,唇边笑意扬起,“嘿,难得玉蕤姑娘亲自来!” “斐副统领,”玉蕤张张嘴,嘻嘻一笑,“副统领,这是要出去吗?” “嗯,可去,可不去,”他居然破天荒扯了谎,迅速下了马,“姑娘,是来找我的吗?” “是,也不是。”她歪着头,调皮地答他。 嘿,还真会活学活用。 “哦,姑娘来找小凤,顺便来看我的?”斐驰勾唇浅笑,“姑娘,想那只雕儿了吧?所以,姑娘没办法,不得不来找在下?” “嗯,明知故问,还不快带我去?”她语气粗暴又蛮横。 “啧啧啧,”他俊眉蹙起,墨眸氤氲着什么,“姑娘态度真是奇特,你既有求于我,为啥不能好好说话?” 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唉,谁叫自己有求于人? “斐副统领,”她立刻低眉顺眼,笑盈盈的,“公子,我家小凤,在你那可好啊?是否闹得左邻右舍不得安稳?如是这样,玉蕤将小凤接回好了。” “那只雕啊?很好,不闹。”他言简意赅。 “不会吧?” 按道理,雕儿早该自己找回来的。可是,已经过去两天,都没再见它踪影。 雕是不是转了性,认了别人做主人?而且,认的,还是她的仇人! 玉蕤极不愿承认,又没底气的,哑着声说道:“雕儿离开,不会超过三天,……基本上,它都会自己找回来的。” “嗯,以前大概是吧。”斐驰洋洋得意,一点不给她心理安慰,“不过,看雕儿欢腾雀跃的样子,好像一点没想回去找原主人呢。” “怎会如此?”玉蕤咬牙切齿的,“你……你是不是将它关了起来?” “嘿,你以为我是你呀!” 斐驰抬眸,墨眸望着她,眸子闪着狡黠的光,“你自顾不暇无法腾身时,非得用铁链将它锁住?且不说是那样一只有灵性的猛禽,就是一般的猫儿狗儿,恐怕也是不情愿的。” 玉蕤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白里透红的凝白脸盘上起了红晕,眸子里掬起一汪深泓,水光般滟潋的泪光,…… 斐驰不由一阵心疼,叹了一口气。他翻身上马,“跟上吧,我带你去见它。” “什……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不是要见小凤吗?那只花雕!” 他说完,飞骑奔向前。 “啊?” 她瞬间明白过来,立即上了马,右手一扬鞭,策马追了上去。 斐驰在前稍稍停了一下,等着她骑马上来。两人并驾齐驱了一会儿。 他快马扬鞭,出了城门折而向西。玉蕤紧随其后。 一黑一白两匹马疾行如飞,一前一后来到萧山山麓一座农舍前。 两人下了马。 斐驰左右张望片刻,确定周遭无可疑之人,伸手扣动木门上的门环。 “咚咚,……咚咚咚;……” 咚咚的声音沉闷,也寂寥。 农舍里面走出一位褐色布衣男子。那男子望见斐驰,迎了上来,“公子来了?” “是,”斐驰点点头,朝后面望了一眼。“带来了一位朋友。” 玉蕤跟在后面进了小院。 玉蕤四下望一望,一座普通的农舍,前院门用竹篱笆围拢。院里一石桌,几张石凳,桌上放了一茶壶和几只粗陶烧制的碗碟。 这农舍盖得巧妙,依山顺坡建,用茅草盖顶,后院内有几株树,高大挺直与山脉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压根注意不到这是房舍。 “姑娘,请随我来!” 褐衣汉子转过身,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他穿着蓑衣,能看出身材魁梧,直鼻面阔,剑眉星眼,挡不住的英雄气概。 汉子将玉蕤请进了堂屋。“姑娘,您请进!” “谢谢!” 斐驰站在窗边,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转头,朝她挥挥手,“蕤姑娘,你来!” “什么?” 玉蕤将信将疑地走上前,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看。 第47章 她同情他 斐公子目如点漆,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他唇角勾起,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蕤姑娘,您请过来瞧!” 玉蕤粉面绷紧,心道,这厮耍得一手好计谋,他若是借本姑娘惦记花雕为由,耍什么阴谋勾当,本姑娘可不会善罢甘休! 她眸内的目光如寒蝉冷凝,露出寒颤颤的光,粉面含威不示弱,“别给我使什么阴谋勾当,本姑娘就问你,小凤在何处?” “姑娘且看!”他一双剑眉上扬,依旧不急不恼,嗤笑,“看一眼怕啥?我不能让你少一两肉,更又不会吃了你!” 噗!本姑娘会怕他? 玉蕤也斜了他一眼,一副你在胡说八道我不客气的神态,脸儿绷得紧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挺直后背迈步上前,大声道:“废话少说,看什么?” 斐驰憋住不笑,下巴一扬,“你看窗外,小凤在那!” 玉蕤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斜坡上草儿青青,一只雕儿迈着欢快的步子在踱步,忽而,振翅飞起在空中翻转再落下,尖喙不时啄啄草丛里的虫儿,很是舒服惬意的样子。 玉蕤既感动,又酸楚。 感动的是,他很有心,这一处斜坡草地,确很适合小凤栖息。酸楚的是,自己站在这老半天了,这雕儿既是没任何反应? “小凤挺喜欢这,”心里是酸酸的,真心要谢谢他,“谢谢,你有心了。” “蕤姑娘还满意?”他勾唇浅笑,“这只雕像是感觉不错!” “嗯,”玉蕤点头,“熙苑确实不适合雕儿住的,我一直想找这么一处地方让小凤住的,不知公子是如何寻到这的。” “嗯,这个也是碰巧的。”斐驰道。 “忠恕伯府的宅子吗?” “伯府怎可能有这样偏僻的宅子,这,向一位朋友借的,……”他略顿一顿,又说道,“只要姑娘,满意就好。” 只要我满意? 玉蕤觉着不对劲,无事现啥殷勤? 玉蕤妙目一抬,笑道:“副统领,是不是有事?” 斐驰点头,脸上略显羞涩,说道:“在下有事,可否请姑娘帮忙?” “副统领,请我帮忙吗?” 他向她求助?还真是稀罕呢。 她点点头,客客气气的,“公子客气,只要玉蕤能帮上,知无不言!” “好,在下谢过姑娘!”斐驰拱手道:“在下,还在为天香楼暗杀一事困惑,姑娘在醉八仙见过凶犯?” “是的。”玉蕤想起那天的情形,“我确定,那店小二是认得凶犯的,我还记得,小二称呼他‘木爷’,还是‘慕爷’的。” “小二已被人毒杀了。”斐驰抬眸,眼里迷惑不解,“我赶到醉八仙酒楼,小二却是不在店里说小二休沐。然后,我带着人赶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小二被毒杀?” 她微微唬了一跳,那些人行动好迅速,心里颇为同情斐副统领,“那小二一定是知晓什么,有人怕被他认出,先下手为强,……副统领,这追查的线索又断了?” “嗯,”斐驰脸色一黯,拱手道:“姑娘若还有别的线索,还请告知在下。” “这个,自然会的!”玉蕤点头。 冲他照顾小凤的份上,她必定知无不言。可,关于那晚执行暗杀的黑衣人,她知道的不比他多多少。 “有人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等着你入瓮?”玉蕤细思极恐,感叹道,“公子得罪了谁?这些人,分明要你置于死地啊!” “他们休想!”斐驰冷脸凝结上一层冰霜,双眸爆发出丝丝沁寒。“要拿我的性命,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 玉蕤微微点头:要收,也是她来收! 他还欠我一条命呢,怎可能让别人得逞! “也是,”玉蕤神色一凝,脸上却波澜不惊,“身为忠恕伯府三公子,又有翠鎏居白川的相助,那些人岂不是痴心妄想!” 他神色微变,一道犀利的眼神扫过来,“姑娘,如何知道我得到了白掌柜相助?” 糟了!秘密被别人说出,人岂能不惊? 玉蕤顶着他灼热的目光,身子微微发颤。翠鎏居辅助斐驰,现在还是个秘密,如何跟他说自己是重生的? “嗯,本姑娘已经开始准备要在京城正经做生意。”玉蕤清了清嗓子,急中生智道,“本姑娘前几日有事上翠鎏居,不想在门前碰到了阁下。嘻嘻,阁下的眼光高,眼睛都长在头顶的,大概是没看见我吧。” “嗯,你说哪天?” 斐驰嘴角一抽,眼前浮现出她匆忙离开的身影。他心道,这姑娘心思机敏,只匆匆一瞥,既能判定我与白氏相商? 他唇角弯弯,眸中浮现一丝狡黠的笑,“你,居然看见了在下,为何假装没看到?” 她粉面一红,一丝羞怯浮上脸庞,“人家……人家那时没钱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还知道不好意思? 斐驰掏出那款蓝色荷包,饶有兴趣地把玩着,“姑娘是指这两个大金锭?在下颇为不解,姑娘那时没有,为何今日又有呢?” “这……这个,是世子夫人给我的。”玉蕤的粉面更红了,红如霞绯,低声道:“国公府的人,岂能拿人钱不还的?” 原来如此!斐驰将荷包掏出用食指捏一捏,这荷包针脚细密绣工不凡,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嗯,姑娘在楼府挺受人待见的,”他笑一笑,将荷包重新揣好。“既如此,我就收下了。” “应该应该的,”楼玉蕤妙目一转,眉眼弯弯,笑道,“小凤在这,多亏你照顾着。关于黑衣人的事,玉蕤会帮您慢慢寻访,请副统领放心!” 嘿嘿,她何时变得如此好相处了? 她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转动起来活灵活现,眉目弯弯望向他,“副统领,可否帮我个忙?” 呵。 真不是能吃亏的。 “帮你照看小凤吗?”斐驰眸子明亮,“放心,这不用你说,在下也帮定了!” “啊,” 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笑得更璀璨,“副统领仁义,玉蕤说的,不是这!” 第48章 自知之明 “姑娘请我帮的,既不是你那只花雕?”斐驰颇为意外。 他心里有些同情,那只巴巴飞回去看主人,主人却忙着置换门庭,压根没瞅它一眼的傻雕。 这姑娘颇有些意思!明明长得花容月貌,笑得烂漫无瑕挺讨喜,可,她心肠硬起来,也是六亲不认。 姑娘这回又是为啥?该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吧?斐驰有些好奇,她那脑袋里又在想啥幺蛾子? 斐驰双臂环抱于前,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姑娘多厉害的人物,还需要在下相帮?” “要的,要的,” 她好看的眉眼笑着,“常言说,十个手指还不一般齐呢,我自然是有许多不足的。这不足之处,还需要高人相帮的。” 呵呵,她倒蛮有自知之明!不仅如此,还算是虚心。 他俊目舒朗,清风霁月般,剑眉往上一扬,“姑娘的意思,在下有些不懂,烦请说来听听!” “副统领,其实,小女子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 玉蕤偷偷瞄他一眼,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心里也就放松许多,“本姑娘准备开一家商铺,在商铺要挂一些名家的画作,可姑娘我穷,买不起呀。真是无奈呀!姑娘我突然想起来,上次无墨兄弟带来的那位画师……那位叫骆玄的画师,他的画作很不错的。小女子斗胆,请问您,他现在何处?” “骆玄?你,既识得骆玄?”斐驰眉头不由一拧。 他说“识得”,不是“认识”,这意思是,这姑娘会识人,很是不一般呢。 她想找骆玄作画? 她眼睛挺毒啊! “对,是他!”玉蕤肯定地点头。 “哈哈,……在下心里颇有些奇怪,姑娘为何单单找他?你若骗人画了,不给付报酬,岂不是害了人?……到时,本公子恐怕也被你连累,要被你害呢。”他挑眉审视着她。 “嗯?” 她骗人的把戏,他是见识过的,岂能再让她去嚯嚯好人? “这……这个吗,” 她暗戳戳地想,我就不想说,你能耐我何? 玉蕤抬眸,调皮地望着他,“公子见谅,人家很难为情的,……能不能,能不能不说?” 她越不说,他越不平,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行!”他薄唇上弯,断然说道:“你不说清楚,我能给人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也不知道,你与他有何渊源,为他带来麻烦怎么办?” “你,不相信我?” 她一汪深潭水汽凝起,立时水汪汪的,我见犹怜的样子。 “凭啥信你?”他假装无视,薄唇一抿,半分情面不给,“嗯,你是我什么人?你又做过什么令人信服的事?” 他这样一本正经大意凛然地指责她,玉蕤的心是生疼的。 上一世,他对她所有的好,全都一概无视。并且,就是现在这副样子。她的心豁然裂开了口子,呼呼吹进了大风,呼剌剌地难受。 她垂眸,深深呼吸着,……不是置气的时候,此时,与他讲前世的事,岂不是自找没趣! 他真要为难她,她拿他没办法。 “算啦,算我服你了,告与你知道便是!” 玉蕤硬生生压下幽怨,将心里的恼,心里的恨默默藏起,再抬头,脸上依然笑嘻嘻的,“是这样,……上次,那张通缉的画像是我画的。骆玄说了,我帮他救了急,他允诺我,会不计报酬帮我一次的。” “哦,有这等事?” 斐驰一愣,心道,无墨那厮愚笨得很,这事怎没来禀告? “嗯,他既答应过你,”斐驰脸一垮,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想。“我想,他是会去的。” “你那叫‘荟蕤堂’?”他抬眸问道。 “嗯,是的!” 玉蕤见他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赶紧回答他。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 玉蕤却不敢多问,只一个劲点头,“原来是叫熙苑的,国公爷答应让我借用做别个,……” “楼国公既给你行此方便?姑娘的面子真不小!” 楼伯赟都帮她,斐驰不得不答应,“放心,我会叫骆玄明日去找你。” “如此,谢过副统领!” 她心里眼里都高兴,脸上更是笑容满面。“那个,副统领,我能去看看小凤吗?” 斐驰瞬间感觉不好,立时,觉得上了她的当。 她不知不觉,轻描淡写,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斐三公子再没法淡定了,脸色一黯,咬牙切齿的,“你……你这人,……不是说,就帮一件事吗?” “嗯,对呀!” 她瞄他一眼,笑得矜持,笑得恣意,笑得很不要脸,“公子是知道本姑娘与小凤的关系的,……我与小凤不分彼此,我去看小凤,还用求您的吗?” 不用求吗?不应求吗?不该如此吗? “你?!……” 斐公子被她气笑了。 真是个有心计的小女子! “公子,不行?”她那边一双清澈水眸直愣愣地瞅他,眼眸里水汽再次凝起,眼看着泪珠儿要滚落,…… 斐驰不得不为她这份表情折服,“好,行!” “真的?” 她的脸瞬间由阴转晴,高兴得雀跃起来,双手攀着他脖颈,呵气如兰,“公子,您真太好了,谢谢!” “你,……” 她双手箍紧吊着他脖颈,把个斐公子弄得大囧,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哦,抱歉,” 玉蕤得意了就忘形,忘记了斐公子儒雅、不苟言笑的,岂能与人拉拉扯扯? 玉蕤慌忙收回手,调皮地吐了下舌,“公子,不好意思哈,……这个,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您多海涵。” “嗯,”他绯红的脸色稍稍平缓,脸上却是绷得紧紧的,“下不为例!” “好,谢谢,”玉蕤松了一口气,朝她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公子不与小女子我计较,真乃雅量!您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 一高兴起来,她就灿烂。那张芳唇吧啦吧啦说开,如抹了蜜般既说的好听的话,都不用打腹稿的。 看她笑嘻嘻跑去找那只花雕,斐驰的脸色稍缓。 奇怪,方才她拥着他,他很窘既没有恼怒,心里有一丝甜滋滋的…… 第49章 画师骆玄 垂花拱门下重挂了“荟蕤堂”牌匾,换下了原先绿底朱漆的“熙苑”二字。 门边那副楹联,上联“沉落花间缘君扫,”下联“熙苑小筑为君开”,红尘寥落容一小筑栖身。玉蕤很是喜欢这楹联,寻思着要好生收起来。 “楼姑娘喜欢这对子的意境?” 身后传来一声清潇明朗的声音。 “骆先生?” 来人是骆玄,玉蕤想,斐驰还算靠谱,心下不由一喜,连声道:“骆先生来了,请先生入内坐!” 骆玄抬眸望去,眼前一张俏生生明媚的脸,如水般清澈的眸,春花般璀璨滟潋的笑靥,长及腰身黑如缎面的秀发,碧罗烟裙摇曳妙曼生姿,观一眼便惊为天人风华无双。 “不忙,”骆玄清隽瘦削,凝神肃立片刻,施施然朝她稽首,“姑娘喜欢这幅楹联?” “咦,先生如何得知?”她脸上神色微惊。 “明明是该被撇下的,姑娘双手紧握,不想放下的,”骆玄顿一顿,指指她手上的楹联,笑道:“虽陈旧破敝仍不舍也!” “先生见笑了,”玉蕤笑道,“先生心细如发,如此细微末节,都被您留意到了?” 骆玄接过她手里的对子看去,不由暗暗点头,张口道:“不如改为‘零落凡间缘君扫,荟蕤一堂为君开’,以此为新联,姑娘以为如何?” “零落凡间缘君扫,荟蕤一堂为君开!”玉蕤抚掌笑道:“既保留原对的意境,又点了荟蕤堂的名,相得益彰实是一副好对!” “姑娘夸得好!” 玉蕤右手一抬,“先生,请进院!” “恭敬不如从命。” 骆玄也不推却,将袖子一卷背于身后,迈步紧随玉蕤走进了院内。 绕过迎面的大理石雕花照壁,里面一长方形的院落映入眼帘,院内有石桌石凳,靠墙有绿竹,绿竹下有云台。 后面小院有一颗老槐树,槐树旁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方搭了凉棚,棚上藤蔓缠绕,几朵玫红色花朵绽放着,透出生动活泛的气息。 红墙绿瓦白栏杆,古树古井绿藤蔓,趣味盎然,井井有条。 骆玄一一看过,波澜不惊,只是有些惋惜,“此处院落闹中取静,姑娘拿来买卖书画,只为鬻得铜钱,岂不可惜?” “先生有鸿鹄之志,志向高远,玉蕤是个孤儿,没什么雄心大志,只知道,若没那几个铜钱,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再有大志,必定会被拖累。” 玉蕤莞尔一笑,施施然坐下,为骆玄斟上一盏茶,“先生,似我这等凡俗女子,没有人可靠,只能以一己之力博得这细微薄银,以裹腹,以自保,才能稍稍喘息,得以申其志,显姓扬名,对抗风雪雷霆。” “姑娘真是语出惊人,像是经历过曲折磨难,”骆玄有些震惊,“姑娘何故有这样的感慨?” “先生见笑了,玉蕤自小走江湖闯荡,见多了识得别样的人和物,说曲折磨难也不为过。”玉蕤淡然一笑。 这姑娘超出年龄的睿智,骆玄颇为惊讶。 骆玄抬眸望见墙上挂了一副重彩的水墨画,细笔白描的桃花,或舒展或绽放,细微处变化无穷,花朵填色富丽工巧,精致脱俗,运笔如轻云流转,如行云流水流畅不滞。 骆玄仔细看,见到熟悉的笔触,青涩而流畅的手法。骆玄微微一笑,“在下没猜错的话,是出自姑娘的手笔?” “是,闲着没事画了几笔,先生见笑了。”见他并无倨傲之态,玉蕤便抛砖引玉,“先生书画皆一流,成为我荟蕤堂一流的画手如何?” “因在下贫寒,姑娘有意相助?” “非玉蕤相助,”玉蕤起身,朝骆玄一鞠躬,“实是玉蕤请先生相帮呢。” “姑娘客气,”骆玄不知她为何如此,“骆某一介贫寒之士,既无高官厚禄,又无丰盈家底,就连一件像样的礼品都拿不出,囊中羞涩,姑娘这样说,骆某实在汗颜。” “先生太自谦,玉蕤可否求先生几副画作?” “在下的画?”骆玄有些懵,“姑娘莫不是蒙我?拙作怎能入得姑娘的眼?” “自然不敢诓先生,”玉蕤嫣然一笑,“荟蕤堂经营古玩字画,古画难求,求先生几副画可好?” “姑娘可是当真?”骆玄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玉蕤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玉蕤是真心求画,先生可否记得当日许诺的话?” “在下既答应了姑娘,自己能做到!”骆玄拱手道:“在下担忧的是,姑娘拿骆某这些画卖不出去,会砸手里的。” “骆先生不必担忧,您拿一副画作来,荟蕤堂出一两纹银收下,……”玉蕤略一沉思,“他日,先生的画若卖了高价,与先生四六分成。” “这如何使得?”骆玄唯恐对方吃亏,急急说道,“姑娘的心意,骆某领了,作画,是骆某自愿帮的,不需要姑娘付钱的。” “先生,玉蕤知道您不差这点钱。但是,不想先生吃亏,更不想先生后悔,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对等交换的好。”玉蕤为他留面子,狡黠地一笑,“先生还是收下定金吧。不然,等先生名动京师时,怕您会后悔给我画作!” 名动京师?这姑娘真会说笑。 骆玄暗自讪笑。 唉,对于他这样的贫寒之士来说,能用画作换点银两是不错的。 骆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玉蕤。 他离开荟蕤堂,回到了城防营。刚进了营房,恰被斐驰看见。 “骆先生,见过那位楼姑娘?”斐副统领挑挑眉,关切地问:“何事?” “姑娘开了一个铺子,那需要几幅画作,骆某暂为其作几幅画,”骆玄望他拱手,“多谢副统领为我美言。” “为你美言?” 斐驰一愣,不知骆玄这话从何说起。“等等,骆先生说明白点,何事美言?” “副统领不是为我美言,让荟蕤堂收我的画?” “哦,” 斐驰不在说话。 这么说,那姑娘诓了骆玄,让骆玄做荟蕤堂的画师? 第50章 自找没趣 骆玄是一名普通的画师,偶尔为官府的通缉犯画个像,极少有显示他丹青妙手的机会。 楼玉蕤是如何看出骆玄的一身绝学的? 斐驰兀自呆了半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在蒙山救她,直觉她胆大没正行,觉得不过普通的女子,并未有多待见她。 楼家画舫上,风华无双的娇模样,救楼府嫡小姐于危难,颇有侠义热心肠。 天香楼惊遇,乔装打扮的青楼女,竟是为追缉凶犯而来,险被黑衣人围困。 暗夜惊魂,婉转了谁的心? 斐公子柔肠一顿,既是镇住了。 自他回到忠恕伯府,黑衣人便没了踪影,这些日子也没见谁来找茬。 难道,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他看花了眼?自以为是有人对付他? 不,倒地的两名兄弟,是真的被人暗杀,夺走了性命。 无墨与人厮杀,手上留下的剑伤是真的。 那些人从此遁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翠鎏居白掌柜说,黑衣人针对他,绝对与忠恕伯府有关,若在伯府遇刺,是不是会被人耻笑? 言下之意,他回到伯府,定然会相安无事。 忠恕伯府在名门府院中并没有什么特色,也是普通的院子,红墙绿瓦,没有铜墙铁壁,普通砖瓦砌墙,木头做的雕栏,……这,岂能抵挡黑衣人的凌厉攻势。 每日小心谨慎提防,既未有一次意外发生。 斐副统领骑在马上边想事,边慢慢溜达,不知不觉来到了荟蕤堂的门前。 嫣红认得他,兴冲冲地走上前,牵着马缰绳,问道:“公子,您是来为我家姑娘的生意祝贺吗?” “哦,” 斐驰抬眸,看见荟蕤堂的牌匾,不觉又是一愣。 心道,今儿真是想事走了神,不知不觉怎来到了这? 几天前,他策马追那撒泼的雕儿来过这,再没来过的。这匹马竟会记得这条路?他心下讪笑。 来都来了,不妨大方些!既开了店,到是该来贺一贺的。 斐驰不得不给自己一个到这的理由。 从马上飞身而下,他长身而立,很有风度,“楼姑娘,她在里面?” “是,公子,您请进。”嫣红欢喜地为他带路。 自己家姑娘与这位公子一来二去种种因果关联,缘分真不浅,嫣红是格外热情。 “姑娘,斐副统领来了。” 嫣红姑娘刚进了院,就大声地唤起来,“姑娘,你快些出来!” 听到一惊一乍的呼唤,玉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出来,“嫣红,怎么了?” “了”字还没有说完,她便看见斐驰副统领,他一脸真诚的笑,欣喜地望着她。 玉蕤妙目一摇,眉梢向上扬起,嗤笑道,“不知副统领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副统领恕罪。” 玉蕤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对斐驰斐公子,那叫一个毫不留情,嗤笑、嘲讽加打压。 莫名其妙被她当头一顿棒喝,斐驰像蔫打的茄子般,瞬间就没了精神。 他脸上微带着笑意突然冻住,眼神冷凝望了过去。 她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目光直接,在他脸上狠狠剜了一下,毫不隐讳对他的敌意与仇视。 他的眼皮突然一跳,脸上是冷冷的,“你,便是这样谢我的?” “谢你?” 她歪着头,杏眸闪着狡黠的光,不气你气谁的表情,“本姑娘为何要谢你呢?” “骆玄,……不该谢我吗?” “你说骆玄呢?” 她眨眨眼,娇笑道:“这个,是骆玄以前答应过的,与副统领何关?” “你?!” 他面如冠玉的脸骤然间,变成了粉色,再而,变成了绯红,他气息有些不稳,微微喘息着,像在平复心里的愤懑与不平。 “我,我咋的?” 也斜了他一眼,玉蕤姑娘笑道:“来的都是客,兴许还是我以后的大金主呢。请问,公子来这,是来贺我的?” “嗯,自然是的。”他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 “姑娘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他冷哼一声,“明儿,我让人抬一幅大理石牌匾来。” “公子要送我牌匾?”她抬眸望着她,嬉皮笑脸的,“要那这块大石头何用?公子若有心,不如送我点真金白银,……譬如,金锭什么的……,嘻嘻!” 嫣红瞥一眼自家姑娘,心里不得劲。 姑娘莫不是掉钱眼里了?张口闭口都是钱……? 听得那位公子问,“你,是很缺钱吗?” “嗯,很缺,很缺,……这里,房屋不是我的,做生意的钱是借的,这屋里的家具赊来,……甚至,这里的古玩字画,都是别人寄存的,……嗯,偌大一个院子,没有一处是我的。” 她扬起脆生生的俏脸,苦哈哈地说道,“公子说说,我可不可怜?是不是很缺钱?” 呵呵。 厚着脸皮要钱,真是难为了她。 “姑娘,原来一直惦记着那两枚金锭?” 斐驰望着她,唇边浮起一抹微笑,“原来,你这所有的东西,都是借来的、赊来的、贷来的?……啧啧啧,姑娘真是空手套白狼啊!那两枚金锭吗?你若是都败了怎么办?我,替你收着吧!” “你这人,真是无趣!”玉蕤姑娘双手插腰,右手一抬,“别与我那么多废话!若想本姑娘与你有好脸色,将钱送还过来!” “嗯,你这话有意思。” 斐驰给她一个漠然的表情,“送出来的东西,如泼出去的水,还可能要还吗?” 他双臂环抱于胸前,朝她拱手道,“不妨碍姑娘做生意,在下告辞!” 还没等她说话,他已大步流星走出了院门。 玉蕤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消失,少了他这拌嘴的人,心里莫免有些空落。 不知道为啥,对他的恨意既淡了许多。 斐驰离开荟蕤堂,上马疾驰来到了热闹的翠鎏居前,飞身下马。 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的公子,此刻心情很不好,薄唇紧抿,铁青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 卢绍礼远远看见了他,笑嘻嘻地迎上前来,“这不是咱们风度翩翩的驰公子吗?谁那么大胆子敢偏派公子您呢?” 第51章 白川其人 “卢先生,您也偏派在下吗?” 斐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卢先生这张嘴也会损人呢。” “卢某不敢,” 卢绍礼低头,偷偷窃笑,“不知何人如此不开眼,竟敢惹咱们驰公子。公子是官府的人,也不好找她理论,会被人说公子斤斤计较。公子告诉我,那人是谁?卢某有的是法子,找江湖上朋友去修理她。” 江湖上的人? 斐驰摇头,此女常在江湖上混,一副撒泼耍横的厚脸皮,估计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那张明眸善睐风华绝代的俏脸,每每摆出气他不死的模样,真想找人好好修理她!但,用一些下三滥的下作手段,他心里又有点舍不得。 斐驰不得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有些乖张、有些刁蛮,还分不清谁对她好。” 说到这,他的心颇有点不平。骆玄明明是他找去的,那姑娘既是不认账。 不认账也罢了,还得寸进尺,讨要什么银钱! 他摸摸兜内那两枚金锭,暗道,休想从我这儿要回去! “副统领,……” 卢绍礼偷喵他一眼,他,少有的神思游移。 “副统领的意思,不用找人去修理她?” “不用,” 斐驰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不过少不更事,多多教化,点拨就可。” “哦,卢某能为公子效力否?” “谢谢卢兄,不碍事的。” 他的小心思岂能让人知道?斐驰想起今日来的目的,问道:“卢兄,白掌柜可在?” “在的。”卢绍礼鞠躬,“白掌柜估摸着公子斤日会来,让卢某特意在这迎公子。” “白掌柜知道我会来?” 这倒是出乎意料,莫非,这位掌柜能掐会算? “白掌柜不是半仙,当然,掐不中公子的行程。”像看穿了他心里所想似的,卢绍礼右手一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子,咱边走边聊。” “好,愿闻其详。”斐驰稽首,随着卢绍礼往里走。 “公子之天香楼后,回了忠恕伯府。”卢绍礼笑一笑,“所谓事不过三,三天之内没人找公子麻烦,……公子,您坐得住吗?” “呵,卢兄,端的能看中别人心中所想?”斐驰勾唇,“似您这般,还真是对在下关心得很!” “公子心里有疑惑吧,”卢绍礼淡淡一笑,“在下与你一样疑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所以,白掌柜让我来寻你,掌柜说,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哦?”斐驰眉头一挑,“卢兄的意思是,白掌柜,他可能比你我更清楚?” “这,在下可没有说!” “他一个小小掌柜,……卢兄怎会对他如此恭谨礼让?” 上次,他匆匆来,见到了卢绍礼,并没见过这位白掌柜。据说,白掌柜外出不见客。 卢绍礼饱学诗书,言谈举止有礼有节,谈笑间尽显儒雅气质,怎可能对一位钱庄的掌柜俯首帖耳呢? “公子有所不知。”卢绍礼笑一笑,“对外,他是掌柜,实际是钱庄的东家呢。” “哦!” 难怪。 斐驰再不多话。 卢绍礼在前带路,斐驰跟着他向内堂走去。 翠鎏居门庭前喧闹,院里却寂静无声。 他们跨过门槛,进入这五进深的院落,穿过了好几重门,来到了北书房。 卢绍礼停住脚步,说道:“公子,您稍等片刻,……待我先去禀告。” “好,您请!” 斐驰拱手,卢绍礼进了书房。不过片刻功夫,他从书房里走出来,说道:“公子,东家有请!” 斐驰点点头,闪身走进了书房。 卢绍礼却没有跟进,将书房门轻轻 带上。 斐驰一愣,但,也没有说话,撩开门帘,跨入了内书房。 书房内有些昏暗,一时之间,他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瞧。 上好的檀木书柜里摆着整齐的书籍,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书。从他看的位置往里,不止三四重的书柜。 奇怪的是,并没看到站立如青松的人影,或者说,见到儒雅随和俊秀的文人。 这,咋没人? “驰公子吗?在下白川。” 身后,传来一声柔和的呼唤,像呼唤自家儿郎般亲切。 斐驰一愣,转过身来。 那柱红玛瑙雕注的假山盆景前,有一个清瘦的人在望着他。 他坐在轮椅上,带着面具,静静的望着他。 斐驰身高八尺,气宇轩扬的人物,何曾低头看过人? 他是少年天才,傲娇也执着,有自然的宣扬之气,既是没有看见轮椅上的人。 他想过关于这位白掌柜的好多个场景,却从来没想过,他是个残疾人。 “驰公子,没想到要见的是个残废吧?”白川笑道。 “见过白掌柜,”斐驰稽首,略微有些口吃。“在下……在下唐突,既没有见到,……您就在身后。” “无妨!”他温言细雨,既丝毫不怪罪他,像是有些自嘲说道,“是啊,掌管这偌大财富的,既然是个废人,谁能想得到呢?” “白掌柜,……”斐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更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静静地坐着,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轮椅上的身影,飘逸如仙。 他戴着面具望着斐驰,眼眸里隐隐有光泽流动。 斐驰隔着面具,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到底是年少轻狂,“白先生既要见我,为何要带着这么一副面具呢?” 他的意思是,既要谈话,就应该推心置腹。你戴着这么个劳神子东西,是什么意思? “咳咳,…” 对方竟咳嗽了几声,好一阵喘息,“公子,白某并非故意要与公子为难,……公子不知,白某面容许多年以前,……尽毁了,……不戴面具,丑陋不堪,……恐怕会令公子生厌……” 斐驰大惊,单膝跪地,振振有声,“白先生,请恕在下冒犯!在下实不知先生……” “哈哈,不知者无罪。” 白川哈哈一笑,好事,将所有的愁绪都抛弃脑后。他左手转动着轮椅,探出身子来,右手扶着斐驰,说道:“来,公子起来说话!” 第52章 话不投机 白川坐在轮椅上,俯下身来,右手搭着斐驰的肩,不知何故既有点微微颤抖。 斐驰的心恍惚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震,像是被什么莫名牵扯。 “在下口出狂言,冒犯了先生,请先生宽恕在下,”斐驰来不及细想,“请先生相信在下,绝非不守规矩,目无尊长。” “公子,快快请起!” 白川的声音爽朗,既是真不生气,“哈哈哈,……公子身材高大,心里也是坦坦荡荡的,何必拘泥于此呢?快点起来吧,不是有话要问吗?” “是,”斐驰抬眸,仍是惴惴不安。“在下唐突,谢先生不怪罪。” 斐驰抬眸,看不到面具后白川的表情,见他主动来问,斐驰也不扭捏, “天香楼那晚的暗杀,白先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你想知道,黑衣人是什么人?为何要置你于死地?谁指派这些人?”白川面具后的神态不明,总结的问题确很尖锐。 “是,”斐驰不得不佩服,“先生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告诉在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世间的事,皆有因果。因果循环,皆有报应,不会无缘无故。没有人无故会去杀任何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原因?” “在下,也想过,” 斐驰点头,“世人行事不会乱来,皆有章法可循,或为官,或为钱,人想除去我,为了什么呢?在下,城防营小小的七品副统领,能挡着什么人的道呢?虽是忠恕伯府的公子,确不为兄长和父亲所容,身上也并无什么钱财。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了什么?” 面具后的白川声音有些暗哑,目光变得混沌,“公子,你好好想一想。斐家对你的态度,自小便如此吗?” “这?” “请公子据实以告!” “文韫诗会以前,王氏母子对我颇有微词,父亲对我还不错。”斐驰脸色变得暗沉,“驰乃庶子,身份颇为尴尬,为了转变,也为了母亲,驰在学业上刻苦,武艺也紧跟随,不敢荒废,……” “为了不与王氏母子冲突加剧,平日,你在府里装得痴痴傻傻,呆呆愣愣的。” 白川接下话来,“不想,你十二岁那年在诗会上掐了尖,名动京师,你在伯府的日子反倒不好过了……” “咦,先生怎么会知道?” 斐公子颇为诧异,过去了六七年,他既了解得如此细致? “我么,并不知道伯府的情形,猜的!” “嗯,白先生说这些,与暗杀有什么关系?”斐驰不以为然,觉得他扯得有点远。 “公子不要急躁,且听我说。”面具后的目光变得犀利,“二十年前,你母亲姜氏钦州姜家的小姐,年十六嫁与宁氏为妻,两年后,却成了斐景升的妾室,……这件事,你知道吗?” “胡说!” 斐驰脸一垮,立时就挂不住了。按白川的说法,他今年十八岁,可能不是斐家的孩子? 他怒极,脸憋得通红,母亲是温柔贤淑,岂容他人来诋毁? 他大口喘着气,稳住心神,“你若不是行动不便,就先生这般胡说八道,本公子早拔剑与你拼命的!” “唉,你这年轻人哪,白某与你说实话,你偏听不进去。”白川瞥他一眼,叹息一声,“是不是胡说,你,去问问你母亲吧。” “休要胡说!” 岂能让别人议论母亲?他已出离愤怒了,“再说,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母亲已皈依佛门,住在城外的广元寺吃斋念佛,早已不问凡尘事。他不能干扰母亲清修,打扰母亲心里的宁静! “白先生这样的胡话,本公子不听也罢,告辞!” 斐驰坐不下去,起身要离开。 “公子听不下去,白某理解!但,你若真被人设计了,你就甘心吗?甘心被人夺了命?” 白川见他要逃避,话语毫不客气,“天香楼种种,归于一点,有人不希望你活在世上。因为,你是要与人抢夺钱财的。” “抢夺钱财?” 斐驰一顿,嗤笑道,“斐某不过一庶子,何曾有什么财产?我不是汪洋大盗,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能去偷去抢?” “若,那些东西原本属于你呢?” 白川的语气变得狠厉,“你母亲嫁的青州首富宁家。当年,斐景升是青州府小小的团练,……宁家一百多口人离奇死亡。然后,斐景升娶了你母亲,得到了宁家的财产,后,成为了刺史,平步青云,在官场呼风唤雨,……” “胡编乱造!” 斐驰转身,眸中几乎能喷出火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想得到什么?” “我一个残废,还能想得到什么?” 白川仰头,笑道:“年轻人,你静下来,动脑子,好好想!” 他听不进去,咄咄逼人,“人行其事,皆有因果,你到底为什么?” “我?!” 白川叹息一声,“为报恩!” “报什么恩?” “宁家不嫌弃我,教授我学识,给予大恩惠,让我在宁家店铺做掌柜。”白川说得很慢,像在激烈地斗争。“如此种种,……我白川但凡有点良心,必为宁氏一家申冤!” “编吧,你就编吧!” 斐驰脸上失去血色,嘴唇有些发青,不住哆嗦着,“你在翠鎏居,是不是早锁定了我?你们这个钱庄,还是黑心钱庄,想一出是一出,以此来讹诈我?” “公子今日受了刺激,确不利于谈正事。”白川望着他,看了很久,“今日,咱们谈到这儿,您请回吧!” “嗯,你还想说什么?一并说开好了。”斐驰咬牙切齿,恨恨的,“我不会中你的挑拨离间计的!话不投机,告辞!” “公子爱怎么做,就怎样做,悉听尊便!”一听他这话,白川声音立时冷了,大声喊道:“送客!” 站门外的卢绍礼听见喊声,立即走了进来。看见气嘟嘟的两人,卢绍礼一时愣住了,“二位,这是怎么啦?” “绍礼,帮我送公子离开!” 白川声音极大,“白某腿脚不便,恕不远送!” 第53章 母亲姜氏 这二位反唇相讥,不知谁先惹了谁,一时间,卢绍礼不知该如何插话。 能将极有风度脾气极好的白川气到,斐公子定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卢绍礼慌忙将斐驰请出内书房。 “公子,您走好,”卢绍礼稽首,略带歉意,“公子,您走好,……等您下次来,我们再细聊。” “不必了,”斐公子声音是冷冷的,“似你这等黑心钱庄,在下惹不起!” “黑……黑心钱庄?”卢绍礼一愣,“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卢先生反问我从何说起?” 斐驰的脸上不好看,“是您几次三番鼓动我来找白掌柜,……斐某还以为是何等天外世外高人,却不知如妇人般造谣中伤,恬不知耻地自说自话,……” “造谣中伤?”卢绍礼正色道,“某认识白掌柜二十多年,深知他的为人,绝不似公子说的那样。” “嗯,你就夸吧!想用莫须有的事情中伤我,以此来讹钱吗?” “公子,请您说话注意分寸。”卢绍礼脸上不忿,“翠鎏居正大光明做生意,这几年的受益还算不错,用不着靠讹诈公子那点钱来过活!” 这话说的对,斐驰在城防营每个月挣的能几个铜板,估计还不够翠鎏居半个时辰的流水呢。 “既是如此,咱们各走各的路,就算江湖再见,也不认识。” 斐驰扔出这句话,卢绍礼还要劝,忽听到一声吼, “绍礼,回来!” 白川的嗓门极大,听起来心情不好,似乎很暴躁,既是送也不让送。 “公子走好!” 卢绍礼朝他一稽首,匆匆忙忙转身往里面走去。 斐驰鼻腔内发出一声嗤笑,“嗯,可笑!” 斐驰迈步走出这座大宅子,跨上马,疾驰而去。 卢绍礼站在窗前,目送驰离去,“先生怎么自个儿先生起气来呢?” “竖子太狂傲,不足以谋!”面具后面的白川气息不稳,大口喘着气,还在为刚才斐驰的话生气。 “先生,稍安勿躁,”卢绍礼走过去,推着他来到花厅站住,“他毕竟出生就在斐家,突然听别人说到自己身世另有隐情,怎能不惊不惧不手足失措?” “嗯,你倒会为他说情!” 白川恢复了平日波澜不惊的神态,“真是牛脾气,犟得很!压根听不进别人说的话!我说了她母亲先嫁到姜家,两年后改嫁到斐家,……他便动了怒,对我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的先生!你说人家母亲,搁谁,谁不生气?” 卢绍礼淡淡一笑,“人家来问天香楼暗杀一事,……先生说的话,有点答非所问呢,一点不象平日先生的风格呢!” “嗯,那小子对斐家抱有幻想,……我不得不点醒他,”白川仰起头,那花蔓缠枝的凤凰面具在太阳照射下发出灿然光芒。 “先生,何必兜圈子呢?莫不如直接告诉他好了!” “他倔得很,未必会信。”白川低头,面具后的黑眸幽深似海,“有些事必须他自己去发现,哪怕再惨痛,他必须直面,……” …… “驾,驾,……” 斐驰用鞭子狠狠抽着自己的马。 他快马加鞭,一鼓作气跑出去好几里地,任凭耳旁的风声呼呼作响,他不想,也不愿,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他命令自己,对那人的疯话,直接无视,忽略不计,不要去想! 可是脑中,那些莫名其妙的观点,像长了草在脑中枝枝蔓蔓地生长。 好一个卢绍礼,居然诓我去听这江湖人士忽悠! 他朝马又抽了几鞭子,马儿负痛一个劲往前奔。 不过一刻钟,马儿到了广源寺附近。 他多希望这匹马不要停,能够一直往前啊。 “你若不信,去问问你的母亲!” 那个人的话在他耳畔又响起。 一直不得重用,仅仅因他是庶子吗?虽说嫡庶有别,斐景升父子可是将他当成眼中钉! 他从没想过这里有什么不对。一直以来尽量去讨好忠恕伯,无论他怎么表现,伯爷对他是淡淡的。 是不是斐家的孩子,母亲应该比谁都清楚! 斐驰紧勒住马缰绳,盛怒的面容渐渐平静下来。 前面不远处,是广源寺的广场。 斐驰既不像以前那样迫切的进入寺庙了。 他害怕,也心虚,底气不足,……他下了马,拽着马缰绳,溜溜达达地往前走。 今日,广场上人不多,没有看到那个姑娘与花雕对视的热闹场面。 他苦笑一下, 唉,自己身世不明,前途渺茫,还有心情想她? 跨进庙门,折向东,来到东面的一处偏院,里面的喆斋,母亲在这带发修行。 姜氏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远远地看见儿子来,微笑着看着。她的目光慈祥和蔼,脸如满月,皮肤很好,气质出尘。 一看,年轻时必定就是个美人。她在这里休行好几年,与外界几乎不联系,少了尘世的喧嚣,脸上皮肤凝润白皙,也没有什么皱纹。 这是他的母亲姜氏,是这样淡然存在着。 她很少回斐家,与伯爷也淡,不挣,不吵,……仿佛,只为这儿子活着的。 以前,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总觉得别人的母亲都为儿子筹谋很多事。自己的母亲,超然物外末世,莫不是仙子? 如果那人说的话是对的。 那母亲,该是忍受了怎样的痛苦? “驰儿来了?”姜氏微笑着,望着他。 斐驰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前去,“娘,驰儿来您了!” “儿呀,你这是从哪里来?”姜氏感受到儿子的目光有些飘忽,手心不同寻常的温度。 “从城防营办完事,儿子就来了!”斐驰笑道,眼睛却不敢看母亲,“娘,驰儿搀扶您进屋吧!” “嗯,”姜氏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儿子,点头道,“好呀!” 斐驰小心翼翼扶姜氏进屋,姜氏自在上首坐下,抬眸道:“驰儿,有什么事要问吗?” “娘,儿子不孝,” 斐驰抬眸,张了张嘴,实在是难以启齿。 这问题是儿子该问的吗?会不会将母亲逼到绝境?斐驰心里忐忑起来。 第54章 身外之物 “驰儿既有话说,为何又吞吞吐吐?”姜氏眉眼带着笑意,和蔼地望着斐驰。 知子莫若母,儿子目光闪烁,没像往常那样陪她在园子里逛,还一反常态地搀扶她进屋,姜氏便知,儿子遇到难事了。 “娘,……” 斐驰略微迟疑片刻,重新鼓起勇气,“孩儿想知道,无论我多努力多上进,总是被嫌弃被忽视,甚至,莫名其妙被打压,……只是因孩儿是庶子吗?” 姜氏一愣,抬眸瞅着儿子,“驰儿为何有此一问?” 斐驰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汗涔涔的,声音低沉而暗哑,“孩儿……孩儿到底是不是斐家的孩子?” “驰儿!”姜氏大惊,双手箍紧圈椅,“为何有这一问?你,知道了什么?” “母亲,关于驰儿的身世,……”斐驰紧锁眉头,执拗地追问,“母亲,驰儿想知道真相!” “没有什么真相!” 姜氏的脸煞白,口齿有些不清晰,“你,好自为之,……不要节外生枝!” “好自为之?” 他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来,您教导孩儿,做事小心谨慎,不要与别人争,也不要与别人抢,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可是,孩儿依然不明白,如此也妨碍到了某些人,对我痛下杀手,明知我无意争斗,还紧咬不放,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什么?!”姜氏大惊失色,“他……他们,敢对你下杀手?” “阿娘还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端得是会算计,定要置我于死地!不惜以追捕疑犯为名诓我去那天香楼,……布下一个大局,请君入瓮,驰儿差点在那交代了。”他脸色一垮,一副死翘翘模样。 在母亲面前,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驰儿,”姜氏又好笑,又好气,更多的是愤怒,“莫耍贫!你告诉娘,你怀疑什么?” “孩儿什么都不明白,能怀疑什么?” 斐驰脸色凝重,满腔悲愤,“天香楼那晚,派来的杀手内力浑厚,出手皆死招,刀刀致命!他们还派出一部分弓弩手,城防营有两名兄弟倒在喂了剧毒的弓弩下。孩儿不明白的是,纵然他们是杀了驰儿,既不是高官,又没有丰厚的家底伴身,……他们能得到什么?” “驰儿,你并非一穷二贫,你是青州首富宁氏家族的唯一幸存者。待你年满二十,宁氏名下的财产,皆会归于你名下!” 姜氏抬眸,眼里噙满了泪水,“为娘害了你!” 斐驰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娘,你让我做了十八年斐氏子孙!然后,你突然告诉我,我不姓斐!” “驰儿,你莫这样,……你莫吓娘啊!”姜氏望着他,既心疼又内疚。“娘是一介女流,没办法保护你,……害你十八年来畏畏缩缩,夹着尾巴做人。” 姜氏停下来,抹了一会眼泪,又道,“再过一年多,驰儿年满二十,咱们寄存在斐氏名下的财产全部都可收回来了。” “娘说什么?……寄存在斐氏名下?”斐驰一愣,惊恐地望着姜氏。 可爱又善良的老娘啊,不会那么相信斐景升,将宁氏所有的财产都让了出去? “娘能不能告诉我,娘本是宁氏的主母,为何要嫁到这为妾?”他按耐住心里的怒火,势必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驰儿,娘实在是没法子,……” 姜氏低下头来,抹了一把伤心的泪。 姜氏神情凄切,回忆起十八年前的事,…… 姜氏二八年华,嫁与青州首富宁氏,长房长孙宁江河为妻。夫妻两人性格脾气相投,琴瑟和谐。 宁家青州首富,家风淳朴,并不要求长孙媳妇立即怀上麟儿,为宁氏延续血脉。 第二年秋末,姜氏突然有了喜脉,她归结于在寺庙里拜佛佛祈福,结了善缘,菩萨显灵了。 姜氏起了个大早去还愿,等她从庙里回来,宁家却遭了大难。 “我回到家门,既然没有人来接。我心里嘀咕着,只能自己走进门。推开门,我才发现,地上躺着好多的人,到处是一团又一团的血迹,…… 我吓得几乎昏倒,……总算有个老婆子走出来搀扶住我,她劝我保重,赶快走,自安天命,怎么着也比这强。我十分害怕,说什么也不肯走。婆子急得不行,只能将我藏在衣橱后。没一会,来了一队当兵的,他们是来帮收尸的,……” 姜氏说到这,已泣不成声。 “宁家,被人屠戮血洗?”他捏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突突跳,“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是什么人那么大胆?娘,你那时候应该去告!” “娘也想过,……为你的爹爹,你爷爷,还有叔伯,他们死得太冤了。”姜氏低眸,不觉珠泪两行,“那时,娘刚怀上你,胎还没坐稳,……又怎能四处颠簸?” “娘!” 斐驰紧紧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娘竟是吃了很大的苦头,想方设法才生下孩儿的吧!” “嗯,宁家被灭门,可是又不知道仇人在何处。我怎么敢让人知道怀了宁家的骨肉?” 姜氏神情悲凄,“无论如何,娘要保护你。娘就是装傻充愣,别人说啥就是啥,也不予反驳。怀着你,身子会越来越显,……娘是没办法,急匆匆再嫁的,……” “那时候,斐景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团练。”姜氏蹙眉沉思,“我为了笼络他,为他买通关节,让他青云直上,步步高升,都是宁家的钱财。” “娘啊!你手里有这么一笔财富,为何要托给斐家?不能将钱财托付回娘家吗?” “唉,宁家被屠了满门。”姜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宁家的事,我娘家亲戚不知怎的全知道了!都怕惹祸呀,不敢揽这个事。” “娘……受累了。” “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拼着命也要将你抚养成人。” 姜氏抬眸,眼眸闪着光,“现在多好啊,孩儿已经长大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也罢!只要孩儿好,娘心里很欣慰的。” 第55章 何其相似 “驰儿有幸,能得娘亲如此爱重,” 母亲亲口告诉他,他不姓斐,驰公子有些恍惚,“娘为驰儿忍辱负重,受了太多苦楚,……可是,娘为何一直瞒着孩儿?孩儿直到现在,才知晓身世。” 驰公子未免觉得委屈,他眼眶发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你若早知,必将负累、煎熬!” 姜氏轻声叹息一声,伸手抚着儿子的后背,“娘一直瞒着不告诉你,年幼时,让你背负上仇恨,娘不忍;年少时,心若含悲,如何振翅高飞? 被仇恨蒙蔽,更易被人利用。如今你已成年,娘常思量如何开口,恐你心高气傲,愁苦难载其重,娘怕将你逼入绝地!” “娘,”宁驰想到白川的话,他还真不是胡说,“宁家被灭门,是有仇家?惹上什么人,被人暗地里买凶陷害?” “宁家家风淳朴,上下和睦,对仆人也很善待,讲和气生财,能有什么仇家?”姜氏缓缓摇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宁家人光明磊落,却无法阻挡小人的行径,”宁驰墨眸幽深,发出濯濯光芒,“小人是不讲仁义的,其行为可耻阴损令人发指。” “驰儿,说得对,”姜氏重重叹了一口气,“遭天杀的,手段之残忍……娘现在想来,如梦魇般驱除不去……你父与娘感情甚笃,知我怀有麟儿欣喜若狂,送我去寺庙还愿稍,他先行回家料理生意,却不想这一分离,却是天人永隔,……” 姜氏悲痛不能自持,深切的悲痛攫取了她的心,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 宁驰心里堵得慌,母亲的情绪影响了他,一颗豆大的泪珠随之滚落,滴下来,砸在姜氏的手背上。 姜氏一惊,赶忙揩去脸上的泪,安慰道,“娘不好,说着说着既掉了眼泪,驰儿该说娘脆弱的……” “娘,”宁驰的眼眶内噙了泪,“宁家一百多人,既都无一生还的吗?众目睽睽之下,既没有直言仗义者?” “娘,实不知,” 姜氏低下头,以手抚胸,大口喘着气,“娘刚刚怀上你,娘顾不了那许多,……宁家出了大事,只有斐景升斐团练能帮我说几句话。他说,宁家后继无人,偌大的家产总地有人继承,作为长房长孙媳妇的我堪为第一人选。” “您为了宁家财产,接受了他的条件?”驰公子紧咬银牙,恨恨地道,“夫君尸骨未寒,您就投入到了别人的怀抱?” 姜氏的眼泪扑簌簌流,脸上已是一片滂沱, “你很瞧不起娘吧,娘没有……” 姜氏右腕一抬,擦去脸上的泪水,“娘身边的蕙禾帮忙,用计骗过了斐景升,说怀的是他的骨肉。即将临盆,谎称怕嫉恨的王氏陷害回娘家,找了一个好的稳婆,就说是早产,非足月出生。斐景升将你当成宝贝,还为你请了师傅传授武艺,……为了你,娘什么都能忍!只要你活着,宁家就不会亡!” “用计骗过了斐景升?”宁驰冷嗤道,“他是何等精明人物,怎会随意被人糊弄?” “我和蕙禾一起灌了他许多酒,”姜氏脸色哀婉,身子微微颤抖,“蕙禾是我陪嫁丫头,洞房花烛夜,她……她自愿替我与斐景升行了夫妻之礼,……娘实在无有其他法之,只能亏欠她……” “竟是如此?”宁驰大恸,“蕙禾姑姑……是哪位?驰儿怎从未见过她?” “蕙禾……她,已剃发修行了,”姜氏脸色晦暗,萎靡如霜打了般,“娘这一辈子都无法直面她,……” 血淋淋的屠杀,真相是怎样无法得知,为了保腹中骨肉,好好的人被逼得行此阴谋手段,苍天无眼啊! “欺骗,欺瞒,……娘真是女诸葛,行的好计谋!” 驰公子脸有愠色,愤然道,“娘费尽心思入了斐家牢笼,娘以后还能脱身吗?斐景升与宁家灭门案有没有关系,他有没有插手其中,娘也疑心他吧?真不知娘为何想的,莫不如当初隐姓埋名,或遁入山林,或去往边寨,落得干干净净,何苦受别人的掣肘?” “你,是在怪娘?” 姜氏神色一黯,华容失色,手指微颤指着前方莫名的某点,“娘也想过逃离,你以为能逃得了?……宁家偌大的家产,就甘心拱手让与旁人?宁家的列祖列宗,辛苦打拼了几代,地下有知,都会不安的!” “如今,财产不都记在斐家名下?娘如何又能保证,将来这财产收得回?” “娘与斐景生立有契约,娘名下的财产,只能娘的子女来继承!他斐景升娶多少老婆,有多少儿郎都不能继承一星半点!” 姜氏的目光突然变得坚韧,“娘说过,为了你,娘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娘既然思虑周全,做得好计谋,斐家为何还怀疑我?”王氏骂他是野种,他也不是担不了,“娘既做了这样计谋,就不该犹豫反复……是您身边人办事不牢靠,不小心泄露了一丝半句?” “儿呀,” 姜氏低眸,抚着他琢玉般脸庞,泪花儿涌出,“谁的孩儿长得像谁呀!小时候还看不出来,自你年龄渐长,你这张脸庞,与你生父宁江河……何其相似!” “孩儿的亲生父亲?” 驰公子一愣,很想问问关于生父的种种,但,他还是忍住。“是孩儿的长相,引起斐景升怀疑的?” 孩子越来越不像自己,斐景升不怀疑才怪! “斐景升颇有心机,既怀疑儿子的身世,娘,您为何还待在京城?”宁驰担忧母亲的安危,以前不知个中隐情,现在,他一刻都不想母亲留下了。“娘,您尽快收拾好随身细软,孩儿护送您离开此地!” “不可!” 姜氏很大声,说得斩钉截铁,“斐景升无论如何,他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娘若突然消失,……那老狐狸必然会猜到,娘心里有鬼而害怕离开的。在大雍朝境内,我们娘俩能逃往何处?娘哪也不去,你也莫慌如往常一般生活即可。” 第56章 他在窃笑 宁驰不放心母亲,无奈姜氏心意已决,再劝也没法撼动母亲半分。他辞别母亲,悻悻地骑上马,快马加鞭朝城防营去。 一路上,他脑海中都是母亲的话。 母亲告诫他,根基尚浅羽翼未丰,现在未到报仇时机,暂时忘记姓宁,做回斐家三公子,等你有了实力,再徐徐图之! 母亲这样坚韧的人,才能为了一个目标,谋划二十年,不问结果不问厉害,一心一意去做这件事。 这需要何等定力和毅力! 任他支离破碎,任他乖张狂悖,任他颠倒颇僻,我自心如磐石,我自八风不动,这样的大境界,宁驰自愧不如。 他,仍是斐家三公子! 他抬手撩起衣襟,从马上一跃而下,健步如飞往里走。 “子寰兄去哪里巡防了?害愚弟这一阵好等!” 斐驰抬眸望去,从院内走出一位公子,一身水蓝色锦袍,腰间一根同色腰带,系着一枚通体透明的玉佩,头戴一片毡巾简洁略带华美,他静静站着,也是丰姿奇秀。 “令轲贤弟?” 斐驰心内大喜,赶紧走上前,“贤弟何时来的京城?也不早些吱声,愚兄也好去接你!” “哎,我来这却很突然,谢候谢伯父来信给家父,催愚弟我来参加文韫诗会的。”令轲道。 永宁侯谢文昀是令轲的伯父。谢家一门荣辱与共,谢候不忘提携子侄辈们,想到令轲年纪不小了,该多磨砺长进,谢候便修书一封给谢文笙。 令轲他爹谢文笙唯长兄之命是从,一接到兄长的信函,二话不说,立即将儿子令轲送至候府。 谢令轲无所谓地耸耸肩,“本公子学问一般般,平日里溜溜鸟下个棋,对仕途真没什么兴趣,……偏偏我爹,对这个很上心。” “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也。”驰公子道。 他刚知晓自己的身世,还在为那些过往与仇恨唏嘘,还没完全从那中沉重冗繁的情绪里转换出来。 若是在以前,他可早与谢令轲调侃,试问他好不好,拽不拽,惊不惊喜? 今日,他的脸绷得很紧,淡淡的,没有一丝笑意。 令轲见他神情淡淡的,眉眼可见若隐若现的忧伤,不禁一震,急急问道,“子寰兄,出了什么事吗?小弟能不能帮忙?” 斐驰一愣,抬眸瞅着他。 冰蓝色的眼眸本是冷漠的,因为激动而显得热切,纯净的瞳孔像浸在水中的水晶般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兄长莫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不知小弟能否帮得上?” 有友如此,他心甚安。 “呵呵,无事!”他剑眉一扬,开怀一笑,“刚才愚兄走神了,在想一些过往的琐事,对不住,……这样,愚兄请你下饭馆,自罚三杯以示惩戒,如何?” “兄长,真没事儿吗?”谢令轲关切地问。 斐驰笃定地点头,谢令轲长吁一口气,“吓死小弟了,兄长方才你的神态,很不同寻常呢。” “嗯,你想多了吧。”斐驰不得不给他一个定心丸,“方才,愚兄在想,这一届的文苑韫诗会要不要参加?” “嗯,小弟就是为此事来见兄长。兄长若不去,小弟也不去!” 文韫诗会上夺魁的天才不得重用,甚至,比不上普通毫无才气的门阀子弟。谢令轲很为他抱不平。 也因这,在谢令轲眼里,不将这文韫诗会当回事。 “别胡闹!” 朋友的好意,他心领了,在今天以前,他一直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被打压。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出路被阻,完全是有人刻意为之。越是这样,越不能气馁。 斐驰笑笑,调侃道,“你也算个正经的读书人,年龄越长,行为却越来越不着调?” “哪里,”谢令轲辩解道,“兄长啊,小弟冤枉呀,小弟以兄长为我楷模,……兄长若说去,小弟自然是去的。” “嗯,还算上了个调调。”斐驰点头,“怎么样?既然要参加诗会,你有没有准备呀?” “哎,小弟哪有什么准备呀,”谢令轲嘻嘻一笑,“我来这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见到兄长。别的,都排在其次了。” “又在胡说,” 斐驰不得不给他一眼,“令轲,你既已答应了谢候,该知君子一偌重千金。既参会,是要做些准备的,可不能给谢候丢脸。” “是了,小弟明白!”谢令轲嘻嘻一笑,眼巴巴地瞅着他,“小弟想问您一句,兄长,您会去参加吧?” “去!愚兄怎能不去?” 昨日,他还为这事踌蹴;今日,得知身世,他知道要暗暗积蓄力量,这样的场面,不仅不能躲,他更得多参与一些类似的场合。 他唇角上弯,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在那,能见到一些新老朋友。令轲,你要好好准备,可千万莫令我笑话你,让谢候失望……” “哈哈,……兄长去,小弟肯定得去准备着。”谢令轲眼里全是笑,拱手道,“兄长,你先忙着,小弟先走啦。” “去吧!” 斐驰微微点头,目送他离开。 斐驰转过身,正要往里迈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儿一阵嘶鸣,在他后面骤然停住。 “副统领,您稍等片刻!”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阵的娇喘。 斐驰一怔,蓦然,转过身去。他抬眼瞧过去。 呵呵! 他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位明眸善睐,冰雪聪明的玉蕤姑娘? 她骑行在马上,一身男装装扮,粉面含威娇喘吁吁,紧身天蓝锦袍,头戴束髻冠,脚蹬朝云靴……, 好家伙,妥妥的一位美少年!这样子的装扮,穿出来要祸害谁? 他唇角弯起,憋住,努力不笑出声来。 他心里呵呵,口中却彬彬有礼的,“见过玉……玉公子!” 这一身着装,不是要扮成男子吗?且成全了她这心思。 他,既然在窃笑! 玉蕤咬着唇,努力压住心里的怒火。 “嗯,免礼!” 玉蕤骑在马上,俊眉一扬,妙目一扫,像模像样地拱手道,“给副统领请安,在下楼蕤,有事求您帮忙。” 第57章 ‘公子\’不悦 “楼公子?……” 她这幅打扮,自然是貌美公子。斐驰忍住笑,略微颔首,“尊驾急匆匆到此,开金口求请,在下十分惶恐,实不知在下能帮到什么。” “嗯,自然能帮,” 看他很有眼力见,‘美少年’瞥了他一眼,将见面就怼他的心思收敛了。不管他情不情愿,乐不乐意听,她决定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面说出。 她撩起衣襟,从马上一跃而下,很得意地站在他面前。 她绷紧了俏脸,滟潋的水眸眯起,说道:“叨扰副统领了,在下有要事相商,可否入内一叙?” 啧啧啧,真把自己当贵公子了!她大言不惭的样,也真是没谁了。 他薄唇紧抿,大方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请!” “承让!”玉蕤双手拱起,随他走进城防营院内,进了内堂坐定。 驰公子奉上茶水,她像模像样接过来,“多谢!” “客气,”驰公子抬眸望着她,不知她要说什么。 今日的他有点怪,玉蕤偷偷瞥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文蕴诗会三日后将在东宫太子府举办,副统领可会去?” “自然去的!” 奇怪她为何问这,仅仅是满足好奇心?斐驰墨眸濯濯,“东宫太子府不比别处,在下,自会领城防营兄弟布防,……玉……玉公子为何问这?” “在下楼蕤,”玉蕤瞪他一眼,再次纠正他的错误,“玉皎姑娘收到太子府的请帖,不得不去东宫赴约,姑娘在秀湖遇刺,凶犯不了了之。国公爷令我随玉皎同去,相伴其左右护其周全。因此,在下向副统领求请,到时,若出现什么……还请副统领相帮!” 驰公子心内一动,眼下,他需要一切可以联合的势力。不明敌人欲置他于死地,自己处境尴尬,若是能攀上楼府这条大腿,敌方会忌惮而有所收敛。 “哦,请本副统领相帮?”驰公子望着她,挑挑眉头,“本副统领想知道,是公子你求请,还是国公求请?” 玉蕤紧咬银牙,“在下求请如何?国公爷求请如何?” “如是国公爷的意思,不待国公吩咐,本统领自欣然领命,” 他墨眸一抬,颇有些瞧不上她的样子,“若您这位‘小爷’求,还没这么大面子!本统领要取得国公爷的示下,才敢从命。你一个旁人,说的话,谁知是真是假?” “你,不信我?”她脸色瘟怒。 “不是不信,”他抬抬头,轻声道:“兹事体大,……你,对我颇有敌意,本统领怎知你是真是假,是不是在哄骗于我?” “你?!” 她脸上的神采瞬间全无,眸中水气凝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轻诺必寡信的道理,在下还是懂的。” 她杏目圆睁柳眉倒立,脸色阴沉得可怕,眉梢间那股和暖瞬间冰凉。 不悦写在她脸上,他既是无动于衷,墨眸眯起,无比寒凉地说道:“谁知你说的有几分真?你本是女娇娥,为何锦袍上身扮男子?……姑娘的行为,在下很是不懂。姑娘若心胸坦荡,敢与我面见楼国公?” 她粉面一垮,有些挂不住,“你我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也算是共过患难,……副统领既不相信我?” 这人的心肠竟是捂不热的? 她忘却了,他对人很戒备,不轻易信人,…… 她总是一厢情愿想感化他,却忘记这个人是不能走近。 他的冷漠,他的无情,还没有受够吗? 重活一世,她以为能感化他, 却忘了他们之间,受伤的,永远是主动的那个。 “你、我,共过患难?” 他眉头一挑,眸光是沁寒的,“姑娘指天香楼那晚?……的确,多亏定国公府卫队及时出现,不然,后果实在难料。我更该感谢国公爷的庇护。烦请楼姑娘带路,与我通报国公爷,斐驰必须当面表达谢意!” “副统领还真会抓住时机!”玉蕤眸子清亮,心里明镜儿似的,讥笑道,“您是不是苦于没机会去接近国公爷,不曾想,本姑娘自己撞了上来,可就送给你一个大好的机会?” “咦,姑娘此言差矣!” 他却不肯承认,“在下确实对楼公爷心存感激,一直想当面致谢,……无奈琐事颇多,公务繁忙,一直没得时间。 今日,姑娘您来告诉我,嫡小姐接了东宫太子的帖子,去参加文韫诗会,……在下以为,这个事必须从长计议。在下以为,这必须与楼公爷一起商议才好。” 他言下之意,她也是定国公府外人,事关楼府大事,她是做不了主的。 玉蕤一噎。 这人明明打着为楼府着想的幌子去接近国公爷,却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玉蕤一时愣住,既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知道他见多识广,又颇有计谋妙策,说起这对策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见她凝神不语,他又道,“姑娘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去,还是不去呢?” “什么?” 玉蕤这才回过神来,“哦,你不过想向楼国公道谢吗?我替尊驾转达吧,就不劳尊驾辛苦跑一趟了。” “岂止是表达谢意,那么简单?” 他清冷的脸依然平静,墨眸里闪着幽深的光,“从秀湖事件可以看出,有人处心积累针对国公府,……楼府不见回响,难道就忍气吞声,不想查明真相吗?” 他这话说在了点子上,任谁能忍下这一口气? “嗯,就知道你这人巧舌如簧!”她恨恨地剜他一眼,袖子一甩,“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给你带路!” 她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走。 她那凶巴巴的眼神,气嘟嘟的样子,惹得他直想笑。 他很想追上去,去逗一逗她。但,他肩上有责任,背负着家族灭门的大恨,哪还有心情谈什么儿女情长。 他瞄她一眼,心想,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大声嚷道:“姑娘说的极对……,在下明日再去楼府,求见楼国公!” “不去就不去,”她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随你!” 第58章 扭捏不安 定国公府,一品荣堂内书房。 楼伯赟正襟危坐于上首,目光犀利扫了眼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一件极普通的蓝色长衫,平视前方,脸容极干净,白肤长眉,墨眸濯濯,丰神俊秀如一副清隽的水墨画,浑身卓尔不群的气质尽显。 斐驰一不做二不休,一早便来到楼府。 他势单力孤,没法与暗处的人对抗,十八年前宁家灭门案,斐景升是不是始作俑者,定也难逃干系。 他需要倚靠,更需要庇护。他无法与定国公楼国公讲条件,但决定向楼国公表忠心,表明心迹。国公爷统领一方军队,对士兵甚为爱重,斐驰斗胆,希望靠近楼府。 不管楼府待他如何,只要多与楼府走动,那些人一定会忌惮。他才能喘息,慢慢发展自己的实力,待羽翼丰满,才能反戈一击。 眼下,他该做的很多。 “楼府卫兵救晚辈于天香楼,晚辈早该来向国公爷致谢,”斐驰抬臂拱手打破了沉默,“驰恐惊扰老大人,心里既起意也未成行,……还请国公爷多包涵。” “不必介意,”楼伯赟望他一眼,见他说话诚恳,很是恭敬,捋须笑道,“老夫并不知公子遭难,只是为了玉蕤丫头去的,能帮公子解了围困也是意外。” 阿蛮早将天香楼救人一事,详尽地禀告了。 楼伯赟方知,这年轻人也颇多麻烦,只是,不知这年轻人惹了什么人,也不好出手相帮。 却不想,那日风波后,再无波浪,反倒风平浪静了。 “国公爷既如此说,晚辈多谢了,”斐驰顿一顿,又道,“昨日楼姑娘来告知,嫡小姐要去参看文韫诗会。秀湖上,晚辈护佑不周,东宫赴宴,晚辈自当尽力,报答老大人搭救之恩!” “玉蕤丫头说,与副统领较熟稔,自请去向副统领说话。” 那丫头的心思,楼国公多少明白,只是不知这年轻人怎么想? 楼国公又道,“我让她丫头去见你,自然是真。副统领不必拘泥于礼数,你们年轻人多交往,不比与我老头子更容易说话?” 楼国公明白告诉他,已将玉蕤丫头看成自己人,不仅仅是如此,很想撮合他们两人。 斐驰一愣,随即,心里一阵酸涩,……他自小身世凄惨,磕磕碰碰长大,仇敌如虎狼环伺。 唉,人和人没法比,是个人都比他强! 那傻丫头虽是孤儿,但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遇到楼府这样的人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玉蕤姑娘心里有数,” 他抬头,略微有点疑惑的意思,“晚辈可一点都不知道,……楼姑娘是有福之人,既是国公爷相中的人,那便是小姐身份了,晚辈更加不敢恣意冒犯了。” 这是委婉地拒绝,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 楼国公脸色不好了,眼珠一瞪,“副统领,……何意?” “国……国公,”斐驰抬眸,瞅着国公爷瘟怒的脸,屏住呼吸,磕磕巴巴答,“晚辈自小家教甚严,身前身后等大事,都要与家慈仔细商量,……尤其婚姻大事,晚辈更不敢自己做主。” “嗯?” 楼国公脸上的颜色更不好看,连长辈都搬了出来,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不过,眼前这年轻人有傲气的本事,十二岁便名动京师,眼睛一般都长在头顶上了,估计,能入得了他眼的,也没几个姑娘。 “忠恕伯府的公子,不就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吗?” 楼伯赟还想争取一下,“老夫有意收他为孙女,系在楼世子名下,与你忠恕伯府可算匹配?” 啧啧, 这老大人如此这般,对那丫头实在很看中! 斐驰想起她那张风华无双的脸,那灿烂如春花的笑,…… 他若不知自己凄凉悲惨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命朝不保夕,他可就求之不得呢! 他若答应了楼国公,就是害了那个姑娘。 他若不答应楼国公,自己恐怕落不到好! “国……国公爷,” 斐驰张了张嘴,期期艾艾的,很矛盾,很是扭捏,更是纠结。 “膨”地一声响,外屋,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砸碎的声音。 楼国公抬头瞅,他的仆人老奎叔走了进来,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楼国公点头,瞥了斐驰一眼,“小子,老夫也不为难你了。看来,是老夫一厢情愿,……那丫头,压根就没瞧上你!” 咦,这是谁给谁台阶下? 斐驰低眸,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楼国公眯起眼睛,“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玉皎和玉蕤她俩个去赴宴,请副统领拨冗关照!” “国公放心,”斐驰如获至宝,大大松了口气,“驰定尽心竭力保两位姑娘周全!” “嗯,”楼国公点头,抬手道,“老夫有点疲乏了,老奎,送客!” “不敢有劳老人家,”斐驰慌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渐渐地往后退出去。 楼国公斜坐在椅子上,气哼哼地看着那年轻人离开。 “祖父,你也不能这么逼迫人家呀。” 楼玉皎推门走了进来,“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妙妙这个事还真急不来,换做一般的男子都会烦,更何况是那位天才少年?” “皎皎,你把他捧到天那么高,我看,他就是心虚!”玉蕤反驳道。 楼国公的话,她们在外面都听见了,……斐驰那温吞样,他那意思分明就是瞧她不上。 玉蕤心里那个气呀!刚才气得呀,真想冲上去抽他两耳光,被玉皎死死地拽住了。 “嗯,我看那年轻人不咋地。”楼国公瞥一眼玉蕤,他有些担心,这丫头会伤心。 “呸,不说他了!”玉蕤姑娘很是洒脱,“咱有正经事要说呢。” 玉蕤觉得,不能让那讨厌的人给自己添堵,更不能因他给楼家人带来不痛快。 楼国公与玉皎对视一眼,放下心来。他问,“丫头,你们都安排好了?” “是呐,” 楼玉蕤点头,小嘴劈哩叭啦像只八哥,又说开了,“皎皎和我已商量好了,……到了那天,我们,如此这般……” 第59章 文蕴诗会 文韫诗会的日子到了,玉皎准时赴约。 定国公府马车从侧门进入太子府,玉皎从马车下来。 有黄门官笑容可掬地上前,“楼姑娘,您请随我来!” “多谢,”楼玉皎颔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玉蕤。 玉蕤一直紧随着马车,与她会心地一笑。 嫡小姐玉皎身上的淡黄金丝箩摆裙,是京城最好的绣坊定制的,襦裙用银线勾勒出层层云雾如幻如仙,衣襟领口和袖口用银线勾绘出缠枝双生花。 裙摆上绣有莲花图案,足足五六层裙摆,由里到外,由长到短,随她脚步行走,荡出一片涟漪,仿佛真的步步生莲,摇曳生姿。 玉蕤与嫡小姐保持半步间距,亦步亦趋地紧随着。 今日,她身穿青色阑衫,束腰窄袖,头戴黑色罗纱软帽,足踏如意乌皮六合靴,端的是玉树临风,龙章凤姿,为不过分吸引人的注目,以一金丝软络覆面。 太子府亭台楼阁装扮一新,玉蕤紧随着嫡小姐楼玉皎,在小黄门的引导下朝文华阁走去。 玉皎暗暗瞥一眼半步后的玉蕤,她款款而行步伐丝毫不乱,没有初入华堂所现的胆颤惊恐。 玉皎暗暗称奇,便对她放下心来。 玉蕤想起,第一次来到这,见到这里恢宏的气势和眼前的俊男美女,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旖旎的梦境中,惊叹连连,连腿都是酥软的。 上一世的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穿过回廊,上水上廊桥,一座三面通透环水的临水阁呈现在她们眼前。 这,便是太子府最南端的文华阁,紧邻液池是太子府最大的宴会殿堂,分为三殿和几组裙楼,殿前褐廊下可坐上千人。 圣上拟旨着户部拨银两,在原文华堂上翻新修建,可见圣上对此事的关切,对太子元宸的倚重。 文韫盛会主场设在文华阁中央主殿,各州府地方官刺史推荐来的学子皆在主场殿前就坐。前来观礼的女眷则在裙楼,各府都有专人伺候着。 读书人以能列席文韫盛会为荣,若能在诗会上崭露头角,更是祖宗保佑,祖坟上冒青烟的事。 公候伯等各府在主殿都为自家子侄设立专座,按品阶在殿前一一排列开。再后面是太学的学子,最后排就坐的是寒门学子。 玉蕤陪着嫡小姐玉皎上了裙楼。此时,裙楼上已坐满了人,皆是来此观摩盛会的贵命妇及小姐。 贵女们精心打扮,有如牡丹般华贵的,有桃李芍药般灿烂的,有梅兰松竹般秀雅绝俗的,…… 个个桃腮带笑,美目流盼,就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娇柔转婉之际,说不尽的温柔可人,美艳不可方物。 裙楼高台微倾,只一眼,殿前的景象尽收眼底。 殿中的学子只需一抬头,便能一睹各府贵女们的风采。真可谓是‘你在这看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玉蕤战在裙楼后端,抬眸扫去,越过殿内众人,在大殿一角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一身深紫色的袍子,束一根玉带,足踏朝天靴,腰间一柄长剑威风凛凛站在那。 本以文字见长的人,偏以武艺谋生,是不是一种讽刺? 玉蕤杵着,望着他出神。 下边那人像是感觉到什么,犀利的目光瞅过来,与她柔软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两人皆是一震,各自移开眼神。 这时只见殿前微微的骚动,原来,殿前现出一个身影。 玉蕤定睛一看, 他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薄薄的唇色微启。 人群中骚动立止,瞬间,静寂无声。 玉蕤认得他,他是太子元宸。 太子元宸微微颔首,国子监祭酒与他一同走上前台,国子监祭酒宣读圣旨。 大致意思,圣上仰慕人才,愿苍天不屈一格,有才华之子,皆上呈现,……多溢美之词。 太子元宸稽首,淡淡一笑,宣读诗会的要义,以三局考核,考核诗文、品德、工算之术。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诗会吗,考核诗文对,文以载道,文以言志,选人之品德,也对。但,工算之术,岂能在这提上来?” 这些人明显是反对的,多半的世家子弟,已经习惯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体不勤。 写个诗文,还算可以,工算之术,对这些子弟可就是外行。 这么考核,他们怎能有胜算? “有趣!” 玉蕤轻语。 突然,有一黄门官从门外进来,低着头,猫着腰,找到了楼玉皎身边。 他低下头打了个诺,对玉皎低声说了些什么。 玉皎笑盈盈地点头。她站起身来,跟着小黄门往外走。 玉蕤急急跟上,低声问:“去哪?” “贵妃娘娘急召,”玉皎低声道,“甭说话,甭问太多,跟上就是。” “好!” 玉蕤点头,紧随其后。 小黄门领着她们来到裙楼后面的房间。 跨入内堂,玉蕤只觉眼前一亮。 一绝美的贵妇端坐在上,她长得白肤如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她就是太子生母,懿贵妃娘娘谢婉莹,永宁候谢文昀的亲妹。 玉蕤惊觉她的风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矫若太阳升朝霞;迫而观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玉皎上前一步,跪拜在地,“臣女楼玉皎,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贵妃皓腕一抬,“都是自家人,莫要多礼!” 有内命妇上前,将玉皎搀扶起来。 “谢娘娘恩典,”楼玉皎再谢,起身,笑问,“不知娘娘召唤臣女,有何急事?” “没事,本宫就是想你这孩子了,想你陪我说说话。”贵妃凝眸,笑道,“赐座,赏茶!” “谢娘娘,”玉皎再谢。 贵妃瞥一眼她身后的玉蕤,笑吟吟的,“咦,这孩子是谁?本宫以前像是没见过的。” 玉蕤跟着她跪,跟着她起立,不说话,静静战在一旁。 第60章 雌雄莫辨 “在下楼蕤,见过贵妃娘娘!” 玉蕤上前一步,拱手道,“娘娘说得是,前阵子才到的京城。” “哦,楼家的孩子?”懿贵妃目光温和,“本宫看你的年纪,与玉皎相差无几,都念过什么书?” “娘娘,她……她是皎皎的扈从,”玉皎急急回道。 贵妃若认真起来,给玉蕤安排了差事,玉蕤是女儿身,这不是欺君吗? 玉皎接过话来,“她是祖父找来京城的……” “哦?” 贵妃一顿,点头。 楼国公给玉皎找的扈从?那就不是直系亲属,不然,怎也该某个正经差事,不可能只是皎皎的扈从。 贵妃笑得滟潋,指指玉蕤,“那,让这孩子出去歇着吧,咱们娘俩个说说话!” “是!” 玉皎不得不应,朝玉蕤努努嘴。 玉蕤稽首,慢慢后退,转身离开。 出得门来,贵妃娘娘随从甚众,她没法离太近,恐有窃听之嫌。 她只得立在院中等。 一身青色阑衫,头戴黑色软帽,长得又斯文秀气,很像是哪家逃学的读书郎。 “嘿,兄弟!” 不知谁,重重地拍了他一下。玉蕤莫名恼火,转过身,欲怼。 “兄弟也是从大殿上逃离的?” 依然干净清爽的脸,嘻哈无状,诙谐逗趣,一副纨绔模样,实际有情有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谢令轲! 咦,这,并不是她与谢令轲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有些愕然! 她帮玉皎改了命,相关的运道也跟着改变? “兄弟,是不是从大殿逃出来的?”谢令轲声音小了许多。 她杵着,不动,也不说话,…… “难道,听不见,说不得吗?”他自言自语道,“是,聋哑人?” “你才是聋哑人,你全家都又聋又哑。”玉蕤张口很嚣张。 “切,兄弟,……你这反应太激烈了吧!”见他回了话,谢令轲倒觉得有趣。 “兄弟,你也来参加文韫诗会?” “嗯,” 她点头,怼他,“就许你来,别人不行?” “呵,……在下,不是那意思。”谢令轲嘻嘻一笑,全然不以为意,“说实话,我压根就不想来!” 他就是这样,一副不正经的纨绔模样! “对,你自己不想来,是被你爹和你伯父逼来的!”玉蕤嗤笑。 “咦,小老弟,咋知道这么清楚啊?”谢令轲愕然,“你能掐会算,还是会读心术?” “这个么?” 玉蕤心里得意,想好好拿捏他一下,“在下,会观天象,看面相,知阴阳……知你后五年的运道。至于,你之前的种种,随意一看尽可得知。” “公子小小年纪,天赋秉异呀!”谢令轲一张嘴,拍马功夫顺口就来,“公子莫不是鬼谷子再世,能知晓前五百年,能预言后五百年,……天上地下,就没不知道的?” 鬼谷子?他可是纵横大家,自己吹嘘的本领,怎可望其项背? 玉蕤脸一热,瞬间,撑不下去了。 “岂敢,岂敢,……” 还有点自知之明,玉蕤稽首,笑道,“公子姓谢,名令轲,乃泾阳谢文笙之子,永宁候谢文昀之侄,……兄台,那么大声,……说你被逼来的,在下也就听了那么一句……” 谢令轲手一挥,“果然,公子与在下是同道中人!” “同……同道中人?”玉蕤有些懵。 谢令轲嘻嘻一笑,“殿内的学子,个个都很认真,……或冥思苦想,或奋笔疾书,……唯独我俩个,在此处闲聊……” 唉,真个是纨绔品性! 玉蕤颇为谢家哀愁,似他这吊儿郎当的样,不是辱没谢家门风? 她能想得到,谢文笙被这儿子气得浑身颤抖的样子。 “啧啧啧,……兄台这样的品性,永宁侯知道否?”玉蕤瞥他一眼,缓缓摇头,“还有贵妃娘娘,她若知道,……” “别,千万别拿我伯父和姑姑来压我!”令轲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谢氏几百年大族,谢家子弟何其多也,少我一个,不少……谁会注意到我呀?” “不会吗?” 玉蕤眨眨眼,“刚才,在下看见贵妃娘娘往那头走了。” “贵……贵妃娘娘?” 这家伙脸一垮,有点绷不住,“嗯,我……我还是回大殿继续考核。” “嗯,不送!”她点头。 谢令轲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回转身来,“那个,小老弟贵姓啊?” “怎么,这很重要吗?”她不想说。 “嗯,我觉得你是个妙人,想结识一下。” “在下,不想说。” “为何?”谢令轲愕然,“你,这何故?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难道不愿多结识几个朋友?” “朋友不必太多。”玉蕤嗤笑道,“贵精,而不在于多。” “小公子这话,有道理。”谢令轲欲觉得有趣,抬眸瞅着她,“你不告诉我。那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呃,……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见啦!” “咦,你这话说得很玄妙。”谢令轲越觉得她有意思。“小公子既不不愿意留名,让我相一面如何?” “相……什么?”她愣住了。 “像你这么有趣的妙人,本少爷无论如何是要看一眼的。” 谢令轲玩兴大发,趁她不备,一把拽下她覆面的金丝面络。 雪白肌肤,貌美如女子的脆生生俏脸,长得俊美无俦,雌雄莫辨。 谢令轲好奇,因她用金丝覆面,以为她脸上有什么疤痕或者是长得丑,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张绝美的脸。 谢令轲立时呆住,眼睛直勾勾瞪着她。 “真是没天理啊!”他望着她,自言自语道,“斐驰公子长得美,那因他文采超然,本少爷认了。你这小老弟,年轻轻的,长得比他还好看,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对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楼玉蕤早就习以为常了。 “胡说八道啥?”玉蕤赶紧将金丝面络系好,愤然说道:“公子方才的行径,实在是不像个正派人所为,……本公子,本欲与你结交的,现在看来……” 玉蕤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 意思就是,你甭想! 第61章 妙不可言 “楼蕤,嫡小姐四处寻你……你,这样做人扈从的?”斐副统领冰冷沁寒的声音。 那边玉皎找不到人,斐驰帮着寻找,见她与令轲俩个在一处插科打诨,他心里实在生气,不觉声音也冷了。 “副统领教训得是,”玉蕤一惊,抬手告偌,“多谢提醒,在下这就去!” 玉蕤心生后悔,怎就与谢令轲这混球说话忘记了时间,若误了正事,可怎生是好? 她有些心虚,朝斐驰一稽首,道一声‘惭愧’,转过身便走。 谢令轲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久久地回味她的惊艳,她带给他的震颤,似魔怔了般,喃喃自语,“貌比潘安,赛过宋玉,龙章凤姿,丰姿,妙不可言……” 斐驰目光犀利地扫了他一眼。 谢令轲一张痴迷的脸,深陷迷幻的痴呆样。 斐驰气得大吼一声,“令轲,似你这般言行无状,别怪为兄不讲情面,要去禀报永宁侯了?” “噢,子寰兄?” 谢令轲回过神来,惊喜地望着斐驰,“子寰兄认得她?您唤她‘楼蕤’?还是‘楼瑞’?她是定国公府的人?” “……” 斐驰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全然没将他说的话当回事! “太好了,真太好了!” 这呆子抚掌道:“令轲自诩长相不俗,与子寰兄并驾齐驱的。当然,在下,比子寰兄差得还有那么一丁点,……这下可好了,加上这位楼兄弟,堪称三足鼎立之势!绝了!” “……?” 斐驰真被他气笑了。不比诗词才赋,比长相貌美?又不是女子! 赖得理他! 斐驰转过身,拂袖要走。 “子寰兄,子寰兄去哪里?” 谢令轲急急追上去,“子寰兄莫生气,方才,愚弟确实在殿内奋笔疾书的,突然腹痛,告假来出恭的,……不想,在这遇到那位小兄弟,子寰兄,断不可告知我伯父,恐生事端……” 伯父谢文昀不会将他怎样,父亲谢文笙修理他,他也能忍。她最怕的,贵妃姑姑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态,那哀婉悲伤的眼神……最怕姑姑将爱施与他身上。 斐驰停下脚步,脸绷得紧紧的,“哦,为兄的话,你还是听到了?” 谢令轲肃然起敬,“别个人的话,令轲可能听不到,兄长的肺腑之言,轲岂能当成耳旁风?” “嗯,” 斐驰点点头,墨眸一瞥,“那,你还杵在这作甚?” “啊?!” 谢令轲一愣,蓦地明白过来,“令轲这就回大殿,认真作答的……子寰兄,小弟回去了,回去……” 他回转身,拔腿朝文华阁主殿飞奔。 “认真点,为兄等着你的喜讯!” “哎,”谢令轲边走边回头,挥手道,“小弟,会尽力的。” 斐驰露出会心的笑,“这个臭小子,德行!” 目送谢令轲离去,斐驰转过身,看到,前面回廊处,玉蕤接到了嫡小姐玉皎。 “姐姐被什么羁绊了?”方才没见她,玉皎很觉奇怪。 “没,遇到一个熟人,”玉蕤回道。 “哦,没事就好!”玉皎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回裙楼的坐席。 玉蕤的回答,飘到斐驰的耳中。 熟人? 不可能! 她以前在山里,两月前才到的京城,令轲前几日到的京城,出自陈郡谢家望族,两个人怎可能有交集? 斐驰心道,这姑娘扯谎的功夫见长了。 斐驰目光炯炯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玉蕤直觉后背发麻,扭过头,见斐驰凶巴巴的眼神,她不由一个激灵,赶紧回转身,加快步伐朝前走。 大殿内学子已有答好卷呈上前的,坐太子身侧的国子监祭酒将各学子的诗文卷和对策卷封好,供其他几位一同观看。 太子元宸走过去,取出一卷诗文来看, “青山倚东南,万堞明山郭,残次宫阙展,向晚橹声渐,一骑出鬫城,没千街灯火,呼灯觅朱家,笙竽声尽欢。” 元宸唇边露出笑意,赞许道,“不错。” 国子监祭酒瞅了一眼,“我朝自建立至今,皇上勤政,修法度,兴农田,建水利……国富民强,大雍朝的子民生活安康,夜不闭户,市集繁茂,诸子皆幸,得遇盛世,直可痛饮哉!” “祭酒以为如何?”元宸笑问。 “太子说不错,就是不错。”祭酒躬身道。 “祭酒大人,”元宸瞪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世故圆滑,似他这样……如何选出好文章来?元宸笑道,“大雍的学子,饱读诗书者大有人在,选出有德才兼备,有治国良策之奇才,是本宫与老夫子今日之要义。不知夫子有何想法?” “微臣吗,谨遵殿下旨意!” “哦?” 元宸点点头,目光濯濯,“知白守黑,和光同尘,用于官场,可。但,选拔人才,该是非黑白,优劣自见才好。” 国子监祭酒心下一凛,低头道,“臣愚昧,该如何优劣自见?” “本宫以为,对策卷,夫子封存,由各位大人审阅,择选出好文,若真有治国安邦方略之奇才,断不能让明珠蒙尘!诗文卷,由学子自由在大殿上朗读之,在座的所有人都能聆听,众人评判,高下立见,……不仅能分出好坏,还磨砺读书人的自辩力,如何?” “啊?!” 祭酒一愣,“对策卷,有各位大人一同审阅,自然是不错的。诗文卷,向来也是国子监及太学舍监,等各位大人一同甄别判定的,……太子殿下,这,出了大乱,可如何是好?” 祭酒心里担忧啊。 多少世家子弟多纨绔,哪里能有什么出彩的策论?他们靠这诗词上谋个名次,也好有些成就,为日后的仕途铺好路。 他可是答应了若干大人的请求,若是办事不力……唉,祭酒大人一脑门的官司呢。 “出乱子?大人杞人忧天了吧!” 元宸心道有趣。他眸子闪烁,灿烂如星辰,“父皇将此诗会交由本宫主持,本宫有不能稍微做些环转?真要是惹出什么,本宫一力承当就是!” 祭酒噗通一声跪地,“殿下,兹事体大,不可如此轻率啊!” 第62章 祭酒应变 “祭酒大人,这是作甚?” 太子元宸将他搀扶起来,脸色很不好看,“大人,这许多双眼睛盯着,……您这是给本宫使绊子吗?” “不敢,”祭酒双腿酥软,又要往下跪。 “大人,做戏也要适可而止,”太子元宸眸子一扫,一股沁寒逼迫于他,“若再这样,本宫让你做不得国子监祭酒!” 方才,祭酒双腿一软跪下,殿前的大多数人看见了,引起一阵骚动,邻桌的低声私语,“祭酒大人?……” “是,殿下!” 祭酒后背挺得直直的,太子的话明明白白,知道他承了很多人情,这能不让他惊惧后怕吗? “愣着作甚?” 元宸绷紧了脸,纯净的瞳孔收紧,脸上那一抹漫不经心荡然无存,低声道,“学子的目光都集中这,祭酒大人,别让本宫看错了你!” ‘别让本宫看错了你!’一句话点醒了他。太子给了他台阶,给了他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这,大大地鼓励了他,祭酒大人转过身,迈大步朝前走,像打了鸡血般亢奋异常。 他走到大殿中央,站立,“次此诗会之策论卷,请学子们上交于前,诗文卷,请当堂诵读,众人赏析评论占半成,太子与各位大人的分值占半成,排名,取两数之和一一列出。” 祭酒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哗然。联想到祭酒大人方才的失态,众人皆明白,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众人慢慢静下来。 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暗自庆幸,那些门阀的纨绔子弟慌了神,一个个立时六神无主,后悔当时怎没好好用功! 可,这世上从没后悔药。 太子暗暗点头,祭酒大人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他转身走到大殿中央,不过须臾时间,便想出了这合适的计数方法。元宸微怒的脸平缓了许多。 此时,裙楼上观礼台上可有些乱套。 名门贵妇和大家闺秀多半来给自家子侄打气助威的。诗文卷改成了当堂呈诵,无论对自家子侄有没有好处,时辰可是会拉长很多。 大殿内有学子诵读了诗文,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贵女们真正对诗文感兴趣的不多,哪能受得了那长长的等候?姑娘们左右看一看,不知还要候多久,悄摸摸退出裙楼。 玉蕤走上前,俯身对玉皎道,“小姐,咱们也走吧!” “好!” 玉皎点头。她本就有虚症,不能久坐,便在玉蕤的护送下离开观礼台。 裙楼院中停着各府的马车。姑娘们出来,多半到自家的马车内歇息。有的实在熬不住,已经悄悄回了府。 玉皎上了马车,阿蛮赶紧拿出软垫垫上,好让玉皎歇息。阿蛮在车里候着,就怕有什么意外,她好去接应。 玉蕤随后也上了车,“姑娘,大殿内正争得激烈,我看一时半会儿,诗会也不会结束。” “贵妃娘娘方才召我说话,……咳咳,……”玉皎有些喘,好一阵子说不上话。 “贵妃娘娘说,等诗会结束后,太子殿下要找我说话。这……,也不能走……” 玉蕤一愣。 太子殿下是要将定情之物送给她! 联想到上一世,自己死得糊里糊涂,多半是太子根基不稳,没有实权,想借助定国公府力量来帮衬。 这买卖,端得实在是太亏。 国公府现被很多人觊觎着,危机无时不在,可不能让太子爷再绑上别个仇敌! “皎皎,你身子虚,还请回府先歇着吧,……咱们按照国公爷的吩咐,皎皎身子不适时,由玉蕤来装扮嫡小姐。”玉蕤打定了主意,笑道:“太子爷与你相处的时间长久,不急在于这一时。” “好!” 联想到谢贵妃的话里有话,玉皎有种感觉,此事绝不简单,能回避就回避。她道,“若有……若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你,就与太子直说吧。” “直说?” 玉蕤点头,皎皎必然感觉到什么,不敢肯定,若真遇上特殊的事儿,就推说自己只是替身吗? “姑娘放心,”玉蕤嬉笑道,“小的心里明白!” “别贫嘴了,赶紧换衣衫。”阿蛮在一旁直催促她。 两个姑娘互换了衣裳,玉蕤穿上那莲花冰衫裙,摇曳生姿地朝裙楼观礼台走去。 玉皎坐在行驶的车里,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她这一装扮,也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呢。 楼玉蕤回到观礼台坐席,周围贵女稍歇息后,回来坐席的不少。 她端着嫡小姐的架子,像模像样地观看起大殿内的景状。 经过一轮角逐,刷下去一半的诗文卷。留下来的学子,个个神采奕奕,激动昂扬。 倒数第三排风姿奇秀的,不是谢令轲公子? 玉蕤眼睛不由一亮。 呵呵, 这厮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看出来,他还有些本事。 她双目炯炯有神,不似方才那位嫡小姐。 大殿一角,一双黑眸濯濯望着她。斐副统领朝她周边扫一眼,没看到青衣男装戴金丝面络的随从。他知道,此“嫡小姐”是玉蕤装扮的。 此时,大殿内学子们统一要求,为了公平要求加试,请主考大人重新命题,所有人重写一篇诗文,重新比试。 祭酒大人匆匆来请示太子,“殿下,学子们要求加试,殿下意下如何?” “准!” “太子来拟题目?”祭酒大大讨好道。 太子微微蹙眉,这个,他还真没准备。 太子抬眸,看到观礼台上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双目炯炯,热情洋溢到望着这。 太子元宸禁不住一阵心跳,脱口而出,“皎皎云间月,灼灼其华庭,文华观礼为题吧。” “文华阁观礼吗?”祭酒大人一阵心悸,眉心拧得更紧了。 太子爷,您不停地敲打老臣啊! 他以为太子自寓,太子坐在上面观礼,要他记住,祭酒大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映入太子我的眼中! 祭酒一脸苦相……太子,您干嘛……? “怎么,不行?” 元宸眉头一扬,他知道是口误,但他是太子,话既说了出来,就不能随意更改。 “行,行!” 可怜的祭酒! 第63章 花园‘偶遇\’ 太子拟定的诗文名,祭酒大人颇为难,还是要争取一下,“殿下,可不可不限于诗文格律,让学子们自由发挥?” “准!”元宸点头。 祭酒下来与国子监及太学几位大人商议了一阵,将议定的诗文名在大殿前公布了。 众学子自去准备着。 楼玉蕤望见太子从旁门走出,想必是中途小憩吧。 她思忖着,若留下来继续等,万一,太子送来玉如意,接还是不接?左右她是不想,楼家也不想现在与东宫扯上关系。 她思量再三,还是先走为妙。 玉蕤起身离席,刚刚走到回廊,见谢佳柔从远处走来。 玉蕤在裙楼观礼台上没看见她,估计她是和贵妃娘娘在一处的。 “皎皎,你这是准备去哪?”谢佳柔老远看见了她,把她当作了玉皎。 “坐得太久了,出来随便转一转。”玉蕤笑吟吟的,“佳佳,从贵妃娘娘那来的?” “是的,”谢佳柔快人快语,“我正找你呢,正好,咱们一处去吧!” “哦,好呀!” 玉蕤点头,猜想是不是太子让她来的,“去哪呢?” “你跟我走……去液池旁的花园,”谢三姑娘笑答。 因贵妃娘娘的关系,元宸与谢三姑娘如亲兄妹般,表哥的事,便是她的事。表哥有事相托,谢三姑娘自是义不容辞。 “大殿内学子正在比拼诗文,你们谢家子弟表现不俗,正是关键时候,不如,先回去瞧瞧?”瞧佳柔忍俊不住的笑意,玉蕤心里明镜似的,却是不能推辞,想用别的岔开她的话题。 “二堂兄谢令轲吗?”佳柔眉眼弯弯,笑道:“哈哈,他今日不正经收敛了许多,确实也难为他了。让他们先比着吧,不耽误的……” 谢佳柔不以为意,依然拽着玉蕤的胳膊朝前走,走出回廊,是一片空地。穿过空地上了台阶,进入另一处回廊,那边就是望液池那边花园去了。 玉蕤回头望,那黑衣铠甲的飘逸身影紧跟着,探过头来紧张地朝这边看。 玉蕤落后半步,冲他眨眨眼,让他悄悄跟在后,怕他不明白,双手拢起,打起了手势。 斐驰望着她,一脸懵。 笨!这都不明白? 玉蕤心里火大。 “皎皎,作甚?” 谢三姑娘觉察不对劲,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皎皎,你朝谁比划呢?” “方才不小心掉了一支钗环,”玉蕤早偷偷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握在手心,“我托副统领寻的,不知他是否找到了?我过去问一下!” 没等谢三姑娘说话,玉蕤大步便朝斐驰走过去。 “皎……皎皎,……” 谢佳柔自是惊讶,看她的步伐走得极快,与平常温柔恬静的嫡小姐判若两人。 “谢三姑娘带我是花园,你跟上,想办法不让太子殿下接近我!” 玉蕤走到斐驰跟前,手腕一翻,金钗回到她指尖,她笑得春花般绚烂,食指中指捏着金钗,朝斐驰深深福了个礼,“多谢副统领!” 她杏眼眯起,又放开;没有犹豫,没有惊惶,没有窃笑,很自然很细致很周到,一个人为自己为他将剧情丰富着。 看她自编自导自演了这精彩的一幕,斐驰甚为叹服。 斐驰眉头一扬,笑道,“嫡小姐,客气了!” “该谢的!” 玉蕤脸上的笑容灿烂,微微倾斜转身的片刻,神色一顿,急急道,“拜托您了!” 不过须臾。 已转过身,她踮着脚,笑吟吟朝谢三姑娘走过去,“找到了,我们走吧!” “哦,”谢佳柔点头,只觉得她今日怪怪的。还是那张脸,还是这个神态,谢佳柔便说不出别个来。 谢佳柔笑道,“皎皎方才吓到我了,……不过一枚金钗,犯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的。” “怎能说,是大惊小怪?” 玉蕤脸色一唬,“这金钗上面刻有我楼府的印记,若是落在不三不四的人手里,……甚至用它诽谤打压,我……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是了,皎皎思虑周全,是我太太粗心了,”看她脸有瘟色,谢佳柔赶紧哄,“金钗既己找到,实在是万幸。皎皎,我们往前走吧!” “嗯,”玉蕤点头,“你这丫头真有意思呢。别个都在大殿里看热闹,你这丫头倒好了,偏选这时候去花园?……现在已是深秋,天也冷了,去喝西北风?” “嗯,你跟我走就是。” 谢三姑娘心里有数,却不敢提前透露给她。毕竟,她已经答应了太子哥哥,不让她多嘴露出一丝一豪端倪。 谢佳柔忍不住,笑道,“皎皎,你与我去就是了,自然不会叫你失望的。” 玉蕤撇了撇嘴,贵妃娘娘撺掇太子与楼家联姻,这用意玉蕤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太子的婚事,不应由皇帝亲自操持吗?就算贵妃有了圣上的默许,应该光明正大地向楼国公求亲? 这偷偷摸摸的,总是不妥吧! 两个姑娘来到花园,园内花开不断。太子府在液池畔,花园内开渠引液池水,造了一片人工湖泊。湖中假山嶙峋,奇花奇草争奇斗艳,令人叹为观止。 两人又望前走了一段路,来到花园中央的波心亭。 亭子三面环水,只一道窄坡相连。顺坡上至跟前,缓缓飘荡而起的帷幔中,尊贵无比的太子爷坐在主位上。 玉蕤还没来得及说话,被谢佳柔拉着“噗通”一声跪倒于地。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佳柔与玉皎来花园游玩,没惊到殿下您吧?” 忍住膝盖的痛楚,听谢佳柔编造的‘偶遇’情景,玉蕤甚是无语。明明是她二人串通好的,引她前来的,非要这样? 光明正大地说不好吗? 玉蕤心里便是不喜。 “佳佳?” 元宸很是配合,上前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啥?你我是兄妹,不必如此。” 元宸再回望一眼玉蕤,惊呼道:“你……玉皎姑娘,快快请起!” 玉蕤不用他扶,自己先就站起,“多谢殿下!” 元宸温文尔雅,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剑眉一挑,“本宫在此,扫了玉皎姑娘游园的雅兴?” 第64章 曲解雅意 兄妹俩配合出彩,唱得一出好双簧! 玉蕤心里冷哼。 太子元宸脸色沉静,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超然,一件鹅黄镶金边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一点不俗气,似美玉镶嵌了金边般的脱俗。 见她不回话,元宸如墨的眉蹙起,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都说嫡小姐风华无双,性子也极温柔,今日,在本宫花园里赏玩,既是不开怀么?” “殿下如此说,臣女如何担待得起?” 太子是储君,是天之骄子,被圣上和贵妃娘娘宠爱,被百官们捧着爱戴的,她一个小女子怎敢得罪得起? 太子在文韫诗会向玉皎表白,那是早早就设想好的,估计是贵妃娘娘支持的。玉皎那小妮子,她是什么态度?她该不会什么时候与太子互生情愫? 太子心里的人是玉皎,与玉蕤没半毛钱关系!求婚这么重要的事,她可不能代替玉皎应许,必须玉皎自己才行。 嫁与不嫁,是她的事,我可不能替她做主。 玉蕤拿定了主意,敛衽,躬身行礼,“臣女唐突闯入殿下的花园,被殿下撞见,臣女心下忐忑,兀自心慌,……一时间间,愣了神,故没及时回殿下的话,还请殿下包涵!” 她这话说得有理,没毛病。 “太子哥哥见谅,佳佳拉着玉皎姑娘来的,”谢佳柔软语轻声,笑道,“太子哥哥要怪,就怪佳佳好了,与玉皎姑娘无关。” “哦,是本宫想多了。”元宸点头,瞬间,俩上露出笑意,“相邀不如偶遇,既是如此,二位姑娘不如坐下,同饮一盏茶如何?” “这个要的,当然要的。” 谢佳柔拉了玉蕤一同坐下,嬉皮笑脸的,“恭敬不如从命,佳佳讨太子哥哥一碗水喝吧!” “多谢殿下,”玉蕤笑着致谢。 “给二位姑娘看茶!” 元宸一挥手,屏风后走出来一个捧着茶水的丫鬟,分别给佳柔和玉蕤倒了茶水。 谢佳柔将自己面前的茶喝了,说道,“太子哥哥,佳柔的马车内也带了今年的茶来,正要送于您品尝的。容佳佳去取,太子哥哥且等着,佳佳这就去取过来吧!” “好呀,难得佳柔心里有本宫,”元宸笑着点头,“快去快回!” 此时玉蕤也起身,想跟她一起去,却被谢佳柔按住,“皎皎,你身子弱,好好在这等我,……很快的,我去一会儿,取了就回来!” 玉蕤没法,眼看着谢佳柔走了。 “玉皎姑娘,这茶水如何?”元宸抬眸,目光灼灼。 “回殿下。”玉蕤低眸,轻言细语,“入口回甘,品之芳香入鼻,确是好茶。” “这是今年进贡来的新茶,自然不错。”元宸矜持地点头,颇为得意,“圣上特别让内府拨来,送至此的。” “果然不同凡响,玉皎有口福,”玉蕤字斟句酌,唯恐说错什么,“多谢殿下赏赐的好茶!” “玉皎姑娘,”元宸墨眸闪着光泽,动情地说道,“姑娘和本宫早就见过的,为何如此生疏?姑娘和佳佳是手帕交,你们俩平常无话不谈,感情甚笃。佳佳是我表妹,和本宫亲如兄妹。本宫与姑娘,应该有很多话说的。” “殿下,臣女不敢。”玉蕤垂眸,“殿下,东宫之主,臣女需仰视才见,怎敢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玉皎姑娘,于元宸,可是你别个都不同。”元宸端着茶壶起身离座,亲自斟满玉蕤的茶盏,“元宸是希望,能常与姑娘把酒言欢……” “咳咳……” 玉蕤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巧妙地打断了太子的话,“殿……殿下,臣……臣女身子弱,不甚酒力,不,滴酒不沾的。” “哦,” 自己的话,给对方曲解,还有比这更扫兴的吗? 元宸心意聊聊,顿觉,索然无味。 他转过身去,回到自己座位上,“姑娘平常都读些什么书,喜欢做什么?” 玉蕤脸上是笑嘻嘻的,回道:“回太子殿下,都是一些女儿家愿意做的事,不足以说出,恐污了太子的雅听!” 这,能不能好好聊天呢? 太子说一句,她顶一句,是真的呆傻,还是故意为之呢? 想她楼玉皎闻名遐迩的才女,能够闻言知雅意,极其聪明剔透的女子,会不知道本宫的意思? 元宸脸色一沉,“玉皎姑娘不愿意,是看不上本宫这等资质吗?” “殿下!” 玉蕤吓得扑地,急忙说道:“殿下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玉皎是高攀不起的,怎会有那等污浊的念头?殿下明鉴,臣女实在是不敢的。” 元宸哈哈一笑,“玉皎姑娘,你这是为何?开个玩笑,平身吧!” “谢殿下!” 被他这一唬,玉蕤的后背沁凉。这太子殿下旁敲侧击,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 哎呀,上一世,她竟是没看出来!平白被他利用,才没了性命。 这样一想,她再也不敢胡说八道,端坐席上一个劲地喝茶。 她紧绷着脸,眼睛瞅也不瞅他,元宸也没法再说什么。 他自衬,是不是该回大殿内看看诗文卷的结果呢。 “殿下,祭酒大人请您回去!”斐驰斐副统领恰如其分地赶到。 “哦,祭酒大人那边结果出来了?”元宸挑眉。 “回禀殿下,大人说,差不多了。” “哈哈,”元宸哈哈一笑,“好,本宫休息得差不多,该回去看一眼了。” “送殿下!”玉蕤低头垂首。 “玉皎姑娘?” 元宸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大殿内结果已出,姑娘还呆在这里?” “哦,殿下下您先行,”玉蕤小心翼翼回道,“玉皎在这等一会儿,等谢三姑娘来,会过去的!” “你等她?” 元宸唇边浮起一抹笑,只怕她是不会再回来的! 元宸一挥手,“不必再等了,姑娘与本宫一同回吧!” “啊?!” 玉蕤看了看太子的神情,便知他啥意思。 不就是你兄妹俩合起伙来捉弄我,想逼我就范吗? 玉蕤只能在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说,敛衽行礼,“谨遵太子令!” 太子一拂袖,“回文华殿!” 第65章 心生一计 太子邀请她同往,玉蕤岂敢违令,颤惊惊跟随其后。 太子心里不痛快,会不会拿她出气? 文华阁内,结果已见分晓,众人一致选出五名入围,只是名次未定。魁首一名,自然该是太子元宸与各位大人拟定。 元宸回到主座,国子监诸位大人便上前来,“卑职等选出五篇上上佳作,请殿下阅览定夺。” 元宸眯眸,问道,“诸位大人,可有一致推荐的?呈上来给本宫即可!” “溧阳陆氏子弟文华阁观礼赋,”国子监祭酒大人拱手,说道,“洋洋洒洒几百字,字字珠玑,表心志,奉明君,堪为表率!” “哦?” 元宸剑眉一挑,“呈上来!” 祭酒大人赶紧将诗卷展开,呈于元宸面前。 元宸定睛看去,此篇笔力雄浑,上题为‘文华阁观礼赋’, “溧阳别子亢姚宗,儒效恭谨浩气中,文华阁留拜公卿,凤仪来时转从容,” 元宸暗暗点头,虽为庶子志向高远,心志坚定可谓难得。 元宸再往下看,从文华阁殿作诗起,写黄帝统一各部,播百谷草木,制衣冠,建舟车,发展生产,写到大雍的风物,纵横古今,对时政均有涉猎。 最后,“惜物爱民,黄帝尊始祖。仪祈伏明君麾下,行千秋仁政,不负师门心印。” 通篇洋洋洒洒,最后表明报国决心,甚妙! 元宸抚着诗卷沉吟,此生颇有心志,若懂工算之术更妙了。 元宸抬眸,“各位大人果然好眼力,从一众学子中选得此等杰出之人才。好,本宫与各位大人看法颇同,准予此生诗文卷第一。” “微臣领命!” 祭酒领了太子令,走至殿前,大声宣:“此界诗会诗文卷魁首,溧阳人氏,陆仪!” 国子监学子陆仪,站立殿中后背挺得笔直,眼神坚毅意气风发,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接着,国子监大人陆续宣读了前五诗文卷的排名。 听到第三名“卢绍礼”,坐在耳房内的楼玉蕤身子不觉一震。 她轻移莲步,透过轩窗望去。 卢绍礼一身靛蓝色长袍,领口袖口镶着银丝流云纹滚边,也是意气风发,洋洋得意的。 不过,他中年稳重,在青年才俊中显得十分突兀。 卢绍礼便是在这次诗会上得了名次,才得以接近太子,并获得太子的信赖的? 以卢绍礼的才华与谋略,若想成名或是出仕,年轻时便应有所行动,为何中年还要搏入仕? 上一世的她,被浮华蔽了眼,很多人很多事,她都没在意。卢绍礼苦心经营,接近太子,不单为做一名谋士那么简单吧。 玉蕤沉默了好一会,越发觉得看不明白。 此时,大殿内一片沸腾,没人会注意她这边。玉蕤悄悄走出耳房,准备离开这。 “玉皎姑娘,请留步!” 太子回眸,正巧看见了她,从后撵上来,“玉皎姑娘,今日本宫怠慢了。姑娘素有才女之称,恰逢诗会,何不作诗一首,为诗会景上添花?” 无论才子才女都自诩不凡,尤其才女缺乏表现的机会,像这种重大场合,太子有心成全玉皎。 可她,不是玉皎! 作诗?作你个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玉蕤自觉后脊梁骨嗖嗖冒冷汗。 本姑娘江湖走得,青楼她也敢闯,暗夜与人拼命也行,……作诗?不会太难为了?她后悔,应该更早一些离开的。 玉蕤几乎要崩溃了。她此时是“玉皎”,若她一味推脱,不说出个三五六来,岂不是不给太子面子?若硬逼着作诗,就她肚里那点墨水,岂不给嫡小姐脸上抹黑? 况且,她是楼府的人,更不能失了国公府的气势! “殿下吩咐,臣女不敢不从,” 玉蕤垂眸,不能不说,总要想折应对。她抬眸,很是谦恭,“文坛盛会,在座大学问家颇多,今日,应是学子们的主场,臣女怎敢在此狗尾续貂,惹得众人厌烦?” “玉皎姑娘出口成章,我等闻名已久,……” 卢绍礼昂首,走过来接上话,“今日,见姑娘之风采,我等实为幸甚!若是,再能听姑娘之风雅,今日可就圆满了。” 这家伙真讨厌,顺着太子的心意说话的。 “……”玉蕤一脑门子的官司,不知该如何说。她抬眸,寻找斐驰。 那人却不知在何处。 方才还见他眼睛望着文华阁顶不知在琢磨什么,这会,却没了影踪? “各位先生,”玉蕤微笑着,“今日盛会,小女子瞻染各位的风采,各位词文并茂,但是令我钦佩。今日小女对各位诗文大家顶礼膜拜,如何敢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呢?” “哎,无妨!” 谢令轲得了诗文卷第七名,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一高兴起来话,他的话就收不住。 “楼小姐的文采,鄙人早有听闻。据说,令很多男都不及。我等何其有幸,愿闻听雅音!” 谢令轲来了个神补刀? 这厮忒讨厌,不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不应不行,该如何脱身? 玉蕤妙目一转,心生一计,“今日诸位才子的主场,玉皎小小女子,怎能与诸位争风采?小女新近学了绘画,愿以雕虫小技,搏各位大家一笑,如何?” 呵呵, 玉皎小姐不写诗,要作画? 众人皆觉得稀奇,抚掌道:“甚妙!我等拭目以观!” 玉蕤闲暇时喜欢作画,尤其是工笔画,喜欢一笔到底的酣畅淋漓。 众目睽睽下,一副重彩的水墨画呈现眼前。 细笔白描的花朵,或舒展或绽放,细微处变化无穷,花朵无色,却富丽工巧,精致脱俗,运笔如轻云流转,如行云流水流畅不滞。 玉蕤想了想,又添上了一颗树,树上一只苦蝉,……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太子抚掌叫好,“玉皎姑娘才情了得,诗词做得好,丹青也炉火纯青……” “苦蝉待夏半枝鸣,娇樱盼春三日笑,这般画境,该有人题词才是。”谢令轲抚掌点头,他想起什么,大声嚷道:“子寰兄,子寰兄……” 斐驰在大殿外,不知这边发生何事,听到谢令轲唤他,急急走过来,“令轲,可是有事?” 第66章 温柔之力 “子寰兄,你来得正好。” 谢令轲走上前去,十分热情地说,“嫡小姐幅画作已成,需好的诗文与之媲美!子寰兄少年成名,该当仁不让!” 元宸脸色一垮,有些收不住! 玉蕤眸色一黯,谢令轲你瞎啊! 太子殿下,他是你表兄! 为何舍近求远,不请自己太子兄长,偏去叫那该死的斐驰题词? 谢令轲怎知这? 谢令轲眼里,没别人,只有他的子寰兄。在他眼里,子寰兄最才情,最有风华,长得最帅! 对这位表兄太子,他的感受很是一般。别的人,更是不值一提,只能靠边站了! “子寰兄,愚弟好久没见你的诗文了,如春水般思之如渴!”谢令轲为斐驰抱不平,不错过让任何场合,“子寰兄,您请!” 谢令轲没见过玉皎,不知她长得啥模样。之前,偷到了金丝络覆面的玉蕤的真容,不就是眼前这位小姐? 他有些欣喜若狂! 原来,那位楼兄弟,是楼小姐装扮的。 他心里呵呵,我说怎么长得雌雄莫辩,原来是风华无双的玉皎小姐! 这位小姐,还是丹青妙手? 他觉得,更应该配上好诗,才能相得益彰,成为杰作! 谢令轲忘乎所以,斐驰却是冷静自持得多。 “令轲,……”斐驰用眼神去制止。 他察言到太子脸上的不悦,玉蕤脸上的不安,旁人的敌视与怒意,他都一一瞧在眼里。 经由玉蕤巧妙提醒,他知道太子对玉皎有想法。 太子大概不知,她是假玉皎。斐驰心里却是明镜似的。 他答应了楼家,就不能去揭穿假玉皎。 为臣子也煎熬,不能助太子心愿得成。 “子寰兄,别愣着呀!”谢令轲紧催促着。 “令轲……”斐驰杵在那,有些骑虎难下。明知太子心意,还冒死上前,是不是不想活了? “干嘛不动?”谢令轲嘻嘻一笑,前来拉他,“兄长,快快看!” 玉蕤心里恨的,别人怎么使眼色,他都瞧不见么? 这谢令轲真是不开眼! 唉,本姑娘是败给他了! “不劳斐副统领了,”玉蕤扬起脸来,冲斐驰笑,笑得如春花般烂漫,“小女的画作还未完整,不敢劳动您的大驾!” “嫡小姐,”谢令轲脸色一唬,很有些不自在,“你,这是何意?” 斐驰墨眸一眨,寒意瘆人。 “本姑娘自有主张!” 玉蕤娇俏地一笑,不怕得罪谁,她转身,面对太子,“殿下,小女想将画作带回,再配一副诗文,可好?” 她这样做,算是为太子挽回些面子。 瞬间,斐驰的脸失去了颜色。旁人看来,他被愚弄了。 “搞什么?”谢令轲愤然道,“本公子见你不错,才请出子寰兄的,……不想,你这人……” 斐驰不等他说完,转身离开。谢令轲急急追去。 玉蕤瞄一眼他的身影, 哼,他该感激! 他若真在画作上题词,不但得罪开罪了太子,更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后,有他好瞧的,有他难受的。 一个小小的城防营副统领,何以承受这样的负重? 谢令轲追到廊下,心疼地望一眼斐驰,“子寰兄,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她,不过仗着嫡小姐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可不就是国公府小姐吗?”斐驰墨眸波涛汹涌。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实在又尴尬又危险。 她,以她的温柔,巧妙地为他解了围。 …… 玉蕤转过身来,轻言细语,“殿下,臣女此画太仓促,……画上还未着色,容臣女带回精心描绘配上诗文,再送来与殿下观赏。” “嗯,准!” 太子元宸眸光一闪,他启唇,语气是淡淡的,“玉皎姑娘有了主意,就按照姑娘的意思行事吧!” 他微微叹息,她终究没能顶住众人的目光,请求他为她的画作题诗一首。 他那一声叹息很轻,别人没看见,玉蕤看得清楚。 她不明白,太子那声叹息,却又是为何? 楼玉蕤收好画作,向太子躬身行礼,“殿下,臣女先行告退!” “哦,好!” 元宸望着她的背影,眼里起一层灰蒙蒙的雾,今日所见,她与平日有很大不同。 他既是看不透她。 玉蕤走出文华阁,顾阿蛮便迎上前来,“方才,多亏你急中生智!” “嗯,不瞒你说,我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玉蕤悄声道,“我都很后悔,让皎皎先走。” 上了马车,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由于她的急中生智,太子没拿出玉如意。 可是,太子为何要送玉如意? 如果玉皎平日对太子冷淡,或,干脆就没有任何的意思,太子还会这样做吗? 她转头问阿蛮,“玉皎,她和太子……” 阿蛮低头,“别问我!” 真的? 玉蕤掰开顾阿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阿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如果玉皎与太子没有任何的情意,依阿蛮的性子,早就一口否定了。 竟然没否定,那,就是真有? 啊啊啊…… 她,毁了玉皎与太子之间的姻缘! 这,可如何是好?嫡小姐与太子私相授受? 她不能问,不想说,也不能说! 玉蕤坐在马车内,一声不吭。 “阿蛮,怎么办?” “什么?”阿蛮目光闪烁,“你讲什么?” 玉蕤一噎。 什么什么?……我要讲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样,挺好的,……” 顾阿蛮坐在另一侧,目光游离地望着别处。“国公爷,是不允许他们来往的。” “啊?!” 玉蕤懂了。 国公爷何等精明睿智之人,早就看出这对小儿女的心思。 他们,这是要瞒着所有的人,先把这事定下来吗? 太子可是储君,牵一发而动全局。 这样想来,圣上恐怕是不知,太子央求了自己的贵妃娘,贵妃先前也是不同意的,拗不过自己儿子? 皇子的婚事,哪能自个儿定?更何况,他还是太子?未来的皇帝,需要考量的……方方面面,诸如这般太多了。 如此一想,她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既是国公爷的意思,那就该没有错。即便,玉皎如何痛骂,她也不会回,只一力顶着。 第67章 捧杀毁她 玉蕤回到定国公府,玉皎便迎上来,关切地询问这一届诗文盛会的结果。 玉蕤低眸,都细细向她讲了。玉皎听完,并没问别个,道声“辛苦”,在丫鬟翠微的陪同下回了暖玉阁。 玉蕤长舒出一口气,她回到西苑厢房,脱下嫡小姐的淡黄金丝箩摆裙仔细叠好,换下自己的衣裳,娶了一壶茶来喝。 “玉蕤姑娘,在忙?” 门外传来老奎叔的声音。 玉蕤慌忙开了门,福了个礼,“奎爷爷,您请屋里坐!” “不了,”老奎叔核桃般的脸,是笑眯眯的,“玉蕤姑娘,国公爷让老朽来知会你,等姑娘有空了,去东苑一品堂书房。” “奎爷爷,玉蕤正闲着,随您一道去见国公爷。”玉蕤笑答。 老奎来请她去书房,她蔫有怠慢之理? 老奎前行,玉蕤紧随他身后。 一品堂外书房走廊,老奎停住脚步,“老爷,玉蕤姑娘到了!” “进来吧!”楼伯赟的平静的声音。 玉蕤敛衽进去,朝上边端坐的楼国公行礼,“玉蕤见过国公爷!” “丫头,怎就如此客气,啥时改口称‘祖父’?”楼伯赟慈爱的目光将她拢住,越来越觉得她是楼家的孩子。 楼国公当众宣布将她为楼世子的义女,玉蕤也是孙女了。 “这……,”玉蕤垂眸,脸微红,玉指摩挲着衣襟边。她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更多的,不知所措。 她自幼没亲人,没得过亲人的关爱,突然而至的亲情,她还很不习惯。一时半会,她很难改口。 “丫头在文华阁表现不俗,老夫已听闻了。呵呵,楼府也出了一位丹青妙手,实在是应该称贺!”楼国公已将她当成自家孩子,望着她的目光更是亲切,“丫头,说说你有何愿望?” 顾阿蛮已将太子府的所见所闻,向楼国公禀告过。唯独漏去花园内与太子品茗,国公爷不喜的事,阿蛮不会自讨没趣多嘴。 “愿望?” 玉蕤抬眸,眉眼弯弯,“希望荟蕤堂的生意红红火火,明年可以连本带息偿还国公爷的钱呀!” “哎,你这丫头,”她的耿直活泼,更招楼国公喜欢,“身外之物,丫头能善意利用便可。你既是楼府小姐,不能总住在西苑厢房,……该有你自己的闺房。” “西苑厢房就很好了,”玉蕤慌忙说道,“世子夫人待我很好,东面朝阳的三大间!还有,您借给我的熙苑,……被拿来做了商铺,……嘻嘻,玉蕤心里欢喜,没啥要求了。” “嗯,你喜欢熙苑那样的居所?”楼伯赟暗暗点头,“嫣红丫头要替你照顾商铺,怎么还得给你配两个丫头?明日,我便叫你义母去安排。” “国公爷,使不得!”玉蕤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这样得陇望蜀,国公爷他老人家不计较,世子夫人难道没想法? “丫头,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你不用考虑。” 楼国公说话,谁敢反驳? 玉蕤道谢,拜别楼国公,回到西苑厢房。 方几上放着一个灰塌塌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本武功心法。 瞧着,是花雕从哪叼来的。 花雕小凤偶尔会回来看她,总能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花雕不会乱来,那本书,是在朱雀门习武用的练功心法。 只是,云梦离这千里之遥,小凤飞行千里回去取来,为了搏她会心一笑? 不然,如何解释? 或许,是可以的。 这一天惊心动魄的,总算没有事儿,可算是能歇下了。 玉蕤一头扎进床榻,眼眸一闭,进入梦境,睡得死沉死沉的。 第二天早上,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楼玉蕤醒了过来。 看时间有些早,她吃了些点心,自给去了花园。 楼府的花园规模颇大,假山嶙峋,层峦叠嶂,各种奇花异草不少。 她心情大好,从最西边走到了最北边,走到留芳亭下,觉得有些累了,坐在亭下歇息。 微风习习,吹在她面颊上很是惬意。 眼角眉梢间,一袭青色阑衫,一顶褐色斗笠,飘忽不定地移动。 褐色斗笠继续前行,青色身影缓缓走来。 “楼小姐,呵呵……” 那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疾不徐,“呵呵”两字说得轻飘飘的,话语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何人?”玉蕤一愣,这声音,曾经是多么熟悉。 楼玉蕤很警觉,厉声道:“擅闯定国公府后院,死罪,请你立即离开!” “死罪?”声音一顿,有一份漫不经心的鄙夷。 青衣大方地在她面前的石凳坐下,缓缓摘下斗笠,“徒儿掉进了富贵安乐窝,真就忘乎所以,连为师都不认得了?” “啊?……师父!” 玉蕤一愣,不是别个,是师父萧若水。 玉蕤赶紧起身,躬身行礼,“见过师父!” “嗯,你还记得为师?” 萧若水望着她,目光沁寒,“从你下山到现在,几个月都不回归,到底是何用意?” “回归?” 玉蕤笑,“回去,做甚?师父何曾教过我什么?” “你,在埋怨我?” “弟子,不敢埋怨,实话实说而已。”她不亢不卑,反唇相讥。 重活一世,很多东西,她想明白了。 在云梦十五年,师父始终很冷淡,就如现在这冷冷的样子。别人的师徒关系亲如一家,她却从未感受到。 她很羡慕云亭师兄很得大师伯宠爱,常常以各种理由与大师伯套近乎。她哪是好学之人,只是希望从师伯那,感受一些师父对徒弟的那种关切。 师傅待她是冷冰冰的,如没有情感的冰冷物件。她偶尔心血来潮,也会给她买点好吃的甜点,或者是买一两件漂亮衣裳。 不教学问,从不管教,放任她发展。 玉蕤千方百计的讨好她,反而,会令师父对她更厌恶,…… 师父放任她,从不严厉训斥,一味宠她惯她,惯得她自私任性,以致于无法无天,被养成了废柴。 她嚣张霸道无所顾忌,还处处惹事,她这师傅一味护着捧着,她便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祸害。 后来她才知,这萧若水,所谓的师父,对她怀着深刻的厌恶,护她捧她,就是为毁了她! 第68章 故意气她 门内弟子除师兄云亭,人人都避她躲着她。 师兄弟视她如眼中钉,恨不得将她立即撵走。 玉蕤记得,当年她不服气,以为是师尊不喜她,便偷偷捉了一条青蛇,潜入师尊的房内,想给师尊来个恶作剧。 她从窗户攀爬,潜入师尊房内,却发现屋里有人说话,……是师尊与萧若水的声音。 如果不是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她都不知自己的处境之艰难!不听不知道,师父对她的用心之恶毒! “若水,你的徒儿,你多少也该管一管,……弄得鸡飞狗跳的,门下众弟子告了多少次,让为师将她逐出山门。”无涯师尊很无奈。 萧若水嫣然一笑,“师傅,您老不用管,也不用撵,将来,自有人收拾她!” 玉蕤心里不觉一阵寒颤,屏住呼吸认真听。 “若水,”师尊望了她一眼,又说道,“玉蕤是你的徒儿,看她本性并不顽劣,……你该想些方法,好好教导……” “教导?” 萧若水脸上浮起鄙夷的笑来,“我会教她本事?将来反过来打压我?甭想!” “若水,你若无心教,不如,让你大师兄来带带?” “谁也不要教!”萧若水银牙咬紧。 “唉,既是这样,你不如放她下山去,让她自生自灭吧!” “不可!”萧若水摇头,“师傅,故人所托,怕是不好吧。” “若水,你何苦呢,”无涯师尊叹息一声,道,“既是故人所托,你多少也要对她好吧!这个徒弟若学了偏门左道,岂不是可伶?” 萧若水脸色一沉,恨恨地说道:“可怜她干嘛?活该!” “唉,何必……” 无涯世尊一个劲叹气,玉蕤唬得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萧若水离开,等无涯师尊睡下,她才拖着几近僵硬的躯壳走出来…… 萧若水名为师父,其实是她的看护人。 她摸不准,萧若水说的故人,是她的恩人,还是仇人? 楼玉蕤收回心绪,凝神望着她。 她一头青丝向上挽起,用一根翠绿的翡翠簪子别住,眉眼多娇,唇红齿白,依稀旧日娇艳模样。 这个女子长得不赖,可以说是很美,而且保养得当,十几年过去了,依然还是原先的模样。 她处心积虑,是将徒弟当成仇人? 玉蕤抬眸,傲然说道:“师傅平素并不管我,不知,今日为何寻来?” 玉蕤高昂着头,目光犀利,浑然不怕。 她这样的表情,萧若水看了很不舒服。“怎么,不该随我回去吗?” “随您回去干嘛?” 玉蕤淡淡一笑,“您名义上是我的师父,实际,是为了遵守什么承诺,看护我的吧!所以,您从不教我什么,也不让师伯教我。无论,我做了错事,混不吝也好,您护着还夸我,您这,就是捧杀!在朱雀门的师兄弟们,防我如防贼一样,我回去,还有活路吗?” “呵,” 萧若水唇角弯起,露出一丝笑意,“到底想明白了,你还不算笨。不过,有句话这样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为师,偏就要将你带回呢?” “您说让我回,我就回吗?”楼玉蕤讪笑。 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孩了。 重活一世,岂能任人欺凌宰割? “现在,本姑娘可是楼世子的义女,而且,定国公承诺会让我入族谱。”玉蕤笑一笑,傲然说道,“不知师父拿什么与定国公府抗衡呢?拼整个朱雀门吗?” 萧若水在朱雀门辈分低,压根没有能力撼动整个朱雀门! “你,入了楼弋,楼栢荃名下?”萧若水一愣,眼神,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是哦,”玉蕤歪头,调皮而狡黠地一笑,“师父,您不同意吗?” 玉蕤是故意气她。 气她一个江湖人,怎能奈何定国公? 果然,萧若水直翻白眼,“好,很好,……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无妨,”玉蕤姑娘咧嘴一笑,很有些张牙舞爪,“师傅,你有啥招尽管使!看看能不能将我从这里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皓腕一翻,右手从怀袖摸出一个箭头,往空中那么一扬。 那箭头“啪啪”两声爆响,空中升起一团银色的火柱。 国公府的卫队瞬间出现在了花园,将她们二人团团围住。 “楼姑娘,出了何事?”卫队长是认得她,见她身侧带着斗笠的女子很面生,不像是国公府的。 他拱手问道,“这位女子,所为何事而来?” “哦,这位大哥,对不住了。”萧若水心里虽然恨,但此时,也得好好说话。 毕竟,她是孤身一人,一人难敌众手。 “姑娘是我朱雀门的,所以,我来会会,……”萧若水抬眸,望着楼玉蕤,“楼姑娘,我说的对不对呀?” “您这么说的,自然是对了。”玉蕤笑得狡黠,“刚才,小女太激动了些,本是要给你演示一下我的秘籍,没想到直接往空中扔了,……确实,是误会。” “楼姑娘,”卫队长望着她们,满脸狐疑。“真的,是手误……你们,只是误会?” “嗯,是的,” 玉蕤姑娘笑道,“还麻烦队长与小女一同送这位师父出去!” 萧若水紧抿着唇,想偷偷出手的机会都不给。 小妮子,算你狠!防范得够严! 楼玉蕤笑嘻嘻将萧若水送出府门。 她大口大口喘了气,转身回来。 玉蕤走到中庭,却见老奎一脑门官司地站在那里,十分惊讶的样子。 玉蕤上前福了礼。“奎爷爷好,奎爷爷怎在这?” 府里卫队出动,老奎心里诧异,便出来观看。不想,就看见玉蕤陪着萧若水往外走。 老奎眼皮直跳,表情很是古怪。 “玉蕤姑娘,方才送出去的女子是谁?”老奎满布沟壑的脸上,是无比惊讶的神色,“看情形,姑娘像是与她很熟?” 玉蕤笑道,“她是我师父萧若水。好险,刚才差一点就被她捉回云梦了。” “捉你回去?” 老奎更觉惊讶,“她,既是你的师父,难道会害你吗?” 第69章 耿耿于怀 “奎爷爷……” 老奎不问还好,这一问,勾起了她满腹的心事与委屈,玉蕤眼眶不由一红,身子晃了一下,既把持不住地微颤。 老奎心下一惊,如核桃般的脸挤成一团,“姑娘与令师,有许多不愉快的往事?” 玉蕤闻言一怔,赶紧擦拭去脸上的泪珠,展颜笑道,“奎爷爷,原谅玉蕤失态……,都过去了,不提了罢。” 那些不痛快,就让它过去吧,何必耿耿于怀? 玉蕤不似那斤斤计较的,非得揪住过往不放手,早已学会往前迈步。 老奎抬眼望去,她脸色渐趋平静,呈现超出她年龄的自持与稳重。老奎心下叹息,她定咽下过往的许多苦楚,慢慢学会自我宽慰,学会了自我疗愈。 “玉蕤姑娘,”老奎布满褶皱的脸上有一丝动容,“姑娘心里有什么话,不妨跟老朽说一说,……” “奎爷爷,国公爷日理万机处理着很多大事,他老人家的生活起居多亏您照顾着呢。” 玉蕤脸上泪痕犹在,却是笑容可掬的模样,“小女这点事,真不算什么,……奎爷爷您够忙的,玉蕤不打扰了。” “玉蕤姑娘,无妨……” 老奎希望她能多说一说,以便于了解她的过去。 自打她来到楼府,定国公便对她的身世怀疑,令他暗暗查访姑娘的过往。派出许多人去云梦山查访,无非她不学无术为非作歹,被朱雀门师兄弟的的祸害,……并没找到别的与她身世有关的。 “你师父也忒没水准,她既来国公府,怎也不上门通传?偷偷摸摸翻墙而入么?”老奎想起来,萧师父是怎样避开护卫进来的? “家师是这样的,”玉蕤自觉很失态,毕竟,一日为师也是师,她忙告饶道,“江湖上行走,独来独去惯了,奎爷爷不要挑理了。玉蕤在这替师父告罪!” “玉蕤姑娘不必如此,”老奎摇头道,“你那师父,还不如弟子明白事理……姑娘不必替她遮瞒,……她是她,你是你,老奎也不会怨姑娘的。” “多谢奎爷爷!” 玉蕤却很不好意思,告了一声偌,便向老奎告辞回了西苑。 老奎站了好一会儿,叹息一声,才回到了东苑。 老奎脸上很有些怪异,楼国公都看到眼里,还以为府卫出动造成了意外。 楼伯赟放下书本,问道,“老奎,护卫因何事出动?” “老爷,是玉蕤姑娘放的令箭,姑娘却说,是手误发的令箭,”老奎回禀道,“但,老奴来看,实际并非如此。” “怎么?有何蹊跷?” 老奎思索一番,决定将心中疑惑说出。 “老奴过去,见玉蕤姑娘送一个女子出去……,姑娘说,那女子是她师父,既是师父,为何要放令箭令护卫前去?老奴以为,姑娘定是受到了胁迫,……就是那个所谓的师父做的。” “玉蕤丫头被她师父胁迫?”楼伯赟一愣,“师徒不睦?” “老奴也是好奇,便问询起来,不想姑娘讳莫如深,既是不想说以往的事情,而且,她那师父却像极了一个人。” “谁?”楼伯赟双眸如电望过去。 老奎跟着他几十年,从来不多嘴也不惹是非,他既这样说,绝不会是妇人饶舌,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楼伯赟眼神一凛,“老奎,你看到了谁?” 老奎走上前,附耳过去说了。 “她?”楼伯赟也是一惊,反问,“确定?” “嗯,千真万确!” 老奎核桃脸呈酱红色,肺部快要爆炸了一般,“这女人真是歹毒!她妄想爬世子的床,是老奴亲自撵出去的,……她那怨恨的眼神,老奴至今都记得!就在刚刚,那女子的眼神,老奴才仔细瞧,十几年过去,样貌几无变化,果然是她!老奴后悔当年不该心慈手软放生,却不想留下了祸患,……” “老奎,这不怨你,”楼伯赟心情复杂。 在他面前,玉蕤提过朱雀门,总是将师父轻轻略去,想必师徒间有隙,丫头不说,他也就缄默不提。 原来,是当年的渊源……她若是恨着楼府,拿楼府的骨肉出气? 她,既敢威逼丫头? 定国公想起,当年,儿媳许氏回乡探亲遇流民作乱,耽误了回京。半年后,许氏难产身亡,许家只送回玉皎…… 如果,许氏生下的是一双玉儿,这其中,自然可以做很多手脚…… 楼伯赟只觉愤慨,眼神变得犀利,“她如何知道玉蕤在楼府?……是暗中跟踪来的?还是凑巧的?这,一点很重要!老夫隐隐觉得,玉蕤丫头的身世不简单,……如此这样看来,许家真脱不了干系!” “老爷,”老奎躬身问,“如今该如何办?” “去唤玉蕤丫头来,就说我找!” “是!”老奎应声欲走。 “等等,”楼伯赟突然叫住了他,“丫头不是擅长丹青?你可以直接告诉丫头,让她画一幅她师父的画像呈上来!” “啊?……” 老奎很有些别扭,又一想,是与不是,总是要查的。老奎决定豁出去老脸,倚老卖老一回,定然要将事情查明。 老奎点头,“老爷放心,我这就去了!” 老奎离开东苑一品堂,急匆匆来到西苑厢房外,遇见了丫鬟嫣红。 嫣红急急迎上来,“给奎爷爷请安!” “请安就免了,”老奎气嘟嘟的,大声道:“唤玉蕤姑娘,就说有急事!” 老奎平日都是笑咪咪的,他如此一反常态,嫣红从未见过。嫣红便以为出了大事,急吼吼地向玉蕤禀报。 玉蕤也吓一大跳,急急走出来,笑着迎上去,“奎爷爷,您老请屋里坐!” “哼,不敢坐!”老奎大哼一声,依然气鼓鼓模样。 玉蕤望一眼嫣红,两人面面相觑,玉蕤小心问道,“您……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老奎扯着嗓门,“你师父擅自闯楼府,国公爷知道了,说你无视楼府的规矩自行放人,正在大发雷霆呢!” “啊?”玉蕤眉头蹙起,“奎爷爷,那该咋办?” 第70章 许家有鬼 “姑娘自去交差就好,老奎可是传过话了!” 老奎撂下话,转身欲走。 “奎爷爷,您别走呀,帮帮我们姑娘吧!” 嫣红被他吓到,噗通一声,跪地求情,“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国公爷盛怒,姑娘放走的是师父,姑娘又不能去拿人,姑娘如何能交差?” 玉蕤本来不怕的,见嫣红如此害怕,惹国公爷生气的后果肯定不妙。顿时,她心里也慌乱起来,“奎爷爷,请您帮帮我吧!” 老奎本来做做戏,是吓唬吓唬人的,见玉蕤不为所动,心里担心这戏怕是唱不下去了。不想嫣红这一跪,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老奎唬着脸,一副看你可伶我才帮的,斜睨道,“哼,真要我帮?” “请您老赐教!” “赐教吗,倒不用,”老奎爷爷的脸皮薄,承担不起她这样的抬举。“将你的师父画成像,交给老奎我就行!” 玉蕤一愣,“奎爷爷,您拿我师傅的画像干嘛?” “交给国公爷呀!” “交……?”玉蕤脸色立马不好了,“我将画像交给国公爷,他老人家若是拿去报官,……然后这画像被张贴出去,不是害我师父吗?” “不会!”老奎爷爷很笃定,“我可以人格担保,国公只需看一眼,是不是我国公府的强敌……” “可,这样也不妥吧。”玉蕤满腹狐疑地望了望老奎,不知道他啥意思。 “怎么,你不信?”老奎面色一沉。 “不……不敢,”得罪老奎,还要在国公府混吗? 玉蕤心里有点悲催,是不是与他聊天时,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莫名地得罪了人? “既就是这样,您老人家稍等。”玉蕤点头,回去作画。 写文章她不擅长,画画,是信手拈来的事儿。 不一会儿,萧若水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师父,你可别怨我,确是你自己撞上来的。”玉蕤对着师父的画像自言自语。 “姑娘,你好没好啊?再不好,老奎走了。”老奎等急了,在屋外大叫。 “来了,”玉蕤拿着画像,笑嘻嘻走出来,“奎爷爷,我既画出画像,与您一起去见国公爷吧。” 师父虽对她不仁,但她却不能不义。关键时候,还是要替师父说几句话。 “哦,好!” 老奎接过画像来看,画得那个唯妙唯肖,不由笑眯眯地点头。 玉蕤跟着他,将画像拿去呈给定国公。 定国公看过,掩卷叹息:“此女,是柏荃前夫人许氏的丫鬟秋水,不知道她何时改名为萧若水,也不知道她与你有何渊源?丫头,你实话实说,她对你咋样?” “师父待我还好,”玉蕤小心翼翼回话。 温思纯是世子楼柏荃的续弦,许氏夫人是难产而亡,这许氏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为朱雀门的关门弟子,再后,便成了自己的师父? 萧若水说道的故人,既是许氏夫人,还是许家的人? 她这样恨我?是因为许家,还是楼家? 玉蕤心里一阵恍惚,可,他们名门望族,与她这一个孤女有何干系?除非……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达脊背,她双目无神怅然若失,一个趔趄几乎栽倒于地。 “丫头,别慌!” 楼伯赟伸手扶住她,他声音如虹充满了力量,如定海神针般给了她力量。 “老夫早怀疑你是我楼氏的子孙,派人四处找证据,却苦苦寻觅未果,……如果不是你师父闯上门来,又恰好被老奎撞见,老夫还不能肯定你的身份。老天有眼,我楼氏子孙得以回归。” “为何会如此?” 玉蕤喃喃说道,“从小,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受歧视与白眼,……可不曾想,我既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我不是孤女?……是谁,谁操纵了这一切!” 楼玉蕤太震惊了!她是楼府的真小姐?上一世,她不曾了解,更不知晓,这太搞笑了也! 说什么好呢?造化弄人吗? 不,这一切,一定是人为!谁不想孙儿承欢膝下?谁愿意子孙流落在外? 这,都是针对楼府设下的诡计! 明明眼眶内充满了泪水,她却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愤慨,或是,兼而有之? “丫头,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楼伯赟抚着她的背,哽咽道,“老夫没尽到祖父的责任,老夫心里有愧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震惊归震惊,她收敛了浮躁与不安,慢慢冷静下来,她要搞清楚,是谁将她抱走的?是萧若水吗?当年,是怎么回事? “蕤儿,来坐下,听祖父与你慢慢说,” 楼伯赟拉着她坐下,眼睛望着空中的某处,慢慢说起往事来,“当年,你亡母有孕回了荥阳娘家,回乡探亲遇流民作乱,耽误了回京的路程。半年后,许氏难产……” 玉蕤呆了呆,问道,“许氏在娘家生产,国公府可有人随行?” “你亡母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皇后的堂妹,楼家对她千万爱护,岂能没有人跟随?”楼伯赟道,“玉皎身边的老仆人陈氏一直随行伺候的,她亲眼看到夫人进去生产的,……” “都说女人生产就如进鬼门关一般,为何不让楼家人一同陪护?”玉蕤很奇怪。 “唉,许家找的稳婆不让,说楼家的人犯冲,……许潇云恨楼家,不然,不会这样做的。”楼伯赟顿一顿,叹了一口气,“许氏是赌气离京城回娘家的,……” “啊?!” 玉蕤无语了,这个,该是她那个爹,抚远将军楼弋楼伯荃的错? “许氏负气而去,”楼伯赟咽喉滚动片刻,“她仗着是皇后的堂妹,对你祖母出言不逊,被弋儿训斥,……另外,你那师父被逐出楼府,你亡母却将错怪罪于弋儿。” “啊?” 玉蕤又是一惊,她这娘也是太任性了,撇下夫君就这样走了?还怀着楼家的孩子呢?所以,她出生后,便被人抱走了? “外祖家,许氏有鬼!” 一个丫鬟听命于谁?只听亡母的嘱托?玉蕤才不信。 第71章 滴血认亲 萧若水受了谁的托付,以师徒之名将她藏匿起来?仅仅是因为亡母对楼府的怨恨?亡者已矣,如果没有人操纵授意,萧若水能放任她十五年? 玉蕤心里既激动又痛苦。 激动的是,自己不是孤儿,是国公府的真小姐诶!痛苦的是,亡母不惜毁了亲生的女儿,将她送走与亲人分离。可伶她尚在襁褓,是那么小的小人儿,亡母竟能忍心? 自她知道师父养育她,并没安什么好心,她时时刻刻警醒,对未来或降临到的苦难有所准备,却没想到,造成她可伶悲惨局面的,竟是自己的母亲! 她内心禁不住喊,母亲,你的悲悯心呢? 上一世,糊里糊涂地死了,直到重活一世才知道。 玉蕤面露凄惨之态,坐在那兀自发呆。 “丫头,”楼伯赟轻抚着她的头,“祖父会替你做主,那些迫害孙儿的祸害会得到惩治,祖父要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玉蕤点点头,她嗓子发干,既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她勉强才说出一句,“请,容我想一想!” 这么个青春可人的女娃,本该像其他孩子一样恣意成长,她既没享受楼府的庇护,就连起码的生存都要看人脸色。 她一个女娃,既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楼国公心疼得揪起,怜惜地望着她,“莫急,你慢慢想!” 玉蕤点点头,怔怔地望着前方,心潮翻涌,一时很难平静,她来到花园走走看看,以平复自己那颗暴怒的心。 “妙妙,你在哪里呢?” 玉蕤听得清楚,是玉皎的声音。 世子夫人温思纯和嫡小姐玉皎被请了过来。来的路上,老奎将今日发生的事简短地向她们说了。 “妙妙真是我亲姊妹呀!” 玉皎笑生两靥,高兴得完全不能自持,不似平常那矜持的嫡小姐,“我俩个长得如此相似,分明是池开并蒂莲。” 老奎道,“蕤姑娘心里不痛快,……国公爷让老奴来请二位过去。” 两人来到一品堂,却没见到楼玉蕤。玉皎走出去寻找, 温思纯进内书房去请安,“父亲,您急急召唤儿媳前来,所为何事?” 楼伯赟脸上有戚容,正在闭目养神。一听到她说话,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犀利望着她,“蕤丫头多半是我楼府的血脉,你,去准备一下!” “是,”温思纯点头,她明白国公爷的意思了,“儿媳去取些东西来,一会就好!” 楼伯赟缓缓地点头。 温思纯取来一个蓝布包裹,玉皎也已将玉蕤从花园带了回来。 “娘,这是回去了?”玉皎瞥了一眼那蓝布包,便知道即将要做什么。 “嗯,” 温思纯点头,望了眼这对姐妹。平日活泼热络的玉蕤,此时却是沉默不语,可见,她内心的震动之大。 玉蕤勉强露出一丝笑,“夫人……” “没事,进去吧,”温氏怜惜地望着她,“都进去吧,国公爷在等着!” “是!” 三人进了内书房,玉蕤玉皎双双坐下。温思纯解开蓝布包,露出里面的雕花匣子,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碗,一瓶碧绿澄明的瓶子。 温思纯将白碗盛了干净水,拿起绿瓶往水中滴了几滴银色液体,“我注入的是墨银液,两位姑娘过来吧!” “好的,阿娘,”玉皎爽快地答应了,牵了玉蕤的手,“妙妙,别怕!” “这是……”玉蕤心里酸楚。 这是让她滴血认亲吗? 她倒不是怕血液不融合丢人,真是造化太弄人,从无亲无靠的孤女,一跃成为定国公府嫡女,十几年所受的苦难,难道就能翻过去? “妙妙,不会很疼,” 玉皎勇气倍增,毕竟是抱回来的,在她刚记事时,她也用过这方法与爹爹认过亲。她边说,边拿起案几上的一根长银针在食指上戳一下,殷红的血珠冒出,她用力挤了一滴血珠儿滴落碗内。 鲜血滴入墨银水,并未散去,而是凝成一滴悬浮着,独立成团。 “妙妙,该你了。”玉皎将银针替给玉蕤,亲切的目光鼓舞着她。 玉蕤心内莫名慌乱,有些期盼,有些忐忑,还有点怕。她银牙紧咬,眼眸迷离,与玉皎晶莹的眸光触碰,被她的温柔似水而感化。 玉蕤一咬牙,猛地走上前去,站在碗边,用针在手指上同样扎一下,一滴鲜血滴入碗内。 两滴鲜血就像两颗细小的红色圆珠,各自独立地悬浮在墨银水中。 温思纯上前轻轻晃动碗,两颗血球开始缓缓接近。如果两滴鲜血融为一体,就能证明她们是至亲的关系。反之,一直会保持泾渭分明的状态,绝不相容。 温思纯稍稍加重了力气,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两个小血球触碰了一下,蓦然间,有一缕血丝粘连,并迅速胶着粘连起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瞬间,两个血珠已经融合在一起,化为一颗更大的血珠。 “啊?!”玉蕤惊愕得张大了嘴望着眼前的那颗血珠。 “我们……真是姐妹?”玉皎也愣住了。 温思纯捧着化为一颗血珠的白碗呈上去,给楼伯赟看,“至亲相融!” “这,怎么会?”玉蕤还是不能相信,“夫人加了这些液体,怕是谁都会融合吧。” “玉蕤,你不敢相信?” 温思纯重新装了一碗水,注入几滴墨银水,拿起银针在食指上刺一下,她用力挤了一滴血珠儿滴落碗内,“你可以再试一下,看看我的血和你的血会不会相融?” 玉蕤迟疑了一下,用针在手指上扎一下,一滴鲜血滴入碗内。 温思纯力气晃动着碗,那两个小血球碰了一下,各自分离不带一丝粘连,无论怎样晃动,两颗血珠各自独立,却是不会融合。 这个,是没有血缘的表现。 “我……我真是楼府的孩子?” 玉蕤唇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长期压抑下突然遭遇了意外,虽然是好的意外,她也忍不住地怕,就像一个落水的濒临死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一瞬,又高兴又激动,很慌乱,…… 第72章 醉八仙见 “妙妙,别怕!” 玉皎心疼地抱紧了她,“有祖父、有爹爹、有我在……” 玉蕤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淌下,…… “妙妙,没事……没事了,以后就好了。”玉皎轻抚着她,安慰道,“在祖父面前,我发誓,我所有的东西分给你一半,你就不要再委屈了。” 玉蕤破涕为笑,“瞧瞧你说的啥,好像我来跟你抢东西似的……” “嘻嘻,抢又何妨?”玉皎笑道,“家里血亲姑娘太少,我一个人太寂寞,……这下好了,以后就在不寂寞了。” 楼伯赟见她俩如此友善相亲,心里十分安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皎皎,玉蕤一定很累了,该歇着了,”温思纯声音轻柔如夜晚拂过的微风,小声提醒她们,“我们一同回去,你祖父也该歇下了。” “是!” 两人异口同声,立时肃然。 温思纯命人送玉皎回了暖玉阁,自己与丫鬟雪琴一道扶着他回了西院的厢房。 嫣红迎上来,扶她入内,褪下外衣,玉蕤头一挨到衾被,困意袭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玉蕤醒来,便听到窗棱上方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她心内一喜,迅速起身,推开了窗牖,果然,她的宝贝花雕悬在窗外探头望着她。 “小凤,早呀!”玉蕤抚着花雕脖颈上的羽毛,歪着头俏皮地问,“你这么早,有事么?” 她边说边拿一块肉干喂它。 花雕叼着肉干,却没急着咽,咕咕叫两声,抖了抖羽毛,将脖颈伸得更长。 玉蕤仔细一瞧,脖颈上用丝线系着一个锦囊,被羽毛覆盖住。 “咦,这个是什么?”她心中好奇,将锦囊取下来。 玉蕤慢慢解开锦囊,一张细长纸条映入眼帘,“午时醉八仙清风堂见!” 不用说,定是那个讨厌鬼写的! 他写这张纸条是何用意?请本姑娘吃饭吗? 难道,差他那一顿饭? 她将纸团揉搓着,恨恨地扔到地上。 又一想,莫不是真有什么事儿?他那冷淡桀骜的性子,怎可能轻易请人吃饭? 思来想去,她拿了一张纸,写了一个字“好”,再放入那个锦囊里,重又绑回花雕的脖颈上。 “告诉那讨厌鬼,我准时到!” 这雕儿像是能听懂他说话似的,扑了一下翅膀,振翅飞走了。 玉蕤在房中待了一会儿,吃过早膳后,带着殷红去荟蕤堂。 荟蕤堂开业不久,生意马马虎虎,两个伙计正在招揽客人。 玉蕤径直走进内室,杜娘子捧了茶来,“姑娘,今日好早!” “早吗?” 玉蕤笑一笑,“谢谢,茶我喝着,您忙您的去吧。” 杜娘子告一声诺,先退下了。 “嫣红,把那账本拿来我看看。” 玉蕤姑娘今天心情像是特别好,连看账本这么头疼的事,都变得积极起来。 嫣红自去账房先生那将这个月的流水取了过来,“姑娘,给你放这,……我去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嫣红最勤快,不会偷懒,做事格外认真,什么事交给她,你准保放心就是。 玉蕤真心佩服,祖父这挑人的眼光。 她低下头认认真真算了一下,这个月的进账除去花销,略有盈余,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不过,照这么下去,可没法发大财,还得另想别的辙! 就这么看看账本,算算时间,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午时越来越近,玉蕤将帐本收好放在案头,起身来到院中。 “姑娘,您这是要出门吗?”嫣红眼尖,一眼看到她,便紧紧跟了上来。 “嗯,这几天一直忙,好久没去追八仙酒楼了,突然想去打打牙祭。” “醉八仙酒楼?!”嫣红眼睛一亮,“姑娘,带我一起去吧!” “闹什么呢?”她脸色一沉,唬道,“铺子里那么忙,你不留下来,帮着干活?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啊?” 乖乖! 她这才转换身份,就拿出来小姐派头? 嫣红脸一垮,气得要哭,“姑娘……” “唬着脸,给谁看呢?”她紧绷着脸,不为所动。今天,她要赴男人的约,怎能带着这个丫头? “……?” 嫣红眨巴着眼睛,……姑娘,平素到哪都带着她。这,连性子都转了吗? 看小姐不放话,嫣红没法,只得返回荟蕤堂去。 玉蕤姑娘一生轻松,得意洋洋地到了醉八仙。 京城里有名气的饭馆,中午客人都很多。这一会儿,醉八仙楼上楼下都坐了不少人。 “姑娘,您来了?老公在二楼等您。” 玉蕤抬眸望去,说话的,正是斐驰的跟班无墨。 玉蕤点头,紧跟着他来到二楼的包房清风堂。 包房的正面有一幅牌匾,清风徐来。 驰公子坐在桌前,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姑娘,请坐!”他还算彬彬有礼。 “多谢,”玉蕤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今日请姑娘来,确实有事,”见她坐下,他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意思。“驰接到了调令,不日将离开城防营,姑娘寄养的大雕,往后,驰可能没时间帮忙。故而,驰希望姑娘理解,择日将它领回!” 调令?玉蕤一愣,该不是这就要调往禁军? 呵呵, 卢绍礼的动作蛮快嘛! “公子不说,我也正有此意呢。”玉蕤眯起眼睛,“不仅是您去禁军,小凤在您那确实太久,多有叨扰,让您受累了。” “呃……,那个,姑娘怎知我要调往禁军?” 他的记忆力很好,他能确定,还没有说调去哪,……无墨不会多嘴,上头的调令也还没来,她的消息,从哪得知的? “我怎知你要去禁军?” 她一双杏眼含情,笑生两靥,揶揄道,“本姑娘能掐会算,……今儿早,收到公子送的信,本姑娘这么掐指一算,……啧啧啧,我就知道,喜事临门,公子要高升!” 信她个鬼,她又不是半仙! 驰公子恨恨的。 这姑娘与他说话,不是怒怼就是调笑,…… 最可恶的,这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心里不定多毒呢,就像上一辈子欠了她似的! 第73章 装聋作哑 斐驰自忖,自己言行有仪举止恰当,怎就会惹恼了这位?即便他心里有气,却不能随意怼回去,只闷不吭声地憋着。 看他气得脸垮的样子,玉蕤心里别提多解气。 她张狂而璀璨地笑,凤眼斜睨着他,“驰公子不信么?” 信你个鬼! 斐驰心里骂一句,眉头一扬,眼眸濯濯似星辰,笑道,“既能掐会算?玉蕤姑娘真有本事呢。” “嘻嘻,……您过奖。”她坦然接受。 重活一回,她自然要比他知道得多。 “在下,不想与姑娘你结怨,” 斐驰顿一顿,将请她来此的意思说出,“在下,本是诚心诚意谢请姑娘来的。姑娘在太子府为在下解围,在下十分感谢,故而,在下设宴谢姑娘。在下,若是有什么得罪,或者,有何不周到之处,还请姑娘多包涵!” 见他态度诚恳,脸色也算和悦,玉蕤不好意思再为难他。 玉蕤眉头上扬,满不在乎地说道,“答谢,倒是不必了!你为本姑娘照看小凤,本姑娘也是欠着你人情,……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此,两相抵消,咱们各不相欠了!” “姑娘……” 斐驰本意是,花雕不需他怎样照看,只是,他若调遣去了禁军,京郊草庐可就照看不到……她,可以自己过去照看。 见她如此说,斐驰便知她有了安排,再说显得自己矫情了。 斐驰一时语拙,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两人尬坐了一会。 斐驰打破沉默,“姑娘像是对在下很不满,姑娘何故要针对在下?……在下愚笨,不知怎样开罪了姑娘?” 玉蕤眸子泛着光,笑嘻嘻望着他。 岂止是得罪? 玉蕤心道,你欠了我一条命! 怼你?已经是很轻的!依了她前世的性子,非得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这一世,她不是孤儿了,有定国公府做靠山,一个伯爵府的庶子,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她可以慢慢与他玩! 玉蕤眼眸濯濯,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紧蹙眉头望着他,期期艾艾的,“公子岂会得罪人?公子你呀,伤人,……不知不觉,……” 斐驰一噎,僵了一瞬,“在下?伤人?” “嗯,伤在人家心里,……” 她凤眸水汪汪的,眉心蹙起,皓腕轻抬抚着胸,似有万千言语,想说说不出来……她粉面通红,娇羞脉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斐驰枕着脸,心里忽地一荡,好一会才别开视线。 他心里咯噔一下,她是啥意思?她一惯好嘲讽调戏的,这,又是抽什么风? “驰公子……”声音温柔似水,仿佛要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他镇定地回头,“玉蕤姑娘……” 他蹙眉,姑奶奶又作甚? “公子……是,玉蕤说错了吗?” 她一双如水的妙目灵动地一转,心里暗暗窃笑,脸上却颇多愁绪,“公子这如玉面容,不曾对哪位姑娘眷恋么?……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心呢。” “你……” 他不由心慌得厉害,莫非她能看透别人的心? 他心虚地偷窥一眼,见她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女孩子的心思,还是不要戳破的好。他更应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在下,如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姑娘会错意,是在下的错!”斐驰正襟危坐,却极力地劝导她,“在下,一无权势,二无钱财,尚不自立。哪个姑娘的爹娘能放心让女儿跟?若随意去撩拨,在下,岂不是害了人家?” 这话何尝不是肺腑之言,可惜她不清楚个中,当然是听不懂。 她直觉,他不过托词而已,上一世,也是这样子的说辞。 堂堂忠恕伯府的公子,若看上哪家姑娘,伯爵和夫人不得为他张罗下聘礼?有哪家的父母不为自家儿郎考虑的? 她要看着他到底想干嘛,又如何自圆其说? “哦,”她撇撇嘴,“照你这么说,非等到你位列公卿,独揽大权?那平民百姓岂不是不娶亲,更不用过活了么?” “姑娘,原谅在下,有不得已的难处,”他咽喉咕噜动着,极力控制自己,不将秘密说出。 他不是斐家儿郎,告诉她只会带给她压力,甚至,让她陷入莫名的忧伤与悲痛中…… 他拿定主意,这是他的事,自己一力承当了! “楼姑娘,在下致谢的心意已表达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置她面前,“这个,是京郊草庐的钥匙,……姑娘自己去便是。姑娘若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让雕儿住在那,但,姑娘得派人去照看。此桌酒食,在下已经结账了,姑娘慢慢用。在下有事,告辞先走了!” 不容她说话,他已迈开步子走出了包间,一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不见了。 嘿,我还没说话呢,他就走了! 我还没表演完呢,你这一走,我演给谁看? 玉蕤气鼓鼓的,哪还有心思吃饭? 她拾起锦囊捏一捏,里面确实是硬邦邦的,大概是草庐的钥匙,便顺手揣进了兜里,出了包房,顺着楼梯而下,走出醉八仙大门。 她迈出门槛,正要抬脚走路,发现嫣红正在外候着的。 咦,她怎么在这?玉蕤一愣。 “姑娘,您用得可好?”嫣红笑嘻嘻地迎上来。 “嗯,饱了!”她脸色有点丧。 没吃,气饱了! “姑娘……”嫣红惴惴的,见她脸色不好看,不知是什么原故。 “有事吗?” “府里来了人,请姑娘回去。”嫣红赶紧上前,“太子府掌事来了,催要姑娘的画作呢。夫人不知是何画作,只能请你回去了。” “啊呀!” 玉蕤抚额大叫,“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正事!” 文韫诗会上,当堂画了一幅画,她答应了太子,将诗文提好,便送回东宫的,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回府!”玉蕤赶紧上了马车,“赶紧回去,得与皎皎好好商议一下!” 画作已好,却还没提诗文。这样原封不动送回去,那太子爷以为本姑娘忽悠他,不得恨上了本姑娘? 第74章 妙笔皎文 马车载着玉蕤疾驰而来,飞快地奔进了国公府。 “妙妙,你昨日带回一幅什么画?” 玉皎心急如焚等在正门,见马车进来,她匆忙迎上前去,“东宫过来人,催你快些送过去!” “皎皎,你一同去我那,有事!” 玉蕤没时间解释,拉着玉皎上车,将自己在太子府诗会所遇一一讲来,太子如何留下她作诗,她没那能耐,只能巧妙转化为作画…… “妙妙,你果真不同凡响,”玉皎听得直叹服,“幸亏你急中生智,巧妙地转化了窘境。” “嗯,你不害怕?……这样重大的盛会,嫡小姐不会作诗,不怕被我辱了名声?” “不怕,”玉皎抿嘴娇笑,“方才听你说了……你画了画,还没人提诗文,那,本姑娘毛遂自荐替你提上,如何?” “真的?” 玉蕤紧紧抓住她的手,“哈哈,真不要太好!我们姐妹真是一条心,我正有此意!” 姐妹俩在车上有说有笑,前面驾车的嫣红才放了心。 马车顺着府内的小道走到西苑门前停了下来。 玉蕤挽着玉皎的手下了马车,入西苑进厢房,将昨日那幅画取出。 玉皎将画作展开仔细看,不由频频点头,“姐姐这副画作意境好,花朵富丽堂皇,可隐喻此次文韫盛会百花齐放,不远处的大树,树枝上一只苦蝉……堪称绝品……” “皎皎,你先想诗文,”玉蕤接过画来,“这花朵的填色还不完整,你先慢慢想,我先把画作的色泽填完,可好?” “嗯,”玉皎笑一笑,点头,“似你这般急匆匆的,画成这水准很不错了,如若专心画来,岂不是上上之作?” “哈哈……,你别打趣,不过是运气好!” 玉蕤哈哈一笑,“不瞒你说,前一阵子正好临摹名家的花卉画作,情急之下,竟然派上了用场!哈哈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本姑娘鸿运当头,否极泰来,这运气好得,挡都挡不住啊!” 玉皎刚抿了一口茶,乐得“噗嗤”一口喷在地上。 “哈哈,的确,”玉皎被她逗得笑得差点岔气,她以手抚着肚子,“好一个妙人,……哈哈,你若总这样玩笑,当心,当心画作完成不了!” “哦,皎皎说得甚是!” 玉蕤伸了伸舌,做了个鬼脸。 “咯咯……”玉皎忍不住又笑起来,“泼皮,你……你真……不用画了……” “嗯额,” 玉蕤赶紧用手捂住嘴,背转身去,不让她看自己的脸。 嫣红已将画笔和颜料调好,等着姑娘来着色。这一阵子,她也跟骆玄先生学到不少,作画前准备不用姑娘吩咐,她已经悉数学到了。 玉蕤取了一支狼毫,润了笔,沾上红色颜料,一点一点在花朵上染彩,又换了一支狼毫,沾上黄色……这样,依次将颜色染成。 她放下笔,“皎皎,该你了!” “好,我就当仁不让了,” 玉皎自取一支细毛羊豪,粘上墨,在画作留白处提笔,洋洋洒洒七言已成。 玉蕤抬眸望去,工整的颜体,字字珠玑,“文华阁留浩然气,韫词歌赋幸逢时,诗蝉望朔长枝鸣,会荆明彻长日笑。” “藏头诗!妙也!”玉蕤抚掌,“将‘文韫诗会’藏每一句前,开篇文华阁点题意,尤其‘诗蝉’一词,传神达意,好妙哉!” “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为交差仓促写,免得东宫那个人起心思,”楼玉皎只是淡淡一笑。“别站着,还不快来赶紧把这颜料和墨汁给烘干,……也好差人快些送去东宫,咱们就好交差了。” 东宫那个人,自然就是指太子了。玉蕤一愣神,很想问一问,皎皎心里对太子到底什么想法。 玉皎漠然,并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眼前,将这部画作送过去,是最主要的。 玉蕤走过去,帮着把这画捋平顺,嫣红拿了一把团扇来扇,有风吹到画作上,画上的墨汁会干得快一些。 “两位姑娘这次合作,真是天衣无缝啊,”嫣红格外认真,很细致地扇着上面的字,“我倒是有个雅名,不知二位想不想听?” “雅名?”玉蕤瞧她一眼,“嗯,说来听听!” “妙笔皎文,可好?”嫣红欢快地说道,“姑娘,你叫妙妙,你和玉皎姑娘各取一个字,姑娘的丹青妙笔,玉皎姑娘诗词文采,各自精彩,堪为一绝也!” “没看出咱们嫣红姑娘,也是上了格调呢。”玉皎抿嘴笑道,“以前没有发现,……真是跟什么人,就上了什么道。” “嗯,那是!”玉蕤一点也不矫情,豪迈地说道,“咱们嫣红进步是快,人家有骆玄先生亲自指导啊!” “姑娘!你说啥呢?”嫣红脸一红,很不好意思。 “我说你进步很快呀,你脸红什么?”玉蕤打趣道。 她越说,嫣红脸更红了。 两个姑娘抿嘴笑。 玉皎望一眼画,突然想起什么来,忍不住说道,“我有个想法,咱姐妹都应该在上面署名,……不然。将来被人知道,恐有欺君之嫌。” “皎皎说得极对!”玉蕤点头,“到底要送去东宫,文笔诗词弱一点,没有关系,……怕一些人别个用心……” “嗯,是啊,有人在这上吃了大亏。”玉皎忍不住偷瞄她一眼,“斐驰公子当年名冠京师那篇文章,就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出来`明德’两个字,说他对圣上不恭,有影射之意。” “嗯,那时十二岁的他,哪里会想到这上去?”玉蕤早听人说起过,因那两个字,无心之过,竟被取消了资格。 “皎皎,咱们得慎之又慎。” “妙妙,就按照嫣红方才的雅名,署名妙笔皎文。”玉皎道。 “我同意!” 玉蕤望着她,两人会心一笑,“日后,若有人问起来,……没错呀!我是妙妙,我画的画,皎皎写的诗文,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 “啊?!” 这一下,嫣红倒是惊了,“两位姑娘,我……我是说着玩的,你们……你们是认真的吗?” “淡定!” 两位姑娘望着她异口同声。 第75章 声名鹊起 闻名天下的文韫诗会排名出炉,溧阳人氏,陆仪高居榜首。 第二名,京城人王鹏举;第三名,青州卢绍礼;第四名,台州徐建;第五名,陈郡谢文珂。 这几位除卢绍礼,皆是青年才俊。卢绍礼布衣白丁,众人皆道他有学问,可伶中年才冒出头。 楼家小姐为文韫诗会的画作,作为压轴之作在太子府被高挂。众人得以瞻仰,画风新奇,珠玉在前,朗朗上口。 有人打听到,楼府在西市有一间画室,兼卖文房四宝。一时间,赶时髦的青年纷纷登门,或瞻仰诗画,或买些笔墨纸砚。 荟蕤堂倒也大方,每每有读书人来,皆有人奉上茶,伙计们仔细伺候着。读书人脸皮薄,既喝了人家的茶,多少要买些带走。 越是这样,荟蕤堂的服务做得更加细致。 来荟蕤堂买文房四宝,成了一种时髦,是学子们日常光顾的所在。 荟蕤堂果真人才荟聚,很多外地客商纷纷上门来,求荟蕤堂为其代卖。玉蕤挑了几家货真价实的,成为了京城专卖。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一时之力,既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看到每天进账的钱越来越高涨,她这份喜悦,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这一日,楼玉蕤换上男装,在店铺里打理柜台内的货物。 “此人大器晚成,心志颇坚,实乃我等之楷模也!”几个年轻人在谈论卢绍礼。 这几位邀约而来,偷偷议论着。他们学问浅,国子监是考不进去,很是迷茫颓唐。卢绍礼四十多岁,并不是国子监学子,仍能一举成名。 他们越聊越来劲,都说这就是榜样。仿佛自己坚持下去,持之以恒,必能声名鹊起,显宗扬名。 “业精于勤荒于嬉,我等努力向上,他日必定能成器!” “对,想我等这般心智,一定能成!” 这几位就如打了鸡血般亢奋,互相鼓励,各自挑上几件上好的纸笔,买了回家用功读书。 玉蕤只微笑着听,他们要啥给拿啥,并没打击他们。玉蕤以为,勤能补拙这句话也是分人的。人还是要找到自己擅长的去做,一双手十个手指还不一般齐呢,为何非得万人都奔读书去呢? 譬如自己,写诗不行,画画有天分,……诗会过后,生意出奇的好,她心里很欢脱。嘻嘻,事实证明,自己还是玩得转的! 卢绍礼藏而不露,不是死读书的,天文地理无一不晓。早年,他的心志不在此,他若有此心,位列公卿也说不定。 “咦,这间商铺原是楼府的一处小院,……果真是别致,难怪生意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玉蕤抬眸,遇到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他,不是别人,是谢令轲! “楼兄弟?”谢令轲望着她,痞痞地笑,“楼小二?还是,楼小姐?” “……” 玉蕤鼓着腮帮子望着他,若接话,分明是认得他。偌不说话,以他的品性,一时半会也不会走。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了好一会儿。 “公子,”玉蕤软了下来,此时店里的人很多,可不能毁了自己生意。“公子今日到此,是要挑一些什么?公子若有相上的,我给你包上。” “不急!” 谢令轲俯下身,愈发觉得眼前的人有趣。“你这里有的东西,都给我拿来,本公子挨个挑!” “挨个挑?” 玉蕤脸色一唬,“公子,别诓我!咱这小本经营,容不得您这尊大佛。你有银子,上别家去吧。” “呵,脾气不小嘛。” 谢令轲嘻嘻一笑,不慌不忙坐下来,“本公子就看上你这的东西!今儿个,就看上你这位小二,你得好好伺候我!” “公子,您来这,是诚心买货的?还是来找茬的?好歹也得了诗会的前五,怎就一副泼皮耍赖的样?” 玉蕤反唇相讥道,“谢公子,这样不怕辱没了谢家的门风?” 他脸色一沉,与她有不用戴天之仇似的,“嗯,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伙计,敢与本公子如此说话?” 他声音朗朗,嗓门挺大,别的顾客都吸引过来。 嫣红在外边都听到他的声音。嫣红急急跑了进来,从来没见过谢令轲,自然不认得他。看这俩人这架势,莫不是要扯皮? “小……小伙计,怎么跟公子说话的?”她俨然一副管家的派头,暗暗给玉蕤做手势——姑奶奶,你怎么跟顾客掐起来呢? “公子,有话好商量,”嫣红一面说一面讨好他,“您需要什么?到后堂叙话可好?” “嗯,我看,这位姑娘像是个明理的。”谢令轲板着脸,调侃道,“可不像你们家伙计啊,没说两句话,就开始给我使脸色!” “不会,不会,”嫣红格外热情,“他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样的,不如我帮您挑?” “新来了?”谢令轲点点头,“这是楼家的生意,你这小伙计,人长的不赖……做生意嘛,还得勤奋呢。” “公子说得是!”嫣红一个劲点头。 “嫣红,”玉蕤脸一垮,这厮分明是逗乐的,嫣红竟信以为真。 可怜的嫣红,哪里知道这? 嫣红一面赔着笑,一面请谢令轲往里走。 谢公子也不含糊,大模大样的到了内堂,“去,把刚才那伙计叫来!” “公子……”嫣红心里有些怕,他莫不是要拿姑娘出气? 嫣红迟疑间,玉蕤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嚷道,“谢令轲,你今儿与本姑娘挑事儿来了,对不对?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是不是?” “姑娘……”嫣红嘴角一抽,要不要好好做生意啦? “楼姑娘,这就对了!”谢令轲起身,朝她做作揖,“你可欺瞒我在前,还不让我出出气?” “我,欺瞒?”玉蕤心里一动,他说这话,是啥意思? “姑娘先是以男装示人,然后,又变成定国公府的嫡小姐,” 谢令轲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更着脖颈,大声喊道,“你且说说,不叫欺瞒,那叫啥?” 第76章 赠谢公子 “本公子一早去楼府寻那位在太子府作画的楼姑娘,” 谢令轲今日穿着窄袖骑装,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身黑衣,领口袖口缀着明黄缎边,意气风发。 他斜睨道,“楼府出来一位楼姑娘,眼神既是陌生的,……然后,本公子才知,还有一位楼姑娘!” “哦,公子去访过我?” 玉蕤抬抬眼皮,“你现在已知晓了,那还气什么?” “嗯,谁说我生气啦?”他更着脖子,满不在乎的神情,“只是,不知道太子殿知不知,那天去的是冒牌的玉皎小姐?” “你!” 玉蕤一噎。 这人,成心跟她过不去吗? “如果我没猜错,你和玉皎小姐应是孪生姐妹。” 谢令轲收起方才的嘻笑,正色道,“世人皆知,皇后故去的堂妹只生一位嫡亲姑娘……你若真是楼府的嫡小姐,应向皇上皇后表明身份,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去太子府,何故冒充玉皎小姐?” 太子是储君啊,未来的皇帝,说白了,可不是欺君之罪? “那个,……前几日才知是楼府流落在外的女儿,”玉蕤生怕他不信,赶紧解释道,“我从小在云梦长大,那里深山密林,从来不知自己与定国公府有联系……,这一次,也是偶然……” “啊?!” 谢令轲愕然道,“既有这种事?……那你,在那里没有父母亲人吗?” “玉蕤,自小便是孤儿,我的师父、师伯,所有师兄弟都是这么说的。”玉蕤垂眸,眸光里现出忧伤,“就现在,我是国公府嫡小姐,还觉得很不真实。” 她如此哀婉的神态,谢令轲眼里起了疼惜,“你……你不要那么想,既如此凄苦,忘了那些不愉快,该向前看。” “嗯,这是自然!”玉蕤抬眸,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现在很好呀!这就是苦尽甘来,会越来越好的。” 她,很乐观。 谢令轲赞许地望着她,“你嫡小姐要尽早恢复,不要让人诟病……” “嗯,” 玉蕤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儿?” “嗯,”他点头,“不然呢?” “哼,方才,不知道谁说要将我这所有的货物都要看一遍,……估计,要买不少呢。” 唉!他脑袋一抽,自己真是嘴欠! 干嘛逗她?这丫头岂能罢休? 玉蕤不管他那,吩咐嫣红去搬各家代卖的文房四宝,在他面前摞了一堆。 “这……这,必须都买?” 谢可爱的脸都白了,他心里默然,估计得不少银子呢。 “嘻嘻,……公子,您酌情选,好好选,估计,……怎么也得来个十件八件的。”她笑得双眼放绿光,看他仿佛看见银子一般。 他嘴角一抽,心道,想挣钱想疯了吧! 一模自己褡裢,里面只几角碎银子,他抬头,期期艾艾道,“姑娘,挑几件可好?” “可以!” “哦,谢了!” 说完这话,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我给她送银子,干嘛还要谢! 算了,不就是花银子吗?但凡银子能解决的,还真不是什么事。 他扫一眼面前那一大堆货品,认出几件确是好货,便挑了出来,“这几样,给我包上吧!” “好勒,”玉蕤笑吟吟的,朝嫣红喊一声,“去,好好给公子包上!” 嫣红点头,捧着这几样东西出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出来。 “给!”玉蕤大方递过去,“公子,请拿好。” “嗯,”谢令轲颠了颠有些重量,便道,“今日只带了几角碎银,怕是有些不够。我付一部分,你差遣伙计去谢府取吧!” “咯咯咯,……”嫣红笑出声来。 玉蕤抿嘴笑,“公子辛苦过来提醒我,这顶顶重要的事。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您?” “哦,……什么?”他有些懵。 “谢公子,送你的!” “啊?!” 谢令轲这才知道,被她调笑了,脸哗的就变红了,“这怎么行,不可!” “什么可不可的,就这么定了!” 玉蕤笑吟吟的,不容他反驳,“荟蕤堂没啥好招待的,但茶水管够。你愿意坐,就自个坐着,你要走,伙计会送你。那边还有生意,我得去看看!” “哦,”谢令轲见她落落大方,全不似方才凄楚神态。 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 谢令轲立时肃然起敬,连忙说道,“姑娘,你忙,我也有事,该走了。” “好!” 他扬起手里的木盒,“这,谢了。” “客气,”玉蕤点头,俊眉一扬,“走好,不送了。” 谢令轲收了木盒,跨上马扬长而去。 玉蕤目送他走远,回眸,望着嫣红,“去套马车,咱们早点回府。” 谢令轲不来,玉蕤还真没想过,自己认亲会有什么问题。 亡母是皇后堂妹,认亲一事,是要进宫禀明皇后,好歹也是皇亲,恐有不尊上,目无皇上的嫌疑,说重一些,就是欺君!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玉蕤回府,直接去东苑一品堂见祖父楼伯赟。 一品堂内,国公爷在,世子夫人温思纯,还有玉皎也在。 “咦,你们都在?”玉蕤很惊讶。 谢令轲走后,玉皎细细一思量,方惊觉,皇后在宫里,若是从别处听到这事,那不得怨怼上楼府?还有,当初玉蕤为何被人抱走,……等事,一一都禀明皇后,求皇后严查许家? 玉皎越寻思,越觉不能乱来。她便去禀告嫡母,温思纯也觉事大,母女俩一起来到一品堂。 “丫头,别杵在那,过来坐!” “是!”玉蕤点头,挨着玉皎坐下,“祖父在与母亲商议,如何解释府里多了一位姑娘?” “嗯。”楼国公双目如深潭,眸光闪烁,“老夫觉着,是时候向圣上要请封了。” “请封?”玉蕤不解。 “宫里,恐怕还不知你的存在。” 楼国公点头,和蔼地望着她,“宫里恐怕还不知你的存在。明日,由你母亲带着你两个一起进宫,向皇后娘娘禀明,你流落在外多年,方得入籍宗祠。玉皎是嘉宁县主,蕤丫头也去求个封赏。” 第77章 拜见皇后 袅袅雾气升起笼罩着琉璃瓦的宫城。宫殿四角高高翘起,檀香木雕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一辆马车行驶在白玉铺成的地面上,温思纯与两位姑娘坐在马车上,温氏梳妆端正,极为隆重地穿上一品诰命衣裙,肃然静坐。 玉皎穿的富贵花开冰丝裙,上面做莲花花蕊的十五颗珍珠,是许皇后赏赐的。 玉蕤也经过精心打扮,一套对襟杏色宝相花衣裙,衬得她姿容姣好不输玉皎半分。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题几个大字“有凤来仪”,这里便是许皇后住的未央宫了。 马车进未央宫正门,朝未央宫中庭走去。 “一会见到皇后娘娘,待为娘向皇后请安后,你俩再向前走,”温氏轻言细语温雅如是,她悄悄瞅了玉蕤一眼,见她面容平静不见一丝惊惶,温氏心里颇为讶异。 温氏又道,“只说亲骨肉分离,终得团圆,别个,勿需多讲!” 这要是说起来,许家当初为啥只送回一位姑娘,……其中有许多的弯弯绕绕,就让皇后自己想吧。 “嗯,”玉蕤点头。 “妙妙放心,有我在,姨母皇后保管没有事!”玉皎极力担保。 说话间,马车已到中庭。有黄门官上前来拉住马车,母女三人依次下车,朝未央宫内宫走去。 到了内宫门边,温氏迈步向前,请宫女传话,“请您传禀,楼温氏及姑娘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宫女点头,进去传话。 许皇后听得温氏来见,心里纳闷,温氏潜心于医学,安静不爱热闹,除了节假日平常少有走动,今日怎有闲心入宫来? 许皇后沉吟片刻,“宣!” 温氏进了暖阁,敛衽行礼,“臣女温思纯拜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皇后一拂袖,便瞧见温氏身后两位长相相似的姑娘,皇后心里咯噔一跳,骤然有点明白,她为啥来了。 皇后心里还是震惊,穿富贵团锦珍珠衫的,是玉皎无疑,“皎皎……你身旁的姑娘是谁?” “玉皎见过姨母娘娘,”玉皎落落大方上前,行了跪礼,抬眸,是一张笑吟吟的脸,轻启丹唇,“这姑娘是我一母同袍的姐妹玉蕤呀。” 玉皎扭头,示意玉蕤,“姐姐,你过来,这是咱们的姨母。” 玉蕤偷偷抬眼,看到那位妇人脚上穿的凤头高跷式锦履,再稍稍往上瞧,一件无比奢华贵气的百鸟朝凤罗衣,那许皇后高坐在上,一张脸很是清冷,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像审视什么物件,玉蕤心里不喜。 玉蕤走上前,只拱拱手,“玉蕤见过皇后娘娘!” 温氏心里一惊,忙道,“娘娘,玉蕤姑娘才回楼府,在江湖行走惯了,对宫里的礼仪还没有学会,……但,一想到是她俩皆为许氏夫人所出,跟娘娘您也是有关系的,臣妇不敢有丝毫隐瞒,特意带她来拜见娘娘的。” “不急,她毕竟才回,不着急,慢慢学吧。”皇后笑一笑,并没怪罪。 许氏当年如何离京,又如何没了命,许皇后心里是知道的。但,她当真生下一对孪生姐妹?这,也令她心内大惊。 想必,当初是许家暗中做了手脚。 皇后心里骂道,不知许家这些人,谁这么大胆?行此分离骨肉之计! 楼国公若揪着此事告至御前,非得追究当年的事,许家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温氏领着这対姐妹来见她,显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楼家还不想与她闹掰,既如此,还有还转余地。 皇后娘娘心里一动,不能让楼家指责她母族。她想息事宁人,无非多给些好处罢了。 “玉皎,你这姊妹性子可比你烈,”皇后娘娘一直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突然变得笑容可掬。 “你母亲生下的既是一双玉儿?唉,我那可怜的妹妹,……”皇后停顿片刻,捏着帕子,装腔作势地抹了一把虚无的眼泪,“放心,姨母断不会厚此薄彼的。玉皎姑娘是嘉宁县主,也给另一个姑娘封赏什么呢?” 皇后娘娘顿一顿,居高临下地望向玉蕤,“你,自己说说,……想得一个什么封赏?你想好了说出便是,姨母会向圣上讨了这封赏给你!” “回娘娘的话,所谓无功不受禄,玉蕤不敢妄想。”玉蕤垂眸,不亢不卑回道,“玉蕤漂荡江湖,是谁之过?……玉蕤得以回归,不去计较那些了。此时,玉蕤没别的想法,只想陪着祖父颐养天年。” “玉蕤,……”温氏心头一颤,低声提醒。温氏脸色一凝,告诉她,不要提,……为啥非得要提? “呃……”皇后见她怨气不小,顾左右而言它,“玉皎,那你替你姊妹说说,封个什么好呢?” “姨母,姐姐既没这心思,就依了她吧。”玉皎小心回答。 “娘娘,臣女情愿做个普通女子,无风无沙平静过日子。”玉蕤低眸,“权势大了,会被人惦记的,……小女子孤苦伶仃十几年,受够了……免得被人觊觎,……” “嗯,你这丫头……”皇后叹息一声。见她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皇后很觉无趣。 越放低姿态表明对权势无意,皇后越会内疚,更要让皇后明白,她对许家的恨意,以免自己日后会有大麻烦。 皇后只生一位公主之后,再无所出,如今膝下承欢的大皇子齐王,是辈分不高的宫婢所出。她寄予希望于齐王,期望齐王能接任大统。皇帝封元宸为太子,皇后也没放弃希望。 上一世,皇后多次笼络于她,想让她嫁给齐王元蔺,……说句心里话,那太子元宸可比齐王强得多。 皇后转向温氏,“世子夫人,你转告楼国公,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谢娘娘垂怜!”温氏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见皇后下了逐客令,连忙点头,“臣女领小女退下了!” “嗯,回吧!”皇后慵懒地应道。 温思纯与两位姑娘礼毕,屏住呼吸退出了暖阁。 第78章 楼府喜事 母女三人由宫女领着从暖阁退出。 温氏碰碰玉蕤的手肘,悄声道,“方才你与娘娘那样说话,有些欠妥,……” “母亲,玉蕤自有思量,”玉蕤微微一笑。 “妙妙,方才为何特意惹怒姨母呢?” 玉皎小声道,“我看姨母她脸上不悦,你多顺着她一点,她倒底是皇后,……只有她给人脸色的,你哪能给她脸色看?” “嗯,知道了,”玉蕤亲昵地挽着她,悄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府!” 楼家与许家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皇家少有亲情,多的是互相利用,玉皎只看到许皇后对她的好,不知人对她藏着的心思,日后被自己姨母逼迫,她心里该多难受。 她吐了吐舌头,朝玉皎扮了个鬼脸,“幸亏玉皎陪我一起来的,若玉蕤自己,定然就惹恼了皇后,皇后一生气,……”她朝自己做个抹脖子的动作,“咔嚓一声,小命交待了,我可真回不去了。” “咯咯咯……”玉皎被她逗得直捧腹,吃吃地咬唇失语,“就你这样……,着实让人没办法!” 温思纯跟在后面上了马车,她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三人回马车上坐定,马车离开未央宫缓缓前行,前面有一队黑衣黑甲的禁军吸引了玉蕤的目光。 前面黑衣窄袖的玉面男子,一顶镂空黑色软帽,当的是气宇轩扬,意气风发。 “嗨,斐统领!”玉蕤掀开帘子大喊一声。 斐驰身子一震,扭头,墨眸一凛,脸上的怒意不容置喙。 她却是满不在乎,又喊一声,“斐统领,在这可好啊?” 斐驰的脸都绿了,气得很想走过去踹她一脚,让她住嘴! 这女子一声声酣畅恣意的呼喊,卫队的士兵们眼睛齐刷刷朝她看来。 “玉蕤!” 温夫人回眸,嗔道,“这是皇宫!越是这样场合,更该拿出点国公府小姐样子!你从小闯荡江湖,天不怕地不怕不假,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不也应晓得事?你这样大嚷大叫,不是给国公府惹事?” 不知道为啥,一看见那个人,她就忍不住要取笑讽刺他!今日这样的场合,确实是不应该。 “玉蕤错了,不应给国公府招麻烦,能不惹事就不惹……” 玉蕤声音细如蚊蚁,臊得低下头去。 “好了,”玉皎忍不住为她说话,“妙妙也不是见谁都这样,刚才那位是斐公子。他,是救过妙妙的,妙妙见他告知他一声!” “嗯,”温氏端坐着,脸色稍缓,“定国公府成了很多人的眼中刺,国公府的小姐更应该有所收敛。” “是,母亲!” 玉蕤越发臊,羞愧难当,脸都红了。 “娘,”玉皎拽拽温氏的衣衫,微微一笑。她发现自己这位姊妹,对那位公子可是特别关注。 …… 许皇后向圣上禀明,楼府千金失而复得。圣上感念楼府功劳,既有骨肉流落江湖,为抚恤楼府,封楼玉蕤为永平县主,并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 封赏既有好处,自然多多益善。玉蕤感觉到真小姐的荣耀。上一世,就做个冒牌小姐,冤不冤?好在自己坚持已心,不顾一切来救玉皎,才有了如今的体面和荣耀。 玉蕤长在江湖,颇有将门虎女气概,楼国公很是欢喜,命人特意将东南小院修葺一新,按照玉蕤的喜好,改成了“熙苑”的样式。 玉蕤带着嫣红住了进来,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她心里甭提多高兴呢。 温氏给她添了两个十二三岁的丫鬟,丫鬟画眉的心灵手巧,玉蕤看中了她并留用了。 东南小院院墙靠山,玉蕤命人搭了窝棚,将花雕领了回来,嫣红和小来每日精心伺候照料。 自此,楼玉蕤不是孤儿,有家有亲人,安定地住了下来。 …… 国公府找到流落在外的小姐,是大喜事一桩,设宴发帖请京城勋贵来庆贺。 忠恕伯府斐家也接到了请帖,其中特别有一贴,是给三公子斐驰的。 斐逊望着请帖,阴阳怪气的,“楼府请客,他也配?” “逊儿,不得这样说,他,也是斐家的公子,”鉴于斐驰母亲,斐景升多少也要给斐驰机会。 斐景升拿着请帖思量再三,去叫人将斐驰找来,“驰儿,有你的请帖!” 斐驰接过来看了,知道是定国公请客,仔细一看,方才知道楼府为何请客了,“那位楼姑娘原来不是表亲,既是楼柏荃的亲闺女!” 斐景升与楼国公不对付,最好不要去招惹,斐驰道,“父亲,驰儿回了吧!” “为何要回?”斐景升对他近来的表现很满意,“楼府难得请客,去吧!” “父亲既如此说,驰儿遵命就是!” “嗯,好好准备!”斐景升笑一笑,“需要带什么礼物,去跟账房要!” “驰儿去去就行,不需礼物的,”斐驰拱手道,“我救了楼府小姐,难不成还要我巴结不成?” “好,有气度!”只要能压到楼府一头,斐景升心里就高兴,他笑眯眯的,“驰儿说得对,照你自己的意思做吧!” “是,孩儿退下了!” 斐驰告退,二公子斐逊从屏风后出来,“爹,既然允许他去?……那,我就不赴这劳什子的宴了。” 斐逊将请帖望桌上一扔,坐了下来,“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幼稚!”斐景升眼珠一瞪,“能去国公府赴宴,是一份荣耀,……你也去看看,跟那些谦谦公子多学学。” “爹!” 斐逊极不情愿,可又拗不过他爹。 斐逊早早来到国公府,好一座一品堂,斐驰走走停停,到了筵席,看着酒席太素简,简直没法入口。 “堂堂一等公候家里的酒席太简陋,压根不及伯府的普通饭食,这是筵席吗,打发叫花子?”斐逊大声嚷,引得旁人侧目。 楼府的行伍出身,向来节俭,酒宴不论豪阔还是素简,谁不是恭敬来,敢有微词? 斐逊偏要挑理。 玉蕤不想筵席被人搅黄,下楼来劝,“这位公子,楼府招待不周,若饭食不合您口味,给您重叫一桌可好?” 第79章 公子雅量 斐逊冷冰冰地瞅她一眼,不由呆了一呆,想她与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很有些牵扯,心里不免烦闷,站起身来,衣袖一拂,“不必了,楼府宴席不过如此,在下告辞!” “二公子,慢走!” 玉蕤膝盖微弯,心道,这人故意找茬,走了更好,本姑娘眼不见心不烦,还不愿伺候呢! 玉蕤转身,正要回内堂,眉梢扫见斐驰斐三公子,一身深蓝锦袍,一双星眸如水晶般澄澈。 斐驰也见到了玉蕤,他往前走几步,朝玉蕤稽首,“恭喜玉蕤姑娘!” 玉蕤脸一垮,撇嘴道,“别,三公子的礼,小女受不起!” 斐驰脸不由一白,很是莫名其妙,心道,不知谁惹了这位姑奶奶,她一腔怒火没处发,就冲着我来了? “姑娘,斐公子是来祝贺的,”丫鬟嫣红扯扯她的衣袖。 玉蕤板起脸来,听不进嫣红的劝,嫣红急得不行。 楼伯赟走出,“蕤丫头,来的都是客,不得无礼!” “见过国公爷!”斐驰低眸。 “祖父,斐家人大放厥词,”玉蕤白了他一眼,“他还有脸来?” “姑娘是说,二哥斐逊来过?”斐驰这才知道,多半还是他那不可一世的斐家嫡公子惹到她了。 “不然呢?”玉蕤转身,头也不回朝里间走了。 斐驰望着她的背景,有些迟疑。 “三公子救过玉蕤丫头,便是我楼家的恩人,”楼伯赟微笑着,和蔼望着眼前的年轻人。“怎么,这丫头在公子面前一直都这样蛮横?” “玉蕤姑娘,……对在下甚好,”斐驰想,面对着楼国公,怎可说她不是怒怼就是嘲讽?自己不成了搬弄是非之人? “那就好!” 小姑娘的心思,斐驰有雅量,楼国公都看得明白的,他笑着对斐驰道,“姑娘家多少会使点小性子,多让一让,……公子与她难得见面,去内堂陪她说说话……” 楼伯赟不由分说,将他推搡进了西南院,“丫头在里面……去会会她……” 楼国公如此热情,斐驰真没想到。 斐驰虽委婉拒绝过,此一时彼一时,玉蕤身份不一样了,只要斐公子改变,兴许有还转的可能。 …… 玉蕤回到熙苑,听见了一阵噼啪脚步声。 “姑娘,您快去看看,” 丫鬟画眉哭唧唧地跑过来,“小凤,它……它一整天什么也不吃,奴婢和嫣红姐姐怎么劝也不行!” “啊?!” 玉蕤想起什么,拔腿就跑。 府里大宴宾客,她怕小凤出来捣乱,命人将它栓起来。 下人做事粗鲁,既用的是粗绳。这雕儿有脾气,你这样对我,我什么都不吃,宁死不辱! 玉蕤跑过去,正瞧见小凤用尖喙猛啄捆绑他的绳索,羽毛被啄掉了不少,那根绳索也没有解开。 雕儿咕咕叫着,像是在控诉着不公。 “小凤!”玉蕤扑过去将它搂在怀里,“小凤,你别介,……” 听到她的声音,雕儿停下来,头高高昂起,既是不看她…… “小凤!” 玉蕤跪地,茫然地抚摸着它的羽毛,泪花跟着落下…… 嫣红见识过这雕的厉害,想起来心有余悸,跪地,“姑娘,是奴婢不好!” 画眉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她们“……” “这义雕,怎么舍得栓着?” 玉蕤扭头看,是斐驰!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这里,他都能跟来? “你……你怎来了这?”玉蕤瞪着他,嚷道,“这是女儿家的院子,你是啥意思?” “国公爷领我来的,……”他唇角弯起,颇有些小得意。 “……” 祖父开了口?玉蕤朝他翻白眼,瞧,把他美的! “哎,小凤一直被绑着,你也舍得?” 斐驰边说,边解那绳索,绳索韧性极强,他费了些力气才解开。 绳索一打开,花雕朝斐驰扑去,扑了他个满怀,小凤硕大的翅膀扑起一阵尘土,夹杂着羽毛上细小的毛绒,……窝棚内扬起一阵灰尘。 “咳咳……,”斐驰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笑道,“小凤,小凤,乖乖的,不要闹!” 这头雕自跟了斐驰几天,就变了许多,变得与玉蕤不那么亲近了,唯独对斐驰是念念不忘。 斐驰从兜里掏出一块肉干,塞进花雕的嘴里,……花雕一扬脖吃了,发出咕咕欢快叫声,…… “好了,再来一块!”斐驰喂完最后一块肉干,拍拍手,“没了,都给你吃了!乖乖的,好好呆着,别出去惹事!” 他望一眼玉蕤,见她拉长了脸,一幅不待见他的样子。 “玉蕤姑娘,国公爷让在下陪你,……在下已完成了,告辞!”他站起身,转身就走。 “要走就走,啰嗦什么?” “嗯,嫡小姐说得是!”他脸色一沉,像有点生气。 这只雕儿“呼”地跟上,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雕儿,你主人没同意,……不可跟我走!”他假装很凶的样子。 那雕儿却是不理,只是紧紧跟着他。 “小凤!”玉蕤鼓起腮帮子吼:“忘记了你我之间共患难是情谊?……别有奶便是娘,好吗?” 雕儿既像是没听见,翅膀一扑飞跃到半空。 斐驰抬眸望着半空中的飞禽,心里作甚为难,朝玉蕤拱手,“这雕儿像是被绑怕了……以后,……我权且替你照看两天吧!” “哼,”玉蕤哼一声,可不能让他得了便宜!她仰头望着雕儿,大声说道,“今日,我考虑欠妥,……小凤别生气了,好吗?” 雕儿背过去,不理她。 “姑娘保重!”斐驰作揖,转身迈步走出西南院,穿过回廊,从侧门走出楼府。 半空中的小凤拍拍翅膀,既迅速跟了上去。 雕儿是真生了气,既跟斐驰走了。 养大的雕儿跟别人走了! 玉蕤心里不得劲,坐在花园里长吁短叹。 “你看不中它,放它走就是!为何要用绳索将它锁了?将它当成牲畜,这不是往它心口上撒盐?” 它不是牲畜,难道是人?玉蕤心道。 不对,这声音如此耳熟? 玉蕤转过身来,抬眸望去---- 一袭青色缁衣的妙曼身影,头顶褐色斗笠缓缓走过来…… 第80章 眼不容沙子 是她,师父萧若水! 玉蕤心道,正愁找不到她人,她倒撞上门来了! 楼玉蕤抑制住心中愤懑,迎上前,“不知师父驾到,有失远迎!” “你见到我,明明是很气的,干嘛口是心非?” 萧若水瞥她一眼,冷冷一笑,说得犀利直接,“你已知晓自己身份,心里必定很痛,一定恨透了为师吧?” “为什么?” 玉蕤脸色发白,望着她,眼眶里凝起水汽,“你,为何要这样做?我本有家有亲人,你却亲手夺走了它!我过的这十五年凄苦的日子,你如何赔得起?” “我,也不得已,” 萧若水避开她的目光,眼睛瞪着前方,眸光闪烁,“你心里很痛,也恨透了我吧!没办法,你母亲弥留之际,……她嘱咐我,……我能不听?” 玉蕤脸色一凝,“请不要拿我已故的可伶的母亲说事!母亲怎会置自己孩子不顾?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你竟不信我,我也没啥说的。” 萧若水背过身去,神情颇为凄切,“我若不答应,自然会有别人做,……与其那样,不如我来做,我是你母亲的丫鬟,与你母亲情同姐妹!是,我骗了你十五年,但,我至少让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她真是大言不惭,作恶的人都往自己脸上贴金? 玉蕤很是无语,心里只觉阵阵酸楚。她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怜悯心,不会让她过孤苦伶仃的十五年! 这个师父,对她哪怕有一丁点怜爱,甚至有那么一点母爱来护着她,心里也是安慰的。可她偏偏没有!甚至,师叔伯教授她本领,她却是要挡着的。 “……这么说,我能活下来,还得感谢师父你?”玉蕤唇角弯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感谢十五年来,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为师,……对你那样做,都是为了你好。”萧若水面不改色,说慌都不带打草稿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你,都是为师替你挡着呢!” “什么人在暗中监视,为何不来告与楼府?你这妇道人家真是可笑!你,将我楼氏骨肉藏匿十五年,老夫没拿你问责,你自己找上门来,还敢在这信口雌黄?” 楼伯赟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不过是许家的一个丫头,凭什么?……信不信老夫拿住你,将这拐带主家小姐的人贩扭送大理寺?” “楼公爷,”国公爷威风凛凛,萧若水不敢直视,低头噤声。 “到我楼府来,什么意思?”楼国公脸色一沉,怒道,“怎么,还要老夫谢你帮我养了丫头不成?” “不敢!” 萧若水赶紧说道,“这些,都是许家二爷授意的,……太糊涂了,皇后娘娘已着人调查了此事,并且也问责了我,……娘娘说,这事确是许家做得不对。娘娘罚我来,向楼府承认错误,要杀要剐,任凭国公爷处置!” “好一个任凭老夫处置!你当老夫不敢?”楼伯赟黑眸一凛,“那你跟着老夫去大理寺!老夫相信大理寺卿定会秉公立案,给我楼家一个解释,还楼家一个公道!” “不可呀,不可!” 萧若水急走上前,“这事要是到了大理寺,不闹得满城皆知?皇后娘娘担忧的,正是这一点,……那样,无论许家还是楼家都会受人诟病啊!” “许家做的事,实是小人行径!”楼国公凛然,半分不让,“楼伯赟一生尽忠报国,不能保护自己子嗣?真是笑话!” “是,是,是,……”萧若水一个劲地点头,“皇后娘娘说,不能因某人的腌臜行为,使整个许家颜面扫地!娘娘还说,国公爷要是气不过,就拿若水是问,……若水在这说了,只要您能出这口气,……任杀任剐!” 好一张伶俐的嘴! 楼伯赟禁不住冷笑,“……简直不可理喻!老夫岂能滥用私刑?” “是,……国公爷坚持秉公执法,若水心中钦佩,……”萧若水望了玉蕤一眼,又道,“姑娘确实是被我看护起来的,……对楼府,我有亏欠,今儿,不劳老国公动手,若水,自裁以谢故人!” 萧若水手一抬,佩剑翻转,宝剑出鞘,只见寒光闪闪,挥舞着抹向自己脖颈。 “师父……,”玉蕤大吃一惊,赶紧走上前来,抓住萧若水的手腕用力一托。 萧若水负痛,宝剑撒手而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玉蕤,为何要救我?” 萧若水眸子闪着泪花,“被圈养十五年,你不应该恨我吗?师傅也知道对不起你,所以,决定一了百了。” “师父,……” 玉蕤心里很矛盾。 是啊,是她将自己圈养起来的,心里该恨她。可她毕竟养育了自己,这其中的点点滴滴,无论多少悲欢离合,到底还有情义在。 “丫头,除恶勿尽!” 楼伯赟黑眸犀利,扫一眼萧若水,“不要被她的苦肉计蒙骗!这个人,以前心思歹毒,……十几年过去,她都不知悔改。你以为皇后几句话,她就幡然醒悟吗?” 萧若水身子抖了起来,她的表演还是没能骗得了楼国公。 “你……你,真要杀我?”萧若水脸色苍白如纸,有些歇斯底里喊着,“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你真以为杀了我,娘娘会放过你楼家?” “呸!”老奎从后面走出来,“你是个什么货色,老奎我还不知道?……当年,就是我心软,……倒是害了孙小姐!今日,不劳国公动手,老奎我亲自来!” “奎爷爷,……”玉蕤既是心慌意乱,“奎爷爷,她到底是我师傅!” “孙小姐,她不配!”老奎拾起宝剑,右手发力,狠狠直刺过去。 只听当啷一声响,老奎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萧若水挺身而起,噌噌噌爬上墙头,如一阵风吹过,越墙而逃。 楼玉蕤目瞪口呆,萧若水原来是做戏的呢。 她算计好了,知道楼玉蕤心软,必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她却忽略了,楼国公眼里岂能容得下沙子? 第81章 皇宫晚宴 中秋佳节,圣上与臣子同乐,在宫里祭月神,赏月饮酒,大摆筵席宴请群臣。皇室宗亲命妇、五品及以上官员携带家眷入宫庆贺。 宫中既有御令来,楼国公年迈,可不入朝。一品诰命夫人温思纯带领两位姑娘入宫赴宴。 穿过金碧辉煌的宫殿,来到了御花园。液池水穿宫而过,一年四季鲜花不断,御花园内有人造湖,湖中假山嶙峋几可乱真,令人叹为观止。 皓月当空,微风习习,秋海棠与玉簪花已开,沁人心脾。穿各色服饰的宫中女官华丽美艳,捧着各种佳酿经过,阵阵芳香扑鼻。 祭拜月神活动已经结束,该是宫里宴饮时刻。皇帝皇后领着内命妇祭拜月神后,就会有赏月饮酒的佳肴大宴百官。 温氏与两位姑娘紧走几步,看到前面气势恢宏的宫殿,便是皇帝大宴群臣的景阳宫。 京城勋贵的命妇和闺阁小姐们早已在西殿就座。楼家一对姐妹花步入西殿,便引来无数双眼睛注目,众人低头窃窃私语。 “不用理会,我们入座,”玉皎担心自己姊妹会心慌,轻轻拽一拽她的衣袖。 “好!”玉蕤心里一暖,报之以微笑。 玉蕤迎着众人的目光,昂起头。 主座还空着,皇帝还没到。 皇后的座位是紧挨着皇帝的。许皇后正襟危坐,脸色却有几分清冷。 皇后身侧的座位空置的,这,应是皇贵妃的坐席,她这会却不在坐席上。 贵妃此时应在东侧的大殿,陪同皇帝向百官庆贺。贵妃陪同皇帝,享受着百官的朝贺与荣耀。皇后在此殿主持命妇们的筵席。 谁更受宠,谁受冷落,一眼就明了。 皇后长期不受宠,宫里人早已习惯。 温思纯敛衽,带着两个姑娘上前行礼。“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玉蕤玉皎双双上前,“臣女祝娘娘玉体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坐吧,”许皇后居高临下扫了她们一眼,漫不经心点点下颏,“圣上有言,今日与百官同贺,……都不用拘礼,坐下吧!” “是!” 温氏沾起身,领着两个姑娘入座。定国公爵位靠前,又与皇后是亲戚,楼家的座位靠着皇后的下一排。 母女三人方坐下。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名小太监持锦仗捧宝盘走在前,紧跟着几名手持宫灯的宫女,明德帝被众人簇拥着,身旁是雍容华贵风华绝代的贵妃。 两人手挽着手,众星捧月般登场。 皇帝徐徐而行,在主位上坐好,贵妃挨着皇后坐下。 大殿内众人齐齐起身,“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兴致勃勃,看起来心情极好,“卿家不必多礼,今日中秋,多多畅饮,……” “谢万岁!”齐刷刷的回声。 皇帝起身,正要抬脚走,却贵妃面前停下脚步。 “爱妃辛苦,”皇帝很是体恤,“爱妃不胜酒力,与皇后一起在这赏月吧,朕还要回东殿,与百官痛饮,……” “美酒虽好,过量可伤身,”皇贵妃微笑着,低声劝道,“圣上龙体康健,是朝廷之幸,更是臣妾之幸,是百官之幸,是百姓子民之福!” 贵妃说得真心实意,换一人说,皇帝不甚感觉。 “爱妃呀,你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会讨人喜欢了,”明德帝喜上眉梢,忘情地摸她丰润的脸庞,“朕有你,此生无憾矣!” “圣上,”贵妃脸一红,娇羞无比。 两人说着体己话,是正常不过,却没顾及到皇后。 皇后脸色不好看,心里暗骂,妖媚惑主! 不要脸,没看到许多人? 把所有人当空气吗? “咳咳,……”皇后故意咳嗽几声,“圣上,……该回东殿了,百官在等着呢!” “嗯,” 皇帝回过神来,整了整衣冠,“起驾!” 一干太监宫女簇拥着皇帝朝东侧大殿而去。 皇帝这一走,众人尴尬坐着。 方才皇后说话,坐在近处的,都听得清楚;坐在远处的,虽没听到什么,皇后的脸阴晴不定,却是看得清楚。 后妃不睦多年,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好先开口,怎么说都是错。 向皇后讨赏,怕得罪贵妃,……无论怎么说,都会讨好了一方,无意得罪了另一方。 后宫皇后大,贵妃忍让着。 “诸位卿家,同饮这赏月酒!”皇后端起了酒樽先开了口,“此时月色正好,喝过酒,卿家随意赏月吧!” “谢娘娘!” 众人如释重负,如同捧了圣旨立时将杯中酒喝了,夫人小姐们各自挑地方赏月。 贵妃没动,她持酒樽,面向皇后,“今日中秋佳节,妹妹祝姐姐玉体康健!” 贵妃向皇后敬酒,皇后不能不给面子,她端起酒樽来,抿了一口,“妹妹,是有话要讲么?” “皇后,楼家这两位姑娘既生得如此相像?”贵妃方才略略瞅了一眼,玉皎玉蕤,既是傻傻分不清。 皇后眉头一挑,“妹妹对楼家姑娘很上心呢?” “粉妆玉琢般的姑娘,谁看谁不喜欢?”贵妃抿嘴笑。 “玉皎,”皇后转头,朝楼玉皎叫,“你和你姊妹一起过来!” 玉皎一愣,慌忙拽了玉蕤上前来。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两人异口同声,就像是一人在说。 “你俩个,……谁是玉皎?”贵妃很是惊讶。 “本宫大约能分辨出,皎皎恬静娴淑,蕤儿灵动机敏,”许皇后望着她们,挑眉,“玉皎玉蕤姐妹情真意切,嫁与圣上的皇子可好?” “娘娘……”玉皎暗暗心惊,姨母皇后为何要拿外甥女开涮? 玉蕤神情一凝,本姑娘才不要嫁宫墙内,从此毫无自由可言。 “好呀,皇后娘娘提议不错,”斐尚书夫人王氏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起哄,“论尊贵谁比得过天家?二皇子和太子殿下妃位空缺,不如皇后娘娘做媒?” “我那元蔺哪有这福气?”皇后冷笑道,“不如仿效娥皇女英,太子殿下一块收了?” 玉蕤暗惊,皇后这用意,明显挑拨她姐妹的关系。 第82章 彪悍得很 “娘娘见到两姑娘高兴,您拿她俩说笑吧,” 眼见矛头冲楼府而来,自家姑娘要吃亏,温思纯赶忙出来打岔, “两姑娘恐怕没这个福气了。皎皎自小身体弱,底子弱多灾多病;蕤姑娘长在江湖,不受管教,哪能入得太子殿下的眼?太子殿下天皇贵胄,姻缘自有圣上定夺,……娘娘就莫拿她二人开心了!” “温氏!论亲疏,本宫还不如你?两姑娘是本宫外甥女,本宫自然是疼惜着的,” 许皇后白她一眼,言下之意,你是后娘,能跟我带血亲的姨母比? 许皇后抬眸,说话不阴不阳,“是贵妃娘娘喜欢,……再说,太子殿下是谁呀,……将来三宫六院的,两姑娘跟了太子,可有无尽的恩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这是执意要把人往坑里带? “娘娘……,”温氏脸上堆着笑,不能任人欺负姑娘,“定国公府,世子与我说了不算,一切都得国公爷做主!两姑娘将来要嫁的女婿,国公爷自然要亲自挑选的。” 楼伯赟那脾气,圣上都要让几分!谁敢惹楼府姑娘?楼家军,可不是吃素的! “温氏,”皇后脸上更不好看,“用不着你明里暗里提醒我。本宫是皇后,说话,还是算数的。” “娘娘,您稍歇一歇,” 贵妃出来阻止。看样子,几个人越谈越崩,还是不要介入的好,贵妃道,“本宫以为,姐妹嫁一人,实在不妥!” “妹妹,这是何意?” 皇后脸上一垮,整个脸阴沉沉的,“你不是喜欢两姑娘?本宫替你撮合,你不乐意,……当本宫是什么?” “皇后,本宫并没让你撮合呀!”贵妃娘娘也架不住了,眼眸一转,“太子殿下的婚事,自然是皇上说了算的。” 她聪明地将问题指向皇帝,许皇后顿时没了气焰。 “难道,本宫看错啦?太子殿下,不是喜欢皎皎吗?” 贵妃低眸,笑道,“皇后,本宫的意思是,姑娘家都有面子啊,两姐妹怎可都嫁给宸儿?” “两丫头感情甚笃,……以后要成了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多好!” 皇后娘娘这分明在使坏,什么狗屁的姨表亲! 玉蕤一直站着,没法,也不能插话怒怼皇后。听到皇后如此说,她再也忍不住了。 “皇后娘娘,恕臣女不敬,……我和皎皎感情再好,绝不能嫁同一人!” 玉蕤抬眸,平静地望着皇后,声音清晰有力, “且说被世人传为美谈的娥皇女英!二女嫁舜,真是她们自己愿意?究竟谁为正宫,谁为妃子,就是姐妹之间的一道坎。 据说,舜也很为难,最后定了一个办法。尧命二女同时由平阳向蒲扳出发,哪个先到,哪个为正宫;哪个后到,哪个为偏妃。 娥皇是个朴实的姑娘,便跨了一头大马飞奔前进。而女英讲排场,乘车前往,并选由骡子驾车,甚觉气派。在行进中,女英驾车的母骡突然要临盆生驹,因此车停了。 正宫娘娘位置为娥皇所夺取,女英气愤之余,斥责骡子今后不准生驹。因此传说骡子不受孕不生驹,都是女英封下的。骡子何辜,被如此污蔑?” 玉皎眼睛一亮,心里暗暗叫好,更加佩服她的勇气。 “嗯,很好!”皇后阴沉着脸,十分不悦,“本宫就说了两句,你却说了这一箩筐的话来怼本宫!果真是长在江湖,哪一处也不像闺秀!” “臣女确实不是闺秀。从前在云梦,我到处惹事,偷偷下山逛青楼,抓个蛇呀鼠呀青蛙什的,偷偷潜入师尊的屋里,搞恶作剧,……哈哈哈,云梦的师兄弟都怕我,我呀,就是一祸害!” 抓个蛇呀鼠呀青蛙什的,偷偷潜入……搞恶作剧,许皇后听得头皮发麻。 真是个冤家! 玉蕤姑娘不慌不忙,笑嘻嘻的,“臣女说得过了,冒犯了娘娘,您是亲姨母啊,您要为皎皎想,……玉蕤长在江湖,风里来,雨里去的,彪悍得很,我是不怕的,反正也没大家闺秀的样子,……” “玉蕤,不许胡说!”温氏吼道。 “母亲,玉蕤实话实说呀!”她嘻嘻一笑,天不怕地不怕的。 “唉,家门不幸……” 温氏脸上瘟怒,心里忍不住笑,这丫头,真是楼府将门之风! “行了,”实在不知这丫头如此混不吝,像个江湖匪徒!许皇后头疼得紧,一拂衣袖,“走吧,本宫累了……今日宫宴,都求自在吧,……” “是!” 众人皆噤声。 “今日中秋佳节,该是赏月品茗饮酒作诗的,”皇后抬眸,望了贵妃一眼,“皇贵妃是随本宫一道去赏月,还是要继续留下来?” 贵妃答道,“娘娘且先行,妹妹想再坐一会。” “好吧,”许皇后很是疲惫,由内命妇搀扶着,颤巍巍地离开西殿。 贵妃坐下来,望了一眼玉蕤,“你这丫头的口才,令本宫颇为惊讶……方才,你故意……” 贵妃以为她故意为之? “娘娘,玉蕤不说假话,……从前的我,确是这样子的!”玉蕤毫不隐瞒,她心里的小九九是,这些后宫的妇人,个个都不省心,蛇蝎心肠一般,能远离多远就离多远。 “楼柏荃的女儿既被人如此对待?”贵妃不由愕然。 贵妃望着她,眼眶里竟盈起水汽,是有感动,还是可伶,还是别的什么,……玉蕤看不懂。 “娘娘,”玉蕤轻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有点感慨罢了!” 皇贵妃低眸,静默了片刻,再抬头来,眼眶内又是璀璨明亮的。 “都散了吧,”贵妃抬抬手,“今日,有些过了……本宫,没有逼迫你们姐妹的意思,……” “谢娘娘体恤!”温氏上前,代为回答,“娘娘,臣妇带着姑娘告退了!” “退下吧!” 贵妃坐着,定定地望着她们离开。 贵妃脸上的神情,玉蕤很是琢磨不透,悄悄问温氏,“母亲,皇贵妃希望与楼家联姻?” “丫头,不要瞎琢磨!”温氏愣了片刻,又道,“不要好奇,对你没什么好处!” 第83章 有不得已 明月皎皎高悬,玉簪花幽香扑鼻,疑是梅花雪,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 御花园流芳亭内供有美酒佳肴,供吟诗赏月之人饮用。 赏月观景咏花,是文人墨客们的雅风,众名门贵女聚集,观赏着他们的风姿。 莺莺燕燕聚集,有艳若桃李的,有姿容清丽的,有文雅洒脱的,……不知是看人,还是人看她,玉蕤都看呆了。 贵女们指指点点,像是在说着什么。 玉蕤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太子元宸站在那边。他穿一件杏黄色镶金边的袍子,镂空金丝冠束发,长眉入鬓,桃花眸滟潋,手腕处松松挽起,洁白修长的手持酒樽静静立着,说不出的高贵清华风姿奇秀。 元宸眼角微微上扬,薄薄的唇微启,正与身侧一身白色锦袍的谢令轲说着什么。 谢令轲一身白色锦袍,眼角微微上展,纯净的瞳孔,薄唇紧抿,散发出迷人的气质。 玉簪花落在他们周围撒了一圈,海棠花瓣落在衣襟上,有那么几朵海棠花落在他们发簪上,美得那么漫不经心,竟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玉蕤怔了怔,轻轻道,“昨日玉簪俏枝头,晓窗分与读书郎,片片海棠媚人眼,无由引颈落发簪。” “好句!”流芳亭内有人抚掌,笑道,“这一‘媚人眼’不正说的太子殿下与谢公子被花瓣拂了一身,众人看得挪不开眼的景象?……妙,实在是应景!” 玉蕤寻声望去,蓝衣纶巾的人,正是卢绍礼! 她刚要回话,太子兴冲冲走过来,“玉皎姑娘!” 玉蕤一愣,赶忙敛衽,向前心礼,“殿下!“ 太子桃花眸在她脸上扫了一眼,怔了怔,唇边笑意扬起,“你是永平县主?……楼府那位擅长作画的嫡小姐?” 楼府已经找回了流落在外的一位小姐,且擅长丹青工笔画,聪明如他,大约已从圣上对楼府的封赏中猜到,在文韫诗会上他看到的楼小姐,应该不是玉皎,而是眼前这位姑娘。 咦,他竟能看出我与玉皎不一样? 玉蕤心里寻思,太子心细如此?他对自己姊妹确是非同一般的了解呢! 玉蕤点头,郑重参礼,“见过殿下,殿下心细如发,一眼看穿了臣女,没错,正是臣女楼玉蕤。” 一样的娇艳模样,此女比玉皎多几分英气,少了几分柔弱,自有另一种风情。 元宸矜持地笑着,答道,“不错,国公爷的嫡亲孙女该是如此做派!” “殿下,”谢令轲见太子神态有异,连忙走上前,“这位楼姑娘是表弟的好友,她较为豪放,言语冲突之处,请殿下多包涵!” “嗯,” 元宸转眸望着他,脸色有些瘟怒,“令轲表弟,与她很熟?” 文韫诗会上,谢令轲也傻里傻气被她耍,怎可能会是很熟稔的关系? “嗯,是,”谢令轲脑筋转得快,“一回生,二回熟嘛,……太子哥哥,第一次见她,她扮成男装,……好一位丰神俊秀的翩翩公子!” 谢令轲回味起初见到她,唇边浮起笑意,他说,她与子寰兄颜值不相上下,他,她,以及他三足鼎立。 “令轲!”元宸俊眉蹙起,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你,莫非早知她……你,合起伙来欺瞒于我?” “太子哥哥,……何意?”谢令轲心内惴惴,太子因她扮玉皎生气么? 元宸的眸里起了寒意,目光寒澈如冰,“你说呢?” “……”谢令轲一头雾水。 至于吗?她扮成玉皎出场,丝毫没有穿帮,可是很好玩呢! 太子心里的怒气,谢令轲自是不知。 太子生气的是,楼玉皎自己不来,弄了个假玉皎来,既拿文韫诗会当儿戏!那日若真拿玉如意赠与她,自己岂不是要娶她! 他隐约感觉到,此女多半知晓自己的用意,才故意说出那些话……,玉皎为何不亲自来,让她姊妹来,是何意思? 元宸越想越气恼。 他哪里知道,重生来的玉蕤要保护玉皎,阻挠他求亲的。 “殿下,容臣女借一步说话,”玉蕤低眸,小心翼翼,“关于文韫诗会,臣女是不得已……” “不得已?”太子脸色铁青,但是语气和缓了许多,“本宫倒想听一听你的不得已。” “是,”玉蕤低眸,“在诗会头一晚,皎皎她突然旧疾复发,高烧,浑身冰凉……事发突然,来不及禀报,所以,只能由臣女穿戴上嫡小姐的装束来参加诗会。” “哦,”太子脸色一沉,关切地问,“既有这种事情?……皎皎,好了吗?” “殿下,放心……已基本无恙。”玉蕤笑吟吟的,“刚才,我们还在东大殿与皇后和贵妃娘娘说话来着,……大概被谢三姑娘叫去赏花了……” “哦,她和佳柔在一起?”太子脸上又有了神采,抬眼四处望去。 海棠树下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可不是玉皎? 元宸墨眸闪着濯濯光芒,情不自禁朝玉皎走去。 “太子哥哥,你去哪儿呀?等等臣弟。” 谢令轲哪知他这些心思,还以为太子依然在生气,看着这位姑娘碍眼,要躲开她。 谢令轲一边叫着太子,哥哥一边要追。 “谢公子,留步!”玉蕤往他跟前一站,笑盈盈地说道,“公子,这是为何要躲我呀?” 谢令轲这一股子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劲儿,倒是真的很不错很难得。 可是,问题并不在于此,玉蕤不能让他发现,太子殿下与玉皎的事。 “我……我躲你?” 这肤白貌美的姑娘,笑吟吟站在他跟前,谢令轲有点懵。“玉……玉蕤姑娘,在下为何要躲你呀?” 瞬间,他像明白了点什么,不由心花怒放起来。 玉蕤白他一眼,“嗯,那你为何要跑啊?” “不是,……我去追太子哥哥呀!”谢令轲挠一挠头皮,“刚才太子哥哥有点生气,我去帮你说和说和……” “太子殿下何许人也?”玉蕤娇媚一笑,“你呀,可是要多长几个心眼,别什么事都往跟前凑!” 第84章 他吃醋哦 姑娘嗔怪他只知往太子跟前凑? 谢令轲愣了片刻,黑眸一转,急急解释,“楼……楼姑娘……我不是,……太子殿下他……他……” 谢令轲想说,追太子为她求情,又一想,她是他何人?这样做,姑娘不见得会领情,又不知如何恰当地解释,说得吞吞吐吐,既有些口齿不清。 “谢令轲?” 望着他窘迫的样子,玉蕤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知道你讲义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拼了全力也要把事做好,……太子殿下不见得是真生气,你这样追上去喋喋不休的,还不得真恼了?” “太子,不是真生气?”谢令轲眼里不可置信的神情,“明明他眼里都是怒意,看姑娘你的目光都寒彻透骨……” “太子殿下有怒意不假,” 玉蕤点头,笑道,“殿下毕竟是储君,以为我戏耍了他,……方才,我已向殿下解释过了,实在有不得已……” “哦,你在殿下耳畔细说的是这?” 谢令轲赞许地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如此,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嗯,” 玉蕤眉头一扬,笑道,“如此,才看出谢公子待朋友的一片诚意呀!” “那是!” 谢令轲嘻嘻一笑,得意地说道,“本公子见不得好人被冤枉,做好事被人误解……,看不见就算啦,本人看到任何不平事,都务必尽力去争取。” “切!” 玉蕤嗤笑道,“谢公子在诗会上表现不俗,与太子殿下又是近亲。以后,公子的仕途可就一帆风顺了,期望公子宏图大展,得偿所愿。” “身为谢家儿郎,有重任在身,自是责无旁贷。”谢令轲收起嬉笑的表情,神情变得肃穆起来,“其实,我的愿望不在此。” “不在此?” 玉蕤一愣,“哪个读书人不想入朝为官,光宗耀祖?你莫非还有别的想法?” “唉,不过空想而已,像我们这种……背负的家族重任,敢说那不切实际的空想吗?” 谢令轲自嘲地笑一笑,又恢复那嬉笑无状的表情,“我们在东大殿,皇上在座,拘束得很……你在西殿定然轻松许多吧。” 轻松? 想起与皇后娘娘那一番唇枪舌战,玉蕤心里是沉甸甸的。皇后既有那样心思,她姐妹以后择婿必定艰难。 “姑娘们在一起,当然就是聊天,看看花,赏赏月,……然后观赏你们这些清俊贵气的公子……” 玉蕤故作轻松,边走边说,海棠花瓣纷纷,无声无息落在她发髻上。 “片片海棠媚人眼,无由引颈落簪头,” 谢令轲眼里笑意深深,“借姑娘的诗,来赞姑娘。诗文意境很美,谁说姑娘只擅长丹青?我看姑娘的诗词,也是顶顶不错呢。” “哎,你可别夸我,那是误打误撞的,”玉蕤脸一热,竟是羞涩不已。“我这人脸皮薄,经不得你这么夸。” 此时,一阵风吹起,吹得海棠树瑟瑟发抖,海棠花瓣轻盈如羽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她身上,拂了一身还满。 一片轻薄粉红的花瓣覆在她的脸庞上,她凝白的肌肤如雪,在月光映衬下潋滟动人。 她皓腕一抬,纤纤玉指拾起花瓣,花瓣置于手心,她丹唇啅起,轻轻一吹……花瓣自手心飘飘悠悠落下。 花瓣落地,笑靥定格在某人的心上。 笑生两靥,妩媚无骨艳三分,那满树的海棠花,既比不上她娇媚……眉梢眼角藏蕤,音笑露温柔,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谢令轲看呆了。 “谢公子,”玉蕤望着她,眼眸清波流盼。 “哦,” 谢令轲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姑娘发髻上的花瓣,我帮你取下来吧,……不然,怕花了你的妆。” “好!”玉蕤点头。 玉蕤低眸,谢令轲抬手小心翼翼拿她发髻上沾染的花瓣。 她身材窈窕斜斜的站着,是一等一美娇仙,他清俊迷人嘉公子,风流倜傥清隽超然。 远远看上去,二人如此做态,…… 着实有些异样,不得不令人充满遐思。 “好了吗?”玉蕤轻声问。 她美目清扬,瞥见树影下魁梧的身影…… 她身子不由一颤,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斐统领!” 谢令轲转过身来,很是惊讶,“子……子寰兄?……兄长,你怎么在这?” “呃,叨扰了,” 斐驰从树影下走出,不得不拱起手,“禁军执守,为兄护卫这一片,……不巧,走到这……” “哦,兄长您不说,愚弟倒都忘了兄长在禁军。” 望着他身上禁军的装束,谢令轲立时想了起来。 他凑过去,神秘兮兮说道,“兄长,令轲有一重大发现……这位楼小姐不止擅长丹青妙笔,其实诗才也不差……刚才那一句,‘片片海棠媚人眼,无由引颈落簪头’,兄长您以为如何?” “楼小姐所出,皆为佳品,无论丹青,还是诗文,何需在下置喙?”斐驰脸上有些木然,心,却是一点点地暗下去…… “斐统领过誉了,本姑娘对诗词真没有擅长,”玉蕤时时不忘怒怼他,“统领这样说,是对本姑娘的诗文不屑一顾?” “在下不敢,”斐驰阴着脸,“在下不过一勇夫,何德何能敢指点姑娘的诗文?” “子寰兄!” 谢令轲不解,他今日为何如此。“子寰兄何故推辞?” “在下在值守,告辞!”斐驰既不解释,双手抱拳,转身就走。 “子寰兄,子寰兄……这是为何?” 望着他大步疾行的背影,玉蕤笑得花枝乱颤,“嘻嘻,……他,吃醋了哦,……” “吃醋?吃什么醋?” 谢令轲望了她一眼,狐疑地朝树影下望去…… 一株茂盛的海棠树下,一对璧人相拥相依,紧紧拥抱在一起。 “太子哥哥!” 谢令轲眼睛瞪得如铜铃,紧张极了,感觉胸腔内的那颗心要跳出来, “子寰……子寰兄,在吃太子殿下的醋?” “胡说啥?” 楼玉蕤秀眉蹙起,心里大大地说不好。 树影下依稀一双璧人,她看得真真的,是太子与玉皎。 第85章 细诉衷肠 温氏不喜热闹,东殿筵席结束,她急着回府,玉皎送她上了马车,再返回御花园。 她找了好一阵,也没寻到玉蕤,来到流芳亭歇息。 流芳亭内人很少,几名太监宫女在摆弄茶盘,玉皎走过去坐,取了一杯果茶饮了些,望着亭前的玉簪花出神。 前方,有个曼妙身影由远而近款款走来。走近看,是谢家三姑娘谢佳柔。 玉皎眼眸闪着光,清波流转,“佳佳,过来坐!” “皎皎?” 谢佳柔一愣,方才她走得急,没注意玉皎在这。 玉皎这样主动热切唤她,她倒有些忸怩起来,期期艾艾地问道,“皎皎,……和你新姊妹处得可好?” 自从玉皎有了亲姊妹,便与谢佳柔联络少了许多,谢三姑娘受到了冷落,心里是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来自她们变淡的手帕交情谊。 “新姊妹?……咯咯,妙妙与我是孪生,怎能叫新姊妹?她从小孤苦,受尽了磨难,我更应待她好些,” 玉皎长睫毛微微颤动着,带出瞳孔里温暖的笑意,露出忽闪着的明亮光芒, “妙妙走的地方多,见识广,佳佳常来,我将妙妙引荐于你,可好?” “皎皎,我不打扰你们姐妹了,”谢佳柔微红着眼,双手用劲绞着丝帕。 她喜欢与玉皎相处,对于楼府另外那位姑娘,却是喜欢不起来。 在太子府,谢佳柔将那位当成玉皎,并拉着她去见太子哥哥,……太子没说啥,她心里却是不痛快。 没把太子哥哥的事办好,还险些办砸了,她心里很不安。 她心里这种不安,都是那个姑娘造成的,……这种说不出道不清的微妙情绪,让她心里很不爽。对那玉蕤姑娘,谢佳柔心里排斥,怎么会想与其交往? “哦,” 感觉到她隐隐的不快,玉皎只能点头,委婉地说道,“不打扰,楼府的大门始终向你敞开……” “皎皎,” 谢三姑娘不由一滞,心内那块灰暗地带突然敞亮起来,她星眸闪亮,“皎皎,我与你十几年的情谊,怎么可能忘记?……等你不那么忙,我再去看你……” “好……” 玉皎抬眸,笑生两靥,想再与她说些话,眉梢眼角处,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蹙眉,身子不由自主震颤着,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谢三姑娘见她突然停下不说,惊讶地望着她。 她两靥凝脂般的肌肤突然僵住,鼻尖上微微沁出汗珠,……她很拘谨,也很忸怩。 谢三姑娘转过头,朝身后望去。 老槐树下,太子元宸玉树临风般站着,那双冰蓝冷凝又多情的星眸直勾勾望着玉皎。 玉皎浑身不自在,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谢佳柔站起身,微微屈膝行礼,莞尔一笑,知趣地退下去。 玉皎感觉很不妙,慌忙起身行礼,“臣女不知殿下在此,打扰了您赏月,臣女告退!” 她决绝地转身,迈步欲走。 元宸起身挡住她的去路。他眸光如电,灼灼望着她,“皎皎,为何见到本宫就走?” “殿下,” 玉皎忍不住发抖,“殿……殿下,我们还是不要见的好。” “本宫哪点做的不好?德行有失,还是,仪容不整……令你如此厌恶?”他勾唇,目光灼灼,简直要将她融化。 “臣女,臣女哪敢指责殿下?” 她低眸,躲避他灼灼的目光,轻轻说道,“臣女,不该单独与殿下一处,会让人诟病的。” “仅是因为这?” 元宸叹息一声,“你,是知道我心意的,……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淡?你和我,那些情意都是假的吗?你这样揪着我的心,又不见我,叫我如何不煎熬、不着急?非要我摘下心来捧给你看吗?” “殿下!” 玉皎大惊失色,“殿下,您是储君。你的姻缘,自己说了不算,……你,若是真心想求娶我,应当禀明圣上,圣上与祖父商议才对呀!” 这些天,玉蕤没少费心,没少灌输一些念头,譬如,储君之姻缘是天家大事,不是你侬我侬,两个人就可以解决的。 这些念头潜移默化,让她知道私相授受的后果,不是他们两人能承担得了的。 “若娶不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做这太子有何意义?” 元宸火热的眸渐渐变得冰凉,“皎皎,不知你听了谁的话,还是,别的什么人你面前嚼舌头,……你该知道,我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殿下……”玉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流下…… “你恋着我,心里是舍不得我的。”元宸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不知,你为何如此悲哀,看不到前景?……我是太子,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可以做到!父皇是宠爱我的,父皇说,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 “真……真的?” 玉皎怔怔地,像是不相信似的,“你,不是在哄我?” “皎皎,我为什么要哄你?”元宸挽着她的肩,轻轻抚着她。 她没有抵触,而是,将头靠在了他肩头,幽幽地说道,“那,你为何不请皇上赐婚?” “皎皎,我得先问过你呀!”元宸一愣,“特意送请帖给你,让你参加文韫诗会,……就是准备向你求婚,你不但没去,来了一个替身小姐……” “啊?!” 玉皎眼睛一亮,大囧,粉面通红,跺着脚娇嗔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左思右想……” “对不住,是我没做好,你别生气。”元宸心里也颇为后悔,防范工作做得太好,以至于,她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本意。 他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皎皎,你既愿意嫁给我……明日,上朝请父皇赐婚,……” “阿宸,”玉皎娇羞地将脸贴在他怀里。 两人紧紧地相偎在一起。 突然,“咕咚”一声响, 两人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手。 “哎哟”一声,谢令轲大叫出声来,“玉蕤姑娘,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吧,怎能下手这么狠?” “本姑娘只用三成力气,是你技不如人,好吗?”另一个声音是楼玉蕤。 第86章 情之所起 一对璧人紧紧依偎,相拥在一起。 谢令轲看到了太子,杵在原地不敢动。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楼玉蕤心里感叹,更是着急,不能看自己姊妹跳入火坑。 她低眸,咬唇,轻声道,“如此私相授受的事,传出去,……太子会被人诟病,皎皎,触犯了楼府清规,……令轲,咱们得帮帮他们,叫他们悬崖勒马!” “怎……怎么帮?”谢令轲声音发颤。 太子殿下傲娇得很,他可不敢莽撞地冲过去,告诉他,本公子看到太子殿下你,与别的姑娘搂搂抱抱? 他心慌得厉害,自己这颗狗头,还要不要呢? “切,” 玉蕤瞥他一眼,叹息一声,这正人君子,心思不会拐弯么? “你听我说,”玉蕤慢慢过去,附耳道,“我俩假装切磋武艺,……一会受痛了,你只管大声叫唤就是!” “哦,啊?!” 谢令轲委屈巴巴的,为自己叫屈,“我叫唤一声,太子不会发现我吗?……哎呀,这么倒霉的事,我不干!” “不用你干什么,咱俩切磋切磋武艺。”玉蕤嘿嘿笑一笑,活动下手关节,冲他一抱拳,“公子,得罪了!” 玉蕤双手用力,一招排山倒海拍向他前胸。 谢令轲受了力,身子被震出去,重重地摔在地。 他直觉胸口发闷,心里有怒火却发不得,自觉地上演了好角,直着脖子大声嚷,“姑娘,切磋武艺而已,下手干嘛这么狠?” “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怨不得我!”玉蕤大声回复他,眼睛却瞟向那颗槐树下。 玉皎听到她的声音,兀自愣了好一会,心道,妙妙呀,这是皇宫,可不兴你江湖那套! 她离开太子,急急飞奔出来,小声道,“玉蕤,干嘛,不要胡来!” 她望着扑在地上的谢令轲,转过身,蹲下去,柔声问,“公子,您有没有伤到哪?” “哎呦,哎哟,疼,……” 如此貌美多娇且品性敦厚的小姐,这样体贴温柔的呵护他?他便索性卖傻装疼,报复刚才玉蕤的一击之仇。 “啊?……哪里疼,伤得很重吗?”玉皎大惊,神情很关切。 玉蕤抱着双臂在一旁,只是笑,玉皎脸色一凝,急哄哄的,“玉蕤,你伤了人,还不赶快将公子扶起,看伤到哪里?” “谢令轲,你自己起来吧!”玉蕤心里有数,懒得搭理他。 “嗯……嗯,疼,好疼……”谢令轲很享受被姑娘关怀,他眼睛贼亮贼亮,脸上却呈现出惨兮兮的模样。 “这……这,可怎生是好?”玉皎满面愁绪,脸上呈现焦虑之态。 “令轲!”太子勾唇,眸光一扫。 “唔?”谢令轲一滞。 他只觉脸上一阵寒意扫过,心里有些恨将她带进沟里的楼玉蕤!此时,他反悔已是太晚,无论如何得继续装下去。 “太子哥哥,恕令轲有伤,不能给您行礼,”谢令轲像是万分艰难地抬抬头。 太子俯下身来,望着伏在地上的公子,唇边浮起一抹微笑,“令轲,哪里有伤?……本宫,来替你推拿推拿!” “推……推拿?” 太子这话效果,就如给他打了鸡血,谢令轲立时有了精神,他一个机灵坐起,嘻笑道,“太子哥哥,您可是千金之体,岂敢,岂敢?……没有大恙,还是,不要了……” 太子小时候恶作剧,拿下人们练手搞过推拿,下人们后背那个惨状,……可是,暗黑的历史啊! “哦,” 太子点头,冰蓝的眸子一扫,笑道,“既是没事,你还与玉蕤姑娘继续切磋武艺?” “啊?!” 谢令轲蹙眉,太子哥哥,我没伤重,并非不疼啊! “殿下,……读书人不经打,”玉蕤搓搓手掌,斜睨着地上的小可伶,“本姑娘从小练习,如若再拍几掌,他,可不仅是伤那么简单了……” 不仅仅是伤,甚至,可能会残疾? 这么厉害? 不要这么暴力吧! 谢令轲望着她,心内大骇……眼前,自己仿佛全身是伤,吊着胳膊,吊着腿…… 谢令轲幽怨地望着她,姑奶奶,您适时收手吧! “呃,……”玉蕤心里憋着笑,抬抬眼皮,“本姑娘出身草莽,却有一颗爱才之心,……虽然手痒痒,但,还是能控制住的……故而,本姑娘惜他是个才子,还是,收起这几个巴掌好了!” “哦,……”谢令轲呼出一口气,心里顿时轻松了。“玉蕤姑娘仗义,仗义……” 明明被她打了,他身上还很痛,嘴上还要谢她。 唉,这一掌,他算是白挨了! 太子憋住笑,“如此,……令轲,本宫让人送你!” “太子殿下,您诸事繁忙,……区区小事,令轲自己可以的!” “好!” 太子转头,安慰着玉皎,“玉皎姑娘,无需忧虑,令轲与你姊妹闹着玩的,……他呀,太小气……一点点痛,就不得了……” 谢令轲刚走出去几步,却听到被人如此评说,这颗玻璃心啊,瞬间裂开了几片,成了碎渣渣…… “谢公子无恙,我便放心了,”玉皎低眸,又现凝脂娇柔的美好。 “皎皎,”玉蕤急忙接话,顾及自家姊妹。“夜已深,我们该回府了。” “哦,好的,”楼玉皎点头,朝太子屈膝行礼,“殿下,臣女告辞!” “玉皎……玉皎姑娘,”元宸星眸濯濯,爱意满满拢着她,“今日中秋佳节,得见姑娘姐妹的风采,本宫实为有幸。姑娘担忧之事,本宫明日自会妥善处理。” “嗯,”楼玉皎望着他,会心一笑。“殿下为天下忧心劳神,……臣女,臣女不急……” 她瞥一眼玉蕤,有姊妹在身边,很不方便说话。 “皎皎!” 玉蕤心里不满,知道这俩人在打马虎眼,欺负她不明白。 “嗯,殿下,臣女告退。”玉皎说道,转过身,随着姊妹离开御花园。 姐妹两一同上了马车。 玉皎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蕤望着,她有种感觉,太子与玉皎是约定了什么。 太子说,明日妥善处理,是什么事儿呢? 第87章 无妄之想 “方才,我与谢公子切磋武艺来着……是不是不像闺阁小姐?会不会有损楼府的声誉?” 玉皎低眸不吱声,玉蕤没话找话说,“听说我来自江湖,谢公子非要与我过过招,……切,他就是皮紧欠揍,那样的白面书生,来一打都不在话下!” “你这样的做派,的确有暴虐倾向,”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玉皎忍不住说两句,“永宁侯府与楼府私交甚好,只当是玩笑,是不会挑理的,换做是别人,岂可善罢甘休?” “哦,”玉蕤吐吐舌头,“至于吗?……我只是轻轻拍了他一掌,难道也会睚眦必报?” “脸皮薄的,可经受不住啊。”玉皎忍不住又道,“别人看来,到底脸上无光彩。”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做那有辱门风的事,”玉蕤望着她,撒娇道,“这个怪姊妹你啊,你要早些回,我何故会那么闲?你方才去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干嘛去了?” “送母亲上了马车,我便返回御花园寻你,”玉皎顿一顿,方才明白她这些话的意思。 她不得不作答,“我没寻到你,在流芳亭内坐了会,吃了些茶点,与谢三姑娘说了会话。” 后面发生的,……玉皎不想说。 “感情一旦投入,自己无法控制,只会越陷越深。”玉蕤轻声细语。 想起前世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愿意聊,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定国公府的小姐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皎皎,我不愿意你陷入一段无妄的感情……” “你怎知,它是无妄的?” 玉皎眼眸清亮,她本来不想谈,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姊姊这么说,她心里自然不高兴。 太子说,明日求请父皇赐婚。 这一点,她丝毫都不会怀疑。 “你什么都不明白,……明天吧,明天会有结果的。” 这位姊妹对情之一事,尚处于懵懂阶段。玉皎以为,与她谈论这个,只怕也讲不明白,“没有倾心喜欢过一个人,不会知道那种感觉的。” “皎皎,” 玉蕤咬了咬牙,很想冲上去说,上一世被情伤得体无完肤,怎会不明白感情?她只知道,皎皎嫁给太子难有好结果。 远的不说,祖父不同意!圣上呢?圣上若有意与楼府结亲,玉皎及笄后,应由内命妇来求,下聘礼,…… 这明明就是她两个小儿女的情感,无有亲人的祝福,太子没有皇帝的旨意,她能顶住这么大的压力? 玉蕤平复下心绪,抬眸道,“太子根基不稳,没有实权,……储君之厉害关系,无须我多置喙,你该都明白的。东宫稍微有动荡,会殃及无辜之人……历朝历代,这样的事例还少吗?” “阿宸,他不一样,” 玉皎眼眸盈起一层水汽,她是动了真心了,“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早已被立为储君,百官拥护和爱戴他,……还能有什么意外?” 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皇上亲自立的储君,能有什么不安稳的?父母哪有不希望儿女好的?玉皎是这样想的。 “皎皎,你若喜欢你,就先喜欢着,”玉蕤知道,无法阻止一个人,心里想念另外一个人。既阻止不了,想办法往后拖。 “太子年轻,你也年少,不要那么急,不要那么早,……再等个一两年,好不好?” “再等一两年?”玉皎杏眸水滟滟的,迷惑不解地望着她,“为何要等一两年呢?我已过及笄之年,婚嫁不很正常吗?” “普通人家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他是太子啊!”以储君身份为名,家国天下为重来劝,玉蕤道,“太子,他是未来的皇帝,迟早有一天要担负起天下,……你也希望他,未来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代明主,不是吗?” “嗯,”玉皎杏眸扑闪着光,粉面立时红了起来,“我……我自然是这么想的。” 她用衣袖掩着红如粉霞的面颊,“他说,……一切,无须我操心,他都会办好的。” “储君职责所在,当鼓励他往前……” 车顶有嘟嘟噜的声音,打断了玉蕤的话。 玉蕤屏住呼吸,马车窗上不知道有什么抓着,在噼啪作响。 玉蕤大惊,急急喊一声,“停车!” 马车凑然停下。 玉蕤掀开帘子,将头探出去看,现在对是那只花雕,雕儿用爪子紧紧扣住马车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车顶。 “小凤,怎在这了?” 小凤这雕儿是从那个人那回来了?他,不管闲事了,连夜将它撵回来的? 这雕儿也是可伶,自作多情跟人走,被人家嫌弃了! 玉蕤瞥了它一眼,恨它没骨气,“既想跟我回府,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雕儿二话不说,扑闪一下翅膀,飞起来悬在半空。 马车继续前行,玉蕤望着飞行在前的雕儿,不禁陷入沉思, 那家伙不是说,帮我照看几天?怎么这会儿,把它送回来? 我和谢令轲插科打混,被他误会了? 咦,他的心眼会这么小? …… 不远处的树影下,斐驰呆呆地伫立着,漆黑的眸子闪着光,定定地望着昏暗的夜空。 秋风萧瑟,夜色深重,风吹在他脸上有些寒凉。 他兀自出神,既没有反应。 “月华如写意,秋风偏弄人,薄情不似我,唯心戚戚蔫。”他低下头,喃喃地念道,“既要有冲锋陷阵的勇气,又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子寰兄,你在念叨什么?”谢令轲不解地望着他。 大半夜的,子寰兄将他叫出来,就为送这只丑鸟? 他,在吃错哦,……玉蕤说这,是真的? 子寰兄真是在吃太子的醋? 子寰兄抑郁沉闷的神情,谢令轲不得不信了。 刚才,他看见太子与玉皎姑娘在一起,是真伤心了吧。 那位姑娘属意于太子,这楼府的任何东西,他都不能沾了,免得睹物伤怀? 谢令轲为子寰兄叫屈,为什么倒霉的事总是轮到他呢? 不走运还背运,喜欢上的姑娘,还是太子喜欢的! 子寰兄啊,子寰兄,你何时能走上好运,事事顺利节节高? 第88章 皇帝不允 勤政殿下了早朝,明德帝乘坐步辇回紫仁轩。 一对凤銮龙旌雉羽宫扇在前,一柄龙凤金黄伞下,明德帝龙袍金履悠然端坐步辇,十余名黄门官环立四周,紧跟着步辇左右而行。 至紫仁轩,有太监跪请下与更衣,明德帝下步辇入内更衣。执事太监捧衣冠,宫女伺候更衣。 大监陈英见皇帝换上了常服,便挥挥手,示意该传膳了,一个个小太监捧着各类汤钵器皿在外间肃立等候着。 大监陈英恭请,“圣上,该用膳了!” 皇帝点点头。 “传!” 小太监捧着汤钵器皿鱼贯而入,顷刻间,美味佳肴已摆上描金雕花楠木桌上。 陈英屏住气息,手执一根细长银针挨个对菜肴验过毒,见无异样,娶一双银箸夹菜,呈给皇帝,皇帝持箸慢慢吃了些,吴英又取了几样菜,皇帝也都吃了个干净。 “圣上胃口不错,再来一块兔肉,或是一块鱼肉?”吴英笑眯眯的,殷勤地问道。 “朕今日嘴馋,吃多了,”皇帝抚着腹部,摇着头笑,“不能再来了,朕这里,怕是撑不下了!” “圣上喝口羹汤吧,”吴英用银勺盛了几勺银耳羹给皇帝。 皇帝接过吃了,命人撤下膳食。 小太监躬身上前禀告,“圣上,太子殿下求见!” “宣!” 皇帝兴致很好,望一眼陈英,“近来,宸儿勤勉不少,朕心甚慰!” “圣上一笔一字教的,自然与圣上亲厚,”陈英回道。 说话间,元宸已入内。 “免礼,平身吧!”皇帝面露慈祥,目光将元宸拢住。 “儿臣给父皇请安。”元宸毕恭毕敬的。 皇帝微微颔首,笑道,“太子到此,所谓何事啊?” “父皇,儿臣有一事求父皇成全。” 元宸拱手道,“儿子已十七有余,依照皇令主持太庙祭祀,又主持文韫诗会,为朝堂甄选有用人才,现在入礼部,……皆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怠慢。儿子想,已到了成家立业之年,求请父皇为儿子赐婚!” “哈哈,宸儿有了意中人?”皇帝哈哈一笑,“你这是相中的文阁老家的千金,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 “父皇,”元宸一惊,父皇让自己入太庙,又是礼部,是让自己与这两家亲近,太子妃,从这两家中甄选吗? “儿子……儿子相中的,既不是文阁老家的千金,也不是礼部尚书家小姐,”元宸脸色苍白,依然硬着头皮说下去,“她……她是定国公府嫡小姐,楼玉皎。” “宸儿,”皇帝脸色一沉,“刚才说的是谁?你再说一遍。” “儿子……儿子相中的,定国公府嫡小姐楼玉皎。” “混账!”皇帝脸色很不好看,忍住没发脾气,“你是太子,楼家掌握兵权,掌控我朝半数以上兵力,太子与楼府结亲,一旦被楼府制约,……后果不堪设想。” “父皇,定国公两朝重臣,又是护您忠君之臣,楼世子与父皇您是发小,怎可能制约储君?”元宸辩解道,“玉皎虽出于楼府,容貌端庄温柔敦秀,诗词文采俱佳,堪为佳妇,求请父皇……” “混账话!” 元宸的话还没说完,被皇帝无情地打断,“天家婚事重在制衡,权力要约束,岂能像你这般任性?……你,你还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父皇,您亲口对儿臣说过,儿臣的婚事由儿臣自己定。”元宸很执拗。 “朕,是说过这话!” 皇帝扯着嗓子嚷道,“朕是如何说的?……你主持太庙祭祀回来,入礼部任职前,朕说你常与忠君报国的大臣多走动,太子妃务必是忠君报国的大臣之后!你是太子,如此这样理解朕心吗?” “定国公怎就不是忠君报国之臣?抚远将军坚守边塞,还不算忠君报国?”太子既与皇帝争执起来,“这些重臣,父皇又该如何定量?” “这些重臣,的确是忠君报国,……他们只是忠心于朕,忠心于你父皇!朕百年后,这些重臣,是你皇后的母族,他们会拥兵自重,会压得你喘不过你气来!”皇帝拍着龙椅,手都拍红了,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父皇,”太子有些懵。 他很年轻,此时陷入感情中,沉沦于爱的美好,看不到恶之花。恶之花掌控不好,就会生根发芽,生成丝蔓缠绕…… 皇帝威严地扫他一眼,“还不快退下!” “是!” 在这样的威逼下,太子无计可施。 皇帝望着太子年轻气盛是身影,“摆驾锦绣宫!” 锦绣宫花园,贵妃谢婉莹斜倚在栏杆上望着园内景色低声叹息了一声。她如云般缎黑发向上绾起,双凤金簪别在脑后,一身淡绿印花的常服,宽袖对襟长裙,腰间用白玉缎面绸布系着,更显得姿态婀娜风情万种。 她葱兰般的手指时不时抬起,抚抚身畔的一鼎玉麒麟雕像,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眼睛很大有些空洞,挡不住心底吱吱冒出的不胜焦躁。 “爱妃,在感慨什么?……” 传来温润而略带磁性的声音,“美人倚栏杆,微风拂面去,去留相决绝,……” 闻言,贵妃身子一震。 她立时站起身,上前行礼,“不知圣上驾到,臣妾竟然失礼了!臣妾心有旁骛,实在惶恐,……” “无妨,请起!” 皇帝唇边漾着笑,一手将她扶住。“孤适才在紫仁轩看折子累了,想看看满院繁花,驱赶走心里的疲累。卿一身素锦青衣,站在繁华丛中,……繁花似锦,你一身寥落,孤便停驻,欲问卿家。卿之忧虑,所为何事?” 娘娘幽幽地启朱唇,“宸儿,他……他轴得很,……我当娘的一筹莫展,真拿他没折!” 有些事强求不来,君威不可测,……惹怒了圣上,没人保你! 偏偏,太子不听! 原来,她与孤一样的想法!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 “爱妃,宸儿还是太年轻,做父母的,多教导……”皇帝捏住她手,“宸儿,求朕给他赐婚……,被朕骂退了!” “陛下慈父心肠,臣妾替太子谢陛下!” 皇帝没怪罪,还如此体贴,贵妃烦躁的心安静下来。 第89章 姑娘睿智 皇帝离开锦绣宫没多久,元宸进宫来见母妃。 元宸脸上是怏怏的,“父皇不同意儿子娶玉皎,母妃您帮我劝劝父皇!” “文阁老的孙女是太子良配,”看他脸色不好看,贵妃小心翼翼劝,“玉皎姑娘好是好,不适合做太子妃,太子不应任性,听你父皇的就是。” “储君,储君!母妃为何也拿这压制我?” 元宸不服,脸上满是倔强,“儿子不能娶自己心爱女子,做这太子有何意义?” “宸儿,休得胡言!” 贵妃娘娘脸色一沉,粉面含威,“似那疯言疯语的年少怀春曲,不适合天家。天家婚事,多半自己做不得主,切莫再提!” “母妃,您也说过玉皎好,宸儿为何不能娶?” 平日,母妃对他言听计从,不信她不心软,元宸抱定一个信念,不管母妃如何碎碎念,他死磨硬泡非得让她同意! “太子休要不懂事,你父皇定下来的事,怎可更改?”贵妃叹了一口气,“娘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强求不来,君威不可测,……惹怒了圣上,娘也保不了你!” “母妃!” 元宸脸一垮,母妃拿定主意不帮他了? 元宸又道,“儿臣平日不求您什么,只求这一件事,您不能帮帮儿臣?” “平日不求什么?”贵妃半倚的身子坐直,语调尖锐起来,“与别个不同,你父皇宠你,从小到大什么没有?什么不是最好的?就连你住的府邸,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元宸一滞,“儿子最在意的……,偏就得不到。” “太子!” 贵妃很大声,“娘苦口婆心,偏就听不进去!你听也罢,不听也罢,总之,你父皇定下来的事,娘是必须尊从的。这一次,娘不会帮你。” “母妃,”太子抬起头,望着母亲,“母妃若不帮我,那,我不做这个太子了!” “休得信口雌黄!”贵妃气得直发抖,“你……你好有出息!太子,当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休得胡来!退下!” “母亲……”见母亲真生了气,太子不由怔住。 拿太子之位要挟母亲,想逼迫她改口,然而,母亲不为所动。可见,这婚事有多难。 元宸有些慌,“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儿子一时情急,就那么说一说吧。” “嗯,知道就好。”贵妃敛去锋芒,说道,“你就是不做太子,也不能取楼家的女子!” “为何?” 元宸脸色一沉,“定国公府世代忠良,国公爷是两代重臣,楼世子镇守边关,他们都是朝廷的股肱大臣……父皇难道信不过吗?” 贵妃微微一震,“所谓,功高震主,战功显赫,皇权式微,……太子,很多事要学。你父皇为你筹谋,为你荡平道路,你得好好记下!” “母亲,儿子实在不懂,父皇为何如此低防楼府?国公爷,实在是何其温柔和蔼的人,对上恭谨有礼,对下平易近人,……父皇不该那样想。” 对父皇的说话,太子不认同,很不以为然,皇帝怎会怕臣子?当着父皇不敢说,见到母亲,他却是敢说。 “宸儿,你不懂。”贵妃望了他一眼,他眼神坚毅,却掩不住青涩,“站在你父皇的角度,臣子功高盖主,威胁皇权,越有功劳,越危险……总之,楼家的女子是不能娶的。” “哦,” 元宸很沮丧,辞别母亲,怏怏不快地离开锦绣宫。 望着元宸离去的背影,谢婉莹长长舒出一口气。她望一眼身旁的宫女,“去看看细柳回来没,若回来了,立即唤她来见本宫!” “喏!” 小宫女匆匆退下,不一会,领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官,“娘娘,细柳姑姑来了。” 细柳赶紧上前,“给娘娘请安!” 谢婉莹顾不上许多,屏退左右,拉着她急急询问,“细柳,打听到什么了?” “娘娘,奴婢回了趟侯府,找到表姑娘打听过了,”细柳眼里有些焦虑,“那位姑娘没撒谎,表姑娘也证实了,玉皎姑娘及笄礼上,有刺客上船行刺,……当时,被邀请上画舫的姑娘都看到了刺客,且,刺客遁水而逃。” “真有这样的事?”贵妃被唬住,“这刺客也真是胆大妄为,敢在京畿重地对国公府小姐行凶?” “是,”细柳点头,“三姑娘被刺客撒的毒粉误伤,幸亏楼世子夫人温氏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及时解了三姑娘的中的毒。” “佳柔中了毒?……本宫为何不知?” “太夫人叮嘱侯府众人,不让告诉娘娘的,”细柳笑道,“太夫人最心疼您,您在宫里诸事操心,怕您分神忧心。” “唉,母亲也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与本宫,”谢婉莹缓缓摇头,“她这不说不打紧,差点让本宫犯错……这么说,有人觊觎定国公的权势,楼府也是危机重重,……” “可不是呢?”细柳点头,“楼府小姐可真不是太子妃的好人选。” “所谓一叶障目,那姑娘很有些见识,”贵妃道,“她一早来求见,本宫以为是个攀龙附凤的,不想她说出的话,既不像她这个年纪能说的。” “可不是?” 细柳笑道,“睿智,胆大心细,很有主见,奴婢也没想到呢!” 贵妃想起,玉蕤姑娘早晨进宫来求见。 …… “永平县主?” 贵妃抬眸,上下打量起来,听说长在江湖,贵妃以为,她是一个粗鄙没见识的姑娘。 贵妃笑问,“姑娘清早来,有事?” “臣女斗胆,关于太子与玉皎,……娘娘您大概知道吧?” “唔?……她是你姊妹,有何不妥?”贵妃娘娘欠欠身。 大凡,拿自家姊妹来说事的,无非揭发自家姊妹如何不好,将自己姊妹的婚事搅黄,她有功,可以得些封赏……甚至,自己取而代之的。 “臣女有个不情之请,玉皎嫡女清誉为大,太子有意求娶,……若圣上有此意,请派内命妇来府里求亲;若圣上无此意,请娘娘劝太子……” 玉蕤顿了一顿,将楼府危机说过,又道,“臣女以为,此时多事之秋,他们需要考验,……不必急在一时,过一两年,慢一些……” …… 第90章 语出惊人 “姑娘真是语出惊人呐!” 贵妃眼眸一转,脸上似有瘟色,“姑娘真不知天高地厚,敢编派起东宫太子?……你,也太任性妄为了!你以为,本宫那么好说话?来人,掌嘴!” “是!” 细柳应声而出,举起手来,眼看就要落下。 “且慢!” 楼玉蕤扬起头来,“娘娘,您是太子的亲娘,……太子是储君,未来太子妃自不仅要家世清白,不说能帮太子多少,至少,不能让太子惹祸上身吧!为了家国天下,臣女冒死来告知娘娘,娘娘该体恤臣女!楼府四面是敌,虎狼环伺,……这种景象,如何能嫁得太子?” “姑娘,是什么意思?”贵妃一愣。 “没啥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造谣诬陷自己姊妹,还如此义正言辞?”贵妃被她气到了。 “娘娘,您别气,……您不妨着人出去打听、打探一二,就能知道臣女是不是在恶意中伤!” 玉蕤坚持道,“臣女,大清早来是直抒胸臆,可不是为给您添堵的。臣女只是希望,太子殿下能慎重,……该经受些考验,慢一些,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哼,本宫自然会去查!”贵妃点头,“你,若有半点诬陷,本宫会废除你这县主封号,你怕不怕?” “自然是怕的,”玉蕤低头,“但,臣女相信,娘娘慧眼识人,不会冤枉臣女的。” “哼!” “不妨碍贵妃,臣女告退!” 贵妃默许了她,玉蕤向贵妃辞行,离开锦绣宫回到荟蕤堂。 她刚走进院中,听到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嫣红,你家姑娘到底去了哪里?”谢令轲的大嗓门,“怎地到现在还未回?” “姑娘说她有点事,让奴婢先来照看生意,”嫣红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你怎不跟着去呢?”谢令轲有点急,“她一个姑娘家,万一遇到坏人,都没有带扈从,吃亏了怎么办?……” “啊呸!”玉蕤一脚跨进去,狠狠剜了他一眼,“本姑娘是走了霉运,出门就遇见坏人?能不能说点好的呢?” “嗯,就是!”嫣红深以为然。 以自家姑娘的机灵劲,一般的坏人真不是姑娘对手。 “玉蕤姑娘,你回来了?”谢令轲欢喜地迎上前,自觉地扬起手来,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本公子不是那意思……就是担心,担心你一个姑娘……” 这碎碎念,很烦也! 玉蕤蹙眉,嫌他聒噪,“公子,有事说事,……本姑娘有生意,不能陪你这闲聊的。” “是……是,真不是闲聊,”谢令轲嘻嘻笑着,“我,我来跟你讲,就是要给你介绍一个生意啊!” “哦?你怎么不早说?卖什么关子!” 既有生意找来,好像看见银子堆在跟前,玉蕤眼睛发亮,“说吧,是你家的皇亲,还是国戚啊?” “嘿嘿,……我叔父啊,他办了个学堂,都是谢家的子弟在那就读。近来,盛行丹青妙笔,那些弟子们也要学,需要请一位丹青妙手做先生,……故而,想起来你这个画堂。” 谢令轲总算正而八经说完了,又开始嬉皮笑脸。“姑娘的画在文韫诗会扬了名,想不想去做先生?” “我?” 玉蕤愕然,亏他想得出来。且不说现在楼府小姐的身份,就算以前的身份,她也不会去。 正儿八经坐几个时辰,她可受不了。 “我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给你谢家的子弟做先生?”玉蕤笑着摇头,“本姑娘的清誉呢?” “你……你长在江湖,应该不会拘泥于这些条规吧?” “长在江湖怎么了?长在江湖的姑娘就没脸吗?” 玉蕤姑娘笑道,“本姑娘可没那份闲情逸致!你放心,画室有好几位画师,我给你推荐个最好的去!” “哦,你真有画师吗?那自然是好的呀。”谢令轲喜笑颜开起来,她既这样说,自然不会差。 “那好,一言为定!”谢令轲拱手道,“姑娘,你先忙,我回去,回禀我叔父!” “嗯,好走不送!” “不送不送,”谢令轲急急说道,“姑娘留步!” 望着他走远,嫣红悄声问,“姑娘,我很好奇,您会推荐谁去呢?” “咦,你怎对这个事这么热心?” 玉蕤手指指她的心窝处,打趣道,“你这里,是不是想到了某个人?” “姑娘就会取笑我,我哪知道是谁?”嫣红脸一下红了,扭捏不安起来,“姑娘,你好好想着,我去前面帮忙去。” 不等玉蕤说,她扭头就走。 “嗨,嫣红姐姐,脸红什么呀?”玉蕤笑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你咋走了?” “姑娘你定的事,奴婢咋能指手划脚?”嫣红回了一声,不一会,就悄无生息了。 玉蕤抬头看,她已经走远了,不能再说什么。 玉蕤走出屋,来到后面的画室。 画室里很静,骆玄坐在桌前,正认认真真描绘什么,看见玉蕤进来,骆玄停了笔。 “玉蕤姑娘,”骆玄笑一笑,“姑娘这时候来,也是要画点什么吗?” “不急,” 玉蕤在他面前坐下,“先生,跟你商量个事儿。永宁候府的学堂,要请一位丹青妙手,……不知先生可有意去那?” “永宁候府?” 骆玄一怔,“姑娘这话,说的是真的?” “自然当真!”玉蕤点头,斩钉截铁道,“陈郡谢家可是世家大族,先生到了那里,若能得遇良主,日后会飞黄腾达的。” “借姑娘吉言,”骆玄笑道,“像我这样的画师,京城到处都是,哪那么容易飞黄腾达?” “先生,你要信自己。” 哎,他这样的贫寒之士,辛苦画画得到微薄的薪资,已经忘了自己正常的想法,也该有那样的想法。 不出一年,他一幅画,能值千金,到时,他想不发财都难。 “既如此,多谢姑娘美意,”见她是认真的,骆玄心里很感激。 “谢府大家风范,更适合先生,……”玉蕤笑道,“先生只管去,可,每个月要给我两幅画,……可以答应吗?” “姑娘放心,骆玄不会忘的!” “好,本姑娘信你!” 第91章 姐妹齐名 暖玉阁 玉皎双目无华地坐在窗前,眼神空洞,一动也不动望着湖面发呆。太子那边毫无音讯,她既是茶饭不思,一颗芳心凌乱,如浮萍般不知飘向何处。 玉蕤来到暖玉阁,翠微正好端来茶点,看到她,惊喜地迎上前,“蕤姑娘来了?” “皎皎……一直这样呆坐么?”玉蕤一阵心疼。 “嗯,这两天是这样……,”翠微眼圈一红,“劝劝我家姑娘吧。” “嗯,放心,” 玉蕤点头,接过翠微手中托盘走过去。玉皎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玉蕤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皎皎,你怎么了?” “玉蕤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玉皎迅速转过身,眸光一闪。 那一片柔波里,已是泪光漾起。 玉皎赶紧低眸,她刻意躲避着,不想让人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玉蕤鼻子抽紧,努力克制住,……一腔深情没有回应,她心里得有多委屈,有多难受,更多的是不能吐露心声。玉蕤真怕她憋坏了,对她更多了同情。 “因为太子么?”玉蕤轻声道,“太子的婚事,关乎国运,……定然是慎之又慎的,莫对他空负了感情。” “谁稀罕他!干嘛对他动情?”玉皎别过脸去,狠狠地说。 “好了,不稀罕,就不稀罕!”玉蕤不想与她争执,真怕她憋出病来。 玉皎默了默,离窗走回到书案前坐下,取了一支纤细狼毫,在铺成开的浅白纸上挥毫,……不一会,一幅工整的娟秀小楷完成。 她捧着看了一会,突然,揉成一团扔到桌角。 “哎呀,可惜了!”玉蕤很惋惜,“皎皎,为何要扔?” 玉皎抿了抿薄唇,眼眸中覆下一片暗影,暗影下她的眼空洞迷蒙,她抬眸望着玉蕤,“心绪不宁写下的,全无形神,亦无韵味,如何看得?” “你先歇息一会,”玉蕤起身来取了一支狼毫,笑道,“我来为你画一幅画如何?” “画……画?”玉皎细微不可觉察地拧一下眉,低声道,“嗯。” 玉皎回转过身去,斜倚着贵妃榻上,面色肃然。 屋里很静,静得仿佛呼吸都是厚重的。 玉蕤不说话,手指捏着狼毫照着玉皎的样子,细细勾描起来。 此时,玉皎已经合上了眼,安静地躺在那,微风从窗棱吹进来,吹得她的发梢扬起,漾起微微的气息。她眉梢的倦容渐浅,呼吸已趋平静,她已安静地睡着了。 翠微走上前去,轻轻为姑娘盖上一条毯子。 玉蕤手没停,认真地画起来。 画作罢,玉皎亦醒来了,她没动,只问,“画好了么?” “好了,”玉蕤将画递过去。 玉皎接了过来,展开画卷,浅白的纸上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栩栩如生地映入眼帘,黑色缎发长及腰,水漾杏眸风华起,曼妙身姿摇曳莲步,浅笑娉婷,一眼观之惊为天人。 玉皎望着画中的女子,赞道,“好画!妙妙的技艺又增了一层。” “可喜欢?” “喜欢,能送我么?”玉皎问,喜悦之情跃然脸上。 “皎皎既喜欢,我求之不得,”玉蕤笑道,“这幅画能卖纹银百两,小女子也是可以凭本事挣钱的。” “妙妙,你如今还缺银子么?”玉皎诧异道,“你是县主,每年封赏不少,还为这几两纹银发愁?” “圣上御封的,像是无上荣耀,……若只依靠这过活,没有靠得住的本事,子孙后代若失去封赏,岂不是要挨饿受冻?” “怎会失去封赏呢?……”玉皎不由愣住了。 一直以为黄恩浩荡,从未想过一朝失去了,结果会是怎样的。 她杵在那,想了好一会,问道,“你过去过的穷困日子,自然是明白的……我既是从未想过。因为这些,你才想到做商贾做买卖营生?” “是呀!” 玉蕤含笑点头,“身上没银两,心里是真慌呢。现在虽有御封,依然不敢怠慢!怎么说呢,……自己辛苦挣来的,底气足。御封的银两,得知是侥幸,更觉不踏实……” 玉皎每天见,她清晨出门傍晚回府,却未见她有疲累萎靡,倒是意气风发,像有使不完的劲。 玉皎心底颇好奇,一双杏眸闪着光泽,“我,御封的银子外,从未自己挣过钱,……姑娘家抛头露面,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店里缺个提笔写字的先生,你可有闲去店里写几幅字?或者,为我的画作润润笔?”玉蕤歪着头望着她,“做绣花楼上的小姐实在无聊得很,不如找些事来做?” “荟蕤堂么?”玉皎一滞。 若真有些事做,可打发无聊时光,更能转移注意力,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对呀!”玉蕤笑道,“荟蕤堂随时恭候!” “祖父,会不会同意?” 若祖父不同意,玉皎不会忤逆他。 “放心,祖父不会反对的,”玉蕤眼眸一转,望着她笑,“祖父不反对我抛头露面,怎会反对皎皎出门去?” 她笑意恣意,发自内心,望着她荣光焕发的面容,玉皎突然有点不自信,“我……真可以吗?” “京城有名的才女光临,必定是蓬荜生辉,”玉蕤鼓励道,“皎皎,明儿一早我来接你!” “嗯!”玉皎点头应许。 第二日一早,玉蕤玉皎姐妹一齐出门。 听到老奎来禀告,楼国公这才放下心来。孙女的心事,他怎会不知?不过装糊涂罢了。太子来寻访,他都是避而不见。 楼国公默默点头,还是蕤丫头有办法! 玉皎去了一次荟蕤堂,便觉意犹未尽。 玉蕤原本怕她伤怀,劝她去荟蕤堂找些事,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没想到,玉皎是真喜欢舞文弄墨的,才女无处施展,既能施展一技之长,又能格外赚些银两,便一发不可收。 每天,姐妹俩同乘一辆车到荟蕤堂,一人擅长画画,一人题字作诗,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文韫诗会才女之名,京城读书人谁个不晓? 读书人以拥有楼氏姐妹的诗画为容,故而求者甚重,价格一提再提,依然阻挡不住。 荟蕤堂锦绣风华,一时成为京城绝唱。 第92章 太子莅临 玉皎在为画作配好了诗词,手捏一支狼毫正在画作的右上角题字。 “姑娘,东家姑娘去了哪里?”前院店铺的伙计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 “玉蕤去上货了,”玉皎放下笔,抬眸问,“你有事?” 玉蕤带嫣红去供货的商家挑砚台,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伙计又道,“有二位公子挑了仕女图,说是有不恰当之处,希望姑娘能出去一见,……还说,要请姑娘帮忙,看能不能改正。” “不恰当之处?”玉皎一愣,问伙计,“公子姓甚名谁?他可有告知?” “只说姓斐,”伙计低声道,“别个,他没说,奴才也不好问。” 姓斐? 玉皎心道,应该是斐驰。姊妹对这位公子很关注,玉皎不敢怠慢。她立即起身,走出内院来到前院店铺内。 玉皎迈进门槛,果然,斐驰高大的身躯站立在那。 玉皎笑意盈盈地走过去,“斐公子,玉蕤不在,您要买的是哪一幅画?告诉我也是一样等玉蕤回来,让她再改!” “多谢玉皎姑娘!”斐驰双手拱起,朝她深深一稽,“姑娘,那幅画在偏院的画室,姑娘且跟我来!” 斐驰做了请的姿势,迈步走在前边领引。 玉皎顿一顿,虽觉不妥,还是跟了上去。 斐驰领她进了偏院,在画室门边站立,伸手道,“姑娘,您请!” 玉皎不由疑虑,他怎不进去? “玉皎姑娘,画作在里面!”斐驰又一稽首。 “哦,”玉皎点头,迈步进了门槛。 她看到眼前站着的人,不由一愣,瞬间,又百感交集起来。 这人修长的身材,着紫色直襟朝服,黑发束起以鎏金冠固定,腰间朱红白玉腰带,挂白玉玲珑腰佩,逼人的贵气铺面而来。 太子元宸? 元宸双眼凝视着她,眼圈是红红的,那张脸不再娇奢,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玉皎心内一颤,轻咬着唇瓣,坚定地说道:“不知太子驾临,实在突兀!太子殿下今日怎会来此?臣女不该与殿下私会于此,还请殿下以国事为重,殿下,您请回吧!” 玉皎欠欠身,转过身,欲逃离此处。 “皎皎,且慢!” 元宸快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本宫思慕你……恐你误会,多次去府上求见,……国公爷既是不见!你都没想过我一丁点,既在此写诗弄文,很是怡情!” “殿下,您真真好笑!”玉皎银牙紧咬,“殿下若成心求娶,不该奏请圣上赐婚吗?……不见宫里传召,也就罢了。您,如何学那登徒子,行此孟浪之举?” “登徒子?你既如此看本宫么?”他蓝色的冰眸有些冷,眸中有怒火,“本宫求请父皇,……无奈,父皇不允!” 玉皎心口一滞,既是有些站不稳,她咬紧牙关,“既如此,还来作甚?” “本宫为何来?本宫不舍,不离,不弃……”他眼眸如星辰,喃喃说道,“皎皎,相信本宫,且给些时日,……本宫会做到的。” “不,……” 太子要违抗皇命?这,很不理智! 玉皎不由一哆嗦,心里有些后怕,本能地往后退。 “皎皎,你等我!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筹谋!”元宸眼眸濯濯,黝黑眸子不逼锋芒,坦率而热诚。 “……”她心神不定,既不知所措。 元宸张开双臂轻轻拥着她,“皎皎,你只管相信我,等我,不要放弃我!” “不,” 她有些抗拒,使劲往外挣脱;他,却不管不顾搂得更紧。 他眼眸含星,勾唇浅笑,凑近她唇边,…… “起开!”玉皎狠狠将手一抬,猛地退后两步挣脱他的拥抱。她双颊一热,眸里流星点点,骂道:“放肆!” 他脸上有一丝遗憾,笑着走上前一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这,有什么不妥么?” 他喷薄的鼻息呼到她脸上,他的呼吸很近,吹到她肌肤上,痒痒的。玉皎又羞又怒,不得不再后退一步,“你……你……做什么?” 他眼里含着笑,深情凝眸着她,“皎皎,一日不见如三秋……” 玉皎大囧,不得不离他远一些。他不放她走,既步步紧逼,逼至墙跟。玉皎后背贴墙上,已是退无可退。 “你?” 玉皎眼睛里冒火,气呼呼的,“……殿……殿下,私下见面有违德行,您是太子,最好立刻离开……” “乖,……”没等她将话说完,他勾唇封住她的唇。 温柔而深情的吻,滋润着她的心田……初尝爱之甜蜜,她只觉不可思议,她身子幸福得颤抖着,…… 两人眼望着眼,脸靠着脸,耳鬓厮磨片刻,才缓缓抬头,她清亮的眸子闪烁着,濯濯如华。 他双目灼灼,握紧她柔滑的手,“皎皎,这些天,你不知道,本宫是如何度过的……” “殿下,”她双颊陀红如霞窝在他怀里。 …… 玉蕤挑了十几款上乘品质的砚台,各要了几款,又采购了些笔墨,便乘车返回。 马车还没到荟蕤堂,前面街道遇堵。旁人道,前面有很大的阵仗挡住了去路。 玉蕤觉着不对劲。 她天天在这一带行走,这里街道路面很宽,怎么可能会堵呢? 玉蕤叫嫣红看着货,自己下了马车往前行。 走过了一条小道,眼见马上就到了荟蕤堂,道路被官府的人给封了,说是太子巡查至此,左右人等都回避。 太子? 太子多次去楼府,祖父避而不见,太子未得入内,既是不死心? 千防万防,没想到太子会寻到这来! 玉蕤心一颤,瞬间急火攻心。 不行,无论如何得冲过去。 她大步走上前,试探着问,“官爷,太子爷巡视到哪家店铺了?仪仗,又是哪位爷护驾呀?” “走走,一边去!”官差欺她个小女子,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 “官爷,本姑娘与你好好说话,你这样可不对!” 她清亮的眸子濯濯,洁净无瑕,“禁军斐驰斐统领到此,他特意约本姑娘来此的。您这样说话……啧啧啧,本姑娘可真不知该如何说哟!” 第93章 别来无恙 “姑娘约了斐统领?”那小衙役兀自一惊。 小衙役每日巡街护院,哪见过什么禁军统领?想这姑娘她年纪不大,倒敢信口雌黄,扯白都不会脸红么? “忠恕伯家的公子,岂是谁都能攀的?”小衙役白她一眼,“你若认识斐公子,本差还认得太子殿下呢!” “你?” 玉蕤脸上一白,遇上这等二五六不分的,心里暗自叫苦! “啪”地一记鞭响,耳畔传来一声骂,“瞎了你的狗眼,这位姑娘是定国公府嫡小姐,还不快快请姑娘过去!” 玉蕤抬眸望去,是五品带刀侍卫林昭。林昭曾经做过抚远将军的属下,认得国公府的小姐。他谁禁军护送太子出行,正巧在街上巡视看到玉蕤。 楼府宴席上,玉蕤见过他。 玉蕤抬手福了个礼,“林叔叔!” “姑娘请进,小的眼瞎,”衙役心中懊悔,自己真嘴欠,不过就是过过嘴瘾,不想,既是撞上这有头脸的姑娘。 玉蕤也不与他置气,她必须快快见到玉皎。 玉蕤笑问,“林叔叔陪太子殿下出行,怎就到这里停下了?” “是,”林昭笑道,“殿下说想买些笔墨砚台,在这一处下了车舆,令我等在此处等候,由斐校尉陪同殿下往前去了!” 果然是斐驰! 玉蕤心里生气,脸上依然堆着笑,“林叔叔,侄女赶紧往前瞅瞅,兴许能遇到太子,……太子若能光临小店,那可是蓬荜生辉呀!” “好!” 林昭点头。 他倒也听人说过,楼府这位失而复得的小姐在这一处做生意,也卖笔墨纸砚,听说生意还很兴隆。 玉蕤与他辞别,心急火燎往回赶。 她一进荟蕤堂院内,却见伙计们在院子里站着。 “干嘛呢,”玉蕤直着嗓子喊,“大白日不忙生意,一个人像呆头鹅似的,在这呆坐发愣?” “姑娘,你回来了?”小来嘻嘻笑着跑过来,“来了两位阔气的公子,花了一千金,包下咱们院子观赏,咱们没得忙,那只能休息了。” “什么?!一千金就将你们收买啦?” 玉蕤恨他们没出息,肺都要气炸了。 她转身,朝偏院走。 她有个不祥的预感,皎皎纯洁又善良,莫不是中了圈套? 她走到偏院,斐驰像根竹竿似的站立在画室前。 斐驰,竟是为太子望风? 她的火一下被勾了起来。 一定是斐驰! 是他,助纣为虐,带太子到这来的。 “斐校尉,别来无恙啊?”玉蕤姑娘一双杏眼冒着火,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斐驰暗叫不好,脖子一缩,准备溜之大吉。 玉蕤瞧了瞧他的背影冷笑,此时,不是与他置气的时候。 斐驰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在此,他不能走太远。 斐驰是逼不得已,被太子叫到这儿来了。太子不知从哪打听到,玉皎姑娘在这,……太子的命令,他不来不行。 他心里有点怕那睚眦必报的姑娘。 眼看她坐马车走了,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这以后,可愈加解释不清了……她一定以为,是他这知情人将太子领到这来的。 且说,玉蕤进了画堂,见玉皎与太子正促膝谈心…… 玉蕤板着脸,说道,“殿下,您怎么会来?” “永平县主,”元宸脸色发白,略微有点尴尬,“皇城脚下,有本宫来不了的地方?” “殿下,臣女冒昧请问一句,”玉蕤可不管他那些,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您是东宫太子,到市集来巡视,是太子体恤民情,听取民意做的一件好事。可,您为何打着这么大的幌子,竟是来这私会……” 她望一眼脸色绯红的玉皎,略迟疑了一下,“太子这样形事,不知圣上可否知晓?” “放肆!” 太子脸色一沉,“孤,出门巡视不假,探望玉皎也是真,……你既敢以这,威胁本宫?” “臣女不敢!”玉蕤低眸,“殿下,臣女不敢威胁您!臣女威胁您做什么?您是太子,被百官爱戴,百姓景仰,是不是该为玉皎多考虑一些?……玉皎是未出阁的小姐,若此等……被人误传,玉皎的闺名岂不是要受损?” “妙妙,”她这样的直言不讳,玉皎有些担心,太子会下不来台。 “……”太子望了望她,又望一眼玉皎,既是说不出话来。 太子沉吟片刻,“好,本宫答应你们,……以后,不会这样偷偷摸摸来,本宫会努力以国聘迎娶玉皎,用最大的诚意迎娶……” 玉皎杏眸盈满水汽,眼眶里泪汪汪的,泪花几乎就要落下…… 她,再一次被他感动。 玉蕤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爱,甜时比蜜糖甜,苦之味,抓心挠肝如同炼狱…… 唉,至此之后,皎皎的心,怕是难以平静的。 “殿下,请您记住今日说的话。”玉蕤点头,“我希望自己的姊妹过得好,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您既说了,我们便信你。但,也请你记住,不能食言……” 否则,无论你在哪,天涯海角也与你算账! 这句,心里的话,玉蕤不敢当着太子说出。 “皎皎,孤该走了!”元宸起身。 “好,”玉皎杏眸噙着泪,脸上却笑得灿烂。 玉蕤不忍见他们如此分别,“殿下,臣女去叫斐校尉来。” 她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他们你侬我侬的话别。 她走出画室,走上庑廊,远远瞥见,东南角斐驰的身影。 她快速走上去。 斐驰抬眸,见到她走来,慌得又要逃。 “斐校尉,殿下请你过去!”她冷冷的。 “哦,本将这就去!” 他急急应一声,从他身旁匆匆走过。 “哎,男子汉大丈夫,就这点胆子吗?”她幽幽的声音。 “嗯?” 斐驰一愣,停下脚步望着她,“姑娘,是在说我吗?” “我,说你了吗?”她反唇相讥,“斐公子越发出息了,还是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吗?” “少爷天才?”他垂眸,眼底寒意骤起,“那个少年,已经不在了!” 他向她拱拱手,转身,快速离开。 第94章 动机不纯 姐妹俩将太子躬送出荟蕤堂,斐驰护着太子走出去很远。 “皎皎,我们回去吧!”玉蕤道。 “嗯,”玉皎一脸凝重,迈步款款而行。 玉蕤望着她迈进门,回头又望了一眼。 一戴斗笠的青衣人急急行走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背影是那么熟悉,玉蕤心内一动,“嫣红,我去去就回,你好生照拂这里!” “哎,”嫣红正从里面出来,小声问,“姑娘,你去哪里?要不我随您一起去?” “不用,人多反而不方便。” 玉蕤急急走了,嫣红哪里还跟得上? 玉蕤眼见那人蹩进一家酒肆,便悄悄跟了进去,找了一个阴暗不起眼的位子坐下。 那青衣人摘下斗笠,玉面凝脂,她不是别人,是师父萧若水。 萧若水像是不着急,要了一壶茶,又点了两个菜坐下来。 师父是特意来看她的? 不像!自打那日,她从国公府逃逸,估计也没有脸见她的。 为何而来? 是跟踪太子来的?她既是许家的人,为许皇后所用,应该也没什么。 可见,皇后对这位太子可是特别用心呐。 萧若水,自然会回去禀报皇后吧? 玉蕤心里为太子着急。 玉蕤着急归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不应立即回皇城吗?坐在这儿,又是有什么事? 坐了一会儿,玉蕤没发现什么,正想离开这里。 酒肆的正门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锦衣,拿了一把玉折扇故作潇洒地耍着扇子,眼睛不停地四下打量着。 玉蕤见过他。 他,不就是斐家那不可一世的的公子吗? 玉蕤不愿与他照面,干脆低头,再坐一会。 斐逊将折扇一收,既是朝萧若水走过去。 这俩人怎么碰到一起的? 玉蕤心里琢磨着,萧若水为皇后卖命没什么说的。她,是什么时候跟斐逊勾搭到一块儿的呢? 又或者是,皇后派她出来,带话给忠恕伯? 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萧若水与斐逊低着头,唧唧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玉蕤很想知道,可又不能走进前去听,若动,目标太大。她没法,只能一动不动坐着。 过了一会,斐逊走了。 萧若水戴上斗笠,大概也是要走。 玉蕤心里一松,庆幸,没被他们俩发现。 她低眸,等着萧若水离开。 “哟,这不是楼府的小姐吗?”萧若水冷冷的声音,“怎么,楼小姐对为师有感情,念念不忘?” 千防万防,还是被她发现啦。 玉蕤眼眸一转,扬起脸来,“哎哟,师父,怎会到这种酒肆来呀?” “楼小姐来得,为师为何不能行?” 萧若水脸色一沉,“你是跟踪我到此的吗?” “师傅,都到了荟蕤堂,为何不入内呢?”玉蕤展眉一笑,“师傅是跟踪什么人吧?……又怕被人发现,只能隐身在外?” “嗯,楼府的小姐果然是不一般啊!” “是师傅您教得好!” 这话说得颇为讽刺,萧若水脸上有些挂不住,“楼小姐既已归宗,还在怪我咯?” “不敢,”玉蕤低眉,“有些日子没见到师父,猛然间,看着那身影像您,玉蕤就禁不住跟了过来。” “呵呵,你倒是长进不少!”萧若水脸一冷,“怎么,你真是想念为师吗?怕是你自己的心思也不少吧。” “我么?”玉蕤嘻嘻一笑,“师傅倒是说一说,我有啥心思?” “啥心思?”萧若水冷笑,“你和你的姊妹,对太子殿下很上心?……你们俩谁,还真想当太子妃?” 萧若水果然是跟踪太子而来。 玉蕤也不恼,“师父这样说,那就是了。” “哼,国公府小姐怎么样?……太子岂是想攀就能攀上的?别痴心妄想!” 萧若水冷脸,“徒儿,好自珍重吧,走了。” 师徒二人话不投机,萧若水不想再说,拂袖就转身走了。 玉蕤本想揪住,要问个明白的。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萧若水不愿与她亲近。岁知她动机不纯,她也不好厚脸皮缠。 玉蕤一路追寻到师父,无意中发现,萧若水与斐家人有联系。 萧若水不但与宫里的人有联系,还有忠恕伯府关系密切。这做派,怎么看也不像江湖人。 玉蕤想不出,这位师父这是要干什么? …… 萧若水回去向许皇后复命。 皇后娘娘一阵冷笑,“咱这位太子爷,还真是孝顺呐。明知道皇上是不允的,他竟敢忤逆如此?” “嗯,娘娘。正好借着此事参太子一本?”萧若水肚里坏水不少,“可以找一位大臣,将这事大肆渲染,……定能让那太子下不来台!” “不急,”皇后诡异地一笑,“下不来台又怎样?咱们的皇上,还是会护着他的。仗着贵妃娘在后宫荣宠,咱还是拿他没办法。” “那,娘娘的意思,要将这事隐瞒不报?”萧若水脸上有些不悦,“那奴婢跑着一趟,岂不是白费力气?” “不急,若水啊,你的功劳,本宫都记着呢。”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放心,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知道温水煮青蛙吗?” “娘娘的意思是,先这么温吞着,先放任他不管?” “嗯,不仅如此,还得助他一臂之力呢!” “哦,奴婢不明白!” 皇后笑道,“你怎忘了一位关键人物呢?” “谁?” “楼世子啊!” “楼弋?……这,关他啥事儿呢?”萧若水露出浅笑。 “你看看你,过去这么多年对他还是动心?”皇后附耳过去,与她细腻说一通。 “这?……如何使得?要出大事的!” “你,还不舍得他?”皇后窃笑,“那种无情无义之人,留恋什么?” “不……” 萧若水沉吟半晌,终是不再复言。 贵妃不任同太子,太子与母亲生了嫌隙。 许皇后却支持他,“皎皎是我堂妹所生,太子若娶了玉皎,我娘几个能常见实在是好的。” 元宸内心天平开始倾斜,决定违背亲娘去求定国公。定国公一口回绝,太子不死心,修书一封差遣心腹送至北疆。 …… 第95章 许氏亲戚 萧若水冷漠疏离让人难以亲近。玉蕤记得,小时在云梦,做事稍有差池,萧若水非打即骂,一点不讲情面。 萧若水为何仇恨楼家,玉蕤想不通,她来到东苑见祖父,将太子寻访到荟蕤堂,萧若水跟踪太子被她发现的事,一一向祖父禀明。 “皎皎,她怎样?”楼国公极关心自己孙女的。 “太子保证,不再行此孟浪之举,必努力以国聘之礼以示诚意。”玉蕤回禀道。 “唉!一念缘起,一念缘落,……不过前尘梦长,黯然销魂者,唯别离而已。”楼国公眼眸微微润湿,既是有些不能自持。 前尘梦长,是咋个意思? 祖父像话里有话。 玉蕤从未见祖父如此,她屏气不敢吱声。 “祖父,”玉蕤很小声。 “天威不可测,”楼伯赟沉吟半晌,断然道,“太子有诚意,也不乏热忱,……圣上若赞同,又有多难?只怕,圣上信不过楼家吧!” “祖父不必如此,”玉蕤赶紧劝,“圣上有圣上的考虑,以祖父建立的功勋,在朝堂的威赫,圣上也是要给祖父几分薄面,只要太子坚持,圣上的心思总会还转的。” “谈何容易?怕就怕这功勋赫赫!” 楼国公双目如电,凛然有声,“萧若水再来打扰,不必与她客气!她心思诡谲,玲珑八面,与斐家的关系匪浅,丫头,有关她的事,你要多留神,务必小心!” “祖父放心,孙女明白!”玉蕤点头。 “丫头,没事且先退下吧!”楼伯赟抬眸,“祖父惦记皎皎,恐她思虑过重,你去告诉她,让她多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是!” 玉蕤遵照祖父的话,去暖心阁唤玉皎来。 萧若水为何扰乱朝堂,设计勾勾绕绕的龌龊事?她既出自许家,不用问她是皇后的人。但,她真为皇后所用? 出一品堂,她走一路,想一路,…… 到了暖玉阁,今日像是与往日不同。 玉蕤抬眸望去,翠微垂首,站立在院中,既是没敢在屋里呆着! 玉蕤纳闷,“咦,皎皎是在与谁置气么?” “不是,”翠微望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姑娘,你还不知呢?……许家的少夫人来看望姑娘……,” “哦,许家的人?……”玉蕤嘻嘻一笑,负手而立,“难怪阵仗如此大!” “姑娘,你放在这儿干嘛?”翠微急了,“您还不赶紧去见一见许家的少夫人!” “好!” 玉蕤答应得很爽快。 既然是亲戚,怎能不见一见? 玉蕤悄悄走了进去。 许家这位少夫人,是清河郡主。中人之姿,身着牡丹翠绿碧霞衫,粉色水仙散花烟纱裙,鬓发低垂斜插着镶嵌珍珠的玉簪,如春风般和睦的笑靥。 少夫人亲自前来,不容人通传就来了暖玉阁。因她是嫡亲的舅母,玉皎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 许夫坐在上首,傲气凌人。皇后做主牵的红线,她是皇室的旁支,有皇室的身份在,自有不同一般的气势。 玉皎一双凤目濯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忽闪着明亮的光芒,带着眸中温暖的笑意。她双手举起茶盏,捧着敬许夫人,“舅母,什么风将您吹来的?” “你舅父与我,陪同阿翁来京城,”清河郡主接过来,轻轻呷了口茶,“皇后娘娘请我等来吗,说,眼看要到年底了,亲戚们该聚聚,……不然,可不生疏了?” “舅母说得极是,”玉皎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面庞细致清丽,娥眉斜斜上扬,笑道,“那,外祖父他老人家也到了么?” “阿翁自然也是到了,”清河郡主施施然坐着,笑道,“阿翁讲,哪天你姐妹一起来,亲戚们也好见见!” 见面好说话么? 玉蕤从屏风后走出,眉头向上扬起,愤然说道,“许家还知我们是姐妹俩个?……当初,你们忍心让人将我抱走,现在还好意思提什么见面?” “这,就是玉蕤吗?” 像没听见玉蕤的诘难,清河郡主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唰唰地往下流,“好孩子,受苦了,……” 呵呵,真会演戏! 玉蕤心里发狠,晒笑,“不劳许少夫人挂念,……我呀命大,苦是苦点,打不死、蒸不熟、煮不烂,……真没人敢奈何我呢!” “舅母,”玉皎恐她生气急眼,慌忙走上前去。“舅母快别……” “是,是呀,”清河郡主拢起衣袖,擦拭着眼泪,“舅母这个……是喜悦的泪……” 玉蕤丫头的怒意,她视若无睹,脸不红心不跳,脸皮厚实得很。 “玉蕤姑娘呀,”她脸上泪痕犹在,“自打将你送走,你外祖父一直很后悔,整日吃不下睡不好,煎熬不已,……” 吃不下睡不好,煎熬不已? 玉蕤心内冷哼:他能煎熬十五年? 但凡,他有那么点内疚,十五年的时间,早就应该将实情说出,何至于,让她过了十五年孤苦伶仃的日子?那些被人嗤笑嘲讽的岁月,她是怎么过来的,他能心安理得? 当着玉皎的面,玉蕤不好说出口,只能将这话又咽回肚里。她将长袖一甩,恨恨地说道,“本来就不亲,何必见面?免得尴尬!” “哎呦,蕤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清河郡主大声喊道,“毕竟是你外祖,有你这样待长辈的?” “……”玉蕤背转身去,懒得理会。 “你?”清河郡主很觉无趣,望着玉皎只摇头“她……她这样子,到底是江湖性子,……压根不像大家闺秀!” “舅母!” 玉皎脸都白了,眼眸里水汽盈满,这两人互不相让,这是要闹掰了吗? 清河郡主见她如此,才知,这后找回来的姑娘,端得是厉害的,连玉皎姑娘都有些怕她! 清河郡主立时收了嘴,站在那,可伶巴巴的,“皎皎,不是舅母脸皮厚,……舅母,专程来请你们的,是夸下了大话,若是请不动人,……那,舅母可就惨了……毕竟,为人媳妇,……” 清河郡主声音越来越低…… 第96章 罪魁祸首 清河郡主娥眉蹙起,眼神黯淡无光,那张俏脸已愁云密布,华容顿时失色。 “妙妙,”玉皎心软,见不得她这样,便走过去,轻轻拽一拽玉蕤的衣袖,“舅母亲自来请,咱们应该去!我也要替姊妹讨个说法,想问,当初为何行此不良手段?” 玉蕤一震,很出乎意料,“皎皎,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她笑靥动人眼眸濯濯,秋波流动蕴情谊。 清河郡主大惊,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玉皎。玉皎姑娘看似柔弱,其实,柔中带刚心似蒲韧。 “皎皎,你能为我仗义直言,我心里舒坦了许多,也罢,听你的就是!”玉蕤点头,转身,笑道,“劳烦郡主亲自来请,小女玉蕤去就是!” 她俏目一回眸,落落大方气如兰,口吐芳菲传珠玉佳音。 清河郡主又是一惊,忙不迭地说,好。 她舒出了一口气,便告辞先行离开。 到了约定的日子,玉皎玉蕤双双登门至许府。许家高朋满座,许仁昌亲自出来迎,领着姐妹俩入内就座。 姐妹俩见过外祖父及许家众人,便与许仁昌入内堂叙话, 玉皎眼圈一红,悲悲切切地唤一声,“外祖!” “哎,皎皎……”许仁昌既是老泪纵横。 玉蕤站在一旁看着,不知悲喜。她想起自小的孤苦,心,就如抓肝挠心般痛。她心里实在不愿见到那弃她如敝履的‘亲人’! 当初,亲娘难产身亡,到底因何故,自己被送走的?不说许家来寻亲的用意,是非黑白总要弄个明白。 就算再难,她也要面对。 生母许潇云是许皇后的堂妹。皇后是长房所出,许潇云是二房嫡长女。 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娶荥阳许氏长女为太子妃,许潇云嫁给太子伴读,定国公府世子楼弋。 看似美满的婚约,不久便出了裂痕,许潇云负气回了娘家,…… 面对同来的玉皎玉蕤姐妹脸,许仁昌不得不说起了往事。 “外祖父,我娘既生了一双女儿,为何既只有我回到楼府?”玉皎急急问道。 “哎,一言难尽……” 许仁昌双目迷蒙起来, “云儿生产那日,风雨大作,……稳婆刚接生下一双婴儿,突然,窗被一阵风刮开……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一黑衣蒙面人抱起一婴儿,用剑指着他,“不许声张,我抱走一个!” 许二爷不敢声张,怕楼家问责,也就隐瞒下许氏生了一对双胞胎。这,楼家压根就不知情。 “女儿已离去,许家不想惹事。”许二爷很是惴惴。 玉蕤一眼瞄过去,外祖父的说法漏洞百出。 当初,为何要隐瞒不言? 定国公有兵权在手,名气与威望兼备,抓捕一两名江湖盗匪很难?若知,嫡小姐流落在外,楼家人会不管? 故意瞒天过海?他们想掩盖什么? 不想让楼家知道她存在? 玉蕤蓦然一惊,不寒而栗。 但,外祖父如何得知母亲在生产中发生的事? 玉蕤顿觉疑云重重,她张张嘴,既不知如何开口,叫他一声外祖,又颇觉尴尬,…… “外祖父,皎皎有一事不明,……您是如何得知,我娘亲生产时,她房中发生的事?”到底是孪生姐妹,必是心有灵犀。 “我冲进去,你娘已是奄奄一息,说不出话来……”许仁昌眸底泛起泪光,“你娘指指两个孩子,笑看着我……她像是,还没说完……” “没说完,便咽了气?”玉蕤接了话。 “不……,你娘望见我身后的黑衣人,她朝黑衣人扑了过去,”许仁昌老泪纵横,“你娘为了救我,饮恨离去……呜呜呜……” 许仁昌哭泣起来。 “外祖!”玉皎眼泪跟着扑簌簌落下…… 玉蕤掉转头来,拼命忍住没哭。 他娘的,这就是血缘吗?亲人在哭泣,自己也跟着伤怀? “我看着你娘噎的气!”许仁昌抹了一把眼泪,慢慢停止啜泣,“那遭天杀的黑衣凶手,竟是执剑冷冷地看着,……然后,抱起了一个孩子……抱起孩子跃窗而逃……;然后,听稳婆和你娘身边的丫鬟告诉我房里发生的……” “稳婆和丫鬟都是谁?现在何处?”玉蕤冷静自持得多,找到关键的可疑点。 “稳婆和丫鬟?”许仁昌颇为惊讶地望了玉蕤一眼。 玉蕤脸色苍白,眼神晶亮如黑暗中散发的光芒,她稳重矜持,一点不慌乱。 许仁昌望着她,迅速冷静下来,“你是说,她们有问题?” “嗯!”玉蕤耸耸肩,一副你爱说不说的表情。 “稳婆,认识多年,为我许家接生过许多孩子,”许仁昌摇头,“丫鬟,是与云儿从小一块长大的……秋水,云儿生产,秋水一直跟着的。” “秋水?”玉蕤猛地站起,颤声问道,“她……她是不是萧若水?” “是呀!”许仁昌一愣,“咦,你怎么知晓的?……秋水可是发过誓,一辈子不会让你知道的!” “您就这么相信一个丫鬟的说法吗?” 玉蕤颤惊惊站起身,“这个丫鬟,改变了母亲的说法,……一定改了母亲的意思。 她是不是告诉你,母亲恨透了我爹,决定就让楼府的骨肉分离,不能让我们姐妹一同回家。她,还自告奋勇地承担起抚养我的任务。您,是不是都信了?” “可是……可是,秋水为什么要扯谎呢?”许二爷心里也颇为震惊,被玉蕤这个说法吓到,“她……她有什么理由要骗我呀?” 玉蕤看着外祖父,看了许久,气得不想说话。 “您知不知道,您所谓的这个好丫鬟,这忠仆,早被楼府撵出了家门!” 玉蕤脸色凝重,“一定是她,怀恨在心。她想办法偷偷接触到母亲,在母亲跟前拨弄是非,说了楼府不少坏话,造成我爹娘之间有了隔阂!她是罪魁祸首,您既拿她的话当成真?” “这……这,既有这等事?老夫怎一点都不知道?”许仁昌不住颤抖着,慢慢站了起来,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阿翁!” “爹!” “外祖父!” 第97章 扑朔迷离 众人慌做一团,七手八脚地将许二爷搀扶进内堂,推拿按摩帮他顺气。 “云儿,”过了好一阵,许仁昌才醒过来,“玉蕤呀,可怜的孩子,外祖对不住你……” 许二爷竟听信了萧若水与稳婆的话,相信女儿要与楼府势不两立,要利用这襁褓中的婴儿复仇,那婴儿丢了,就丢了吧,……许家并没怎么找,更没有告之楼府。 “那个被绑架的孩子送去了云梦,……秋水为了所谓的帮小姐复仇,去了朱雀门学艺。”玉蕤眼眸露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外公从没未想过,这会有什么不对?……几年里,外祖父就没想过孙女?为何如此不能释怀?” “……”许二爷懊悔不已,不由老泪纵横,玉蕤的心不由软下来。 “那黑衣人,也兴许是萧若水买通的,外祖就没想到么?” “老夫岂能想得到?”许二爷满脸悔意。 当年,秋水与黑衣人串通一气,演了一出戏给他看? 那女儿的死,与她萧若水脱不了干系了! 许二爷满腔悲愤,额上青筋直突突,双手不停地抖着,“真是气煞老夫也!” 他说完,又昏厥过去。 “父亲,” “阿翁!” 许家人呼地围拢了过来,大呼小叫,请医生的,很是忙乱。 姐妹俩坐不下去,只好告辞出来。 清河郡主将她二人送出来。 “舅母,您留步,”玉皎施礼,“外祖父病着,您多费心!” “皎皎客气了,”清河郡主转向玉蕤,“你外祖父年岁已高,不经打击了!” “舅母,您这话说的,”玉蕤冷哼一声,说道,“外祖今日说出15年前的往事,是谁害玉皎如此?舅母不去追责,倒像是玉蕤有错?……冤有头,债有主,萧若水根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还烦请舅母向皇后严明,……免得受了此人的蒙蔽!” “玉蕤!”清河郡主羞得满脸通红,嘴上依然是要强的,“你有几个胆子,敢置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面前,玉蕤自没什么话语权,”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她一个小婢女,有多大能耐来做这些事?……这其中,幕后支持她的人,必然是想染指我楼府!许家若不想得罪楼府,请离萧若水远一些!” “侄女这话,有趣呢!”清河郡主斜睨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事?还不也会是走一步看一步?……玉蕤,你被人十几隐藏,还能将消息封锁,岂普通人能达到的?” 玉蕤心口一滞,心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风呼呼地往里灌! 玉蕤拱拱手,掉头就走。玉皎忙向清河郡主告辞,跟在玉蕤身后上了马车。 一路上,玉蕤沉默着,玉皎也不敢吱声。 马车进了楼府,在西苑停下,玉蕤与玉皎下车来找温思纯。 见她姐妹俩一脸肃穆,世子夫人便知有事发生,便令众人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俩这酒席吃得不好?” “好,好得不得了!”玉蕤自嘲道,“我的亲娘当年之死、我被人隐藏,……依然扑朔迷离。” “此话怎讲?”温思纯颇关心,“见到你外祖,你外祖怎说?”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外祖父没说实话。”玉皎沉默片刻,如洗的眸子漾起清波,“偷走一个孩子,另一个遭了毒手?这,这实在令人费解。” “皎皎,”温夫人摇着头,“毕竟是你外祖父,不可如此说!” 玉皎脸一撇,“母亲不想将事闹大,可我偏要说!差点害我失去姐姐,姐姐命悬一线,……” 说起这个事,她很想不通。 “许家与楼家有仇?”玉蕤不懂,“当年的事,母亲可知晓一些……?” “温家是寒门,”温氏浅笑道,“我娘家家贫,小门小户的,压根与国公府这高门大户没联系,……说实话,我嫁入国公府前,对这里一点都不知情。” 温氏说的是实话,玉蕤又道,“母亲既是主母,没觉得许家哪里有不妥么” “没感觉哪里异样。”温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道,“许家是楼府的亲家,大小事情、逢年过节,互赠节礼从未断过。许家大爷那处,当朝皇后娘娘,楼家尤不敢怠慢。哪里会有做不周全,招致许氏的仇恨?” “恐怕我们做得再好,也是没用的,……那别有用心的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玉蕤喃喃地说道,“欲加之罪……” 玉蕤眼前一闪,突然想起来,在云梦时,她偷听萧若水与师尊谈话,萧若水提及到的故人…… 她被萧若水圈养起来,大概被故人授意的!故人自然知道,她是国公府嫡女。 蒙面人绑架她,会不会也是贵人授意?想用她制约国公府。不料,玉蕤为自保,落下山崖,他们没得逞。 恰逢玉皎及笄礼,贵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贵人买通工匠,在画舫上做手脚,想加害于玉皎,神不知鬼不觉地搅动风云。 不想,被她截胡,成功救下玉皎! 再后来,萧若水不时来捅捅事,……像是动静小了。 这所有的,怎么看都是在打楼府的主意。 萧若水若只是一枚棋子,那幕后之人必定老谋深算,……他阴谋没得逞,会就此罢手吗? 玉蕤感觉,此人害人之心不死,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感觉危险无处不在,无形的压力在向她逼近。过了好一会,她都没说话,呆望着前方,怔怔地出神。 温氏与玉皎互相望一眼。温氏转头,小心问,“玉蕤丫头,想什么?” “哦,” 玉蕤漫不经心地应一声,悠悠地缓过神来,“想到一些事,很杂乱,不免分了神!” “妙妙,一定是思虑过多了,不如回去歇息片刻!”见她恍惚的神情,玉皎很心疼。 “好,”玉蕤点头。 姐妹俩起身,正要告辞。 “夫人……少夫人!”温氏的丫鬟雪琴气喘吁吁跑进来,“您快去名堂,将军回府了!”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诧异地望着她。 雪琴双眸闪着光,“将军……抚远将军从北疆回来了!” 抚远将军楼弋楼柏荃回来了?! 第98章 抚远将军 母女三人听到楼弋回府,一起往东苑名堂方向走。 雪琴在前引路,边走边说道,“奎爷爷亲自来告知的,将军先去名堂见老爷,老爷令夫人带着两位姑娘同去!” 三人紧跟其后,穿越庭院,走抄手游廊来到东苑。 玉皎心情迫切走在最前,很久不见父亲,她想快些见到父亲。温氏不慌不忙紧随其后,走出当家主母的雍容气度。 玉蕤施施然落在最后。 上一世,她做玉皎的替身,楼弋将军远远见过她一次,当时是在晚上,离得又远,人都没看清。然后,抚远将军命丧北疆,据说,是被北燕国偷袭的。 她与爹爹感情很淡,不知,一会见过,她该说些什么。 温氏领着两位姑娘进了名堂,老奎迎上来,说国公爷与将军在谈话,请她们稍等片刻。 玉蕤昂起头来翘首以待,欲求一睹抚远将军的风采。 抚远将军少年从军,跟随国公爷征战杀伐,是皇帝少时伴读,皇帝的左膀右臂、最宠爱臣子,最亲近的兄弟,……皇上对他委以重任。 “妙妙,不急,也不怕,爹爹人很好,很平易近人的,”玉皎在她身旁悄声说道,“看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女儿,还是长相如此相似的女儿,爹爹一定会很吃惊的。” “嗯,”玉蕤微笑,“可不是呢,……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女儿,任谁不惊讶?” “放心,你祖父会提前告知你爹的,”温氏笑道,“只怕,你祖父早写过信,……你爹,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嗯,娘说得是!”玉皎赞同。 母女三人说话间,老奎返回来,请她们进去。 玉蕤跟在后面,看到祖父脸朝外端坐着。 楼伯赟威风凛凛,身穿藏青色单锦袍,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神态安详,低声与儿子说着什么。 抚远将军楼弋面对着父亲,外面走进的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她能看到抚远将军楼弋的背影偏瘦,身高近七尺,带甲紫长袍在身,还未来得及卸下。 乌发在头顶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镂空的精致发冠中,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无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 因常年在边关的缘故,他脸上稍染风霜,却是英姿勃发,有万夫难敌之勇。 温氏领两位姑娘走上前,三人几乎是同时说出, “拜见父亲!” “玉皎见过祖父,见过父亲!” “玉蕤见过祖父,见过父亲!” 楼伯赟抬眸,眉目慈祥,朝玉蕤招手,“蕤丫头,过来见过你爹!” 玉蕤走上前,朝抚远将军福了个礼,“父亲!” 楼弋站起身来,一双深眸如电濯濯生辉,两道剑眉直入云鬓,相貌堂堂,用美男子形容他不为过,更别提年轻时,不知是京都多少姑娘的深闺梦中人。 楼弋望了望她,又望一眼玉皎,十分惊讶,“她们两个几乎一样,果真是孪生姐妹呢。” “孩儿这十五年受苦了!”他握住玉蕤的手,眼眶湿润,颇为动容。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玉蕤鼻子一酸,自己受的委屈,想一想,……竟有想哭的冲动。 “丫头,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楼伯赟观察入微,“以后,可以跟你爹,好好说一说这些年来的遭遇。今日,你们去许府赴宴,有何结果呀?” “外祖父像是被母亲的婢女蒙骗了。”玉皎忍不住着急禀报,“就是那个叫秋水的婢女,把外祖哄得团团转,然后,……妙妙,这么多年就流落在外了!” “又是那个秋水?”楼弋脸上颇有瘟色,“她,真是胆大!居然敢将手伸到楼府的子嗣身上!” “嗯,妙妙一直在追查她,可最最近既是寻找不到了……”玉皎见到父亲,忍不住话多。 “嗯,”楼伯赟点头,“你们姐妹出府赴宴,也颇为疲累,与母亲先回去休息吧。祖父,与你们爹爹还要商量一些事!” “是,那我们告退了!”温氏代为回答,她心里明白,他们有大事要谈。 母女三人退下后,楼伯赟将目光望向儿子,“温氏不错,对两个丫头视如己出,延续楼家香火,生了两个儿子。你以后,得对她好一些。” “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此次,你突然回来,……所为何事?” “父亲,儿子收到太子一封来信,不得不回呀!”楼弋将太子的书信奉上。 “栢荃,你不该回来!”楼伯赟黑眸一闪,将信往书案上一扔,“这东宫太子还真是一根筋,轴得很,既写信给你?” “父亲,儿子也不太明白。”楼弋脸色平静,“按理说,太子要娶臣女,很普通不过的事,……我看看太子,心意灼灼,言辞恳切,是父亲不同意呢,还是,玉皎不愿意嫁呢?” “儿女情长的事情,你还用问我吗?”楼伯赟阴着脸,“圣上不允!” “哦,” 楼伯赟一愣,“他,忌惮我楼家?” “不仅是忌惮,而且,也颇多防范!”楼伯赟望着儿子,“太子殿下真是糊涂,此时为何要将你拉下水?” “父亲此话是何意?”楼弋一惊。 “太子年少轻狂,行为,也颇为中规中举,为何这次如此莽撞?” 楼伯赟沉吟片刻,颇为担忧,“老夫怀疑,太子可能受了某些人挑拨,……栢荃,老夫建议你速速回北疆,不要摊这趟混水!” 楼弋一惊,微微颔首,“父亲这样说,儿子,遵命就是。” “嗯,明日简单吃个团员饭,就迅速离去吧!” “是!”楼弋答应。 宫里, 明德帝得到抚远将军回府的消息,陷入沉思,……他的眸子闪着寒光。 皇帝来到锦绣宫,贵妃急忙出来相迎,“恭迎陛下!” “免礼!”皇帝阴郁的脸上沁着寒,望着她,“贵妃希望与楼家联姻?” “圣上,臣妾没有!”贵妃心里一惊,垂眸,“臣妾觉着,文阁老家的小姐不错!” “哼,谅你不敢!你这娘……,唉,太子如此不晓事,真让朕失望!”皇帝拂袖而去。 第99章 消息好快 西苑松堂,温思纯与夫君话别。 “将军今日要走,竟不能多住几日?”温氏般楼弋收拾行装,眼眶内凝起水汽,“将军为朝廷办事,也要注意身子,天冷多加衣,边关苦寒,路途遥远,妾照顾不上……” 温氏说着话,几度哽咽。 “府中大小琐事,多亏有夫人掌持,”楼弋握紧夫人略显粗糙的手用力捏了捏,他常年在边关戍守,对夫人多很愧疚,“为夫在外很安心,多谢……” “夫君切莫如此说,妾为妻母,分内当做的!”温氏温语如厮。 “老爷、夫人,国公爷及姑娘公子们在明堂等,”雪琴在外禀报,“国公爷那边来催促了!” “好,回禀父亲,我们这就去!”楼弋呛腔声如虹,低头,看向温思纯,“父亲在等,夫人与我同去?” “好!” 夫妻二人出了屋,并肩朝东苑而来。 东苑明堂内一派祥和景色。楼伯赟倚靠在檀木椅上,不时喝几口茶。 楼氏姐妹静静坐着,她们得知,爹爹今日便要返回北境,这团圆饭也就笑不起来了,多了几分亲人离别的落寞与不舍。 四岁的楼磊有些暴躁,这大的孩子对父亲极是崇拜的,听着父亲又要走,一张小嘴撅起,几乎能怪油瓶! “我爹……爹刚回又要走?” 楼磊扯着嗓子,他很执拗小脸涨得通红,双眸炯炯望着祖父,“祖父,能不能让爹多留几天陪陪磊儿!” “磊儿,你父亲是镇守边关的大将,怎么可能逗留帝京不归?” 楼伯赟扫了他一眼,“你今日连私塾都不上,就是为了拦住你父亲?……咳咳,你这个娃娃呀,有些不醒事,这个时候,……” “爹”!抚远将军施施然走了进来,“父亲,我们来啦!” 楼伯赟点点头,脸上笑容皱起,吩咐厨房上菜,…… 一桌子人按照高矮次序围桌而坐。 几个人低头,拔了两口饭,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楼磊推开饭碗,挺直胸膛,大声道:“父亲,过几天再走,好不好?” 小磊稚嫩的声音,无比响亮。 “小磊,休要胡说!”温氏悄悄呵斥,“爹爹是大将军,责任在身,你个小孩子只知疯玩,太不省事了……懂什么?” “娘……”楼磊憋憋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小磊,今天私塾都没去,就为了送爹爹走?”玉蕤摸一摸它柔软的后背,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这样没担当的样子,不好!” “嗯……”楼磊垂眸,扭过身子气,很不甘心的样子。 “磊儿,你现在年纪小,正是该学习长本领的时候,一定要刻苦用功!” 楼弋的话,言简意赅, 楼磊泄了气,看来,是没办法留住父亲了。 一家人坐着继续吃饭。 老奎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走气喘吁吁,真是有重大事件,“老爷、世子爷,快……快到前厅去,接圣旨!” “圣旨?!” 众人不由一惊。 楼弋脸色凝重,站起身就往前厅跑去。 此时,宫里来的黄门官已等了好一会儿。 看内堂走出来气宇轩扬的将军,黄门官便知道是谁了。 “圣旨下。”黄门官宣读,“朕听闻抚远将军楼弋回府,朕心里甚是想念。将军戍守边关,劳苦功高,特赐黄金千两,以示抚慰!抚远将军择日进宫谢赏!” “吾皇万岁万万岁。”楼弋领旨谢恩。 黄门官离去,楼弋捧着圣旨,眉心微蹙,暗道:“好快呀!皇帝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此次,楼弋放心不下家里,匆匆而回,没打算进宫面圣,不知怎么,这皇帝竟是知道呢? 有人对楼府相当关注呢! 他不得不多想。 眼下,他也就不能立即回边关了。 楼弋回到明堂,国公爷已知道了消息,便让几个孩子先回了。 楼伯赟与儿子坐下,父子俩密谈,好好分析一下现在的局面…… …… 第二日早朝 楼弋硬着头皮,上勤政殿面君。 皇帝在宝座上高高端坐,以傲然之姿态审视着群臣。 吏部尚书有本,参了兵部尚书王文良穷步黩武,兵部尚书却说,所行之事,皆是按照惯例办事。公说公有理,婆说理在先,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对这样的闹剧,皇帝也很头疼。他瞥了一眼在列的大臣,不忘狠狠瞪兵部尚书一眼。 太子站在皇帝下首,低头沉肩站立,眼睛望着地板,看不出他的表情。 楼弋上殿,便看到,官员们诚惶诚恐的,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是刚刚被训过。 好乖乖,个个爱理不理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楼弋心里一沉,莫非,真有啥事? 楼弋上前拜过,皇帝扫他一眼,抬抬手,“楼爱卿回府,恭喜了!” “陛下,”楼弋双手拱起,“微臣诚惶诚恐!家父旧疾突发,臣心里十分挂念,……故而,回府侍疾,” “国公爷病来了?要不要紧?” 楼弋拱手垂立,“旧疾,……一到季节变换,父亲便痛不欲生!” “i哎,老国公日理万机,……好生养着吧!”皇帝颇为关心。 “多谢皇上!”楼弋回道。 “老国公是朝廷重臣,二朝元老,对国家有功,”太子上前,说道,“陛下,是否让太医前去探病?” 楼弋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望了太子一眼,——心里暗道,太子嫌事不多吗? 真是神补刀! “抚远将军,太子说得极好,……明日,让太医去看看罢!”皇帝望望太子,再望望楼弋,神情有些悲切。 “谢主隆恩!”楼弋跪下谢恩。 楼弋除了谢恩,也不能做别个。 众大臣皆不言语,皇帝也没心情在做朝,宣布退朝! 楼弋心里不由一松,转身,正要往外走。 “抚远将军,留步!” “微臣在!” “朕与你好久没详谈,”皇帝目光如炬,“午时过后,来朕的御书房!” “微臣遵旨!” 楼弋躬身,待皇帝退出去,他才站起身来。 他前额后背已是汗涔涔的。 事情,没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反而,另外横生出波折来 第100章 武将职责 抚远将军默立半晌,转身,大殿内已无别的大臣。 他走出大殿,迈步进庑廊,太子元宸在前面等着。元宸剑眉朗目,气宇轩扬,他身着紫袍,修身而立。 他本是贵气逼人,但他眉头微拧,眼眸似有火冒出,谁遇见谁倒霉。 楼弋暗暗瞧这位爷的神情,像是在哪受了鸟气。 元宸眼见一位俊秀威风的武将过来,抬眼瞅,只见他神情肃穆,威风凛凛,战场上凝练出的杀气扑面而来,还有多年历练,养成了沉静稳重的秉性。 元宸心,突然静下来。 “将军,” 元宸上前深深施了一礼,那双眸子是满满的焦虑,心里对他满怀期望,“不知将军何日回的,为何不告诉本宫?本宫也好迎迎将军!” “太子,您这是作甚?” 楼弋走上前,双手拱起,劝道,“太子,你乃储君,国祚昌远系于一身,……您,应该与微臣,不,与楼府保持距离!请太子回府,微臣要去御书房!” 楼弋将话说得通透,希望太子能明白。 “将军,难道没有收到本宫的信?不是为本宫信中提及的事而回?”太子怎会轻易放弃?他站在中央,阻挡着楼弋的去路。 楼弋脸色不由一沉,星眸熠熠,“小女粗鄙配不上太子,楼家亦不敢攀附东宫,请太子休要再提及此事!” “将军,这是为何?” 元宸顿一顿,冰蓝的眼眸盈起一层水雾,“本宫日盼夜盼,盼到将军归来,将军既是推辞?” “嗯,太子的意思,本将是懂的,……太子想娶玉皎,希望本将向皇上陈情,让皇上同意,并赐婚?” 楼弋叹息一声,缓缓摇头,“并非我楼柏荃宝贝自家女儿,关键之处,圣上不认可我女儿!太子,难道还不明白?” “本宫心悦玉皎久矣,玉皎亦倾心于我,将军,您难道不期盼玉皎幸福吗?” “女儿的幸福,与楼府的安危,孰重孰轻,本将还是明白的!”楼弋星眸如电,狠狠陈情利弊,“楼家女嫁入东宫,太子实力大增,敢问太子,欲将圣上置于何地?你,是要架空皇帝吗?” “不……不,本宫从未有此等想法!”元宸急急争辨,“元宸与玉皎心心相印,……将军,元宸无他想,只想将最好的给她!” 小女儿两情相悦,以为这情,便是最大的事。实不知,没有实力支撑的情,就如那镜中花,水中月,不堪一击! “太子糊涂!”楼弋脸色微沉,“楼家兵权在手,只要不与皇子勾结,皇帝可以掌控,太子可以扶持。一旦,今上发觉,你忤逆而行,……若龙庭一怒,太子何德何能与之对抗?” “为……为何是如此?”元宸很丧,脸色很不好。 “太子,您好自为之!”楼弋稽首,“微臣还要面见圣上,告退!” 楼弋转身,拂袖而去。 楼弋踏入御花园,有小黄门领着,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液池水波荡漾,置于高阁上,一端是宫闱巍巍,气象万千,一端碧波荡漾,景色怡人。 “许多年过去,御花园依旧如昨!”恍惚间,楼弋仿佛回到八岁那年,他作为太子伴读与元肇在御花园内玩耍的情景。 韶年无瑕,几个孩童很顽皮,名为伴读总是好玩,恶作剧常有,将太傅气得狠了,便逃出来这里继续玩…… “柏荃,想起我们从前的时光了?” 身后传来明德帝的声音。 楼弋收敛心神,稽首,“陛下!臣失态了!” “无妨,”皇帝这会心情不错,“一个你,还有,一个谢文昀,……我们仨闹起来,师傅管不住,只能向先皇告状……哈哈哈……” “是,”楼弋小心应声。 “你那时最顽劣……,父皇常包庇你,对你格外开恩!”皇帝越说越有趣,“咦,……你?” 皇帝瞅一眼毕恭毕敬的他,哪里还能寻到早年的模样?皇帝不由叹息一声,“哎,不过是浮华世界的一缕青烟,……再也难寻咯,留下的,只是回味……” 回味的,多是苦涩,若是有一半甜,便是幸运了。 楼弋垂手默立,皇帝的思维很跳跃,他说话很小心,不说,有装傻之嫌,说,又怕触怒龙颜。 “楼弋,你如今中年尔尔,再不复当年了!”皇帝指指他,“且说说,作为人,是好,是坏,做为臣子,是忠,是奸?似你这般的臣子,如何?” “微臣以为,自己还算是个好人,”楼弋拱手,笑道,“作为臣子,陛下马前一卒子。承蒙皇帝陛下重用,唯有鞠躬尽瘁报答!” 他完全不讲自己的功迹,谦虚待人,声明一切所为皆是沐皇恩。皇恩浩荡,才有他个人的功劳,他之所做,统统不足与人说。 如此慷慨陈词,堪称典范,也找不出他的不是。 皇帝道,“抚远将军曾说过,守土卫国乃武将职责,一心一意守护北疆至老,为何自食其言,染指京师太子府?” “微臣没有!” “你还狡辩?” “微臣勿需狡辩,微臣说的事实,”楼弋声音郎朗,“父亲旧疾复发,做儿子的岂能不探望?太子所求,吾之小女,实在不堪为太子妃也!还请陛下明察!” “嗯,真心话?” “自然是真的!” “好,朕累了,”皇帝点点头,“爱卿退下吧!” 这一层层地探问,如抽丝剥茧的,煞费心思了。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皇帝终是对他起了戒心。楼柏荃怎会不明白? 楼柏荃默然退出了御书房。 坐在这皇位的人会变,太子,会是另类么?等他坐上皇位,就不受自己心意支配了。 她的玉皎是多好的姑娘?楼柏荃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将她推入那一团乱麻的生活中? 他的玉皎值得最好的,楼柏荃很笃定。 楼柏荃刚回府,众人便围拢上来,“将军,有信使来了!” “什么?”楼柏荃神色大变,急急召唤信使问询起来。 几百里加急飞马来报,斥候探听到敌情,北燕国发兵五万直奔关隘,请抚远将军速速归来! 第101章 边关告急 “嘶,”这可不是好消息,楼弋倒吸一口凉气。 “边关回京至少两三天,谁来送的信?” 等候在外的偏将曹伟,头发凌乱,满身灰尘,跌跌撞撞走进来,“末将曹伟回禀将军,北燕偷袭我平陵关,请将军速回!” “曹偏将,北燕何时发起的偷袭?” “将军走后第二日,北燕进范,副将王贲不敌,退守平陵关,” 曹伟风尘仆仆满脸疲态,关系边关几千将士的安危,他更是心急如焚,“末将回京换了三匹马,不眠不休赶了两日,……不知……不知,现在边关如何了……” 曹伟越说声音越小,说完扑到地上,他全力支撑,不眠不休的,见到主帅便再撑不住了。 “曹偏将……曹参将,……”楼弋摇换着曹伟,他实在太疲惫累倒了。楼弋心疼地将曹伟安置好,去东苑找父亲楼国公。 “柏荃,边关紧急,你作何打算?”前院的事,楼伯赟已知晓,正等着儿子过来。 他刚回到京城,北燕国便偷袭,是凑巧么?楼弋一颗心抽紧。这些还只能放下心底。 楼弋道,“北燕军十数倍于我方,儿子即刻启程回驰,……还请爹帮我禀明圣上,请圣上速速发兵驰援!” “柏荃放心回去吧!”老将军一语定音,给儿子无尽的支持,“你只管放心前去,这里,有爹给你撑着,爹会面圣,请圣上发兵驰援。” “是,儿子即刻启程。”楼弋抱歉,转身朝外走。 兵贵神速,抚远将军带着随从即刻离开。 温思纯已得到了消息,带着玉皎和楼磊在院子里候着。 “爹爹……” “老爷,” 几个人朝抚远将军楼弋飞奔,立时围住了他。 “乖!”楼弋抚着小儿子的脖颈,“磊儿又长高了,你是小小男子汉,爹不在家,要照顾好娘亲跟姐姐。” “嗯,爹,磊儿会的!” 楼弋又摸摸他的脑袋,“好!” 楼磊眸子望着父亲,很想粘着父亲,心里颇有些不舍。 “爹爹,”玉皎杏眸闪着光,脸上满是不舍,“玉蕤去了荟蕤堂,恐怕是赶不回来,我和小磊送爹爹,一路平安。” “好,乖!皎皎与爹爹最贴心。”望着女儿娇俏的面容,楼弋想起太子一事,“皎皎,你的终身大事切莫鲁莽,与祖父多商量!” “嗯,知道。”玉皎垂眸,声音压得很低。 楼弋转而望着温思纯,“家里,一切拜托!” 楼弋脸色平静,朝夫人郑重地一抱拳。 “将军……自己在一人在外,要多照顾好自己,冷了,要添衣服……” 温氏柔情百转,哽咽着,竟说不出声。 楼弋眼眶一热,接过温思纯手里的包裹递给随从,转身跨上马,带着几十名随从策马而去。 这母子三人跟着,追到大门外,眼巴巴看着,直至望不见将军的声影,几个人才恋恋不舍回转头来。 玉皎一步三回头,落在后面,听到后面车马粼粼声,玉皎回转头来。 玉蕤乘的马车回府来。 玉蕤在马车内也瞧见了玉皎,赶紧让车停下。 玉蕤下了马车,双手拢着玉皎,关切地问,“为什么双眼红红的?谁惹你了?还是,被谁欺负啦?” “不是,”玉皎垂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睛,“爹,刚走不一会儿。” “啊?!” 玉蕤愣了愣神,“皇帝不是留他住几日,要找爹爹有事吗?” “嗯,爹今天进宫面圣了。”玉皎忍不住说道,“他刚从皇宫回来,门口就有人堵着,说是边关告急,……也就带着几个人回赶了。” “边关告急?这么快!”玉蕤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知道吗?” “爹爹没说呀,急匆匆要走,我们不好意思追问。那你去看看爷爷,多半就知道了。”玉蕤轻声说道,“边关告急,爹的脸上很焦虑,来去匆匆的,估计是有大事。” “哦,”玉蕤点头,不再说话。挽着情绪不太好的玉皎往回走。 边关告急,必然是大事,……上一世,抚远将军在边关战死,是一年以后的事,紧接着,楼府的厄运开始,叔父遭遇不测…… 难道,自她救了玉皎,与之相关的人和事会跟着变动?其中发生的时间轴也改变? 毕竟是亲爹,关系着整个楼府的命运,玉蕤不得不在意。 将玉皎送回暖玉阁,玉蕤急急去东苑找祖父。 楼伯赟已穿上了朝服,这就要往外走。 楼伯赟望着她,询问,“蕤丫头,有事?” “没,没事,”玉蕤笑道,“我刚回,听说爹爹急急返回边关,是有什么事?” “嗯,丫头,我现在必须连夜入宫……若没有大事,咱们明天再说。”楼伯赟很急切。 “祖父,连夜进宫?……蕤儿陪你去!” “丫头,你想跟就跟着吧。”楼伯赟不忍拒绝她,“不过,我得告诉你,你不能跟我入内城,只能在马车里坐着等,行不行?” “哦,好!祖父年岁大了,您身边没人照顾那怎么行?” 倒是挺善解人意,还是一朵解语花,楼伯赟心里高兴,“哼,丫头是挺孝顺,那你就跟着吧。” 玉蕤再不说别,跟上祖父的脚步,她已经等不及,必须立刻要知道,到底出了啥事。 上了马车,玉蕤循循善诱,终于让祖父说出边关发生的事。 “我爹只带了几十名随从,匆匆忙忙走了吗?”玉蕤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为爹爹担心。 “危急关头,也顾不了那许多。毕竟,你爹是全军主帅,……他若不能及时赶回,没有主帅,军队没有主心骨,岂不能乱成一团?” 楼伯赟说的是实情。 玉蕤心里开始急上了,“北燕蛮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祖父要进入宫面圣,请求皇上派兵增援?” “嗯,还是丫头了解我,祖父正有此意。”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宫门前。 “好好的,在这等着,……”楼伯赟拍拍孙女的手,笑一笑,“祖父去去就来。” “哦,放心,在这等,不会乱跑。”玉蕤赶紧申明,生怕他会喋喋不休。 楼伯赟点头,掀起车帘跳下了车。 第102章 千钧一发 月色皎皎,微风习习,一辆蓝色马车在宫门外停靠着。 玉蕤在马车内静静等着,心里抱着希望,皇帝会发兵驰援边关。 老奎蹲在车旁,不时翘首望望宫门。 “奎爷爷,您上来歇会?”玉蕤撩起车帘,“祖父面见皇上,得好一会才能出来,天凉,先歇会吧。” “不了,孙小姐,国公爷随时会出来,老奎得候着!” 老奎布满皱纹的核桃脸挤出一丝笑,看上去有点别扭。他的心思都在国公爷身上,随时随地待命。 玉蕤心知劝不了这老人家,放下车帘来,自己静静地想事。 “老爷,咋样?”老奎的声音。 玉蕤一惊,赶紧撩起车帘,见祖父已经走上车前。 她赶紧用手挡着车帘,待祖父上来坐好,轻声问,“祖父,皇帝怎么说?” “先回去吧,”楼国公抬抬手,脸色不太好看,“老奎,回府!” “是,老爷!”老奎坐上车头,令车夫驾车。 车内,楼国公脸上罩着一层霜,像是事情办得不顺。 玉蕤小声问,“祖父,如何?” 国公爷闭着眼睛,气得肝疼! 楼国公沉着脸,气嘟嘟地说一句,“不像话!对老臣避而不见!军情紧急也不见!” 楼国公来到宫门前,有紧急军情请黄门官通传,小黄门急急入内,磨磨蹭蹭出来,很忸怩地告诉国公,陛下已在惠美人的宫里歇下,有事,明日早朝再禀。 这皇帝,竟对军情如此漠视? 祖父不说话,想是很生气。祖父鬓发已白,为朝廷劳心劳力,皇帝如此对待,玉蕤很心疼。想到奔赴边关的父亲,她的心不由揪起,不能意气用事,她轻声道,“祖父,兴许皇上有事,咱们……” “嗖,嗖,嗖……” 她的话还没说完,传来三声凌厉的哨响,像强弩发出的箭镞震颤声。 “趴下!”玉蕤大喊一声,往祖父身上扑去。 爷孙俩一同卧倒。 三支箭镞劲道狠厉,穿透车木窗棱,直直钉在木梁上,带着哨音震颤着。 “老爷,您没事吧?”老奎大声问。 “老夫还死不了!” 楼国公大怒,坐起身来,拔出宝剑来,欲要与人拼命。 “祖父,您不必理会这些肖小!” 玉蕤抢下祖父手中的宝剑,柔声劝道,“对方蓄谋已久,人多势众!您这样出去,咱们很吃亏。祖父,您不能倒,父亲、楼家,都指望您呢!” “气煞老夫也!” 楼国公慢慢冷静下来,虽心绪难平,但,孙女说的话对。 “奎爷爷,您进去保护祖父,”玉蕤掀起车帘,唤老奎进车里,她拿起剑来坐在老奎原来的位置,命令车夫,“不要停,快马加鞭回府!” “是,孙小姐!” 赶车的车夫是跟着国公爷上过战场的,自然明白此时他们势单力孤,他连连挥动鞭子,将车赶得飞快。 “朝市集人多的地方去,人多,这些人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玉蕤一面说,一面掏出哨子召唤起花雕,“小凤,快来!” 她飞身站上车顶,持剑以待。 动作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 暗处的黑影行动更迅猛,他们接到指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怎会轻易罢手呢? “嗖,嗖,嗖,……” 又三支箭射过来。 “小心!”楼国公大声喊。 玉蕤挥动宝剑,左右开弓,“当,当,”打落两支箭。 第三支比前两支的劲道猛,那箭,她既是没挡住,只冲她面门而来,眼看就要击中她…… 玉蕤将头一偏,那支箭擦着脸庞而过,带动发梢轻轻震颤着。 “好险!” 老奎惊呼,“孙小姐,你小心!” “诶!”她应一声,静静地观望着, 黑影迅速变幻阵型,换上一批更强劲的弓弩,…… 玉蕤暗叫‘不好’。 此时,天空中传来扑闪的震翅声,玉蕤抬眸望去,是小凤! 小凤接收到她的召唤,立即就扑了过来。 “小凤,扑!” 玉蕤大喊一声,花雕从高空俯冲而下,啄起一个黑衣人迅速上升,猛地朝另外的弓弩手摔去。这些趴在房顶的人,专注在马车上,哪里顾得上空中? 那黑衣人重重落下来,正好堵在弓弩上,弓弩重重地弹起,砸到其中两名弓弩手,弓弩手没料想道,惊得弹起,却没站稳,噗噗噗,……从房顶落了下来! 几张弓弩也摔下,碎了一地…… “小凤,好样的!”玉蕤高叫一声好。 不想,她这一声忘乎所以的叫喊,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 在另一面墙头,一支弓弩对准了她, “嗖,嗖,嗖……” 三支箭朝她后心射去。 “嗷嗷嗷,……” 小凤立即飞扑过去,可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那箭越过小凤,擦过它的羽毛,笔直朝玉蕤飞去。 “……?” 玉蕤刚感应到身后的箭,可是,已很近很近,来不及了啊…… 有人从墙头飞扑下来,立时将她扑倒…… “砰”一声闷响,玉蕤重重跌落在地! 哎哟,疼,疼! 玉蕤嘴角一抽,疼得嘶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屁股碰到地上,咯到石头,咯得生疼生疼的。 方才,哪个王八蛋将她摔地面的? 玉蕤蹙眉,正要开骂。 “你受了伤,别动!” 清冷而倨傲的声音传入玉蕤的耳中,“无论如何要撑着,别动!” 身后传来男子浓浓的荷尔蒙气息,她被某人圈在怀,能闻到男子身上的汗味,还有男人稍微的喘息声。 臀部是一阵阵的疼痛,玉蕤脸上骚得很,“想吃老娘豆腐?痴心妄想!” “我吃豆腐?……救了你,你……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声音瘟怒,像是真生了气。 身后某人一抬手,玉蕤没了倚靠,只能笔直往后仰,听得“咕咚”一声,后脑勺碰到地上。 “哎呦,你,还真放手呢!”玉蕤恨恨的,疼得龇牙咧嘴。 好女不求人! 她双手撑地,想转过身来。身子软绵绵的,双手是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她拼了命想往前挪,胸口阵阵疼痛,四肢阵阵抽搐,…… “你受了伤,还中了毒,最好别瞎动!这么使劲折腾,爷可不费周章救你!” 第103章 有力使不上 “本姑娘,可没求你!”即便处于劣势,她也不示弱。 玉蕤双手撑地,后背绷得笔直,他救她确实不假,但,气势上也不能输。 祖父乘坐的马车已走远,玉蕤放了心,长舒了一口气。 黑衣人没再放暗箭,像是突然销声匿迹,月华无声,路上有几个人在漫步,一切安然有序,让人怀疑这地方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杀。 “你……嘴还挺硬!” 这姑娘倔得很,斐驰觉得与她争辩完全没必要。 他低头,将她环抱于胸前,“别挣扎,我送你回去!” “你……你放我下来,”玉蕤脸一红,“你放开,我自己可以的。” “别逞强,中了毒,此事莫争!”借着昏暗夜色的遮掩,他抱紧她,在路上快步如飞。 他腾挪躲闪,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用黑布蒙面,露出一双星眸濯濯,如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这样的他,哪里高冷?他,既神秘又陌生,玉蕤愣了片刻, “怎样,还能撑住吗?”他抵着她丝绒般柔软的乌发,声音如筝如虹。 玉蕤心内一荡,心里有一根弦被拨了一下。 他,像是很关心她? “嗯,死不了!” “那就好!”他紧抿唇,脸上是带着笑的,脚步却没慢。 玉蕤斜睨着他,“本姑娘很奇怪,你怎么会在这?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在关注我?” “嗤!本人没有那么无聊,也没有跟踪姑娘你的嗜好!”他脚步不停,唇边浮起一抹笑,调侃她,“姑娘今日的表现,颇有江湖侠女的风范,……观之,很耐人寻味呀!” “你呢,又好到哪里去?这一身黑夜行,很像那江洋大盗,还是,过过梁上君子的瘾呢?”她丝毫不想吃亏。 他说她江湖侠女,她却回,江洋大盗,梁上君子……啧啧啧,真是嘴上都不肯吃亏! “嗯,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姑娘!”他晒笑。 “你呢?还不是睚眦必报!” “嗤……”他再笑,“回答很对仗,很工整呢!” 取笑他,逗着她,让她别入睡,……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楼府前。 “府里,一会,该有人出来了,”斐驰声音很低,将她靠墙放下,转身欲走。 “哎,……”她唤一声。 “怎么,不舍得我走?”他转身,黑黝黝的眸子里全是笑。 “切!”玉蕤朝他翻白眼! “呵呵,……挺有精神的,不错,”说完,他迅速隐去。 …… 府门大开,阿蛮带着护卫从里面冲出来,…… “姑娘!” 顾阿蛮第一眼发现了她,“姑娘,怎样?可还好?” “我祖父呢?”她脸色很苍白,“他……他老人家可好?” “国公爷已安全回府了,”顾阿蛮急急道,“姑娘落身车下,……国公爷吩咐我们去救,不想,姑娘自己回来了?有没有怎样?” “我……我不太好,”玉蕤身子直抖,像是很冷的样子,阿蛮赶紧将大氅给她披上,几个人用软轿将她抬进府里。 见到玉蕤一回来,一堆人就围上来。 大家已经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在那候着, “妙妙真勇敢,听祖父说了……你有楼府将军的风采!”玉皎心里佩服的。 “阿姐,您真厉害!太棒!太帅!” 姐姐的小迷弟楼磊。 玉蕤一一回了,身体有些虚,没法说太多! “都别乱动,让我看一看!”温氏力排众人,给玉蕤诊脉看病。 温氏细细切脉,惊讶地望着她, “为何会中毒?!” 玉蕤心里佩服斐驰,他果然是有些见识。她稍稍欠身,“母亲,一定是弓箭手在箭头上涂抹了特殊的东西……” “太卑鄙啦,这些人,趁黑夜偷袭!”小迷弟气不过,拳头捏得紧紧的。 他扬起一张小肥脸,信誓旦旦的,“不怕不怕,有阿娘在哪,……阿娘妙手回春,会治好姐姐的!” 玉蕤心里一阵感动,捏捏他肥嘟嘟的脸。“嗯,有小磊在,姐姐放心。” “嗯,”他骄傲的仰起头来,望着母亲,“姐,没事哒?” “去去去,你个小毛孩,别在这儿妨碍娘熬药。”温氏蹙眉,急急要撵自己小儿子。 “小磊,去姐姐那玩吧!”玉皎赶紧拉住嘴一瘪、脸垮的小弟,哄他去自己那玩儿。 “哦,真的?”楼磊的脸由阴转晴。 小孩子哭哭闹闹的,多半是委屈,要是遇到有兴趣的事,心里的不快立马就烟消云散。 玉皎带着楼磊走了,温氏给她服用一粒解毒丸,然后去熬着汤药。 玉蕤静静地躺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颇为心悸。 这一波直接针对祖父的暗杀,简直太明目张胆! 为何从宫里回府,会被人半路劫杀? 他们在暗处,你却不知是谁,玉蕤很心焦。 “蕤丫头,怎么样啊?”外间,传的祖父的询问声。 楼伯赟不放心孙女,必然要亲自过来看看。 玉蕤扶着墙,挺着虚弱的身子稍稍坐好,“祖父……” “丫头,别逞强,赶紧躺下!”楼伯赟心疼她,“我刚才问了你母亲,箭头上喂了毒粉,好在没有受伤,……你后来跌落下马车去,是被一个年轻人救下,丫头可认得他是谁?” “斐驰!”玉蕤没有隐瞒。 “他,就是上次救过你的那一位?!” “嗯。” “他,为何不穿禁军衣裳,反倒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呢?”楼伯赟黑眸深沉,“丫头,以你对他的了解,你怎么看?” “这人可能碰巧遇上的,……一身夜行衣,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让别人知道。” “真是路见不平啊!”楼伯赟沉吟片刻,“老方有一种预感,他一定知道一些东西。” “嗯,”玉蕤点头,“我会适当去打听……但,父亲在边关,烽火告急,是最重要的事!” “今夜入宫,没有见到圣上,……明日一早,老夫就上金銮殿,”楼伯赟虎目一凝,气如长虹,“豁出老夫这条老命,也必须痛之以情,晓之以利害,……请求皇上出兵。” 楼伯赟脸上肃然,眉头稍锁着,看来也很忧心。 “祖父……”玉蕤心里也很着急,可是,却帮不上什么,真是无力使不上,很是挫败。 第104章 二子获封 第二日早朝,楼伯赟穿上朝服,上金銮殿面圣。 听到北燕五万人向侵犯边关,明德帝不由大吃一惊,怒气冲冲望着兵部尚书,“朕怎没收到兵部承送的边关战报?” “北燕五万余人侵犯我平陵关?”兵部尚书很懵,“陛下,微臣并没得到边关奏报,如何陈情?” “王尚书,真没有收到奏报?” “国公爷,老夫好歹几十岁,怎能拿这开玩笑?” 楼国公也是一愣,转回身,“陛下,北燕趁着边关空虚,举兵来犯,不得不防啊。偏将曹伟从边关急报,抚远将军已火速回援,边塞守兵数寡,请求陛下发兵派往边关!” “老国公,抚远将军真是如此说?”发小的忠心,皇帝从不怀疑的。 “陛下,抚远从皇宫回府,边塞的将士堵在门口,……他与妻儿告别,跨马奔向了边关!老臣不管隐瞒,特向陛下禀明,请求发兵。” 楼氏父子忠心耿耿,保土卫国,这一点是毋庸怀疑的。 “老国公不必忧心!既有重兵来犯,务必严防死守。”皇帝脸色凝重,立时宣了旨意,“兵部听旨,从西大营发兵三万,择日驰援平陵关!” “微臣领旨!”兵部尚书应声。 “三万大军,谁领兵为好?”皇帝征求楼伯赟的意见,“老国公可有人选?” “老臣老了,现在的年轻人杰出者甚重,……陛下圣意拳拳,钦点即可!”楼伯赟谦虚道。 “陛下,微臣推荐一人!”户部尚书斐景升出列,恭敬地说道,“国公次子楼蘅,在兖州任守备,可为主帅!” “斐爱卿说得妙呀!”皇帝俯首笑,“兄弟二人联手,定然坚不可摧!” “陛下,犬子楼蘅尚需精进,实在不能为主帅,陛下另选贤良吧!”楼国公隐隐觉得不妥,拼力推辞。 “楼国公,举贤不避亲,您就别谦虚了,”户部尚书振振有词,非常推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国公就不必要讲究这么多了。” “陛下,老臣的意思,应多多培养年轻有用的人……” “哎,老爱卿不要推辞,我看就这么定了。”皇帝倒是很敞亮,还赐了封号,“兖州守备,赐右将军一职,三日内回京,准备驰援平陵关!” “谢主隆恩!”老国公代子叩谢。他心里虽然觉得不妥,心忧长子边关烽火,没有人可以派得上,两个儿子一起去。 行军打仗,粮草辎重先行。三万人骑,吃喝拉散睡,无一不需统筹兼顾。首先,需户部拨款,购买武器辎重粮草……等等,无一不要添置。 兵部既领旨,大小官员齐心协力,调派队伍,筹办物资,以最快速度,也用去三天多。 楼柏荃次子楼蘅,在兖州领兵。圣上召回楼蘅,回京上朝述职,接任将军印领兵北上。 …… 江岸停泊了十余艘船在静静候着,来往穿梭的商船延绵不绝。 江边小店,临窗一桌坐着一青衣少年郎,带着二个仆人吃饭。 少年是玉蕤装扮的,她替祖父到这,约见二叔楼蘅。与二叔楼蘅见面,将京城的局面,以及楼家的困境,与二叔一一说明,免得二叔措手不及。 “公子,吃点啥?”小二问。 她低着头,哑着嗓子道:“小二,给我们来三碗烩面,两个烧饼,半斤牛肉和一份菜蔬即可。” “好,……得了,给您记下了!” 小二哥一面说,一面朝她瞥两眼,招呼她们等着便下来了。 小二将食蔬端来,三人坐下默默吃。 小二边走边摇头,“怎么看也是个姑娘,女子男子两个样,你以为我眼瞎呢?” 他嘟囔着往后厨走去。 饭馆里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斜对面那桌,坐着三个地痞流氓。三地痞流氓听到了,他们一使眼色,预计要使坏。 她带着两丫头吃完饭,走出饭馆,正要去茶楼。她感觉不对劲,朝身后一瞅,不知何时跟上几名小混混。 那都是些地痞,色眯眯瞅的,“大晚上的出门,莫不是心里有事,要不要哥哥我陪陪?” 阿蛮一瞅,可就生气了,“瞎了你们的狗眼,给我站住!” 那壮汉可不管这,上来一把搂住要非礼她! 阿蛮身子一闪,反过身直一拳,将那流氓重重击倒在地。 “这姑娘是练家子!兄弟们,亮家伙!”倒地那人喊道。 阿蛮上去打翻一人,玉蕤也对付了一人,嫣红不行,躲在一旁急得要哭。 “阿蛮,将这些人圈走,我先去茶楼。”玉蕤吩咐她,“叔父从这一处上岸,不能让这几个人坏了事!” 嫣红陪着玉蕤往前走。 “姑娘放心,我明白!”阿蛮抽出鞭子,抽中一个小混混,“不怕死的,就上前来!” “这性子还挺烈呢,很对咱们脾气!”一个混混起身往上靠,伸出手去摸,“打是亲,骂是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咔嚓”一声响,有人从后面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一抬、一压,他的胳膊突然脱臼了, 又是“咔嚓,咔嚓”几声响,那几个混混都蹲下,疼得只喊娘。 “朗朗乾坤,既敢非礼姑娘,还有没有王法?叫你们知道爷的厉害!” “沾少爷?!” 阿蛮惊喜地望着他,“哇,又长高了!” “阿蛮姐姐!”少年高兴得叫出声来。 少年叫楼沾,年十二,温氏所生,楼家下一代的长子,楼家将门之风,对男孩从不娇宠,十岁后必须进军营历练。楼沾十二岁,已在军中两年。 楼沾随着阿蛮上了茶楼,俊目一扫,望见扮成男装的玉蕤,上前施礼,“玉姐姐!” 玉蕤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个子很高,生得浓眉大眼,圆脸,未完全褪去青涩,一件雪白直襟长袍衬得他清秀俊雅。 “沾兄弟,”玉蕤抿唇微笑,“叔父和婶婶他们在哪?” “随后就来了,”楼沾道,“我先来打头阵,我没问题,……他们自然就到了!” 玉蕤微笑点头,这位兄弟年龄小,却是沉稳懂事,心也细。 “姑娘,二老爷一家到了!”阿蛮悄声道。 玉蕤转身望去, 右将军楼蘅一家人,楼蘅与夫人徐氏,以及其一子一女,楼战、楼珏。 第105章 妯娌投缘 “见过二叔、二婶!”玉蕤赶紧迎上前去。 这俏生生的一声喊,楼蘅不由展眉望向迎面而来的人。 她一身青色阑衫,装扮成翩翩公子!一双水漾杏目含笑,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眉峰上扬直入云鬓,好一位姿容俊俏的儿郎! 她与玉皎面容极其相似,虽不如海棠桃李般侬艳鲜妍,却是另一番璀璨逼人的夺目姿容,让人不能不为之吸引。 楼蘅心知,她就是父亲在信中提及的,大哥几乎失去的另一个姑娘,被人隐藏多年的楼玉蕤。 原以为会是多卑微胆小的姑娘,却不想,她是如此轩扬大气。 “玉蕤,”楼蘅微笑点头。 “二叔,您请上座!”玉蕤行拱手礼,引楼蘅入内。 右将军夫人徐氏拉着一双儿女,稍稍落后,顾阿蛮赶紧迎上去,安排入隔间休息。 楼蘅领圣旨归来,带回原跟他的楼氏子弟和几百府兵走水路回京。楼国公派人送信,约在这一处秘密会面。 “二叔得圣旨归京,不日将奔赴边关驰援平陵关,”玉蕤小声道,“二叔,祖父让侄女悄悄等在此处,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向您说明,以免您回京遇到意外,恐怕会措手不及……” 玉蕤便将她入京以来的所见所闻,慢慢说与楼蘅听,“祖父也差点中了伏击,……这些人在暗处,且蓄谋已久,不一定会出什么狠招,叔父,您千万小心!” “玉蕤,我爹的意思,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能出自朝廷?”楼蘅脸色凝重,“这帮人太嚣张,既连我爹也敢下手?!” “二老爷,一连串的事件,都针对楼府,”顾阿蛮捧来茶水,急急说道,“那些人在半路等着,就等这马车来……多亏蕤姑娘跟在国公爷身边,不然,只老奎爷爷一人之力,恐怕就遭了难!” “哦,蕤姑娘有如此身手?”楼蘅眼前一亮。 父亲楼国公已年迈,身边多了这样的帮手,未尝不是意外的惊喜。 “阿蛮姐姐夸大了,”玉蕤浅浅一笑,“祖父是楼家的定心神!当时,紧急万分,玉蕤没空想别的,一定要保祖父平安!祖父在,那些人还会忌惮,岂能让那些人诡计得逞?” “侄女辛苦了!”楼蘅点头,“你和阿蛮所说,叔父一无所知,……侄女这一趟来,很有必要,叔父懂了,面君会小心的。” “祖父,担忧叔父会被人攻击,越是接近京城,越要多留心!”玉蕤起身,嫣然一笑,“此地不宜久留,玉蕤先走,叔父您慢蛮喝茶!” “好!”楼蘅赞许道。 玉蕤带着阿蛮与嫣红快速离开,楼蘅叫了楼沾进去,悄悄将府兵安置在各船,如此布置一番,楼蘅才上船,继续前进。 这一站,距离京城不远,一路上顺风顺水,下船,上岸,进了京城,并无意外。 楼蘅一行人到了京城,便有定国公府的人来接。 楼蘅命随从及家眷先回,马不停蹄去皇城面君。 金銮殿,皇帝少不得对他好生安抚,说了此次出征关系朝廷,百姓的安宁生活,都是他这样的武将在守护着。 楼蘅自是谦恭,只说守土卫国武将的职责,皇帝指派他去哪,他定然就去哪。 “爱卿此言,甚得朕心,”皇帝哈哈一笑,“爱卿,与兵部衔接好,然后回家见见,着手准备北上。辎重粮草重中之重,必须要一起配备。爱卿尽早驰援平陵关吧!” “微臣领旨!” 楼蘅下殿出来,去兵部点个卯,然后这,这才准备回府。 楼蘅回到家,楼家人蜂拥上来迎接他,他也只淡淡笑一笑,去东苑见父亲。 父子两个单独在一起,深谈了许久,一直到很晚,楼蘅才起身离开东苑。 徐氏夫人与两个孩子已在东北的枫院住下。 温氏带着孩子在这作陪。 楼磊见家里人多,玩得很开心,尤其,多了楼战楼钰两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更是高兴。 这三个孩子玩得很疯。 “嫂嫂,我们这一大家子刚回,嫂嫂里里外外帮着,真是麻烦你了,多谢了!”徐氏笑道。 “弟妹说哪里话?”温思纯依然雅致斯文,说道“我们都是一家子人,这样,你可是与我见外啦。” 徐氏心里欢喜的,不善于言辞,“我这人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想着孩子能回来见到爷爷,见到哥哥姐姐,一家子在一处可很高兴呢。” 徐氏性子柔和,两个妯娌倒是很投缘。 玉皎玉蕤安静地坐着,陪着母亲和婶婶。 “两位姑娘,没有什么事儿就回去歇着。” 徐氏笑道,“我呀,没有那么多说道,一直与你二叔在兵营里,随军营住,性子都直来直去的,也不知道京城都讲究啥?你们以后多提点我。” 徐氏说的是实话,她穿着青色直襟罗杉,两个孩子穿的也很普通,兵营里没处花费钱做衣裳,讲究干净整洁就好。 徐氏来自小地方,到京城里来,颇为拘谨。 玉蕤倒有些喜欢这直来直去的性格。 楼家人都是很淳朴,没有什么说道的。 玉蕤起身,杏眼一转,“婶婶,我也刚来半年多,……来京城前,一直住在很远的山里,您看,我一个乡下姑娘现在不也习惯得很?” “就数你贫嘴!” 温氏脸上露出笑意,“弟妹,京城里比不得别个,咱们好歹也是国公府,这个排场也是要有的。你和孩子的衣衫,我都给置办好了,只是,要过两天才能送来。” “这,多谢嫂嫂。”徐氏眉梢眼角都是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大嫂费力了!”楼蘅一步迈进屋,抱拳大笑,“大嫂,二弟见礼了!” “柏文?”温氏起身,微微颔首,笑道,“见过父亲了?” “是!”楼蘅笑答,侧身道,“楼沾还不出来?” 高大健硕的楼沾跨入屋内,噗通一声跪下,朝温思纯磕头,“娘,儿子回来了!” “沾儿?” 温思纯一把将他拉起来,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儿子,她很有些恍惚。“呵,这么高了?都成大人了!” 第106章 驰援北境 “娘,儿子回了,”楼沾站起身,一把搂住母亲,“儿子可想娘了……儿子每每想娘,都忍住了,刻苦练兵……” 他个子见长,也高了,却还是那么粘着他娘。 温氏皓腕一翻,去抚他后的背,几乎抚摸不到了。感觉到他厚实的胸膛,温氏眼眶里盈了一层水雾,心里是满满的喜悦,“高……高了,……个子见长……” “沾儿,他不仅长高了,武艺也精进不少,”楼蘅走过去,拍拍楼沾的肩,笑道,“在军中,三五人都近不得他身,可没辜负大嫂的期望?” “柏文,”温氏望着他们直笑,“你用心了!” “啊,哇哦,……大哥?……”一声稚嫩的呼声传来。 是楼磊,她瞅见了大哥,一双乌黑的眸子发亮,撇下那两小就冲过来,“大……大哥,大哥何时回来的?” “小磊?……哥哥,与二叔一同回的,”楼沾一把抱起四岁的弟弟,问道,“小磊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娘的话?……” “小磊很乖的,”他小嘴嘚吧嘚吧,很会抢话,“有听娘的话,听爷的话,听姐姐话,……” “呵呵,……你能耐得很呢!”楼沾逗着他,捏捏弟弟肥嘟嘟的笑脸,“带我去见爷爷,可行?” “行……行哒!” 楼磊快速从哥哥身上下来,撒开脚丫子吧嗒嗒在前带路,嘴里嘚吧嘚吧不停,“来……来呀,……去见爷……” 楼沾假装追他,那小只乐得咯咯的…… 家里好久没这样欢乐了。 温思纯眼眶不由湿润了,转身,要朝楼蘅行大礼,“多谢二叔对沾儿的栽培,嫂子替你大哥谢谢!” 两年才见到这儿子,尤其已是少年成才,温氏心里自是感激。 “大嫂,沾儿有才又上进,在哪都能冒出的!”楼蘅赶忙拦着,笑道,“再说,我是他亲叔,不把他带好,我都不好意思见我爹!” “父亲大人对沾儿……那是,……”温氏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在京城,官宦子弟中如果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有真才实学想做文官的,就是入太学、进翰林这样的路;做武将的呢,托关系去禁军,做到殿前侍卫,再去禁军镀一层金,那是妥妥的将军差不了。 楼府,定国公定在家规,养儿不败家,不能学纨绔,儿子满五岁进学堂,年满十岁去军营,在军中去历练长大,去除那些矫情,又怎能纨绔? 楼沾是楼国公嫡长孙,这个孙子来得不易,楼公爷爱如至宝,亲自监督他学业,众人以为,楼国公定要这嫡长孙从文了。不想,楼沾一过十岁生日,楼国公亲自将孙子送至兖州军营! 楼府兵法传承,楼国公没得选! 舍得吗?不舍得! 楼蘅记得,父亲临走时,眼眶里全是泪,为了不让孙子看见,走得那个决然,且义无反顾! 楼蘅心里有个念头一闪。 父亲戎马一生,也向往这其乐融融,儿孙满堂的祥和。这样的天伦之乐,普通百姓觉得自然不过,对楼府说来,却是很稀罕。 楼蘅去兵部述职,接过右将军授印,却得知,朝廷虽委派他带兵,也指定了一名随军监军,兵部右侍郎段人学。 段人学可不是省心的人! 楼蘅记得,他可是看楼家不顺眼,一直喜欢拿楼府挑事的。楼蘅的心不由一颤, 随军监军? 为何设下这么个劳什子官职?监督,说得好听是监督,谁又是傻子? 楼蘅默默沉思良久,决定,让楼沾留在下,留在楼府。 楼沾可是不乐意,来找二叔评理,“二叔,大丈夫建功立业,正是沾儿历练的好机会,……您怎能撇下我自己去?” “沾儿,你大了,你好好想想,”楼蘅睁大眼睛望着他,“你爹是边关守将,陛下令我率军去驰援,……朝廷的功勋都被我们楼家人挣到了?” “二叔的意思,……”楼沾心内一沉,“二叔觉得,这回出兵很蹊跷?的确,虽说举贤不避亲,兵部也不缺将领,为何非得从兖州将咱们调回来?” 耳畔一阵阵轰鸣,楼沾的心很惊惶,“是,陛下……” “休得胡言!”楼蘅一声断喝,“陛下对楼府多有恩泽,信任有加,我等身为臣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能,被人利用了,也可能……” 楼蘅停下不说了。说实话,眼前有一团迷雾,他怎么也看不透! “这?……”楼沾望着二叔,更是不懂了。 楼沾一张脸有些绷不住,毕竟才十二岁,十二年的阅历,他还很难看透。 “二叔,放心不下这里,……你爷爷身边没人!”楼蘅拍拍侄儿的肩,语重心长,“沾儿,你可承担此重任吗?” “二叔,……” 楼沾抬眸望着二叔,二叔眼神炯炯,是坚定的,是信任,更多的是鼓励。 “是,侄儿领命!” 致爱亲人的安危,不容他有任何犹疑,“叔父放心,我会用生命来守护楼家!敢侵犯我楼府者,誓必诛之!” “不会那么快,也不要急躁,睁大眼睛好好看,” 楼蘅一双黑眸闪着凛冽的光芒,“有事,与你玉蕤姐姐多商量,……她替我楼府挡了多次,毁灭多次暗处的阴谋,所以,你们姐弟要携手共进!” “侄儿领命!” 第二日一早,楼蘅接到兵部发来的通告,粮草辎重置办齐,催促他早日出发。 兵贵神速,耽误不得。 楼蘅去见父亲,向父亲及家人告辞。 楼蘅将二百精兵交由楼沾训练,训练成保卫国公府的勇士。他领着三万人队伍以及粮草辎重,浩浩荡荡朝北境出发。 右将军楼蘅没想到,带兵还未到平陵关,北燕敌军却突然退了兵。 北燕军趁天黑退了兵,退得悄无声息,默然无声,一夜间,五万人凭空消失。 清晨,平陵关城楼上的守军,发现关前的敌军不见了。 “这,是咋么个事呢?” 发现军情的卫兵面面相觑,立即向伍长禀告了军情,伍长再向上禀告。 平陵关城头的守城官很懵,“快,快去告诉将军,北燕贼子已经退兵了!” 第107章 燕军消失 平陵关是连接南北的一处堡垒要塞,北燕大将宗瀚率领兵马五万杀到此处,平陵关守军却不足五千人。 抚远将军楼弋得到燕军撤退的消息,登上高高的城楼往下俯瞰。果然,昨日喧闹叫嚣不止的北燕雄兵突然离奇地消失。 楼弋回到平陵关,与这些北燕兵厮杀过两次。昨日,他还率领部下出城,好不容易击退敌军的又一次进攻,退守至要塞内。 那些燕军士兵杀人狠厉决绝,浑身肃杀之气缭绕,绝对是有备而来。他们随时会露出锋利的獠牙,绝不会轻易撤退。 可,敌军却撤兵了? 无败绩,却撤退了? 楼弋闭了闭眼睛,睁开眼再看,没错,敌军确实是撤退了。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北燕士兵,甚至,连一面北燕旗帜也没落下。 很有序很直觉很主动地撤退了! 敌军为何后退? 北燕整军而来,虽无战功,但也没败迹,便自动放弃,虚幻一枪走了? 见敌军撤走了,副将王贲倒是高兴,“将军,北燕贼子莫不是听说咱援军要到,吓得后退溃逃了?” “王副将不觉得跑得太干脆利落了吗?”楼弋望了他一眼,蹙眉道,“这哪是溃逃?人有秩序撤退,你看,路上尘土不扬,树木没受干扰,连落叶飞起都少,整齐而不乱,甚至,一面旗帜也没留下……” “是啊,末将也觉奇怪,看上去好像并没什么大军压境……的确是蹊跷呢。” “嗯,这也是本将狐疑之处……” 楼弋闭上眼思索起来。 “将军,前方斥候来报,我军援军已到。”偏将来报。 “哦,”楼弋身子一滞,缓缓地问,“由谁领兵?来了多少人?” “原来兖州守备楼蘅,官封右将军,领兵三万前来驰援……” “是二弟领兵前来?” 楼弋呆了呆,心说,五万对三万,燕军还是占优势,没道理还没打就先跑吧!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却说不出来。 楼弋发令。“大开城门,准备迎接大军!” “是,属下这就去办!太好了,是二少将军来了。”王贲心里高兴,吩咐前面的人去准备。 …… 楼蘅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赶到了平陵关附近,却没听到任何声音,……没有战鼓声、厮杀声,或是战马嘶鸣声…… 很静,超人意料的静…… 只听到行军赶路的步兵脚步发出的吧嗒声,坐骑奔跑的哒哒声和呼气声。 “呼……,呼……”风呼呼地吹着,太阳被乌云遮住又重新露出来,楼蘅被刀刃反射的阳光晃了眼睛,不可抑制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心不由得一沉。 难道,是战斗已经结束? 难道大哥面临的是一场死战没等到大军到来……? 难道平陵关被贼军攻陷守军没有了武器而无有一人生还? 楼蘅的心不由揪起。 “驾!”他扬起马鞭抽了一鞭,迫不及待地往前冲去…… 他策马向前,亲兵们紧紧跟随,生怕有敌军的埋伏,……然而,他们顺利地到达平陵关前,竟没有遇到一处伏击。 楼蘅有些看不懂了,将速度慢慢减下来。 前方不远就是平陵关,他本能的反应,那个要塞已经被敌军占据,…… 楼蘅正要发号施令,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哭笑不得了。 要塞门洞开,从里面冲出来一行人,高举着旗帜朝他冲来…… 走近来看,王贲举起一面彩旗,上面一行大字,“恭迎二将军!” 楼蘅还没反应过来,王贲已翻身下马,朝他跪下,“末将王贲,欢迎二将军!” “王副将,”楼蘅赶紧下马,将他搀扶起来,“你这作甚?平陵关无事?我大哥在哪?” “我来迎你呀!”王贲嘻嘻一笑,“平陵关现在没事了,抚远将军在关内等着你呢!” “无事?” 楼蘅很是狐疑,瞧他这笑逐颜开嘻嘻哈哈的,哪里有作战时的紧迫严肃?想来,真是无事? 王贲将他迎了,接入关内。 “大哥,”楼蘅上前一把搂住大哥。 兄弟俩许久未见,楼蘅自然是高兴,“我率军驰援边关,只是,敌军呢?都被击退了么?” “这……二弟,” 楼弋脸上僵了僵,“昨日还有五万敌军在关前叫嚣,一夜间,敌军,突然就消失了。” “啊?!”楼蘅张张嘴,确实不知该说啥。 他们光顾着叙话,没注意监军段人学,他已将平陵关内外巡视了个遍,没见到一名敌军,他的脸色可不好看。 “燕军的三万人,老夫怎没看见呢……”段人学阴沉着脸,“抚远将军,我等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就是看这?” “这位……?” 楼弋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还没明白这位仁兄为何会到此。 “段侍郎是随军监军,”楼蘅声音低沉,给他们做介绍,“监军,这位是我大哥……” “知道,抚远将军楼柏荃,兵部谁个不知,谁人不晓!”段人学像模像样地拱拱手,“抚远将军,别来无恙?” “段监军,失敬,”陛下为何派监军来? 楼弋心底咯噔一声,脸上依然平静无波,“监军,请容我说明!北燕三万大军攻打我要塞,……不知何故,一夜间,敌军全军撤退了!” “撤退?”段人学干笑两声,“嘿嘿,您这话说得,也得让人信服不是?” “段监军,昨日我们还出城去与敌厮杀,……”王贲可不乐意了,“你且去看,帐篷里有受伤的兄弟,难道我们会骗你不成?” “好啊,王副将领我等去瞅一瞅。”段人学抿了抿唇,像是非要探个究竟不可。 “请!”王贲在前领路,将众人带去看了受伤的士兵。 伤者多被敌军用兵刃砍刺而伤,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士兵,上战场,奋勇杀敌就是他们的使命。 “嗯,受伤是不假,”段人学抬头看,眯了眯眼睛,“就伤了这百十来号人吗?” “呼……”王贲呼地站起来。 什么人!觉得还伤得不够吗? 王贲脸色很不好,气得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你这话说的,你是何居心?” 第108章 率军回京 “段某是何居心?” 段人学捋一捋山羊胡须,眯着一双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笑,“本监军奉旨而来,心中有惑不该问?” “段监军似乎话里有话,您既有疑问,不妨明说!”楼弋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监军有话请讲!” 楼弋心知,圣上既派了监军来,他不会轻松过关,好在,还有些证据在手,不怕这人恣意描抹。 “这,还用我说吗?”段人学小眼聚起凶光,“平陵关有敌兵来犯,不假!不过是小股敌军吧,却偏要说成三万敌军围城?……抚远将军,话说过了吧!” “我等拼死作战,你却说风凉话!” 王贲受不了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王副将,下去歇息吧,”楼弋脸色凝重,目光示意他不要任性。 王贲心里的愤懑,在楼弋深沉的凝视下偃旗息鼓。 王贲低头,“将军,末将先退下了!” 楼弋点头,目送他离去。 他转过身来,声音郎朗,掷地有声, “段监军,本将从不说假话,这,定是贼军的计策,敌方虚虚实实,为了麻痹我方,监军不要被这些伎俩蒙骗!” “嘿嘿……蒙骗?” 段人学阴森森地干笑两声,“将军说得对呀。我若是没来,您是准备着奏请圣上,你已经率众击退了3万敌军?您就这样轻轻松松立下功勋? 还有,这随军带来的粮草辎重,……大军是不可能再带回去,您是不是趁机要顺下来,谋取这皇家的大实惠吗?” “段监军,话可不要乱说。”楼蘅脸色一沉,“我大哥十几年戍守边关,励精图治为了强国富民,大哥会觊觎这些粮草辎重?” “右将军,段某心里疑惑不得弄清楚?”面对楼蘅咄咄逼人的目光,段人学有些怂,低声道,“现在此种情形,咱还在这等着?” “陛下命本将率大军前来,柏文自当肩负起责任,您何必如此揣测自己将领?”楼蘅双目炯炯,“借您的话,大军等几天何妨?” “右将军如此说,本监军自当从命!”段人学很是滑头,可不左右这兄弟惹他们烦,“您与抚远将军商议好,本监军自当从命!” 段人学说声告退,先退下了。 待他离去,楼蘅转过身,问,“大哥,北燕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弟,你也不信我么?”楼弋一滞。 “不是,大哥,” 楼蘅脸色凝重,“大哥是否知道,父亲被人劫杀一事?” 楼弋大惊,“父亲被人劫杀,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这边关告急,大哥从家里返回,……父亲连夜进宫去见陛下,在回程的路上,被一群黑衣人围堵射杀……” “二弟是说,我楼家被人阴谋陷害?”楼弋一惊,更觉非同小可!“二弟觉得,这一次北燕来袭,然后父亲遇袭,……是一环套一环的?谁有这么大手笔呢?” “这是我一路上,柏文思之不得的,”楼蘅脸上一凝,“这些人步步算计,是想将我楼府连根拔掉!” 他这么一说,楼弋更觉心悸,“二弟以为,京城有人与北燕国勾结?” “不然呢?……我带着大军驰援到此,北燕突然退兵,这又如何解释?”楼蘅望着远处的山峦,“如同重重迷雾,叫人看不清楚!如果北苑退兵是意外,但是,父亲遇袭这件事,不觉得很可怕吗?” 堂堂定国公,一品公爷,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二弟久不居京城,为何对京里的局势这么了解?”楼弋没想到,“莫非二弟在兖州一直关注着京城里的情形?” “呵呵,大哥,你抬举我了!”楼蘅笑道,“我一介武夫,哪有那么厉害?……这,多亏你有个好女儿,我那厉害的侄女玉蕤,在我走之前,她向我说了这些,并分析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我们多加小心!” “玉蕤?!” 楼弋脸上露出惊愕神色,“没想到那丫头观察如此敏锐?……她是我的嫡亲女儿,却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楼栢荃心里有愧,“她母亲过世时,我若早些去……丫头不会有那些奔波……” “大哥,这件事就不提了,”楼蘅笑道,“玉蕤姑娘心里明白,也想得很开,不抱怨什么,这就很令人欣慰,而且,难能可贵的,居然对一切洞悉如此!” “如果整件事是个阴谋,你不要在这等了。”楼弋拿定了主意,“父亲是咱家的顶梁柱,父亲的安危高于一切!明日,你速速带大军返回!” “大哥,我若走了,北燕大军再返回呢?”楼蘅很担心他,玉蕤姑娘告诉她,父亲恐怕有难,拜托二叔一定保护父亲的安全。 “事急从权。”楼弋道,“难以取舍的时候,当然是抓住主要的。定国公府不能倒!保住父亲,父亲两朝重臣,还是先皇帝的兄弟,就算皇帝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父亲在,楼家不会败,才能指挥楼家军,阻挡一切阴谋诡计。” 楼弋铁骨铮铮,他已拿定主意,保住楼府,他在边关说得过去。 “二哥……”楼蘅眼眸里有东西在闪烁,仿佛猜到猜中了什么。 “还有一句话,走的时候,爹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 “他老人家说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楼蘅轻声说道。 “这?……父亲真这样说啦?” “是!” “二弟,有父亲这句话,我心里有数,也安心了。”楼弋眼神宁静,“二弟回京,定然会起风波,万事要小心。” “小弟明白!”楼蘅稳稳地点头,“大哥,任重道远。一切,小心从事。” “放心,”楼弋笑道,“明日也不去送啦,柏文,你和那段监军直接走。” 想起那个人一副小人嘴脸,楼弋实在受不了。 “也罢,”楼蘅拱手道,“小弟明日一早就往回赶,大哥,您多多保重。” 楼弋微笑着点头,“山高路远,一切小心!” 楼蘅转过身,眼眶里热泪滚滚…… 男儿有泪不轻弹,面对自己至亲的人,他再也忍不住。 第109章 守口如瓶 三万大军一刀一枪没动,原样返回了京城。 大军刀剑未出鞘,武器原样回兵库。 勤政殿上,监军段人学将边塞所见,添枝加叶极尽渲染,向圣上进行陈述,……说什么,边塞情报言过其实,没有大队敌军集结,甚至,小股敌军都未见。 他字字句句不离平陵关守将,守将好大喜功骄横跋扈等等,……他没指抚远将军楼弋,大殿上的众人皆感觉到,抚远将军似有贪功之嫌? 众人不敢吱声,屏住气息听皇帝的意思。 “段爱卿辛苦!”皇帝敛声,转而望着楼蘅,脸上微微有些震惊,“楼爱卿,你见到抚远将军,抚远……他怎么说?” “末将到达边塞,确实没见到燕军!”楼蘅脸上波澜不惊,“抚远将军及平陵关众将士皆言,燕军五万军队困住平陵关多日,气势汹汹地在关前叫嚣,我方援军到来之际,……却在一夜间,燕军全数都撤走了!” “北燕小国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吗?……它,何时变得如此富庶了?” 户部尚书斐景升不阴不阳说道,“大军行兵作战,需要的粮草辎重,所花数巨大,不说别个,户部为了筹集军饷,是一个子儿地扣出来了……一个一个熬得身形消瘦,更别说工部同僚,武器、战备,哪样不是要费心费力?” “是,作战一次,可以说是劳民伤财!”大殿上众人纷纷附和。 “各位同僚如此,是什么意思?” 楼衡朗声问,他不能任这些人涂抹自己兄长,“诸位因战役没打,就愤愤不平么?……将士们誓死保家卫国,从不敢懈怠!诸位耍嘴皮子的功夫,也真是溜!非得要见到将士们血溅战场,身死报国,诸位才会称心如意吗?” “不敢……”有人心里惴惴,“将军,我等是朝廷重臣,……当以社稷为重!” “谁不是以社稷为重?”楼蘅反击道。 “楼爱卿不要动怒,”皇帝挥挥手,众人皆缄默,“朕以为,抚远将军威武不能屈,大大震慑住了燕军,燕军没办法突破,不得不后退!抚远将军威武!” 众人一看,皇帝这样说,别人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众臣善于见风使舵,这时候可不想找别扭,就停止了腹诽。 散朝后,楼蘅回府,一家人都围拢上来,齐齐问边塞情况。 “二叔领大军从京城到边塞一周往返?”玉蕤很惊讶,“北燕军如此不堪一击吗?” 若燕军真不堪一击,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骁勇善战的抚远将军斩杀了无数敌首,寡不敌众被围而牺牲性命的。 算一算,上一世父亲的死期在半年后,难道,这一次只是燕军在试探? 在座的众人都有疑惑,个个睁大眼睛瞪着楼蘅。 “燕军的行为,实在令人疑惑,”楼蘅望一眼众人,“大军还没到边塞,那燕人像缩头乌龟般偷偷溜走了,两军并没有交锋。” 楼伯赟神色一凛,“两军并没交锋?” “是!” 楼蘅答道,“儿子并没见到燕军,……据大哥说。燕军士兵狠厉决绝,浑身肃杀之气缭绕,绝对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撤退。可,敌军无败绩,却撤退了!” “这……” 楼伯赟双目炯炯,望着前方某处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楼伯赟抬眸,问道,“你们兄弟俩都如何看?” “陷阱!一定是事前密谋好的!”玉蕤激动地站起身,“父亲被信使追回,祖父您夜入皇宫,然后,遇到伏击,……二叔带兵驰援边塞,燕军却离奇般消失,一环又一环,一定是陷阱!” “侄女,依你所见,幕后之人要害楼府,想过直接对父亲下手,他们却没能得逞,然后,他们勾结燕国,想除去大哥!”楼蘅点点头,又道,“可是,事情没按原先设想的发展,燕军撤退,大哥也无恙,这,又是为何?” 难道那些人放弃了吗?筹谋许久,就这样放手? 不对! 玉蕤紧拧着眉心,“为何会如此?……二叔,侄女也说不上来,但是,我的直觉是,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直觉告诉她,幕后之人在布局,布下一张大大的网,妄图将楼府众人一网打尽! 有什么事,让那些人中止了原先的计划? “蕤丫头,想不出先放一放,”望着孙女那张日渐消瘦的脸,楼伯赟有点心疼,“你可能遗忘了一个人,他可能知晓一些事。” “祖父,您说谁呢?”玉蕤缓过神来,一张俏脸望向祖父,眸子不自然地黯了黯。 “丫头,你该知道是谁吧?”看一眼她的神情,楼伯赟脸上有着长辈的宽容,“他,很难缠吧,……算了……” 祖父什么都知道吗? 玉蕤不好意思地低眸。 “哎……,”她无奈地笑笑。 说起那个斐驰,她心里好气。 为了套出他的话,她,无所不用其极,请他央求恳求跪求,请他告诉自己,那晚黑衣人的底细,他是一字不露,守口如瓶! 对他,她已黔驴技穷,所有办法用尽! 无论以何种手段,以何缘由去接近他,他总能找理由轻松婉拒她,他不是装什么高冷梗,人是真的不搭理。她,甚至不惜出卖自己了,他只那么轻轻一抬手,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她挡回! 她想起这,脸上不由一热…… 为了引他上勾,她邀请他吃酒,假意奉承于他,将自己衣裳一层层脱去,只剩一层薄罗衫了…… “玉蕤,你作甚?” 他捏着她下颏,眯眸注视着她,一双寒眸洞若观火,嗤笑,“啧啧啧,……嫡小姐,你这样做派,忒风尘味了!不会是,去一次天香楼上了瘾,这行为举止皆不似小姐了?” 她身子微微发颤,大胆对上他的目光,将薄罗衫儿褪下肩,嗲声道,“阿驰……” 他将手一推,她重重跌倒,他冲出房,迈开步扬长而去…… 混账玩意! 玉蕤的眸子涌起一层怒意,他那张嘴是真紧,想撬开他嘴实在太难了! 玉蕤心里不由一阵懊恼, 第110章 毫不气馁 “蕤丫头?”楼伯赟瞅了一眼神思恍惚的玉蕤。 “哦,” 玉蕤回过神来,垂眸勾唇自嘲地一笑,“祖父,斐驰那小子忒不地道。” 为迎接二叔回府,一家人聚一处宴饮,玉蕤稍稍喝了点酒,她凝白清丽的面颊被酒气一激,脸颊泛起红晕,好似敷了一层上好的胭脂,透出女儿家的娇羞风情。 幸亏是喝了酒,没人对她脸上的红霞讶异,恰好掩饰她的不自在。她本不想再理会斐驰,但看着满屋人望着她的目光,头一次感到了彷徨的滋味。 幕后之人倒底是谁?他们欲将楼府怎样?她心里一点没底。 那晚斐驰既能冒着危险,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必然也是在暗中潜伏了许久。他必然知道,关于那些黑衣人的来处,甚至,有关幕后之人的线索。 为了追查到真相,哪怕再冒一次险,再被人耻笑嘲讽,她也在所不惜。 “祖父,”玉蕤恢复了脸上凝然之气,眨了眨那双黝黑的眼睛,“斐驰再难缠,孙女也绝不会气馁,绝不放弃!” “丫头,那个年轻人很有些手段,”楼伯赟沉思片刻,又道,“他既是黑衣蒙面,必是不想那些黑衣人认出他来。可见,他对某些事,或者,对某些人很忌惮,……那些人,与他是什么关系,我们姑且不理会。但,老夫敢肯定,他们,必定是我们的仇人!” “祖父的意思是……?” 玉蕤望着祖父,对呀,他忌惮的人,必定是我们的仇人! 她想起那个人的种种,……或许冷清漠然,或许清高孤寡,但他同情弱小,热情助人,良知并未泯灭,…… 算是君子,若不是君子,岂能对她的投怀送抱…… 玉蕤脸上又是一热。 她想,她没看错他!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扫去了眼前的阴霾,照亮了她的心,玉蕤抬眸,眼眸重现黑濯石般的光芒,“我懂了,不必急在一时,……慢慢观察,徐徐图之……” “丫头,说得没错!”楼伯赟放心地点头,“沾儿正在将府里几百名护卫训练成以一敌十的勇士,阿蛮呢,随时可以听任你调遣!” “谢谢祖父!” …… 玉皎来荟蕤堂已有时日,她本就聪明剔透,又出口成章,写得一手好字,可以独立打理荟蕤堂生意。 面对顾主或客户,玉皎搞不定时,还有嫣红配合完成。 玉蕤将荟蕤堂的生意,全权交给玉皎打理,带着顾阿蛮开始对斐驰的盯梢和跟踪。 刚开始,斐驰还没有注意到这。他的跟班无墨,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现在与那楼府嫡小姐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早上乘车出门,在半路擦身而过,能碰到;中午去饭馆,经常能瞧见那位大小姐。 就连出门办个事儿,那位小姐的身影也在跟前晃…… 哇哦,那位姑娘怎不死心? 无墨知道自家公子在拒绝那位姑娘,但,他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无墨对这位姑娘可是很有好感,以前,以为公子嫌弃她出身不好,也就不说什么。 可如今人姑娘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这位小姐这是反着追求,他们公子,无墨自然是乐意的。 他不仅乐意,还想着成全他们,想如何让自家公子开窍。 玉蕤跟着他们,无墨全隐瞒下来,偶尔,饭堂要是遇到姑娘,还会悄悄给递个话。 玉蕤姑娘不点透,还好心好意请他过来喝茶,趁着喝茶的时机拉近距离。 玉蕤向他一个劲地打听驰公子的事,……起居饮食爱好等等,无墨事无巨细,全部都说了。 无墨告诉她,公子在伯爵府没地位,受人欺压,抬不起头来。 无墨自以为是,以为将公子说得越可怜越凄惨,姑娘家就会越心疼。 他以为在做好事,实际上,他将自家公子全卖了。 玉蕤姑娘捡到这么个大活宝,简直是乐不可支。 待无墨离开后,玉蕤与阿蛮对视一眼,心里都可乐着呢。 玉蕤回来后,将这驰公子的事迹一一列出,……慢慢琢磨,细细品。 不知是幕后之人伪装得太好,还是,这驰公子真没什么能让人拿捏的,玉蕤真没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发现其他什么异样。 嗯,查不到,继续跟踪。 斐驰新进到金吾卫,成了一名统领,金吾卫的统领,与以前大大不同,现在不仅负责宫城的安危,还不时被派出去宫城外驻守。 斐驰接了调令,派到鸿胪寺当值。 玉蕤得到消息,斐驰进了鸿胪寺,她也得悄悄跟来。 可这鸿胪寺接待外国使臣的,她就算是国公府的小姐,岂能她能随便住进来的? 玉蕤急得直抓狂。 鸿胪寺驿馆 狄国大王子翟牧携使臣来访,宿在鸿胪寺驿馆的天子号院内。 狄国大王子进宫,宫中设礼乐款待,礼毕,鸿胪寺官员亲自迎接入内,那阵仗隆重热烈很是引人注目。 “阿蛮,去问问,这一队人马咋回事?”玉蕤眼眸一转,心里有了主意。“速速回来报我!” “是,” 阿蛮领命下去。没过多久,阿蛮将这一行人打听清楚,便来向她回禀。 “狄国大王子?”玉蕤问得很认真,“可知他的喜好?” “这个,无法查探,” 市集上人来人往,阿蛮很小声,“大王子作为使臣来,为了通商互市,发展两国睦邻友好关系……” “通商?……哈哈哈!” 玉蕤哈哈大笑,简直是天助她也! 翟牧听到下人来报, “有一蒙面女子来见王子,说有一本万利的生意,王子可感兴趣?” “一本万利的生意?有意思!” 大王子第一次来中原,年轻,对这一切都很好奇。心道,见识一二,有何不可? “那人长得啥样?” “这个,属下看不见,”下人实话实说,“人家蒙着脸,……不好探查……” “中原女子也蒙面吗?”翟牧王子颇觉有趣,“该不会是长得奇丑无比?” “那,见是不见?” “哈哈,……怕什么,请她进来!”大皇子哈哈大笑,愈发想看看其真容。 第111章 一本万利的生意 鸿胪寺天字号院里,来了一位蒙面女郎。 她穿一件无比贵气的金丝罗衣,窈窕的身姿,纤细的腰肢,细稚的肩膀,那步伐轻盈竟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她蒙了面纱,看不到她的脸,一双黑濯石般的如水亮眸顾盼有神,流光溢彩,眉梢间万千风华遮掩不住。 翟牧王子原以为,谈生意的女子不一定奇丑,但也应是有生活阅历上了岁数,可能面目起了霜华,再不能灵动示人,因而一副金丝络面具遮掩,却不想既是妙龄少女。 待那金丝罗衣摆飘至眼前,逼人的风华宛如春日和煦的微风沁过来,翟牧心里不觉一荡,泛起阵阵涟漪。 不过须臾,悠扬悦耳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楼玉蕤见过大王子!” 那声音如琢如磨,清脆动听。 翟牧愣了一瞬,抬手道,“姑娘请坐!” “谢坐,”玉蕤浅笑坐下。 如此美妙动人的声音,怎会是斤斤计较的生意人? “姑娘前来,小王深感荣幸,”翟牧王子唇边露出笑意,拱拱手,“姑娘有一本万利的生意?” 玉蕤已经施施然坐下,她接过身后婢女模样的姑娘递过来一个长方形樟木箱,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对通体润泽透亮的犀角杯。 这犀角杯呈现红色,见光泛起莹润的光泽。 “殿下你请看,”玉蕤美目微垂,“这对犀角杯呈古红色,闻之有异香,又经过工匠精细雕琢,宛若天然血玉,指尖轻轻揣摩,……实乃稀世之宝也!” “哦?” 翟牧接过来,细细摩挲了片刻,连连点头,“果然是稀有之物!无功不受禄,如此珍品,可惜我翟牧是个粗人,既是没地方可用,姑娘还请带回去吧!” “殿下对这不感兴趣?不急啊!” 玉蕤微微一笑,又打开一个檀木盒递过去,“殿下,您请!” 翟牧轻飘地瞥一眼,顿时愣“这……这是《济世要略》?” “大王子感兴趣吧,”玉蕤笑着点头,“前朝学者根据农时劳作,将各类作物的特征、生长属性和播种市集详尽记载于上。狄国发展农耕,有此一方,可保四邻和睦……狄国草原游牧为主,向南人学习躬耕,此书,正是良方!” “你真要卖与我?”翟牧惊喜不已。 “不,”玉蕤笑道,“送给王子殿下!” “送……送我?!”怎这么不能信呢!翟牧脸色一黯,“姑娘,莫不是诓我?” “岂敢?”玉蕤心道,“王子殿下是不信?” “嗯,”他薄唇一抿,脸色瞬时变了,“商人以利为重,你手中明明有宝物,怎会分文不取?” “谁说,本姑娘分文不取!”那姑娘眸里盈满了笑意,明媚若灿烂的星辰,“殿下为两国通商互市而来,双方互惠互利方能长久,殿下,不会只顾眼前的好处吧!” “嗯,那是自然!”翟牧微微颔首,笑道,“姑娘对本殿下摸过底?……姑娘既赠送宝物,自然有所图,姑且说说,姑娘所为何来?” “呵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玉蕤笑道,“殿下且放心收下就是!日后,双方互市,让一方便利与我如何?” “姑娘,何种便利?”翟牧心知,这姑娘还真不赖,知道要更大的好处。 “两国通商后,允许玉蕤的生意去狄国,大王子要保证,玉蕤要做狄国的代理,狄国的货物交由我的商号,我商号代理的货物,狄国商人从我这进货,……” 呵呵,口气不小,这姑娘要一家独大! “姑娘,南人种田,北人牧马,在边境开市互通,你这要求,会不会贪多消化不了?要多少人多大规模才能运转,你可算清楚了?”翟牧看她年纪轻轻,怕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翟牧脸色严肃,又道,“姑娘,你有多少人?而且,如何快速运转,你可有把握?” “王子殿下信不过我吗?” 她双眸含笑,“大王子既来到雍都,也不会立即就走,您不凡多留意,看看小女所言是否有虚?容我做好禀意,一一解释可好?” 她还真有劲! 看她跃跃欲试,翟牧不得不点头,“哦,甚好!” 翟牧摆摆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那……那个,大王子,为了更详尽地向大王子说明,容我现在做一幅图,一一向殿下陈述可好?” 她自告奋勇,不撞南墙不回头么? “可?……”翟牧心道,本王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作何想,点点头,“好!” 这女子一双慧眼灵动,虽然看不到她容貌,却是伶俐机智之人,不想,行动如此犀利彪悍。她这气势真是无敌,北方女子的坦率泼辣有过之无不及! 翟牧屏住气,“这间天字号院内,住着我的一干随从,没有闲置房间……本王恐姑娘不方便,向鸿胪寺的大人回禀,再要一处院落与姑娘住下?” “不……不必麻烦,”往上呈报斐驰必会知道,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只能豁出去一次! “殿下,不必麻烦的,有一间屋子就可!” “……”翟牧一滞,嘴角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脸上一丝戏谑的表情,“柴房也可?” “柴……柴房?”玉蕤很心塞,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此时,留下要紧! 一则,可以争取到狄国货物的代理,二则,她只有住在鸿胪寺,才更好地接近斐驰,暗中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忌惮的人! “鉴于您是尊贵的来使,我勉为其难同意,”她蹙蹙眉头,“没法,也只能如此了!” “嗯,”翟牧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翟牧也觉得奇怪,怎么相信了她的话?他觉得脑袋定是被人抽了。 “将军……将军,外面又来了一名女子,”属下又来禀告,“那名女子,说,一本万利的生意,殿下有没有兴趣?” “一本万利的生意?” 又来了!翟牧心里不由恼火,怒气冲冲瞪着跪地的人,“还一本万利?……她……还有完没完?在戏谑本王吗?” “殿……殿下,不是刚才那姑娘,”属下吓到了,心里一慌,说话也磕磕巴巴。 第112章 泼辣爽利 “你说啥?”翟牧又是一愣,“你说不是那位姑娘,还有别的女子?” 南朝的女人都要成精吗? 一个个上赶着主动来谈生意? 不谈则已,一谈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那姑娘送了犀牛杯和济世宝书,这一位呢,又会送来什么? 长信宫灯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灯火阑珊,已是掌灯时分。 厨房做好的食物香味,夹杂在凉风中迎面扑来,翟牧听到腹内咕噜一声,已是饥肠辘辘了。 他刚净了手,很想过去大快朵颐,但,人既然来了,不见是不行的。 翟牧默了默神,“请她进来吧!” “是!”随从退下去。 翟牧从窗台望外院里,走进来的这位青衫女子,容貌秀丽,眼角染上霜华,已不再年轻了。 翟牧右手拿出一支犀牛杯,闭着眼睛摩挲上面的纹路,靠在椅背上假寐。 那女子进了屋,躬身道一句,“大王子,叨扰了!” “嗯,” 漫不经心的应答,翟牧睁开眼斜睨着她,“恕本王眼拙,本王好像与阁下并不认识吧?今日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那女子并不多说,在翟牧面前席地而坐,从怀内取出一个厚重的卷轴,她抽出一侧慢慢地翻开…… “大王子,请您细看!” 翟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翟牧的额角抽搐了两下,脸色瞬间是失去了颜色。 她手中展开的,是一张平陵关、嘉城关等关隘的地图,地图上很详尽地标注了山川地形、军队位置,入库的武器装备等等。 “大王子,此图赠送!”青衣女子一双眼睛已呈现厉色,“图中很详尽标注了战备状况,个中虚实,虚的少,殿下只需带兵出征,一举夺下城池,算不算一本万利?” “胡闹!” 翟牧大声叱责,“本王出使雍都,为两国交好开通互市,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破坏两国邦交?将本使臣置于何地?” 他以为大雍故意试探,必须当即叱责这等行为。就算,这女子真有能耐,翟牧也绝不会做。 “大王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青衣女子面无惧色,依然已利益诱惑,“狄国处大漠,风沙多,冬天的草原寸草不生,若占据几座城池,……这买卖多划算,您真该好好想想!” 青衣女子边说边卷起画轴,阴深深的声音又起,“那么,我们得讲讲双方合作的条件……” “无耻之尤!” 这女子分明蛇蝎心肠,翟牧怒不可遏,抽出宝剑朝她便刺。 青衣女子“咦”一声,敏捷地往旁边一退,见他全无合作之心,不免为之遗憾,“既如此,再会!” 她转身,几步便跳出屋外,在院里急走几步,嗖嗖嗖蹭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 玉蕤制图完毕,拿着图纸来见翟牧。 她刚走进院内,远远望见青衣人从王子房间里窜出,她飞身前来,那青衣人比她还快,不等她进前,青衣人已经窜上墙头。 玉蕤只看到模糊的背影,那背影很熟悉。 翟牧赶出来,望着背影兴叹,“哎,怎么让她逃了?!” “我说,到底咋回事?”玉蕤望着他,满脸都是问号。 翟牧瞥了她一眼,“不知道!” “唉,她……可是从你房里出来的!” 这一阵喧哗动静很大,惊动了金羽卫众人。 斐驰带着卫兵赶到,“大王子,可安好?” “嗯,本王没事!”翟牧矜持地点头。 斐驰已经发现翟牧近旁的玉蕤,他的脸有些白,“姑娘,怎会在这?” “本姑娘为何不能在这?”玉蕤朝他翻一个白眼,转身,后脑勺对着他了。 姑娘朝翟牧鞠躬讨好,“大王子,图已绘制好,我们继续聊着?” “还……还聊?……” 翟牧的腹内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响,他的脸瞬间臊得不行,“姑……姑娘,明儿再说……” “等啥明天?不就是饿了么?我也饿呢!”玉蕤很大方地承认,“我们一起吃了,边吃边聊……” “这……可行?” “行!”她爽朗地一笑,“哈哈,本姑娘说行,就是行!” 翟牧愕然。 她,这款的南方小姐,也如此泼辣爽利?! 他,真长了见识! “行!”翟牧也不忸怩了,“叫厨房将吃的送到屋里,加两个菜,我与姑娘一起!” “走了!”玉蕤像是比他还急,拽着他的衣襟往屋里走。 “啊?!” 随从惊愕连连,王子何时与不熟的女子共宴过?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例外? 他们脸上露出的连连惊叹号和问号…… 又不敢问这姑娘是谁,随从急急答应着,“是……是,属下遵命!” 静谧的庭院,斐驰一人兀自站立着…… 这几天,她不是一直跟踪我,追查我的么? 这,又是咋个回事? 他的心七上八下,静静的庭院顿时空寂,他听着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心空落落的…… …… “那人是谁?长得啥样?”商量完大事,玉蕤问起青衣人来。 “一美貌的女子!”翟牧道,“金羽卫放人进来的,问他们!” “美貌的女子?” 玉蕤瞪着眼睛,好个斐驰!现在也随意放人进入鸿胪寺吗? 她二话不说,径直就去找斐驰。 哎哎哎,某人自己不也进来了么?斐驰心里腹诽。 “你,咋不说话?”她杏目瞪着他。 “昨晚,有一名女子到驿馆找翟牧王子,是我当值!”斐驰凝神,“她说,与大王子有约,我们没法拒绝!” “为何不能拒绝?万一,真是刺客呢?” “她有出入宫廷的腰牌,岂能拦得住?”他道。 “啊?宫里的?”玉蕤默然。 宫里的人,还能有谁?青衣人的背影很像萧若水! 她能断定,是萧若水无疑! “她虽有腰牌,却不是宫里的。”斐驰想一想,又道,“我可以说,在金吾卫当值,宫里压根没这个人。” “你能确定?” “相过一面,再见时定会认得!从我眼里逃脱,几乎是不可能。”他很自信。 “就你?” 玉蕤眼皮一搭,不信。 玉蕤心道,你脸盲得厉害,还能看清人? “那,你除外,”宁驰脸色微红, 他对她没有免疫力,心里有她嘴却难开,只能装坚强。 “德行!” 第113章 驰公子失态 “你可看清那女子的模样?” 玉蕤弯起唇角,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他脸上转了转。 宁驰怔了怔,脸色一凝,脸庞上竟泛起红晕瞬间失语。 “驰统领,可有看清那青衣女子长相?!” 他没应,眼神空洞,失神地望着前方。 “驰公子?!” 她声音清脆动听,语气很是急迫。 “哦,” 他勾了勾唇角回过神来,墨眸一扫瞥了她一眼。 她娥眉淡淡蹙着,落在她凝白的脸庞上勾起一丝淡淡的忧虑,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他费力咽了咽口水,“身形瘦削,颜面已染霜华,半老徐娘,中人之姿,……” 他顿一顿,突然卡住了。 眼前的姑娘见他神态失常,眉宇间有一丝关切,见他面颊上有红晕,她娇憨顽皮地朝他眨了眨,…… 哇哇,又开始撩拨他! 他心头一震,面对眼前的秀色,请原谅他意志不坚定。 四目相对,他窘迫地别开了眼睛望向别处。 她似笑非笑,贱兮兮地凑近他,耳语,“啧啧啧……驰公子也会失态?” “嗯?” 宁驰脸色一沉,俊眼怒视着她。 “呦呦呦,……还说不得呢!” 她莞尔一笑,“本姑娘看着她的背影很像一个人,不如,我画出来,大统领帮我指认一二?” “可!”他点头。 玉蕤去画一幅工笔画拿来给他,“看看,是这个样貌?” 嗯! 画作上的女子,正是昨晚求见翟牧王子的女子! “没错,就是她!” “你确定?” “你不信?” 宁驰脸一垮,“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昨日当值的其他金羽卫兄弟!” 问什么金羽卫兄弟!青衣人翟牧屋里说了许久,翟牧是最好的见证人。 “我去问翟牧王子!”玉蕤扭头就走。 “哎,……你……干嘛去?”宁驰伸手想挡,却晚了一小步。 一阵微风扬起,见裙袂翻飞,她极快已进了里屋。 宁驰无奈地摇摇头,离开天字号院。 “什么人?” 玉蕤还未站稳,身后已站了两人。 经历昨晚的事,翟牧屋里加派了护卫。她未经通报擅闯进屋,惊动了翟牧王子的护卫。 “我!” 玉蕤扬起俏脸,朝他们微微一笑。 “呃,” 两名护卫互望一眼, 心想,这姑娘与咱王子什么情况? 她与王子同坐共食,护卫当然认得。 “退下!” 翟牧摆摆手,两名护卫乖乖消失。 翟牧抬眸,笑问,“姑娘,还有事?” “殿下,昨晚逃离的女子是不是她?”玉蕤急急将画像奉上。 翟牧接过画像望去,画像画着一个中年女子,样貌甚美,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只是眸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兼有四分凌厉气势。 翟牧笃定地点头,“昨晚,确是此女!” 呵呵,还真是师父萧若水! 玉蕤肃然。 玉蕤想起,刚到国公府,萧若水就找来。萧若水是朱雀门的堂主,理应待在云梦山上,她为何一直在京师? 她冷漠疏离让人难以亲近,这是在为谁做事? 能调动她的人,真真不简单! “这名女子到底是何来头?”翟牧瞅瞅她的凝然气色,看看画上的墨迹还微湿,很觉奇诡,“姑娘怎有她的画像?像是事先准备好的?” “呃,……本姑娘是根据金羽卫护卫的描述画的,”自然不能说此女是她师父,这得多掉面子! 她一双眸子明亮清澈,笑容璀璨炫目,“我不知画得像不像,殿下最有发言权的。” “啊?……姑娘既是丹青妙手?” 他呆了呆,见她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这样一位娇媚至骨的女子,却是有这样的惊人才华,不得不令他赞叹。 翟牧的目光好不容易从她脸上收回,“此女很奇诡,她拿一幅北疆三关的军备图来送我,……还说,那里守备虚空,若这时领兵闯入,大雍军队抵挡不住,我可坐拥几大要塞……说起来,让人颇为心动……” “北疆三关的军备图?” 玉蕤心自一震,“平陵关在其中?” “自然有!”翟牧点头。 “你……不会真要做此想?”玉蕤眉头一挑,“若有了这军备图,势必如虎添翼,生了染指我大雍河山的想法?” “咦,姑娘好生奇怪,”翟牧默了默,“姑娘不是生意人吗?又为何对这军事感兴趣呢?” 这姑娘思维跳跃,他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我方与殿下谈妥了代理狄国货物,”玉蕤眉眼蹙起,展眉一笑,“殿下若是生了别的想法,两国势必交恶,邦交不能顺利进行,……本姑娘的生意还有希望么?到手的买卖,岂不是空想?” 她倒是反应快。 “哦,姑娘担心挣不到钱?”翟牧勾唇浅笑,“姑娘说得很对,两国若交恶,邦交势必不能顺利进行。狄国在吾皇陛下的英明治理下,百姓刚刚开始农耕生产,急需安定的环境促进生产。岂能短视,急功近利贪图一时之利?” “王子殿下英明!” 翟牧王子一心发展生产,促进两国友好邦交,玉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问道,“那女子为何有军备图?又是来自哪里?殿下可知道?” “不清楚,”翟牧眼里有一丝顾虑,“这明摆着要将大雍朝推入动荡不安的境地!她坐下要与本王谈谈合作,……本王怒不可遏,拔剑便击,想要制止她……” “殿下没料到她武功高强,既能轻松遁逃而去?”玉蕤接上他的话,“此女既然敢独自来,必然有所防备的,……殿下打草惊蛇了,可惜,可惜了!” 他若是能镇定安抚住萧若水,套出话来该多好! 这么一次绝好的机会白白丢失,可惜了! 翟牧心一震,一愣一愣的,“姑娘,……” 这姑娘反应之敏捷,说话犀利直至要害,哪里像是普通的生意人?有哪里像这个年纪的女孩能想到的? “姑娘。觉得本王冒进了?” 翟牧脸色不由一沉。 他堂堂狄国大王子,从小到大有谁敢说他一个不是? 偏偏这姑娘敢指责他? 胆子真不小! 第114章 要塞军备 翟牧的脸由白转青,眼神变得冷漠起来,氤氲着滋滋冒出的怒意,…… 玉蕤只觉自己小命要不保! “殿下,玉蕤有事,” 她乖巧地收起犀利的爪子,露出一张人兽无害的脸,眉眼弯弯,眼眸晶亮明净清澈,嘻嘻一笑,“殿下,先告辞了!” 一颦一笑间,清雅灵秀的光芒淡淡溢出,让人本能就想亲近她。 “等等,”翟牧声音一沉,“这就走了?” “姑娘,停步!”两名高大魁梧的护卫像两堵墙堵在玉蕤前方。 护卫暗自庆幸,觉得自家殿下终于要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了!他们卷起袖子做好准备,只等自家殿下发令,一准将这丫头制得服服帖帖的。 来自剽悍护卫的威胁,让玉蕤一滞,脚步停住=下,“怎么,还不让人走?” 两名护卫紧绷着脸,斜睨着她—— 丫头片子,殿下没发话,你就想走?! 这两人已自行脑补着,这丫头一会如何跪地求饶的镜头,…… 两人暗戳戳高兴,更是得意得飞起。 “巴特尔、窝阔达,让开!” 翟牧大步走上前,墨眸凛然一扫,“还不让开!” “殿下……?” 两名护卫怔一怔,很懵,不知所措望着他家殿下。 “滚!”翟牧一声吼。 两个没眼力见的家伙一震,面面相觑。 “还不快滚!” “是!” 两人抱头,灰溜溜退下。 玉蕤眉眼弯弯,抬眸问,“殿下?” 翟牧本想教训她一通的,见到她这样娇俏的笑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已是心旌摇动。 翟牧拿着画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画的这幅画,本王可没兴趣收藏,还请你带走吧!” 玉蕤低眸一瞅, 唉,萧若水的画像! 难怪他会不喜,自己既忘了带走了! “哦,是的,这样的人不要污染王子的眼。”玉蕤笑嘻嘻接过画像,抬眸瞅着他,“殿下,若无旁的事,本姑娘可以走了?” 翟牧凝神望着她,想着,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自告奋勇前来见他,为了取得一个代理权,还是丹青妙手,描绘人物画像几可乱真! “姑娘,”翟牧沉吟片刻,“姑娘与本王约定合作,如何让本王见到姑娘的诚意呢?” “本姑娘的诚意吗?”玉蕤妙目一转,笑道,“哦,殿下说的是定金吧,好说好说!” 玉蕤姑娘低头,从头上摘下自己的一枚金簪,“本姑娘出来急,没有带足够的钱,也没别的值钱的玩意,这枚簪子上有我的字。殿下让随从拿去荟蕤堂换定金,伙计们会认的,您放心,肯定差不了。” “荟蕤堂?!” 翟牧默默念叨着,“那是你开的商铺子?做的哪一行生意?” 他倒是很细心。 毕竟两国通商,谨慎一些也对啊! “算是吧,” 玉蕤点头,脸上是笑吟吟的,“荟蕤堂,是京都读书人爱去的地方,专卖笔墨纸砚,……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字画可观,殿下如喜欢,可以拿上一两幅带回!您放心,这不收你钱,本姑娘送的!” “好!” 翟牧眼睛一亮,满意地点头,“姑娘有此盛情,本王自然会去的。” “天色不早了,告辞!”玉蕤笑一笑,转身欲走。 “姑娘,天已黑,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殿下,请歇下吧。”她笑盈盈地点头,“我的丫鬟在外面候着呢。” “哦,” 翟牧点头,“送姑娘到门口吧!” 这个王子殿下文质彬彬的,与咱们中原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玉蕤心道。 说话间,她已来到院内。 顾阿蛮披着月光,正等得着急呢。 “姑娘,走了!”望见她的身影,阿蛮迎了上来。 “好!” 玉蕤探听到重要的情报,心里火急火燎的,“速速回府!” 阿蛮拉着她,两个人纵身一跃齐齐跃上墙头。 翟牧从后跟了上来,只看见墙头上那一缕金色的光一闪,如清风吹过,瞬间便没了人影。 “……殿下,……” 两名护卫为自家殿下担忧,没看出那丫头是练家子啊! …… 为了避人耳目,玉蕤她没选择从大门走,而是从墙头直接跃出,…… 落地后,玉蕤与阿蛮迅速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阿蛮驾车一阵急行,回到了定国公府。 玉蕤立即去见祖父,将鸿胪寺的所见所闻禀告祖父。 “萧若水拿北疆三大要塞的军备图见狄国大王子,她计谋虽未成,但憋不住还会使坏的!” 玉蕤愤然道,“她一个江湖人士,干起出卖国家谋取国家利益的勾当?” “姐姐,这消息确定吗?” 玉蕤来见祖父,楼沾正好在房中。他听着这些,心里难免疑惑,“三大要塞的军备图!她是如何拿到手的?莫非,真是许皇后在使坏?” “皇后是中宫之主不假,素来内庭不干预朝政,皇后的权利也止于宫廷内城,就算她以皇后的身份要,也拿不到三大要塞的军备图!”楼伯赟断然摇头。 几个人一动不动坐着,默默沉思起来。 楼沾略显青涩的脸满是疑惑,“那……那张军备图会不会是造假的?” “造假?也可能!” 玉蕤想起萧若水的阴险毒辣,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但翟牧王子看过的,几乎是真的……造假,也是很高水平的造假。” “她的意图是什么?要将我北部要塞拱手让人,置要塞的将士们性命于不顾吗?”楼沾想不明白。 他毕竟才十二岁,虽在军中磨砺两年,所见皆是正义之事,所学是也是正气浩然,他没见过也不能想到,会有人无耻到此! “楼沾,你还小,”玉蕤瞧了他一眼,“有些人的心就坏了,坏得满脑满心都是恶,……做尽了坏事,可能,不知如何做好人了!” 玉蕤转身,望着祖父,“萧若水充其量只是走狗,……可是,那幕后之人,权势必然不小,用心之险恶……” “狼子野心,其心险恶,其人可诛!” 楼国公捏紧拳头,重重一拳击在桌上,惊得桌上的茶盏弹起。 茶盏在桌上咕噜转了一圈,“啪”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碎了…… 第115章 静观其变 玉蕤揉了揉眉头。 祖父说得没错,偷盗边关要塞军备图,绝不可能是皇后所为。且不说后宫不可干政,谁不知道掌权的是贵妃娘娘,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 又会有哪个不怕事的,冒着狗头不保的风险也要帮失宠的皇后?许家势弱,除了尚且在位的皇后,许家子弟没有能在朝廷鼎立的。 皇后一介女流,又能成什么事? 后宫与前朝从来都不可割裂,是互为遥映的,没有谁可孤立存在着! 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多年,不仅仅因其绝美的姿容,风华无双的气质,更因为谢家家族的实力。谢家的子弟也很出众,永宁候谢文昀在朝,永宁候之弟谢文笙,他们都是朝廷重臣。 贵妃娘娘心怀仁慈,不然,皇后这后位,该是早不保了! 不是皇后,幕后的贵人又是什么人呢? 他不仅能拿到军备图样稿,而且,能让萧若水那种冥顽不灵的人心甘情愿为之卖命? “丫头,想什么呢?” 望着她怅然若失的样子,楼伯赟不得不打断了她。 “萧若水!”玉蕤一个激灵站起,“萧若水,她一定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就算翻遍京城,也要找到萧若水!” “丫头,”楼伯赟望着孙女,缓缓地摇头,“斐驰呢?你,不盯他了?” “祖父,斐驰那小子的嘴严实得很。”玉蕤脸不由一垮。 跟踪他有一段时日,愣是啥也没瞅出来。不知是幕后主使太狡猾,还是斐驰太能防范,她既是一无所得! 追踪了许久没跟踪到门道,她不禁心急如焚,“祖父,再给我几个人,我和阿蛮分头盯着。” “关心则乱,不如静观其变!” 楼伯赟相信孙女的判断,但是孙女为何这么执着要找所谓的幕后主使,他有些不理解。 “老夫位居高位,且手上掌控大雍境内兵权半数以上。虎视眈眈者有,阴谋算计着有,……”楼国公双目如炬,声音洪亮,“明的暗的,不计其数。老夫要是对每一宗每一人都忌惮,岂不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能独善其身?” “祖父,我……” 玉蕤顿一顿,她该怎样与祖父解释,不久后,父亲可能会命丧于平陵关? 上一世,这个时间往后半年,抚远将军楼弋身故,死于乱军中。上一世,她不知自己是楼家嫡女,是楼弋的亲生女儿,对楼府的安危,有不怎么上心。 抚远将军楼弋的去世,对楼家是致命的打击。老国公披挂上阵,率领楼家军赶往平陵关,不料,还未到边塞,中了敌人的埋伏,……楼家军死伤过半,溃逃回京都。 大雍接连失去十几座城池,不得不与北燕义和,割了几座边城赔偿,…… 皇帝盛怒下,将责任都归之于楼家。 楼家军出师不利,损兵折将不说,有损大雍的威严,有负皇帝的重托……接着,楼国公又被剥夺了兵权,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一想到这些,玉蕤的后背冷汗直冒,前额上也是汗涔涔的。 “蕤丫头太过焦虑,不如不放松一些,静观其变。” 看着孙女有些憔悴的面容,楼伯赟很是疼惜,“老夫倒想领教领教,到底是谁,屡屡挑衅于我?不论他是谁,放马过来就好!” “就是,”年少气盛的楼沾道,“祖父以一当十,定会杀他个片甲不留!” 十二岁的楼沾,对这件事预料不及。上一世,在楼家军的那场溃败中,楼沾离奇地失踪,不知是战死,还是活下来了。 玉蕤心里更是难受。 “祖父,” 玉蕤张了张嘴,她不知该怎样解释,她很担忧父亲的安危。便放弃了说这事。“孙女,听祖父的就是!” “这才对嘛!楼家人向来都拿得起放得下。”楼伯赟哈哈一笑,“你也要适当放松,不要总是紧张,……做些女孩子当做的事。” “玉蕤明白了。”也许祖父说得对呢! 玉蕤想起与狄国王子约定的事,又道,“祖父,孙女还有一件事忘了禀报。” “哦,丫头还有没禀报的事?”国公爷眉头一扬。 呵呵, 先要紧的说,再说其他,倒是主次分明,心里有数,一点不乱。 “昨日,孙女潜入鸿胪寺,与嫡国大王子约好了代理狄国货物一事,……如果大王子与皇上约好两国邦交,通商互市,咱们可就有的忙啦!” “丫头,你这一趟还真没有白忙活呀!” 呵呵。 这丫头,出去一趟收获颇丰啊! “嗯,” 玉蕤羞涩地笑笑,“可是……我手上人不够,介时,还望祖父援助……” “胆子不小啊!你竟然将主意打到祖父身上来了!”楼沾脸色一沉,觉得姐姐有点得寸进尺了! “你不懂,”玉蕤反唇相讥,“这可是挣大钱的……以后,你就是知道的!” “丫头,好是好,” 楼伯赟沉吟片刻,“一个姑娘家,会不会太辛苦?” 玉蕤撒娇道,“我虽为一女子,也想要做点事。女子不能读书入仕途,更不能如男子上朝为官,……我好歹也要硬气一回,那就自己做点事业呀!这个,已经不能反悔了,孙女已经签下了契约了!” “嗯,你先得设了总号,各地设几十个分号,这人脉,……地盘太大,自己安排不过来,你就想到老夫了,对不对?” “嘻嘻,”玉蕤难得嬉皮,“祖父,不会不答应吧?” “答应,答应你!”楼伯赟哈哈一笑,“这既是你想做的,岂能阻挡你呢?” “祖父,我……我们去院里吧!” 楼沾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缠着祖父传授给他楼家枪法的精髓,祖孙俩各自手执一柄银枪走到院中站定。 玉蕤跟着来到院中,静静观赏起祖孙俩的枪法。 祖父忠肝义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得来如今的声望和名气。他怎能想得到,那些无耻的小人在背后做的那些个手脚,又怎能料到这些人没下限地害人? 老奎从外面匆匆赶来, “国公爷,宫里来了人,请姑娘去接旨!” “宫里的?” 玉蕤不由一愣, 都不怎么往宫里走动,接的哪门子的旨呢? 第116章 谁,可一相上下 玉蕤匆匆赶到,玉皎已在那候着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一起跪下接旨。 黄门道,宣两位嫡小姐明日进宫出席宫宴。 小黄门宣旨毕,姐妹俩站起身来,面面相觑。 “公公,圣上宣我姐妹赴宴,到底所为何事?” 玉蕤妙目一转,眉眼弯弯笑起,手里多了一角银子递过去,“公公,非年非节的,为何宣我们入宫?” 小黄门接过银子,笑眯眯地回道,“狄国大王子及公主来访,圣上在宫里举办了筵席。” 狄国大王子? 翟牧吗? 玉蕤愣了会,她以为可隐瞒身份,入宫后怎么能瞒住? 宫里点了孪生姐妹的名,不能不去的。 唉,没撤了! 因狄国派了大王子做使臣来访,皇帝自然要好生款待。 狄国来了王子与公主,少不得让皇子与公主们做陪。 圣上子嗣不多,长公主身子弱,嫁人后更不好,终日泡在药罐子里。长公主不能列席,除去认在皇后宫里的二皇子,三皇子元宸居太子位,以储君之位列席。 两位五六岁的小公主年幼,尚不能出席。 据说,狄国公主翟朵朵年方十二,与兄长千里迢迢来到雍都,这气势咄咄逼人,京城的姑娘们少不得侧目。 贵妃思索后,才从京城名门勋贵中钦点了有皇家荫封的几位姑娘,包括楼府的两位小姐。 姐妹俩打听明白了,两人同坐一乘车进了宫门。 马车到皇城大内停住,两姐妹下了车,穿过重重宫阙,经过御花园,看到前面气势恢宏的宫殿,便是今日举办筵席的景阳宫。 景阳宫张灯结彩,灯火绚烂满目景萃。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自然是很熟稔。姐妹俩紧走几步,进了景阳宫正殿。 正前方圣上与娘娘的位置空置着,京城勋贵的命妇和闺阁小姐们已就座,她两个肩并肩走着。 楼家一对姐妹花步入西殿,便引来无数双眼睛注目。 大殿两侧音乐声起,明德帝领着众嫔妃来到。 众人皆起立行注目礼。 待皇帝入座,众人下跪,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手一抬,宣一声,评审。 众人起立,这才坐下。 这时,从宫门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狄国使臣到来。 前面是一位绣绿纹的紫袍男子,身高近八尺,肤色不白不黑,国字脸,印堂发亮,一双深邃的眸子炯炯有神。 玉蕤认得,他是翟牧王子。 王子身后,是一特殊的仪仗。 几十名妙龄女子簇拥着一金色的莲台。 她们着粉色的金丝缕衣,头戴金色斗篷,下身穿着像蓬蓬裙,纤腰上飘逸丝带在灯下发出粼粼光泽。 “咚咚咚”三声鼓响, 一盛装的华服女子亭亭玉立于莲台中央,水盈盈的大眼睛含俏含娇,水雾妖娆般的,令人目不转睛地眺望着。 她红衣罩体,赤足,秀美的莲足随着鼓点不停跳动起来,无声地妖娆着。 乐音越来越快,她快速旋转,越转越快,快得看不清楚,……她左右腾挪,甚至,还有漂亮的起跳。 长长一声“当”响,她宛若出水芙蓉,稳稳立在莲台中央。 众人皆拍手道, “好!” “妙!甚妙!” 这,还没完! 一声急促啸声在殿外响起,一头健硕的大雕从远处飞来,大雕不断扑闪双翅,在宫城上方盘旋。 “大雕!”有人喊道。 玉蕤眯眼,注目望去,大雕是被人召唤来的。它训练有素的,尖喙上钓着一把弓,那弓上镶嵌着宝石珠玉,璀璨夺目。 莲台上的妙人儿伸手,娇喝一声,“来!” 大雕迅疾飞过众人头顶,那弓立时落在她手上。只见她左手拉弓上满弦,右手往上拔出头顶的丝络,往大弓上一搭,…… 只听得“嗖”一声响,那飞驰的箭击中大殿前方的铜柱,铜柱上一支凤凰的翎羽应声落地…… “哇哇哇,妙!”众人纷纷鼓掌,“小姑娘身手敏捷,厉害厉害!” “狄国小公主朵朵为陛下助兴,”翟牧谦虚而骄傲地,向殿上的人介绍了朵朵公主。 “嗯,……赏!” 方才,皇帝脸突然煞白,表情很微妙地抖动了一下。 玉蕤都看在眼里。 她暗道,这里,怎么能随意逞能? 狄国人满心热忱,以为将最好的技艺献给皇帝,是表达对皇帝最好的崇敬之情。 十二岁的公主本领不一般,他们不知,这样很可能会触怒龙颜! 若中原女子比不过,岂不是颜面无存? 皇帝若丢了面子,脸上无光,岂不是圣心不悦? 两国邦交,还能不能继续进行,可就会很悬! 玉蕤顿觉心焦。 “在座的各位美丽的姐姐们,有没有与本公主一起共舞的?”朵朵公主指着金莲台,展颜一笑。 这位朵朵公主娇横、恣意任性,……少不更事,也不怕惹祸,还是不服输的性格。 殿上的这些贵女们,除了簪花,吟诗颂词可以,哪里有她这般能耐? 学过舞艺雅乐的,挥挥广袖,在平地上走走可以,在金莲台上跳舞,怎么可能? 这些贵女们,顿时,目瞪口呆,一个个立时噤声,不敢言语。 大殿上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静。 “你们中原大国,怎么说也是人才济济,不能有一两个人上去吗?”朵朵公主骄横地问。 “小妹,退下!”翟牧王子觉得大殿上气氛不寻常,恐生事端,大声呵斥着公主。 “王兄,不忙,你不都说了,让我和她们比一比吗?”朵朵不服气。 翟牧脸色一凝,这个,能怪他吗? 大王子刚到雍都,就有人蒙着面具找上门来,……他,被人来了个下马威。 好歹,他也是堂堂大王子,不能失了自己的威风。 今日大殿之人,他就想了这么个助兴的节目。 难不成,这件事要崩?! 他眸光一闪,亮晶晶望着大殿上的某处。 这道目光犀利,直冲自己而来, 玉蕤慌忙低下了头。 “本王子倒有些眼力劲,”翟牧勾唇含笑,高声道,“大殿上一定有这样的姑娘,可以与舍妹一相上下。” “谁?!”皇帝眼前一亮。 第117章 楼姑娘的能耐 看到在殿内就坐的楼府孪生姐妹,翟牧的脸不由一抽。 他能确定,以及肯定,她们其中必有一位,是昨日闯入鸿胪寺与他畅谈的那位神秘的姑娘。 姐妹俩的脸高度相似,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要如何确认她们其中之一呢? 翟牧掏出玉蕤留下的金簪,在手里反复摩挲把玩着,那双多情深邃蓝眸突然狠厉,目光像钩子在她们姐妹俩脸上不客气地来回扫视探寻。 如此直剌剌的凝视,玉皎的脸微微绯红,不知这位王子为何如此无礼?当着皇帝与在座众人,她是不好发火的,只能忍气吞声,将脸微微侧过去。 翟牧把玩着她的金簪,玉蕤心里慌得一比,却不能说什么,只能紧咬银牙,闭口不言。 见他眼光肆无忌惮地在她们姐妹脸上扫来扫去,玉蕤心里狠狠骂一声,并,不客气地狠狠剜了他一眼。 立时,翟牧捕捉到了她微妙的眼波, 他唇角浅笑,眸光闪烁出几丝嘲笑,几丝挖苦,几丝挑衅,…… 玉蕤心虚得很,慢慢低下头去。 翟牧认出,这精明机智,又诡计多端的女子! 呵呵, 差点被她骗过了! 若不是他差人去荟蕤堂,得知荟蕤堂的东家是定国公府小姐,他既没想到有如此敏捷身手,又有精明生意头脑的女子,竟是一等公府府小姐,还是陛下皇封的县主! 看她年轻,十分上进,又热心,翟牧多让了二分利于她! 翟牧王子脸色微凝,感觉这生意做得有点亏! 他唇角慢慢勾起,多情又冷漠的深邃蓝眸似笑非笑地望向楼玉蕤。 皇帝见他没吱声,又问一句,“大王子,指的是哪位?” “嗯,” 翟牧微微抬起下颌,朝玉蕤点一点。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楼家的姑娘?!” 皇帝知道,楼府姑娘诗词歌赋了得,但,没听说武学或是舞技上有什么有造诣啊! 皇帝狐疑地转头,望着身侧的贵妃,“爱妃,这……?” 贵妃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看翟牧王子咄咄的眼神,翟朵朵面带挑衅的神色,贵妃猜到了七八成。“陛下,王子殿下大概说的,是楼府那位失而复得的姑娘有关。” “哦?” 皇帝像是明白什么,不住地点头,“朕忘了,楼柏荃那个遗落在外的女儿……,她一直在江湖上飘荡!嗯,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陛下真是洞察若微,”贵妃凤目一凝,谨慎地笑着,“臣妾竟是不知,……” “永平县主!”皇帝金口一张,施施然道,“朕知你有些本事,不如陪狄戎公主玩玩?” 皇帝说得轻描淡写,众人不禁侧目,“咦?……楼姑娘还有我们所不知的能耐?” 玉蕤十分无奈地起身,想推辞,“陛下,臣女……” “永平县主不要推却,你是皇上钦点的,代表大雍朝的脸面呢!”不知谁家贵女在冷嘲热讽。 “……” 玉蕤很想怒怼回去。 但是,毕竟皇上亲自点了名,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分,说小了丢了脸面,说大了,惹怒了皇帝,楼府可能都没好果子吃! 众目睽睽之下,逃又逃不了,不如迎难而上。 唉,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玉蕤拿定主意,朗声道,“陛下,容臣女去准备!” “准!” 皇帝十分高兴,还吩咐宫里的总管太监,楼姑娘需要啥,你都给好好备着。 狄国王子翟牧与公主落了座,朵朵公主没有卸妆,坐在王兄身边等着。 “嗯,王妹,”翟牧小声说道,“一会儿,那姑娘出来,别太死心眼儿,让着她点!” “凭啥要让?”朵朵不服气,直着嗓子喊,“个人自凭本事定输赢。王兄,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唔?” 翟牧脸一抽,这小妹真不服管,他真是头疼! 嘿嘿嘿,……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起来,楼府嫡小姐今日要出丑了!” 不嫌事大的,小心地议论起来,……怕她真输了,皇帝颜面搁不住;想到皇帝龙颜大怒,不由又心惊胆颤。 音乐声起, 两队舞姬从大殿两侧鱼贯而入,舞姿轻盈灵动,乐音飘渺,舞姬们翩翩翩飞舞。 有人跟着乐音击掌,有人敲着桌子和音,……一曲春江花月夜,海上明月共潮生。 “咚咚锵,咚咚锵……”震天鼓响,激昂的乐音响起,…… 有一劲装美人持剑而入,一道道剑光挥舞,只见一团银色的光影起,剑气将美人封住,再看不到人的影子。 好一位身手不凡的俏佳人也! 众人揣测之时,乐音嘎然而止。 一位红粉佳人,俏然立于大殿中央。 这一惊人亮相,引起众人一片哗然。 “漂亮哎!” 翟牧默默点头,果然所料不差,看这通身的气派,卓然不群的气质,是一品公府嫡女不差! “这位美姐姐好身手啊,敢不敢上金莲台上一舞?”朵朵公主不理王兄的眼神,站出来傲然道。 “哦,怎么个玩法?”玉蕤挑一挑眉。 “简单,”朵朵公主娇柔地一笑,“您刚才那一套剑舞,于金莲台上再重复一遍就可!” “朵朵!” 翟牧立时呵斥道,“姑娘金枝玉叶,比不得我草原女儿,怎可与你一样?” 翟牧心里很担忧她,万一,她从那台上跌下来,……跌好跌坏不说,肯定得落人一身埋怨。 她若是跌坏了,胳膊折了,腿瘸了,落了残疾。 他,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翟牧正要站起来阻拦。 “可以!”玉蕤眉眼弯起,娇俏地一笑。 真的,假的? 翟牧一怔。 玉蕤心里暗笑,这宽敞的金莲台,比她云梦练的梅花桩可宽敞太多啦! 她轻轻纵身一跃,落在金莲台上。 咦,这不仅宽敞,台上是实心,挺结实的! “朵朵公主,”玉蕤笑吟吟的,“不如,你也上来,咱俩一起玩儿?” “咱俩一起?” 从她落身上去矫健的身姿,朵朵就知道自己轻敌了,“那,如何定输赢呢?” “就是玩儿,不必当真的,”玉蕤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你我走一圈,点到为止吧!” 第118章 陪玩儿一场,得赏 这位美姐姐好本事,还如此好脾气,朵朵公主心里喜欢,她本是小孩心性,当即纵身一跃,跳上了金莲台。 玉蕤观她,鹅蛋脸上稚气未脱,秋波流转,还未到豆蔻年华。 朵朵看她,黑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颦一笑间,双目有淡淡的华彩溢出。 玉蕤将手中宝剑掷地,以指锋为剑虚幻一招,眼眸含笑,“公主,您请!” “哎,” 翟朵朵答应一声,一招白鹤亮翅,如笑迎春风般击向她面门,“姐姐,承让了!” 玉蕤下蹲,低头躲过,反手一招白虎掏心,一面不忘提醒她,“小心了!” “咦?!” 朵朵身子一闪,避开凌厉的掌风。她虽有北地女孩少有的灵巧,腾挪闪扑,身形玲珑,但,毕竟年纪小,过了几招后便有些吃不住。 玉蕤再一掌袭来,朵朵一个趔趄,几乎从金莲台上跌下…… 狄国使臣惊呼,“公主,……” 玉蕤一伸手,擎住她的腰封,将她稳稳拽回来。再看朵朵公主,已大汗淋漓,娇喘不止。 “公主,我们点到为止,”玉蕤收手,笑道,“公主比我小许多,我即便胜,也是胜之不武,……不如,我们就此言和?” “绝不!!” 公主是个强少女,高傲得很,又被受呵护长大的公主,怎么能受得了失败? 更何况,要她输给这样一个美姐姐! 爹娘兄长常常教导她,要努力上进勤学武艺,不然,就如南朝那些娇羞柔弱女子,美则美矣,没本事没资格更没能耐胜出,只能等着被人欺负。 朵朵初到雍朝,第一次出手就失败?败的还是娇羞柔弱美则美矣的女子? 朵朵可不想被兄长嘲笑! 师父告诉她,在危及性命时,为了自保,她可以用一切手段对对手! “呜呼,……”一声仓惶的哨声响起,少女身形一晃,后退一大步。 一只巨大雕扑闪着翅膀出现在景阳宫上方,突然,那只雕笔直落下,以凌厉之势飞如大殿内。 “危险,快躲开!”有人大喊一声。 大雕来者不善,玉蕤身形不动,眼梢处,见朵朵的小嘴撮起,……她分明授意大雕干什么的。 “公主,不可!”公主的随从在喊。 “朵朵!”翟牧声音惊讶,满腔的怒意,“不许胡闹,王兄令你速速住手!” 翟牧的脸都变了色,朵朵……朵朵,她在指挥大雕向玉蕤发动攻击! “快跑!”翟牧来不及阻止朵朵了,直奔玉蕤而来,一面大声吼,“楼玉蕤,快,快些从金莲台下来!” 众人听到这声喊,都齐齐趴下。 玉蕤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糟糕,趴在座下的众人暗暗吃惊, 她……她莫不是吓傻了! 她一个女娇娃,见到这种猛禽,还不得吓懵了! 那猛禽迅猛地朝她冲了过去…… 众人说,来不及了! 众人闭上眼睛,不忍心看……看她满脸满身的血…… 没听到呼天抢地,惨绝人寰的叫喊声。 胆大的人抬头,睁开了眼睛。 哇哇哇!!! 什么情况??? 那头恶雕停在玉蕤的肩头,玉蕤伸出素白的玉手轻抚着巨雕的羽毛,雕儿用尖喙轻啄她的手心,向是在向她撒娇! “这?……” 翟牧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那颗慌乱的心重新放回到胸腔内。 这姑娘厉害呀,不仅临危不乱,而且,她还懂得训雕儿,着实是有些意思! 金羽卫卫队冲进来,就看见众人怔怔的, 怔怔地望着莲台上的两个姑娘与一只大雕,…… “陛下,臣等应召来迟!”金羽卫统领很大声。 皇帝也被吓着了,惊惶初定,见金羽卫来了人,皇帝立时镇定下来。 “哈哈哈,……”皇帝率先抚掌,“果然将门虎女!永平县主巾帼风姿,妙,实在是妙!” “永平县主巾帼不让须眉,妙呀!”众人跟屁虫似的,皇帝怎么说啊,他们也怎么喊。 …… 金莲台上,朵朵公主惊惧不已,她往大雕伸手,“雕啊,大雕,怎么不听我话?” “嗷,”大家嗷一声,不搭理她。 朵朵委屈极了,指着玉蕤,眼泪汪汪地,“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公主,你这雕儿很可爱的,”玉蕤望她一眼,见她眼眶里满是泪水,后悔得都要哭了。 现在后悔死了,朵朵以为,这雕儿从此不理她了。 “雕儿,回到公主身边去吧!”玉蕤轻抚着雕儿的羽毛,“别随便认错了主人哦!” 玉蕤擎着它,放回到朵朵公主肩头,“公主殿下,刚才陪它玩儿一玩!它是有正义感的雕儿,不会随便欺负人的。” “我……我,”朵朵公主羞涩地低下了头。 “公主,咱们的比试该结束了,就算是平了呗?”玉蕤娇笑道。 “打平了?”朵朵公主眼睛一亮。刚才,自己分明已经输了。 “嗯,”玉蕤歪头望着她,“公主难道不同意?” “同……同意。”朵朵展颜一笑,“美姐姐,你真厉害。” “好呀,咱们俩是不是该下去,与我们的皇上说明一下?”玉蕤在征求她意见。 “好的呀,姐姐,你怎么说都好!”朵朵笑得双眼眯起。 她已完全卸下了心防,心里对她是极其任同,是欢喜得不得了。 玉蕤拉着她手,一起下了金莲台。 她朝皇帝跪下,“陛下,臣女与朵朵公主打了个平手!臣女算是完成了使命。” 朵朵公主随外邦使臣而来,本着睦邻友好原则,不能让她输了。再者,她只是十二岁女孩,纵然是赢了,也是以大欺小,赢得不光彩。 “好,永平县主差事办得不错!” 皇帝频频颔首。 方才,她这牛逼的操做,皇帝都看在眼里,心里着实佩服楼家这小姑娘厉害。 “县主办差有功,公主外来使臣,既都为这场宴席助兴,”酒菜摆上来,宴席正式开始,皇帝兴致很高,“两位姑娘巾帼英雄,各赏白银千两!” 哇哇哇,……与这小公主陪玩儿一场,还能得如此丰厚的赏银? 玉蕤高兴得满眼放光,“臣女,谢主隆恩!” 第119章 若应下,反悔不得 她这一声谢恩,忒麻利、忒活络,忒得意! 玉蕤脸上的喜悦是遮也遮不住! 众人不由侧目, 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高雅风华,多少也矜持一点呀! 玉蕤成了今日大殿上的焦点,这位楼府的江湖嫡女占尽了风头,别个府的贵女心知技不如人,只能又恨又气暗暗咬牙。 一时间,大殿内贵女们窃窃私语,互咬耳朵,…… “陛下,”翟牧离座走上前,朝皇帝郑重地鞠躬,“本王带来草原上的特产与宝物,不知陛下可有兴趣一观?” “哦,”皇帝哈哈一笑,“大王子盛情,朕心甚慰,传上来吧。” 翟牧点头,只见他的几个随从扛上两口大木箱子。这两口箱子足足半人高,木纹温润,如玉质,通体发出璀璨的光泽,光影摇曳间,木纹焕发金波,如幻影般绚丽。 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名贵,能用这种名贵的木材做箱子?那箱子里装的必然是奇珍异宝了! 众人皆睁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地瞅着。 翟牧走过去,一一打开两只楠木箱。 一股淡淡的奇异幽香飘出,沁人心脾,能提神醒脑,不得不让人诧异。 翟牧从左侧楠木箱内拿出一张通体凝白的貂皮大氅,“大草原盛产牛羊,山脉里不乏野兽横行,白貂皮是冬季的上好御寒物,共有五张貂皮,献于皇帝陛下!” 白貂皮凝白似雪的,没有一点杂质,一整个纯白,半根杂毛也没有!这样的白貂皮很稀少,翟牧王子一出手便是五件? 这位王子真大手笔! 翟牧又走到右侧箱子前,“这些珠宝玉石多是狄国产的,也有从波斯国买的,还未经雕琢,拿来献与皇上!” 翟牧手里一个圆盒,将盒子启开,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红宝石! 众人微微张嘴,很是胸闷气短, 一颗宝石就如此大,还是一整箱的宝石! “哈哈,狄戎国太盛情了。”皇帝笑容满面,想着,珠宝玉石华服裘衣乃女人所爱。皇帝转向贵妃,“爱妃看看,可有喜欢的?” “这?……” 贵妃迟疑片刻,回道,“臣妾代为鉴赏一二,可好?” “爱妃尽管看便是!” 贵妃离座,走至两口大箱子前。 她皓腕伸出,触摸下那凝白似雪的白貂皮,柔软暖和,白得不像平凡物,再扫了一眼满装的宝石,“果然都是上好皮毛,珠宝也是价值不菲。” “贵妃娘娘慧眼识宝,”翟牧恭敬之致,“娘娘,可还喜欢?” “嗯,不错,”贵妃娘娘温婉一笑,拾起那装着红宝石的圆盒,“今日筵席上,永平县主挣得荣耀,这颗宝石天然朴素,赏给为大雍争光的永平县主?” “啊?……圣上赏赐过了,……还赏?……”很多人不满。 “哎……,人家有本事……” “这两口楠木箱里的宝物,是本国国主献给陛下的,”翟牧急急说道,“楼姑娘另有一份,本王已备下,您不用管!” “大王子为这位姑娘备下一份礼?这是何意啊?” 众人又暗暗琢磨着。 出手大方的狄国王子,莫不是对这姑娘有意? 众人目光如电,齐刷刷望向楼楼玉蕤。 玉蕤姑娘施施然坐着,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以及那些人瞪着她,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 “妙妙,咋回事?”玉皎都有些坐不住了,感觉这位王子所图非虚。自己的姊妹,可别在这个事上吃亏! “不是别人想的那样,”玉蕤妙目弯弯,轻松地回答,“没啥事,等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见楼府的姑娘稳稳坐着,并没有任何异样,众人猜疑的……好像不对,纷纷扭过头,望向场中的大王子。 “本王子是在笼络楼姑娘,”翟牧点点头,深邃的蓝眸清澈明澄,唇边笑意向上弯起,“本王此次为两国邦交而来,本王诚心要找一位合作着。他日,若两国通商互市,由她总理狄国的商品交易。本王想了想,这名合作者,这位永平县主就很好!” “楼玉蕤一区区的女子,怎能担当如此重任?” 众人醒悟到,狄国王子与她一定早有勾搭! 以后,狄国的马匹裘皮等生意,都成了这位楼姑娘的吗? 那可是源源不断的好处呀! 众人敢怒不敢言,气得咬牙切齿的。 户部尚书斐景升意识到不对,慌忙起身上前,“启奏陛下,永平县主是有些本事。可,关乎两国的边境贸易,双方互市,以后货物自然会很多,她一个小女子,恐怕难当此重任……” “怎么,不服气?” 朵朵公主已经站起来力挺,“我觉得这位美人姐姐行!你们谁不服气?不服,打上来呀!” 翟朵朵,说一不二,已将袖子撸起来要准备干了。 “……”斐景升不能跟一个孩子置气,杵在那,做不得声。 “哈哈,……”皇帝望一眼,看到斐尚书的窘境,不由哈哈大笑,“朵朵公主,真性情人也。贵国对女子如此爱重,想来也是挑选楼姑娘的原因吧。” 朵朵不吭声,瞥了自己大哥一眼,不过是大哥认为行。 “永平县主,翟牧王子认为你行,你是没得选了,不做也得做。以你目前的实力,能做得了吗?”皇帝心生好奇,很想看看她会如何说。 “陛下,臣女可以!”玉蕤朝皇帝跪下,“代理狄国货物之事,是臣女去鸿胪寺请求大王子的,并有臣女的禀议与计划,……都交与了王子殿下。殿下看过,并与臣女仔细商议才同意的!” “哦?!” 皇帝望着翟牧,“大王子,真如她所言?” “是!” 翟牧将她的那份禀议呈上,“本王认为,永平县主的构思很好,不觉得有何不妥。” 明德帝仔细看过,不由暗暗点头。 三教九流,世人皆对商人颇多质疑,况且,商人身份地位不高,备受士大夫歧视,她不怕被人诟病? “永平县主,你可是想好了,执意要做这件事?”皇帝眸光如炬,严厉地望着她,“这是关于两国贸易,不能当成儿戏!若应下此事,可反悔不得!” 第120章 皇商?!求之不得! “果然是心机女!” 众贵女们眼红极了,低头,用最难听的话腹诽她。 后排座位上,忠恕伯斐景升铁青着脸,双眸冒火恨得直咬牙! 难怪斐逊求见翟牧,会被拒之门外! 原来,又是被楼府的人捷足先登了! 忠恕伯的眸里有异样的东西在闪,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众人的目光都被大殿上的姑娘吸引着。 更多的人羡慕嫉妒恨,抱着看戏的心态,但愿她能更胆大更狂妄,最好是激怒到皇帝。 介时,……哈哈,可有好戏瞧了! 玉蕤有片刻踌躇。 皇帝探寻的眸光里,有着鼓励与期望,她定下了心神。 “陛下,臣女在江湖长大,不知自己有父母家人,无人关怀无人爱,被受人欺凌,……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臣女为了生存,拼命努力长进。只要有机会,臣女就不放弃。因而,臣女斗胆向大王子陈情,求得狄国货物的代理,臣女有信心,并且有决心。” 玉蕤倔强的目光濯濯,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臣女找到家人,且受了皇封,唯恐自己不够好,做得不周到不细致,会给楼府抹黑,让祖父脸上无光,……祖父高龄依然为国效力,是臣女的榜样,臣女想做力所能及的事,也算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前一世,她稀里糊涂身死! 这一世,她要明明白活着! 她字字珠玑,大方陈述观点,皆为心中所想。 皇帝望着她,很是感慨! 皇帝想起年少轻狂的岁月,也曾如此意气风发。只是世事变幻,造化弄人,……那些说过的话,已失去,只能遥遥相望。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本该在家琴棋书画,抚弄女红,……如此的癫狂状态,那还了得?” “就是,……可惜了,好好的姑娘!” 皇帝这片刻的失神,引起大殿上众人的猜测。 “陛下,”贵妃娘娘心下惴惴,小心翼翼地提醒。 “哦,” 皇帝这才缓过神来,望着楼玉蕤,她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辉,“爱妃不觉得,此女的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你!” “陛下,”贵妃敛神屏息,轻声细语,“臣妾上了岁数,比不得当年了。” “唔?” 皇帝脸色一沉,低眸瞥了眼贵妃,轻轻摇摇头,复又望向楼玉蕤。 非常年轻的笑脸,非同一般的倔强! 皇帝微微点头,拿起翟牧呈上的禀议,食指轻轻点了点,问她,“这上边的图,都是你所绘制?这些文字,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是的,陛下!”玉蕤自信满满。 “嗯,”皇帝笑一笑,朝她招手,“这有两处,朕没看明白,……你上前,与朕好好讲讲!” “啊?!” 玉蕤不由愕然,瞬间,笑嘻嘻回道,“臣女,谨遵圣意!” 呵呵, 不得了! 大殿上的其他人更是愕然,皇上刚才分明笑了。 皇帝威仪所在,对臣子每每板起脸,何曾如此和颜悦色? 玉蕤哪知别人怎么想。 她敛衽上前,在皇帝榻前跪下。 “平身,赐座!” “!” 众人听到皇上这话,眼珠子都要掉了。 皇帝难道不是要斥责于她?! 这……这是看中她,还赐座!! “谢陛下隆恩,” 玉蕤真没想到。 她眨了眨眼睛,好认真确认一下,是不是听错了! “愣着干嘛?过来!” 皇帝已吩咐大监,“给姑娘拿一副笔墨,让她详细写出来。” 皇帝鬼得很,这份禀议,若是她本人想出的,她不用看,定能够说得更详细。 如果写不出来,定不是她想的,可就是剽窃了他人果实! 嘿嘿,……他要代栢荃好好收拾收拾这姑娘! 皇帝宝座的一侧,已设下一小桌,桌上备好笔墨纸砚。 玉蕤呼出一口气。 从未离皇帝这么近,还要将原来的想法誊写一遍写得更详细。 她捏起一只狼毫,粘上了墨汁, 一瞬间,她竟然提笔忘了字。 君威不可测呀,心里难免惴惴! “什么也别想!”皇帝的话传入耳旁,“只管认真写字,别的,就当做不存在!” 她心里一震,顿时静下心来,抬起手腕,走笔游龙…… “真是楼柏荃的嫡亲女儿啊,连这毛病都像!”皇帝喃喃自语。 贵妃敛声屏气,越发惴惴不安,她转过身,“吩咐下去,大家照常饮宴,……去给永平县主,送点吃的过来。” 大监又令人抬一张条几来,放了一些点心和茶水。 玉蕤头也不抬默了许久,终于,她停住了笔,吹吹纸上的墨迹,这才抬起头来。 “陛下,臣女写好了!” “拿来,朕看看!” 皇帝伸手拿住,兴致勃勃地看过去。 他边看边点头,“嗯,有想法,不错!” 皇帝从头到尾认真看完,笑道,“丫头,可惜了,你是个姑娘!否则,你可上朝为官,替朕排忧解难!” “陛下,别取笑臣女,”玉蕤眉头渐渐舒展开,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臣女,不过想谋得一个生意,自己可以赚点钱,能安身立命,也为百姓带来实际的好处。” “你这想法,已经很了不起了!”皇帝哈哈一笑,“你比很多大臣子都强,是大实话。敢想敢说,还能做实事!” “陛下,您太抬举臣女了,”玉蕤谦恭地说道,“这么多年漂在江湖,磨砺出来的,当不得陛下这样夸!” “你,完全可以呀!” 皇帝目光炯炯,脸上呈现喜悦之色,“不过,朕有个要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啊?!” 玉蕤一愣,皇帝,向她讨要求?这是哪跟哪呀? 她扑通一声跪地,“陛下,你可折煞臣女了,您尽管吩咐就是!” “哈哈哈,……朕可怕吗?为何要吓成这样?” 皇帝哈哈大笑,“朕有个要求,你这商号要与我皇家挂钩!你正式成为皇商,可有意见?” 什么什么什么??! 她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成为皇商,是多少商人梦寐以求的! “陛下,何须臣女同意呀,” 玉蕤那激动的心啊,简直无以言表,不知用何表达她的想法。 伶牙俐齿的她,说起话竟磕巴起来,“臣女……臣女,臣女求之不得!” 这喜不自禁的模样,实是很不矜持、很不淑女。 某驰眉头蹙起,他唇角一撇,腹诽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第121章 小妮子,真是财运旺 某驰眉头蹙起,唇角一撇,心内腹诽,巧言令色,鲜矣仁! “啊噗!” 玉蕤一个喷嚏没忍住,她慌忙捂住琼鼻,心惊不已,“谁见不得本姑娘好,在说本姑娘的坏话?!” 一道冷凝的眸光落在身后,玉蕤觉如芒在背。她不由猛回头,顺着难道眸光望,对上一双寒潭般冷冽深邃的墨眸。 那眸光摄人心魄,眸色闪烁间,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见她眸光望过来,他唇角弯起,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他总是这样若即若离,仿佛隔着迷雾,忽远忽近,让人难以把握。 “嗤,” 玉蕤轻嗤一声,“该不会,他在咒我?” 金羽卫统领的职责,维护皇宫秩序,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胡来! 方才,她那一通作妖,他都看在眼里? 他是因此瘟怒么? 她眸内清波漾起,大胆迎着他的眸光,贱兮兮地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某驰一滞, 他既有些不自在,眼眸迅速游走,望向了别处。 哗哗,……几位心仪驰公子的贵女气得跺脚咬牙,这个女人!今日在大殿上出尽风头,还不忘勾搭金羽卫统领! 真是个妖精! “永平县主,可否与本王喝一盅?” 翟牧不知何时走到她跟前。 他微微仰着头,眼眸发出炯炯亮光,右手执酒杯,“祝贺县主取得皇商资格!” “哦,” 玉蕤凝神盯他一眼,将杯中酒喝了。“大王子,今日可是将了我一军,害我险些差点招架不住!” 他在宫宴这种场合,公然将合作一事捅出,实在是很冒险的, 玉蕤脸上有愠色,心里有几分埋怨。 他们说好由翟牧奏请皇帝,狄国指派了代理货物的客商,免得到时京城客商互相倾轧。 双方互惠互利的事,为何要行这样的险招? “楼姑娘的意思,我将你卖了吗?” 翟牧眼眸一眨,唇边浮起一抹狡黠,自顾自地她跟前坐下,“姑娘,合作双方不应互不欺瞒,公平公正么?姑娘你呢,连身份都要瞒着?……本王原以为,姑娘不过是普通商户的女儿,不想既是……” 没成想,她是国公府嫡女,还是御封的县主!翟牧王子顿觉自己吃亏。 他并没故意针对她,不过是讲她一军,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好了,”玉蕤将话抢过去说,“我并非诚心要瞒的,……此时,不便说,容日后再解释,殿下,请多担待!” “哈哈,……姑娘也没想到,经本王一激,既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翟牧爽朗地一笑,“你,该如何谢我?” 意想不到的收获,自然是指,被圣上眷顾,成为了皇商。 “谢,是应该谢的!” 玉蕤莞尔一笑。 她一双凤眸闪亮,明亮如天空璀璨的星辰,流动如夜空中的流萤,滟潋如灿烂星辰又不乏活泛。 玉蕤持酒樽为翟牧添酒,她先饮为敬,“殿下,多谢了!” “好!” 翟牧满饮一杯,顿觉说不出的舒畅。 他俩人说得投缘,落在别个眼里又是另外图景。 “瞧瞧,她那个张狂样完全江湖做派……” 玉皎不能任由别人议论,她离座走至玉蕤座前,笑吟吟见翟牧,“见过大王子!” “哦,” 翟牧眼眸一抬,顿觉眼前流光溢彩,与玉蕤一样的脸庞,不一样的卓约出尘。 翟牧微微鞠躬,“楼姑娘!” “殿下,”玉皎眉眼弯弯,笑靥如春,“可否请殿下归位,容小女与自家姊妹说点体己话?” “唔?!” 直觉很微妙,翟牧瞟了一眼四周的各种眸光,顿时心领神会,他站起身来,“永平县主即将代理本国的货物,孤,少不得要叮嘱她几句!两位姑娘,本王的随从在那边候着,就先过去了!” “好,送殿下!”玉皎温婉地回道。 待翟牧起身离开,玉皎才转过头来,轻声问,“妙妙,何时与那狄荣国王子相识的?今日代理货物之事,又是怎么回事?怎没听你说过?” “与大王子相识不过两日,”玉蕤压低声音,道,“本是无意为之,……此时,不好说话,回去,一五一十地都告予你知!” 一轮明月高挂,宫庭宴席曲终人散。 楼家姐妹俩上了自家马车,马车缓缓驶离皇城。 玉皎挽着玉蕤的胳膊,一双凤眸澄澈明丽,“妙妙今日可是出了大风头!怎么个无意为之?你必须好好与我说说!” 玉皎扬起头,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怕姐妹间的感情生了罅隙,玉蕤不敢不说。 “最近咱家发生一连串的事,我不敢大意,”玉蕤眯起凤眸,眼神坚定,“我一直在找幕后之人。这人敢组织谋杀祖父,必定不是泛泛之辈,……我决定借翟牧合作,制造了这样一个试探皇帝的机会。” “啊?!” 玉皎不由一惊,“你……你竟怀疑皇上?这,可是大不敬!” “嘘!” 玉蕤伸出食指,示意她小声。 她的本意,并不在生意,借这外国使臣来访,探寻皇帝是否已心生不满,有意除去楼家? “如今看来,皇上念着与父亲的情谊,不仅如此,还给了楼府皇商的资格。若皇帝对楼府忌惮,怎可能会眷顾楼府?” 由此看来,这幕后之人,行下作手段的,并不是皇帝! “这可是今日,咱们得到的最有用的消息了。” 玉皎也呼出一口气,想起祖父是从皇宫出来,就被人伏击的,她们不得不做此想。 “父亲是皇上幼年的伴读,他们之间的情谊应该是很好,”玉皎点头,说出心里的疑惑,“不知为何,我总感觉父亲像是不愿提及以前的事,……甚至,不愿提当年皇上伴读的事,这是为何?” “父亲,大概有父亲的考虑吧,”玉蕤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妙妙,我是不得不佩服你,你这一边查着案,一边不忘做生意,”玉皎不得不赞叹,“财神爷也关照这小妮子,真是财运旺啊!” “嗯,”玉蕤得意地点头,“那是!看本姑娘如何将生意做大做强,挣得盆满钵满,成为雍朝女富豪!” “哈哈,你就贫吧!” 第122章 翠鎏居,财大气粗 大雍与狄国确定了通商互市,翟牧王子一行人便离开了雍都。 玉蕤紧忙着准备商号,将商号取名为“熙蕤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蕤是她的名,也有繁茂昌盛之意。 先有一个“荟蕤堂”,又添一个“熙蕤堂”,蕤字号的招牌示人,怎么说是她这位嫡小姐的气势! 一般人不会这样取,偏偏她敢! 她不再憋屈地活着,她要自强! 十几岁的姑娘家成了皇商,意外得来的财运不得不说是好,但,对玉蕤姑娘的考验也随之而来。 代理狄戎国货物,不仅仅是需要能人,重中之重,要有足够的资金,来保证商铺正常运营,货物正常流转。 “熙蕤堂”商号的名讳打了出去,楼玉蕤初生牛犊,准备将商号大张旗鼓干起来。 熙蕤堂紧锣密鼓地挂起了招牌。 玉蕤没高兴几天,被告知,她得交上一万两黄金的押金,户部那边才会给她通关! 玉蕤好气呦! 明明是皇帝钦点的,还要上交押金!还是黄金一万两! 要收也不早说,偏偏翟牧已离开京城了,上哪里去弄这黄金万两呢! “姑娘,不然回去府里,与国公爷说,”嫣红给她出主意。 “不可!” 楼府现在不安稳,不能给祖父添乱! 翠鎏居! 一年后,成为天下第一钱庄的翠鎏居,定然能出得起这一万两黄金! 她需要足够的金钱支撑,翠鎏居这个钱庄,应该不差钱。她听说过,掌柜白川似乎不太好说话,没关系,必要时,她也可以允诺一些别的好处! 玉蕤经人引领,迈进翠鎏居大门。 翠鎏居的伙计将玉蕤迎进书房外,便站定不动,示意姑娘自己进去。 玉蕤迈步进去,满屋的珍奇异宝,琳琅满目。 她不由叹道,“翠鎏居所见不虚,果然是财大气粗!” “嗯,丫头口气不小!” 听到一声对她的戏谑嘲讽。 玉蕤转过头,这才看到偏暗的角落里有一长条案几,案几后面坐着一个人,对方的脸庞隐藏在阴影内,所以,方才她才没看见他。 “您……您是白掌柜?”她大胆地猜想。 她琢磨着,能如此气定神闲坐在这里的,绝不可能是一般的伙计。 “呵呵,……有眼力见!” 白川坐在案几后,一直低头抚弄着一块玉玦,上面纹路迷糊不清,经年累月越磨越亮,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他用鹿皮小心擦拭好玉玦,这才抬起头来,“姑娘找我有事?” 玉蕤寻声望去。 那人戴着饕餮纹样的面具,露出一双深邃的眸子,眸里隐隐有光泽流动。他静静望着她,又问了一句,“姑娘……” 这……? 玉蕤不由纳闷,为何以此面目示人? “姑娘感觉很奇怪?”他声音带磁性,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漠,“姑娘没听说过,白掌柜是戴着面具示人的?” “听人说过,”玉蕤老老实实地回答,“只是……” “没想到白某在屋里也戴着面具?”白川顿一顿,转动着轮椅缓缓移出,“早些年落下的残疾,不戴……恐怕吓着姑娘!” 他出现在玉蕤面前,玉蕤不由“啊”了一声, 他坐在轮椅上,玄衣黑发,衣和发都不扎不束,飘飘逸逸,任她自由观看,那一份笃定的神态飘逸如仙。 “姑娘,吓着你了?”他的声音更柔和了些,“白某是残疾,除了这面具有些凶,还不算可怕吧!” “不,不……”玉蕤冷凝的气息迅速缓了缓,“老前辈身残志坚,是我辈的楷模!” “姑娘,小嘴可真甜,”白川难得地笑了一声,“你不可能是来串门子的,说吧,找白某啥事?” “我想求白掌柜借给我一部分钱,等一年之后再偿还。” “嗯,”白川点点头,“到我这钱庄来的,不能有别的事儿,多半都是来筹钱,……你且说说,借钱,所为何用?” “小女是熙蕤堂东家,头一次成为皇商,户部要一大笔押金,……我虽有一部分资金,但是要运转商铺,一时半会儿拿不这许多。” “哦,”白川仰起面具,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姑娘就是皇上钦点的皇商?我听说过你,没想到姑娘是这么年轻。” “嘻嘻,” 玉蕤心里暗笑,“不满前辈,我压根儿就没什么准备,就是瞎猫逮着死耗子,撞大运了。” “姑娘,这不叫撞大运。” 白川望一眼,缓缓说道,“姑娘对生意很敏锐,感觉也很对,……你听说敌狄国大王子为两国通商互市来朝,便想到代理他们的货物。不仅想到了,还敢拍板下决定,……不错不错,真是经商的奇才呀!” “前辈谬赞了,”她好看的眸子盈起水气,“可,户部要求我交抵押金,也是就难到我了。” “斐景升那家伙故意找茬,”面具后的白川叹息一声,“他本来是有意向要揽这宗生意的,却没有想到你这个姑娘捷足先登,……呵呵,估计他心里已经恨着你,……你这以后可得小心一点!” “斐……斐尚书?!” 斐驰的爹吗,玉蕤张一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她知道,斐驰与这家钱庄关系不一般。 那,白川会不会是斐尚书的什么故人? 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又一想,再怎么样,人家的关系,估计,比她这陌生人强。 瞬间,玉蕤感觉很不好, 自己这事……可能要凉凉! 她凤目一转, 若是白掌柜生气……去求斐驰帮忙,不知行不行? “你,求谁也没有用!斐景升想自己做这生意,你挡着他发财了。”白川声音极平静。 “哦,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玉蕤心里后怕,有点沉不住气。 “你害怕了?” “怕?……怕什么?”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开始装糊涂,等着他怎么说。 “嗯,不错!” 白川竟是点了点头,“户部那边的押金,翠鎏居帮你垫着就是……” “真的……真的吗?” 玉蕤眼睛唰地亮了,脸上喜不自禁的,像是不相信他,还一个劲地问,“您是说真的?……不骗我,不哄我?” 第123章 立契约,白纸黑字 玉蕤清丽的面容因激动而两颊泛起红晕,就像上了一层上好的胭脂,她微微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夸张。 面具后的脸微微噫一声,“姑娘是很不确信,在怀疑白某说话?” “……”她的表情依然是懵的。 一万两黄金啊,哪有那么好得的! 怎么可能这样轻巧地得到? “区区万两黄金,翠鎏居还是拿得出的,”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面具后的声音继续道,“世间万事皆有章可循,要想达成目标,当然是有条件的。” “条……条件?” 呃,果然。 “熙蕤堂二成利润,必须归我翠鎏居,以十年为期,姑娘可同意?” 十年!!! 十年内,每年抽走二成利润? 干嘛不去抢钱呢! 果然是黑心钱庄! 玉蕤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的,“五年!” “五年?” 面具后的人轻嗤一声,“姑娘嫌我的条件苛刻?姑娘原有的荟蕤堂,不过是买卖文房四宝,以及书籍字画,熙蕤堂新办的商铺,商铺头两年,估计利润极微,本金恐怕都抽不回,姑娘说道五年,我能抽回成本?想想,白某岂不是很亏?” “五年,就五年,不行就算了!”玉蕤摇摇头。 实在不行,万两黄金找祖父! 她这样想着,转身就要走。 “姑娘,听我说完!” 白川望着她窘迫无奈的表情,不觉暗暗发笑,“姑娘代理的可是狄国的商品。狄戎的特产和货物,需要运送至大雍各地吧,押送货物是不是需要镖局?” “唔,”玉蕤站住,挑眉道,“那又如何?” “几大镖局你物色好哪家?还是,准备自己开一家?……这些,都是要需要时间。姑娘,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姑娘若答应白某的条件,白某可以替你把关!” “嗯,你的意思,你有镖局?”玉蕤眼睛雪亮。 押送货物,镖局至关重要,自己还没腾出手来呢。 “嗯,没错!” 白川声音渐高,“我这钱庄有镖局的,毕竟,翠鎏居运送大宗的钱币,不是一般货物,自然糊弄不得。但,我这镖局多半都是闲置的,不如借给姑娘你用啊!” 钱庄的生意主要是流通货币,各地都有镖师,每月走二三次镖就可,大多数时间是闲着的。 “白掌柜说的话可当真?”玉蕤对这很感兴趣。 “当真!” 白川点了点头,说得斩钉截铁,“立下契约,白纸黑字谁也不能抵赖!” “那个,走镖费用如何算?”这个可不能含糊。 “姑娘说的对头,镖师也要吃饭的。这样,按行情给就好!” 她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当然!” “嗯,还不错!” 玉蕤放下心来。 她的脑袋瓜转了起来,将所有的,捡重要的迅速过一遍。 眼下,没时间办自己的镖局,另找别的镖局,稳不稳妥,牢不牢靠,都需要时间,更需要精力…… 若白川能一力承揽货运,岂不是省去不少麻烦?自己也有更多时间和精力? 这么算一算,玉蕤觉得很划算的。 “咱们双赢互惠,”她回转身,像模像样地将头一点,“白掌柜的建议,本姑娘代熙蕤居同意了!” “好,姑娘够爽快!” 白川将轮椅转到墙边,拽动了一下墙角的一根红色线绳。 不一会,从外面走进一个捧着托盘的仆从,托盘内有拟定好的契约。 仆从将契约放好,过来推白川到桌前坐好。 白川捏着一支狼毫,走笔游龙将上面条款补充注明。 从始至终,他都没摘下饕餮面具。 白川抬眸,“姑娘,且看看,……若无疑问,各自在上签字画押,这件事儿就算成了。” 玉蕤点头,上前将条款一条条仔细看过,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她执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摁下了手印。 白川也签字画押。 一式两份,两人各拿了一份。 玉蕤拿了自己那一份,仔细看过,确定无疑,便告辞离开。 那窈窕身影消失,白川才转过身去,冲后面说了一声,“哎,别藏了,都出来吧!” 宁驰别别扭扭走出来,拱手道,“多谢先生!” “白某今日做的,驰公子可还满意?”白川点点头,双眸洞若观火,犀利地望着他,“白某有个疑惑啊,公子为何要帮她?既是帮她,为何不让她知道?” “她,是定国公府小姐。” “我知道!” “她年纪轻,没有经验。” “我也明白呀!难道,这就是你不得不帮的理由吗?”白川声音很大,恨铁不成钢! 宁驰的理由,显然是不充分。 他抬眸,“白先生自然明白,定国公爷是朝中栋梁,难得的正派人士,……帮这个姑娘,其实是在维护老国公……” 他慷慨激昂说了一大通,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帮这姑娘家,对日后筹谋的事能起到好的作用。 “你做了好事,人家都不知道,……岂不是白费功夫?”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宁驰深邃的眸子泛着光,“翠鎏居既答应帮我,只需相信我便好,其余,无需问太多!” 宁驰说完,说一声‘告辞’,便快步离开了。 “言不由衷!”白川叹息一声道,“心事,明明都写在脸上,就是不敢承认,这算什么男子汉?” “白先生莫嘲笑他,” 卢绍礼从屏风一侧走出来,“驰公子喜欢这姑娘,却不敢去表白,也是不能表白呀。他心里有大业未成,自然是不会去搭理她。哎,这如花一样的姑娘,若是落在别的混小子手里……哎,呀,眼瞅这姑娘拿下这么一桩大活,可是有得忙了!这公子可不就来劲了?” “唉,也真是。”白川摇头,“为这样一个姑娘,犯得着吗?” “先生,您这话怎么说的?” 卢绍礼望了他一眼,笑道,“先生是心疼那一万两黄金?还是,信不过那姑娘?先生,不也是赞许她吗?您夸她是经商的天才,这才多大会,您心生后悔了?” “你真觉得,这姑娘能干起来?”白川问。 第124章 凭你,也想拦我? “嗯,别看她是个姑娘,行事有度,皇帝都对她侧目,是颇有些能耐!” 卢绍礼没出席那场宫宴,也是听人说道的。 能让皇帝格外开恩,破格录用为皇商的,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卢绍礼背着手,笑道,“她胆大心细,说话拿捏得当,有进有退,心中有数,能赢得皇上青睐,……我以为,这姑娘兴许能成!白先生的看法大致与卢某相同吧,不然,不会借给她万两黄金,还主动揽下帮她承运货物一事?” “呵呵,卢先生说的,大抵不差!” 白川点点头,“宁驰这样,……也不是那么回事,既是喜欢这姑娘,为何不能明说?” “驰公子大概碍于斐家的身份,公子也是因暂时这个身份,不好与姑娘明说,怕不能带给对方幸福,所以干脆就不开口。”卢绍礼解释道。 “嗯,你倒会帮他说话,”白川用手指敲敲桌子,“你不担心,他陷入情劫,耽误了做大事!” “先生,您这话说的?” 卢绍礼瞥了他一眼,“哪个少年不怀春?喜欢上了,是挡也挡不住的……这话,难道还用我说吗?你……” “怕他因情误事,……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实在是太亮眼……,唉……” 白川身子是僵的,犀利的眼眸竟变得迷蒙起来。 猛听到白川的叹息,卢绍礼停住了嘴,慌忙刹住话题。 “先生……,” “没事,” 白川缓过神来,“其实,我帮这姑娘,并不是因他求我,……姑娘既然能赢得皇帝的好感,那我们就极力挺她!” “先生的意思,帮她发扬壮大,然后,好对付斐景升?”卢绍礼不由一惊,“你这不是将那姑娘置入危险的境地吗?” “放心,也不会让她去拼命的。不然,宁驰那小子该跟我拼命了!” 白川自嘲地笑笑,“斐景升不是盯着狄戎国的货吗,这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咱们正好从旁侧下手,将斐家名下的商号慢慢夺回来!” “先生是说,要夺回原来宁家的商号!” “斐景升在青州时,不过小小的团练,他哪里来的商号?”白川眸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他怎么夺走的,就该怎么还!” …… 过了两天,翠鎏居来人,送来了她要的万两黄金。将户部要的押金搞定,玉蕤将那万两黄金悉数上交。 户部再找不出什么理由卡着不放了,不得不为她下发了通关文牒。 楼玉蕤轻轻松松获胜,大大松了一口气。 熙蕤堂商铺已挂出招牌,下一步,需要招揽人才,就像军队,士兵上要战场也需要招兵买马。 玉蕤修书一封,给朱雀门大师兄柳云亭,希望大师兄能迂尊降贵来京城帮她。 朱雀门时,唯一有交情的就是大师兄柳云亭。 大师兄大师兄是个奇才,奇门遁束黄老之术等懂得不少。原是有入仕的打算,经历了一些事,他已放弃了入仕途的想法。 若是大师兄肯来帮忙,她就如虎添翼了,等着将熙蕤堂发展壮大了。 熙蕤堂商铺选在城郊,此处毗邻大洋河,大洋河河水穿城而过,一部分河水汇入液池,将宫城的水荟聚一处,蜿蜒而出,再注入大洋河。 舟行河上,再贯穿南北,水陆联运,将货物运往大雍各地。 玉蕤倚靠着窗牖,望着大洋河上来往的船只,一副宏伟的蓝图在心底描绘出来。 河中来往有很多船只,船上悬挂各色彩灯,珠帘秀绕,船舱内美人在唱着咿咿呀呀的小曲,一派温柔旖旎景致。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街道两旁灯火妖娆,行人往来不绝,热闹得很,路边柳树槐树上扎满纸绢及草花,悬挂着各色灯笼,看得人眼花缭乱 玉蕤转转眸子,慢慢收回了眼睛,双手交叠托住香腮,望向河上一座造型独特的石拱桥。 这石拱桥高高卧于大洋河上,像一道彩虹静卧于碧波上,桥上汉白玉护栏,石栏上悬挂有各色宫灯,灯火点点,璀璨如银光雪浪,十分精致壮美。 石拱桥上行人不多,一个熟悉的窈窕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头戴斗笠,薄纱掩面,青色阑衫,斜挂着佩剑,……青衣人从拱桥上下来,竟笔直朝熙蕤堂而来。 那青衣人走到跟前,左右瞅瞅,并不往前走,而是靠着墙站好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她,这是在干嘛? 青衣人见四处无人,这才大胆地往前,一个箭步跃起,轻轻一纵落入到熙蕤堂院内。 青衣人刚落地,四下警铃声响起, “铃铃铃,……铃铃铃,……” 青衣人道一声,“不好,” 她转身,欲走,…… “师父,您都来了,没见徒儿一面,您舍得走吗?” 玉蕤站在灯火通明的门廊下,双眸如灿烂的星辰明亮,她大眼睛含笑含俏,水雾妖娆般地翘起唇角,“师父,既来了这,喝一杯茶可好?” 萧若水抬眸望着她。 她粉面红尘,穿一件玫瑰红缎子夹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镶着粉色珍珠,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系粉霞珍珠锦缎裙,姿容秀丽,如寒风中摇曳的红梅般夺目逼人。 “楼姑娘!” 萧若水冷笑一声,“这茶,也不会是什么好茶,还是免了吧!” “师父,为何一直窥视国公府?”玉蕤脸色一沉,“别以为您是师父,我就不敢将你扭送去衙门!” “哼,果然姓楼的,说话的腔调都一个样!”萧若水扬眉,笑里带着一丝苦涩,“我养了你十五年,一点都不念为师好?反而,要送为师见官?” “师父,最近一直在京城干嘛?”玉蕤眸子一闪,一股凌厉之气溢出,“徒儿有什么是您放不下的?……为何不走正门,非得这样偷偷摸摸来?” “你质问我?”萧若水眸子一瞥,冷冷的声音,“凭你?” “师父到底为何人做事?”玉蕤眼眸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您要当引狼入室的贼子?不怕被千万人唾骂?” “是怎样,不是怎样?”萧若水讥笑,“凭你,也想拦我?” 第125章 信任,放手让她做 萧若水单薄的青衣傲然而立,于月色照耀下浑身散发着戾气,她咬紧牙关,孤冷深沉的眼眸恨恨地望着她。 师父这满腔的恨意,玉蕤很是不明白,“您是我师父,玉蕤不敢奢求您的喜欢,从小到大被师父忽略、嫌弃,徒儿也就忍了。可是,您一次又一次针对楼府,徒儿是不能答应的!” “哦,你不答应?”萧若水挑挑眉,“就凭你?” “请师父悬崖勒马,不要做有损国家,让生灵涂炭的事!”玉蕤敛神,“弟子会向圣上求情,免您的罪责,保您安然无虞的。” “呵呵呵,……可笑!”萧若水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稀罕?” “师父……” 玉蕤往前迈一步,想要再劝她。 萧若水后退一大步,持剑对着她,“别过来!” 玉蕤一滞。 萧若水虚晃一剑,已窜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别追!” 府里的兵勇没把握制服,怕对方有人接应,没有往前追。 “为何不追?”好不容易有了萧若水的消息,何况还是自动送上门的,玉蕤岂能轻易错过? 玉蕤没听人劝,扯了嫣红手里的玄色披风裹上,跃上墙头便追了上去。 楼沾带人赶到时,已看不到姐姐的踪影。 玉蕤窜上墙头,紧盯着萧若水的身影不放。萧若水速度极快,玉蕤也不差,一直紧咬着,追了好几里地。 萧若水既是朝西市热闹处逃,逃往车马隆隆,人声鼎沸的市集。 风掩珠帘,烟柳画桥,红墙绿瓦间喧闹声嘶鸣声,高扬的商铺旗帜,摩肩擦踵的行人,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裹挟而来…… 萧若水的步子慢了下来,她既朝荟蕤堂的方向去? 玉蕤心里纳闷,越发想上前去探个究竟。 萧若水走了一阵,眼看离荟蕤堂不远,却没再往前行。她转身,进了右侧一间酒肆。 玉蕤迟疑片刻,闪身跟了进去。 萧若水上了楼,找一处临窗的位置,叫了酒和几样小菜施施然坐下,眼睛却不断瞟向邻座的人。 这间酒肆离荟蕤堂近,玉蕤时常光顾这里,在这有留用的包间,店小二认得她,并没拦她。 玉蕤闪身进了包间,透过门缝仔细瞧。 萧若水邻座的少女身影,怎么就那么熟? 那少女侧身而坐,约莫十五六岁,白衣飘飘,容颜似雪,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在向对面的落在阴影里的男子说着什么。 那少女转过身,一张圆圆鹅蛋脸,黑眼珠不停闪烁着光芒,脸颊泛起红晕,周身透出灵动气息。 这位,不是永宁侯府的谢三姑娘谢佳柔吗? 谢三姑娘皓腕一抬,取了一枚铜制茶壶为对坐阴影处的男子倒上茶水。 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伸出来,猛地握住她的手腕。 谢三姑娘大惊,粉面一红,慌得撒了手,铜壶“当啷”一声跌落地上。 阴影里的男子起身走出来,弯腰拾起地上的铜壶,男子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凛冽的光,他微皱着方眉,周身的戾气聚拢,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齐王元蔺? 元蔺唇角轻漾起狡黠的笑,嘴里说着什么。 谢佳柔越发不安,眼睛不断瞟向窗外。 玉蕤一愣,透过半开的窗户朝外瞅。 荟蕤堂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是谢三姑娘经常乘坐的那辆。可,谢三姑娘为何不在荟蕤堂,单单将马车落那,自己却坐在酒肆呢? 难道她送太子来的? 太子! 唯有太子,才是齐王元蔺关注的吧。 太子又来见玉皎了? 他们……最近经常见面么? 玉蕤提出,让玉皎掌管荟蕤堂,不仅仅因她文采诗词好,更多是希望玉皎不要沉溺在,可望不可及的感情的。 信任她,才放手让她去做! 自己想错了么?玉皎天天在府里,憋屈是憋屈,可是绝对安全的! 现在忙着熙蕤堂的生意,玉蕤也没怎么与这个姊妹说话了。 这下可好,给了太子接近她的机会? 玉蕤瞬间觉得很不好!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入定了般,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该说啥。 等她缓过神来,萧若水已经走了,就连齐王爷也不在了。 她举目望向窗外, 谢三姑娘已站在马车前,恭敬地等候着。 没过多久,太子元宸果然出现在荟蕤堂门前。太子的冰蓝眸子冰冷而倨傲,望向自己表妹时露出柔和的光泽 太子点点头,跨上了马车,谢佳柔随后跟上,马车立即启动,朝皇城的方向飞奔…… 玉蕤回转身,静默了片刻。 她很想冲进荟蕤堂质问玉皎,楼府如此境地,你还能与太子卿卿我我?身为楼府嫡女,你想没想过祖父和父亲,在朝堂上该如何自处? 太子一厢情愿,被人拿去大做文章是小事,由此给楼府带着的不好影响,玉蕤没法去想像后果。 玉蕤走出酒肆,没有回荟蕤堂,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她必须回府,看看府里的情形。 她很想质问玉皎的,但,她们是一母同胎的姊妹,这个面子还得给她留! 玉蕤回到楼府,立即去见祖父。 楼沾在。 他没追上姐姐,不知玉蕤的去向,只能回来向祖父汇报。 “姐,你去了哪里?”见到她回来,楼沾放了心,出于对她的关心,楼沾少不得问一句。 “见过祖父!”玉蕤向楼伯赟躬身行礼,转身,在圈椅上坐下,“我去追萧若水了!” “怎样?”楼伯赟急急问。 有人攻击熙蕤堂,楼沾已经向祖父说明了,他很担心姐姐一个人去追,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爷孙俩正要出去找她,还好,她自己倒是回来了。 “跟到西市,她进了一间酒肆,……”玉皎将谢三姑娘一事隐去,省得祖父为玉皎担忧。玉蕤又道,“孙女随她进去,却在那看见了齐王!” “齐王元蔺?” “是他!”玉蕤点头,“萧若水多半是为齐王办事呢!难道,齐王在找我们的茬?” “祖父,兵部那边有些异动,孙女前来禀告!” 玉皎清脆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第126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玉皎?” 听到玉皎的声音,楼伯赟自然很诧异。 这个孙女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擅长,对别的很少关心,相对与祖父的关系,不如她与嫡母亲。 她不来则以,一来,却说起兵部的动向。 楼伯赟岂能不讶异? 玉蕤想起,方才见到太子从荟蕤堂出来…… 难道是太子发现了什么? 玉蕤赶紧起身,将玉皎迎进来。 “皎儿,方才说话是何意?” 楼伯赟脸色一沉,这是在警告,也是在暗示孙女:有话好好说,不可胡编乱造信口雌黄! “祖父,孙女有极其重要的事,不得不说。” 玉皎双颊绯红,杏眸闪着光,大概走太快,还微微有些喘。 “太子殿下来荟蕤堂,与皎皎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玉皎眼眸内盈起水汽,“太子……太子说,平陵关八百里加急奏折,来了好几道全是请朝廷驰援的,都被兵部下压下了……平陵关恐怕有难了。” 一想起父亲,玉皎眼眶一红,“爹爹……爹爹恐怕……” “太子,是如何说的?”楼伯赟心里一紧,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具,“莫急,慢慢说!” “好,” 玉皎不安地搅着丝帕,“殿下偷偷来找我,……这几日,他在兵部,偶然翻看被兵部的大人们压下的折子,发现好几道都是来自平陵关。 太子殿下拿起细瞅,每一道都是请朝廷驰援,说是五万北燕军又杀回来了……” “卑鄙!”楼沾气得大骂。 燕军避实就虚,打起了迷魂仗啊! “太子……,真这么说?”楼伯赟声音发颤,心不由揪起。 “兵部那些大人说,上一次平陵关奏请朝廷驰援,……大军倒是去了,缺未见敌军一兵一卒,……莫非,这又是个假的?……呜呜呜……”玉皎越想越害怕,禁不住啜泣哭出声来。 “皎皎……”玉蕤上前拢住她,搓着她的胳膊安抚着她,“先别忙着伤心,不知消息是真是假……我陪你回去歇息着,让祖父静一静,好想出对应之策。” “嗯,” 玉皎抬起湿哒哒的泪眸,脸庞上泪痕犹在,“祖父,您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父亲有事啊!” 楼伯赟身子一僵,“祖父,自当尽力!” 他背转身去,已是艰难万分。若太子所说……属实,栢荃儿……恐怕凶多吉少…… 玉蕤将哭成泪人的姊妹送回暖玉阁,吩咐丫鬟翠微好生照顾着,便返回东苑来见祖父。 定国公楼伯赟闭着眼睛,静静端坐着,楼沾守护在一旁。 “祖父,怎么说?”玉蕤低声问楼沾。 楼沾摇摇头。 “……”什么都没说吗? 玉蕤急得脸都涨红了,“祖父,咱们不做点什么,……就这样……袖手旁观地等?” 定国公依然闭眼,缓缓地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姐姐,祖父也很为难,” 楼沾拽了拽玉蕤的衣袖,将她拉到一旁,悄声道,“圣上不发兵,咱们不能擅自领兵出征……只能寄希望于平陵关要塞城墙够厚,够坚固,……能抵挡住燕军的进功,能等到北疆其他军队的援助!” 十二岁的楼沾突然变得成熟了,“很多事……我们只怕也无能无力!” 圣上不发兵? 上一次大军驰援没费一刀一枪又退兵,圣上就是想发兵,朝中那些对楼家忌惮的臣子必定也会全力阻拦! 除非,燕军兵临城下,攻克了大雍的城池,才能名正言顺地发兵吧! 可,真要是那样,父亲他……父亲怎可能看着敌军入侵而不抵抗的? “父亲……,” 玉蕤一个踉跄,悲怆从心而来。 上一世,抚远将军楼弋在半年后战死。 难道时空已重排,平陵关之役也提前了? 冥冥中像是有定数,平陵关远在边寨,人力受限,鞭长未及。 对了,其他边塞也有人马,同是大雍的军队,唇亡齿寒,一处要塞丢失,其他要塞岂能保全? 玉蕤的心,像是好受一些,只能寄希望于北疆其他的军队。 “父亲……” 玉蕤很忐忑不安,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很渺小,无力改变父亲的归途吗? 一种刻骨的无力感袭击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己房中的。 玉蕤惨白无神的样貌,嫣红和画眉两个丫头吓了一大跳。 “姑娘,你怎么了?” “姑娘,是出了什么事么?”嫣红大几岁,明白一定不是小事。 她紧紧搀扶着玉蕤,发现姑娘的内衣汗湿了,身子在不停地发抖,“姑娘,什么也甭想,歇一歇吧!” “嗯,” 玉蕤点点头,再怎样,都不能让自己垮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兴许会有好消息呢! 凌晨时分,一对人马飞驰而来,打破了一方的宁静。 玉蕤一早起来,听说平陵关回来一对人马。 她拔脚就往东苑跑。 东苑乱糟糟的,围拢了好些人,…… 玉蕤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赶往内书房。 书房内,传来了副将王贲的声音: 燕军诡计多端,见我朝来了驰援大军,燕军便悄悄撤走。但,燕军并没走远,过了二旬,燕军便杀了回来。 将军领部众出城攻击,奈何敌方人数众多无法取胜,将军退守平陵关,闭门不出,一封封加急函件送京师,望朝廷增援。 坚持半月有余,没有盼来救兵,燕军的援兵越来越多,足足有十万兵马。他们将我平陵关团团围住,……说,抚远若投降,必保高官厚禄! 楼柏荃誓死不降,指挥部卒决死战,热血洒在平陵关城楼。 “国公爷,朝廷为何不发兵增援?!” 王贲灰头土脸,身上多处挂花,“将军……将军拼死守土卫国,朝廷既不会体谅将军吗?……我,王贲本与将军誓死护城的,……奈何,……将军令末将,保住性命,将此处战况……陈情圣上!” 王贲声嘶力竭,已是泣不成声。 定国公老泪纵横,“柏荃儿,为父对汝不住……,为父知你性情,……害你命归寰宇!你我父子阴阳两隔,……痛哉!老夫定为你讨回公道!” 抚远将军的死讯传来,定国公府阖府悲痛。 第127章 这个,不合规矩 平陵关失陷,燕军接连攻陷了嘉慕关、居墉关等三座城池,边关战报十万火急抵达京城。明德帝召集群臣上殿。 “王尚书,平陵关八百里告急文书,送达兵部不止一道,尔为何不呈报上达天听?”太子元宸怒怼。 皇帝听到太子元宸的奏报,顿觉痛心疾首,大骂道,“尔等既将边关奏报当儿戏,让边关将士血染城池,不仅坐失了御敌良机,还连连失去几座城池,尔等……尔等,在其位不谋其政,有几条命够抵的?!” “老臣万死!” 兵部王尚书颤巍巍跪地,“陛下,老臣不得已呀。上回,兵部发兵驰援平陵关,竟是无功而返,段监军……段监军他……他说是抚远……抚远将军故弄悬殊……” “胡说!”太子怒斥,“段人学,你是非不分……” “殿下,段某跟随楼蘅将军到了平陵关,确实是没看到燕军啊,” 兵部侍郎段人学急忙辩白,“殿下啊,圣上,各位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也不能将罪责都推在段某头上吧。” “段人学,老夫说过,要禀告圣上,”兵部尚书吹着胡子,瞪着眼睛,“你……你,你偏要阻拦老夫,说什么怕惊扰圣驾吃罪不起……” “段某是说,要弄清燕军的真实意图,万一又是雷声大雨点小……”段人学道。 “吵什么?” 皇帝气得直拍桌子,“朕找你们来,是让你们出谋划策,不是推诿责任的!” 皇帝气得直拍桌子。 “陛下,如今只能请楼家军出战了!”王尚书颤惊惊道,“举全国之力抵抗燕军,只有楼国公可为!” “抚远将军殁了,这时怎可劳国公爷?”定国公府挂帅当然好,但楼府新丧,国公痛失爱子,皇帝也张不了嘴。 “或者,将右将军楼蘅召回,让他挂帅出征?”皇帝道 “右将军常年驻守兖州,对抗外敌,恐怕老国公的作战经验……” 众人又起了争执,皇帝一时难以决策。 “陛下,老臣请求挂帅出征!” 众人凝神望去,楼伯赟伫立在大殿上,突然痛失爱子,一夕间既苍老了许多。 “陛下,燕军南下夺我城池,老臣肯请出战收复失地!” 老国公暂将个人恩怨抛开,国家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任是平日那几名持不同政见者,心内也不得不敬佩! 铁肩担道义,担的是家国天下,一如他对待先帝,一腔热血铸忠魂。 “老国公!”皇帝离座,走至国公跟前,紧紧握住国公的胳膊,百感交集,“柏荃走了,您更要珍重啊!” “老臣,还能受得住!”楼国公铁骨铮铮,说话铿锵有力,“趁着燕军立足未稳,应该集结军队立即杀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样才能有胜算。” “好,老国公劳苦功高,”皇帝眼睛一亮,“老国公护佑我大雍江山,是社稷之福,是朕之福,谢谢国公!国公凯旋之日,朕必定大开城门,在城外十里长亭迎国公。” 皇帝感动之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皇帝百感交极,父皇在世时,国公帮父皇打江山,当国家陷入危难时,老国公依然是赤胆忠心。 楼伯赟上殿请命,挂帅北征,皇帝莫不认同。 “楼国公放心,兵部上下同仇敌忾,一定会配合楼家军。”兵部尚书很合时宜地表了自己的决心。 “多谢尚书大人,” 楼国公点点头,又道,“燕军攻下我三大要塞,老夫急需先锋官和几名副将,请尚书大人不吝物色几名武将,为北上迎敌做准备!” “将右将军楼蘅调回可好?” “不够,”楼国公理直气壮地说道,“燕军已经突破了北境防线,他们派出几名骁勇战将挥师南下,……我十万楼家军要兵分三路,直取敌方前中后各阵营,我军急缺能排兵布阵的将领!” “国公,您这个……叫老臣很为难……,” “为难个鸟!”楼国公一句话怒怼道,“开擂台,从军中选取骁勇善战者,胜出者为阵前先锋!第二、第三名分别为左右副将!” “这……?” 兵部尚书瞥了定国公一眼,嗫嚅道,“这个,不符合规矩……” “你个老东西,打仗杀敌,自然是能者上!”皇帝瞥了那不开窍的老臣一眼,“谨遵老国公言!” “是,”皇帝开了金口,兵部老顽固再不敢哔哔,“微臣领旨!” “陛下,老臣还有些体己话,想与陛下单独说……” 众人一听,赶紧表明,“陛下,臣等有先行告退。” 众人以为,国公出征之前,定要为自己儿子讨个说法,……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众臣退下之后,定国公又瞅了瞅左右的几名太监宫女。 皇帝一愣,想一想,还是将那几人禀退了。 “老国公,您有话,请讲!”皇帝想,只要楼家军出战,任多少条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答应。 楼伯赟道,“陛下,燕国十万大军来犯,不可小觑。老臣以为,出兵抗敌,同时应派遣使臣出访狄戎,请狄戎王钳制燕国。” “哦,国公爷说的是这?”皇帝是没想到。 这是正而八经的应敌之策,为啥要回避众人? “陛下,燕军与我国一直以来并无交恶,此次来犯汹汹,陛下不觉很蹊跷吗?” “是啊,别的不好说,”皇帝点点头,“栢荃能文能武,且熟读兵法,善排兵布阵,能将他拿下的也是不一般。” “陛下,怕就怕咱这有内鬼啊!” “这?……怎么说?”皇帝一惊。 “别的不说,燕京此次来犯,对我方军备非常熟悉……栢荃治军严谨,他部下绝对不会吐口的,老臣怀疑,必定是有人拿到军备图,并送予燕军首领!” 楼国公上殿请旨前,与楼家众人商议出来的内攘外交政策。 玉蕤告知祖父,不知谁得到北境要寨军备图,萧若水拿着它,曾在鸿胪寺出现过,……如果,燕军得到了这张军备图,我方军队会很被动。 第128章 使臣一事,陛下费心 “国公的意思,燕军很可能有大雍要塞的军备图?” 皇帝脸色都黑了。 “是!不然,燕军怎能几日攻下三座城池?” 楼伯赟黑眸一凛,声音有点呜咽,“之前,柏荃率五千余众抗敌五万坚持半月有余,……若没有军备图,怎能知道我军的布防?……老夫悲伤在,将士身死非死于敌手,而是……而是背后阴险狡诈小人使然!” “柏荃啊……,” 皇帝咽喉一紧,亏欠、内疚、悔恨……一股无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黄发垂髫之时,你我便相识,……直至你进宫伴读……” 皇帝低眸,一滴苦涩的泪滑落…… 此战,燕军气势汹汹而来,燕军虽胜之不武,但已经占得了先机,如果仅仅是得到了情报……算不准驰援军队抵达日期,更不可能这么快拿下三大要塞! 倘若,真如国公所言,雍都有内鬼,当以叛国罪论处! 皇帝抬眸,眉头紧蹙,“是兵部那些个老顽固吗?……还是,对楼家军不满的人?……国公且告与我知,无论他是谁,朕定不轻饶!” “这……不好说,……” 楼国公想起孙女说的,北境要寨军备图曾在鸿胪寺出现过,萧若水曾拿一副军备图以利益诱惑翟牧王子,被翟牧义正言辞推辞,萧若水携图逃走。 人证物证皆无。 他不能说翟牧王子一事,搞不好会将孙女拖下水! 大雍刚与狄戎建立邦交,双方在边境互市,况且,孙女还成了皇商,代理狄国的货物。 “邪不压正,真理会站在正义一边!北部三大要塞失守,一定与雍都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有关!” 楼伯赟眸光一闪,神情悲愤,“陛下,老臣恳请您,在大军出征前,派使臣出使狄戎国斡旋!” 楼国公这么一说,皇帝顿时明白,……此战,不仅要派军队迎战,同时得悄悄派使臣出使狄国。 “狄国与我大雍刚建立两国邦交,双方在边境通商互市。” 燕国若有人钳制前沿阵地将领,就这一仗的胜算必然大。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永平县主代理狄戎国货物,……要想人不知鬼不觉的,派县主代朕出使倒是不错,……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能拜官持符节出使外国,……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应当有的是法子。”楼伯赟拱拱手,鞠躬道,“老臣是武将,回去准备出征事宜,……使臣一事,还请陛下多费心。” 楼国公不等皇帝说话,转过身,扬长而去…… 楼国公矫健的身姿已不那么挺拔,发冠下须发已白,有些苍老再不复当然神态了。 皇帝双眸竟涌起了雾气,唇角撇一撇,“老滑头,知道该找谁,自己不去说,非得让朕去说!” 国公爷,依然还是父皇的好兄弟!他的好长辈! 当年,对胆小谨慎并无多少王者气概的太子,他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鞭策太子, “太子不是胆小,是太过谨慎……多多历练,必能成气候!”楼国公这样安慰父皇,他还将自己长子楼弋带进宫。 楼弋活泼好动,且诡计多端,桀骜不逊,但讲义气,…… 太子蔫巴巴的,扶不起的样子,他甚至,还动手揍过,太子还是那样! 他很是头疼,……为了带好这个太子弟弟,小楼弋颇费了些心思,楼弋将谢文昀领进宫。 谢文昀斯文许多,比楼弋会说话,将楼弋没讲明白的,再细细讲与太子听…… 皇帝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召来内侍,“去永宁侯府,宣谢文昀来见朕!” 内侍领旨退下,匆匆忙忙去了永宁候府。 一个时辰后,内侍耷拉着脑袋回来,“陛下,永宁候来不了!” “为啥?”皇帝一愣。 该不是这位也怪他? “候……候府的人说,”内侍瞅着皇帝的脸色不好看,说话都不麻利了。“说……说侯爷受了风寒,喝了药,已睡下了。” 受风寒喝了药不应召入宫? 说得这样的理直气壮!! 皇帝简直气郁,骂一声,“好你个谢东廷!连你都敢对朕摆脸色?!” “陛下……”内侍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奴才……奴才再去宣,这回带上金羽卫的人一道去?” “胡闹!” 皇帝挥挥衣袖,“还不快退下!” “哦,” 内侍彻底整蒙了,吓得抱着头退了下去。 皇上今天有点喜怒无常,大殿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唯恐自己犯下什么事。 “去锦绣宫!” 皇帝一摆手,召唤内侍给他穿上衣服。 一行人簇拥着皇帝,朝锦绣宫而去。 锦绣宫凤鸾殿。 皇贵妃慵懒地斜倚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泪痕犹在。她秀艳绝俗,虽已是中年,挡不住的清雅绝尘,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谢婉莹闭着眼想心事,连皇帝进来,走进她床榻边,她都没感应到。 皇帝知道,她必是知道楼世子故去,独自在这伤心感怀呢。 “小荃子七岁入宫伴读,与朕一起读书识字习武,他书读得没朕好,但武艺高强,一把剑出神入化,朕心里是叹服。”皇帝捏住她柔滑的指节,轻声道,“你若心伤,不妨与朕说说!” “陛下!” 贵妃猛睁开眼,慌忙拭去脸上的泪痕,欲要下跪,“臣妾睡着了,不知陛下驾临,……” “贵妃,你心里悲痛,也不必瞒着朕,”皇帝一把扯着她,“贵妃在朕面前,从来不敢提他,……这么多年,很苦吧!” “陛下!” 贵妃脸色惨白,拼命地掩饰着,“臣妾睡着了,不知陛下说什么?” “你?……” 皇帝看着她的脸,她蹙着的眉头,眉睫在微微颤抖,……她,依然将他藏在内心,不愿说出来罢了。 皇帝怔一怔,松开了手。 皇帝很想与她说说的,他心里有一箩筐的话要说! 尤其,楼弋已故去,对他亏欠更甚。 “贵妃,不想与朕聊聊么?”皇帝试探着问。 “陛下请讲,臣妾听着,”谢婉莹已调整好,换了一副面容面对。 濯濯风华的美丽容颜,不可挑剔的笑靥面对皇帝。 皇帝顿觉索然无味。 第219章 出使,十万火急 “朕来与爱妃商议,”皇帝站起身,声音淡淡的,“爱妃最好回候府一趟,劝说东廷出使狄戎,……为配合楼国公北上抗敌,东廷他推辞不得,他必须去!” “圣上,让家兄出使狄戎?” 皇贵妃抬眸,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既是楼国公提议的,家兄怎会不应?陛下在前殿宣旨便是,既是对战役有利,家兄断没推辞的道理!” 皇帝转过身,眼眸内是阴郁的神轻,“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国公爷说,必须悄悄进行!可,你兄长不应诏、不进宫,……爱妃,可否代朕走这一遭?” 原来是秘密出使? 既是秘密进行,皇帝不明白传召, 见好友身死,兄长心内悲怆,皇帝的传召也没说清,他心情很不好,自然就爱理不理的。 “明日一早,臣妾便回侯府,”谢婉莹心下了然,当即应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说服兄长出使!” 她娥眉淡淡蹙着,唇角向上弯起,脸上似笑非笑,细致的脸上有淡淡忧虑。 北疆三大要寨失守,谢婉莹暗暗为大雍的北境的戍守担忧。 她脸色渐渐冷凝起来,变得冷傲不可逼视,落在皇帝眼里,是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劳烦贵妃,”皇帝眸色晦暗,“辛苦则个!” “臣妾该做的!” 谢婉莹跪地,朝皇帝深深一拜,“夜深露重,陛下辛劳如此,多多保重!” 谢婉莹一直低眸,眼睛没看皇帝。 “嗯,爱妃平身罢!” 皇帝一滞,转身离开了锦绣宫。 第二日清早,太还没亮,贵妃乘坐一顶青呢软轿,踩着黎明前那最后一抹暗影出行。 守城的官兵都在打盹,扫了一眼出宫腰牌便放行。 青呢软轿出宫门,拐入临街的胡同,胡同尽头,永宁侯府的马车正在候着。 贵妃下了软轿,上了侯府马车,女官冬雪急道,“回侯府!” 车夫点头,扬起鞭子驰骋。 马车过后,扬起一片尘土…… 不过一刻钟,马车便飞驰进了侯府。 永宁侯谢文昀已在院中等候。 谢婉莹连夜差人来,告诉兄长,让府里派马车到皇宫附近的胡同等着。来人传过话便走了。也没说啥事,让人好一阵猜想! 谢文昀想,八成与皇帝传唤,自己未入宫有关,……要是皇帝因此,而怪罪于贵妃,自己可就难辞其咎了! 他东想西想,一夜也没好睡! 见到贵妃下了车,谢文昀急急迎上前,“娘娘怎亲自来了,宫里出了啥事?” 谢婉莹点点头,目视他,只不说话,“兄长,回屋里再说!” 谢婉莹凤目明净清澈,娥眉凝脂妆容齐整,脸色平静,未见半分慌乱,谢文昀这才放了心。 “哦,”谢文昀点头,屏退左右,“娘娘,请!” 进入内书房,谢文昀屏退左右,说道,“身为宫妃,前朝的事莫伸手!” 谢文昀猜测小妹急急出宫,定然与楼柏荃之死有关,她是贵妃是太子亲娘,不可如此率性而为。 谢婉莹一顿,瞥了兄长一眼,“小妹出宫,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让你来的?”谢文昀一愣。 没想到,是这样! 谢文昀嗤笑,“皇帝,他什么意思?……内疚?彷徨?想与我倾诉衷肠?” “兄长,十万火急,你却这样……” 谢婉莹娥眉蹙起,“燕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北境三大要塞失守,……兄长不为国家忧患,却像妇人一般嘤嘤啼哭?昨日,圣上传召为何不入宫?” 她说什么? 为兄像妇人? 她这妇人,像男子么? 是了,战火纷扰国土不宁,皇权不稳,皇位岌岌可危,势必会危及到东宫太子,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当是她在意的吧! 为女本弱,为母则刚! 谢文昀心里发笑,女人冷静绝情时,也是六亲不认的。 “北上抗敌,有楼家军。”谢文昀冷冷一笑,“为兄一介文弱书生,也不能持剑上阵去杀敌,皇帝召唤我去,不过说些陈年往事吧,……他内疚吧,早干啥了?” “兄长,小妹不想参与你们的事,”待他说完,谢婉莹很冷静,“楼国公不日率军出征,陛下令你秘密出使狄荣国,……最好,能借助狄戎国国主与燕国国君联系上,凭兄长的口才,离间燕国国君与前方将帅,楼国公领兵出击时胜算更大。” 关于离间计这出,皇帝没与她讲,聪明如她,一猜便明白的。 “这么说,皇帝还算干了件正事!”谢文昀缓缓点头,“小妹,为兄方才口无遮拦的,……请小妹莫放心上!” “兄长任重道远,还望兄长尽快入宫,领皇家出使使臣文书,早日进入燕国要紧!” “外辱来临,兄长任务艰巨,”贵妃鞠躬道,“兄长若能搅乱燕国,是对楼家军的支持,也有利于大雍百姓,望兄长尽职尽责,早日为楼柏荃报仇!” 她,到底没放下! 谢文昀忍住没吭声,背过身,假装在观望别处没注意到她说的话,“娘娘放心,早朝过后,为兄会单独见皇帝的!” “兄长,一路保重!”谢婉莹扯着披风,朝兄长微微鞠躬,“小妹不方便送,唯祝兄长早日归来!” 谢婉莹说完,闪身走出书房,坐上马车返程。 永宁候沉默片刻,出使狄戎,还真是十万火急的事! 谢文昀换朝服上殿。 大殿上,群臣谈论的多是边塞烽火,楼家军的备战情形。 楼府挂挽联不举丧,化悲痛为力量,为少将军报仇!待击退燕国大军,班师回朝再为少将军送行! 谢文昀听着,默不出声。 下早朝,谢文昀去上书房去见皇帝。 “永宁侯风寒无力可好?”皇帝斜睨着他。 “谢陛下垂询,”谢文昀敛神,不敢造次,“微臣,已大好了!” “好了?” 皇帝点点头,又道,“永宁侯忧劳成疾,需要多加休息,多游历多看看,方能大好吧!不如,出趟远门吧!” 皇帝说完,递给他一道折子,以手指指点着,“这,爱卿好好瞅瞅!” 皇帝不说出使一事,又是弄啥悬殊? 谢文昀脑壳疼,拿过折子看去,“陛下,让微臣乔装去?” 第220章 不能戏耍本候 永宁候接过折子仔细瞧, 皇帝的折子上,清楚明白写着,有商户要去狄戎国,……他,可以混进商队一起同行。 说好的出使狄戎国呢?! 谢文昀,谢侯爷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为什么要混入商户? 为什么不能光面正大地去? 为什么皇帝会将出使当成儿戏? 不知道大雍朝平静的湖面下波涛暗涌,正如一条危险又满是漏洞的船,若不及时补上漏洞,将会慢慢沉入海底? 谢文昀胸腔内盈满怒火,不是歌舞升平的时期,边塞烽火燃起,皇帝不能这样戏耍本候! “朕知道你在想啥,” 皇帝斜睨着他,脸上无一丝笑意,“楼国公的意思,……谢文昀,你若不从,去与楼国公讨说法吧!” “国公爷的意思?!” 谢文昀一震,内心汹涌的波涛,慢慢平静下来。 想起清早贵妃妹妹来,与他说的话, 看来,一切都是国公爷的计谋? “嗯,” 谢文昀哼一声,“微臣明白了,告退!” “爱卿,身子不利落,别硬挺着!”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忘了上个折子告诉朕,身体抱恙,要在家里养一阵子!” “嗯,” 谢文昀觉得悲催,堂堂一国之使臣,既要偷偷摸摸去!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谢文昀要在这件事上犯怂? 永宁候谢文昀离开皇宫,气汹汹来到了国公府,拜望老国公。 “东廷,你来了?” 国公爷像是知道他要来,竟是将酒水已备好。 “国公爷,栢荃……他……,”说起自己的发小,谢文昀眼眶一红,心里很不好受。 “东廷,你且相信老夫,”楼伯赟声音有些暗哑,右手捏成团,恨恨地说道,“栢荃之死,老夫定会为他讨回公道的!” “伯父,” 谢文昀心里一哽,难受极了,竟是说不上话来。 “北京要塞军备图,定是被某些心机叵测之人透露给了燕军……因而,栢荃才会不敌,要塞才会落于敌手!” “啊?!” 谢文昀又是一惊,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国公怀疑,咱这有内鬼?” “定然是有!”楼伯赟黑眸里闪着怒火,“燕军纵有天大的本事,他们若无军备图,怎可能在短时间内连夺三大要塞?” “东廷明白了,”谢文昀恍然大悟道,“国公率军北上,东廷出使狄戎国,看有没有办法与燕国联系络上,行使离间计!” “的确如此,” 楼伯赟望着他,“只是要委屈贤侄装扮成商人悄然而行,以免那些心怀不测之人窥视到……” “如此说,东廷没有什么的,”谢文昀立时定下心来,“东廷回去准备一下,我想还是越快越好,……不是伯父安排的,是哪一个商户啊?” “呵呵,” 楼伯赟难得地笑了一下,“就是栢荃的女儿,你那大侄女玉蕤呀!” “永平县主?” 谢文昀眼前一亮,侄儿谢令轲没少在跟前夸这个姑娘,“就是新晋封为皇商的那位姑娘吗?” “是她!” 楼伯赟点头,“贤侄放心,大可放心随她一起走,……出使狄戎行离间计策,就是这丫头出的!” 哎哟哟,这姑娘小小年纪,这样如此头脑? 不能不令谢文昀刮目相看。 “伯父,我想,使团越早越好,”谢文昀沉思片刻,“明日一早,与玉蕤姑娘汇合,我们便出发。” “好,东廷啊,……出使的重任交到你手了,”楼伯赟拍了拍他的肩,“老夫在北境要塞,等候着你们的好消息!” 楼国公拳拳心意,忠贞报国,日月可鉴! 谢文昀心里一阵难受,向国公爷辞行后,立刻回了候府。 首先,他亲自写好了一封长长的告假令,明日一早叫亲卫呈上去。 然后,他派亲信去皇宫,向皇帝讨要出使的关符文牒。 此次秘密出使,不能带太多人,务必得是亲信随从,而且,要有本事和能力,足以当担此次出行的艰巨。 谢文昀正在沉思,突然听到有人请安。 “叔父,您老今日回得早啊!” 谢文昀回眸,“令轲啊,你今日也早啊。” 不知这侄儿啥时进来的,今日,他为啥这么殷勤。 “嗯嗯,侄儿与您这叫心有灵犀。”谢令轲嘻嘻一笑,脸上全是戏。 呵呵。 谢文昀唇角弯起,这家伙定是有事求我! 谢文昀眉头一扬,黑眸一扫,“你不是跟从吏部方大人学习吗?……该不是你顽劣,惹得方大人生气,让叔父我为你调解?” “叔父,瞧您说的。”谢令轲嘴一撇,“将我说得那么不堪,好像侄儿就是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似的!” 呵呵, 离不学无术也差不远! 谢文昀眼皮一抬,“既没惹恼发大人,你找叔父作甚?” 谢令轲挠挠头皮,舔着脸道,“嘻嘻,……那个,那个叔父……侄儿请您,帮侄儿告个假,……” “告假?!” 谢文昀一愣,眉头不由一皱。 今天是什么日子? 告假……这,也传染吗? 被皇帝逼迫告假,这侄儿也告哪门子的假? “呃,” 叔父脸色不好,谢令轲很是紧张,“熙蕤堂,明日一早出发去狄戎国,……侄儿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 “熙蕤堂?……什么熙蕤堂?”谢文昀只觉得脑壳疼。 “叔父不知熙蕤堂吗?”谢令轲瞥了叔父一眼,很不明白,“侄儿与您说过多次,楼国公的嫡孙女,永平县主玉蕤姑娘的商号啊!” “楼国公的嫡孙女,永平县主玉蕤姑娘的商号?”谢文昀瞪着侄儿,很是不解,“你小子怎知她要去狄戎?……” “叔父,……嘻嘻,侄儿方才去熙蕤堂,看见他们在整理行囊,”谢令轲不好意思了,“我……我不放心,毕竟一个姑娘家……,” “玉蕤姑娘邀请你一同去?”永宁侯瞪着他。 那姑娘的心智,自己傻侄儿可比不了,谢文昀很怀疑侄儿的话。 “她,邀请我?” 玉蕤姑娘若知道他去一定会反对,只怕,会将他从车上踹下去。 谢令轲猛地摇头,“她怎会邀请我?……侄儿偷偷跟着……” 第131章 二叔,要不要脸?! “你,偷跟着……?” 谢文昀要被这神经大条的侄子气郁了。 丢人! 现世活宝! 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谢家儿郎怎就混到这么个地步? “哪也不许去!”谢文昀脸色一黯,怒声喝叱,“跟在姑娘家身后,不怕被人笑话!” “叔父,不是这样的,” 谢令轲很有气节地更正道,“边关战火燃起,武将们上阵杀敌,作为有气节的人岂能袖手旁观?……” “咦?” 谢文昀没看出来,侄儿堪为可造之才。 谢文昀眉头一扬,“说说你的想法。” “侄儿想混进商队到狄戎国,然后,想办法去燕国,在燕军后防空虚的地方干点啥!”他边说边比划,禁不住得意洋洋。 “幼稚!燕军后防的虚空,岂能容易让你接近?” 谢文昀瞄他一眼,想法倒是对,就是行为太幼稚。 “嗯,侄儿不管,侄儿总觉得能做点啥,哪怕搞破坏,放火烧烧营帐,是对我方将士的支持。”谢令轲贱兮兮地说道,“” 软的不行来硬的,撒泼耍赖都要去! 谢令轲打定主意,横竖都要去! “心甘情愿冒风险,哪怕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谢文昀突然想到,不如给侄儿一个出去历练机会。 “自然是,那还有假?”谢令轲一本正经答话。 “谢令轲听令,”谢文昀眸光炯炯有神,“明日,叔父出使燕国,你去收拾下,跟叔叔走吧。” “真的吗?”谢令轲眼睛锃亮,“叔父既是使臣,怎没听说呢?……皇上的诏书,通关文牒等等,是不是应该有啊?” “嗯,自然有!” 谢文昀声音一沉,“你自去好好准备,但不可大声喧哗告与外人知,……此次是秘密出使,需要扮做商人模样……太花哨的服饰就不要带了。” “好的好的,叔父放心。”谢令轲忙不迭地点头。 叔父既开了口,他心里高兴,叔父怎么说,他都乐意。 他特意问下,“我们扮成商人,是自己走呢?还是,与别的商队一起?” “皇上命我等秘密出访……自然,是与别的商队一起,可以更好地遮掩我们的身份。”谢文昀道。 “好呀,好呀!” 谢令轲高兴得直抚掌,说道,“侄儿也觉与商队一起较好,……这样,相对隐蔽,不太容易被怀疑……叔父,侄儿问一下,明日与哪只商队一起?” 谢文昀瞄他一眼,“这个,当然是代理狄戎货物的荟蕤堂。” 荟蕤堂?! 二叔,要不要脸?! 您方才嘲笑我跟着一个姑娘家,…… 您这,也太不要脸了!! 这脸,没处搁! 谢令轲微微张着嘴,满脸悲催,表情很复杂。 谢文昀转过身去,只当没看见侄儿脸上的表情。 谢令轲收起自己讶异表情,与叔父告辞,匆匆忙忙离开。 谢令轲转身,并没有朝自己的院子走,而是跑向了候府院外。 谢令轲出了门,坐上一辆马车,马车奔驰一阵子,到了一处独门独户的院门前。 谢令轲下车,扬起手嘟嘟敲门。 院门大开,无墨站着,惊到,“谢公子!” “子寰兄可在?” “我家公子在书房,”无墨闪身让他进来。 宁驰新迁来的这处院落,巧妙地征得了斐景升同意。 自从他到金羽卫当差,要时时注意到圣上的行踪,不能天天回府的。 忠恕伯府离皇城远,宁驰住的地方,必须得要住离得近,方便他随时入宫。 近来家宅难安,原配夫人王氏每日吵吵闹闹,说他这将庶子捧得太高,斐景升真有些焦头烂额。 他自请搬出去住,斐景升没办法不同意,两边都随了愿,他也乐得清静。 谢令轲进入书房,某驰正在专注而认真地擦拭着兵器。 “子寰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令轲激动地说道,“皇帝派了我二叔秘密出使,明日,我便跟随我二叔走了。” “哦,永宁候自己说的?” 宁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子闪了一下。 他冷着脸, 既是秘密出使,你来告诉我作甚? “子寰兄,我只告诉你,又没告诉别人。”谢令轲一脸无辜。 我俩是好兄弟,什么也不瞒你……,他可怜巴巴、很受气地望着宁驰,宁驰肃穆的脸很难绷得住。 “子寰兄……” 谢令轲很执拗。 唉, 宁驰输给他了! 宁驰不由心软, “朝堂上,定是有心怀叵测之人,……有意泄露了我方阵营的情况,” 某驰墨眸一闪,叮嘱着他,“记住,一路上要注意保护好你叔父、玉蕤姑娘,你自己要注意安全,……还有,你大大咧咧的性子要改改,免得再被你叔父斥责!” “嗯,他骂他的,我做我的的,无视……” 谢令轲一哏,直着脖子嚷,“他说,要装扮成商人,混迹于玉蕤姑娘的商队,……他,这,不比我高明多少哇!” “令轲,不要如此,”宁驰抬眸望着他,墨眸熠熠生辉,“你好好想想,边关战火燃起,玉蕤姑娘为啥挑这时候出门?” “子寰兄的意思,这次出使才是重中之重,商队是相对做掩护的?” 谢令轲眨眨眼,恍然大悟,“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计?” “嗯!” 宁驰笑道,“兴许是楼国公与皇上议定的!你这时来找我,若半道上出了问题,你嫌疑可是很大!” 关键之处,要点醒他! “嗯,是了,” 谢令轲认真地点头,“子寰兄放心吧,我又不是长舌妇,一丁点小事就到处哔哔。令轲明早就走了,知道子寰兄准备应征上战场,特来告知这个消息,子寰兄好安心!” “哦?”宁驰内心一阵暖,“多谢了,待你出使回来,我军得胜凯旋,你我兄弟再聚!” “兄长,明日准备好上擂台?”谢令轲关切地问。 “一切准备就绪!” 宁驰稳稳地点头,“战争无情,将军都是靠打出来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轻松卸下金羽卫统领之职,即将走上真正的战场,即便是马革裹尸,他亦是做好准备。 谢令轲肃然起敬,“兄长,珍重!” 第132章 丫头,消息从何来 白字笙咽调冷长,红销湿透泪阑干, 北风凛冽冷彻骨,谁慰卿心画屏凉。 …… 定国公府灵堂内,一片缟素。温思纯跪地而坐,她悲痛至极,哭得眼泪已干,只是呆呆坐着…… 玉皎陪着嫡母,不停地抹着眼泪。 “阿娘,磊儿不好,……磊儿淘气,惹娘生气了,”楼磊哭得一顿一顿,抽抽噎噎地拽娘亲的衣袖。 温氏只是呆坐,对儿子没有反应。 好几天了,少夫人都是这样,不哭不闹、无欲无求的, 楼府众人既担忧,又心疼。 “小磊,跟哥哥到外面去玩,”楼沾将小弟环住,伸手给他抹眼泪,“阿娘不会有事的,阿娘在想爹爹,与爹爹话别……” 父亲的突然离去,十二岁的楼沾迅速长大。 “不……我要娘,……”楼磊甩开他的手,扑到温氏身边,“娘,……阿娘,看看宝啊!阿娘……,磊儿……” 右将军楼蘅从兖州归来,带回一万多能征擅战的勇士,来到灵堂前祭拜大哥。 楼蘅见大哥走了,孤儿寡母的,不仅悲从心来,崩溃大哭,“大哥,你我分离不过月余……却阴阳两隔……呜呜呜,老天不公啊!” 他的哭吼声轰鸣,撕心裂肺,催人心肝…… 楼蘅这一声吼,温思纯大悲,豆大的泪滴往下淌,…… 眼泪无声,是一种宣泄,……温思纯慢慢啜泣起来。 玉皎眼泪哗哗地流,“娘啊,千万要挺住啊!沾弟、磊弟……我,我们都不能离开你!” “大嫂!” 楼蘅声音如虹,“您要保重啊!大哥已经走了,……您……您,不可……” “柏文啊,” 温氏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依然是恍惚的神情,望着楼蘅点头,“我知道,就是……就是,心很伤!” “大嫂!” “你大哥呀,身上走得太急,我有点没……没法适应,”温氏苍白的脸上有了表情,“放心吧,我没事,……你大哥将这个家交给我,我不会倒下的……” “大嫂,”楼蘅只觉眼眶一热,热泪上涌,赶紧低下头来,“大嫂好生休养,……柏文要出征,先去见过父亲!” “去吧!” 温氏虚弱地挥挥手,露出一个久违的笑来。 “柏文,先行告退!” 楼蘅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他迅速转身,大步走出灵堂。 到了东苑书房,父亲楼伯赟已经在等他。 “父亲,孩儿回来了!”楼蘅很轻声。 “哦,” 大儿子的过世,楼伯赟变得苍老许多,见到老二楼蘅回来,楼国公点点头。 “柏文,你,准备好了吗?” “父亲,儿子带回一万多名精兵,随时可以出发,与燕国贼子决一死战。”楼蘅红着眼眶,双手捏拳,捏得咯咯作响。 心里一股冲天怒气,没地方撒! “栢文听令!”楼伯赟很大声。 “末将在!” “老夫给你二万精兵,加上你带回的一万人,一共三万兵马迅速赶往峡口关,” 楼伯赟双眸炯炯,声音铿锵有力,“命令你,镇守峡口关,不让燕军一兵一卒入关,你可否做到?” “末将可行!” “嗯。” 国公点点头,又道,“此去紧闭关口,不让燕军攻进来!无论对方如何叫阵,高挂免战牌,不许应战!” “不应仗,难道要当缩头乌龟?” “你,想出城与别人交战?”楼伯赟眉头一挑,“有把握应对十万大军?” “这?……” “既没有胜算,就不要轻易出战。”楼伯赟虎目含威,“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死死守住峡口关,等我大军与你汇合!否则,军法从事。” “是!”父亲的话,楼蘅不敢不听。 楼蘅接了军令直接去了营房,连夜点齐三万人马朝峡口关进发。 楼蘅离开一品堂书房不久,玉蕤便赶来,求见祖父。 “丫头,你嫡母怎样了?”楼国公问。 “母亲已经好多了,”玉蕤回禀道,“玉皎陪她回房,喝了点水,已经睡下了。” “你父亲常年戍守边关,你嫡母打理府中中馈,教育几个孩子成人,着实是不易的。”楼伯赟很感慨。 “孙女都看在眼里,”玉蕤点头,“后母难做,她……真的是不易。” 温氏温良娴淑,是个好妻子好儿媳好嫡母。儿子过去,对她打击很大,她如此伤悲,楼伯赟是没想到。 柏荃儿,终于有实心人相待,老国公心里好受了许多。 “丫头,明日出行,都准备好了吗?”楼伯赟问询道。 “孙女将所有物品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重要的物件,”玉蕤笃定地点头。她双眸凝起一泓清水,声音又柔和有清脆,很是动听。 “好,丫头办事稳妥,” 楼伯赟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容,“祖父很欣慰,丫头真是女中丈夫,总是能在关键处提醒祖父,……丫头,峡口关以北有一大片洼地,大军若不慎进入,很难出来。丫头,你是如何知道的?” 楼国公请旨出征,众人都铆足了劲,准备率大军反扑,势必将燕国大军阻击在峡口关外! 玉蕤提醒祖父,多注意当地的地形,了解清楚才做决断,不能轻易冒进。 楼伯赟半信半疑的,还是命人去找了地形图。他这才知道,燕军为何夺下三要塞,却迟迟不往前行! 峡口关十里外多沼泽、水洼地,……人若陷入,寸步难行! 燕军等我大军来,准备在那片水洼地将我军消灭了? 楼伯赟笑眯眯地问,“丫头,你从何得知?” 这?…… 她怎么知道的? 上一世,十万楼家军北上迎敌,被燕军驱赶之,陷在在峡口关外的烂泥里…… 楼家军损兵折将,损伤惨重,只剩一万多残部灰溜溜逃回。 然后,战争失利,是楼家军的错,楼伯赟被降职,削去爵位,含恨而去…… 楼府就这样衰败了! 玉蕤心里,不由隐隐作痛。 这些,她没法与祖父说! “丫头,对祖父还保密?”楼伯赟笑意盈满。 他隐隐感觉,这孩子定是经历过什么,他很想知道,年纪轻轻的她,为何总是能预知一些事。 第133章 曾经,在江湖飘过 “孙女岂敢?” 听到祖父这样问,玉蕤凤目不由眯起。 她单手背后,单薄瘦削卓然挺立,潋滟的眸光里微微冷凝闪着沉默冰俏的光。 想起上一世楼家的遭遇,玉蕤心口轰然一响,疼得她几乎失声。 一股悲怆绝然的情绪,夹杂着上一世的记忆,如怒涛般呼啸而来。 十万楼家军声势浩荡而来,出兵峡口关外,想在那,狠狠阻击燕军。小股燕军打打停停,假装不敌溃逃,将大军引入峡口关…… 楼家军中了伏击,窜逃至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楼家军损兵折将,不足一万人生还。楼伯赟兵败,燕军长驱直入,连夺十二座城池。 大雍皇帝不得不与燕国和谈,接受割地赔款等耻辱条约,楼国公贪功冒进被削职。 上一世,她不知自己是楼府嫡女,听得楼家军的遭遇,亦是悲痛万分失声痛哭。 这一世, 她在这, 楼家的祸福与她息息相关。 哪怕拼尽全力,决不能让楼家重蹈覆辙! 玉蕤敛住心神,妙目一转,娇俏道,“祖父,孙女以前在江湖飘么,也曾经飘到北疆去过,……孙女就听当地人说起,峡口关外的那一片水洼,连绵十余里,人若进去绝出不来,就像饿兽吞人不吐骨头……” “有这样的事?” 楼国公瞅了一眼站着的孙女,他心里是不信的。试想,孙女不过是朱雀门低层门徒,还真能随意行走,云游四方? 再说,她那样的小身量,怎可能走那么远? “祖父以为,萧若水那样的师父,我怕是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像是看出祖父心中所想,玉蕤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打小,我知道她对我没安什么好心,也不稀罕做什么好徒弟,我是想怎样,就怎样,经常自己一个人出去闯荡,没什么大本事,敢说敢做犯险,……闯下的祸是不少,却也得到某些机缘,譬如,恰巧偷听到玉皎会有难……” 有好几年,萧若水没怎么管她,她其实是自生自灭。 楼国公想起,她初次闯来国公府,就是笃定玉皎有难! 果然,在玉皎及笄礼宴上,蒙面黑衣人下毒…… 她是有怎样的经历,才变得这样坚韧顽强? 楼国公心里一阵疼惜,也就不再逼迫孙女了。 楼国公微微点头,“丫头,真是如此?” “不然,祖父以为,玉蕤是从哪得知的呢?” 玉蕤莞尔,唇角向上俏皮地弯起,“明日玉蕤去狄戎国,协助永平候与燕国的权贵结识,祖父,峡口关外的战役,祖父忧心劳神,……最好,等一等玉蕤那边的消息。” 孙女观察入微,且能举一反三,未尝不是好事,楼伯赟很觉慰安。 他望着孙女,点头道,“永宁侯是你父亲的好友,你大可相信他,……这一次,若能全力促成出使一事,并成功破阻燕国的进攻,那,可是大功一件!” “玉蕤明白!”玉蕤点头。 楼伯赟满意地点头,“丫头,去吧!” 玉蕤想再说点什么,领兵打仗她不懂,再说就聒噪了,“玉蕤告退,祖父,早些安歇!” “好!” 第二日凌晨,天刚灰蒙蒙亮,定国公府西南角侧门洞开,一队青衣骑行的马队驶出国公府。 楼玉蕤青衣男装打扮,带着顾阿蛮以及十几名装扮成随从的楼府亲兵,踏着黎明的晨光,静悄悄地出发。 “姑娘,不与国公爷话别么?”顾阿蛮在马上轻声问。 “不了,昨晚已与祖父辞行了,”玉蕤挥动马鞭,大声道,“咱们快马加鞭赶到熙蕤堂,趁着现在天刚亮,街上人少,尽早出城!” “是!”顾阿蛮大声应答。 顾阿蛮此行是保护玉蕤的。玉蕤毕竟是女娃,楼国公不放心,特别派武功高强的阿蛮随护。 一行人快马加鞭飞驰而去…… 角楼上,楼伯赟伫立着,眺望了许久,直至看不到马队的影子,才回转身来。 “走了,”楼国公自嘲地笑道,“老夫,真是上了年岁了,本不会如此的……现在,居然有些舍不得呢。” “老爷,”老奎闻言,热泪盈满眶,“孙小姐真是好样的!大战在即,身为楼家的儿女,亦是奋不顾身!” “楼家儿女个个不怂,楼家军岂能不胜?” 楼国公欣慰地点头,“老奎,通知在边关的暗卫们,等孙小姐他们一行人到达后,让他们悄悄跟上,必须力保他们不出事!” “喏!” 老奎领命,自去吩咐人传信。 …… 玉蕤一行人赶到熙蕤堂门前,谢侯爷的车马已等在那了。 玉蕤赶紧下了马,快步走至头车前,沉下声,问道,“请问,可是谢府的当家人?” “是!” 马车内传来一声沉稳又高亢的回答。 “晚辈楼蕤,见过谢家当家的!”玉蕤高声道。 马车内,永宁侯谢文昀听到,如歌如筝的声音传来。 谢文昀暗暗点头,抬眸间,一张好看的笑脸,已出现在他的眼前。 眼前一位妙人,身穿青色阑衫腰佩玉带,黑发向上挽起成束发髻,外戴一顶黑色镂空软帽,一张鹅蛋粉脸,双目如星辰明亮,灿若繁星点点,眉心自然流露着贵气,妩然一段风姿流光溢彩。 十足的,一粉面如琢的俊俏少年郎。 谈笑盈盈,绝少世间礼态,纤尘不染落如仙。 “是玉蕤侄女?”谢文昀心内惊叹,脸上不吝笑意。 “谢叔叔,正是玉蕤!” 玉蕤一面含笑致礼,一面说道,“时间紧迫,车队立即出发,咱们边走边聊!” “听凭侄女安排!”谢文昀一面点头,一面佩服她处事的果敢,行程安排得有条不紊。 玉蕤伸手,朝外面的人做了个手势,“车队立即出发!” “喏!” 低声应答后,车队开始往前行进。 玉蕤掀起车帘,望外瞅了瞅,见车队行进正常,并无可疑迹象,她这才回转头来,“谢叔叔,往后我们叔侄相称,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谢文昀含笑望着她,“此去,你有几成把握?” 第134章 离间计,可一试 “叔父问,有几成把握?” 玉蕤俏眉一扬,眉眼弯弯,凤眸凝着笑,“叔父,您说呢?” 这笑容这神态,似笑非笑,很是熟悉,像极了楼弋!十足楼弋调侃样貌! 谢文昀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又想,她一个姑娘家,便不与她计较了。 谢文昀将身子往后,倚靠着车,漫不经心地说道,“楼国公,应是交待于你了!” 玉蕤唇边的笑意更甚。 她眯起眼睛,嗤笑道,“祖父乃是带兵之人,哪能想得如此周全?玉蕤遵照祖父的命令,负责将使团带至狄戎,剩下的事,可是要靠叔父您去斡旋呀!” “什么?” 谢文昀不由一愣。 皇帝匆匆叫他去,委派了这么个差事,……只说出使办差,也没说别个,难不成,到狄戎国,再现想折? 兵行险招,尚且是个说法,这……这,可连个招数都没有?!! 那,不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既是楼国公的主意,难道没有应对计谋?不是应当交待你了?不然,我们一行人跋山涉水的,到了狄戎国又该怎么去燕国?就算去了燕国,……燕国正与我大雍作战,我们不得被人当成奸细?” 谢文昀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黑,十分地不悦,袖子一挥,“搞什么?这不是乱弹琴!” 这傲娇的二叔,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娇气包! “叔父,” 玉蕤一尬,抬眸道,“您……您可是使臣耶;……您,这……” “国公爷在气头上,进宫找皇帝,要我出使狄戎,目的是染指燕国内政,” 觉方才自己言语不妥,谢文昀语气和缓了许多,“敌对国家,双方是不往来的,这……边境,恐怕都进不去呢!” “您可是永宁候爷,咱大雍的一品候爷,谁敢阻拦你呢?咱们就硬闯,他们能拿您怎样?”玉蕤嘻嘻一笑,“叔父,定然是有办法的。” “是!两国邦交,不斩来使,”谢文昀怒气冲冲,“但,两国交战,不宜出使,……你们……你们,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叔叔,您太谦虚啦,您一定行的。”玉蕤暗戳戳地笑,感觉神经大条的令轲,与这位叔父大人颇有几分相似。 “咱名义上是出使狄戎,实际是要染指燕国,你……你们……真要气煞我也!”谢文昀颇为意难平。 永宁侯得百年世家大族的熏陶,儒雅睿智,且坦荡不羁,不与当朝当权势力沆瀣一气。 朝堂没有什么大动荡,永宁侯只关心自己家人,考虑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事,别的,他也懒得考虑。 永宁侯遵从的是本心,他自认行得正,不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 对于一位明哲保身的读书人来说,这样的作风,堪称高风亮节。但,对身居高位的官员来说,这样的作法,就叫“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玉蕤心内一动,“叔父不了解如今燕国的情况?……关于燕军领军的大将宗翰?还有,燕国朝廷上,谁在把持朝政?谁,是太子一党?这大将宗翰,又是什么立场?” “咦?!” 谢文昀望着她,心想,好大的口气! 他目光绕着她萦绕一圈,唇角一撇,“你知道?!” “嗯,”玉蕤忍俊不住,脸上笑得开了花,“楼蕤,略知一二……” “你这姑娘,既知道,快快告之!” 谢文昀以为,她知道的这些,多半都是楼国公交代的呢。 玉蕤愣了会神,发出会心的一笑,“呵呵,……” “笑什么?” 谢文昀脸色一唬,感觉到,来自这姑娘的鄙视。 “没……”玉蕤赶紧低眸,敛神静气,轻声道,“叔父,其中涉及机密,……等到驿站再说,可好?” 她脸色肃穆,容不得一点玩笑。 谢文昀点点头,“嗯,也罢!” “叔父,从这到驿馆还有许久要走,玉蕤下车去看看商队,”玉蕤恭恭敬敬地低头,关切地说道,“一路上餐风露宿,很辛苦,叔父好好休息!” 谢文昀点头应许了,玉蕤下了马车,她站在路边等,等自己的马车来。 “吁,吁,……” 后面跑上来一匹快马,在她跟前骤然停下。 玉蕤抬眸,对上一双冰蓝色的冷漠眼眸。那双眼睛看到她,因激动而显得热切,纯净的瞳孔散发出奕奕光辉。 她脑袋壳一抽,大惊道,“谢令轲!!你……你怎会在这?” 此人三番五次地来,说要来与她学做生意,好去狄戎国显摆的! 玉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他怎么会来! 玉蕤鼓起腮帮子,大声喊,“阿蛮,谁答应带谢公子的?” “……”阿蛮一脸懵,“姑娘,不是我!” “姑娘,不是我!”众人皆摇头。 “路程挺远,你还愣着干嘛?不上车?” 谢令轲悻悻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本公子是谢候的扈从,……都好好赶路!” 这小子说完,扬起鞭子驱赶着马匹,得意洋洋地从她面前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姑娘,他……他这是故意的!”阿蛮双手叉腰,大声道,“我去将他揪来,将他撵走?!” “算了!” 玉蕤轻轻摇头,“谢候既叫上他,自然有谢候的用意!” 谢令轲虽没正行,但,也不是纨绔子弟,谢侯爷的事,她可真不好干预! 马队赶了一天,黄昏时分到驿馆歇下。 谢候来请玉蕤,过去一起用餐。玉蕤当即应下,去见了谢候,见到谢令轲也在。 谢令轲朝她挤一挤眼,嘻嘻一笑,“玉蕤姑娘,……不,楼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令轲,不得无礼!” 谢文昀怒斥一声,朝玉蕤笑道,“玉蕤姑娘,本候略备酒食,权且一用?” “多谢,” 玉蕤也没推辞,径直走过坐下,“叔父想知道,此行,我们有啥胜算吧?玉蕤不才,私下以为,可以行离间计,在燕国后方使计,使得燕军自乱阵脚!” “离间计?!”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内心很是诧异,“怎么个离间法?姑娘,快快请讲!” 第135章 该不是,她夸夸其谈? 她说行离间计,叔侄二人皆一愣。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神态颇为复杂。 “蕤……蕤兄弟,此话说得轻巧,可知这离间计要义?”谢令轲一激动,磕磕巴巴的,差点又称她姑娘。 谢令轲稍顿一顿,又道,“你……你知不知,何为离间计?……三十六计,可无此计!” 她说得如此轻松,怕不是大嘴呱呱,得意忘形而信口胡咧咧的? 谢令轲不得不善意提醒她! “嗤!” 玉蕤凤目一凝,脸色涨得通红, “离间计,是指用计谋离间敌人,引起敌人内讧,达到有利大雍的结果。对手不一定战死,不一定在沙场折戟,而是,败在自己人手里。计施得当,战局可左右、乾坤可扭转!” “你,当真有妙计?”谢令轲自觉,脑容量有点不够。 瞧这姑娘说得,像是没有不会的! 瞬间,他对她,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计,杀伤力却是惊人异常!”永宁侯比侄儿稳重得多,“此计看似简单、也看似好行。人都有一张嘴,咋说咋有理!赵括纸上谈兵,只会空谈终究误国!切莫心浮气躁急功冒进,如同赵括一般误国呀!” 玉蕤心口一滞。 永宁侯谢文昀抬眸,望着对座的姑娘。 只见她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身子,假装不在意地用汤勺搅和碗里的热汤,她脸颊微微涨红,想必是被他方才的话气到了。 谢文昀没加任何掩饰,极不客气,又犀利地将问题点出来! 他就是,要让她明白,不能将夸夸奇谈,看成有真本领! 她自小飘在江湖,胆大又热心,有侠义心肠,颇有将门之女风范! 楼国公喜欢她,也是至情至理。 身为楼府嫡女,她善筹谋,经营有道,金殿上与狄戎使臣、斗智斗勇,楼弋突然离去,她能帮着出谋划策,…… 她的种种表现,确实可圈可点。 但,也只能止于此! 真刀真枪上阵迎敌的将军想不到的计谋,她能毫不费力想出来? 该不是,她久居江湖,沾染了江湖人夸夸其谈的毛病? 楼府亏欠她,对她溺爱些,谈文论道可以,上升到家国大事,……就限于楼府吧! 论行兵布阵、运筹帷幄,……这位姑娘资历尚浅! 永宁侯深深以为,楼国公痛失爱子,伤心欲绝,看爱子的传人,……怎么看,怎么好! 这些,……永宁候明白,也理解。 他不能眼看着,楼国公失去爱子,又陷在亲情的泥泞里! 他有责任,有义务,更有必要,将这位姑娘点醒!! 哪怕楼府责难,他也要说! “上阵迎敌、运筹帷幄,……是关系大雍百姓的大事,姑娘护国之情怀,报效国家拳拳之心,此情可鉴!” 谢文昀沉下脸来,“但,谢某请姑娘来,是要听国公爷是否有良策,……若只是姑娘以为,谢某认为,说说可以,当不得真的!” 你一姑娘家,岂可置喙朝堂? 姑娘家,不要妄图替朝臣拿主意! 永宁侯的话说得清楚不过了! 叔侄二人皆不信她! 也是,她一闺阁女子,没长在定国公膝下,怎知行军之兵法? 玉蕤涨红了脸,很想怒怼这位侯爷! 她拼命克制住,没让怒气爆发出来 她记得,上一世楼家军战败,燕国接连斩获十几座城池,两国约定和谈。燕国派太子宏为使臣和谈,却在和谈期间,被褫夺了太子身份。大将宗瀚支持王子申,早就有废太子之意的燕王,将太子宏派走,将其死党一网打尽,王子申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申! 要说,谁不愿燕军获胜,定是燕国先皇后之子,燕国现在的储君太子宏! “哦,叔父说我纸上谈兵?不,闺中之乐,不过玩笑而已!” 玉蕤沉下脸,正色道,“那就说点不玩笑的!燕国皇帝有二子,太子宏,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家世显赫,太子早早立下,先皇后之母族庇护着,燕皇有一宠妃,名黛敏,工于心计,很得皇帝欢心。黛敏有子申,年十五,皇帝待他如珍如宝,……每每想废太子,重立储君。 但,太子无过错;皇子申根基浅。而,此次燕军统帅,乃大将军宗翰,是宠妃黛敏的兄弟。宗翰率大军南下,连夺三城,……试想,燕太子是不是寝食难安?” “咦?!” 谢文昀不由侧目,知己知彼,……这姑娘真是玲珑剔透,问啥啥明白! 这,有点意思了。 “呵呵,……” 谢令轲抚掌大笑,“宗翰若全胜回去,从皇帝到群臣都会拥戴他,太子之废立,那就是早晚的事!” “兵法云,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玉蕤望了他们一眼,又道,“两国交战,行军布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只能巧妙借力,不是人可以作为的。而,了解到最关键最复杂的因素——人和,却是我们可以作为的!” 谢文昀与谢令轲叔侄皆一呆,两人对望一眼,暗暗道,“可以呵!!” “侯爷,您说,燕国最不愿大军取胜的是谁?” “……”谢文昀身子一僵。 本要教训她,却被她反诘!尴不尴尬? “自然是太子宏了,”谢令轲眼眸一瞟,心里很有些后悔,差点被叔父带沟里了! 好在,玉蕤姑娘大量,不予他们计较! 他扬起俊美,讨好地问道,“不过,宗瀚已连夺得我三座城池,……现在去燕国,是不是太晚?” “时间晚不晚,我说不好,” 玉蕤沉吟片刻,又道,“燕国先皇后那支并不弱,岂能看着宗翰大获全胜?……估计,他们小动作也会不断,若我们能拉拢这些人,……多多贿赂金银财宝,奇珍古玩等,宗瀚能不能继续领兵,都不一定呢!” “哼!小姑娘,尽使这些个阴损的招!”谢文昀哼一声,眼睛一瞪,“小姑娘,尽使这些个阴损的招!人年轻轻的,长得又白白嫩嫩,……这么些背后捅刀子的损招,都是你自给想出来的?” “啊?!” 玉蕤一愣。 她眨巴了下眼睛,心里疑惑不已。 侯爷他该不会以为,君子坦荡荡,不该用此种手段? 第136章 谁敢不敬,我怼谁 “嗯,” 如歌如筝的空灵声响起,玉蕤脸上浮起一丝羞涩,“侯爷该说,无毒不妇人,……还是,说女子难养也!” “哈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女!” 谢文昀听罢,报以一串爽朗的笑,“不,比你爹厉害,青出于蓝胜于蓝!” “叔父见笑了!” 谢文昀没反对她的提议,玉蕤便放下心来, “待车队到了戎狄,一部分人先从戎狄进去燕国打探消息,叔父,我们在戎狄逗留一二日,最好能得到戎狄权贵的支持,方便我们去燕国行事!” “侄女,想得很周到!” 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她既能无怨无悔承担下来,实在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承受的!谢文昀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谢文昀放低姿态,与这姑娘聊了聊。他发现,玉蕤没在国公府长大,如天生地养般,更坚韧能扛事。 谢候心内唏嘘不已,该说这姑娘命苦,还是,楼府有她是福? 谢文昀斟了杯米酒,放在玉蕤面前,“丫头,这一路忙前顾后,很是辛苦,……喝点米酒回去好好歇一觉!等明日到了边境,过去就是狄戎国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再累,也要把自己照顾好了!” “谢谢,” 玉蕤嗓子一哑,心里是暖烘烘的。 谢候已将她当自己孩子一般,让她对前行将要面对的事更增了一份信心,必胜的希望也更厚了些。 这一顿饭,没有大鱼大肉,却也吃得上口。 玉蕤将桌上餐食吃下,便已是很饱了,她起身道,“叔父,侄女告退。” “好,歇着去吧!” 谢文昀挥挥手,温和的眸光扫向她。 玉蕤稍稍屈膝,便告辞退下。 待玉蕤走后,谢令轲抬眸,“二叔,两国已开战,这时才绕道跑去敌国,……计谋再好再妙,恐怕也是来不及吧!” 谢令轲一张嘴随意得很,经常让玉蕤怒怼到想揍他。但,他与纨绔子弟不同的,看似口无遮拦,心里却是有数的。 玉蕤孝心满满,想的,都是如何帮祖父分忧,……一颗赤子之心,谢令轲不想泼她冷水。 待玉蕤一离开,谢令轲便绷不住了,心内担忧再藏不住。 “令轲,你这话说到二叔心里去了!”谢文昀点头,眸色深沉了许多。 难得得到二叔表扬的他,眸子一黯,脸上更添了几分焦虑了,“她一腔热忱,难道要被辜负吗?……这……这可如何是好?” “唉,” 谢文昀无可奈何地点头,“两军对垒,战争的胜败由主帅决定,主帅排兵布阵,将士们英勇杀敌!战争的胜负,取决于上阵杀敌的将士们,……老公爷,他骁勇善战,大小战役经历过无数次,自然是心知肚明。” 谢文昀是相信楼国公的。 多少年,他都信: 楼国公是大雍的战神,只要国公爷在,敌军甭想再向前行! 谢文昀的神情激昂,再渐渐平复,眸底的颜色也由深变浅,复归于平静无波。 “二叔,那我们这几百里急行,难不成什么都解决不了?那不是做无用功了吗?”谢令轲脸一撇,“早知如此,我……我还不如随阿驰上阵杀敌!” 年轻人,多想的是建功立业,这本没有错,有些急功近利些! “胡说!” 谢侯爷脸色一沉,“出使邦交国,怎是做无用功?……大雍与狄戎交好,咱们叔侄将狄国上下打通一遍,保证西北边境没有外敌入侵!” 谢候对此行的定位精准。 确实,大雍现在全力抵抗燕国外敌,若,此时狄戎国也兴师动众地凑热闹,……大军压境,大雍可背腹受敌,…… 那是烽火连城,不夜天了! 谢文昀暗暗发誓,绝不让此等事情发生! “嗯,对头!” 谢令轲眸色一亮,顿时,他又来了精神,“楼家军抵抗燕军,谢氏叔侄对付狄戎!” 呵呵, 他果然不差! 谢家儿郎也不亚于一支奇军! 他说着话,自行脑补着那些画面,激动又亢奋,还撸起胳膊表示决心,“我谢家也都是好儿郎,不比阿驰上阵杀敌差!” “阿驰?!” 谢文昀闻言,眉头不由一皱,“你说的阿驰,可是斐家的那个庶子?” “二叔!” 谢令轲嗷呜一声叫,“别总庶子庶子的,好不好?” 谢令轲最最崇拜的人,谁也不能诋毁他! 天下第一帅, 第一有文采, 第一有魄力的阿驰! 谁敢诋毁他,谢令轲跟谁急! “咳咳,……好……好了,二叔说错了。”谢候不由干咳两声,缓冲一下侄儿这奇异的脑回路,“这……这阿驰吗,既有这么好?比谢家的兄弟们都要好?” 他爹谢文笙若知道,定然会揍这不孝子的! “二叔!这……怎么能比?” 谢令轲炸了毛,“非得比吗!咱们家的兄弟,是血亲,……子寰兄,虽不是血亲,但,就如亲兄弟一般!” 谢令轲也是傲气得很,能对一外人如此肯定,可见此人却有独特之处。 谢文昀不与他争辩,只能默默认下,“二叔听你说,斐驰,不做金羽卫的统领,卸下职务,要去北境上阵杀敌?” “嗯,哪!子寰兄说,要去打擂台,凭拳头上!” 说起子寰兄,谢令轲挺起胸膛,颇引以为傲,“子寰兄是不是够强,够热血,够有种?” “嗯,不差!”谢文昀点头。 斐景升这庶儿子,还真不一般,很有才气,很特殊,…… 特殊得不像斐家的儿郎! 谢文昀心里这样想,却也没说出来,省得与他这神经大条的侄儿争! “楼公爷设下擂台选将,” 京城的这场热闹,谢令轲是没有眼福了,但不妨碍他对那的关注,“二叔,您说子寰兄能不能入决赛?……我看,子寰兄的身手不错,他一定……一定能夺冠!” “他,十二岁夺得文韫诗会的魁首,既,也想在楼家军的选将台上夺魁?”谢文昀张了张嘴。 到底年轻气盛,想法好是好,文弱了些! 谢候觉着,很悬! 那上去打擂台的,从小练武的练家子,上阵杀敌的勇士,……哪一位不是一身绝学,想要夺冠的? 第137章 羸弱,怕是不堪一击 楼国公设擂台,甄选先锋官与两名偏将,以比赛胜负定,以示公正。 楼国公束衣铠甲,端坐在临时搭建的亭子内观战。他一双卧蚕眉紧拧,威风凛凛神情肃穆,几缕白发溢出,既是花白老人了。 大雍朝一代战神,既也是老了!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郎立于楼国公身侧,穿一身不起眼的宽袖黑袍深衣,身形挺拔得如雨后隽秀的修竹。 少年神情肃穆,脸上稚气未退,凝神望着前方,众人由他年纪,便知他是抚远将军之子,楼国公嫡长孙楼沾。众人想到抚远将军楼弋,心生悲悯。 将军英年早逝,稚子还未成年,老父稚子出兵迎敌,何其悲怆难受! “好!” “好,打他!” 此时,听得众人齐声叫“好”,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三尺高台下人头攒动,人们聚精会神望着擂台上两名汉子。 高台上站立着一高一矮两名汉子,高个子长衫而立,矮个子短衣打扮,他们各自都穿上一件黑色缁衣,手执长棍对峙。 楼国公第订立了擂台规则: 比武分高下,和气为主,不能伤及对方,故而,个个都只能空拳搏击,美人各持一根长木棍,木棍两头粘上白石灰。 谁先击中对方缁衣前胸或后心窝圆圈内三次,并留下白粉印记,胜出! 将对手击落台下,胜出! 木棍上白石灰粉末随着双方打斗,扬扬洒洒,石灰粉只会少,若双方谁也没将对手打落擂台下,或者,没能在对手缁衣上留下白色印记,便会遭双双淘汰。 那些故意放水的,遇到这种擂台是一点办法没有。 要掌握时间,快狠稳,才能取胜,比拼的是本事,毅力和心智。 战场上瞬息万变,技能和速度是置敌的关键,楼国公广择将领,不论出身,不论门第,只要有胆量有本事有信心,都可以上擂台一搏! 这里不是沙场,楼家军要能立即投入战争的将领,不希望将士伤痕累累,国公爱才惜才,擂台赛自然是点到为止。 擂台比武两天,选拔骁勇胜出者。 昨日,擂台进行一天,几十人被对手击落台下,几十人被木棍戳中后心窝败出。今日是第二日,坚持下来的人不多。 擂台上两人的木棍飞舞起来,“咣咣”声不绝……,高个子灵巧得多,只见他腾挪闪躲轻松躲过矮个的进攻,跃至矮个身后,反手一击,戳中矮个子后心! 一道白色的印记明显! “记,一分!”边裁给高个汉子加了分。 矮个子一惊,方才不够镇定,直想着去戳对手的胸口,太过冒进没有注意后背的空档,而致使对手抓住他的弱项,自己先丢了一分! 矮子不敢大意,将一根木棍耍得滴水不漏。 他一个马步站稳,右脚一记扫堂腿,突袭高个子的下盘。高个子优势在身高,不得让他得逞。 高个子直接纵身跃起,躲过这凶猛凌厉的攻势,抬脚,就朝矮个后心一脚。 矮个一个趔趄还未站稳,躲闪不及,中了他飞起的一脚,重重地跌下擂台! “好!” 围观的人都朝高个子叫一声好! 矮个汉子技不如人,不得不服! “承让!” 高个子双手抱拳,脸上春风满面。 “王将军厉害!”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平陵关守将,抚远将军楼弋的副将王贲。 抚远将军之死,王贲心中有一团火,他发誓要与燕军决一死战,为抚远将军报仇。 王贲对先锋官一职,志在必得。 “好!”王贲在擂台上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不得不为这位小将鼓掌喝彩。 “王贲胜!”边裁给出结果。 擂台争夺,有勇有谋者胜! 王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斜睨着擂台下众人,“还有谁,上擂台来?” 能支持下来的,都被他打败了。 此场擂台,估计非王贲莫属了! 定国公一直坐镇于帐内,心里已将众将的本事瞧得清楚。他正要起身,宣布擂台赛的结果。 只见,一蓝色的身影翩然而来,轻轻落于擂台上。 定国公不由眼前一亮。 擂台下,众人瞧着来人,指指点点起来。 “这位,怎会上得擂台来?……昨日,并未见到这人啊!” “莫非是城防营、禁卫军统领以上的人物?……凡六品以上武官,可不经过预赛,直接上擂台!” 众人嘀咕起来,“这样俊秀美貌的男子,随意往哪一站,都遮不住卓尔不群的气质光彩,应该是世家翩翩读书郎,……怎会上得擂台来?“ 他,要争先锋官吗? 不同于王贲的凌乱的头发,这名男子年轻的脸庞很干净,剑眉星眸,丰神俊朗,很是让人侧目。 白皙的肌肤、黑白分明的瞳仁、微薄而性感的唇,……颀长的身躯,略显得瘦弱;眉目如画,说不出的风雅;紧抿的薄唇,有股矜持贵气。 这是哪家风雅金贵的公子吧! 以为先锋官非自己莫属,王贲心内正暗自得意。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王贲不由得火起,一双鹰眼狠狠扫过去,眸光扫到之处,若寒蝉冷凝凄厉阴寒。众人自觉一阵寒颤,不由替那位俊美郎担忧。 王贲看清来人,面色不由一沉,“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金羽卫统领斐驰大人!” “正是在下!”某驰微微颔首。 “统领大人不好好当差,上这来凑什么热闹?”王贲瞪着他,不冷不热地嘲讽道,“这是去北境杀敌,搞不好命都没了!可不是什么升官发财的通道!” 某驰墨眸一凛,眸光中是肃杀之气,“将军历经平陵关一战,心中自是痛苦难忍,您满腔悲愤,只为报仇雪恨!在下,却是以为,此时将军不冷静,不适合担当阵前领兵之将!” “你?……” 王贲一噎。 “说的他妈的都是废话!擂台上,凭拳头说话的!” 他胸膛起伏着,抡起拳头晃一晃,“嘿嘿,……你本是秀才,身子羸弱,怕你不堪一击!……你可要想好!这样一张俊脸,若是被打坏了,我可不赔!” 第138章 谁揍谁,打过才知 驰公子墨眸一黯,眉头一扬,不羁的傲然之色,“谁揍谁,打过才知!” 王贲一噎,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太狂、太傲了! 可真欠揍! 众人可伶他一身风雅,难得有这报国之志,却不想,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说话之狂妄自大,又没法心疼他了。 “嘿嘿,王将军何等勇武,……这人不吃亏,是不会服输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围观者重,皆为他担忧。 “你,还真是个不怕揍的!”王贲斜睨道。 一个忠恕伯府的公子,年轻轻成了金羽卫统领,不过是凭着世家子弟的身份,会点花拳绣腿,能有什么真功夫? 没真正上过战场,不知战争之凶险,是得教训教训他! 王贲命人将缁衣给他套上,自己重换了一根长棍。 王贲持棍站好,狠狠瞪着他, 小子, 不出三个回合,定让你缁衣上留下十几个白石灰印记! 哪里来的,还回哪去! 这位驰公子不慌不忙穿上缁衣,撸起袖子来拿着长棍耍了几下,突然道,“将军,稍等片刻!” “哦,不想比了?” 王贲想,这人定是怕了! “非也!”驰公子长剑眉一挑,唇边漾起不羁的笑意,“王将军已连战了好几场,我这样与将军比试,却是占了将军便宜!不如,您选一位来比,我让他三招,再动手,如何?” “嗤!” 王贲不由嗤笑,好大的口气! 一股轻狂倨傲之色! “你是担心,本将赢不了你?还是,你自己心虚呢?”王贲很有些恼怒。 不是来砸场子的? 他,想搅黄此事?! “废话少说,接招便是!”王贲挥舞着手中的长棍,哇哇哇向他冲过去。 “噫,”驰公子望着朝他冲过来的王贲微微拧眉,向右轻迈一步侧身而立。 王贲将长棍舞得呼呼生风,眼见就要砸到对方头上了,那人只是看着,身子依然没动。 他,莫不是吓傻了? 众人不禁暗暗担心。 “公子!” 跟班无墨失声,他觉哪不对劲。 都这么近了,还不还手? 这是,送上去让人打? “要完,完……”眼看长棍都要砸到他头了,胆小的,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那人微微将头一摆,那长棍落在他肩头,“哐啷”一声响,长棍断成了两截。 断……断了! 长棍断了,还有这样的场景? 王贲没料到,也傻眼了。 对方步伐飞快,已转身他身后,在他后背心戳了三下! 王贲还是懵的。 不过瞬间,对方已经腾挪闪移了好几步,“王将军,你输了!” 输……输了??? 王贲脑袋轰隆一声,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你使诈!”王贲拿着断了的两截棍子,发狂般挥舞着,“你抢了我的先锋官!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长棍变成了两截,被他舞得呼呼响,王贲本就力气大,两截木棍变成双刀,在他手中变得狠厉异常,带着他满腔的怒火,直取对手的命门而来! “小心!”众人无不惊呼。 楼国公也从座上站起,担忧地看着高台上的两人。 这场景,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为争夺一先锋之位,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祖父,现在怎么办?”楼沾也颇为担心。 “再看看,”不到万不得已,楼国公不想出手干预。 高台上,王贲手里的双棍成了凌厉之势,步步紧逼,将宁驰逼到高台的边缘。 王贲抱定主意:将这小子打下台去,让他跟我抢! 他的想法,宁驰岂会不知? 这家伙没完没了? 宁驰墨眸一凛,“开!” 他长棍朝前一挡,戳在王贲的前胸! 前胸又被戳中! 王贲一惊,脸颊由白变红,又变成紫酱色…… 这片刻懊恼中,宁驰的长棍左右出击,重重砸在王贲手腕。 王贲吃痛不住,撒了手。 “当啷,当啷……”,两截断棍应声落台下! “斐驰统领胜出!”边裁立即裁定。 “好,哈哈,……” “好,赢得精彩!” 雷鸣般的掌声爆发。 王贲涨红了眼,“你……你?” “王将军,我先前说过,我即便是胜,也是胜之不武!”驰公子低眸,表示自己的歉意,“这,确实对将军不公平!” 这样的结果,不是王贲想要的, 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既跪在地上,痛苦失声,“呜呜呜,……将军,将军呐……” 那声声呜咽催人心肝,众人的心都堵得慌。 这场擂台赛选择先锋官,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个人的利弊得失,众人期待的目光,齐齐望向宁驰。 拿下擂台,既是双肩挑重担,也是承载着楼家军的期望。 宁驰双手拱起,“王将军,各位将军,楼家军的弟兄,……驰必将鞠躬尽瘁,报抚远将军的仇,收复被燕军夺去的城池!!” “好!” 楼伯赟此时已经走上高台,整场比赛,他都看了,这年轻人表现出色,果敢,勇武,判别力超群! 他,正是楼家军需要的先锋官! 楼伯赟重重拍拍宁驰的肩,“年轻人,敢不敢担当这副重担?” “敢!” 他的回答铿锵也简单,却胜过任何的能言巧语,比得上世上最好听的乐音。 定国公楼伯赟放了心。 楼伯赟低头,望着瘫在地上的王贲,“王副将,你累了,歇息去吧!” “国公爷,”王贲羞涩难忍,一副倔强表情,“末将……末将,对不起抚远将军临终重托呀!” “唉!” 楼伯赟叹息一声,他能理解王贲想要为楼弋报仇的心情,但,事关十万楼家军的命运,容不得个人感情用事! “若论建功立业,在座众人都想!论武功,王副将不是最强!你若为先锋,如你今日这般无状,失控,……我楼家军岂能胜出?” 楼伯赟双目炯炯,朗声道,“你唯一比他们强的,就是久居边关,对边关更熟悉!承你吉言,楼家军不是个人升官发财的通道,是保家卫国的军队!” 众人不由一震,老公爷一代战神,一身戎马身体力行! 王贲羞涩道,“国公爷,末将懂了!” 第139章 日夜兼程,美人姐姐来 万丈朝霞从天幕上撒落,照在天地间金灿灿的,明媚耀眼。 一行十余人的马队奔驰向前,马队轻装简行远远疾驰而来,很快,“嗖”一声从人们身边闪过。 这十余人的马队,正是玉蕤姑娘的商队。 玉蕤带着几名亲卫随护,陪谢文昀叔侄策马前行,为了尽快赶到狄国京城,商队过了边境,便与辎重车队分开。 每人各带了两匹马,待一马匹累了,再换一匹,日夜不停地往前奔驰。 塞北的早春依然凛冽清冷,玉蕤穿了厚棉袍,阿蛮帮她扯了披风搭上,才能抵御这早春料峭的寒意。 一行人日夜奔袭,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玉蕤打马跑上路边一座土坡,以手遮掩着额头往前看。 辽阔平原上出现了一座城市,四通八达的街道,热闹的市集,充满了喧闹与生机,在这平原上格外显眼。 狄国的京城到了。 玉蕤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纵身跃下土坡,大声朝永宁侯嚷,“侯爷,再跑几里地,就到狄戎国都城了!” “好,”谢文昀答应一声,不敢有半分松懈。 “快到了么?”谢令轲从旁侧插至她身旁问。 他双眸炯炯,第一次奔驰疾行,横跨了戈壁、越过了草原,日夜兼程赶路,他一个年轻男子尚且疲惫异常,二叔谢文昀已是气喘嘘嘘, 眼见二叔汗流浃背,他是隐隐地担忧,……长途奔袭的艰辛,谢令轲是领略了。 好在,目的地终于要到了,谢令轲松了一口气! 狄国都城在前,十几人并作两排,快马加鞭朝前赶,到了城门前,他们勒缰绳,停下来等着入城。 玉蕤转头,示意阿蛮准备好通关文牒入城。 “嘚嘚的,……” 旗帜翻飞寒风紧,迎面奔驰来一队人马。 玉蕤抬眸往前看, 执辔走在马队前列红衣铠甲装扮的姑娘,骑一匹高头大马而来,见到南朝人模样,便让开。执辔等候着。 “朵朵公主?”玉蕤一眼就认出她来。 “美……美人姐姐,是你?”玉蕤一身男装,翟朵朵没敢细看,自然是没认出来。 “是,”玉蕤骑在马上,朝公主拱手,笑道,“公主安好?……没想到是我吧!” “哈哈,……挺好的,”朵朵爽朗地一笑,“王兄说,今日有朋友自远方来,让我出城来迎,……没想到,是美人姐姐你呀!!” “多谢公主!” 玉蕤微笑颔首,不知那位王子殿下如何猜到她回来的? “公主,这位是永宁侯,此番专门回访狄国的,”玉蕤为公主介绍了永宁侯。 “欢迎侯爷,”翟朵朵双手交叉奉胸前,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公主殿下,”永宁侯客气地点头,说道,“劳烦公主领我们去驿馆休息,……待使团拜见过贵国尊敬的王,玉蕤姑娘会去拜访公主的!” 永宁侯说得字正圆腔,颇有使臣的范儿! 使团到达驿馆,使团在驿馆住下,拜见狄戎王交换文书。 谢文昀施施然坐下,便与狄戎王神聊起来。 玉蕤瞅瞅左右没人注意她,便偷偷溜出来,骑上马去拜访翟牧王子。 翟牧大王子的府邸,在京城的位置很显眼。 玉蕤没费什么劲,就赶到了那里。 狄国先王驾崩,将王位传给了亲弟弟。 作为王的嫡子,翟牧身份彰显,特别引人注目。 他向来恭谦严谨,并不以为自己与王位会有什么关联,他自幼坚韧好学,谦卑有礼,更是成了众王子中的楷模。 玉蕤来到大王子府邸,递上了名帖。 不一会儿,便有人恭恭敬敬来请她进去。 玉蕤跟随那人穿过庭院,走在回廊上,里面有一位高大的男子迎上来。 玉蕤莞尔一笑,“大王子,别来无恙?” “楼……楼兄弟,别来无恙?”她穿着护卫的衣裳,翟牧没称她姑娘。 “美人姐姐,你可到了,”翟朵朵热情地迎上来,“王兄左等右等不见你来,都急成什么样了?还紧催我去寻你,幸好你来了!” “朵朵!” 翟牧一僵,这丫头心直口快的,不知王兄会难为情? “多谢殿下记挂,”玉蕤礼貌地回答,“在下先到了,物资辎重等在后面跟着,……在下带了些礼品来上京!” 她特意将“礼品”二字加重了。 “姑娘的速度好快!”翟牧赞叹道,“你到了边境,我便知道你来了,……没想到姑娘,身手倒是非常的矫健。” “嗯,” 玉蕤转转眼眸,颇为讨巧地说道,“我既与王子殿下有约,自然就不会含糊,……不然,我还真怕王子殿下嫌我年纪轻,不知深浅,您这生意,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得做呢,……” 她这样讨好,翟牧岂能不知? “朵朵,你先退下!”翟牧命令小妹,“王兄与姑娘有要事相商!” “唔,又瞒着我!” 朵朵将嘴撅得老高,无可奈何地退下。 “蕤姑娘,本王听说令尊在平陵关已罹难,……你,当为此事而来吧!”翟牧蓝眸一闪,犀利的眼神扫向她。 大王子,便是大王子! 一语中的! “殿下,”玉蕤不由一愣,“家父之惨死,殿下竟有耳闻?” “嗯,本王走南闯北,耳目还是有的。” 翟牧点点头,嗤笑道,“楼家军没有孬种,已经北上抗敌了吧!姑娘不与楼家军一道迎敌,偏偏这时候跑到我狄戎国来?这时,姑娘还有心情做谈生意?” “殿下,”玉蕤心里颇忐忑。 她蹙着眉,斟酌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若是没说好,捋了人虎须,……他若添油加醋,搞不好会激起狄王的怒火。 见她踌蹴,翟牧瞥她一眼,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你此行来此,是怕狄戎陈兵边境,会对雍朝造成压力?” “玉蕤请求大王子相帮,愿以重金酬谢!”玉蕤诚心诚意,“家父在平陵关惨死,燕军陈兵犯境,对我大雍虎狼之心可见。希望殿下能劝大王,不要趁人之危……” 兴许,燕国也派了使臣来。玉蕤想着,若翟牧王子能鼎力相帮,燕国使臣只能灰溜溜离开。 第140章 这盘棋,还有得活 她那双眸子明净清澈,日夜兼程地赶路,脸色有点苍白,略显憔悴。 那双晶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带着期盼、带着恳切、带着敬意, “殿下若能助我楼家,先前我们约定的利润,可以多让给殿下两成!” 楼玉蕤眸子泛着光,“不,三成!还不止这些,……随后而来的辎重,不止有玉蕤专献给殿下的礼品,还有很多金银珠宝!只求殿下能成全玉蕤为父报仇之心!” 她黑漆漆的眸泛着光,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既像晕染上了天然是胭脂,又像刚从桃树上摘下的水蜜桃,肌肤粉红通透水呼呼,仿佛一戳就会破…… 翟牧喉咙咕噜一声,拼命地咽了一口唾沫,冷哼一声, “哼!本王,是缺金银珠宝的?” 他声音极清冷,像不为金银珠宝所动。 “啊?!不……不行么?” 她抬眸,甜美而澄澈的笑容冻住,笑容定格在绚烂的灯光下。她张了张嘴,像是不知该说啥,像是希望瞬间粉碎,脸色瞬间变白,继而泛起淡淡的哀伤。 她这样哀伤难过,翟牧看了,心不由揪起。 他顿一顿,口不从心地道,“也……不是,不行……” “嗯?”她迅速抬眸。 她眸子一闪,眸中现璀璨光芒,重又变得生机盎然,当真是明珠生辉,那红唇跟着向上弯起,轻声问,“殿下,方才您说什么?” “本王不缺钱财!” 你拿钱财收买本王? 忒瞧不起本王! “不缺?” 玉蕤怎知他心思? “殿下不缺钱,所以,您不想帮这个忙?那,殿下家人出了事,您也该是不缺钱的,您也不出手相帮?” 这比喻明显是偷换概念。 “嗤!” 翟牧被她逗笑了! “玉蕤姑娘,话,不能似你这般说,”哪有这样打比方的?翟牧深邃的眸光扫向她,“本王家人出事,与本王缺不缺钱,不能放在一起比!” 玉蕤的心不由一紧,他很冷静,压根没法制住他! 该怎么办? “本王不缺金银,也不需要你报答,”翟牧踱着方步,走进她跟前,眯着眼睛,右手抬起,捏捏她下颏,“不如,你成为我的家人?……若自家人出了事,翟牧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成……成为殿下的家人?!” 殿下有一个小妹诶,还不够吗? 玉蕤摇头道,“我是楼府的嫡女,有自己的家人,祖父不会同意,我给别人做女儿的!殿下这要求,太难为我了!” 她,以为,我还要一个妹妹? “你,真傻呀,还是,装傻呢?”翟牧脑壳一抽,气得狠狠剜了她一眼,“本王啥意思,你真不懂?” “殿下……,你……” 玉蕤心里咯噔一下,乖乖,他要我嫁给他吗? 她蹙眉沉思了一会,又摇头,“不……不行!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这个,是不可以的!” “为何?” 翟牧脸一垮,顿时就沉不住气,“堂堂大王子,配不上楼国公的孙女?” “不……不,殿下误会啦,”玉蕤赶紧声明,“你该理解,我爹爹刚过世,至少,我得给爹守孝,……” “你的意思是说,等守孝期满吗?”翟牧觉得,又有了希望。 “不是……不是,不能这么比!”玉蕤觉得脑壳疼。 “姑娘的意思,本王懂了,你既来求本王,……不得准备充足吗?” 翟牧摇头道,“燕国使臣也在上京,……你既这样,本王就爱莫能助了!” 想用区区钱财,买我为她做事? 怎么可能! 翟牧在赌, 赌她看楼家军身陷险境,她不会无动于衷。 “燕国使臣已到了这?”玉蕤一惊,“燕使臣都是谁,到了多久了?” “燕国国舅,信平君廖木,还有礼部尚书,都是宇文家的人,”翟牧轻声说道。 他觉得,说出来这两人,一定会吓着她。 “哦,是他们!” 玉蕤点点头,竟像不那么焦虑了。 “怎么?” 她的反应,翟牧很是奇怪。 燕国国舅爷,可是燕太子的亲舅舅。这位国舅爷,他是个实权派,手握有兵权。 这位使臣的分量,很重! 他,可比永宁侯只做个挂职的闲差,有分量多得多了。 “姑娘,不知道燕国国舅的厉害?!” 见她脸色复归于平静,翟牧忍不住追问她。 “知道!” 玉蕤点头道,“燕太子宇文宏的亲舅舅,而且还掌管着兵部,兼任兵部尚书,掌握有全国一半的兵权,是凶狠而不择手段的人。” “嗯,那你不怕?” “怕!”玉蕤回眸道,“小女子区区一介肉身,怎可能不怕?……只是,相对于十万楼家军的安危,我更觉得重任在身。” “哦,那姑娘这是,意欲何为?” “打扰殿下,”玉蕤双手拱起,“玉蕤不耽搁殿下休息,先回去了!” 说完,她急急往外就走。 “楼……楼兄弟,”翟牧忍不住追上去。 他追至院里,哪里还能看见那姑娘的身影? 楼姑娘回到驿馆,永宁候谢文昀也恰好回了。 “叔父,狄戎王与你说过些什么?”玉蕤急急问道。 “嗯,” 谢文昀瞟了她一眼,脸上像是不太高兴。“不知为何,狄戎国主对我等不太友善。” “燕国的国舅爷,他到了这里,”玉蕤急急说道,“燕国使团早两日已到了这,估计,已经与国王商谈过什么。” “啊,竟有这等事情?” 谢令轲不由大声嚷起来,“燕国简直就是狼子野心,他们这是要联手,致我大雍于死地!” 听到侄儿这么一说,永宁侯也不禁忧心忡忡起来,“若,真是这样,将是死局!我大雍,忧矣!” 十万燕军兵临城下,且已连夺了三座城池。 若狄戎王再出兵,楼家军出战燕军,哪里还能对狄戎国的兵? 分身乏术! 这,也太难为了! 屋子里很静,死一般的沉重。 “叔父,先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玉蕤抬眸,目光坚定,不急不缓说道,“这局,没有死,还有得活!” “还有得活?……此话,怎讲?”叔侄二人异口同声。 第141章 他很在乎那副皮囊 “要想盘活这盘棋,要看狄戎王的意思了,”谢文昀点点头,紧盯着玉蕤,问,“侄女去见过翟牧王子么?” 谢文昀更关心翟牧的想法,他认为,翟牧大王子的想法,多少也代表狄国国主。 “大王子?” 玉蕤不由一噎,想着,他竟要自己嫁他,简直是趁人之危!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自己怎能轻易示弱? “大王子自有他的难处,” 不能与翟牧为敌,玉蕤决定要靠自己,“燕国国舅爷信平君廖木,是燕太子宇文宏的亲舅,兼任兵部尚书,掌握全国兵权。燕国使臣来势汹汹,想联合狄戎王一起制衡大雍,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就我们这几个?我看悬!” 谢令轲不觉有希望,不由有些气馁,“信平君凶狠而不择手段,这回,我们恐怕要栽!” “也不尽然,”玉蕤瞥了他一眼。 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瞪我干嘛?谢令轲心道,“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能怎样?” 一副不是我不说就能改观变好的样子。 玉蕤很想怼他,念及他一路辛苦,玉蕤还是忍住了。 “信平君廖木,是燕太子一党的,礼部尚书庞海与他不对付的,两人各为其主各怀心思,”玉蕤眉头一扬,望向谢文昀,“叔父,您不觉有文章可做?” “侄女的意思……挑拨他们的关系?制造些许矛盾?”永宁侯谢文昀点点头,心道,侄女心思缜密,对敌军了解颇深呢。 “嗯。”玉蕤答应一声,转头望着谢令轲。 她的黑眸如潭直直望着他,被她这样子关注,谢令轲只觉心里发毛。 “挑拨燕国正负使臣的关系?”谢令轲撇撇嘴,“说得轻巧,怎么做?如何做呢?总不能跑去说人坏话!” “那个,自然不行的,”玉蕤呵呵一笑,“令轲,摸清廖木的行踪,跟上他就好,别轻举妄动!” “嗯,”谢令轲点点头。 燕国既派出使臣,横竖也不能住别的地方,八成都住着驿馆内了。找当值的官差打听一二,这难不倒谢令轲。 “侄女,接下来该怎样做?”永宁侯虽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他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 “接下来,咱们等着看戏!” 本是陪谢家叔侄出使,无奈这叔侄二人没提上状态。看叔侄二人一副懵逼的样子,玉蕤不禁莞尔。 玉蕤起身,推开窗户,当空喊一声,“虞方在吗?” 一个黑影从窗外飘进来,俯身便拜,“姑娘,有何吩咐?” 黑衣人虞方是国公府暗卫小头目,熙蕤堂商队到达边境,这些暗卫们就偷偷跟上来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谢氏叔侄既是一点没发觉。 玉蕤扬起头,明媚的脸庞上漾起笑意。“虞方,可知道燕国使臣住哪?” “住在驿馆北苑,与姑娘这边是有墙隔开的,”虞方认真回道,“姑娘吩咐我们的事,属下即刻便开始寻访了,狄戎国并没将他们藏着掖着,找起来也不费劲!” “你……你们已经知道燕国使臣在哪?”谢令轲张了张嘴。 玉蕤刚说完,人家就知道了,这速度……,想着要寻个一两天呢,顿时,谢令轲很觉没脸。 还没等他回过神,那张绝美的面容正望着他在笑。 “呃,……这个,”谢令轲觉得自己傻,更显得窘迫了,他极不自然地挠挠头皮,“嘿嘿,……等会看好戏!” “令轲公子,”那双如水的大眼睛含笑含俏,红唇微张,小巧美丽的嘴角微微翘起,“叔父大人自然是看戏。你,年轻轻的,……好意思?” 谢令轲脸色一红,这就要恼,“说得你好像多大似的!” “令轲!”谢文昀脸色一沉,喝住了侄儿。 永宁侯谢文昀看出来了,别看姑娘年纪轻,胆大心细又有章法,……此行,怕是她已提前规划好了。 真不愧是国公爷的嫡亲孙女,很是飒爽英姿! 谢文昀一面用眼神制止侄儿不要乱说话,一面笑望着玉蕤,“侄女,令轲与你年纪相仿,他是男生,有事让他去做便是!” 谢文昀品出来了,玉蕤该是有事要交给令轲完成。 玉蕤朝令轲挤挤眼,“哎,令轲兄弟,暗卫能打听的这些事,他们都做了。但有的事,他们做不了,只能麻烦你了……” “我?!” 谢令轲很不自信地望着玉蕤,“啥事?……楼府暗卫都完成不了,我又能帮上什么?……不会是让我使什么苦肉计?”他瞬间感觉很不好。 苦肉计便想起我? 为接近燕国使臣,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被人狠狠重伤……可伶兮兮出现在燕国使臣在的地点? 谢令轲自行脑补着伤痕累累的样子,浑身不由一哆嗦…… 谢令轲后背绷直,瞳仁泛起了恐怖的光, 不是怕疼,怕累,怕伤…… 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公子,何曾被人这么羞辱过? 没脸! 真是没脸了! “你……想啥呢,”玉蕤瞥他一眼,真觉他幼稚,“过来,我告诉你……” “不要……,”谢令轲很挣扎,俊脸变得煞白,贱兮兮地求道,“好妹妹,……” “少废话,过来!”他有多在乎他那副皮囊,玉蕤自然是清楚的。 玉蕤心里更觉好笑,手里拿了一把匕首比划起来,“你这样,……可别怪本姑娘无情,不如……让暗卫给你花一花,……” “别呀!” 谢令轲大惊,乖乖地起身,“好姑娘,只要不动我的脸,……您说啥都行!” “唉,”侄儿这样没骨气的样子,谢文昀都看不下去。 谢文昀起身道,“本候想起来,还有公务没处理……,先回房了!” “二叔,” 谢令轲本来要跟上去的,虞方先一步挡着他的路。 谢令轲乖乖停住,转向玉蕤,“你……你说,干……干嘛?” “瞧你这点出息,”玉蕤嬉笑着走过去,附耳道,“这事,……这样……” 她声音很小,说得很轻很轻,只有谢令轲能听见。 “就这?” 谢令轲听完,喜笑颜开,“呵呵,……你不地道,咋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 第142章 这枚铸币,该好好揣摩 狄戎京城街市热闹非凡。 早春虽有些寒凉,街上的人并没减少。各类铺子全开着,红红火火。行人熙熙,车马粼粼,叫卖声不绝。 不时,有身穿华服的贵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而过,路人回转头,投去羡慕的眼光。待人马过后,看热闹的人回过神,重又融入这热腾之中。 “天丰楼”酒肆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一到饭点,来这就餐的人早就排上了号约满。快到晌午,不少贵族子弟骑着马或乘软轿来。 见来了贵客,小二忙着招呼起来,“客官,上里屋去坐……” 贵公子们优哉游哉地下马下轿,自有跑堂的迎上往里送。 “托身于高门大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天香楼大堂跑堂的小二,望一望坐在桌角的年轻男子,撇了撇嘴,“同样是公子哥,你,也太寒酸了些。” 年轻人凌乱的头发用一条青色方巾系着,外戴一顶乌黑的软帽,身上裹一件皱巴巴的长袍,后背上一个不伦不类黑色褡裢,十分寒酸土气。 他边吃着边翻看一本书,还不时伸手粘上唾沫接着翻书。 书生在这坐了许久,只要了一碗抄手,早下了肚却不见离开。 小二十分地嫌弃。 “公子,您这就不能到别的地方去?”眼看到了饭点,前来就餐的人络绎不绝,书生就占用了一张桌子却不走。 小二心烦得很,很想将他撵走。 “这就好,”书生却不在意,“我在这等人呐,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您呐,可不可以挪个地?”小二见他迟迟不动,拉下脸来下逐客令。 “撵我走?” 书生仰起头,很是倔强,“本公子拿钱买了一碗抄手,……钱已付了,还不让坐的?” “您……坐得太久了!”小二很不耐烦,“你这,耽误我们做生意!” “再来一碗抄手!”年轻人随手甩出一枚铸币。 “嗨,你也不饿,干嘛不走?”小二很烦躁。 “本公子给钱了,为何要撵我?”书生很懵。 “走!” 小二将那枚铸币甩在他跟前,“这是哪国钱币?我们这,是不行的!” “大燕国的钱币,怎么不行?”书生不服气。 “不行就不行,快走开!” “不走,”书生很生气,也很倔。 “嘿嘿,……您这铸币,不是钱,在我们这不能用,”小二瞄他一眼,鄙夷道,“穷酸样,非要逞能!” “你……你敢咒我?” 书生上前去,一把揪住他衣襟,不依不饶地嚷道,“你敢骂我穷?” “难道不是?”小二哼一声,“你若有,请拿出狄戎国通用的钱币来,跟我这较什么劲?!” 小二揪着他手,将书生一个反推,书生一个趔趄,身形一晃就没站稳,撞到了旁桌,……那桌子一阵颤动,只听得哐啷声声响。 钵儿,碗儿,碟儿落了下去,碎了一地…… 这番吵闹喧哗,惊动了酒楼内用膳的食客,食客们纷纷起身离座想看个究竟。 “怎么了?” 掌柜听到动静,从内堂急急走出,望着碎了一地的餐盘心疼不已,急急吼道,“小二,咋回事?” “掌柜,是他……他赖这不走,”小二见掌柜的出来,更有了底气,“他还给了我一枚假币,想骗吃骗喝呢!” “胡说,我明明给了钱!”书生拿着钱币晃一晃,“明人不做暗事,我给了钱!” “小二?” 掌柜望着小二:你,啥意思? “当家的,您听我说,”小二附耳过来,“小的看过,他那枚钱是假的!” “假……假的?” 掌柜心想,书生你人模狗样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怎可能是假的,”书生自然是不服气,“燕国带来的,怎可能有假?” “燕国的?”掌柜不由一愣,脸色一沉,问道,“可否让我看看那枚铸币?” 真的假不了,假的成不了真,他倒是想看看,书生耍什么花样? “嗯,拿去,”书生得意洋洋的将钱币给他,颇为自豪地说道,“家兄去过燕国,燕国宇文家的铸币,岂能有假?” 掌柜接过钱币来仔细看,却是很懵,“这位公子,小老儿眼神不济,可否容我进内堂找账房先生看看?” 掌柜说完,让人摆上一桌茶点,“公子先用着,一会再与您上一碗抄手,……这钱币,小老儿收下了!” 书生瞥了一眼满桌的吃食,那一枚钱币可大大值当,笑容满面地应了,“嗯,我付钱,你上餐食,礼应如此!” 掌柜用托盘接了钱币,急急望后堂去。 “大人,让您久等了。” 掌柜走进内堂,朝坐在上首的正襟危坐威风凛凛的男子便拜。 中年男子脸色黑红印堂发亮,双目炯炯望向掌柜,“前院,因何事喧哗?” “大人,您看看这枚钱币,老夫既是没见过的。”掌柜端着漆盘,双手既是微微发抖。 掌柜托着一个乌黑发亮的漆盘,正中放置的是那枚铸币。铸币乃四方铜钱,中心四方空心,有暗色的悬槽,钱币上刻字是“申宝通币”。 太子宇文宏被册立太子那年,制上发行过少量的铸币“宏宝通币”。 “申宝通币”何意? 男子瞳孔微缩,嘴唇紧抿,右手狠狠攥着那枚钱币,双眸爆发出阴狠的光芒,“这是?……从哪来的?” “大堂内,一名书生来此用饭,花的是这枚钱币!”候掌柜紧张回答。 “他可说,钱币从哪来呢?” “书生说,是燕国带来的,”掌柜急急说道,“大人,不如将那书生传唤过来,大人亲自问他?” 掌柜巴巴地望了望他,又望望旁边一言不发师爷模样的人。见那人不说话,掌柜只能低头,静静的等着。 男子缓缓站起来,对着一言不发的师爷问道,“这枚钱币来得正是时候,师爷以为如何?” 师爷拱拱手,笑道,“君候机智筹谋,想必,君候心内已经了然,何须老夫多言?” 君候廖木点点头,对着候掌柜淡淡说道,“这枚铸币,老夫带回去,该好好揣摩揣摩。” 说罢,廖木不顾候掌柜挽留,推开门施施然而去。 第143章 暗卫查到的?神勇啊! 廖木离开天丰楼,与师爷同乘一辆车离开。 雅座内走出一位俊俏的公子,摇着玉骨扇向一位年长者稽首,“叔父,咱们走吧!” “嗯!”儒雅长者点头。 两人一起出天丰楼酒楼,跨上了路边的马车。 马车内,方才大堂内与小二争执的穷酸书生在。 长者一愣,“令轲,你怎在这?” “戏都演完了,还不兴我歇歇?”谢令轲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二叔一眼,“我都累坏了,不该犒劳一二,还要我咋样?” “做事怎如此毛躁,万一被人跟踪至此,岂不是白费功夫?”永宁侯谢文昀不禁扶额。 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侄儿,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被……被人跟踪?”谢令轲一愣,小脸煞白,“会……会吗?” “好了,歇歇吧!”玉蕤不得不哄着,转头,问赶着车的虞方,“谢公子走过来,没人看到么?” “哈哈哈……,放心!”虞方哈哈一笑,“这么些暗卫跟着的,若发现有人跟踪,我保证会将谢公子打下去!哪能让他蹭车蹭坐?” 讲点良心,好不好? 谢令轲脸一垮,狠狠瞪一眼虞方,对方后脑勺对着他。谢令轲既感觉到他的威胁,分分钟要将自己拿下? “令轲公子,” 玉蕤颇觉好玩,瞥了他一眼,打趣道,“没人跟踪你,该感叹上天待你不薄!”不然真会被虞方爆揍,这话她没好意思说。 谢令轲一噎。 个个都似乎对他不怀好意。 谢令轲苦着脸,“哎,别过河就拆桥!咋不能盼我点好呢?” 看他分分钟警备状态,玉蕤更觉有趣,“今日,确实多谢谢大公子出手,……您表演得十分精彩,那小二真就将你当成霍霍他酒店的,看你表情几乎能吞了你!” “嘿嘿嘿,……” 谢令轲听到对他的赞许,白皙的脸庞不由一红,“咱要装扮就得扮得像样,不然,人家哪能信?……不过,玉蕤,你咋来的燕国铸币呢?看着很新,像是还没怎么流通过。” “对了,小二像是不认识,竟然说是假的?”谢文昀也注意到。 “铸币确来自燕国,” 玉蕤点头,那灿若繁星的眸子眨了眨,明媚的脸庞盈满笑意,“商队来狄戎前,祖父派出暗卫去边境搜寻来一些证据,……铸币是燕国商人带到边境,混到正常的铸币中流通出来的。” “你咋想到搜集铸币?”谢令轲来了兴趣,“怎样能想到去找这种钱币的?又凭什么知道这铸币有假?” 玉蕤不慌不忙,“燕国大将军宗翰带领了十万军队南下侵犯我朝,十万军队的吃喝用度,粮草辎重等等,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廖木与宗翰,两人是死对头,廖木怎可能给他足够的军需银两?” “侄女的意思,宗翰私自铸造了钱币?”谢令轲一惊,“不会吧!作为主帅,他这胆子忒大了!” “怎就不可能?宗瀚为了南征,可谓孤注一掷!” 玉蕤脸颊微露凝重,“宗翰第一次南征,率五万人马围困平陵关半月有余,为何在我大军驰援时,不声不响悄悄退兵?……一方面,他确实忌惮我朝天威,另一方面,廖木不给他军需补给,军队无以为继,不得不退兵。” “这些,都是楼府暗卫查到的?”谢令轲愕然。 楼府暗卫太神勇了,简直是一支骑兵啊! 素来对暗卫不以为意的他,再一次瞥一眼虞方的后脑勺,有种被人钳制的危机感。 谢令轲将衣裳紧紧,往后靠靠,“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那枚铸币,宗瀚私自铸造的?” “嗯,十有八九是的,……” 玉蕤眸光变得幽远,“宗翰上一次退兵并没有走远,军队驻扎在边境小城,他是不甘心后退的,便铤而走险铸造了一批钱币,用这些铸币购买了必须的军需物资,并大量招兵买马……” “铸币既是私自铸造的,燕国商人岂能会不来?他们就会任其宰割?不反对?”谢文昀直摇头。 宗瀚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出兵? 莫不是疯了? “燕王年迈耳根子也软,宠妃黛敏工于心计,早想废太子了,这场战役,宗瀚押上了全部家当,若胜了,还怕廖木的为难?” 玉蕤嘴角一咧,笑道,“至于燕国商人,即使知道是假币,也是有苦难言,……宗翰威胁利诱他们,或者,允诺了他们什么好处!宗瀚是用尽手段弄到了行军必备的物资,再次袭击了我平陵关!” 看到那枚铸币,联想到商人的无奈,玉蕤颇为感慨。 “唉,柏荃一生戎马、精忠报国,既遭遇如此不计后果的敌人!”想起好友楼弋,谢文昀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二叔,”谢令轲胳膊肘一弯,别了他二叔一下下。 谢文昀一愣,方才明白过来。 永宁侯一提到父亲,玉蕤的心陡地一沉。 上一世,她是玉皎的替身,与太子元宸走得近。 楼家军兵败后,大雍主动求和。燕国派出太子宇文宏为谈判主使,大雍太子元宸不得不参与和谈。 与燕国的和谈还没结束,宇文宏被褫夺了太子位。宇文宏哭诉,宗翰窃国大盗,私铸钱币云云。 元宸将此事说给她听,当时,她就听了一耳朵并没往心里去。 由于两军进入战备阶段,她这才想起宗瀚私铸钱币一事,……如果,她能早点儿告之父亲,宗翰很可能卷土重来,父亲不至于殒命于平陵关。 重生回来,既没能留住父亲,……玉蕤眼眸泛起了水雾,瞬间盈满水汽。 见她不说话,谢氏叔侄不好再问,到了驿馆,大家各自回房歇下。 玉蕤进了房间,顾阿蛮还没回来。 她便坐下来歇会。 连日来长途奔袭,都没怎么好好睡,才一沾上凳子,眼睛既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 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一抬眸,便对上阿蛮关切的眸子。 “姑娘,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顾阿蛮推门进来,看见姑娘伏案睡着了,吓得赶紧过来瞧。 第144章 为人作嫁衣裳?不干! “没……不是,” 玉蕤不好意思擦了把脸,笑道,“刚才就是有点困,……事情办得怎样?” “姑娘放心!一切都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阿蛮伏在她耳畔,悄声细语着。 “好!” 玉蕤边听边点头,“这回,要是办妥了,咱们用不着再去燕国了,……可大大减小燕军对我楼家军的掣肘!” “真的吗?”阿蛮眼前一亮,兴奋不已,“姑娘,你先歇着,我去帮着盯紧了。” “欸,” 玉蕤还想说什么,阿蛮已兴冲冲跑出去了。 …… 信平君廖木回到驿馆,便反锁了门,将那枚铸币拿给师爷郝阳看。 “宗翰真是大胆至极,”廖木犀利的眸光扫过来,“你看看这枚钱币。” 师爷郝阳小心翼翼接过来,看了一下,有点吓着了。“申宝通币?……真是明目张胆觊觎太子位呀!” 宇文宏被册封太子那年,铸造过少量的宏宝通币。“申宝”,是指王子申? “嗯,本君还奇怪呢,宗翰没有银两,拿什么补给军队?”廖木恨恨地捏着那枚铸币,“这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呀!” “君侯,何以见得?”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他还有什么在乎的?公子申做了太子,他所行之事就合法了。” 廖木恨得咬牙切齿的,“大军往南攻下三座城池,为何不见好就收,还撺掇圣上让咱来这,联合狄戎一起攻击雍朝,……只怕他得胜之日,便是太子下台之时!” 郝阳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君侯,不至于吧!” “不至于?”廖木将铸币递给他,道,“你拿着这,去探探咱们那位副使大人的口风!” “是!” 郝阳将铸币置于袖袋中,走出来,去到礼部尚书宗庆仁住的宅院。 这礼部尚书宗庆仁,乃是宗翰的同宗兄弟,联合狄戎攻打雍朝,他是最上心的。 “哦,郝师爷,大人不在。”郝阳还没进院呢,就被两名穿黑布衣裳的仆从拦住了。 “无妨,”郝阳不以为意,“郝某进去院里等就是。” “不可!”那仆从伸手拦住,半分情面不给。 “咳咳,”郝阳干咳两声,几近是讨好到说道,“二位兄弟,我找尚书大人有要事,……能否通融一二?” “不能!”两名仆从板着脸,一点好脸色没有。 郝阳一噎。 “贼奴仆!”郝阳仗着是信平君的师爷,发了狠,朝这两名仆从一人扇了一个耳光。“下做的东西,敢误了大事!” “大胆!他骂谁贼奴仆?”斜次里冲出另外几名黑衣人,大声嚷嚷道,“他不过一个师爷,胆敢骂咱这兄弟?揍他,让他长点记性!” 两名被骂的仆从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被人这么一说,报复心哄然发作起来。 “一个文弱师爷,又有啥能耐?……不过是仗着信平君给他撑腰!” “嗯,有啥了不起!”另一位不怕事大的,说道,“等咱们大将军得胜还朝,莫说区区一个师爷,就连他信平君还能得意几日?” “对,该给他教训教训!” 宗家几位仆从一拥而上,擂起拳头打了郝师爷,只打得他哭爹叫娘! 郝师爷莫名其妙的,十分憋屈地,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再一看郝师爷,头发凌乱,衣襟解开了,已是衣衫不整了。 他一个读书人,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万分悲痛,满满恨意,从内心滋生…… 郝阳真是没脸了,也不能走进人院子里去,那不得更受人嘲讽? 仗着有个宗大将军,尔等如此猖狂? 他日,宗翰若真的全胜而回,信平君侯这一脉,那还能有什么好? 郝阳也不进院,折转身就往回走。 廖木一见他这副尊容,惊讶不已,“师爷,你这是咋的啦?” “君侯啊,君侯,” 师爷悲从心来,眼泪和着鼻涕往下流, “宗大人完全都不理会我,不仅不见,还让他那帮贼奴仆将我揍了一顿!” “岂有此理!” 廖木肺都要气炸啦,简直怒不可遏。 自己的师爷,生生被人给揍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 宗大人,是生生打我的脸呐! 廖木气不过,“师爷,咱们这趟来,犯得着这么卖力气吗,搞不好就给人做嫁衣了!” “君侯,您是啥意思……?” “他不仁,我不义!”廖木眸子闪着恶狠狠的光芒,“圣上再爱惜这幼子,……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想必,圣上定是不能忍的!” “君候,想的是……不是,” 师爷内心很凌乱,“联合狄戎一起攻打雍朝一事,就是搁浅吗?……君侯,这可是燕国版图向南扩张的一个大好时机呀!” “时机是好时机,那是宗翰的时机!”廖木眯起眼睛,“但,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廖某不干!” “君侯,你下定了决心?” “我说了,就是说了,难道还要更改吗?” 廖木恨恨地说道,“比起向南扩张版图,圣上身边狼子野心的人必须除去!不然,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呀!” 廖木积极收拾了行囊,连夜不声不响地离开狄戎。 这厢人走了,宗尚书却压根不知道呢! 礼部尚书拜访过狄戎几位大臣,便乘上马车,在大批仆从的护卫下往回赶。回驿馆,途经一条狭窄的巷子,却被堵在巷子里进退不得。 也不知从哪钻出来许多的车呀马呀,横在了前行的路中间,宗大人的车马完全过不去。 宗大人命令掉头。 待车马掉转头,要往回走时,后面跟上好几辆车马,好几乘轿子堵在后,互相撞到一处了。 那些车里轿里的人都不省心。 谁也不让谁,泼口大骂,甚至,主人带头打的,仆从们跟着打,……打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宗大人不明以,杵在车里,一动不敢动! 一直等到天色渐暗,那路面才渐渐疏通。 宗大人回到了驿馆,却不见了正使大人! 仆从们略略一打听,说是信平君不知何故连走了! 宗庆仁心慌得一比,来这出使的,谈得正好,正史倒走了! 这,是怎么个回事儿? 第14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蛮十分欢快地跑来,汇报成功将宋庆仁阻截在巷子里的消息。 阿蛮嘴角向上翘起,说不出的得意和自豪。 “宗庆仁被堵在巷子里,往前不能往后无路,他不明所以,只能躲在轿内缩成一团,……哈哈哈,本姑娘一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想起宗庆仁那副怂样,阿蛮开心得不得了。 “多亏阿蛮调度有方,”玉蕤脸上含笑,凤眸奕奕生辉。 成功地将信平君廖木逼走,商队里众人皆有功,还有,众暗卫兄弟也是不留余力。 正说着暗卫呢,虞方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小姐,廖木带着随从走了,估计现在已经过了边境!” 玉蕤含笑望着虞方,“暗卫兄弟们都辛苦了,回头,我会犒劳大家!扮成宗庆仁仆从的兄弟将那郝师爷暴打了一顿,没被这驿馆的官员发觉吗?” “姑娘放心,” 虞方笃定地点头,说道,“兄弟们瞅准宗庆仁不在,用迷魂药将他留下的两名留守迷昏,大大方方进他院里换了衣服,……等着郝阳来,揍了郝阳,再换回衣服出来的!” 阿蛮瞥了他一眼,很是不相信,“好几人在人那进进出出,就没人发现?” “即便是被人看见,也不怕,”虞方实话实说,“咱兄弟个个膀大腰圆,心狠手辣的,有哪个想不开的,敢管闲事?” 阿蛮无语,翻了个大白眼,“郝师爷吃了哑巴亏,岂是那容易认怂的?……他认了,信平君也不肯!人家急着回去,才让你捡到了便宜!” “嘿嘿,那郝师爷吃了亏没敢报案,估计也是丢不起人,兄弟们自然无虞!”虞方憨厚地傻笑两声。 阿蛮很是服气,“我们不过比划一二,压根就没上手,你们真揍了人?” “嗯,”虞方眉头一扬,“倘若揍轻了,如何激怒喜怒不形于色的郝师爷?” “嘶……”谢令轲听到虞方这话,联想到他昨日所说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谢公子是有事?”偏偏虞方瞄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问。 谢令轲一尬,顾左右而言他,“楼姑娘谋划得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楼姑娘真乃女诸葛,心思之缜密,手腕之老辣,……令轲实在佩服!” 老辣? 玉蕤一噎, 你夸我呢,还是骂我? “玉蕤姑娘冰雪聪明,是坠入方城的仙子,年纪轻轻思谋得当,”谢令轲头皮一紧,赶紧改口,“敢做敢当,临危不乱,当得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当然!”阿蛮得意地说道,“你不看看,是哪家姑娘呢?” “好了,被嘴贫了!” 玉蕤没时间与他几个耍嘴皮,“廖木却是走了,还有宗庆仁呢,他积极联合了狄戎的许多官员,宗庆仁给以重金诱惑这些官员,还有大雍的土地那么大诱饵,很少有人会不动心的。” “这……又该如何是好?”谢令轲又开始犯愁。 “信平君廖木走了,剩下的事,应该好办得多!”谢文昀笑道,“他们以重金诱惑,我大雍难道拿不出吗?” “看来,叔父有主意了?” “呵呵,不过那么一想,得侄女配合!” “叔父请讲。” “咱无须费大力气,只需拖住他即可!”谢候道,“他是读书人,又是礼部尚书,估计很讲究礼义廉耻几个字……侄女,那种铸币,你手中还有吗?” “还有几枚,”玉蕤笑一笑,“叔父要拿这去羞辱他?” “嗯,本候正有此意!”谢文昀沉思片刻,“信平君连夜回了燕国,估计他也不能闲着,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不出三日,便会有信使来,将这位宗大人换回的。” “宗庆仁那样的人,是得叔父去治他!”玉蕤点头笑,“叔父要什么,尽管去商队拿!” 言下之意,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如此,本候知道该怎么做了。”谢文昀眉头一扬,“估计这件事结束,前线战场也快开战了。” “嗯,”玉蕤点头不说话。 提到边境生死攸关的战事,几个人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咦,”阿蛮赶紧跑出去,“这会,来的会是谁?” 阿蛮带回一名驿馆的官员。 驿馆小官毕恭毕敬过来,“请问,您哪位是熙蕤堂商队的当家人?” “本姑娘是,” 玉蕤站起身,朝他拱拱手,“大人找本姑娘,有何示下?” “不敢……不敢,”那小官慌慌张张回道,“下官岂敢劳烦姑娘?是……是大王子殿下来了,殿下他有事找您。” “翟牧?!”玉蕤一愣。 他来有事? 玉蕤直觉得脑壳很疼。 “大人,麻烦您去告诉殿下,”玉蕤娥眉淡淡蹙着,让她原本绝美的容貌更添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商队的人都在,正在议要事,……过后,本姑娘再去拜访殿下!” “什么事,比本王的事更重要?” 玉蕤正说不见来,翟牧无需通报自己闯进来。 “殿下?……”那官员不觉一愣。 尊贵的王子殿下,既礼贤下士如此? 不,太不矜持了! “你,先出去!”翟牧朝他一努嘴。 “殿下……”他想坚持的。 “出去!”翟牧的脸一凶。 “是。”那人脖颈一缩,十分的怂,皮皮赖赖地离开了。 “本王到来,不欢迎吗?”翟牧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施施然在玉蕤身旁坐下,“昨日,属下向我禀报,有可疑人士明目张胆地在京城小巷聚众,斗殴闹事……本王甚为担忧……” 聚众闹事? 众人不觉一愣。 大家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将廖木撵走,却没逃过这位大王子的眼睛?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子殿下驾到,顿觉蓬荜生辉,我等甚为荣幸,”谢候脑筋转得快,连忙起身来打圆场。 “谢侯爷,本王敬您是长辈,又有世家风范,……定不会与商人有什么利益勾结,” 翟牧不亢不卑地说着官话,“谢候,本王着手查案,无关人员敬请离开!” “大王子想……”谢文昀打岔道。 翟牧脸一冷,“本王什么也不想!” 第146章 他说,与祖父俱往 翟牧软硬不吃,众人莫名紧张起来。 阿蛮悄悄拽拽玉蕤衣袖,想要护着她让她迅速撤离,“姑娘,快走!” 翟牧蓝眸一凛,走过来盯着阿蛮看。 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一张圆圆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身手敏捷矫健,周身透出一股青春活泼气息,看上去长相不俗。 他这样玩味的眼神盯着,盯得顾阿蛮直发毛。 “姑娘长得不俗!” 本姑娘好不好看,关你屁事!阿蛮心里大骂,真是个变态! 翟牧唇角弯起,抬眸,笑望着玉蕤,“你婢女么?……” “怎么?……” 玉蕤满心狐疑地望着他。 他,是为了阿蛮来? 他,怎会对阿蛮……? 他别有用意! 他,故意的! “对,本王确实是为你这婢女来的,”像是看出她心里所想,翟牧嘴唇一咧,露出一口白牙,痞笑道,“知道你有这样一位婢女就对了!” 翟牧重新回位上坐下,脸色一沉,“本王有充足理由怀疑,楼姑娘的商队有问题!” 来查商队,说到阿蛮,重回到商队上,难不成,是阿蛮做事出了纰漏? “殿下对商队有所怀疑?” 玉蕤不惊不扰,娇俏地一笑,像是心里有数似的,她挥挥手让大家退下,“殿下有话尽管问!” 众人不放心,都不愿走,她展颜一笑,一副问个话而已的表情,她坚持让大家退下。 众人悉数退下。 “玉蕤姑娘果然好胆色!”如此娇俏的姑娘,既能管住一群比她大得多的人,翟牧忍不住赞叹,“姑娘为了将信平君编派走,可是使了不少手段呢!” “使手段?”她打死也不承认,怼道,“哪只眼睛看见了?哪至耳朵听到的?又由谁来证明呢?” 这蛮横不讲理,真是没谁了。 “嘿嘿……,做都做了,还抵死不承认?” 翟牧墨眸一扫,嘿嘿一笑,“你的人堵住了宗庆仁的车马,场面特别混乱,……巧不巧,本王恰好就在那条街的酒楼上喝酒!本王本来是信了的,就那么远远一瞥,你那婢女在众人后面跑来跑去,指手划脚的,……那干嘛?当谁不认识她?” 噢,真是画蛇添足! 玉蕤不禁扶额。 对于阿蛮,玉蕤不会过分责罚。 阿蛮虽多此一举,没料到有人在酒楼上面窥视!阿蛮是祖父派出来跟着她保护她的,玉蕤自然也要护着她。 “有什么奇怪吗?”玉蕤为阿蛮争辩着,“没见过你们这的街道会这么堵,……她一小姑娘,跑来跑去怎么了?不过,兴奋了一些……” “小姑娘?”翟牧忍不住笑,“你说的那小姑娘,是比你还年长一两岁?这,该是多没见过世面呢?” “殿下是什么意思?”玉蕤心里不高兴,“殿下难道是来指责,我没教导好婢女吗?” “姑娘误会啦,”翟牧瞥了她一眼,正色道,“姑娘行动迅敏,麻利地解决了拦路石,本王实在佩服,……本王是意思是,信平君已经走了,宗庆仁不足为虑了!” “殿下,这话何意?”玉蕤一愣,像是他脑子昏昏了么? “一支军队,无论打仗,还是败,要顶天立地,以德行服人,……燕国大将军宗翰私铸货币的行为,是对王权法制的藐视。”翟牧愤然说道,“这种人德行有失,怎能够与之合作?” 君子无德,便是自寻死路。 “殿下的意思,要帮我们吗?”玉蕤的眸子一闪,脸上喜悦盈满。 “嗯,”翟牧默然。 玉蕤心内大喜,“殿下若真有此意,我们合作生意的利润,自当让与殿下二三成!” “做生意讲究一个公平互利,”翟牧心里赞叹,右手一摆,“帮了个小忙,逼迫你修改之前的合约,本王,跟那豺狼虎豹有何区别?” “殿下?!” 这样的翟牧,又让她看不懂了。 翟牧保证,他会向王上进言,燕国使臣不够诚心,二位使臣意见尚且不统一,王上定然不能放心与燕国合作。 玉蕤大大松了一口气,此次出使没辜负祖父的重托。 送走了翟牧,玉蕤刚回到屋。 阿蛮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姑娘,快快随我去后院!” “去后院?!”玉蕤很是莫名。 “哎呀!”阿蛮一跺脚,忙笑道,“瞧瞧我急火火的样!姑娘,你那只花雕来了!” “你说……说什么?”玉蕤激动不已,“是小凤找来了么?” “嗯,”阿蛮猛地点头,“雕儿真是厉害,既自己飞来了!可是,它盘踞在树顶,没人能靠近它!” “小凤么?……快快带我去!”玉蕤心里一阵欢喜,小凤这会过来,定然是带来了祖父的消息。 玉蕤拔腿便往后院跑。 阿蛮带她来到后院的一颗古老的银杏树下。早春时节,银杏树发了新芽,树枝上冒出绿莹莹的光。 玉蕤抬眸往上瞅,那圆溜溜的脑袋也正好探头看下来。 小凤看见了她,扑闪着翅膀欢快地朝她冲过来……一下就扑入她的怀里,贴着她蹭来蹭去,“啾啾……,咕咕咕,……”欢快地叫着。 “小凤,辛苦你了!” 玉蕤蹭摸摸它的头,摸着小凤脖颈上的毛,突然,她的手触碰到小凤毛绒绒下有个突起。 玉蕤探下头去,一枚细长竹筒,用丝线紧紧系在花雕的脖颈上。 玉蕤小心取下竹筒,摘下顶端的封铅,取出一细长的丝绸,玉蕤展开这方绸布,一行熟悉的方正小楷字落入眼帘, “不日北上,吾与祖父俱往,勿念!驰。” 看到这行熟悉的字迹,玉蕤的心莫名地一荡。 阿驰加入楼家军,北上抗敌吗? 她走得很匆忙,都来不及去管别的,…… 他既说,与祖父俱往? 他是怕雕儿可能会送不到信,别有用心之人获取了信函,会对大军产生不利影响,而只说祖父,玉蕤的心还是被震撼到了。 莫名的情愫滋滋疯长。 辞去金羽卫统领一职,他与楼家军一起抗敌,真不愧是她心里喜欢过的! 玉蕤的心忽地飞起,牵挂着边境上的楼家军。 第147章 翟牧答应帮忙 玉蕤拿着密函,还是不能确定,斐驰是否真去了前线战场。 谢令轲与斐驰关系匪浅,这事,谢令轲肯定知道。想到边关的楼家军将士,年迈的祖父忧心劳力,玉蕤再也坐不住,拿密信来找谢候叔侄住的小院。 “叔父,您可歇下?”她如歌如筝的声音传出。 听见她的声音,谢令轲急急走出,请她进屋里坐下,“玉蕤,是翟牧王子提出了什么无礼条件?” 谢令轲是被翟牧撵走的,联想到翟牧那张不近人情的脸,还以为是翟牧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是,翟牧王子已答应帮忙了,”玉蕤瞥了他一眼,嗤笑,“他既答应帮忙,还会趁人之危吗?” “他?!答应帮忙?!” 谢令轲张了张嘴,一脸苦笑,“姑奶奶,这啥时候的事?狄戎王子既答应帮忙,大小姐咋不早说?” 玉蕤用计策逼走燕国信平君廖木,翟牧便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谢令轲好一阵担心,提心吊胆无法入眠! “呃,……” 翟牧走后,她本是要过来的,……花雕小凤来了,又耽搁了时辰。 玉蕤凤目一转,笑着,“本姑娘,不是亲自来告诉你了!” 翟牧本没想与大雍为难,碍于他有别的想法,一早也没说清楚 “大侄女,翟牧王子说了相帮于大雍么?”谢候已穿衣出来,听到玉蕤的话,心情顿时大好,“作为使臣,本候没辜负圣上的期望,幸不辜负使命啊!” 谢令轲望着他二叔翻翻白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辜负使命? 二叔出使狄戎几乎是楼家人替他撑开的场子! 没有玉蕤姑娘的筹谋,没有楼家军暗卫,他叔侄二人在狄戎叫天天不应,恐怕要碰一鼻子灰,回朝只怕更要吃瘪! 谢候可不知侄儿心里的腹诽,一派天清气朗神态,“翟牧殿下既答应帮忙,侄女大可放心,本候会盯着那宗庆仁,不会让其阴谋得逞的,侄女接下来该忙忙商号的生意了。” 狄戎国的皮货宝石在大雍很畅销,她少不得要为生意奔忙一二。 “谢候,祖父已出兵边关!”玉蕤将密函递过来。 “楼弋写的?”谢文昀看了一眼,感觉很懵。 楼弋不过十二岁耶,国公用他做先锋官? 谢令轲凑过来,接过密函来,“这……这是子寰兄的字!” 子寰兄的字苍劲有力,除了他不能是别人,“子寰兄定是在擂台赛上夺魁了,他必定是做了先锋官了!嘻嘻,果然是言出必行!” “子寰?斐家的那个庶子?”谢候没想到斐家既有这样的铁血儿郎,更没料到,侄儿什么时候与人家这么熟稔? “子寰兄!别总叫人庶子庶子的!”谁要对子寰兄不敬,谢令轲既怼谁!他总忘事的二叔,谢令轲直接怼上了! “令轲,二叔不是那意思,”又一次接受到来自侄儿的鄙视,谢候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小心解释着,“你咋知道是他呢?” “我咋不知道是他呢?”谢令轲收起心里的激动,“子寰兄想去打擂台,跟我说过的,……包括我来狄戎国。” “令轲,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知道二叔出使,那小子主张让你到这来?”谢候恍然大悟道,“我说你小子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怎会有此考究?……那小子就猜出来啦?” “子寰兄倒不知二叔出使的事,但是,他想楼家军此次征仗,举全国之力,肯定会顾虑狄戎与大雍的边境,防范不能虚弱,他还猜想到楼姑娘的商队会在这时候到狄戎来……” “咦,”玉蕤倒是没料到,他如此老谋深算。 “那些天,你总说要跟我过来显摆一下,……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玉蕤瞥了他一眼, 哎,他这满腔的气概倒是挺令人佩服的。 不过,就他这小身板,这瘦弱的,遇上普通的杀手,他也是不敌呀。 “姑娘你看,我这次来的很对吧!”谢令轲说的,是他在天丰楼酒店装扮演戏那回事儿。 谢候脑壳一抽,“令轲……” 偏偏这侄子不知丢人现眼,自以为了不得,自鸣得意起来,还没有眼力见地往前凑。 “呃,……”玉蕤一愣。 真是佩服他自我感觉之良好! 玉蕤不回话,谢令轲紧赶着又提一句,“本公子是不是够义气,够出力?” “令轲,”谢候脸色一变,“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纳尼?!” 谢令轲以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二叔。 二叔,没说你呢! 谢候脸色一垮。 “是……”玉蕤赶紧点头,很怕他一直傻乎乎刨根问底,朝谢候拱手道,“这边的事,劳烦叔父,侄女想尽快赶去边关,看看能不能帮上祖父……” “蕤姑娘,不可!” 谢候急急说道,“两军阵前交战,各自都有十几万人,……你这一去,万一没找到自己军队,被敌军抓获了怎么办?” 谢候的意思,希望她不要去,别给楼国公添乱! “可是,玉蕤心里总是牵挂着边关,”玉蕤心里焦虑。 毕竟,上一世楼家军的结局可不好。 “侄女,我是长辈,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谢候能理解她此刻焦虑的心情,不管她听不听,他必须劝,“两军对垒,是武将的事!姑娘这时候跑去,是对祖父不放心?还是,你觉得功夫高超,觉得你计谋泯然于众人,甚至,楼国公也都比不上?” “不,玉蕤不敢,”她闻言,脸色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本候倒是以为,与其千里奔袭,长途跋涉跑到边关去,莫不如想办法,将我等在这处理完的事,巧妙地告诉你祖父!” “对头,” 谢令轲难得赞许他二叔,劝道,“得想办法让国公爷知晓,西北境边关无忧!” 楼国公若知道西北边防无忧,他就能将所有的兵力放在对抗燕军上。 “嗯,叔叔说得极对,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姑娘难得听一回劝,而且是她心甘情愿。 玉蕤之所以能放心,也是知道了写信的人确是斐驰。 斐驰的能耐,她是知道的。 楼家军有他出战,峡口关外这一战,胜算定是大了许多。 第148章 家事已妥,西市宁 黎明破晓时分,旭日还未升起。 东边的天宇是雾蒙蒙的,丝丝缕缕的霞光即将冲破迷雾将云层染上霞光。 清晨薄雾中有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竟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鸟。 那鸟儿飞得近了,在城墙了望口值守的一名士兵惊呼,“快看,那是一只雕!” 另一名士兵揉揉眼睛,“咦,这只雕很像先锋官的那只!” “才不是呢,是公子的那只雕!” 楼沾一套白色铠甲戎装束身,正从祖父的营帐走出来。 听到半空中大雕的哨音,楼沾抬眸望去,“嘿,定是阿姐有回信了!” 他站在营帐前,展开双臂等着花雕落下,正好可以接住它。 那雕儿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振翅一飞掠过他头顶,朝另一面教练场飞去。 楼沾很是无奈,嚷道,“大雕,阿姐可是将你托付给我的!” 那雕儿慵懒地甩甩头,压根没理会他的威胁,雕儿扑闪着翅膀,朝在教练场练兵的宁驰飞去,半分情面不给。 “先峰官,雕儿回来了!”士兵们全都认得它。 士兵们只是奇怪,这只雕是公子带过来的,为啥会与先锋官这么亲近? 宁驰墨眸炯炯,望着朝他飞来的大雕,慢慢伸出了胳膊。 那雕儿轻轻落在他胳膊上,咕咕咕欢叫着起来。 “乖,” 宁驰一面从贴身兜里掏出一块肉干喂它,一面去掏它脖颈上暗藏的细长竹篓。 看看竹筒顶端的火折子是新的,宁驰知道,是玉蕤有了回信。 他又掏出一块肉干喂那大雕,振臂高呼,“雕儿,先去玩一会儿!” 大雕振翅一飞,咕咕欢叫着在半空中飞过来,飞过去玩耍着。 宁驰拿着密函进了大帐,双手捧起,“大帅,回信了!” “驰先锋官打开就是!”楼伯赟黑眸如炯,炯炯有神地打量着宁驰。 这只雕谁也不服,为何会服他管? 楼国公能肯定,大雕欺生,那说明它与先锋官很熟。 还有,''驰先锋官''的称呼,也是别具一格,他为何不让别人冠以姓氏? 那只说明一点,他不愿意姓斐! “谨遵大帅令!” 驰先锋官打开竹筒上的火咸,取出里面的信函,展开一看,一行纤秀的小字落入眼帘, “家事已妥,西市安宁,利,尽收囊中!” “太好了,出使成功了!”玉蕤走前与国公商定的暗语,这是所有暗语中最好的一句。 西市安宁,说的是西北边境隐忧已解,楼伯赟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圣上派使臣出访,很是及时,已取得我们最期盼的结果。”楼国公轻松不少,召集众将一起商议破敌之计。 “众位将士,不日,我军将出城与燕军决一死战!” 楼伯赟双目如矩,那苍老的脸庞上因激动振奋变成起了阵阵黑红色,“即日起,众将士勤练兵马,每日尽管吃个饱,等着本帅出击的命令!” “是!”众口一辞,声音如虹。 王贲望着驰先锋官,他白肤红唇,熠熠生辉的双眸,…… 这样的美男子夺得了擂台的榜首,他压力很大。 若不是与他在擂台上比试过拳脚,又在教练场上真刀真枪比划过,王贲真不愿意相信,竟败给这么一位白面书生! “先锋官,成败在此一举,您可准备好了?”王贲盯他盯得特别紧,唯恐他关键时候掉链子。 宁驰冷硬的唇角微勾,“本将自然准备好了!王将军,是不信吗?” 他双目一凝,冷凝的目光犀利望过来——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再比试一场! 王贲一噎。 说一千道一万,技不如人,能怨得了别人? 他顿一顿,瓮声瓮气地说道,“大战之前,不可内讧,和气最重要!” “哦,” 宁驰点头,“那将军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不得去教练场操练兵马?” “嗯,”王贲拱一拱手,极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他心里就是别扭得很,之前,做抚远将军的副将,王贲没有任何怨言 抚远将军行得正坐得直,与大伙儿常年戍守在边关,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他是王贲敬佩的人,做抚远将军的副将,是他的荣幸。 大帅却将他交给这么个白面书生调配,硬着头皮给这个人做属下,他心里太不甘! 只觉擂台上自己轻敌,而被对方得了头名,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郁闷地吐出一口浊气。 王贲气呼呼地走了。 宁驰冷眸瞥了眼他的背影,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楼沾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哎,你看小凤还能继续飞?” “哦,少将军有事儿?” 对于年方十二的楼弋,宁驰心里是很尊重的。 楼沾年龄小,略显生涩外,他的气度不凡,武功属上成,又在军营长大,会排兵布阵。 假以时日,这个少年绝对不能小窥。 “嗯,那只大雕不听我的,”楼沾期期艾艾说道,“阿姐将它交给我看管,这雕却不听我的,……先锋官出战迎敌,没人管受得了,那该怎么办?” 他是来请教驯雕的技巧的? “你姐,没把训雕的技巧告诉少将军?”这花雕为何不粘他,只粘自己,宁驰自己也觉奇怪。 “阿姐走之前都告诉我了,”楼沾青涩的脸显得颇为拘谨,“大军一路往北走,我跟它玩得挺好的,……那天,它看见将军了,发疯一样地往你那冲……” “这……”宁驰心一动,冷酷的脸色变得柔软。 一回生,二回熟,大雕与他像有些缘分,……也不尽然! 雕的主人,从未在雕儿跟前说过他的坏话? “先锋官?”楼沾懵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宁驰心一晃,稍微有些走神。 “少将军,这雕儿有些嘴馋,”宁驰进帐内拿出一袋肉干来,递过去,“每次雕儿来,我都喂几块肉干,……少将军,不如拿去一试?” “真的吗?”楼沾眼睛一亮,接过那袋肉干大喜过望。 只要能收服了这只雕,也能对姐姐有个交代! 不然,楼府堂堂少将军,连这一只雕也应付不了? 第149章 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抱着这袋肉干,楼沾如获至宝。 他来到帐外,掏出一块肉干,“大雕,给加餐了!” 半空中嬉戏玩耍的雕儿见到肉干,迅速落下来用尖喙一啄将肉干迅速填入肚,振振翅高兴得发出咕咕欢叫声。 楼沾走过去,顺手捋捋雕儿脖颈上的绒毛。 那雕既将翅膀一掸,振翅朝教练场的某人飞去。 楼沾一愣,青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吃完就走? 不是有奶便是娘吗? 他望一眼肉干,顿时,心生悔意。难道,它从装肉干的袋上能闻到别人的气息? 哇哇哇,忘了换布兜了呢! 宁驰站在营帐前,恭敬肃立着。 先锋官带四万人居中扎营,左右大营各三万驻扎两侧,楼家军成三足鼎立之势,与峡口关外的燕军对峙。 中央行辕大开,飞奔过来一行人马,前列正中的一员大将,精神矍铄,须发虽有些发白,但挡不住他矫健身姿。他就是大司空大元帅定国公楼伯赟。 楼伯赟出大帐来峡口关下驻扎的军营巡视。 “吁,吁!……” 楼伯赟勒紧了缰绳缓缓停下,抬头望了一眼前军将士,整齐肃立的军阵威武雄壮,士兵们个个斗志昂扬,…… 楼伯赟缓缓点头,“先锋官,阵前听令!” “末将在!” 宁驰大步向前,“请大司马训话!” “全军将士骁勇善战,个个斗志高涨,本司空很满意,”楼伯赟双目如炬,眼光所望之处,将士们站得笔挺,“燕军顽固诡计多端,不可硬拼只能智取!燕军深入我大雍,派一直劲旅直取他后防,断燕军粮草补给,……燕军粮草物资供给不上,军心自会瓦解。介时,我军趁其不备击之,一举将其歼灭!” “是!” “是!” 众口同声,震天动地。 楼伯赟满意点头,下了马随宁驰进入帐内。 宁驰奉上热茶,请大司空上座,认真润湿了毛巾,仔细搽干净手,端来一盘馅饼来,又倒出一杯羊奶来,恭敬地放在楼伯赟右手边,“老大人大清早便出去巡营,没来得及吃,……老大人,多少吃一些!” 楼伯赟一愣。 没料到这年轻人心细如此,顿时,他心里暖呼呼的。 “多谢,”楼伯赟捏起一张饼嚼了,抿了一口幼嫩的羊奶,问道,“此战,先锋官可有想法?” “燕军已占据三大险要城池,且都是易守难攻的坚固城池。” 宁驰顿了顿,实话实说,“据前线战报,那燕军占据三座城池,竟无半点娇奢之态。无论有无战况,士兵们依然三更做饭、四更演练。其帅,忠勇不畏死,其兵,强壮不贪生!我军不可轻易冒进!” 先锋官悄悄做了不少,楼伯赟放心了许多。 “老夫何尝不知?”楼伯赟摇头,目露忧虑之色,“先锋的意思据守,夺时再攻。但,楼家军备受瞩目,不能长期如此,……” 楼伯赟停住了不说,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与他听。 十万大军千里奔袭,粮草辎重花费巨大,楼伯赟不怕别的,担心朝中的敌对势力会趁机发难! “老大人的意思,我军要速战速决吗?”宁驰墨眸一沉,摇头道,“燕军不会轻易出城,他们据险而守,我军若强攻,损失会很大!唯有将他们引出来!” “燕军怎可能就范?……他们连打好几场胜战,骄傲无比,狂妄自大,……我若是敌方将领,也不会轻易出城,能有什么办法?”楼伯赟很想听听这年轻人的想法。 “先打击燕军士气!” 宁驰墨眸如星辰濯濯,“正如老大人说的,行军打仗,粮草先行,……咱派一支劲旅远道绕道至第营后侧,将敌军粮草辎重烧毁,杀杀他们的锐气!” “先锋官准备好了?”楼伯赟很感兴趣。 “王贲王副将熟悉地形,由他领兵五千绕道而行,神不知鬼不觉……”宁驰说着笑,冷峻的脸露出难得的笑意。“若能占到天时,风力足够大,多少还能烧毁一片敌营,……足够威慑震撼到敌军!” 楼伯赟点点头,“接着往下说!” “敌军士气消弭,军心便会涣散,……这样,我军再出城挑战,装作轻敌落败而回,……下一次,敌军会大意,他们不仅想打败,还想消灭,……”宁驰指指军事图,又道,“将燕军的好胜心激发起来,才能引得他们出去,……将他们引人咱们的包围圈!” “你可知峡口关外有一处水洼地,……无论人蓄进入,几无生还可能,燕军若以此为计,想将我们歼灭于此呢?”楼伯赟神情严肃,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言之凿凿,不若以军力抗衡,先将其先头部队歼灭!楼家军铁骑发力,东西两面对燕军夹攻,形成合围之势,燕军主帅就该恐慌了!”宁驰既考虑充分,“我军审时度势,不可冒进!眼下,更要防止雍都不怀好意之人,以小人之心对大军的设计!” “咦?” 楼伯赟没想到,他既连这也想到了? 楼伯赟眯起眼睛,“该如何做?你不妨说说!” “末将以为,应让永宁侯尽快回朝!”宁驰略顿一顿,说道,“谢氏此行出使,立下大功全是仰仗楼府的运筹,他欠着楼府的情,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楼伯赟不由眼睛一亮。 呵呵, 他既连这些都知道? 可真是有头脑有能力,倒是小看了他呢! 楼伯赟怔怔的,“既如此,先锋官酌情处理便可!” 宁驰墨眸一转,“当然,末将又得借助嫡小姐的雕儿走一遭了!” “嗯,……可!” 宁驰告偌,就在书桌上准备起来。他拿出一小块薄绢,持一支纤细狼毫,蘸特殊的墨汁迅速写着什么。 待墨汁干透,他将密函递给楼国公看。 楼国公赞许地点头。 宁驰叠好密函,放入特制的竹筒内,并在端口封上火碱。 他走出大帐外,朝雕儿走过去,“小凤过来,还得请你再去一趟!” 雕儿咕咕咕叫唤两声,振翅呼呼起飞。 白天的喧嚣降下来,黑夜慢慢来临。 第150章 做朋友做兄弟挺好的 翟牧脸上带着笑,凝神望着对面的姑娘。 为了那丫头,翟牧真是煞费苦心! 自从在雍都见过她,她那娇媚的笑容会不时出现在他脑中。每当夜深人静时,娇俏美貌的脸庞就会从他心口蹦出来,…… 翟牧很想表白玉蕤,希望她能留下。但是,她对他的热情,没有男女之情,现在又知道了他的想法,连笑容也是淡淡的。 那双灵动婉转的眸子那么清冷,那么漠然。 翟牧咽下了心里的话,双手合十朝永宁侯谢文昀行礼,“侯爷辛苦,一路走好!狄戎国随时欢迎您来做客!” “殿下的情谊,本候回朝定会向皇帝陛下禀明,狄戎与雍朝永结友好睦邻关系。”永宁侯说起这可是一套一套的,“来年殿下来雍都,希望本候有幸能款待殿下。” “好,多谢侯爷盛情,”翟牧呵呵一笑,“他日若去雍都,本王定会上府叨扰!” “好哈,本候恭候!”永宁侯笑嘻嘻地上了车。 谢令轲瞥一眼翟牧,见他那不时瞟着玉蕤的小眼神,心下晒笑:凭你,也想打我们蕤蕤的主意? 谢令轲有点不乐意,朝翟牧拱拱手,道一声“再会”,便跨上了马车。 玉蕤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神采飞扬。 感受到翟牧那温柔多情的眸光,她不得不沉下脸,连眸光也散着寒意。又欠下人家的情,她心下甚忐忑,心内对他的感激,也不好说太多。 “此行,多谢殿下相帮,”她眸光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就连语调,也是淡淡的。 翟牧一滞, “姑娘,非得要如此吗?” “什么?”她眨巴下眼睛,装傻,装萌,装懵…… “哦,……”翟牧叹一口气,“本王与姑娘,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做朋友?……当然!”玉蕤略尬了一下,唇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璀璨的笑来,黑漆漆眸子泛起光泽,“殿下如此抬举,本姑娘荣幸之至!” 本来,她是将他当朋友、当兄弟、当生意伙伴的! 只是,这个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说起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婚嫁,…… 上一世,她是以为,女人最好的归宿是嫁个好男人,要嫁显赫有权势的男人!太子说要娶,她二话不说就嫁了! 结果呢?落得个香消玉殒结局! 上一世,她不知自己有亲人,不知是楼家的女儿。 这一世,她既是楼府嫡小姐,已是楼家一份子,要她离开亲人甭谈! 况且,还是什么远嫁! 做朋友挺好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很多,五湖四海……行之所至,皆有兄弟,多好! 这一份轻松适宜,让她心情顿时大好,“殿下,你早说呀,……害还得虚惊一场!” 她本不同凡俗的秀雅绝俗,天生一股轻灵之气,明珠美玉般貌美无俦人品,心思婉转在脸上彰显,更是明媚生姿。 翟牧看到,心里又是一动。 “楼姑娘天性豁达开朗,不似南人女子扭捏拘泥,与我狄戎草原儿女有几分相似,”翟牧实话实说,也是一片赤城。 “哦,这样么?”玉蕤娇笑道,“大雍女子千千万,女儿身本是不易,为何不开朗一些?殿下此说,莫免牵强!” “如姑娘所言,”翟牧点头笑,“本王是说万一……万一楼府遭遇了什么,或者,姑娘遭遇到想不开的事,本王举双手欢迎你来!本王定会给你最好的,绝不会让你失望。” “楼府会遭遇什么?……” 翟牧没有诅咒她的意思,玉蕤心里还是不乐意,脸一垮,“本来……哎呀呀,算了,是朋友,不与你计较了!” “哦,姑娘像不高兴呢,”翟牧忍不住笑,“不是说万一……?” “好了,殿下您打住吧!”玉蕤将手一挥,本姑娘说了,不跟他计较。 不看僧面看佛面! 她和翟牧,以后还得做生意,常来常往啊! “多谢殿下,玉蕤先回朝,……狄戎的货物带回去,我会销售出去的……您那就等着,到时候坐着数钱吧。” 她那清澈的眸子散发着光泽,灿烂的笑容盈满,就像初春的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翟牧嘴唇禁不住浮起笑意,“好呀,那就托姑娘的福,让本王也挣了个盆满钵满!” “嗯额,殿下走啦!” 玉蕤哈哈一笑,说话间已跨上马车。 “好,姑娘一路珍重!” 翟牧笑着点头,就那么望着,望着她的车马慢慢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姑娘,那大王子怎看上去傻乎乎的?”瞅着翟牧大王子不见人影了,顾阿蛮才回转身来。 “嗤!不许这么说人家,殿下帮了我们多大的忙啊!”玉蕤想,与翟牧已结成兄弟般的友情,任何人任何话轻慢他,都是不可以的。 “况且,我们商号以后得靠殿下呢!”玉蕤再次严肃告诫。 “哦,”阿蛮点点头。 阿蛮有种感觉,姑娘像是越来越比她年长似的,是自己越来越幼稚可笑吗? “不,”马上,她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你说啥呢?一愣一愣的……”玉蕤瞥她一眼,不知道她在合计啥。 阿蛮正要解释,突然,车篷顶传来笃笃的响声。 “这是……?” 玉蕤一愣,这声音好熟悉! “小凤!” 她赶紧掀开帘子看,果然,她那只雕儿跟着大车,盘悬在车顶上方飞行。 那车夫没见过这么大的雕,吓得愣慌了神, 听见当家的这一喊,车夫连忙把车停下。 玉蕤下车来,大雕落地走近来,朝她身上脸上蹭了蹭。 “小凤,又回来啦?”玉蕤估摸着,它是有密函送来。 玉蕤抱它上了马车,那头大雕头一回享受着如此待遇,趴在软乎乎的毡毯上一动也不敢动。 玉蕤伸手取下密函,迅速拨下火碱,还是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召永宁候回朝,防雍都小人作祟!” 下面的落款,是楼伯赟。 玉蕤感叹了一声:诶,连想法都一样! 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一转念,她又否定了,谁要跟他心有灵犀! 这,自然是祖父想到的。 那人,不过是听命从事罢了。 第151章 像久旱后遇甘霖 玉蕤上了谢家的马车,将密函交给永宁侯谢文昀。 谢文昀一愣, 这口吻这语气,一点不客气哈。 谢令轲凑近一看, 二叔,世上没有便宜得来的事, 欠人的,都是要还的。 二叔到底是长辈,子寰兄你就不能客气点? 又想子寰兄那样丰神俊朗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无礼?或许,是听命于楼国公,没法子的事了。 “小人作祟是……?”永宁侯诧异地望着玉蕤,“楼家军为国而战,铮铮铁骨令人敬佩,圣上对楼国公的倚重,……会有人行那蝇营狗苟的事?” “十万大军开赴边关与燕军对峙,就是一场死战!” 玉蕤一泓如水的眸子,在永宁侯叔侄脸上转一转,如歌如筝的声音响起,“总有些抱着私心私念的人,怕楼家军独占军功,总想插一手捞点好处,在皇帝面前吹冷风,有意为难……叔父得盯着些!” “嗯,有些人就是眼红,……”玉蕤的话,永宁侯顿时就明白了。 他是堂堂侯爷,朝堂之事,他岂会不明白?不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不宜在小辈面前说道。 “侄女尽可放心,”谢文昀点头,“皇上那,本候会天天盯着,不让任何人来搅局,本候、你爹,我们打小便与皇上玩在一处……” 玉蕤心口一滞, 头痛得直抽抽,脸色变得很难看。 想到父亲已然作古,埋在平陵关不知哪处的残垣断壁下,随着岁月是流逝将与那一处的山水同化,她的心痛得窒息起来。 谢文昀的声音嘎然而止, 皇帝、楼弋、他三人,楼弋已不在了,谢文昀哑然失声。 “二叔!” 唉,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令轲本要怼他二叔,见二叔眸中不可抑制的悲伤,他的心便不由软了下来。 他扭过头,望着玉蕤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没事,”玉蕤摇摇头。 拥有很多亲情、从未失去过的人,哪里会知道她的感受。 上一世,她是孤女不知亲情为何物,知道自己是楼府的女儿,她的心不仅仅用激动来形容,就像久旱之后遇甘霖,欣喜若狂,也小心翼翼,…… 亲人,不止是关爱,保障,更是庇护,让孤女的心盈满了喜悦,满足与欢欣。 上一世,她看到楼府从鼎盛到衰败,到颓废……她的心很痛,更不用说她是楼弋的嫡亲女儿。 这一世,她绝不让楼府重蹈覆辙! “叔父,”玉蕤抬眸,清澈的眸子泛着泪花,“祖父之担忧,是怕自己人捣鬼,……您必须帮忙。祖父与侄女有理由相信,父亲很可能屈死于阴谋之下……” “你……你说什么?” 谢文昀一怔,手里的漆孟跌落在车毯上,漆孟里的豆子哔哩吧啦崩落出来,还有好几颗蹦到马车外,哗啦啦滚出去好远。 “叔父,祖父想打退燕军亲自查核的,”玉蕤清亮的眸子因激动而泛着光,“祖父改变主意,……玉蕤猜测,定是燕军很顽固,不太好打,……” 玉蕤低声,将父亲回朝后,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说了出来。 谢候叔侄只听得目瞪口呆。 “匪夷所思,真匪夷所思!”谢文昀怔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楼弋回边关那晚,国公爷既受人暗算?” 这,定然是有人在恶意生事! “为何不禀告皇上?”谢文昀心里颇惊惶,急急道,“在京畿重地,有人既敢对国公爷下手,皇上真会置之不理?” “对!有人在京畿重地谋害当朝重臣,”玉蕤点头,“人既然敢做,必然留有后手!况且,我们不知对方是谁,是男是女,更不知其动机,……怎能与皇上说明呢?” “这……”谢文昀点头又摇头,“楼府不该将这事捂着,……这,给了那生事之人可成之机!” “叔父说得不错,”玉蕤眸子一眨,“不瞒叔父您,玉蕤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楼府功高盖主,皇帝不信任楼府……” “玉蕤!”谢文昀声音一抖,断然喝道,“你……你,怀疑皇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既然敢……” “侄女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玉蕤的目光变得坚定,“我至少要明白,皇帝是不是还看重我楼家吧!” “玉蕤!”谢文昀被他气到了,“你……你还有理了?!你若是我的女儿,定然……” “定然什么?!” 玉蕤清澈的眸子迎着他盛怒的眸子,坦坦荡荡,大义凛然,“叔父,若皇帝真有那意思,……我楼府也要受着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 谢候一噎,“圣心不可揣测!也不容揣测!你这丫头……胆大!大胆!” 他几乎被这丫头气得,一口老血几乎吐出。 “叔父,”见他如此,玉蕤放低声音,“皇帝没在这意思了,……不然,侄女也不会在这,更不会与您说这些了!” “侄女!”谢文昀脸一垮,摇着头叹息,“唉,你用了方法测试了皇上?……圣心,不可窥视!” “啊?!” 谢令轲拍拍胸膛,安抚着自己惊惶而脆弱的心,“不带这样吓人的!有话,好好说呀!” 谢令轲也来了兴致,“玉蕤,你咋知道皇上还看重楼府的?” 玉蕤双臂抱拳,讥笑道,“你想想,本姑娘皇商是咋来的?” “宫中的欢迎狄戎王子的筵席,……” 谢令轲眼睛一亮,“哇哇哇,……我知道了!你先征得翟牧王子同意,让殿下与你合作,……这本是两国邦交上决议的事,被你抢了先机,皇上若想除去你楼府,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楼府嫡女胆大妄为,恣意任性染指国库财力,只凭这一条,足够定你的罪了!” “这……这,侄女以身试法……若真是触怒天听,”谢文昀大惊,后背冷汗涔涔冒出。 皇帝若有除楼家之心,这姑娘恐怕早没命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谢令轲拍手称赞,“好一出嫡女救府的妙计!” 第152章 我在,你放心 “可我依然不够快,没来得及查出幕后之人,爹爹不幸罹难、为国捐躯,……” 玉蕤眸子一黯,秀美的娥眉淡淡蹙着,凝白脸庞上似有一行清泪。她静静地低着头,平复着内心的哀婉。 亲情如清水,看似寡淡无味,平常不觉重要,甚至,不被珍惜,却是人活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这,是一种传承、一种力量,一种直面磨难的勇气。 谢文昀很是感慨:柏荃泉下有知,心可安慰? “叔父既不知楼府遭逢了这许多,抱歉,”谢文昀语气略带歉意。 谢文昀内心是愧疚的。 谢佳柔在玉皎及笄宴上受伤,当时谢文昀就觉察出里面的不寻常。女儿无辜波及,他本想追寻这件事,被谢老夫人挡住了。 谢老夫人不愿自家惹上麻烦,以免波及到自己的女儿贵妃娘娘。贵妃若被波及,势必会影响到太子……这重重复杂关系困扰着他,他只能装糊涂不予理会。 想起来,他这永宁侯真是势弱了! 能不示弱吗? 老夫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是亲娘啊,他能怎么办? “唉,”谢文昀唇边漾出苦笑,不由轻叹一声。 “叔父,为何叹气?”玉蕤已调整好情绪,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望着他,“若叔父特别为难,您也不用勉强,……祖父……他会理解的。” “不……不是,” 两家如亲兄弟般的情谊,怎么就如此淡漠了?谢文昀心里的愧疚更甚,视线落在重新拾起的漆孟上。 那黑红的漆器被磨得锃亮,历久弥新。 谢文昀下定了决心,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浅浅地说道,“侄女放心,京城有我在,那些人翻不了天!” …… 一行十几人快马加鞭,穿州过府, 不几日,车队回到了京城。 玉蕤告别谢家叔侄,与谢氏分开,带着商队先回到了熙蕤堂。 熙蕤堂门前热闹非凡,全是来迎接商队的人,等着他们的当家回来的。 玉蕤坐在马车内,马车驶入这条街,她就探出头来往外瞅,……远远地,就看见商号门前站着的许多人。 她的丫鬟嫣红、画眉,有店里的伙计,还有账房先生, 门前一高大的男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男子从门前走出来,他身量高大,眉目俊秀,白衣如雪,气质淡雅,行走颇稳重,神情间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平静。 “这……,是大师兄?” 玉蕤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是柳云亭大师兄!” 大师兄定是收到了她的信,从云梦的朱雀门赶过来的。 柳云亭按照信中留的地址找到这,玉蕤不在商号,他不得不留下来等,……听到商号里的伙计说,当家的姑娘今天回来,柳云亭也随众人出来迎接。 “云亭师兄!” 玉蕤高声喊着,远远地朝他跑过来。 那副白皙貌美的面容,娇俏可人的眉眼,婀娜窈窕的身段…… 柳云亭直觉眼前一晃,那姑娘已站在他跟前。 “师兄,你终于来啦,太好啦!”玉蕤喜不自禁,高兴地拉着他的手直晃悠。 她那清澈的眸子里泛起笑意,那眼神很明艳温暖,就如她的笑容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柳云亭唇角勾起,笑容很温暖,“小师妹,你真是国公府的嫡女?!” 到现在,柳云亭还是不敢相信。 几天前,云亭收到她的信。她信里说,她现在在京城,成了国公府嫡小姐,现在有吃有喝有铺子,很忙很忙,……人手不够,希望大师兄过来帮她。 云亭只觉,这小师妹一张嘴叭嗒叭嗒的,还是那个说话没边的小丫头。 许久没有她的信息,留云亭觉得,无论真假,该过来看看她。 若她说的是真的,自然就恭喜她。 若她又扯谎,得代替师尊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嗯,大师兄不相信吗?”玉蕤甩着鞭子,眉眼弯弯带着笑,脸上是得意洋洋的,“本姑娘不仅仅是国公府嫡女,现在还是大雍朝正儿八经的皇商!我刚刚去了一趟戎狄国,带回来草原上的特产!您瞧瞧,后面好几车的都是!” 云亭瞅了眼她身后一字排开的好几辆规整气派大马车,不由他不信。 他目不转睛瞪着这个小师妹, 那通身的气派,得意的笑容, 她,何时有过如此恣意的笑? 她从小到大,不是被人打,就是被人撵,被人欺负,吃过很多苦,…… 国公府的嫡女,为何会流落在外? 小师妹前后的际遇,反转实在太大了,柳云亭很不适应。 虽然他已来了好几天,但,他还是难以置信。 现在,见到了她本人,柳云亭还是蒙圈。 “姑娘,回来了?”嫣红和画眉一前一后上来向她请安。 玉蕤转过身后,紧紧抱着她们,满心的欢喜,“嗯,回来了!你们在家都好?可,……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画眉最想姑娘了,”画眉年纪小,眼巴巴地瞅她,“我一想到姑娘要跑那么远,真的是很远,好远,……哎呀,心疼得紧!” “行了!就你会讨巧?” 嫣红推了她一把,催她,“姑娘跑了那么远,风尘仆仆的,……我们扶姑娘进去,伺候姑娘休息吧!” “好!”画眉高兴地点头。 两姑娘一左一右扶着她往门内走。 玉蕤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转身,望着云亭笑,“云亭师兄,傻愣着干什么?跟我进来呀!” “哦,”云亭还在发懵。 听到玉蕤叫他,这才缓过神来,他赶忙答应一声。“好,来了。” 嫣红和画眉却在旁边唧唧咕咕,“这人,姑娘你真认识啊?” “嗯,”玉蕤点头,诧异地问,“咋啦,你们像对他有看法?” “嗯,别提了。”画眉偷偷瞥了云亭一眼,“他找到这里来,说是要带你回山里!差点,还与咱府里的护卫打起来……幸亏,他手里有你的信,不然,咱们护卫可不认这混蛋!” “混蛋?!” 玉蕤愕然道,“画眉,大师兄怎么了,……被你们如此诋毁?” 第153章 熙蕤堂大总管 姑娘说话的口吻颇为不满,画眉呆怔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冒犯了柳云亭。 “不是,他……他可有趣呢,”画眉眨了眨眸,赶紧换了语气解释着,“他那天来这,说要找姑娘,我们说姑娘不在的,他偏就不信……还说,小师妹没见过世面,定是冒犯了楼府,求我们放姑娘走……嘻嘻嘻,……” 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人,楼府嫡小姐岂是他一个陌生男子想带就能带走的? 他活该被护卫们骂! “护卫们说,怕不个拍花子,专门盯着姑娘小孩的呢?护卫就上去要逮他,……若不是他拿出姑娘写的信,嫣红姐姐认得姑娘的字,恐怕是要被扭送去问审呢!”画眉一张嘴嘚吧嘚啵没个停。 听到这话,紧随其后的柳云亭身子不由一僵。 联想到那天的言行,柳云亭更觉尴尬,脸庞微微泛红,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天的他,实在是有些傻气。 “小眉子,你哔哔啥呢?”嫣红抱着姑娘的包裹进里屋,出来听到画眉一张嘴没个停,狠狠地瞪了画眉一眼。 画眉吓得缩颈,撇撇嘴,不吱声了。 她年纪小不懂事。 嫣红年纪大些,见识更多,却不能与她置气。她赶忙抢过话说,“姑娘幼时被人抱走,长在荒野山沟,多亏得姑娘师兄关照的。” “嗯,可不!” 玉蕤点头,娇俏的脸庞漾起动人的笑,“从我记事时起,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的,幸亏有云亭师兄的照拂,待我如亲妹妹般,……甚至,为我暗中做了许多……” 玉蕤眼圈微红, 那些年,萧若水漠视放任她,她时常被人欺负,使得她戾气重,到处惹祸,无法无天,……朱雀门师兄弟视她为祸害,对她避而远之。 只有云亭师兄暗中帮助她、照顾她,劝诫她、开导她,让她在苦涩疲乏中感受到一丝温情,生活再艰难也要看到前方还有光。 有一束光始终照亮她前行! 富贵时,金银满屋不觉贵重,穷困潦倒时,一米一粟都觉珍贵。 如今有亲人袒护,安知不是时来运转? 曾经待她如亲妹的云亭师兄,更是她要报答的。 “以前的我贫困潦倒,是满嘴呱呱的小丫头,”玉蕤眼眸里有微微润湿,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现在,我突然就成了国公府嫡女,师兄怎能相信?……还以为我变成了小骗子要祸害国公府呢?” “啊?……这样?”画眉愣了神。 她还将他看成了坏人,混蛋,……几乎就是,以……之心度君子之腹! 画眉实在想象不出,眼前定国公亲孙女,风姿卓约的姑娘,楼府嫡小姐曾经寄人篱下?貌似,比她在娘家还要穷困潦倒? “都怨师兄,”勾起了她的伤心,令她想起难堪的往事,柳云亭暗暗自责,“是师兄孤陋寡闻了,竟闹出一则大笑话来!” “怎么能怪师兄呢?”玉蕤对着云亭笑,“许久没见到师兄,我心里真高兴呀!师妹比起以前,很长了些本事呢!” “嗯,看得出来,” 柳云亭认真地点点头,就像对着以前那个怯弱而不自信的小姑娘。每次她捅了篓子,或是又闯了祸,她心悸而不安时,云亭总是肯定安慰着她。 “时间过得真快,小师妹已今非昔比,已经能独当一面,管理起如此规模的商号了。”云亭是认真夸的。 从师妹的一言一行,可看出她改天换地的巨变,还有不同一般的胆见识,一骑绝尘的气魄。 “好,小师妹你说说,找师兄来,所为何事?” 柳云亭感受到她的诚意,也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有啥正事。 “嘻嘻,师兄啊,”玉蕤眼眸流动着顾盼有神,“狄戎货物由熙蕤堂先拿过来,然后再,分派到全国各地,……可是大师兄,您看我只有一双手一双脚,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我缺一个总管,大师兄你来总领全国货物,好吗?” “如此重要的事,你交给我一个外人来做?”云亭一愣。 “大师兄,你跟我是外人吗?”玉蕤小脸一撇,有些不高兴。 “哈哈哈,……我自然不会把你当外人,不过,小师妹你现在是国公府的小姐……”柳云亭挠挠头皮,很有些囧。 “妙妙,熙蕤堂大总管已定下了?”玉皎不知何时到的。 听说自己姊妹回来了,玉皎迫不及待赶过来。 她抚掌笑道,“到底是楼府的嫡小姐,做事很是雷厉风行!这,可真是太好了!” “皎皎?!” 玉蕤高兴得喊了一声,跳起来就跑过去,与玉皎姑娘拥抱在一起。“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过去找你呢……哎呀,出去这十来天呐,特别想家,想你……都想死我了。” 这两名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孩子抱在一起,高兴得又说又笑又跳,忘了被晾在一旁的柳云亭。 望着两名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柳云亭又好一阵懵懂,“这是……?” 两个姑娘好不容易停下来。 玉蕤拉着玉皎的手,走到柳云亭跟前,嬉笑道,“大师兄看我这姊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们可是孪生姐妹哟。” “孪生姐妹?!” 柳云亭一震,面容如此相似。不用说,也是孪生姐妹。 可是,为何另外一人长期留落在外,楼国公府都没有人来找呢? 柳云亭越想越觉得蹊跷,见她二人高兴,也没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柳云亭拱手道,“见过这位楼姑娘。” 他不知对方的名字,叫楼姑娘总是没错的。 “大师兄免礼,我叫玉皎,与玉蕤都是玉字辈的,” 玉皎杏眸漾起笑意,“我常听妙妙说起过你,……妙妙自小孤苦,多谢柳师兄的关照,……家里人在等她,我想,先拉她回家去,改日再与柳师兄叙话,可好?” “玉皎姑娘言重,”柳云亭星眸闪着光,拱手施礼道,“竟被小师妹叫一声大师兄,那些都是应该的!楼府众人在等你,小师妹与玉皎姑娘回去吧!” “是,大师兄!” 第154章 既喜欢,就先喜欢着 柳云亭将她们姐妹送至马车上,很是恭谦有礼,“走好!” “多谢,”玉皎颔首。 她回望了眼身后的玉蕤,玉蕤施施然坐着,两人会心地一笑。 嫡小姐玉皎身上的浅蓝色牡丹团花襦裙,用银线勾勒出层层云雾如幻如仙,衣襟领口和袖口用银线勾绘出缠枝双生花。 “皎皎这一身衣裳配你如花雪肌,真如天仙一般,……本姑娘立时就自惭形秽。” “别打岔!” 玉皎很有些气恼,一双凤目含着怒意,娇嗔,“妙妙,真有你的!人都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该不是惦记着朱雀门大师兄,而忘记了楼府家人?” “怎么可能!皎皎,你怎么会这样想啊!” 天地良心, 她都不知大师兄会来! “嗯,”玉皎板着脸,一点笑意没有,“我巴巴地跑过来……就看见你和你大师兄,有说有笑的,说得可欢乐呢!” “皎皎……好皎皎……怎么可能呢?”玉蕤苦着脸,只管小心哄道,“不可冤枉人家,皎皎,你不想想,押着几车货,不可能都带回家的……到了商铺,才见到大师兄!若不信,你可以去问嫣红和画眉。” “嗯,那两丫头,还不是向着你说话的?” 玉皎不想饶她,“你那,早有人来报,说,今天回京城的。阿娘早早做好了酒食,巴巴地等你回来,……你可好,在铺子里跟人家聊上了!” “母亲……她可好?” 想起嫡母温思纯对爹爹的那片深情,想起爹爹为国捐躯血染边关,…… 姐妹俩的心情,都不由得黯下来。 “皎皎,祖父大军开拔之后,府中一切都好吗?”玉蕤抬眸问。 “都还好,” 玉皎一滞,忍不住心酸,“阿娘每天都会去灵堂,待一二个时辰祭拜爹爹,……可怜咱们爹爹,连尸骨都不知在哪。阿娘每天都去,其实就是存着一个念想吧。” “皎皎,” 玉蕤咽喉一阵苦涩,“祖父领十楼家军出征,必然会将燕军击退,为爹爹报仇的。” “真的吗?” 玉皎杏眸一寒,“爹爹表面是被燕军所杀,而实际上,害死爹爹的,怕是有幕后推手吧!” “皎皎!”玉蕤一惊,“为何如此说?” 她一直致力追查幕后凶手,虽然并没有实质上的进展,但一直都瞒着家里人。 玉皎是如何知悉的? “唉,我又不是傻子。” 玉皎眸子噙着泪,轻咬着银牙,“上一次,太子殿下匆匆忙忙赶来告诉我,父亲在边关告急的奏折,却被兵部的人强压下了……不用别个说,我又不傻,想想便知。” “皎皎……,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哎,我懂,我文弱又没武功,……不知道更好。” 玉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应该很庆幸,有祖父的庇佑,还有你这样能干的姊妹,……我只是有一点点小要求,查到了什么,稍微告诉我一些,……我竟是知道了,心里也是揪着的。” “好,我答应你。” 玉蕤捏着她柔滑的指节,“我们姐妹同胞,不应该隔着什么,……若是查到了幕后的真凶,我定会告诉你。” “哦,”玉皎点点头,“太子殿下告诉我,……齐王和兵部的一些大臣,以及户部的老臣走得很近。” “齐王元蔺么?” 玉蕤眼前出现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闪着凛冽的光,微皱着方眉,周身戾气很重,让人觉得不舒服。 “齐王殿下,可是咱们姨母抚养的。”玉蕤抬眸,轻声问,“若真是这位殿下使坏,甚至,连姨母皇后都算计咱们,……玉皎你信吗?” “姨母皇后?……怎么可能?”玉皎大惊。 “怎就不可能?” 玉蕤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姊妹。有些事,确实不能瞒着,得让她清楚明白,而且,要点透。 “先不说咱们府上的事,如果姨母与齐王勾结一起,都齐齐对付太子,……皎皎,你该如何自处?” 言下之意,皇家无亲情,太子位的争夺,并不会因为你是既定的太子,别人的图谋会有所减。 “不会吧,” 玉皎脸色苍白,脸上的神采瞬间全无,嘴唇不自觉颤抖着,眸中水气凝起,“齐王,并非姨母亲生,……日后,无论谁做太子,她都是皇太后,为何要为难元宸呢?” 不悦,写在她脸上, 她凝白的玉手不由自主哆嗦着,眉梢间那股和暖,瞬间变冷。 “皎皎,别激动,我是打比方,是说如果!” 看着这样的她,玉蕤既不忍心,又很心疼,却不得不说,“皇后与贵妃娘娘是面和心不合,宫中人人皆知,也不是一两天了。你,若与元宸走得太近,……这些,将是你难以逾越,必须面对的问题。” 祖父不赞成元宸与玉皎的婚事,他老人家一双慧眼洞若观火,看得很透彻。 真的,不会有好结果的! 上一世,做玉皎替身的她,在新婚夜殒命,不就是惨痛的代价吗? 她却没法将这结果告诉玉皎! 玉蕤感觉很无力,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向她袭来…… “我和元宸,祖父不赞成,”玉皎猛地捏着她的手,急急说道,“你不是说过,既是喜欢,就先喜欢着,别着急,慢慢来,……我想,你是支持我的,对吗?” 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从她冰凉的指尖传过来,…… 玉蕤不由一噎。 她那时那样说,是为了疏导她,怕她难过伤心,给她一点渺茫的希望,总好过一棍子打死啊! “皎皎这样问我,真把我难住了!”玉蕤使劲搓着她的手,让她冰凉的指尖变得暖和一些。“我该如何回答你呢?说不行,你能认同么?” “……”玉皎身子一颤,既是说不出话。 “皎皎,不如一切从心好了,”玉蕤甩甩头,故作轻松道,“皎皎,别自己吓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方才所说的,都是猜想了。那位齐王殿下,兴许没这个胆呢!” 玉蕤觉得,确实该好好查查这位齐王殿下。 楼家军在边关浴火奋战,她不允许任何人出来搞事。 第155章 在下若输,自觉退出 一辆马车离开国公府,缓缓驶入了大街,汇入车水马龙的喧嚣中。 玉蕤娥眉淡淡蹙着,斜倚着楠木雕花茶几在沉思着。 从永宁侯谢文昀处得知,楼家军驻扎峡口关要塞与燕军对峙,既没有前进的战报,也没有后退的音讯。 此外,并无更多的消息传来;没有更多的消息,便是好消息。 玉蕤相信,身经百战的祖父一定能大败燕军得胜还朝。 到了熙蕤堂商号,玉蕤下车,召集商号的几位掌柜议事,将大师兄柳云亭正式介绍给大家。 “请问,这位是……?”各大掌柜不认得他,不由得一愣。 众人抬眸,望着这位公子,月白色暗纹锦袍,脚踏乌青软靴,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好一位俊美公子! 这公子当熙蕤堂的大管家? 这,也太年轻了! 在座众人,谁不比他的资历老? 众人脸上有愠色,颇不服气。 “诸位,信不过师兄?” 玉蕤抬眸,笑道,“柳师兄精于算术,诚信为本,以利为义,有陶朱公之才,……不是我夸口,论经营理财,柳师兄的本事不在诸位之下!” “您是当家的,您说一句话,我们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秦掌柜起身,拱手道,“老夫来此,是因定国公府的威名,定国公为人公允,……楼府生意反倒是一言堂么?”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玉蕤一噎,脸瞬间就红了。 “诸位,请听在下一言,”柳云亭站起身,朝大家拱手,“在下不才,愿与诸位论道,论生意经,论经商之本,……在下若输了,自觉退出如何?” “这……?” 他说得如此坦诚,众人反倒觉得有点以多欺寡之嫌。 “既是当家姑娘举荐,我等没有阻拦的道理,”秦掌柜与众人商议后,站起身来,“先生既敢来,自然熟读了不少书,谈经论道,我等恐怕不是您的对手!这样好了,我来说实例,您一一分析,……您若说得对,我等不会唱反调,您若说不好,……” “说不好怎么……?”玉蕤跟着一惊。 “柳先生若说不好,”秦掌柜老眼一眯,“对不住,我等当然会轰先生走的!” “大师兄……,”玉蕤扭头,有些担心地望着柳云亭。 这几名掌柜是真有本事的,玉蕤怕他对答不出来。 “好!” 柳云亭勾唇浅笑,抬手道,“您请说!” “好,承当家的信任,小老儿到此间来,当然要为熙蕤堂着想!” 秦掌柜坐下,慢条斯理地说起来“柳先生,您请听好了:京城,有两处要出兑的店铺。一处,是城中心的大商铺,可做客栈饭馆卖些杂物不等,因占地大,价格当面来谈。另一处,城郊的一家饭馆,门面不大,信誉良好有固定的客源,店家议定,出兑白银二千。” 柳云亭微微一笑,问道,“秦掌柜,城郊的饭馆,占地多大?” 秦掌柜拱手道:“约莫三十丈见方!” “三十丈左右见方?” 柳云亭点点头,又问,“三十丈见方,不过百尺地方,……那铺子,可有院落?” “无有!它是临街店面,出来是正街,位置是极好的。”秦掌柜道。 “百尺见方,没有院落,除后厨占地,不过八九十盈尺,若是饭馆,也不会超过十桌吧?” 柳云亭语气突然严肃,“这样的饭馆无特色,各条街巷都有,客人来吃碗面要个馍,几个到十几文不等;半斤牛肉,十几至二十几文;半斤烧酒三五十文;一张桌顶多能算九十文。即便十张桌都坐满,也不过九百文。一月算下来,顶多三十两,一年是三百六十两。” “……”玉蕤惊到了。 他……这怎么算出来的? 柳云亭又道,“饭馆除去人工费材料费,还有官府各项费用,街头管事的好处费,一年能赚二百两不错了。何况还是城郊,没有几个人,不一定能不能赚上这些!二千两白银,得吃苦受累十年整回本。秦掌柜您说,这生意划得来吗?” 他轻描淡写侃侃而谈。 玉蕤惊得目瞪口呆,……乖乖,师兄手不动算盘,默念于心,信手拈来,精算之术委实厉害! 秦掌柜更是意外,原以为他年轻经验少,定不会算账。 秦掌柜颇尴尬,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柳先生说得是!饭馆都是小本经营,本就是辛苦的!” “小本经营?”柳云亭回眸,眸中波光一闪,“秦掌柜,按理说,要论小本经营,在城内繁华地面,街边摆个小摊做点小买卖,一天约有几十文钱的收入,为何要花二千两弄一个店铺?这价格奇高了!” “是是,……”秦掌柜擦拭了一把汗,“小老儿将价格定得太离谱了!” “无妨,”柳云亭道,“既是论道,可随意说的。您说说城中的商铺,条件如何?” 秦掌柜点头,“城内正街商铺,位置好,上下二层楼占地达千丈,独门独院自成天地,……” “要我说,”柳云亭伸手阻止秦掌柜的话,“看买家的银两足不足了,……上下二层楼占地达千丈,当然是生意兴隆才支撑许多年的,有客源,有人脉,……除了战争、瘟疫等灾祸,当然是可用来直接做的!” “好,好哈……” 众人齐齐鼓掌。 不用说,就方才他那一通辩论,众人已经心悦诚服了。 “柳大总管,日后请多关照!”秦掌柜等起身,齐齐朝他鞠了一躬。 “诸位,快快请起,”柳云亭慌忙回礼,“日后一起共事,我年轻,请诸位多指点!” 他还挺谦虚的,众人心里更是满意,“您承让!” 熙蕤堂众人接纳了柳云亭,玉蕤轻松了不少。这些人称兄道弟,热热闹闹的,玉蕤倒成了外人一般。 “姑娘,谢公子来了,”嫣红急急走进来,“他急着要见您,说是有要事?” “谢公子?……”玉蕤一愣,“谢令轲吗?” “对!” 玉蕤心里一阵阵不安:谢令轲来,是有何事? 第156章 她,心里有了底气 “令轲,有事?” 听到谢令轲来找,玉蕤几乎是跑来的。 谢令轲等得不耐烦,在屋里走来走去,急得团团转。 “小姑奶奶,总算出来了!”谢令轲见到她,不免埋怨一通,“你要做生意,别的,还有心力去管吗?” “要的,要的……暂时是忙点,以后就好了!” 她嘻嘻笑着,心道:以后,生意上有云亭师兄! “嗯。” 谢令轲望了望左右,低声道,“你要我们叔侄盯着的事,……还,真有人别有用心!” 玉蕤急忙屏退左右,急急问道,“是谁?” “说不清,”谢令轲眉头蹙起,颇为头疼的样子。 “说不清?……”玉蕤嘴角不由一抽。 他,这是犯难,还是,犯傻呢? “谢候咋说的?……别犯轴,将谢候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我!” “朝堂上,有人指责楼家军驻扎多半月,战线却没往前推进一步!”谢令轲转述了谢候的原话,“楼家军毫无进展,作战不利,主帅老了等等话。” “嗯,有些人善于说风凉话,”玉蕤嗤笑道,“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谢候说没,都是谁?” “兵部王尚书,户部尚书斐景升,”谢令轲喃喃自语,“斐尚书是子寰兄的爹耶,他不知子寰兄是先锋官?他这样说,对子寰兄不满,还是,对他的鞭策?” “鞭策个鬼啊!” 玉蕤没好气地说道,“你的子寰兄,他在边关鏖战,哪里听得到?……斐尚书是说给皇帝听的!” “就是,就是……”谢令轲点头,心里依然不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呢?” 他在纠结,这对父子为何不能相容。 “斐尚书,是非难楼家军最甚的?” “哦,不是,”谢令轲缓过神来,急急说道,“他们那几个,八成是听命于齐王的,……二叔说,齐王从以前那个蔫了吧唧的皇子,变得积极上朝,勤于政事了。” “齐王?”玉蕤一凛。 齐王元蔺,会是那个幕后之人? 送走了谢令轲,一切安静下来。 玉蕤想了许久,决定去拜会她那位皇后姨母。 第二日一早,玉蕤精致地打扮了一番坐上车出了门。 马车穿过皇城内宫门,来到未央宫前停下。 “姑娘,到了!”嫣红轻声道。 玉蕤点点头,皓腕一抬,玉指撩开车帘, 见朱漆大门顶端,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的“有凤来仪”几个字,玉蕤回望了眼嫣红,“你拿着给皇后的礼盒,跟上!” “是!” 玉蕤下了车,花开富贵牡丹团锦襦裙一摆,施施然朝未央宫宫门走去。 宫人引导,很快来到正殿,许皇后高坐在主位上。 玉蕤走上前,按宫规行了礼。 “蕤丫头,来了?”许皇后点点头,悄然打量着她。 姑娘乌黑油亮的头发向上绾成螺髻,垂花红宝细簪流苏轻摇着,美目流盼自有一番清雅高贵气质,一件百蝶穿花绯红罗衣,搭配着金丝敷彩花拢裙,更兼她肌肤似雪,容色绝艳,令人不可逼视。 皇后恍惚着,以为玉皎无疑了。 她似笑非笑,美目流盼中,更有一股动人气韵。 一双水漾星眸更活泛,更灵动,更璀璨……这高贵的风姿,与她之前的土气,简直判若两人。 姐妹俩长得很像,玉皎多见温婉沉静。 她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却是柔中带刚秀外慧中。 到底是皇商,心里有了底气! 今非昔比了! 皇后那张清冷倨傲的脸上,既有了难得的笑容。皇后撩起百鸟朝凤罗衣走下来,一直走到玉蕤跟前,“蕤丫头,辛苦了!” “是,”玉蕤垂眸,唇角微微上弯,“玉蕤去了一趟狄戎,特意为姨母带回来两样礼物,请姨母您笑纳!” “呈上来,”玉蕤如歌般的妙音响起。 嫣红捧着两只金丝楠木盒,木盒开启,一个盒子,是一个硕大的红宝石,另一个盒子内,是鸭蛋那么大的祖母绿宝石。 “玉蕤特意为娘娘购买的,上好的做珠花等头饰的宝石。” 玉蕤笑盈盈地说道,“还有两件皮毛上乘的白貂绒,是北方草原上银白色雪的白貂,皮毛柔软暖和,制成裘衣可以冬季御寒,……那两件白貂绒皮在车里,因不便展示,过后,让人送进宫来。” “哎呀,我的儿,……只有你还想着姨母,”皇后看见这些东西,高兴得心花怒放。 “玉蕤应该的,”玉蕤敛眉低首,“皎皎常告诉我,姨母向来都很照顾楼府的亲戚,……这一回,去了一趟草原,自然想着给姨母带些东西回来。” “好,好……”许皇后脸上笑容满面,“到底还是自家人,……本宫并不知有你,若早知,不会让他们……如此做的。” “玉蕤相信,”玉蕤笑吟吟的,“虽然暂时成了皇商,日后,还少不得姨母的照拂……” 许皇后心里一乐。 她那意思,感谢本宫在皇帝跟前替她说了好话? 上次欢迎外国使臣的宫宴,皇帝就只叫了贵妃作陪,自己这位正经的皇后却被撇在一边。 听得贵妃娘娘在那次宫宴上得了很多好东西,皇后心里更是十分地不平。 她心里的愤怒,也是无处说。 外甥女送来这几样礼物,稍稍弥补了她心里的遗憾。 许皇后抿嘴一笑,“傻姑娘,谢什么呢……咱们是自家人,不照拂你们姐妹,本宫能照拂谁呢?……你放心,这皇商就好好干着,不仅现在还可以做,以后,姨母自然会想着你……” “哦,”玉蕤玉眸一转,笑嘻嘻谢她,“多谢娘娘,……有娘娘在,我什么也不用担心……” “嗯,你人很聪明,以后好好做,”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你的心意,本宫收下了……。” 玉蕤告辞走出未央宫大殿。 玉蕤坐上马往回走。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却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 马车在皇城正门前,与另外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那辆马车里的人,撩开车帘瞅了一眼,眸子一黯,脸上现出不悦的颜色,“快点,去未央宫!” 第157章 烂泥扶不上墙 齐王元蔺尾随着宫人往里走,快要到正殿,他便放轻了脚步,手指捏紧了腰间的玉佩饰带,免得玉佩随着行走发出的响声干扰到皇后。 大殿正前方摆放着两口金丝楠木箱,里面装着两件上等质地的貂皮,是玉蕤跟随车带进宫里来的。 早春的天气还很寒凉,大殿里是冷的。 银牙如雪的白貂皮泛着光,透过手指指腹传过来丝丝暖意,许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又轻又暖和,质量确是上乘,可用于冬季御寒,……玉蕤丫头不错,……” 皇后一面爱不释手地摸着银白如雪的白貂皮,一面盘算从皇商外甥女那能得到的好处。 齐王走上前请安,问道,“方才,可是永平县主来过?” “咦?” 皇后有些惊讶,笑道,“齐王,是如何得知的?” “儿臣方才进宫,远远瞥了一眼,看上去很像永平县主的车,……母后这里有白貂皮,”齐王低眉,轻声道,“这种成色的貂皮,大雍是绝难见到的,……想必,是那位做皇商的姑娘送来的!” “是,”皇后微微一笑。 他,倒观察入微,心也很细。 “玉蕤去了趟狄戎,带回来一些礼物,”皇后脸上难得的开朗,“这丫头一片孝心,特意为我捎来这些好东西!” “母后,切不可上了当!”齐王一震,神色有些异常,缓缓说,“母后真以为,楼氏姑娘去狄戎,是为生意?……她,可是去拆我们的台的……” “嘘!” 皇后脸色一白,冷睇他一眼。 元蔺一惊,闭上了嘴。 皇后玉指一挥,屏退了左右,她这才转身,问道,“‘她是去拆台的’,何意?” “永平县主名为去狄戎进货,实则是掩护谢文昀出使狄国的,” 元蔺压低声音,一五一十地禀告,“谢文昀领了密诏,瞒着文武大臣随熙蕤堂商队到了狄戎京城,施诡计将燕国使臣逼走,燕国联合狄戎制衡楼家军的策略告败!” “哦,这小妮子还有此等难耐?” 皇后颇觉意外,更让她意外的是,皇帝派人出使,既还瞒着文武大臣! “皇上派使臣秘密出使,估计是楼国公的意思,”皇帝想不出这等计谋来,皇后沉思片刻,。“堂堂使臣既混迹于商队中,有趣得紧!年轻的姑娘一己之力,既能担当起大任,实在是不简单。玉蕤姑娘,奇女子呀!” 此女有勇有谋,若为男子,定能封侯拜相位列公卿。 身为楼府嫡女,美貌至此,恣意行事又不懂藏拙, 以后,她有苦头吃! “母后,她坏了我们的大事,你还夸她呢!” “不错,该夸还得夸!”皇后勾勾唇角,“驱车千里至狄戎,破了燕国策略,真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 “母后不是恨楼伯赟?没了西北方的制衡,燕军对它的威胁大大减弱,楼家军将锐不可当,胜算可大了许多!” “废话!” 皇后狠狠瞪了元蔺一眼,很有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不应当如此吗?你难道希望燕军长驱直入,侵占我大雍土地,掠尽大雍财物吗?” 身为大雍的皇后,她自明白领土神圣不可侵犯。 “若真如此,”元蔺脸一垮,神态很不好,“楼家军打败燕军胜了,岂不是又立新功?……非但没打压他们,楼府的气焰只怕更甚!那……咱们辛苦折腾的,为的啥?” “元蔺!” 皇后呵斥一声,不满地瞥了元蔺一眼,“本宫如何教你的?处事不惊,行事不乱,大难崩于前不慌,……堂堂的皇子,还不如楼府的女子!” 诶,人比人气死人! 身为皇子,不知为国尽忠,不知为皇上分忧,只想着自己的事,计算的全是自己的小事。 怎能堪为重用? 瞬间,皇后心里不淡定了,关键处还要提点他,“元蔺,凡事要有度!” “母后,” 元蔺低下头,可怜巴巴的,“儿臣确实没出息,亲娘出身卑微,每每被取笑被轻漫,过了许久暗无天日的日子,幸亏得了母后庇佑,才有了儿臣的今日。楼姑娘是定国公孙女,又是御封的皇商,那气势,儿臣怎能堪比?” 元蔺皇子,惯于装可伶博人同情,表面唯唯诺诺,心深似海不轻易暴露心思。 “不要妄自菲薄,陛下的皇长子,说什么卑微势弱?”皇后不点破他,“你本是皇家正统血脉,不比太子元宸差,何必如此自惭形秽?” “母后教训得是!”元蔺应声。 他斜睨了皇后一眼,心里直纳闷,皇后不似平日那窝囊的样子,这是受了那外甥女的影响?这母后若能硬气些,他何至于卑微地讨好人? 齐王很愿意见到这样的皇后,“楼姑娘来讨好母后不假,转身后,背不住还去讨好贵妃呢!毕竟楼谢两家的情谊在,太子元宸是谢氏贵妃所出。您想,出使狄戎,为何不派别的臣子,非得让永宁侯去?……楼国公还不是为了巴结太子!听说,太子有意楼玉皎……” 皇后不说话,脸上愠色明显,她手中揣摩的一颗红宝石从手指缝里漏出,落在地上。 “吧嗒”一声脆响,脆裂开来,……崩了很大的一角。 红宝石的裂缝很大,基本上是废了。 齐王吓了一跳,皇后却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地坐着。 “母后恕罪,儿臣失言了!” 一说到贵妃娘娘,皇后心底的恨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齐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来,见好就收,“气大伤身,母后别气着自己了,元蔺得意忘形,是元蔺的不是,请母后责罚!” “齐王,哪里有错,”皇后悠悠回转身来,“你说得对,谢婉莹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得安生!” “哎呦,”锦绣公里的谢贵妃正在梳妆,女使手重了些,不小心将她的头发拔下好几根,谢婉莹不由自主疼得叫出声来。 “奴婢该死!”梳妆的小宫女吓得傻了,噗通一声跪地求饶,“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啊!” 第158章 皇帝允了婚事 谢婉莹望了眼跪地求饶的宫女,勾了勾唇,“本宫恕你无罪,掉几根头发而已。” 小宫女颤惊惊起身,“奴婢多谢……奴婢多谢娘娘。” “退下吧,” 谢婉莹朝惊惶不定的宫女挥挥手,拿起金篦对着铜镜将方才那一缕头发固定好。 谢婉莹容颜依旧娇美,但肤色苍白,神色憔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脆弱,令人大起怜意。 边关的战事,她管不上,也管不了,她也会关注。 元宸觉兵部扣下边关军情不报,上报天听,开始着力整顿吏治。官吏不办事,在其位不谋其政,对朝廷危害极大。 贵妃觉得,太子做得对。 太子整顿官场,行事作风莫免强硬。 贵妃又担心,儿子会被一些朝臣记恨。 她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 她木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呆呆地坐着,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所以然。 直到有人进屋,她才抬起头来,对上那人神色复杂的目光。 “皇……皇上?!” 谢婉莹不由一颤,眨了眨眼睛。 确定不是眼花,她慌忙起身参拜,“臣妾拜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未及更衣梳洗,……” “爱妃,莫要说那么多虚礼,”明德帝伸手将她扶住,拉着她冰凉的手揉一揉,关切地问道,“爱妃消瘦了不少,……爱妃,为太子的事忧心?” “陛下,” 谢婉莹眸子转一转,艰涩地说道,“宸儿他……” “太子近勤于政事,朕心甚慰!”皇帝目光始终落在她脸庞上,“宸儿为肃清吏治,亲至各府衙门办差,……将那些个昏聩不理政的老东西剔除,甚好!” “陛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贵妃低眸,委婉地说道,“臣妾担心,宸儿这样行事,会树敌!日后,他会不会……” 贵妃的担忧,不单单是母亲对儿子的,还有,他日后荣登大宝,会不会遭到这些人的报复和打压? “不怕!找一门能压制住朝臣的亲家!” “什么……?”贵妃没听懂,抬眸,疑惑不解地望着皇帝。 皇帝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元宸心仪玉皎姑娘,朕知道!玉皎姑娘不错,但……但,碍于柏荃……,爱妃,你应该懂的。” 皇帝,这时需要强硬的助力? 谢婉莹心下一晒。 “陛下,”谢婉莹眼圈一红,眼泪不觉中落下,“臣妾自嫁入皇家,对陛下一心一意,再无他想,……陛下何故要疑心?” “朕,心里都明白!” 皇帝怜爱地拥着她,捏着她柔滑的玉指,“朕,还不是被抚远他气的!朝堂有数以百计的武将,朕少他去戍守边关?……先皇子嗣薄,朕无有兄弟,他是朕的兄弟!可他呢,偏就不与朕……” 抚远将军于他,自小的情谊,是永远也抹不去的。 上回他回京来,再一去,既作古, 皇帝心里唏嘘不已。 “他那样要强,又好面子,说出来的话,是不会更改的,倔强的性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贵妃柔声道,“其实,抚远将军心里早放下了,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 “嗯,此话怎么说?” 皇帝一愣。 “他若没放下,怎么可能一娶,又再娶呢?” 谢婉莹低眸笑,“不然楼弋能听从上命,娶了皇后的堂妹?先夫人一去,又娶了现在的温氏为继室?” 许氏生下一双女儿,温氏生下儿子,……楼弋儿女双全,去了,也是无憾的。 若是认死理,哪来的儿女? “嗯,贵妃这么说来,确实是如此!”皇帝想一想,不免失笑,“哈哈……,他倒是洒脱,早看开了,朕,却被他蒙蔽太久。” “……”谢婉莹低眸不语。 皇帝何尝不是想开了,也想清楚了,才能毫不忌讳说出这些话来? “爱妃,这些天,朕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定国公府一门忠烈栢荃是我的好兄弟,将门之女,配得上太子妃这名号!”皇帝哈哈一笑,彻底释怀。 贵妃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同意宸儿以国聘礼迎娶玉皎?!” “朕,早该如此!”皇帝想明白,心里很轻松。 “不过,此时急不得。”皇帝望着前方,脸色凝重,“栢荃尸骨未寒,玉皎姑娘尚在热孝,……楼家军在边关战事胶着,此时,不可向国公府下聘。” “臣妾遵旨!” 皇帝已做到这样,贵妃想,别的都是小事。 …… 谢贵妃将皇帝的意思透露给了太子。 太子喜极若狂,“父皇真的同意,真的这么说了?” “父皇已同意了你与皎皎的婚事,”看见儿子这样激动和高兴,做母亲的满心安慰。 “皎皎现在尚在热孝,待楼家军凯旋,母妃让宫里的命妇去下聘,……不过,可要等玉皎热孝后成亲!” “儿臣多谢母妃,叩谢父皇!”元宸行了跪礼,高兴得无以言表。 有了皇帝的许可,太子说话理直气壮了。 他下了朝堂,带着扈从,坐车大摇大摆来到荟蕤堂。 太子声势浩大而来,玉皎是惊到了, “祖宗,你这是做什么?” “本太子来看你呀!”元宸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的手,“今天真是高兴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终于同意了!” “同意?……同意什么?” 望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玉皎满头雾水,还是懵的。 “父皇说了,待楼家军凯旋之后,宫里的内命妇,会来楼府提亲!”元宸定定神,用力挽着她,柔声道,“本宫要娶你为太子妃!皎皎,你以后是本宫的人了!” “啊?!”玉皎杏眸闪着光,像是很不敢相信。 “真……真的吗?” “千真万确!”元宸凑近她耳畔低语,“父皇亲口说的,……错不了!” “啊?!”玉蕤揉揉眉心,简直不能信! 他们说的话,玉蕤正好听到,她的惊愕,比旁人更甚! 玉蕤比姊妹更恍惚。 这,是怎么回事? 玉皎的命运,与上一世的命运,完全不一样! 等楼家军打胜仗,一切的问题,一切的疑难,都迎刃而解? 第159章 楼家军凯旋 山麓羊肠小道上,走来一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身材魁梧的汉子。那汉子健步如飞,走到山下的一座农舍前停住。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普通的农舍,茅草盖顶,竹篱笆做墙。后院内几株高大的树木,巧妙地将农舍掩盖入山林中。 汉子四下望一望,确定没有旁人,推来虚掩的门走进农舍。映入眼帘的,是院内的一套石桌几张石凳,桌上放了一茶壶几只粗陶烧制的碗碟。 汉子摘下斗笠,是一张风尘仆仆的年轻面孔,直鼻面阔,剑眉星眼,挡不住的英雄气概。汉子将斗笠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径直进了门厅望礼物走。 昏暗的光线下,玉蕤听到门前响动,转向身侧站立的顾阿蛮,“去看看,谁来了?” 阿蛮走至窗前,侧身瞄了一眼,“虞方到了!” 玉蕤商队从狄戎返回,虞方等十几名暗卫被玉蕤指派到边关探听楼家军的战况。虞方定是带来了祖父的消息。 “虞方来了?” 玉蕤眼睛一亮,“快请他进来!” 她话音刚落,无虞走了进来,“姑娘久等了。” 玉蕤抬眸,关切地问,“见到祖父了?有好消息吗?……战事如何?” 没等虞方说话,玉蕤迫不及待地问了好几个问题。 “姑娘放心,楼家军在峡口关外已小胜。”虞方接过阿蛮递过来的水急急喝了,揩了下下颏上的水,“峡口关外地形复杂,燕军盘踞关外三大要塞,国公爷掌帅令,与先锋官分别出击,已击破两大要塞,收回了两座城池!” “真的?!” “太好了!” 玉蕤不由抚掌大笑,与阿蛮对视了一眼,“我笃定,楼家军必胜吧!” “嗯,”阿蛮不好意思,“实在燕军来势汹汹,我们失了先机,……” “阿蛮姑娘为何长他人志气?……” 虞方瞥她一眼,急急说道:“楼家军铁骑北上抗敌,先锋官斐驰领着先头部队长驱直入敌营中帐,将燕营将士打得落花流水,大涨了我军士气。大军乘胜追击,收回了嘉宁关等两座城池,下一战,只等收复平陵关,为抚远将军报仇!为大雍死难是将士雪耻!” 虞方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 楼家军英勇顽强,势必收复河山的气概荡气回肠…… 玉蕤心里不由感慨,……这一世,楼家军没有重滔覆辙,皆是祖父指挥得当! 祖父老当益壮,古稀之年,亲率楼家军奔赴边关,冲敌营,杀贼寇,树我雍朝雄威! 玉蕤心里激动而澎湃。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鸟儿在林间嬉戏婉转和鸣,百姓们在田野稼穑忙碌,…… 为维护这世间的和平,边关勇士们浴血奋战,得来这宁静祥和的太平。 玉蕤平复了心绪,转身,望向虞方,“祖父,可有带话回来?” “国公爷怕姑娘担忧,令小的回来,将战况告知姑娘,让小的们听从姑娘吩咐,别的,国公爷没交代,”虞方毕恭毕敬的,“姑娘,可是要问什么?” 祖父在边关作战,还想着孙女会忧心?玉蕤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祖父,该是担忧京城的楼府,担忧那些小人会趁机发难? “虞方,这处小院你与暗卫兄弟们且先住下,”玉蕤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派几名兄弟在国公府外巡视,看有无可疑之人。若发现鬼鬼祟祟之人,尔等悄悄跟上,查明来人的去向与动机!” “喏!”虞方领命。 “辛苦兄弟们了,”玉蕤抬眸,一双水漾眸子泛着光,“兄弟们做好防范,千万别被人伤到,……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跟上瞅明白就好!” 自家姑娘真是又温柔又细心,还会体恤人,虞方顿时折服, “谨遵姑娘令!” 玉蕤笑一笑,让虞方留下休息,带着阿蛮悄然离开。 很快,楼家军大获全胜,收复失地的消息传来。 楼家军大败燕军,收回平陵关等三座城池,将敌军赶出去二百里鸣金收兵。 楼家军大胜,班师回朝。 楼家军胜利的消息传来,人们无不欢呼雀跃。 “青青柳,蓝蓝天, 楼家老帅响当当, 挥师北上拒顽敌, 雄师一出定乾坤, 打得敌军抱头窜,……” 街头巷尾,有孩童们在传唱歌谣,歌谣讲的是楼家军英勇顽强抗击外敌,经由孩童的吟诵,更加朗朗上口。 楼家军班师回朝,皇帝亲自迎接。 鼓声隆隆,号角呜呜,旌旗飘飘蟠龙飞舞,帘飞走凤金银焕彩,禁军一众骑乘执辔缓缓前行开道,护卫者皇帝的车辇前往十里长亭。 皇帝说,班师回朝时,朕亲自来迎! 对于此战的胜利,不仅是楼家军的胜利,也是大雍朝的胜利,也是皇帝的胜利。皇帝心内喜极,自然说到做到! 十里亭内,皇帝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很有兴致地等候着。皇帝亲临迎接,众臣微微侧目。 大路上飞奔来一队人马,正中一员精神精神矍铄的老将,身姿矫健,双目炯炯,须发有些发白,依然是挡不住的霸气。 他,就是定国公楼伯赟。 楼国公身后,跟随着楼家军高阶军官,个个威风凛凛,他们骑在马上,步伐整齐,肃杀之气拂面而来。 楼国公到达十里亭,翻身下马,伏地便拜,“老臣,叩谢皇恩!” “老国公,快快请起!”皇帝上前,亲手将楼国公搀扶起来,“国公爷立了大功,奔赴千里鞍马劳顿,怎可行此大礼?” “老臣,谢主隆恩!” 楼伯赟双手拱起,“老臣不敢居功自傲,此战,乃我军将士的功劳。将士们上下齐心,才取得了此战的胜利!” “国公爷率军挥师北上,国公自然是最大的功臣,”皇帝笑呵呵地挽着他,不容分说地拉着他上了车舆,“今日,朕不仅来迎国公,特在宫中设下筵席,为楼家军庆功!众将士,随朕一同入宫!” “谢陛下隆恩!” 皇帝站在车舆上,看着跪了一地的将士,满意地点着头。 皇帝回眸,笑道,“国公,随朕进宫!” 第160章 皇帝设宴庆功 “陛下,老臣惶恐,”楼国公垂眸,“我等武将蓬头垢面,来不及梳洗,恐有背圣听,有损金殿仪容,有碍圣上观瞻,……故,老臣自请带众人离去,圣上与文武百官庆贺极好。” 宫廷筵席,听那些同僚口不应心的奉承,楼国公委实觉得无甚意思。 “爱卿,勿要如此,”皇帝兴致很好,“众爱将乃功臣,护国栋梁之才,缺少了楼家军的武将,能叫,与文武百官庆贺?” “陛下,”楼国公颇有些为难。 此前,他让人飞马回府去报,回城后立即回府,与家人庆贺团圆。金殿上筵席,估计要至半夜。 家人岂不是空等? “爱卿不必悱恻,”皇帝却以为,国公爷是假意推辞,“为了这次宫宴,朕准备了许久,……朕准备了美酒佳肴,直等国公回来。” 皇帝是实心实意的,再推三阻四的,弄不好皇帝会扫兴。 “老臣谨遵圣意!” 皇帝出城十里来迎,必须给皇帝这个面子,再有,楼家军众多将士,难得有金殿宴饮的机会,也不能让众将士扫兴。 皇帝高兴,特意在御花园设下筵席,文武百官就坐,楼家军众将领按照功勋品阶,依次挨着右将军楼蘅坐好。 众人举杯,同贺楼家军大胜! 皇帝很久没有开怀痛饮了,频频举杯,一浇胸中块垒,那颗蒙尘的心,终于照进些微亮光,吹进去一丝丝暖风。 美酒下肚,觥交错,皇帝瞪眼一瞧,问道,“国公,右将军身侧的那位玉面小将,朕瞅着怪眼熟的,……你楼家军何时有此玉面郎?” 皇帝喝了不少,说话的声音很高,坐在下边的臣子都听到了。 文臣们瞄一眼宁驰,又看看斐尚书,皆不多说话。 这位年轻人,真是文武全才啊! 十二岁夺得文蕴诗会诗文榜第一,是何等荣耀之事!别人家早欢天喜地,斐景升偏偏左右瞧不上! 他瞧不上不打紧,还各种厉害打压! 他瞧不上不打紧,偏还不让旁人用! 这俊秀无俦的公子逼得没了出路,不得不走上擂台,用拳头挣到了功名! 嘿嘿, 没见过父亲如此不容儿子的! 众人抱着看热闹的想法,谁也不吱声,看尚书大人有何惊人之语? “咦?” 问了半天既没人应答,皇帝颇觉惊讶,提高声音,问道,“国公,楼蘅身侧的小将军是哪家的儿郎?” “陛下,”皇帝连着追问,楼国公不得不答,“犬子身侧的小将是我楼家军的先锋官,户部侍郎忠恕伯家的三公子,单名一个‘驰’字!” “斐驰?……表字子寰?”皇帝对他有印象,“前一阵,他不是朕的金羽卫统领吗?” “陛下,犬子无德,” 斐景升''蹭’地站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好的金羽卫统领不做,竟敢擅自挂职离去,……这等无德无信之人,就该剥夺官服,永不录用!” “斐爱卿,你说他不可用?” 他这样说,皇帝不禁哑然失笑,“楼家军的先锋官,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国公爷为了选将,可是在京城摆了三天擂台,凡有勇者,都可上去打,谁赢到最后,谁胜出!朕可知道,能打下擂台上的人,不是光凭武力就能赢的,必须是有勇有谋!” “犬子德行无状,臣以为,兴许楼家军故意放水了……” 宁驰抬眸,唇角一撇,眼睛却看向别处—— 懒得与他掰扯! “放水?……爱卿说,楼家军会放水?朕从来没听说过!” 皇帝被他气笑了,“这放水的先锋,竟能带一支精锐深入敌营纵深,将敌将一枪挑下马来?” 皇帝是看过战报的,峡口关外一役,先锋官功不可没。 “嗯,”斐景升依然板着脸,“那,是他运气好!” “爱卿,朕看不明白你呢!”他父子二人这样,皇帝好生奇怪。 “你这儿子本来文采斐然,你确不认!逼得他走了武将之路,……真是奇了怪了,本就文武全才,怎么在你眼里啥也不是呢?” “……”斐景升鼓着腮帮子,涨红着脸,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罢了,”皇帝看他这样,懒得与他较真,转向宁驰,“朕想知道,先锋官日后从文,还是从武?” 从文,是走文臣之路,以他的学识和才华,日后仕途也会大显。 从武,就是从武将官职,原本是金羽卫统领,加上,又立了新功,前景自然也不会差。 “陛下,”宁驰抬眸,“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息,斐家既不认我,……愿投身到楼家军麾下。” 此言一出,表明了他的立场。 谁不知道,斐景升与楼家,可是不对付的。 他,这是要自断后路? 皇帝一愣, 没想到,这小子忒大胆了,这是公开宣示,与亲爹划清界限? “你……你,真是养虎为患!”斐景升气得直发抖。 “尚书大人,不必生气!”有人小声劝道,“他虽是庶子,到底是你的儿子不是?……你何苦如此苛求他?” 皇帝陛下现在很欣赏这小子,可千万别与陛下为难! 左右有几位大臣悄悄将他拽走。 “好,小将军有志气!”皇帝哈哈一笑,“朕,记住你了!” 皇宫宴席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深夜,楼伯赟带着儿子楼蘅,孙儿楼沾悄悄进了院。 玉蕤玉皎高兴地迎了上来,“恭迎祖父回府!” “恭迎老爷回府!” “儿媳恭贺父亲凯旋!” 家里人谁也没睡,都在等着国公爷回来。 “恭迎国公爷回府!” “恭祝二爷,小少爷得胜凯旋!” 下人们齐齐跪了一地。 “哈哈,好,都起来看赏!” 楼家军凯旋,众人皆放了心,一家人聚在一起,补上了团圆饭,欢笑声直到下半夜。 楼家军峡口关战役全胜,将燕国军队逐出大雍,保卫大雍朝有功,皇帝论功行赏,赐抚远将军楼弋为毓国公,一等公候。楼家军众人皆按战功论功行赏。 楼玉蕤出使狄戎,斡旋有功,封清宁郡主,从一品受五千户奉。宫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皆有赏赐,玉蕤少不得进宫去致谢。 楼家军一战雪耻,楼府挂起了白灯笼,为毓国公楼弋举丧。 第161章 追查,彻头彻尾查 天明吉时,楼府为毓国公楼弋出殡。 一门两位国公,此等殊荣,非平常人家可期。更有钦慕楼府的,早早就等在出殡路口,直等着一睹荣光。 毓国公灵柩缓缓行来,哀乐连连,路人无不哀婉,默默行注目礼。 灵车前有六十四名青衣请灵,楼弋儿子楼沾楼磊、女儿玉皎玉蕤皆在送葬行列,再有楼府亲眷,永宁侯府、祁献候、舒王、敛信候、礼部尚书等派子侄跟随送殡。 各府送殡的在沿街设有灵棚。公候伯爵各府,王孙公子不可枚数,每户大家十来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连家下大小轿百余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接连一带摆了三四里。 一路经过街巷,皆有各家路祭,楼府身穿素服子弟上前回礼。 前面禁军护驾的銮驾,灵柩停了下来。 “前方,为何停下不行?”楼伯赟坐在后列的车内。 “禀国公爷,是圣上……圣上,前来送行!” 楼伯赟一惊,赶紧下车往前去。 楼弋为国捐躯,皇帝心生感念,望着经幡前缭绕的烟雾,仿佛有一丝光彩闪过,回到纯真无瑕的幼年时光。 想起幼时种种,皇帝心有戚戚,看孤儿寡母,他更觉心有不忍。 皇帝真情流露,落了不少泪。 “陛下,”楼国公走了过来,颤巍巍跪下,“柏荃泉下有知,当感皇恩,感激陛下知遇之恩。” 国公爷此举,算是还皇帝的礼。 楼伯赟因了先帝的情分,让儿子入宫为太子伴读,是为了开导当年的皇帝,并非知遇之恩。百官皆在,要给皇帝面子的,不好将楼家提得太高。 “国公爷请起!”皇帝转过身来,亲自扶起楼伯赟。 皇帝怔怔地望着, 楼国公毕恭毕敬站着。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竟是慈爱沧桑,褐色的眼睛深陷,眼眸里布满红血色,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染上秋霜变成灰白, 软帽下伸出的几缕斑白的须发,触目惊心地伸展着。 皇帝心内一震。 他对楼国公的印象,还是战无不胜的上将军,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而不是眼前的垂暮老人! 国公爷,是真的老了! 皇帝缓缓走上前,“楼爱卿节哀,楼府一门忠烈,抗敌卫国不惧死,堪称表率,……” 皇帝滔滔不绝,说出了心底的敬重和感激。 陪同前来吊谒的文武百官,各人心思不一…… 毓国公风光下葬,一切归于平静。 操办完毓国公丧事,楼伯赟休沐在府。 玉蕤来到东苑漱瀚斋外,老奎迎了出来,“姑娘来了?” “是,”玉蕤恭敬答应,“奎爷爷,祖父在吗?” “在呢,老爷正在等您!” “好,”玉蕤点头,推门而入。 楼伯赟身穿藏青色单锦袍,神态安详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蕤丫头,过来坐!” 玉蕤赶紧走上前,挨着祖父坐下,“祖父唤孙女,可是问孙女追查幕后嫌疑人一事?” “可有进展?”国公爷很关注。 “蕤儿命暗卫细细查访,但凡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玉蕤道,“虞方说,没发现可疑之人,再者,这几日府中有大事,……这,又搁置了。” 毓国公出殡并无意外,暗卫们没发现什么。 “朝廷有卖国内应,与贼子勾结致使平陵关失守。” 楼伯赟黑眸如炬,道,“你父离开平陵关回京,燕国便举兵来犯,……楼蘅领兵驰援,燕军却后退!你父的直觉,他说,燕军不会轻易放弃,……你二叔听得真真的,可以作证!” “祖父的意思,有人操控这一切?” 玉蕤点点头,“孙女那挂名的师父,萧若水曾经拿一副边关的军备图要献于狄国王子,……孙女觉得,这事与萧若水脱不了干系,本想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的,……可,萧若水像人间蒸发了般,既是查无踪迹,……” “萧若水?” 楼伯赟一愣,想起来已故儿媳的那个丫鬟秋水! “暗卫都查不到?”楼伯赟眯起眼睛,转念一想,说道,“她,或许被许皇后藏匿在京城哪某处,或许,已经离开京城了?” 萧若水离开了京城? 这,她怎么没想到? 萧若水会去哪呢? 玉蕤杏眸一转,急急道,“她,会不会回了朱雀门?!” 萧若水将她藏匿在朱雀门十五年,定然是受了某人的指使! 这指使她的神秘人氏,会不会就是幕后之人? 不管是不是同一人,他们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 对楼府怀恨在心,做事都在针对楼府? 如醐醍灌顶般,玉蕤突然看到迷雾中的一团亮光,这亮光带给她清醒的意识。 玉蕤突然站起来,“祖父,我必须去查查萧若水!彻头彻尾地查查!” “彻头彻尾地查?” 楼伯赟一愣,“丫头,你太着急了,……不一定好查的!” 楼伯赟派军师徐宏去查过,得到的消息,并不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有一人,我给忘了!” 玉蕤朝祖父鞠躬,就急急往外走,“我得问问,这些年,萧若水与什么人来往!” “丫头,能问到么?”看她急促往外走,楼伯赟不禁摇头, 该问的,都问过; 该查的,也查过; 当年事,与现在的,怎可能扯一块? 楼伯赟关注,朝堂上心怀叵测之人,至于坑害孙女的人,过去太久了,恐怕是不好查了! …… 玉蕤等不及坐车,她离开漱瀚斋,到马肆牵出一匹马来,飞身而上,朝熙蕤堂飞奔。 到了熙蕤堂,她翻身下马。 不等众人上前来,她大声问,“柳师兄在不在?” “柳师兄?!” 见当家姑娘风风火火而来,小二不觉惊愕,“当家姑娘问,柳大管家?” 当家姑娘今日的行装,没有平日气定神闲的优雅,一点不像那个温文尔雅的小姐! “是!” 玉蕤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她定了定神,笑道,“柳大管家在哪?” 小二回道,“回当家姑娘话,大管家在后院账房呢。” “嗯,” 玉蕤转身,急急朝后院走去。 第162章 她,这欲说还休的 “咦,小师妹来了?”柳云亭很讶异。 毓国公出殡,诸事繁杂,玉蕤该在府里休沐几日。 她急匆匆来,不知是为何事。 “柳师兄,您可忙完了?”玉蕤乖巧地问着,不知如何开口,很有些忸怩。 这窘迫的样子,很像当年那个有事来求他帮忙的师妹。 “当家的,坐!”柳云亭努努嘴,白净的脸上满是笑。 他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按在圈椅上,转身,沏了一壶茶,用漆盘盛了端过来,“这两日,楼府定是人来人往,……累坏了吧!” “嗯,还好!” 玉蕤点点头,接过云亭捧来的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今日,玉蕤为别个事而来,望大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您知道的,悉数告知!” 她脸色肃穆,犹似一泓清水的眸子泛着光,眸光点点,有恳切,有期盼,有兴奋……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师兄一定说到做到。”柳云亭眸光一闪,勾唇浅笑,“你这欲说还休的样子,可不像小师妹啊。” 云亭想逗逗她,让她不要紧张。 玉蕤却是一反常态的严肃,“大师兄,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也在我心里憋了很久,……要是再不弄清楚……都要疯了……” “哦,这么严重?”云亭一愣,眉头一扬,“那,你还磨叽什么?……再不说,我都要疯了……” “嗯,”玉蕤粉面一红,甚是羞涩。 “大师兄,真是很严肃的事!上次,我姊妹来,大师兄应该见到了?……师兄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心里很疑惑呀,一看你们就是孪生姐妹,……你是定国公府嫡女,为何会在云梦那地方一呆十五年?外人只知你是一无父无母无所依傍的孤女!” 柳云亭眸光炯炯,很认真地说道,“孪生姐妹,出生也就相差几分钟,为啥国公府没来寻过人?” “我娘,并非在国公府生产的,……我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楼府压根都不知我娘生下的是双胞胎!” “啊?!”怎会?柳云亭脸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谁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玉蕤鼻子一酸,眸子里盈满了水汽,“我娘有个丫鬟叫秋水,她隐瞒了真相,与某位贵人联手陷害、设计了我!” “岂有此理!”柳云龙大怒,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找这人揍一顿,替小师妹出气。“这样不知好歹的刁仆就该千刀万剐!” “师兄知道这丫鬟是谁吗?”玉蕤抬眸,朝他无奈地苦笑。 “我,认识?”云亭一惊,心下思量,找不出这样的妇人来! “嘿嘿……,秋水就是萧若水,我的师父设计陷害我十五年整!”玉蕤自嘲地笑着,“师兄想不到吧?” “萧……萧师叔?!”云亭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要是别人说起,打死他,他也不会信! 这话,却从当事人口中说出。 小师妹无依无靠,被人欺,被人撵,被人打,…… 难怪她师父从来都不理会! 居然是这种缘由! “小师妹,……我……我真不知此事!” “师兄不知,情有可原。萧若水既做了这事,怎可能告诉别人?”玉蕤眸子清亮,“蕤儿要感谢师兄那些年的帮助和爱护,……” “师妹……”柳云亭心里是莫名的难受。 让一个小姑娘不知自己有亲人,孤苦伶仃受人欺负长大,这是何等恶毒心肠! “我受的那些苦,过了就过去了。”玉蕤眸光一闪,“可是,我想知道,萧若水受何人指使的!师兄你知道吗,你若知,定要告诉玉蕤!” “不是萧若水自己……?也是!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胆子,行这样有悖人伦的事!”云亭默默点头,“这位萧师叔确实与别人不同,……她吃穿用度,都像大家族出来的人,绝对是有人给她钱财做的!” “是吗,那就对了。”玉蕤急忙问,“有没有听大师伯说过,萧若水平日从哪得来的钱财?她都与谁来往?” “我师父不会说三道四,尤其是说人钱财这些事!”大师伯君子作风,向来如此。 云亭眉头一皱,想起一件事来,“但,我多次看见过,有人从山下过来看她,……来人坐青色软呢马车,轻装简行,每次都进她屋内,约摸半个时辰就走。” “嗯,居然有这种事?”玉蕤抬眸,“怎么我不知道呢,我还从来没看见过。大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偷窥……” “你……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云亭脸上一红,害怕玉蕤说他不够光明磊落。“我是有些好奇,你师父为啥对你不理不问,……然后,我就多了个心眼,注意她平常的动向……” 大师兄这样做,都是因她而起? “那你没有告诉师尊?让师尊训斥她?” “说过,没用!”少年意气用事的他,真去向师尊说道过,却被师尊他老人家训斥并打了一顿。 柳云亭一直以为,萧若水出生于富贵人家,到云梦,因了某种机缘。 富贵人家的小姐,对自己的徒弟没有什么感情。 云亭心里同情小师妹,因此,偷偷帮了玉蕤很多。 他却没想到,萧若水敢将别人家的小姐抢来,因赐还得了不少好处。 她害了别人家的姑娘,是个鸠占凤巢的家伙。 “大师兄,你若是再见到那个人,还能不能认出?” “这,我没把握,” 云亭一愣,“那个人穿戴很富贵,每次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双眼睛很特别,眸光阴森沁冷带着狠劲儿。” “这人,应该就是萧若水说的故人了,”玉蕤低声念叨一句。 “你念叨啥?”云亭没听清,急急说道,“光顾了说话,我从山里出来,萧若水回了朱雀门,……小师妹,要找她吗?” “嗯?”玉皎忍不住笑,“她果真回去了?” 祖父说得没错,京城找不到她,果然是回了云梦。 “如此重要的事,你应该早些说!”云亭回味过来,小师妹怕是为萧若水而来,“既知道她,下一步该如何?” 第163章 你,跟踪我? “师兄问我如何?”玉蕤低眸默了默。 她恨不得立即将萧若水擒来问个清楚明白,威胁强迫利诱都试过了,萧若水死猪不怕开水烫,宁死也不会说, 抓来,又有何用? “师兄在熙蕤堂做掌事,可有告知门内众人?” “自然是禀告了师父,”柳云亭实话实说,“我原本下山来寻访你,若久无音讯,怕师父担心,前几日已传信给了师父,说明师妹的身份,以及为你生意留在京城一事。” “师伯既知道,必定会告知师尊的,”玉蕤点头,“师尊知晓了,萧若水必然也知道了,知道我们师兄妹在一处。师兄若要回,需悄悄回,不然,萧若水定会悄悄溜走,……” “萧……萧如水怎可能得知?”柳云亭以为,师父不是那搬弄是非之人。 “师尊很看重萧若水,或许,是被她收买了,”玉蕤眸光一闪,“师伯定会向师尊禀告,萧若水回去了,师尊一定会告诉她。” “师妹,怎能如此说……”云亭脸上有愠色。 师尊,你也敢诋毁? “不是师妹诬陷,”玉蕤低眸,想起以前的事,心绪颇难平静,“小时被师尊责罚,心里气不过偷偷溜进师尊房内,亲耳听到师尊与萧若水谈话,……” 她倚靠着长椅,灯光映照下,容色晶莹如玉,声音柔和,带着淡淡的哀婉与惆怅,水漾的凤眸内已凝结了一层水雾。 柳云亭不觉一怔, 她早早就知道,师父待她是有所图? 幼时的她定受到了伤害,内心的悲哀无人可诉,滔天的愤怒席卷了她,因而,她才变得怪谲、狂悖,对人充满攻击性? 羸弱瘦削的她,用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不公。 小师妹明明是温婉可人的,在人前却是狂傲无状,柳云亭一直疑惑不已,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她以这样的方式,来对抗伤害她的人。 哪怕是没有朋友,她以这样的方式,无声抗议着…… 她不亲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云亭师兄。 “小师妹,”柳云亭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的心深深被震撼到,不知用何词汇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重重吸了一口气,“都是师兄的错,师兄没有保护好你!” 泪花从眼眶内流出,顺着脸庞上往下落…… “怎能怪师兄呢?”玉蕤凝白的玉手一抬,轻轻拭去那几颗不争气的泪珠,抬起泪痕依在的粉白俊脸,“那时,师兄不过是青葱少年,怎能奈何得了她?” 别说云亭师兄,只怕师伯也难为。 萧若水资质平平,就任朱雀门的堂主,恐怕不止是金银使然。 “蕤儿,既知你师父不像师父,早该告诉我的,”云亭低眸,对上玉蕤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我若早知道,……定然不能让她在朱雀门安生!” 他脸上呈现关切的神色,瞳仁有些泛红,对她满是疼惜。 玉蕤脸色恢复平静,淡淡一笑,“师兄有这份心,玉蕤觉得很珍贵,怎能烦请师兄太多?她,毕竟是我师父,我不能将她怎样,……我只是想查清楚,那位故人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师妹以为,……那故人是……?”柳云亭心里有个模糊的概念,不知该不该说。 “大抵,是与楼府敌对的!” 玉蕤眸子一凛,“那位贵人授意萧若水将我雪藏,夺走楼府千金,是为了日后对付楼府。接着,刺客大闹玉皎及笄宴,刺杀我祖父定国公,萧若水到鸿胪寺拿一副边关军需图,想要破坏狄国与大雍的交好,……萧若水不找翟牧王子,我还不敢断定授意设计我的人,与针对楼府的一系列阴谋有关!” 云亭又是一惊,她所说的这些,……这姑娘经历了几重磨难? 她如此笃定,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云亭默了默,问道,“小师妹想知道,到朱雀门看望萧若水的那神秘人氏?” “嗯,我是这样想的,”玉蕤点点头,“这人一定是老谋深算,阴谋筹划楼府多年,……他撒出一张巨大的网,想要图谋什么?师兄,他既然来过,留下了踪迹,不仅师兄见过,其他弟子” “这?……”云亭心内一震。 他张了张嘴,他不敢说,更不好说,……若他能想到,玉蕤早就盘算过的,他又何必多说? 云亭点头,声音很平淡,“为兄想办法,回山上去查查!” “劳烦师兄!”玉蕤点头,“不过,要悄悄进行,不可打草惊蛇!” “明白,”柳云亭负手而立,笑道,“就说找到了好东家,回山上来整理物什,……大家伙多半会信的!” “好!” …… 玉蕤牵着马从熙蕤堂悄然走出,她骑上马懒懒地来到街口。 幕后之人倒底是谁?他欲将楼府怎样? 她心里一点没底。 月色皎皎,微风习习,前面一名骑行的男子执辔缓行,那一身逼人的气势不能不吸引她的注意。 玉蕤抬眼望去。 那男子侧身望过来,一双星眸濯濯,如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斐驰?! 他在跟踪我? 玉蕤心里莫名恼火。 玉蕤驱马上前,正要问话。 “你与那师哥郎情妾意的,聊得很欢嘛,”宁驰冷冷地望着她,眸底有什么在翻腾,勾唇道,“怎么愁眉苦脸的,是聊得不高兴?” “你,跟踪我?” 玉蕤眸里闪着怒火,这丫就是欠揍! 本姑娘行动自由,想干嘛干嘛,何须他同意? 她本想朝他霹雳吧啦一阵臭骂的。 眼下,她还有求于他。 祖父遇刺那晚,斐驰在暗夜下冒着危险,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必然在暗中潜伏了许久,看到她与祖父同在车里,也看到伏在屋顶的黑衣杀手。 他必然知道那些黑衣人的来处,也定然是知道幕后之人,他手里定会有一些线索。 他在峡口关战役中立下大功,皇帝钦点他为禁军统领,统辖十万禁军,可以说是大权在握。 玉蕤眸子微微一沉,转而,露出滟潋的笑意来,“恭贺斐统领,连升三级!” 第164章 扯谎,都不带脸红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执辔与她并驾齐驱。 她眸子泛着亮光,不时小心偷窥他,唇瓣一张一翕,欲说却不知说什么。 宁驰权当没看见她这些小表情,一声不吭地望着前方。 “大统领,此处偏僻,”玉蕤眨巴着眼睛,粉面含笑,如歌声音响起,“大统领怎会来到此地?……是,来执行公务么?” 玉蕤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执行公务,他怎么不带人? “你说呢?”他眼皮一抬,淡淡回一句。 转过脸,他唇角微弯,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她顿一顿,弱弱地问道,“大统领来寻什么……人?” “嗯,”他点点头,依然没话。 “寻……寻友人?”她有些结巴,很摸不透他。 “唔?”他侧目瞄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吧!” “可找到友人?”玉蕤瞄一眼四周,无有别人呢,“还是,友人不在?” “在!” 这人?! 玉蕤简直气郁, 你说十句,他吭哧不出一句话来! 玉蕤勒住马,气鼓鼓地望着他。 宁驰前驱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来。 他这才勒马,转过身,“玉蕤姑娘为何停下不行?” “哦,来了!”她一愣,策马缓缓前行。 走过来到街口,路边有一处卖馄饨的小摊还未打烊。 她讨好地笑着,“大统领,饿不饿,请你吃宵夜?” 谄媚! 他心知肚明,淡淡地说道,“不饿!” “……”姑娘望着他直摇头,偏一副不信他横得过她的样子。“本姑娘饿了!走不动了!” 她悻悻的,飞身下马。 本姑娘偏就不信,他好意思自己回去? 玉蕤来到馄饨摊前,冲老板说一句,“来一碗馄饨!” “哎,您等着!” “老板,给我也来一碗。” 玉蕤坐下,某人也蹭了过来,“你还真的饿了?” “嗯,”玉蕤鼻音嗯一声,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他怎么拽! 馄饨摊是一对老夫妻摆的。老婆婆已经点上火,将包好的馄饨一个一个地放入汤锅内。 汤锅热气腾腾的,夹杂着肉香,只扑入玉蕤的怀里,她觉得更饿了。 “咕噜,咕噜,……”腹部不争气,打了两个响嗝。 太难为情了, 还当着他的面。 玉蕤脸面一红,羞涩地低下头。 “馄饨来了……” 老公公适时端过来一大碗满满的大馄饨。 “谢谢!”玉蕤满心欢喜。 大馄饨适时解了围,化解了尴尬。 端过馄饨,她拿起一个汤匙,舀起一个大馄饨使劲到吹,…… 馄饨差不多凉了一会儿,就送进了嘴里。 一碗大馄饨下了肚,玉蕤顿时神气满满,“哎呀,真是美味!” “呵呵,……你还真是能吃啊。”某驰公子优雅着划拉着那碗馄饨。 他不过意思一下,吃了两口便没有再动。 他倒不是清贵,只是,这种路边的小摊,…… “你,很浪费耶!”玉蕤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清冷的颜色,她心里便来了气。“你们这种贵公子,不知人家老婆婆的辛苦。” “这?……”他蹙眉。 不过几个馄饨,至于吗? “唉,”玉蕤摇头,很想对他念一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想想自己有事要问,玉蕤忍住,没有怒怼他。 “本姑娘若是又开罪大统领的地方,还请大统领多包涵!”玉蕤诚心诚意朝他鞠一躬。 “您是郡主,这个我可受不起!”宁驰赶忙拱手道,“郡主这是说笑话了,哪有开罪过我?” 郡主? 玉蕤这才想起来,因出使狄戎有功,皇帝老儿册封了这么个称呼呼。 她自己完全不以为意,这个人还当真了呢? “嗯,”她认真点头,凤眸眯起,“那本郡主有话要问你,你可如实说来?” “郡主请讲!” “大统领,我祖父被刺杀那晚,您为何会恰巧在那条街上?”她凤目灼灼,直瞪着他。 他身子一僵, 姑娘对这个所谓的真相,太持之以恒了! 他不慌不忙答道,“那晚,正好约了朋友在那喝酒!” “嗯,喝酒?还约了朋友?”玉蕤心里好笑,“你喝酒,还穿着夜行衣?……难不成,是与你那朋友一起喝醉,两个人一起比拼在暗夜行走?” 嘿嘿,看他怎么答! “郡主说的是!” 他脸不红心不跳,说得有模有样的,“我这人孤僻,也没有几个朋友。那天晚上是约了无墨,你知道,无墨是我的暗卫。我没喝过他,被罚在暗夜里奔跑。 郡主,你也知道的,……本公子,到底也是伯爵府公子,被人认出来,那也太丢人,……得不换上了夜行服。” “你?……”玉蕤气得呼地站起身,“编,你接着给我编!京城这么大!你为何是在皇城宫门外这条街上,不到别的地方去跑?” “啧啧啧,这应该是我与姑娘有缘,” 宁驰勾唇浅笑,“倒是成全了我们俩的缘分。千里姻缘一线牵,咱们俩这叫做,有缘月下来相会!” “胡说八道!” 玉蕤被她气得,很想一巴掌呼过去,狠狠拍打这胡说八道的家伙。 “不,真真万确!”他还在贫嘴。 这人扯起谎来,都不带脸红的。 算了,真是败给他了! “本郡主心里很不爽!”她气得呼呼的,迈开步子,就跨上了马。“今天的馄饨,你结账!” 临走,她想起,这馄饨没付钱。 干脆,都将这不是给他了! “是,郡主!”他劈坏痞坏的笑着。 一双黑眸闪着光,望着她背影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为止。 宁驰从褡裢里掏出钱付了两碗馄饨钱,策马往前走。 无墨悄然无息跟上来,“主子,您干嘛要这样气郡主啊!我很清楚那样子,简直恨死你了!您何苦如此?将您知道的告诉她得了!” “不可!”宁驰摇头,“她那个性子,眼里不容沙子,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事情,她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那,您就不怕她记恨你!” “恨就恨吧,”宁驰摇头,“我也不希望,她对我存有念想。” 第165章 国聘礼求娶 皇帝为太子元宸赐婚,将毓国公嫡女玉皎指婚给太子。 皇帝的说法,毓国公楼弋为国捐躯,嫡小姐可堪当为太子之良妇。 皇帝这样说,群臣没人敢反对。 天子元宸以国聘之礼求娶定国公府小姐,下聘之日,装聘礼的马车从宫里出来延绵几百米。 围堵观看者,甚众。 有内命妇为使者,奉贵妃娘娘懿旨,到楼府来下聘,圣上赐婚,允玉皎为太子妃,成为皇家妇。 使者至主人家,不持节,无制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皆如皇后礼。 定国公楼伯赟着朝服,出迎于楼府大门外,面向北方而拜。使者进门左侧站立,主人入门而右,至内门外位。奉册宝内官进,司赞受册宝于掌书。 众人静候着,等玉人前来接旨。 楼玉皎在众人簇拥下姗姗而来。 她身穿富贵牡丹团锦宽袖袍,外穿金丝艳红牡丹襦裙,云鬓上的红玉瓒凤百花钿和羊脂玉镂花飞云凤簪,衬得她肌肤白如凝脂。 玉皎手提裙裾,凤目一转,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这一笑灿若繁星,风华无双,当得上倾国倾城。 使臣托住册宝,命道,“往迎尒相,承宗事,勖帅以敬。” “臣女谨奉制旨。” 玉皎屏住心神,如蔻丹般的莲唇亲启,接过了使者手中的册宝,面北徐徐跪下,“臣女叩谢天恩!” “楼府叩谢天恩!”定国公楼伯赟跪拜谢恩。 “陛下隆恩浩荡!” 众人在后跪了一地。 “恭喜国公爷!”使者上前与楼国公叙话,“国公爷,今日我等来送册宝,往后,府里有一阵子忙了,待太子妃正式嫁过去,……您老才能歇一歇了。” 对未来的太老国丈,使者紧着上前巴结。 “大人辛苦,”楼国公拱拱手作答。 “大人,请入后堂用些茶点!”右将军楼蘅上前,将使者请了进去。 侄女的好日子,也是楼府的喜事,右将军楼蘅也从军营赶了回来。 圣上对楼府容宠不断,煞是引人注目,前来观礼的人不少。楼国公一面与前来观礼的客人寒暄着,一面令下人看茶好生招待, 玉蕤带着嫣红与画眉,还有楼府的几名小厮端着漆盘给来宾发喜果。 直至热闹散去,人们渐渐离去。 玉蕤捶着酸涩的胳膊,紧忙着收拾,希望早回自己的小院歇息。 “郡主,您可有时间?” 玉蕤转身,是玉皎身边的大丫鬟翠微。 “翠微,是皎皎找我么?”玉蕤笑问。 “是的呢,”翠微点头,笑道,“我家姑娘很欢喜,怕是睡不着了,……郡主,您若无事,可否去陪陪?” 翠微真是不错,玉蕤笑着点头,“我这也没啥事,……这就去暖玉阁!” “郡主请!”翠微侧身,向她行了礼,“这些杂事,何劳郡主动手?……您放下,奴婢来便是!” 翠微边说,边挽起袖筒,抢着干了起来。 好一个懂事的婢女,眼里能看到事,心里能琢磨事,做到心中有数,不给主人添乱。 玉蕤欠欠身,将裙裾一摆,望暖玉阁去。 “翠微,你咋在这?”画眉从前厅跑回来,看到翠微,嬉笑道,“恭喜你家姑娘,也恭喜翠微,……日后进了宫,成了宫里的女官,可别忘了照拂我们这些小姐妹呀!” “小眉子,就你会抖机灵?!”嫣红瞪她一眼,没给她好脸色,“有闲功夫,还不如早早干活!” “哦,”画眉缩缩脖子,吓得再不敢吱声。 “画眉,别羡慕别人,”翠微唇边漾着笑,“你家郡主姑娘多好啊!有本事,又会赚钱,……不靠男人,就能撑起家来!我该羡慕你才对呢。” “嘻嘻,……翠微姐姐说的是,”画眉嘻嘻一笑,“姑娘从来不短我们什么,姑娘以后若嫁了人,婆家人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嗯,”翠微瞥她一眼,莞尔一笑。 翠微回到暖玉阁,见两位姑娘坐在一处说着悄悄话,沏了一壶茶递上去悄悄离开。 “妙妙,好像做梦一样!” 玉皎像是梦呓般的喃喃自语着。 刚开始,圣上并不同意元宸娶她为妃,她为此苦恼、为此惆怅、为此憔悴,…… 她的眼眸,不禁泛红。 “多亏了你,拉我去荟蕤堂作画提词,帮助我从那种悲观失意中解脱,……不仅如此,我还有了全新的日子,看到了自己从未做到的另一面。” 玉皎伸出凝白的手紧紧圈住姊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声音又软又甜,“妙妙,我很感激你!自从你来到府里,我有了姐妹,有了倾诉对象,还能如愿嫁给元宸,成为太子妃,……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 “瞧你说的,楼府的嫡小姐能差到哪去?……太子与你,你们本来就是互相倾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玉蕤莞尔一笑,“我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回到了楼府,有了自己的家了,我猜是那个最受益的人,得到了姊妹对我的爱护,心里很是庆幸!” 姐妹两颇为惺惺相惜。 “妙妙,我真的感谢你。”玉皎忍不住赞叹,“我还记得你说的,你说,既然忘不了,就先喜欢着,……你是懂我的,喜欢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忘掉?” “皎皎,所谓苦尽甜来,……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 玉蕤心里也很感慨。 上一世,做了太子妃的她,承受不了不该她走的命运,所以落得个香消玉殒结局。 这一世,她希望玉皎能如愿以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也是一种欢喜结局。 之前,她之所以一直疑惑,是因楼家军能不能胜, 在那场关键的战役中,楼家军胜出涨了威风,也打消了皇帝心里的疑虑。 有战无不胜的楼家军作庇护,定国公府依然能够屹立不倒! 玉蕤笑吟吟的,“皎皎,你的婚事如愿了,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哎哟,两位姑娘都在呢?”温思纯的婢女雪琴不知何时进了屋。 “恭喜玉皎姑娘。”雪琴走上前来笑着祝福,“太子府送过来很多聘礼,夫人让我来问,……玉皎姑娘可有什么回赠的心爱之物?” 第166章 言重了,吃个饭而已 “回赠……心爱之物?”玉皎被她说得很懵,眸子闪着迷蒙的光,“母亲要这,……何用?” “雪琴,说清楚点,”玉蕤瞅瞅她,笑道,“皎皎今日好日子,已幸福得发晕,……你话说不清楚,成心将人绕进去吗?” “二位姑奶奶,雪琴不敢!” 雪琴告饶,“我是忙乱了,……宫里的使者还没走,我们夫人陪着说话。使者说,宫里的娘娘交待了,要一两件姑娘的心爱之物,可以交由使者带去东宫,放置于东宫太子府内,姑娘与殿下的感情必能长长久久!” “啊?!” 玉蕤一惊,宫里的规矩甚严,没听说有这一说呀! “哦,” 玉皎一愣,以丝帕掩唇笑道,“倒是娘娘的一颗慈母心呢,……至于心爱之物,不能用女儿家的小物件,……这样,我拿一幅前阵子写的字画!” 玉皎起身,从书案上拿下一幅装裱好的字画,放在檀木盒内装好。 “雪琴,你拿这个去,问问使者行不行?”玉皎将装有字画的檀木盒递过去,“使者若说不行,再想别的辙!” “哦,知道了!” 雪琴接过檀木盒,转身欲走。 “等等,”玉蕤扭过头,“皎皎,确定要送这副字画?……会不会有什么……禁忌的字眼?” 不知为何,玉蕤心里有些不踏实,有必要提醒玉皎。 “没……没事,”玉皎杏眸闪着光,粉面一红,低眸笑着,“这字……本来就是给他的。” 这,是她心意难平时写下的,满纸竟是相思与痴情…… 哦……这个,确实不好拦。 玉蕤挥挥衣袖,“雪琴,那你就拿这问问使者,……” “哎,”雪琴郑重地捧着木盒,“二位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与使者说。” “好!”玉蕤点头。 待雪琴走出去,玉蕤转过身,再瞅一眼自己的姊妹, 这一整天,她满脸的笑容,满心的高兴,幸福得像朵花一样。 玉蕤从来没有过对哪个男人,像玉皎这样满心满脸的喜欢。 喜欢,是相互的,喜欢一个人,对方也能回应,才会觉得付出值得。 单一的付出,就会陷入煎熬,玉蕤付出过,没有相应的回应…… 她才不要再为那个男人,存在一丝一毫的幻想。 “皎皎,时间不早了,你好好歇息。”玉蕤抬眸,望了一眼窗外。 天不知不觉暗下来,已是渐入黄昏了。 “怕雪琴说不好,我去看看那位使者,到底怎么说。”毕竟是宫里的人,大意不得。 “好,” 玉皎粉脸上有些憔悴。 自从知道确定为太子妃后,她成天盼望着太子妃册宝什么时候送来……今天总算是收到了册宝,还有太子府的聘礼。 她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就像是一张绷得紧紧的弓,绷得太紧,总会有松懈的那一天。 玉皎这时又困又累又乏,不时打着哈欠,瞌睡连连,“拜托妙妙了!” “我们是亲姐妹,客气啥?”玉蕤疼惜地望了她一眼,催促着她,“困了,就歇歇吧,别硬挺着!” “嗯,”玉皎听话地倚着贵妃榻睡下,不一会,她的眼皮就沉下去。 那对如豌豆花般的长睫毛,静止不动,玉蕤便知,她睡着了。 玉蕤轻轻拉过锦被为她盖上,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在外间做针线活的翠微抬头,望见她出来,笑着迎上前,“郡主,您,这是要走?” “嗯,”玉蕤点头,“皎皎已歇下,你多照看着点,……令小丫鬟们熬点粥,放点肉羹,等会她醒来饿了,也将就着吃些!” “郡主,您心真细,想得可真周到!”翠微脸上又惊讶又诧异,忙不迭点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姑娘的!” “有劳了,” 玉蕤走出暖玉阁,快步朝西苑毓国公夫人住处走去。 楼弋被追封为毓国公,朝廷赏赐了府邸,温氏并没有搬离出去。 楼沾与楼磊正是成长时期,搬去那样一个偌大的宅邸,他们孤儿寡母更显得凄清。 最重要的,十二岁的楼沾需要成年男人的引导,有楼国公亲自培养教导,有二叔楼蘅对他的关怀,可比将他放任在外,不知交上什么狐朋狗友强上百倍。 温氏虽不是亲生的娘,她明理识大体,没对她们姐妹使坏,玉蕤心里敬重尊重她。 来到温氏住的院落,她正要往里走,听到院面有声音传来。 “使者大人,一路辛苦了。” 说话的,正是温思纯,“玉皎的婚事,劳烦您如此辛苦奔忙,取了玉皎的心爱物件,还要亲自送往东宫,……小妇人我实在感怀!” 温氏这样说,实为讨好使者。 “毓国公夫人不必多礼,……这,都是娘娘亲自吩咐的,下官不过遵循懿旨行事!”使者声音低沉阴冷,若寒蝉冷凝凄厉。 玉蕤不觉一冷。 天色越来越暗,已是掌灯时分,阴风飒飒扑面而来,玉蕤不觉一阵寒颤。 玉蕤定睛一瞧, 使者是一四十多岁的消瘦妇人,倒八字眉,拧着眉头,显得凶巴巴的,手里紧紧捏着那檀木盒,像是十分在意它。 玉蕤走上前,笑道,“大人,急匆匆而来,为楼府出了很大力,天色不早了,大人不如留下来,用过膳再走?” 使者眯起眼睛细细一瞅,面色一沉,“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清宁郡主!” “哦,大人认得我?”玉蕤抬眸,笑吟吟的,“本郡主与玉皎可是孪生姐妹,大人怎会分得出来……?” “这?……”使者脸色一黯,很快,又和悦许多,“嘉宁县主忙了一天,方才,就露出了疲态,……而,郡主您,可是神采奕奕,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的疲累来!” 她,这观察够细的! “大人与本郡主有缘呢,”玉蕤抬眸,依然笑着,“如此辛劳,用过膳食再走吧!” “不可!” 使者脸色一变,瞪着她,不冷不热地说道,“楼府的膳食可吃不得!下官领命未完成,怎可疏忽,……若宫里娘娘知道,下官还有命活么?” “使者大人言重了,吃个饭而已!” 第167章 本姑娘可安枕无忧 玉蕤掩眉冷笑,笑意在心底兜转,她用宽大的袖口挽起来,遮住笑意滟潋的眉尾,低着头、含着胸,一副深受打击的窘迫样子。 须臾,她抬起头,眸中的笑意悉数褪去,唇角向上弯起,“使者大人高风亮节,吃顿饭都不行?” “下官乃宫廷内官,拿的皇家俸禄,吃的是皇家粮,怎敢私下与大臣交往过密?”那使者淡漠地答,真是滴水不漏。 这冷硬的态度,分明是不给她这郡主面子,摆明了一副本人就不想与你相交的表情。 玉蕤心里有点挫败,真拿她没辙。 毕竟,她是来下聘的使者,玉蕤不敢太强惹毛了她,若真是将将关系闹僵,再见面,怕是更不好说话。 “蕤丫头不忍见大人您辛劳,玉蕤的心思是慰劳大人。这,也是楼府的心意,” 毓国公夫人温氏赶忙接过话来圆场,“当然,大人公务要紧,耽误不得,大人酌情考量好了。” “嗯,还是夫人明事理,”使者点点头,脸色和缓了不少,“今日,办的是你楼府尊贵显耀之事,圣上给足了你们排场,下官领了旨,更不敢懈怠……” “大人辛苦,” 温氏脸上含着笑,依然小心地挑好话说,“改日,小妇人备上好茶入宫去看望大人!” 这是玉皎定亲礼,得罪使者,可是不吉利! “多谢夫人!”使者点点头,回得不冷不热,又道,“下官先告退了,还得将未来太子妃的回礼送去太子府,不敢耽搁!” “大人,您走好!”温氏笑吟吟的,欲要送她出去。 “我送大人回去吧,”玉蕤笑着走上前。 从清晨到现在,嫡母还没歇息过,玉蕤抢先一步走在前头,好让温氏歇息。 “好,”温氏与她会心地一笑。 玉蕤谦恭地将使者送上车,“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我送您到皇城吧。” 她很诚心。 “不必,小官岂敢劳郡主千金贵体?郡主,您请回吧!”使者语气冷凝,分明不给机会。 “哦,……也好,”玉蕤身子一僵,停住了脚步。 玉蕤立在原地,望着车马渐行渐远,玉蕤望着车马远去的方向翻翻白眼。 一个出宫办差的,拽什么? 她扭身回头,进了府门,回到自己的小院。 刚进了小院,嫣红迎上前来,“姑娘回来了?今日累坏了吧。嫣红打了水,姑娘洗洗,赶紧歇下吧!” “哦,真是累坏了!”玉蕤捏捏发酸的胳膊,“我是体会了,成亲这事,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大家子的事!” “咋不是呢,逼近是太子妃呀!”嫣红笑道,“今天只是定亲呢,要等到成亲那日,咱们不得更忙啊!” “忙是忙点……皎皎的婚事有了着落,我也替她高兴呢,” 玉蕤擦了把脸,转过身,皆了嫣红递上的茶水咽了一口,“父亲大人最看重皎皎,眼见她亲事有了着落,父亲在天之灵也会为她高兴吧!” 夜风轻柔,撩起春日和暖的风,香风扑面,仿佛看到父亲楼弋抚怕着怀里的玉皎,轻吟着歌谣。 尚在襁褓中的玉皎瞪着清亮的眸子,在父亲的注视下,慢慢地睡去…… 眼前,总会出现这一副画面,……从未得到父亲如此的关爱,父亲若是知道有她存在,父亲也会这样抚拍她,…… 玉蕤的心,不觉一颤。 “姑娘,” 嫣红默了默神,今日这大喜的日子,说起这……会不会不吉利? “姑娘,好好歇着吧,明天早起还要去商号呢。”嫣红眨眨眼,灵机一动。 “皎皎现在已是准太子妃,已经不好再抛头露面招揽生意了。”说到商号,玉蕤想起一件事来,“嫣红,你能不能挡得住?用不用再配几个人手?” “姑娘不相信我了?”嫣红急急说道,“那个商铺子,我带着小来,还有一帮伙计,完全没问题的。” “嗯,我信你,你算帐也快,心里默念一遍就能记住,倒是顶得上一个账房先生。”玉蕤好看的笑脸扬起,笑道,“你好好做着,……做好了,我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奖赏!” “真的?!” 顿时,嫣红脸上满是笑容,“我跟姑娘时间不短了,姑娘手把手教我,再笨也得学会,姑娘放心,我会尽力的!” “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我在熙蕤堂主事,荟蕤堂的生意拜托给你……” “知道了姑娘!别操心了,赶快歇歇!”嫣红笑着催促了。 “好,” 玉蕤点头,笑意浮上眼睑,又化成朦胧的一团…… 困意来了,挡不住, 上下眼皮沉得很,不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玉蕤坐马车来到熙蕤堂。 玉蕤抬脚进入,便看见柳云亭在大堂上坐着。 知道她今日会来,柳云亭特意在这候着。 寒暄了几句,柳云亭抬眸,“大当家,我已经将账目核对过,也安排了人暂时替我的事,……我估摸着,这两天回山里去。” 柳云亭将生意安排了人接手,准备回朱雀门调查玉蕤幼时被害一事。 “师兄,别急着走!”玉蕤想起什么,急急说道,“回朱雀门不一定能找到人,能发现更多线索,先不忙回去!” “师妹?……”云亭很懵。 “是这样,” 玉蕤笑一笑,凤眸濯濯,“那日,我与祖父谈及了此事,祖父认为,朱雀门不见得能找到人,那人不可能老实在山上,等着别人去抓他!这些人既是针对楼府,就不会与楼府离得太远。咱们索性就在京城候着,保不定那藏在暗处的人自己就蹦跶出来了!” 玉蕤也觉找个人,如大海捞针般,完全摸不着头脑! “听国公爷的准没错!”云亭笑笑,点头,“我其实担心这样甩手不管生意,自顾自地离开,熙蕤堂的生意没人管,你一人抗不了许多事。如此,我倒可以一边打理生意,一边找寻那神秘人士了。” “对极!” 玉蕤掩唇浅笑,笑意在眼眸中滟潋开来,“有师兄为我熙蕤堂大掌事,本姑娘可安枕无忧矣!” 第168章 太子涉嫌卖国 玉蕤与云亭这边在议事,突然,听得门前喧闹声起。 两人停下来,侧耳倾听。 “快去看,太子府出事了!” 有人当街跑着,边跑边喊,“禁军都出动了,” 有孩子叫嚷着,“哇啊哇,我也要看!” 妇人训斥的声音,“囡囡,要紧事,莫要往前!” 喧闹声、叫喊声,街上人多嘴杂,沸沸扬扬…… 太子府,出了事? 玉蕤心内一惊,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昨日,太子府来楼府下聘,今日怎会出事? “师妹,太子怎会……?”看到玉蕤的脸色,柳云亭停下不说。 玉蕤脸色不好看,眉头蹙着,“师兄,我出去一下!” 她急急起身,来到内书房,朝空中喊一声,“虞方,可在?” “郡主,有何吩咐?” “你速速去探听一下,太子府出了何事?” “喏!” 虞方闪身离去。 傍晚时分,虞方打听到一些消息回来。 “郡主,太子府被禁军围起来了,太子被禁足在东宫,嫌疑人等不得靠近,”虞方急急说道,“有人说,太子涉嫌卖国,大理寺正在调查!” 太子涉嫌卖国?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为何要自掘坟墓? 玉蕤不信。 “禁军围了太子府?” “是,”虞方点头,“站岗的都是清一色禁军的制服,还有马队巡逻,小的没法靠近,……但,听人说,是金羽卫发现了太子府藏有北境要塞军备图!” 北境边关要塞军备图? 玉蕤不由一震,说太子涉嫌卖国的,就是因为这一张军备图? 她记得,萧若水手里有过这样一幅图,萧若水没了踪迹,那副图……也没了踪迹,……不一定是萧若水那副,这种图可以拓印若干份! 边关要塞军备图,陛下、兵部,以及边关守将才有,……太子府这副图,是原版,还是拓印的? 玉蕤觉脑子乱哄哄的,理不出头绪来。 她只觉透不过气来,很憋闷很暴躁很想揍人,却不知该揍谁? 她敢说,太子府这起,是有人蓄意谋害的! 北境要塞军备图,涉及楼家军与燕国大战的要害,太子发现兵部与人拦截了边关的战报,特意来告诉了玉皎。 这,定是有人怀恨在心,蓄意陷害了太子。 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楼府小姐被圣上赐婚为太子妃的节骨眼上! “虞方,跟我出去,”玉蕤起身,“本郡主就不信,打听不到事情!” 今日,她定要将事情弄个明白! “是,郡主!”虞方愣了一下,“我去套马车!” 虞方很快将车套好,玉蕤迅速坐上去。 “姑娘,回府吗?” “不,”玉蕤脸色一凝,“去见禁军统领!” 他跟随楼家军征战边关,知道胜利来之不易,更该知道,太子若出事,朝堂将动荡不安。 玉蕤想到祖父,祖父又该忧心劳神,玉蕤就心急如焚。 她要找到斐驰,问清楚整件事,看看有何办法,可以帮太子挽回这僵局! 车马来都禁军营房外停下。 玉蕤下车,径直走到营房前停住,“清宁郡主有要事,求见斐统领!” 值守的卫兵一听,是什么郡主,哪里敢不传? 很快,斐驰面沉如水,出现在她眼前。 听到卫兵的传话,斐驰也是一惊,想到,她做事执拗一干到底的性子,不见到他,她决计是不会走的。 宁驰墨眸沉寒如水,“郡主,来这何事?” “我呀,”玉蕤望着他嫣然一笑,“我来看看大统领呢,好久不见,怪想念的!” “想念?”宁驰晒笑,“郡主千金贵体,末将何德何能?……多谢了!看,也看过了,郡主请回吧!” 他,这是要撵她走? 这样走,岂不是白来了? 不,不能轻易离开! “大统领,……您,不请我进去坐坐?”她娇媚地一笑魅惑撩人。 宁驰听得气息一滞。 “乱弹琴!”他眸底一黯,转身便要走,“郡主,这里不是您该来的,走好!恕不远送!” “大统领!”玉蕤玉手一抬,死死拽住他衣袍一角不放手,嗲声道,“大统领,人家就问一个小问题……小小问题,问完就走……” 虞方转过脸去,姑娘这样子……太…… 他都没法看了! 斐驰转过身,瞪着她的一双凝白的玉手,眸底怒火翻涌,“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 娇声嘻戏,嗲气十足,这,哪像千金小姐? 这女人像个粘皮糖似的黏着他不放。 宁驰只觉脑壳疼。 “进来!”他哼一声,气息极冷。 “哎,”玉蕤笑吟吟的,一双手依然拽着他的衣袍。 她跟着宁驰进了大帐,这才松开了手。 “我只想知道,太子府怎么会有边关要塞的军备图?” “郡主这问题,我回答不了!”他凝视着她,脸色木然,“禁军是得到通报,到达太子府,从太子书房搜查到了军备图。” “那可是东宫太子府!”玉蕤鼓着腮帮子,“谁吃了豹子胆敢去搜东宫?” “的确,没有人去搜宫,”宁驰点头,“是宫里的内命妇和金羽卫去那发现的。” “发现?……发现是什么意思?”玉蕤听得云里雾里的,急哄哄说道,“哎呀,你就不能好好说吗,跟我说明白一点!” “呃,”宁驰一噎, 她,问了不止一个问题。 “大统领,算我求你!”郡主粉面一红,朝他鞠了躬。 他,受不了这! “昨日,太子妃不是回赠了太子礼物,宫里的人拿着礼物送到太子府,……因太子妃送的字画,他们就送了书房,……无意之中,就翻出了边关军备图。”宁驰脸色凝重,加重了语气,“太子府哪来的军备图?这,可是令人生疑!” 玉皎的回礼?果然有猫腻 “太子军备图,肯定是被栽赃陷害的。”玉蕤斩钉截铁道。 “那是郡主的猜想!现在的事实是,太子书房内,有这军备图!……没有人能解释军备图为何在太子府!”宁驰黑眸濯濯如铁。 要塞军备图在太子宫中,没法给出合适的解释,太子便是有嫌疑! 第169章 震惊,无妄之灾 内命妇送未来太子妃的回礼至东宫,无意发现了边关要塞军备图。 玉皎手书的字画,刚刚好送到东宫太子书房,内命妇无意看到了军备图,让太子惹祸上身? 无意,还是,有意? 送聘礼的使者强调要玉皎将心爱之物回赠,怕是早设计好了,趁着双方送礼时,让太子惹上这无妄之灾!! 太子若不能自证清白,皇帝震怒,太子之位很可能不保,玉皎好不容易盼到的皇帝赐婚,将把她卷入无边的恐怖中。 更有甚者,楼府也因此,可能受牵连。 事关重大,此事很可能会掀起一片轩然大波,玉蕤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她心里急火火的,没心情在这掰扯了,“多谢大统领!” 玉蕤道了声谢,转身,急着往回赶。 “哎,走了?……你慢点,” 望着她焦虑的神色,宁驰一双寒眸多了几分关切,“太子府的事,不是郡主能管的,……学会保护自己,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管不了? 不试试,怎知行不行! 自己姊妹遇到这飞来横祸,最是脆弱不堪的时候。关键时候,能帮一分是一分,能帮一点是一点,总好过什么都不管,听之任之吧! “多谢,我有分寸!” 玉蕤回得无比淡漠,撇撇嘴,迈步走了出去。 “喂……” 宁驰追出帐外。 抬眸,已不见了她的身影,只得叹一口气,“这人,风风火火的……” 玉蕤打马奔回楼府,进了院,朝东苑一品堂走。 书房外围了一圈人,玉皎眼睛肿得像桃子,泪眼婆娑,哭成泪人。 昨日,明明喜不自禁,达到了幸福的顶点,今日,忽遭横祸,转眼便坠入了深渊。品尝到了最甘的甜,明艳温暖,转眼间又尝到苦涩。 真是,乐也潇潇,苦也悠悠,只在一夕间。 “皎皎,别慌,……”玉蕤轻轻按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只是发现了军备图,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相信圣上定会派人明察的!” “我干嘛送什么字画给殿下?……呜呜,……”见到自己姊妹,玉皎哭得更厉害,“你昨日还提醒我来着,我却没听!都怨我自己大意!东宫太子府是什么地方。平常什么阿猫阿狗哪进得去?就那一幅字画,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一副字画,对使坏的人足够了。 表面上是送回礼,随同进入太子府的,完全可以携带任何能致人死地的物件! “皎皎,这不能怨你,……那心怀叵测之人,存了害人的心思,定是要陷害太子殿下,……没有你的字画,他们也会找着别的缘由。”玉蕤劝道。 “呜呜……殿下……是玉皎不好,给了害人的人机会,……皎皎给你惹祸了……”玉皎红肿着眼睛,有些悲伤,不停呜咽着。 一个机会! 一个让太子遭殃的机会! 那心机叵测的人等这个机会,一定等了很久。 玉蕤突然联想到,之前楼府发生的意外,……难不成,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扳倒东宫? 如果真是,…… 幕后这个贵人,是撒了多大一张网? 春日融融,和风习习,她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眸,凝神望去,……楼沾背着双手,在回廊处走来走去。楼沾是祖父最爱的孙子,平日,他都在祖父书房内,认真听祖父教导的。 今日,为何不在书房内? 太子府的变故,这十二岁的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安,他蹙着眉,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搓着手,像是要搓走什么似的。 “沾弟,怎么都在外面等?”玉蕤走到楼沾面前,关切地问道,“祖父在休息吗?” 玉蕤奇怪,祖父反应有点迟钝。 “谢候来了!”楼沾抬眸,脸色很严肃,“太子府出了事,谢候正与祖父说话……” 太子府的意外很可能会牵扯到楼府,楼沾很关注。 “哦,”玉蕤点头,“我知道了。” 玉蕤告知,就是,她也是因为这回来的。 “姐,永宁侯为何这会来找祖父?”楼沾不安地搓着手,“他不是该去求圣上?……谢府与圣上的关系,还有贵妃娘娘,……不比咱们家说话更有力?” “喔,大概,是来求更多的支援吧!”玉蕤瞄一眼楼沾,他青涩的脸色很紧张,安慰道,“太子是侯爷亲外甥,出了这么大的事,永宁候不惊才怪。多一分力量,多一重保障,多一个支持,多一分胜算!” 玉蕤说着话,心里也是很不安。 她全身关注着,书房内的动静。 内书房,楼国公端坐在上,微微合上眼敛,没说话。 永宁侯谢文昀斜坐着,眉心蹙着,脸绷得紧紧的,那双细长的眼睛失神地望着楼国公,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 几捋头发凌乱地搭在前额上,有几分凋敝,几分落寞,很是突兀,他已不见了平常的淡定从容,眼神是不自信地扫来扫去,显得很慌乱。 他喉咙紧了紧,“军备图乃军事机密,太子怎可能染指?再说,太子压根没见过这份军备图,怎可能会在太子府书房内?国公爷,您帮帮太子!” “兵部有人对边关战报视若无睹,太子殿下发现了几份被置之高阁的战报,……然后,太子揪住这件事,开始了整顿吏治。太子这一举,坏了某些人的事,断了某些人的利益,……不知不觉地树了敌人。” 楼国公一语中的,“太子是不可能藏军备图的!” 太子若存了这样的心思,不可能将兵部置之高阁的战报,通过玉皎来告之。 “国公爷,相信太子殿下?” 永宁候喜极,眸子既都泛红了。“陛下现在谁也不信,不听辩解,连贵妃娘娘也没有辙了……贵妃娘娘恳求侄儿,侄儿来见国公爷,现在,只有国公爷说话,陛下还能听几句。” 楼国公沉默良久,望着他点点头,“贤侄,明日上朝,老夫会向陛下陈情,力求还太子一个公道!” “多谢!”永宁侯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个躬。 第170章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 永宁侯谢文昀离开后,在书房外候着的玉皎玉蕤,还有楼沾一起走进书房。 “你们,都来了?”楼伯赟抬眸,威严地扫了一眼众人,问道,“是不是都想知道谢候为何而来?” “是!” 众人异口同声。 玉皎也止了哭泣,眸子泛红,点了点头。 楼国公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正如你们所知道的,谢候是为太子府出现边关军备图一事而来,……谢候央求祖父帮帮太子,你们都有何想法?……都说一说!” “祖父,您会帮殿下吗?”玉皎期期艾艾地说道,“殿下他……他不可能行此有悖常识之事,若他被小人打压,从此……从此,被圣上……不喜,岂不是很冤?” “的确是冤!”楼国公点头,“谢候说,圣上十分震怒,不听劝不能言,连贵妃娘娘也不好使,……皎皎你说,祖父去劝,有没有用?” “祖父……若是能陈情,圣上会听一二的,” 玉皎双眸活泛起来,“祖父是先皇的托孤重臣,又身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是圣上的股肱之臣,祖父的话,必然是有用的。” 她满怀期盼,此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元宸。 “祖父的话,必然有点用,” 楼伯赟点点头,眸子一闪,“可祖父毕竟是臣子,……太子是储君,太子府出了这等事,太子该受罚!至于陛下对太子如何惩戒,是陛下的事,……不能怨不能怪,更不能求情! 祖父身系楼府众人,还有楼家军的安危,……祖父会向圣上陈情,但,不会也不能冒着大风险,不惜一切代价为太子谋划,祖父这样做,你可有怨言?” 楼伯赟一席话,平实,娓娓动听,将可能与不可能都列出来,为了让玉皎明白,人有两难,要兼顾身家,还要兼顾大局。 他不仅仅是祖父,是楼府的家长,更是十万楼家军的灵魂。 微小的个人与大局相比,夫有大小,以天下为重! “玉皎明白,……无怨言,”玉皎眼里的光芒暗了许多。 她想到元宸,眼圈一红,止不住又落泪。 “蕤丫头、沾儿,你们平素话不少,今日倒是哑巴了?”楼伯赟慈爱又严厉的眸光在姐弟脸上扫来扫去,问道,“你们可听懂了?” 玉蕤与楼沾对视一眼,齐齐说道,“听懂了!” 瞅着擦拭眼泪的玉皎,玉蕤心里也难受,祖父不知皇上何意,真是不好说也没法预料,只能如此说。 最不堪的后果都说了,免得玉皎到时有怨念。 玉蕤与楼沾互相望一眼,两人心意互通。 玉蕤抬眸,说道,“蕤儿与沾弟送皎皎回去,不打扰祖父休息了!” “嗯。” 楼伯赟点点头,慢慢阖上眼闭目养神。 姐弟三人悄悄退了出来。 玉蕤与楼沾将哭成泪人的玉皎送回暖玉阁。 翠微一见,吓得赶紧迎上来,“二姑娘、少爷,我们姑娘咋的了?” “哎,”玉蕤不由叹了口气,“太子府出了点事,……皎皎心里难受,你们去打一盆热水来,……好好照顾着。” “好,”翠微赶忙吩咐小丫鬟去打水,她接了玉皎进了里屋。 玉蕤与楼沾从暖玉阁出来,回各自住的院子。 “姐,你像是什么都懂,”楼沾有些崇拜地望着她,“这些本事,都是姐姐闯荡江湖学到的吗?” “呵呵,……学本事,不是闯荡江湖才能学到的,” 她淡淡笑着,眸子在月光辉映下明亮如星辰,“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为了能好好活着,很努力很卖力地折腾,只为了能长本事,……呵呵,学得很艰难的。 我很羡慕你们的,在父母亲人关爱下长大,无拘无束地笑,理直气壮地闹,……那种情景,我做梦才能梦到的。” 楼沾眼圈微微发热。 这十五年,不知姐姐是怎样熬过来,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她平静地述说着那些过往,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没有抱怨,没有诉苦。 更多的是对自己对未来有信心! “蕤姐姐,”楼沾想起一件事来,说道,“祖父没想让我们插手,我们也不能坐着干等。沾弟以为,有人蓄意陷害太子,就不会想让太子翻身,……那些人怪用的手段,就是造谣!” “呵呵,你小子,可以呀!”玉蕤轻轻擂了他一拳,“那你说说,咱们该怎样查,从哪下手?” “茶楼、酒肆、甚是,勾栏瓦肆场所,……”楼沾有板有眼说道,“谣言都从这些人多的地方传开的,人聚在一处,有意无意地说,……一传十,十传百,……转眼,就传开了!” “对头!” 玉蕤朝他挤挤眼,笑道,“你才十三不到!不是在军营长大的么?还知道勾栏瓦肆场所?是不是背着你娘,偷偷去过?……” 这小子,不会是这么早熟? “嘿嘿,……姐,哪有的事!”楼沾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要防止谣言传播,是……我去找过斐驰统领,他就是这样说的!” “斐驰?……你去找过他?” 玉蕤愣了会神。 她去找斐驰前,楼沾先去找过? “你……与他很熟?”玉蕤要问问,看来这弟弟的反应很快呢。 “他是楼家军北上抗敌的先锋!”楼沾瞥她一眼,觉得很奇怪。 姐姐连这,都不清楚? 他有必要好好说说,“祖父命他做先锋官,刚开始,我也不服气的,……与他打过几次,我算是服气了!他是文武全才!对了,他还会驯雕!嗯,那雕儿,你交给我,……完全不服管的,是先锋官帮我搞定的!” “你,将雕儿交给他?” 玉蕤瞪圆了眼睛,很不高兴,“我走之前,不是将口诀都告诉你了?……你不会是偷懒,没有和它熟悉?” “没……没敢偷懒!”楼沾急急说道,“小凤,刚开始,本来还挺乖的,……它只要一见到驰先锋官,它就朝他奔去,脱离我,完全不受我操控了!” “楼沾!你……你咋不早说!”玉蕤觉得事情很严重。 第171章 书,是白读了 “早说晚说,都不能否定他会驯雕的事实呀,” 姐姐玉蕤的反应,楼沾很是莫名,“军营里,谁不知道你那只雕与驰先锋好得很!小凤与我本来好好的,可只要驰先锋在,它必然扑人怀里!那只雕认得驰先锋,仿佛将他当主人一般!” 楼沾回府前,跟随二叔在兖州军营,不知她私下拜托楼沾照看过雕,不然,玉蕤此时会很窘。 “呃……,他会驯雕也不足为怪,”玉蕤星眸一转,岔开话题,“你不能言听计从,该有自己的看法。皎皎刚被皇上赐婚于太子,太子府却出了事,真是难为皎皎了!” “姐姐的意思,我懂,”楼沾点头,“祖父方才的话,分明不想我们插手,皎皎姐姐那么难受,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如果能找到那诬陷之人,就能还太子的清白,……” “……这件事很棘手,”玉蕤点点头,“得从送回赠礼的宫人开始查……你要查宫里的人,没有圣上和娘娘的旨意是办不到的。” “嗯!”楼沾不知道该咋说了。 “郡主,可以进来吗?”门外有人。 “进来!” 玉蕤抬眸,虞方步履匆匆走进来。 虞方低下头,在她耳旁悄悄说,“郡主,太子府这件事儿在京城大街小巷全传开了…… 太子出卖军事机密的消息,犹如平地里一个炸雷,一夜之间,在京城茶楼酒肆,传得沸沸扬扬。 听完虞方打探的消息,玉蕤不觉皱眉,“这传播的速度,也忒快了些!” “郡主,小的也觉得,这很不正常!”虞方点点头,“禁军将太子府戒严,并封锁了对外的消息,……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消息,会从何方流出的?” “用问吗,设计陷害之人传的,……为的是混淆视听,激发百姓对太子的怨恨……”玉蕤神色严峻,望一眼楼沾,“明日,姐姐请你出门吃个饭?” “这时候?……还有心情吃饭?”楼沾一愣,瞬间,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嘻嘻,谨听姐姐差遣!” “别贫!” …… 第二日,玉蕤换上一件青色阑衫,邀上楼沾,坐一乘青呢马车,从侧门悄悄出了楼府,汇入车水马龙的车流中。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来到一处高大气派的酒楼前停下。 楼沾以手遮阳抬眼望,朱红色大门朝外敞开着,门上一深绿烫金牌匾,上面提为“醉八仙”。 这茶楼上下两层,雕栏画栋,端得是气派。此时是正午,大门洞开,出入的食客不少。 “进去看看!”玉蕤下来,轻摇折扇跨进门槛。 楼沾紧随其后,施施然走了进去。 大堂居中,有一处高台,台上几位佳人相伴而坐,玉指纤纤或拨或弹或挑,丝竹管乐之音切切摩摩,不高不低不闹不杂,悦耳动听。 靠近高台处的桌子已满,食客们欣然入内,边吃着酒边听曲子。 有不少食客跟着乐音,有韵律地摇晃着,只听得如醉如痴,听得是无比舒适。 “小二,楼上雅座有未?”玉蕤将折扇一收,食指取出一锭银子,在迎上前来的小二眼前晃晃。“叫几个好菜,再上些好酒来!” 小二接过银子掂一掂,笑眯眯地说道,“二位客官,楼上请!” 他们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瞅……,一楼大厅的东南角,有几桌聚满了人,但,气氛很不一样。茶客们挤在一处,环抱着胳膊,低头,好像是在悄声议论什么。 玉蕤姐弟上雅间入座。 很快,上来一个伙计。伙计手里托着一个漆木盘,漆木盘内放置的是各种茶点。 送茶水的伙计很勤快,将桌子反复擦拭了几遍,笑道,“二位爷,茶来了。” “小二,我们兄弟刚到京城,初来乍到,只听得人们议论纷纷的,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二,这些人,都在议论啥?”玉蕤粗声粗气的,像是很疑惑的样子,“京城里的人都这样么?” “二位公子是外地人士?难怪您会不知,”小二瞄她一眼,颇为神秘说道,“太子府被禁军围了,太子也禁足在里面,……听说,太子爷私通燕国,出卖了北部边境要塞的军备图,才至使毓国公丧命,大雍险些丢了三座城池!” “毓国公命丧燕军不假,怎会出卖军备图?”玉蕤故作惊讶地说道,“毓国公之女不是被圣上指婚给了太子吗?……太子何故,要谋害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哎呀,公子您不知道,”小二低声道,“太子看上了楼家嫡女,想娶,当时的抚远将军不允,……太子别怀恨在心,偷偷与北燕联系,还送了军备图,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一派胡言!” 玉蕤狠狠啪了下桌子,又是“啪”地一声脆响,“太子乃储君,怎能容尔等诋毁如此?还有王法吗?” 伙计脸颊被她掌掴,顿时,火辣辣地疼! “凭什么打人?”伙计捂着被她掌掴红了的左脸,气咻咻地吼道,“这,又不是我编的,人家说书先生就是这样讲的,……还有,楼下厅堂,有几位秀才也这样讲的!”“楼下么?” 玉蕤瞪着他,像是疑惑不已的样子,“读书人……也……也这样讲吗?有话当面讲,人后莫论是非,……读书人不讲口德,真是世风日下呀!” 她眼神空洞,既是喃喃自语起来,“书,是白读了……”“公子,您呀,真是德行如一,”伙计见她这眼神,生怕她有事,赶紧就退出房。 “真……真是气!” 有人恶意传谣,玉蕤心里干着急。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谁?”玉蕤喝道。 “公子,茶水喝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走了?”门外的虞方的声音传来。 玉蕤与楼沾对视一眼,迅速起身,粗生粗气嚷道:“催什么?……本公子喝个茶,也不得安宁?” “公子,……”扮做书童的虞方,低声下气回道,“公子……公子,小的催您,咱还有生意要谈!” 第172章 八成被姐姐算计了 “嚷嚷什么?本公子知道!” 门帘一挑,白衣长衫的俊秀公子手持折扇出现,她持折扇点了点,极风雅极潇洒,“急什么?喝个茶,也不得安生?” “公子,约好的时间与王掌柜谈生意,耽搁不得!” 虞方向前一步,压低嗓音道,“郡主,那几个造谣的秀才,暗卫兄弟们已跟上了……,待会,咱去和风茶楼,那处的说书人造谣言。” “走,前面带路!”玉蕤将折扇一收,望了身后的楼沾一眼,“跟上!” “喏!” 楼沾点头,紧跟在她身后。 楼沾心里感叹:难怪祖父看中这位姐姐,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真有将门之女风范! 三人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走了没多远,来到和风茶楼门前。 茶楼前方有一片空地,正中搭起一张乌木八仙桌,并列摆放着四方椅,是说书人的坐席。 大厅四周井然有序、依次排列着中规中矩的,好几十张桌子坐满,茶客们喝着茶,等着听说书。看客团团围坐,可是座无虚席。 玉蕤奇怪,小小的说书人,既有如此的吸引力? 她与楼沾对视一眼,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并示意虞方,“别杵着,赶紧坐下!” “哦,”虞方点点头,大方地坐在玉蕤身旁,腼腆地笑道,“多谢姑娘。” “嗯,” 玉蕤杏眸闪着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说书人一会儿不管他说啥,你们就只管听着,千万别大惊小怪……惹得旁人的注目。今天。等他走时,悄悄跟上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在这推波助澜。” “明白!”虞方点头。 三人正耳语着, 突听到,前方惊堂木一拍,说书人出场了。 “话说这楼家嫡小姐,长得那个是花容月貌,正是豆蔻年华,……这太子元宸一眼相中了她,佳人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太子开始思慕这位小姐,辗转反侧,……” 说出书人讲的,是皇宫游园会上,太子与玉皎初次相遇。 玉蕤一怔, 这些个中情节,依玉皎沉稳的性子,她是不会随意与外人道的,……那,这故事,说书人从哪听来的? 哎,也是佩服! 说书人妄自评论太子及未来太子妃,故意歪曲,满怀恶意,……有意引导听众是想法。 这作法,很绝! 这对玉皎的声誉也不好,玉蕤很不高兴。 下边有人在议论, 太子求婚不成,对楼府记恨在心,为给抚远将军厉害瞧,与燕国勾结献出北边关隘军备图,请燕国取了楼柏荃性命。 有人摇头反对:这说辞,没道理呀!求娶楼氏女不成,勾结燕国,不亚于引狼入室,……太子没想过,皇上会为他们赐婚? 这叫什么?……谋害未来岳丈? 楼小姐与她以后还怎么过呢? 四周是人指指点点,越说越玄乎,…… 玉蕤眸色一沉,脸色更不好。 “姑娘,不如兄弟们拆了他的台子?”虞方握着拳,脸憋得通红。 想必,他也是就被气到了。 “稍安勿躁,”玉蕤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急,再等一等。” “姐,我真想将那胡说八道的,狠狠揍一顿!”楼沾黑着脸,紧紧捏着拳头。 “沾弟,”玉蕤伸手盖上他紧握的拳头,声音压得极低,“小不忍,则乱大谋。” “嗯,”楼沾拼命吸了一大口气,很是愤愤不平,“他奶奶的……简直欺人太甚!” “这些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玉蕤眼睛对着他的眼睛,“你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性妄为,就是害了皎皎!” “唔,” 楼沾极其艰难地答应一声,“我懂!” 玉蕤温柔地捏着揉搓着他手的,将他捏紧的拳头掰开,柔声道,“这个时,任何过激的话语、行为,对我们都不利。” 楼沾脸色好转,表情恢复了平静,玉蕤才松开手。 这时候,台上的说书人已讲完了故事,收起了三弦琴下了台。 说书人一转身,就进了后院。 “走,跟上他。” 玉蕤低声下了令,虞方与楼沾悄悄跟上。 说书人在后院换了身衣服,从后门迈步走出,只一会儿,他就来到了大街上。 玉蕤走出来,已经看不到说书人的身影。 “这……这该如何是好?”楼沾心急如焚,“他会不会就此逃走?” “少爷别担心,这人,兄弟们已经盯了好几天了。”虞方笑道,“暗卫兄弟们看到他,必然是跟上的。” “哦,这就好!”听他这样说,楼沾放下心来。 “这地,人多嘴杂的,我们先回府,”玉蕤望一眼楼沾,又望一眼虞方,“我们先回,有消息,立刻来报。” “诺!” 虞方将他们姐弟送上马车,是去办他的事。 “这些人如此扑风捉影,真是太闲!” “人嘴两块肉,上下一嘚啵,随意就说了,”玉蕤蹙眉,“流言中伤,害人不浅!这,其实是针对太子,皎皎是无辜中枪。太子府危机解除后,咱们才能松懈!” “嗯,是这么说,……人人都有一张嘴,你管不了人家……”楼沾道,“控制谣言,不知能起出多大作用。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得去问问,当日东宫当值的人,谁送的回礼,有多少人接触过,……最好,是能去一趟太子东宫。” “嗯,孺子可教也!”玉蕤严肃地点头,正色道,“姐姐先带你去个地方,好好吃饭,换上夜行衣,等到天黑以后,我们夜趟太子府!” “……夜……夜探太子府?” 楼沾一惊,他八成被这个姐姐算计了! 好歹是姐弟,有这样便宜使唤弟弟的? 楼沾脸一垮,很是不情愿。 “怎么,不敢去么?”玉蕤瞥他一眼,故意激他,“还入过军营的,就这点胆子?” 太子府有一处暗道直通府外。从暗道走,他们可以避开禁军守卫,大大方方地进入太子府。 她不是不敢独自去,她与玉皎是孪生姐妹,怕太子府的守卫,太子身边的人看到,关键时候,楼沾可以引开众人注意。 第173章 从密道走,避开守卫 “谁怕谁?去就去!” 姐姐这样一激,楼沾自是不甘示弱。 姐姐身为女子都敢,堂堂楼府儿郎会害怕?明知道是激将法,他也心甘情愿。 玉蕤脸色一喜,朝车夫耳语几句。 她扭过头来,望着楼沾,沉声道,“事不宜迟,现在走!” “哦,”楼沾点点头,既答应了,跟着她走便是。 马车朝前飞奔着,横穿过几条大街,来到城外一特色饭馆前停下。附近没有热闹的市集,平日,很少人问津这种餐馆。 楼沾望了望姐姐,心里直嘀咕, 这一带有些荒凉,附近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寺庙,有少许善男信女光顾,这条街很少人来。离太子府很远,为何到这种地方来? 吃饭,跑这么远? 玉蕤将折扇一摇,“这家的小炒肉甚是美味,沾弟,一定要尝尝!” “哦,” 楼沾张了张嘴,见姐姐如此笃定,他不能问太多,跟着姐姐走进饭馆。 一进入饭馆,虞方便迎了上来,“郡主,他们几个都回来了。” “好,”玉蕤点头,快步往里走。 楼沾这才有点明白,这一处,是楼府暗卫的联络处? 怪不得呢! 楼沾跟着了去。 一名暗卫正在汇报,“郡主,小的跟着一人,人家走得飞快,人跟丢了。” “我跟一个秀才,到前门大街附近,不见了人影……也……跟丢了。”另一名暗卫拧着眉,神色也不好。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多情况复杂,跟不上也正常。”玉蕤并无怪罪,沉思片刻,“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去太子府!” 几个人便不再说话,拿了些饭食过来将就着吃了。 楼沾一看暗卫们的神态,更确定姐姐早有此意。 他很好奇,一会,要怎样进去太子府? 傻傻地从前门冲吗? 不可能! 要突破禁军与太子府重重守卫,怎么可能呢?很可能还未见到太子,这几人先就不保,自己先殒命了。 从偏门进? 守卫也不弱,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过去! 楼沾不时瞄一眼玉蕤,想说又没说的样子,玉蕤全看在眼里。 她自然不会傻到与禁军发生冲突。 上一世,她以玉皎身份接近太子,太子从未怀疑过,还告诉她,若是出现危急,寝宫内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城外,迅速逃离危险。 她当时还不信,太子便领着她从寝宫,穿过地下通道,走了许久才走出。 “虞方,你们几人先过去,先准备着!”玉蕤眸子晶亮,眼神坚定,“确定四周无可疑之人,便来告知于我!” “是!” 几名暗卫走了,楼沾到底是忍不住,“姐姐,一会怎样进入太子府?……” “嗯,” 玉蕤笑一笑,“等一会,你会知道的。” 楼沾若问她,怎样知晓太子府这样隐秘的密道,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约莫半盏茶功夫,虞方悄悄地回来,“郡主,可以了!” 换上了夜行衣,楼沾跟在玉蕤身后,离开了饭馆,踏入夜色之中。 三个人并没走多远,拐进了路边的寺庙。 楼沾一怔,这是……? 玉蕤进了寺庙,一直往后走,来到后院。 后院破败,杂草丛生,少有人来。玉蕤走到一扇小门前停住。 门前的枯枝落叶已清扫干净。门是虚掩着的,玉蕤推开门走进去,潮湿而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玉蕤拿出一条方丝巾,将口鼻掩遮掩了,“这里常年不走人,里面很昏暗潮湿,将火折子点燃吧。” 虞方应声点燃了火折子,一束明亮的火把燃起。 几个人约摸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面出现一道门,便再也没有路了。 想必,也走到尽头了。 “对,就是这,”玉蕤依稀记得此处,她走上前轻轻一推,那扇门很厚重,既是纹丝不动。 “大家一起找,看看是不是有暗锁!” 玉蕤心里有点焦虑,只记得走过这一程,当时怎么开的门,还真是有点忘了。 几个人一起在墙上摸索半天,墙壁很平整,并没发现特殊之处 “这道门,该不是有暗槽?” 楼沾观察了好一会儿,悄声道,“我在军营里看过很多战车与暗器,有不少暗门,用的榫卯结构,制造的木榫咬合,需要一一调试,对好了,才能启开。姐,我来试一试。” “哦,好!” 玉蕤望了眼楼沾,自是很惊讶。 她退后一步,将锁的位置让给楼沾。 楼沾走上前,将手伸进去,很慢很仔细摸索好一会儿,将里面木榫重新咬合,将木榫反复调拨,又反复的开启。不行,再重来。 “起!”他突然一身喊。 “轰隆”一声闷响,那扇门慢慢打开了。 “开了?!” 成功了!玉蕤心里有点激动。 今日这一行动,若这弟弟没来,夜探太子府,是不是得在这折戟? “虞方,你在这守着!” 玉蕤令虞方守门,拉着楼沾跨过门。 这道门设在太子寝宫后殿的偏门。偏门后有个转角,转角处有一道转梯,转梯的内里便是这道暗门。 两个人跨过门槛,站在了转梯最里边。 四周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玉蕤屏息,示意楼沾不要动,两人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四周再没人。 “我在前,沾弟,你跟上!”玉蕤轻声道。 话音刚落,她闪过了楼梯,到了寝殿正中,又穿过一道门,便是太子寝宫床榻安放处。 元宸并没卧在床上。 这两日突遭变故,他被禁足在太子府,全无睡意。 他坐在灯下,心烦意乱,胡乱地翻着一本书。 灯火彤彤,眼前人影一闪,一张美丽的面容映入眼帘。 元宸一愣,眼角微微上扬,薄薄的唇色微启,“皎皎?” 不,玉皎怎会出现在这? 元宸眨眨眼睛,使劲地揉一揉眉心,再抬眸,对上一双如清泓般的眸子,那眸子灵动异常,一张好看的笑脸,如鲜花一映粲然生辉。 这是与玉皎很相似的姊妹。 “殿下,我和蕤姐姐闯宫,”楼沾跨前一大步,“玉皎姐姐很担忧殿下,我们替她来问候殿下!” 第174章 太子,不会舍本逐末 “清宁郡主?楼公子?” 太子元宸澄澈的眸子泛着光,脸上很是凝重,“二位此举,实在太冒险!弄不好,会给楼府惹上灾祸的!” 元宸不明白,禁军守门,实不知这姐弟俩是怎么进来的?没惊动守卫,堂而皇之来到了寝宫? 太子已经被禁足,还担忧会给臣子带去灾祸,可见,太子元宸不似那一心为已的,知道体恤臣子。 “殿下,清宁与弟弟担忧姐姐,殿下若不好,皎皎也不好。皎皎心系殿下,殿下之安危,关乎我姊妹的心情,” 玉蕤低眸,轻声问,“臣女想知道,送皎皎回礼的宫人,是如何发现边关军备图的?” “哦,清宁郡主要帮本宫澄清事实?” 元宸一震,像是不相信似的,眨了眨眸子,“郡主相信本宫,不会与敌国勾结,不会出卖国家?” 元宸声音有点发颤,被禁足这几天,无人来探望,……自然是陛下下旨,将他禁足在太子府,只要有这份心,不一定非得来,带个问候还是可以的。 亲舅舅永宁侯谢文昀,是冒死来过。 其他人,鲜有闻。 或许,是封锁太严,外人进不来。 从小备受宠爱,不想在纳太子妃出了事,引来了父皇的雷霆震怒。 皆因逝去的毓国公楼柏荃。 毓国公在父皇心里的重量,非一般臣子可比! 若楼府不出面,听之任之,他这太子位恐怕不保。 此刻,楼玉蕤的话,以及她的态度,至关重要。 “一国储君,怎可能做这种肖小之事?那,不是舍本逐末,舍近求远?臣女及楼府的人,皆相信殿下是清白的,” 玉蕤低眸,说道,“臣女请殿下,将那日情形详细告知,……臣女会尽力查清,帮殿下澄清,还殿下的清白!” 她言之凿凿,说得简单明了,字字珠玑如珠玉落盘。元宸听来,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像是有了着落。 “清宁郡主一番话,说到本宫心里去了,”元宸那双眸子泛起了光辉,唇角浮起了一丝难得的笑,“本宫怎会做那舍本逐末、舍近求远之事?楼府中人此心,本宫甚为安慰!” 元宸顿了顿,说起来那天送回礼一事, “本宫求娶太子妃,到楼府下聘,本是依照礼制,……母妃不知听了什么,说太子妃若送一两件心爱之物,送至东宫太子府,有利于日后夫妻和睦,……第二日,送回礼的女官来,并未呈送给本宫看,而是,自作主张,很无礼地,直接送至书房,……” 元宸停下来,不说话,他对仆从太和悦,既成了别人对付他的武器? “既有这等不知深浅的宫人?”楼沾气得直骂,“殿下当时就该掌掴那宫人,还等她到书房?” “沾弟,不得无礼,”玉蕤瞪一眼楼沾,转而望向太子,“来人如此张狂,必定是很了解殿下,知道殿下脾气好,和气,从不为难奴仆!” “嗯,”元宸点点头,笑道,“清宁郡主在笑话本宫吧,堂堂太子,既这么轻易被人算计了!” “殿下,臣女以为,不过是手段,表面上拿燕国与我朝之战说事,”玉蕤望一眼元宸,继续说道,“您在朝堂上整顿吏治,戳到了某些人的痛处,挡了某些人的邪道,……这些人怀恨在心!” “清宁郡主,既对朝堂之事如此了解?” 元宸瞪大眼睛,心里颇为诧异,“郡主既知本宫在整顿吏治?依郡主的猜测,是那些被本宫惩戒处罚的臣子所为?” “殿下,臣女不敢妄言,……有人设计陷害殿下,殿下就得将您处罚过的官员名单告知,”玉蕤小声道,“臣女斗胆,从这些人身上顺藤摸瓜……希望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我也需要知道,娘娘身边内官的详细情形,……” 玉蕤将所有可能涉嫌设计太子的人员清单一一列出。 她没有手书,开口就来,不能不让人佩服。 元宸张了张嘴,心道,清宁郡主的做派,倒是与国公爷有几分像。 “郡主,稍等片刻,”元宸点点头,“本宫将这段时间彻查的官员,誉写一份名单给你!” “好,有劳殿下!” 元宸也没喊人来伺候,将灯花挑一挑,亲自研了墨,拿出一张细绢布,润了笔,一笔一划细细写了。 “这份名单,郡主收好,”元宸将绢书郑重地交与她,又道,“本宫再写一封信,你去见母妃时,呈献给我母妃,……宫里的事,郡主辛苦了!” 最后一句话,元宸说得很慢很轻。 满朝文武大臣,既无人比得上她,她才十六岁,要承担如此重任,元宸又觉不忍心。他的眸子既盈满了水汽。 “殿下,臣女会尽力,帮殿下回复名誉,……”玉蕤低眸,不敢看太子的眼睛,“殿下,臣女告退!” 她不敢耽搁太久,恐生事端。 “好!” 元宸点头,“非常时期,本宫不送了……” 禁足的太子,半夜出来走动,容易引起守卫的关注,反而不利于她姐弟的行动。 “殿下保重!” 玉蕤一躬身,与楼沾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姐弟两人原路返回,躲过守卫的目力,重有回到密道中。 “郡主,公子爷,”虞方高兴地迎上来,“一切,都顺利?” 他等了许久未见他们出来,已等得急不可耐了。 “嗯,” 玉蕤摸摸怀里的绢书,星眸泛起流萤般的光芒,“还不错!这几天,兄弟们恐怕要忙一阵了!” “郡主信任我等,是我等是荣耀!”虞方大声道。 楼沾瞥了他一眼,直摇头:拍马屁的暗卫,还能用吗? “暗卫兄弟能找到这条密道,辛苦了!”就找到密道这件,楼沾还是服气的。 “咦?”虞方一愣,“密道是郡主找到的,公子不知吗?” 楼沾更是一怔,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他落在后面,瞪着玉蕤,“姐,您是如何找寻到这样隐秘的密道的?……估计,知道这条密道的,不会超过三人吧!” 第175章 当祖父老了,眼睛花了, “这密道如此隐秘,姐姐如何发现的?”楼沾眸光灼灼望着她。 玉蕤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一滞。 真是越怕越来啥,楼沾既问到了,她没法回避问题。 玉蕤凝眸,眸光粲然生辉,“三弟,是怀疑二姐吗?” “不敢,小弟好奇而已!” 在她逼人的眸光下直视下,楼沾低下头,轻声道,“这密道直通太子殿下寝宫,像……像是殿下用来逃生的……小弟真的很好奇……” 密道如此隐秘,太子爷不会随意告诉别人。玉蕤姐,她是从哪知道的? “楼沾!” 玉蕤粉面立威,“太子自然不会与任何不相干的外人说道的,是娘娘。贵妃娘娘找过我,……宫里的人不敢,闯荡过江湖的我,仗着胆子,冒险一试了。” 楼沾没机会问贵妃,先这样说,将这扛过去,再说。 “休要怪小弟多事,我,是担心皎皎姐,”楼沾扫了她一眼,贵妃硬着你出手?楼沾心里有点想法,“二姐方才与殿下谈话,看上去像是很了解的朋友……二姐,你们私底下交往多吗?” 玉蕤抚额, 诶, 三弟观察敏锐,如此心细如发,……是好,还是不好呢? 方才与殿下说话的语调,完全是上一世的语调。上一世,作为准太子妃的她,对元宸熟悉了解。 方才说话是直抒胸臆,也客气疏远,却是如老朋友般了解彼此,说话不需过多解释,很流畅很默契的状态,让楼沾心生疑虑。 玉蕤一咬银牙,决定死扛到底。 “二姐行走江湖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是有的。于太子殿下,……在内心与他是对等的,殿下是温雅大气之人,没有摆架子颐指气使。” 玉蕤望他一眼,撇撇嘴,“譬如三弟你,本对我很疏离,还不是吃了两顿饭,听我说了几句话,你就乖乖地陪我来探太子府!” “姐!” 楼沾脸一垮,抬眸望过去。 夜色弥漫下,她身旁似有烟霞轻拢,看上去出尘绝世如仙。 十六岁的姐姐脸上似笑非笑的,满脸精乖之气,明明是个乖张少女,说出的话却像是满腹精明算计、城府颇深的中年人。 她眸光一闪,仿佛能将他看透。 顿时,楼沾泄了气。 他撅着嘴,嘟囔道,“姐姐忒好意思,步步攻心算计我,还非得这样直白点透!真不让我下台啊!” 他耷拉着眉,拉长个脸,脸上的不悦甚是明显。 玉蕤扑哧一声笑,“哎,……又没拉你捆着你,还不是你自己好奇!不想看见皎皎掉眼泪吧,来都来了,还怪我算计你?” “姐……”到底只有十二岁,藏不住心思,楼沾尬笑着,“姐,别说了……好吗?” “嗯,” 已是深更半夜,玉蕤不想在这偏僻少人之处,与他大谈特谈什么该不该的问题。 “深夜半夜的,怪吓人的,……姐姐也害怕,有你这男子汉在,帮姐姐壮胆,还是要谢谢你!” 适当地示弱,能拉近彼此距离。 “帮姐姐壮胆?”顿时,楼沾脸上涌上一股英雄气概,“我在,谁也别想伤姐姐一根毫毛!” “是呢,”玉蕤笑着拍拍他的肩,“有这样的弟弟,是姐姐的福气呢。” “嘻嘻,”楼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有这样的姐姐,我很荣幸!” “今日太晚了,先回府,”玉蕤道。 他们乘上马车,虞方驾上车,朝定国公府奔去。 “三弟,今晚到太子府一事,必须要保密,……就,祖父他老人家也不能说!”玉蕤叮嘱着楼沾,“太子无端遭了难,要帮他洗清冤屈。明日,我进宫去呈请贵妃娘娘。” “我明白!” 楼沾稳稳地点头,“二姐,我能做些啥?” 他迎难而上主动请缨,实是难得。 “三弟,这是太子整顿吏治查撤的官员名单,”玉蕤望着他祈盼的眼睛,点点头,郑重地将太子誉写的名单交到楼沾手里,“明日开始,你与暗卫们一起查这些人!” “是!” 姐弟俩一起回府进了门厅,只说一起出去看戏吃饭的,众人皆没有在意。 俩人走到中庭,老奎叔领着两名家丁立着。 姐弟俩笑嘻嘻地迎上去, “奎爷爷好!” “奎爷爷,您老还没休息呢?” “嗯,好,”老奎瞪了他们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笑意,“姑娘与公子一起出门,又一起回的?” “是呀,奎爷爷,”楼沾嬉笑着回答,“蕤姐姐带我下馆子、看戏,……我们玩了一整天,可好玩了!” “嗯,骗鬼呢!你人小鬼大,以为奎爷爷那么好糊弄?”老奎睨了他一眼,大喝一声,“来人,家法伺候!” “不是,” 头一回见奎爷爷这么凶,楼沾不禁吓一跳,“我……我们不就是看戏,回来晚了点,至于这样么?……还真不讲情面!” “公子,不是老奴……”老奎又瞟了一眼,他丧气的脸,“国公爷说了,回来先赏一顿板子,再说别的话!” 两名家丁上前,架气楼沾就要实行家法。 “嘿,……别,还来真格的呐?”他力气大,双手一甩,已经跳至家丁身后。 右手轻轻一带,两名家丁站立不稳,立时扑在地上。 “大胆!” 身后传来一声雷霆怒喝,“老夫说的话,没人听是不是?” 楼国公黑着脸,脸上满是瘟色,望了望楼沾,又看了看玉蕤,说道,“自作主张,就是犯了家规,打!” “祖父,不能将罪责落在三弟身上,”玉蕤大惊,慌忙跪在楼伯赟面前求情,“三弟,是被我蛊惑出去游玩的,耽误了他回来向祖父请安,是玉蕤的错!” “蕤丫头,你向来聪明豁达,今日行事太鲁莽!”楼伯赟脸色一沉,“你俩个,真是出去吃饭看戏游玩?……哼,当祖父老了,眼睛花了,耳朵也失聪了?” “孙女不敢!”玉蕤慌忙低头。 今日之事,祖父怎知道你? 她偷偷瞄一眼祖父盛怒的脸,扭过头来,对上楼沾疑惑的眸子,……楼沾也是满脸困惑。 两人皆不明所以,不由面面相觑。 第176章 墙倒众人推 “不敢?你们厉害得很,没什么不敢的!” 楼伯赟怒喝一声,将目光从楼沾的脸上,移动到玉蕤脸上,“你们是什么样的孩子,祖父会不清楚?在这节骨眼上,真有那闲心去吃饭,看戏?!” 自家孩子什么品性,楼国公一清二楚。 “祖父……”玉蕤无言以对。 “你们俩,跟我进来!”楼伯赟怒喝一声。 “是!” 姐弟俩一起跟在祖父身后进了书房。 “蕤丫头,你是姐姐,你说一说,这一整天,你们干嘛去了?”楼伯赟板着脸,语气很强硬。 “我和三弟去茶楼饭馆,听不得那些谣言中伤太子,……”玉蕤小心翼翼,“想着能不能有办法帮太子澄清事实,想要了解那天的……” “嗯,想来,你还想入太子府,当面问太子当日之事?”楼伯赟脸色一沉,“你若真这么做了,势必为楼府惹上麻烦……” “没……没有,”楼沾赶紧说道,“禁军派了重兵团团围了,咋个进得去?……祖父放心,断不能给自家惹上灾祸。” 他急急答话,怕姐姐将她入密道一事说出。 “嗯,你们还算知道分寸。”楼伯赟叹了一口气,“祖父今日上朝,本想为太子说几句好话的。永宁侯谢文昀却因力保太子一事,被人弹劾,……已被圈禁在府中,不让入朝了。” “啊?!” 姐弟俩同时应声,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外面的谣言,对太子都不利。 “谢候被禁足,那贵妃娘娘呢?”玉蕤心知不妙,不死心,还是要问一问,“咱们家皎皎,该怎么办呢?……” “贵妃娘娘,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楼伯赟叹息一声,“谢氏一族因太子一事,多多少少受了限制,……朝堂中没有人支撑,娘娘又有何办法?” “太子殿下关乎玉皎的未来,……咱们什么都不管,只能这样看着吗?”玉蕤心里不忍,不忍自己姐妹受伤。 “蕤丫头,太子殿下能否自由,要看圣上的意思。” “祖父,孙女以为,要查清那天送回礼的内官不是难事啊,”玉蕤急急说道,“从咱楼府取回礼的那名使者就很有问题,……奏请圣上,查验那天出宫的内官,再督请大理寺的官员查案,很难吗?” “不可!”楼伯赟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摇头道,“圣上正在气头上,过一阵子,圣上气消就好了!” “众口铄金!太子殿下被那些谣言误传,会被人误以为只懂儿女情长,不擅长理朝政的庸才,身誉必大受影响,……玉蕤怕,到时太子被挤压……” “蕤丫头!” 楼伯赟大声呵斥,“这,要逼着祖父去忤逆圣上吗?祖父对你太娇宠了!你身为女子,干扰朝堂之事,是大逆不道;作楼家人,不顾楼家安危,要强行出头,已是不孝。跪下!” 玉蕤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祖父从不对她声色厉下,……这,是真生气了? 她“噗通”一声跪地,很是不知所措,“祖父,我……孙女我……” “祖父息怒!” 楼沾也跟着跪下,慌忙说道,“蕤姐姐说话直,都是因为皎皎姐姐,她一时情急,说了些过激的话,求祖父莫要生气!” 楼伯赟表情复杂地望一眼玉蕤,又望一眼楼沾,见他二人姐妹情深,心里也有些安慰。 “若再疯言疯语,家法伺候!”楼伯赟阖上眼,无力地挥挥手,“退下吧!” “是!” 楼沾低下头,搀扶起玉蕤,“姐,我送你回去歇着吧!” “嗯,” 玉蕤点点头,被祖父这样训斥,脸上臊得厉害,真是没脸了。 她隐隐有种感觉,朝堂上出事了。 楼伯赟抬眸,望着姐弟俩身影消失,才回过头来。 老奎不安地走上前,“老爷,二孙小姐一片好心,是为她姐姐着急,……您何苦这样训斥于她?” “年轻气盛,挫挫她锐气!圣上因老夫已年迈,无事可不上朝,不知朝堂许多事,”楼伯赟叹一口气,“老夫今日上朝,才发现,朝堂上暗潮汹涌,……” “……”老奎一张皱脸毫无表情,眨巴着眼睛。 楼伯赟不由晒笑:与这老哥说这些,他又听不懂! “老奎,去给我泡一壶茶来!” “是,老爷!”老奎领命退下。 楼伯赟敛眉,细想起朝堂上的事。 太子整顿吏治,撤了一批损公肥私,为非作歹、危害百姓,在位不办事的官吏。他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想敢做,他出发点是好的,但他急于求成,用力过猛,有些手段过于偏激。 端木县县令徐友才,本是一名勤政廉明的清官。因老母亲病重,为了给母亲治病,向乡绅朱某借一千金。 徐友才家贫,贫寒学子出生,他微薄的俸禄仅供家中十几口人吃穿用度。借这一千金,他是无力偿还,乡绅便说了,徐县令高风亮节,他这一千金算捐助的。 此事,在端木县本是一段佳话。 偏偏别有用心之人,将这事捅上去——端木县县令徐友才贪污,受贿银若干,有名有姓的,朱某进献千金,中饱私囊云云。 太子元宸看,受贿银若干,有名有姓的,朱某进献千金,……太子认为,此徐县令必然是鱼肉乡里的,便下令撤职查办。 下来核查的官吏,并无认真核查,仔细审理案件,便判处县令罪名成立,撤职,贬为民,永不录用! 徐友才一口气没法出,申诉无门,含恨离去。 县令徐友才爱民如子,端木县百姓为其申冤,告状的到了京城,状纸递到了刑部、大理寺等等衙门。 皇帝支持太子整顿吏治,没想到,弄出这么一出冤假错案。 皇帝很没面子。 楼国公上朝,看皇帝脸色不好,大臣们像是联络好了,一齐炮轰这整顿吏治一事。 皇帝爱面子的,必须给端木县百姓一个交代,朝廷要有说法,总要有人负责的。 “墙倒众人推吗?”楼伯赟喃喃自语,“这是巧合吗?太子,此一关难过呀!” 第177章 果然锦囊妙计 玉蕤起了个大早,丫鬟画眉伺候她梳洗打扮,端着洗漱盆退下去。 不一会,大丫鬟嫣红端着早膳进了屋,“姑娘,用膳了!” “放那吧!”玉蕤穿上花开富贵团锦襦裙,准备入宫去见贵妃。 “阿姐,”楼沾急急跑来,“千万别入宫,太子的事,咱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了!” “三弟此话何意?”玉蕤不解。 “姐姐今日未出门吧,不知道外面……太子殿下的事,传得可厉害了,”楼沾用衣袖擦拭一把额头上的汗,“太子整顿吏治,断错了端木县县令的案子,百姓为县令鸣冤,说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民怨沸腾,来势汹汹的,……” “啊?” 玉蕤不由一怔。 昨晚祖父莫名的怒火,皆因端木县这起错案? 整治吏治未成,不想,却出了如此重大差错? 屋漏偏遭连夜雨,太子殿下运势很不佳啊! 玉蕤叹息一声,“太子府刚被查出私通敌国的罪证,在这节骨眼上,又出了端木县令的冤案……小女子黔驴技穷了!” 这一连串的意外,楼沾觉得很诡异,“端木县令含恨而去,这事激起了民怨,太子只怕不好收场了。” “嗯!” 玉蕤默默点头。 一切,还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翻云覆雨,搅动着朝堂的风波。 …… 端木县县令徐友才错判冤死,端木县几百名百姓自发集结于京城,到大理寺及刑部递上状纸。 每日到这两处衙门前静坐,请求朝廷给以说法,为徐县令家发放抚恤金等等。围观者甚众,有看热闹的,有闲来没事的,有藏着别样心思的人混迹其中、 为了安定民心,防止事态扩大,朝廷不得不调禁军加强防卫。 勤政殿内,大臣们一派慵懒看着皇帝。 “诸位爱卿,此事该如何处理?”明德帝阴沉着脸,望着下面的大臣,“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陛下,太子整顿吏治,整肃朝纲,为大雍朝千秋之计,”文阁老颤巍巍走上前,“派下去查核的官吏,不过是走走过场,没有认真查案,以致太子误判,为今之计,朝廷应出面安抚。” “嗯,”皇帝点点头,“查核的官吏玩忽职守,撤职查办,安抚措施,文阁老拟定,尽快将这起事件平息下去!” “太子用人失误,已造成极坏的影响,”兵部侍郎段人学道,“百姓对这位储君十分不满,太子德行已失,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极低,还有多少美誉承储君之位,实在堪忧啊!” 皇帝脸色一沉,眉头一蹙,“段爱卿!” “段侍郎,休得胡言!”户部尚书斐景升道,“太子乃大雍的太子,少时聪慧,明达、慎行、以天下为己任,……陛下,自会定夺,尔,何故出此不良言行?” 明达、慎行、以天下为己任,……此时,说这话,不是打太子脸? 皇帝眸色一寒,“诸位卿家,无事便退朝吧!” “诺!” 众卿退下。 皇帝抬眸,吩咐道,“速召禁军统领斐驰来!” 小太监去传来宁驰。 宁驰望一眼空荡荡的大殿,立时知道,皇帝又将这些大臣轰走了。 这些臣子像是结成了联盟,明里暗里说着太子的不是,……皆因太子在整顿吏治时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 “陛下,唤臣来何时?”宁驰低眸。 皇帝揉着眉心,看到他点点头,“这几日大殿的情形,爱卿怎么看?” “陛下,臣乃一名武将,”宁驰小心答道,“朝堂大事自有阁老尚书们在,臣区区一介武将怎敢置喙?” “爱卿不必自谦,你有这个本事,”皇帝眸色和缓许多,脸上也出现难得的笑意,“你与太子年纪相仿,也看到了朝臣们的攻击,……朕想听实话,随意讲,说错的,朕恕你无罪!” “是,末将就说几句。”宁驰抬眸,“太子府之前出现的风波,与端木县这一出风波,……是有人刻意为之,进而发动人推波助澜的。” “何以见得?” “先说之前太子府出现的,边关要塞军备图,……太子若真私通敌国,眼下战事已了,我军以胜,干嘛把这图留着?” 宁驰眸光灼灼,“再者,说这端木县一事,说是百姓为县令鸣冤,估计,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就是要难为太子。普通百姓为生计奔波劳碌,有几人有这种闲心,为自己非亲之人费这么大力气?他们的生计怎么办?家里人不要养活吗?说白了,就是利益作祟。” “哦,爱卿此言甚是有理!”皇帝点头,“只是,他们聚集在京城静坐示威,……这影响,实在是太不好。” “臣有一计,望陛下应允!” 宁驰眸子闪着光,“臣是这么想的,将端木县来的这些百姓接待起来,愿意回去的,禁军派人护送回家。不想回的,不勉强,禁军收拢起来,安排住进驿站住着,朝廷提供几本餐食,…… 不让他们与外面人接触,禁军兄弟们旁敲侧击,进行劝慰安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出三日,他们与外人联系不上,得不到银两钱财,必定会慌心里扛不住,坚持不了多久的。” “好,果然是锦囊妙计,尽管放手去做。”皇帝哈哈一笑,“朕,有你这名禁军统领,可是得了文武全才呢!” “陛下,此事,还得替臣保密!” “哦,朕懂了,不想让斐尚书知道?……朕有些好奇,你与斐尚书意见相左,你不愿他知晓,你与他相悖!但,你们到底是父子,……卿家,真拿定主意,不与斐尚书和好?” “嗯,”宁驰回答得毫不犹疑,“沉有不得已的理由,望陛下让臣保有一点小心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须能忍受别人的误解,他与斐景升的关系,此时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好,朕准了!”皇帝点点头,不再追问了,“驰统领,拿上朕的手谕,去宣太子来见朕!” “微臣领旨!” 第178章 郡主胆子越来越大 深夜,宁驰奉皇帝手谕,悄然来到太子府,将皇帝的手书呈上给太子。 太子元宸换上禁军服饰,骑马,与宁驰悄悄出来。 “殿下被禁足,大概不知端木县百姓来京城上访一事,” 宁驰以为,有必要让太子知晓外面的事,足够应对未来将发生的事,“这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为此很苦恼,特意命末将深夜宣你入宫!” “既有这等事?” 元宸不由一震,端木县令一案,没有亲自去查案,既惹下这么大的事? 父皇之前将他禁足,是为保护他不受恶意诋毁。 “大统领,”元宸眸里凝起一层水汽,说话有些哽咽。“父皇受累了,因儿臣之失,害父皇忧虑如此……” “殿下,末将以为,这件事情的持续发酵,是殿下整顿吏治时得罪了一些人,……这些人伺机报复,妄图打压殿下。”宁驰冷静自持。 “本宫倒是不怕,无奈,既让父皇摊上这样糟心的事!”元宸脸上露出担忧,“大臣们在朝堂上,定也没有什么好话吧。” “微臣不太清楚,”宁驰含混其词回答他。 若说实话,怕给他增加压力。 净说好话,帮他粉饰太平? 既为太子,该有面对疑难的勇气。 宁驰不再说话,专注在骑马上。 “大统领,”元宸瞥他一眼,“清宁郡主那,麻烦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了。” 听玉皎说过,自己姊妹与这位大统领关系不一般。有些话,可以拜托他去。 “清宁郡主?” 宁驰心上一滞,“楼玉蕤吗?殿下要我告诉她什么事?” “昨夜,她来到我寝宫,难道不是大统领放进来的?” “她,昨天晚上到了殿下的寝宫?”宁驰一愣,急忙说道,“殿下以为,本统领会徇私放她入东宫?……没有的事!” 作为禁军统领,他怎么能够阳奉阴违? 宁驰心里恨的,禁军的防卫,还是太松懈了。 看来,得好好调理某些兄弟了! “嗯,你干嘛非要这样撇清?”元宸眸子闪着光,脸上露出笑意,“若不是大统领放她进来,难道还能从天上飞的,不成?” “……殿下,”宁驰委屈巴巴的,眸子凝着冷气。 那姑娘又擅自做主,偷偷溜进太子府? 如此肆意妄为,不怕给国公府惹上麻烦? 哼,做便做了,为啥要掰扯上本大统领? 他心里那个气呀, 恨不得将那姑娘,狠狠训一通。 “大统领,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元宸瞥见,他脸上很促狭,他是不想让人知道。 元宸微微一笑,轻声道,“她姐妹心地都良善,……你,她……你们是为了本宫好,本宫心领了!但是,请大统领善意提醒她,以楼府安危为重。定国公府是大雍之福,切不可因元宸而受累。” 元宸脸色凝重,大有以己之力,扛下所有风暴的决心。 宁驰到嘴边的话停下,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深夜,宁驰领着元宸入宫,来到御书房见了皇帝。 “陛下,殿下到了!”宁驰复命。 “大统领办事得力,朕心甚慰!”望了一眼穿着禁军制服的元宸,皇帝又道,“朕与太子要商议机密大事,大统领做好戒备!” “诺!” 宁驰躬身退下,走到殿前停下来。 他执剑在殿外站立着,屏住呼吸,提高警惕,防止有意外发生。 二更时分,元宸从御书房出来。 宁驰迎上去,两人一道骑马,又回到东宫。 送太子回宫,已经是凌晨,宁驰回到禁军营帐,一夜未合眼,他很累很乏,倒在榻上合衣而卧。 这一觉,睡到晌午。 宁驰起来吃了饭,将两位副将叫了过来, “陛下口谕,端木县百姓远道而来,咱们得好生照看着。陛下怕这些百姓吃不好睡不好,嘱咐咱们给他们找地方安排住下。还有,兄弟们将那些百姓编名造册,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按人头,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不允许掺杂那趁火打劫的……你们,可明白?” “明白!”两位副将齐声答道。 “你们好生用心做事,该花的钱,上呈户部!” “是!”副将领命,走出营帐,着手安排人做事。 平日,他严明军纪勤练兵,又对下属多耳提命令,将下属调理到得心应手。 他说一件事,下属就明白,下一道命令,副将们必定办好。 宁驰坐了下来,突然,想起太子的托付。 对了,太子让他,给清宁郡主提个醒? 清宁郡主楼玉蕤? 她既敢不顾圣上的命令,去探望太子? 她还真不怕事! 想起她浑身带刺的样子,他浑身一震,只觉脑壳疼。 “这位郡主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既敢在本统领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入东宫?” 宁驰心里是气的。 关键,还被太子殿下误认为,是他这大统领,徇私放她入东宫的! 这姑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本统领,怎能让她这样肆意妄为? 宁驰“蹭”地站起来,跨上马,朝熙蕤居商号而来。 清宁郡主楼玉蕤,本是要入宫去见贵妃娘娘,不想太子那边又爆出新问题。 端木县那些百姓,气势汹汹而来,她是真管不上,想一想,自己一个小女子,还想着帮太子澄清事实? 想想豪言壮语,也真是胡来! 太子殿下呀,您的事儿,我是帮不了! 她想想便坐上车来到商号。 她好没到商号,眼见着就要到了,远远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时高大魁梧的禁军大统领么? 他,为何会在这? 不会是偷偷跟踪她的? 一想起他的不好,玉蕤浑身就不舒服。 本姑娘没去找他呢,他倒找上门来? 她下了马车,笑吟吟地迎上去,“大统领,幸会,您是巡逻到这的么?” “本将是禁军统领,不再管这些小事,”他颇为傲娇地,又像是炫耀,说道,“本将出入皇城,哪里有空闲来这巡逻?” “既如此,你停留在这作甚?”玉蕤嗤笑,反唇相讥。 “郡主,昨夜敢夜探太子府?胆子不小!” 来找茬的?! 第179章 交情?大概运气好 “夜探太子府?大统领真会说笑,你哪只眼睛看见,哪只耳朵听到了?” 玉蕤瞥了他一眼,颇为不以为然,“禁军将太子府围得铁桶似的,谁能避开重重守卫夜探太子府?大统领莫非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对本郡主产生了误会?” 她决定死扛到底。 反正,没被他捉住,又能耐我何? “你?” 宁驰一噎。 她就是这样一副德行,就像本将上辈子欠了她万两黄金似的! “本将没时间与你废话,”他凝寒的眸子眯起,“受太子殿下所托前来传话,郡主当以楼府为重,切莫涉险犯难了。” 玉蕤睇他一眼,心道,信他个鬼! 她挑了挑眉,斜睨道,“太子殿下所托?……殿下被禁足,别人进不去,大统领却有特权?” 她这样挑衅于他,宁驰心里颇为不悦。他受太子所托前来,才不要受这鸟气!更无意与她纠缠。 “本将好心相告,郡主好生斟酌吧,”宁驰紧锁眉头,眸光愈加冷,“话已带到,告辞!” “哎,到了商号门前了,进屋喝一口茶水再走呀?”玉蕤脸上浮起笑意调侃他。 “多谢,本将有公务在身,”他在马上欠欠身,“告辞!” 不待她再说,他已策马而去。 他的背影越看越远,玉蕤心里陡然空落,站在那发呆。 柳云亭从熙蕤堂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切,见当家姑娘不动,便轻声唤她,“师妹,……师妹怎么来了?” “大师兄?” 玉蕤点点头,回过神来,“我来晚了,掌柜们都在不在?” “早上,你不是派人过来,说今日入宫,暂时,你过不来么?”柳云亭走过来,撩起车帘扶她下马,“你若是忙,就不用这样急着赶来了!” “嗯,本来是要去的,却被别的岔开了。” 具体的事,玉蕤不好说。她下了车,进了熙蕤堂正厅,“师兄,账上有多少利润,该结一部分钱款,还给翠鎏居钱庄了。与钱庄签约快一年了,也是该给他们结款了。这事,宜早不宜迟,免得给人造成拖欠账款的不良印象。” 今日,她来商号,惦记着要给钱庄的款项。 “师妹与那家钱庄签约十年,每年要还人两成利润,”柳云亭看过合约,已经了然于胸,“合约签得时间过长了,明年开始,咱们商号会有大盈利,拱手将二成利润让人?” “事发仓促,没时间准备,户部要我们商号交一万两黄金押金!” 想起侥幸得来的皇商,玉蕤心里不免得意,笑意盈满脸颊, “大师兄,我是歪打正着,凭运气得到的皇商资格,一时半会儿,上哪弄那一万两黄金?……那钱庄替我交上押金,我亦是万分感激了。毕竟,一万两黄金人家放出去,得利该是不菲的,人家支持了我,便放弃了别的生意,他们得二成利润,也是应该的。” “如此说来,师妹与钱庄白掌柜交情不浅!” “交情?”玉蕤一愣,随即便摇头,“我是病急乱投医,……之前,与那白掌柜都没怎么见过。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我的生意足够吸引人,他便同意借钱与我!” “听闻,那位白掌柜吝啬,且不喜与人交往,钱庄可利滚利挣得多,一万两黄金就赊了你?”柳云亭越想越觉疑惑,“你与他无交情,那是有什么人引荐吗?” “没有人引荐!”玉蕤摇头,“师兄的意思,我受到了特殊照顾?……这,不像一般钱庄的做法?” “嗯,可以这样说!” 柳云亭点头,见她蹙着眉,不明所以的,便又安慰道“他算是帮了师妹,难得!商人重利轻情意,还颇有雪中送炭之美誉呢!这样,我们进去,算算可拿多少盈余给他!” 柳云亭与玉蕤一起进了内院。 熙蕤堂几位掌柜都在,聚在一起商议怎么还钱庄的欠款。 “几位掌柜算了一下账,帐上的银两总共不到二万两,……这其中,还不包括镖局的走镖费,还有衙门里的该交各项费用。”柳云龙拿起一本帐册来,递了过去,“将这些去掉,也不过是一万左右,当家的想怎么分配?” “熙蕤堂在各位帮衬下,从无到有,一点点建立起来。作为熙蕤堂的当家人,大家所做的,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十分感谢,也很感恩。” 玉蕤眸光点点,“翠鎏居钱庄,当初很大支持了我,我楼玉蕤记在心里的。这一万两的二成,不过二千两,太少了些,实在拿不出手。我想,将一万两换成银票都给翠鎏居钱庄!” “当家的,您定的事,按道理我们是不好置喙,” 秦掌柜拱拱手,言辞很是恳切。“虽说二千两是有些少,但我们已尽力了,眼见着新的分店就要开张,使银子的地方很多……当家姑姑娘与那边白掌柜说一说,好生说,让人通融一下。” “各位长辈的意思,我心里是明白的。”玉蕤点头,“关键时候,人对我施以援手,我岂能不报?……所以,这件事情,我定下来了!” 玉蕤顿一顿,转而,望向柳云亭,“柳掌事,将银票结了给我,一会儿,我亲自送去翠鎏居。” 她心意已决,柳云亭便不再劝,“好,我就去准备。” 柳云亭拿出一万两银票放在她手里,“师妹,银票在此!” “好,”玉蕤点头,“我这就准备去钱庄!师兄,你像往常那样,多到各茶馆酒楼多溜达……” “嗯,我明白,发现可疑之人,我当然会告知你!”柳云亭点点头,又笑着摇头。“师妹,你还真是执着呢!” 玉蕤得时时关注幕后之人,想知道与萧若水联络的那人,会在京城哪处出现。 她很执着地寻找,当年与萧若水接触的黑衣人,要柳云亭经常出入茶楼酒肆等地,搜寻那个神秘男子。 柳云亭出入各种场所,有意无意地流连,甚至秦楼楚馆,没找到哪怕是疑似之人。 柳云亭都放弃希望,玉蕤还没失去信心。 第180章 借钱的,是祖宗 玉蕤揣好将银票,骑上马来到翠鎏居。 她一进入翠鎏居大堂,店里伙计看到她,热情地迎上来,“姑娘,可是熙蕤堂当家的楼姑娘?” “正是!”玉蕤敛衽微笑。 她心里很诧异,伙计如何认得她? “京城做生意的何止千万,但,能成为皇商的可没几家,像姑娘您这样大手笔做生意的,更是凤毛麟角。” 伙计像是猜到她的心思,解释道,“姑娘通身的气派,一望便是出身名门,定是国公府的小姐!……小的,便斗胆问了。您看,小的猜对了不是?” “嗯,白掌柜会识人,更是会调教人。” 这里普通的伙计都会识人,玉蕤心里也是服气。 “楼姑娘,我们掌柜的说了,姑娘来了无需通报,”伙计笑嘻嘻的,讨好她,“姑娘您自行进入,掌柜的在书房接待姑娘!” 白掌柜的脸有伤,腿脚不方便,自然不似常人出来迎客。 玉蕤敛衽点头,“好,谢谢!” 谢过伙计,她沿回廊便往里走,过了中庭,走至内院,跨过一道绿树掩映的月亮门,走进了白掌柜上次接待她的院中。 玉蕤走上庑廊,站立了片刻,伸手抚平了额前凌乱的发丝。 她正欲上前敲门。 突然,虚掩的房门内传来说话声。 “你说什么?你要借白银一万两?……我……我凭什么借你?”白掌柜像是震怒,说话声音大而急促。 “白先生,端木县上访的上百名百姓,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圣上责令,禁军先安抚着安排他们住下。但,百姓们吃的喝的用的,要花银子的,禁军先垫付着,……圣上说了,户部会拨款安置。” 玉蕤听出,是禁军统领斐驰的声音。 “朝廷安置上访的百姓,自然是朝廷出银两,”白掌柜声音急哄哄的,“你一禁军统领,又不是什么肥差,……你替朝廷出什么银两?甭管!” “户部会还的,” 宁驰望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斐景升说,钱款没法预支,要禁军拿钱先垫着,等上访一事结束,拿票据去户部领钱……” “又是户部?” 白川的声音陡然变得很大声,“你上回求我替楼府小姐交了一万两黄金做押金,户部到现在还未还呢!这回,你又要出白银一万两?……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么?” “白先生,请原谅我给您带来的困扰,” 某大统领脸色一白,顿一顿,又道,“上回,斐景升故意刁难,我们要是不帮她……那会,楼国公要准备与北燕的战役,她真找不出一万两黄金的,斐景升说,押金要两年后才能要回。这一万两银票,算我个人借的,成不成?” “没有!翠鎏居的钱放出去不少,都还没收回!”白川的语气很冷,不打算借钱给他,“你去柜上查查,要是有这数,我定会借给你!” 他的钱庄,别人怎能查到账目? 这,分明是不想借。 “白先生……”大统领可伶巴巴地望着他。 白川别过脸去,压根不想听,“别叫我,回吧!” “端木县百姓上访,与太子府安危息息相关,”大统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被禁足在府内,又出现了端木县令冤死,百姓们上访,造成如此的波涛汹涌的态势,是有人特意为之。若不能将百姓们上访安抚好,只怕事态严重,会越来越不好控制。” “朝廷的事,跟我这样的生意人说啥!在商言商,白某可不做那冤大头!”白川声音低沉,又道,“我告诉你,刁民闹事,从来捞着不好,……请恕,白某无能为力!” “本将身为禁军大统领,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被围困在府里?……太子是储君,关乎朝廷的稳固……” “大统领,你身在朝廷为官,……你的问题,找朝廷说吧!” 白川叹息一声,无奈地摇着头,“哎,要是有那一万两银票,白某当然是给你,算是支援大统领,就是打水漂,白某也认了。可,目前白某拿不出一万两!请大统领体谅白某!” 书房的门哐啷一声开了。 “白掌柜,这有一万两银票,可否借与大统领去帮太子?” “楼姑娘?” 白川见到她,吃了一惊,“哦,清宁郡主!郡主真是来给我送银票的?不过,商号头一年开张,不可能有十万利润吧?” “确实,正如白掌柜所言,” 玉蕤抬眸,眸子闪着灵动的光泽,脸上是笑吟吟的,“今年商号才建,花费的数额巨大,小女感激白掌柜当初相帮,将今年盈余多半都拿过来了。” “郡主这样做,岂不是亏大了?” 白川指指,扭捏不自在的宁驰。“你这时拿来给我,偏偏我这有个家伙逼着要银两,去填朝廷的窟窿,……那可是个无底洞,哪里能填得满?” “白掌柜,朝堂安危,关系到百姓的生活。”玉蕤眸子闪着光,唇角泛起笑,“朝廷若是动荡不安,老百姓的生活岂能平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道理,我也懂,”白川点点头,指指宁驰,“主要,这家伙从我这套出去了,银两基本就回不来。白某是生意人,不做赔本的买卖。还有,上回……” “白掌柜!”宁驰瓮声瓮气的,阻止了白川要说的话,“要借就借,说那么废话干嘛?” “哎哟,现在什么世道?借钱的还成了祖宗?”白川脸上一白,被说得下不来台。 “白掌柜,大统领是为太子殿下而忙,这笔钱该借给他。”玉蕤断然说道,“过几日,我再送一万两银钱来,当是谢白掌柜与大统领当初对我的相帮!” 她凝眸望着他,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当初,翠鎏居愿意借钱,原来是承了他的人情? 嘴上说得狠话,心里的好都给她。 “郡主,你还你的钱,跟我有甚么关系?当初帮你,是在帮楼府,郡主用不着谢我!” 宁驰目无表情,瞥一眼白川,“白先生,为了安定朝邦,您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第181章 不想欠那人人情 嘿嘿,不借也得借! 这是多横强啊! 玉蕤抿唇,瞟一眼白掌柜。 饕餮面具后的白川沉默着。玉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见白掌柜身子发僵,手指微微颤抖着,“你……你,……” 他,该是气得说不出话, 借钱的,倒成了大爷了! “白掌柜说,只要有一万两银票就借给我的。”宁驰假装没看见,拽下玉蕤手里的银票,笑道,“也无需去柜上查,这现成的银票,本将拿走了,谢啦!” 他将银票叠好,揣进内衣袋内,说声告辞便走了。 “借条,去账房补上!”白川扯着嗓子喊一声。 “放心,忘不了!” 宁驰挥挥右臂,头也没回,迈着大步走出去。 玉蕤望着他俩互动,忍俊不住地发出声来。 “郡主,您为何要帮他?”白川喘一口气,像是极心疼他的银子,“郡主竟听得我们谈话,该知我不想帮他……郡主,莫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玉蕤脸上一红,“大统领毕竟是为了朝廷,安定百姓的情绪,防止京城百姓不安,……于公于私,不能袖手旁观吧。” 白川掌柜脸色一白,“郡主是在指责白某没有大局观?白某就是商人,在商言商,……这小子总来诓我的钱,我帮你熙蕤堂在户部垫支的押金,到现在都没能回来账上,翠鎏居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翠鎏居在户部垫支的押金,原是斐驰的人情,玉蕤心里有点不得劲。 “白掌柜,关于户部垫支的万两黄金的押金,真是斐驰帮忙引荐的?”玉蕤心里还存有疑惑,“斐驰的爹是户部尚,斐家也有些生意,……他若是诚心相帮,……用得着我交那一万两金子?” 他向斐景升说一声,卖了面子给她,意思意思不就好? 非得让她借上高额的债务? 这一点,玉蕤尤其怀疑。 “哼,斐家?”白川哼一声,饕餮面具后的眸色变深,“斐家真没人拿他当回事,他在斐家的地位,和孤儿差不多!尽管如此,他为姑娘筹集了定金,可谓是有情有义!” “啊?!” 楼玉蕤心里一荡。 他在斐家无地位,与孤儿无异? 孤儿这种滋味,没人关心少人疼,玉蕤品尝过,是深有感触的。 只是,斐家父子这样迷之关系,着实令人费解。 父子真老死不相往来么? “翠鎏居垫支的一万两黄金,玉蕤会尽早归还您的,……”玉蕤抬眸,眸子濯濯,“白掌柜,这样好了,以后每月,我出黄金每月的息钱,直至户部将这黄金归还至翠鎏居账上!” 她宁愿还钱,不想欠那人人情! 不想与那个人扯上关系,拖泥带水的事,更是不想。 “郡主没必要如此,我们按照合约来,白某相信,您以后会挣上大钱,白某借光挣得盆满钵满。” 白川语气和悦许多,笑道,“方才,白某与斐统领说那话,可不是针对郡主!那是特意说给大统领听的,只为了提醒他别犯傻!郡主啊,切莫放在心上!” “多谢掌柜当初相帮,玉蕤怎会不满?”她清亮的眸子闪着光,“白掌柜,生意还是要做的,……您帮了小女,小女自然感恩,所以,我会付那一万两黄金每月的息钱,请您笑纳!” 她坚持如此,白川没有继续劝,“郡主既送钱来了,蔫有不收之理?这样好了,镖局的走镖费,郡主就不用付了!” “好,白掌柜办事爽快!” 玉蕤也没有客气,“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无需凭什么人的面子,本郡主应该有这个薄面,从翠鎏居掌柜这借到钱款吧?” “郡主说哪里话?”轮椅上的白川拱拱手,笑道,“郡主您来,那可是照顾我的生意!” 熙蕤堂可是皇商,过一两年,必定成大气候,白川蔫会不借? “不耽误白掌柜,告辞!” 向掌柜告辞,玉蕤转身离开。 白川望着她的背影走远,叹息一声,大喊一声,“你出来吧,别装神弄鬼了!” 卢绍礼一声青色阑衫,踱着方步走出来。 “当初,宁驰请求我帮忙,老弟也说应该借给这位楼小姐,……却没想到,她对宁驰的态度如此强硬。” 白川瞪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他默默做,默默付出,不想让对方知道,他苦也吃了,累了瘦了,这位小姐为啥不买他账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卢绍礼摇着羽扇,施施然道,“先生,您管那么些干啥?你有银子赚就好。” “这位清宁郡主像是对宁驰很有成见!”白川叹息一声,很是惋惜,“哎,我还误以为,他两个情投意合呢。” “有些事,不能太着急!” 卢绍礼咬文嚼字,笑道,“您看不出他们的情谊,我倒觉得他俩情投意合。” “你这人吧,说话不着调,我懒得理你!” 白川瞥了他一眼,“那些上访的端木县百姓,是被人有目的鼓动了的吧?太子爷怎么样,情绪还稳定吗?” “太子府被禁军重重围住,我们进不去,”卢绍礼神情严肃起来,“我们这些同僚,无一有太子爷的消息。” “啊?!” 白川一愣,很有些担忧他,“咱这位大统领干嘛?别人都刻意回避,他却傻乎乎往前凑?……他难道不知,身上还肩负着宁家的血海深仇?” “你别想太多,过分担忧了。”卢绍礼默了默神,“之前,卢某还觉得他谋事不足,孱弱不堪一击。但,北燕大战后,这位爷可是不一般人!” 十万禁军大统领,手握重兵。安抚上访的端木县百姓,一定是奉了皇帝的口谕。 “他到您这借钱,必定是深思熟虑的,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卢绍礼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总之,这位爷心思深沉,不会轻易与人说。” “哎,你这样一说,倒是白某的不是了。”方才态度不友善,白川很有些后悔。“我这样一嚷嚷,楼姑娘都知道了,……” 第182章 本姑娘是热心肠 白川当着楼姑娘的面,戳穿了借万两黄金一事,本想让她知道宁驰对她的好。 不想,他俩像是水火不容。 楼姑娘不承他情,像是想与他撇清,让宁驰很没面子。 白川深深后悔,“揭了他老底,该会很没脸吧,……都怪我瞎嚷嚷……” “白掌柜,嚷得好,嚷得妙!” 卢绍礼抚掌,哈哈大笑,“这位姑娘争强好胜,又嫉恶如仇,她既是听到了,岂能当成没事人样?况且,太子爷是她准姐夫,……她岂能坐视不管?” “咦?你这么一说,说得是对的。”白川也乐了,点头道,“宁驰那,要不要派些人去照顾他起居……” “白先生,你可打住!”卢绍礼急忙道,“禁军大统领,十万禁军在手,你,咋像操心的老母亲般……” 白川身子一僵,眸色不觉黯了下去,“我……一身残躯……行走都做不到……却是瞎操心了……” “白先生,卢某不是那意思,”卢绍礼顿时后悔,只觉自己嘴欠。 饕餮面具后的他沉默良久,方才抬眸,“没事,卢老弟是好意。一切,按照他的来,我等相信他就是。” “欲速则不达,”卢绍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本人感觉,围绕太子发生的事件,就像是个阴谋,……控制事态的发展,已是很不容易了。” …… 宁驰回到禁军营房,副将陆明垂头丧气地等在那了。 “怎么,没事了?”宁驰瞪他一眼,“杵在这干嘛?” “将军,您回来得正好,”见到他回来,路明眼睛一亮,“末将去驿站征集床位,那驿站的官员却说,他们那接待是外国使臣和来京办事的官吏,来上访的百姓集聚闹事,并非良民,没有资格住驿站。” “嗯,我早料到了,”宁驰点点头,俊眉一抬,掏出一张银票。“跟他们废什么话,这是五百两银票,你去告诉他,禁军征用!” 心细如他,已将一万两银票换成了若干小面额的。 “五百两呢?”陆明眼睛铮铮发亮,“将军,你真会变戏法呢!户部不给我们钱款,这银票,你从哪拿来的?” 陆明原以为,户部尚书是将军爹应该好办事, 却不想他们到户部去,既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驿站不赊欠,怕吃亏,这上百名百姓吃住的,花销大,万一收不着钱,他们要赔本。 没人能强迫他们,禁军手里有人也没用! 头儿还真是厉害,出去转一圈,就揣着银两回来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百姓都等着安置呢。”宁驰抬头望着他,冷眸一扫,“办不办差?” “哦,末将领命!” 揣上银票,陆明顿时有了底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 宁驰坐下来,心里盘算起来, 这么多人住下来,还要将他们与外人隔绝开,他们没有生活来源,这些人必定是坐不住。 每天要给几分钱,除了吃喝住,可能还准备些不时之需,有的人会生病,有的人需要添置别的物件,…… 这些事繁琐而冗杂,宁驰拿出纸笔一条条记下。 这么写写画画,过去了半个时辰。 宁驰揉一揉眉心,太他妈费心力了! “将军,”陆明急匆匆进来,“末将刚才去了驿馆,却被人家轰出来了。” “为啥?”宁驰俊眉拧成一团,脸色很不好,“是银两不够?” “他们没这么说,只说,驿馆现在住的人多,……都是外地来京城办事的差官,总不能把他们轰走,分不了这么多房间给我们。”陆明将事情简单说了。 “这?……” 宁驰的心像撕开了一道口子,狂风急啸而来。 原来想起来很容易的事,真做起来,这第一步解决不了。 皇帝给他的口谕,没有下圣旨,是让他悄悄进行,不准惊动京都百姓和官员。 在郊区,他倒是有个茅草房,也就能住个二三十人。 这,一下子就难倒了他。 “将军,我们该咋办?”路明望着他,等着他说话。 “嗯,等着,让我想想!” 出师不利,就像拉弓射箭,箭射不出去,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大统领心里很不爽。 他起身来到营房外,一红衣娇俏窈窕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那是一年轻的女子,刚走到营房前,正在跟守卫搭话。 宁驰眯眸,那女子正好抬头,目光在空中不期相遇…… 宁驰一滞, 她,怎么来了? 她,该不是在跟踪我? “大统领,可否请我进去喝个茶?”如歌如筝的声音响起,那张娇俏的笑靥对着他。 “清宁郡主,”宁驰慢慢走过去,斜睨道,“郡主还真是好兴致,我的营房里的茶可是寡淡得很,不一定能合郡主的口味!” “没关系,有一口茶水喝就行!”她灵动的眸子泛着光,对他的刻意冷淡竟不以为意。 嗯,难得见她如此和悦!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此女精明得很,我从她手拿走了一万两银票。 该不是来打银票的主意? 宁驰抬眸,狐疑地望着她,心道,她今儿既来了,不会那么容易走的。 嗯,看她耍什么花样? 宁驰沉吟片刻,勾唇浅笑,“郡主不辞辛劳赶来,那就请进吧!” “多谢大统领相邀!”她巧笑嫣然,很是客气。 营房来了这么一位美貌的女子,引得士兵的目光刷刷就往这瞅。 宁驰眸色一沉,扫了一眼众人,士兵们赶紧低下头去。 妈呀,太唐突了,该不是统领大人喜欢的姑娘?? 玉蕤大方而优雅地随他进了帐篷, 宁驰从陶罐内倒了一杯他自己泡的茶水,递过去,“我的茶,不知郡主喝不喝得惯?” “嘻嘻,好不好喝也没关系,” 她接过茶盏放在一边,笑道,“本姑娘不是来喝茶的,听说,你还没为上访的百姓找到住处?本群主倒是有住的地方,想跟你谈一笔交易,你看可行?” “郡主的消息好快,”他眸色一变,脸色一沉,“你,跟踪我?” “切,本郡主才没时间跟踪你!”她水漾的眸子漾起笑来,“听说,你遇到了难事,本姑娘是热心肠,便过来看一看。” 第183章 臣无罪 她很热心肠? 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见长,宁驰是很服气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该不会是惦记那一万两银票? “郡主说,要与本将谈一笔交易?” 宁驰眼眸眯起,眸色闪烁间神色难以捉摸,唇角向上含着不羁的笑意,轻嗤道, “军营没什么值钱之物,连茶水都是寡淡的。郡主与本将谈生意,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交易嘛,互相交换而已,不见得赚钱的,” 楼玉蕤微微一笑,脸上浮起傲然之色,“不好意思,大统领与白掌柜的谈话,有那么一两句漏出,恰好被本郡主听到,当初,我能从翠鎏居借到那笔押金,原来是您出了力!本姑娘不喜欢欠人情,若是能以银两解决,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承了人家的情,不能总欠着,能还就尽早。 “所以,郡主要还这份情?”他双眉轻扬,下颏略微高抬,眼神有几分捉摸不定。 “的确,” 玉蕤点点头,“西郊有一处庄院,盛放的是熙蕤堂的货物,三进深院子,足够住二三百人,我腾出来给大统领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是让你白用的,……” 丑话说在前,在商言商,亏本的事,她可不做! “好,本将按市价估价于你!”宁驰点头。 这样也好,泾渭分明,不拖泥滴水。 “庄上有一位厨娘,做上几十人的伙食可以,”玉蕤顿一顿,想到,几百人的伙食要解决,“将军,可以让那的管家去请厨师。” “多谢,不劳烦贵管家,从禁军拨出一火头军过去就可,”宁驰点头,眸光泛起柔光,“郡主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本将代这些百姓谢过郡主!” 有这样一处独门独院的庄院,上访的百姓住进去后,禁军可以在外布防,外面的人影响不到里面的人,足够有时间化解这些百姓的怨犹。 “将军甭客气,说到底为了帮太子,希望早日帮太子避过这一关!”玉蕤低眸,“将军尽快派人去勘察,若真相中了,本郡主会准备好文书,白纸黑字签下来。” 她难得如此平和,甚至,对他还有几分关切,更是难得的。 “多谢,”宁驰打消了疑虑。 他叫来副将陆明,将他介绍给玉蕤。 “陆副将,清宁郡主在西郊有一处院子,你随郡主去看看,按照市价租下来,”宁驰交待于陆明,“然后,先垫付一些银两,签订正式文书,一点不能含糊的,记住了?” “是,末将明白!” 玉蕤说声“告辞,”带着陆明离开了。 宁驰坐下来,翻看起花名册来。 这些百姓大多贫寒,三四十岁的精壮男居多,来京城近半月,无亲友可投,又没别的生活来源,他们就准备这么一直待下去? 看来必定有人给他们部分赏钱,这些人虽是闲着,倒能心安理得。 这本花名册旁边,堆放着几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偏将派出去的人探听到,有些人收到过一些铜板碎角银子什么的……确实受到一些牵挂。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人就想着挣现钱帮人家隐藏,所以目前为止压根就没有查到,暗地里捣鬼的这人是谁。 “这?” 宁驰蹙额,这是要搅乱一团混水吗? …… 朝堂上,屡有谏官弹劾太子元宸,皇帝一次次地挡了回去。 齐王元蔺为首的强硬派,坚持制裁太子,朝堂上有不少人附和他。 皇帝心里生气,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榻上,阴沉个脸。 皇帝蹙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任由他们去嘚啵。 大臣也是见机行事不好硬硬说。 皇帝下了朝,回到勤政殿歇息,皇帝挥了挥手,命人将宁驰叫来。 宁驰被内官带了进来,“陛下,端木县上访的百姓,末将安置妥当了,……末将派了禁军严防死守,暂时将他们与外面的人隔绝开了。” “大统领,差事办得不错。”皇帝笑道,“朕没给你圣旨,也没给你拨钱款,让你悄悄办,是不是给你出了难题?” “臣尽力办事,幸得定国公府小姐帮忙,解决了住宿问题。”宁驰眸光炯炯,低声道,“只是,这几百人的吃穿住行,都需要钱,微臣是十分难办。……” “哈哈哈,大统领得到了熙蕤堂当家人的支持,还怕没有银子花?” 宁驰心下一滞,“陛下,臣还没说,陛下……如何知道的?” “哼,” 皇帝哼一声,斜睨道,“朕的金羽卫,还有下面内宫近臣,都是白吃饭的吗?” 宁驰心下一凛,心道,皇帝也做了准备? 臣子们效忠皇帝,他也要用一些特殊方式来考验臣,甚至,是监视。 皇权的威力,这时候显得尤其重要。 “清宁郡主确实将百花庄借给了禁军用,但是,可也不白用哦,那几百号人住一天算一天钱的。” 宁驰苦着脸,“陛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请陛下体谅臣下的难!” 他一禁军统领,轮到做这些工部和户部做的事,看上去也是可怜。 “户部尚书斐景升,他可是你爹呀,说你没有钱花,谁会信?……斐家不缺钱,有生意,可是大把大把挣钱。你冲他要点银子花,说个好话,求个情都不行?”皇帝眸子里有了微微笑意。 “让我跟他求情?”宁驰脸色不好看了。 父子俩这样死拧,互不相让,皇帝也是头疼。 宁驰抬眸,脸上是严峻的,“陛下,暗暗将端木县百姓保护起来,不能让斐景升知道的!” “为何不能让斐尚书知道?……难道你们父子还真是老死不相往来?”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太子若倒台了,谁受益最大?”宁驰很大声。 当着皇帝的面,问这样的话,他也是胆大包天。 “放肆!”皇帝脸色铁青,怒斥着她,“私底下议论储君,该当何罪?” “臣无罪,臣没有别的意思,”宁驰声音一沉,“斐景升,现在与齐王走得很近,……齐王,如今在朝堂上横得很,陛下,请您三思!” 第184章 我们熟悉的人 “斐驰,大胆!” 皇帝一声怒喝,“方才,你的话含沙射影,是指齐王吗?还是想说,斐景升不是个东西?” “陛下,臣不是那意思,朝堂上,大臣都拿端木县县上访百姓说事。” 宁驰面不改色,“关于端木县百姓一事,既是悄悄做的,要瞒,就瞒到底。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户部尚书。” “臣要管这许多人的吃喝,还要查案,……请皇上稍稍那么一点点倾斜,破例一次,为禁军可行?” “嘿嘿,……你,在要挟朕吗?” “陛下,臣倒是好说,我那些兄弟都是要吃饭要睡觉的,……光做事,没有钱,要是撂了挑子,谁管那摊事呢?”宁驰说得很大胆。 见了清宁郡主一回,宁驰像是开了窍,禁军兄弟做事出大力气,可不能亏待他们! “咦,他本来是个实诚人,……这么几天,就变了个人呢?”皇帝心里嘀咕上了。 皇帝问,“禁军士兵都有军饷,照你大统领的意思,他们额外做的事,还要再补一份钱?” “陛下,首先,几百号人的住宿是个问题啊!” 宁驰抬眸,声音很大,“驿馆官员说,驿馆接待外国使臣和进京办差的人,……况且,那没有那么多房间,微臣没有办法,只能在外面租院舍。还有,需要很多的人,有人站岗,有人护卫,有人治病的,最少还得要几个厨娘吧,……陛下呀,微臣些微军饷,实在是不够啊!” “嗯,朕听明白了,” 听完他这么一通话,皇帝慢慢平复心情,“明日,朕会下旨给户部尚书,禁军要够进一批武器,……斟酌个数,报给户部。” “谢陛下!” 皇帝金口玉牙,宁驰稍稍缓了一口气。 他领了皇帝的口谕,却没有钱办事,不得不借了一笔钱, 他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向皇帝开口要钱。 要钱这种事,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随意说出口的。 譬如,他总觉得这种事,显得一个男人锱铢必较,还有些孩子气。 今日,他鼓起勇气张了口,皇帝竟破天荒答应了他。 这,还真是说不出的爽快! 宁驰挥起鞭子,策马回到禁军大营。 “大统领,您回来了?”陆明已在营帐内候着,见到他回来,赶忙就迎了上来。 “那庄子,你看过了?”说话间,宁驰下了马,“这地可不可以用?” “太可以了!” 陆明高兴得什么似的,“那庄院叫百花山庄,依山伴水,风景宜人。咱们的兄弟住前院和后院,中间那个院给端木县百姓住,可以将他们给隔离出来……” 陆明一张嘴,不停地嘚啵,没有留意到大统领的神色。 百花山庄? 那处古色古香,依山伴水的山庄? 百花山庄,如其名,庄内奉养上千百种奇珍异草。 那姑娘居然将这么好的一处庄子,让出来给他用? 她说,是帮太子的, 她说,最欠不得人情。 宁迟心里一动,她是花了心思的。 这份心意,于他而言,如千里送鹅毛,又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暖。 …… 玉蕤回到百花山庄,命下人将名贵的字画,珍贵的古玩等要紧的东西都包装起来,放进了马车里。 撇开上一世的恩怨不谈,宁驰将如此繁琐冗杂的事揽上身,不为别的,主要第一位的,是为给太子解围。 楼府姊妹们都想帮一帮,被禁足的太子。 太子这一局若稳固了,玉皎的幸福就保住了。 玉蕤从翠鎏居出来,派了暗卫虞方去调查。 果然,虞方调查的结果,与宁驰说的大体一致。 虞方还说,为了安置这些上访的百姓,禁军没找到合适的住处。 玉蕤决定,将百花山庄腾出。 她刚将百花山庄盘下来,准备将这山庄再稍微扩建,留待以后有用处。 玉蕤将满满一车的字画和古玩拉回了熙蕤堂,店里的几个伙计帮忙放进仓库。 玉蕤这才放了心。 回到前院,她坐下来,正想将几位掌柜找来商量点事。 柳云亭从外急急火火回来,他没有回自己的屋,直接来找玉蕤。 柳云亭大步走进来,见到玉蕤,激动地说道,“师妹,我……我在酒肆看到那黑衣人了!” “啊!” 玉蕤一惊,“大师兄,都过去了那么久,会不会,你记差了?” “确实过去那么久,而且,我也是远远瞅了几眼,有些迷糊,就是看见此人,真不敢确认。” 柳云亭笑着点头,方脸因兴奋微微胀红,“可黑衣人身边的人,我却是熟悉的,那就肯定是他!” “熟悉的人?” 玉蕤一愣,一时之间,不知他指的人是谁。 “那人不仅是我熟悉的,师妹,你也是熟悉。”柳云亭望着她,脸上露出凝峻的神色。 “我们俩都熟悉的人?……难道,是萧若水回来了?” “没错,正是萧若水!” “什么?!” 玉蕤惊愕地站起身,怒道,“她还敢回来?……她在哪?” “我看见,师叔和那个人……很熟很亲密,”柳云亭道,“我怕被她认出,没敢靠太近,只能是远远瞅着,……那黑衣人是中年儒生,他们像事先约好来酒楼吃饭的,吃饭下了楼,然后,坐上马车走了。” 云亭又道,“我这边没有车,我跟在他们的车后走了好一阵子,……他们车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却没有撵上。” 好不容易发现,却没有盯住,柳云亭颇觉抱歉。 “没事,” 玉蕤沉吟片刻,又道,“我那师父是个闲不住的,她露了一次面,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不急,咱们等着就是!” “那,我能做些什么,帮上你呢?”云亭同意。 云亭这样一说,玉蕤有了主意,“师兄,我要麻烦你哟,帮忙找一位画师,将他俩人的画像画出,然后,交给暗卫去找。”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楼府的暗卫,无论武力值,还是侦查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只要有目标,楼府的暗卫,虞方他们绝对有能力,将萧若水找出来! 第185章 猝不及防的变故 端木县上访之人像是突然失踪,不在大理寺及刑部衙门前闹事。 看了好多天热闹,冷不丁安静下来,朝臣们虽疑惑,但没人敢问上访之人去了哪里。 百花山庄风景宜人,端木县来的这些人,在宁驰的安排下住了进来。几百禁军卫队围守,任由庭院内嬉戏打闹,只是不能离开别院,见不到外人,有吃有喝倒也惬意。 这些人中,真正为许县令鸣冤的,见禁军严肃军纪,答应会给说法,便也安心住下来。混迹其中为领几个赏钱来的,心里是焦灼不安的。 他们中,有是被挑唆来了,还有几个地痞流氓,便想着办法要逃脱。 宁驰亲自领兵看守, 宁驰坐在灯下,双目怅然。 皇帝迟迟不下达处理意见,真怕这里的人支撑不下去的。 他有些聊赖地喝着茶 夜风习习,耳畔突然传来刀剑相碰的击打声,和低沉压抑的嘶喊声。 宁驰身躯不由一震,拿起剑跳出屋追过去。 声音来自后院院墙外,宁驰纵身跳上墙头,细细瞅去。 月光下,一名黑衣人在攻击一名步履阑珊的男子。 黑衣人刀刀致命,男子被逼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力。 “住手!” 宁驰大喝一声,急急跳将下去,将宝剑往上方一挡,只听得“叮当”几声响,将这两人隔开。 “何人再此喧闹,还不速速退下!”宁驰声音如宏,震慑了双方。 他这一声怒喝,后面跟上来的几人,皆停下来不敢动了。 宁驰抬眸扫过去,打斗的黑衣男子像是领头人,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五六人,都穿着一样的黑色夜行衣。 领头的男子二十岁左右,国字脸,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他短衣打扮,挺胸直立,手上拿着一柄长剑,腰间佩着一柄短剑,看来是刀剑不离身的。 看他这一身装束和打扮,像是谁家的护卫。 再看那步履阑珊的男子,穿着青色阑衫,面容白净,是一名中年儒生,他发丝已凌乱,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时还咳嗽几声。 宁驰眸色一凛,“百花山庄是禁军围守的,各位到这何事,又是如何到这的?” 禁军将百花山庄周围几里地都围拢的,普通人应该进不来。 那年轻男子拱手道,“大统领,在下虞方,是清宁郡主手下,……追踪这名男子到此,……没想到,他竟想翻墙而入,我等便截住他……” 虞方简明扼要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哦,你郡主的人?” 宁驰心道,百花山庄是郡主的,他们能进来不足怪,…… 不过,他们为何跟踪这中年男子? 他墨色的眸子一扫,冷冷地问,“先生,您不是百花山庄的人,为何来到这?” “嘿嘿嗯……别人来不得,我偏就来了!” 这人嘿嘿笑两声,“我说端木县愚民怎会凭空消失?……原来,都是大统领的手段啊!” “先生,问这话是何意?”宁驰眸色一凛,沁寒的眸光扫向他,“百姓们鸣冤,禁军保护,有什么不好?” “咳咳……你这是滥用职权。”那男子边说,边露出狠厉颜色,“禁军大统领是要操控这些刁民?” “此事,与你无关!” 宁驰不怕他,“你是谁?……却为何对这个案子如此关心?本将却是好奇。” “咳咳……,我……”那人咳嗽加重,胀得整个脸都红起来。“咳咳咳……” 咳喘一阵一阵,想说却说不出来,像是撕心裂肺似的,他用右手狠狠地挠着自己的胸膛。 突然,咳嗽停了。 那人就像一团烂泥样,突然瘫软,摊倒在地上。 众人皆愣住了。 这个? 宁驰快步走向前,用手指探他的鼻息,……此人,口鼻流血,已没有了呼吸。 “他,断气了!” “什么?!”虞方圆睁双目,“我与他交手没错,但,我们压根就没动他!” 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啜泣身,“老爷……老爷……” 宁驰注意到, 不远处草丛内,趴着两吓傻了的人。 宁驰将佩剑一指,“什么人?出来!” 剑光所指处,一高一矮两个仆人,从草堆中站起,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过来。 “扑通,扑通……” 只听得两声脆响,仆人一前一后跪倒在地,“大老爷,饶命!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们事!” “你家主人是何许人,你两个为何随主人来到这?”宁驰眸色沁寒,“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的们,是前几日随主人从荥阳过来的,” 那高个的仆人,算是醒事的,“这百花山庄原是我们许家的宅子,老爷小时候在这儿住过。今日,我家老爷说,想来看一看旧宅院,寻一寻以前的时光,就带着我两个过来了……不想,却被这几个黑衣人截住了。” “许家?”宁驰心内一寒,“荥阳许家?” “正是!”矮个的仆人补充道,“我家老爷姓许,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 皇后娘家的胞弟?那,不是清宁郡主的姨表舅舅? 众人皆是一唬。 虞方只觉得眼前一阵黑雾弥漫,今儿,是撞了霉运吗? 好不容易跟踪上这人, 话,还没问两句, 他,却死了? 虞方这么恍惚一下,只觉的脖子上一凉,一柄长剑抵住他的咽喉,“哪里来的毛贼,敢对我们四老爷下手?” 方才蔫了吧唧的高个仆人,在众人愣神事,快速拾起地上的长剑狠狠制住虞方。 “放手!” 另几名暗卫见头头被要挟,自然是不甘示弱,长剑齐齐对准了他,“你若感动一下,我们几把剑将你戳成渣渣!” “那就看看,谁的剑快,谁离得近了!”那高个仆人像是变了一个人,色厉俱下,“这毛贼杀了我家老爷,他必须偿命!” 双方谁也不让谁,剑拨弩张对峙着,…… 宁驰眉头蹙成团,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宁驰手执长剑,快如闪电上前,将许家仆人制住,“禁军在此,还容不得尔等放肆!” 副将陆明听到了动静,他已经上前,卸下了几名暗卫手上的剑。 第186章 心里有疑惑 听闻此变故,玉蕤目瞪口呆,为表亲舅舅难过,“怎会是,许家舅舅?” 陆明飞奔至熙蕤堂,将发生的事告诉楼玉蕤。 见她这惊愕模样,以为她担心自己的护卫。 陆明说道,“我们通知了大理寺,郡主的几名护卫安然无虞。不过,许家那几名仆从不依不饶的,……据说,是皇后的胞弟,郡主,可是要去见见……” 玉蕤一抬手,止住他说的话。 “多谢,多谢陆副将来告知!” 送走陆明,玉蕤脸色很严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简直糟糕至顶。 原来画像上之人,是许家四叔? 这么多年,两家交往不多,母亲故去后,两家基本不来往。 她自小长在江湖,许家的那些叔伯们几乎没怎么见过,以至于连许家亲戚也认不全。 玉蕤心里叹息一声, 骑上马朝大理寺来,大理寺寺卿接待了她,……仵作验过身,许家四叔被人下了毒,至百花山庄是恰好毒发。 “可知是何人所为?”虽然暗卫已经排除了嫌疑,玉蕤觉事态严重。 “嗯,大理寺正在查,……看看许四叔这两天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一一排查,……” “好,”玉蕤点头,“大人,若有进展,请务必告知!” “唔,”大理寺卿不敢答应,也真是脑壳疼。 不知谁这么大胆子,连皇后娘娘胞弟也敢下手! 对方既然做了,必定是下了破釜沉舟决心。 玉蕤离开大理寺,朝百花山庄而来。 画师骆玄,按照柳云亭描述的,将神秘黑衣人的画像绘制出来。 暗卫们悄悄查访,跟踪到了百花山庄。 百花山庄是亡母许潇云的陪嫁。 当年,皇帝指婚,许潇云嫁给楼弋,许潇云幼时住过,她出嫁时将山庄一并带来。 许氏夫人故去,楼家人将这山庄作为纪念,派了几个人看守,并没人来住。 玉蕤建立商号后,需要场地来周转货物,偌大的山庄正好可用上。她与玉皎商量着,拿来用了。 黑衣人是许家大房的四叔,在她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萧若水是许家丫鬟,为许家人办事,是在意料之中。若许家人许她天大的好处,她完全可能会做的。 意外之外,许四叔被毒害致死,萧若水逃避不了,她最有嫌疑。 对自己主家,她是够狠毒的,对别人,更不用说了。 玉蕤暗暗发誓:再见到她,绝不能心慈手软。 所有这一切,依然与那幕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骑在马上,她一路想,隐约觉着对方要开始出大招了。 对方在暗处,依然是一无所之。 她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若能从这迷雾中拨开一条缝,窥视个大概,也是好的! 斐驰!!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无论如何,也求他帮她! 请求他,央求他,哪怕下跪求情, 哪怕,他肯说一二,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她已经到了百花山庄门前。 玉蕤翻身下马,来到门前,“我是清宁郡主,必须求见大统领。” “郡主吗?”禁军士兵望着她,笑道,“大统领已吩咐过,郡主若来了,您直接进去就可!” 玉蕤一愣, 咦,他算到我会来?! “多谢!” 玉蕤嫣然一笑,迈步跨进百花山庄。 进了中门,前面有人迎上前来,“郡主,大统领在厢房,我领您过去!” 玉蕤点头,跟在士兵后面,穿过回廊,在厢房处见到了他。 “来了?”他眉头一扬,眼里满是关切,“郡主去过大理寺?” “嗯,”玉蕤扬起头来,对着他如深潭般的黑眸,“许四叔,是被人毒杀的,……这下毒之人的狠毒,大统领或许见过?” “郡主何意?”他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说得我好像知道似的。我若真知道,就让大理寺的人去抓了。” “嗯,我猜,大理寺的人,不好抓吧……或者是证据不全,或者是位高权重,……”玉蕤眸子清亮,唇角弯起露出一丝笑意,“大统领,我说得没错吧?” 宁驰眸色深远,望着她,足足看了好一会,“本将不是神仙,不会预测什么,……恰好知道一些事,可是,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说出来,怕你不相信!” 宁驰坐下来,将炉子上沸腾的茶壶取下,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大统领,四叔被毒杀,不一定是冲我百花山庄来,……我看倒像是冲着您这位禁军大统领来的,”玉蕤抚摸着茶杯上凹凸不平的暗纹,呵了一口气,“您心里有疑惑,我也有疑惑,……莫不如,我们一起来说一说,兴许,可将这迷局解了呢?” “许四叔被毒杀,我说不上来。”他眉头一扬,“国公爷被人追踪,我恰好看到了……暗杀国公爷的,是一个来自木家寨的江湖组织。郡主可否记得,我们一起在天香楼追踪的那名刺客,也是来自木家寨!” “你说的那名刺客,是左眉骨上长了一条鱼骨状疤痕的?” 这名刺客,她记得清楚,“其实,他就是在蒙山想对我行凶的人……对了,想起来了,那名刺客在天香楼的时候小二叫他木爷,就是这个木家寨?” “对!” 宁驰点头,“那刺客在天香楼被人毒死,……是因为你发现了他的行踪,木家寨的人,下狠心要除掉他。我在追查这名凶手的时,找到了木家寨,却发现,他们又接了一项任务……就是刺杀楼国公的!” “等等,”玉蕤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断了他,“那他们怎么恰好埋伏在皇城必经的那条街上,……像是知道祖父要经过那似的?……祖父是临时起意进宫的,我很疑惑,他们是如何猜到的?” 玉蕤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楼弋听闻边关战报,等不到向皇帝请旨,直接就回了边寨。 祖父入宫,是为了请求皇帝派兵支援。 那些杀手,难道能掐会算?预料到祖父的行踪? 玉蕤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郡主,你心里有答案的,只是没有证据吧?”他唇角弯起带着笑意。 第187章 说服玉皎出嫁 “我有答案?”玉蕤一愣,“你……你指的是……?” 自己若有答案,何必苦哈哈追着问? “针对楼府的一系列行动,是有人蓄谋已久、刻意为之,就是为夺取楼府的兵权,进而掌控太子及皇上。” 望着她疑惑的眼神,宁驰眉头皱起,脸色严峻, “与北燕勾结,先除你父亲楼柏荃,挑动燕军南下,妄图将楼家军歼灭在峡口关外。楼家军大败燕军,实力不仅没削弱,还比之前大大增强。然后,楼府与太子结亲,眼看着楼府蒸蒸日上,这些人不甘心失败,进而在太子身上发难。”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她不信。 “你的意思,针对楼府的不是某个人?”有人针对楼府,玉蕤早就存疑,她眸色一黯,“难不成幕后之人是一个团伙?” “嗯,天香楼出现的刺客,是有严密组织的,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派系,” 宁驰点点头,“那晚,城防营有两名兄弟罹难,我发誓定要为他们报仇!刺客在暗夜行动不假,还是露出蛛丝马迹,……我顺藤摸瓜,找到了刺客的老巢——木家寨。” 宁驰将一黑色面巾递过去,“这条面巾,是从天香楼遇到的左眉骨有鱼刺状刀疤的男子兜里搜出的,面巾上有一个篆体的“木”字。” 玉蕤小心翼翼接过来,用指腹小心摩挲着,指甲盖四分之一不到,用针线精巧地绣上去的。 不仔细瞧,很容易漏掉,…… 他,心细如此,她,默默喟叹。 “本将从这方面巾,按图索骥找到了木家寨,”宁驰收好面巾,淡淡的声音响起,“派兄弟乔装卧底,这才探寻到,这些刺客不简单,不同于简单的拿钱办事,他们,是许家豢养的杀手,一直为许家做事的!” “许家?是荥阳许家吗?”玉蕤心不由一颤。 亡母的母族如此狠厉对楼府,母亲当年,定也是左右为难吧。 “是!许家大爷,豢养着这些杀手,他,可是个狠厉角色,”宁驰继续说道,“你被陷害流落至江湖,十五年后才得以回归,是许家大爷的杰作,……他为许皇后稳固后位,不单是为胞妹考虑,更多是为许家的长远利益。” “许家大伯……陷害的玉蕤?他……他听命于皇后,还是自作主张,设计构陷……?” 玉蕤闻言,身子一震,脸色变得煞白,“萧若水定是听命于他,才对我下的手。” “萧若水是……?”宁驰不解地望着她。 “她,是亡母的婢女,将我掳走,十五年孤苦岁月,都是她所赐,”玉蕤抑制住心里的不平,勾起唇角自嘲地笑道,“十五年来,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处处要强,处处争先,……都是为了活着。” 宁驰心内一阵疼惜。 怪不得,她这样努力挣钱,……原来,是幼时痛苦的经历造成的。 “许四叔会来此,八成是她在捣鬼,使了什么计谋,”玉蕤眸光清亮,眼神坚毅,“她善于制毒用毒,为皇后做事,或者,为齐王做事,……真不知,她还会出啥幺蛾子!” “百花山庄这里,估计是没法宁静了,”宁驰瞥了她一眼,“朝臣们皆以为,端木县百姓上访一事已了,……不出两日,便会传出,禁军将百姓圈在这,会有人煽动闹事。本将,不能说是陛下的意思,……难道,任由旁人再对太子发难?” “这些百姓,之所以会闹事,不过是要个说法,” 玉蕤妙眼一转,立时想起来,“在事态变严重前,请皇上下旨,为端木县县令平反昭雪,并对其亲属进行安抚,应该是不成问题。然后,给上访的百姓发给路费,送他们还乡可好?” “嗯,”宁驰重重地点头,“郡主之言,甚合我意!本将已经求请陛下下旨,力求这两天办妥,将百姓们送返回乡。” “大统领想到这一步,我看,危机也就过去了,”玉蕤望着他,莞尔一笑,“大统领办您该办的事,本郡主派暗卫继续追踪萧如水,……” “太子府的危机依然存在,”宁驰喝了一口茶,说道,“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太子整顿吏治不力一事可以揭过去,但,太子叛国一说,可不会不了了之!希望郡主回去,能说服玉皎县主,择吉日嫁入太子府!楼家姑娘不避风波,毅然嫁给太子,就是最好的支持!” 毓国公与燕国交战,一人身死,换来了的身前身后荣耀,毓国公之女嫁给太子,谁还能说太子叛国? “说服玉皎仓促嫁给太子?……不行!” 楼府姑娘是金贵的,不是被用来灭火的! “皎皎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玉蕤怒目而视,“太子现在麻烦不断,这时候,嫁过去,……岂不是让皎皎步入火坑?” 上一世,太子妃嫁入东宫,太子府起了兵乱,……这一幕,那么刺目,深深地映在玉蕤的心上。 她,怎能看着自己姐姐去送命? “太子府现在危机四伏,还有,许家大爷和皇后,”玉蕤绝不放松,“楼家姑娘,不是你的属下,你不能肆意指挥!” “为挽救太子声誉,是做臣子的荣耀,”宁驰望她一眼,断然说道,“清宁郡主不说,本统领自己去求!” “你休想!”玉蕤反唇相讥,“我会派出暗卫紧盯着大统领,不让你靠近楼府一步!我说到做到!” “你?……” 宁驰一滞,“国之不存,家蔫可幸免?郡主,楼府受皇恩,关键时刻,不思报效国家,只为个人安危,是这个道理么?古圣贤书,都白读了?” “别拿大话来压我!!” 玉蕤别过脸去,没有好脸色,“太子乃储君,有皇上护着,禁军保着,……皎皎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啻于飞蛾扑火……我是女子,只为姐姐安危做想。” “郡主,真是姐妹情深呐,”宁驰叹一口气,“有一句话送郡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第188章 引蛇出洞的计谋 “你……是在要挟、威胁我?”玉蕤一愣。 他不是胡搅蛮缠,更非无理取闹之人,‘覆巢之下无完卵’,事态已险恶环生? “郡主,你可知木家寨杀手不止几十几百人,而是,成千上万之重!” 宁驰望了她一眼,此事,看来得先说服她。 “杀手,如此多?” 玉蕤一惊,大声道,“许家人想干嘛?我进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下令将许家大伯囚禁,木家寨杀手群龙无主,还能闹出什么事?” “郡主不知道,几年前,许家大爷死于心绞痛?”宁驰望她一眼,叹气道,“天网恢恢,害人的,终遭到了报应!” 玉蕤默然无声。 百年名门望族,用这种龌龊手段,将自己埋进坟墓,……许家,不颓败才怪! “当初豢养杀手的大伯已然故去,郡主想没想过,是谁指使这些杀手行凶?”宁驰提醒她。 “啊,”玉蕤不由一阵心颤,“最近几起事件,是谁的主意?……” “齐王羽翼见丰,可能是齐王,可能是皇后娘娘,”宁驰顿一顿,“还有,斐家……” 斐家,是指你爹么? 玉蕤眼里充满了探寻,没好意思说出口。 许家大伯故去,不可能再对楼府发难, 齐王元蔺,对太子位虎视眈眈,……齐王暴躁,不够沉稳,没有母族支撑,只皇后娘娘可以靠,以皇后如今的实力,能操控谋杀事件? 玉蕤不觉讶异,抬眸,望着宁驰。 宁驰眼眸低垂,沉默着,没说话。 “难道,还有别的隐情?”他闷声不响,玉蕤心里着急,忙追问,“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闷葫芦似的!” “木家寨,现受斐景升控制,”宁驰抬眸,眸中不断翻涌起惊骇之色,“破坏玉皎及笄宴,暗夜刺杀楼国公,都是木家寨所为,……斐景升是受命执行,还是,亲自下令的……我,也说不好……” 他说得极慢极缓,像是历经艰难的挣扎,终于下定了决心。 “斐尚书?” 楼玉蕤不由愣住,张大嘴,惊愕地望着他。 斐家,斐景升?…… 这人胡言乱语,还是脑子进了水? 他,这是大意灭亲,揭发亲爹? 玉蕤眼眸灼灼,迷惑地望着他。他静静地坐着,眸子望着前方,像是在踌蹴着,眸光黯淡,有片刻失神。 瞬间,他回过神。 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他避开她的眼神,眼神专注地望向桌上那黑色面巾,“方才的述说,句句属实!你一直追问我,疑犯的真实身份,第一,是不知,第二,不能说,……” 他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 玉蕤轻声问,“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京城众人皆知,斐家庶出子不受宠,受打压受歧视,爹也瞧不上他,实际,还是有隐情,”斐驰眸色暗下去,“有一个故事,说起来话长,……那,还是发生在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名门之女姜氏二八年华,嫁与青州首富宁家的长房长孙宁江河为妻。夫妻两性格脾气相投,琴瑟和谐。 姜氏怀有身孕,起大早去还愿,等她从庙里回来,宁家遭了大难,全家一百多口人皆被屠戮! 宁驰眼眶里有泪光,“我,便是青州首富宁家的唯一幸存者,……当年,也是木家寨匪徒作恶,杀了我宁家一百余人!” 玉蕤的心一紧,“什么?” 玉蕤被陷害流落江湖,十五年后得以回归,楼家人精诚团结,她也算是重见天日。 有祖父对她的宠爱,姊妹弟弟们友爱,她忘记了苦楚,过上悠哉恣意的日子,说起来,过上了自己满意的日子。 斐驰,不,宁驰, 身世可谓凄惨,……方才的意思,宁家一百多人被害,木家寨受斐景升指令? 玉蕤不觉打了个寒栗,“斐景升令木家寨动手,然后,他……你……”强娶了你母亲?后一句话,玉蕤不敢说。 “母亲刚有身孕,不知仇人是谁,为保护我周全,再嫁给青州团练斐景升,”宁驰寒眸凝起,“母亲为了我,忍人之不能忍,……待我查访真凶,待时机成熟,再为宁家报仇!” 母亲告诫他,根基尚浅羽翼未丰,未到报仇时机,暂时忘记姓宁,做斐家三公子,等有了实力,再徐徐图之! 母亲坚韧如此,为了一个目标,谋划二十年,……想到母亲,…… 宁驰的眼泪顺着脸庞无声滑落…… “大……统领,”玉蕤轻唤他一声,“您……” 宁家一百多人被害,他是这样艰难成长的,她对他心里恻隐,为他的身世而震惊。 他说的这些,与太子府危机何干? 玉蕤静静坐着,无声凝视着他……莫非,他想用这样凄惨的身世来打动我? 同情归同情,不可能让我改变心意! 玉蕤拿定主意,皎皎的婚事不能大意。 这,万不可混淆! “郡主陷害流落至江湖,十五年后才得以回归,”宁驰抬眸,已经恢复宁静,“围绕着楼府的一系列行动,都是蓄意为之,定国公是大雍战神,如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他们暗算暗杀不成,是不会收手的,……” “那又如何?”玉蕤将脸别向一边,“楼府小姐,不是随意就嫁的。” “郡主,什么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吗?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完,……” 宁驰瞥了她一眼,颇为无奈,“郡主,入嫁太子府,只是引蛇出洞的计谋,并非真的婚宴,……玉皎姑娘的婚轿进入太子府,稍息片刻,会安排玉皎姑娘转移到安全地方……” 玉蕤只觉脑袋“轰隆”响。 入嫁太子府,引蛇出洞的计谋? 上一世的婚礼,也是吗? 她记得一下花轿,被带入一间简陋的屋子,有人在门上落了锁。 拼劲全力将窗户劈开,隐约听得有人呼唤她,“玉儿……”, 她没应答,拼力往前跑, 被长枪刺倒,听到他的声音,“玉儿,你……真傻,没有危险,你……却撞上枪口……” 她只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忽觉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往下…… 第189章 为啥早不说? 玉蕤惊愕万分,又羞又气、急火攻心,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往下滑…… “郡主……” 眼见玉蕤往下倒,宁驰心一颤,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紧紧圈住。 她双眸紧闭脸色苍白,肤光胜雪如无瑕美玉,明珠生晕散发出淡淡华彩,看得他心神荡漾。 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会忽然昏倒? 宁驰心内一紧,摸摸她手心,依然是温热的,稍稍放下心来。 他将她环抱起来,轻轻放平躺好,自去开轩窗,让清新的空气进入。 他眉头微蹙,满眼尽是担忧,“你……快好起来……” 上一世,她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而自赴死地的? 玉蕤直觉胸口万千思绪荡起,…… 忽而,回到蒙山山崖下,他沁寒的眸光,凛冽的神情,嘲弄的口吻…… 她,与他天生不合,不该与他走近,不该心生妄念,更不该有痴念,…… 晚风悠然吹来,玉蕤慢慢睁开眼睛。 她眼眸雪亮如星波,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那双眸子濯濯有光,眼珠像是黑濯石做成,越看越深,越看越令人捉摸不透。 怎么还是他? 玉蕤双眉蹙起, 他总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尊容,不知,他是多令人讨厌吗? “郡主,醒了?”见她微微皱起眉头,宁驰俯身,低头问道,“郡主方才昏倒了,要不要紧?” 他眸中关切,声音依然清冷。 玉蕤“哼”一声,算是答复了他。 “郡主喝点水,”宁驰递上茶杯,“你,怎会昏倒?” 怎会昏倒?假惺惺! 她强忍着眸底的怒意,虽知他并不知道上一世,但内心的恼怒不减,“真没看出来,大统领会关心人?” 又是一副睚眦必报不可理喻的神态! 昏倒,也怪我咯? 他不由一噎。 他顿一顿,眸中冷凝的雾气散去,既涌起几分柔和,“郡主稍等,本将让随军医生帮你瞧瞧。” 无事,他会献殷勤? “不用,” 玉蕤叫住他,“你将太子府假婚的细节说清楚,我回去才好向祖父说清楚,……”如果不是刚得知他凄惨身世,想知道引蛇出洞的计谋,她一分钟都不想呆。 “楼国公已知此事,”宁驰俊目微眯,在想着如何措辞,“郡主……” “祖父已知道?” 玉蕤瞪他一眼,我还坐在这干嘛?她说罢,便着急要走,“既如此,本郡主告辞了!” “郡主,宁驰送你回去吧,”她既说要走,宁驰知挽留不住,顾及她的神态,“郡主方才昏倒,……本将有职责护送您回府。” 本不想让他送,他既坚持,玉蕤也不好阻拦。 玉蕤走出帐外,跨上马便走,宁驰策马在后面追,不一会便追上了她,“郡主,您骑慢点……” 玉蕤瞥他一眼,没搭理他,策马而行。 他想说,方才晕倒了,别逞强,望着冷若冰霜的她,却是张不开嘴。 他讪讪地跟着,跟着她进了府,跟着她走到东苑,……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小心翼翼,恰好被楼国公瞧见了。 “哈哈,威风八面的禁军统领,被鬼精的蕤丫头难住了?”楼伯赟捋须,望着孙女直笑,“大统领是客人,丫头却不理会,自己甩开膀子先进来的呢?” 玉蕤一顿,敛神道,“祖父,不是,我……,他……他自己跟来的!” 玉蕤扭过头,冲宁驰翻了个白眼。 她对他,明晃晃的嫌弃,宁驰脸色一垮,却不知该说啥,讪讪地,“我……” “蕤丫头,”这丫头太得寸进尺,楼国公脸色一唬,“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祖父,玉蕤错了,”祖父对她有微词,玉蕤顿时老实了。 “嗯,跟我进书房,给客人上茶!” 楼国公点点头,转身,邀请宁驰一道走入书房。 楼国公在上坐下,玉蕤取来茶壶,一一奉上茶水,然后,老实地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蕤丫头,发什么愣?”国公朝她一努嘴,示意他坐下,“好好听大统领说。” “嗯,”玉蕤点点头,在祖父身旁坐下。 宁驰拱拱手,不慌不忙说道,“国公爷,为引蛇出动,两日后,太子府将迎娶太子妃。介时,国公府花轿进入太子府,会有人安排新娘去休息,……不过,要委屈姑娘在暗室多呆一阵。待我们肃清强敌,自然会将姑娘接回!” “木家寨那些人会上钩吗?”楼国公问道,“你确定,他们会攻击太子府?” “我已叫人放出话去了,”宁驰脸色严峻,“有兄弟传出话来,有人一直在针对太子爷,……妄想在太子大婚那日,要将太子拿下……” 楼玉蕤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诓上祖父,这是他的计谋,自己竟一无所知? 她大约明白了,太子大婚,是做了一个圈套,等着那痴心妄想之人上套! 太子大婚是假,要擒拿对手是真。 玉蕤心里悲催了,事情既是如此? 为啥早不说? 害了上一世的她,小命都挂掉了。 这是闹了多大的误会呀!谁也不怪,要怪就怪宁驰。 有事儿说事儿,为啥对我藏着掖着的? 他狠狠瞪着宁驰,怒意不时地翻滚,眼睛直勾勾的,既难受又委屈,眼泪几乎要落下。 “蕤丫头,这事儿不能怪大统领,……你是个姑娘家,还要打理生意,祖父决定,先不让你知道这件事儿。” 楼伯赟望着她笑一笑,“祖父本是不想让你参与的。不过,你既知道这事,什么也不让你做,怕你心里委屈。有一项鼎鼎重要的任务,祖父必须交给你。” “哦,交给我的?”玉蕤眨巴着眼睛,期盼已久的心情,“祖父请讲!” “丫头既同意按此计划行事,楼府花轿至太子府这一路都很重要,玉皎身子弱、全然不会武功,你扮成新娘坐入轿内,防止从楼府到太子府这一路的安全,能安全抵达太子府,便是度过了难关!” 啊?! 祖父,要她扮成新娘子吗? 她重做替身,代替玉皎上花轿,将上一世的大婚情景再来一遍? 玉蕤惊得目瞪口呆。 第190章 孙女错了 “我……做替身?” 玉蕤脸色一白,想起上一世之死,心里很不平静。 “十里红妆嫁入太子府,代替玉皎嫁,倒不是不行。但,替身嫁入,这要是传出去,……太子的声誉不会受损?” 上一世死得悲催,是不争的事实! 她眼眶渐渐变红,眸中盈满了泪。 她的情绪变化,楼国公全看在眼里,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她向来热心积极,今日似有万般委屈,楼国公有些看不懂。 楼国公问,“蕤丫头真不愿意?” “嗯!” 她不愿去想那痛苦的经历,想着自己的磨难,心里充满了悲苦。玉蕤垂眸不语。 宁驰见她神态悲伤,如水的眸子里泛红,怀疑是自己刚才惹恼了她。 他望着她,既有些不知所措。 楼伯赟望一望孙女,再望一望宁驰,就觉着孙女的心绪定然与宁驰有关。 他不好追问,收回眸光,说道,“按照大统领与太子殿下的谋划,楼家军会在外围策应,三日内,十万楼家军会调拨回京,在京郊扎营等候,直等殿下的策令传出!” “宁驰,这就回去禀告殿下!” 宁驰点头,眸色凝重,“三日后,嫡长女嫁入太子府,我等会及时照应的,请国公爷放心!” “好!” 楼国公点头,“楼府嫡女嫁入东宫,是何等荣耀之事!请转告殿下,楼府定然会在吉时送太子妃入府!” “谢国公!” 宁驰深深鞠躬,再抬头,双手拱起,“告辞!” 说完,他偷偷瞥了玉蕤一眼,见她垂眸静立,压根就没瞅他。 他脸上有些不自在,转身离去。 待宁驰离开,楼国公扭过头望着孙女,“蕤丫头,心里有委屈,不可跟祖父说一说?” “没……没有,”玉蕤抬眸,清亮的眸子漾起笑意,“我是祖父您的亲孙女,又是堂堂郡主,谁敢招惹我?” “嗯,孙女有能耐了,翅膀硬了不是?” 楼伯赟板着脸,轻声呵斥,“你方才对禁军大统领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这是为何?” “哪有?”她歪着头,死活不认。 “哪有?……方才不知道是谁,眼眶红了,眼里都有泪光……明明心里有气没地方出,怒火都朝大统领身上去了!”楼伯赟摇着头,叹一声气,“你这样,会让人说咱们楼府的小姐自恃有功,对人傲慢无礼,……” 她能说,上一辈子,他欠她的? “祖父……”玉蕤眸色一变,撅着嘴道,“你们有事,都瞒着我,这不公平!祖父连楼家军都调动了,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 “丫头,不要问太多与你无关的,尤其是朝堂的事!” 楼国公神色凝重,“大雍朝经历了与北燕的战争,国库财力不足,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大臣针对太子发难,……祖父只能说这么多,你好自珍重。” “祖父,您这样一说说得我云里雾里的,再给我讲一点吧。” 玉蕤撒娇央求道,“我还要代替玉皎嫁入太子府,实行什么引蛇出洞的计划。玉蕤很懵呀,您总得让我弄个清楚明白,不然糊里糊涂的,万一,那天出现了差头,我该找谁去啊?” 若真出现意外,那就是大事。哪怕是千分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可能,搞不好自己小命又不保。 她,楼玉蕤才不要再当冤大头! 她发过誓言,这一世的她,不会被胁迫被妥协做事,要自己做自己的主! “祖父,孙女不是不听话,又不要我真的嫁过去,再做一次替身也没啥。只是,这件事得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旦遇上什么意外,孙女也好随机应变!” 玉蕤星眸炯炯,脸上是倔强的,是不妥协,不服气的。 “嗯,这鬼精鬼精的丫头,真是糊弄不了你!” 这姑娘这性子,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楼伯赟叹一口气,“正如你知道的,太子殿下接二连三被人诘难,……这,都是针对太子的阴谋。他们目的只有一个,要将太子拉下马。甚至,是永生不得入朝堂。如此的阴谋诡计,实在令人发指。我们这些臣子,又岂能任由歹人阴谋?” “所以,祖父肯定支持太子的咯。”玉蕤点头,有道,“可是祖父,何以要动十万楼家军呢?” “你担心祖父滥用兵权?” 楼伯赟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好一会,他抬眸看着玉蕤,“竟有一些人蠢蠢欲动,在青州、兖州等地私自募兵,……且数量之巨,随时可能发动一起阴谋篡位,……” “……?”玉蕤一惊,望着前方发起呆来。 祖父的话也非空穴来风。 熙蕤堂走镖的镖师回来说起过,现在道上的军队明显比以前多了,不是京城守军的编制,也不像地方的军队。 她听过后,没太放在心上。 “祖父是说,这些人会犯上作乱?”玉蕤心里一慌。 要是这样,以后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而且,商人是首当其冲的。 不要这么倒霉,好不好? 生意上,她可是刚刚起步,钱还没赚着,这生意就要垮? 玉蕤脸色凝重起来,“祖父,若这样,那些人要是真在太子府闹事,……岂不是要流血……” 国公爷立时制止了,“蕤丫头,有的话,不要乱说!你时时刻刻要记住,祸从口出!” “哦,孙女又错了。” 还没有发生的事,小女子怎么能够胡乱说的?玉蕤顿时心虚,连声说,“祖父放心,孙女不会口无遮拦,……大庭广众下,不会再说了。” 她神色一变,朝祖父磕起头来。 “丫头,起来吧,你知理明事,祖父对你倒是挺放心。”楼伯赟笑一笑,“太子妃嫁东宫去,虽然路程不太远,但这一路上,也是凶险不断,……皎皎,如此的柔弱,祖父实在不放心……” “祖父,当然是蕤丫头我去!” 玉蕤笑着抬眸,哈哈一笑,“皎皎那么柔弱,她去,我可真不放心呐。且看本姑娘如何不惧风暴,像英雄般直探危机重重的太子府!” 第191章 不错过重要日子 明日,玉蕤代嫁。 定国公府大门挂起红灯笼,红绸彩缎大张旗鼓披挂上。 前院人头攒动、紧张忙碌,后院却是静悄悄的。 两日前,楼国公派了兵丁入府,只说京城有流寇作乱,为阖府安危戒严,实行战时管制,每日有兵丁送去蔬果食物,各院主子仆役皆留在自己院内、不可私下走动。 楼国公下令,府内无有不从的,自然是遵照执行,谁也不会多想。 暖玉阁有个小丫鬟柳红,因母亲生病,几日前回了乡下。母亲病好,柳红从乡下回来,见府门前大红喜绸高挂,小丫鬟柳红很懵。 她悄悄问看门的小厮,“今日是啥日子,咋这么喜庆热闹?” 小厮瞥她一眼,“明日太子迎娶太子妃,咱们姑娘成亲的日子,你不知道?东宫的花轿来接太子妃,府里自然得忙乎起来。” 姑娘明日出嫁? 小丫鬟一听,心里几雀跃,庆幸回得及时。 进了院,她拔腿便往暖玉阁跑。恨不得即刻就到,柳红走了别人不知道的小路直达姑娘的卧房外间,兵丁谁也没发现她。 暖玉阁内很静,院里是空旷的,无有一物。 柳红不由得纳闷:姑娘,连嫁妆都没不抬么?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柳红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暖玉阁,见到翠微便嚷:“姑娘明日出嫁,咱们院里怎如此安静?……连个探问的人也没有?” “出嫁?……还是,明日?”翠微猛地一瞪眼,“京城流寇作乱,外面都戒严了,你发什么昏?” “翠微姐姐,是你昏头了吧,”柳红叉着腰,嚷道:“府门前张灯结彩,说是明日太子妃出嫁,……不是咱们姑娘出嫁?难道,还有别个太子妃?” “明日,太子妃出嫁?” 翠微一愣,见柳红脸色认真,绝不是唬人的。她细一寻思,自己吓得不行,慌张地回里间,“东宫明日来花轿接姑娘拜堂成亲,姑娘可否知道?” “拜堂成亲?” 玉皎也是懵的。 玉蕤代嫁是计谋,国公爷没告知玉皎,玉皎被蒙在鼓里。柳红言之凿凿,说得煞有其事,玉皎又惊又气。 玉皎沉眸,一跺脚、一咬牙,“走,去蕤丫头的院内看看!” 这府内大小事,别人不知,玉蕤肯定知道。 玉皎来到东南角的熙苑,她停下来,惊愕地抬头。 熙苑张灯结彩,院内,停着几十抬挂红绸的礼箱。玉蕤正领着人在忙碌,她站在礼箱前,亲自动手捆扎礼箱。 她脸上挂着汗水,不时用衣袖擦拭着汗珠……这模样,哪像是办喜事,像是准备长途跋涉的样子。 玉皎走上前去,问道,“蕤姊妹,你在干嘛?” 玉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楼玉蕤很吃了一惊。 她身子不由一僵。 她放下手中的绳索,抬眸,对上玉皎探寻的眼波,“皎皎,你来了?” “嗯,府里都在传,太子妃明日出嫁,”玉皎脸上含威,银牙咬着下唇,“为何,我却是蒙在鼓里?” 玉皎是不是误会了? “皎皎,”玉蕤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皎皎,别误会。明日出嫁之事,事出有因,……你随我进里屋,我跟你说。” “嗯,” 玉皎微微点头,任由玉蕤带着她往里走。 玉蕤明显感觉到她指尖的寒凉,手指在微微震颤着,…… 被蒙在鼓里,她心里定是愤怒的。 必须解释清楚,不然,误会将会加深。 玉蕤拉着她,进了里屋, “皎皎,明日之事,表面是太子娶亲,实际上为逼某人出手,……楼府到太子府,途经好几条大街,会遇到什么问题,咱们谁也猜不出来。所以,我替你上花轿,是为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 玉蕤敞开话说,将明日的谋划,一五一十详尽说给她。 “原来如此,……”玉蕤羞涩地低头,很不好意思。 刚才,险些错怪了自己姊妹。 “皎皎,回去休息吧,”玉蕤见她谨慎如此,取笑道,“放心,一切有我。太子爷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嗯,就你嘴贫!”玉皎脸一红,双颊红得像苹果,“不过,我有个请求,……到底是太子妃入府,明日,我自己去!” “皎皎,不行!”玉蕤急忙劝她,“危险无处不在!万一路上出现了意外,我和祖父都会后悔……” “世人眼里,到底是太子妃出嫁,……这一回,若不坐花轿,难道还会有下一回?” 玉皎凝白的脸庞上是坚定、是倔强,丝毫不相让的决心,“婚姻本不是儿戏,皎皎既决定嫁太子,他怎样、我怎样!我与他夫妻同心,哪怕前路有刀山火海,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往前闯一闯的。” 玉皎平静地望着她,眼神是倔强的,语气多肯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我说了不算,祖父、太子殿下他们同意才行。”玉蕤踌躇着。 “殿下那边,由我去说,”玉皎很自信,在殿下那,她是有办法的。 她笃定得很,“祖父那……,我现在去与他说!” 她转过身,急匆匆朝东院走去。 “玉皎,” 玉蕤喊一声, 玉皎没有应答,脚步不停地朝东苑去了。 玉蕤不放心,悄悄跟上站在了一品堂外。 “皎儿,祖父出于安全考虑,也是疼惜你的,这些,不过是应急,是形式上的,……”祖父苦口婆心地劝着玉皎,“等事情过后,让太子殿下给你补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不!” 玉皎坚持着,“女人出嫁,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不想错过!这件事后,殿下能肃清顽敌,也是值得庆贺的。对我、对他都意义非凡,因而我更是义不容辞。” 玉蕤正要上前劝,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圣旨下,……北燕强敌来犯,率军进犯,宣楼国公进殿!” 皇帝身边的大监亲自来宣旨,“国公爷,边关十万火急,陛下宣您立即觐见!” “公公请带路,”楼国公二话没说,撇下孙女,立即入宫。 第192章 燕军又来骚扰 楼国公随大监入宫,姐妹两人谁都没离开,等着祖父回来。 “北燕败将又来进犯,这是不甘心吗?”玉皎忍不住问。 “嗯,祖父回来就知道了。”玉蕤淡淡一笑。 不想给玉皎太大的压力,实际,她心里也是担心得很。 北燕又来犯? 北燕大将宗瀚吃了败仗,没被燕帝惩处,撤职、革去官职? 玉蕤隐隐的担忧,会不会有人挑唆北燕前来呢? 黄昏时分,楼伯赟一身戎装回府,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同样一身戎装的楼沾。 “燕军再次来犯,虎视眈眈,……皇上令立即出发,”楼国公扫一眼姐妹俩,“五万楼家军随我往北阻击敌军,还有五万留在京城,随时策应你们。” “祖父,燕军屡次来犯,气势汹汹,领兵的,还是大将宗翰吗?祖父,您多带一些人吧!” 路程遥远,风尘仆仆而去,玉蕤忧心祖父年迈,“京城不是有十万禁军?还有,城防营的军队也接近十万人。” “情况瞬息万变,有的事没法辨别真伪。” 楼伯赟不想多说,黑眸一凛,“祖父保守估计,这次燕军来犯,不会有上次那么凶猛,勿需需担心。祖父不能再耽搁,带兵即刻出发。” “啊,这么急?” “是啊,战场瞬息万变,早去早解决燕军,以免干扰京城局势。” 楼伯赟点头,“祖父走后,与太子商定的计划不变,……蕤丫头,你要随时策应禁军与楼家军,太子妃,玉皎可准备好?” “皎皎准备妥当,祖父放心。”玉皎眼睛清亮,稳稳地点头。 这本是作为太子妃的责任,她心里明白,明日一战,必定很关键。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祖父可以放心离去!”楼伯赟拍拍孙女的手,“记住,都要保护好自己。” “是,知道!”玉皎鼻子一酸,眼眶内盈满了泪水。 祖父已是花甲老人,还要挂帅出征,玉皎忍不住心酸。 她别过脸去,不让祖父看到她的眼泪。 “楼沾留下,等你二叔来。”楼伯赟转过身来,盯着长孙,“沾儿,祖父和你二叔不在,如今将军队大权交给你,要配合禁军大统领一起行事,可否明白?” “是,谨遵祖父教诲。” “皎皎,蕤儿,朝廷有难,我楼府众人同仇敌忾,……玉皎,如你所请,明日出嫁太子府,……蕤丫头,你乔装成武士,好好保护玉皎!”楼伯赟叮嘱着她。 “孙女,定会尽全力护大家周全的。”玉蕤脸上带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叔应该随同您北上,先锋官不在,身边的猛将不多……”玉蕤轻声说道。 宁驰做了禁军统领,二叔楼蘅再不跟上,祖父身边可用的将领只有王贲等人,也实在太少些。 “燕军虽然逼近我平陵关,也只是做做样子,”楼伯赟不以为意,“上一次战役,他们也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不会有多大的作战部署。” “可……,”玉蕤还要劝。 “丫头,大军不能耽搁,该即刻出发,祖父该走了!” 楼伯赟大手一挥,已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 “送祖父!” “送楼家军!” “愿主父母一切平安!” 楼府下人,以及前来贺喜的宾客们,停住脚步送行。 姐弟三人送出府外,确没法再说别的,目送着白发苍苍的祖父策马远去。 ……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是宁驰! 他大概听到了消息,骑马前来,却没有赶上送行。 “大统领,”楼沾迎上前去,“你怎么过来了?” “国公爷率领军队走了?”宁驰问道。 “是,你若早一会儿到,就遇上了。”楼沾一边说,一边请他进府,“大统领,祖父他留下五万人马让我明日策应您……我匆忙接受托付,还请大统领将计划详细告知!” “国公爷只带了五万人马北上?”宁驰眸色一沉。 他接到线报,燕军这次依然是十万大军来进犯。 “国公爷只身北上,又缺少领兵将领,这一去,实在凶险!”宁驰眸色变深,担心的话,脱口而出。 玉蕤瞥他一眼,“祖父还不是担心你?……你说你好歹也有十万禁军在手,做的什么事!非得要拉上楼家军?” 祖父就是这样,受人托付,就会坚持到底。他宁愿自己犯险,也要把一半兵力留下。 “宁驰能力有限,实力又欠佳,不得不攀附国公爷,驰深感惭愧。”宁驰顿一顿,朝国公远去的方向深深鞠一躬,“驰深感国公之当担,明日之事,必将尽全力!” “嗯,说的倒是挺好听。”玉蕤白了他一眼,“那你还磨蹭什么?不得将明日的计划,与楼沾好好说说!” “姐,” 楼沾我觉得姐姐说话有点过分,轻声提醒姐姐。“大统领,他没有磨蹭啊,……大统领骑马赶来,不得喘一口气?再说,时间还有的是!” “楼沾!”玉蕤脸色一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 沾弟是怎么回事?怎能说自己姐姐! 胳膊肘怎么还往外拐的? 玉蕤粉面一唬,“姐姐我帮着你,你倒是嫌我多事,是吧?……好吧,算我多事!” “沾儿,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能惹你蕤姐姐生气。”玉皎一见她这样,知道八成她是怪人大统领了。 玉皎不住朝楼沾使眼色,“还不快些跟蕤姐姐道歉!” “……”楼沾心里是不想的,但看不了姐姐生气,也是要安抚姐姐,“姐,是小弟我不知好歹!行了,就别跟我计较了。” “嗯,这还差不多!”玉蕤瞥着笑,心想,这弟弟还真好说话。 “好了,时间紧迫,我们一起来说一说明天的行动吧!” 他们姐弟说话的时候,宁驰也没有听,他挥动狼毫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将图纸摊开,“为了将行动计划讲清楚,我将这几条街道画出来,将部署的人员及地点,在图上标志出来了……明日,就按照这个步骤来,看好,一定要记住。” 第193章 太子大婚兵变 定国公府张灯结彩,宾朋满座,锣鼓喧天。 宫内侍来,执烛、前马、鼓吹,至于定国公府大门外道西、 太子妃服褕翟、花钗,立于正厅东厢房等候, 左庶子跪奏,“请就位”,玉皎起身辞别阿娘,上花轿。 毓国公夫人温氏静静得目送她离开。 禁军开道,婚车浩浩荡荡,畅行无阻朝太子府去。 元宸在前庭站立,等候着他的新娘。 “落轿!” 太子妃已到门厅内, 元宸心神一荡,花轿内坐的他心爱的姑娘,她今日嫁过来,便是他的太子妃,他必倾力护住她周全。 有人上前揭开轿帘,玉皎手提裙裾,轻盈地走下来。 今日,她盛装打扮,富贵牡丹团锦宽袖袍,罩金丝艳红牡丹襦裙,云鬓上的红玉瓒凤百花钿和羊脂玉镂花飞云凤簪,衬得肌肤白如凝脂。 元宸微笑着走上前,轻轻捏着她的手指,“皎皎!” “殿下,”玉皎好看的眸子泛起星光,唇角向上弯起,露出编贝般的白牙,她朝元宸报以一个甜蜜的笑,笑容璀璨灿若繁星,元宸都看呆了。 内命妇走上前,“请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入内,等候陛下与娘娘的到来!” 元宸点点头,扣着玉皎的手指往内殿走。 玉皎心里清楚,只怕陛下与娘娘来不了了,……今日之大婚,不过是精心策划计谋的前奏。 玉皎紧抿红唇,轻轻应一声,“好。” 任由他的手扣着她的,只管勇敢地往前行。 两人才走了几步,府门外喧嚣声四起。 “太子无德,必须找他说个理。” “太子只小情小爱,心里没有家国天下,……皇帝昏庸,将大权交给太子,将百姓的生死不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外边的喧闹声,听起来越来越不像话。 “殿下,”玉皎心里一紧,身子紧紧地挨着元宸,“殿……殿下,我……我们该怎么办?” “玉皎,我让王府卫兵送你去里面藏起来,等事情过后我来接你。” 元宸轻声安抚着玉皎,用眼神示意卫兵将玉皎带走。 “王府的勇士,可在?” “在,我等任凭殿下差遣!”众人异口同声。 “好,给我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踏进太子府一步!”瞬间,元宸下定了决心,“各位勇士,所有的希望,就拜托各位啦!” “殿下请放心,我等义不容辞!” “嗯,”元宸脸色凝重,木然地挥挥手,“都去忙吧。” “诸位别慌,各就各位!”卢绍礼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太子府外,有十万禁军护卫,……我们只需把自己的事做好,等着禁军来救援!” “是!” 听到有禁军护卫,众人底气十足。 “殿下,……”玉皎却没走,趁元宸停下来准备刀剑,也跟了过去。 “皎皎?!” 元宸一愣,脸色一唬,“卫队长在哪?” “殿下,臣在!” “本宫命令尔等,护住太子妃,当本宫的话,说着玩儿的吗?”元宸怒喝一声,“卫队长,将刚才不称职的卫兵杖责二十!” “殿下,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不可伤了卫兵!”玉皎忍不住劝道,“不怪他们……都是我在……” “既不想卫兵受责罚,太子妃为何还在这杵着?”元宸板着脸,语气是冷的。 “殿下,是臣妾的错,不该干扰了殿下……”玉皎果然心软,见不得别人受屈。 “嗯,”元宸脸色稍缓,“你若不想本宫治他们的罪,还不乖乖的回去?” “哦,臣妾明白,” 玉皎点点头,转过身,怏怏不乐地随卫兵向寝宫走去。 玉皎的随从也紧紧跟上。 玉蕤快步走上前去,“太子殿下是为你好,你可知刀剑无眼,万一双方厮杀起来,他们没有时间来照顾你。” 玉蕤一身青色阑衫,扮成楼府的公子前来送亲。 “你听,外面喊杀声震天,……这是怎么了?兵戎相见,……陛下呢?难道也受制了吗?”玉皎听着外面的喊声,担忧不已。 皇帝也被牵掣了? 玉蕤真不知道。 这间屋子是太子的寝宫,若真的是太子不敌,那就得让人将他们从送走。 对了,这里离密道不远! 玉蕤一动, 上一世,为何不从密道逃生,傻乎乎冲到外面去呢? 她冲到外面去的,动机是什么? 玉蕤呆了呆,没法再往深处想。 外面的喊杀声震天,两边人已厮杀起来,谁也分不清是谁了。 “阿蛮、翠微,”玉蕤将她二人唤过来,“不知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祖父交代我协助楼家军,不知三弟与禁军统领联系上没有,我要出去看一看。” “姑娘,千万不可!”顾阿蛮一个箭步冲过来,“你若走了,我们如何得知外面的情况?若是那些人冲进太子府,我们姑娘岂不危险?” “太子的寝宫,不是那么容易冲的。”玉蕤望着她,笑道,“寝宫四周设了机关,真要有贼寇冲来,也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进得来……” “那些狗贼能冲到这里?”翠微微微叫一声,眼里有惊恐的颜色。“若真如此……我,姑娘,所有的人,不是逃无可逃?” “不会!” 玉蕤斩钉截铁的说道。 “姑娘,为何如此笃定?”阿蛮满脸惊讶的望着她。 “知己知彼,”玉蕤故做神秘地笑一笑,“寝宫转角楼梯口有一道暗门,暗门直通密道,遇到一直通到城外的,……” “哦,这里有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玉皎诧异地望着她。 “因为要实施这个计谋,这几天我四处查看,无意间发现了这条密道。” 玉蕤说得很认真,“我在密道的入口处,安排了几名暗卫来接应。若真被贼人围攻,在贼人来到这前,还有时间从密道逃出。” “哦,郡主总能给人惊喜。”顾阿蛮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其他人更不能说什么了。 “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你们就见机行事!” 玉蕤交代了紧急情况如何逃生,闪身走出了寝宫来到前院。 此时,太子府已被兵勇围了个结实。 第194章 该如何自证清白? 元辰在假山掩体内,指挥众护卫严阵以待。 玉蕤从旁侧假山绕过去,“殿下,外面什么情况?” “不知从哪冒出许多兵勇,足足有一万余人,已将太子府团团围住,”元辰脸色有些发白,“禁军的影子还未看到!” 宁驰,会临阵脱逃? 元辰有些担心。 “时辰未到,还不到他现身的时候,”玉蕤笑一笑。 你这啥事没有,禁军乌压压逼过来? 被那些言官揪住小辫子,还有个好? “唔?” 元辰心里有点不爽。 他,一个带兵的,好像比太子都娇贵? “殿下,外面都是什么人?”玉蕤没空琢磨他的神情。 她凤眸微微眯起,外面的兵勇自成队列,像是训练有素的,但,他们的装束简单,既不是皇城的守军,也不像地方的军队。 玉蕤想起来,宁驰说有人养杀手,譬如木家寨。外面的兵勇,若是木家寨杀手装扮的呢? “本宫,实在看不出……这些人什么来头,”元宸顿一顿,将心里的忧虑说出,“禁军若是不来,双方就这样对峙吗?” “嘿嘿,不可能的,”玉蕤嘿嘿笑着,“殿下能等,人家等不起!” “郡主此话,很有深意呢,”元宸望她一眼,若有所思,“为何本宫每次见你,与你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玉蕤一怔。 她上一世是玉皎替身,他,一直当她是玉皎,从没有怀疑过什么。 他,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殿下太抬举臣女了,”玉蕤脸色一沉,“臣女与玉皎是孪生姐妹,模样相貌是一样样的,……殿下与皎皎是三生三世的缘分,对臣女的似曾相识,定是因为皎皎吧!” 她眸子澄净如洗,不染一丝烟尘。 元宸错愕,……总觉着,…… 元宸望着她略带瘟色的脸庞,既觉着不该去追究。 “郡主说得对极!”元宸望着院墙外蠢蠢欲动的人群,笑道,“他们按捺不住了,……” 玉蕤闻言,扭头朝外望去,…… 果然,院墙外站立的兵勇变换了阵形,中间两列人举起手中的宝剑开始往前冲。 冲到门前,太子府内弓箭手箭在弦上,下面有人冲阵,箭无虚发一一射出命中。 然后,又有两列兵勇开始往前冲,又被弓箭手射中。 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府门前,已是血迹斑斑,沉尸累累…… “不对,不对劲。” 玉蕤心内一惊,“他们这样自杀式的冲阵,莫不是要造成一种血肉狼藉的假象……?” 此时,正午时分,头顶阳光灿烂,直射着地上的血迹,……瞬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郡主的意思是,……为了做实我暴虐的假象,居然无所不用其极!”元宸气得狠狠一拳击在假山上,不得不下令,“传我令下去,不能再射杀了!” “诺!”传令官匆匆走下去。 “只能命令王府的守卫拼死抵抗,……希望院门够厚,院墙够高,那些人,冲不进来!” 元宸眯眸,带着深深担忧,“郡主,这里危险,郡主退回到寝宫,去陪皎皎吧。若万一,我等不敌,……寝宫内有一条密道,可让你们轻易逃离。” 太子心地仁厚,当危险来临时,他会想到要保护弱小。 玉蕤心里感喟一番,他一片怜惜弱小之心,能施诸于百姓,那是百姓之福。 “殿下,是国之储君,您千万不能出事,”玉蕤心里一动,“若真要是逃,必须得殿下带着我们一起走!” 元宸心里有些异样。 她,既是不怕死吗? 玉蕤没看他,被外面的喊杀声吸引了注意力。 “太子无德,投敌卖国!” “太子狠厉,杀人于无形,太子不爱惜百姓,不值得我等拥护!” 这时,外面空地又换了阵型,几名农民模样的人,以各种难听的话骂着太子。 前面有一个瘦高的,尖嘴猴腮样的男子叫得最欢。 “卑鄙!” 玉蕤骂一声,取出背上的弓箭,冲那尖嘴猴腮嚷个不停的男子射击。 那支箭“嗖”地一声,直中男子脚尖前,发出轰鸣的颤音。 “妈呀!” 这几人吓得抱头鼠窜。 “禁军到了!”玉蕤声音里有点微微的惊喜。 目光穿过人群望过去,禁军大统领宁驰,微风凛凛骑在马上,率领几千禁军而来。 他策马前行,长枪一横,“何人如此大胆?既敢侵犯太子府?” 他腔声如虹,又义正严辞,震慑到那些鼠辈。 没有人敢说话,更无人应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片刻的宁静! 不过是片刻,一声大喊响起: “谁敢侵犯太子府?……太子无德,又暴虐成性,……百姓集结在这,要个说法而已!” 听到这声音,玉蕤大惊,……那不是户部尚书斐景升? 此人向来谨慎,为何今日强出头? 他,是来打击太子,攻击太子的! 宁驰,他该怎么办?能不能对付斐景升? 毕竟,斐景升养了他十几年! 毕竟,斐景升是他名义上的爹! 毕竟,斐景升对他有恩, 他,还没有准备好,与他彻底翻脸! “父亲,” 宁驰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斐尚书,这位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坏事做尽的人。 宁驰稳住了心神,“太子乃东宫储君,德行兼备,对百姓多有施与,深得皇上的宠爱,……何时肆虐成性?” “太子暴力施虐,无需本官抹黑,”斐景升抬起马鞭,轻轻一指,“你看看府门前血流成河,一片狼藉,……都是太子命人用弓箭射出的!无需我污蔑他,这就是证据!” 太子府门前的斑斑血迹,躺在地上,死伤的人,这么真实那么可笑地呈现在百姓的眼前。 太子脸色煞白,气得直哆嗦,“你……你!好你个斐景升,你这是诬陷,血口喷人!” “我哪里诬陷,哪里血口喷人?” 斐景升扬扬眉头,脸色得意得很,“事实就在这,不很说明问题吗?” 太子脸上一垮, 奶奶的,今天被这些人算计了! 他,该如何自证清白? 第195章 他还是不忍心…… 斐景升趾高气扬,指着墙头上的气急败坏的元宸,“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府内只有几百兵勇,势单力孤,别抵抗了,还不快快开门,随臣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 元宸冷笑着,明亮的眼眸喷出滔天怒意,“尔可有圣旨?不过冒天下之大不韪,假传圣旨,想逼本宫就范?你,妄想!” 元宸浑身凛然之气,双眸炯炯,犹如星辰般闪亮。元宸凝眸望着斐景升,如深潭般的寒眸直逼过来,寒意冷冽彻骨。 斐景升不由哆嗦了一下。 他定定心神,挥剑喊道,“太子无德,勾结北燕,妄图逼宫,白日昭昭,残害百姓,奉陛下旨意,前来拿人,谁敢不听?” 无人感应声,四周死一般的沉静。 太子今日大婚,陛下这时为难太子? “斐尚书,可有圣旨?”一声巨吼传来,力达千金的底蕴。 斐景升转过身,望着策马缓缓走过来的宁驰。 宁驰一双黑眸凝眸,如波澜不兴的黑海,投射来的眸光既熟悉又陌生,捉摸不透,若即若离。 这曾经被自己捧若珍宝的孩子,离他这么近,却像是很遥远,仿佛隔着迷雾,忽远忽近看不分明。 “逆子!” 斐景升长剑一挥,直指他面门,“你,要忤逆为父吗?” 宁驰俊朗的容颜,一双墨眸蹦出冷凝之气。 两人对视良久,到底被他抚养成人的,宁驰心里激烈挣扎了许久,终于,回了一句话,“不敢忤逆父亲!” “那,还不快快带着禁军离开!”斐景升一声怒喝。 这时候,他可不愿禁军来搅局! “你……为何想扳倒太子?”宁驰没动,紧接着又道,“以前种种皆是争权夺利,而今日此举,想对太子不利,却是欺君罔上,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混账!”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斐景升怒喝道,“为父有为父的理由,尔无需多问,带上人离开便是!”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在这矫情。 “我乃禁军统领,奉皇命守护太子殿下,”宁驰寸步不让,“除非斐尚书领人退下,不然。本将不会离开!” “放肆!” 斐景升不想与他多废话,伸手一抬,“动手!” 四名身手敏捷的杀手欺身而上,直取宁驰上中下三处要害而来。 宁驰长剑挥舞起来,将四名剑客逼退,大声嚷道:“斐景升,阻拦你的人必须死,这就是你惯用的伎俩?” “逆子不足惜!”斐景升大怒,“胡说啥?” 宁驰眸中波涛汹涌,“别以为,你做的恶人不知鬼不觉,无人能知晓!你无所不用其极,派杀手暗夜刺杀楼国公,还有,十九年前屠戮了青州首富宁家!” “你,在暗中调查为父?”斐景升疾言厉色,“枉我十几年对你的教诲!” “你,逼我的!”宁驰眸中汹汹,必须杀他吗?他,毕竟抚养了自己多年。 他心里竟是不忍,久久不能下决心。 “咦,果然是我调教出来的儿子,没有让我失望!”斐景升厉声断喝,手腕一翻,长剑跟着一抬,狠狠刺了过去,“但,我也不能留着你了!” 这一剑力道狠毒,长剑穿透了宁驰的甲胄,殷红的鲜血渐渐渗出…… “大统领!” 陆明等人惊呼。 宁驰被斐景升的长剑击中,不知是死是活,禁军众人愣住了。 宁驰左手紧握住剑刃,殷红的鲜血从手指缝渗出,他红了眼,“你,杀……杀我?!” 即便知道宁家被他灭门,宁驰依然是留恋,对方给予的些微父爱与深情,那时,他很小,斐景升给予他的关怀,让他久久难忘。 这一剑,让他猛醒,那虚伪的感情不过是表像,是掩藏在残酷事实下的虚以为蛇,任是他想找寻,也不过是镜中虚幻的影子。 宁家的仇,终是要报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紧咬着唇,恨恨地说道,“我们两讫了!” 一剑,割断了父子情,……他们以后就是仇人。 “尚书大人!”众人皆不明所以,以为斐尚书大义灭亲,谁要挡着他,他绝不手下留情,无有任何私心。 一时间,众人被斐景升镇住。 “逆子,为虎作伥不知悔改,今日,为父亲手处置你!”斐景升大声呵斥着,将长剑一收,宁驰胸前血肉狼藉,…… 宁驰头朝下,扑倒在地。 “宁驰!”楼玉蕤及时赶到,向他扑了过来。 看到他被长剑击中,玉蕤的心跟着一颤,没有片刻迟疑,她从太子府的墙上一跃而下,在宁驰落地前扶住他。 “宁驰,你傻了吗?” 玉蕤挥舞着长剑,剑锋一卷,剑光直指斐景升面门,斐景升被逼得后撤。 宁驰扑地,胸前喷出殷红的鲜血。 “看什么?”玉蕤朝陆明直嚷,“快来救人!” “快,救大统领!”陆明回过神来,指挥着吓傻的众人。 禁军将宁驰护着,不让他人逼近他。 “我们救起大统领,撤!”陆明将宁驰扶起来,架在马上,“走!” “不可,殿下尚未脱身……” “你,管那许多?……快走!”楼玉蕤心惊肉跳的,这个人,读书读傻了么? 他与斐景升哪里还有父子情,他既是不忍心下手? “郡……郡主,”陆明惊甫未定地望着她,心里佩服郡主的眼疾手快,“可是,太子殿下……他还在府内!” “殿下没事,”玉蕤轻声道,“陆明,先救大统领,然后,我们再去接应殿下,……” “这?……” 陆明很懵。 “听我的,现在离开!”玉蕤高声道,“我们必须为宁驰止血!” 趁着斐景升还没心思注意他们,玉蕤与陆明将宁驰扶上马,带着禁军士兵迅速离开。 太子府门外的杀手已经集结起来,发动了狠厉的攻势,弓箭手已经就位。片刻之后,太子府上空被一阵剑雨覆盖。 “好,射得好,继续!” 斐景升哈哈大笑,狠狠瞪着太子府的院门,“左右听好,无论如何,将太子府这扇门给我拿下!擒拿住太子的,赏一千金!” 第196章 见不得他犯傻 玉蕤与陆明一起护着宁驰,飞奔到禁军城外的营房。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宁驰抬进账,陆明出去,急急叫行军医官前来。 医官仔细检查伤口,施针灸进行治疗,玉蕤走出帐外。 不知,太子府那边怎样了,玉蕤心里挂念着。 很想立时就走,又不知宁驰伤势如何,能否脱险,心里难以抉择。 总算等到医官出来,“大统领伤口已止血,未伤及心肺,修养几日会好!” “陆副将,请好生照看他,”玉蕤松了一口气,黛眉微蹙,“先行一步!” “郡主,您去哪?” 郡主对大统领重情义,陆明心里颇感激,“兵荒马乱的,郡主只身一人,陆明深感不安,……不如,郡主在这暂时规避,待外面平稳了再回……” “不行,有人等着我!” 玉蕤望一眼陆明,快至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宁驰昏迷不醒,太子元宸逃出,他可派人接应?她本想问陆明的,又一想,这样机密的事,宁驰不一定会告诉副将。 “陆副将,百花山庄的人都走了吗?你们的人,是否还在那?”玉蕤想了想,问道,“城里不安宁,我想将商号的人暂时迁过去……” “端木县的百姓已遣送回了原籍,”陆明点点头,“禁军有几十名兄弟没来得及撤出,不如,让他们继续在那值守,待事态平息了,郡主的商号也可无干扰继续生意。” 陆明能看出来,郡主对自家统领很特别,他是真心想帮她。 “这……这样,行吗?”玉蕤瞪着陆明。 他这样假公济私,宁驰不一定会赞成。她担心,宁驰醒来知道这件事,必定会责罚他。 “郡主放心,您在一众男人面前,帮了我们统领,这个恩情,我陆明记在心里,”陆明拍拍胸膛,“无论谁来,我陆明都会很认真很严肃地说,端木县百姓在百花山庄,必须有人留下守护百姓的安危!”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看得玉蕤忍不住发笑。 “如此,承您的情,”玉蕤微微一笑,“我那边人多,必须过去早安排下,……” “郡主稍等,” 陆明转过身去,捏着狼毫沾上墨汁,迅速写了一份帛书。他用嘴吹吹,待帛书稍干,叠好交给她,“这,是写给百花山庄留守卫队长的受令,郡主将这交给他,……卫队长看后,自然会对郡主言听计从的。” 有这样一份手谕,不愁留守的禁军不听命于她。 玉蕤看过后,便是满面笑容,“有劳了,多谢!” “郡主不必客气,”陆明很有眼力见地说一声,“您待我们大统领的一片心意,我们兄弟是看在眼里,……哈哈……大统领,能得到郡主的芳心,是有福气的!” 啥?! 玉蕤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陆副将,说什么呢?……他,曾是我楼家军先锋官,我见不得他那样犯傻,……救他,完全是出于道义!” 堂堂郡主,怎可能轻易将芳心托付于人? 况且,上一世这人要了她的命! 一码是一码,她救他,完全是出于道义! 玉蕤肯定自己的想法。 “呃……,” 陆明一噎。 陆明觉得自己嘴欠,人家一个大姑娘,怎能轻易承认喜欢男子?况且,她是楼府嫡小姐,皇上封的郡主! “是是……,郡主救我们大统领,完全是出于道义!”陆明一躬身,忙不迭地点头。 说归说,他对郡主是满心佩服,单说,她救大统领的速度,不能不说是迅雷不及掩耳,那招式狠辣又够有力,绝不是吹牛的。 “唔,”玉蕤点头,也不与他争辩,说一声“告辞”,跨上马便走。 陆明来不及叫人护送,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明站在那,望着她背影兴叹,“果然是将门虎女,……” 楼玉蕤上马一路飞奔,朝城外的楼家军驻地去。 如果她没有猜错,玉皎及太子殿下都应被虞方他们营救出来了。太子殿下没别的地方可去,一定是送来此地了。 玉蕤拿着令牌进了营帐,果然,元宸在上坐着,元宸的身旁坐着的是玉皎。 楼沾坐在一旁,正忐忑不安地陪着。此时,城内大乱,城防营正在大肆搜捕太子。 一旦被城防营的人发现,太子在楼家军的营地,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阿姐,听说大统领受伤了?”楼沾急急迎了上来,很是关注,“大统领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嗯,”玉蕤并没有回答他,扫了一眼帐内的众人,脸色一唬,“现在满城都在搜捕太子殿下!你们只在这儿老实的坐着,不想办法离开?若是被惩罚赢的人发现地下在此。咱们楼家军不是要担上违抗圣命的嫌疑?” “阿姐,你忒不讲理了!”楼沾脸一垮,颇为委屈,“要救人,是你说的。既是救来了,也不能送到府里吧……不在这,去哪儿啊?” “妙妙若担心我和殿下会给楼家军造成麻烦,我们离开就是。”玉皎忍不住心酸地说。 真是墙倒众人推,娘家的人,也如此势力,明哲保身,都不管了太子吗? “多谢清宁郡主搭救,”元宸脸色平静,就像是没事儿似的,深深对着玉蕤一鞠躬,“郡主请放心,我们即刻离开去庆阳的驻地。” “从此地往庆阳,重重关卡都设了伏兵,就等着殿下您落网呢!” 玉蕤提高声音,“您宁愿一死不要紧,还把皎皎也搭进去!” 元宸脸色一沉,“郡主,是怨我给诸位造成麻烦了吗?” “殿下,多虑了,”玉蕤低眸顺首,“臣女方才一时情急,说话太冲了一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祖父只带了一半人北上阻击燕军,臣女心忧祖父!” 定国公为保太子平安,将大半兵马留下,玉蕤心里无时无刻不担忧。 “如此,……郡主所言极是!”元宸脸色缓和许多,“郡主有何计策?” 她星眸闪烁,“楼沾,你率领楼家军即刻启程北上,去支援边关战事。” “沾儿领命!”楼沾大声应答,“只是,太子殿下……” 第197章 郡主,会不知? “太子殿下的安危,姐姐自然放在首位,不会怠慢,也不敢怠慢!” 楼玉蕤姿态优雅地走上前,“三弟放心,一会待殿下和姐姐换了装,我会陪他们一起退去百花山庄。百花山庄还有小队禁军在,短时间内,可保太子安然无虞。北疆烽火重燃,你急速领兵前去驰援。” “可,二叔还未到呢?”楼沾道。 右将军楼蘅从兖州领兵前来,祖父交待他守卫京畿重地,姐姐却令他去驰援北境。楼沾有些拿不定主意。 “少将军,本宫已从太子府逃脱,京城会乱几天,但不会有更多的伤亡和变故了,”太子元宸走上前,“本宫命令你,尽早离开京城,去驰援北境。” “末将领命!”楼沾回得爽快。 一想到祖父遇到的敌人来势汹汹,祖父身旁缺兵少将,他恨不得立时飞过去…… 楼沾立时拔营,率领大军北上支援祖父定国公楼伯赟。 玉蕤拿出一套禁军的服饰,让元宸与玉皎换了装束,他们在楼玉蕤安排下住进了城外的百花山庄。 百花山庄里院最好的院落已收拾干净,元宸与玉皎住了进来。 第二日一早,玉蕤拎了一桶水进来,正好是玉皎开的门。 玉蕤抬眼望去,她一袭白衣似有烟霞轻拢,头发向上挽起,用一根粉红色丝带轻轻挽住,没戴钗环,依然粲然生光。 玉蕤上前请安,“见过太子妃!” “妙妙,这些虚礼就免了,”玉皎娇媚地笑着,“殿下说了,隔墙有耳,我们要十分小心!” “好!” “清宁郡主来了?” 玉蕤寻声望去,元宸一身月白色衣袍,风姿翩翩而来。 玉蕤没再跪下请安,只是拱拱手,“请殿下安心住下,臣女已派人去打探宫里的消息。只要有消息,臣女会告知殿下。” “郡主费心了,” 元宸含笑点头,“我与皎皎藏身于此,还是应该改了称呼,不然,怕给郡主惹来麻烦!” “殿下大可放心,这些人不会有问题!” 这院落除了暗卫守卫,只安排一名煮饭的婆子,连丫鬟都没有,是怕人多嘴杂传是非。 “郡主切莫大意,”元宸依然坚持着,“毕竟外面有禁军将领,万一漏了一言半语出去,岂不是给百花山庄招来灾祸?” “妙妙,我同意殿下的说法,” 玉皎抬眸,盯着自己姊妹,“殿下为了防范玉未然,不想给你,给楼府施加压力。况且,外出探听消息,都要靠你,妙妙不能出事!” “好,我应了,” 顾及到楼府以及众人的安危,玉蕤答应了下来,“眼下,城内必定大乱,这时候没人会想到百花山庄的,……对外就说,是狄戎的客商送货到大雍,不小心染了病,身子抱恙暂且在这修养!” “这样极好,”元宸不住点头,“就按郡主说的来,狄戎国客商莫离夫妇。” 元宸扭过头,望着玉皎,“为了防止外人起疑,皎皎务必改去绝世容颜,实在抱歉……” “夫君说哪里话?”玉皎莞尔一笑,“能帮到夫君,玉皎深觉荣幸!夫君放心,我学过些易容术,虽说换不了一张脸,但,将这张脸画丑画不像,还是没问题的。” 玉皎不再废话,起身回后院去装扮。 屋内,除了玉蕤与元宸,再没有旁人。 元宸眸子里闪着笑意,“清宁郡主是如何知道那条密道的?……那条密道,可是没几人知道的。” “殿下这样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玉蕤故作惊诧,笑道,“那日,太子府被禁军团团围住,娘娘担忧殿下的安危,偷偷地来找臣女,将这条直通外城的密道告之于我!” “胡说!” 元宸脸色一沉,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他定定地望着她,半是讥笑半是调侃,“此密道,翻修文华殿时秘密开通的。我娘,她压根不知道,皎皎说,是你无意中找到的,本宫就纳闷了,如此隐秘之处,无人指点怎可能轻易找到?本宫实在是好奇的,清宁郡主到底是从何得知的?” 啊? 楼玉蕤一愣,这条密道,是贵妃娘娘都不知? 太子故意这样问的? 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糟糕! 要如何脱困? “玉皎出嫁是多重要,却被用来设计对手,……本姑娘自然是不放心。”玉蕤瓮声瓮气说道,“我担心她安危,命令暗卫们找到,未来得及向殿下禀告!” “嗯,未禀告,本宫是信的!”元宸点点头,“但,甬道内的机关,你也碰巧识得?……你楼府的暗卫说,都是得到姑娘的指导!这,太匪夷所思了!” 玉蕤将甬道内的机关详细指点过虞方,虞方领着几名暗卫精准地避开了机关。太子真是没想到,旁敲侧击中知道是楼玉蕤的功劳。 加上,虞方唯恐人家不知自家姑娘多厉害似的,将姑娘如何能干,又如何机敏,慧眼识得机关,在这里行走自如,……就差,将她进入太子寝宫一事和盘托出了。 虞方向来谨言慎行, 今日是怎么了,废话既如此多?……玉蕤不由脑壳疼。 玉蕤决定死扛。 她妙目一扫,娇憨顽皮地望着他,摆出一副蒸不熟煮不烂的神态,声音清脆,“殿下何意?” “何意?” 望着这似曾相识的神态,元宸不觉了然于心,他心神一动,凑近她耳畔,“本宫将密道告知过一人,她,与玉皎有着神似的面容,……举手抬足学得颇准,但,神态不一,气度是截然不同的……” 玉蕤的心猛地一跳,嘴不由哆嗦起来,“她……她是谁?” “天知,地知,”他勾唇浅笑,“郡主,会不知么?” 玉蕤一怔,片刻间不知自己在哪,不知今夕是何夕,……仿佛阵阵雷鸣从天边响起,整个人呆住了! 他……他,是什么意思啊?她知道这条密道,分明就是元宸告诉她的。 这是上一世的事, 他,怎么会知道? 他,又如何知道的? 他仿佛见了鬼般,怔怔地望着他, “殿下说……有人知道这条密道?……是殿下亲口告知?” 第198章 郡主心疼他? 玉蕤仿佛见了鬼般,怔怔地望着元宸,“殿……殿下,” 她知道密道,上一世,元宸告诉她的! 元宸说,极少有人知道那条密道, 连他的亲娘,贵妃娘娘都不知! 太子分明是有所指,…… 极少有人知道,而,她却是知道。 她,便是那极少之人? 太子怎会知道上一世的事? 难道,太子也重生了么? “难道……你……你,……”玉蕤张张嘴,想说,却说不出。 如惊雷滚滚,玉蕤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 太子上一世谢世了,这一世,也重生了? 上一世,太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替身? 他秘而不宣,就是利用她实行计谋? 这一世,他既知斐景升的阴谋,为何不早说早行动? 她瞪着他,直将眼珠瞪得溜圆,…… “你……是明白了吗?”元宸微微一笑,“你心里在生气,为何我不早说?早点惩处朝堂上的害群之马?” “嗯,”玉蕤深吸一口气,忍住脱口而出的话。 “我……过来有些晚……毓国公故去,楼家军选将时,才环转醒来,”元宸自嘲地笑着,“惊讶地发现,玉皎依然还活着,是玉皎孪生姐妹,成为皇商,助楼国公制定御敌方案,实在是了不得!” 那段时间,太子突然对兵部多有关注,也怕楼家军会重蹈覆辙,太子很积极地发现并找出了兵部隐瞒的战报。 “难怪,殿下会突然盯紧战事,”玉蕤默一默,“殿下早觉察出玉皎是替身,却不言明,关键时刻告诉我密道,是于心不忍吧。” 唉,当时是没将他的话当回事。不过,太子既是逃离了,为何还是丧命了呢? “齐王元蔺早已派人在庆阳埋伏着,”元宸沉默良久,喟然叹息道,“那几年,我真小瞧了他们,……收买江湖败类,勾结北燕,私自扩军,已经没办法轻易扑灭了!” “他们?” 玉蕤想起宁驰的话,“齐王,还有斐尚书么?” “是,” 元宸点点头,“齐王觊觎储君位久,他若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做人,储君之位,我可以让给他。他如今双手沾满忠臣良将的鲜血,我又岂能姑息之?” “殿下,……”你既无兵又无权,该如何与齐王对抗? 这话,她没好意思说。 这,也太伤人了吧。 毕竟,他即便不是太子,不是国之储君,也是玉皎的夫君。 这便是楼家的家事,他是楼家自己人,不能这样恶意怼他。 玉蕤喉咙咕噜一声响,硬是将唾沫咽了下了去。 元宸望她一眼,憋不住还是问,“宁驰,……他伤势如何?” 为了救宁驰,她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元宸断不会将她与宁驰牵扯在一处。 “他?……”玉蕤想起那傻子的行为,颇为懊恼,“放心,大夫说,死不了!” “哦,” 元宸微微一笑,“原先寄希望于他,手握十万禁军的他,完全可以收伏那些散兵游勇的,不想,在阵前面对斐景升时,他还是心软,……他那颗心,不够硬。不够冷,对他没好处!” “殿下,这是怪他吗?” 玉蕤双目凝起雾气,想那个傻子胸前喷出的血,她莫名有些心疼他。“毕竟,他是在斐家长大的,对斐景升不可能太绝,……斐景升那一剑,也断了他们父子情了!宁驰,他过了这一关,将所向无敌!” “郡主心疼他?” “嗤!”玉蕤撇撇嘴,“本郡主心疼他?我说他傻,这是个极好帮殿下的机会,却被他弄糊了!” “郡主这样认为?”元宸凝神笑答,“他手握十万禁军,也不可能对抗斐景升的,……我们原来没想到斐景升会来,不过,是希望父皇看清一些人。那些人为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让皇上看清什么?”玉蕤瞥他一眼,突然想知道,不知宫里现在怎样了。 …… 金銮殿,大臣们向皇帝陈述元宸的罪行,洋洋洒洒说得天花乱坠,……太子元宸如何暴虐,光天化日之下射杀无辜百姓,……从元宸私通敌国开始,桩桩件件无一可赦免。 “尔等说什么?太子暴虐,……” 皇帝怒视肆无忌惮的臣子,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太子元宸不应诏,不思己过戴罪潜逃,”斐景升走上前,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请陛下撤其太子封号,……另外,皇上您年高,朝堂上风波又起,臣惊圣上身体不足,故,特请齐王元蔺监国!” “齐王元蔺监国?”皇帝一声怒吼,“这个朝堂上,有你说话的份吗?” “嘿嘿,……有没有,实力作证!”斐景升一点也不掩饰,“元宸本来也是义正言辞的,还不是被我宝剑吓跑了!” “好你个斐尚书,你是户部尚书,却拿着刀剑去质问太子?”明德帝恨恨地一拂袖,大声嚷道,“禁军是护卫皇城,掌控京城防卫的,禁军统领何在?” “禁军统领?”斐景升嗤笑道,“那逆子与太子是一丘之貉,顽固不化追随太子,被臣一剑刺在胸膛跌落马下,……嘿嘿,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命呢?” “你……你敢对朕的大臣处极刑?”皇帝瞪着他,眼呲欲裂。 “微臣惶恐,逆子掌控禁军,与太子串通蒙蔽圣听,……臣,却没有阻止,”斐景升一副大公无私的神态,“为了大雍江山永固,臣心再痛,也必扑杀之。” “虎毒不食子!”皇帝一愣,半天没回过神,“你,也下得了手?” “皇子犯错还得追责呢,何况他区区一名武将!”斐景升皱皱眉头,一丝悲怆浮上脸来,“为了大雍千秋万代的基业,臣不得不手刃逆子!陛下,臣推举齐王元蔺兼国,齐王一心为大雍,定是会为陛下分忧解难的!” “哼,……你倒会替打算!”皇帝冷笑两声。 说得大义凛然,有多大公无私似的! 白的,被他说成黑的,黑的,硬是让他洗白了! 禁军统领被斐景升斩杀马下,不知是死是活,那元宸可有人保护? 皇帝忧心着元宸的安危…… 第199章 黑的,被洗白 这几人别有用心挑起事端,却将脏水泼到太子身上! 皇帝脸色越来越白,浑身气得直抖,“尔等放肆!” 皇帝很后悔,当时没听太子的建议。 太子建议禁军出动,将齐王、斐景升等人拿住,省得他们祸害朝纲。 皇帝自然是不相信,只是给宁驰下了一道密诏,若有人对太子发难,禁军可直接将其拿下。一来,确保京城百姓安全,二来,不可让他们兄弟阋墙自相残杀。 不想,斐景升技高一筹,既亲自领着府兵前往…… “父皇对三弟宽宏慈爱,无奈他骄奢暴虐,难以服众,父皇还要包庇他吗?” 元蔺缓缓走进大殿。 皇帝转过脸去,望着他的皇长子。 他一身铠甲戎装,意气风发,已不见平日的唯唯诺诺,既是比平日精神百倍。眼眸中,已不见了卑怯和胆小,取而代之的,是目空一切毫不畏惧。 “元蔺,汝何时开始插手军政要务的?如何敢六亲不认,戕害自己的兄弟?”皇帝气得虎目欲龇,伸手要揍元蔺。 “父皇为何如此说?儿臣为减少父皇心内的担忧,速速去安抚好城内的百姓!” 元蔺一闪身躲过,“父子没有仇恨,父皇如此偏袒三弟,自有父皇的道理,儿臣没法劝您。但,您应当以大局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陛下,以大局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知情不知情的官员齐齐跪地奏请。 跪了一地的群臣,皇帝心酸不已。 众口烁金!! 皇帝深深体会到了。 一次次的阴谋暗算计,将太子元宸抹黑了,想为他正名都没人肯信。 皇帝金口玉言,君权凌驾于一切,……但,面对悠悠众口,也是绵软无力的,在涛涛流言败下阵来。 “尔等……尔等,切莫被他骗了!” “噗”地一声,皇帝气得一口老血吐出,“强加于太子身上的,都是莫须有的……” “陛下,保重龙体呀!” 见皇帝如此,生怕他有个意外,文阁老赶紧上前劝。 “陛下,您稍稍歇歇,”斐景升走上前几步,不怀好意,更是火上添油,“您该下圣旨,褫夺三皇子元宸太子位,令二皇子元蔺监国主政!” “休想!”皇帝气血攻心,栽倒在地…… “陛下!” “圣上,圣上保重啊……” 众人一齐上前,七手八脚将皇帝抬去休息。 望着众人簇拥着皇帝远去,齐王一张脸是木然的,丝毫不为所动,“父皇心里只有元宸那一个儿子,眼见着元宸挫败,就如剜了他身上一块肉似的,疼极了,痛极了,……他却不知,我心里何其爽快!” 这许多年,皇帝没怎么厚待过他,齐王满心的不安,化成了诉不尽的幽怨。 眼见皇帝痛苦无比,他只觉得满心畅快。 “殿下,您能忍,能藏,……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斐景升望他一眼,微微一笑,“不日,殿下监国,可以一扫之前的颓废!” “承您吉言,”齐王不敢确信,还是微微担心,“父皇,像是不想放权,对元宸还抱着期望呢,……可恶的是,元宸到现在都没找到!” 他知道,只要元宸在,父皇眼里,就只那个儿子,哪里还有看到别人? “殿下无需忧虑,”斐景升诡异地一笑,“陛下不想放权?……陛下他,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放心,此时,陛下已经没法掌控朝局了。” “斐尚书,何意?……” “嘿嘿,……陛下龙体欠安,应当多多休息,”斐景升脸上是洋洋得意,“齐王不日将监国,……这以后,不是殿下您说了算!” “此话,当真?”齐王瞪大眼珠子,眼里都放着光芒。 “殿下!怎的这点自信都没有吗?”斐景升略微弯腰,笑道,“臣,日后还得仰仗殿下呢。” “好!哈哈哈……” 齐王笑得合不拢嘴,“若真如尚书吉言,本王能够监国理政,本王记尚书大人大功一件!” “尚书?”斐景升眼眸变得犀利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臣,是不是听错了?” 齐王元蔺抚掌,笑道,“放心,本王必奏请父皇,封斐尚书为郑国公!” “谢殿下隆恩!”斐景升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来。 第二日早朝,皇帝没有上朝,据说,受到了惊吓,又着了风寒,皇上要将养身体,特命齐王元蔺监国摄政。 宣读圣旨的公公那么一说,别的什么也没想,大家谁也没看清圣旨。 齐王说一个“谢主隆恩”,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将圣旨握在手里。 齐王拿出一份拟定好的诏书,大声嚷道,“太子元宸无道,残暴无度,天子震怒,故,褫夺其太子位,……其外逃流畅,若有见其面者,格杀勿论。” 众人皆是一惊。 有人想替太子说个公道话,但确实惧怕齐王殿下,谁也不敢多嘴多舌。 …… 宫里,锦绣宫里,却是狼藉一片。 皇后带着一队人马来,将锦绣宫翻了个底朝天。 风华绝代的贵妃跪在地上,衣襟被扯乱,钗环也歪斜着,像是与人搏斗过, “说,元宸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皇后恶狠狠瞪着跪在地上贵妃,那张本来刻薄的脸,因为夸张地扭曲、拉动显得有些狰狞。 “元宸,不该是在太子府吗?本宫为何要藏?” 谢婉莹抬眸,不亢不卑地回答,“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即使是太子,也不能不守宫规。太子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此时,他应该在朝堂上,与陛下商政吧!” 她哪怕被打压,也依然气定神闲的,还是那如烟似幻谪仙般的人物。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皇后冷哼两声,冷冷地奚落道,“妹妹,我不妨告诉你,你儿子元宸已被褫夺太子位,各路军马正在找他,……,” “我不信!” 贵妃娘娘紧咬着唇,牙痕很深几乎要滴下血来。 “本宫为何要骗你?” 皇后满目不屑,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第200章 她想套路我? “元宸是什么样的孩子,我这当娘的会不知道?” 谢婉莹不会激怒,直直地跪着,“陛下,也是相信他的,……娘娘说什么,伤不到我半分。” “贵妃娘娘真是有胆色,” 皇后颔首,“天大的事落下来,你既是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心不跳,风度依然。可,元宸当街射杀百姓,血流满街,足够说明其暴虐,……” 皇后偏就要戳她的痛处……没的,都变成黑的,看她能怎样? “血口喷人!” 谢婉莹猛地站起身来,朝皇后直扑过去,不知从哪里来的劲,掐住皇后的脖子不放手,“你,竟敢诬陷我儿,本宫也绝不是吃素的!” “咳咳咳,……放手!” 皇后使劲掰,想掰开她的手。 无奈她那双手既如铁圈般,怎么也奈何不了她。 皇后脸憋得通红,不住地咳嗽,她说不话来,只剩下喘息的份。“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怎……怎就跟泼妇似的……放……放手,……咳咳咳……” “跟你,讲什么风度!”谢婉莹怒喝道。 此时的她,没有一星点柔弱无助,是十足的泼辣妇人。 皇后心里慌了,没有定贵妃的罪,她自己忍不住跑来质问她。 不过耀武扬威,炫耀一番,顺便好好羞辱她一番。 好好出一口这些年被她压着的恶气! 却是不想,谢婉莹一副与她拼命的架势,决意与她玉石俱焚。 这,可不是皇后要的。 本想威赫于她,却被她掣肘着,…… 她拼了命不要,只想同归于尽? 许皇后心凉了半截。 “贵……贵妃,”许皇后手撑着地面,半是惊恐半是哀求道,“你……放过我,……有话……好……好说……” “你我之间,有啥好说的?” 谢婉莹依然没放手,但,手上的力道明显轻了许多。 “妹妹……好妹妹,”许皇后拼了力气,大声道,“你真要掐死了我,你还能活吗?你不想活了,自己去死好了,要拉着我垫背吗?……好,……好,即便我们都去了,皇上怎么办?元宸呢,你也不管么?” “嗯,你有这么好心?” 谢婉莹一怔,松开了掐着人脖子的手,恨恨地说道,“你到底说了一句人话,……我,姑且放过你!” “咳,咳额,……” 皇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骂道,“你这,……真是如此恨本宫,非得要置我于死地?” “你儿子,动了我的儿子,还不能反抗了?……元宸是储君,堂堂太子,却被你们诬陷,被逼成这样。” 谢婉莹憎恶地望着她,“别跟我说什么好听的……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唉,若真是猫哭耗子,只带两名贴身的宫女就来吗?” 皇后松了口气,定了定神,“齐王,只是我名义上的儿子,我哪里能管得了他?……你也知道,他住在宫外,偶尔进宫来请个安罢了!” “别这样假惺惺!还不是你助纣为虐!” “是,我是助纣为虐。” 皇后娘娘脸上的笑颇为尴尬,“刚开始时,我确实是恨你,恨你夺走了皇帝所有的爱。不仅如此,还生了个好儿子,皇帝把所有的期望,都投在你儿子身上……我不仅是恨,我羡慕嫉妒……渐渐走了偏锋。” “你,不向来如此吗?”贵妃沉默着,不想搭理她。 “起初,我让我大哥帮助我,对付你,以及你们谢家以及楼家……却不想,害了我大哥以及胞弟!”皇后低眸,捏着丝帕轻拭眼角的泪花,“是我……害了他们,……他们本不该是这样的命。” “娘娘,你……你说的啥?!”听她说起这些,谢婉莹一脸懵。 “我大哥,他并非死于心脏发病,”皇后娘娘抬眸,轻声说道,“许氏一族,没有过心病至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如同我胞弟一样,都是被人下了毒!” “娘娘,你说这些,……你该去找你的仇人报仇!太子那时年幼,压根不可能害你兄长!”谢婉莹顿一顿,很是疑惑,“你与我说这些,我真爱莫能助的。我一妇道人家,又身陷这深宫里,能有什么办法?” “可,太子殿下不是没事么?……太子既能逃离他们的魔爪,大大出乎我意料。”皇后急急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本宫相信,总有一天,元宸会返回京城的。” “真不知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啥意思?……娘娘,……” 谢婉莹很小心。 她今天本是来示威的,要报这么多年受的憋屈! 不过一刻钟,却反过来向她求助?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莫不是, 她想来套路我?问出元宸在哪? “妹妹,若能见到元宸,你告诉他,我可以帮他打听消息。交换的条件,等将来有可能时,替我查清陷害我大哥之人!” “娘娘,知道您在说什么?”谢婉莹轻声说道。 岂能轻飘飘的几句话,就那么容易相信人! “妹妹,你该知道的,我的目的,就是找出陷害我大哥的人,并将他们斩首示众!” 皇后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苦涩地笑道,“本宫知道,这些人,我们有隔阂,……求你相信我,不那么容易。” 谢婉莹叹息一声,岂止是隔阂? 皇后眉头一扬,笑得颇勉强,“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本意并不是现在这样子的。原本只是想挫挫你的锐气,你是想要皇帝,多少分点心于我……,大哥手下的人,既然起了贪念,因这,给大哥招来杀身之祸。悔之晚矣!” “娘娘……”眼见她涕泪涟涟,谢婉莹露出了恻隐之心。 “你们不相信我,也是有道理的。”皇后又道,“元宸虽被褫夺了太子位,……其他人想做太子,门儿都没有……我竭尽所能,就算齐王也不行!” “为何?” 谢婉莹彻底懵了。 “齐王呢?也不行吗?” “嗯,”皇后很淡定,“他毕竟只是养子,……” 娶皇后,但私下里找过齐王,齐王宣称不会管这些闲事。 皇后对他,便也不抱有什么期望了。 第201章 宁驰梦魇中醒来 谢贵妃拂了下额前府发丝,眯着眼睛望着皇后。 似她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是没谁了,既害人也害己,完全是作茧自缚。 “如今这局面,不正是娘娘期望的?现与我说这些,会不会太矫情?”谢贵妃不知说啥,只觉意难平。 “很好笑吧,”皇后苦涩地一笑,“许家豢养的一条狗,不知何时变成了饿狼;你视之为亲子的孩子,不过敷衍应承……” 她脸色很憔悴,满脸落寞寂寥。 谢贵妃叹息一闪,起身将刚才泡的玫瑰香芷花茶倒出一杯,放在许皇后身侧的条几上,“娘娘为何如此泄气?” “能不泄气吗?” 皇后瞥了她一眼,幽幽说道,“斐景升原是青州一名小小的团练,原本是我许家豢养的一条狗,却不想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斐尚书?……娘娘何意?”贵妃听不懂。 “元蔺将娶斐景升的女儿为齐王妃,……都是他们私底下定的,连我这皇后都不知道!” 齐王监国摄政,这是朝堂上众所周知的。 “斐家一个伯爵府的姑娘,怎么可能纳为齐王妃?”贵妃也惊到了。 “斐景升马上要成为郑国公了!”皇后想起来就生死,“齐王贪婪,听斐景升一面之词,既对他言听计从……” “唉,娘娘,说这些有何用?”谢贵妃叹息一声,“我谢氏满门能不能跨过这个门槛,还不好说呢!” “……”皇后顿时无语,原太子一支的谢氏,岂能那么容易过关? 东宫位置空缺,大臣们很忧心,储君不立国本不固。 有大臣推举齐王为太子,皇帝不允。 废太子元宸在,皇帝就不会放弃。 齐王觉得,只要元宸还在,就没他的出头之日。 元宸,不就是依仗着谢氏,…… 元蔺恨恨地骂,谢氏实乃祸害,必要时想办法除去! 斐景升听得清楚,点头应允。 永宁侯谢文昀曾经保元宸,被人构陷,实属与废太子一派,永宁侯府被抄家,谢氏一干人锒铛入狱。 …… 前方遇到阻击,弟兄们中了埋伏,死伤惨重,……战场上成堆的死人,尸体成堆血流成河…… 那个盛装的绝艳女子倒在他怀里,她胸口汩汩地鲜血流淌…… 她恨恨地瞪着他,“宁驰,你,如意了?” 他抱着她的尸身,痛哭失声,“玉儿,……不要,……你回来……呜呜,……” 他低低地哭诉着,泪水滴在她的身上,落在她胸前的伤口上,凝结成一朵暗红色的血花……那么的刺目,那么的心疼。 疼,很疼…… 不,中剑受伤的明明是他,她……她又是如何受伤……她为何没了呼吸…… 不要! 他拼命想喊,咽喉像是被什么禁锢住,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眸突然睁开,“你,还我命来!” “还……还你……命?” 他很懵,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袭来,……那姑娘的脸,渐渐隐去…… 宁驰一会清醒,一会昏迷,像是飘在空中,又像荡在海上,…… 宁驰睁开眼,悠悠醒来, 疼,钻心的疼,…… 身子像是不能动? 他伸长脖子,抬头望去,…… 母亲姜氏夫人斜斜地靠在床榻边,睡着了。 这两天,母亲一直在这守着他,宁驰虽然在昏睡,但他是有感觉的。母亲很是疲惫,额头的皱纹比以前更深了些。 宁驰望着母亲憔悴、尽现疲态的脸,心生愧疚! 当娘的,心里系挂儿子,儿子没醒,她是怎样揪心难过? 他实在太不小心了,既在仇人面前露了怯,叫别人抓住他的软弱,他败在自己的心软,……这样,对仇人仁慈,对自己是伤害! 对母亲,更是摧心肝! 宁驰内疚极了。 他挣扎着慢慢坐起来,……胸前绑着厚厚的纱布,他试着动了动,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他记得,斐景升那一剑刺中他前胸,……那一剑,大概没伤及心肺,所以,他还活着? 他慢慢俯身下去,右手使劲伸展想勾一条毯子盖在母亲身上。 他一动,床榻跟着晃动…… 姜夫人蓦地一惊,顿时就醒了。 她抬眸,看见儿子清亮的眼睛,“驰儿,醒了?” “娘,儿子不孝,害您担惊受怕,”宁驰嗓子有些哽咽,“娘,孩儿不敌,……您一定很失望吧?” “傻孩子,你很尽力了!”姜氏温柔的目光打量着他,“毕竟,他养了你十几年,……人非草木,……不过,经过这一晚的较量,原太子一党皆落网,剩下为数不多的在逃……” “原太子一党?”宁驰眼皮一跳,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太子殿下怎样?……我……我昏迷几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你昏迷不醒,”姜氏点点头,“陆明来找我……” “大统领,您醒了?”陆明正好进屋,听到他的声音,高兴地走上前来,“头,您昏迷了三天三夜,……夫人请来了大夫,守了您三天!老天有眼,您终于醒过来了!” 陆明那高兴的样子无以言表。 “我昏迷了三天?” 宁驰摇摇头,像是要摆脱什么不好的念头似的,“我中了一剑,……从马上栽倒地上……好像,是谁接住了我?……那人呢?她有没有受伤?” 他记得,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挽着他,…… 他记得,她胸前凝结的暗红色血花…… 这……都很真实,那么强烈的呈现在他脑中。 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是梦魇,……他真糊涂了。 “多亏了清宁郡主!”陆明对这位郡主的好感急剧上升,“当时,斐尚书一剑刺来,我们几个都吓傻了!郡主从城门上一跃而下,拼了力在你落地前接住你,……郡主扶住你,大声叫我们先撤离太子府那个是非之地的!” “是她?” 宁驰一愣,她一副追债脸,为何会救他? “她,有没有受伤?……斐家的人没为难她?” “那些人,都在怒怼太子的不仁,哪有人顾上她?”陆明瞥了一眼姜氏,“郡主可好得很,功夫不弱,我们,就这样趁乱溜走的。” 第202章 太为难 “她……她没事?……真没事?” 陆明说玉蕤没事,宁驰依然不信。 那个画面太真实,他不得不再次确认,“她身上真没受伤?譬如,从城墙上飞身跃下,……被什么冷箭误伤?” “头儿,您怎么了?”陆明很懵。 没见过头儿这絮絮叨叨,陆明转向姜氏,“夫人,您看看,我们头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为何总担心人清宁郡主受伤?” 儿子对那姑娘的关注,到了如此地步? 姜氏心念一动,笑道,“一个大男人,被姑娘家接住,应该关心有没有撞到人家。” 姜氏轻描淡写地略过,故意将陆明支走,“他定也饿了……去将他的食盒拿进来!” 待陆明离开,姜氏笑眯眯地问,“我儿有喜欢的姑娘了?娘怎么从没听你说起?” “娘!” 宁驰别过脸去,像是颇为气恼,“您别瞎起哄,没有的事!清宁郡主是定国公府嫡小姐,儿子哪能攀得上?” 儿子嘴上越否认,心里越是痴迷,姜氏不点破,心下只是暗笑。 姜氏知趣地说道,“我儿可是十万禁军统领,一点不比定国公府的姑娘差!儿子怎好妄自菲薄呢?” “娘,不是儿子妄自菲薄,实在是,儿子身上背负着重担,……此事不了,不敢言说其他,怕会殃及无辜!”宁驰知道,母亲以他为骄傲,见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 心里有人又怎样?他很怕承担不起这份厚爱,……与其日后会无疾而终,不如,不开始这种念想。 “驰儿,” 儿子将宁家的仇恨一肩扛下,姜氏心疼不已,“母亲,太为难你了!” “娘没有为难我,作为宁家子孙,这是我该尽的义务与责任。” 宁驰眸色深邃望不到底,却透着无比坚韧的毅力与决心。 姜氏神情哀婉,叹息一声,“驰儿,你太苦了,可以不这么走……” “娘无须忧心,”宁驰眸色渐浅,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儿子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除了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这一次,直接面对斐景升,还是很突然,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得让自己不断坚强,变得强硬有力,不受任何情绪左右。 “大统领,清宁郡主来了,”陆明去没多久,就回来禀报,“郡主说,有重要的事,与您面谈!” 宁驰眸色渐深, 那个梦魇中,她向他索命,……虽然是匪夷所思,但却是那么真切,一听她来了,他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心里慌乱得很。 宁驰微微摇头,摆脱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宁驰蹙眉,“郡主,有没有说何事?……” “郡主说,当面谈!” “我与她,能有什么好聊的?”宁驰撇撇嘴,“你告诉她,本将还在康复期,已歇下了不方便见她!” “为何?”陆明不明白,头儿为何这样说。 人家郡主来一趟不容易的! “大统领,要见您一面,实在是很不容易啊!”他俩个在迟疑,玉蕤如歌如筝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呃……,” 宁驰抬眸,瞪了一眼陆明。 八成,是这家伙放她进来的。 陆明只觉一阵犀利的眸光扫过来,吓得他立时噤声,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玉蕤抬眸,看见宁驰身旁坐着一位秀雅绝俗的中年妇人,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清雅高贵气质。她眸色和蔼,乍一瞅,宁驰除了冷凝之气,长得颇有几分像她。 不用人说,玉蕤猜出这是谁。 她赶紧敛衽朝前去,“玉蕤唐突,见过夫人!” 姜氏抬眸望去,见一个绝美妙人,双目如星复作月,脂窗粉塌能鉴人,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谈笑间,唯少世间礼态。 好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 “楼姑娘免礼,快快请起”姜氏心里赞叹不已,脸上笑容满面,“驰儿,好生招待姑娘。娘还有事没做,先出去,你们聊。” “嗯!”宁驰点头。 母亲走后,宁驰眸色一翻,那柔和的眸光,重又变得凄厉沁寒。 “郡主,请坐!” 他声音冷冷的,“前几日,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不客气!” 他这样的冷冰冰,玉蕤回答很官方,没有热度。 玉蕤想,就当他伤势未愈,心情不好。 “元宸,已被皇上褫夺太子位,……大统领,可否知道?” “嗯,陆明已告诉本将,……姑娘是来告诉我,故太子的消息吗?”他回答得很谨慎。 “嘿嘿,……好一个故太子!”玉蕤嗤笑,“您改口,改得还真快!” “别说没用的!朝堂上的事,容不得半点玩笑。”宁驰撇撇嘴,“长话短说吧,元宸,有什么事?” “殿下以为,皇上可能被他们控制起来了,……”玉蕤顿一顿,四下里望了一下,回眸道,“大统领可否有机会去探望,能不能见到皇上?若是能见到,一定探出皇上的心意,……” “好,我记住了!” 宁驰抬眸望着她,“没什么事,就请郡主慢走,……本将有伤在身,就不远送了。” “楼家军北上抗敌的战况如何?……大统领,可知道一二?”玉蕤没走,等着他回答。 “郡主特别想知道吧?……你放心,我明儿就让人去打听!”宁驰若有所思地点头。 “还有,殿下还吩咐,……此时,不是与斐景升决裂的时候,……大统领还需克制隐忍,……毕竟,楼家军和殿下都不在,现在,唯有靠你自己撑下去。” 玉蕤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以后行事要多谨慎一些,自己多保重!” 不待他回答,玉蕤便隐身而去。 不见了她的身影,轻轻说出来几个字,“你……也保重!” 微风轻轻拂过,没有人回应他。 唉,微微叹一声,自嘲地说道,谁叫自己那么冷淡人的。 活该! 不过须臾, 他的心一阵疼,突然像被谁剜空了似的,空落落的…… 姜氏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叹息,可怜了! 她不能说,也不能做什么,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第203章 老国公威风凛凛 京城北面官道上,迎面冲过来大队人马,战马嘶鸣,马蹄飞起卷起漫天尘土。 旌旗猎猎,旗帜翻飞,迎风招展的一面大旗上,鎏金篆体“楼”字赫然在目。 定国公楼伯赟束衣铠甲,骑一匹高头大马,执辔走在马队前列。他面目沉寒,威风凛凛,扑面而来的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少将军楼沾紧跟着祖父。 来回奔袭上千里,他的脸膛黑了,成熟了,一双剑眉蹙着,神情肃穆,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前方。 楼沾离开京城,率五万楼家军赶往边关,与祖父楼国公在平陵关汇合,楼家军汇合后实力大增。 燕国根据密探侦查的消息,得知大雍内乱兵戎相见,便点兵十万前来偷袭,想趁乱攫取渔翁之利。 燕军实力大不如前,燕军没有宗瀚那样的将领,又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两军对垒时,楼家军一冲阵,燕军不敌,溃败而逃。楼家军将燕军赶至边境线外,鸣金收兵。 楼国公惦记京城的局势,率领楼家军连夜拔营回京。 京城在望,路边一队铠衣束甲的士兵迎上前,一健硕的大将上前,“兖州守将,右将军楼蘅前来迎接父帅!” “柏文?” 楼伯赟勒马停住,急急询问,“京城动荡,有没有伤亡?朝中局势如何?” “父亲,儿子领兵来援,城内动荡已平,倒没什么太大变化,” 楼蘅望着父亲,认真答道,“儿子不敢擅闯,在城外扎营等候。玉蕤侄女找过来,告之,太子府遭围攻之事,……不过,那些围攻太子府死去的兵勇,却成了太子暴虐的证据,有人诬陷太子,说,死在太子府前的,都是普通百姓,……” “嗯,为父知道了!”楼伯赟右手一挥,止住了楼蘅的叙述。 这一路上,他已听到了关于太子的传言,加之,太子已失踪,倒像是畏罪潜逃,…… 与太子一起失踪的,还有玉皎孙女,楼伯赟心里没底。 没料到,事情的发展,怎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太子与宁驰明明是设下计谋,为了逼出幕后人,不惜设下苦肉计,行兵涉险设下了圈套,要揪出幕后人的。 他们自己却不小心,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宁驰被刺,身负重伤,太子失踪,不知死活! 出征前,皇帝还夸口: 待楼家军班师回朝,幕后之人现身伏法,太子府危机已解。 皇帝将亲自为太子与太子妃重新举办一场盛大婚礼! 楼家军回来了,元宸被褫夺太子封号,音讯杳然生死不明,取而代之的是,齐王监国摄政。更让人匪夷所思的,皇上身体不适,已经好久不上朝了。 楼伯赟蹙眉,大手一挥,“楼蘅,将众将士安顿好!楼沾,你带一万人,将皇城围起来!五千精锐骑兵,随本帅上朝!” “是!” 定国公爷孙俩奔驰到了午门,有禁军上前来挡,被楼家军悉数拿下。 楼伯赟带了一百精锐上殿。 朝堂上,齐王在监国理政。 斐尚书,摇身一变成了郑国公。 楼国公气炸,“大雍朝为功勋卓绝的臣子封赏官爵,什么时候摇摆小人既得寸进尺,祸乱朝堂的?” 众人皆一愣,寻声望去。 楼伯赟一身戎装站在殿门前,威风赫赫气势逼人。 楼国公立而不跪,一声吼,“齐王殿下,老夫从皇上手中接过的指令,今日班师回朝,当然要将指令交还给皇上。大殿上不见皇上,皇上圣体是否康健?” 楼国公目光咄咄逼人,齐王既不敢与他直视。 “父皇……父皇,他身体抱恙……” “咦,皇上病了?” 楼国公斜眼瞅他一眼,“皇上既然病重,老夫自请入宫侍疾!” 他声音如虹,直逼人耳膜,齐王吓得一哆嗦,“这……这个,父皇年迈,不可……” “皇上年迈?” 楼国公鄙夷地望着他,“老夫一把年纪,还没说老呢!尔既为人子,不尽孝道,不思己过,却在这胡咧咧,天不惩罚你,老夫却看不过去!” “放肆!” 斐景升定了定神,迈步走上前,“定国公战功赫赫,对朝廷有功是不假,但齐王殿下在此,目中无人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老夫要见皇上,其他人等,老夫暂不予考虑!”楼国公说得铿锵有力,“十万楼家军在等,不见圣上,我等不罢休!” “你敢?” 斐景升双目一瞪,一声喊,“禁军护卫可在?” 大殿上雅雀无声。 “斐景升,别喊了!”楼国公一声吼,“皇城,已被我楼家军控制了!” “啊?!” 大殿上群臣皆危,个个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楼家军这是要反吗?……”齐王虚张声势吼道。 “老夫带兵护驾!”楼国公不理会他这一套,一个箭步上前,将刀架在齐王脖颈上,“今日,老夫见不到圣上,齐王,你休想逃命!” 齐王脸色一垮,先就犯了怂,嘴里嘟囔道,“郑国公……郑国公救……救我!” “楼伯赟,你敢逼宫?!”斐景升大声喊道,“你乃忠臣,对朝廷忠贞不二……你这样做,就是将楼家的声望不顾,背上不忠不仁,弑君骂名?” “呸!” 楼伯赟一口唾沫吐出,嗤笑道,“一个小小的齐王,杀便杀了,怎会背上弑君骂名?” “你?” 斐景升一噎。 姜,还是老的辣! 楼国公不上当,不入圈套! 斐景升低下头,讨好道,“老国公,干嘛火气这么大?……气大伤身呀,不就是要见皇上?……走,您请!” “……”楼国公一愣。 他这么容易就范? 他,是弄的哪一出? 斐景升将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公爷,您别愣着,皇上在寝宫歇着呢,……您既然不放心,一同前去看看就是!” “好!” 楼国公点头,却没将齐王放下,用刀抵着齐王,“老夫喜欢热闹,齐王殿下,一起去瞅瞅皇上吧!” “唉……好!” 齐王吓得有气无力,身子如打摆子一样瑟瑟发抖。 第204章 别高兴得太早 定国公押着元蔺,跟着斐景升身后,朝皇帝寝宫走去。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还没到寝宫,天色越来越暗,阴风飒飒扑面而来,…… “快走!” 楼伯赟催着前面的人,为防止斐景升暗中逃离,命跟随的副将押着齐王元蔺,楼国公紧跟着斐景升,“别耍花样,老夫手执的刀可不认得人!” “嘿嘿,……不敢!”斐景升应答着,既是言听计从。 他越是这样,楼国公越小心。 皇帝寝宫前,却没见多少守军,楼国公暗暗诧异。 斐景升停下脚步,喊一声,“寝宫里,谁当值?” 大监听到他的声音,急急跑步出来,“郑国公……您……您来……” 当他看到楼伯赟时,脸上是惊愕不已,“老……老公爷?……您……您咋来了?” “皇上,可好?”楼伯赟急急问道。 大监瞥了一眼斐景升,不明白他们怎会在一处。大监用身子堵在他面前,咽了一口唾沫,期期艾艾地回话,“还……还那样……” “还那样?是怎样?” 楼国公急了,一把推开他,快步走进门去。 皇帝一动不动躺在龙床上,气息奄奄地瘫在那。 楼国公走进去看。 皇帝闭着眼仰卧着,眼珠子在动,嘴唇一瘪一瘪的,像是想说什么,……他的手指用力扣紧床沿,在使劲儿地用力抠…… “陛下,老臣来迟了,”看到皇帝这样子,楼国公一阵心酸,俯下身去,关切地问道,“陛下,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皇帝没有吱声,也没有回应。 “陛下!” 楼伯赟急了,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呼吸急催,可见他是有感应的。 “陛下,老臣回来看完您,”楼国公心情复杂,很想知道皇帝到底怎么了。“陛下,是谁,将您弄成这样?” “……”皇帝依然没有出声。 “老公爷,您费心了,”齐王走上前,说道,“父皇是被老三气的!父皇有多宠爱他,谁不知道?偏偏他持宠而娇,行事乖张暴虐,既敢当街击杀百姓!” “击杀百姓?” 楼国公冷笑道,“城防营呢,禁军呢?……都是摆设吗?看到此种情形,不知上前阻拦,或者,将那些百姓保护起来?” 楼国公忍了许久,实在听不得他这样颠倒黑白的话。 “禁军统领?” 齐王脸色严峻,摇头道,“那禁军统领斐驰,对太子是言听计从,不仅不出面阻拦,还为故太子叫好,……郑国公看不得此种情形,挥剑刺中斐驰,那斐驰还躺在床榻上,不知能不能好转呢!” 齐王半是威胁半是炫耀,暗暗向楼国公施加压力。 这些人混淆是非,个个都这么不要脸! 楼国公气得,不想再与他说什么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斐景升,“陛下身体欠佳,从即日起,老夫坐镇陛下寝宫,会请人来为陛下治病,……尔等无事,且先退下吧!” “……” 身后的人无应答,也没挪步离开。 楼国公声音陡然提高,怒道,“怎么,没听见老夫说话?” “嘿嘿,……听见了!”斐景升奸笑两声,“老国公想医治陛下,想在这里住下?……只是,不知您老人家可有命活下来!” “放肆!” 楼国公怒喝一声,忽觉后腰处一麻。 刚才被人偷袭,被人下了手? 怎么可能? 只听得“噗通,噗通……”两声响, 楼国公惊诧地望去,……他的两名亲护,方才押着齐王的,忽然就没了感觉栽倒在地…… “你们,卑鄙行径!” 楼国公一阵疼,心房扑通直跳,好像心都要跳出来。 他暗叫一声‘不好’,定下心来调理气息。 暗暗调息运行的气息乱了,气脉迅速后退至心房。顿时,胸口生疼,浑身酸涩难忍,忽而全身冰凉如针尖刺骨,忽而又火烧火燎地痒。 这是气血攻心吗? 这……该怎么办? 楼国公心里暗暗着急,骂道,“卑鄙小人!” “哈哈哈,……老国公别逞强了,你中了木家寨的奇毒!无色无味,中了毒的,没有解药,基本就死定了!你若不踏入寝宫,我真拿你没办法,你既来到这,岂能轻易逃脱!” 斐景升狂笑几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说得没错,老子就是小人行径!可,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这些正人君子,一个个的,不是着了我的道!” “你?” 楼国公心急如焚,太着急见陛下,不知不觉踏入此人的圈套。 他觉得气血上涌,渐渐乏力,眼见着要倒下去。 “哈哈哈,……”斐景升得意地狞笑着,“我还在为如何收伏楼家军苦恼呢,不想,您老人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老贼,别高兴得太早!” 明晃晃的刀锋架在斐景升脖颈上,顺手将一坨湿哒哒的东西拂他嘴上,“本大爷的毒,你尝尝咋样?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徒,既然活得如此逍遥自在,老天都看不了了!哎,算你倒霉,落在本大爷手里,我实在看不过眼,必须教训你一下!” “大……大侠饶命!” 斐景升只觉一阵臭味深入心肺,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也中了毒? 这小贼,真是螳螂捕蝉,防不胜防啊! 他现在明白了,为何布置在寝宫四周的人都不见了,大概,是此人所为。 此人非敌非友,兴许,可以对其晓以利害。 “大侠,有话好说,……您需要什么,尽管提!”斐景升颤巍巍说道,“敢问大侠,是哪个道上的?” “问这干嘛?” 那人将刀在他皮上轻轻一划,一股热辣辣的东西流下来,“老子哥几个来皇宫里弄点东西,拿出去换点钱花,……不想,被你们打扰了爷的雅兴!爷心里生气,总得出口气吧!一看,就你最不是东西!” “大侠饶命!”斐景升顾不得流淌的血,一个劲说道,“爷需要钱?……我……我有!” “你有?!” “嗯,对!”斐景升大声道,“您吱声,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假的?”那人瓮声瓮气道,“动不动不让人活着离开,实在是没有诚信!” 第205章 大侠很干脆 “听他胡咧咧啥?” 大侠同伙嚷道:“四周的人都被我们撂倒了,皇帝躺着不能动,地上倒了一片人,将这老头结果了,咱们想要多少是多少,听他费什么话!” “嗯,有道理!这宫里的宝贝够了!” 蒙面大侠点点头,手中剑晃一晃,指着昏迷在地的楼国公,“这白发老头像是个有身份的,将他劫走,留着以后可用……” “大侠,有话好商量!” 斐景升暗叫不好,稍稍抬脚,发现自己是能动的,他慢慢退至皇帝龙榻边,大叫道,“陛下在此,尔等休得胡来!” 他迅速挪至皇帝床榻后,猛地按住了床头机关。 一声“轰隆”巨响,一巨型铁门从大殿顶罩下来,将皇帝睡的床榻隔在里面。 这铁门乃特殊玄铁制作成,是皇帝设置的应急装置,斐景升知道这道门,却不知既是这样严丝合缝,外面的人想进来是不可能了。 斐景升惊得满头大汗,暗暗庆幸,这铁门关键时派上了用场。 铁门的闸一落下,触动了警戒装置,皇城内顿时铃声大作。 “不好,有机关!” 听到铃声响起,黑衣蒙面人料想,皇城守卫不久便会到,拉起楼国公,命令随从,“快,救国公爷及副将立即离开这!” 三名护卫各自扛起一人,迅速撤退到御花园, 皇城的护卫听到铃声,蜂拥来到皇帝寝宫。 斐景升从暗格中出来,气急败坏吼道,“刺客,快抓刺客!” 皓月当空,微风习习,玉簪花花香沁人心脾,黑衣人一行护着楼国公,匆匆朝御花园中心湖泊走去。 前面走来一队宫女,黑衣人隐藏在树后,悄然无声地等着捧着各式佳酿的宫女走过,他们匆匆朝前来到湖边。 湖畔大桥下停靠着一艘独木舟,几个人上了船,此时,皇城守卫正在换防,无人注意湖中的动静。 液池水穿宫而过,独木舟顺流而下,漂出了皇城。 出了皇城,坐在独木舟前头的黑衣人四下瞅瞅,警觉地说道,“虞方,你先上岸去勘察是否安全,……祖父中了迷魂香,还有一种奇毒,我们立即回去施救,可千万不能大意!” “郡主放心!” 虞方点点头,带着一人上了岸,两人身手敏捷,不一会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中。 “蕤丫头吗?” 凉风一吹,楼国公悠然醒来,听出了孙女玉蕤的声音。 “祖父,您怎么样?” 玉蕤摘下蒙面的黑布头套,露出一张凝白姣好面容。玉蕤俯下身,“我们已经出炉宫门,现在很安全,孙女让虞方去探路了!” “沾儿带了一万人守住皇城,虞方应该能遇上的,”楼国公艰难地坐起,扫了一眼身旁的偏将,“祖父大意了,连累到他们了,幸亏蕤丫头来得及时!” “祖父不必自责,谁能猜想到,斐贼是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蕤丫头,你,怎会出现在陛下的寝宫?” 从金殿到皇帝的寝宫,一路上都没畅通无阻,楼国公既误以为,皇帝真是生了病,便放松了对斐景升的防备。楼国公这才明白,是孙女让那些守卫吃了苦头。 “这一阵都是齐王监国摄政,陛下却没出现在朝堂,孙女受人之托,前来探勘皇上到底怎么了?” 玉蕤顿一顿,小声道,“我带着虞方他们将寝宫周围的守卫撂倒,这才将将看到皇上,……您押着齐王来了!” 玉蕤带着人,是来救皇帝的,不想被自己搅黄了。 “呃,……” 楼国公脸上一热,若不是在黑夜,定能看到他黑红的老脸上尴尬又僵硬的表情。 楼国公低眸,觉着一张老脸都无处搁! “祖父,皇上是昏睡不醒,像是被人用了什么药,”玉蕤继续说道,“只是孙女医术尚浅,根本看不出中的什么毒!” “祖父身上便是中了这种毒,”楼国公抬起胳膊,自嘲地笑道,“四肢无力,浑身瘫软,然后,便失去了知觉。奶奶的,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祖父,您别急!”玉蕤劝道,“回去让母亲诊断,便可知晓了。母亲精通医术,当然可解祖父身上的毒!” “祖父只吸入了一点点,药力却如此厉害,”楼伯赟不无担忧,“陛下,被他们控住住,不知受尽怎样的摧残和折磨呢!” “……”玉蕤一顿,不知说啥来安慰祖父。 爷孙两都不说话,静静坐着,只听得液池水缓慢的流淌着…… “祖父!” “郡主!” 楼沾与虞方两人朝湖滨跑来。 虞方走出去不久,便遇上了楼家军的士兵,虞方找到楼沾,将事情经过简略地说了。 祖父进皇城许久,都不见祖父出来,楼沾正等得心急如焚,听得虞方这样说,才知道祖父遭了暗算。 楼沾立时跟着虞方过来。 “祖父,您伤到哪里?让孙儿好好瞅瞅!”楼沾迫不及待地检查祖父的伤势。 “沾儿,无妨,”楼国公微笑着,安定着楼沾急躁的心,“扶着祖父,咱们先回府!” “是!” 楼沾不再絮叨,扶着祖父还很虚弱的身子,很是小心翼翼。“祖父,您放心,我已经将皇城团团围住,定然抓住伤害祖父的人狠狠暴揍一顿!” “沾儿,先将兵士撤去!”楼国公停住脚步,断然说道,“陛下还在他们手中,我们逼得太急,……怕他们狗急跳墙!” “祖父,咱现在可抓住了主动权,撤退,是一句话的事,”楼沾一愣,疑惑地望着祖父,“兵围皇城,陛下要是不说情,咱们岂不是很被动?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在手里,楼府可能撑不住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 祖父莫不是糊涂了? 楼沾扭过头,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姐姐,“姐,……” “祖父,三弟说得对!” 这里面的厉害,玉蕤当然明白,急急说道,“如今这情形,陛下已然被控制了,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若……陛下真有个意外,齐王记恨在心,保不齐会秋后算账!祖父,您不能轻易撤兵!” 第206章 师出有名 “沾儿、蕤儿,你们担心的,老夫心里都懂,都明白!” 楼国公默了默神,一丝悲怆浮现在脸膛上,“陛下如此状态,定是被人挟持了!若逼得太紧,恐怕陛下会受连累,……老夫,心有不忍。” 老国公神情悲愤,一缕银白的发丝飘散在额前,在月夜下触目惊心。 “祖父,” 玉蕤秀美的娥眉淡淡蹙着,祖父的话,她是认同的,但,救皇上一次不成,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该断则断,忧心太过,反而会困住自己。 玉蕤眸光如星辰闪亮,“该断不断,反受其害!祖父想过没,我们若现在退兵,贼子们会如何做?……他们不会感恩戴德,反倒会变本加厉,不出明日,他们会打着治暴虐的名号,陈兵于楼府门前! 如同他们当初逼走太子元宸一样,如法炮制一出楼国公蓄意谋反的罪名,到那时,祖父难道会束手就擒?” “……楼家军忠肝义胆,战功累累,从不是为自己,不能让无辜的人受牵连!”楼国公想到鲜血横呈,双手微微颤抖,“可,怎会炮制一出老夫蓄意谋反的罪名?” 楼国公在犹豫,他若是退让,会治他一个蓄意谋反的罪名? “他们真是如此,祖父您会甘心?……与其到时阖府受累,一步都不能退让!”玉蕤眸光如炬,脸上呈现坚毅之色,“皇上没听太子元宸的劝告,落得如此下场,……您,难道要让楼府同样承受一次浩劫?” “不……老夫不想的,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楼国公呛声低沉。 “祖父!”楼沾急了,祖父心里是做好赴死的准备? “祖父,您忠诚不二没错,……” 玉蕤顿一顿,吐语如珠,“您想过没,陛下如此境地,会甘愿受那些贼子摆布吗?陛下是没法子,他若能清醒,定然会拔剑与贼子拼死一搏的!陛下会希望您,老国公向贼子们低头吗?” “大雍朝……大雍朝无君,还能叫朝廷吗?”楼国公艰难地走了两步,“当初,先帝托孤于老臣,臣发誓鞠躬尽瘁,……还是没能护住陛下……” 楼国公仰面朝天,哽咽着,两行热泪倾泻而下…… “祖父,” 玉蕤静默片刻,轻声道,“您两朝老臣,朝廷的栋梁,您不能示弱!您若是示弱,那些尚在摇摆不定的大臣,也就会跟着向人低头,……那样的场景,是您愿意看到吗?” “陛下,老臣……老臣给您跪安了,”楼国公面朝皇城方位,噗通一声跪下,热泪盈满眼眶,“老臣踌躇,……该,何去何从?” “祖父,您没得选!” 玉蕤紧跟住跪下,以额头叩地,“奉太子元宸令,请祖父清君侧,诛杀贼人以谢天下!” “太子……元宸,他还安好?”楼伯赟身子一震。 他扭过头,定定地望着孙女,“蕤儿,元宸和你姐都安好,……你不是骗老夫?” “太子和姐姐都安好,祖父怎么了?” 玉蕤一愣, 难道,祖父不知道元宸活着? “祖父,二叔去城外迎接您,……您没有见到他?还是,他没告诉您?” “柏文知道此事?” 楼国公眯起眼睛,想起来,楼蘅来迎他时,楼蘅……好像话还没说完,…… 他心急如焚,急着要面君,都来不及听儿子将话说完。 所以,他不知太子依然活着。 所以,不知孙女要来营救皇上。 一把年纪了,怎么跟个毛头小伙似的! 楼伯赟一尬,觉得很窘,简直不该如何自处! “哎哟,”他胸口一疼,身子不由自主往下倒…… “国公!” 虞方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托住了楼国公。 “祖父,” 姐弟俩不知什么状况,争先恐后地急奔过来。 “祖父,”玉蕤轻声喊着。 “祖父,这……这,怎么回事?”楼沾满脸焦虑,抓着祖父的胳膊,竟不争气地流下眼泪,“都是沾儿不好,沾儿逼迫祖父……祖父,一定是怒极了,伤心了……” “无妨!” 玉蕤抬眸,声音又轻又柔,“祖父上了岁数,确实是累了,……回府,好生将养着,让母亲用心调养,……” 方才,她以手指搭了祖父的脉,脉像平稳,心跳正常,无任何异样,再观祖父的面容,愁容竟已扫去,就连呼吸都比之前顺畅了。 祖父,同意了他们的做法了! 祖父是不好意思,是害羞了,面对孙儿孙女,怎能承认自己的莽撞? 不能戳破! 嘻嘻,……玉蕤心里偷着乐。 “姐,祖父回府好生将养着?”楼沾还没反应过来,依然是满脸懵的,“那,我呢?……还撤兵吗?” 玉蕤眼眸一瞟,浑身充满了力量,笑得绝美动人,“楼沾,好好将皇城围困起来,不能放任任何人出去!” “是!” 楼沾回答得响亮。 他也刚刚知道元宸健在,心里顿觉有底了。 有这位姐夫太子在,楼家军师出有名了! 楼沾将手一挥,命人准备好车马让祖父和姐姐乘坐。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楼国公抬上马车,两名苏醒过来的副将被安排回军营。 被小辈们抬着上了马车,楼国公安然地继续装睡。 楼国公心事已放下,马车往前急行,晃悠着如同摇床一般,既然真睡着了,睡得无比香甜…… 马车进了府门一直往里行驶,直至东苑一品堂前停下。 老奎已在堂前候着的。 见到主人的马车回来,下人们齐齐跪下请安,“恭迎老国公回府!” “哈哈,……好,都起来吧!”楼国公醒来,直觉神清气爽。 忽然,有人掀开了车帘, “元宸,给国公爷请安!” 一张温润的俊脸映入眼前,是太子元宸。 元宸长身而立,身形略瘦弱,一张近乎苍白的脸上,眼神清冷,薄薄的双唇紧抿,有股不苟言笑的矜持。“元宸,恭迎老国公!” “太子殿下,使不得!”楼国公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他望着元宸,竟是有些语无伦次,“殿下……殿下,您怎会在此?” 第207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您嫡亲的孙女婿,不应该来迎祖父?” 玉皎笑盈盈的脸出现在楼国公面前, “孙女出嫁时,祖父带兵北上抗敌,都没来得及参加孙女的婚宴!祖父回来了是不是得给孙女补一份礼?” “皎皎,” 楼国公激动地走上前,双手抓住玉皎的双肩,像是不相信似的,使劲捏捏再揉揉,“是……是皎皎,……你出嫁的大礼,祖父必须补上!” 祖孙两人站着说话,既忘了身边的人。 “祖父真是偏心眼,”玉蕤走上前来,玉指一搭扣住祖父的手腕,“祖父见到嫡亲的孙女,忘了蕤儿这后来的孙女了。” “妙妙这话说的,你一路陪着祖父,我不过霸占祖父一小会儿,你既觉着不公平?”玉皎莞尔一笑,“小妮子,你有多受器重,心里不明白?” 玉蕤胆大心细,还有一身好武艺,玉皎自愧不如,她不是嫉妒,是真心佩服的。 “嘿嘿,……不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祖父自然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的,”孙女争宠爱吖,楼国公心里却开心,“好,都是好孩子!” “嗯,”玉蕤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松开了手。 “皎皎该与殿下一起敬祖父一杯茶,”玉蕤姿态美好,施施然一笑,“好生敬茶哟,我去请母亲过来!” “哎,”玉皎没问别个,挽着祖父的胳膊,与元宸一起步入书房。 玉蕤去请嫡母温思纯来为祖父诊治,她刚走到院内,看见嫡母温氏朝这边走来。 “母亲,”玉蕤笑着迎上去,“可巧,我正要去请您,您恰好就来了,……” “你让护卫来请我,可是祖父有事?”温聪敏氏,看玉蕤神态,便知家翁的状况不太明朗,她脚步一刻没停,边走边问详情。 玉蕤也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 温氏点点头,快速进入书房。 书房内,元宸与玉皎各捧一杯茶,等着给楼国公敬茶。 楼国公坐在檀木圈椅上伸长胳膊,颤巍巍去接元宸敬的茶。他笑容满面,脸色却不太好,印堂上既是暗红的。 “父亲大人,稍等,”温氏见状,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父亲,稍缓喝水!” 她伸出食指与中指一扣,搭在国公爷手腕上号脉,“父亲,您刚开始昏迷时是什么感觉?” “老夫刚开始觉着一阵疼,心房直跳,心几乎都要跳出,气息紊乱,胸口生疼,浑身酸涩难忍,忽而全身冰凉如针尖刺骨,忽而又火烧火燎地痒。”楼国公如实说。 “父亲是吸入了毒药,又被人点了后腰穴位,加速了毒素的运行,”温氏点点头,蹙眉道,“一个时辰内,没有服下解药,毒素已经沁入肌肤,……这毒药,既像是皎皎以前中过的毒,但,祖父这毒确是凶悍得多,不知配方多了几种。” “既有等事?”楼伯赟闻言一惊,心里强自镇定,“那,可有解毒之法?” “禀告父亲,此毒甚是凶险,解药需以清水滤之,尤其不能与茶水混用,”温氏轻声道,“不然,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回天无力了。” 玉蕤玉皎互相望一眼,面面相觑,方才差点害了祖父。 玉蕤心里尤其不安。 “此毒,既如此凶险?”楼国公一震,“若长期吸入,会如何?” “毒气侵入五脏六脾,昏迷而不自知矣!” “陛下,……他……”楼国公心内悲痛难忍,瞥见元宸站立一侧,只能将悲伤强咽下。 “贼子们将毒用在父皇身上吗?”元宸一猜就知,不由悲从心来,“父皇,儿臣不孝,没能让您及时看透贼子的阴谋伎俩,害您遭受迫害至此!” “殿下,贼子们不敢对圣上怎样的,”楼国公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老臣,……愿助殿下扫除逆臣,将他们抓住军法从事!!” “咳咳咳……,咳咳……”楼国公拼力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憋着的一口血吐出,落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祖父!” “国公!” 众人惊呼,齐齐上前搀扶着,将楼国公加入床榻上。 “父亲,您躺好,莫动!”温氏急忙取出针灸盒,开始施针治疗。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老人家气血平稳住。 “阿娘,祖父怎样?”玉皎杏眸含着泪花,眼泪汪汪的望着温氏。 “你祖父不仅中了毒,还被人暗算,在背后点了穴位,……阿娘,不知道,点了哪处穴位,该如何用药……”面对着好几双目光,温氏心里也很惶恐。 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用错了药呢,不仅不能治好,还会害了父亲。 可,要不治疗,干等着那药毒入侵体内? “母亲,是不是懂药理,又会点穴的人能帮到母亲?” 玉蕤头脑中灵光一闪,“大师兄柳云亭不仅武艺高强,还跟大师伯学过医术,他也跟大师伯出过诊,算得上是半个医者,……不如,我去将大师兄请来?” “你说的大师兄,可是熙蕤堂的大掌事?”温氏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 “对,是他!” 温氏细想,这姑娘不会瞎说话,此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温氏点头,“姑且一试吧!” “好,我这就去叫他来!” 玉蕤急急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清宁郡主!” 太子元宸从后面追上来,“郡主今天忙了一天,不如派下人去请这位掌事来!” 一个姑娘家这样来回奔忙,元宸心里着实有些不忍。 “殿下,多谢您!” 玉蕤低眸,粲然一笑,“我大师兄脾气拧,我若不亲自去请,只怕他不会来!” “哦?” 元宸眸色渐深,就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郡主对这人很看重啊!” “嗯,这个是自然!” 玉蕤妙目一转,笑吟吟的,“小时候,他对我很关照,那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的。尤其现在,我的精力没在生意上,熙蕤堂的生意,都是我大师兄帮我撑着的!” “好!” 元宸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郡主既有如此把握,那就快去快回!” 第208章 本姑娘偏不 柳云亭在灯下夜读,忽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柳云亭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有人唤“云亭”,声音听起来那么耳熟。 柳云亭赶紧起身,开门一看,“小师妹?” 玉蕤脸上是焦虑的神情,大概是跑得太快,头发蓬松仪容不展,花容不复颜色。这,像极了在云梦山朱雀门时,她被人欺负无处藏身,跑来求他相助的样子。 刹那间,柳云亭愣了神,直呼她师妹了。 玉蕤朝他鞠一躬,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大师兄,可随我去一趟楼府,去看看我祖父的病?” “小师妹莫急,”柳云亭伸手抚平她额角的发丝,“国公爷怎么了?慢慢说!” “祖父中了毒,母亲……有些束手无策!” “毓国公夫人没有办法?”温氏夫人医术高超,她没办法,自己能帮上什么呢?柳云亭一怔,“师妹,我算不上医者,……去了能帮上什么?” 玉蕤一跺脚,急急说道,“云亭师兄,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你随我去看看可好?” 她一着急,柳云亭慌了神,“好……好,去吧!” 柳云亭跨上马,两骑飞奔望楼府赶。 跨过两条街道,眼见前边封了路,禁军在前方设了路障,不许人骑马,只能步行通过。 八万多楼家军驻扎在城外,与斐家私自招募的五万兵马对峙。城内,楼家军包围了皇城,与斐景升控制的城防营对立。 两方兵马剑拔弩张,禁军维护京城的秩序,为防止两边兵马趁着夜色作乱,入夜后,禁军在街头设路障,禁止马匹通行。 两人下了马,牵着马悄悄走过路障。 “站住,干什么的?” 有人看见他们骑的马,不像是寻常的马,高头大马,定是战马无疑。 玉蕤一身黑衣夜行人的打扮,更让人怀疑。这些人想着,定要搜一搜。 “干什么的?” “官爷,小的是路过的。”玉蕤忍着性子。 “路过的?”当兵的斜睨着她,“从哪来,往哪儿去呀?” “从西边来,往东边去。”玉蕤没好气地回答。 她心焦如焚,能好好说话就不错啦。 “老实说话!从哪条街来,往哪个地方去?”当兵的提高了嗓门。 “哎,你们干嘛这样?非得盘根揪底吗?” 玉蕤没办法,老老实实说道,“我们是熙蕤堂商号的,回国公府去!” “瞧你这身黑衣夜行人的装扮,就不像一个好人!”当兵的揪住她夜行衣不放,“你们做生意的,也锦衣夜行吗?” “官爷,是这样的。”柳云亭赶紧上前解释道,“现在城里不安全,……我们穿夜行衣,不是怕被人打劫吗?” “嗯,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当兵的一声怒喝,“老实说吧,你们到底是哪个军营的,是不是去打劫?” “你这当兵的,真有意思。”玉蕤没好气地嗤笑,“真是有见识,军营的就会去打劫?” “你敢笑话老子,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当兵的拔出长枪,瞄准了她,“马匹留下,自己走!” “凭什么要我留下马?” 玉蕤心里明白了,他是看上自己这匹战马了。 本姑娘的马,你也敢劫掠? “我说,偏不给你留下呢?”她双手环抱于前,抬眸挑衅着。 “嘿嘿,吃了熊心豹子胆!”当兵的嘿嘿一笑,将手一挥,“兄弟们将他两个围上,抓起来!” 这些当兵的一窝蜂,蜂拥而上。 只听到啪啪啪几声响,一记记响鞭直打得他们哭爹叫娘。 “不得了了,有人闯关!” 那小头目受了痛,知道这俩人不好惹,朝同伴大嚷一声,“弄着干嘛,放令箭!” 嗖嗖两声响,那令箭升入半空放出耀眼的火花。 这是禁军的约定号,表示这个关口有劲敌闯关。 果然,大队的禁军朝这边冲过来。 领军的骑着高头大马,琥珀青衫,大声喊道,“前方何人闯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咦,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玉蕤寻音望过去,…… 前方领兵的不是别人,他,正是禁军大统领宁驰! 这是身体养好了,居然又能上街耀武扬威? 她救了他,他该给自己面子! 玉蕤姑娘微微一笑,对柳云亭道,“我还以为是谁呢?那是他呀,没事,他欠着我的,必定不敢阻拦!” “小师妹,能躲则躲,别惹急了人家。”柳云亭瞧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担心这师妹会不会没眼力劲,傻乎乎地往前冲吧? “没事,我心里有数!”玉蕤笑道,“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呃,”柳云亭低头不语。 师妹有时候真看不出来,别人真要是下了狠劲儿,你是拿他没办法的。 玉蕤压根儿没当回事,反倒是骑上了马,朝宁驰走过去。 “喂,晚上好!” “你?!” 宁驰蹙眉,心里直叹气:姑奶奶,我这刚下的令,你就第一个来破吗? 自己下的令不执行,叫令行不止,……以后,在禁军,我还有何威望? “来者何人?” 宁驰眸色一寒,脸上怒意明显,“知不知禁军下的禁令,入夜是不可以骑马通行的!” “是吗?”玉蕤点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对不住,可我有急事,必须、立刻走!” “留下马匹,自己走路回吧!”宁驰耐着性子。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也不为难你。 “不行!” 姑娘心里不爽,怒发冲冠,大声喊到,“你让开,我有急事!” “本将再说一遍。”宁驰眸色沁寒,恨恨地说道,“令行不听者,本将绝不容情!” “奶奶的,你难道要给我来硬的吗?”姑奶奶不信邪,非得要跟他一争上下。 “真是屡教不改!” 宁驰大吼一声,“对面的那位,你若是敢从我这冲过去,我就服你!不然,你就乖乖地下马,从哪儿来的,还到哪去!” “本姑娘不呢?” 玉蕤姑娘本不是跋扈之人,看见他,她心里就来气。 他说东,她偏就要往西。 第209章 信得过 “如此,……看本将手中剑答不答应!” 宁驰脸色瘟怒,心道,本将好言好语相劝,你既如此不可理喻,休要怪我不给情面! 他右手执长剑立于马上,端得是威风凛凛。 玉蕤心情不好,本姑娘想过去,岂是他能挡得住的! 他能将她怎样? 又敢将她怎样? 玉蕤不信邪,“大师兄,祖父那拜托了。我拦住他,你快走!” 玉蕤朝云亭一声喊,不管不顾策马朝宁驰冲过去。 她倨傲跋扈不管不顾的神态,让宁驰很是头疼!眼看着她直冲过来,宁驰不得不收起长剑,手腕一翻,空手便要来擒她! 玉蕤吓得将头一低,紧紧趴在马背上,从他臂弯下躲过。 这一招“黑虎掏心”,玉蕤轻松化解了。 低头弯腰的刹那,软帽从玉蕤头上滑落,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披下,肤光胜雪,粉颈鹅腮,娇柔婉转,一双灵动美目在灯光映照下,如深潭中幽幽泛起了波光。 “哇,是一位姑娘!” 禁军士兵这才看到,猜想是某家的小姐。 “郡主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宁驰眸色一寒,威赫气势不减,“郡主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知道现在京城多乱,您还想再加一把油不是?” 玉蕤一愣,却是被他唬住了。 京城内外驻扎着两大阵营军队势同水火,想必早已经让百姓惶惑不安了,……他命令戒严,不允许入夜骑马,也是为了维护百姓的安宁。 她无视禁令硬闯,确是霸道专横跋扈,很没教养的! 玉蕤眸中气势顿失,心里既有些忐忑,“那……那个……” 她少见地说话吞吐,来完整的话也说不全了。 “大统领见谅,”柳云亭赶忙说道,“国公爷中了毒,毓国公夫人令在下前去协助,郡主是过来仓促,又心忧国公故而冒犯您……” “国公爷身体抱恙?”宁驰心里一惊。 国公爷若有个三长两短,局势岂不是会变得危急? “为何不早说?”宁驰不敢怒怼玉蕤,只是恨恨地瞪了柳云亭一眼,“她如此任性妄为,你这师兄也不管管?只是一味站在看热闹,任凭小师妹胡来?” 柳云亭脸色一垮,我能管得住她? 国公爷宠着护着宝贝着,她又是个太不怕、地不怕的,只怕没人能管束了她! “在下惭愧!”柳云亭一副息事宁人的好脾气,“请将军通融一二,放我们过去!” “嗯,” 宁驰将眼眸一抬,朝哨兵挥挥手,“定国公府巡营的,放行!” “是!” 大统领发了话,守哨岗的士兵更没二话了。 栅栏处设下的障碍被人抬走。 玉蕤朝宁驰点点头,脸依然是绷着的,“多谢!” “郡主客气!” 宁驰笑笑,“为了防止被别处的障碍阻拦郡主,本将亲自护送您回府吧!” “唔?” 玉蕤却是没想到, 这家伙不仅武功长进了,还更会逢迎拍马了。 不过,他却是想得很周到! 若是再遇到路障盘查,岂不是要浪费很多时间? 时间紧迫,不能一拖再拖,祖父那边不能再等。 玉蕤眉头一扬,施施然行了礼,笑道,“有劳大统领!” 说完,她已扬起马鞭,策马朝前奔去。 柳云亭愣了片刻,二话没说立即跟上。 宁驰墨眸眯起,盯着那姑娘的背影,唇边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策马向前追上去。 宁驰亲自护送,一路上,无人敢拦,畅行无阻。 一刻钟后,玉蕤便赶回了楼府门。 玉蕤骑马收住缰绳,在马上朝宁驰欠欠身,“大统领,您请回吧!府内有事,不与您客气了!” “郡主请便,”宁驰略弯弯腰,“本将在执勤,告辞!” 说完,他打马往回走。 玉蕤带着柳云亭来到东苑一品堂。 太子元宸与玉皎在外屋坐着等。 玉皎见到姊妹回来,高兴地迎上来,“妙妙,你可算回来了!快,……阿娘在等着呢?” “好,” 玉蕤望着姊妹点头,也不多说,便带着柳云亭进了内书房。 温氏在屋里走来走去,已经等得有些焦急。她已将所需的药物准备停当,就等来人分辨出穴位,她便好施针运功疗伤。 “母亲,这位是柳云亭,柳师兄!”玉皎将语气尽量简化,说道,“紧急中将大师兄请来,能不能帮到母亲,我心里一点都没底,还请母亲定夺!” “嗯,知道了。” 温氏转身,将柳云亭上下打量一番,轻声细语道,“玉蕤去请您过来,是为了解您是否懂疗伤,……大掌事若能帮到我,本人感激不尽!“ “夫人,请您让我看看国公爷!”柳云亭急急说道,“在下跟随新师父见识过一些诡异的毒,略微懂一点解毒方法。” 听他这么一说,温氏大喜过望,将他带入内书房。 楼国公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柳云亭上前仔细看过,“夫人以为该如何解读最好?” “以针灸控制毒性,辅以汤药慢慢的排出体内的毒……” “夫人这种方法不是不行。但是,太慢了。”柳云亭郑重地说道,“况且国公也已经错失第一个时辰以里及时解毒的良好时机,……那此时用汤药,毒却是排不尽的。” “大掌事可有方法?”温氏凝神望着他。 这后生如此年轻,既会解毒,也是很不简单的人。 温氏扭过头,望着玉蕤,眼眸里颇为疑虑。 此人,能不能信? 她眼神中有征询有疑虑,在进一步征求玉蕤的意见。 “母亲,孩儿从小少在朱雀门长大。云亭师兄很有才气,在师兄弟中最好学,技艺最精,触类旁通,懂得的也多,经常随大师伯行医出诊的!” 玉蕤点头,认认真真地回答,“师兄为人正直,品性高洁,孩儿自然是相信他的。” 她声音很轻,语气平和,完全不是想当然,是有 “哦,”温氏脸上露出满意神色,“如此甚好,为娘心里有数了。解毒的过程漫长,戎不得分心,无关人等,先退出去吧。” “母亲放心,玉蕤守在外面。有事,您就叫我。”楼玉蕤大声道。 第210章 太子谋伐 玉蕤轻轻从书房退出,来到外间堂屋,却看到楼沾也在。 他,不知是何时来的。 楼沾正在向元宸呈报军情,“殿下,斥候有报,对方军营中似有变化,二叔与我皆拿不定主意,特此回来请示。” “少将军的意思,斐军可能不顾及京城百姓,意欲行险招图谋不轨?”元宸脸色凝重,眸色渐渐变深。 “三弟,什么情况?”玉蕤心里一惊,急急走过去。 “我们密切注意对方军队的情形,发现,斐军昨日军队换防密集,军营之间蠢蠢欲动……”楼沾秀眉蹙起,“敌军估摸着,要忍耐不住了。” “皇城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已命士卒加强戒备,盯紧皇城大小出入口,哪怕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楼沾道,“但是,看斐军……现在像是与皇城里的人有了联系?我们防守甚严,他们的人是怎样出去的?” “有没有派人看守水系的出入口?液池水从外面引水穿宫而过,只要有一条独木舟,从内城顺流而下出城很容易。 “水系?”楼沾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那天,姐姐湖滨的独木舟,是从皇城内出来的?” “对呀!你不知道我从皇城接到的祖父?” “这……我以为姐姐是恰巧遇到了祖父,然后,恰巧在独木舟里休息的呢。”楼沾猛击了下桌子,后悔莫及,“照姐姐这么说,他……他们很有可能乘独木舟从液池逃出?” 玉蕤瞪大眼睛瞅着弟弟,“你别告诉我说,不知道液池水可通往宫外?” “姐……”楼沾脖子一缩,很怕他姐会揍他。 玉蕤的拳头已扬在半空了,突然又停下来,“我打你有什么用?你若连这都不知道,这兵法可就白读了!” “姐,三弟会尽量弥补的,……这就去皇宫探探底细,”楼沾觉得脸上很臊,抱头就要逃。 “回来!” 玉蕤一声呵斥,“祖父若醒来,何人向他禀报军情?” “呃……我,我等着好了,”楼沾被姐姐训得没了脾气。 “妙妙,你别这样训他。”玉皎护着弟弟,“他毕竟才十三岁,你才半大的孩子,……妙妙,是不是太苛责于他……” “就是,”楼沾嘴一撇,“还是玉皎姐心疼我。” “你可是嫡长子!”玉蕤一点不让,丝毫没给他面子。“甘罗十二岁拜相,曹冲天赋秉异,自小就是神童,十三岁已不小了!” “甘罗十二岁拜相不假,十三岁死于刀下!那曹冲天赋秉异,这也是半路夭亡。”楼沾脖子一哽,抢白道,“姐姐,您这比喻很没有说服力!” “贫嘴!” 凭空被自己弟弟抢白,玉蕤心里有点堵,“我打这个比方说明什么问题?你十三岁已不小了!定国公府的人从来都是靠本事说话。你强硬了,敌人会怕你。你若软弱,人家会拿你当成软柿子捏!祖父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可以看着他奔波劳碌,父亲……已身赴汤鸿蒙,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必须迅速的成长起来!” 玉蕤句句在理,颇有恨铁不成钢。 “妙妙!”说起父亲楼弋,玉皎的眼睛红了。 “姐……”楼沾羞愧得很,楼家的男人,得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姐弟几个人突然都沉默起来,这一年多来,楼府遭遇颇为诡谲,……每一次逢凶化吉,都是靠着众人团结一致,楼家有过人的本事。 “姐,”楼沾沉默片刻,“不知道,我错了,……错在没有想到敌人的狠厉,现在自己的一时疏忽,不可能会使我军陷于被动,……可是,万一,大错已铸成,我们将怎么办?” “别慌,”元宸脸色平静,说得蜻蜓点水般的轻巧,“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知道自己的错,就从错的地方着手吧!” “殿下,”楼沾一愣,“殿下,您不会责怪我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元宸淡然一笑,“错既错了,责怪于你,又有何用啊?我同意你姐姐的说法。少将军从此应该努力向前!” “殿下教训得是!我是楼家的嫡长子,定当时时处处以祖父为榜样!” “沾儿,祖父醒了,听到了你的声音,让你进去说话!” 温思纯的声音,轻柔地从后面传过来。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估计也听到姐弟几个的对话。 聪明如她,没有说任何话,是或者不是,干扰他们姐弟的谈话。 “祖父醒了?” 众人心里皆高兴,跟着楼沾来到了书房。 定国公半倚在床榻前上,柳云亭在一旁,手不停地弄着草药。 楼伯赟目光矍铄,看上去精神很好,“沾儿,你刚才所说的,祖父都听到了。有两件事儿,你必须记清楚。一,你立即回皇城查看一下皇宫内的情况。看看齐王,还有皇上都在不在?” “是!” “其二,若是齐王逃出了皇城,与斐家沆瀣一气,反抗来对抗我们……我楼家军,定然不会心慈手软。”楼伯赟顿一顿,又道,“你回去告诉你二叔,密切注意敌军的动态。” “是,楼沾立即去办!” 楼沾身子笔直,突然成熟了许多。 楼伯赟望着他,欣慰地点点头,“好,你去办吧。注意,要小心谨慎行事!” “嗯,孙儿明白!” 楼沾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出去。 楼沾的身影与父亲有那么几分相像,既有父亲楼弋坚韧挺拔的形象,玉蕤心内一阵触动。 “殿下,接下来还要请殿下的墨宝,”楼伯赟眸光闪亮,笑道,“请殿下执笔写一封讨逆檄文。” “国公,这篇檄文,现在写合适吗?”元宸笑问。 “哦,殿下以为如何?” “元宸以为,现在时机还未到。”元宸玉树临风般站着,呵呵一笑。“元宸以为,再稍微等一段时间,等那些贼子们一个一个都露出来他们的本来面目,……再各个击破。” 楼国公微笑道,“太子殿下考虑得甚为周详,老夫从命便是!” “一切,仰仗国公爷周密计划。” 元宸看,国公爷气色已基本好了。 第211章 正面交锋 果然不出玉蕤所料,齐王等一干人挟持了皇上已经潜逃至城外。 楼沾前来向祖父禀告,极力挺住不绷,嘴角明明是上扬的,表情像要哭出来一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沮丧!” 楼国公刚服完药,身体尚且虚弱,他脸色微变,眼神坚定,“事已至此,楼家军时刻准备,坚壁清野,不可让敌军趁虚而入!” “沾儿领命!” 楼沾退下,楼国公让老奎唤来孙女玉蕤,将消息告知于她。 “近日,敌我双方必定有一场恶战,此一战关系全局。有些事,祖父要拜托你!” 楼国公已准备加入战斗,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祖父命令你,率领暗卫时刻保护太子的安危,不得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另外,祖父要拜托你照看阖府大小,……若战胜归来,祖父再谢你!” “祖父,照看阖府大小,是玉蕤分内之事,无需您说,玉蕤必定倾力而为!”听祖父要亲自督战,玉蕤惊呼道,“您的身子还未完全将养好,最好将养个三五日,……军营里,不是还有二叔和三弟吗?” “你二叔,坚韧有余、霸气不足,沾儿太年轻,……他们,都不够有威信,还不足以统帅楼家军!” 一支军队若没有合格的统帅,就像一盘散沙一般失去了凝聚力,是断难取胜的! 楼国公脸上平静,看不出一丝慌乱,“呵呵,……丫头认为祖父老了,领不动兵、上不去马了?” “孙女不敢!”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奚落祖父! 玉蕤涨红了脸,“祖父有伤未完全治愈,亲自披挂上阵,孙女怕您身体会受损……” “此时,已顾不了许多了,……斐景升盘算多年,暗中招兵买马扩充私兵,又集结了不少地方势力,必须尽快摧毁他的武装,他若再壮大,恐怕日后更难控制!” 楼国公的担忧无不道理。 斐家能在短短几天内集结五六万人于京城,可不是当年小小的团练能办到的,就连一品公卿,也很难办到! 楼国公担心,保不定他还会有别的后手! “祖父身上有伤,孙女怎忍心?” 玉蕤双眉蹙着,祖父毕竟花甲老人,加上还有余毒未清……她怎能放心,让祖父亲自拒敌? “蕤丫头在担心祖父?” 楼国公望着孙女,目光沉稳和煦,“国家有难,匹夫怎可置深度外?……楼家军战无不胜,更需一位能指挥他们的统帅,这支队伍才能发挥其锐气和威力!这支军队是祖父带出来的,只有祖父的号令,兵士们捧若神明般,是言听计从的!祖父不去,哪还有更合适的?” 祖父心意已决,玉蕤心知劝不动,“刀剑无情,战场上,还请祖父多加小心!” 她对祖父的关心是由心而发的,没有半点虚伪和牵强。 楼国公眸中带亮,“丫头,京郊已成战场,熙蕤堂的生意,恐怕会受到些影响,你自己要注意!” 楼国公提醒她,要为自己生意打算。 “谢祖父垂询,蕤儿已经想好了,准备将总坛迁往边境城镇,”昨日,她与柳云亭定下迁去边城,还没来得及说与祖父听,“孙女想,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一来,可与狄戎国直接对接,二来,防患于未然,以备不时之需!” “好,蕤丫头走在前头了!”楼国公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丫头心思机敏,祖父心甚欣慰,……你既想好了,就放手去做吧!” 玉蕤告别祖父,回了熙蕤堂。 战火即将燃起,她有很多事要办。 …… 楼家军驻地,前方指挥大帐。 楼蘅楼沾叔侄二人围坐在一处,与将士们观看敌军的所谓“讨逆袭文”,齐王元蔺成了忠君的好皇子,代替皇上给定国公下战书,指责楼伯赟忘恩负义,不报答君恩,国人皆应声讨…… “满纸荒唐言,尽是胡说八道!”楼沾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惊得桌上的茶杯砰砰跳起。 “乱臣贼子,反而倒打一耙!”楼蘅气得满脸涨红,“我父定国公两朝老臣,忠义之名天下皆知,……岂是这帮贼子能随意抹黑的?” “右将军说得是!”将士们齐声附和,“与斐贼有什么好说的,……招募的不过散兵游勇,咱们带兵过去,冲阵便是!” 众人齐声附和。 城外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传令兵前来禀告,“将军,敌军在阵前叫骂,……逼我们出阵!” “咦?”楼蘅听完,很是惊讶,“我军还没过去,他们却按奈不住了?” “与他们讲什么道理!”楼沾呼地一声站起,“二叔,末将领命,带兵五千前去踏营,请准许!” “好!”楼蘅点头,“准你点五千精兵,速速前去剿灭敌军!” 楼沾领了命,迅速点了兵。 “杀!”一声振聋发聩的厉喝,楼沾从营门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楼沾策马冲入敌阵,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呼呼带响。 这群来犯之敌,乌合之众,却是勇猛顽强,个个不怕死,拼了命地往前冲! 事情,不似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斐景升的蓄意描抹下,楼家军被描成了废太子的帮凶!斐景升有皇帝在手,以齐王为号令,不论出身是否富贵,只要有战功,皆可成为人上人,鼓动士兵们与楼家军抗争。 士兵没有正经活路,来投军不过挣口饭吃,不曾想还能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这样翻身的机会,他们岂会轻易放过? 委实,要想出人头地,哪里有比战场能更快建功立业? 一拨又一拨的人冲上来,又被楼沾一个个挑下马去…… 一刻钟前,楼沾领着士兵刚刚杀退敌人的一次攻击。敌军退下稍微喘息了片刻,再次亮出锋利的獠牙,重新组织起一次新的进攻。 经历一次又一次厮杀,楼沾没有丝毫怯弱,浑身的肃杀之气缭绕。 楼沾迎风而立,铠甲上的殷红血迹已经变成暗红,他青涩略带稚气的脸庞上,有几滴已经干透的血渍,让他看上去冷酷而带着肃杀之气。 第212章 宁死不退 战鼓隆隆响,喊杀声震天动地。 不知击退了敌军的几次进攻,身边的兄弟越战越少。手中的长枪已扎秃了,枪杆也弯了,楼沾扔去长枪,取下手中的佩剑,准备好抵御敌军的再一次进攻。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森寒的武器上,发生凛凛之光,楼沾被剑刃反射的刺目阳光晃了一下,不由得眯起双眸。 突然,耳旁有刺骨的刀风袭来,他下意识朝右侧一闪,右手用力一剑挥去,利刃刺入人体,对方一声闷哼,楼沾抬脚一踹,对方被他踹出去几米远。 “呼……呼……,噗,……” 周围是砍刀抡起的声音,刀刃交接激起的碰触声,人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少将军,敌军数倍于我,而且,一个个都不怕死,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士兵在他身后小声道,“他们诱敌深入,我们中了计,被包围了……留得青山在,不能这样硬拼了!退……退兵吧!” “撤退?!” 楼沾深深吸了一口气。 威赫撤退?出师不利! 自己怎能坠了父亲的名声?父亲为抵抗敌军,命陨于北境,与城池共存亡! 自已生平第一次主动出击,失败而返? 我不要做懦夫! 啊……父亲啊……我向您保证不会给您丢脸……楼家的子孙不是当逃兵……父亲…… 楼沾一柄长剑舞成一团,剑光划过之处,是一条条优美的弧线,所到之处皆是血光,斑斑血迹狼藉片片…… “噗……噗……噗……,”不断有人倒在他的剑下。 他忘记了退兵,忘记了安危,忘记自己身处险境,杀得兴起,杀红了眼,剑刃砍秃了。 浑身血污的他,像是厉鬼,身体遵循者本能,抡起剑一刀刀地砍着。 敌军阵地战车上,站起来,脸色铁地望着包围圈中的楼沾,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楼伯赟! 他眼花了吗? 不,大雍战神垂垂老矣! 这年轻的小子竟有如此神勇? 不,不能让此人活着! 斐景升咬牙切齿的,右手伸出指着楼沾,大声嚷着,“弓箭手,准备!瞄准目标……” 在他下令射击之际,包围圈外围似有松动,西南角方向阵地不稳,似有哀嚎声传来。 “什么情况?” 斐景升一声怒喝,“去,速速探来……” “嗖嗖嗖,……” 斐景升话音未落,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顷刻间,斐军不少人中箭扑地…… “不好,楼家军大队援军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楼家军援军赶到,十几台高大坚固的战车,朝敌军一字排开。 老帅楼伯赟声音威赫,站在高塔上喊话,“斐贼,休得猖狂,有本事冲我楼伯赟来!” “楼……国……公?!” 斐景升一字一字说着的,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事?他,还没死吗?” 楼国公的出现,是那么突然,斐景升的脸都气得白了。 不,吓白了! 没有解药,楼国公却是无恙。 这,太打击人了! 他颤巍巍的,身子有些发飘,既像是有些站不稳。 斐逊上前一把搀扶着,“爹,这怎么回事?楼国公不是中毒了么?……怎还能亲临战场,指挥大军作战?……咱们,是不是搞错了?” 斐逊心里害怕,与楼公爷抗争,自己不是找死吗? “慌……慌什么?” 斐景升伸手拽住栏杆,好不容易稳住,“楼家军是大雍精锐,自然不可小觑,……传我令下去,撤兵!” 斐景升一个“撤”,乌合之众的军队顷刻间调转方位,后营改为前营,前营依然是前营,欻欻,撤得比兔子还快。 天空澄明,风好像都和煦了几分。 “少将军坚持到了最后,没做孬种!真是好样的!” 楼家军众将望着楼沾,既是生出了对一个少年难得的敬意。 楼沾满身血污,望着前来营救他的楼家军,既有有几分恍惚。 方才,他抱定必死的念头,拼了命地搏杀,觉得灵魂都出窍了,……自己没死,既然,等来了援军? 他抬眸,望着指挥塔上白发苍苍的祖父,顿时泪如泉涌……祖父亲自领军前来救他! 楼沾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朝祖父跑过去,噗通一声跪下,“末将楼沾情敌,侥幸冒进,中了敌军伏击,险些酿成大错,请祖父责罚!” “父帅,此事不能怪楼沾!” 楼蘅走上前,“儿子身为中军主将,不能客观判断,对敌军太轻敌,既以为,这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将第一次出击的重担交给楼沾,还没派大将接应,……是儿子的疏忽!” 右将军楼沾勇于承担错误,众人心里暗暗佩服,楼家人敢作敢当的秉性。 “沾儿,你二叔为你担当,本帅就陈他的情,”楼伯赟没有责怪老二,“你也有轻敌冒进的失误,本帅本该责罚你。不过,汝今日阵前临危不乱,抱着与士卒同生死的信念,……种种表现可圈可点。功过相抵,你可服?” “服,末将大大的服气!”楼沾咧嘴直乐,俊颜上笑容扬起,“多谢元帅不治罪!多谢众将士前来营救,我等众人才能从乱军中脱身!”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多功利心,不管多大,在亲人面前都是孩子。 “少将军客气!”众人道。 众人是心悦诚服的。 少将军顽强勇猛,还如此谦逊待人,众人对他的好感和敬重又增加了几分,“能救得少将军,是我等的荣耀!” “多谢,大家伙这……”楼沾挠挠头皮,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 “少将军全身是伤,下去让医官治疗吧!”有两名老将上前,不由分说拉他走。 “没……没事,都是皮外伤,不妨事的!” 楼沾怕祖父说目无军纪,扭头来,征询着祖父老人家的意见。 “皮外伤也不容忽视,去吧!” 楼沾见祖父允许了,这才转过身,随着二位老将离去。 楼国公盯着楼沾离去的背影,心里颇为他高兴。 经过此一役,少将军楼沾的名号响了。他在楼家军将士心里定了形,算是立住了军威! 第213章 画风甚奇妙 战火燃起,京城周边二十里范围成了战场。 支持太子一方的楼家军与支持齐王一方的斐军,两军三两天就会亮出各自的獠牙,大动干戈干一战。 玉蕤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城外旌旗招展的军队、又回望着城中坚守的禁军,心里既有些恍惚。 战争不应是这样的。 将熙蕤堂总坛迁往边境后,玉蕤做好了应对乱局的准备,战火燃起后市集没出现混乱局面,也没有人趁乱打砸抢,干扰百姓生活的局面并未出现。 这一切,归功于京城的十万禁军。 禁军统一指令,将兵力集结在城门内外严防死守,在高高的城墙上抱着弓箭严阵以待,不放任何一方的一兵一卒进城。 城外战鼓隆隆吗、打得热闹,城中百姓依然日出劳作、日落归家,生活起居没受太大影响,百姓对战争的恐慌渐渐变得淡薄。 城外的,打仗、打你的;城里的,该干嘛干嘛,画风甚是奇妙。 禁军统领宁驰一声令下,士兵们高度执行,守护着京城百姓,维持着战火下难得的安宁。京城外十几里地,像是被划出来的一片空地,用于交战双方自行解决问题。 京城内,一切照旧、有条不紊。这,有序的一切,不可能是皇帝的命令,宁驰是自愿自觉在做事。 对城外的战事,他说,谁也不相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人说,他冷血硬心肠,报复斐景升对他那一剑之仇。有人说,皇上不在,禁军成了他的私军,不伺君,不参拜,简直肆意妄为。 对这些评议,宁驰置若罔闻,每日命令军士维护秩序,雷打不动地检查城中路障,有时还安抚难民,分给食物,说他冷血冷心肠也不合理。 他帮斐家吗? 对斐家人不闻不问,既是保持着距离的。 对元宸很谦恭,却不谄媚,有礼有节维持原状。 禁军统领宁驰的威望,在城中百姓心里空前高涨。 虞方一身锦衣,从城外营房顺着此处低矮的城墙,悄悄攀爬而上。 他悄声站立,望见玉蕤的身影,便飞奔而来。 “郡主!”虞方大声道,“郡主您怎么亲自来了?此处风大,也不安全,……您在府里等着就行。” “祖父身体恢复得怎样?”看见虞方,玉蕤紧蹙的眉放松,她迎上前去,“军营里,大伙可还好?” “郡主放心,都好着呢!” 虞方急忙说道,“国公爷还担心府里的安危,担心有人前来闹事,……我说,城内百姓没受太大影响,国公爷还不信呢!” 虞方嘿嘿傻笑着,祖孙俩都关心对方的处境,心境都是一样的。 “咱禁军统领还真是做了善事,百姓们对其赞不绝口!”虞方少不得夸奖一句,“到底做过咱楼家军的先锋官,这境界就是不一样……” “本将是做过楼家军先锋官,但,不能因此就对你楼家军网开一面!” 一个沉稳而冷峭的声音在后面想起,“本将下的禁令,禁止城外军营的人入城,你们真就置若罔闻,真拿本将的话不当回事?” 听到这声音,不用看,玉蕤也知道是谁,她不由紧了紧眉,心道,怎么又触犯了他的禁令? 丫的,是不是太倒霉了? 虞方自然是认得,讨好地说道,“大统领,我是郡主的扈从,只因国公爷身体未复原,送几贴药去军营,……还请大统领见谅?” “不是军营的人?何人为证?” 宁驰领着几名士兵走过来,长身而立,扫了一眼他们主仆,嗤笑道,“若不是军营的人,为何不能从城门正大光明进来?非得从城墙攀爬而上?” 虞方是暗卫,暗卫的身份向来不公开,若公开,此后如何做事?虞方,自然是不能与别个出城的比。 “小的……真是郡主的仆从!”虞方不想得罪这位大统领,“小的,原先一直在外地,最近才跟着郡主的,……因而,许多人并不知……” “许多人不知,就凭你一句,郡主随从,我就能网开一面?”宁驰瞥了玉蕤,“清宁郡主,您说,本将此话对不对?” “大统领这话有趣!” 两次被他撞见,真是晦气!玉蕤心里有些恼,说话就不想让他,“本郡主是定国公府嫡女,也是御封的郡主,我的随从,还能有假?” 她摆明一副本郡主就是有理的样子。 宁驰一噎,“郡主,本将没有别的意思,……并非不相信郡主,而是,有令必行!请郡主多多体谅!” “有令必行?”玉蕤一挑眉,“如何体谅?” “他从城墙外攀爬而上,是禁军士兵亲眼所见,”宁驰伸出二指,指指虞方,“在下,要请这位兄弟跟我们走一趟,协助我们调查。若是无事,自然会放他回来的!” “何为有事,何为无事,还请大统领说清楚,”玉蕤高傲地扬起下颏,“本郡主的人,也不怕你去查,……不过,本郡主心有不爽,……就是不想让你查!” “郡主这样,本将可就难做了!”宁驰知道她是恃宠而骄,没想到,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你难不难做,与本郡主有和关系?”玉蕤护犊子,不想与他扯太久,“我心忧祖父,又见不到他老人家,派随从送几贴药去都不行?很过分?……” “郡主!” 宁驰眉头蹙得更紧了,姑娘今日很不好说话! “你……今日非得如此?” “是!” 她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示弱,“本郡主再说一遍,他是我的随从,……必须时刻跟随左右,尤其两军对阵,……本郡主不能让他跟你走!” “郡主,您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宁驰微微蹙眉,倒是松懈了一步,凑近她耳畔,小声说道,“本将想知道,您为何如此维护他?郡主该知道,我……不会为难你的……您尽管说清楚。” 他,这是明显讨好我么? 难得见他如此和颜悦色,玉蕤一怔。 她顿一顿,走上前,吐气如兰,“虞方,是暗卫……,不能跟你走!” 第214章 解京城危机 “暗卫?” 宁驰如深潭般的墨眸波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瞥了虞方一眼,便没再继续追问。 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郡主早点说,本将岂会诘难于他!” “你……既是不追究了?”玉蕤一愣。 他会这么好心? 玉蕤讶异,这人的态度,为何会与之前判若两人。 “是!” 宁驰再次点头,缓缓地说道,“非常时期,楼家军在城外酣战,郡主独自行事,楼国公照应不到,……郡主,身边确实需要有护卫,方能护地周全,……” 自那个梦魇后,玉蕤被刺扑倒在他怀里……那画面既深深印在他脑海中,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眼前。 画面既是那么真实,宁驰心悸,她的哭声……那么绝望…… “……”玉蕤说不出话来。 他这想做什么?玉蕤被他的话整懵了。 他不追究再好不过, 她懒得分析,这人为何轻易放过。 她妙目一抬,笑吟吟地谢道,“如此,多谢大统领了,……改日,本郡主让虞方登门致谢!” “不必!” 宁驰转过身,瞥了一眼虞方,扔下一句话,“把郡主照顾好!” 他的声音依然清冷,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虞方颇觉莫名,“这……大统领,是何意?” “管他什么意思呢,他不追究,我们也省心,”玉蕤如释重负,望着那人的背影撇撇嘴,“走,咱们回府!” “是,郡主!” 虞方二话没说,跟上玉蕤,两人策马离去。 在另一头城墙下,宁驰费力地解释着,“本将方才追过去看了,……那人不是军营的士卒,是商队的仆役,说是为了赶时间,等不得在城门口排对。商人为了挣点钱,也是很拼的……” “经商的?”禁军卫队卫队长很吃了一惊,“能够从城墙根底下攀爬而上,……可不像一般的保镖,功夫也是上乘的,既然只是商队的仆役?” “嗯!”宁驰神色肃穆,威严地点头,轻描淡写的,“皇商吗,必然是给的钱多,……那些人拿钱办事,遇上这样的东家,自然是很卖力气的!” “大统领说得是!” 守城军官不敢细问了。 他心里却好奇,大统领与哪个商队交好了? “陆副将,大统领这样的做法,很少见!”待宁驰走后,军官悄声问陆明,“难道,是大统领认识的什么人?” “认你个大头鬼!”陆明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大统领铁面无私的,他的话,怎么会有假?……你丫的,好好干活去!” 这没眼力见的家伙,陆明气得直想踹他一脚。 难得将军有偏心的姑娘,是好事! 他可得好好保护这难得的情谊! 陆明远远瞥见了那位郡主,当然知道是谁,不过,大统领为这位郡主通融不下两次了,……这里,恐怕是有点什么。 陆明嘴比较严,有些话,他不会说! …… 楼家军与斐军在城外的战斗继续着,城里的百姓有禁军守护着,也是安心的,对着战斗已经见怪不怪了。 战时难得的和谐,奇迹般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楼家军到底是正规军,训练有素,数月御敌都不在话下,无论多久多难,楼家军士气始终如一,不骄不躁地与斐军周旋。 斐军不一样。 斐军士卒中,散兵游勇多。下层士兵被鼓吹,立功便能翻身,一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崛起了几天。 一旦遇到顽强的敢打硬仗的对手,没人有本事将对手击退,谈不上什么大功劳,更谈不上什么翻身立命。 斐军劣势顿显。 斐军士气低落,一日不如一日,战斗力也大大降低,两军连续作战,斐军渐渐落败,没有任何征兆地溃逃…… 这一退,退出去十数里,斐军分崩离析。 斐景升一见大事不妙,押着皇帝,带着三万余人败走。 定国公指挥军队追赶,斐军的散兵游勇死的死,逃的逃,余青州斐军二万余人逃生。 京城一战,楼家军取得了胜利。 美中不足之处,并未将皇上营救出来,皇上可能被贼子掳去了青州。 斐景升败走,立时解了京城的危机。 楼国公见胜负已定,令楼家军稍歇息,入城与朝堂重臣商议国家大事。 永宁侯谢文昀被斐景升下狱,谢氏一族被抓被囚禁的,都被从大牢中请出来。 谢文昀被囚禁数月,已是面黄肌瘦不成人样。 他从大牢中走出,看到楼国公亲自来迎,上前便拜,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老国公,侄儿以为,见不到您了……” “贤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楼国公上前一把将他搀扶起来,“此时,不能伤心,为了朝堂,还有很多事要做!” “侄儿明白!”永宁候稳稳地点头。 楼国公是武将,永宁候是文臣,江山社稷之要务,当然不可等闲视之! 第二日,一帮老臣重臣集聚一起,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谢文昀一身青色阑衫,精神抖擞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望了他一眼,心照不宣地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楼国公在殿上将斐景升如何心机,设计构陷太子,从太子府出现北境边关军备图,至如何挑拨端木县百姓上访一事。 太子被人设计,暗卫已查明真相,楼国公当着众大臣一一讲来,为元宸平冤。 众臣再无有疑虑,皆对斐景升深恶痛绝。 “国公爷,斐贼如此猖狂,难道放任其逍遥自在?”有人道。 “善恶终有报,定然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楼国宫门神色一凛,“只是,国不可无君,……皇上被贼子掳走,恐其用皇上要挟,挟天子以令诸侯,诸公,……可有计策?” “扶太子登基,断斐贼的妄念!”谢文昀道,“国公爷,到了大雍朝生死存亡之际,我等必须立正君,行国策!” “嗯,有道理!”老国公频频颔首,“不如,我等一齐去恳求太子殿下,……请殿下以国家为重,立即登基,号令三军及天下人一齐讨伐逆贼!” “楼国公所言极是!”谢文昀道,“应立即进言殿下以国家为重,登基,号令三军及天下人一齐讨伐逆贼!” 大臣们见国公点头,唯恐落后,齐齐说道,“为了江山社稷,不能再等了!召集众臣参拜太子元宸,不能让贼人咋装空子!” 第215章 会寒了他的心 众大臣集结在一处,声势浩大来到太子府,请求元宸临朝称帝,高举讨逆旗帜,号令天下人讨伐。 “不可!” 元宸眸色一沉,断然拒绝,“讨逆,是必须的,但,父皇尚在,本宫不能不孝!贼子操控了父皇,本宫应想办法搭救!尔等既不顾父皇安危,……如此行事,与那犯上作乱的贼子何异?” 皇帝被斐贼控制,若没了利用价值,性命可能堪忧,元宸不愿这样做。 “殿下,斐贼拥兵自重,皇上被其要挟,挟天子以令诸侯,”永宁侯谢文昀道,“他有皇上在,若天下人皆听其号令,我等行事会很艰难!” “侯爷乃元宸亲舅父,父皇与母妃遭难,舅父不思如何营救,却鼓动元宸做那不堪之事!舅父,您的心就不痛?” 元宸挺身而立,言辞激烈,不同意临朝称帝。 谢文昀脸上一尬,“殿下……” 自北境边关军备图出现在太子府,元宸被皇帝禁足在东宫,太子被诬陷,虽说是被人挑拨,但皇帝可没容情将元宸圈禁月余。 皇帝,未见对元宸法外开恩,众人以为,元宸必定心里不忿,至少,该是恼怒的,……如今观察他,十分恭敬,未见悲愤之色,众人更是臣服。 “殿下一颗赤子之心,老臣惭愧!” 楼伯赟捋捋胡须,拱手道,“殿下不称帝,是介意皇上。殿下对皇上的孺慕之情,老臣心甚欣慰,……如此,老臣赞许,依殿下便是!不知在座的诸位,是何意思?” 楼伯赟转过头,望着同来的大臣重臣。 “臣等附议,……但,请殿下以大局为重,该为朝堂效力了!”众人苦口婆心, “好,本宫应许了,答应国公爷!答应众位卿家!”元宸欣然应许。 元宸不称帝,摄政监国。 太子监国立威,第一桩,便是革去宁驰的禁军统领。 元宸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有人道,“这几个月来,禁军在大统领带领下,保护京城百姓不受战火的干扰,……尤其,楼家军与斐军对峙的战役,禁军每日守在城门口,硬是没放进城一兵一卒,京城的百姓对大统领都是感恩的!” “京城的百姓对大统领感恩?”元宸嗤笑道,“他所得皆赖以皇恩,……食君禄,忠君事,分内的事罢了!尔等这样说,他心思颇深,可得罪加一等了!” “陛下,……这样说,……不太公平吧!” “公平?……本宫也想知道,斐贼挟持父皇,公平吗?宁驰一副忠厚模样,谁知道心地到底怎样?”元宸语气坚决,丝毫不容情,“禁军统领掌握皇城安危,万一,他阵前反戈,……谁与本宫说什么公平?” 谢文昀为宁驰抱不平,“殿下,如此处分他,怕是会寒了他的心!” “舅父,同情他?” 元宸眸中一寒,冷冷地说道, “他,说过效忠于我!到底是斐贼养大的,孺慕之情不可忽视!你忘了,……那日,太子府被围堵,他本是来解围的,可一见到斐景升,他什么都忘了,被人一剑刺中前胸,他有反抗吗?说不好哪天,斐景升会返回,禁军十万人在他手中,舅父就能担保,哪天他不会将刀剑架在我等脖颈上?” 这话,不如道理。 “这?……”谢文昀真不敢说。 听说,这位大统领不是斐景升亲生的,……但,斐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他怎可能忘记? 斐景升曾经极欣赏他。 保不定,父子二人重修于好。 他手里有十万禁军,父子二人里应外合,……京师岂不是重现动荡不宁中? 想到这,谢文昀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元宸见永宁侯沉默,便将目光投向楼公爷,笑道,“老国公,您年纪最大,又见多识广,您看,本宫说得可对?” 楼公爷的话,是举足轻重的。他说话的分量,别人没法比。况且,宁驰建立功勋,就是在楼家军。 众人屏住呼吸,支起耳朵来仔细倾听。 楼国公一直低眸,脸色平静如常。太子这样一问,他不得不说了。 楼国公抬眸,望一眼在座的重臣,“殿下,老臣附议!” “国公爷,此话当真?”元宸眼眸一亮。 “自然!”楼国公毫不犹豫地点头,“君子行事,不由有愧于人,确是不假,……但,殿下是天之骄子,殿下该断就断!” “好!” 元宸轻轻抚掌,笑道,“有国公爷此话,本公有何惧?” “传令,宣禁军统领上殿!” 不过一刻钟,禁军统领宁驰得了诏令,雄心勃勃地走上殿。 金殿上君臣的决议,宁驰一点都不知道。 见到太子,宁驰跪拜,“微臣宁驰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平身!” 元宸拂拂衣袖,笑道,“大统领守城有功,甚是操劳,本宫心甚不安。本宫决议,宁驰交出禁军授印,歇息一段时间吧!” “交……交出授印?” 听说哪位大臣休沐时,要交出信印的。 太子殿下,不相信他! 宁驰眸色一变,脸上瞬间沁寒,冰凉刺骨几乎能冻死人。 “殿下,您说过,会永远相信我,……殿下说过的话,如雷贯耳,还在我的耳旁环绕。”宁驰唇色发白,喃喃细语,“这才过了多久?就推翻之前的话吗?” “……”元宸低眸,不敢对视他的眼光。 “宁驰!” 谢文昀眉头一皱,殿下万金之躯,岂能被臣子逼迫? “斐贼与你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谢文昀振振有词,“他有恩于你,可知要适当避嫌?” “斐景升与我,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宁驰薄唇咬出牙印,恨恨地说道,“誓必要找到他,为我宁家百多口人报仇!” “报仇?!……你,不过说一说吧,”金銮殿上,有人小声道,“他对你有教养之恩,你怎可能下得去手?” “殿下,别人不信我您不信我吗?”宁驰双眸如火,直直瞪着他,“您说过。不论什么时候都会信赖我,会一直支持我……” 第216章 是忌惮微臣 “大统领!” 太子元宸双眉紧蹙,眸中呈现凌厉之色,“本宫不是不信你,……可,你与斐家的关系特殊,不得不让人忌惮!” “还是不信?”宁驰叹息一声,“殿下不是忌惮微臣,殿下是担心,若有一日,十万禁军不服殿下管束,……” “宁驰!”元宸大喝一声,“你不服本宫的做法,心里是有怨犹的吧!” “禁军,是皇城的禁军,……做一日大统领,便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不做这大统领,便无需管这些了,与服不服气有甚关系?” 宁驰双手长揖至于前,“殿下放心,臣会交出禁军授印,……殿下明日差遣人前来接手便可!” “你,且先歇歇,”元宸见他站起,又道,“本宫会酌情,重新给你安排差事的!” “多谢殿下!” 元宸墨眸一闪,自嘲地说道,“臣曾是文韫诗会诗文卷魁首,却没能达到任何一处衙门重用!不,不能说重用,是,没有衙门收我!原因,都是斐景升各种阻挠,……某,与斐景升,会有多大情分? 某被逼无奈,只能走武科,凭本事上擂台赢得武官职务,……后,上北疆战役,立得军功,陛下提拔,才做得这禁军统领的!某坦坦荡荡,心里没鬼,却无人敢相信我?……哈哈哈,宁某,还要什么劳什子差事?……殿下,臣告退!” 深深浅浅的话语,道出了他心里的无奈与辛酸,……也许,他真是心灰意冷了? 一股悲怆涌上来,众人觉得心里堵得慌…… “好……”元宸张张嘴,既没有再说什么。 望着他孤独凄冷地走出大殿,元宸心里很不忍,很想冲过去与他说个清楚明白。 元宸双手握成拳,又慢慢展开,心里的波澜慢慢平静…… 宁驰从金鸾殿回到禁军大帐,取出大统领授印挂于堂前,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并没有遇到一个士兵。 宁驰也没多想,跨上马回到府中,命令暗卫去给母亲姜氏送信,黄昏时分,宁驰来接母亲一起出城。 安排好诸多琐事,宁驰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一口。 听得耳畔有人道,“这样的便宜行事,可不像大统领,……你这捉急忙慌的,是要去哪?” 宁驰寻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卢绍礼。 “卢侍郎不在太子跟前献殷勤,跑我这干嘛?”宁驰嗤笑道,“我这倒霉的,连着禁军统领都保不住,却是没啥好处给你,……别烦我,滚蛋!” “嗤,怎么看着你,怎么都不像倒霉的样!” 卢绍礼上上下下打量着,不停地摇晃着头,“你不对劲!方才,你在大殿上说了一大车轱辘话,早就传播开了!这,太不宁驰了!你心里有事,从不轻易表露出来,越有难宁愿自己扛着,不会像个怨妇般与人叨叨,……啧啧啧,你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絮叨,外加嘴碎的!” “滚!” 宁驰瞪着他,怒目而视,“本将心里烦得很,没工夫搭理你!” “没事,你干你的,发你的,”卢绍礼难得的好脾气,“我就坐在这,静静地看着你就好!” “要你看!” 宁驰狠狠剜了他一眼,“一五大三粗的男人,谁稀罕?!我劝你,离得远远的,……哪里凉快,就去哪!” “唉,怎么办?”卢绍礼眉头一扬,既是丝毫不生气,“我呀,就相中你的卧房,这……这,都凉快!” 宁驰一噎。 这人今儿咋的,像块牛皮糖般,粘上了,甩了甩不掉了。 “你,有话说话,来这找本大爷,到底何事?”宁驰盯着卢绍礼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有啥阴谋阳谋的,通通说出来!” “本人一介文弱书生,我能说出啥阴谋阳谋的?”卢绍礼指指他胸口,嬉笑道,“该不会是你这有啥?” “这,能有啥?” 宁驰很不乐意,抬手一扬,打掉了卢绍礼的爪子,“不说拉倒,本公子该歇下了!” “哎,你咋这样?” 卢绍礼没好气地呼出一口气,“白掌柜让我来问你,你借的欠下的一万两黄金,啥时候还呢?” “黄……黄金?” 宁驰一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还了吗?”宁驰笑得有些促狭,“没用上一万两,……其中五千多两,都还给柜上的老爷!” “真的,假的?” 卢绍礼笑得肆无忌惮,“堂堂禁军统领,好没有国公府小姐通透,……区区几千两而已,……是不是,最后都不了了之?” “你……不过区区几千两,公子,您已不是大统领了……您借的这些银两,还能还吗?哎呦呦,委实让人不放心!” 可伶卢绍礼一把年纪,讨了债,都没法理直气壮。 “你,想干嘛?”宁驰掸掸衣袖,“几个破钱,翠鎏居又不是没有,着什么急!” “借钱的,真是大爷!”卢绍礼恨恨的,却不想放过他,“你……你跟我去一趟白府,白掌柜想见你!” “白掌柜……见我?”宁驰摇头,“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直说!” “你,与太子元宸,是不是密谋了啥?” 卢绍礼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睛都不敢眨,……宁驰不可能与斐贼会有什么的。他总觉得,太子是有意这样做,让宁驰为难,还是这么直接,也不避人! 按理说,太子元宸与宁驰没有冲突,一人,对另一人还惺惺相惜的、没道理这样做! “你太闲了,还是怎么的?”宁驰冷哼道,“今天就是与我不对付来的?……没关系,来吧,不差你这了!” “哎,不是那意思,……你心里有火,别冲我发!有本事,冲太子殿下撒气!”卢绍礼寸步不让,“你吧,心里一定有事!不然,禁军在手里,干嘛要让出来?” “禁军!是某个人的吗?” 宁驰瞥他一眼,直觉他太闲,“殿下性子温吞犹豫寡断,缺乏帝王霸气与魄力,太子是储君,不能失了锐气!” 第217章 听我说几句话 “你话里有话,” 卢绍礼更坚定了之前心里所想,“这一步,实在是成全了太子。” 城防营属齐王管辖,并入了斐军与楼家军作战,损兵折将所剩寥寥。各地勤王之师迟迟未到,多半是隔岸观火,要看无兵无权的元宸怎么玩吧。 元宸公开撤销禁军统领,堂而皇之地收回禁军,只要有军队在手,元宸才像是有能力与斐景升抗衡的。 话语权都是那些有实力的人掌握的,能掌控足够数量的军队,就是实力最好的证明。 太子撤销禁军统领,将权利收归于已手,是他有能力有魄力的绝好的证明。 “卢先生酸什么,”宁驰唇角上勾,淡然一笑,“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卢绍礼没有否认,“留下来,等着太子安排去哪个衙门?” “卢先生真是为太子打算?”宁驰目光中尽是嘲讽,“怕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话不能乱说!”卢绍礼一唬,“为别个听了去,要死人的!” “放心,我这没外人!”宁驰晒笑,“我接近太子,一开始就抱着目的的,还以为是为了太子,但现在看,并非如此。我很好奇,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啥?” “为你!”卢绍礼一本正经的。 “为……为我?” 宁驰颇为促狭,实在笑不起来,“姓卢的,好好说话!你我并非生死之交,你这样的说话,不怕闪了舌头?” “若不是我在太子殿下面前极力推荐你,你现在还在城防营,又怎样能到禁军?”卢绍礼施施然坐下,“做这些为你,确实与你无关……是受人所托!“ “何人?” “白川掌柜!” “白掌柜?” 宁驰一愣,他不是很烦我总去蹭吃喝借钱? 刀子嘴豆腐心,难道另有隐情? “宁家曾有恩于他,……他做得够多够好了,何必?……”何必如此执拗非要替死去的旧主做些超乎寻常的举动?这话,宁驰犹豫着,不知当不当讲。 “我来,是受白掌柜所托,请您去一趟翠鎏居!”卢绍礼不亢不卑,丝毫不退让。 “好好,我去!”他这样不达目的不罢手,宁驰是服气了。 两人上了马,来到翠鎏居。 白川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饕餮面具后的他,看不出表情。 “来了?”面具后的白川微微仰头,率先与他打了个招呼。 这已是破天荒了。 他,果然是在等宁驰。 “白掌柜急急地将我找来,是有事?”宁驰眸色沁寒,脸上瘟色明显。 他不喜欢这样被逼着做事。 “你,真打算离开禁军?” “嗯,”宁驰倨傲地点点头,“太子殿下下旨,不走,难道要赖那不动?” “哦,你说得有道理,……之后有何打算啊?” “到处走走看看吧,”宁驰笑一笑,“有时间啦,可以游历了,将各国都游历一遍,……难得呢!” “带了一阵兵,习惯了马上征战的日子,换做别处会习惯?”白川却不与他争辩,叹息一声,“白某真是失败,……原以为我俩交往至深,至少会对我推心置腹聊一聊,……实在没想到您这样敷衍我!” “哪……哪里?”宁驰多少也要争辩一下。 “呵呵,……年轻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卸任禁军统领的职务,随后,会前往青州去找斐晋升吧!” 他既能猜到他将要做的事,将他的行踪摸得透透的。 “白掌柜?!” 宁驰瞪大眼睛望着白川,然后,又瞪大眼睛望着卢绍礼。 卢绍礼怂怂肩,既是见怪不怪的。 卢绍礼喜盈盈的。“我先下去,你们俩慢慢聊。” 待卢绍礼下去,宁驰眸色一变,望着白川。 “年轻人,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 白川不急也不恼,“你如今没有禁军在手,手里没什么有价值的筹码,……斐景升为何要用你?就凭你长得帅,他会网开一面?……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情谊,他不忍心看你受屈?” 这,显然都不存在。 白川声音陡然提高,“那你投奔他去,不得有个见面?” “见面礼?” 宁驰一挑眉,“白掌柜说府见面礼,难道是指什么金银珠宝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行!礼多人不怪……,这些,当然是要带一点,但是还不够啊!” “白展柜的意思?”宁驰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你去投奔他,手里得有百十来号人吧?他们为你做事,为你效力,为你鞍前马后,……你得让斐景升看看,虽然不是将军统领了,你的威赫仍在!” 白川说得慢调私理,“不是光杆一人,你手中还有人,斐景升才能对你另眼相看!不然,那只老狐狸为何用你?再说,不为别的,没人照顾你,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白川在担心他? “事先,我已派几名暗卫混入他军队中。”宁驰抬眸,不以为意,“有他们在,方能万无一失!” “你好歹也做了10万禁军的首领,手下就没有别的人?……你还真一个不落的,将禁军的人都归还给了殿下?”白川摇头道,“你倒挺为别人着想。你要想到,一个人是很难独立成事的!” “斐军里,有我的人!” “那哪里能够?” 白川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安排了二百余人,走的时候都带上!我们生意人,做生意安全为第一位。所以,也要有押镖的镖师,暗卫兵勇,……那些人不下几百。我分一部分人你带,这些人身手敏捷,武功了得。无论是撑门面也好好,你是必须要有随从的,不然,你过去,跟人家投诚?” 宁驰眸色渐渐变得深邃,这位掌柜此时之举,实为雪中送炭! 两军争战,兵力已损耗亏损严重,此去青州,胜负难料。 博取斐景升的信任,他手上确实需要有些东西。 “为何不说话?”白川瞥他一眼,“嫌弃我给你送的?” “不,白先生所做的一切,令我惊喜连连,我会一直谨记在心!!” 第218章 一码归一码 宁驰交出了统领授印,禁军统领由宁驰变为元宸。 玉蕤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三天后。 “太子知道军队的重要性,将禁军兵权揽住,”有人在一旁议论,“原大统领斐驰可就冤,因为有那样的父亲而遭殃!” “谁说不是呢?兵乱时,双方在城外开战,大统领护着百姓,……” 楼玉蕤巡查完分店,骑上马到市集,便下马来走走。 她经常到市集来走走,一面了解京城最近的流行趋势,一面了解普通百姓的喜好,做好商铺货物的供销调整。 她清楚听到,宁驰离开了禁军? 因贼子父亲,受到牵连? 这,哪跟哪呢? 她记恨他,却看不得人受冤屈! 一码归一码,公平总是要讲! 玉蕤骑上马,便朝太子府而来。 府中守卫见到她与太子妃神似的脸,连忙将她请了进去。 大家都知,太子妃的姊妹是个厉害人物,一般人等不要惹! 走回廊,穿庭院,过宫殿,玉蕤来到内院。 一见到玉皎,她劈头盖脸就问,“姐姐,听说太子殿下撤了宁驰禁军统领一职?这,为何?” “区区禁军统领而已,郡主为何管那劳什子事?”玉皎憋住不笑,偏偏还要打趣她,“宁驰不知死活,不管不顾的人,妙妙怎提起他来?” “我……外命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沸沸扬扬的,殿下这道指令,……不该,不该如此对他!” 她声音有些暗哑,手在微微发抖。 “妙妙,你很担心他?”玉皎小心翼翼地问,“这,不过是殿下的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玉蕤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京城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比谁都看得清,禁军在战斗时,如何保护他们的。这,都是宁驰的功劳!你们,应该比谁都明白!” “明白?……明白啥?”玉皎眨眨眼,“姊妹嘴里从没说过他的好,现在,又来指责……,这,就叫人很难明白!” 玉蕤一噎。 太子府前的那次争端,玉蕤不顾危险冒死救走宁驰,传得是沸沸扬扬,……有人说,玉蕤心仪禁军统领;有人说,楼府姑娘与宁驰绝配! 玉蕤全都矢口否认! 玉皎质问她,为何要救他? 玉蕤是这样答的:我原不想救他,他若是死了,禁军就会乱,岂不是群龙无首?太子府前流血太多,不吉利的,我不得不如此行事…… 心里明明担心他,她嘴上却是矢口否认! “妹妹不是说他,一无是处?” 玉皎吸吸鼻子,颇是为难,“殿下是出于京城防务考虑,不得不夺了他的兵权,……这也是为了京城百姓,妹妹为何又来指责殿下?” “皎皎,”玉蕤脸色很难看,眼睛里是焦虑的,“你……你们也不能偏听偏信,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啧啧啧,瞧你这一张利嘴,……说他不好的,是你,如今怎么反倒怨恨我了?” 玉皎捏着丝帕,皓腕一翻抚额道,“哎呦,不信你说的,还能信旁人说道的?……早知道姊妹你说的全是反话,我不会让殿下这样做的!” “你?……哎!” 玉蕤摇摇头,扼腕叹息,“其实……宁驰这人吧,本质不坏,……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可惜了……” “唉,既是冤枉了人家!” 玉皎学着她的语调,“他在京城无法安身,只能追去青州了……想起,那晚,斐景升拿剑砍中他……我,就不寒而栗!” “他去青州了?……青州是斐景升的老窝,他……不是去送死吗?” 玉蕤娥眉紧锁,心忽一下往上,又碰一声往下,像是钟摆一样没了宁静,“他在青州……不知咋样了?” “郡主在担心他?” 太子元宸的声音。 玉蕤抬眸,咬牙切齿的,眼里有一股怒火,“殿下,你是何意?” “原来郡主心里担忧他的,”元宸脸色平静,眼里有一丝狡黠的笑容。“我就说嘛,郡主不顾一切救下他,怎可能会对他心生不满?” “殿下……”玉蕤恨恨的眼神,在她看来,元宸脸上有幸灾乐祸的笑。 “嘿嘿,……郡主真是爱憎分明啊!”元宸嘿嘿一笑,“你若是觉得心里不落忍,不如去青州瞧瞧他!” “殿下……”玉蕤脸色不好了。 “殿下,别逗她了!”眼见姊妹的脸色越来越暗沉,玉皎忍不住打断,“妙妙,刚才是试探你的,这里边有事,听殿下跟你说!” “你……你们?!” 玉蕤顿时火大了。 “清宁郡主,”太子元宸离座,双手做郑重的长揖礼,“宁驰,是自请离去的……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回到青州便宜行事,本宫与他故意弄了这么一出!” “你……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玉蕤瞪着他,又望一眼玉皎,“皎皎,你也骗我?” 温柔可亲的玉皎从不骗人,八成是被这位太子殿下带坏的! “殿下,我本不应计较的,”玉蕤心里的火怎么也藏不住,“宁驰坏心眼也就算了!你,和着玉皎一起骗我!” “妙妙,没有,没有,……绝不是故意的。”见她如此神态,玉皎心里有些慌,“宁驰主动提出来的,他还嘱咐,不让告诉你!” “他……他主动提出来的?” 玉蕤愕然。 他主动提出来去青州送死? 这人,是咋想的? 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简直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郡主,本宫有个请求,”元宸脸色肃穆,“能不能借着您商队,去青州探望一下,看看他现在到底咋样?” “有啥好探望的?”玉蕤白他一眼,“他不是厉害、能耐吗?……能文能武,在青州必定如鱼得水,何须你们替他操心!” “妙妙,不说气话!”玉皎道,“他孤军深入,小心翼翼与人周旋,殿下,委实放心不下!” “有啥好不放心的?他自找的!” 这一句话,能呛死人。 玉皎叹气,这个妹妹啥时走出固执的偏见,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吧。 第219章 他不来,我去 月黑风高,城墙上出现一道迅疾如风的黑影。 那黑影身形一晃,从墙头跳下,稳稳落在地面。 黑衣人稍顿了顿,侧耳倾听,见四周悄无声息,确信没有人,黑衣人重又飞奔起来。 他衣袂上下翻飞,衣角卷起几片落叶,落叶卷起浮尘,轻轻荡起,又重重落下。 黑衣人奔跑如风,蹩进一纵深胡同,在一宅院前停下来。 他左右张望片刻,确定周遭无可疑之人,伸手扣动木门上的门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的声音在空荡的夜里响起,沉闷而寂寥。 突然,听得“吱呀”一声响,有人从里打开了大门。 黑衣人闪身进入院内。 “来了?”昏暗中,一声低沉轻柔的声音传来。 “嗯!”黑衣人点头。 “你不是宁驰!” 寒光一闪,长剑直抵黑衣人咽喉,“说!到底何人?来此,意欲何为?” 两旁有人上前,摘下黑衣人的面罩——一张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一双黑眸炯炯,既是毫不畏惧。 “无墨?!” 被唤作无墨的黑衣人身子一震,‘无墨’这名字,没几人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晓的? 黑衣人警觉地问,“尊驾是何人?” “无墨,你不记得我了?” 一阵香风袭来,无墨听到衣裙摆动的细碎脚步声,对方越来越近,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张皎洁的面庞,一双凤目如炬,炯炯有神。 “楼……楼姑娘?”无墨惊呼,“姑娘,怎会来了青州?”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公府小姐,清宁郡主楼玉蕤。 玉蕤环视一圈,盯着无墨,“就你自己来了?……宁驰,他怎么没来?” “姑奶奶,这是是青州,到处是斐军,多危险,我家公子什么身份?怎可能轻易来这?”无墨瞥她一眼,“姑娘不辞辛苦来到这,该不是担心我家公子,不放心,奔公子来的?” “呸!” 玉蕤脸色立变,“他是死是活,关本姑娘什么事?……本姑娘是商人,在商言商,到这来,自然为生意来的!” “呃……,姑娘为生意来的……” 不为我家公子,那还急着要见?无墨脑袋发木,不能、也不会想了。 这里是郑国公的地盘,他是你祖父定国公的死对头,到死对头这来搞生意? 心真大! “本姑娘不仅是大雍的商人,还是狄戎国驻大雍的总代理,”玉蕤瞥他一眼,很不以为意,“为了寻到好的货源,自然是要四处走动的。当然,顺便,也做点别的事。” 顺便……别的?…… 无墨不敢接话,怕自己说错,惹到这位姑奶奶。他瞪着眼睛望着玉蕤,小心翼翼地问,“别的事?……请恕小的笨拙,不知姑娘指的啥?” “笨!”顾阿蛮看不上眼,急急吼道,“我家姑娘帮太子殿下忙,问候宁驰公子一二!” “哦,懂了!” 无墨点头,拱手道,“在下代公子谢过姑娘,……您的问候,我这就回去转告我家公子!” 无墨说完,就要走。 “等等!” 话还没说,这小厮就要走,玉蕤急了,“宁驰为何不来?斐景升老贼为难他了?……他,他现在没自由,不能随意行动吗?”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还说不关心人死活? 无墨心里暗喜,脸上无动于色,“公子接到信报,……说,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无关紧要的人,他就不见了,故而,让小的来一趟。姑娘若有什么物件,可交给在下,在下,一并带回交给公子!” “嗯,” 楼玉蕤一噎。 宁驰这个属下,说话是滴水不露,看不出什么来。 宁驰如此谨慎,是不是有危险? 他那人有事都是自己扛着,不会让人知晓,更不会让属下乱说。 无墨的嘴里,是打听不到什么的,玉蕤微微蹙眉,“本姑娘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信件,……但,不能转交,必须他亲自来取!” “就这?” 无墨想,这种不痛不痒的关怀,对公子啥好处没有,那信件被人发现,搞不好会成为通敌的证据。 以公子的谨慎,是不会来取这样一封信的! “信件,还请姑娘带回!” 无墨撇撇嘴,“斐家的人盯着,公子不见任何人,才能获得信任,所以,不见为妙!” 无墨说完,趁着夜色,闪身窜出院子,沿墙边快速走,并迅速窜上墙,跨上马离去、 玉蕤站在窗前,听到“嘚嘚”的马蹄声愈走愈远,她的心思也跟着走远…… 四周一片静寂……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别的声响。 “姑娘,该怎么办?”顾阿蛮跟着玉蕤来的,看到一下人这么拽,她心里很气,恨不得上前去将他捉回来。 “他不来,我可以去呀!” 我,来都来了,怎可能不见一面走啊? 玉蕤心里不服。 她闪身来到院内,跨上马朝前走。 “姑娘,等等我!” 顾阿蛮怕她有事,紧紧跟在后面。 约莫骑行了一刻钟,快到斐家别院了,玉蕤这才下马,飞快走几步“嗖”地窜上了墙,像只壁虎一样吸附在墙上往上爬,爬到顶翻身而上,在屋顶跑了一阵,在一处深墙下停下来。 根据情报,宁驰来到青州,就在这处别院住下来,每天深居简出,外人难得看到他。 她屏住呼吸,探出半个头去,从上俯瞰院内,…… 小院环境优雅,小桥流水潺潺,一片青翠的竹林掩墙,假山奇石像模像样的,风格脱俗。 好一处雅致的院子! 玉蕤纵起,轻轻一跳,稳稳地落地,摸黑装进假山后,往前跑进了堂屋内。 堂屋前面有一处硕大的帷幕,看不到背后的情景。 突然,从帷幕后传来有脚步声。 一暗影印在帷幕上,有人正往这边来,慢慢朝她走来,每走一步,力道十足,浑身带着煞气。屋内的光线晦暗,看不清那张脸长得啥模样。 玉蕤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站着,隐隐感觉,对方走路带来的阵阵劲风,他体内逼迫来的雄浑精纯的内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咚咚直跳,她感觉,心要蹦出来了。 第220章 她,被他气走了 帷幕后走出来一人,他身着青珀色常服,依稀冷清的脸,脸上神态极寒冷,同样冷漠深邃的眸子。 宁驰!! 玉蕤的心噗通乱跳,一时愣神,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怎会在这?” “元宸派你来这?”他要紧牙关,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不知是因元宸派她来青州,还是,她找到这一处不高兴,玉蕤看不出 看来,他还没见到无墨。 “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一张嘴,就是与他针锋相对。 “的确,堂堂清宁郡主,想干嘛干嘛,我真管不着。” 宁驰眸色渐深,捏着她的下颏,“我很好奇,郡主只身一人,到我这里来做甚?” “……”玉蕤语塞,尬笑着,正要答话。 “难不成郡主春闺寂寞,想起我来……?”他轻轻一揽,将她拥入怀,“本少爷闲得很,正好也寂寞,不如就凑合……” “呸!” 玉蕤往下一蹲,机灵地从他臂弯里钻出,骂道,“你想得美!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不是啊,那是本少爷想入非非了?”宁驰抬眸,斜睨道,“那你呆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滚!” “宁驰,太子殿下拜托……” “拜托你,本少爷在等姑娘,没心情听你说别个,”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摸索着她的脸庞,“郡主的肌肤似雪,凝白如玉,……要是被别人看到,是有危险的。” 玉蕤一愣,“是有人要挟你吗?” 看不得他受人要挟,姑娘的英雄气概来了。“谁那么不知好歹,本姑娘护着你!” “你?……护着我?”宁驰眸色一变,唇角弯起,露出邪魅的笑。 笑并没有停歇,竟是越笑越欢,笑得活色生香。 “姑娘家家的,……我怕你会不好意思。”他收敛了笑容,意味深长道,“郡主,现在走还来得及。” “没事!你既有危险,我躲在帷幕后。”玉蕤双手叉腰,指一指后面。“让他们为难你,我可以帮你挡一阵子。” “你确定?” 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这种事情,郡主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没事!” 她拍拍他的肩,大有罩他的意思。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宁驰眸光一闪,“来了,你,确定留下?” “嗯,我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哦,”他挑眉道,“那,你可要藏好了!” 玉蕤点头,快步走到帷幕后。 门廊处,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奴婢折柳参见公子!” “你来了?” 宁驰的声音。 他那声音里既带着欢喜与雀跃的,玉蕤听到,心里不由一紧。 “公子,您要替折柳赎身?”她声音里满是欢喜。 折柳? 柳下惠坐怀不乱,他呢,怕不是要折在这? 他很在意这姑娘? 玉蕤明白过来,他说的,‘这种事情,郡主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王八蛋! 我巴巴地担心着你,你却是个风流鬼! 玉蕤心里骂道。 “柳儿高兴就好!柳儿高兴,我就高兴,柳儿欢喜,我也喜欢。”见美人感动如此,宁驰深情款款望她,“你若对我有心,我去找春香楼的妈妈谈谈?” “这?……” 折柳眉目含情,莺声婉转,“驰郎真拿定主意,真要替我赎身?” 这一句“驰郎”,只怕他骨头都要酥了!躲在帷幕后的玉蕤,心里是恨恨的。 他点头,施施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从那日天香楼遇到你,我便知道,折柳姑娘人长得漂亮,为人处世与别人也不同,……” 宁驰说起情话来,不比风流郎逊色。 玉蕤头皮一麻,鸡皮疙瘩落一地…… 她离得远,又不便发作,只能尴尬地站着…… 折柳低眸,认真听着。 见她不说话,宁驰又道,“第一次见到你,心里可伶你……可伶你一身傲骨,小小年纪落在勾栏瓦肆之地,明珠投案,可惜可叹!我拼了力也要帮你,帮你脱离是非之地,……“ “驰郎一腔肺腑,折柳愧不敢当!” 折柳抬眸,眼睛脉脉含情,“妾到天香楼时日不长,被捧为头牌……他们还算善待我,我若走,怕他们不依的,会想方设法阻挠;……” “不怕!” 宁驰道:“他们之所以会阻挠,是没挣到多少钱,……付给他们足够可观的银两,那些人怎会死揪住不放?” “驰郎……”折柳姑娘眼波婉转,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噙着泪,“驰郎如此待我,是折柳之福,……可折柳害怕,他们不放,甚至,会抬高价格。” “他们敢?……”宁驰冷哼一声,显然没把人放在眼里;“你不用怕!本少爷是什么人?谁那么不开眼,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谢驰郎!”折柳眼里又是钦佩,又是无尽感动,“今日,方知驰郎待我情深意重……” 宁驰挥挥手打断她的话,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折柳姑娘有一双巧手,怪会抚琴弄曲,今日,可否有幸再听一曲‘凤求凰’?” “驰郎既也喜欢凤求凰?”折柳心喜,“驰郎稍等,我去取琴来!” “好!”宁驰颔首。 折柳告一声‘诺’,慢慢退了下去。 宁驰转身,朝帷幕望去……那后面空荡荡的。 她,已经走了! 她,该是被他气走的。 她的心意,他怎会不懂? 只是,这里太危险,不能让她留在这。 “主子,郡主好不容易来到青州,您好歹,与她好好说说话,” 无墨从外面进来,嘟囔道,“小的看见,郡主是抹着眼泪离开的……清宁郡主,谁敢给她气受?能气她的,也就是爷您!” 无墨怕郡主出事,跟在后面一路护着,直到她的人跟上来,无墨才回来。 “今天,你话有点多!” 宁驰训斥道,“这么闲吗?去,帮折柳姑娘搬琴来!” “爷,真要给这折柳姑娘赎身?”无墨脸一垮,“您故意这样做,郡主对你误会可就大了!以后,您要怎样解释呢?” “误会?……”宁驰墨眸凝起,缓缓地说道,“只有离开这,她才能安全!” 第221章 不辜负缘分 眼看他与那姑娘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玉蕤如何能看得下去? 她一跺脚,从窗户探身而出,越过庭院楼阁,爬上墙头,翻身落地。 “阿蛮,我们走!” 玉蕤气嘟嘟回来,阿蛮心想不好,赶紧迎上去,“姑娘,是没见着人吗?” “见不见的,人家不稀罕!” 玉蕤被气得,想立即离开青州这鬼地方。 郑国公斐景升力捧齐王元蔺,将皇帝摆正位,大张旗鼓修建首府益都。将益都打造成国都,眼前的规模不够,已齐王为首,广开水陆运输与外国通商。 玉蕤敢来益都,皆因翟牧王子要来益都。狄戎紧邻大雍东北部,若与青州联盟,会对大雍造成威胁。翟牧的行动,元宸极为关注,得知他将去益都,怕是会对两国邦交不利。 楼国公这才命令玉蕤化身为狄戎国商队成员,混入益都伺机行动。 玉蕤到了这,想与宁驰联手,阻击齐王元蔺的阴谋,不想,宁驰既是这样的态度! 玉蕤飞身上马,“阿蛮,咱们回客栈!” 玉蕤回到客栈刚坐下,随从进来禀报,“姑娘,有人求见!” “啊?!” 玉蕤一愣,“会是谁?” 乔装成狄戎商队到此,益都人生地不熟,不认识几个人,难道是宁驰? 玉蕤俊美的面庞一唬,看着他对别个女子情意绵绵,玉蕤心里很不爽,但,想到来这的目的,她只能将心里的不快隐去,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 “请他进来吧!” “诺!” 随护退下,去请人进来。 玉蕤抬眸,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亦是惊喜异常。 拥有这双眼睛的人,身高近八尺,肤色不白不黑,国字脸,印堂发亮,珠光绣纹的紫袍,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翟……翟牧?”玉蕤认得,他是翟牧王子。 她一双黑濯石般的亮眸顾盼有神,眉梢间万千风华遮掩不住。 翟牧微微一笑,“密探奏报,有人打着我狄戎的旗号,仿照狄戎装束来到益都。本宫不知什么人居心叵测,特意来弄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想,既是清宁郡主!” 狄戎王年事已高,已明令下旨,选翟牧为太子。 他既现身,玉蕤心虚,赶忙上前见礼,“楼玉蕤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如琢如磨,清脆动听。 悠扬悦耳的声音传来,翟牧愣了一瞬,抬手道,“姑娘,不必客气!” 他这样说,是他的风度,玉蕤自知理亏,更是不敢妄言。 “殿……殿下,何以知道我在此?” “本宫刚到,密探来询问,先前有没有派出商队,”翟牧笑道,“本宫与郡主,还真是有缘!” 玉蕤垂眸,微笑不语。 翟牧出使大雍,住在鸿胪寺,玉蕤有目的接近翟牧,凭着聪明才智拿下狄戎在大雍的货物代理。 她本是试探皇帝,有没有除掉楼府的意图,得到皇帝的青睐,不仅得到了生意,还破天荒地成为了皇商。 有了这层保护衣,玉蕤生意越做越大,成功护送使臣到狄戎,因其功劳,被御封为郡主。 说起来,翟牧王子成全了她! “玉蕤多谢殿下当日的慷慨,”玉蕤盈盈下拜,“今日,又见到殿下,实在是惊喜的。” “郡主也觉的惊喜?”翟牧眼眸波光一闪,点头道,“你我有此机缘,皆是上天的安排,……实在是巧!” 翟牧心神微微荡漾。 “青州已经反出了大雍,郡主此时在这,不安全。郡主,为何来这?” “我……?”玉蕤莞尔一笑,“想来,我就来了!” 玉蕤衣襟微动,逼人的风华宛如春日和煦的微风沁过来,翟牧心神不觉一荡。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微笑道,“如果没猜错,郡主是来堵本宫的!本宫说得可对?” “殿下,……很自信呢,”玉蕤不为他所动,“我若想见殿下,应该去狄戎国,为何冒着危险来这?” “那,只有一个解释,”翟牧眸光清澈,笑道,“你胃口很大,不仅要见我,而且,还准备浑水摸鱼了!” “殿下!” 他这样直白的点破,玉蕤只觉脸上一热,难为情地低下头,“怎么说的……如此不堪?” “很不堪吗?”翟牧望着她笑,“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很是果敢决绝,今日,竟有些说不开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大方承认就是!” “殿下,”玉蕤不知他说啥,奇怪地望着他。 “你们的皇帝被人劫持在此,……你很想见见吧?” “你……有办法?”玉蕤眉头一挑,“益都的守卫一点不比雍城少,皇帝被挟持,他们岂会大意?恐怕我们不好硬来!” “的确,他们不会罢休,”翟牧诡异地一笑,“齐王殿下邀请我,明日宫里盛宴,有没有兴趣,与本宫同去?” “殿下明日进宫?”玉蕤眼珠瞪得溜圆,很不可思议的样子,“请我与殿下同去?” “是!”翟牧颔首,“本宫还在犹豫,带谁一起入宫的,……这不,遇到郡主了。郡主,敢不敢?” “我……?”她在犹豫。 毕竟,斐家人都认得她这张脸。 万一,被人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己,可是很亏的! “郡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见她眸子一闪一闪的,定然是在权衡利害。 她面无惧色,已然被他诱惑。 翟牧又道,“狄国处大漠,风沙多,自然是期望与我们结盟的,足够强!……你随我去,可以趁机查勘益州的城防,弄不好能救出皇帝,这买卖多划算,真该好好想想!” “好,我随您去!”她斩钉截铁回答,“只是,该怎样掩饰我这张脸?” 这张脸很多人都见过,能瞒住得谁? “不妨事,”翟牧笑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不要辜负这天赐的缘分!郡主,将以太子妃身份与本宫一道入席,狄戎代嫁女子可以用网纱遮住脸。这下,郡主可安心?” “太……太子妃?”玉蕤一噎。 这辈子,‘太子妃’这名号,摆脱不了了? 第222章 他再一次救她 玉蕤穿上狄戎服装,脸上挂上金丝络面具,跟着翟牧走进益都皇宫。 皇宫,严格讲,只是皇室的行宫,明德帝住在这,也就叫皇宫了。 远远望去,宫门不高、不气派,宫墙也是灰突突的,重檐翘角在黄昏的夕照下镶上一层阴影,显得愈发森严颓废。 玉蕤屏住气息,小心翼翼来到正殿的廊下,停下脚步,看着前面个个低眉顺首的宫女,等着前来入席的宾客。 前边坐了几位贵妇,黑眸红唇妆容精致,发髻上别着金簪,手里捏着红罗丝帕,端坐着边喝茶,边对着来宾指指点点。 “不用理会,我们入座,”翟牧担心她会心慌,轻轻拽一拽她的衣袖。 “好!”玉蕤心里一暖,报之以微笑。 她低头,避开众人的目光,跟着翟牧往里走。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前面,玉蕤眼皮一跳,步子凌乱起来,几乎迈不开步。 “怎么了?”翟牧俯身过来,伸出右臂稳稳地托住她,“什么也别想,往前走就是!” “殿下,”玉蕤心里过意不去。 她微蹙秀眉着,一脸担忧不安的神色,让翟牧的心柔软不已。 翟牧搀着她坐下,神色极温和,“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在!” “是!” 她低眸,轻柔地应着。 一缕沁寒的眸光不时扫过来,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 玉蕤后背微微渗出汗来,努力让自己不要分神,不要去想那些杂乱的事。 齐王元蔺是宴会的主人,与他并排坐的齐王妃斐氏,以及郑国公斐景升。翁婿的关系,是目前最好的组合。 齐王借力斐景升的实力,娶斐景升的女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众人频频举杯,恭贺齐王纳妃之喜。 玉蕤借口小解,悄悄离开大殿,来到了御花园。她了解过行宫,看过几张图纸,估摸着皇帝应该住在御花园不远的锦华殿。 这身胡服很轻便,她走得极快,在这御花园转悠好一会,才找到通往锦华殿的路。 为什么找不到呢? 御花园没见到有宫女路过,大概都去宴会厅了。 没人更好。 她躲在一颗枯木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夜行衣换下身上穿的胡服,再将其放置于树底下,用一些松软的浮土埋上。 她蹲下身子,四处望一望,没有看到人。 她放下心来,纵身往前迅速地奔跑起来,一直跑到御花园尽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垂拱门。 她猫着腰摸到门边,正要推门而入。 “什么人?”门内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一排弓弩射出。 “嗖嗖嗖,……”风声裹挟着弓弩强劲的力量,直向她射过来。 一支弩箭贴着皮肉擦身而过,玉蕤只觉腰间一疼,她伸手一摸,觉湿乎乎一片,怕是受伤了。 唉,出师不利,失败了! 玉蕤不敢与宫内的侍卫纠缠,蹲下身顺着墙根往外走。 此时,御花园里已是灯火通明。 她捂着腰间的伤口,踏着月色闪身到树影下,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有! 方才,她藏在这的包袱不见了! 玉蕤吓了一大跳。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要赶在宫城守卫禀报之前回到正殿去。 衣服没了,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 她一阵急喘,靠在树下休息,……这,是哪? 怎么还在方才的地方? 她,竟是走进了迷宫,出不去了么? 玉蕤不由一阵心悸。 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俯下身,将她揽入怀,低声道,“别动!!跟我走!” 玉蕤想挣扎,却被一双铁腕似的手钳得紧紧的,浑身动弹不得。 “若想活命,不要乱动!” 那人凶巴巴的,不过,对她好像并无恶意。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飞快地往前奔。 跑了好一会儿,听到吱呀一声响,他们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太多的摆设和布置,简单的床和简陋的家具。 玉蕤望着眼前,冰冷沁寒的眸子吓了一跳。 “宁驰?……怎么是你?” “你是不想活了吗?独自一人要宫?”他拧着眉头,望着她腰间的伤。 玉蕤在他定定的目光中,慢慢红了脸,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玉蕤咬着牙,别过身去。“不用你管,我换一身衣服,出宫就好了。” “你是说这身衣服吗?”他冷冷地扔过来那个包裹。 这,正是她包着胡服的包裹。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化妆巧妙,遮挡的也严实,能逃避过他的眼。 她却不知,无论她如何打扮,他念她入骨,一眼,他能知所有。 “你的伤口在流血,必须迅速处理。”如果伤口不停地流血,肯定避不开鹰犬的耳目。 怕她不同意,他小心地解释着。“随翟牧一起出宫,才能安全。在这之前,你得保证自己好好的!”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矫情,扒掉她身上的夜行衣,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他不仅怔了怔神。 “真不要命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是神女在世,天下无敌吗?还想救出皇帝!”他想说她不自量力,但还是忍住了。 “我帮你把伤口清理好,上伤药裹紧了。然后,换上衣服回到翟牧身边去。”他边说着话,手上并没有停。 她微微皱了皱眉,顾不得男女大防,先将伤口处理好,……等会,还得想如何脱身呢。 “好了,伤口上过药,暂时看不出来。”他帮她处理好伤口,语气尽量淡然,像是叮嘱她不必忧心。 “那个,刚才有守卫发现了我,我虽然没被他们截获,……可这件事,会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她低声问道。 “我在担心翟牧吗?”宁驰眸色一黯,忍不住讥笑, “想把皇帝从这弄走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人!就算是有人怀疑那位太子,查无实证,也没有拿他没有办法!” 这人就是这样,嘴上说得毒,心里没有恶意。 他若对自己无意,为何要救她?若有意,为何不顾她的感受。 玉蕤恍惚起来。 第223章 她很不安分 “你,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 灯下的少女娥眉微蹙,一脸惊惧地望着他,让宁驰的心变得柔软。 “为何执迷不悟,不离开益都?”他冷冷地问。 心里明明很关心,面上偏做出一副冷漠表情。 “你很担忧我,很想我离开?”玉蕤心里是暖的。 联想到他昨日的行为。 他,是故意的,故意气她的吗? 玉蕤抿着嘴乐了。 玉蕤进入正殿, 远远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他。 那道瞥向她的沁寒眸光,还是他。 她一踏入大殿,他确实认出了她。她虽穿上胡服,画了很浓的妆,以金丝络面具覆脸,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宁驰别过脸去,顾左右而言它,“这里是益都,是人家的地盘,没有楼国公的庇护,若是被人发现你的身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姑娘怎可能那么倒霉?”玉蕤撇撇嘴,颇不以为意,“没见到人,岂能轻易离开?本姑娘是不信邪的,你难道今天才知?” 宁驰一滞。 “你这不服输的性子,必须改改了!这不是雍都,我若没跟来,今日你可危险……你心里就一点不后悔,不得好好反思?”他耐着性子劝她。 “不是有你在?” 玉蕤嘻嘻一笑,脸上的笑绽开如花,直扑入他心怀。 宁驰的心,不由一荡。 他再冷,无法阻挡这无邪的笑。 “今日,我恰好在,若,我不在呢?” 宁驰依然板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不说如果!”对于不存在的事,玉蕤懒得去想。 她妙目一转,“本姑娘运气好,得到宁公子及时救助!不过,我对你很好奇,……你,能洒脱地交出禁军统领大权,不顾一切来到益都,就只是为做一个应声虫?” 斐景升对他心藏戒备,恐怕难受重用。 “你不懂,”宁驰眸子沁寒,重又披上一层寒霜,“我有自己的使命,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你是要为宁家做什么?是为宁家报仇?你的计划,具体到了哪一步?亲手杀死你的仇人?还是……要斐家血债血偿?” 玉蕤的语气咄咄逼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斐景升蹦哒不了几天,最终都只有死路一条。你如此费尽心机回到这,难道,只是想亲手杀了他?” “这,无须郡主劳心了!” 宁驰双目变得森冷,捏紧拳头,“亲手杀死他,太便宜他了!他害了宁家100多口人,不应该血债血偿?他夺去我宁家的财产,害我母亲失去了依靠,……这些,我都让他一点一点尝遍!” “斐景升已今非昔比,你想扳倒他,恐怕很难!”玉蕤叹息一声,“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为不为难,是我说了算。” 宁驰眸色阴冷,不愿意与她多谈。“你,离开大殿太久,会让人生疑的。郡主,可自己走回去吗?” “嗯,没问题!” 玉蕤白他一眼,心里直发笑,若是回不去,怎敢独自闯宫? …… 翟牧等在大殿廊下,心乱如麻地走来走去。 玉蕤偷溜出来,至今还没有回,让他感觉到十分不妙。 难道,她独自一人去救皇帝? 想到这,宁驰如坠冰窖般背脊生寒。 自己怎么这么大意,让这姑娘独自离开了呢? 翟牧深深自责。 他绞着双手,不知该去寻找,还是继续留下。 夜色下,恍惚有人朝这走来,走近了,一看就是身穿胡服,以金丝络覆面的玉蕤。 翟牧高兴地迎上去,却发现,她身侧有一人相陪。 “斐统领?”翟牧一愣。 他只知道斐驰这名,不知他与斐家的变故。 “殿下,无需多疑,”宁驰走近来,将玉蕤的手放在翟牧手中,轻声道,“她很不安分,受了伤,……殿下该看紧她!” “受伤了?” 翟牧立时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真是胆大到独自闯宫? “多谢!” 翟牧绷着脸,在没弄清楚多方的意图,他是不会轻易表态的。“本宫太子妃初来乍到,对这有些好奇而已,……” “嗯,”宁驰微微一笑,“殿下,也别被人表像迷惑了,……有些人,就得狠狠地管住,哪怕用绳索捆住,绝不能放任自流了……” “宁统领,此话差矣!” 翟墨不喜欢他的话,有种微妙的感觉,不想他如此说玉蕤。“本王的太子妃,该是捧着的,爱如珍宝一般,怎能鲁莽对待?” 玉蕤腰上伤是痛的,听到宁驰如此说,气得是咬牙切齿的。 宁驰,你不咒人,就那么难受吗? 她眸子带着笑意,嘴上却不输一分,“多谢公子……方才施以援手,我自当知道进退,何须公子劳神?” “爱妃所言极是!”翟牧一手托着她的身子,一手揉着她的肩,“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我们走!” “嗯!” 玉蕤点点头,倚在翟牧身侧缓缓离开。 第224章 侥幸逃出 玉蕤强忍着伤痛,靠着翟牧缓慢地走,没走到宫门前,她伤口极疼,止不住地颤抖。 “郡主,怎么了?” 翟牧觉察到她的异样,低眸,关切地望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庞,“方才受的伤很严重?” “没事!” 玉蕤咬牙坚持着,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回到驿站。 翟牧感觉她的虚弱无力,心疼地伸手揽住她的纤腰。 他的手刚摸到她的衣裳,只听得玉蕤“哎呦”一声喊。 他一伸手扯动了伤口,玉蕤痛得冷汗直流,实在是坚持不住,痛得发出了声。 “对不起!” 翟牧愣了神,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殿……殿下,不碍事,”玉蕤强忍着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方才,可能惊动了皇城守卫,必须立即离开这!” 守卫在御花园没搜到人,必定会向上禀报,若齐王知晓,势必会为难大殿里的来宾。她受了重伤,再在这逗留会有麻烦。 “好,有我在,你放心!” 翟牧揽住她的肩,一股暖流通过他手掌心传过来,玉蕤不觉一震,精神了许多。 “稍微忍耐一下,回去就好!”翟牧不再说别个,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朝最前的近侍挥挥。 那名近侍立即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翟牧低声道,“去,吩咐车夫将马车悄悄赶到正门前!” “诺!”近侍领命离开。 “郡主,我们这么走太慢了。”翟牧将手一托,将她拦腰抱起,“你忍耐一下,这就出去了。” 翟牧抱紧了她,脚步加快往前飞奔。 那一批侍卫见主子这样,不知出了何事。谁也不敢问,只能跟在后面跑。 这样被他抱在怀里,玉蕤的脸不由一热,可是,她现在虚弱得很,竟然无法拒绝。 翟牧怀抱玉蕤跑到正门前,守卫上前欲要阻拦,却被翟牧的侍卫为一马当先挡在前,“我家殿下要走,谁敢阻拦?” 城门守卫正在纳闷,侍卫们已簇拥着自家殿下及殿下的姑娘走出宫外。 马车正好在宫门前等着。 翟牧二话不说,立即上了车。 他大喝一声,“走!” 马车启动,侍卫们跨上马护驾而行。 一行人声势浩荡,路边的人纷纷闪避。 翟牧将姑娘紧紧拥在怀里,右手心的血渍告诉她,玉蕤姑娘受伤很重。 带她进宫来,却没有看护住她,她却敢擅自行动,……是自己看护不力,翟牧深深自责起来。 玉蕤脸色苍白,双目变得迷离,像是要昏昏欲睡。 “郡主,坚持住!”翟牧心急如焚,“坚持住,到了驿站,医师会为你疗伤的。” “谢谢!” 玉蕤挣扎着露出笑容,“殿下匆匆离开宴席,会引起别人怀疑,……殿下,该如何应对?” “嗯,本王自有办法。”她身负重伤,还在为别人担忧,翟牧忍不住赞叹,“区区小事,郡主不必挂怀!” “真……真的吗?” “嗯,”翟牧抱紧了她,笃定地点头,“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 玉蕤点头,想要挣扎着坐起。 “驿站到了!”侍卫上前禀报。 “哦,”翟牧探出头来,“取我的锦袍来,还有,立即唤药师到我房里来。” “诺!” 这边侍卫刚应答,那边就有女使递过来锦袍。 翟牧接过披在玉蕤身上,“郡主,伤口绽开了,拿这遮挡一下。” 翟牧的细心,玉蕤有点感动,“多谢!” “来,我扶你,”翟牧先下了车,搀扶她慢慢往里走。 “麻烦王爷唤我的婢女阿蛮来,”玉蕤轻声细语,“我身上有伤,怕是有碍殿下……” “你都伤得这么重,不好好为自己考虑,却总是想着别人?” 翟牧一把将她轻抱起,进入里屋,“你放心,你的婢女我会让人请来,对你的伤,我不会置之不理!” “殿下!”这一看就是男子的卧房,玉蕤脸上不由一红,“请殿下送我回到自己住的别院,……毕竟,男女有别……” “你的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翟牧顾不得太多,“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听我的!我会让医女来为你诊治!” “医女?” 玉蕤一愣,他一个大男人,让医女跟随护理吗? 还是,男女医者都跟来了这? 这狄戎国倒有趣得很。 等到医女进来,玉蕤抬眸看,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穿胡服蒙着面,见到他们,取下了面巾。 她说话倒是和气,“殿下,您唤我,是为何事?” “云凌,来帮郡主整治一下。”翟牧指指玉蕤,“刚才在皇宫里受的伤,你仔细治病,不得有误。” “诺!” 医女禀退众人,回转身,朝玉蕤微微屈膝,“医者治病救人,郡主大可放心,我会尽力的。” 玉蕤点头,自己褪去外袍,露出里面的浅色内衣,上面是血迹斑斑,有一出已是乌黑色雪渍。 “郡主,我来吧!” 医女一惊,拿出一把剪刀,将内衣轻轻剪开。 医女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受到弓弩箭的冲击?这一大片的皮肉已经掉了……真是……用绷带硬绑上的吧!” “嗯,”玉蕤疼得直抽冷气。 医女的剪刀每动一下,她也跟着被刮一下,感觉皮肉被一点一点地撕扯下来。 “殿下为了救你,匆匆忙忙替你包扎的吧?”医女以为,她原来的绷带是翟墨包扎的。 “殿下可能是没有时间,替你把这坏死的皮肉处理掉……” 医女不管她爱不爱听,“郡主一走动,这皮肉不绽开才怪,……不过,郡主放心,我会仔细替你清理干净伤口,然后,上防腐增肌的好药,保证长好之后,与郡主原来的皮肤是一样的,看不出一点疤痕……” “如此,有劳了!” 好不容易等他处理好他伤口,玉蕤谢过她。 医女告退,出去向翟牧汇报整治结果。 翟牧听说,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心疼。 他忍不住推门而入,“你到底是个姑娘,为了救那个皇帝,真不要命了吗?” “谁说我不要命的?我也怕死,很爱惜这条命!” 第225章 他求之不得 翟牧真心关心她,不仅嘘寒问暖,还派医女为她治疗,玉蕤心生感动。 “我,确实莽撞了,让殿下担心了,”玉蕤低眸,不敢面对翟牧咄咄逼人的眼神。 “本王不是怪罪你,医女说,那支弓弩若再近一点,郡主可能重伤,甚至命丧当场,走不出御花园的。”翟牧满是心疼。 他怜惜地为她拢拢被褥。 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苍白的脸庞上既泛起淡淡的红晕,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这种羞涩的神态,忐忑的神情,在她脸上难得一见,让她原出众的容貌上更添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翟牧的心不觉一荡,“郡主,本王说错了吗?” “不,殿下教训得是!”玉蕤低眸笑着。 她脸上佯装的笑容,落在翟牧眼里,直觉得有些残忍。 翟牧低声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收手?” “什么?” 玉蕤抬眸,迷惑地望着他。 她擅自行动,确实是莽撞了些。实际上,没人命令她救皇帝,不过想看看皇帝的情况,不慎触动了机关,并非她所愿。 她定定地望着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细致地打量他。 说实话,他长得不耐。 他鼻梁挺拔,双唇紧抿成线,倍显坚毅和执拗。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透着雕塑般的凌厉之色。他的五官中,眼睛最亮堂,不小心碰上去,就像着火一样燃烧。 那眸中的火濯濯,像黑暗中的星辰,给人希望,又像燃烧的火,能把冰川融化,…… 玉蕤低眸,既有些怕他的眸光。 见她不答话,翟牧又道,“皇帝被他们囚禁在此,防范自然不会弱,凭你一人之力想救人,简直……” “简直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玉蕤点头,受人恩惠,不知该如何谢他,态度是要好的,“知道了!殿下,您快别说了……人家可难为情呢,……再不会了。” 见她承认了错误,翟牧不由心软。 翟牧不放心,反问一句,“真的吗?再不会莽撞地救人?” “真的!”已经吃过一次亏,她不会傻到再去碰壁,顺势找个台阶借坡下驴。 她既如此说,翟牧才松了一口气,“医女方才说,你的伤在腰腹,这几天,需要勤换药,而后,还需要调理,……本王以为,郡主就留下来,让医女帮你好生治疗。” “殿下……会不会太叨扰您?” “怎会?” 她在这,他求之不得呢。 这一次再与她相见,她不似前两次那样惊艳袭人。她离得这么近,声音很好听,她淡淡的眉那么一轩,红红的唇这么一抿,都让他心神激荡不已。 翟牧唇边露出有一丝笑意,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我……我的婢女呢?”玉蕤不敢望他的眼睛,顾左右而言它。 “放心,我让人去请了!”翟牧笑道,“我让传话的人交待你的婢女,带上几套姑娘的换洗衣物,……估计,你的婢女要收拾……就耽搁了吧。” 不会吧! 阿蛮并非婢女,只是随行来保护她的! 顾阿蛮这小妮子知道了,不定怎么想呢! 玉蕤心塞塞的。 想着顾阿蛮冷嘲热讽的表情,她恨不得,能有个地洞能钻进去才好! “郡主,在担心婢女找不到这?”翟牧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为婢女担心,赶紧说道,“你放宽心,我派了车,两名护卫跟随,不会有事的!” “嗯,谢谢!” 玉蕤道了谢。 翟牧一直陪坐在侧,没有走的意思,她又不能催他。 玉蕤没话找话说,“殿下,我们可是不辞而别,匆匆离开的。那些守卫在御花园没找到人,会不会疑心殿下您?” “本王来去自由,他们敢把我怎的?”翟牧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被他们寻上,本王也不怕,自有应对之策!” “如此便好!” 玉蕤讪笑着,联想到此行的目的,她灵机一动,“殿下,玉蕤的伤是不是一天两天不能好?” “嗯!”翟牧点头,“医女说,郡主伤得很重,……不过,你放心,医女医术高超,在我狄戎国医术数一数二,定能够治好郡主!” “多谢殿下,我放心了!” 玉蕤妙目一转,又道,“殿下,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殿下能不能答应?” “郡主但说不妨!” 美人开口,他求之不得。 “为避免夜长梦多,我想,还是早走心里安稳些,”玉蕤羞答答说道,“我……怕被这里的人追击,殿下能不能与我一起同行?” 有人救了她,不等于没人看见,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郡主……邀请本王同行吗?”翟牧眼睛一亮,像个孩子似地满脸诚恳,“郡主无需害怕,有本王的铁卫在,没人敢伤您一根汗毛!” “真的吗?!太好了!”玉蕤夸张地张开嘴,因惊喜嘴唇呈现“o”型。 “你……真的愿意,我能随时陪护你身旁?”翟牧更是喜出望外,眼睛泛起热切的光芒,眸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 “哦,”玉蕤轻轻点头,慌乱地低头,臊得脸都是红的。 她真怕他这样一步步紧紧逼问。 为破坏狄戎与益都的联盟,她几乎是可以去接近翟牧,为了让他尽快离开益都,她脸皮也是忒厚了! 这算什么? 他曾经向她表达过爱慕之意,她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的。 明明知道他的爱慕之情,她不躲避还主动向人示好,还邀请他与自己同行? 该不该这样做? 她的心,在左右摇摆。 “郡主,阿蛮来了!” 顾阿蛮这一声,解救了窘迫中的她。 “阿蛮,快过来,”玉蕤忍着疼痛,向她招手。 “别动!”阿蛮一个箭步过来,按住了她,“方才,听医女说了郡主的伤,……您现在需要将养!!” 阿蛮将‘将养’二字说得很重。 “郡主好生歇息,”翟牧站起身,朝阿蛮点点头,“好生照看你家郡主,有什么需要,告知侍卫和医女皆可!” “是!”顾阿蛮垂首。 翟牧转身,施施然退出去。 第226章 没人比我更希望她好 玉蕤倚在榻上,苍白的脸庞在灯火映照下晶莹如玉,娥眉微蹙,那一份痛楚娇柔不堪,实在是楚楚可伶。 “郡主这我见犹怜的模样,任哪个男子不动心?” 顾阿蛮歪着头,啧啧地逗她,“郡主只需勾勾指头,耍耍美人计,狄戎太子魂儿都被你勾走了!早知他如此好哄,郡主何必行此苦肉计?” “阿蛮!”玉蕤鼓着腮帮子瞪着她,“我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你不心疼不可伶,还在这冷嘲热讽?” “奴婢不敢,”顾阿蛮止住了笑,收起了她那没正行的样子,蹲下身来,“他们医女说郡主受了重伤?郡主不是与翟牧太子一起进宫,怎会受伤呢?” 阿蛮想不出,翟牧顾不上她吗? “太莽撞了,想去探看皇上,不小心中了机关,”玉蕤说得轻描淡写。 这些说自己莽撞的话,她不想对谁都重复一遍,要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的。 谁让她是这样的侠义心肠,竟然接受了元宸的委托,她想尽力将事情做好。 “阿蛮,我有些不舒服,”她一直绷着,说了许久的话,见到自己人,她的神情放松,便有了困意。“去叫医女来,问问她,还需要换药吗?” “是!”阿蛮一听她说不舒服,也着急她的伤势,赶忙出去唤了医女来。 “郡主是累了,”医女替她切过脉,将熬好的汤药让她喝,“郡主,喝完药且睡一会吧。您睡下后,换药也不会太疼。” “这样么,”玉蕤点点头,接过药碗来慢慢喝下。 果真,没过多久,玉蕤困意上来,上下眼皮再架不住,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 医女望了一眼顾阿蛮,“郡主换药会很疼,我特意让她喝了药让她睡下的。你是郡主婢女,好生扶着郡主,别让她乱动!” 医女这样说,顾阿蛮这才意识到,玉蕤的伤势真的不轻。 “好的,但凭尊驾吩咐!” 顾阿蛮躬身,轻轻拢着玉蕤,“请您开始吧!” “好!” 医女扯开玉蕤衣襟,解下她腰部缠绕的白纱。纱布上沁出了殷红的血迹,顾阿蛮不觉心惊肉跳。 姑娘是中了暗器? 果然,待医女解开纱布,腰部是血肉狼藉,血迹斑斑一片,有一块血肉中央是乌黑的,像是坏死的样子。 顾阿蛮心头一紧,惊呼道,“这……这,是中毒了吗?” “嗯,不许吱声,以免打扰我!” 医女犀利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已经用了我狄戎最好的药将郡主的穴位封住,不然毒素蔓延,必须将郡主那块乌黑坏死的肉剜去,不然,毒素会蔓延开来,郡主性命堪忧!” “是!”顾阿蛮心里一震,这才知道姑娘性命攸关的时刻。 阿蛮眼里一花,泪珠既涌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地忍住了。 医女拿出药箱,从里面拿出干净的纱布,还有一套锋利的刀具,……顾阿蛮这样使惯了刀剑的人,也觉得刀刃锋利无比。 医女净过手,将刀具在火上烧过,便朝那团乌黑一团的肉下刀,那刀锋利无比,瞬间,有黑血流出…… 顾阿蛮紧紧扶着玉蕤,不自然地闭上眼睛,任她刀光剑影过来的人,也不敢看这样心悸的场面。 过了好一会,她才敢睁开眼睛,却见医女没有停手,轻声道,“伤口,委实太深了,……恐怕是剜不尽……” “什么?”顾阿蛮差一点就吼出声来。 她定了定神,婉转地问,“尊驾,您是何意?” “不能再剜了!”医女忧心衷衷,“郡主身子单薄,禁不住的!奇怪的是,中毒竟能坚持着么许久,……难道,有人替她解过毒?” “喂,行还是不行,你给个利索的!”顾阿蛮急了,不能这样晾着郡主吧! “毒没剜尽,我没把握是否能将郡主救活!”医女说道,“没有解药,不能确定药能不能有效!” “救人,赶紧用解药!” 一个焦虑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什么人?!” 顾阿蛮和医女同时回头。 “我知道郡主中的什么毒,”一张年轻五官立体的脸庞从黑暗中走出来。 男子神情坚毅的脸庞上,眉宇间流露出的忧虑与关心藏也藏不住。 顾阿蛮认得这张脸。 “禁军统领宁驰?怎么是你?” 顾阿蛮心里奇怪,宁驰怎么会来? 他是怎么知道郡主中了毒,还及时送来了解药? “郡主中了暗器,险些在御花园昏迷,是在下救的。”像是知道顾阿蛮的疑惑,宁驰解释道,“在下将郡主交给翟牧殿下,就去找解药,……在下站这好一会了,不确定需不需要解药,……” “你……你,一直站在这?”顾阿蛮惊呼。 姑娘胸前风光……阿蛮脑袋直抽,气得想上前去揍人,但她还是忍住了。 “大统领,你真……带来了解药?” 郡主与这人割不掉理不尽的关系,她没法去理会,她只想知道,他手里的解药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 宁驰伸长手臂,手上捏着一个碧绿色的玉瓶,“斐景升身边有个制毒高手,与清宁郡主颇有些渊源,……不过,这不是重点,郡主的毒,不能耽搁了,……快拿去!” 顾阿蛮伸手接过玉瓶,略略顿一顿,“若是真有效,阿蛮替姑娘谢您!但,您若是想害人,无论走到哪,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顾阿蛮必找你索命!” “阿蛮姑娘,您这颗心大可安心放下,”宁驰深邃的眸子闪烁着,“没人比我,更希望她好!因为,她是我最挚爱的,也是最在意的姑娘!” “你?!” 顾阿蛮握着玉瓶,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姑娘与他,有太多的纠葛,……虽然,她不知他们为何不能在一起,但是,她相信他此时的话。 阿蛮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将玉瓶递给医女,“请尊驾用药吧!” “你确定?!”医女的眸中满是焦虑,更多的是疑惑。 “是,”顾阿蛮稳稳点头,“我确定!” “好,知道了!” 医女接过玉瓶,将玉瓶打开,滴了几滴在手掌,凑近鼻尖细细闻,她默默点头,将药液慢慢倒出洒在伤口上。 玉蕤伤上的黑色凝血开始泛红,几个人不由心喜。 医女将药液和与她配制的药水混合,涂抹在伤口上,再重新用纱布将伤处缠上,医女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医女先行退下。 玉蕤呼吸渐渐平稳,顾阿蛮这才放下了心。 顾阿蛮站起身,抬眸看到宁驰还在,顿时就变了脸, “多谢宁大统领为我家姑娘送来解药,但,姑娘家换伤药,你竟不知回避,是不是不太好?” 第227章 抛出橄榄枝 顾阿蛮语气强硬咄咄逼人,嘲笑他的行为有失君主风度。 宁驰苦笑着,喃喃细语,“阿蛮姑娘别介意,在下心忧郡主,站在这忘了时间,……郡主既已脱险,在下这就离去。” 他点点头,转身欲走。 如此低调和气的宁驰,不像以前高冷清贵的禁军统领。 他,该不会到这不受待见? 阿蛮记得,他被斐景升刺中一剑,几乎没了性命,……人人都说,他与斐家没了关系。 在楼家军与斐军开战后,宁驰保持中立,谁也不选,实际上已经与斐景升分道扬镳了。 众人以为,他维护皇城有功应该受到重用时,却被太子元宸直接夺了禁军的统领职务。 宁驰灰溜溜离开京城,来青州投奔斐景升。 阿蛮心一软,突然有些同情他,“公子不等姑娘醒来,看一眼姑娘再走吗?” “不了,” 宁驰顿一顿,转过身来,“姑娘,别让她知道我来过,甚至我送解药一事,也别告诉她!” “这,又是为何?”阿蛮表示不懂。 “不是……有翟牧太子陪她一起离开?……就让她轻轻松松离开好了!”他勾唇轻声回道。 若她知道,解药是他送来的,她的心,怕是难以平静吧。 “过重的负担对她没有好处,只会带给她不该有的困惑。” 他的声音温柔、充满磁性,给人一种安全踏实的感觉。 “阿蛮姑娘好好照顾郡主,在下告辞!” 阿蛮点头,目送他离开。 宁驰出来直奔庭院,正欲纵身腾空离去,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声清冷略带讥讽的声音传来,“驰公子行色匆匆,既不顾本王乃狄戎使臣,穿堂入室,予取予夺,可是你益都待客之道?” 宁驰被他意有所指的话说得眉头一跳。 宁驰站立,压住心头的忐忑,寻声望去,身形高大的狄戎太子翟牧挡在前面。翟牧脸上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翟牧太子?” 宁驰默了默,低声道,“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翟牧抿唇,眸光灼灼,“这处院落,是齐王殿下安排给我狄戎使臣暂住的,您可是不请自来,我本王不该问问?” “殿下说得有道理,宁某为了送解药,情急之下登堂入室,也是万分紧急,”宁驰低眸,“还请殿下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嗯,的确事出有因,”翟牧严厉的神色稍和缓,“姑念你真心为清宁郡主,郡主中毒能解,你居功至伟,本王不与你计较了。” 翟牧如此坦率,宁驰颇为讶异,拱手道,“殿下海量,在下心悦诚服!多谢殿下对清宁郡主的救治!” “郡主是本王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翟牧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公子凭啥替郡主道谢?你拼力救她,本王又岂会落后?” “这……在下,冒犯了,”宁驰顿一顿,“谢殿下包涵,若无别的,在下告退!” 他说完,转身欲走。 “公子,且慢!” 翟牧急忙说道,“公子为人仗义,有侠义心肠,……本王能否邀请您入内,一起喝喝茶、畅谈片刻?” 翟牧伸出右手,脸上满是诚意。 “这……好吧!”他热心相邀,宁驰没法拒绝。 翟牧领他进去书房,两人对坐。 “驰公子的事,……本王略略有些了解,公子来此投奔齐王和斐景升,难展抱负,公子很是为难吧!” 翟牧一语双关,宁驰未置可否,笑道,“殿下的话,在下不懂,在下在这,不知有多开心,……殿下看不到罢了!” “您在大雍,曾是十万禁军统领,何其威风!你来在这,也是好几月了,没混得一官半职,……”翟牧说话一针见血,“齐王心胸狭隘,容不得比他强的人。你与郑国公虽有父子之名分,现在还有多少情义在?” “殿下不过看在外表,”宁驰内心苦笑连连,自嘲道,“谁叫咱不识时务,在大雍选错了依附之人?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并非运气不好,难展抱负,为何不换一处地方,非要在一棵藤上吊死?”翟牧眼眸濯濯,直直盯着斐驰。 “殿下……此话何意?” “公子可否想过,去我大雍一展抱负?” 翟牧勾唇,高深莫测地朝他笑笑,“本王乃狄戎太子,不似大雍太子只有虚名,本王手中掌控军队二十万不止,户部大权及边关商贸皆在本王手,……公子若肯去狄戎,他日登基,定不负卿!” 翟牧想邀请他入狄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宁驰心里一震。 翟牧话语不多,心有大志,假以时日,极可能成为狄戎一代明君。 “殿下相邀,宁驰受宠若惊,但,在下有该做的事未了,”宁驰默了默,镇定自若,“齐王再懦弱,他总会有要用人的时候,宁某不信,自己会这样蹉跎一生!” “宁驰,你不要这样婉拒我!” 翟牧又道,“你一而再地救清宁郡主,难道不是因为心中爱慕于她?可,你一无权二无靠山,拿什么去娶?……但你若肯去狄戎,本王一定保你荣华富贵,定能有与清宁郡主匹配的身份。你想揽美人在怀,完全没问题的!” “殿下难道不是爱慕郡主?” 宁驰墨眸一凛,眼眸沁寒如水,“清宁郡主,不是一样东西,可以由着别人挑选的!清宁郡主,也不是你狄戎郡主!她看上谁,爱上谁,想嫁给谁,……她自己应该做得了主!殿下,恐怕是做不了她的主吧!” 嘿嘿,这话对头! 听得此言,翟牧脸上一尬,微微皱紧了眉头,“宁驰,你忒没趣!本王是诚心邀约你,不过是打个比方,你非得如此说!你,是不想接受本王的好意了?” 拿谁打比方不好,非得拿清宁郡主! 宁驰很不高兴。 “多谢殿下眷顾,殿下瞧得起,宁某感激不尽!” 宁驰不亢不卑,拱手谢道,“宁驰生于厮,长于厮,故土难离,……” 第228章 危难受命 益都往北的官道上,车马粼粼,旌旗密布。 楼玉蕤低眸,淡淡的娥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翟牧以为她眷念家人,默了默神,轻声问,“郡主想家了?” “还好,”玉蕤微微笑着。 医女用药及时,救了她一命,在驿站休息了两天,玉蕤再也住不下去,着急要走。 翟牧看她脸上有了血色,不似先前那样苍白,这才同意她走。 翟牧说话算话,与她随行,一同离开了青州。 “再有半天出青州地界,就是大雍了,……殿下可想去我大雍都城看看?”玉蕤笑着,微微有些喘,“熙蕤堂代理狄戎的生意,我们还是要长长久久。” “郡主回去好好歇着,”翟牧会心一笑,颇为留恋地望她一眼,“确实,本王与郡主会长久的。本王必须赶回狄国,有要事!这回,先不随郡主回雍都了!” 他贵为太子,自然有该忙的事。 玉蕤点头,“也好,等到了边境,我们各走各的,日后再见吧!” “郡主为何执意要见皇帝?”翟牧道,“郡主不是鲁莽之人,不会傻到单枪匹马去救人,本王想,郡主可能真是只想看看皇帝,与皇帝说说话而已。但,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迫使您铤而走险呢?” “殿下明察秋毫,”玉蕤掩唇笑道,“殿下不如猜猜?” “郡主折煞我也!” 翟牧摇摇头,“郡主不说,还是信不过本王……” “怎么会?”玉蕤低眸,嘻嘻一笑,“真是我莽撞犯的错,殿下想多了!” “郡主,山路颠簸,一路保重!”翟牧见她不说,也就不再勉强,“前方就是边界了,本王先行一步,告辞了!” “好,殿下一路顺利!” 玉蕤笑吟吟的,目送翟牧一行人远去。 “姑娘,您闭目养养神,等回到大雍就好了!”顾阿蛮扶着她躺下。 “好!” 玉蕤斜倚着茶几,心里却颇为不宁静。 此番来益都,一是为了破坏益都与狄戎结盟,二是要求见皇帝,问问玉玺的下落。 元宸搜遍了整个皇宫,并没有发现玉玺。 玉玺,很可能是被皇帝藏在哪了。 为了防止齐王窃国,皇帝陛下怎会轻易交出玉玺? 没有玉玺,无论谁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换言之,谁手里握有玉玺,都能登基称帝。 元宸以下,臣子们知道这事的不多。 玉蕤来益都,本以为能见到皇帝,她铤而走险只身闯入,其实不并不是说莽撞,而是说存了侥幸心理。 玉蕤叹一口气道:回去以后,见到祖父和姐姐,只能如实禀告了。 …… 有人私闯御花园来营救皇帝,齐王元蔺与丞相斐景升都觉得,他们将皇帝囚禁在此,没有恐吓到谁,却给自己招来不少敌人。 “殿下,应该早做决断,”斐景升道,“您是皇子,正统继承人……老皇帝要是殁了,您登基,就是顺应民意。”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毕竟是本王父皇。” 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骨肉至亲,齐王还是明白。 斐景升琢磨着办法,想将皇帝除掉,必须背着齐王。 斐景升告辞离开,来到锦华宫见皇帝。 “哈哈哈……,你们怕了?”皇帝哈哈大笑,高深莫测,声音如洪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杀之!” “陛下,愿意笑就笑吧,”斐景升双眸露出凌厉之色,“微臣怎么死,你不一定能看得到!但,陛下您可就不好说了……” “放肆!” 贵妃谢婉莹从后面走上前,“见到陛下不跪,已是大不敬!还敢如此无礼!斐景升,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陛下可曾亏待于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贵妃娘娘,”斐景升被她说的大囧,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眸中泛着阴森沁寒之气,“本公称你一句娘娘,是因为陛下,……没了陛下,有你什么事!” 斐景升恶向胆边生,拔剑就刺过去。 宝剑正中谢婉莹,瞬间。她胸前开出一朵斑斓的血花。 “你,不得好死!”谢婉莹对其怒目而视。 “去死吧!”斐景升手上加重了力量,宝剑刺入, 他狠狠拔出,转身离开。 谢婉莹应声倒地。 “爱妃!!” 皇帝大惊失色,紧紧抱着她,哭声呜咽,“婉儿,婉儿……你别走!” “陛下,臣妾……怕是要先走了。”谢婉莹脸色惨白,“陛下……要好好活下去,等着宸儿来……救……” “婉儿,你忍着点。”皇帝大嚷,“御医,快宣御医!” “陛下,您难为了……”谢婉莹笑得很吃力,“不用挂念臣妾了,好好活着……” 她话没说完,躺在皇帝怀里断了气。 她的笑容定格着,依旧娇媚…… “婉儿,你先行一步,朕随你来了!” 贵妃身死,皇帝万念俱灰。“我的婉儿风华绝代,朕要给风风光光将你下葬……” 皇帝痴痴的,望着空中发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婉儿走了,朕却觉,甚是无趣。” “陛下,您想一了百了,江山社稷不管不顾了?大雍千疮百孔,陛下难道不想补救?” 黑暗中传来清冷的声音。 “谁?”皇帝一愣。 “陛下,微臣宁驰前来见驾!” 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走上前,双膝跪地,参拜于前,“微臣宁驰,受太子元宸差遣,前来保护陛下和娘娘!不想,娘娘已遭不测。” “宁驰?禁军大统领,你不是斐家人?” 皇帝微愣,片刻后,狂笑起来,“哈哈哈,天不绝我大雍!” “陛下?!” 宁驰抬眸,皇帝是太过悲痛?不至于看见他,会这样欣喜若狂。 皇帝的笑嘎然而止,“宁驰,朕若将西山大营虎符交于尔,尔可知该如何做?” “西山大营?”宁驰眸色一亮,“传说西山有20万精锐?难道是真的?” “自然不假!” 皇帝眼神炯炯,“他们只听我号令!见虎符,如见寡人。宁驰,寡人将虎符赐予你,清君侧,保我大雍江山!” “臣,接旨!” 宁驰恭恭敬敬接过虎符,快速离开锦华宫。 第229章 心生柔软 已是深秋,熙蕤堂后院有两株桂树,桂花飘香,空气中飘荡漾着幽香。 一阵微风轻扬,桂树上有杏黄色花瓣飘落,落在白色衣裳上,落在乌黑发髻上,落在明媚白皙的脸庞上。 玉蕤垂眸,闭目养神。 成功瓦解了益都想与狄戎结盟的阴谋,玉蕤回到雍都,将自己在益都皇宫的见闻告知了太子元宸。 “郡主没见到父皇?”元宸脸上满是担忧。 “益都宫城守卫太严,臣女没法靠近!”玉蕤隐瞒了受伤一事,“臣女学艺不精,实在没脸,请殿下责罚……” “郡主劳苦功高,凭一己之力瓦解了益都的阴谋,本宫怎会责罚郡主?”她冒风险潜入益都,轻松瓦解将对手的阴谋,一般男子都难做到,元宸心里唯有赞叹。 “殿下,……臣女没得见到皇上,自然是连话也没说上,”玉蕤只觉羞愧,“有关玉玺,臣女未打听到分毫,……” “不碍事,”元宸道,“父皇还活着,无需什么玉玺,郡主辛苦了!” 太子殿下没怪罪玉蕤,她却不能安心,连日来,派人打听青州的事。 “大当家,”柳云亭悄声走近,“青州漕帮连家来人,求见大当家。” “青州漕帮?” 玉蕤觉得奇怪,“熙蕤堂有自己的运输线,与青州商贾并未有生意往来,青州漕帮找来,会有何事?” 大雍朝河运除官办,有不少民间漕运帮,如淮河帮、青州帮等。江淮一带多湖泊,河流纵横交错,百姓的大量生活物质,靠漕帮河运至各地码头。 连家当家人是夫妻档。 大当家连如海,其妻周氏一起掌管青州漕运。柳云亭将这连家的情形大约告知,问道,“连家大当家、二当家拿了拜帖,见不见?” “来的都是客,请二位进来!”玉蕤点头。 若真能与青州漕帮搭上线,以后打探青州的消息,岂不是容易许多?况且,他们这种风浪里搏击的人物,玉蕤也很想见识见识。 柳云亭陪着一对中年夫妇从外走进来。 他二人朝玉蕤抱拳:“当家的好!” 玉蕤抬头望去…… 当家汉子四十多岁,个头不太高,脸色和善,皮肤粗糙黑红,长年惊涛中行船走码头的,多数是这样的皮肤。 当家娘子不到四十年纪,一身合体的土布衣褂,腰间系宽大腰封,乌黑的头发向后挽起发髻,用一根银发簪别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不施粉黛自有气势。 玉蕤心内赞叹:果然精干豁达人物,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当家周娘子上前道,“闻听当家人擅长敛财,又有凌厉手段,手下能人不少!没曾想,是您这样标致年轻的。” 这娇柔俊俏模样,没有人说她是当家人,周娘子真不敢信。 玉蕤微笑道:“都是误传!玉蕤哪有那般厉害?” 请他们落座,让人敬了上等好茶。 玉蕤笑道,“不知二位当家人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大当家能见我等,连某荣幸之至。”连如海快人快语,不拐弯抹角,“我夫妻二人前来,想与大当家做个买卖,不知大当家可否有兴趣?” “与我谈一桩买卖?” 玉蕤闻言,颇为惊讶,饶有兴趣地问,“不知是甚么买卖?请二位当家人细细详说与我听。” “大家当,那我开门见山说了。青州帮船上载运货物,多数是商铺与富户在产地采购,由我帮负责运输,路途遥远,遇上风暴雨灾,每有损失也得认……青州,自从与大雍对立后,苦的是我等这样的商户!” 连如海苦着脸,又道,“以前,还可以小有盈利,自从青州自立后,我们却不能随意来这边做生意了,……连某有个不情之请,郡主能否替我等商户求个情,也让我等来这做生意?” 青州与大雍在边界上设卡,两边的人必须有通关文牒才能通行。 普通商户的日子就更难了! “二位,请我替尔等商户求情?” 玉蕤笑一笑,未置可否,“二位当家的做了功课,真是有备而来。您二位可知,熙蕤堂每年也要将一部分红利上交,是为了支持朝廷,生意人应持续支援,对不对?” “没错!”夫妇二人点头。 周娘子急急说道,“郡主说得是!但凡,我们在青州生意能好,也不会来求您!您是皇商,定国公府嫡女、一品郡主,太子妃的亲妹妹,……您随随便便一个身份,我等这样的小民都自愧不如,须仰视才能见……” “你们在青州的生意不好?怎么可能呢?”玉蕤很,“益都新建,百废待兴,……修缮皇宫,你们一定有很多机会,为何说生意不好?” “官府随意摊派,又不给钱!”连如海叹息一声,“他们修缮皇宫,我们捐钱捐物。他们建府衙和新居,我们也帮忙……可是,他们不仅不给钱,也没有任何表示。我们老百姓这日子怎么能过下去?” “益都……既到了如此地步吗?”他所说的话,玉蕤确实没想到。“百姓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齐王他们……太不像话!” 玉蕤说得情绪激昂,见不得这只为自己不为百姓着想的官员。 “郡主,您愿意帮我们吗?请郡主听我说,” 周娘子长身玉立,匆匆上前,朝她缓缓跪下,“郡主,我等草民贱命一条,活得好与坏,都无所谓的……但,我们的孩子年纪尚幼,他不能这样!求郡主帮帮忙,权当是您挽救一个落水孩子的性命吧!” 周娘子匍匐在地上,又朝她磕了几个响头,“郡主,我们二人听说郡主古道热肠,慕名而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您帮个忙……帮我们求一条活路!” “周娘子,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郡主,郡主能答应我吗?”她直直瞪着她,眸中满是期盼,“你若不答应,小妇人就长跪不起。” 玉蕤心一软,“好,我答应你了,快些起来说话!” 第230章 难道是同名同姓? 玉蕤答应了帮忙,周娘子不再扭捏站了起来。 她与连家当家人对视一眼,会心地一笑,转而望向楼玉蕤。 周娘子笑道,“郡主若能玉成此事,我们夫妇可为郡主办任何事!” “二位说笑吧,”玉蕤波澜不惊地呷了口茶,施施然道,“熙蕤堂的生意在大雍全境展开,没有什么求人的地方!” “郡主忘了青州?” 周娘子道,“郡主若帮了我们,为了答谢郡主,我等可为郡主做事,甚至,充当您在青州的眼线。” “哦?” 玉蕤挑眉,“本郡主合法经商,要那么多眼线和耳目何用?” “定国公是大雍股肱重臣,赤胆忠心,皇帝在益都受难,国公爷岂能不忧心?”周娘子淡淡说道。 “二位有能耐,帮我们救出陛下?”玉蕤红唇紧抿着,不时抬眸扫一眼连氏夫妇。 “这个,怕是不能,”周娘子脸上一尬。 周娘子脾气很好,耐心地说道,“我们可传递消息,让您这能及时了解皇上的消息,内庭找人多照看皇上,……等等。” “听起来不错!”玉蕤轻轻一笑,满脸精乖之气。“不就是想自由出入边境?我会替你们办妥的。但,每次车不能超过五乘,人不能超五十,能行吗?” “五乘车?有点少!”连如海苦着脸。 一把年纪来求人,就这么个结果?他心里是失望的。 “可以啦!” 周娘子推了推当家人,朝他使了个眼色,“郡主没说不可以行船,……可以让大船入河道,再慢慢转运吧!” “嗯,还是内当家的心思活络,”玉蕤望着她,粲然一笑,“对了,你们这么着急来大雍,难道是青州境内生意不好?” “青州境内兵患连连,郡主难道不知?”连氏夫妇对望一眼,彼此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兵患连连?……这是怎么回事?”玉蕤有点懵。 青州是斐景升老家,他手中握有二三十万军队,难道是斐军内部内讧? 军士再怎样不服,以斐景升的手段,还会控制不了自己的部属? “上月,青州境内突然涌现一支勤王军队,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与斐家军正面交战,”连如海黑红的脸庞上泛起油光,“那支军队战斗力强,在青州东北与西南分别入境,与强悍的斐军不相上下!双方相持已经半月有余!” 青州境内已是战火连连? 能与斐家军相持不下,至少也得有二三十万人马! 十万楼家军为保卫京师,驻扎在郊外营地未动,京城内的禁军和城防营军队也未动。那,与斐军交战的军队从何而来? 凭空而降的大军,既能与斐军形成犄角之势! 玉蕤觉得不可思议,“那支勤王军队的将领是何人?可有人听说?” “宁驰将军!”连如海道,“年轻而有担当的将军,是他劝我们这些商户来大雍的!” “宁驰?!” 玉蕤蹭地站起,“是哪个宁驰?” 怎么可能?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 宁驰被太子元宸夺去了兵权,只带了几十人离开的。可以说,他是丢盔弃甲,极其狼狈离开的。 “听人说,这位将军是郑国公斐景升养大的!” 周娘子接过话,说道,“二十年前,青州首富宁家是大户,斐家还没什么功绩,斐景升只是一名小小的团练。他看中了宁家的钱财,设计陷害了宁家,收买人屠杀宁家一百余口……宁家小娘子姜氏上庙进香逃过一劫,姜氏怀有身孕,却未向外人道,屈身于斐景升……” 女人天生爱八卦,周娘子滔滔不绝…… 宁驰的身世,玉蕤是值得的。 这,还真是他! 他回青州,是为了复仇,这一点,可以肯定。 哪里来的几十万军队呢? 他宁驰与贫寒士子没啥区别,啥时得到这么大的兵权,她是毫不知情。 玉蕤呆了半晌,木讷地问道,“连大当家,方才您说,宁驰将军劝你们来大雍的?那,也是他劝你们来找我的?” “这,倒是没有!” 连如海望着她,老老实实答道,“我与内人到了京都,听人说起,楼家军以及您这位当家人的事迹,……我们是慕名而来。” 哼!他还算识相,没有胡乱攀扯! 玉蕤心道,不然,本姑娘会让他知晓我的厉害! 见玉蕤没搭话,连如海赶紧说道,“郡主您放心,该交的好处费,我们一分钱不会少!” “好处费?!” 玉蕤心里一乐,他们以为,我会趁机敲他们一笔竹竿? “连大当家、内当家,二位见笑了,”玉蕤掩唇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既答应了帮忙,岂能以区区好处费论事?” 夫妻二人听到她这一说,连如海望着夫人,夫人周娘子望着他,两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啥意思? 难道,看不上一点好处费?她,还想要更多? “郡主的意思……”连如海那黑红的脸庞都白了,颤声问道,“我……我等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郡主有什么话,还请明说好了!” 他这话说得突兀,玉蕤倒是一愣。 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料到是她说话有些隐晦,他们误解了。 “哈哈哈,……”玉蕤没忍住,哈哈哈笑起来,“连大当家误会了,……我楼玉蕤坦荡做人,明白做生意,从来不收取任何好处费,……我的意思是,大家认真做事,生意红火了,大家都会有好处,不仅有好处,还能共同发财。” “哈哈哈,……郡主说得对!”连如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好处,我熙蕤堂可能要拜托二位当家的,”玉蕤明眸皓齿,笑得明媚如春,“漕帮若能来大雍,日后,熙蕤堂有些货物可以走水运,二位当家的可是要多费心!” 漕帮刚到大雍,没有主顾上前,熙蕤堂肯来,就会关照他们生意了。 “郡主放心,您的货交给我们,货物保证会安全快速抵达的!”连如海与周娘子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做出了保证。 第231章 不鸣则已 玉蕤坐在百花山庄花园的凉棚下,正悠闲地喝着茶。 她一件淡青色襦裙上身,头发向上挽起,用一根粉红色丝带轻轻挽住,没戴钗环,依然粲然生光。 闲居在城外的百花山庄,她每日看看花、溜溜鸟,青州漕帮的人不时会带回来一些皇帝的消息。 皇帝被软禁,没有自由,身体很康健云云。 偶尔,她还能听到一些有关宁驰的事迹。 宁驰率大军往南,长驱直入,到达辉县,与斐军展开了对决…… 青州漕帮从河道运送货物至港口,再由马车运送至周边城市,大大缩短了运输时间,为熙蕤堂货物在全国流通带来了便捷。 贵重的毛皮多是有钱人家和权贵购买,普通百姓更青睐于物美价廉且实用的物品。大掌事柳云亭建议,买下一些各地土特产,将东边的运至西边,西边的特产到东部也很紧俏,南部手工刺绣或可贩运至狄戎。 玉蕤一一都准了。 大师兄柳云亭有陶朱公之才,做熙蕤堂大掌事绰绰有余。嫣红也能独自打理好荟蕤堂的生意,让玉蕤很放心。 今日,漕帮连掌柜会来这,玉蕤在等他。 “姑娘,有人找来,见不见?”丫鬟画眉走上前,低声道,“他说,与郡主约好的?” “青州漕帮的连掌柜么?” “嗯,”画眉点头,“还是那个黑脸的大叔。” “哦,请他进来吧!”玉蕤笑吟吟的。 “奴婢这就去!” 画眉爽快答应一声。 过了一会,画眉领过来一人,他就是青州漕帮帮主连如海。 “郡主,您今儿真精神!”连如海拍马都是小心翼翼的。 “多谢!”玉蕤淡淡一笑。 她穿一件淡青色襦裙,外罩石青起花锦缎排穗褂,脚蹬青缎粉底靴,眼皮耷拉着,颇有些慵懒随意。 她抬眸,像是随口一问,“青州那边出事了?” 连如海一愣,“郡主为何这样说?” “您瞧瞧自己,……您脸上表情严肃,手却是很不自信,”玉蕤斜一眼他的手。 他布满老茧的手揪在一起,很不自然地互相扭着。 “呵呵,……到底什么也瞒不过您,“连如海笑一笑,“青州战事一起,双方多次交战,各有胜负,百姓生活无着,苦不堪言啊……好在有勤王之师在,宁驰将军力挽狂澜……” 玉蕤听着连掌柜说话,望着桌角边儿茶叶罐出神。 她的脸是澄净的,右手却微微发抖,不为别的,正因宁驰。 许久没他的消息,一旦知晓了消息,却是大消息。 不明则已,一鸣惊人! 玉蕤什么也没说,右眼皮禁不住直跳。 她抬眸,目光炯炯,与之前的慵懒随意截然不容的样貌。 “郡主,青州境内大致就是这些,”连如海毕恭毕敬站着。 他一点没有因她年轻而看轻她的意思。 “连大当家不必拘礼!”玉蕤看他没有走的意思,不由微微一笑,“就当朋友那般……随意聊聊好了!” “多谢郡主!”连如海坐下来,“群主莫怪,老夫可就随意说了。” “嗯,我洗耳恭听。”楼玉蕤点头。 “是这样的,”连如海望她一眼,“郡主能不能弄到大量的中草药材……消毒止血的药膏,还有,武器装备可不可以弄到?” “连大当家,弄这些东西做甚?”玉蕤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伤病员用的……”面对着她咄咄逼人的眸子,连如海竟有些吃力,“有很多病重的人需要……” “病重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是什么病?” “外伤所至……得不到及时救治,很容易溃烂发炎。”连如海一张黑脸上露出焦虑神色,脸上很是凝重。 “外伤所至……?”玉蕤眸光一闪,“是战场上负伤的病号吗?”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郡主!” 连如海嘿嘿干笑两声,双手互相揪得更不自然了。 “连大当家是替哪家采买呢?”玉蕤紧紧盯着他不放。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 “勤王之师,……”连如海道,“青州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宁驰将军再威猛勇武,毕竟是遇到了劲敌,他手下的兵受伤的不少。” “宁驰……他那,随军的医官不能医治?”玉蕤点头,“听大当家的说来,像是受伤的人很多。” “很多本来只受了轻伤,因为没药物转重了。” 连如海道,“所谓医官,其实是闲杂人赶上的,没有什么医术,……遇到稍微重一点的病号就束手无策。” “嗯,我知道了!既然是勤王王之师,咱不能不管!”玉蕤双眸熠熠生辉,“我即刻命令商号的人集中精力去采购药材,尽快送去战场。” “多谢郡主,……群主急人之所急,真是菩萨心肠。”连如海没忘吹捧几句。 “大当家,过了!” 玉蕤呵呵一笑,“我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身为大雍的子民,当然知道。当然是希望勤王之师能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受苦受难!” “青州百姓有您,……百姓甚幸……”连如海又拍上了。 “大当家,”玉蕤赶忙制止他,“大当家最好出具一份详细的清单,……商号才好按着清单去采购……” “郡主,我带着的呢!” 连如海毫不客气,从怀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清单,双手递给了玉蕤。 玉蕤笑道,“大当家,可是有备而来呀!” “一切,有劳了!” 连如海双手合十,作揖道,“宁驰将军拜托老夫……老夫哪里有这个本事?只能求助郡主了!” “这,是宁驰的意思?”玉蕤一怔,“你们是早就认识的吗?” “最近认识的,……”连如海道,“战事一起,漕帮几乎维持不下去,幸好,遇到了大将军!” 第232章 远赴眉县 清晨第一缕阳光冲出云层,边城东南角的城门打开。 城门一开,四面八方来的商户蜂拥而入。装载货物的马车从外驶入,车马粼粼,响声不绝。 大雍境内商业繁华,有四通八达的交通,吸引了各地商旅前来。 这时,有一队马队从城内疾驰而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马队前面十余人皆着长衫短襟的褐色衣裳,押送着满载货物的四辆车。这些骑手个个精神,小心翼翼地护着马车。 马队最后,是一乘四马青呢马车,马车遮掩得极严实,四周藏青色的薄纱低垂,外面的人看不清轿子里的情况。 很少见到这样的行人,守城兵不由起了疑心。 城门的守城军官两手一挥,士卒们上前放下了路障,大声喝问,“来者何人,为何要出城?” 围观的路人不知是啥情形,见状不妙,连忙向四周散开。 连如海策马上前,勒住缰绳,问道,“各位军爷,我等有要事,必须出城!” “必须出城?” 守城的官爷斜睨他一眼,瓮声瓮气道,“马车上装的什么?” “军爷,熙蕤堂商号的货!”连如海跳下马,朝军官点头,“这是商号采购的布匹、食物,还有药材……” “药材?” 城门官一愣,高声叱责,“这里是边城,出了这道城门,就是青州境内,……尔等,会不知那边在打仗?几大车满载着药材,莫不是去支援斐军的?” “哎呦,军爷,我等可不敢!”连如海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连声讨好道,“熙蕤堂可是御封的皇商,咱们怎能干那样的事?”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商人商人……无奸不商……” 军爷见多了各类商贾,商人的唯利是图深有感悟,摇头晃脑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挂羊头卖狗肉?……空口无凭的,谁会信?” “军爷,您要怎样才能信?”后面的轿车内传来如歌如筝的清脆声音,“定国公威名赫赫,还有通关文牒,都不可信吗?” 守将寻声望去…… 一阵清风吹来,将车帘吹起一角,露出影影倬倬的人影,分明是一位姿容俏丽的姑娘。 守将一愣,“车内,坐的是……?” “车内是定国公嫡亲孙女,毓国公的女儿楼姑娘,”连如海低声道,“国公爷很关注青州境内的勤王之师,楼小姐才会亲自走这一趟!” “国公府小姐亲自押车?”守将是不信的。 车队餐风露宿,其中之艰辛自不可说,公府小姐能受得了? “当然是国公府小姐!”连如海点头,“这还能有假冒的?” “嘿嘿……真是国公小姐?” 军官笑得很促狭,他依然是不信的。 “将军依然不肯信?”那如歌如筝的声音再次响起。“阿蛮,给他看!” “诺!” 有人答得干脆。 只见马车门帘一掀,车上走下来一红衣女子。 她手上托着通关文牒,递到守城军官面前。 那军官拿起文书,眯起眼睛细细一瞅,立时吓了一跳,他连忙道:“诸位,多有打扰!多有打扰!” “放行!”军官赶紧令人挪开路障,放这一队人马出城。 出了边城,就是青州境内,车队放开马力疾行。 连如海骑在马上,向玉蕤连声致谢,“多亏郡主亲自押车前来,边城守将才轻松地放行,……郡主要是没来,几车药材不定会怎样……” 边城守将向来严厉,此处如此痛快地放行,皆因定国公的威名远扬。 试问,大雍境内叱咤风云,护国神柱般的人物,若定国公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熙蕤堂商号购买药草和药材的指令,各分号接到指令纷纷行动起来,很快就凑齐了漕帮答应为宁驰购买的药草。 “连大当家不必客气,本郡主不是帮你,也不是帮宁驰,”玉蕤慵懒的声音响起,倚着车窗探出身子,“对付斐景升、对抗斐军的,本郡主都会帮!” “对,郡主说得极对!”连如海应声。 郡主说一不二的脾气,连如海甚为欣赏。 连如海又道,“郡主,咱们再赶一阵,等到了眉县就好了!” “连当家与宁驰将军约好在眉县接头?”机智聪敏如她,“我们到眉县就能见到他?” “差不多吧,”连如海憨厚地笑着,“宁驰将军确实是这样交待在下的,……” “唔,那咱们快些赶路吧!” 玉蕤放下车帘,将衣袖紧紧,开始闭目养神。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半日,便到了眉县境内。 一行人突兀地出现在眉县街头,立即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 有士兵去汇报,不多一会,带来了宁驰将军的原话,“将人请进营帐来。” “哎,好!” 连如海一边答应着,一边请郡主同行前往。 玉蕤点点头,道一声好。 心,却没来由“咚咚”作响。 许久不见,他变了吗? 是黑了,还是瘦了? 一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怎样走到营帐的。 “哈哈哈……宁驰将军,”连如海大嗓门哈哈笑着,“将军,连某向您引荐一个人!这次,多亏了郡主……” 玉蕤忍住心里的忐忑,迈步走进营帐,一抬眸,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那双眼闪动着明亮的光彩,见她进来,眸子微微眯着,眸色闪烁间,流动着难以捉摸的狡黠之色。 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鼻梁高挺,薄唇向上弯起,唇角轻洋着丝缕不羁的笑意,“原来是清宁郡主?郡主,别来无恙?” “嗯,我好得很!”玉蕤淡淡回道。 “哇,原来将军与郡主认识?”连如海很诧异。 “自然认得!”宁驰勾唇笑道,“定国公府嫡小姐,又是御封的皇商,京城里的人,谁不认得?” 第233章 送郡主一个物件 “你们早认识?” 连如海望一眼宁驰,又看了看玉蕤,半信半疑,“怎没听郡主说起?” 玉蕤脸色一红,假装低头找东西,没有回答连如海。 “清宁郡主千金之躯,怎会在背后说人长短?”宁驰默了默神,高深莫测的眸子漾起波光,“郡主事多,生意忙,……宁某微不足道,岂能入得郡主的眼?”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连大当家都听出了别样情绪。 玉蕤脸一垮,扭过头去,干脆不理会宁驰。 连如海是品出来了,宁大将军很在乎清宁郡主! “大将军,郡主,在下去看那些药材,”连如海拱拱手,说得不露声色。 “嗯,去吧!”宁驰心里一乐,正求之不得。 感觉到某人的眼神不单纯,玉蕤急急跟了上去,“连当家的,等我……” 不知连如海听见没听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玉蕤急得直跺脚,“连……当家,……咋不等本郡主呢?” “郡主,您吃点啥吧,”宁驰单手托盘,送至她面前,“各类精美小吃,请您品尝!” “宁大将军很闲吗?”玉蕤双眸一搭,嘴上一点不客气,“勤王之师与斐家对抗,大将军应严阵以待,怎有时间闲聊?” “别人来,不见得有!” 他低眸沉肩,眼睛一个劲瞅她,见她脸上平静如常,并无明显怒意,这才放下心来。“郡主长途跋涉,一路颠簸而来,本将很是感激,说说话怎么不行?” “哼,”玉蕤朝他翻了个白眼,“德行!” “郡主,本将是真心实意的。”宁驰双手拱起,朝她做了一个长揖,“大军征战多日,伤病号越来越多,急等这些药材,郡主好比雪中送炭来得及时,本将替那些伤员谢过郡主! “嗯,”玉蕤点点头,表示她知道,“将军在这逗留了许久?” “与连大当家约好见面,自然不能失信于他,”宁驰浅笑道,“我们在这等了三日,……你们若还不到,……郡主,可能就见不到我等了。” “见不到?” 玉蕤一愣。 联想到一路上看到的硝烟,她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难道是大军要开拔?……战事又要起了吗?” “嗯,” 宁驰深邃的眸子眯起,“我军连日来与斐军数次交战,双方各有死伤,估计斐家还会集结人马前来的!军队在这休整,等敌军前来……郡主,稍事休息,就与连如海离开吧!战事紧迫,恕不远送!” “好,……你,多小心,……照顾好自己!”玉蕤柔声道。 “好,”宁驰点头,深邃的眸子里波光点点,拿出一个木匣放她手中,“送郡主一个物件,算给郡主压惊,望郡主能收好!” “这,……万万不可!” 玉蕤感觉,接到的,是烫手山芋。她使劲往外推。 宁驰坚持将木匣往她手里塞,“算存放在郡主这的……你记住,本将若是活着,还是要取回的!” “……”玉蕤一愣。 她抬眸,要说什么,宁驰已转过身,迈开步往外走了。 玉蕤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直至看不见,才收回了眸光。 她一低头,打开那雕花木匣, 呵呵,……里面,是她给他的那枚金元宝! “这,算你送我的吗?” 玉蕤恨得牙痒痒。 宁驰走得义无反顾,穿过门厅,走回廊,来到后院。 后院地势开阔,翠竹青青围绕白墙瓦房,井然有序,往前走数十步,豁然洞开,佳木葱茏,潺潺溪流从石缝中流出,…… 这样别致的院落,没有深闺小姐,更没有月下相会的秀才。 几十名身强体壮的武士站在院里,威风凛凛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武士们是翠鎏居为宁驰选的武士,跟谁宁驰来到青州,受其差遣听其号令。 这些武士个个高大强壮,都接受了特殊训练,成了可文可武的人。他们平常少言寡语,跟着掌柜在店里做事,一旦遇有紧急事端,又变成勇猛的武士。 居家,心稳如磐石;出,则战如猛虎下山。 武士们着统一墨色夜行衣,用黑步蒙着头面,脸上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眸里是神采奕奕的。 “大将军来了?”陆明快步上前,将他迎进去。 陆明接手训练这些武士,将他们改造成能听号令的勇士。 宁驰威严扫视众人,众人的神情,令他很满意。她转过头,问陆明,“陆参将,你的人打探到消息,确定属实吗?” “属下派过去的,皆是得力之人,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已经将皇宫情形摸准了,放了几人一直在那盯梢,没末将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嗯,做得不错,……你的人也有功劳!”宁驰微微颔首道,“把事情做好,将陛下安全救出,你们功劳不小!他日,待大军大获全胜,一起论功行赏!” “多谢将军!”陆明轻声道,“这件事,要快!” “尔等,时刻准备好了!”宁驰威严扫视众人一眼,“尔等到地方,不要轻举妄动!待斐军从益都出击,与我军开战时,益都皇城定然空虚,……到那时候,尔等冲进皇宫救出陛下!” “喏!” 众人齐声应答。 “尔等悄无声息入宫……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宁驰叮嘱道。 “请大将军放心,我等心里有数。”陆明抱拳请辞。 宁驰点点头,右手一挥。 陆明一马当先,率领几十人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行,恰好六十人,每十人一组。 他们步子快、脚步迅猛,走路虎虎生风,虽夜色下行走,步伐一点都不凌乱,走得悄无声息。 宁驰站在夜色中,凝神远望,周身是威煞之气。 过了许久,他回到前院。 偏将迎上前,“启禀大将军,方才斥候来报,距离眉县以南百里,发现大量斐军集结,……像是朝眉县而来!”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宁驰点点头,声音平稳,波澜不惊,“前营时刻准备出战,左右大营随时接应,……传各军将官,至中军大帐议事!” “是,末将领命!” 第234章 有事瞒着她 益都的十几万斐军集结一处,如饿狼般向眉县扑过来。 连如海护着玉蕤及车队离开眉县。眉县是平原地带地势开阔,一览无余,大军集结在此,很容易被发现。 玉蕤朝后望,东南方向战鼓隆隆,卷起了漫天尘土。 “这……又要开战了吗?”玉蕤有些担心。 “是,” 连如海点点头,“战争一触即发,宁驰将军令在下护送郡主离开。” “眉县一个小县城,顶多不过十万人马吧,”楼玉蕤经常出入军营,对这些事儿门儿清。“还有一多半人马去了哪里?” “郡主,您连这样的也能看出来?”连如海很诧异。 “笑话!” 玉蕤身旁的阿蛮瞥他一眼,“你也不看看我们家姑娘是谁?姑娘不仅仅是御封的皇商,进出军营无数次,而且,出使狄戎斡旋……区区数字,姑娘能看不出来?” “是,是……” 连如海忙不迭地应声答话。他听说过清宁郡主的厉害,却不晓得有这许多骄人的事迹。 “连某太没有眼力,不知郡主如此本领非凡……” “嚯,过去的事儿,不值一提了!” 玉蕤一挥手,蹙眉道,“这场战役要打多久?” “这,在下可说不好,”连如海笑得有些局促,“宁驰大将军能回答吧。” “估计,他也未必能答上吧,” 玉蕤喃喃自语,“战事起,几百里内外百姓生活无常,直至一方兵败,分出胜负,战争才会停息,……这,岂是某一人能决定的?” 郡主说得对,连如海点头,只是默然。 车队一行二十余人安然返回边城,连如海才松了一口气。 此次,他将郡主拉来的,眉县在青州深处,真是遇上斐军,他们这一行人怕是危险。郡主若有个万一,他都没法原谅自己的。 进了边城,连如海对这熟悉,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安排玉蕤住进内院,又命人好饭好菜伺候着。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连如海来到内院向她辞行。 “郡主,回京师的路越走越宽,在下不送你们了,……在下有事,就此向郡主辞行。”连如海说话客客气气的。 “大当家,您不与我们一同走?这是要去哪里?”玉蕤挑眉,眼神犀利望着他。 连如海举止有点奇怪,玉蕤自然不放过。 “哦……”连如海顿一顿,竟不敢望她的眼睛,“我……我回青州,老家有点事儿,我必须回去处理。” “青州都已经成了战场,你现在回去能干嘛?” “嗯,是……不得不回去的事,”连如海顾左右而言他,“是我家娘子……娘子家里的人……” 他黑红的脸黑了。他是个直肠子,非常不善于说谎。 “连当家的,你有事瞒着我?”玉蕤直瞪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 “没……没有!”他的脸更黑了,看上去非常窘迫。 “有什么话不能与我直说呢?”玉蕤姑娘银牙一咬,狠狠剜了他一眼,“大当家是故意撇开我们,找到更好的生意,要另起炉灶?” “郡主,连某哪是那样的人?”连如海急了,“在下回去确实是有要事,答应了宁驰将军,不能随意对外人说!” “连当家的,本郡主咋成了外人?”她杏目一横,很不高兴。 “是的,郡主不是外人。”连如海一个劲点头,就是不露底。 玉蕤姑娘红唇撅起,气嘟嘟的,“常言说,人走茶凉,……我这儿还没走,你便如此态度,看来你利用完了,就要撇开,自己单干了!” “天王老子在上,连某可不是那样的人!” 连如海急得慌了神,“嗯,算了,我告诉你吧!宁驰将军趁着战事起,益都城内空虚,派人去营救皇上,……我呢,因为时常来往于大雍和青州两地,自然也就成了接应之人。” “哦,这么重大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还要骗我?”玉蕤眸子一黯,像是被受打击了似的。 “郡主……郡主,”连如海结结巴巴解释道,“皇上被他们软禁,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到,宁驰将军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你。” “他说不告诉我,你就真不说吗?” 玉蕤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有一股邪火,一碰就炸,一点就燃。 “他有把握救出皇上?救出皇上后,怎么走,往哪里走?……他有没有说!”她咄咄逼人的。 “将军他……是有过交代的。”连如海被她的气焰完全压住,整个人有些懵。“如果顺利救出皇上,在下会前去接应,……我们,还得到这里来!” “嗯,之后的事呢?你们宁大将军,又是怎么安排的?”玉蕤紧追着不放。 “等到了这里,我们再想办法了。”连如海实在没辙,只能实话实说。 “胡闹!” 玉蕤大吼一声,“陛下九五至尊,乃金贵之躯,怎能如尔等将就?必须尽心尽力款待才对!” “是,是!” 她这样狮吼般的样子很有些吓人,连大当家脑门上已沁出了汗珠,“郡主,非常时期,只能将就一下……” “算了,与你说不明白!” 玉蕤捏着嗓子,开始拿腔拿调,“陛下是天子,衣着款式,行为举止,对比别个不同……必须得小心斟酌才好。” “郡主说得有道理。”连如海哪敢反驳。 “嗯,这样好了。”玉蕤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只管去接人,我负责在这找住的地方……” “真的?!” 她居然主动承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连如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如此,甚好!” “那就不耽误连大当家的行程,您请吧!” 她玉手一抬,笑道,“若去营救的人足够顺利,你这接人的也准时,最多明天早晨,陛下应该到这了。大当家的,快去快回!” “好!”连如海双手拱起,朝她深深一鞠躬。“边城这边,就麻烦郡主了。” 玉蕤望着他越走越远,这才回过神告诉阿蛮,“走,咱们得寻摸一个地儿,让陛下休息休息!” 阿蛮不由一愣,“姑娘,咱现在去找吗?” 她这风风火火的,这行事风格像谁呢! 第235章 是不是有点奢侈? 郡主的意思,住处现找,阿蛮觉惊愕无比,“郡主,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吧!” “大费周章?” 玉蕤瞥了她一眼,“皇上若真来了这,要住在哪里?难道在客栈挤挤?” “干嘛住客栈?”阿蛮颇为不解,小声道,“皇上莅临边城,应该住边城守将府,那里是官衙,还有士兵守卫,不是更安全更好?” “皇上住城主府?亏你还是国公府护卫,这都想不到?” 玉蕤连连摇头,为她的不懂心累,“皇上九五之尊,被斐景升劫持到益都,毕竟是不光彩的事。皇上会希望边城守将看到他的狼狈不堪?” 九五之尊,威风扫地,皇上肯定不希望有人提及这段糟心的经历。 “郡主这样说,我明白了……” 阿蛮点头,心里对郡主佩服万分,“可是,郡主,我们去哪找房子?” 这里是边城,毕竟偏僻,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只要能想到的,没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出去边走边看咯,”玉蕤朝她挤了挤眉眼,“阿蛮姐姐陪我一起去呗?” “这,……自然得去!” 玉蕤就算不说,阿蛮必定会跟随前往。 毕竟是边城,各国商人和手艺人都有,甚至,有贩卖情报的谍者,顾阿蛮可不敢掉以轻心。 “等会,待我换下这套女装。” 玉蕤进了屋,去了头上的珠翠,青丝向上挽起束成一个发髻,显得清爽利落得多,再套上一件青色阑衫,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玉蕤手拿折扇,走出门廊站定。 顾阿蛮连忙迎上来,“少爷,您现在出去?” 阿蛮对角色转换得快。 “嗯,”楼公子矜持地点头,将折扇一抬,“本少爷闲来无事,想四下走走,你跟上!” “诺!” 阿蛮应声跟在她身侧。 主仆二人离开客栈,沿着街边慢慢朝前,一路走一路赏景。 虽是边城,这里商贸很发达,南来北往的人都经过这,酒店客栈生意不错。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面有一座恢宏的建筑吸引了玉蕤的目光。 楼玉蕤站定,抬头往上瞧。 只见眼前这处建筑气势恢宏,上盖绿色琉璃瓦,红墙轩窗木栅栏,端得是气派非常。 大门是用上好楠木制成,气派讲究,顶端有一绿底牌匾,上书“熙悦楼”三字。中间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南来北往熙熙攘攘;下联,东拢西聚和和气气。 周边的环境优雅,门前树木葳蕤,有彩带金丝带缠绕于树上,树上一封封字帖,不知是谁留下的墨宝,显得十分的风雅。 再往近瞅,大门上有一帖子,上面白纸黑字“出兑”二字。 “咦,这什么情况?” 楼公子将折扇收好,下颏一抬,粗声粗气道,“去问问,这家是否真要出兑?” “少爷,您……真要买?”阿蛮站着没动。 阿蛮心里核算着,皇帝不过处几天,整这么大一院子,是不是有点奢侈? “阿蛮,你愣着干嘛?”玉蕤朝她一努嘴,“快去呀!” “不是……那个,爷您真想好了?是不是不合算?”阿蛮再次提个醒,真怕姑娘会成冤大头。 “想好了!”楼玉蕤眼皮眨都没眨,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好,属下这就去办!” 姑娘已经铁了心,阿蛮不再赘述,免得招人烦。 顾阿蛮走上前,敲了敲大门。 没多会,门内出来一个花白胡须的老人,见阿蛮前来打探消息,很细心地说着房子有关的事。 阿蛮回转头,过来向玉蕤汇报,“公子,这家房子可以随便看,您要不要一起进去瞅瞅?” “好呀!” 玉蕤笑着将折扇一收,跟着顾阿蛮,施施然进到院内。 前后三进深的院落,里院很静谧,翠竹婆娑,竹木掩映中,小桥流水潺潺,意境很是别致动人。 观赏完房屋景色,玉蕤很满意。 她问那白胡须老头要地契来看,地契手续合规,没有什么纰漏。 玉蕤抬着手指敲了敲地契,问道,“老丈,我若诚心诚意买您这院子,明日清晨可否入住?” “这么急?” 老人一惊,抬眸望了她一眼,“公子不像本地人,这么大的房舍可真的合适?” “老丈,您只管卖房,本公子只管买,买来,自然是有用的,”玉蕤笑道,“若明早能交房,价格上,我给您加一成!” “加二成!” 老人抬高价格,向她卖起惨来,“这家里也有十几口人,家具物件什么的,老夫拿不了太多,几乎都送与你了……另外,小老儿雇人搬家,还要花费好些银两,……” “一成五!”玉蕤眉眼带笑,“本少爷有二十名随从,都派来帮忙,不收你工钱!” “如此……好吧!” 老丈不知她什么来历,如此巨大的一笔钱款,她眉头都不蹙一下,怕是哪里的贵人。他不敢得罪,当即答应了她。 老丈当下就立下字据,玉蕤从怀里掏出一张巨额银票,“这是一半的房款,明日,您搬走,我再付给您另一半!” “好,多谢!” 老丈乐滋滋地接了银票,细细端详片刻,揣进了内兜里,“公子尽管放心!” 郡主这钱花得是真豪气,顾阿蛮看得心惊胆战。 两人出来,阿蛮便迫不及待地问,“郡主,咱们这钱花得挺冤的,……为了让皇帝住得舒心,您如此破费买下这处偌大的宅子,可不像您平日作风。” 熙蕤堂生意越做越大,玉蕤平常用钱不豪,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有些抠门。今日,她这样操作,实在惊人。 万一,皇帝来不了这里。 这宅子,岂不是要砸在手里?! “哈哈哈,……一点都不冤!” 知道她担心,玉蕤大声笑道,“无论皇上来不来,……这里也不可能荒废的。这里是边境,各国商人在这贸易往来,不愁没有生意!若是能求到皇上几幅墨宝,何愁不能赚钱?” “呃,……原来,郡主有这一层考量……” 阿蛮顿时语塞,论精明算计,自己远远比不上她。 第236章 不分青红皂白怼她 阿蛮带着二十几名伙计去帮老丈搬家,大家齐心合力一直忙到半夜。 玉蕤第二日早晨来到熙悦楼,葛老丈已在门前等着。 “姑娘,挺准时呢!” 老人家笑眯眯望着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秀雅绝俗,自带一股灵动之气。 “老人家说话算话,我岂能不准时?” 玉蕤心内暗暗吃惊,特意一身青色阑衫的贵公子打扮,还是被老人家看出女儿身来。 老人家年纪一大把,想必也是阅人无数。 玉蕤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凤眸中漾着笑,“老人家,您看看数目可对?” “错不了,”老丈接了过去,微微瞥了一眼,笑道,“姑娘说一不二,乃女中丈夫,岂会蒙骗小老儿?” “多谢您!” “姑娘客气了,”老人家呵呵一笑,“熙悦楼有些年头了,几十年前从故友那买下的,小老儿年纪大,身子不大好,要回乡去与儿子一块住。这里,没法兼顾,……姑娘是有福之人,这楼归了姑娘,小老儿放心了!” 毕竟住了几十年,老人家心里不舍。 “老人家放心,我会善用的,”玉蕤搀扶着,送老人上了马车,“老人家回乡了,若是得闲,还可以常来这看看。这里,必定会欢迎您的!” “呵呵,……风烛残年了,”葛老丈说话微微有点喘,“不过,姑娘有这心意,小老儿心里高兴的……” 老人家上车离去,玉蕤转身进了院。 “姑娘,我让人里里外外都洒扫了一遍,”顾阿蛮迎上前来,“这院子该如何安置,还得请姑娘示下。” “将随车带的上好的香料放入内院,床铺被褥都换上新的,备一些上好茶叶……”玉蕤慢慢嘱咐着,“剩下的,我们就等吧!” 宁驰派出去的人,能不能成功救出皇上,她心里真没底。 不管怎样,先将该置办的东西备齐,若皇上真来了,免得慌手慌脚。 伙计们从昨天到现在,通宵达旦没休息,又跟着忙了一上午,将将把东西置办妥当了。 玉蕤有些过意不去,令大家伙去休息。 阿蛮领着大家回客栈。 玉蕤想起,客栈还有东西,便也跟了过去。 她刚走到客栈那条街,猛听到后面嘚嘚马蹄声。玉蕤回眸,远远瞅着,有骑行的人马奔这条街而来。 马上的人个个高大强壮,穿着墨色夜行衣,用黑步蒙着头面,显得干练而煞气十足,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眸是神采奕奕的。 骑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执辔走在前头是宁驰! 他剑眉朗目,神情肃穆,星眸深沉,凝神望着天空,看不出在想什么。 那战场上凝练出的杀气扑面而来,令人望而生畏。凝然的眼光扫过来,一股霸道的寒凉之气,看到的人只觉头顶发冷,拼命缩了一下脖子。 哈哈,好大的阵仗! 玉蕤嘻嘻一笑,不急不忙迎上前,“宁大将军不是在指挥眉县战役?怎会来到此地?” “大胆!”宁驰身边的黑衣人大喝一声。 他们可不认得这俊脸公子,还以为玉蕤要来冲阵,一左一右两条长鞭飞起,直奔玉蕤面门而来。 这黑衣人功夫了得,又用了十成功力,长鞭粘上定然会皮开肉绽。 “不好!” 顾阿蛮远远瞧见,想飞身来救,却已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眼前一花,一道青珀色的身影腾空,纵身而起,抢先扑到玉蕤面前,将她往怀里一卷,轻轻往旁边一跳。 “啪,啪,……”两声脆响,两道长鞭互击竟打出了火花。 真要是被打着,就算不死,也得脱半身皮! 宁驰怀抱着香躯,嗤笑道,“郡主平日最是伶俐之人,今儿个怎如此木讷,不知道躲闪?” “……”鞭子抽来,玉蕤只觉嘶嘶连声,心口直冒冷气。 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一顿抢白。 她心里这个气呀! 她狠狠剜了宁驰一眼,心道,我眼见你来,欢欢喜喜上前迎你,你倒来怪我咯?你的人也不知管束?是不是诚心要她难堪? “将军……”那两名黑衣男子见宁驰拼力护住俊脸“公子”,才知道自己攻击错了人。两人赶紧下马,望着宁驰,木讷地不知说啥好。 “嗯,” 宁驰点点头,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说道,“主上安危要紧,赶紧给主上找一处干净的住房!” “诺!”两名黑衣人领命。 “等一等!” 玉蕤拉着宁驰的衣襟,急急问,“你救出了皇上?我有地方……” “谁告诉你,救出……”宁驰突然停住,应该是连如海了。 他黑眉微微蹙起,勾唇问,“郡主都知道了?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连如海……是没见到宁驰? 这想法,这玉蕤脑中一闪而过。 大街上人多嘴杂,不宜说太多话。 玉蕤站起身,朝后轻轻一瞥,果然,在马队后有一辆遮盖严实的马车,马车四周的黑衣人扶着车辙,很警惕靠近的人。 难怪方才她会被鞭子袭击,这就是了! 玉蕤微微点头。 她扭头凑近他耳畔,低声道,“我已经将熙悦楼收拾好了,皇……主上既可放心去住!” “哦,郡主费心了!”宁驰右手一抬,客气地说道,“可否麻烦郡主带路?……主上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知道,没问题!”玉蕤爽快地点头。 他救回了皇上,对大雍可是喜事,不仅太子开心,就连祖父也会高兴的。 皇上已回来,宁驰立了大功一件,玉蕤想着,自己大人大量,就不挑他理了。 “郡主,您没事吧,”顾阿蛮走上来,急着看她有没有受伤。 “郡主?”两名黑衣人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这俊美无俦的少年公子,难道是楼国公最宠爱的孙女,清宁郡主装扮的? 他们是这么倒霉,惹了这位郡主?两人觉前额长满黑线,心里郁闷极了。 “我没事!” 玉蕤推开顾阿蛮,翻身上马,朝宁驰勾勾手指,“我在前面带路,你那……跟上就是!” 第237章 将军护驾前来 玉蕤骑上马,朝宁驰勾勾手指,让他在后面跟上。 宁大将军竟没生气,反而执辔上前与她同行。 马队调转车头,并命令众人跟上。 黑衣武士只觉不可思议,这,还是冷若冰霜的宁大将军? 黑衣武士心里是疑虑重重,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一行人护着那辆神秘马车来到了熙悦楼。 玉蕤已经命人将内院空出,安排好下人将院子打扫干净,居室收拾得一尘不染。 宁驰暗暗讶异。 “真没想到,郡主颇有先见之明。”宁驰勾唇浅笑,眸色含春,“郡主,这是能掐会算吗?” “大将军莫取笑,我哪有那个能力?” 想到皇上在车上,玉蕤不与他争辩,“将军,恭迎主上进内院吧。” “好!” 宁驰点点头,下马来到那辆围得严实的车前,弯下腰,压低了声音,与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然后,他站直身子,冲身边的人挥挥手。 众武士得令,驱赶着马车进入熙悦楼。 玉蕤站在原地,恭候着大驾。 “郡主,主上请您进去,”宁驰经过她身旁,飞快地说道,“我们这里都不熟,还得麻烦郡主……您,先请。” “哦,大将军客气了,”玉蕤一身男装,也是文质彬彬的,颇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马车一直往前行使,直到内院跟前才停下。 过了好一会儿,车里的人都没有动静。 玉蕤走上前,轻声说道,“陛下,这里是臣女的,您大可放心。” “清宁郡主吗?” 车内传来皇帝苍老而急促的声音,“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陛下,一两句话说不清。”玉蕤笑吟吟的,“请陛下先入内歇息,臣女会向您一一道来。” “清宁郡主,” 马车黑帘掀开,露出明德帝苍老而憔悴的面容,“郡主,咱们又见面了。” 皇帝脸上已现皱纹,满头的黑发,如今已变成灰白,他看上去十分的虚弱和无力。 皇帝能重获自由,其间颇多坎坷曲折,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玉蕤眼圈一红,跪倒在地,“玉蕤恭迎陛下,……此处设施虽简陋,却是很清净,适合休息安养,陛下可在此休息一阵……”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这样的细致入微,皇帝感动于心,“清宁郡主免礼,快点起来,带朕入内吧。” “谢陛下!” 玉蕤站起身,搀扶着皇帝,眼睛却直往车里瞄,“只陛下一人吗?……皇贵妃娘娘呢?” 太子元宸十分记挂生母,救皇帝,当然得把皇贵妃一起救回。 “婉儿,她……她已遭斐景升的毒手……”说到伤心处,皇帝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贵妃娘娘,殁了?!” 玉蕤心里悲催,风华绝代的娘娘,却是客死异乡? 这,多么令人难受! 玉蕤又悲又痛,跟着淌下了眼泪。 “郡主,清宁郡主!” 见着老的小的哭成一团,宁驰眸色一定,轻声提醒玉蕤,“郡主,你要振作些!陛下车马劳顿,十分困乏……快将陛下请进去……” “嗯,是了!” 玉蕤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陛下,恕臣女之不周,……恭迎陛下!” “摆驾……” 皇帝忍住了悲痛,随她进入内院,见这里窗明几净拾掇得十分利落,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皇帝连声赞叹,“好,不错!” “陛下,你好生安歇着。”玉蕤笑道,“臣女已经安排人伺候着,陛下需要添置些什么,就直接告诉他们便是。” “难得这里安静清幽,朕很满意,”大概是觉得真安全了,皇帝脸色好了许多。 皇帝转向宁驰,“爱卿,此番为了营救朕,爱卿费尽心力……请郡主安排住下,待朕回京,再行封赏!” “陛下受苦多日,末将怎敢说辛劳?”宁驰眸色一寒,“想那斐景升狼子野心,对上大不敬,竟敢染指国家社稷,发动战争……战祸,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受难的百姓……微臣请命,请陛下下旨,誓必诛杀此贼!” 宁驰心里没法下决心,还有那么些良善,斐景升毕竟养了他十几年,……不问青红皂白的拔剑去杀他,宁驰做不到! 但,如果皇帝下旨,奉旨意而行事,他不得不做,就没有什么后怕的。 皇帝脸色凝重,静静地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宁驰领了圣旨,揣在贴身的衣兜里,与玉蕤一道走出来。 “郡主,你是如何知道皇帝要来这里的?”宁驰抬眸望着她,征询着答案。 “连如海!”玉蕤回道,“他昨日就走了,说是去接应你们,……看这情形,你们是没遇到吗?” “没有!”宁驰一愣,“连当家将这件事告诉了你,所以,你才做出这些努力?” “对呀!” 玉蕤笑道,“你还真以为我能掐会算吗?本姑娘又不是半仙,上哪知道这些事呢?” “你的意思……连如海已经离开两天?……” 宁驰眸色一变,心里暗道,不好。 “嗯!” 玉蕤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当家的,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宁驰眯眸,沉默了好一会,“我这就去寻他,……这里,就拜托给郡主了。” 他浑身上下血污斑斑,必然是经过了一场大的劫杀逃过来。 他来不及休息,又要重新上战场。 “等等,……你不休息,哪里来的冲锋陷阵的力气?”玉蕤竟有些心疼他,“你好歹休息一晚上吧!” 第238章 护驾返京 “连当家没与我们碰面,至今仍没有音讯,怕是遇到了危险。” 宁驰蹙着眉,眉宇间隐约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薄唇紧抿成线,倍显坚毅和执拗,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透出雕塑般的冷峻凌厉。 他青珀色的衣裳血迹斑斑,一定经历了激烈的搏杀,才将皇帝救出来的。 玉蕤双眸闪着光,想提醒他几句,又怕被人说她多余,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口。 她玉手一抬,说话客套而周正,“大将军小心了,斐军气焰嚣张,发现皇帝不见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十万勤王之师也不是摆设,”宁驰跨上马,微微一笑,拱手道,“主上在这,就拜托郡主了!” “客气,应当的。”玉蕤礼貌地回道。 “出发!” 宁驰扬鞭,领着随从风驰电掣般策马离去。 玉蕤目送他们远走,只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转身回到院内。 “郡主,宁驰将军走了?”阿蛮瞄她一眼,轻声道,“陛下宣您过去……” “有事?” “陛下说,歇息一两日就启程回京城。”阿蛮低声道,“陛下归心似箭,……” “哦,知道了,”玉蕤加快脚步,穿过曲折的回廊,急急来到内院。 皇帝背着手,焦躁不安地在廊下走来走去。 一看到玉蕤过来,皇帝眼前一亮,“清宁郡主,过来!” “臣女在!”玉蕤跪下听旨。 “朕命你安排好车马,保障朕的行程,尽快回京!”皇帝急于回京了解京城局势,神情严肃地给清宁郡主下旨。 “陛下,清宁想问,此事用不用禀告边城城主?”玉蕤小声问道,“是否让城主怕大军一路护驾?” “不必了,”皇帝默了默神,笑道,“郡主的商号名气大,听说已响彻大江南北。朕就随商队一同前行,微服私访,看看民风民情。” 皇帝这个主意好,省得惊动地方官员,这一处一处走过去,各地官员迎来送往,既耽误时间也限制行程,不如这样随意。 “臣女这就去办!” 玉蕤领旨退出。 车马不难,将商号最好的挪过来用。玉蕤一边紧锣密鼓地安排,一边命人回去给祖父定国公送密函。 玉蕤依然用商号的马队,将自己那乘车架给皇帝坐,她与顾阿蛮挤在一处。 车队穿州过省,走了大概半月有余,到达京城附近的望城。 车队离望城还有十里,几万禁军在城外列队相迎。 太子元辰白袍白甲,执辔骑在马上,正在翘首以待。 玉蕤掀起车帘,望见了前方的情形,急忙令马队停止前行。她下马,来到皇帝御驾前,“陛下,前方有禁军列队相迎,像是太子殿下在前方待命……” “太子亲自来迎?” “是!” “哈哈,……好,”皇帝很是欣慰,高声道,“清宁郡主,你代朕传旨,宣太子前来!” “诺!清宁遵旨!” 玉蕤领命,策马前行,传旨宣太子见驾。 玉蕤一脸严肃的样子,元宸颇为担心,“郡主,父皇……他,可好?” “殿下放心,陛下身体康健!”玉蕤道。 玉蕤低眸,皇贵妃罹难,该如何与他讲? “好……真太好了!”元宸听她这样说,心内不由雀跃,“郡主救驾有功,辛苦,元宸谢过!快快带我去见父皇与母妃!” 玉蕤低着头,不敢看元宸,“殿下,请随我来!” 玉蕤将太子带来,在御驾前停下,“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辰……辰儿!”车帘掀起,皇帝的眸中有泪。 “儿臣叩见父皇!”元宸低头便拜,“叩见母妃!” 皇帝下马车,颤巍巍将他扶起,两行热泪流下,“辰儿,朕无能……没能照顾好你母妃……朕对不起她……” “父皇!” 元宸望着已见衰老的父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身,眼睛朝马车内瞅,这才发现,车里是空空如也。 元宸惊惶不已,“母妃……母妃已殁?” 皇帝悲痛难忍,“婉儿,她是为了父皇啊……” “父皇节哀,”元宸见父皇如此哀伤,忍住心里的悲痛,擦干净脸庞上的泪,“父皇能平安归来,是母妃最大的愿望,……” “婉儿,她……”皇帝再说不出话,与太子紧紧抱着。 过了许久,皇帝才松开手,“宸儿已能一力承担国家大事,好!” “父皇,儿臣亲率禁军前来迎驾!”元宸道,“多亏楼国公将父皇的消息告予儿臣,……” “哈哈……清宁郡主,你通风报信的?”皇帝脸上露出笑意。 “清宁是为让陛下早点看到亲儿子,”玉蕤笑道,“清宁是不是做得好?” “哈哈,……好!”皇帝哈哈一笑,“回京后,等着封赏!” “谢主隆恩!” …… 京城外十里长亭,号角齐鸣,旌旗飘扬,前来迎驾的人肃立等候。庄重肃穆的气氛下,浩浩荡荡的车阵,一眼望不到头。 一队黄门官骑马缓缓而来;在西墙边站立;又半日,另一小队小黄门到来,依然悄悄下马,在东边墙根下站立。少时,又有两对来到,闻听到隐隐的古乐声。 “来了,陛下的车队来了!” 文武群臣个个翘首以盼。 马儿嘶鸣,禁军一众骑乘,执辔缓缓前行,后面跟上来是皇帝的车乘。再后,是熙蕤堂商号的车队。 “停!” 太子扶着皇帝从车上下来。 一对对凤銮龙旌,雉羽宫扇晃动,一柄龙凤金黄伞过来,执事太监捧着冠袍带履等礼盒,鱼贯而入。后面,八大太监护卫着一顶金顶鹅黄金龙銮舆缓缓行来,在皇帝面前停下。 “请陛下上舆!” 皇帝换上龙袍冠带,坐上金顶鹅黄金龙銮舆。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后面。 宫里的老太后亲自出来迎接。 “儿臣不孝,劳太后娘挂念了!” “回来,回来就好……” 太后望眼欲穿,见到儿子站在眼前,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瞬间都忘了。 她只拉着儿子的手,与他呜咽对泣…… “太后,皇上已回,您该高兴才是!” 第239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旭日还未完全升起,东方天宇刚染上红霞,洪亮的钟声穿透清晨的薄雾,各大寺院的钟声此起彼伏地敲响,钟声轰鸣,在雍都上空久久回荡。 明德帝回到雍都,只说东巡回京,今朝早早上朝。 皇帝东巡,没有禁军跟随,没有羽林军护卫,谁都知道是咋回事。 群臣看皇帝步态不稳,身形瘦削,头发花白,皱纹明显,既比几月前苍老了十几岁。皇帝脸色威严,威赫的架势依旧,众人只在心里感喟。 太子元宸一举一动颇引人注目。 以前,太子是父皇最喜爱的皇子,不仅因他长得俊秀可爱,不仅因为是宠妃的儿子,太子学问文采皆出众,做一个乖乖的皇子,父慈子孝的典范。美中不足的,太子太过文弱。 经历了波折后的元宸,手中拥有禁军,实力大大超过以前,更有楼国公的加持,大雍上下,谁还敢说他不是? 这些日子,皇帝不在京城,太子元宸代为监国,将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群臣看到了太子的能力,临危不乱,能扛起来大事。 作为未来皇帝,他是合格的。他能带领大雍走上合理的有序的大路,这是臣工们希望的。 皇帝回归,已是垂垂老矣,臣子们看着揪心,更愿意跟随这位年轻的皇子。 大臣们心里所思所想,皇帝了然于心。 听着臣工们对太子的赞叹,皇帝脸上不动声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待大臣们奏请完政事,皇帝说一声“散朝”,走下御座,率先离开了金銮殿。 “陛下,这是怎么了?” 永宁侯谢文昀小声嘀咕着,朝元宸使了个眼色,“你这做儿子的,还不快快跟上!” “是,舅父。” 元宸朝谢文昀拱手,朝皇帝离去的方向追去。 皇帝并未急着回书房,走一走,再停一停。见元宸跟上来了,皇帝点点头。 “宸儿,陪父皇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是!” 皇帝在前面走,元宸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父皇老了,是不是该退位,享享清福了?” “父皇不老,”元宸心内大恐,颤巍巍道,“父皇精神矍铄,儿臣还得跟随父皇学习治国安邦之道……” “宸儿对父皇的孺慕之情,父皇心里都明白。”皇帝被人掳走,元宸监国,完全可以称帝,取而代之。但,他没有。 这一点,皇帝是深有感触的。 皇帝拍拍元宸的肩,“宸儿的能力,已经在父皇之上了。朕是想将皇位传给你的,但是,不是现在。大雍还在内耗,青州叛乱未平,恐多有动荡。” “父皇的意思,担心宁驰不能平叛?” “不,”皇帝摇摇头,“宁驰的能力,朕一点都不怀疑,……你想,他忍辱负重,在斐景升身边,就是为了复仇!斐景升毕竟老了,定然敌不过他。他日,叛乱结束,宁驰,会不会臣服于你?” “父皇担心宁驰有二心?”元宸默了默神,“儿臣对他有所了解,他一心报宁家的仇,毕竟是一百多口人的血案,……其他的,不至于……” “你为人坦荡,是皇子,宁驰为了赢得你信任,有目的接近你,”皇帝颇为担忧,“他不仅仅赢得你我父子的信任,关键,他手中有父皇西大营的三十万军队!三十万大军!任谁都不会舍得罢手的!” “父皇将神秘大军的领兵权交给了他?”元宸一愣。 “父皇身陷囹圄,实在没有别的法子!”皇帝叹一口气,“目前,宁驰所做的,还是中规中矩。但,无法保证他日后……朕,这把老骨头坚持在皇位上,看看他会不会将大军归还!” 皇帝拿定主意,若宁驰起了二心,他必定是对皇位发难。 到时,可以保住元宸…… “父皇,儿子不怕,”元宸感动着,目光炯炯,“儿子也相信,宁驰不会是那狼子野心……” “宸儿,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帝望着元宸,目光慈祥,“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父皇坚持这样做,元宸不敢反对。 玉蕤陪皇上“东巡”有功,宫里来了人,下旨意,陛下设宴款待清宁郡主。 玉蕤高兴地更衣,准备赴宴。 她换了一件青绿色衣裳,随意挽了个云鬓,斜斜插了一支珠花。 梳妆匣最底层,躺着一支金色的簪子,样式别致与她的襦裙很搭。……这,是宁驰送她的。 她心里暖暖的。 她拾起金簪插在发髻上。她对着青铜镜照一照,微微一笑,美人绝色,风采迷人。 “姐姐,好美呀!” 阿蛮赞叹道,“姐姐一露面,那些庸脂俗粉都会黯然失色,京城那些官宦小姐们,与姐姐您比,差得也不是一点点。” “贫嘴!丫头招打!” 玉蕤笑道,“今日去,不知有没有麻烦,……切莫大意,谨慎些!” “诺!” 第240章 果然奇思妙想 微风习习,又是一年秋至,御花园内的秋海棠与玉簪花齐开,皇宫大摆筵席宴请群臣。皇帝下旨,命皇室宗亲命妇、五品及以上官员携带家眷入宫庆贺。 皓月当空倒映在湖中,天上明月与水中明月呼应。 清宁郡主楼玉蕤入宫赴宴。 玉蕤与顾阿蛮穿过御花园,进入宴会厅。 受邀而来的王公贵族及家眷来了不少,已在位置上等候着。玉蕤步入殿内,便引来无数双眼睛注目,众人低头窃窃私语。 “不用理会,我们入座,”玉蕤担心阿蛮会心慌,轻轻拽一拽她的衣袖。 “好!”阿蛮心里一暖。 她们昂起头,众目睽睽下入座。 玉蕤抬眸扫去,见上方主座空着,没见到皇帝身影,就连太子太子妃也没人影。 “姑娘,内官送来的帖子上不是只点了姑娘的名?”顾阿蛮不明所以,“为何会有这许多的人?” “宫里的请柬都是如此,皇恩浩荡,能受邀请已是万般荣幸,谁还会管别人来不来?”玉蕤以丝帕捂着嘴,轻声讥笑,“也只有你这小妮子还关注别个……” “我这不是替姑娘想,”阿蛮很小声,“陛下此次‘东巡’,对姑娘的赏赐很丰厚,连楼家的子侄们都有奖赏,却对宁驰将军只字不提,……阿蛮怕,宁驰将军的人会对姑娘发难?” “你的意思,我抢了宁驰的功劳?” “不……阿蛮不是这个意思,”顾阿蛮惴惴的。 “他现在可是了不得,风头都要超过太子殿下了,”玉蕤撇撇嘴,“他该谢我,替他挡住了一些骂声,又怎会为难我呢?” 宁驰高举讨逆大旗,率领大军声讨斐军,从梅县往南直捣益都,大败斐家军顽敌。斐景升不敌,丢盔弃甲,败走望城。宁驰声名大振,成了大雍境内最年轻的将帅。 宁驰大军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一路向南途中,收编了不少投诚的斐军,军队也急速扩充,足有四五十万之众。 宁驰一声吼,千军万马跟随,大地也要抖一抖。 这,可不是皇帝愿意见到的。 他打败斐军,解除了大雍危机,皇帝内心欣喜。 他指挥得力,横扫逆贼于益都,皇帝赞他英勇。 他扩充军队,数目超过大雍军,皇帝心惊不安。 逆贼逃亡望城,宁驰并没奋力追击,很多人都看不懂了。 所有人都猜不出,他到底想干嘛? “姑娘,先别说这个,”瞥见太子妃楼玉皎正朝这边而来,顾阿蛮轻轻捅捅玉蕤,“太子妃来了。” 楼玉蕤抬眸,正好对上玉皎明亮的眸子。“拜见太子妃!” “妙妙,快快请起!”玉皎上前托住她,笑道,“你我姐妹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君臣有别,尤其在皇宫大内,”玉蕤笑道,“要被别人看了去,姐姐在宫里会难做的!” “清宁郡主这话说的,”太子元宸的声音响起,“就凭郡主的功绩,我看这跪拜之礼就免了吧!” “殿下,”玉蕤一愣,赶紧道,“臣女惶恐,这……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皇帝哈哈笑道,“太子这提议好呀!朕准了!” 皇帝金口玉言,还能有啥不行的。 “谢主隆恩!”玉蕤大喜,稍稍屈膝谢恩,“陛下仁慈,大雍子民之福,玉蕤得见明主,是玉蕤的福气,祝陛下洪福齐天,延年益寿!” “哈哈哈,……果真能齐天?”皇帝指指她,笑道,“丫头敢逗朕开心,朕心里很欢喜。说吧,朕该赏你点什么呢?” “还赏呢?”玉蕤愣一愣。 自她陪伴皇帝回京,三天两头就得赏,住的小院都塞满了。定国公府的小姐功劳不大,得到的赏赐最多。 这样下去,怕是会遭人嫉恨的。 “陛下,别再赏赐什么金银宝贝了,”玉蕤撅着嘴,“再赏,我会习惯不劳而获,买卖都不想干了!” “呵呵,……你怪朕?”皇帝呵呵一笑,“朕说过,赏赐给你,你就接着,……直到你领不动!” “领不动?……”玉蕤俊眉上挑,笑道,“陛下真要赏,赏赐四季鲜花吧!‘花满楼’,可不是赏够了?” “花满楼?!” 玉皎望她一眼,掩唇笑道,“妙呀!只有你这妙人才能想出来!” “花满楼?……四季鲜花?……好!”皇帝抚掌笑道,“果然奇思妙想!清宁郡主,朕赐你封号‘花满楼’花君如何?” “谢陛下赐名,”玉蕤高兴了就拜,平白又得好处,拜一拜也无妨。 第241章 接手漕帮 百花山庄,玉蕤与熙蕤堂掌柜们在议事。 丫鬟画眉从外面走进来,弯腰对玉蕤耳语几句。 玉蕤点点头,抬眸扫了众人一眼,笑道,“漕帮有事找来,我先去瞧瞧!大家商议好了,柳掌事定的,不必来回我了。” 熙蕤堂有柳云亭在,她是很放心的。 “东家随意!” 众人对她极为敬重。 玉蕤点点头,随画眉来外廊,“真是周娘子来了?” “嗯,周娘子很是焦虑,急着要见您!”画眉低声道,“好像与连当家有关。” “哦。” 玉蕤点点头。 连如海离开边城,再没听到他音讯,周娘子这次来,定是与他有关的。 玉蕤加快了脚步。 前院居中客厅里,周娘子等得焦急,不时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二当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玉蕤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郡主,”周娘子急急迎上前,便要跪下,“小妇人来有事相求,还望郡主应允。” “二当家起来说话。”玉蕤一把拉住她,“是不是连大当家有音讯?自从离开边城,我们并没再见过心里挺挂念他的。” “郡主,您有心,”周娘子垂眸,眼眶湿润着,像是哭过,“我们当家的运气不太好,去益都没见到宁驰将军的人,却不小心与斐军遭遇了,……他寡不敌众,被人生擒,被打入地牢。前几日,才被营救出来。” “连当家遭遇了不测?”玉蕤深表同情,“既无性命之忧,可不就是皆大欢喜?” “但,我家相公……他受了很重的伤,……这几日卧床不起,必须要人伺候他,” 周娘子吸了吸鼻子,又道,“大夫说,估计很长时间都得卧床了,以后跑不了船……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郡主能不能接管我漕帮?” “啊?……接管?我么?” 玉蕤一愣,“青州漕帮是连大当家一点一点置办起来的,他怎么能舍得?” “漕帮大船二十六艘,小船二十艘,是我们赖以生存养家糊口的家当。”周娘子点头,睫毛上泪花闪着荧光。“相公何曾不想继续带船,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不能再上船了。” “连大当家的身体,被贼子残害得这么厉害?”玉蕤眸子里都是关切,“周娘子不必如此焦虑,待我四处寻访名医,会将当家的治好的!” “多谢郡主关心,宁驰将军派人,遍访天下名医,……他们的诊断,几乎都是一致的……我家相公再也站不起来了!” 常年在风雨里行船的人,既然会瘫痪在床,这是多让人沮丧的事。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陪伴了相公很多天,我们夫妻俩要是不走船,漕帮就每天都搁置着,” 周娘子抬眸,“我与相公合计着,郡主要能接管我们的船,会给我们个好价钱,让我们这辈子衣食无忧。” “二当家的,不必如此说,既然是大当家有令,先治病,不要放弃医治,或许就调理好了呢?”怕他们伤心,玉蕤用好话哄着。 “群主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周娘子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泪,“我们的孩子都年幼,没有谁可以独立撑起一片天,……我不如放任他们发展吧。漕帮凝聚了我们的心血,希望能交到值得的人手里。我们夫妻心意已决,希望郡主能接受!” “二位当家的,信得过我,小女子先帮你们管着,……等大当家身子好一些,或者二当家的想要回去。再将漕帮交还。”玉蕤道。 做生意,要讲公平。任何人做生意,都是要靠众人相帮,没有谁能独立成事。 能互惠互利,生意才能走得长远。 “也可,”周娘子点头。 群主毕竟是姑娘家,这么大的事,也是要夺考虑。 “郡主生意做得大,是需要有船只运输的。与其总是租赁别人的船,不如用自己的船。平常可以进行货运买卖,这几十条船根本闲不下来。” 周娘子侃侃而谈,见她有些心动,又道,“这是小妇人与相公的一片心意,船上的人手脚很干净,没有人敢坑蒙拐骗,您尽管放心就是。” “小女并非不相信周娘子,知道连大当家一片心意,……但,接手几十条航船,这可不是小事情。”玉蕤笑道,“第一,看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接。低二,要与店里的各大掌柜商议这事,……您说得太突然,我是措手不及,容我考虑一二。” “要得要得,……您好好考虑就是。”周娘子道了福,辞别,转身离去。 玉蕤亲自送周娘子到门外,待她上了马车,才回头进门。 “当家的要是能将漕帮拿过来用,对熙蕤堂的生意大大有利!”柳云亭拊掌笑道。 他不知道是何时过来的,玉蕤既是没看到他。 “接手漕帮,这是大事,”玉蕤点头,“大师兄,你确定利大于弊吗?” “嗯,自然不假!” 柳云亭笑道,“刚才,我并不是要想要偷听的。画眉姑娘说,是周娘子来了,我这才过来留意一下!” 他为人谨慎,非得要解释一下。 玉蕤微笑道,“大师兄听得真,……周娘子的意思,确实是要希望我,能将船队购置过来。” “师妹动心了吗?” “师兄以为如何?”玉蕤笑吟吟的,卖起关子来。 “我方才就说过,要是有船只,对我熙蕤堂的生意是有利的。” 第242章 夫唱妇随 一行十余人行色匆匆来到京都码头,交接货船的日子到了。 大掌事柳云亭支持接手漕帮的船只,各店掌柜也认为,漕帮竟能转让船只,没有理由不要的。一面可以加强货物的承载运力,另一面可做内河航运生意。 众口一心,没有人反对,玉蕤放心买下了漕帮的船只,连如海夫妇收到了一笔足够两辈子吃喝不愁的钱,安心回家养老。 有一艘船从水天相接处驶来,越来越近了,示意一艘中形货船,彩旗飘飘,很是喜气。船停靠着岸边,柳云亭上船,与船上的人实行交接仪式。 货船高约十数丈,区柳木制作成船底和船舱,双层木板用铁钉钉合,船舱两侧配置了多桨,江河湖海畅通无阻。 这种装载量的货船,是内河航运可以到达京城的最大货船。 玉蕤抬眸看去, 货船以拱形顶棚以代替甲板,如此既能多装货物又便于装卸。画上各船无帆,所用之人字桅,显系作为逆水拉纤之用,而且过桥时还可放倒,极大有利于搬卸货运。 船坞内架子上堆满了货物,等着货船停靠,便可装运上船。 “壮哉!此船入水不深,吞吐量却很大,比同类货船装载能力超出一倍不止!熙蕤堂的货将四通八达畅通无阻,当家的功不可没!”熙蕤堂众人纷纷道。 大小掌柜对她,从开始时的轻视,到后来的敬佩,再到尊重,对她是越来越服气了。 玉蕤微笑着,并没答话。来自众人的夸赞,她心里很享受。她不笨,分得清什么样是阿谀奉承,什么样是心悦诚服。 “恭喜郡主,挣得盆满钵满,生意更上一层楼了!” 身后传来太子元宸的声音。 玉蕤转过身。 看到玉皎依偎在太子身侧,正望着她笑。元宸紧紧护着比以前丰腴的玉皎,一刻不敢大意。 “太子、太子妃吉祥。”玉蕤朝他们微微屈膝,朝玉皎走过去,“皎皎,你怎么会来?江边风大,我们上马车等着吧。” “妙妙,我在宫里都闷死了,……”玉皎撅着嘴,像是不太高兴。“我刚来,你要撵我走?” 玉皎这样子,活脱脱使小性子的楼府嫡女,哪里有一点太子妃的样子? 看来,元宸是很宠她,才能让她没什么烦心事。 “殿下日理万机,能亲自来江边观礼,对熙蕤堂生意是莫大的支持,玉蕤谢过!” “清宁郡主客气了,”元宸笑道,“太子府毕竟不自在,多亏郡主这有观光礼,我才将名正言顺地带皎皎出来的。” 玉蕤小心搀扶着玉皎,“殿下体贴,怕你在府中自己会闷,他便带了你出游。但,你现在是双身子,不能太劳累!” 玉皎这一胎若是男孩,便是给皇帝添了孙子,是嫡亲的皇长孙,那可是无比金贵的。 “嗯,个个都拿我当珍品,”玉皎苦着脸,稍稍抱怨一下,“我被内命妇们各种劝诫,宫规繁琐,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殿下很在意你,”玉蕤取笑道,“你心里美吧!” “嘿嘿,……殿下待我很好,”玉皎嘿嘿傻笑,瞥了一眼元宸,白皙的脸不觉绯红。 “为夫应该的!”元宸表现很恭谦。 “你们夫唱妇随,真是甜蜜恩爱,羡煞旁人了!” 玉蕤说得是真心话。 能嫁给自己中意的男子,并能得到他细心的呵护,是世间所有女子的愿望。 “妙妙,你抓紧呀,”玉皎捏着她的手指,“你……和……他,什么时候心意相通,……可就快了!” “心意相通,我和……?”玉蕤望着天空翻了个白眼,“都没有这么个人,好吧!” 玉皎笑道,“听说叛乱已平息,青州勤王之师不日回朝。平叛的有功之臣,从宁驰大将军始,军中的将士按照军功,每人都有奖赏,……京城的名门贵胄家的小姐怕是会出来抢郎君的!有没有危机感?” “危机?”玉蕤撇撇嘴,“与本郡主何干?” “你呀,就是嘴硬!”玉皎瞅瞅自己夫君,朝他使了个眼色。 “皎皎,边走边聊吧!”元宸小心搀扶她上了马车坐好。 玉蕤上车,闷声坐着不动。 马车缓缓行进着。 元宸道,“郡主,宁驰将军回来,您是不是去迎迎他?” “这,不应该是礼部官员的职责?“玉蕤微笑着,声音是淡淡的,“我这样的小女子,这样参合不好吧。” “礼部官员自然是要去的!”元宸解释道,“郡主和宁将军是不是很久没见,……他应该很想看到你。” 第243章 做太子连襟 鼓声隆隆,号角呜呜,旌旗飘飘蟠龙飞舞,帘飞走凤金银焕彩。青州叛乱已平,宁驰大将军率平叛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朝。 西大营三十万大军,在征战中有所折损,一路收编了叛军十余万人。宁驰手握四十万重兵,实力不可小觑。 大军班师回朝,太子元宸奉皇命十里亭内迎接。 大路上飞奔来一队人马,马蹄儿轻扬,卷起半边尘土。马队个个威风凛凛,步伐整齐,肃杀之气拂面而来。 正中一名白衣白甲的将军,身姿矫健,双目炯炯,不怒自威,挡不住的霸气侧漏。他就是平叛大将军宁驰。 宁驰看见太子率文武百官来迎,翻身下马,朝元宸拱手,“多谢殿下!” “大将军,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元宸脸上含笑,抬眸,拱手道。“各位将军一路风尘仆仆,十分辛苦。诸位都是功臣,一起上殿去领赏。” “谢主隆恩。”众将士高呼谢恩,呼拉拉跪了一地。 “将军风尘仆仆,旅途甚劳累。”元宸笑容可掬,“将军随本宫进凉亭歇歇,喝一杯茶如何?” “好!”宁驰点头。 两人携手进入凉亭。 “青州平定叛乱,大将军呈上满意的答卷,上书给父皇的奏折,父皇甚为满意。”元宸眯眸,“大将军,果真愿将四十万大军军权悉数上交,没有任何要求吗?” “殿下,宁驰不是贪功之人。昔日,向皇上请缨平定叛乱,是为了宁家的血案,为宁氏100余生命报仇。如今叛乱平息,仇敌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宁驰眸色如炬,声音清朗,“如今四海升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臣子手中握有重兵,人心思变,不利于朝局稳定。故而,为江山稳固,末将要将兵权上交。” “将军以大局为重了,不裹挟私心杂念,……堪比大雍朝的护国神柱。”元宸眼眶湿润,“本宫,深深敬佩。将军如此,是大雍之幸也。” “太子谬赞,” 宁驰微微一笑,唇角微弯,“马放南山,刀剑出鞘,总有回归的时刻。刀光剑影的,士兵着实也是疲累了,……如今,天下定,末将还有未了的心愿,……希望,能够来得及。” “大将军未了的心愿是什么?”太子故作不太懂。 “殿下不懂?”宁驰眸光一闪,微笑道,“殿下都快当父亲了,末将在外平叛,还是光棍……殿下觉得公平?” 宁驰目光炯炯,眼睛四处扫,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 他抬眸,有些茫然地望着元宸。 “呃,……”元宸低眸,心底下有些不安。 “那……清宁郡主,本宫帮将军约了,郡主委婉的拒绝。郡主说,她来有些不合适合,这边来的都是文武大臣,她一个姑娘家,这种场合抛头露面,多少显得轻眺些……” “她,这是不愿意见我吧?” “大将军也别气馁。”元宸眸子闪着光,“清宁郡主纠结着,走入了死胡同,她会想通的,……” “这个当然,我不信他对我没有感情。”宁驰拍了一下太子的肩。“我可要和殿下做连襟的,……太子妃也是可以帮我,她们姐妹俩关系好,太子妃帮我说说好话!” “放心,我会的。” 元宸心里,也是很认可他的。国公府的嫡女,也只有功勋卓着的他才能配得上。 第244章 当朝新贵 定国公府门前,来了一位矜持的贵公子。 他身材偏瘦,穿一件佛头青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苍蓝虎纹绅带,如瀑墨发向上挽起,用青色方巾束住。 一双清澈的眸子时而沁寒,时而温和,像是不断地下着决心。 终于,公子朝随从无墨点点头。 无墨上前,“平南侯前来拜见老国公。” “诺!” 平南侯是当朝新贵,定国公府小厮多少有些见识,心内一惊,明白自己可得罪不得。他赶紧上前笑道,“侯爷稍等,容小的们前去通报!” 宁驰矜贵地点头。 没过多久,老国公楼伯赟的军师徐宏迎出来,面向宁驰深深鞠躬,“侯爷,老国公令我来接您!” “徐先生,我们多年未见,您几乎没怎么变!”宁驰笑道。 “侯爷好记性,还记得徐某?”徐宏脸上泛起红光,“候爷身子金贵,怎劳您亲自来了?” 当年楼家军北上抗敌,宁驰打擂台得第一,做过楼家军的先锋官。徐宏是军师,他们彼此印象很好。 宁驰与楼家军兄弟得到历练,后来才能临危受命担当起重任。宁驰心里对楼公爷,不止是敬仰,不止是感激,还有,有=信任和知遇之恩。 “先生,这是在说我懒惰吗?”宁驰矜持地笑笑,“子寰早就应该来了。刚刚回京,琐事繁多。今日才得闲,不知有没有叨扰到老国公?” “怎么可能会叨扰?老公爷一直都盼着见你呢,”徐宏笑着将他迎进去。 宁驰回京拜见皇帝,奉上了兵符。 皇帝大喜,封宁驰为骠骑将军,平南侯,赐良田美宅,珠宝无数。 宁驰,当朝新贵,不仅得到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太子元宸也赏识他。 他日,定是朝中股肱重臣。”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品堂前。 花白头发的楼伯赟在门前等着他。 “子寰拜见老公爷,”宁驰赶几步上前,要跪下行礼。 “子寰,来了就好啊,来了就好。”老国公哈哈笑着将他托起,笑得脸上皱纹堆起。“听说,平南侯府最近媒婆去得多,子寰今日怎么得闲,来瞧我这老头子?” “不是,……老公爷见笑了,琐事太多了,子寰来晚了。”宁驰不由一尬笑。 “哈哈,口不由心吧?”老国公哈哈笑道,“是不是名门闺女看得太多,挑花了眼?还是,心里另有所想?” “国公爷,”宁驰微微低头,脸上有点发热。 “这,……还害羞了?”国公爷眨眨眼,打趣道,“子寰,……是不是想见见我家妙妙丫头?” “子寰,不敢!“ 他回京已多日,却还与玉蕤说上话来。 她像是特意不出现,不论他鼓动谁来请她参加活动,只要宁驰在场,玉蕤都会有意避开。 宁驰心里急的,恨不得揪住她,好好问个清楚。 她,却是不露面,一丁点机会都不给他! “有啥不敢的?”楼伯赟胡子一翘,“千军万马阵都走过,还怕说几句话?” “啊?……会不会太叨扰?” “忸怩啥?”国公爷道,“自己怎么想,自己好好做,将来,别后悔就是!” 徐宏将宁驰带到玉蕤的院子,便悄悄离去。 迎面一个娇人儿的身姿映入眼帘,宁驰就再也迈不开腿。 玉蕤静静地坐在凉亭里。 一件素净的青色衣裙,像是春天翠绿颜色,如云的秀发用一根檀木簪别在脑后,一条窄窄的丝带随意系在腰间,完美地勾勒出来她纤细的腰肢。 宁驰心口一滞,看得有点呆。 这样清秀脱俗纤尘不染的玉蕤,宁驰还是第一次看到。 第245章 不关心不稀罕 “君子坦荡荡,有胆子偷窥本郡主,没胆子走上前吗?”玉蕤嗤笑着。 宁驰刚踏入院中,玉蕤就看到了他。 她有些恼火他不请自来,还表现得不够坦荡,玉蕤心生不满。 “郡主,……” 莫名其妙被她抢白,宁驰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本来有千言万语,张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哟,这不是当朝新贵,炙手可热气势绝伦的平南侯爷?” 见他不说话,玉蕤心里的火更大,“侯爷平定叛乱,有功于朝廷,跺跺脚,大地都要震一震呢!小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却是失礼了!” 他一来,叨扰了她的清净,宁驰既觉着自己拙笨, “郡主过谦,子寰本是来看看郡主的,……” “怎敢劳侯爷大驾?”玉蕤说话咄咄逼人的,不想给他一点面子,“侯爷日理万机,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实在不划算的……” 她冷言冷语,不想见到他。 “打扰了郡主的清净,”宁驰颇为尴尬,“郡主如此生气,是因连大当家?” “你既委托他办事,为何又失信于他?害得他落下残疾,瘫痪在床?……” “当时,与连如海约好了,我带人救陛下,他负责护送陛下到边城,……没想到斐贼加强了防护,连如海带一部分兄弟负责断后,我护送陛下到了边关。” 宁驰抬眸望着她,“接下来的事情,郡主应该很清楚的。” 玉蕤一噎。 她当然记得,他救回皇帝,压根就没有顾得上休息,又回去声援连如海。 战袍上的灰尘、血迹,污渍斑斑……显然,是经历了激烈搏杀。 “嗯,”玉蕤低下了头。 “我来,却是想看郡主,另,还有一与郡主有关的人,想见一见吗?” “谁?!” “萧若水!” “萧若水?!” 玉蕤瞪大眼睛,“她已经失踪了很久,你是在哪发现的?” 玉蕤心里惊诧,实在难以置信。 楼家军以及暗卫四处寻访,都没有结果。 他竟然能找到萧若水? 玉蕤半信半疑,“你是刻意在讨好我?” “郡主,是不相信我?” 她不再怒怼他,宁驰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我确实是想讨好郡主,……因而,愈发不敢扯谎。谎言吹破,岂不是自掘坟墓?” “唔,算你还算识时务!” 玉蕤刚才绷紧的脸,是满面笑容,讨好道,“那萧若水,现在在哪里?” “大军是分几拨开拔的,”宁驰眸里含笑,“等最后一批士兵到了京城,萧若水也就到了。” “你是说,萧若水一直在军队里吗?” “她怎可能一直在军队?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宁驰眸色一变。 几十万大军,清一色的男人,怎敢把这一祸害放在军中? “那,你是怎么抓住她?”玉蕤很好奇。 “陛下身中剧毒,那个配毒放毒的人,就是萧若水!”宁驰道,“我初到益都,就知道萧若水在宫里,……这都是陛下告诉我的。” “当初,太子殿下夺你禁军,将你撵出大雍,……你们是商量好的?周瑜打黄盖?”楼玉蕤瞬间想清楚了一些事。 “皇上养了一支神秘的军队,皇上被人虏去益都,……我们需要军队,必须要拿到皇上手里的兵符。” 宁驰眸光灼灼,“唯一能接近斐贼的,除了我没有别人。除了拿到兵符,另外也要救皇上,……” “斐贼做梦也不知道,皇帝手里还有几十万的军队?” “这个自然。”宁驰笑道。 “咱们的皇上看上去挺好说话,实际上腹黑得很。”玉蕤撇撇嘴,“伴君如伴虎,你就多长个心眼吧。” “郡主是在关心我?”宁驰唇角弯起,眸子闪着光,一脸坏笑。 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很暧昧,……空气中,酝酿着柔美温暖的气息。 “切,关心你?” 玉蕤翻翻白眼,“给你脸你得要,与你说话是客气!” 宁驰一尬。 她,还真不是好相与的。 “嗯,郡主的意思,我懂,”宁驰装作忧伤的样子,“不稀罕!既然不稀罕,那我走了。” 宁驰回转身,迈步就走。 晕死! 我,不是这意思!可没说不稀罕。 萧若水在他手里,自然不能放过他。 玉蕤瞪大眼睛,眼见他就要走出院子了。 玉蕤急急吼一声,“哎,你站住!” 第246章 对他念念不忘 堂堂平南侯,被怼得没话说。 人都是要脸的。 宁驰黑着脸闷声不吭,大步走出她的小院。 玉蕤喊得有些晚,声音也小,他哪能听得到? 人帮她找到了萧若水,自己这个态度有些恶劣。玉蕤心里有些后悔,急急往前赶。 她怎能赶上他的步伐,眼见他出了定国公府大门要上马车,她急急唤一声,“哎,侯爷留步,……” 他不由一愣,静立片刻。 他退后半步,斜睨着她,眸光是冷的,“郡主想见的人,稍后会有人送来!” 不过瞬间,他恢复淡然自若的神态。 “呃……多谢侯爷,”生怕他会反悔,楼玉蕤脸上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不如,我随您一同过去?” 她黑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颦一笑有淡淡的华彩溢出,只是有求于他,才变换了一幅表情? 说翻脸就翻脸,说好就变好的,宁驰不喜欢。 “不敢!” 宁驰俊眉一扬,不亢不卑,“郡主金枝玉叶,万一磕了碰了,下人没有服侍好,得罪了郡主,……本候好心,岂不是落下埋怨?” 他心里有气,依葫芦画瓢怼她。 “侯爷多心了,”玉蕤理亏,心知不能再惹怒他,眸中笑容凝起,“萧若水,不好对付,……我还是随侯爷一同过去吧!” “郡主以为,本王的随从都是吃干饭的?”宁驰眸色一冷,“他们再不济,好不能好好捆个人?” 他那股冷傲中自带震慑之威,让人不敢直视。 这人,是吃了呛药吗? 玉蕤心里在数落他,脸上却不好显现。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很尴尬。 空中“咕咕咕,……”传来, 雕儿认得宁驰,振翅飞起在空中翻转再落下,迈着欢快的步子朝他奔去,……“咕咕咕”尖喙轻轻啄着他的手,像是向他撒娇。 “小凤,”宁驰声音变得温和,“你出来了,还这么淘气?” “小凤!” 玉蕤声音陡然升高, 过了许久,雕儿还记得他,竟对他念念不忘? 顿时,她感觉很不好。 “小凤,过来!”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轻轻呵斥它,“回来!” 雕儿朝她摆摆尾巴,咕咕咕叫着不理她。 玉蕤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小凤!!” “小凤,乖,”宁驰伸手去捋着它脖颈上的羽毛,“来,跟我走!我那里有肉干!” 雕儿咕咕咕点头。 “你,同意了?”宁驰大喜,瞥一眼玉蕤。 见她脸色不好看,宁驰更加得意,“雕儿,咱们走!” 宁驰纵身上马,身姿矫健飞奔,雕儿紧随在他上空,保持着低飞的姿势。 平南侯府的随从架着马车在后面撵。 “这?”玉蕤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 “姐,雕儿被人拐走了,咱们还不快追?”楼沾牵着马从侧门出来,急急说道,“小凤可是姐姐精心训练出来的,可不能让别人得了便宜去!” “嗯,”玉蕤觉着弟弟说得有理,“上马,将小凤追回来!” 她翻身上马,朝前方的目标紧追不放。 雕儿跟随宁驰,进了平南侯府内院。 第247章 她已不成人样 宁驰骑在马上侧身,眼角瞥见跟随来的单薄孤立的身影,心里是小小的得意。他唇角弯起,笑道,“雕儿,走!” 他快马加鞭飞奔,雕儿紧随,振翅低飞在上空。 楼玉蕤的马快,紧跟着进了平南侯府。 守门的小厮只觉眼前一花,待他看清刚才进了外人,正要上前阻拦。 无墨驱赶着马车回来,呵斥小厮,“自己人!” “那姑娘……自己人?”小厮白了他一眼,指指玉蕤的背影,“她,分明不是侯府的,怎能睁眼净说瞎话?” 小厮的意思,无墨放生人进府。 见自己主子在郡主那吃瘪,无墨心里急得不行,他好不容易求得楼府少爷帮忙,放出了雕儿来帮侯爷挽回颜面,怎么能让看门的小厮坏事? “混账玩意,还不快退下!”无墨气得大吼,“侯爷都不敢惹的人,你竟不知死活上前,……真个活得不耐烦了?” 小厮脖子一缩,吓得不敢出声。 玉蕤追雕儿是假,实际为萧若水而来。 玉蕤追到侯府后院,看到一幕令她咂舌的景象。 宁驰一手擎雕儿,一手取肉干在喂它,那雕儿很享受,竟不知主人的到来。 玉蕤忍住不悦,施施然走上去,“堂堂侯爷竟如此孩子气,不会影响您在朝堂上清冷矜贵的形象?” “雕儿,咱们玩得这么好,有人心里不舒服了,”宁驰瞥她一眼,见她满脸的落寞,心里暗暗发笑,“郡主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生气吧?” “生气?倒不至于!” 玉蕤放松蹙着的眉,眸子里漾起笑意,“侯爷对小凤很好,又费力找到萧若水,我应该谢你的,岂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萧若水关在城外,”她一路跟来,不见人是不会罢休的,宁驰不再为难她。他低眸,勾唇道,“那,我们这就去吧!” “不敢有劳侯爷,”玉蕤不想打扰他的兴致,瞥一眼在门外徘徊的无墨,“让您的偏将领我去便可!” “也好!” 宁驰点点头,朝门外喊一声,“无墨!” 无墨大声答应着,快步走进来,“侯爷有何吩咐?” 宁驰收起喂食的动作,俊眉上扬,“你去城外的山庄,将那人交给清宁郡主!” 无墨领命,朝玉蕤一抱拳,“郡主,您请!” 两人打马飞奔,出了城门,走上一条熟悉的小路,来到一座农舍前下马。这处山庄隐蔽得极好,外人轻易发现不了。 玉蕤记得,她以前是来过这,雕儿曾在这避过难。 宁驰心细如发,抓了嫌疑犯,不带入京城,一事避人耳目,另外,也是怕引火上身。他心细,做事滴水不漏,玉蕤心里暗暗佩服。 无墨上前亲扣柴门,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那人扫了无墨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开了门。 无墨像是常来,不然,这里的人怎会如此熟悉他? 玉蕤跟在他们身后往里走,走到最里面一间屋,眼看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墙再没门可走。 那人抬起墙上一个木栓。 “咔嚓嚓……”一阵响,地上有一块木板移动,露出一个下塌陷的洞,里面露出一张旋转的楼梯,直通地下。 无墨站立不动,“郡主,你要的人在下面,……这位兄弟会带您下去,末将在这等着!” 无墨说得极为认真,不像是要哄骗人的。 玉蕤点头,跟在那人顺着楼梯往下。 下了楼梯,是一条漆黑的甬道,那人点燃了火把在前面领路。 约莫走了几百米,前方有亮光透入。 玉蕤迈步进去一间有亮光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是一道很长的类似烟囱般的狭长通道,通道不到半尺见方,上方覆盖了各种藤蔓。 白天,这里能透进来亮光。 外面的人根本找不到,就算有人看到,也会误以为是猎人设下的陷阱,没人会想到这是一间暗室。 听到屋角有金属摩擦、铁链叮当撞击的声音,玉蕤低下头。 地上,有一团东西在蠕动。 玉蕤的目光犀利,盯着那团叫不出什么的看。 那团……,停止了声响,一双沁寒的眸子瞪着她。 “玉蕤?……你……是楼玉蕤?” 那声音冰冷沁寒,凄厉阴森如鬼哭,像是地狱发出的。 楼玉蕤不觉打了一个冷颤。 眼前的人不成人形,但,那双眸子是熟悉的。 “萧若水?!”玉蕤脱口而出,“你为何会如此……?” “哼,姓楼的,你想不到,我变成了这样子吧!”萧若水扬眉,凄惨地笑,“我养了你十五年,你一点不感念我的好?” 第248章 不该让郡主独自涉险 萧若水曾经也美,总想攀上枝头做凤凰,不甘心做婢女,本来无可厚非。 她不笨很聪明,若足够努力,不愁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但,她贪心不足,贪恋上不可能的人,走上一条报复别人,打击迫害别人的路。 楼玉蕤眸子泛起波光,往事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萧若水为了报复楼府,偷走了刚出生的她,害得她孤苦伶仃十五年。 萧若水收她为徒,待她是冷冰冰的,如没有情感的冰冷物件。她偶尔心血来潮,也会给她买点好吃的甜点,或者买一两件漂亮衣裳。 萧若水作为师父,不教学问,也不管教,放任她发展,惯得她自私任性,以致于无法无天,嚣张霸道无所顾忌,还处处惹事,被养成了废柴。 萧若水没有情感,待她始终是冷冰冰的。 她千方百计去讨好,反而,会遭到师父更深的厌恶…… 后来,她回归楼府,萧如水并没有收敛做坏事。 “师父为何针对楼府?”玉蕤苦口婆心地劝。 萧若水冷冷的,“凭你……也来质问我?” “师父要充当引狼入室的贼子?” “是又怎样,不是怎样?”萧若水讥笑,“凭你,也想拦住我?” “请师傅悬崖勒马!弟子会向祖父求情,免去您的罪责,保您安然无虞的。” “傻丫头,你以为我稀罕?”萧若水不领情。 …… 萧若水不曾真心待她,但毕竟养了她十五年,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 楼府暗卫屡次追踪到萧若水,玉蕤都念及到师徒之情,对她手下留情…… “萧……师父,”萧若水对她狠,玉蕤做不到绝情,依然当她是长辈。玉蕤眸子星光点点,“你投靠斐贼,为他卖命,又得到什么好?今时今日,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 “愧疚?我为何要愧疚?” 萧若水瘫软在地,完全不能直立,依然是嘴硬到底,“我恨,好恨!……斐景升是个心狠的!你……你们也好不到哪去!凭什么你们能过得好?我就得仰人鼻息?” 她的脸扭曲得厉害,眸中泛起寒光,恶狠狠地瞪着玉蕤,玉蕤后背起了寒意。 她作恶如此,还肆意编排人! 可伶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世道还是公平的,想通过捷径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是完全不可能!” 玉蕤深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如兰,“我们毕竟师徒一场,多少有情谊在,……不想,你心里没有丝毫的悔恨,还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存了妄念,不知羞耻还振振有辞!我拿你当师父,你既是有恃无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玉蕤说完,慢慢转过身,如释重负,“你如今行动不便,漫漫长夜好生忏悔吧!” “忏悔?……我凭什么要忏悔!”萧若水气得大嚷道,“我是师父,你既如此,……是大逆不道!” “你……哪一处做法,像师父该做的?” 玉蕤勾唇,讥笑道,“你原是我娘的婢女,见我娘嫁得貌美郎君,既生出不该有的妄念!瞒着我娘偷偷爬我爹的床,被人识破,楼府人留你一命,不过将你撵出府。你却是歹毒心肠,开始设计毒害于我……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光明磊落的?我得庆幸自己有足够的慧心,没有被你带歪!” 玉蕤转过身,再不想搭理她。 “楼玉蕤!你敢说我?!” 萧若水往前使劲一扑,竟抓住了玉蕤的衣角,玉蕤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我杀了你!”萧如水满头灰突突的,满脸的皱纹扭曲得厉害,一双眼睛红得吓人,似疯魔了般呓语着,“杀,杀……杀!” 玉蕤双腿被她抱住,使劲蹬腿想摆脱她,“滚,滚开!” “哈哈哈……想逃?”萧若水狂笑起来,抱着她不散手,“老娘反正活不成了,……有你给我做伴,老娘不赔!” 她狂笑片刻,抿着嘴唇用力一咬,乌黑的血从嘴角慢慢流出…… 血怎么是乌黑的? 难道,她在牙中埋了毒? 双腿被她钳制住,挣脱不开,摆脱不了,……玉蕤心里大骇,“放手,放手!” “哈哈哈,……好徒儿不是舍不得师父,”萧若水笑声凄厉似鬼,狠狠地笑道,“咱们到阴曹地府再续师徒缘!” 她满嘴的污血活像吃人的厉鬼。 她突然停住笑,低头,张开血盆大口要咬…… 玉蕤没了力气,闭上眼睛不敢看。 等了好一会,她迟迟没咬,却听到她痛苦哼哼声,“嗷嗷嗷,……啊……,不……,嗷嗷……” 萧若水双手一松,玉蕤只觉身子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玉蕤睁开眼睛,对上一张线条分明的俊颜。 他双眉微蹙,薄唇紧抿着,神情被显冷峻,墨眸发出沁寒的冷气斜睨前方。 玉蕤顺着他的眸光望去——萧若水的脸涨得如猪肝般的酱红色,脖颈被他的右手掐着,入定了般丝毫动弹不得,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这个疯女人只要有力气,就不会停止害人。 玉蕤的心很不好受。 玉蕤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收回目光回到宁驰脸上。 原来,他还是紧张自己的,玉蕤心里不觉一暖。 萧若水本是苟延残喘,又中毒没了力气,被宁驰死死制住咽喉,哪里还能有活路? 她心里再不甘,最终体力不支,慢慢断了气。 宁驰无比讨厌地推开她的尸体,横抱起玉蕤跨步走出拉地牢。 宁驰抱着她来到亭台,轻轻将她放在栏杆旁的长椅上斜躺着。 阳光和煦,微风轻轻拂过,空气中清新气息吸入琼鼻,玉蕤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双焦灼的眼睛。 “醒来了?” “嗯,”玉蕤凤眸一瞥,他的关切是真的。 方才,他救了她,她该谢他的。 玉蕤扶额,感觉好了许多。 她扭头,一双清冽如水的眸子望着他,“谢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抱歉,不该让郡主独自涉险。萧若水这样的毒妇人,分分钟不害人,都不像她。本候知道她危险,却还让郡主独自来,是本候思虑不周!” 她能亲口道谢,宁驰心里大喜,“郡主,可受伤?” 第249章 想得真美 “没事,谢谢!” 犹如大梦初醒般,玉蕤掩饰着不自在。 她从宁驰怀里挣脱出来,清冷的风吹在脸上,顿时清醒了很多。 刚才萧若水是害她的,她竟傻乎乎不知还手? 怎么能这样? 眼睁睁地等死? 看着衣袍上沾染的污血,她越想越燥得慌。 宁驰一双墨眸没离开她,温柔而又炙热的眸光,看得玉蕤羞涩不已。 “郡主,真没事吗?”玉蕤一动不动坐着,宁驰心里有些担心。 玉蕤低眸,扯出一个笑容,“玉蕤大意,让候爷忧心了,……” “郡主别这样说,是我疏忽了,”宁驰端来一个瓷盏,眸色泛起光来,“群主受到了惊吓,喝一口热茶,稳稳心绪。” 玉蕤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气息瞬间让她暖和过来。 “多谢,我该回府了,我出来了许久未回,府里的人该担心了。”玉蕤迅速站起身,迈步朝前。 “郡主,” 宁驰轻轻唤她一声,“楼沾知道你在这,……不如,我陪郡主去排云楼吃个饭,宁某为郡主压压惊?或者,泛舟湖上,郡主也可再歇一歇,……” 嗯,这是想尽办法在讨好她呢。 “不敢有劳候爷,”玉蕤回身,笑得矜持而客套,“候爷的救命之恩,改日定当重谢。今日,小女有点隔应,有些不爽,先告辞了!” “哦,慢走!” 宁驰眸色一黯。 她真是倔强得很,欲速则不达,不能操之过急。 玉蕤走出草堂,跨上马疾驰而去。 宁驰追出来,目送玉蕤远去。 她轻盈若风举,娉婷似拂柳,怎么看怎么美。 他墨眸微眯,唇角勾起,“明日一早,去楼府拜会下!” “侯爷,明儿还去楼府?”无墨不解,偷偷瞅一眼自家侯爷,见他神气活现,没丁点气馁,也是惊讶。 “嗯,本候去不得?” 宁驰瞪他一眼,眸光冰冷似刀子,吓得无墨将脖颈收回,再不敢胡乱发话。 …… 熙苑,玉蕤悠然醒来,丫鬟画眉过来伺候她起。 早餐后,嫣红来访。 嫣红将荟蕤堂生意打理得很好,玉蕤将她升为女掌事,发还她的卖身契,让她成为自由人。 嫣红心里感激,更加用心将生意做好。她与画师骆玄两情相悦,在大家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骆玄出名后,身价倍增,他的画一涨再涨,成了大雍传奇画师。嫣红成了有钱人,也没离开荟蕤堂,将玉蕤当成恩人般报答。 “嫣红来了?”玉蕤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听着,“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有事?” “是,”嫣然坐下来,淡淡一笑,“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事,……我……有情况了,来告诉姑娘一声,这一阵子得安排人接替我了……” 她垂眸,右手轻抚着小腹,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接替你?……” 偏偏玉蕤姑娘不明白,急切地问,“姐姐,这是要走?为何要离开?是我对你太苛刻?还是,嫌我酬劳给得不够?” “不……不是的,”东家是个姑娘,她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嫣红急急说道,“姑娘,待我恩重如山,嫣然心里感激,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那,你还要走?”玉蕤不解。 “姑娘,我没说要走呀。”嫣红垂眸,脸色更加红了。“嗯……是,我和骆玄有孩子了……” “哦,啊?!” 看到她如此神色,玉蕤顿悟,“姐姐,这是要做母亲了?恭喜恭喜啦。” “托姑娘的福,嫣红能有今天,都是姑娘所赐,”嫣红说了几句,眼圈还红了起来。“姑娘放心,您指定一个老实可靠的人,我会一点一点教的……不会让荟蕤堂生意出差错!” “姐姐做事,我放心的。”玉蕤点头,笑道,“这两天,我会指定一人过去,给你当徒弟去!” “那感情好,” 嫣红笑道,“总得让他将生意好好做,让姑娘您安心,我这颗心,才能安定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嫣红告辞离去。 嫣红前脚刚走,东苑老奎叔过来,说是国公爷有请。 “祖父宣我,我自然得去,”玉蕤站起身,一双妙目婉转,“奎爷爷可知祖父为何叫我?” “老奎年迈,耳背眼花实在不知道,”老奎哈哈笑着,笑得脸上皱纹拧成花,“平南候来了,在陪老爷下棋呢。” “平南候?!” 这人腹黑深沉,难道要在祖父身上下手? 他这人,眉头一皱,就是一条计策! 他大概想从祖父身上打开口子,让我就范? 他想让本姑娘就范? 想得很美! 玉蕤妙目一转,“哦,他在那呢下棋得好一会儿吧?……呵呵,奎爷爷,您先过去,……我这,还有点儿事没处理完……” “嗯呐,”老奎点点头,“那,郡主快些吧!” “哎,您老放心!”玉蕤稚嫩的声音颤了颤,狡黠地眨眨眼,“哎呀,这生意,可是耽搁不了,……耽误一天,至少损失几万,……” “啧啧啧,”老奎急急说道,“咱们家姑娘是做大事的,自是耽搁不得!那,你快些去处理,别让老爷等得太久。” “嗯,”玉蕤满满当当点头,“放心,我处理完就回吧。” 玉蕤目送老奎叔回去,折转身来,大踏步往前走。 “画眉,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跟我走!” “哦,啊???” 画眉终于反应了过来,“咱们为何要带换洗衣服?难道路程很远吗?” 第250章 随心随性一回 宁驰追到了国公府,还坐了冷板凳。 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玉蕤压根没照面,说有事要处理就走了。 走得洒脱,也决绝。 她先到熙蕤堂,让大掌事柳云亭找一名老实本分的小伙计,去拜嫣红为师,好好学做生意。 熙蕤堂有柳云亭把关,楼玉蕤且将心放宽了就是。 柳云亭觉察到她不对劲。 自她今日进门,心境就是怏怏的,柳云亭墨色的眸一瞥,轻声问,“师妹,有心事?” “嗯,”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没有!” “自你进屋,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还说没事?”柳云亭对她的关心是真的。 “大师兄,”玉蕤咬了咬唇,手指无序拨拉着桌上的算盘,慵懒的声音传来,“大仇得报,得到了财富,地位、声望也都有了,却没有喜悦之情。这是为何?” “师妹……你?” 见过她的悲伤,也见过她的难堪,却从未见她这样颓唐。 柳云亭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良久,他缓缓说道,“师妹,是与谁置气了吗?” “置气?” 她缓缓摇头,“若他的话让我生气,说明我在乎他!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竟是无所谓的……” 她以为宁驰害的她,她凤凰涅盘得以重生,她恨不得分分钟杀了他,撕碎他,碾压他,毫不留情收了他! 她后来得知,他其实是想救她,是她自己太笨,误会他,自己撞上枪口沦为炮灰的! 她心里甭提多没劲了! “这是……?”玉蕤的心境,柳云亭是真不懂了。他毕竟不是她,不知重生一回的艰难。 “很迷惘,不知何去何从。”玉蕤垂眸,“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师妹,别为难自己,”柳云亭的眸子泛了红,“我能看出……平南侯,他……其实真的在乎你……” 柳云亭的声音很小。 这种话,他本是不会说的。可,她这样的颓唐,柳云亭是真心疼。 “师兄,……玉蕤会振作的,”玉蕤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可不可以求师兄帮忙……” “好!我答应你!” 她还没说完,柳云亭立即应下。 玉蕤深深望了他一眼,“我想出门去走走,……生意上的事,全权委托给师兄了!” “就这?”柳云亭一愣,立即点头,“你要走多久?” 她到底是江湖儿女,怀念以前的无拘无束? “不知道呢,师兄,”她扬起脸来,傻傻地笑着,“师兄,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女子,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怎么办呢?” “想好了,就去做!”柳云亭声音轻柔,“师妹最是重情重义!师妹这样的绝代风华,还叫上不得台面,还有谁敢说上得了台面?” 大师兄啊,对她是真的好! 玉蕤眼睛不觉湿润了,她扭过头来,笑声轻扬,“好,走了!”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去。 她决定了,要随心随性一回。 北上狄国,东至海滨,南至大理,……这一走,她足足走了半年。 最后,玉蕤回到边城,住进了“南来北往”客栈。 没有烽烟战火,边境双边贸易兴隆,客栈的生意很不错。 玉蕤将最里端的院落单独辟出来自住,还挂上诗画供住店的客人瞻仰揣摩,有投缘的人会买上一两副,客栈还有笔墨纸砚相赠。 哪怕贫困潦倒的读书人来,皆有人仔细伺候,奉上热茶。无论有无银两,在这里皆是座上宾。店主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上古先贤之贤良。 客栈老板爱才的名声在外。 第251章 看春风几度 慕名前来拜访的读书人无数。 客栈对这些人丝毫不吝啬,好酒好茶管够,好饭好菜管饱,…… 熙蕤堂有柳云亭坐镇,生意兴隆,大江南北都有分店,东家花点钱图个乐呵,谁又会介意呢? 明德帝薨,太子元宸即位。 京城来了一道圣旨,请花君回京觐见新君…… 那绝色倾城的女子施施然笑着,“圣上御前百官,能人志士无数,差区区一个女子么?” 花君?! 花君一直在边城? 客栈女公子是花君? 宁驰扶新君上位,被封“平南王”。 玉蕤笑道,“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花君从边城回京,车马粼粼浩浩荡荡,连绵两三里地。 进入京城,有定国公府车马来迎。 玉蕤见了祖父、嫡母、小弟,最后,进宫见到姊妹玉皎。 元宸登基,玉皎封后,母仪天下,又有皇儿在侧,身份更加尊贵。 姐妹俩重聚,玉皎喜不自禁,留姊妹在宫中说话。 向皇后辞行,乘车出了皇宫,玉蕤端坐着,前面仪仗突然停下不行。 花君探身,问,“何故不前?” “平南王……王爷等在前方,我等不敢冒进……” 宁驰,当街拦车舆? 嘿,真是出息了! 玉蕤呵斥道,“本君从街上路过,不让行吗?……还有没有王法?管他什么王,给我打过去!” “姑娘……,”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 平南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惹他?! 玉蕤眯眸,怒道:“尔等怕他一个王爷,就不怕本君发怒?” “清宁郡主,好大的架子!”耳旁声音振聋发聩,玉蕤只觉耳膜轰轰响。 她起身,对上一双犀利而冷凝的眼睛。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宁驰宁王爷。 那人眼眸闪烁这波光,勾唇道,“花君来了?为何迟迟不回本王的信函?” 她眉眼弯弯,笑道,“小女子懒惰,又不好结交权贵,怎好高攀王爷?……王爷大人大量,就不要与小女一般见识了。” 平南王沉眸,挑衅道,“你的人惹到我了?……我不得来寻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她笑得龇牙,佯装不懂。 “郡主……,” 他蹙眉,眉峰一挑,“郡主,是怕了?又准备逃吗?” “本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是‘怕’!”玉蕤不甘示弱。 她恣意妄为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识过。 宁驰不想与她为敌,只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只要她稍稍示弱,他便会适可而止。男人嘛,面子是要的。 却不想,她这样的盛气凌人,一分不避让,哪怕是得罪了他,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宁驰有点骑虎难下。 他站在路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甭提多憋闷了。 玉蕤望他一眼,眯眸道,“王爷,自己不走,也不让我走,是几个意思?” 他抬眸,她姣好的面容,滟潋的笑意,映入他眼里。他的心不由微微颤动着。 他腾空而起,落在她身旁,揽她入怀,“答应做本王王妃,本王就放行!” 她咯咯地笑得潋滟,“王爷,是情愿栽在我裙下?” “嗯,” 他点头,脸色一寒,“君务必一心一意!哪怕日月失辉,红颜怙骨,也不可更改!” 她手捏裙裾,回嗔,“啧,真酸!” 见她点头同意,宁驰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一路上,玉蕤笑吟吟的,没有说别个,宁驰与她携手,同回定国公府。 第二日,平南王府带着丰厚的聘礼,上定国公府去求亲,却吃了闭门羹。 楼玉蕤不在府中,一人一骑离开了国公府…… 高楼上,佳人倚窗而立,蛮腰轻摇曳,看翠柳春风几度。 远处,一骑白衣白马奔驰而来,灼灼深情融化她心头坚冰。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