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重生归来,尔等都是弟弟》 第1章 死局 大昭昌平三十年间的初冬,下了第一场大雪,皑皑白雪装点着京城内外。 入夜的街上更是无人,打更人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吐了一口唾沫! 这鬼天气,狗都不愿意出门。 后宫中确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日正是圣眷正浓的郑贵妃的生辰之日。 坤宁宫里却是一片惨然,丫鬟们守在殿外。 看着刚刚端出已经冷掉的药的小翠微微摇头,众人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娘娘怕是不成了…… 门外伺候的三等丫鬟荷花一脸担忧地问道:“娘娘还是喝不下?” 小翠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太医说,怕就是今晚了。” 话还没说完,一滴泪便从眼尾落了下来。 她是真的舍不得皇后娘娘啊! 虽然外面都说娘娘是祸国妖后,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但娘娘对他们极好,从不任意打骂,还十分大方。 若是娘娘走了,哪还去找那么好的主子! 虽是身份高贵的主子,却实在可怜,疯癫癫了几十年…… 坤宁宫中,女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虽然已是美人迟暮,苍白的脸上依稀可见几分绝色。 “主子,奴婢求您,就喝点药吧!” 韩久微刚想闭上眼睛养养神,便听见仲春的啼哭声,强行睁开眼睛,面前的丫鬟已经哭成了泪人。 仲春深知到韩久微这些年的艰难。 外面都说皇上有多爱主子,即使主子疯了皇上也不离不弃,只有她知道,这些年主子有多苦! “你这哭得也太丑了,本宫还没死呢,不如等本宫死了再哭可好?” 韩久微强撑着精神嘱咐道,这些年她身边之人已经是剩下仲春一人了。 “那药你定要吃,后面的事本宫已安排妥当。” 她死之后,宁清云绝不会放过仲春,她早已给仲春准备好了假死药,等仲春出宫后的一切也都打点妥当。 “娘娘说得什么胡话。” 仲春看着床榻上日益憔悴却依旧美艳的韩久微,眼泪更加汹涌了。 这几十年她何曾见过主子这般模样,她的娘娘从来都是盛气凌人的。 “娘娘,你和奴婢一起吧,我们出宫去……\" 仲春的眼里重新燃起希翼。 “傻丫头,我这身体已经大限将至。” 韩久微看着墙上藻饰花纹目光逐渐涣散…… 这一辈子,总算要过完了。 再说这假死药是随便去个药房便能买到不成,说得她有很多一样,她就这一枚,还是华容姐姐死之前给她的……退一万步,宁清云未必放过她的尸体。 她十分清楚宁清云对她那变态一般的占有欲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曾是皇上给那人选的妻子。 “主子……” “若我用得了也不会给你。” 瞧这丫头感动成这个样子,自己分明是自己用不了才便宜她的。 “主子,求你了,喝药吧。”仲春明知韩久微的口是心非,倔强地端起药盏递了过去。 韩久微吃力地抬手拂过药盏,帮仲春抹掉眼泪。 “眼睛不好就不要哭了,哭瞎了可怎么办?” “本宫的身体本宫知道,何苦再受这样的罪喝这个药。” 她明明是最喜欢甜的,何苦在这么逼她,给她吃点甜的不行吧,说起来她很久没吃过小巷子里那家板栗糕来….. 她还在回忆那板栗糕香甜松软的味道,仲春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韩久微哭笑不得,本想再抬手帮仲春擦拭眼角的泪,抬到一半觉得太累了又放了下去。 “你是没喝过,可知这药有多苦?” 她真疯了十几年,又装疯卖傻了十几年,这么苦的药她也喝了几十年了,如今连骨头里都能沁出苦味来。 当年虽及时解了毒,身体里的残余毒素,日复一日地蚕食着她的身体,没有一日是不痛的。 活了这么些年全靠那些个药吊着命,如今这副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韩久微抬了抬手,仲春便抹了抹眼泪扶着她坐了起来。 “刚才本宫做了个梦,梦里本宫刚刚进苏府,那时候孟冬也还在,本宫估计孟冬还在那一头等着本宫,若是你有什么话本宫还能替你捎过去。” 仲春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她和孟冬从小服侍韩久微,孟冬早早就走了,如今娘娘也要去了,只留下她一人。 “快五十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丢不丢人,去帮我看看皇上来了吗?” 韩久微强撑着精神向外张望。 宫中皆知,皇后娘娘近来对皇上甚是依赖,这药都要皇上哄着才喝的下去。 “奴婢这就去看看。” 仲春走后,韩久微抬起手,烛光顺着指缝透了出来。 这十指纤纤,肤若凝脂,哪还看得出当年的粗糙模样。 虽是走得这般早,她这一生过得也算是不错,年少时所得皆所愿,所愿皆所求。 只是她要的荣华富贵如今却也不那么重要了。 不知那人,是否恨他? “皇上来了!” 仲春说完,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殿中跪倒一片。 “久微,朕来看你了。”人未到声先至,来人一身明黄锦袍,似乎来得匆忙,身上还沾着碎雪,面上一片焦急之色。 久微,已经许久没有人这般唤过她了。 “仲春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和皇上说。” 仲春抹了抹泪,脸上难掩悲戚之色,深知这便是最后一面,抬起手行了大礼才带着殿里众人下去。 “皇后,朕喂你喝药,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死的。” “皇上。” 韩久微把药推开,唇角勾出一抹笑,白皙的皮肤混着久病的红晕,抬眸间是媚眼如丝。 只是这眼睛,难得的清明。 宁清云面露惊讶之色:“你……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刚才,这不是去请皇上了吗,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韩久微说得随意,宁清云却还没蠢到相信。 行至韩久微塌前,咬牙切齿。 “即使如此,朕再最后给你机会,给韩家余孽机会,把飞虎符交出来吧。” 韩久微笑了笑:“皇上说过,我是没有心肝的人,像我这般自私自利的人,如何会为着这等不相干之人的性命交出飞虎符?” “你又为何非要和朕作对?” 为了孟冬,为了苏照月,为了韩渠,为了华容,为了太多为她而死的人。 韩久微轻笑一声,她和宁清云,便是这般互相折磨了许多年。 “皇上莫非忘了,是你亲自把能威胁我的把柄一一铲除的……韩家哪还有什么余孽啊。” 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韩久微有了倦意。 她这一生,做过最卑贱的人,做过人的棋子,为着不相干的人机关算尽,却在百般利用下所爱的人皆离她而去。 如今这般结局,真正也应了那句,不得好死。 宁清云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朕就知道你是为了他。” 韩久微知道他说那人便是辰王宁清衍。 传闻中宁清衍终身未娶便是为了她,是因宁清衍府邸藏有一幅她的肖像画...... 可笑的是,她这般心思深沉之人,如何配得上那皎皎君子。 世人不知道真相如何,事实上她和那宁清衍分明毫无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因着苏照月。 不过现在想来,但凡宁清歌宁清衍有一个活着,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这位…… 宁清云爱她吗?他们俩是一样的人,爱的都只有自己,只是执念而已,这么说起来,他与宁清云一个小人一个恶女也算得上绝配。 宁清云当皇帝之前,隐忍了多年,为了当上这皇帝不择手段,当上皇帝之后便恨不得把当年知道真相之人杀个干净。 罪人之子怎敢做君王?他是罪后云氏之子 。 宁清云为了洗刷掉污名,不仅大规模改建祠堂,还亲自给云后撰写行状,让后世拜读。若是已死之人,以谋逆嫌疑祸及子孙,若是存世之人,要么削职要么处死。 在他的祸害之下,大昭早已日薄西山。 第2章 玉碎 宁清云笑着说:“皇后还忘了一个人,你那好弟弟的孩子,苏影。” “不如早点把东西交出来。” 宁清云退去人前谦谦君子的温和面孔。 “皇上要杀便杀了吧,我身上这毒,不就正是拜那孩子所赐。” 谈及苏影,韩久微叹了口气。 苏影,是苏照月唯一的孩子。 苏照月是她的弟弟,这一辈子像她的影子一般,为她做事,为她利用,最后却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苏家倒后,她保全了苏影,苏影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他父亲因她而死,对她用了毒。 那毒没要她命,却伤了她的脑子,她前面是真疯,后面慢慢清醒,才是装疯。 “再说皇上要这飞虎符有何用,听说柔国的铁骑已经快打到京城了,你不会真的相信飞虎符能够天降神兵吧?” “若非是天家疑心,又怎会有今日乱世困军之局?” 韩久微冷笑出声,没了韩渠和楚家,这飞虎符飞龙符有何用…… 宁清云脸上浮出一抹奇异的笑。 \"这乱世之局,与朕又有何干系?谁说朕要解此局?久微,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朕要的是什么?\" 韩久微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你是故意的?\" 韩久微震惊地看着宁清云,他要的......便是大昭亡国!原来勾结外敌的那个人就是皇帝! \"是你......是你害了我父亲?\" \"朕的皇后果然聪明,不枉我为了娶到你颇费了一番心机。\" 宁清云哈哈大笑起来:\"朕就是要他看看,他珍视的东西毁于一旦。\" \"你也别怪朕,若是韩渠还活着,这柔国又怎么能这么容易打进来,是他,碍了朕的路啊......\"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韩久微喃喃道:\"阿月又是为何?\" \"苏照月?\"宁清云笑道:\"这要怪他的父亲,朕的好老师苏直啊,也要怪久微你,毕竟阿月是为了你而死的。\" 一口腥甜涌了上来,喷出一口血来,韩久微恨道:\"宁清云,你无耻。\" \"皇后莫生气,小心着身体。\"宁清云爱怜地上前扶起韩久微。 \"既如此,你要这飞虎符做甚?\"韩久微躲开宁清云的手。 “你给还是不给?” “给。”只有她给了,仲春和苏影才会有一丝生机。 韩久微凝望面前这个男人,由衷地吐出一句话。 “宁清云,无论为君还是为人夫君,与他相比,你真的差远了。” 韩久微声音不大,杀伤力却极强。 一句话让宁清云发了狂,宁清云最恨被人看轻与人作比,宁清衍这三个字,便是他的逆鳞。 宁清云一把拉起韩久微:“韩久微,你有什么可愤怒的?是不是皇后做久了便忘了你身份,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妓子之女。” \"你别忘了你做过什么?你与苏直做过什么!\" 韩久微绝望至极,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面上是自嘲的笑意。 是她助纣为虐,是她害了韩渠害了阿月...... 她本是无心无情之人,可他们,却甘心为她而死。 韩久微任由宁清云抓着,气若游丝,看向宁清云的眼神却是怜悯。 \"皇上,我是错了,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韩久微,这辈子有人愿意为我而死,你有过吗?你不过是一个想引起父亲爱意的可怜虫罢了,没有人爱你。\" 韩久微说一句,宁清云的脸色就铁青一分。 “皇后的嘴可真是硬啊,你怨恨朕?朕便偏要你临死前都只有朕,死后也与朕同葬。” 看着韩久微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嫌弃,宁清云面上是狰狞之色,强行吻住韩久微的唇。 韩久微唇角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咬了牙回吻过去。 宁清云,既如此,那便一起死吧。 宁清云呼吸逐渐急促,骤然睁开眼睛,把韩久微摔回榻上。 “你对朕干了什么?” “自然是毒药。”韩久微不在意地抹了抹唇,似乎想擦掉什么脏东西。 \"来人!\"宁清云一边唤着人,一边抠着自己的喉咙。 “没用的,皇上,真正的毒您之前便喝了。” 真正的毒便是韩久微的药,之前为了哄韩久微喝药,宁清云问过太医之后总是先喝一口。 今日只是药引。 宁清云一阵干呕之后,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敢,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 他多么努力,才做到了这个位置,如此死了,他如何甘心! “我怎么不敢?” 韩久微觉得可笑极了,笑着笑着竟吐了一口血,瞬间觉得通体都舒畅了,看着宁清云当下的惨状,觉得她这么多年的郁气都疏通了,简直可以在活五百年。 “你疯了……” “皇上忘了,我本来就是疯的。” 宁清云的眼神终于有了恐惧。 “你问我爱过你吗……敢问皇上,你会爱上你的杀父仇人吗?” 韩久微摇摇晃晃地爬到宁清云跟前拿出一块上好的玉璧。 是她害了韩家,害了自己的父亲。 “皇上,你不是要飞虎符吗,我给你。” “只不过,传闻中飞虎符飞龙符藏着举世无双富可敌国的财富,这个传闻,是我编的。” 宁清云不敢置信连连后退,耳中已渗出血来。 “黄泉路上太黑了,臣妾害怕,您便陪我一起去吧……” 韩久微手一松,玉璧碎落一地,大仇得报,她也该去和旧人说声对不起了…… 慢慢的,宁清云的怒骂、仲春的哭泣通通化为虚影,韩久微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过眼角。 她这一生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若有来世不求什么鬼的荣华富贵,只求个自在足矣。 …… 可为何死了也让人不得清净!外面的喧闹让韩久微极为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一瞬间便皱起了眉头……这纱帐是什么劣质玩意儿! 许久没用过这般拉垮的东西了…… 这便是她死后的待遇? 果真是下了地狱! 难怪世人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没等她唏嘘完,便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 “我的姑娘诶,你怎么才起,贵人已经在下面候着了!” 韩久微愣愣地看着老鸨一摇一摆提溜着裙子挤进她的房间。 这梦过于真实了些……许久不见的老鸨依旧是记忆中的肥天鹅身姿,这挂满了首饰胖爪子似乎正要往她脸上来。 “放肆!” 韩久微眉头轻蹙,抬起手正想挡住,却讶然发觉自己这手! 这明明是小孩的手!手臂隐隐作痛……难不成临死之前还会做梦? “哟,这人要进丞相府了果然不一样了……” 老鸨阴阳怪气,刚才还真的差点被这小丫头唬到,她又多看了两眼,这分明就是那个黄毛丫头嘛! 刚才的威仪之色定是自己看花了眼…… “桃叶桃花,伺候小姐梳妆。” 韩久微像木偶一般被人抱到梳妆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任人摆弄。 这张稚嫩却初现天人之姿的脸正是八岁的自己…… 即将进丞相府的自己! \"痛!\"头皮的疼痛让韩久微如大梦初醒,这不是梦! 若这不是梦,那眼下这花花绿绿的地方也分外熟悉,这里是她八岁之前长大的地方,也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醉月楼。 \"今日我要干什么?\"韩久微冷不定地冒出一句话,吓了桃花一跳,急忙笑着说道:\"小姐这是睡糊涂了?今日是小姐去丞相府的日子。\" 韩久微抿着唇,闭上眼睛,她真的,回来了! 往事一幕幕凝结成一张巨大的网遮天蔽日,再睁眼,韩久微却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原是苍天怜她命苦,这才让她重新来过,今日正是她韩久微的人生转折之日。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今日,八岁生辰之日,楼里来了一位贵客,正是当今丞相大人苏直,一眼便认准了她,收她做义女。 “久微……” 醉月楼的花魁华容来了。 韩久微猛一回头,桃叶手里的头发忽的一扯。 “哎哟,慢点!” \"华容姐姐。\" 韩久微也顾不得痛,目不转睛地看着华容……眼中却渐渐沁出泪来。 她都快忘了,华容姐姐原本生的这般美丽,她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前一世,华容姐姐死得极惨,被人毁了容投了井,等她找到她时,早已肿胀得不成人形。 韩久微披散着头发扑进华容的怀里,眼泪顺势滴落下来…… 从轻轻泣哭变成嚎啕大哭……她真的太久没哭过了…… 又笑又哭,众人只当她小孩心态。 “哭什么呢?你这是去享福的,别人求都求不来过。” 桃花羡慕地劝道,丞相府的义女,那可是她做梦都不敢轻易想的…… 华容抱起面前的小孩,轻轻安抚着,不由也红了眼睛,叹了一口气。 无论再怎么成熟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终究是造化弄人罢了。 韩久微发泄完情绪,也理清了思绪。 既然既然重活一场,她便不可能重蹈覆辙。 她不能死,阿月不能死,华容姐姐不能死,韩渠也不能死。 这一次,她韩久微不愿再做人棋子,为人鱼肉,她偏要用这贱命搏出一线生机。 第3章 入府 最要紧之事便是眼前这件,进丞相府,一切便是从这里开始。 华容替韩久微重新擦干脸,温柔地梳着发。 “久微,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在韩久微看来,华容不止是母亲的旧识。 八岁以前,她所有的温暖都是华容给的,有些时候华容比起母亲更像母亲。 母亲走得早,印象中,母亲似乎极不喜欢自己。 前世她执着于此,因着自己的遭遇对人对事都带着些偏激。 如今来看,不仅是华容姐姐还是母亲,身上都藏着许多秘密。 “久微,去了丞相府要好好的,我会想办法见你的。”华容低声嘱咐。 平心而论,她不相信一国之相是为了挑个女儿,若是非要挑在哪里挑不好,非要在这青楼。 他们都走了,她便只有久微一个人要守护了。 “华容姐姐,你一定要等我。” 韩久微说得认真,华容轻轻一笑,清雅的气质和勾人的五官辉映别有一番动人之姿。 简单梳妆完,老鸨便开始催促起来,华容牵起韩久微的手,送到马车前,临走前拿走了韩久微贴身的吊坠。 “这吊坠放你那不安全,就先交给我替你保管罢,等你长大我再还你。” 韩久微握住华容的手,前世也是这般话,但到未等到她长大,华容姐姐便没了。 虽不知是否因这块白玉吊坠,但她不敢冒险。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理应留在我身边。” 韩久微语气十分坚定。 \"暖玉姐姐.....\" 华容晃了晃神呢喃了一声,韩久微没能听清,等要再问,华容已然回过神来。 华容发现自己叫错了人便松了手,暗笑自己居然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 “那便依了你。” “只是久微要记住,这吊坠绝不能轻易示人。” \"华容姑娘,时候差不多了。\"丞相府来接应的嬷嬷提醒道。 \"走吧。\"华容眼眶微红,此去不知道是福是祸。 韩久微挥挥手,转身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这丞相府便是龙潭虎穴,她韩久微也非去不可。 今日,便是一切的开始。 看着久微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华容久久没有转身。 “姑娘,回去吧?” 华容轻应一声,不知为何今日竟突然觉得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有一点陌生。 马车上,韩久微闭目养神,回忆在脑海之中纷飞,已经过了数载,许多事只剩下模糊的记忆…… 马车外的小厮在窃窃私语。 “这街上这么热闹,里面的小孩竟然没往外看一眼,果然是丞相大人亲自挑选的,小小年纪如此沉的住气。” 旁边的人说道:“什么小孩,过了今天这可是主子。” “我昨天可听说了,大人让把芳菲院收拾出来。” 说话间,便到了丞相府。 和上一世一样,丞相府的管事宋叔早早地迎在了门口。 “小姐,大人在书房等你。” 韩久微点点头,仍由丫鬟抱着,稚嫩的眉眼之间一派从容,仿佛原本就是这府中的主子一般。 宋叔虽惊讶,但面上不见分毫,十分恭敬带着韩久微慢慢朝书房走去,心中却不免感慨,不愧是大人选的孩子。 韩久微一直对这位宋叔很有好感,刚进府的时候也帮衬过她不少,最重要的是宋叔是孟冬的爷爷。 “大人,久微小姐来了。” 宋叔叩了叩门,门从里面打开。 一人站在远处,背对着众人逗鸟。 韩久微只身进去后,宋叔便带着小厮轻轻退了出去,独留韩久微一人。 “来了。”依然是苏直特有的平静和温和,仿佛在他面前万事都不足为惧。 苏直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同记忆之中那张疯狂的的脸重叠在一起,韩久微呼吸一凝。 那是苏直临死之前,韩久微忘不了苏直当时的样子,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眼中却是满意。 重活一世,面对这个表面上温文尔雅的男人,韩久微还是无法克制心中的恐惧,他见过太多次这个男人在谈笑间便要了别人的命。 韩久微不敢走神,故作笨拙地行了个礼。 “久微拜见大人。” 这时候她还没有姓,唤做久微。 “起来吧。” 大人随意地走到了韩久微面前,随手拿起一支毛笔勾起久微的脸仔细端详。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韩久微毛骨悚然,就是这种奇异的感觉,她总觉得大人在透过她的脸看另一个人。 看了良久,苏直突然笑了。 “真像啊。” “像谁?”可能是因为上一世年龄太小,韩久微完全不记得这般对话。 “自然是像你父亲母亲。” 说完此番开场白,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韩久微便知道开始了……上一世大人便是这样让她信以为自己真的是韩将军的女儿。 当年自己才八岁,心智尚未成熟,谁抵得住这你生来便是富贵之人的大饼。 或许心中就算是知道,也愿意被骗了去。 “久微,你本是贵女。” 韩久微的眼角抽了抽,两世算下来她可比如今苏直的年龄还大个十几岁。 这般想来,心中的恐惧便少了许多。 “你可知本朝的护国将军韩渠。” 这熟悉的开场白。 “小女知道。”韩久微尽量一脸茫然,那可是护国将军,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便是你的生父,你的母亲是将军夫人,名叫魏暖玉。” \"可我的母亲是......\" 韩久微话还没有说完,苏直便打断道:\"孩子,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做将军的女儿?\" 苏直笑着看着韩久微,平和的声音中却有说不出的蛊惑。 \"我......愿意。\" \"聪明孩子。\" 苏直满意地看着韩久微娓娓道来。 “当年燕王造反,你的父亲进攻护驾,你的母亲被燕王余孽绑走,你也因此流落在外。” 若她真是孤儿,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她便信了。 当年魏家也算得上世家大族,因燕王之事全族削官的削官,流放的流放,前几年经过韩渠、苏直之手重查此案,证实魏家当年乃无妄之灾。 虽被平反,魏家早已凋零得不成样子了,魏家的陨落实在令人唏嘘不已,可后面的韩家楚家何尝不是下一个魏家。 韩久微面露震惊之色,震惊中又带着些许惊慌,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 “可是,韩将军不是一直都在找那魏家暖玉……” 将军的痴情和魏家的惨案韩久微不知听楼中的说书先生讲过几百遍。 “那皆是他做给世人看的,若是在意,怎会弄丢你的母亲。” 苏直语气冷漠,面上却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恨意。 前世的她沉醉于自己的情绪中哪有心思注意旁人,如今她重活一世才发现这份恨意太过明显了。 “大人,你和那魏暖玉有何关系?” 稍作迟疑,韩久微问出了前世未曾问过的问题。 第4章 义女 “她是我的故人。” 苏直一愣,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往事,表情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大人,你该做些什么?” 韩久微微微仰头,泪眼朦胧,自有一派天真,单纯得如一张可以随意涂抹的白纸。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苏直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久微,你什么都不用做。” 苏直循循善诱:“我会帮你,去向那高处。” 听得韩久微心生一阵寒意,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又连忙低下头,生怕苏直看出什么。 出身低微之人无不向往高处,她去过那高处,才明白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到头来,想留的一个都留不住。 前世便是这般才枉做了棋子。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丞相府的义女。” 韩久微学着楼里的姐姐又是一礼,苏直直皱眉头,这般做派着实不能入眼。 好在年岁还小,尚且可教。 韩久微捕捉到苏直的神情勾了勾嘴角,她这多少有些刻意,毕竟这样才符合她的出身…… “我先带你见过你母亲和弟弟。” 此言一出,韩久微心中松了一口气,便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上一世她与苏直每一次交锋便会失去些什么,已经有了阴影。 苏直抱着韩久微进了后院,满院女眷早已等候多时了。 一路上韩久微一直心咚咚跳得不行,苏直以为她紧张,笑着宽慰说:“别紧张,夫人人很好。” 韩久微乖巧点点头,她这哪是紧张,她这分明是近乡情怯。 “夫人,这便是我昨日说的小女孩,唤作久微。” 苏直径直走向坐在主位的美妇。 “见过夫人。” 夫人上下打量着久微,后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冒出了头。 小小的脸上有些好奇,也有些戒备。 他正是苏直的独子,苏照月。 韩久微咧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吓得苏照月又缩了回去。 阿月,好久不见。 期待了这么久,想念了这么久。 韩久微不敢再多看一眼,怕控制不住情绪,让人看出端倪。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好漂亮的小丫头。”陈氏还是记忆中的温婉模样。 韩久微也在观察陈氏。 “谢夫人夸奖,夫人长得也漂亮!” 她本是出身微贱之人,从小在讨人喜欢和看人眼色上颇有些天赋。 夫人陈氏的母家陈家,本就是大昭享有名望的书香世家,陈氏作为高门嫡女更是端庄大气,和苏直在一起也算得上琴瑟和鸣,至少从表面看两人是恩爱夫妻。 上一世她对陈氏印象不深,只记得是极为温和之人。 她进府不久陈氏便染上了恶疾,缠绵病榻,府中管事权力也落入丽姨娘之手,没个两年便撒手人寰。 也是因为陈氏突然病故,苏照月性格大变,她都快忘了,原本苏照月是多么阳光开朗的孩子。 旁边的丽姨娘也凑了上来,她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才娇声求道:“大人,我见这丫头与我有几分投缘,我膝下无子,不知可否……”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氏打断:“丽姨娘,你身体历来不好,不知养育孩子的辛苦,还是服侍好好大人,好生休养为好。” 陈氏面色不愉,笑话,若是跟了她是什么身份,平白误了孩子前程。 “久微,听闻你母亲走得早,你可愿我成为你的母亲。” 张氏蹲下拉起韩久微的手,笑容可亲。 “母亲,久微愿意。” 陈氏从未抱过如此软糯的女孩子,抱住便不愿撒手。 看来养女儿和养儿子是有些不同的,想起自家小子,陈氏把苏照月从自己身后扒拉出来。 “以后这便是你姐姐了。” “阿月,叫阿姐。” “阿姐。” 韩久微看着苏照月似乎要落下泪来…… 如今的苏照月才四岁,比韩久微都还矮一截,迈着小短腿直直地站着,与韩久微大眼瞪小眼。 谁能想到这般软糯的小公子长大后会是冷酷无情大杀四方的暗卫统领。 她和他虽无传统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但却甚是姐弟。 苏照月像影子一般护着她陪着她,替她双手染上鲜血做尽肮脏之事,到头来,她连他的性命都没有保住。 这一次,换她来护着他,她要他一辈子都做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经风霜也好,不谙世事也罢,再也不要当别人的影子,活在这青天白日之下。 “以后便辛苦夫人了。” 苏直和陈氏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出了门。 “孟冬、仲春以后你们便服侍小姐。”张氏把韩久微抱在怀里吩咐道。 “是。”孟冬仲春应道,她们原本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 韩久微冲两人眨巴眨巴了眼睛,孟冬仲春心里嘀咕,这新来的小姐可一点都不认生。 两个丫鬟中孟冬生性沉稳,而仲春要更活泼些。 孟冬为了护她早早地便走了,仲春虽陪她走到了最后,但一生荒废在深宫之中,自己走后给她的假死药她吃了没,是否顺利出宫……前世如何,韩久微想也不敢想。 这两个丫头都是真心待她之人,自己属实亏欠他们良多。 陈氏又问了几句韩久微平常的习惯喜好,便让她回院子里歇息。 陈氏给韩久微安排的芳菲院是离她的雨清院最近的院子,院内虽然不大,但胜在精致,衣食住行皆是最好的。 \"主子,我抱你回去。\" 孟冬从陈氏怀里接过韩久微,弄得韩久微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今天自己这是双脚沾不了地了。 出了门韩久微便吩咐道:“放我下来吧。” “是,主子。” 孟冬把韩久微放下,听说小姐之前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果然不像其他公子小姐那般娇气。 韩久微看着满园的奇花异草面露沉色。 夫人这院子种满了各种花草,夫人爱花,大人便为他从各地收集来了奇花异草,这原本也是一段佳话。 夫人刚去世时,苏照月为了悼念亡母对这满院的花草更是亲自精心照料。 没过几年有一天晚上,苏照月喝醉了酒便发疯似的一把火把这一院子花草毁于一旦。 那时她刚进了将军府,不知此事缘由,后面再问起苏照月便只是表情阴沉闭口不谈。 从那之后苏照月性情大变,从之前的谦谦少年开始变得不苟言笑,从那时她便隐隐怀疑着这一院子花草。 又走了几步,韩久微便觉有些累了。 不知是因为这些年养尊处优还是太小了些,韩久微笑容灿烂地朝着孟冬伸出双手…… “抱!” 孟冬:…… 她收回自己刚才说得话,这新主子和自己原先想的大相径庭,让人十分……琢磨不透! 第5章 阑珊 进了芳菲院,韩久微轻车熟路地找到房间。 孟冬心中越发疑惑,怎得这初来乍到的小姐对这里如此熟悉…… 此番也算是顺利进了丞相府,晚间,韩久微便开始筹划起来。 许是太过在意,便觉得任何事情都有些可疑之处,竟有些杯弓蛇影,千头万绪闪现而过,便更加摸不着头绪。 在所有千头万绪之中有一件事却是十分确定的,那便是宁清云绝不能再当上皇帝。 韩久微在脑海之中将自己将死之时的场景过了无数遍,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 宁清云平生最痛恨之人,最嫉妒之人,也是最在意之人当今四皇子,也是未来的辰王殿下——宁清衍。 既然绝不能让宁清云得手,那不妨自己为他挑个对手,韩久微掐指一算,此时的宁清衍不过十岁,还是个娃娃。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切从娃娃抓起,一切都还有余地。 当今圣上一共三子,二皇子宁清歌体弱多病;三皇子宁清云是罪人之子;四皇子宁清衍,世人对他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有人说他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也有人说他自视甚高桀骜难驯。 可事实上,她知道的宁清衍从来都是郎艳独绝的朗朗君子。 宁清衍才是那个在皇帝希望中长大的天之骄子,两岁便开始接受帝王教育,因皇上不希望他与母家亲近交由长公主代为教养。他也不负所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可是太优秀也会招来祸端,皇帝本就是平庸之人,如此优秀的儿子便让他心生惧意,晚年便在宁清云的挑唆下与宁清衍离了心。 宁清云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除掉韩家楚家。 此后,大昭再无将才,宁清衍却能以一己之力挡了柔国铁骑十年。 要她说,宁清衍错就错在生错了人家,他死于宁清云之手,纵使宁清歌已死楚家微末,宁清衍独守边关十年不曾回京,他的存在却依然像根刺一般横在宁清云的心上欲除之而后快。 宁清衍败了,也死了。 可笑的是若一国君主通敌卖国,怎会有人不败。 前世韩久微虽与宁清衍甚少有交集,但她确知道宁清衍是给阿月收尸之人。 苏照月死后宁清衍冒着危险潜入京城只为替好友收尸,也是因此被宁清云发现动了杀念。 她知道的关于宁清衍所有的事都是因为苏照月。 阿月信他,她便信他。 她信他,能救她于这水火之中。 打定主意,韩久微准备徐徐图之,最要紧的事便是先接近宁清衍。 听阿月说,宁清衍八岁之前都养在长公主府上,与长公主感情甚好,两人也是因此相识,八岁之后宁清衍才被接回宫中坐回了四皇子殿下。 想着想着便困意上头,再加上白日里劳心劳力韩久微便再也熬不住,飞快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仲春刚一走进房间便吓得她手里的铜盆差点飞出去。 韩久微倒着身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门口。 “主子,您这是……” 韩久微哀怨地转了回来,她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谁知道这失眠觉浅的毛病也阴魂不散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韩久微轻轻一抬手,孟冬和仲春便走近服侍,配合默契,这套动作像是做了千万遍…… 孟冬一双手极巧,给韩久微挽好了发,插上简单的绢花,一番更衣准备之后便准备去给夫人请安。 “久微给母亲请安。” 韩久微来的时候陈氏正在照料院里的花草,她本是宽厚之人,再加上韩久微刚刚进府,也没想她能懂得这些礼仪。 小小软软的人儿跪在地上她一整颗心便快要化了。 “快起来,久微饿了吧,一会儿便可以吃饭了。” 倒是陈氏身边的王妈妈有些惊奇,她自幼跟着夫人,见过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 原以为小姐的礼仪要从头学起,这一举一动竟仿佛是浑然天成一般,甚至同夫人比都要自然些…… 很快便有人传了早饭。 用完早饭后陈氏仔细观察了韩久微许久,竟越看越满意。 又问了韩久微是否读过书。 韩久微乖巧地摇摇头:“只识得一些字。” 醉月楼这样的地方为了姑娘们能附庸风雅确实会教她们识字读书。 但普通人家的女儿能顺顺遂遂地长大便已经很不错了。 “已经很不错了,明天起你便和阿月一起去学堂吧。” 大昭重文,贵女们出嫁之前也会去学堂进行简单的学习。 陈氏本就是书香门第,自是不赞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鬼话。 苏家孩子不多,但却极十分重视教育,苏照月启蒙之时便请了有名望的先生来府上传道授业。 “久微可喜欢花草?” “喜欢,最喜欢桂花。” 陈氏院中便有一棵开得极盛的金桂。 比起金桂,她更是偏爱月桂一些,醉月楼后面便有一棵,花一开,清香满堂。 她是太久没闻到过了。 “桂花不错,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陈氏笑吟吟的说:“久微有小名吗?若没有,唤作珊珊可好。” “谢母亲赐名。” 韩久微有些恍然,前世母亲也唤她珊珊,只是不是因为桂花,是因为此时是春天,苏照月说学了一句新诗。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可见有的东西一切自有定数。 “珊珊,母亲要修剪一下花草,你若觉得无聊便一边玩去。” 陈氏满脸是温婉的笑意,面容红润。 一时之间韩久微完全无法将她与那个病榻上形容枯槁的人联系起来。 “不无聊,珊珊想陪着母亲。” 说罢久微便乖巧地坐在一旁。 陈氏此时应还健康,她这般赖着不走便是想看看是什么原因半年时间便陡转直下,这一次,她想为阿月留住母亲。 顺道再等等苏照月,一般阿月下了学堂便会来和陈氏请安。 陈氏拿起剪刀开始修剪面前的花枝,见韩久微认真地陪在旁边,同身旁的王嬷嬷说起话来。 “女儿是不一样,若是照月在这里早就坐不住了。” “女儿家生来便要娴静些,夫人若是喜欢,何不自己……” 陈氏面红耳赤,嗔怪地看了王嬷嬷一眼。 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惜大人虽看中她,但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不是缘分没到。 “当着孩子的面莫说这些浑话。” 这时雪青抱着一盆花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前院刚遣人送来的,说是大人新收的丽春花。” 烟灰色的花瓣亦卷亦舒,清冷娇弱,花瓣深处点缀着深紫色的斑点,又添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诱惑…… “这花与平日里见过的似是有些不同。” 陈氏围着花认真地端详了许久,韩久微也默默靠了过来。 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多年,陈氏见过的花也有几千种,丽春花她自然是见过的,只是这个颜色,还有花瓣形状似乎也有些不同。 “听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贡品,大人治理江南水患有功,专门向皇上讨来的。” 闻言王妈妈在旁边说:“大人知道夫人喜欢花,自是什么珍稀品种都会为夫人讨来。” 陈氏对这花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又夏,把它搬到房间里去。” 韩久微闻言皱起了眉,这花她曾经见过,绝不是那普通的丽春。 华荣的房间里也有一株,只是颜色不同,华荣屋里的那株是暗红色,比眼前的这一株更为妖冶。 它虽长得和丽春花相似,却叫做醉梦里,有剧毒,为此华容从不让她靠近。 又夏抱起那盆花摆在了陈氏床头的位置。 这般举动让韩久微对这个丫头留意了几分,仔细看去又夏的五官带了几分异域风情,但在这张脸上显得不甚协调,甚至有些平庸。 她并不记得上一世有这样的人物出现,悄声问身后的仲春。 “这个姐姐是做什么的?” “她唤作又夏,养花养的极好,夫人便让她管这满院子的花。” 仲春笑着解释道,说来她们三分明是一起长大,又夏性子内敛,喜欢琢磨这花草植物,她和又夏却说不上几句话。 “又夏怎么长得有些……” 没等久微问完,仲春便解释起来:“听闻又夏的母亲是柔国人,幼时又夏与阿水哥没少被欺负。” 韩久微闻言点点头,又去找陈氏问道。 “母亲,这花喜欢晒太阳吗?” “丽春花喜阳。”陈氏温柔的抚过韩久微额角的碎发。 韩久微微微扬起的脸被阳光晒得红彤彤的,十分讨喜。 “那为什么放里面,里面晒不到太阳。” 陈氏看了看卧室,笑着摸了摸韩久微的头。 “珊珊说得不错,又夏,放外面去吧。” “是,夫人。” 又夏乖顺地又把花搬了出去,没过多久苏照月便来了。 陈氏照例考了考苏照月功课,苏照月从小便在读书上表现出异常的天赋,有过目不忘之能。 只是今日有些不自在,这个新来的姐姐为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陈氏随意考了几句,苏照月便对答如流,陈氏便放韩久微和苏照月一起玩耍,想着姐弟俩培养一下感情。 苏照月有些害怕,韩久微却对这安排十分满意。 第6章 送礼的学问 出了院门,苏照月便快步向自己院子走去,被察觉到他意图的韩久微一把拉住。 想跑,是不可能的。 “你干什么?” 苏照月一把甩开,一张小脸皱巴巴地说:“父亲说男女授受不亲。” 阿月还是这般模样。 前世她接近苏照月亦是这般不易,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年岁,自是知道对方弱点在哪里。 韩久微顺势摔倒在地,瘪嘴作势要哭,刚挤出几滴泪来,苏照月便慌了神。 “你别哭别哭,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你别哭啊。” “你别哭,父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又不是男儿。” 韩久微看着苏照月着急的模样,强忍住笑意。 苏照月想想也有道理,急得直跺脚。 “只要你不哭,我就带你去看我的宝贝。” 话说到这份上,韩久微顺势收住眼泪,低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她就说,一个孩子而已,能有多难哄。 顺便得寸进尺地伸出手,睁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苏照月,大有一副你不拉我便不起来的架势。 苏照月自然也明白韩久微的意思,考虑了一会儿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拉起韩久微,两人手牵手向外走去。 躲在后面偷看的陈氏,松了一口气,她生怕两个孩子不和。 昨日初见时看阿月的矜贵样子,她还以为阿月不喜欢珊珊。 王妈妈见陈氏准备回屋,问道:“夫人,你不跟过去看看少爷的宝贝吗?” 陈氏笑了笑。 宝贝……不就是一堆小猫崽吗? 那堆小猫崽此时便出现在韩久微的面前…… 她本身满怀期待,还跟着苏照月这兔崽子爬了狗洞,来到一个废弃的院落。 这臭小子,就给她看这个! “可爱吧?” 苏照月满心期待地看着韩久微,韩久微完全笑不出来,勉强勾了勾嘴角。 “可爱。” 天知道她有多么怕猫! 苏照月此时正是看不懂脸色和看不出勉强的年龄,以为韩久微是真的喜欢,便极为认真地说道:“既然你做了我姐姐,等他们长大了,我便挑一只长得最好的送你。” 说完又补充道:“现在还不行,它们刚出生不到一周,还没断奶呢!” 韩久微捂住被吓得不轻的心脏,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可是苏照月这辈子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啊!勉强答应了下来。 次日,韩久微便和苏照月一起去了学堂。 韩久微虽是第一天上课,却格外受关注。 京城这个地方说小也不小,只是信息却传得格外的快,丞相认义女这件事早在韩久微第一天进府之日就已经传开。 大家对这个新来的丞相府千金十分好奇,纷纷开始打量起来。 韩久微顶着相府千金的名头,可是京城中的贵女都知道她并非丞相亲生,虽好奇,却也没有主动走近,韩久微自知原因也乐得清闲。 贵女们的社交也是需要门当户对,上一世她为了进入这个圈子费了不少心思,可这一世,她志不在此。 韩久微看着远处的郁郁葱葱发着呆,一个声音将她拉进现实。 “你便是丞相的义女?”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笑着走近。 韩久微礼貌地点点头,这张脸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吏部尚书林家的二小姐,林晓月。” “见过林二小姐。”韩久微友好地打着招呼。 一旁的贵女们开始嘀咕起来。 “什么林家二小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庶女罢了。” “这庶女和养女就该一起玩。” 一个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晓月神情十分恼怒,朝着说话之人看了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说话之人正是侯府的千金。 这学堂里的都是贵女,可大多数都是高门嫡女,林晓月心家中宠爱也被送了进来,可始终不被待见。 韩久微也不气恼,像看孩子一样看着说话的众人,哪位侯府千金被韩久微的目光扫过,莫名心生忌惮,悻悻闭了嘴。 心中奇怪,明明就是一个小丫头,刚刚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韩久微的视线落在林晓月身上,她想起来了,这个林晓月是何人。 原来是老熟人,她便是之后的林贵妃。 上一世林晓月也被送进了宫,一朝飞上枝头之后给她惹了不少麻烦。 分分钟想赐死得那种,明明不是聪明的人,却又要干些坏事,还让人抓住把柄。 像这样的麻烦,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林晓月虽坐在了韩久微身边,何奈韩久微十分冷淡,好几次林晓月与她说话都十分敷衍。 见韩久微如此不好相处,气得林晓月暗自咬牙,不就是个养女而已,虽运气好被丞相认做了女儿,说到底还不如她。 未等到下课,林晓月心中暗自结下了梁子。 走出来便看见阿月站在门口,不停地往里探头,还装出一副不经意路过的模样,韩久微自是开心得很,快步走向前去。 \"阿月,你在等我?\" \"没有,正好路过而已。\" 韩久微笑了,两人的讲堂明明相隔十分远且阿月比她早下学,这是路哪门子过? 见韩久微无事,苏照月连忙故作老成地说道:\"阿姐不用等我,我还有些事。\" 说完便急急向前跑去,韩久微也不打算追,毕竟来日方长,正准备上马车,便看见自家阿月身旁出现一个人影,比苏照月高出半个身子。 虽看不到正脸,光身姿亦是十分挺拔,身着一身深色衣袍却有着说不出的贵气。 两人越走越远,韩久微却轻笑出声,她怎会认不出来,她便是为他而来。 许是她目光太过热烈,或是宁清衍原本就十分警觉,宁清衍竟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韩久微往马车旁一躲。 \"怎么了,阿衍?\"苏照月也回头看去,那不是他们苏家的马车吗?阿姐怎么还没走。 \"无事。\"宁清衍扫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好作罢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怪了,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一道格外炽热的视线,难道是幻觉?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韩久微才敢露面。 “主子?” 一旁等待的孟冬疑惑地看着韩久微,朝着韩久微看得地方看去。若她没看错,刚刚主子明显在躲什么人。 “无事。”韩久微关上帘子,当下,还是先解决眼前之事。 韩久微进府过不了多久便是陈氏生辰之日,届时陈氏会举办百花宴。 这是春日里各府最常见的社交宴席,也是韩久微作为相府小姐第一次公开在京城中亮相。 为了不让韩久微失礼,夫人专门请了京城里以严格着称的教养嬷嬷来进行教习。 教了三日,嬷嬷便向陈氏请辞。 “贵府小姐聪颖,一学便会,现已然学成。” 陈氏连连称奇,她当年为此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于是叫来韩久微一顿考察,举手投足之间果然浑然天成,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天赋自是不同的。 陈氏生辰前一日,韩久微去给陈氏请安。 好家伙,到了院子韩久微就惊呆了。 满满一院子的丽春花,不对,这分明是一院子毒花! 陈氏正指挥着众人把花从花盆中移植栽到院子里。 到了屋里,昨天那株灰紫色的花盛开得更加娇艳了。 “母亲。” 韩久微着急地问道:“哪来这么多花啊?” 陈氏还未说话,站在一旁的丽姨娘说道:“自然是大人送的,夫人的生辰快到了。” 韩久微一听心下一惊,难道想要夫人性命的是大人? 若是真的,这可不好办......最难防的莫过于枕边人,单看夫人这娇羞模样,似乎也不想防什么。 “瞧瞧这多好看啊!” 丽姨娘的语气中是藏不住的羡慕。 “丽姨娘也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陈氏对这些身外之物素来大气,见丽姨娘说喜欢,当下便说:“若是喜欢便带几盆回去。” 丽姨娘闻言笑容一僵:“妾身怎好夺夫人心头之爱?养坏了也可惜。” 陈氏是爱花之人,听丽姨娘这么说便也不再强人所难。 只是韩久微心里奇怪,丽姨娘这样的态度,莫非知道些什么? 现在她看谁都相当可疑,正愁怎么办才好,唯一不可疑的小身影便走了过来,韩久微顿时心生一计。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到苏照月给陈氏请完安,韩久微拉着苏照月便往院子跑去。 “这姐弟俩关系真好!” 陈氏看着两小只的背影感慨道,陈氏是极重视亲情的。 但她和她娘家庶出兄长的关系却不怎么好,但好在与兄嫂十分投缘,现在虽说嫁了人,也能相互帮衬一二。 “小姐与夫人投缘,少爷是个孝顺的,两人肯定去商量夫人的生辰贺礼去了。” 丫鬟雪青捂嘴偷笑。 丽姨娘看着这边其乐融融,想起自己院里的寂寥,不由绞了绞手中的帕子。 “妾身有些疲了,便先退下了。” 丽姨娘行礼后便退了下去,转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韩久微和苏照月一直跑到假山后面的小洞里才甩掉了身后跟着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苏照月狐疑道,这可是他偷摸伤心的秘密基地,先生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没办法,他只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 “我碰巧发现的,觉得此地甚好,还能遮阳避雨。” 韩久微有点心虚,她可是才来几日的人,急忙转开话题。 “阿月,听闻明日是母亲生辰,你礼物准备好了吗?” “自然是准备好了。” 苏照月昂首挺胸,那叫一个胸有成竹。 “准备的什么?” “我准备了一支上等的红宝花簪。” “母亲的箱里不知有多少只簪子了,你的那只是比她的大还是比她的贵?” 韩久微毫不犹豫地否定道:“再说,母亲不喜你铺张浪费。” 苏照月想想也是:“那送一对白玉绕珠的手镯?” “不好。”韩久微摇摇头:“母亲很少戴手镯,极有可能是不喜欢。” “你若送了她又不愿辜负你的一片心意岂不是让她为难?” 苏照月泄了气,女子真真是麻烦,最麻烦的就是这送礼:“那你说送什么好?” 第7章 惊喜 韩久微见目的达到,也不卖关子了。 “我若帮你,你告诉我一个秘密。” “什么?”苏照月警惕道。 “你同四皇子殿下平日里在哪里见面?” 苏照月捂住嘴:“你怎么知道!” 他与阿衍交好之事他明明谁都没有告诉! \"我上次看见他与你一同走。\" “你想做什么?你不会想给阿衍送帕子吧。”苏照月一脸警惕,他可看见过其他女子给阿衍送东西。 韩久微十分无语,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 “自然不是,只是我有一事想求四皇子殿下。” “什么事?” 韩久微见苏照月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不敢再胡诌下去。 “你不用知道。” “那我也不告诉你。” “你若不说,我便告诉父亲你在同四皇子偷偷习武。” 苏照月大惊失色,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在韩久微的威胁下,苏照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了两人的秘密根据地。 反正阿衍不会怪他。 见目的达到了,韩久微也笑着回到正题。 “母亲平日里喜欢什么?” “花。” “你便亲手摘一束花送给母亲,既能表达心意,又不铺张浪费。” 韩久微趁热打铁:“我看夫人院里的丽春花开得胜好。” “礼物是挑选好了,这送礼的时辰和礼数也非常重要。” 韩久微继续对着苏照月循循善诱。 “送礼物若早早便知道礼物是什么了,就没了惊喜;若时间晚了,期待之意便会降低……” 韩久微见苏照玉一脸认真,便知他应是听了进去。 “我知晓了。” 说完苏照月便急急地转身,一边在心中盘算。 首先,他得先去挑选个好看的花瓶,然后去睡觉,晚上再悄悄潜入母亲院里…… “等一等。”韩久微连忙拉住他。 苏照月疑惑地看向韩久微:“等什么?” 他可是很忙的,有许多事还要做的。 韩久微面露难色:“能不能.....” 最终韩久微还是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开口道:“借我点钱?” 毕竟巧妇难于无米之炊。 没有办法啊!囊中羞涩啊!她也得准备礼物的。 苏照月默默拿出钱袋子转身离开,嗨,多大点事…… 回到院里,韩久微把钱袋子拿给仲春,交待了一番,仲春开开心心地拿着钱袋子出了府。 孟冬看见钱袋子有些惊讶,自己主子进府之时身无一物,府中月例也尚未发放,这钱从哪里来得…… 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主子,这钱哪来的啊?” “自有贵人相助。” 这说了就像是没说! 韩久微眯眼一笑,看得孟冬晃了眼,主子长得这么好看自然说什么都对! 她就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小女孩,现在年龄尚小,长大了还了得…… 看着也心甘情愿的被糊弄了过去。 次日一早,陈氏刚睁开眼睛便听说苏照月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不知是不是自己还在梦中。 “这也太早了点吧!” “少爷有心,定是来恭贺夫人生辰的。”王妈妈笑着给陈氏更衣。 如此一说陈氏心下便开始好奇,充满期待,孩子这般郑重到底是准备了什么礼物…… 暗下决心即使不喜欢也要装作欢喜得不得了的样子,定不能辜负孩子这般心意。 即使心已经飞了出去,陈氏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任由丫鬟们梳妆打扮,一会儿百花宴她可是主角,定是要好好打扮盛装出席的。 今天也是把珊珊介绍给各位夫人小姐的日子,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一点,也不知道珊珊能不能融进去…… 她还叫来了自己的兄嫂和侄女来帮衬一二。 “叫人好生给小姐梳妆打扮。” 莫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陈氏一边叮嘱一边随手挑选了些首饰:“这些也一并给珊珊送去。” “挑鲜亮点的衣服,珊珊穿鲜亮点好看。” 有了女儿便有操不完的心,养儿子就没这种感觉,衣服什么都是素色,首饰能用的也少,让人没有好生打扮的心思。 “夫人待小姐真好,夫人放心,小姐生得好看,孟冬那丫头梳头梳得极好,一会儿定会惊艳四座的。” 雪青一边笑着一边给陈氏挑选发簪:“您看这玉梅花簪如何?” “就它吧。”这是大人去年生辰送她的,陈氏对镜照了照,很是满意。 梳妆打扮完毕,该去见见阿月了。 陈氏让人唤了苏照月进来,自己则坐着喝茶。 “母亲,儿子给母亲请安,祝母亲生辰吉乐。” 苏照月恭敬地行礼,陈氏一脸慈爱笑意,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来了…… 阿月手上捧着的是什么? 怎么看着像她昨日刚刚移栽到花园的丽春花? 这一捧像似把她院子里的花给薅秃了,最中间的那一朵,似乎像是她房里的,陈氏余光扫过那光秃秃的花盆…… 越看越觉得呼吸困难,头也有些发胀! 苏照月跪了许久没听见半点动静,抬头正好看见母亲古怪的神情。 “母亲,你喜欢吗?” 这便是杀人诛心吧?陈氏心里苦闷,面上却挤出了笑。 “喜欢。” 苏照月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他怎么觉得母亲这喜欢有些许勉强……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陈氏虽心里发苦却全然不能表现出来,她能不喜欢吗? 即使心里再滴血,不得不说,这花束真的好看。 陈氏亲自起身把苏照月扶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花束递给又夏。 看着苏照月满身的泥泞又有些心疼,一看便是半夜偷…… 不对,采花沾上的。 她的阿月自幼便十分爱干净,何时这般狼狈过…… 大抵这就是对自己这个母亲的爱吧! 聊以自慰后陈氏唤来雪青:“快带少爷去沐浴更衣。” 等苏照月下去之后,陈氏才鼓起勇气去面对被自己儿子祸害的院子。 纵是做了十分的心理准备,走出门的那一刻,陈氏依然差点背了过去。 阿月真的是片甲不留。 这院子里但凡是开了的花都被折了去,陈氏不由苦笑,她这百花宴没有一朵花,这要是传出去怕会成为这京城数十载最大的笑话吧…… “现在传出去百花宴不办了还来得及吗?” 王嬷嬷看着愁容满面的陈氏,竟然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这得亏不是她的儿子,不然免不了得挨顿毒打。 这时,韩久微带着仲春和孟冬姗姗来迟。 看着院子里的惨状,下人们匆忙整理着院子,陈氏坐在梨木背椅上扶额,一副头疼的样子,王嬷嬷替她捏着肩。 韩久微环顾四周,相当满意,苏照月果然不负厚望。 只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得再想个法子。 “给母亲请安,祝母亲生辰吉乐。”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女孩身上,身上的锦缎似乎被铺了成金纱,阳光下韩久微的皮肤宛如上好的白瓷,依稀还能透出光来。 “珊珊来了,快里面坐吧。” 陈氏看着久微今天的装扮很是满意,但此时却有点笑不出来。 ”母亲还未看过珊珊的贺礼呢?”韩久微撒娇道。 陈氏勉勉强强地坐直身子,挤出疲惫的微笑。 “珊珊准备送我什么?” 韩久微娇憨地冲仲春使了个眼色,仲春忙说:“主子,准备好了,都在外面候着呢!” “我送的礼物拿不进来,母亲随我去外面看可好。” 陈氏看韩久微一脸神秘,挑了挑眉,在王妈妈的搀扶下走到院子里。 “进来吧!”仲春大声说道。 第8章 百花 只见一群人鱼贯而入手里抱着花盆,花盆中是各色的花。 小盆的繁星花、长寿花、月见草、桔梗、蓝雪花、翠菊、角堇、蝴蝶草等等。 大盆的还有百合、喷雪花、绣球、飞燕草、紫藤萝……各种不同的颜色,直看的陈氏眼花缭乱。 “夫人,这可不就是百花宴吗?”王嬷嬷在旁边喃喃道。 “这些都是民间常见的花。”韩久微小声地开口,似乎生怕自己嫌弃。 “母亲,珊珊送不起名贵的花,便只能把我知道的都送给母亲。” 一番话说得陈氏感动不已,亲自抱起久微。 “母亲很喜欢。” 不仅喜欢,这还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只要是花她便都很喜欢,何况这花儿还包含着孩子的一番心意。 “珊珊可真是母亲的小福星。” 苏照月沐浴完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这一幕。 “阿月来了。” 韩久微率先看到苏照月的身影,陈氏正忙着指挥众人重新布置庭院。 “阿姐。”苏照月背着手站在韩久微身边,把苏直平日里的神态学了个十成。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母亲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嫌弃? 但自己天资聪颖,先生说远胜于他教过的其他公子哥,母亲还有什么不满足?定是自己看错了。 韩久微自是看出了陈氏眼中赤裸裸的嫌弃,对于被自己坑的不轻的苏照月,心中有些愧疚,但,都是为了母亲。 韩久微拍了拍苏照月的肩,拍得苏照月一个莫名其妙。 “珊珊,你哪来这么多钱?”陈氏在王妈妈的提醒下想起这个问题。 虽然里面没有多么名贵的花,但数量多啊,怎么看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韩久微不好意思地说:“我找阿月借的。” 看看这孩子,没钱还想方设法送自己礼物! “姐弟之间说什么借,都是阿月应该的,不用还了!”陈氏直接帮苏照月做了决定。 苏照月:……虽然先生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他招谁惹谁了? 韩久微自然是大喜过望,还有这种好事!虽然她也没打算还,但如此名正言顺确是她没有想到的。 陈氏拿出一小袋金瓜子赠予韩久微。 “珊珊,这个拿去零用,女子身上得有傍身的钱。” “谢谢母亲。” 苏照月在旁边看着不是滋味,男子就不用了吗? 母亲,你偏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之时,韩久微余光瞟见又夏把苏照月送的那一大捧“毒花”放在了房间里,顿时相当不顺眼,于是走到陈氏面前指向庭院。 “母亲,我觉得中间有些空。” 陈氏顺着韩久微所指处看去。 “是有些空。” “不如把这瓶花放过去,这样大家都能看到。” 陈氏想了想便使人放了过去,果然增色了不少,看向韩久微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许。 果然还是女儿好,看看儿子,不知从哪里拿了本书开始读了起来,大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架势! 陈氏又开始愁了,庭院是好看了,但房间里又不满意了,刚刚摆放花瓶的地方似乎缺了些什么。 “夫人,大人来了。” 雪青话音刚落,苏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庭院内。 “夫人,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苏直径直走向陈氏,身后的小厮紧跟其后,一面一人高的红珊瑚做底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的百花齐放盆栽摆件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与庭院相得益彰。 纵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韩久微也惊叹不已。 “大人……这也太贵重了。” 苏直浅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旁边的小厮适时开口:“大人半年就开始为夫人的生辰做准备了。” 陈氏听了感动不已。 “阿月准备了什么?”苏直问道。 “我……我给母亲准备了……” 苏照月双颊红成一片,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 不知为何每当面对父亲他更多的是畏惧,分明,父亲并没有打骂过他。 “行了,你俩去玩吧。” 陈氏看着于心不忍:“中间那一捧花便是阿月送的,这庭院里的盆栽便是珊珊的手笔。” “不错。” 韩久微刻意回头看了苏直一眼,苏直似乎对那捧花并不在意。 待到只有两人在,陈氏与苏直轻声商量起来。 “大人,我想趁这次机会让珊珊在众夫人面前露露脸。” “绝对不可。” 苏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何?” 陈氏对苏直的态度有所不解,她甚少违背丈夫,但为了孩子不得不据理力争几句。 “深闺里养的女儿总是少些格局和大气,见见识都要短着些……” 苏直挑了挑眉,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不过想来聪明些没什么坏处。 “再说,我丞相府的女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倨傲。 这确实是他没有想过的,苏直稍作思索,久微是要做大事的,难免需要结识些高门贵女。 “大人……” 陈氏看着苏直的神情有些松动,便多了几分期冀。 “那便依夫人吧。”苏直语气有些无奈。 陈氏闻之大喜,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婉笑意。 “夫人,今日有贵客登门……” 这边韩久微和苏照月在庭院里溜达,苏照月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韩久微不懂就问:“阿月,你生气了?” “没有。” 这鸭子嘴还是如此的硬,莫非是为了那钱袋子? 这事做得确实不怎么地道。 “你别生气,我把钱还你就是。” 韩久微抠抠搜搜地拿出十颗金瓜子,她不像苏照月那般视金钱如粪土,没有钱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所以还是节省些好。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 苏照月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更生气了,一把把韩久微的金瓜子给扔了。 “那是为什么?” 浪费!韩久微急忙弯腰下去捡,还有两颗怎么找不到了。 苏照月背过身去,韩久微大胆猜测。 “因为大人?” 苏直对阿月一直有种无法言喻的冷漠。 第9章 冤孽 明明阿月是大人的独子,这点韩久微也想不通,陈氏死后,大人也没有再娶,与苏照月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两人虽同住在苏府也如同陌生人一般。 “你一到大人面前说话就紧张?” 韩久微试探道,男儿家的小心思也不好猜啊。 “我明明平日里答得极好。”怎的一到父亲面前怎就如此不争气。 苏照月赌气般偏着头,却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韩久微哄道:“没事没事,我们阿月最厉害了。”不安慰还没事,这一抱简直不得了,原本苏照月只是哽咽现在变成了嚎啕大哭。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韩久微的手也麻了。 “阿姐,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苏照月的声音闷闷的,他真的羞耻极了。 “好。” 韩久微笑眯眯地欣然答应,趁着苏照月不注意捡起他脚下的两颗金瓜子。 这一次她和阿月的关系简直进展飞速,之前她可是费尽心思才听到那声阿姐的。 没过多久各府夫人小姐便陆续到了,陈氏差人来唤他俩回去。 庭院里早已设好小案,一众女眷三三两两地坐着,桌上放着花茶和糕点,一边品茗一边聊天。 丞相府的丫鬟们身着黄衫,手持托盘穿行其中。 小厮引着苏照月去了外院,碧青便引着韩久微来到陈氏跟前。 此时陈氏正在与几位夫人谈笑,见韩久微来了,连忙介绍道:“这便是我的女儿,唤作久微。” “久微见过各位夫人。” 久微垂首行礼,打量的目光从四周聚集在了她身上。 抬首便惹得众人一阵惊叹。 京城里向来不缺美人,可是美到一种境界一样夺人眼球,小小年龄便有如此美貌,长大后还不知道如何倾国倾城。 之前对韩久微的身份有所微词的夫人瞬间改变了想法,如此美人定能为家族带来益处,即使高门望族不行,最不济也能送进宫去……这么一看,丞相夫人果然眼光卓越。 陈氏听到周围的赞叹作为母亲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谁不喜欢炫耀女儿呢? 之前她没有女儿,这种场合便只能吃茶,看着别人的女儿。 “久微,过来,见过你舅母和楚楚姐姐。” 陈氏特意请来了娘家哥嫂邓氏和其独女陈楚楚。 韩久微抬眼便看到陈楚楚正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内心一阵激动,表面却保持着云淡风轻。 “楚楚姐姐。”陈楚楚只比韩久微大了半岁。 “你便是我那新妹妹?” 陈楚楚向来主动,又因家里宠爱不拘小节,主动拉起韩久微的手。 “你可长得真漂亮啊!” “姐姐也漂亮,唤我久微便好。” 韩久微也没客气,实在是激动难耐,挽起了陈楚楚的胳膊。 她的楚楚,自从楚楚被送去了外祖家,音信全无,算起来快有二十年没见了。 陈楚楚也很惊讶,这新妹妹如此主动的吗?她头一回见比她还要主动的女孩子。 不过她喜欢! “听姑姑说你也要去书塾读书,没被欺负吧?前几日我没去,明日便可以去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陈楚楚说出了一种豪气,引得陈氏和邓氏笑了起来。 “我这女儿若是能有久微半点稳重我便放心了。” 邓氏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 陈氏笑着说:”楚楚率直天真,煞是可爱。” 正当众人说笑之际,前院派来人禀报小公子呕吐不止。 陈氏脸色大变,众位夫人都是陈氏平日里交好的,见主人家出了事也不好多做打扰,便纷纷请辞。 陈氏在邓氏的陪同下强撑着送走了各位夫人便匆匆赶去看苏照月。 “孟冬,带小姐先回去。” 既是如此,陈氏不忘照顾韩久微,回头一看韩久微一张小脸也是煞白煞白的,忙问:“珊珊,怎么了,不舒服吗?” 韩久微摇了摇头央求道:“母亲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着弟弟。” 听到消息韩久微吓得不轻,前一世苏照月并没有这一遭罪,难不成是因自己。 “我也要一起去看看阿月。” 陈楚楚也不肯等着,邓氏叹了一口气,于是一行人便风风火火冲向了苏照月的青松院。 一进屋发现这边人也不少。 除了苏直,还有两个年轻的小公子 ,此时韩久微一心系在苏照月身上,急急地给苏直行了礼便冲向了苏照月的床榻,全然没看见陈氏邓氏向那两位小公子行了礼。 看着苏照月安然地躺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韩久微觉得自己比陈氏更像老母亲。 “久微、楚楚,还不快过来见过二皇子三皇子。”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瞬间警铃大作。 来得竟然是宁清歌和宁清云。 上一世自己被苏直一直藏在深闺,这时候是没有机会见面的,没想到这次苏照月突发急症竟然活活加快了两人的见面进程。 是她眼拙,没看出宁清云这个冤孽!小小年纪便已经如此做作,韩久微心中腹诽,但明面上的礼仪是少不得的。 “见过二皇子三皇子。” 韩久微和陈楚楚向二人行礼,韩久微头埋得极低,此生她并不想再和宁清云有任何瓜葛,只想躲得远远的才好。 “这是臣女久微。” 虽然韩久微和陈楚楚年纪较小,外男还是需要避嫌的。 等太医来了,宁清歌和宁清云便起身告辞。 太医一顿号脉,面色不算凝重。 “小公子因是昨夜着了凉,本身便染了风寒,又因着过敏之物一并发了出来。” 韩久微松了一口气,听闻苏照月半夜起来采花,偏偏昨夜又下了雨,采就采了吧,又非得傻乎乎等在陈氏院外淋雨,就不能变通变通回去躲个雨泡个澡换身衣服再来,他不受凉谁受凉? 至于过敏之物,苏照月也是知道的,不就是花生酥嘛。 但苏照月症状不严重,顶多长些疹子,幼时苏照月本身对花生酥不感兴趣,偶尔吃到几颗花生也没事,所以便没人知道,后面是意外才知道的。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这不得抓紧机会好好利用一番…… 第10章 都是弟弟 果然,陈氏听闻一脸茫然:“过敏之物?我儿平日里没有这样过啊……” 太医:“小公子最近接触过平日里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吗?” “秋霜。” 平日里照顾苏照月的秋霜摇摇头:“回夫人,小公子这两日的吃穿用度同平日里一样。” “母亲。” 众人看向说话的韩久微:“会不会是……花。” “花?” 太医点点头:“确是有人对花粉过敏。” 王嬷嬷惊呼:“不会吧,院子里也一直有花,小公子也没这样过……” 这可把韩久微急坏了,她本想点到即止。 好在急得没办法的时候,太医开口了。 “夫人莫急,如此看来,小公子可能并不是对所有花都过敏,他可能只对某一类和一种花过敏。”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再想不到就不合适了。 果然陈氏皱起了眉头,久微送的都是常见的花,之前府里也有过不应该有什么问题,那便只有阿月亲自采摘的丽春花...... 韩久微环顾众人,陈氏一脸担心。 苏直脸色一如往常,苏直本身城府极深,混迹朝堂多年早已做到面不改色。 又夏则是面色紧张,努力克制着轻轻颤抖的手…… 太医一说,陈氏心下有了定论,送走了太医便急急得吩咐人回去把丽春花连根铲了。 花她是喜欢的,再喜欢也没儿子的命重要! 次日上学堂前韩久微去给陈氏请安,看到庭院这样的光景满意极了,如此一来阿月也算没有白病这一遭,同样前来请安的丽姨娘看上去心情就很不美丽。 苏照月病了的这段时间,韩久微每日变着花样儿探望。 阿月喜欢的桂花糕,阿月喜欢的冰汤圆儿……陈氏看在眼里,不得不说一句便是亲生的姐姐也未必做到如此。 只韩久微知道,即使亲生的也未必会对一个人好,所以对她好的人她便分外珍惜。 像她这般冷血冷心之人,若不是受了别人千万分的好,怎么也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本身也不是什么大病,日头渐热,苏照月慢慢好了起来。 这日,韩久微看着一天能来三次的苏照月,不禁扶额。 只是她近来实在繁忙。 除了私塾的课,还有琴棋书画的,她自是不成问题,但难得是,其中的那个度,进步太多不行,也不能过于平庸,这真真是太难了些。 前世她向来只想做顶尖的,今时今日却得藏拙。 “阿姐,这是什锦院的糕点。” “阿姐,这是刚采的荷花。” “阿姐,这是母亲院里的银耳汤。” …… “说吧,想干什么?” 她的阿月本就是这般全心全意掏空自己对人好的孩子,幼时还多了些热情,但也不至于如此殷勤。 \"确实有事想求阿姐帮忙。\" “明日阿月下学之后,能否帮我把这封书函送去学堂左边巷子里第三户人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柳树的那户……说交给四公子就行” 还真的有事。 韩久微猜测道:“这便是那日你与宁清衍去的地方?”此言一出便点明了四公子的身份。 苏照月有求于人格外乖巧。 “不错。” 他也不想让韩久微跑一趟,只是与阿衍约的今日可如今他出不了府,没有办法,他与阿衍交好不能与外人知道。 韩久微正想着找机会刻意接近这位四皇子,这便来了机会,于是装作十分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我要如何进去?” 既然不能被外人看到,总得有些方法吧。 闻言苏照月嘿嘿一笑,韩久微心中涌出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之前你说那事,我帮你。” 何事? 韩久微还没反应过来,苏照月便冲了出去,他可是偷偷跑来的,还要继续回去躺着。 次日下了学堂,韩久微与楚楚告别之后,便在马车中等待。 “主子,我们不回府吗?” 仲春一脸疑惑,这是在等什么呢? “今日还有事要办。”韩久微一脸老成,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待到人群散去,韩久微才睁开眼睛,利落得跳下了马车。 “走吧。” 仲春跟着韩久微来到靠着外院的一面墙前,找到了苏照月所说的杂草半人高的地方。 “仲春,你帮我守着。”虽说她两辈子都没有干过这样荒唐的事,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已经是第二回了…… 做好心理准备,韩久微便开始挽起袖子来。 “啊?” 仲春不敢相信地看着高墙,小姐莫非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技能,这墙高的......但,韩久微用行动证实了她是多虑。 只见自家小姐相当娴熟地走到一人高的杂草前,把杂草拨开,便出现了一个狗洞,仲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韩久微爬了进去。 韩久微刚爬进去,就看见面前有一双脚,心下一惊吓得她头重重的磕在了墙上。 “你是何人?” 一把剑便落在了她脖子上。 捂着头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身着一身墨绿色暗纹云团锦衣,剑眉星目,俯视着韩久微。 这小娃娃长得十分好看……小小年纪皱着眉头的样子有几分威仪。 宁清衍。 看清来人之后韩久微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她今日便是为他而来,狗洞算得上是没有白钻。 她从未见过这般年龄的宁清衍,已经是天人之姿,但脸上还留有几分稚嫩。 她原本还想着今日可能只是送个信,没想到这样便打了个照面。 宁清衍不同于宁清歌的温文尔雅,也不同于宁清云的故作温和。 他总是冷着张脸,唯有对着两个兄长和好友苏照月有个好脸色。 这通身生人勿近的气势,韩久微更加确定,是他没错。 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是真正这般年纪的韩久微。宁清衍对她来说可是弟弟,自己还怕他不成。 韩久微笑着说道:\"我是苏府的丫鬟。\" “是来帮公子送信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 “苏照月?”宁清衍闻言收了剑。 “正是我家公子。”韩久微拍了拍身上的土爬了起来。 “你是苏家的丫头?” 宁清衍皱起眉头,扫视着面前笑眼盈盈的小姑娘。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怀疑,现在丫鬟都长得这么标致的吗? 还有这样的笑容,像是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前日给自己送点心的小姐。 宁清衍瞬间警铃大作。 韩久微看不得他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这背着的手,明明自己还是一青瓜蛋子。 本以来苏照月那小老头子举动是跟苏直学的,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人…… “不错,公子叫我送信给四公子。” 韩久微故意说道:“我见你拿了剑,你莫非就是那四公子的随从?” 宁清衍肉眼可见的黑了脸,他这一身华贵服饰,只能说是这丫头不长眼。 宁清衍说不出解释的话,只是抿着嘴。 “信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韩久微在心中憋着笑:“你刚才用剑指着我,还没有给我赔礼道歉,至少让我喝口水再走吧。” 说罢径直走向石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上一杯。 “我给你赔礼道歉?” 宁清衍的话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你这丫鬟还伶牙俐齿得很。” 宁清衍眼下便有些薄怒。 “什么丫鬟,叫姐姐。” 韩久微喝了水,打量起眼前的院子。 院子里空落落的,却十分干净,看着一地的落叶和宁清衍身上的薄汗,她来之前,宁清衍应该在练武。 韩久微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宁清衍,这般年龄的少年不似长大后的高深莫测,此时不占便宜何时占。 韩久微走到宁清衍面前,比划着两人的身高。 “我虽长得矮,可我年龄比你大。” “我叫你姐姐,你敢答应吗?”宁清衍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寻常的姑娘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 “如何不敢,拿着吧,弟弟。” 韩久微把苏照月的信函往宁清衍怀里一塞,顺便还摸了摸宁清衍的头。 “你!”宁清衍没想到韩久微如此大胆的举动,愣在原地。 韩久微趁机溜走,原路返回还不忘回头冲着宁清衍一笑。 “弟弟,姐姐走了。” 看着宁清衍乌云密布的脸色不知为何心生爽意。 宁清衍,你可一定要记得我…… 等宁清衍反应过来要算账时,韩久微已经消失在狗洞之中。 这时,真正的随从张弛回来了。 “主子,听说苏公子病了,今日应该不回来了。” “我知道了。”宁清衍重重地把信函拍在石桌上。 苏家的丫鬟是吧!他记住了! 看得张弛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有谁惹了他不成? 这边韩久微回了马车。 仲春帮她整理衣服上的灰尘,无意间看着韩久微上扬的嘴角。 “主子,那里面是何人?” 韩久微想起宁清衍刚才吃瘪的表情,更开心了。 “一个小朋友而已。” 一个小朋友?主子笑得这样开心…… 只是韩久微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会再见面,三日后的下午,苏照月派了秋霜来传信。 “主子,少爷叫您老地方见。” 孟冬端来凉茶,一时摸不着头脑,老地方?主子和少爷相处得比亲生姐弟都还要好,这都有老地方了。 韩久微却了然地点点头,收了笔,换了件旧衣服便带着仲春出了门。 之前受苏照月之托还去看过那几只小奶猫几次,这一次韩久微已经算得上轻车熟路了。 只是刚从那洞中钻了出来,一股子冷意便直逼而来,韩久微下意识一避,等她反应过来,脖子上又架上了一把剑…… 这场景,分外熟悉。 “又是你。” 这声音也分外熟悉。 韩久微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臭脸,心中生起挑逗之意,作势偏了偏头。 “你是……那个侍卫弟弟!” 一边说着,也不管脖子上的剑爬了出来。 “你为何出现在我家?莫非……是来偷东西的!” 宁清衍何时受过这等羞辱,脸色越发发黑,韩久微占据上风,心中暗爽,没爽多久,身后传来声音。 “阿姐,清衍,你们来了?” 身份就暴露得这么快……韩久微看到洞里钻出的小脑袋无言以对。 这瞬间局势就发生了反转。 “这是你姐?你何时多了个姐姐?” 宁清衍挑眉问道,他甚少关心无关紧要之事,也不知韩久微的来历。 “我先前信函便与你说过,阿姐,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四皇……公子宁清衍。” 苏照玉从洞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想起自己与宁清衍之间的约定,没有说出宁清衍的真实身份。 这般暴露,这气势再也起不来了,韩久微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宁清衍行礼。 “见过四公子,刚才久微冒犯了。” “为何装作丫鬟?” “阿月托我帮他送信,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就是……四公子。”韩久微一脸惊慌。 \"再说,我若是说我是小姐,给四公子送信,传出去似乎不大好。\" 话说得在理,宁清衍冷哼一声,可他怎么就觉得她是故意的呢? “阿姐,你怎么冒犯到阿衍了?”苏照月仰头问道。 “阿姐不认识他,刚才误以为他是进府偷东西的贼人,但是这位公子脾气好,说不与我计较。” 韩久微笑眯眯地摸了摸苏照月的头,看着宁清衍想起了那日韩久微的举动…… “看来苏小姐记性不大好,我何时说过不计较?” 韩久微腹诽道,面上装出一副弱柳扶墙潸然欲哭的柔弱样子。 “四皇子莫非没听过不知者无罪?” “若四皇子非要和小女计较,久微便只有以死谢罪了。” 第11章 不可爱的弟弟 苏照月看看两人,一时不知道该帮谁说话。 只是以死谢罪着实也有些夸张了……他恍惚还记得上次阿姐说有事要找宁清衍帮忙来着。 “阿姐,你上次不是说有事找阿衍帮忙?” 所以他才如此贴心让两人认识。 韩久微看着面前的傻弟弟,一时语塞,这到底是谁的弟弟。 宁清衍则意味深长地看着韩久微:“原来苏姑娘有事相求……那便是冲着我来的?” 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还装作什么丫鬟。 “久微只是一时眼拙,未认出四公子。” 事到如今,就只有死不承认了。 韩久微原以为宁清衍会就此作罢,谁知宁清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以死谢罪倒是不用,赔礼道歉就在所难免了。” 这小孩,真的记仇的很…… “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个赔法,你且等我想想。” 被讹上了…… 怪不得,宁清衍临死之前都没成亲。 光是叫好看有什么用,这般不解风情小肚鸡肠丝毫不懂怜花惜玉,与阿月比差远了。 眼见着两人逐渐剑拔弩张,苏照月连忙开口道:“这大好的日子不如我们先干正事。” 哪里大好了,分明是大凶,出门没看黄历的那种…… 苏照月不想管两人说了什么,一心只惦记着他的小猫咪,一手一个拖着向前走去。 宁清衍没有说话,一脸不屑。 韩久微虽不爽,也跟着动了腿。 三人来到屋内的猫窝,比起上次的简陋样子已经好了不少,大多都是苏照月置办的玩具。 一窝子小奶猫也长大了不少,很是亲人,围着三人这边嗅一嗅,那边蹭一蹭。 看着煞是可爱,就连韩久微这样的怕猫人士也小心的用手摸了摸。 “原本是四只,后来不知为什么走了一只。”苏照月一脸心疼。 “现在正好三只,阿姐一只,清衍一只,我一只。” 韩久微才反应过来,阿月居然能直呼宁清衍的名字。 下意识看向宁清衍,面色并无任何不愉。 宁清衍这个冷面阎王对自家这个傻小子居然纵容至此,若是他能当上皇帝,阿月定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这想得就远了…… “我不用。” 宁清衍离那小猫崽远远的。 苏照月根本听不进,一个劲儿地把其中的黑猫往宁清衍怀里放,韩久微一时觉得宁清衍的脸比那黑猫的毛都黑。 笑着笑着,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苏照月把一只雪白的猫咪放进了她的怀里。 韩久微一动不敢动,既怕一不小心把那小猫咪摔了,又怕被那小猫咪挠上一爪。 苏照月完全不理僵直的两人,开心地介绍:“清衍这只全身通黑,唤作乌云。” “阿姐这只通体雪白,唤作白雪。” “我这只全身只有爪子是白色,唤作乌云踏雪。” 她的白雪和宁清衍的乌云让人觉得些许敷衍......韩久微和宁清衍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眸中的无奈。 最终三人抱着自己的猫各回各家。 “四皇子怎么出去?” 宁清衍还没说话,苏照月便抢着说:“清衍会武功,可厉害了,他可以飞出去。” 说得那叫个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韩久微捏了捏苏照月的脸:“阿月以后也可以这么厉害。” “嗯!”苏照月眼睛亮亮的,等他长大一定会学好武功保护阿姐。 “苏小姐怎么出去?” 这话多少问有点刻意了,韩久微面无表情。 “自然是原路返回了,久微恭送四皇子。” 宁清衍没有过多反应,脚尖轻轻用力便明目张胆地立在了墙上,看了院内的两人一眼,身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 “他不怕被人发现吗,这墙外面是什么?”韩久微问道。 “府外的一条小通巷,很少有人路过的。” “而是离长公主府也十分近便。” 苏照月得意洋洋,他可是踩好了点才会邀请四皇子的,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了,阿姐,我和清衍交好的事绝不能告诉父亲。” “为何?” 苏照月摇摇头,他哪知道啊。 “清衍交待的。” 韩久微应允下来,两人走到有狗洞的那面墙边。 “仲春!”韩久微轻轻唤道。 “主子。”仲春喜着答应,主子再不出来她都快要被蚊子咬死了! “帮我接一下!” “什么?” 话音刚落,一只小白猫从洞口钻了出来,仲春连忙抱住,不一会又一只花猫钻了出来……这洞长猫? 仲春一手一只,韩久微和苏照月先后爬了出来,苏照月接过仲春手里的花猫,两人约好明日一起去私塾这才各回各的院子。 宁清衍的侍卫张弛已经蹲在树上看了半天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惊呼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冰山一般的四皇子居然说了这么多话……看来心情不错。 “主子。” 几个转身,张弛从树上一跃而下。 宁清衍照例只是冷哼一声,把手上的猫扔给张弛:“照料好它。” 得嘞,这便是又多了一只猫主子。 “主子,现在去何处?” “你回府去。” 宁清衍言简意赅,张弛不敢违命,抱着那黑猫便先行回去了。 至于宁清衍的安危他倒是半点也不担心,除了宁清衍自身武功也不弱之外,还有暗影那伙子暗卫暗中保护。 暗影是四皇子母家楚家为皇室培养的暗卫。 平日里所接受的训练都是“非人”级别,各个都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大昭有两个武将世家,并称北楚南韩,一个韩家,一个便是楚家。 楚家人世代习武,生儿子定是保家卫国的将军,生女儿定是宫里的娘娘。 到了宁清衍母亲这一代,家里出了两个将军一个皇后。 待张弛离开,宁清衍才转身进入巷子深处,走到一户人家,叩了三下门。 门开的瞬间,三把飞镖便对着宁清衍的面门刺了过来——宁清衍目光一凝,动作迅疾闪身躲过,而后一人提剑而出,宁清衍随手抽出一根竹棍相应。 几个回合,宁清衍就被那人反手夺了棍,顺便一棍打在宁清衍的屁股上。 宁清衍也不恼,无奈地叫了声:“小舅舅。” 面前这个扎着头巾装扮宛如山野樵夫的人,竟是昔日的飞骁将军楚天骁。 “你哪来的小舅舅,叫师父。” 十年前他身受重伤,后被现在的夫人红梅所救,他与红梅自幼两情相悦,但因着两人身份不能在一起。 那一次,便当楚天骁死了。 于是他自请出了家谱,他就再也不是楚家人了。 从此,也再无天骁将军。 人活一世,他才不做什么大将军,保家卫国到头来连他的心上人也护不住。 幸得他有个傻哥哥来背负楚家的责任和使命,自己才能过上如今的幸福生活,可见这世间总有人负重前行。 第12章 先生 大哥楚天阔使刀善兵法,而楚天骁一手长剑使得出神入化。 现在与宁清衍这般关系便是因为宁清衍这混小子选了剑! 虽离开了韩家,一起长大的家人总还是有感情的,逢年过节他也会偷摸着回家看看,几年前这便被宁清衍纠缠住了。 当初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断绝关系也是为了成全他。 楚家的养育之恩,他得承,再看在宁清衍天赋不错的份上,于是便勉为其难做了这小子的师父。 “师母呢?” 宁清衍看了眼空落落的院子以及心情格外不好的小舅舅。 “报恩去了。” 楚天骁没好气地说完,扔给宁清衍一份剑谱便躺回了躺椅,一副百无聊赖的死样子。 “师父,我……” 宁清衍拧巴着开了口,就换来心情不美好外加思念妻子楚天骁一个字。 “滚。” 楚天骁背过身去,宁清衍闭了嘴。 他原本想求楚天骁收了苏照月,今日可见时机非常不好。 于是宁清衍只好闷头练剑 ,院中只余风声萧萧和长剑劈空之声。 ……………… 丞相府。 夏日自有其烦闷,夏蝉知了知了地叫着不知停歇。 韩久微正顶着大太阳走着。 虽然陈氏宽厚,早就说过课业繁重不必日日请安。 韩久微心中挂念着下毒之人,每日依然带着丫鬟走一遭。 为躲避烈日,仲春带着韩久微一直沿着树影处在走,越走越偏僻起来…… 这几日韩久微琢磨了许久,世间如此凶险,她原本所学,皆为风花雪月,关键时候没有一点自保的手段。 可若是想背着人学点什么又太过艰难了些。毕竟人在屋檐下……想瞒过苏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韩久微想得正入神,仲春突然停住了脚步。 “主子。”仲春警觉地压低声音拉过韩久微,两人藏在树后。 前面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争执。 “是又夏。” 很快,仲春便认出了其中一人,另一个人在阴影处,仲春一时分辨不出来。 “主子,这边。” 仲春知道一条小路,带着韩久微绕了过去。 隐匿在假山后面,虽不能看到前面两人的脸,但能依稀听见两人的对话。 “又夏,若你不听姨娘的话,你那哥哥的手可就保不住了。” “我怎的没听?”又夏哭了起来,她真的是委屈得很。 “你们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这谁知道小公子会来捣乱。” 这么说来,毒花确是又夏的手笔,但这又夏似乎也不知这毒花的作用,听着只是被指使之人抓住了把柄。 这背后指使之人也是谨慎,若是此番得逞,便会像上一世那般无声无息便要了夫人姓名。 对面那人冷哼一声:“上次的事姨娘便饶了你,这次若是再出问题,就怪不得姨娘不留情面了……”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韩久微屏息凝神,也只能听得到声音,听不清说得是什么。 与仲春对视一眼,对方也是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 唉,若是有个会武功的人在就好了。 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又夏小声啜泣起来。 “这不是背主吗?背主之人是要乱棍打死的。” “夫人对我极好……” “死丫头,你想想你哥,你哥对你不好吗?你忍心让你哥死在那些人手上……” 等两人走了,过了好一会儿,韩久微和仲春才从假山里钻了出来,速速回到院子里,关上门韩久微才问道: “又夏是家生子?” 仲春点点头:“又夏爹娘死得早,又夏是她哥哥一手带大的,兄妹两人感情深厚。” 韩久微一把一把摸着猫,怀里的白玉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她哥哥好赌?” 若是好赌之人,便不值当救,救出来也无济于事。 仲春摇摇头:“又夏哥哥是好人,不爱赌的。”小时候还请过她们吃芝麻糖呢! 那便是被人设计了,且背后那人已经分外明朗了。 苏直后院干净,姨娘就那一个,丽姨娘。 韩久微点点头,叮嘱道:“今日之事不可与任何人说,便是孟冬也不行。” “奴婢省得。”仲春点点头:“那又夏那边?” “暗中打听一下又夏的哥哥。” 韩久微交待道,能救她便顺手救了,若是不能也便算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又不是什么活菩萨。 但她的人,一个都不能出事。 “你打听的时候小心点,切记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是,主子。” 这安全问题真的迫在眉睫!苏照月这小子虽然能打,这不是还没长大吗? 仲春刚走不久,孟冬大汗淋漓地回来了。 见韩久微抱着猫,连忙接过:“主子,大人找你。” 她去了一趟夫人那里,听碧落说主子刚走又快步跑了回来。 “有说什么事吗?”韩久微问道,这是进府之后苏直第一次说要见她。 “大人为主子请的老师到了,正在前院候着。” 闻言韩久微唇角微微上扬……又是一个老熟人。 “我更衣后便去。” 前世这位女先生也教过她半年。 先生是个妙人,不知是苏直怎样威逼利诱之下才肯来,每次都教得个不情不愿。 但确实有真本事,对她格外严厉,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打动她半分。 表面上是教她学棋,实则是教她心术谋略。 人生来便有欲望,有欲望便有弱点,抓住弱点加以利用,让被利用之人毫无察觉甚至对施术者感激涕下之术,便为攻心。 上一世半年之约一到留下张字条便销声匿迹了,从此再未见过。 孟冬为韩久微更衣熏香,见韩久微表情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自己这小主子总是不经意间露出这种与其年龄毫不匹配的表情,眼神里透出一股古怪,就像……一名老者。 摇曳的金铃唤回了众人思绪。 “这珠簪去掉,素簪便可,先生不喜华贵之物。” 孟冬愣了愣:“主子怎知……” 这两人分明见面都还未曾见过! “自然是母亲说的。” 韩久微撒谎脸不红心不跳,孟冬也不疑有他。 到了书房,并未见到苏直,而是一个瘦削的女子等在里面。 “久微见过先生。” 韩久微恭敬行下一礼,耳畔响起略微低哑的女声:“抬头,让我看看。” 韩久微微微抬头任她打量。 “果然是他找的人。” 话中除了了然还有几分厌弃。 第13章 先生有两张面孔 面前的女子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是江湖人士的洒脱,说起话来也干净利落。 “我叫红梅,苏直让我来教你。” “红梅先生请。”韩久微按着规矩奉上一杯拜师茶,却被红梅先生一挡。 “免了,会下棋吗?” “会。” 韩久微不敢撒谎。 其他倒还好,棋艺这个东西不好隐藏,尤其是在红梅先生这般高手面前,任何技巧都无处遁形。 很快,下人便摆上棋盘。 “请先生赐教。” 红梅先生微微颔首,韩久微一抬一放,黑子便规规矩矩地落入棋盘上。 你来我往中,棋盘渐渐被填满,胜负已分。 自然是红梅先生赢了。 “先生,久微输了。” 韩久微擦了擦额间的汗,此番她已经尽力了,还记得前世下得跟屎一般遭这红梅先生翻了数个白眼。 红梅先生看着面前的小孩没有言语。 现下已然天黑,光是这番定力便已超常人,更何况此对局中展现出来的心智,若再长过几岁,连她也是不敌的。 苏直知道他找了这么个小妖孽。 若真如此,就让苏直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无比想看到自己这个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师弟吃瘪的表情。 他虽有恩于她,但这种挟恩威胁地手段太不磊落了些。 “你与你父亲下过棋否?” “未曾。” 是错觉吗?总觉得红梅先生对她的冷淡淡了许多。 “好,记住,未经为师允许切莫同你父亲下棋。” 若这孩子的天资被苏直发现,指不定要走什么样的路子……多智者若是误入歧途,后果是可怕的,比如苏直。 韩久微看着此时的红梅先生就像哄小孩的人贩子,不禁无语住了。 “继续吧?”红梅先生笑眯眯使了个眼色。 “什么继续?”韩久微彻底迷糊住了。 “拜师茶。” 红梅先生提醒道:“以后便叫我师父。” 上辈子这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这辈子轻轻松松? 韩久微浑浑噩噩地双手奉上那杯凉透了的茶…… 回想两次拜师的经历,她似乎顿悟了。 此番变化,红梅先生应是厌蠢! 因这红梅先生不愿在府中久住,韩久微每日便有了出府的机会。 去私塾虽也会出府,带着苏照月这小子一起,想做些什么极其不便! 第一次登门拜访,韩久微为了方便借了苏照月的行头扮成男子,吩咐孟冬和仲春在门外守着即可。 开门的意料之外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韩久微虽惊讶却也没有失了分寸,躬身行礼。 男子看了韩久微几眼,便朝屋内高声吼道:“红梅,你那宝贝徒弟来了!” 果然是个精致的小娃娃,饶他见过这么多精致的小娃娃,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生得极好。 前几日回来便炫耀了半天,他倒要看看是有多聪慧,跟谁没有徒弟似的。 红梅先生应声而出,瞪了楚天骁一眼:“别吓着我们久微了。” “久微,这是我相公。” 比起在丞相府的凌厉,在小院中的红梅先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叫他师娘就好。” 韩久微看着面前这身高八尺的男子,原本还在想叫师母是否妥当,却看到男子一脸傲娇,只等着韩久微叫。 “师娘。” 认真说起来,这师娘长得分外眼熟,莫非是在哪里见过? “诶!” 楚天骁的脸笑开了花,看得韩久微目瞪口呆,原来被人叫做师娘是如此开心之事? “你先与他对峙一局。” 红梅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 楚天骁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到时候输了哭鼻子,你可不能生气,怪我欺负了你徒儿。” 他可不喜欢让。 红梅笑了:“到时候输了哭鼻子的指不定是谁。” 楚天骁不服气,掀起长袍便坐了下来。 “夫人且看着。” “师娘请赐教。” 韩久微默默坐下,她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未见过这把岁数还如此孩子气之人。 楚天骁原本很是随意,他虽敌不过红梅,但他聪明,军棋向来下得极好,这般大小的小孩怎么也不至于吧! 原本只是想随便下两手,可到了后面,他也不得不屏息凝神认真起来…… 然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承让。” 韩久微语气淡然,半点没有倨傲。 看得红梅忍不住又夸奖起来:“小小年纪胜不骄败不馁已经是极好的了。” 韩久微汗然,她虽是小孩的身子,但算上前世,她的心智却比他们还大,这胜之不武有什么可骄傲的…… 楚天骁则想到的是他自己的徒弟。 若是宁清衍那家伙某天能赢他一招半式,估计那尾巴能翘天上去。虽说他也有骄傲的资本,但不知怎么就看不得他那样子,总想打击一番。 果然,徒弟还是别人的好! 不过,臭小子长得不错,和红梅的小徒弟甚是般配。 若是有缘分,肥水自当不流外人田,可见这种关键时刻,自己的胳膊肘还是往里面在拐的,自己也算是称职的好舅舅。 俩孩子年岁尚小,来日方长! 楚天骁心里美滋滋,笑得韩久微心里发毛,妇唱夫随,这师娘也像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结束完课业,韩久微并不忙着回府。 “听说什锦坊的糕点不错。” 孟冬善解人意地说:“夫人和公子都喜欢吃,小姐要去买点吗?” 韩久微点点头,一行人掉头去了什锦坊。 什锦坊是近几年才在京城中兴起哦的糕点铺子,生意极好。 价钱也不贵,从名门望族到普通百姓都能消费得起,各府举办宴会也经常来这里订制。 若是寻常糕点吃上几次学着做便也不难,妙就妙在除了寻常糕点什锦坊还会根据节气和季节推出新品。 春日里有青团,夏日里有荷花酥,秋日便是桂花酥,冬日则有望梅饼。 每一年推出的季节糕点都不同,让人流连忘返。 生意这般好的店铺往往容易惹人眼红,但什锦坊几年来无一人敢惹事生非。 众人都在猜这背后是何人,有人说是楚家,有人猜是将军府,有人说是丞相府……一圈猜下来,竟然把城里稍有地位的达官显贵猜了个遍。 第14章 什锦坊 机缘巧合之下韩久微才知道这糕点铺背后的主人。 上一世宁清衍宁清歌身亡,楚家被抄家后不久,宁清云出宫被一个江湖高手行刺受了重伤,仓皇之中逃进了这什锦坊。 宁清云震怒之下一通调查,才发现这什锦坊背后之人竟然是已故的宁清歌。 等御林军赶到,什锦坊已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里面的人没留一张活口,寻常百姓却无一人受伤。 对于那场行刺,韩久微深感可惜。怎么就没要宁清云那条狗命呢? 难道果真是祸害遗千年,想想也是,好人最后都死了。 看着现在什锦坊门庭若市的样子,韩久微有些恍然,回过神来吩咐仲春去买糕点,自己则带着孟冬下了车,走进旁边一家不起眼的胭脂铺子。 “门口等着便可。”韩久微吩咐孟冬。 “主子……” 孟冬有些不放心,想要跟进去。 韩久微一个眼神扫过,孟冬不敢再劝,低下头:“是奴婢僭越了。” 主子再小,也是主子。 韩久微抬步进门,并不是她不信任孟冬。 只是这一世,孟冬也好、仲春也好,相识只有数月,自是不同于上一世几十年的主仆情分。 她向来不会考验人性。 老板娘看来得是个小娃娃,一眼识破韩久微女扮男装,笑着问:“小娘子要什么,姐姐给你推荐可好?” 话语间不经意带着些熟悉的风尘气。 韩久微并不在意:“我想要梅花香膏。”两人声音不小,外面的孟冬听得一清二楚。 “哟,小娘子梅花香膏夏天可没有,要等到冬天去了。” 韩久微拿出玉佩:“花娘应自有办法。” 见了玉佩,老板娘先前的轻佻瞬间变成了恭敬。 “贵人多久来取?” “七日后。” 七日后便是她再次去红梅小院的日子。 三人回府之后,韩久微带着荷花酥去给陈氏请安。 “阿姐,你去哪里了?”刚进院子便碰到了苏照月。 “珊珊见过母亲。”韩久微见完礼才同苏照月说道:“阿姐去学棋了,如同你练武一般。” “不同,父亲从未为我请过先生。” 苏照月虽笑着但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苏照月的学业到生活起居皆由陈氏安排。 想来阿月虽嘴上不说心中便也是在意的吧,陈氏不免有些埋怨苏直。 “那是因为阿月无论学什么都能学得极好,所以大人从不操心。” 韩久微温柔地宽慰着弟弟。 她自是知道苏直对自己这般上心的原因,只是培养棋子而已。 “真的?”苏照月眼睛又亮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 陈氏肯定地说道,她的阿月自是做什么都是优秀的。 苏照月相当好哄,表扬几句后便忙着给众人展示新学的招式,逗得一屋子的人满脸笑意。 韩久微看得直生出了一种老母亲的感觉,若是阿月永远这般天真快乐便好了。 正当大家其乐融融之际,丽姨娘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 行了礼便娇笑着说道:“夫人这里好生热闹。妾身做了些杏仁酥带给夫人尝尝,正好公子小姐也在,一起尝尝妾身的手艺。” 丽姨娘近日常送吃食过来,陈氏不疑有他:“快尝尝,丽姨娘的糕点属实是不错的。” “是。” 韩久微拿起一块细细品尝,虽坚信丽姨娘不会明目张胆地给这么多人下毒,但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句话虽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韩久微留了个心眼子,用手帕藏了一块。 回芳菲院的路上,韩久微想起又夏的事。 “又夏那哥哥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又夏那哥哥是被陷害的。” 大概便是又夏他哥帮朋友做了担保欠了钱庄的钱,结果他那朋友跑了,钱庄的人便找到他,逼他还钱,可是又夏家本来就穷,又夏他哥这些年做工辛辛苦苦给又夏存的嫁妆钱被搜刮完了不说还挨了一顿毒打,威胁再不还钱就要了他的命,说来也巧正好被丽姨娘的人看见...... 又夏就被威胁上了。 仲春说着便愤愤不平起来,脸气得通红。 又夏哥哥多么憨厚老实的人啊,他那朋友也太坏了一点,钱庄的人也坏,丽姨娘坏得很,威胁又夏! 韩久微皱起眉头,丽姨娘究竟让又夏做什么呢? “丽姨娘经常送糕点来?” 仲春摇了摇头:“之前我在夫人院子的时候倒不怎么经常,现在我跟了主子就不知道了。” “嗯。”韩久微想了想,嘱咐道:“帮我留意一下丽姨娘给母亲送东西的次数和送的什么。” 仲春是陈氏院子里出来的,自然有相识的人。 “是,主子。奴婢会办好的。” 仲春一口答应,瞬间感觉热血涌动。 这么看来虽然自己不会像孟冬一样给主子编好看的发髻,但也算是个有用的丫头! 怎么办好激动,有种和小姐一起救人于水火的感觉! “对了,主子,这是少爷让我给你的。” 仲春拿出一张纸条,一激动差点忘了。 是了,阿月极爱这种方式,小时候传纸条,长大了便飞鸽传书……韩久微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明日酉时,白玉,老地方”这个大字。 这字数也越发少了……去就去,为何还要带上白玉,他不知白玉如今圆润了不少?还挑的最热的日头? 罢了,全当哄孩子了…… 次日韩久微特意放仲春和孟冬回家看看家里人,独自抱着白玉前往。 翻开格外茂密的草丛,露出了那个熟悉的狗洞。 韩久微叹了口气,就当是……哄孩子了! 先把白玉放进去,只见白玉轻蔑地看了自己主子一眼,纵身一跃,便到了墙头。 转身喵了一声,这才跳了进去。 韩久微看着这猫大欺主的行径,认命地开始钻洞。 “白玉?” 进去后不见白玉的踪迹,围着院子绕了一圈,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它。 等等,它旁边那只正在舔毛的黑猫是……乌云。 韩久微立马开始东张西望寻找起来,既然乌云在,那宁清衍必定也在。 第15章 每月一聚 宁清衍坐在树上看着下面的韩久微,小小一个人,虽被太阳晒的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倒也可爱得很。 他默默拿起刚才身旁的叶子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韩久微感觉到突如其来的阴凉,不自觉地抬头一看。 刹那间四目相对,宁清衍偷看被抓了一个现行,竟连着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韩久微坦荡地笑着道谢:“多谢四皇子!” 这么一来,宁清衍更不好意思了,别过脸等了一会儿等脸上红晕散去,才敢正视韩久微。 “叫四皇子惹人耳目,你比我大,与阿月一同叫我即可。” 那日胡乱说的比他大他竟听了进去……不过韩久微并没打算解释。 “阿衍?” “嗯。” “乌云长大了不少。”韩久微捡了根树枝逗猫。 “嗯,白雪也胖了不少。” …… 虽然这是事实吧,白雪确实比乌云胖了一圈,可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韩久微仰头看着树上的宁清衍,脖颈有些发酸,这熟悉的感觉,总有一天她也要试试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 “你想不想上来?” 宁清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 “我的意思是,这上面更凉快些,视线也更广阔……罢了。” 说不下去了,他本就不善言辞。 “好。” 宁清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韩久微会答应,这些高门贵女不就最在意这些所谓的“规矩”,这明显于礼不合。 韩久微才不管这些,她还从未爬到树上去过,挽上衣袖做好准备期待地看向宁清衍。 这要如何教?宁清衍跳下树围着树绕了两圈,这棵梧桐怎么没有一点下脚之处。 他有点后悔,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于是咬咬牙,躬下身子:“你踩着我的背上去,左脚先去踩左边的树枝。” 韩久微瞪大眼睛,机会来的这么突然吗?踩着皇子爬树,这事她两辈子也没干过。 “快点。”宁清衍黑着脸表情有些不耐烦。 韩久微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生怕宁清衍反悔。 韩久微总归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好不容易够到树干,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现在怎么办?” 韩久微保持着一脚踩在宁清衍背上一脚蹬在树上上不去又下不来的尴尬位置。 宁清衍指挥道:“现在,脚踩在我肩上。” 等韩久微踩稳之后,宁清衍咬着牙站了起来,不用他说,韩久微快速移向另一边的树丫,双手抱住树干。 “现在伸手去够左上方。” 好不容易解放出来的宁清衍喘着气,下意识地指挥道。 韩久微看了一眼,左上方确实有一根树枝,但离自己不是一般的远,颤着声音问道:“你确定?” 遭了。 宁清衍也看了过去,他忘了韩久微的身高......他倒是轻轻松松够得到的。 “算了,你下来吧。” 韩久微:…… 她倒是想下,问题是如何下。 宁清衍也发现了问题。 “你跳吧,我定能接住你。”说完看似可靠得张开了双臂。 看得韩久微一阵无语,小小年纪这做派,长大了不知会祸害京城里多少少女。 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可要接住!” 韩久微不安地叮嘱完,闭眼放手便跳了下去,下一秒,稳稳地落入一个怀抱。 宁清衍看着怀里的女孩,脸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因为害怕紧闭着眼睛,果然如同想象一般,软软的香香的…… 韩久微睁开眼睛,宁清衍脸一红立刻挪开视线,惊慌之下脚下一滑,两人摔倒在地。 韩久微一边感慨着宁家人还是靠不住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 “阿姐,清衍,你们在干什么?” 苏照月趴在洞里,双手撑着脸,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来了有一会了,因为东西带的比较多,卡在了洞口,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拉扯进来,就看见自家姐姐抱着树的场景,他怕吓着阿姐不敢大声说话,紧接着阿姐就跳了下来,被清衍一把抱住…… 苏照月扑腾着小短腿爬了出来。 “清衍,你耳朵为何如此红?” 脸也红,脖颈也红,整个人像红透了的虾。 “热的。”宁清衍别过脸去。 苏照月狐疑地看向韩久微:“阿姐,你为何抱着树,莫非是想掏鸟蛋?” 掏鸟蛋……韩久微硬挤出一个笑容,只盼着这件事快些过去。 “自然不是。” “阿月,你让四皇子来这里是为何事?” 让她来就算了,带白雪就算了,让这四皇子来又是为何? 这宁清衍也奇怪,看上去很闲的样子。 “自然是要一起来,不然他们如何团聚!” 苏照月从袋子里小心的拿出乌云盖雪,振振有词道。 韩久微看向宁清衍,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以后我们让他们每月聚一次。” 岂不是他们仨也要每月聚一次? 也不是征求两人意见,苏照月自顾自地说出来。 韩久微看向宁清衍,她倒是不在意,原本她也是想接近宁清衍的,可宁清衍如此纵着阿衍到底是为何? 宁清衍感受到韩久微的视线,把原本的准备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甚好。” 韩久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炎热的天为何听到了如此冰冷又古怪的字眼。 好在何处?她为何没感受到半点好处,得到认可的苏照月更加来劲了,拿出自己带的一大包东西。 “这是我亲手刻的木碗……一人一个。” “这是我买的铃铛,那只母猫也有一个,我又买了三个。” “那母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已经十天没看到了……” “这是我拜托母亲编的链子,一人一条……” 母亲知道自己编的是戴在那只猫儿脖子上的吗?韩久微无奈接过。 “苏照月,我要如何拿回去?” 宁清衍看着苏照月献宝一般拿出如此多的东西,再看着拧着眉头的韩久微,眼神里多了份微不可察的宠溺。 突然,宁清衍表情一凝。 “有人来了。” 他自幼练武,耳朵要比常人灵敏许多。 “可这些东西……” 苏照月看着一地的东西,这些可他都是辛苦收来的宝贝啊。 “我来处理,你们先走,莫要进屋。” 这时候已经能够听到开锁的声音。 第16章 铃铛 苏照月点头,带着韩久微便朝后院跑去。 韩久微怀里抱着三只小猫。 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比人还高的杂草是很好的掩护。 “张弛。” 宁清衍唤来了人,自己轻轻一跃跳上了树。 张弛现身后飞速地收拾好一地的东西翻墙出了院子。 门开的一瞬间,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韩久微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但不敢随意探头,只是小心地把苏照月护在身下。 藏在树上的宁清衍则是看到一女子摇曳的身姿走了进来,还不忘合上门。 只见女人进了屋子,跪倒在床榻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红色的小袄子抱在怀里。 “禾儿啊,为娘来看你了......” “你才这么小,没过过好日子,怎么就忍心抛下娘走了?” 原先只是喃喃自语,到后面却是十分揪心痛哭。 \"你放心,娘定会为你报仇的......” 院子本就不大,女子凄楚的哭声回荡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禾儿,是谁? 韩久微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 这个院子原先的主人是禾儿吗? “禾儿是姐姐。”苏照玉小声解释。 韩久微一怔,她才想起听说在她之前苏直确实收养过一个女儿,只是那个女孩没过多久便不知为什么没了…… 原来她叫禾儿。 可是禾儿同她一样是被收养的,也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哪里来的娘?还偏生进了府? 报仇一说又是何故,难不成禾儿的死并不是偶然。 韩久微心头有太多疑问,若不是时机不对,不然定要抓着阿月好生问问。 里面的女人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出来。 眼看着正要朝外走去,后院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阿月的乌云盖雪脖子上系了铃铛。 韩久微心下一紧。 虽然韩久微以最快速度握住了铃铛,但似乎已经惊动了来人。 “谁?” 女子循着声音一边走,一边竟然拿出一把匕首。 宁清衍看着女人调转方向向后院走去,心也提着起来。 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长剑,心安了不少,他定要护住苏照月和韩久微的安全。 宁清衍武功虽然不错,但他还没杀过人。 他原本想的,第一次要留在战场杀敌。 张弛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自己小主子,小主子这么紧张是为何?这快要冲出去的架势又是为何? 他难道忘了暗影那群人,实在不行还有他啊!怎么也轮不到小主子亲自动手。 那女子缓缓走近韩久微和苏照月藏身的地方,吓得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股香气随之而来,韩久微轻蹙眉头。 这味道,她分明在哪里闻到过。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韩久微握紧了手里的石头。 若实在不行,怎么也要为阿月争取一线生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杂草前面的木箱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 女人的脚步亦停了下来。 只见她打开木箱,从里面抓出一只伤痕累累的猫咪,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 是那只失踪的母猫! 母子连心,怀里的小猫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召唤突然躁动不安。 韩久微和苏照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那三只小猫。 只听见女子冷笑道。 “你这畜牲居然还没死,生命还真是顽强啊,可为何,我的禾儿这般命苦!” 说罢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随即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女子竟用匕首戳了母猫的眼睛,随意地扔在草坪上。 女子欣赏着母猫的痛苦的呜咽,拿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待到母猫呼吸声逐渐停止,才扬长而去。 那扇门关上之后,保险起见韩久微又等了一会才带着苏照月走了出来。 宁清衍正蹲在草丛中检查母猫的状态。 刚才他只听到了声音,如今看到这样的惨状,脸上顿时生出了一层薄霜。 右手摸了摸佩剑,现在冲出去把那人杀了还来得及吗? 只一眼,韩久微便背过身用身体挡住苏照月的视线。 “阿月,别看。” 韩久微声音都在颤抖。 虽然那声惨叫她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场景也太惨烈了! 母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毛色,身上的伤痕已经开始腐烂。 有的血肉模糊之处竟生出蛆来,原本淡蓝的眼睛被生生戳破,只剩下两个血洞,它躺在草地上艰难的喘息着。 她的三个孩子都围在身边,帮母猫舔舐着毛。 韩久微强忍泪水看向宁清衍,宁清衍不忍地摇摇头。 那人下手极狠,原本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苏照月虽被捂住了眼睛,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泪水顺着韩久微的指缝倾泻而出, “是我不好,我不该给她带铃铛,不该给乌云盖雪带铃铛......” 韩久微一把抱住苏照月:“阿月,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做错事的人,做错事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阿姐向你保证……” 柔弱的女孩安慰着幼弟,温柔的声音异常坚定,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待苏照月哭过了,母猫也没了气息,韩久微找了一片叶子盖住母猫的尸体,三只小猫不愿意离去,只能强行抱走。 “阿月,你照顾好小猫。” 暂时安顿好苏照月之后,韩久微拿来了苏照月为三只小猫准备的铃铛,找了块石头开始挖坑。 宁清衍一言不发开始帮忙,挖着挖着手上似乎有一股润意。 抬头一眼,韩久微的头埋得极低。 他最怕女孩子哭了…… “你别哭,我帮你作证,先前我看到了那人的脸。” 少年生硬的安慰让韩久微抬起头来。 宁清衍不便暴露身份,却愿意为此出面作证。 “多谢四皇子殿下。” 韩久微用手背抹去眼泪,拾起被丢在一旁沾染着血迹的手帕,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目光却异常坚定。 “不过,我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回了自己院子,韩久微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孟冬询问禾儿的事。 “关于禾儿妹妹,你知道多少?” 韩久微粗浅地算了算,她应是比禾儿大一点。 孟冬诧异地看着韩久微:“主子为何突然问起……” 第17章 禾儿 “你回答便是。” 韩久微手上抱着白雪,神情却十分严肃。 “是,主子。” 孟冬虽心中疑惑但不敢多问,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禾儿小姐和主子一样,是大人抱入府的。” “与我面貌可否有相似之处?” 韩久微大胆猜测。 “确有相似之处。” 孟冬应道,从看见韩久微第一眼,她便觉得这新主子和之前的禾儿小姐眉眼极为相似…… 韩久微思索道,若这禾儿与她是同样的用处,依照苏直的谨慎程度一定会挑无父无母的孤女。 但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你可知道禾儿的亲生父母是何人?” 韩久微心知孟冬多半也不清楚,只是试探地问道。 孟冬摇摇头:“禾儿小姐是大人赈灾的时候抱回来的,听闻大人见到禾儿小姐时亲生父母早就跑了。” 天灾之时这种事十分常见。 韩久微点头,这传闻极有可能只是对外的说法,当不得真。 自己还被说是从远房亲戚那边过继过来的呢。 “你可知这禾儿是怎么死的?” 韩久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注意孟冬不知什么时候竟泪流满面。 闻言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韩久微吓了一大跳,莫非是孟冬干的? 这个离谱的想法只一瞬间便被韩久微亲自抹杀掉。 不可能是孟冬动的手。 她本没想过孟冬能知道太多,但有什么传言也可作为参考。 回来之前她问过苏照月,只是禾儿死的时候阿月年岁尚小,所知甚少。 未料到自己这丫头还有这般惊喜等在这里。 若真是孟冬动的手,那肯定也有非动手不可的理由。 上一世便知,孟冬虽看着胆小,但关键时候绝不手软。 “回主子,奴婢之前照看过禾儿小姐。” 韩久微轻轻舒了口气,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起来说。”韩久微伸手去扶,孟冬擦了擦眼泪才站了起来。 “那年也是这样的夏天……” 孟冬一边回忆着,神色十分痛苦,她忘不掉禾儿小姐的死。 “禾儿小姐在院中与丫鬟们玩捉迷藏。奴婢则去准备午膳。” “可是等奴婢回来,到处找不到禾儿小姐,便告诉了夫人。” “好不容易在衣橱里找到人,那个时候就不行了……喂了药又拖了两天,最后还是走了。” 孟冬脸色惨白,虽然夫人并没有责罚,但这件事一直压着她,时而还会在梦中惊醒…… “都是奴婢看管不力。” 竟是活活闷死的……韩久微在心中唏嘘,难怪孟冬对她单独出门总是格外谨慎。 “夫人没有责罚你便错不在你,你也不必过份责难自己。” 责任心强的人总是格外苛待自己,韩久微真诚地说:“孟冬,既然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 孟冬抹了抹眼泪,主子说得没错,过去便过去了。 “主子放心,奴婢定当护住主子的。” 韩久微笑了,拍了拍孟冬的手:“你已经保护过我一次了。” 孟冬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小主子,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这一世,我也会护住你的。 她希望她的孟冬和仲春,这一世能找到一个相爱之人过上平凡的幸福日子。 见孟冬情绪平稳下来,韩久微才继续问道:“丽姨娘进府是在禾儿妹妹去世前还是去世后?” “去世后一年左右。”这和丽姨娘有何关系? 孟冬不明所以,韩久微心里已经大致理了清楚。 丽姨娘应该就是禾儿那个孩子的生母。 当年的事丞相府处理得很是隐密,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多,丽姨娘受了有人之人的挑拨也好,不明真相也罢,现在是把禾儿的死算在了陈氏头上,等候时机报仇。 问题便在于,如何报仇。 之前想利用毒花,被她和阿月打断了,现在又打算做什么,还把又夏扯了进来…… “把仲春叫进来吧。” 原本丽姨娘的事她也没想背着两个丫头,再加上她进府时间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人多力量大。 韩久微端了盘瓜子盘腿坐下,嗑瓜子有利于思考。 “主子。” 仲春看着孟冬红着眼睛有些诧异,莫非挨骂了? 她倒不知小主子会骂人…… 再看看小主子,这么一副…… 磕着磕着还翘起了腿,这是什么姿势。 韩久微许久没如此恣意地嗑过瓜子了,上一世自从进了丞相府,连灵魂一起被束缚住,不管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端庄样子,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早就死了…… “坐吧!” 怕吓着两个丫头,她尽力文雅些,给两人一人拨了一点瓜子。 “吃吧。” 仲春大大咧咧适应的快,一屁股坐了下来,跟着韩久微嗑瓜子。 孟冬则还有些拘谨,见仲春坐下才慢慢坐下,也没动桌上的瓜子。 韩久微看在眼里,并不勉强,转头看向仲春,像唠家常一般问道:“前几天丽姨娘送过什么东西去母亲那里?” 仲春正准备回复,突然想起什么,眼神有着闪躲,疑惑地看着韩久微,不是说瞒着着孟冬…… “没事,说吧。” 韩久微看懂了仲春的眼神。 “除了昨日送的杏仁酥,前几日还送过杏仁豆腐、玫瑰蜂蜜膏、人参汤……” 听上去都是些常规的甜食和补品,没有太大的问题…… “又夏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吗?” 孟冬虽面不改色,但心下大惊。 主子竟然让仲春做了这么多事,这些同又夏又有什么关系? “奴婢请之前的小姐妹帮我盯着又夏,日常没有见过什么外人,只是近几日与巧姑走得特别近。” 巧姑做得一手好菜,但巧姑是陈氏陪嫁过来的人,断不可能这么容易被人收买。 “主子,为什么要盯着又夏……” 忍了半天孟冬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韩久微笑了笑:“仲春,把那天我们听到的告诉孟冬。” 仲春一顿添油加醋,听得孟冬目瞪口呆,不知不觉也加入了嗑瓜子的队伍。 韩久微看着眉飞色舞的仲春,只觉得这丫头很有说书的天赋。 “你的意思是,丽姨娘要害夫人?又夏还是同伙?” 这怎么行,夫人可是好人…… 吓得仲春连忙捂住孟冬的嘴:“小点声,让人听见怎么办?” 第18章 柔弱不能自理 眼见着话题即将跑偏,韩久微急忙拉了回来。 “孟冬,刚才仲春说的你有什么想法?” 孟冬茫然地看着两人。 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她现在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 仲春在一旁提醒道:“丽姨娘送点心给夫人。” “自然是不安好心。” 孟冬愤慨地说完,房间里一片沉默。 这,大家都知道啊。 “问题是挑不出半分错处。” 韩久微嗑完最后一粒瓜子叹了口气,趁着孟冬没注意又从她面前那堆拨了点回来。 “我娘曾说过,食物之间也会相生相克。”孟冬突然说道。 “继续说。” 韩久微点点头,若是从食物下手,这倒也是一种思路。 “就比如螃蟹和柿子,断不能一起吃……” “要打听一下夫人这几日吃了些什么。” “交给奴婢,奴婢的嫂子正巧在膳房干活,今晚奴婢回家一趟,明日便可知道结果。”不等仲春开口,孟冬应了下来。 韩久微点点头,这样最好了,还是嘱咐了一句切莫打草惊蛇。 四皇子府。 府里的管家见宁清衍回来正准备去迎,却生生被宁清衍身上的煞气逼退。 “主子,二皇子……” 好不容易酝酿着开了口,一句话没说完,宁清衍头也不回,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吓得他闭了嘴,转头看到抱着乌云闲庭信步的张弛。 “主子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他。” 主子平日里虽然冷漠但极少生气。 张弛把乌云递了过去:“一个疯女人。” 难怪四皇子会生气,虽然平日里对这猫似乎很是嫌弃,但是暗地里纵容得很,且四皇子本就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 他亲眼见到过四皇子收拾欺负苏家公子的人,那叫一个心狠手辣。 想着张弛不由打了个寒颤。 “对了,你先前想说什么,若是什么重要的话,我替你去传。” “呀。” 管家一拍脑袋,确实是极为重要的话没说完,只是如今已经迟了吧…… 宁清衍刚走进房间,就看见在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兄长二皇子宁清歌坐在椅子上品茶。 “清衍,回来了?” 明明天气这般热,宁清歌还穿着一件春日的长袍,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宁清衍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他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凡事都尽量亲力亲为,府中的人自然懂得他的脾气。 送茶的小厮退下之后此时整个房间就他和宁清歌两人。 “阿衍,帮我加点水。”宁清歌使唤起人来。 他是被伺候惯了的人,身边离不开人,再加上他本就极喜欢戏弄他这亲弟弟。 “水壶就在你面前。” 宁清衍头也没回,冷冷地说。 真想让世人看看这传闻中冰清玉洁又惊世之才的宁清歌懒成了什么样子。 “你不是不知道,哥哥我啊,身体不好。” 宁清歌说着还刻意咳了两声。 他不知道,他倒是想不知道。可他能不知道吗? 这哥哥一天能念八百遍。 宁清衍深呼一口气,才转过身来咬着牙帮宁清歌加了水。 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是兄长,从小便是他照顾宁清歌多些,母后自幼便告诉他长大之后要照顾哥哥。 幼时他以为长大就好……可宁清歌得身体就没有好过,母后得目光也从未落在他身上。 宁清歌也发现了宁清衍今日的脸色比往日还要黑上三分。 “阿衍,你在生气?” “今日有何事发生?” 有什么事比他更气人? “无事。” 宁清歌注意到了宁清衍身上的泥泞和猫毛。 他这弟弟,十分爱干净,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 空气中似乎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他自幼体弱多病,嗅觉却极为灵敏,尤其是对着血腥味。 宁清歌一把拉住转身出门的宁清衍:“你受伤了?” “没有。” “那这血腥味从何而来?” 宁清歌一改先前的嬉笑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开玩笑,他的弟弟自然只有他能欺负,别人若是敢动一根汗毛…… “这不是我的。” 宁清衍神情有些不耐烦抽回手。 宁清歌松了一口气,依然拉着宁清衍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见宁清衍不愿说,他也不问了,毕竟弟弟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宁清歌笑着从宁清衍衣服上揪下一根猫毛。 “阿衍,听说你养了一只猫,快抱给我玩玩。” “喜欢你便自己养一只也好。” 话虽如此说,宁清衍吹了一声口哨,一团黑影从远处奔来…… 奔到一半乌云便觉得脖子被提溜住,四脚离地,紧接着便是一股清冷的木香…… 宁清歌心满意足地抱起了乌云,瞧瞧这小家伙,长得和阿衍真像,脸色和毛色简直一个色。 宁清衍看了眼逗猫的宁清歌,提着剑向院子里走去。 他头一次感受到挫败和慌张……还有无力。 苏照月和苏久微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那样得场景,他一次也不想再经历了。 他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他在意的人,强到足以保护自己那柔弱的哥哥…… 院子里剑光四起,屋内一片岁月静好。 宁清歌站在屋檐下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唇角勾出一个温和的笑。 阿衍啊,有兄长在你慢慢长大便好…… 他会尽力撑着,只是不知道这身体还能撑多久。 次日,孟冬便将陈氏的餐食单子和补药的方子送到了韩久微手上。 三人对着单子和方子研究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问题便在于,看不出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 韩久微只能先把单子收了起来。 她虽看不出来这单子有何不妥,但不代表这单子没有问题。 好在她知道有一个人很擅长这种东西,并且很快便有机会问上一问了…… 除此之外,她还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丽姨娘的院子本身人就不多,这人少的地方打探消息更为艰难。韩久微只能让仲春和孟冬留意又夏的举动,她自己则尽量多的去陈氏院里,惹得陈氏都问是不是她觉得无聊了…… 第19章 可能……是梦话? 转眼间又到了去红梅小院的日子。 韩久微从红梅先生的家里出来后便又去了什锦坊,照例让仲春去买好了糕点,孟冬则去当铺换些银子。 “殿下?” 原本正快步行走的宁清衍突然停了下来…… 张弛差点没刹住车,顺着宁清衍的视线看过去,这不是什锦坊嘛,莫非主子想吃糕点了? 什锦坊旁边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一个小公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虽然韩久微已经稍作修饰,但宁清衍仍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只是不知苏家小姐怎会这样的装扮。 宁清衍眼看着韩久微进了胭脂铺,转头便向对面的茶馆走去,径直上了三楼。 独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张弛,主子今日越发……琢磨不透了! 今日殿下出门不是去找他师父指导剑法,怎么变成了喝茶。 那日从苏府回来,宁清衍每日练武的时间翻了三倍,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早上那一剑震的他现在都感觉虎口发麻。 去找他师父指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殿下的师父最近都快把“厌烦”写在了脸上。 今日还没出门就让人来通知家中有客,让四皇子晚点再去,刚还急得赶路。 怎么这会儿不急了,反倒有了闲情逸致喝杯茶? 宁清衍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韩久微只身进了一旁的胭脂铺,店内依然空无一人,不禁感慨倘若这是个正经铺子如何经营的下去。 “花娘,我来取梅花膏。” “贵人来了。” 果然是如约来了。“贵人楼上请。” 花娘见人进来,急忙起身带着韩久微上了阁楼,她不知道这样的娇小姐怎会与她们这样的风尘女子有联系。 阁楼的房间里,一女子身着艳丽的水红色裙装背对着她。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女子转过身来,粉面朱唇,眉间一点痣随着勾起的嘴角显得格外诱人。 韩久微站在门口,她与那人已是许久不见了,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 “华容姐姐。” 韩久微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女子。 前世她自以为对华容十分了解,却不知华容对她原有诸多隐瞒。 虽说她相信华容不会害她,隐瞒的目的总归是为了她好的,但是她极为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这也导致她后期陷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前世她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华容的时候已经是嫁给宁清云之后的事了。 那日华容约她在这里见面,嘱咐了她许多,现在回想起来就像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出事的样子。 当时很多话她都没听懂,没过多久,华容便出了事。 她伤心华容的死,很多事情都未来得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许多并不是真的平白无故,明明都是有迹可循,只是自己太蠢了些。 这家店便是华容留给她最后的退路,只是最后她也没有用上,她素日里过惯了好日子,怎可甘心隐姓埋名假死脱身?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华容教她的。 “久微,过得可好。” 华容站了起来,如往日般亲昵地抱着久微。 这样的亲近已经许久没有过了,韩久微有些不适应,又庆幸重生没过多久就进了丞相府,不然依着华容姐姐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定是会生疑的。 “许多日子没见,久微与我生疏了。” 华容拉着韩久微上下打量:“倒是长高了不少。” “夏日身上不舒服,流了许多汗,怕熏到姐姐。”久微连忙解释。 “我们久微何时变得这般会说话了?” 华容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嘴角勾到恰好角度的位置,凝视了韩久微许久,似乎是不认识一般。 韩久微不说话亦不躲闪,任由她打量。 良久,华容才终于开口拉着她坐下。 “我们久微长大了,丞相府把你教得极好,这样我便放心了许多。” 韩久微松了一口气,华容姐姐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边吃边说吧,都是你平日里爱的,很久没吃到了吧。” 桌子上摆满了她幼时爱吃的东西。 老街上的冰糖葫芦、巷子口的蜜饯菱角、油糕,徐婆婆家的糯米凉糕、桂花糖藕,桥边的翡翠汤圆、粽子糖,还有她最爱的板栗糕。 韩久微不禁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太久没吃了,她是真的有些想念了…… “这些都是平常的零食,不知你吃惯了好东西还习惯……” 华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韩久微拿着板栗糕大口吃了起来。 这吃货样子,得嘞,还是那个小久微。 韩久微品尝着熟悉的味道,丞相府的糕点美味,什锦坊的糕点精致,但到底不是这味道。 “我的小祖宗,你慢点,没人和你抢。” 华容连忙递过一杯蜜水,看着韩久微的样子十分心酸。 之前她怕久微把牙吃坏了,也怕她长胖,平日里拘得紧,这去了丞相府,该是很久没吃到了。 华容就在一旁看着,等韩久微吃满意了才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知来这可以找到我?” 韩久微吓得一口蜜茶喷了出来。 华容立马给她拍着背:“你这孩子,都说了慢点喝。” 天知道花娘联系她的时候她受到了多大的惊吓,第一反应便是暴露了被仇家找上门来,而后有人冒充久微,或是久微被人绑架了…… 真的是越想越不敢想,越想越吓人,越想越害怕。 她在连夜卷铺盖跑路和等着赴约之间来回反复横跳了七天。 七天啊,这七天她便没睡上什么好觉,今早用粉遮了好久才盖住,连花娘都说她憔悴了好多,今天更是全身武装。 衣服里藏了匕首,钗子摸得锋利,手环藏了暗器,连指甲盖里她都涂了毒! 幸好,真的是久微! 韩久微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自然是华容姐姐告诉我的。” 韩久微张嘴边开始胡说八道,没有办法,她忘了事先想好说法,总不能说她是三十六岁的韩久微吧,华容姐姐估计立刻送她去看病,再找一些江湖术士给她驱驱鬼。 华容那张好看的脸蛋写满了震惊:“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知道? “梦话。” 韩久微说得极为肯定,顺便眨巴眨巴眼睛,她见过阿月这个样子,看上去极为诚实。 第20章 我有一事相求 华容无语了,这孩子是拿她当小孩哄不成…… “哦?我说了什么?”华容挑眉一笑。 “有事可以去什锦坊旁边的胭脂铺找我。” 韩久微眼睛也不眨一下,企图蒙混过关。 实在不行,她还有最后一招。 华容心里嘀咕,自己就算是在梦中条理也如此清晰? 不对,不能轻易被这丫头忽悠了去,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不愧是我的感觉…… 冷静冷静,都是鬼话。 “你怎就知是这家?” 旁边明明还有一家更大的,她这家店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人,主打的便是一个低调。 韩久微的眼神愈发真诚说出了大实话。 “哪家店面我觉得你买不起。” 华容气得喝了一口蜜水才缓过来,这小丫头片子,去了丞相府,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骗人了。 骗她就算了,还如此伤害她。 “华容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韩久微很是狗腿拿出一根红宝石珠钗,这原是陈氏给她的,许多赏赐都让孟冬去换成了银两。 唯独这一只,一看便是华容姐姐的,便留了下来。 华容冷哼一声接过珠钗,正是她平日里喜欢的样式,也算这丫头有点良心。 看了眼天色,这丫头该回府了吧,也罢,放她一马。 “说吧,找我为何事?” 见华容不再追问,韩久微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华容姐姐,可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丞相府的丽姨娘。” 醉月楼明面上是青楼妓院,背地里却是皇室负责收集信息的暗桩,每个人都掌控着不少秘密。 床第之间觥筹之处自会放松警惕。 这是她幼时便知晓的,毕竟老鸨之前可是她当作下一任花魁在培养,很多事情都没有避着她。 而胭脂铺的存在,也是老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 华容想给给楼里年老色衰的姑娘一口饭吃,做点胭脂水粉,不至于老无所依饿死街头。 老鸨虽然爱钱,但也是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好。”华容食指轻扣着桌面,答应了下来,接过了韩久微手里的画像。 “不问为何?” 华容姐姐竟意外的好说话,原本以为她会问个底朝天,这准备好的说词竟没派上用场。 华容慵懒地斜靠在桌子上,她又不傻,和久微的时间如此宝贵,听那些个谎话做甚? “不问。你再吃点?” 华容拿出一个竹篮子:“这个带回去吃。” “多谢华容姐姐,不如救人救到底,再帮我看看这两张单子有没有问题?” 韩久微拿出陈氏近日里的膳食单子和补药方子。 华容先拿起了补药方子,一眼扫去,都是寻常的补品,没什么问题。 随机拿起膳食单子,韩久微特意把这几日丽姨娘送的东西按照对应的日期写在了旁边。 “这是给谁用的?” 华容表情严肃,这方子背后的人这可谓心机深重,每样食物看似都没有问题,实则都有相克之处,长期这么吃下去可能活不过半年。 “夫人的。” 听到不是韩久微华容明显松了口气,这丞相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如此危险! 华容给韩久微讲了这些吃食其中相克的原理后,拿着药方说:“这种补药虽然看上去没问题,但是煎药之人混了那些药,其中的药多一点少一点都有讲究,多一分便能害人,是药三分毒。” 再说这种后宅的脏事烂事不少,说到底未必比烟花之地干净。 丽姨娘的打算韩久微心中有了数……又生了别的想法。 怎么办,华容姐姐如此好说话,她有些想得寸进尺…… 原本打算等着下次再徐徐图之。 “华容姐姐,我还有一事相求。” 韩久微堆起笑脸。 “说。” 华容耐着性子,她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这事也实在太多了点。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毒药?” 韩久微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华容的脸色。 还好还好,面不改色。 紧接着华容便站了起来,开始扒她衣服,这是什么反应? “你要来做甚?” 华容手上没停:“丞相府有人欺负你?还是说已经危险到了这个地步?” 不行要不就连夜跑路吧。 “我没受伤。” 韩久微无奈地任由华容扒拉:“只是以防万一。” “华容姐姐,你房里那盆有毒的花,我在丞相府里见过灰紫色。” 华容心中大骇,丞相府居然有银离! “你自己与我说说。” 华容沉着脸听韩久微仔细描述了一番,确定是银离没错。 这种毒花生性娇弱,需得人精心培养,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红色,叫朱颜,毒性最强之处在于花瓣,若是误食顷刻间便能要命。 而另一种便是灰紫色,唤作银离,毒性在于花粉,虽没有朱颜的毒性强,但杀人于无形,毒性随风在空气中流动,若是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身体定会遭到蚕食,更可怕的是精神会失常,要人性命的同时还会夺人心智。 如此来看,丞相府定有用毒高手。 “久微,听话,离那花远远的,不然会变傻。” 韩久微一听有些慌乱,她倒是没接触过,可阿月碰了。 “我已经碰过了当如何?”韩久微紧张地问。 “一日两日无防的。” 那便好,韩久微松了口气。 华容也拿出了自己的装备,丞相府确实危险得很,得给孩子放点药在身上。 外头天色已然不早,华荣思量片刻便松了口,既然要拿便拿最好的,掏出了几个瓶子摆放在桌子上。 “这些你先拿去,虽不能轻易害人,但更不能让别人害了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让那个人城北的还回来。” 说着华荣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看得韩久微瑟瑟发抖,上一世觉得华荣姐姐柔弱是由什么错觉? 现在看来柔弱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这个红瓶子的,是毒,可让人皮肤溃烂,奇痒无比,最痛苦但不要命,旁边那个绿色的是解药。” 她可没有闲心写好标注,万一被人偷了去岂不亏大了。 “黑色瓶子的是剧毒,要命的的那种,没有解药。” 第21章 闲得没事干 若是想要一个人的性命,本身就不该有回旋的余地。 华荣有些舍不得,这就是她从朱颜的花瓣里提取出来的毒素制成的,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个粉色瓶子是救命的,一般的毒都能解。” 韩久微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紫色瓶子,瓶子里装的是假死的药。 注意到韩久微的视线,华容立马把紫色的瓶子藏了起来。 “乖,这一瓶你还用不上 ,等你以后长大了给你。” 一副标准哄孩子的语气。 久微听话的点点头,她才不想要,只希望这辈子都用不上最好。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叩门声。 花娘娇声说道:“下面有个丫头在找她的小姐。” “一会儿便下去了。” 韩久微应答道,确实也到了该回府的时间:“华容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华荣点点头:“回去等消息吧,我不便送你。” “这些也带回去吧,防身用。” 说着便把手腕上的暗器卸了下来。 “多谢华容姐姐。” “别谢了,今日道得谢还不够多?” 华容嗔道:“快走吧,再不走我这就被你搬空了。” 华容虽嘴上催促着韩久微离开,心中却十分不舍,眼中含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这没说多久话竟然又要走了。 她这张绝美的花魁脸,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样的身份也会带来诸多麻烦,注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久微的身边。 怅然半天之后,华荣打开韩久微留下的画像...... 凝眉看了许久,无论她横看竖看,竟看不出这是个人来。 叫来花娘一看:“咦,有点面熟!” 华荣相当怀疑自己的眼睛,这般画技能看出面熟来? 花娘笑道:“我们这种粗人自然和姑娘画画不同,主打一个神似,姑娘仔细看看,此人下巴的那颗小痣,可眼熟否?” 眼熟确实没有看出来,但花娘这么一提醒,那颗小痣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茶楼里,宁清衍等到1个时辰才把韩久微等了出来,中途还看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孟冬。 是什么胭脂需要买这么久? 宁清衍直觉上觉得有问题。 “张弛,你查一下这个胭脂铺。” 宁清衍冷声说道:“再查一下苏府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刚才去了哪里。” 小姐去买胭脂丫鬟没有跟在身边这不合理。 “是。” 若不是主子说它真没看出那是苏府小姐,张弛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没走几步便被宁清衍叫了回来。 “不用查了。” 宁清衍也不理解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苏家小姐如何装扮,出现在何处与他何干?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和宁清歌这般成为一个多事之人。 但!他是苏照月的姐姐,乌云的姐姐的主子,自己这也算爱屋及乌吧…… “还是去查查吧。” “是,主子。”张弛又准备再次出发,刚出房间又听到宁清衍的声音无奈只好回去。 “罢了。” 张弛:…… 这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算了,先查吧,主子问起再说,这贴身侍卫可真不好做! 他就说主子最近琢磨不透! 韩久微回府之后才知道陈氏已经让人来看过两次了,连忙更衣后便带着什锦坊的新糕点十里飘香去给陈氏请安。 “母亲,这是什锦坊新出的糕点,您试试。” “派人寻了你几次也不见你回来,便知道你这馋猫去买吃食去了。” 还给自己带了回来,陈氏握着韩久微的手笑了笑,这便是养女儿和养儿子的不同,儿子便从未带吃的回来过。 若不是这身体,她也想再生一个…… 不过现在她也满足了,珊珊,很好。 “母亲寻我所为何事?”韩久微主动开口问道。 陈氏笑着说道:“珊珊,你舅母发来帖子邀我过几日去慈安寺上香,你可愿随我同去?” “你楚楚姐姐也是要去的。”往日里别人都是几人同行,只有她形单影只,如今她也是有女儿的人了。 “母亲,我想去。” 韩久微亲昵地抱着陈氏手臂撒娇。 “好好好,母亲再找人给珊珊做几套新衣服。” 她是必须去的,这次上香便是楚楚人生的转折点。 她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只是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 上一世她横生变故初进丞相府且是个真正的八岁孩子,远没有现在这般与陈氏这般亲近,所以那一次上香她是没有在场的,很多事知道的不清不楚,只有路上随机应变了。 在此之前,她要把府中的隐患给解决了。 回到房里之后,孟冬拿出用首饰换来的钱。 “主子,今日就换了这么多。” 毕竟还是得留着些首饰出门见人的。 “你留着便好。” 韩久微心疼地把陈氏给的那一袋金瓜子拿了出来:“这个一起放你那儿。” “主子,这么大一笔钱……” 孟冬感动地看着韩久微,原以为主人更喜欢仲春些,防备着自己,没想到主子这般信任自己…… 韩久微倒是没想这么多,只因为孟冬做事更为稳妥,各有各的好。 “孟冬,明日出府随我出府办点事。” 韩久微悄声吩咐起来…… 次日,韩久微和苏照月上完私塾。 “阿月,你先回去,阿姐给你买冰糖葫芦。” “我和阿姐一起……” 苏照月话还没说完,便看着韩久微飞快地带着孟冬跳下马车,像是多待一秒自己就会撵路一样。 呵呵,自己是真的会撵路的。 “东南,帮我去路口给四皇子传个话。”说完便迈着小短腿急急跳下马车。 京城里好不热闹,沿路都是叫卖的商贩,韩久微自小长在街上,对这京城里的路比孟冬还要熟悉几分。 带着孟冬七拐八拐超进了一条巷子,巷口的人向两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把孟冬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是尽力护着韩久微,想要快速离开。 没走多远,韩久微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拐角处一高一低的身影叹了口气。 这两人,一个鬼鬼祟祟,一个分明就没想躲。 “出来吧。” 宁清衍领着苏照月走了出来,面上有几分尴尬之色,刚才东南传完话后,他没走几步便追上了苏照月,没想到阿月正在跟踪他的姐姐! 跟踪他府小姐,他从未做过这般行径,如今还被抓了个现行。 “见过四皇子。” 苏照月跟着也就罢了,宁清衍是从哪里钻出来? 韩久微深刻怀疑宁清衍这四皇子是闲的,闲着没事干。 第22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必多礼。” 宁清衍被韩久微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突然感到耳根子有些发烫,不知是什么毛病。 “我们这样的关系阿姐不必多礼,听清衍说前方是赌坊,你为何来此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苏照月一副小大人模样,紧皱着眉头。 韩久微也跟着眉头一皱,什么关系,它和宁清衍还没有关系。 “上次阿姐答应过你要惩治坏人,这便是此行的目的。” “阿姐不该独自行动。” 苏照月稚嫩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赞同。 “我带了孟冬。”韩久微拉过存在感极低的孟冬。 “阿月说得没错,苏小姐,君子不立危墙。”宁清衍也一本正经地开口劝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韩久微无奈地看着两人,深知是赶不回去了。 “那便一起行动。” 正事要紧,韩久微便和两人大概说了此行目的。 孟冬悄悄打量着宁清衍,自家公子苏照月她自然是认识的,可这位公子是…… 还没看几眼,宁清衍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孟冬忙低下头去,心中却多了几分忌惮。 这般震慑的感觉,自己只在大人身上感受过,这位公子小小年纪,为何这气势比大人还更盛三分。 几人左拐右拐拐到堵坊门口。 宁清衍和苏照月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皱着眉头打量着周围。 门口便坐了不少人,面上皆是郁结之色,垂头丧气地不肯离开,还有人正巧被推搡着赶了出来…… “爷,再来一次,我一定能翻盘。”被赶出来的人还在苦苦哀求…… 小厮却吐了一口唾沫嘲讽道:“徐三,你还有钱吗?你女儿昨日不都卖给妓院了吗?” 再朝里看去,整个一个乌烟瘴气,似乎连空气都要浑浊几分。 还没等苏照月反应过来,韩久微已经大步走了进去,一副常客的样子。 看得苏照月目瞪口呆。 莫非阿姐以前常来? 门口的小厮看几人年龄笑道:“唉,这位小公子来玩还是来找人啊?” “找人。”韩久微神情淡然地说道。 “我来给阿水还赌债,叫你们老板出来。“ 管事的见一行人的穿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不敢怠满,忙叫人去叫老板。 京城里做这种生意,是万不敢得罪人的。 “老板请各位公子上坐。” 没一会儿,伙计便请四人上楼。 “阿……哥。” 话到嘴边苏照月急忙改口。 韩久微笑笑:“无事,四公子带了人。” 苏照月转头看向宁清衍。 宁清衍微微点头,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苏照月见如此也放了心,昂首阔步跟着两人往楼上走去。 宁清衍面上平静心中大为不解,苏小姐是如何知道的自己身边有人的。 难道自己的贴身侍卫和暗卫已经无用至此了吗? 宁清衍一个眼神扫向窗外,张弛和一众暗卫忙敛了气息。 开了门,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脸挂着谄媚的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听说几位公子要替阿水还钱?各位与阿水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家家奴。”韩久微答道。 “那小公子可知这阿水欠了我不少钱啊。” 韩久微点点头,孟冬拿出一个钱袋。 “钱老板,这些可够?” 钱老板掂量了钱袋子的重量,眼神一转笑着说:“若是最初的债款这些便是够了,但小公子不知我们这行的规矩,过了这样一些日子,加上利息便是不够的。” 看着肥羊上门不宰上几刀有悖他钱三做人的风格。 这便是想讹钱了……韩久微不动声色。 “钱老板可是知道阿水是为其好友做了担保,不是阿水本人欠下的赌债。” “小公子啊,这道上有道上的规矩,真不是钱某想有意为难。” 韩久微与宁清衍交换了个眼神,宁清衍直接拔出剑,横在了钱三的脖子上。 “公子这是做何?这不合规矩啊,若是钱某有任何闪失,小公子们是决计出不了这扇门的。” 钱三在心底骂道,先前管事的说是几个小孩他便放松了警惕,这是寻常小孩吗?寻常小孩会把剑横在别人脖子上? “我便是规矩,张弛,带人上来。” 张弛从窗外抓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丢了进来,钱三大惊,这壮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那把刀,怎么这么像锦衣卫的配刀! 钱三瞬间有点后怕,幸好没带人,不然万一把这几位小公子伤到了怎么办,他越看越觉得这几位小公子来头不小。 “好好看看,这是不是欠了你钱的人。”韩久微冷声说道。 “是是是。” 这冷面公子的剑越来越近,他倒是想说不是。 “这位壮士在何处找到他的。” 壮士张弛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原就在楼下做工。” “请问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作局,按照律法当如何?” 韩久微转头看向宁清衍,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 “陷害他人者,杖罚三十,伤及性命者,其罪当诛。” “那便送去见官吧。” 吓得钱三一抖。 “不至于啊不至于,各位爷,我也是受人之托。” 钱三连忙把那人搬出来,连同找到他的过程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那女子长相如何?” “很普通。” 韩久微眉头轻蹙,丽姨娘姿色艳美,可见不是本人,若是要让钱三去指认可能行不通。 “我还可以将功补过,那人说了不日就会联系我。” 韩久微点点头,早说不就完了。 “若是之后联系你,你便去……” 韩久微有些为难,去丞相府不太合适。 “四皇子府。” 一旁的宁清衍开口解了韩久微燃眉之急。 韩久微感激地看着宁清衍,才把话说完。 “若那人再来找你,你便去四皇子府上通报一声。” 这般及时的自报家门,主子可真是善解人意。 张弛不动声色地重新端详起韩久微来,小小年纪胆识过人也难怪主子另眼相看,还是个美人,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如此便冤有头债有主了,把阿水交出来吧。” “是是是。” 妈的,居然惹到四皇子府去了! 钱三在心中暗骂。 “阿黄。” 阿黄听着这傻猪般惨叫声忙带着人冲了上去,打开门便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在天子脚下…..” 台词还没说完,便被钱三打断。 “阿黄,快把柴房里面的那个人带上来。” 钱三此时只盼着这几尊大佛赶紧走,至于那人交代的事,反正他钱也收了,事情也办了…… 第23章 没有一点骨气 阿黄愣了愣,自己这老板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骨气? “还不快去!” 骨气有什么用,君子才需要骨气,他可是小人。 钱三看着阿黄还不动翻了个白眼,真真是一点点眼力见都没有。 没过多久阿黄便架着气息奄奄遍体鳞伤的阿水回了房间。 “孟冬,这可是阿水。” 韩久微皱着眉头唤道,这便是带上孟冬的目的。 如此大费周折,救错了人也很尴尬。 “是又夏的哥哥。”孟冬不忍地看了看阿水满是伤痕的脸,肯定地说道。 “不要动我妹妹。” 阿水听到又夏两字挣扎着睁开眼睛,却气若游丝。 听到他这般苏照月有些动容,这兄妹感情不错,就像他和阿姐这般…… “阿水哥,又夏目前很安全。” 孟冬轻声说道,毕竟都是同一个院子一起长大的。 听到妹妹没事,阿水这边才放心地昏了过去,吓得孟冬不轻,想扶又扶不住。 韩久微看见想搭把手,却被宁清衍抢先一步。 张弛原本还在奇怪这让人脏兮兮的自己这有洁癖的主儿何时如此乐于助人了? “张弛。” 张弛连忙接过阿水背在背上,果然倒霉的总是自己。 “钱老板,若是无事,我们就先走了。” 孟冬眼疾手快把桌上的钱袋子收了回来。 “几位小爷慢走,我就不送了。” 钱三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看得真切,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锦衣卫的配刀,他钱三只是想赚点银子,可不想惹上麻烦。 几个人出了赌坊,宁清衍问道:“苏小姐,现在干什么?” “不知四皇子可有安置的地方。” 韩久微有作打算,但眼下分明有更好的又免费的打算。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笑脸盈盈的样子,完全不忍拒绝。 “有。” 说完便走在前面,亲自带路。 一旁背着人的张弛看着这一幕,主子那何止是不忍,那分明就是满脸都雀跃地写着“我有!”,生怕苏家小姐不问似的。 主子对自己那小院子宝贝得不得了,怎么就让人安置用了。 把阿水安置好了之后,便需要找个大夫来看看阿水身上的伤。 苏照月觉得此行自己还未产生应有的作用,便自告奋勇的去了。 宁清衍给了张弛一个眼神,张弛立马自觉地跟了过去。 孟冬去照顾阿水,院子里便只剩下宁清衍与韩夕微两人。 “此番要谢谢四皇子了。” “不必。”宁清衍毫不在意地答道,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若是我今天没在,小姐当如何?” 这也是他冷静下来之后想要问的,若是毫无准备就去不像是苏小姐的作风,若是准备得过于周全,这么小的孩子…… 韩久微原本直接想用钱解决,若是不行,便下个毒…… 但是宁清衍的出现让她临时改了计划,一是因为有更省力的方式为何不用,二是她可不想暴露她下毒这件事。 她时刻谨记,她还是个孩子。 此时的韩久微瞪着她无辜的大眼睛。 “我本想用钱把阿水赎回来,哪想到那个老板会耍诈……” “真的?” 宁清衍狐疑地看着韩久微,这么简单?可是他为什么不信呢? “真的。” “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无辜的大眼睛,生出了一种老父亲的焦虑,若不是自己这番及时跟了上来,就钱三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 “我给我的丫鬟说好了,若是我一小时未出便去寻大人。” 韩久微察言观色胡诌了一句。 宁清衍认可地点点头,这般早慧但漏洞百出的想法勉强符合苏家小姐的年龄。 但还是太危险了些。 “此番苏小姐要对付的人是丽姨娘?”他手下之人早已查出那日的女子。 “是。” 韩久微坦率承认,眼看着瞒不住,便给宁清衍说了丽姨娘想害陈氏的事。 “还请四皇子保密,要是不要告诉阿月。” 她之前只说了又夏哥哥的事。 宁清衍酝酿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开口。 “好,苏小姐以后若还有与乌云相关的事,可否方便知会我一声?” 这样,也不算多管闲事罢。 韩久微笑了,这下也能多多接触宁清衍,自然是方便的。 只是她怎么不记得前世这四皇子还有这样的爱好。 “是。” 先答应下来,以后叫不叫都有相应的说法。 “阿姐,清衍,我回来了。” 苏照月急匆匆的带着一个中年男人冲了进来,张弛也在后面乖巧的提溜着大夫的药箱。 大夫对着阿水一顿操作,把脉开方拿药一气呵成,阿水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养养便行了。 韩久微也在思忖着找个时间得让又夏见上阿水一面…… 又夏在膳房动得手脚虽然已经被她暗中叫停了,但也说不准丽姨娘何时会想要作妖,还是要速速解决才行。 “阿水就烦请四皇子多照顾了,今日我和阿月出府已久。”韩久微悄声说道。 “无妨。” 宁清衍微微靠近韩久微,避开人群拿出一块玉牌:“凭此令牌,苏小姐可以随意进出。” “谢谢。”韩久微接过令牌,令牌似乎还有余温。 “后面若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两人对视一眼,竟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默契。 “苏小姐……”宁清衍想起一事,刚开口便被苏照月打断道。 “阿姐,你俩背着我偷偷说什么呢?” 为何两人站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苏照月看着树影下的两人,只想站到两人中间去。 “没什么,我在与四公子道别。” “刚才四公子想说什么?”韩久微笑问道,宁清衍摇了摇头:“无事。” “那我与阿月就先行回府了。” 韩久微一把拉住来找宁清衍的苏照月。 “走吧,今日不是说好要去母亲那里用午膳。” 现在已然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顺便还能给又夏传个话。 两人回到苏府,时间正好合适。 “见过母亲。”韩久微、苏照月笑着说道。 “这么热的天儿,小心晒着。” 说着拉过韩夕微,女孩子家家晒黑了就不好看了,男孩子黑点结实。 “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正是日头大的时候。 “下学路上耽误了一会,上课时便开始想母亲房里的甜羹了。” “小馋猫。”陈氏被逗笑:“碧落,给小姐盛一碗冰着的甜羹。” 第24章 背主 此时苏照月终于忍无可忍轻咳了两声,母亲今天这是全然看不到自己吗? “给我们阿月也盛上一碗。” 陈氏终于看到了一旁的小儿子。 苏照月接过碗又放了下来:“母亲,今日有一事想请母亲帮忙” “所为何事?”陈氏眉眼带笑,丝毫不意外。 阿月若是说为了这一口吃食,她是半点也不信的。 “母亲,我想借又夏一用。” 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在一旁站着的又夏吓得一僵,做贼心虚地想,莫不是事情败露了…… “做何?”陈氏问道。 “先生有一盆极为喜爱的兰草似乎被虫咬了,需要几人搬才能撼动,我想请又夏姐姐帮忙看看可否还有的救。” 苏照月按照韩久微教得说道,只是第一次撒谎他有些紧张,手心里满是汗。 陈氏一听不是什么大事,又同为惜花爱花之人自然是欣然应允。 “又夏,明儿便陪着公子去一趟吧。” “是。” 又夏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刚刚一想到败露竟然有种解脱的快感,现在又将她的心悬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还不如把她给抓了…… 晚上躺在床上,又夏便开始想,若是丽姨娘让她给夫人下毒,她是万万不会做的,但似乎只是插手夫人的膳食,那些膳食她也吃过了,没什么问题…… 她一想到在背叛和侥幸中惴惴不安中辗转反侧,不知哥哥如今如何了…… 她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若不是为了哥哥还不如死了算了…… 又夏想着便在被窝里委屈得哭了起来。 次日,韩久微和苏照月便带着又夏和孟冬出了门。 孟冬看着又夏肿的硕大的眼睛叹了口气,怎么哭的这般早,要哭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苏照月和韩久微下学后在碰了头,一起去宁清衍的院子。 一路上又夏想着自己的事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里。 “苏小姐苏公子里面请,主子已经在里面了。”张弛等在门口。 韩久微和苏照月走进院中,宁清衍刚好转身,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殿下。” 自家小姐见礼,又夏也没有灵魂跟着行上一礼。 眼前这公子生的眉眼如画,又带着几分凌厉,竟然比自家公子还要好看几分。 虽然心情不好,但美丽的事物总是值得多看几分的。 这好看的男子对着自家小姐点头呢,等等,小姐叫他什么来着! 殿下? “小姐,这是……” 又夏想问又不敢问,像他们这样命比草贱之人,主子让做什么也就多了,反正要死要活也就贱命一条。 这段时间的心理折磨竟让她生出几分看破生死之感。 “进去吧,里面有你想见之人。” 韩久微的声音将又夏拉回现实,想见之人,她此时最想见的莫过于…… 哥哥! 又夏惊出一声冷汗,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韩久微……不可能是哥哥,小姐怎么会…… “去呀,还在等什么?” 苏照月催促道,他一向喜欢这种圆满团聚的温馨场面。 闻言又夏踉踉跄跄地快步跑了进去,便看见颤颤巍巍在院子里溜达的自家哥哥。 “哥。” 又夏唤了一声,便哭着扑了上去。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多大的人了哭什么哭。” 阿水不知今日又夏会来,也不知这段时间又夏发生了何事,只能任由又夏拍打,打到伤口处便疼得龇牙咧嘴。 “轻点。你哥身上有伤。” 孟冬在旁提醒道。 “哪里受伤了?” 又夏这才停了手,泪水还挂在脸上,看着阿水满身的伤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 阿水连忙安慰道,谁知又夏哭得更大声了。 “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闯大祸了。”又夏哭着说。 阿水闻之大惊,无论阿水怎么问,又夏只是哭着不说话。 兄妹俩说话之际,宁清衍一直在看着韩久微,见韩久微十分动容,以为小女孩心软…… 也罢,这恶人本就不应该让苏小姐来做。 “若是苏小姐不忍心,那便由我代劳吧。”宁清衍提议道。 闻言韩久微面露疑惑,四皇子是哪里看出了她不忍心。 “古人有云,不知者无罪。那不知者若杀了人,受害者找谁哭去?” “不忍是不忍,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宁清衍点点头,深以为然,又刷新了对这苏家小姐的认识。 没想到看着柔弱的官家小姐竟是如此坚毅的小姑娘。 兄妹俩说了许久的话,韩久微也看了许久,悠悠地开口道。 “又夏,你可还记得你做过的事。” “小姐,你都知道了?” 又夏止住泪水跪倒在地,她犯下大错主家轻则发卖,重则打杀也不为过,带着哭腔。 “都是我做的,只求放过我哥。” 阿水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跪地求饶。 “小姐,不知我妹妹做了何事?” 韩久微却转过身去,蹲在阿月面前。 “阿月,姐姐想吃什锦坊的糕点,你去买些来可好。” 阿月还小,还不用这么早的面对这些事。 苏照月生气地看了韩久微一眼,非常不情愿地点点头,不就是嫌他年纪小想支开他吗? 还什么买糕点,这么多人非要他买。 算了,他就不当着这么多人面违背阿姐了。 甩下一个下不为例的眼神,便气势汹汹地冲出了门,原本在院子外面等待的小厮慌忙跟上。 宁清衍一个眼神,张弛也认命了跟了上去。 韩久微哭笑不得地看着苏照月愤然离场的背影,站起来面上笑意全无。 “进屋说吧。” 阿水跟着进了屋,这刚刚到他腰间的女孩何来如此逼人的气势。 宁清衍也自然而然的跟着进了屋,站在韩久微旁边。 “跪下。” 又夏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直愣愣地便跪了下去。 韩久微一改先前的亲和严肃起来,她不管又夏是否被设计是否被逼无奈。 真相便是上一世陈氏便真真切切地死于她手,阿月没了母亲。 “好好说说,你做过什么。” 又夏不敢丝毫隐瞒,从丽姨娘让她把毒花放进陈氏的卧室到左右陈氏的膳食一五一十地便交代了。 “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那花有毒,也不知膳食有什么问题。” 又夏声泪俱下,不停地冲韩久微磕头。 “好一句不知?” 韩久微气笑了,嘲讽地说道:“莫非你觉得丽姨娘养你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母亲好吗?” 又夏只是哭,答不上来。 韩久微看着不住磕头的又夏,她当然不会如此蠢笨。 但人性如此,善于自欺欺人。 第25章 一命抵一命 阿水虽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事,但也知晓自己这妹子犯了天大的错。 “妹妹,你糊涂啊。”“扑通”一声,阿水重重跪下冲着韩久微磕了个头。 “小姐,阿水和又夏愿意将功补过,还请小姐责罚。” “请小姐责罚。” 可算是遇到一个聪明的人了,韩久微与宁清衍交换了下眼神。 阿水在心中叹了口气,若小姐只是单纯要自己这妹子的命,便不会这么大费周章把他给救出来了。 当下只能将功补过,希望保住自己妹子这一条命。 “那便一命抵一命吧。” 韩久微缓缓说道,稚嫩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阿水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扶着瘫软下来又夏…… 抬头看见韩久微唇边的笑意,只觉得人生无望。 一旁的宁清衍看着面前的女孩唇角的笑意,也不由跟着勾了唇角。 等苏照月跨越大半个京城买完糕点回来,宁清衍和韩久微已经开始下棋了。 “阿姐,我回来了。” 苏照月的到来让两人的对局戛然而止。 “阿水兄妹俩呢?” 苏照月探头看向里屋。 “放了他们半天假。”韩久微看着苏照月满头的汗笑道:“阿月累了吧,快过来歇息一下。” 苏照月点点头,理应让他们兄妹俩相聚一下,他的阿姐一直就是如此善解人意。 宁清衍静静地听着姐弟两人聊天,没有过多言语。 半晌茶之后,韩久微起身告辞。 “这几日麻烦四皇子了。” “不妨事。” 宁清衍把两人送至门口:“改日苏小姐若是有时间,便陪我下完今日此局吧。” “好。” 韩久微愣了愣,随即笑应道,把将刚刚握在手里准备还回去的玉牌收了回去。 等两人走后,宁清衍看向旁边张弛问道:“那天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得如何了?” 张弛:……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这样! 那天是谁说罢了不查了? 是谁! 幸好他作为一个成熟的侍卫,早有准备! “回主子,胭脂铺的主人是醉月楼的花魁华容,那天苏小姐的婢女则是去了当铺典当了苏小姐的首饰。” 苏府的小姐竟如此缺钱? 转念一想,按着最近的花钱方式,花钱的地方确实不少…… “是否需要继续查下去?” 张弛看着宁清衍的脸色兴致勃勃,他好奇啊!相府小姐为何和一个花魁有联系。 “不必。” 宁清衍提腿便走,说到底这也是苏小姐的私事,在查下去可就不礼貌了……那日阿月似乎说过苏小姐找她有事帮忙,不知道是何事? 马车上,苏照月忍了又忍,终于等到只剩姐弟两人的时候。 “阿姐,下次可否不要避开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韩久微看着一本正经的苏照月,极力忍住想捏苏照月气鼓鼓的脸的冲动。 “阿姐知道,我们阿月长大了,阿姐交代的事情做的极好。” “这是自然。” 苏照月被哄的高兴,扬起下巴忘了刚才的事。 韩久微憋着笑继续哄道:“四皇子那边的消息就要靠阿月了。” 苏照月小脸一红:“没问题。” 心中暗暗计划,明日就让东南去问问,上午的一次,下午一次,晚上一次! 没过几日,宁清衍的人便来报信了。 只是方式相当出其不意,韩久微原本以为他会去找苏照月,没想到半夜听到有人敲窗子。 仲春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拿起花瓶打开窗子就看见张弛同样尴尬的脸。 他想吗?他也不想好吗?他堂堂的一个侍卫……咦,这话都说腻了,还不是大半夜夜闯别人闺房。 “苏小姐,钱三派人传信了,那人出面了。” 果然如韩久微所料,又夏连着几天不去赴约,那人便忍不住了……急着用阿水威胁。 下一步便会发现阿水被救走了,从丽姨娘前两次的风格来看,不知做何考虑应是想不知不觉杀人于无形,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会先对又夏动手。 这便是韩久微说的,一命抵一命。 虽然她自认为安排妥当,但也确非全然没有生命之忧。 “苏小姐有什么话转告殿下的吗?” 若是没有,他是否能走了…… 韩久微一愣,她能有什么话跟宁清衍说的?但张弛既然问了,略一思考,她还真有,原想写个纸条,就没几个字,索性就不写了罢。 “烦请转告四皇子,告诉钱三,按原计划进行。” 张驰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请留步。” 转身的一瞬间,韩久微瞥见张弛后背的白猫,憋着笑留人道:“要不喝杯热茶再走?” 顺便让仲春去拿掸子把后面的猫毛弄弄。 “多谢苏小姐,张某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张弛一时不解其意,他确实是渴了,但也不便在一个姑娘的闺房喝茶,更别说姑娘旁边的丫头正睁着大大的眼睛毫不顾忌的看着他。 他终于体会到四皇子那分外容易红的耳根子了,别说四皇子本就白皙俊朗,他这黝黑的老脸也顶不住啊…… 张弛如坐针毡,说完便跳窗而出原路返回,翻过墙头前似乎有人似乎追了出来,似乎还是那个小丫头...... 仲春没追上人,沮丧地拿着帕子回来,他跑得那么快干什么? 刚刚白雪在窗口溜达了,一身毛呢,夜行衣都不隐形了。 四皇子府,宁清衍正准备收剑便看见张弛快步走来,飞身一剑刺去,张弛顺势躲开,拔剑迎了上去,正准备陪宁清衍练上几招,谁知宁清衍却收了剑,只看着他笑,看得张弛毛骨悚然。 主子,是在对他笑?莫非今天自己长得格外讨喜。 听张弛回完话,宁清衍点点头,顺手在张弛身上拍了两下,拍得张弛更加受宠若惊。 他没看见转身的瞬间,宁清衍看着手上的白毛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他早就听闻这白猫掉毛比黑猫更严重些,没想到竟这般严重。 宁清衍弯腰抱起在他脚下喵喵叫的乌云,前些日子阿月不是说每月带着猫聚一次,算了算也快到日子了,莫不是忘记了,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 “主子,宫里派人来传让您明日进宫。” “知道了。” 宁清衍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一本书,先前的好心情已经全然消失。 这边调查丽姨娘的华容也有了这头绪。 第26章 月黑风高 这丽姨娘,原本便是醉月楼的旧识,这么一想也难怪有这样的手段,也难怪出手便是醉玲珑。 华容慵懒地半躺在软榻上看完了信笺上的内容,玉手纤纤将信笺叠了起来,吩咐一旁的玉儿。 “找个乞儿送到书院去。” 此事如何处置,还需要一个人定夺,吩咐完华容便摇曳着身姿叩响了老鸨的房门。 华容声音自带着几分笑意:“妈妈,可方便让我进来。” “进来。” 老鸨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人前的轻浮,还未来得及上妆的面上已有许多细纹,在华容花容月貌的衬托下显得很是憔悴。 “找我何事?”老鸨坐在梳妆镜前头也不回,对着镜子试戴着新到的珠钗。 “妈妈可还记得丽娘。” 老鸨手顿了一顿,把珠钗放了下来。 “华容,有话便直说。” 丽姨娘原本便是醉月楼的丽娘,与华容一般大,原本是被视为醉月楼未来主人培养的姑娘。 华容容貌艳丽,一来便有了名气成了花魁。 丽娘不一样,就像被精心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学得是琴棋书画,从不轻易示人。 只是谁曾想到,她爱上了隔壁的穷书生,不惜与楼里断了关系,嫁给穷书生为妻。 老鸨不肯,苦心规劝,若是那穷书生有才倒也还好,可怕的是既没有才能又空有一身傲气。 这丽娘倔得很,硬嫁了过去,没过多久还有了一个孩子。 丽娘做针线活供着穷书生考了几年没考上,还学会了酗酒和赌钱,有次醉了酒,竟不小心摔进了湖里喂了鱼。 此后丽娘便带着女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少有人知道,这丽娘是醉月楼老鸨的亲生女儿。 华容大致说了久微找她的事情。 丽娘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她原本以为那穷书生颇有些才华,怎么也能当个小官,没想到看走了眼。 丈夫死后,她便带着女儿去了阳城。 正巧又遇到阳城洪灾,和女儿走散,等找到的时候,恰巧遇到丞相府挑选养女。 她一番衡量,决定不再和女儿相认也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于是便偷偷把禾儿委托给了邻居。 自己悄悄躲了起来,等禾儿成了丞相府养女,丽娘也偷偷回了京城,做起了小买卖。 再后来便是听闻禾儿的死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进了丞相府,成了丞相府的丽姨娘,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唉。”流苏锦帐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晓得了,人各有命,华容,你不必再为她打算了,退下吧。” “可需留她一命……” 华容隔着帷幔问道,早年,她欠过老鸨一个人情。 “救下来她也活不长了。” 她这女儿向来心气便高,本就蹉跎一生不如人意,还失了女儿,让她怎么活?能进丞相府,怕是已经动了那药了,自然也活不长了。 “你可听过春色晚?” “听过。”华容心中有了答案,便不再相劝。 春色晚这个毒药,能让女子的容颜回到最盛时期,但却是以生命作为代价。 丽娘自幼跟着她学毒,虽有办法延缓这个进程,但终究会走上这一步…… “若是可以,让我送她最后一程吧,也算全了母女情分……” 像她们这样的女人,生下孩子,也就是这个命了…… 老鸨沉默了一会儿,愣愣地坐在镜子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华容就先退下了。” 老鸨摆了摆手。 华容关门的一瞬间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消息传到韩久微这里,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与丽姨娘还有这样的联系。 不禁得问上一句上一世的自己在干什么? 为何什么都不知道,真真也算得上白活了一场,全然没有重活一世的优势。 这时,仲春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 “主子,又夏那边传消息来了,说是丽姨娘约她晚上废弃院子里见。” 韩久微想起那日的母猫,那般偏僻的院子,晚上月黑风高正适合杀人,丽姨娘便是今晚动手了。 晚间,又夏只身前往废院。 往日里锁住的大门不知何时开了锁,一阵风吹过,纵是夏日里也有些阴森,让人不禁打寒颤。 又夏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缓缓推开门进去。 越往里走便觉得越发阴冷。 “丽姨娘?” 又夏壮着胆子大声喊道,却无人回应。只见到前方似乎有些光亮,又夏只好缓缓向着光亮之处走去。 走近便看到了丽姨娘,光亮原来是一个火盆,里面似乎在烧着什么东西,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阴森恐怖。 “来了?” 丽姨娘听见动静转头冲着又夏笑道,还没等又夏看清,身后便出现一双手将她推倒。 前面那是......枯井! 又夏反应过来开始极力反抗,奈何身体突然发软,越发抵不过那股力量,那人也松了手,任由又夏瘫软在了井边。 此时丽姨娘才缓缓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诡异的香气,又夏犹如被人被人掐住了颈脖,开始吸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又夏,你也别怪我。” 又夏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道谁那么大的本事救走了你哥,他能活你就不能活。” 丽姨娘爱怜地抚摸着又夏的头发。 “我本无心要你的性命,你若是乖乖听我话多好。” “可惜连你也和我作对。” “若是那些花儿还在,本不该如此麻烦。只需半年,就只需半年!我便能给我的禾儿报仇,我便能放过你和你哥哥。” “可惜陈氏命好,竟阴差阳错地把花毁了。”丽姨娘的脸上满是遗憾和恨意。 “可是又有什么用?过不了多久,你便还是能在地下看见她,我也算全了你们主仆情份。” 丽姨娘见又夏快要失去意识便松了手。 “当归,把她丢下去。” 此时这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人才露了脸,竟是一个同丽姨娘差不多年纪的女子。 “是。” 眼见着又夏就要被扔下去,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飞快地夺走又夏。 “谁?” 丽姨娘警惕着站了起来,那个叫当归的女子似是会点武功,飞身与张弛打斗起来,然没过几招便倒在了地上。 丽姨娘脸色瞬间煞白。 同时,原本废弃的院子灯火通明。 第27章 背后之人 陈氏在众人的陪同下从屋内缓缓走来,满脸都是震惊之色,刚才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夫人?”丽姨娘神色大变。 “你怎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陈氏接过丽姨娘的话说下去。 她今晚出现在这里,原本是因为两个孩子。 下午苏照月声泪俱下控诉有人杀死了他养的小猫。 她本就见不得孩子哭,她的阿月啊平日里便极少落泪,思来想去这虐猫之人本就恶劣,趁此机会查出绝不是什么坏事。 便一时心软答应了两个孩子来这调查此事。 她本想着凶手哪这么容易出现,等到两个孩子累了困了不闹了就赶紧抱回去,后面在慢慢再命人细查。 哪想到不仅等来了兔子,还差点在自己面前出了人命。 “宋叔,让人把大人叫回来。” 这时一个管事说道:“夫人,大人午间派人传话说今日要议事,晚些才能回府。” 陈氏一改平日里的温和语气,脸上有了几分厉色。 “如今我说话是不管用了?” 府中出了这等事议什么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去告诉大人,府中姨娘要谋杀嫡妻,让他自己决定回不回来。” 话虽是这么说,语气中大有不回来试试看的意味。 宋叔看着这不懂事的手下急道:\"还不快去?“ 管事见宋叔也发了话,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地派人出了府。 “母亲,派人搜一搜丽姨娘的身,又夏似乎中了迷药。” 韩久微见大势已定,在一旁提醒道。 闻言陈氏便吩咐人搜身,果然搜出了一些东西,搜完身将两人绑了起来才想起了刚才出手之人。 “这位壮士是…..” 陈氏疑惑地看向张弛,她府中之人应没有这般身手。 韩久微连忙扯了扯旁边的苏照月。 “母亲,这是我请的帮手。” 苏照月回过神来,他也不知事情怎的就发生成这样了……他本想抓的是虐猫凶手,抓到府中姨娘身上也就罢了,姨娘竟还想害他母亲。 “在下张弛,我家公子命我相助苏公子。” “那只母猫生了三只小猫,我一只,阿姐一只,另一只给了阿衍。”苏照月解释道。 陈氏此时脑子乱的很,哪管得上这猫啊狗啊,只捡了关键词听。 “既如此,便多谢壮士相救了。” “现在府中有些混乱,择日必定让小儿登门答谢。” 家丑不可外扬。 张弛看向人群中的韩久微,毕竟四皇子让他听苏小姐安排。 “在下便不叨扰了。” 韩久微微微点头,张弛心领神会,拱手告辞,只是为何翻墙走?好在陈氏没有注意。 “押上丽姨娘随我去前厅,地上的那个押去柴房看管。” 陈氏稳下心神,吩咐道:“带小姐少爷回房休息。” “是。” “母亲。”苏照月抗议道。 陈氏此时却不容置喙:“阿月乖,听话。” 苏照月又望向韩久微,见韩久微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便死了心准备跟着韩久微一起回去。 紧接着便听见自己阿姐说:“我还有一事要告诉母亲,阿月你先回去吧。” 苏照月瞪大了眼睛,为何又不带他,只得不甘的先行回房。 “母亲,我把孟冬留下,我刚听丽姨娘提起了禾儿,或许有些用处。” 陈氏点点头,韩久微带着仲春便退了下去。 只是并没有回到院子里,而是跟着仲春从小路带着包抄到了前厅的一角绝佳的偷听位置。 并非她不想留下,只是事情惊动了苏直。 原本这件事她参与的不少留下了许多马脚,她再留下引起苏直起疑。 前厅里,丽姨娘跪在地上,脸上皆是决绝之意。 “夫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丽姨娘,你为何想要害我性命?” 她自问待府上姨娘不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丽姨娘见事情败露全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不禁仰天长笑。 待她笑过了,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夫人这般好的人,为何害了我孩儿的性命?” 她原以为陈氏是刻薄的阴险小人,她进府这些日子发现陈氏真的挺好……所以她才更加想不明白。 陈氏大为不解,有没有搞错,她可是连避子汤都没让她喝过。 丽姨娘挣扎着起来质问道:“夫人,可还记得禾儿?” “自是记得的。” 陈氏没有做亏心事自然毫不避让:“干她何事。” “到现在夫人竟还不承认,你为何要害禾儿?她才那么小啊......” 她虽是不堪之人,可她的禾儿确实好孩子。 “禾儿是我的女儿,我为何要害她?”陈氏不解地反问道。 “禾儿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 丽姨娘愤怒至极,竟喷出一口鲜血来,此时这动机便再清晰不过了。 陈氏喃喃道:“这怎么会……” “当年是我起了贪念,想让禾儿过上好日子,才把她放在那里让大人捡了回来,却害死了她。” 她怎么能不恨,她不仅恨陈氏,恨苏直,更恨她自己。 陈氏震惊,丽姨娘居然是禾儿的亲生母亲。 “你怎会认为是我害死了禾儿?” “夫人,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丽姨娘满是仇恨的看向陈氏,她原先也以为只是场意外,直到收到那封密信,她才知道她的禾儿过得有多苦,陈氏是如何虐待她的禾儿。 她的女儿并没有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是她,亲手将她女儿推向的地狱。 她日复一日的痛苦后悔,直到那人找到她,她才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不,不是这样的。” 孟冬脸色苍白的开了口:“夫人从未害过禾儿小姐。” 孟冬将禾儿如何死的全部讲了出来,对着丽姨娘磕了个头。 “是奴婢没有照顾好禾儿小姐。” 丽姨娘脸色发白,她恨了这么久,现在告诉她一切都是意外,没有人要害她的禾儿。 “不,不可能。” 丽姨娘神色木然地看着孟冬,仿佛想看出什么来:“你是陈氏的人。” 屋里好几个先前负责照顾禾儿的丫鬟婆子纷纷跪下,看向丽姨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是奴婢亲眼看见禾儿小姐走的。” “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丽姨娘神色已然接近疯狂,她极力挣扎着嘶吼着:“那我收到的那封信是什么?” “是他!” “原来是他。” 丽姨娘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大笑,脸上历来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淡,头发也凌乱不堪,早就没有往日里的精致模样。 “原来我和禾儿,都是棋子。” “丽姨娘,你在说什么?” “他是谁?”陈氏细思极恐,这后面竟然还有人。 “什么信?”陈氏皱着眉头问道。 丽姨娘看向陈氏的眼神不再是恨意,反倒有些悲悯。 “夫人不妨想想,我这样的身份,为何能够进到这丞相府中。” 陈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丽姨娘是已经婚配生子过的妇人,却能进丞相府,她记得,当年丽姨娘是皇上所赐的美人...... 此事大人有知道多少?正说到关键之处,苏直回来了。 第28章 谜团重重 丽姨娘瞥见苏直的身影作势挣扎起身向陈氏扑去。 “夫人小心。”苏直见此大步走了进来,对着丽姨娘的心窝便是一脚,用了十分的气力,陈氏反应过来,丽姨娘已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夫人无事,莫听这贱人疯言疯语。”苏直扫视着在场之人。 “无事。”陈氏摇了摇头。 丽姨娘瘫倒在地上,只有离得近的孟冬依稀听到一句什么。 抬头看去,便看见丽姨娘轻笑了两声,带着几分嘲讽和不甘,竟缓缓闭上眼睛。 “丽姨娘?” 孟冬声音轻颤,这时众人才发现,丽姨娘已经死了。 “她嘴里藏了毒。”侍卫一番检查禀报道。 苏直冷声喝道:“抬下去,莫吓到夫人。” 韩久微看着被抬出去的丽姨娘眉头轻蹙,苏直一来人就没了,怎么看怎么像杀人灭口…… “夫人受惊了。”屋里苏直温声安抚着陈氏。 “大人,她说她是禾儿的生母。” 陈氏虽脸色惨白,但不曾吓到,她原本问心无愧,丽姨娘这么暴毙在她面前,她还是心有不安。 苏直说道:“禾儿的事是个意外,此事也是我不察。” “大人可知道丽姨娘的身份?她当年不是皇上......” \"夫人。\" 陈氏还没说完,苏直便打断道,丞相府不是什么干净之地,当今圣上疑心重重,就怕陈氏祸从口出。 陈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卡白,不敢再多说什么。 “夫人放心,我会彻查到底,定不会让贼人伤到夫人。” 一通闹剧居然这般结了尾,眼下众人纷纷做散,正是走的好时机。 “主子……” 仲春刚开口便被韩久微捂住了嘴。 苏直虽是一介文人,但其谨慎程度不可小觑。 “谁?” 便是这样也惊动了苏直,仲春吓得脸色惨白。 两人躲藏的地方虽然是视线死角,但若是走过来前方亦是绝路无路可逃。 眼见着苏直渐渐逼近,这差一个转角,两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一双手抓住她们的后领,像老鹰拎小鸡一般轻松带着她们翻过…… 张弛冲着韩久微露出个微笑。 仲春怕自己惊叫出来,自己捂住自己的嘴。 这人不是走了吗? 说来也奇怪,这人不笑时,长得像阎王身边壮硕版的黑无常,这一笑起来便带着一股傻里傻气…… 苏直没有看到人,停驻在原地。 对着刚刚韩久微躲藏过的角落凝视了很久,刚才他分明听见有人说话。 \"来人。\" \"大人。\"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苏直身边。 \"把刚才前厅之中的下人处置干净,莫惊动夫人。\" \"是。\"说完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陈氏见苏直半天不回,出门寻找,只看见苏直一人站在转角之处。 “大人,怎么了?” “无事。” 苏直转头,脸上挂着令人安心的淡淡笑意:“可能刚才有只野猫……” 苏直扶着陈氏,两人携手回到房间。 说起野猫?陈氏这才想起今晚这糟心事发生的起因,连带着还有那位突然出现的壮士…… 陈氏暗下决心,等明天一早一定找阿月问个清楚。至于大人这边,算了,便替两个孩子瞒下来吧,不然免不了一顿责罚。 待苏直走远后,三人才敢出声。 “苏小姐,刚才得罪了。” 她抹了抹手,他真不是故意抓苏小姐衣领的。 “主子让我暗中保护小姐安全。” 在刚才那般情境中,实在是无法先征得同意。 “无妨,刚才幸好你出手相助。” 韩久微还不在意衣领这个问题,现在想起刚才的惊险都还心有余悸。 苏直的警觉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张弛摆摆手,这旁边的小丫头干什么一直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苏小姐早些回去。” 张弛说完便隐入了夜里,还有一句话他没敢说出来,主子在房里等你呢…… 潇洒离去的背影看得仲春一脸羡慕,这便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正发着呆,便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 “仲春,你可找得着回去的路?” 韩久微看了看四周,乌漆麻黑一片,她天生方向感不强,这夜里和白日在她心中本就是两个世界。 “能!”说完便在前面给韩久微引路,仲春则在这方面很有点天赋,基本走过一次的路都不会忘记,还能七拐八拐给你找出不同走法...... 仲春带着韩久微一路上避开人回到院子,里面竟早有人等着...... “阿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回来。” 苏照月气鼓鼓地迎了出来,满脸都是你又不带我的怨气。 苏照月回房后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很有蹊跷,便来找韩久微商议。 一看,果然人没回来,他便知道阿姐肯定又背着他! 话音未落,三只小猫便从房里冲了出来围着韩久微打闹。 三只......韩久微弯腰把那只纯黑色的黑猫抱起,若这猫都在这,主人还会远吗? 又看了眼兴师问罪的苏照月,其中必有这货的功劳…… 韩久微似笑非笑把手里的猫递了过去,先前还气势汹汹的苏照月自知理亏,接过猫便不说话了。 韩久微转头对仲春吩咐道:“仲春,你去接接孟冬。” 孟冬这番也受了惊吓,接回来好好给他们说道说道,她在里面定比她们在外面看得真切。 仲春走后,韩久微才抱着白玉进屋。 宁清衍和苏照月已经堂而皇之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了,倒是丝毫也不见外啊…… “殿下。”韩久微上前见礼。 “苏姑娘。”这称呼怎的突然还变了,韩久微一愣。 “今日本是放心不下去寻找阿月,阿月说同你商议,便一起来了。” 宁清衍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不请自来。 韩久微一点也不意外,对阿月来说宁清衍便不是个外人。 “今日还要多谢四皇子殿下相助。” 该谢的还是得谢,幸好有张弛啊…… 韩久微将前厅的事说给了两人听,宁清衍听着便皱起眉头来……苏丞相这举动不由让人生疑。 “还不知道当归什么来历。” “当归已经自尽了。” 宁清衍答道:“似乎是丽姨娘入府前救过当归的性命。” \"丽姨娘是皇上所赐的美人。\"此事不算是秘密。 韩久微正想问宁清衍为何知道,转念一想就明了了……这外人看来戒备森严的丞相府,对皇室来说如同探囊取物。 “又夏如何了?” 韩久微问,刚才情况复杂,看着张弛带走了又夏。 苏照月抢答道:“清衍让大夫看了只是迷药,休息一下便好,就让阿水先带了回去。” “母亲向来心善,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又夏肯定不能再留下来,纵使陈氏同意,她也会从中阻止。 这时张弛来报:“主子,丽姨娘的尸体被侧门里的马车抬走了。” 第29章 黄雀在后 下午的时候,丞相府侧门外便停了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着。 “无事,是我相识之人。” 韩久微知道是华容的人。 她答应设法保住丽姨娘的尸首,前几日便寻了一具相同身量的女尸……自觉已经做得十分隐蔽,但也逃不出宁清衍的眼睛。 她似乎有些庆幸不曾与宁清衍为敌。 他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算是朋友吧?说出这话韩久微有些不自信,可毕竟现在这人在她的闺房里坐着喝茶呢…… “主子,我们回来了。” 仲夏扶着孟冬,孟冬脸色惨白,似乎大病了一场…… “孟冬,可还好?” “奴婢无事。”孟冬摇了摇头。 一路走回来吐了两次,神情也很恍然,回到熟悉的地方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带下去休息吧。” 韩久微看着孟冬实在可怜不忍心再问便让她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许多事也不便当着宁清衍与阿月的面…… 孟冬被仲春扶到院子门口,孟冬突然停住了脚步。 “走啊……诶,你这是要去哪里。”仲春话音刚落,孟冬开始往回跑,仲春追也追不上。 韩久微的房间里,宁清衍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啪一下关上了门。 宁清衍闪身护住韩久微,正准备拔剑。 “孟冬,怎么了?” 韩久微虽被吓了一大跳,但及时认出了来人。 宁清衍这才放松了下来,收回了剑。 再打开门,仲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主子……孟冬她……跑了。” “莫慌,在里面,你先照顾好她,我先送客人。” 说罢韩久微先把两个丫头关进房里,和苏照月一起把宁清衍送到墙头。 看着宁清衍熟练地从自家墙头翻了出去,苏照月也自行回了院子,韩久微这才回了房里。 孟冬脸色惨白,她怕自己此时若是不说,此后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主子,我先前听到丽姨娘临死前说了句话……” 韩久微把孟冬从地上扶坐起来。 “不急,慢慢说。” 孟冬抓着韩久微的手,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强行定了定心神,把里面发生的事给韩久微说了一遍。 “丽姨娘临死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然她不懂这是何意,但一想起丽姨娘的临死前的样子,她就害怕得紧。 韩久微闻言心中一紧。 她是真不愿这事和苏直还有什么关系,若是和苏直有关,陈氏也不算脱离危险,但目前看来却脱不了关系。 虽然她极力回避,依然无法否认还有他人参与进来…… 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丽姨娘这样的身份又是如何进府的, 层层疑问让韩久微生出一种无力感。 安慰完孟冬,韩久微躺在床上,身体万分疲惫,意识却是无比清醒,前世今生的片段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心生恐惧,怕重活一世,依然什么也护不住,依然只剩下自己。 “喵。” 一声猫叫将韩久微拉回了现实,韩久微抬手摸了摸白玉,意外平缓了先前激荡的情绪,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果然如韩久微所料,阿水和又夏最终被送到了相府乡下的庄子里,丽姨娘院子里的人基本也都处置了。 陈氏心有余悸,对满院子的花也都彻查了一番,此事便算是暂时揭了过去。 …… 那日之后,韩久微夜里受了凉,起了风寒,病了好长一段时间,顺带着消沉了许久。 病的这段日子,苏直受命去陪着圣上下江南一带巡访,还有几个皇子纷纷随行,宁清衍也在其中。 临行前一天,宁清衍与苏照月小院见了面。 “就你一人?” 宁清衍远远地就看见马车疾驰而来,起身去迎,只看见一手一只猫手忙脚乱的苏照月。 “你快帮我抱一下。” 宁清衍接过白雪,不着痕迹地向马车里看去,空空如也。 “阿姐病了。” “听说我们今日相聚,特意让我带上白雪。” 哦,原来是病了。 “病得严重吗?” 宁清衍问道,若是严重,他可以帮忙请太医看看。 “不严重,只是晚间吹了风。” 宁清衍松了口气。 “乌云呢?” “在里头。”宁清衍心不在焉地说道。 原本就十几天未见了,没想到临走前都见不到,见不到便算了,还生病了,着实让人记挂得紧。 苏照月没有察觉到宁清衍的异样,羡慕地说:“等我再长几年,便做你随行,与你同去。” 宁清衍眼里闪过一丝沉色,很快便散了去。 “等你长大吧。” 话虽这般说,但真有机会时,苏姑娘也未必允他同去。 他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世人只看到他的锦衣玉食无上荣耀,其中的凶险与隐蔽不足与外人道也。 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就算是六宫之主又如何? 自己的母后不也在生宁清歌的时候遭了宫里的算计…… 可能受小舅舅的影响,他极为厌恶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引斗角。 这次若不是宁清歌,他也是懒得去趟这趟浑水。 “对了,阿姐让我转告你。” 自顾自玩了一会的苏照月突然想起韩久微的嘱咐,宁清衍表情瞬间认真起来,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现在才说? “路途遥远,让你和二皇子注意安全,切莫让二皇子单独行动。” 韩久微对这次南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燕王余孽刺杀皇上,二皇子宁清歌为皇帝挡了一剑身受重伤,又因不慎落水伤势加重高热不退,原本就多病的宁清歌去了半条命…… 虽不知是否和宁清歌的早逝有联系,但若是能避开亦是极好的事。 宁清衍皱着眉有些不解,这话说的,若是平常嘱咐苏姑娘为何如此关注他兄长,这于理不合。 若不是,怎说的就像他二哥即将出事一般? 总之,苏姑娘定有她的道理,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我记下了。” “乌云会留在这院中,若你有时间,便同苏……白雪和乌云盖雪来看一眼。” “好。”苏照月答应得很是爽快。 这还未出发,竟开始期待回来的日子了…… 晚间,宁清衍叫来了张弛。 “你不用去了,留在京城。” 张弛抬起来头错愕地看着宁清衍,他可是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这是为何! 第30章 困人者自困 “你留在京城,暗中保护好苏姑娘。” “啊?”这在深闺中的小姐比此番南下更危险不成。 “还有苏公子。”宁清衍说完又觉得不合适勉为其难地添了一句苏公子。 回房路上,张弛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同情眼神……张弛扭头,这些人懂个屁! 天气转凉,红梅先生院子里的金桂开得正好。 “久微,专心点。” “是,师父。” 韩久微忍不住轻咳两声,小脸泛起一阵微红。 红梅先生不知提醒了几次,这孩子近来似乎有心事,下棋总有些心不在焉。 此番是韩久微病愈之后第一次出门。 红梅先生看着韩久微略微消瘦的小脸不忍过于苛责,也罢,无论再如何聪明聪慧,这也是个孩子啊…… 咦,这棋局为何这么看来这孩子更占些优势? 红梅先生打起精神全神贯注。 一局终了,红梅先生端来一杯热茶,顺带把坐在一旁没有招惹任何人的楚天骁赶了出去。 “久微,喝点热茶。” 韩久微接过:“多谢师父。” “近来可是遇到了些事?” 红梅先生向来直接,问得韩久微一愣,自己的心事如此明显的吗? 韩久微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先生可否遇到过无力之事?” “自然。”遇到的那还少吗? “久微不知当如何化解。” 若是可以,她也想做执子之人,可是,这太难了太难了啊…… “为何要化解?” 红梅先生信手拨开棋局,棋盘上徒留一枚黑子和几枚白子。 “久微,你认为何为攻心?” “度量人心,攻其弱处。” 红梅摇了摇头:“人心深不可测,不可度量。” “若是身处其中,你当如何?”红梅用白子将黑子围住。 “找其弱点,逐个击破。”韩久微思量一二。 红梅先生笑了笑:“久微,你看看这白子可敢移动分毫?” 挪动一步,黑子便可破出。 “困人者自困。” “若是你,如何破局?”布局之人亦是局中人。 红梅先生一句话,韩久微顿觉似乎悟了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 突然,韩久微一手拂过棋盘,盘上的棋子纷纷落了地。 她,不愿再被困在其中。如此,也算是破了局。 红梅先生笑道:“久微,你还真是……” 像她啊…… 红梅先生看向窗外,楚天阔正无聊的满院子追着鸡跑…… 韩久微心情舒畅了不少,再抬头已经不似先前的迷茫,对着红梅先生行礼道: “师父,我想学一些自保之术。” 她原本想等到更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个请求,如今她一刻都不愿意等。 红梅先生没有太意外,只是摇了摇头。 若是久微合适,不需要她说她自会考虑,但这小身板…… “你不适合,且已经过了最适合习武的年纪。” 韩久微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却也不起身,执拗的样子让红梅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固执地跪在师父面前,求师父收她为徒…… 红梅看着韩久微很久没有说话,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起身吧,我和你师娘商议一下。” “多谢师父。”韩久微连忙道谢。 “你先别忙着谢,他还不一定答应。” 红梅微微皱眉,这事不是小事,还要避着苏直。 韩久微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师父考虑便好。” 她也没想练成什么绝世高手,仅仅只是有自保能力即可。 若是不成,还有一条路可走…… 从红梅小院出来的韩久微径直去了华荣的胭脂铺。 花娘对韩久微早已熟悉,引着韩久微去了阁楼,还端来了小食。 “贵人稍候,华荣姑娘还没到。” “无事。” 韩久微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久微迅速向对面茶楼看去,窗边空无一人。 韩久微依然盯着窗外,最近总是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刚才在红梅小院分明没了这种感觉,刚才又出现了。 莫非是病还没好生了什么错觉…… 不对。 韩久微站起身来,此间正是茶馆人多的时间,靠窗这样的位置,竟没有人坐? “仲春。” 韩久微唤来仲春叮嘱了几句,仲春便出了铺子。 “怎地想起来我这里了?” 这时,华荣翩翩走来,额上紫色的头饰给华荣原本艳丽的脸上更添了一份妖冶。 昨天久微便传了信来说今日相见,只是她今日正准备出门之际遇到个很没有眼色的人耽误了一下,故才迟到了几分。 “华容姐姐。” “像是清减了不少,可是好全了?”华荣捏了捏韩久微的脸颊,原本还是有些肉的,这一病全没了。 “已经好了。” “怎病了这般久?” 韩久微苦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丽娘的事如何了?”那日将丽娘的尸体运出了府,醉月楼的人一直在府外接应。 老鸨回来说,丽娘身上不止春见晚一中毒。 那日的场景以及丽娘是受人唆使的事韩久微在病中就已经传信出去了,只不过无论是之前丽娘住的地方还是入府后的院子都没有找到那封信的下落。 华荣嗔怪地看了韩久微一眼:“便知道你会问。” “醉月楼还在调查,有了结果便传信给你,你才多大的年纪成天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安心做你的相府小姐便好。” 韩久微用如看孩童的眼神看着华荣,一是她确实是到了操心的年纪,二是听听......听听华荣这多么单纯的想法! 华荣也只是说说而已,现在丞相府对她来说已经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瞧瞧这孩子,送进去还好好的,出来就成这般模样了。 “华容姐姐,能否教我如何用毒?” 华荣刚喝上茶便喷了出来,看着韩久微的淡定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为何说得如此稀疏平常,就像在说今天能否吃上饭一般平常? “自然是不能的。” 华荣冷面拒绝,心中骂了苏直千百遍。 她本想着等时机成熟便带着久微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谁想到会被苏直带了去…… 第31章 红柳 “你就教教我吧,你会,老鸨会,丽娘也会,为何我不能会。” 和面对红梅先生不同,韩久微撒着娇,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不行。”华容拒绝道。 “为何?” 华荣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是这么好学的?下毒者为万人所不耻,你忘了丽娘的下场?” “我没忘。” 韩久微面露惊惧之色。 “只是经过这次的事,我在想,若是别人想害我,我也能有所察觉,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说着还流下几滴泪来,看得华荣心里堵得慌。 冷月于她有救命之恩,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她,她本该好好照顾久微。 是她未想到丞相府凶险至此,原以为是因为韩久微长得与那人有几分相似,苏直是为思念故人才这般。 是她没有保护好久微的。 若是学这个可以让她有一些安全感,如此一想,也不是不行。 “若是你想学,那便学吧。” 反正小孩子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是熟识草药这一过程就枯燥的不行,可能很快便会知难而退了,华容自我安慰道。 韩久微闻言心中狂喜,眼泪收得之快,她便知道,华容姐姐是心软的神! 表情变化速度之快让华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套路进去了,但话都说出去了……只得不情不愿地拿出两本书。 \"这两本书你先看着,医毒本是一家,你要学毒,总是要学药理的,若是太难我可不管。” 韩久微笑着接过了书,虽然什么都还没开始,但此番心中的烦躁略微降了下来,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些改变的。 “我即答应了你,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华荣唤了个人进来。 “这个丫头唤作红柳,略懂一些武艺,留在你身边护你安全。” 醉月楼也会挑选合适的苗子从小进行训练,完成一些特别的任务。 华容要来红柳自然是也付出了一些代价的。 “这丫头别的没问题,就是格外怕生,害羞。” “好。” 韩久微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看着和自己那两个丫头差不多大。 韩久微自然知道华荣的一片好意,自己身边也确实缺一个习武之人,且丫头行事更为方便。 陈氏心软,回去她便说是在街上买的丫头。 华容又拿出一物。 “此物名为玄机,是楼里的新奇玩意,里面内设机关,若是误触或者强行打开便会触发其中的机关里面的信件便会自动销毁。” 韩久微接过一看,东西设计的十分小巧,这样一来便安全了许多。 上一世她离开醉月楼之后,除了华荣便再无来往,对醉月楼的一切了解甚少,如今经过丽娘一事,觉得醉月楼大有来头。 韩久微好奇地问道:“现在楼里都用它。” 华荣闻之翻了个白眼,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怎会?这东西可金贵着呢,只有极少数人有。” 若不是因为这次丽娘的事有恩于老鸨,她也未必能弄到这一个。 华荣又叮嘱了许多,见天色已晚才放韩久微回府。 仲春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她先前照着韩久微吩咐去了茶馆,等她上了楼那个位置早已被几人占了,问了店里小二说是先前却是有一个黑壮大汉点了一杯茶,可说来奇怪等他送上楼早已没了人影,桌上留着银两。 他便收了银两将茶放下,位置留了一段时间,去给其他人送茶时似乎人又回来了...... “她是新来的丫头,唤作红柳。” “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是。” 仲春一边回着话一边打量着站在旁边的红柳。 仲春热情地招呼道,“我叫仲春,你看起来比我小,叫我仲春姐姐就行。” “嗯。”红柳浅浅应了一声。 仲春满脸的热情尬在脸上,心道这人看上去怎的冷冰冰的,不好相处的样子。 听主子说她还会些武功,若是以后相处不好会不会还会挨打,得赶紧告诉孟冬才行。 韩久微手中把玩着玄机若有所思,黑壮大汉,她还真认识一个黑壮大汉…… 等到人烟较少处韩久微与红柳耳语了几句,同时让马车加快了速度。 行至最快时,仲春只看见红柳人影一晃跳出马车,下意识伸手连衣角都没碰到,再从车窗探头看去,连声影都没有了。 马车拉着两人一路疾驰,突然一黑衣人从巷子里窜出,剑锋直指韩久微所在的马车,同时另一人不知从何处而来,飞身上前,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之间,马车靠边停了下来,韩久微缓缓下车。 事发突然,张弛没来得及做任何遮掩,让韩久微看了个分明。 看清来人之后,韩久微没有立马叫停,宁清衍身边的人自是万里挑一,正好她也想知道红柳的深浅。 一开始两人自是不分伯仲。 很快,红柳的面纱被张弛挑落,张弛看到是刚才跟着韩久微上车之人松了口气,招式中杀意顿减,几个回合下来红柳虽稍稍落了下风,但韩久微很是满意。 “红柳,回来。” “是,主子。” 韩久微及时叫停,红柳收剑闪身回到主子身边。 “你做得很好。” 韩久微上前走到张弛面前。 “苏小姐。”张弛挠了挠头,脸上满是被发现的尴尬。 “这几日是你跟着我?” “是,主子临走之前让我保护苏小姐的安全。”他可不是故意的。 看到黑壮大汉本汉的时候韩久微心中就有了猜测,宁清衍莫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韩久微合理猜测道,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对自己这张脸都是很有信心的,虽然这一世天天想着如何救人不够精心,但底子也是不错的。 “你也看到了,我身边自有人保护。” 无论如何,被人监视的感觉不是很好。 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只是,主子的吩咐他有什么办法。 “你看这样好吗?若是四皇子怪罪,你便推在我身上?” 张弛不语,推在她身上有何用,出了事被罚的还是自己。 韩久微也不为难,叹了一口气商量道。 “我出门时,你便跟在我身边,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至少在明处,若是遇到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也能说上一声。 第32章 陈家 “多谢苏小姐体谅。”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若是再多说什么反倒显得不识抬举。 解决完张弛韩久微这才重新上路。 回府之后才知道今日邓氏和楚楚来了。 “阿月回来了吗?” 韩久微向传话的丫头询问道。 “公子还未回来。” 韩久微点点头,阿月近来增加了骑射相关的课业,回府会稍晚一些,韩久微简单更衣后便来了陈氏的院子,陈氏与邓氏正在吃茶。 “久微,快过来。”楚楚早已翘首以盼。 “见过母亲,舅母。” “好孩子,快坐。”邓氏和善地笑着。 “正巧我买了些茶点。” 韩久微笑着说道,旁边的孟冬把糕点端了上去。 “我说这丫头学完棋也该回来了,原是去买糕点了。” 陈氏笑着说:“这孩子知我爱吃什锦坊的桃酥,一有机会便会去买来。” “兄嫂,楚楚你们快试试。” 邓氏亲昵地握住韩久微的手。 “久微向来便是有心之人,我瞧着像是瘦了不少。听楚楚说你今日去学堂了,我便连忙来瞧瞧你,可是大好了?” “已经无事了,让舅母操心了。” 邓氏眼中满是关切之意,韩久微笑着应道。 “近来天气转凉,舅母也要保重身体。” “珊珊懂事得紧,哪像我们楚楚,枉费还大个2岁。” “母亲。”楚楚在旁撒娇道。 邓氏身体一直不好,前世楚楚出了事,没过多久便听闻邓氏去了…… “你舅母带了不少好东西,说是要给你补补。”陈氏在一旁说道。 “谢谢舅母,楚楚姐姐在学堂对我多有照顾。” 韩久微挽过陈楚楚的手,这话不是客套。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一直以来楚楚都十分照顾她,带着她融入京城的贵女圈子。 前世她便从中受益良多,只是现在的她志不在此,便不再苦心经营,但对陈楚楚的这份心意,一直心存感激。 “你们一边玩去吧,我同你舅母说说话。” 陈氏忙着赶人,先前那糟心事终于有人唠唠了。 “楚楚姐姐,去我屋里玩会儿?” “那是再好不过了,听姑母说你养了只白猫,快领我去看看。” 两姐妹一边说着话一边像在走去。 “你这丫头看着眼生……” 楚楚看着红柳问道。 “刚下学路上买的,看这丫头可怜,规矩倒是不错。”韩久微解释道。 “妹妹是心善之人。” 到了芳菲院,陈楚楚如愿抱上了白雪。 “你这猫儿养的好看极了,我也想养猫,可母亲不许。” “那便多来我这看看,我看白雪很喜欢你。” “对了,母亲说邀你和姑母过几日一起去寺庙祈福!” 原本说好的去寺庙里祈福之事因着韩久微这病,陈氏也没了心情,竟阴差阳错的耽搁了下来。 反正那人也不在,此行应该没什么危险,全当是散心罢。 韩久微笑着答应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些女孩子之间的体己话,无非是一些京城中的八卦。 “听说宫中有意要给二皇子选妃了。” “二皇子也到了这样的年龄。” 韩久微淡淡应道,语气十分平静。 “久微你说话怎的同我祖母一般,老气横秋的。” 陈楚楚继续八卦:“听说林家大姑娘有意二皇子……” “林皎之?” 上一世林皎之可没有嫁给宁清歌,而是嫁给了程家公子,林皎之比两人大个几岁,是温婉贤良之人,后面程家公子因病去世,林皎之便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而宁情歌,在她印象中并未娶妻。 “这二皇子纵然惊艳绝伦,只可惜身体不好。” 听着陈楚楚感慨,韩久微打趣道:“莫非楚楚姐姐心仪三皇子?” “莫要乱说,我自是没有的。” 她既是打趣,也是试探,如今楚楚年龄还小,自然没有什么动心之人。 若是楚楚能一直这般便好了。 上一次陈楚楚却在这个情字上吃尽了苦头,最后还丢了一条性命。 也怪不得韩久微对祈福一事如此防备,因为那便是陈楚楚的人生转折。 只不过这件事情是几年后发生的,那时她刚刚进入将军府,听闻是陈楚楚与邓氏去山中祈福,不知为何孤身一人去了后山迷了路,最终被宁清云所救,动了心非宁清云不嫁。 陈家心疼女儿,便去求了圣旨,与宁清云定下婚约,当时她还十分高兴,写了信恭贺楚楚得偿所愿。 原本是一桩喜事,变故便出现在大婚前几月。 陈楚楚去慈安寺还愿的路上被贼人所掳,找回来已失了清白之身。 贼人当众说出陈楚楚与他私定终身。还说出了陈楚楚私密处的胎记。 即使楚楚和邓氏拼死否认也无济于事,最终楚楚的婚约取消,被陈家送回了老家,楚楚性情刚烈,受此大辱哪肯苟活于世,便在马车上吞了金。 陈楚楚走后,邓氏便一直缠绵病榻,不久也跟着楚楚去了。 陈楚楚临走前抓住她的手,一遍一遍问道:“久微,你信我吗?” 她不知内情如何,但她认识的陈楚楚,决计干不出那样的事。 更让人生疑的便是楚楚的父亲陈实剑。 陈实剑一直与邓氏感情甚好,伉俪情深,哪怕邓氏身体不好只生了陈楚楚一人,也不曾苛责,而是从族中过继了两个男孩在邓氏名下,平日里对陈楚楚也是宠爱有加。 但邓氏死后不到一月,陈实剑就一改先前的姿态另娶她人,听说新夫人是江南的小姐,和先前邓氏领养的儿子感情甚好。 不仅如此,陈家与宁清云的关系也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在宁清云成为皇帝之后,陈实剑还得到重用,一时间平步青云。 后面她嫁于宁清云,也问过苏直当中是否有隐情,以她对宁清云的了解,断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之后还与陈家交好。 苏直只是笑着让她猜,此事受益最大的人是何人。 后面的事便是皇上重新给宁清云赐婚,她成了三皇子妃。除此之外,因着此事宁清云背了如此之大的一个绿帽子,皇上心中有愧,便让他掌管了水运之事。 还有便是陈府,表面上陈实剑虽痛失妻女,但实际上却得了许多好处。陈大人对这位新夫人的态度也值得推敲,与之前邓氏的相敬如宾不同,可谓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后面韩久微成为皇后,见过那位陈夫人,只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 又不知从哪里见过。 这般看来,受益最大之人便是宁清云和陈实剑了..... 这边陈楚楚还在认真与韩久微分享着八卦。 韩久微突然问:“楚楚姐姐,你觉得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皇子?为何如此问?” 陈楚楚愣了一下,久微为何突然问起三皇子?莫不是…… 第33章 谋财害命 陈楚楚以为韩久微对宁清云有意,忙劝道:“三皇子虽也是谦谦公子,但他出身实在是……” 三皇子的生母云氏一直是不能说的话题。 云氏也是先皇后,是皇上还是皇子时皇子妃不是如今的楚后,而是作为燕王妹妹的云氏,后因燕王谋逆云后被皇上废黜赐死。 宁清云也从原先的嫡皇子变成了罪人之子,成了离那把椅子最远之人。 宁清云的云字,是皇上对云氏的情谊,如今却是对宁清云的警示。 罪人之子不为君王。 楚楚继续说道:“再说这皇家,我听母亲说过其中勾心斗角,绝不是你我这脑子可以活下去的。” “久微,你听我一句劝,可万万不能动这样的心思。” 韩久微看着陈楚楚认真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楚楚姐姐,我只是随口一问。” 这认识的如此清晰,怎的后面如此固执,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 陈楚楚见韩久微如此说,也放了心。 不过也对,这小小年龄哪懂什么情爱之事,定是自己一时想岔了。 不过这二皇子三皇子都说了,也不差那一个了。 “你觉得四皇子如何?” 这回轮到韩久微愣住了,没等她回答,陈楚楚便自顾自地分析道:“按长相来说,若是忽略这四皇子周身的冰冷气场,四皇子是长得最好看的。” 韩久微认可的点点头,这评价很中肯,宁清衍确实长相很有优势。 “只是天天冷着个脸,谁见了不怵三分?” 陈楚楚逗着怀里的白雪:“对吧?白雪。” “白雪见了可能都害怕,更别说是姑娘了,真不知道长大后会娶了哪家姑娘。” 韩久微哑然,姑娘什么的她不知道,只是若单说白雪,是真的不怕宁清衍的。 在宁清衍面前那就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还粘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邓氏便让人来唤陈楚楚回府了。 楚楚走后,仲春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她让仲春去找的小院子有了眉目! 自从见了宁清衍的院子,感受到了有这么一个小院子的好处,韩久微就吩咐仲春和孟冬暗中置办一个买得起的小院子。 按照韩久微的要求,不能离丞相府太远,最好在去红梅小院顺路的地方……奈何囊中实在是羞涩,看了许久都没看到十分合适的。 这不,刚好被她机智的仲春捡到了大漏。 “听说之前的主人是江南的富商,原本打算在京城做生意,后面恰逢家中变故回了江南,便打算低价卖掉京城里置业。” “大概需要多少?” 见仲春说出了低价两字,韩久微放下手中的笔,来了兴趣。 听完价格,韩久微很是满意,这甚至还能留下一些余钱。 孟冬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会这般便宜?不是那院子出过什么事?” “我已经打听过,没出过人命。听说是那富商家中有所变故急着用钱这才贱卖的。” “那明日便去看看吧。” 韩久微有些迫不及待,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就算是死过人又有什么关系,比起鬼魂,明明活人更加可怕,且她已经是死了一次的人,怎还会在意这些。 “主子别急,我已经交了定金了。” 仲春捂嘴笑道,她就知道她这事办得极好。 “好仲春。” 晚间孟冬和仲春带着红柳去管家那边登了名字,领着人去了房间。 “以后我们便住一处。” “嗯。” “有什么不便就与我说。” “嗯。” “明儿我带你在府中转转认认路。” “嗯。” 见红柳除了“嗯”一言不发,孟冬和仲春一路说着话,生怕尴尬。 仲春在心中腹诽道,她知道习武之人脾气古怪,但怎会这般难相处。 到了房间,孟冬拿出零嘴递给红柳:“一起吃吧。” 红柳接过,坐在自己床边开始套着被褥,孟冬和仲春无奈地对视一眼便不再管她,自己做着自己的事。 等孟冬抬头无意瞟见红柳的被褥,这简直,乱七糟八……无意中与红柳对视一眼,红柳瞬间脸色通红一片。 “你不会?”仲春问道。 “嗯。”这声音低若蚊吟。 “我来帮你。”孟冬放下手中的针线,仲春也来帮忙,红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很快三人一起套好了被子。 今晚轮到仲春守夜,只有孟冬和红柳躺在床上,孟冬突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谢谢,似乎耗尽了极大的勇气。 孟冬乐了,原来这丫头不是脾气古怪,只是十分害羞而已。 次日下学,仲春便引着韩久微去看了院子。 这地段非常便利,离哪里都不算远,庭院一看便是精心打整过,这布局……倒和宁清衍的院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多半是今日里京城里大势所趋。 院子里还有一棵月桂树,她看着很是满意。 最令人动容的便是这价格,这价位,真真是划算极了! 一路看来韩久微不禁感慨。 “小姐,昨天那人不在。” 出门时她便略微感到有些奇怪。 “可能有别的事。” 韩久微一心系在给自己添置家产上面,不在便不在吧,赶紧把房契弄到手才是正事。 “小姐看得可满意?” 管事的点头哈腰地递来一杯热茶。 韩久微没喝,只是闻了闻,便知这是好茶,两人速速签了协议,隐在墙外的张弛总算舒了口气。 赚钱艰难他是知道的,但他头一回知道给人送钱也这般艰难。 自从他查出那丫头去了当铺,在京城四下看院子,主子就派人开始帮这苏家姑娘看院子。 饶是他这样的粗人,都不得不怀疑自家主子别有用心,若不是别有用心,干什么堂堂四皇子这般殷勤! 还在人苏姑娘的要求下默默加上了一条,离自己的院子近…… 那还选什么,不就这几家可以选。 好不容易看到这房子,四皇子花了大价钱购入,又专门布置了一番,好不容易布置好了,人又出了京城……竟交由他这大怨种来促成此事! 他真真是难,这活是真的越发不好做了! 管事办完手续,竟直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起身告辞,其急切程度,比韩久微还要急上几分。 韩久微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脸色一变。 “红柳跟上去。”这么便宜,她心中也是不安的,难不成这么早就被人盯上了。 张弛看着远处朝他奔赴而来的管事,那脸上洋溢着完事的喜悦……等等。 拐角处,后面那丫头! 他便知道这事情没有这般容易,苏小姐这么敏锐之人! 他连忙打了手势便在人群中隐了身形,那暗卫先是微微一顿,急急转换了方向,可这附近的小贩只有卖冰糖葫芦的……于是,他只好直奔冰糖葫芦而去。 “主子,那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便出城了。” 第34章 信佛 此话一出,引得仲春非常好奇,是哪家糖葫芦如此好吃? “走吧,去红梅先生那里。” 韩久微见时日尚早,不如去红梅先生那里磨上一磨。 照例是韩久微只身进去,其他几人等在门外。 “仲春姐姐。” 仲春回头看向孟冬,见孟冬低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仲春……”仲春看向面前的红柳。 “你叫我?”这声音敢不敢再小点? 红柳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似乎要滴出血来,眼睛盯着地面,完全不敢看仲春一眼。 这丫头居然主动叫她,仲春也奇了。 “你叫我何事?” 只见红柳飞快地塞了个东西给她,便蹭一下上了树…… 仲春定睛一眼,哦莫,冰糖葫芦!只是那丫头也过于胆小了些。 仲春扯着嗓子大声对着树上的红柳吼道:“谢谢!” 孟冬把这一幕看在眼中,拿着冰糖葫芦浅笑,红柳这丫头,她觉得甚是可爱。 这边红梅先生看着笑脸盈盈的韩久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叫来了楚天骁。 “你所求之事我已经与你师娘说过了。” 楚天骁围着韩久微转了三圈……这身体,这根骨,根本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正要开口拒绝,便收到红梅的眼神杀,大有一种你敢弄哭我徒儿试试的意味。 久微不适合练武,她如何不知道?只是…… 见楚天骁半天不表态,红梅轻咳一声。 “练武……也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韩久微见楚天骁已经苦恼地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认真地说:“师娘,久微想学武,一是想保护他人,若实在不成,只求自保不拖累他人。” 楚天骁原以为韩久微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挑眉问道:“保护他人?你这小丫头怎么滴也心系天下?” 韩久微摇了摇头:“久微的心就那么大,想不了天下,只想保护在意之人。” 这说法倒是有几分意思,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 “好。”楚天骁下意识称好。 “好,就这么定了!” 定了?什么定了?他是说这句话说得好。 红梅先生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立马接着说道:“久微,还不多谢你师娘。” “多谢师娘。” 楚天骁哀怨地看着红梅,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红梅先生别过头去。 楚天骁看着面前眉开眼笑的女娃娃,他确信若是这娃娃哭了,遭殃的就是自己。 “罢了。” “久微,你说你只想自保?” “是。”韩久微恭敬地答道。 “我便教你如何逃命吧!” 这……听上去很有用的样子! 韩久微原本做好了一半被拒绝的准备,眼下已经十分好了,瞬间心情也明朗。 “多谢师父师娘。” “这几日我与你师娘有事,三日后你便每日都来吧,练武不比其他,是要吃些苦头的,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红梅先生说道:“苏直那边我去解决。” “今日你先回去吧。” 红梅先生余光看着独自哼哼唧唧的楚天骁。 唉,等下还得哄哄。 “是,师父,那我便先走了。” 韩久微见师父师娘眉来眼去,虽然平日里她视若无睹,但实际上也是很喜欢磕的。 今天便算了,目的达成,非常愉快地先行告退…… 韩久微走后,楚天骁便开始作妖。 “阿骁……” 楚天骁翘着腿坐在树上,忧郁地看向远方…… 红梅端来一壶酒:“快下来,给你买了你最爱的清酒。” 树上无人回应,红梅继续好生哄道:“晚上我们去吃你最喜欢的烤鸭可好?” 楚天骁给了红梅一个看破红尘的眼神,又转过头去。 红梅看着楚天骁的背影,极力忍住冲上去把人直接踹下来的冲动,咬着牙继续哄道:“你不是想去山里住几天吗?这几日我陪你去。” 见人还未反应,红梅火气噌一下上来了,她一向没什么耐心。 “楚天骁,你再不下来今晚别上床了……” 吓得楚天骁一抖,连忙翻身跳下树,嬉皮笑脸地拉住红梅。 “夫人,刚刚说得了还算数。” 红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算数。” 这人就是作得很,好好说话非不听,她虽然面对他勉强有点耐心,但不多! …… 隔日,便到了去慈安寺上香的日子。 一行人同坐一辆马车,出了城便是连绵的青山,朦胧中的云烟中依稀能看到寺庙的一角。 “久微快看,那边好美。” 韩久微只是淡淡笑着,向外看去……一路上的香客并不算多,官道上的马车寥寥无几。 邓氏无奈地说:“你沉静点,看看久微。” “我倒希望珊珊像楚楚这般活泼。” “母亲快看!” 韩久微学着陈楚楚,吓了陈氏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掩面笑道。 “这孩子也不是省心的!” 邓氏问道:“你们阿月怎的不来?” 先前便都是苏照月陪着来,何奈苏照月不信神佛,主打的只是一个陪伴。 “孩子大了,他不喜欢来便由着他去吧,反正有珊珊陪着我。” 这边“不喜欢”的苏照月听说今日要去寺庙特地告了假,在院里左等右等没人来唤自己,跑去一看,早已没了人影…… 行至深处,寺庙里的撞钟声仿佛已在耳边。 等到门口,早有小沙弥在门口迎接,众人下了车,随行的人便开始搬运行李。 此次一行人打算在寺庙中住上一晚,早已与寺中打好招呼,直接先去了各自住所。 “母亲,我可否与久微一同?” 陈楚楚央求道。 邓氏稍作考虑便应了下来,不放心地嘱咐道:“此乃供奉佛祖的地方,不得胡闹。” “是。” 陈氏和邓氏带着两人上完香,晌午用完斋饭午休了一会儿,陈楚楚便央着韩久微在寺中闲逛。 寺中后山种了许多枫树,正值秋季风景一绝,看着漫山被红叶染遍,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赏景,好不惬意。 “久微,你信佛吗?” 韩久微有些恍然,上一世陈楚楚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她还记得她上一世的回答是不信。 她向来不信神佛,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经历了这么多事,被困在深宫的那些年,她不得不信,真真应了那句话:未经苦事,不信神佛。 此时正好钟声响起,发出阵阵余音,韩久微望向寺中,香烟袅袅,香客莫不虔诚恭敬。 这庙宇之中高香之上,所载多少人求而不得和难解难平,又有多少人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韩久微唇边不由勾起一抹苦笑。 “我信。” 第35章 佛光变故 陈楚楚没有留意韩久微的表情,有些兴奋地说道:“听闻这后山山顶,在每日太阳初升之时,若是有缘之人便能看到佛光,那时许愿最是灵验,久微,你愿不愿意同去?” \"同去?” 韩久微迅速捕捉到重点:“你要去后山?”还要上山顶? 这后山是石板路,上面还有青苔,十分容易出事,一般不对香客开放。再加上清晨原本湿气重,还有云雾遮挡视线,独自上山十分危险。 韩久微可算是知道陈楚楚上一世是如何在这山上走丢的,这次断不会让她一个人行动。 “你想求什么?” 陈楚楚一脸担忧:“近来母亲身体不大好,府中找过许多大夫都没什么用。” 韩久微想了想,若是这次不让她去或者告诉邓氏,来日依着陈楚楚的性子,定会自己找时间前去,万一再碰到哪人,不是得不偿失了。 这般一想还不如这次自己一起去,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孟冬和仲春已经给韩久微准备好了衣服,孟冬把零食和糕点交给了红柳。 这次韩久微并没有打算带上两人,只打算带上红柳,山路狭窄,人多反而不方便。 “主子,山上冷,多穿点。” 孟冬拿出一件厚实的披风。 韩久微看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不知道还带了这玩意,保暖效果确实不错,但就是穿上可能爬不上去山。 “不用了,少带些东西,很快便能回来。” 韩久微看着红柳身上快比红柳身子还大的包袱哭笑不得。 原本还有些瞌睡,这一打岔精神得很。 “那佛光我也听过,只是少有人见过,主子若是见到了想求些什么?” 仲春和孟冬将两人送出门。 “求平安吧。”韩久微笑着说:“平安最重要了。” “听说山上还有仙人......” 仲春一路说着话,孟冬打趣道:“你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你们回去吧,外面冷。” 这两丫头送出了一种自己要出远门的架势。 陈楚楚和桃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四人一路前行,红柳和桃儿提着灯走在前面,突然陈楚楚脚下一打滑险些摔了下去,被红柳一把扶住。 “楚楚姐姐,小心点,这山上路滑。”韩久微吓了一跳。 陈楚楚回过神来,错愕地指着红柳:“你这丫头个头小小的力气真大。” 桃儿连忙扶住陈楚楚,说实话红柳是怎么突然从她身旁过去的她都没看清。 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已经接近山顶了。 “久微,快些,太阳要出来了。” 陈楚楚急着赶路,竟跑了起来,桃儿紧紧跟在后面。 韩久微正准备跟上,被红柳一把拉住。 “主子,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太安静了。” 红柳警惕地看向周围,隐隐感到不安,实在是太安静了,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那便更不能与楚楚走散了,先走吧。” 韩久微闻言赶紧向前追去。 等两人爬上山顶,便发现山顶有一座废弃的寺庙,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另一边则是悬崖峭壁。 “楚楚姐姐,当心脚下。”韩久微提醒道。 听说也是现在佛光寺的前身,后面因这山路过于崎岖,有不少香客在上山途中受伤。 佛光寺在半山腰处重建,这座山顶上的寺庙逐渐废弃,鲜少出现人影。 这寺庙的柱子和佛像看起来似乎风化严重,无人打理。 陈楚楚跪在垫子上,秋日的山间极冷,陈楚楚冻得瑟瑟发抖,依然虔诚地跪着,等待着佛光的出现。 桃儿则跪在陈楚楚身后,突然惊叫道:“主子,你看,那是不是佛光。” 只见云层中出现一环七彩的光晕,光晕环绕处似乎有一个身影站在其中,与这云海交相辉映。 “久微,快许愿。” 提醒完韩久微陈楚楚连忙闭眼。 此时的韩久微则无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她全身紧绷,焦躁不安。 她,分明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 红柳在四周查看了一圈,无果。 韩久微脸色好看了一些,或许真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等陈楚楚抬头,佛光已然消失不见,霎那间太阳升起,翻涌的云和灿烂的金光汇成一道线。 “久微,我好了。” “定是小姐心诚。”桃儿一旁说着讨巧话。 陈楚楚得偿所愿,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觉得这一大早的辛苦分外值得。 “那便快回去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此地不可久留。 还没走出寺庙,红柳脸色一变,拔出腰间软剑。 “主子,有人来了。” 寺庙本就狭小,一眼便能望到底。 无奈之下韩久微拉着陈楚楚和桃儿躲到佛像背后,幸好三人身形较小。 陈楚楚虽然害怕但也没完全失去理智,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住桃儿的嘴。 “主子,马车在悬崖边失去了踪迹。” “无事。”是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下去吧。” 宁清云不甚在意,他也不曾想过如此简单就能要了那人的命,只是,还是有些可惜罢了。 韩久微瞬间听出了是谁,心中大赫。 宁清云,他为何会在这里? 待人退下,宁清云转身凝视起佛像的脸,那样慈眉善目却冷漠至极的一张脸,他不是没有信过,也不是没有拜过。 幼时他拜了世间所有的佛,求他们救他于水火之中,却无人救他,他看到的,依然是母后冰冷的尸体。 若是神佛无用,信他作何? 他向来不信神佛,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若是有人敢拦他,神挡杀神,佛阻杀佛。 若世上真的有神佛,且看看,看他如何把父皇最在意的那个人,踩在脚下。 半晌,有人唤道,宁清云这才走出寺庙。 “处理干净了?”声音温和却十分冷漠。 “是。” 慢慢地,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余下风声吹响屋檐上的风铃,三人依旧不敢出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听见红柳的声音。 “主子,他们走远了。” “久微,你可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听起来他们似乎在追杀某人…… 陈楚楚拉紧韩久微,不知为何,明明她比久微还要大些,拉住久微的手便觉得异常安心。 “不知。” 韩久微神情异常严肃,她怎会再把陈楚楚卷进这种事。 “我们快下山去吧。” “好。” 陈楚楚刚想动身,只觉得腿发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便拉着她向外坠去。 原是被吓坏了的桃儿靠了靠墙,哪知长时间的风化这后面的墙比前面破损的更为严重,砖块早已松动,这一靠竟直接掉了下去。 情急之下桃儿拉住了陈楚楚,陈楚楚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了断墙上的砖块。 韩久微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忙抓住陈楚楚的手,可她那撑得起两个人的重量,三个人开始向外坠去。 第36章 山上有个仙人 危急时刻,红柳死命拖住三人。 “这样不行,红柳,先救人。” 韩久微当机立断。 “先救桃儿吧。” 眼见着桃儿快要坚持不住,陈楚楚说道,并未记恨是桃儿将她拉下去的。 “先救主子。” 红柳见韩久微半个身子都在外面,着急道。 “红柳,谁是你主子!” 韩久微见红柳犯了倔,厉声喝道。 红柳眼睛通红,似乎快要哭了,但死命不放手。 “你先救桃儿,这样我与楚楚姐姐也能有些缓和余地。”韩久微缓和了语气。 红柳想了一会儿,才同意了下来。 看了看落脚点,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桃儿身边。 正准备拉起桃儿,桃儿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红柳,红柳本身就生得娇小,一时间挣脱不开,差点一起掉入万丈深渊。 而后忍无可忍,一脚把桃儿踹晕过去,才拉着人向上爬去。 只是这一耽误,再加上先前动作太大,原本便脆弱的墙体直接散成几块,韩久微手下一松,和陈楚楚一起像崖底坠去。 红柳见韩久微掉了下去,直接把桃儿往寺庙一扔,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韩久微看着红柳冲下来的身影,心中暗骂一声傻瓜,老娘怎么遭也活了两世,说起来也不亏。 虽说这般死法,也太冤了些,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宁清云绝对是个冤孽,碰到就没有好事。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张俊俏的脸……莫不是仙人来接她了,这仙人怎生得如此俊俏,便早点走了也好。 伸手摸了摸仙人的脸,那张俊脸瞬间皱巴巴的…… 嗯,这皱起来,怎么长得这么像宁清衍,还没等韩久微想清楚,便失去了意识。 树林中,一位古稀老人原本正啃着烤鸡煮着药,远远地看到了宁清衍几人抱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手里的烤鸡瞬间不香了…… 他一把放下烤鸡,拿起了拐棍,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宁清衍跟前。 “小子,你当老夫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带人。” “若不是看你是我徒儿的丈夫的姐姐的儿子,看我不把你连带着你带来的人一起扫地出门!” 眼见着拐杖就快要打在宁清衍头上,宁清衍也不理会,径直向里屋走去。 “竟是个女娃?” 老人看到韩久微的脸一下子来了兴趣。 “乖徒孙,你喜欢这女娃?” 老人笑嘻嘻地看着宁清衍,宁清衍闻言一下子黑了脸。 “休得胡说。” 只是仔细看去,黑里还透着一丝诡异的红。 宁清衍把韩久微轻轻放在竹床上,手下把陈楚楚也放了下来。 老者在旁边感慨,好家伙,对待自己的亲哥哥都没有这么温柔。 “一边去。” 老头傲娇地哼了一声:“是你会看病还是我会看病?碍手碍脚的。” 宁清衍乖乖站在一旁。 老者仔细给韩久微和陈楚楚检查了一番。 “这两女娃没什么大碍,就只是昏迷过去了。” 宁清衍指着韩久微手臂上的擦伤问:“这个会留疤吗?” 老者瞪大了眼睛,伤?这也算,再等等可能就自动愈合了好滴不? 身后的暗卫也投来诧异的目光,主子平时训他们的时候可没这么......怜香惜玉。 “姑娘不能留疤。”宁清衍解释道。 老者冷哼一声,扔下一个瓶子:“每日涂涂便不会留疤。” 这三人之中明明门口的少女伤得最重也最为狼狈,却只是一声不吭地守着。 “把门口那丫头叫进来。让老夫看看。” 红柳进来了,眼睛不离韩久微半分。 “这骨头有点错位。”话音刚落便被红柳面无表情地扳了回去继续守在韩久微身边。 韩久微原本便没受什么伤,幽幽转醒之际听到有人言语。 “你兄长所中之毒已解,剩下的余毒慢慢排尽即可,回去一定要静养,平日里补身体的药也要按时吃。” 宁清歌本就体弱,此次中毒更是雪上加霜,所幸发现的早毒性也不算强。 “多谢。” “差不多了就赶紧走,不要打扰我老头子的安静生活。” 韩久微闭目养神,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情,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宁清云追的人怕就是宁清歌宁清衍。 她也不想知道这么多啊……韩久微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的越多,活得便越短。 可听见宁清衍的声音,不得不说,十分安心。 此时,陈氏邓氏应急坏了吧! 若是派人搜山寻人,应该也惊动了宁清云…… “苏姑娘,醒了便睁开眼睛吧。” 这令人安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是很吓人的。 韩久微见已然被发现了,索性睁开眼睛:“多谢殿下相救。”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还是什么,宁清衍看上去有些疲惫,衣服也不如往日整洁。 从山崖上掉下来么韩久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知为何,每次见面都有些狼狈。 “四皇子受伤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宁清衍的衣服上也有着血迹。 宁清衍摇了摇头:“没有,是其他人的血。” “苏姑娘无事吧?” “无事。” “无事那便出去说吧。 韩久微:…… 两人走到门外,韩久微问道:“不知殿下可否见过我表姐,她与我一同跌落下来,还有我那丫头……” “他们无事。” 韩久微虽已然猜到,但宁清衍这么说才算是完全放了心。 “刚才……”宁清衍刚开口,韩久微便答道:“刚才,我什么都没听到。” 宁清衍一愣,表情有些怪异。 “我是想说,刚才我们用了些药,那位小姐应该还在昏迷。” 若陈楚楚醒来,看到这般场景,会受到惊吓不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再者,以宁清云的疑心定是会找机会试探一二,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韩久微嘴上说着:“四皇子思虑周全。” 心里却在想怎不连同自己一起迷晕过去最好。 “殿下,我和表姐没和家里人找招呼,母亲和舅母现在肯定急坏了,可否把我们送回寺里。” 她和陈楚楚两个姑娘若是失踪太久,定会名誉有损,她倒是无所谓,楚楚姐姐还要嫁人呢。 “苏姑娘放心,晌午以后自会送你们回去。” 第37章 安乐长公主 宁清衍见不得韩久微紧锁的眉头,耐心解释道:“我姑母常年在这寺里吃斋念佛,借了她的名义给两位夫人打过招呼,用完午膳回去即可。” “安乐长公主?” 宁清衍点点头。 韩久微感激地看向宁清衍,她早就听闻宁清衍幼时是跟着安乐长公主长大的,后面才被接回了宫里,与长乐长公主自然十分亲近。 宁清衍比她想得还要周全许多。受人恩惠太多,她这心有不安啊…… 韩久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早已无法避嫌了。 “二皇子无事吧?” “无事。”说起宁清歌的情况,宁清衍脸色微沉。 他从不在意谁坐上那把椅子,他以为他不入局,便是最好的结局,可笑的是,身在皇家注定是局中人。 “经苏姑娘提醒,一路上多有防备,走到江南地带却有人刺杀却未能得逞,不料竟是身边人下毒。” 那人还是两人的乳母,未等到审问便服毒自尽,宁清歌一直昏迷不醒,随行太医诊治纷纷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宁清衍只得秘密护送宁清歌回京,又是一路追杀……原本打算将宁清歌送去百莲山庄,何曾想到半路上被逼到如此境地,幸好接到了楚天骁传信,知道师公隐世在此处。 “你可知道追杀你们的人是谁?”韩久微试探地问道。 宁清云极善于伪装与示弱,若是毫无防备,不知要吃多大的亏。 宁清衍面色一沉,正准备说话,屋里传来声音。 “阿衍……” “苏姑娘稍等。”宁清衍朝房间快步走去。 床榻上宁清歌辗转醒来,面色苍白的脸上勾出一抹淡漠的笑意。 “屋外是谁?怎的这般吵闹?” “无人。”宁清衍极为敷衍地答道。 宁清歌无语,他是病了又不是聋了,这不就是欺负他下不了床吗? 算了,看着自己昏过去看到的那张急得不行的脸,原谅他。 “哦?我听见还是个姑娘。”宁清歌故意说。 “幻听。” “是吗?我去看看。”说着便想扯开被子爬起来。 这时,宁清衍轻飘飘地开口了:“师公说,你没有按时吃药。” 宁清歌抓着被子的手陡然一僵,出来了大半个的身体也随即缩了回去。 心虚地说道:“可能是偶尔忘了吧?” 宁清衍眉毛一挑,语气相当不善:“宁清歌,这是能忘的事?” “大胆。” 宁清歌一脸严肃,见宁清衍不为所动讪讪道:“怎能直呼兄长大名?” 虽说是训斥的话语但格外没有底气。 “以后我会派人监督你吃完,你的那些宝贝鸟儿,你忘一次,我宰一只炖给你吃。” 宁清歌见宁清衍动了真格,忙做西施捧心状:“你别动我的鸟儿。” “阿衍,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按时吃药。” 宁清歌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宁清衍的脸色,缓缓给自己盖上被子。 “今儿我累了,想歇息了,你快些出去吧。”说完便闭上眼睛。 宁清衍看着宁清歌这装聋作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出了房间,韩久微正无聊地玩着木棍,在地上写些什么,宁清衍凑近一看,原来是在画猫。 “想白雪了?” “倒也没有。” 这才分开一天,主要是这竹屋的隔音效果是非常不好,她想听不到都艰难,再加上宁清衍似乎本就不打算拿她当外人,该听的不该听的她是乎都听了。 “让你见笑了。” 韩久微摇了摇头,见笑谈不上,但她确实没有想到二皇子是这般......性子。 “走吧,送你们出去。” “暗羽。” 宁清衍唤道,一个黑衣侍卫现身,抱起尚在昏迷中的陈楚楚。 宁清衍把三人送到了安乐长公主休憩的院子,早有嬷嬷等在门口。 “劳烦嬷嬷了,姑母可安好?” “一切都好,公主此时在午睡。”嬷嬷笑着说道,安乐长公主避世已久,鲜少见外人,如今可能也只有宁清衍能够见上一面。 “主子想你了,若四皇子有空不妨常去看看公主。” 宁清衍应道:“待清衍回京定去公主府拜访。” “这位姑娘,随老奴这边请,四皇子止步。” 旁边的婢女扶起陈楚楚。 “多谢嬷嬷。” 韩夕微盈盈一拜,举手投足之间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嬷嬷见韩夕微礼数到位,心底生出一丝好感,带着三人去到一间厢房,里面备好了衣物。 “马车已备好,姑娘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回去。” 安乐长公主向来重规矩。 “劳烦嬷嬷了,安乐长公主大恩久微无以回报。” 韩久微表情肃然,对着长公主的寝房恭敬行礼。 嬷嬷虚扶起久微:“姑娘是懂礼之人。” 韩久微把嬷嬷送到门口,目送众人离去。 关上门才问起红柳:“红柳,可有受伤?” 红柳一愣,似乎没想到韩久微会问及自己。 “未曾。” 韩久微平静地说:“你是我的人,我不希望受命于她人,即使是华容姐姐。” “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如若不然,你便走吧!” “听懂了吗?” 红柳红了眼眶:“主子,你不要赶我走……” “若你认我做主子,下次若再遇上这样的事,我希望你先护住你自己,而不是随我跳下去。” 红柳从未听过这般指令,待反应过来,早已泪流满面。 韩久微好不容易严肃一次,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人,不禁又软了口气哄道。 “好了,快别哭了。” 韩久微看着面前的小哭包有些无奈,这丫头不仅害羞,还爱哭。 见红柳情绪久久平复不下来,韩久微叹了口气。 “我先去叫楚楚,你快别哭了。” 进屋后,韩久微拿出宁清衍给的药放在陈楚楚鼻尖,等了几分钟,陈楚楚便悠悠转醒。 “久微。” “这里是……” 待想起发生了什么,陈楚楚立马清醒过来:“我们不是摔落悬崖了吗?” 那般真实的感觉定不是在做梦,陈楚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在没有毁容…… 韩久微看着陈楚楚的反应有些好笑,自己大概真的是老了,若是前世,大概也会这般在意容貌吧。 “所幸被安乐长公主的侍卫所救。” “那些是……” “安乐长公主落脚的地方,你迟迟未醒,我怕母亲和舅母担心,便求了长公主回去传信。” 闻言陈楚楚松了口气,若是母亲知道此番发生了什么,还差点连累得久微一起丢了性命,回去必定受顿责罚不说,可能连家门都出不去了…… 第38章 桃儿失踪 想到这里,陈楚楚突然忆及山顶之事,若不是那人,哪来这飞来横祸。 “那庙里说话之人是……” 韩久微脸色一变,神情紧张地叮嘱道:“楚楚姐姐,山顶之事切记不能与任何人提及,包括舅舅舅母,恐给家里引来杀身之祸。” “其中隐情不是我们这等身份可以知道的,这是安乐长公主吩咐的。” 若是可以,她真想抹去陈楚楚这段记忆。 见久微说得如此严重,又提及安乐长公主,陈楚楚顿时上了心。 “好,桃儿那边我自会去叮嘱。” 两人统一了口径,换好衣服,便坐着安乐长公主的马车回到了寺庙里。 陈氏和邓氏早上不见两人踪影,原本心急如焚,后面收到安乐长公主的消息才定了心,把回府通报的人给追了回来。 此时早已等待多时,见到两人回来,连忙迎了出来,答谢了送两人回来的女官,才拉着两人关起门来问话。 “桃儿回来了吗?” 还没等邓氏开口,陈楚楚便问出了韩久微想问的话。 “不曾。” 果然没回来,要么是跑了,要么便是被抓了。 闻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楚楚的表情不大好,韩久微则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找到人。 回来之前,两人便仔细问过红柳桃儿如何了,确定是留有命在。 但是陈氏邓氏在安乐长公主传信前未收到任何消息,桃儿便极有可能未曾回府。 按照律法,若陈楚楚真的跌落山崖,桃儿只身回府也免不了被发卖或者殉主,所以极有可能是跑了。 若是这般跑了,便视为背主。 这是比较好的情况,只是陈楚楚不信,坚信她与桃儿从小一起长大,桃儿定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对韩久微而言,最糟糕的情况便是宁清云的人并未走远,桃儿在下山的路上被宁清云的抓了去,交代了今日之事。 自己做的这些掩人耳目的操作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邓氏并没有注意到陈楚楚低落的情绪,只看到她脖子上的擦伤,忙问道:“这是怎么伤着了?” “我和久微原本打算散散步,见后山的枫叶通红很是好看,光顾着看风景了没有看路,不料摔了一跤又被树枝缠住,久微为了拉我也滑了下去,幸得偶遇安乐长公主相救。” 撒完谎陈楚楚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菩萨我这也是不得以撒谎,千万不要怪罪。 “疼不疼?” 邓氏眉眼间尽是心疼。 “哎哟,疼死了。”陈楚楚故意撒娇道。 “久微,你伤着没有?” 陈氏连忙拉着韩久微上下检查起来。 “无事,只是擦伤而已,长公主已让人给我们涂了药,让母亲担心了。” 这安乐长公主人还怪好的嘞,不似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陈楚楚突然注意到韩久微包扎起来的伤口,就连自己的伤口也是涂了药的…… 不过,这怎么还区别对待? “不过,长公主吩咐此事不要四处宣扬。” 韩久微又一次借用了长公主的名义,没办法,谁叫长公主说话比她好使。 “本该如此。” 陈氏邓氏纷纷点头,连忙吩咐下去此事保密,安乐长公主素来极讨厌仗势之人…… 那日之后韩久微还托了华容暗中寻找桃儿的下落。 陈家走丢了丫鬟也在寻找,且这丫鬟同陈楚楚一同长大,知道陈府不少私密。 除此之外,华容告诉韩久微似乎暗中还有一股势力。 韩久微心中有点怀疑是宁清衍的人,问了张弛,张弛只说主子还未回京。 便是这般寻找,这桃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转眼之间,到了皇帝南巡回宫之日。 出门之事,陈氏专门叮嘱让两人今日早些回来,为苏直接风洗尘。 韩久微和苏照月下学路上正好偶遇几位皇子的仪仗。 宁清歌在最前面,面上已看不出任何病态,想必已然大好。身后跟着宁清云,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微微挥手,看在韩久微眼里虚伪至极。 宁清衍则在最后,身骑一头白驹,神情冷漠地扫视着众人,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苏氏姐弟。 苏照月兴奋地挥着手臂,站在一旁韩久微只是微微笑着,宁清衍原本淡漠地眼眸染上一层笑意。 “原来是苏家的小姐。” 一旁目睹自己弟弟这般变化的宁清歌悄声调侃,话中带着促狭笑意。 宁清衍瞬间恢复先前的冷漠,警告地看了宁清歌一眼。 宁清云抬眸之际,正好看到了宁清歌和宁清衍的互动,眼里迅速闪过一丝阴霾…… 今日苏直回府,两人不敢在外逗留太久,早早地回了府。 众人站在门口迎了苏直。 “大人辛苦。” 陈氏笑着,苏直从马车下来,虽面上有些疲惫但仍是衣冠楚楚,握住陈氏的手。 “夫人才是辛苦了。” “恭迎父亲回府。”韩久微和苏照月恭敬行礼。 苏直微微点头,韩久微抬首之时苏直微微晃神,不过立马恢复如常。 苏直看着两个孩子:“长高了,长大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但韩久微和苏照月都长高了不少。 “可不是,刚做的衣服现在就已经穿不了了。”陈氏笑着说。 两人说着话一边进了府。 用过午膳,苏直照例考了苏照月的学业,苏照月答得极好,苏直点了点头,转头问陈氏。 “这段时间府中可否有事发生?” 陈氏温婉:“无事。” 苏直一直看着陈氏,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我听过夫人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趟慈安寺上香,可还顺利?” 韩久微有些紧张,生怕陈氏把事情说出来。 “顺利。” 好在陈氏没有多说什么,韩久微也松了口气。 虽然苏直没有府中,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是清楚。 “久微,跟我来一趟书房。” “是。” 韩久微跟在苏直身后。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颇有微词。 苏直的书房向来不许人随意进入,苏照月和陈氏进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为何久微可以...... 第39章 苏直的敲打 \"母亲,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照月问出一直以来心中所惑。 苏照月强装平静却是满脸的失落,明明,父亲回来他也是极为开心的。 陈氏看着不免有些心疼:“怎会?我们阿月是男孩子,所以父亲对你自是会严厉些。” “今日的课业是不是还没做?先回去吧。” “是,母亲。” 苏照月走后,新提上来的大丫鬟帮陈氏捶着背,对陈氏说道:“主子,奴婢要讲句不当讲的话。” “讲。” 陈氏靠在榻前扶着额,一副头疼的样子。 她一直觉得大人对阿月不甚关心,早些时候一直安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久违一来,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 “夫人有没有觉得大人对久微小姐忒好了些,您说,这久微小姐会不会和大人有什么其他关系?” 这般不怀好意的猜测……这丫头不能留在身边了。 陈氏眉头一皱:“休得胡言,有的话知道不当讲便不要讲。” 丫鬟见陈氏动了怒便闭了嘴。 “夫人莫生气,是奴婢说错了话。” “下去吧,以后就在院子里伺候。” 陈氏挥了挥手,她虽然不满,虽然头疼,但她不瞎。 先不说韩久微和苏直有没有关系,陈氏自知此事久微并没有过错,和久微相处这段时间,也知道久微的脾性,是个好孩子好。 若是因着大人的事怪到孩子头上,不就越活越回去了…… 言语最能把情绪放大,这样的话听多了指不定自己哪天会受影响。 这屋子里的丫头着实也不算省心…… 出了又夏的事陈氏便对屋里的人格外上心起来。 “王嬷嬷,空了新买几个丫头调教调教。” “是,夫人。” 书房里,苏直背对着韩久微,仔细打理起一旁的画卷……苏直不语,韩久微也没说话。 待丫鬟端上了茶具,韩久微立刻明白了苏直的意思,这便是要考她了。 落落大方地说道:“久微给大人煮茶。” “嗯。”苏直淡淡应道,似乎专注于手中的画卷。 等到书房里茶香四溢,苏直才终于放下手中画卷,端过茶盏细品。 “不错。” 韩久微安静地站在一旁。 “听红梅先生说你学得不错。” 苏直平静地说道。 “先生谬赞了。” “不用谦虚,我这师姐从不轻易夸人。” 师姐。 韩久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思量,如此说来,这苏直也是天机老人的徒弟。 苏直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只蝴蝶簪子,流光溢彩的宝石镶嵌其中,一看便价值不菲。 “做得不错,这是给你的嘉奖。” “多谢大人。” “有赏便有罚。” 苏直语气一转,拿起桌上的戒尺沉色道:“我倒没想过你本事这般大,何时与安乐长公主有了联系?” 他虽不在京中,但对京城中的事却了如指掌。 他本想让韩久微做一步暗棋。 韩久微心里一紧,慈安寺的事苏直知道了,但言语中只提到了安乐长公主,应是还不知宁清衍的事。 “请大人责罚。”韩久微跪下举起手。 等了许久戒尺并没有落到她的手上,韩久微疑惑地抬起头,苏直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脖子上极淡的疤…… 粗糙的手指划过伤痕,酥痒的感觉惹得韩久微一颤,偏头躲了过去。 那双大手爱怜地抚过她的脸,落在她的下巴上,迫使韩久微看着他。 良久,苏直才开口。 “久微,下不为例。”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把韩久微包裹起来,韩久微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苏直的表情则是十分微妙,轻微颤抖的手带着极力克制,疯狂的欲望在眼底翻涌着,手指滑过韩久微的唇瓣。 目光扫过那双眼睛,苏直又在这懵懂的眼神中清醒过来…… 顿时兴致全无,无论长得多像,都不会是她。 看着韩久微脸上极力掩饰的恐惧。 “你怕我?” 苏直嘴角勾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似乎对韩久微的恐惧极为满意。 韩久微说不出话,靠着墙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出去吧。”苏直淡淡说道,一双眼睛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等韩久微走出书房,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候在门外孟冬连忙扶过她。 “主子,这是怎么了?” 韩久微只想快些离开:“无事,快走吧。” 走过长廊,韩久微的神色也恢复如常,上一世她的结局,又有多少是苏直的手笔? 苏直明明走得那样早,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人但仍然让韩久微感受到万分忌惮。 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又似乎连死后都掌握着全局。苏直让她觉得,她的顺从也好,挣扎也好,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谋之中,包括他自己的死。 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害怕? 这便是攻心。 苏直是布局之人,可是红梅先生说,困人者自困。 她不信苏直毫无弱点,他喜欢掌控一切,那她便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书房那次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常,韩久微短时间不敢有其他动作,暂时和华容断了联系,只是去红梅小院的次数更勤。 对于韩久微想学武这件事,不知红梅先生如何说服了苏直,竟征得了苏直的同意变得光明正大起来,这也是韩久微没有想到的。 楚天骁的教学理念全面贯彻“自保”的主题,一段时间之后韩久微翻墙上树骑马便不在话下。 用楚天骁的说法就是轻功第一步,翻墙又上树,韩久微时常感觉自己又被忽悠,派上用场之时又觉得学有所获。 在习武方面,苏照月和韩久微果然不是亲生姐弟,与韩久微相反,苏照月在这方面展现了极大的天赋,尤其是骑射方面。 同前世一样的是在宁清衍的引荐之下则拜了大将军楚天阔为师。 宁清衍回京后,苏照月便约好了带着三只猫见面的时间。 只是宁清衍此行回来被宁清歌安排了许多事情,苏照月和韩久微的功课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虽同在府中,见面机会都大有减少。 也因此三人之约一推再推,一不小心便推到了冬日。 韩久微许久未见宁清衍,心中还有疑问未能解开,对于这次见面配合度极高。 只是有了丽娘的事情之前那个废弃的小院彻底的封了起来,连个狗洞都没有留下,所以这次直接约的是宁清衍的小院。 第40章 说破 昨夜京城下了一夜的雪,今日小院已经被白雪包围。 一辆淡青色的马车在小院门口停了下来,院中的暗卫瞬间提高了戒备,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又开始各自干活。 苏照月自从习武之后个头长得飞快,只见他身手灵活的先跳下马车,再回头去扶一身男装提着猫笼的韩久微。 因着苏直有一次撞见苏照月逗猫,以玩物丧志为理由把苏照月狠狠批评了一顿,苏照月舍不得把乌云盖雪丢掉,便送到了韩久微这边,让韩久微一起养着。 对此韩久微很是无语,当初说养猫的可不是自己,现在倒好,两只猫都得自己养。 宁清衍听到动静等在了院子里。 “清衍。” 苏照月看见宁清衍很是开心。 宁清衍却看向了他身后的韩久微:“好久不见,苏姑娘可好。” “好久不见。” 韩久微笑道,虽未曾见面,两人之间书信未曾断过。 韩久微早在信中问起过桃儿的事,那第三拨人确是宁清衍派去的,今日见面也是因为前几日宁清衍这边有了新的消息。 这多亏了充当信鸽的张弛,张弛也曾提过要么两人养一只信鸽算了,但宁清衍说,信鸽不安全。 这个倒是,信鸽哪有他靠谱。 保证能把信带到的同时,还能保证绝不偷看。 韩久微把三只猫交由苏照月。 因着苏直不喜,苏照月已经许久没有撸过猫了,如今想念得紧,正好趁着今日过把瘾。 韩久微和宁清衍看着院外一人三猫玩得不亦乐乎,对视一笑进了屋子。 屋子烧了炭,暖和了许多,连坐垫上也十分贴心地放上了汤婆子。 “这是母后赏的茶,苏姑娘尝尝看。” 韩久微试了试:“宫中的茶果然是好东西。” “苏姑娘喜欢便好。” 宁清衍见韩久微喜欢,想着宁清歌那边还有些,什么时候再去借点来..... 此时独自在二皇子府赏雪喝茶的宁清歌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吓得小厮要去关窗户。 喝了会茶,两人便开始谈及正事了。 据宁清衍派去探查的人来报,桃儿确是跑了,跑回了老家,一直藏在堂兄家,托了堂兄留意陈府的消息,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传来陈楚楚出事的消息,连传言都没听到,京城里就这些人,若那家贵女出事怎么也会传得沸沸扬扬,她堂兄一番打听便知道陈楚楚完好回府的消息。 桃儿惊讶之余也想亲眼看看,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两人跌落万丈深渊的,再怎么也不会一点伤也没有。 得知消息宁清衍便传信给了韩久微。 韩久微只是请宁清衍暗中观察着,考虑到桃儿不是她的丫鬟,若是桃儿从此安稳度日便也罢了,谁知桃儿自己冒出了头,还被人抓了去。 这一查不要紧,带走桃儿的竟是陈府的人。 只是桃儿此时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陈府,而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其主人似乎是一个妇人,明面上和陈府毫无关系。 昨日上学时她还问了陈楚楚,陈楚楚对此毫不知情,且陈楚楚说山顶之事她并未向父母透露半分。 这便更令人生疑了。 韩久微凝眉回忆道:“当时在山顶十分危急,不知是否遗落东西。” 况且两人跌落山崖,很多东西都掉了出去,她的发簪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若是被有心人拾到...... “不会。” 宁清衍说得肯定,韩久微便知道他定是妥善处理了。 救下韩久微后宁清衍便派人查了山,一是找桃儿,二便是防止宁清云发现韩久微等人的踪迹,就连寺庙后面脱落的砖块他都找齐了。 说起来韩久微那根发簪,若是他没有记错,应是在他书房书柜第三格的暗盒里。 这不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物归原主..... 见韩久微愁眉不展,宁清衍安慰道:“我已经派人在那个小院守着了,若是有可疑的地方我立即派人通知你。” “多谢四皇子。” 今日虽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有些事情她却不得不说。 “给二皇子下毒之人和追杀你们的人,你可有怀疑对象?” 宁清衍没有说话,喝了口茶。 他自有思量,他不知道韩久微知道多少,也不知道让她知道更多是否会给她带来危险,但是他不想骗她。 “有。” “何人?”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苏姑娘为何想知道?” “当然是因为你。” 韩久微回答得坦荡。 皇家之事普通人确实不便牵涉其中。但无论是苏家、韩家还是她,从来都做不了局外之人。 她别无选择,她本就是冲着宁清衍来的。 这话说的十分暧昧,不知为何,他总是不自觉地忽略韩久微的年龄。 \"我的三皇兄,宁清云。\"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从容不迫的神情,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韩久微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山顶的破庙里看到了宁清云。” \"你知道?\" \"苏姑娘可知自己牵扯进的是什么事吗?\"宁清衍神情严肃。 韩久微笑了,她早就牵扯其中,眸色深沉如枯井:\"我当然知道。\" \"你与宁清云是帝位之争。\" \"你......\" 看着韩久微的嘴巴一张一合宁清衍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她怎么敢!怎么敢这般轻易的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说到这里,韩久微也不打算戛然而止。 \"殿下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有事相求吗?\" \"我想求殿下,定要做那掌权之人。\" 宁清衍则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死死盯着韩久微没有说话。 “为何是我?” 良久,宁清衍才开口道。 韩久微面上笑意不减,目光中却透着坚定。 “因为只能是你,也必须是你。” 唯有宁清衍赢了,她与阿月才有活路。 宁清衍看着面前的女孩,分明是笑着,一瞬间他却看到了一丝恨意。 \"你知道的,若是宁清云坐上哪个位置,你会死,宁清歌会死,我也会死。\" 宁清衍深知韩久微说的是实话,原先他还对宁清云抱有几分幻想,这次南巡却看了个清。 “苏小姐,你接近我便是因为这个?”少年目光微沉,话语间似乎也生疏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原来她接近他,还是为着这个身份…… “自然。” 韩久微不想骗他,宁清衍早晚会知道。 “但我与他们不同。” “世人所求,无非是风花雪月之物,众生难及之高处,缈缈而不可得。” “可我想要的,却不过是一线生机。”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她那样一笑,原本素净的脸上竟添了几分艳丽。 韩久微笑意渐浓,却有着无尽的沧桑:“殿下,我想长命百岁。” “那便要让苏小姐失望了,我本无意于此。” 宁清衍语气中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遗憾和失望。 “殿下想做什么?” 韩久微丝毫不意外,若是宁清衍看中那个帝位,前一世也不会那样惨死。 “我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那白玉石金銮殿红朱墙,皆在这枯骨之上。 闻言韩久微轻笑出声,听在宁清衍耳中则带上了嘲讽之意,不由面色又冷了几分。 “江山虽如画,只可惜本就不属于你我。” 韩久微再开口,言语间有了冷意,毫不留情,看着宁清衍的眼神就像看不懂事的孩童一般。 朱唇轻启,确是说不出的凉意。 “殿下所想之事,也要有命才行。” 第41章 碰面 “我有二哥。”宁清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 既然话已经说得极为明了,韩久微也不想绕圈子。 “若是二皇子身体健康,当是不二人选。” 一个若是,韩久微已经尽力委婉。 她总不能说就算没有奸人陷害,宁清歌也活不过而立之年…… “你……” 韩久微如此直接,倒逼得宁清衍不得不面对一些事。 “殿下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知道殿下无意于皇位,但宁清云绝不会给你留下活路,殿下就算自己不想活,也该想想身边之人。” 宁清衍不是蠢人,只是被宁清歌保护得太好。 他知道宁清云有野心,知道宁清歌体弱,也知道他与宁清云之间势必有势不两立的那天。 只是他厌恶这一切勾心斗角。 他不愿意相信,明明幼时,三皇兄对他还是极好的,自从云皇后出事,三皇兄才像换了一个人。 母后说过,皇兄是可怜之人。 “若是上次宁清歌出了事,你当如何?” 生于帝王家,哪里有什么亲情可言。 无事不可算计,无事不会生疑。 韩久微又岂会看不出他眼底的挣扎?但话说到这里,只能步步紧逼。 “不会的。”宁清衍下意识地回避着。 韩久微笑了,带着几分讥讽,不知是对宁清衍还是对他自己,前世她也以为,很多事都不会发生的。 阿月不会死的,韩家不会灭门的,华容姐姐不会死的……可惜,事与愿违罢了。 “不会吗?” 韩久微笑了笑,笑容中都是自嘲。 宁清衍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他心里隐隐知道,宁清云下的去手的。 “又或者说真到那是,殿下愿意仰人鼻息?” 韩久微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极为骇人的话。 “别说笑了,殿下本是遮天的鹰,做不来匍匐低头的事情。” “你便是这样,所以你所在意的人,你的哥哥、你的母亲、你的母族都会死在宁清云的手上。” 她一点点勾起宁清衍的恨意,放大宁清衍的欲望。 “你闭嘴。” 闻言宁清衍勃然,一时间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殿下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韩久微没有退缩,反而步步紧逼,她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利用他对自己的纵容。 她要他,成为一把利剑,能与宁清云抗衡的剑。 “你……” 宁清衍的脸色变幻莫测,被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苏小姐,今日之事休得再提。” 说要便快步走出房间,最后竟以宁清衍落荒而逃收场…… 守在门口的张弛虽非本意但完整的听到了里面的大逆不道之词。 这些话是他能听得吗? 他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们练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他人。 再看看另一位守在门口的习武之人,则是相当自若,表情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弛连忙紧急进行了情绪管理和表情管理。 不可能,他作为一个专业的侍卫,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绝对不可能! 红柳自然是听见了,只是她觉得自家主子说得没毛病…… “今日若是有一个字传了出去,杀无赦。” 宁清衍走出院子丢下一句话便提起剑出了门,丢下一院子的人在风中瑟瑟发抖。 真不是他们想听到的啊。 “清衍?” 看到宁清衍出来,苏照月跑了过来,谁知宁清衍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快步冲了出去。 苏照月一脸莫名,心中好奇阿姐和清衍说了什么,他头一次见阿衍如此生气。 来得路上阿姐便告诉他有事与四皇子相商,是之前阿姐所说的所求之事。 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他自觉避让,这冰天雪地,两个人在屋里烧着炭,他在这外面被冷风吹,只能抱着猫取暖…… 对了,猫! 苏照月看着手上的乌云一脸茫然,再抬头,宁清衍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追。 “阿月,回府吧。” 这时韩久微走了出来。 “阿姐,成了吗?阿衍答应帮忙了吗?” 韩久微摇了摇头,不过她相信,宁清衍会答应的。 谁料两人刚回府,就和正准备离开丞相府的宁清歌宁清云碰了个正着,无奈只能行礼。 宁清歌虽然笑着,却生生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仪。 苏照月虽因为宁清衍的缘故和宁清歌见过几面,却依然不敢造次,恭敬行礼,主打的就是一个稳重。 宁清云跟在宁清歌后面,此时的他爪牙未锋且在暗处,还是做小伏低的时候。 韩久微尽力想避开宁清云这个疯子,行完礼之后便想告退。 “苏小姐请留步。” 话音刚落便被宁清云叫住,宁清歌意外的挑了挑眉,宁清云居然对苏家小姐感兴趣。 若是如此他着实感到意外,苏家小姐并非苏夫人所生,就算娶了她助力也不大…… 若是为了这张脸,倒也是可以的。 宁清歌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两人,便先出了府。 苏照月不动声色地把韩久微护在身后,满脸的防备之意,宁清云并不在意。 “苏小姐可否同我在哪里见过?” 此言一出,韩久微几乎确信慈安寺之事那人已知晓。 “阿月上次生病多谢三皇子照顾。” 宁清云摇了摇头:“在我记忆中不止一次。” “久微不记得了。” “苏小姐听我声音是否耳熟?” 宁清云面上虽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韩久微想了想,迷茫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苏照月心生不满,这人说得是什么话,他阿姐怎会对他的声音耳熟,说得就像私下与他有什么来往一样。 “三皇子恕罪,我阿姐胆小,害怕生人,可否先行离开?” “无事。”宁清云不置可否,笑了笑便放两人离开。 他看着韩久微离开的背影,他并不觉得苏家小姐是胆小之人。相反还很聪明,他向来欣赏聪明的人,只是可惜,苏家小姐非苏直亲生…… 这般试探韩久微更为确定宁清云知道那日他在山顶之事,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他来。 但是宁清衍说过,他绝无可能在山上发现什么。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桃儿…… 她原想等等再见机行事,如今看来是等不了了。 她必须再添一把火。 “红柳,传信给四皇子殿下,请他小心二皇子寝宫之中的银炭。” 红柳点点头,几个瞬息便不见踪影。 “仲春,明日邀楚楚来府中赏花。” 仲春看着凋零的院落,这大冬天的赏什么花……不对,主子如此吩咐定有她的道理,一定是自己没有悟到。 难不成赏得是雪花? 第42章 银炭 一边思索着,仲春也出了府传信。 宁清衍收到传信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去了宁清歌的府邸。 “殿下,是四皇子来了。” 宁清歌刚刚睡下,闻言十分意外。 “让他进来。”外面可太冷了…… 宁清衍进到宁清歌的寝宫之中,一眼便看到了好几个火炉,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阿衍,怎么这么晚来了?”宁清歌懒懒地披上外衣,阿衍这么晚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查一查这银炭。”宁清衍吩咐道。 宁清歌立马反应过来:“这银炭有问题?” 宁清衍神情严肃,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清歌看他这个状态,又默默躺了回去,钻进被窝里看着,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找到了。”暗卫从炭火之中掏出了一小块未能烧尽的香料。 “这是什么?”宁清衍问道。 “回殿下,这种香料无色无味,里面的毒素和炭灰结合便会形成剧毒,让人不知不觉中嗜睡,长此以往,便会一觉不醒……” 宁清衍开始后怕起来,宁清歌怕冷,又有旧疾,一到冬天基本是不出门的,若不是发现及时…… 宁清歌开口道:“短期内会有什么影响?” “时间不长还好,这块香料中含量少,若是及时通风便能挥发掉毒性。” “把窗户打开。” 宁清衍沉着脸吩咐道,寒风瞬间便吹了进来,宁清歌打了个寒颤,而此时宁清衍的脸色还要更加冷上几分。 等太医给宁清歌检查完确认没有大碍,宁清衍的脸色才缓和。 宁清歌面上温和,却是雷霆手段。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府中经手之人便已经抓了起来跪在外面等候处置,最后查到府中采买头上,等暗卫赶到,那人已经服毒自尽,至此便断了线索…… “一个采办哪来这么大本事。”宁清衍皱眉道。 “自然不会是一个采办,只是那人行事谨慎,既然做了便不会让我们轻易抓到把柄。” 宁清歌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更好奇另一件事。 “你如何知道这银炭有问题?” 此次宁清衍来得过于及时,那人应该也没想到,他们阿衍想来不参与这种事情。 “我接到了密信提醒。” 宁清歌自是不信,挑眉一笑:“把你密信拿给我看看。” “已经烧掉了。” 宁清衍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自然不能把韩久微供出来,他也好奇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皇兄知道是何人所为?” 宁清衍抬眼,眸子中带着凌厉之色,宁清云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宁清云?” 宁清歌嗤笑一声:“还能有谁?” 他就这具残躯,是谁,做了什么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这弟弟似乎要长大了。 宁清歌趁此机会将府中下人清肃一通,还真的清出了几颗钉子来,却没有连根拔起,这旁宁清衍十分不解。 宁清歌确实心中有数,这其中有宁清云的人,也有皇上的人,若他真的连根拔起,睡不着觉的便是父皇了。 等将此事料理好,天已经蒙蒙亮了。 宁清衍和宁清歌彻夜未眠,这边得到消息的宁清云也睡不着觉。 “不是说万无一失?” 宁清云表情十分难看,压抑着怒火,他才刚刚出手便被发现,还损失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安排进去的死士。 “属下也不知道四皇子殿下是怎么知道……” 宁清云一愣:“是阿衍发现的?” 他这四弟,何时变得这么聪明? “听说四皇子连夜去了二皇子那里,这才发现的。” 速度这么快定是走漏了消息。 “属下怀疑府内有奸细。” “给我查,定要把人找出来。”宁清云语气中带着杀意:“若查出来,便直接处置了。” 丞相府,陈楚楚一大早便应邀而来。 她心慌得很,还看错了时间,等到了丞相府韩久微还未回来,便先去了陈氏处请安。 韩久微回来见到陈楚楚之时,便察觉对方似乎有千言万语。 韩久微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是又有何事发生? 两人心中都装着事但碍于陈氏无法表露,一直按耐着回了韩久微的院子。 “楚楚姐姐,怎么了?” 韩久微一个眼神,三个丫头便配合默契的便关好门,守在门口。 陈楚楚仿佛找到主心骨,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 原来昨天下午陈楚楚刚接到韩久微消息不久,陈大人就避开邓氏把陈楚楚叫到了外院,陈楚楚原以为只有陈大人一人也没有过于在意,等了一会儿,意外在自家见了一个陌生男子。 好在这陌生男子举止也算得上有礼,并未有逾矩之处,只说是陈大人的客人。 陈楚楚已经到了避嫌的年龄自是十分警惕,只是端坐在软榻上,隔着屏风与男子闲聊了几句,那男子话语间有意无意地提及了慈安寺。 后来男子走后,陈大人才现了身,告诉陈楚楚那男子便是三皇子。 且告诉她三皇子是人中龙凤,若是能对她有意,陈家必定飞黄腾达…… 她从昨天便开始对自己父亲的这般迷惑操作感到困扰,又怕告诉邓氏惹得两人争吵,只盼着今天能早些与韩久微见面絮叨絮叨。 她陈楚楚虽不如久微聪颖但好在有自知之明。 她与这三皇子素不相识,她既不是美若天仙又没有才华横溢,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怎么想?” 韩久微小心地看着陈楚楚的表情,生怕陈楚楚就这么对宁清云动了心上了头。 陈楚楚一脸莫名:“我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虽是陈府嫡女,可她爹没什么大本事,陈府早已经不如当年,以她这般身份就算是愿意也只能为侧妃。 就是不知道她父亲犯的什么病,似乎有意促成此事,昨日便在她跟前说了三皇子许多好话。 这种天上掉馅饼之事,她可不信。 听到陈楚楚如此说,韩久微稍微放了点心,只要楚楚不愿意,一切便还有余地。 这明显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宁清云去见楚楚最大的可能便是试探。 就如同试探自己一般,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楚楚那日在偷听,此番试探只是不知她们是否能认出他来。 上一世也极有可能是这般。 楚楚为邓氏祈福去了山顶,无意撞见了宁清云,虽什么也未听到,但依着宁清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发生了后面那些事。 只是陈大人,到底是为何? 明明他是楚楚的亲生父亲,就算是看重宁清云也不至于此。 无论前世今生,此事都有他的参与,一举一动胳膊肘都向着外,若不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便是在谋划着什么。 陈楚楚说完又开始吐槽近来父亲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总是为府中的那两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哥哥与母亲争吵,觉得母亲苛待了他们…… 韩久微只能说了些宽慰的话,只说若是再有什么情况定要及时告诉她。 好在桃儿那里的事情很快就有了新消息。 “传信给苏姑娘。”宁清衍唤来张弛。 “是。” “等等。” 张弛门还没出便被宁清衍叫住。 那天两人闹得那么厉害,皇兄之事有多亏了苏姑娘提醒,他还不曾想好如何面对…… 张弛见此便知道,这种反复无常的感觉,又来了。 几次三番之后,宁清衍安慰自己先将那日之事搁置一二,解决眼前的事情十分重要,派人通知了韩久微。 接到消息正好是刚用完晚膳,韩久微等不到第二天天亮,便让孟冬扮作她躺在床上,仲春帮忙打掩护,她则带着红柳出了门。 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走正门的,这时候这几天所学的翻墙本领便派上了用场。 宁清衍原本想先去探探,不料韩久微来得如此之快。 “苏姑娘?” 想起那日不欢而散,宁清衍稍有些尴尬,表情复杂的看着韩久微。 “皇兄之事,多谢了。”宁清衍声音极小。 “无事。” “那个……”宁清衍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韩久微一把拉住,向前跑去。 “殿下,不如我们路上再说。” 宁清衍一愣,看着韩久微拉住他的手,不自觉地跟上了脚步,合着这么多天别扭的就只有他? 但他向来知道轻重缓急,正事要紧,便任由韩久微拉着衣服。 黑夜能够隐藏许多东西,但藏不出少年绯红的脸颊。 到了小院,只听见一声口哨像极了虫鸣,一个黑衣男子极为轻巧的从树上跳了下来。 “主子。” 原本趴在树上的暗卫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主子会亲自前来。 宁清衍微微颔首。 “这是你们的暗号?” “嗯。”宁清衍应道。 “冬日里会有虫鸣?” 若是被监视之人足够敏锐,这便是破绽。 宁清衍多看了韩久微几眼,这是个好问题。 严厉道:“听见了?” “属下马上勒令调整。” “说正事吧。”宁清衍点点头,此事便算过去了。 原来宁清衍的人在那个小院日夜蹲守,终于在今天晚上发现了陈实剑的踪迹。 虽然陈实剑似乎乔装打扮了一番,但仍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个小院与陈实剑之间的关系至少不是像表面这样干净。 “现在陈实剑人还在里面?” 宁清衍皱眉询问,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若是办事早该办完了。 那人说着说着便开始吞吞吐吐,似乎是难以启齿。 宁清衍皱了皱眉:“有话直说便可。” 他怕过于直接污了主子的耳朵。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一起睡下了。” 若他没记错,此院的主人是一名妇人……一起睡下? “外室?” 比起宁清衍的震撼韩久微显得一点就通,于是宁清衍更为震撼地看着韩久微…… 上一世陈大人并未爆出外室之事。 韩久微问道:“那丫鬟现在何处?” “现在应是在偏房休息。” 这被抓之人还能如此自在的在偏房歇息,事情走向越发扑朔迷离了…… 暗卫看向宁清衍,宁清衍点了点头,方才继续说道。 “原本是绑了两天,后来不知怎么放了出来,平日里主要照顾那妇人,看上去不像是被迫的。” 怎么说了,这几日相处着看起来非常亲密。 “红柳,把人绑出来吧。” “是。”红柳平日里话极少,但人狠话不多动作麻利得很。 第43章 外室 没多久,桃儿就五花大绑堵着嘴被扔在了众人面前。 也不能在大街上审吧,略一思量韩久微便转头对宁清衍说:“跟我走。” 张弛看向红柳,红柳一动不动。 难不成这么多男的还要她一小丫头搬人?那来一趟有何用? 张弛见无人动手,只能认命地扛起地上的桃儿。 除了留下继续监视的人,韩久微带着几人去了她的小院。 “这是?” 宁清衍明知故问,脸上还带着拙劣的惊讶。 看得一旁的张弛闭上了眼睛,主子这演技,真的大可不必。 “我新购入的小院,与四皇子的不能比。” 若不是比较近她也不会带宁清衍过来,但是转念一想,她买来不就是这种情况用的吗? “不错。” 自然是不错的,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 “四皇子里面请。” 宁清衍大步向里面走去,故作平静地问道:“阿月可有来过?” “未曾。”韩久微答道。 韩久微答道:“四皇子是小院的第一个客人。” “便放在这里吧。” 韩久微吩咐道:“红柳,去拿些素茶来。” 韩久微并未看到的宁清衍飞快的笑意,被放下桃儿正准备退出去的的张弛尽收眼底。 心中腹诽为了听到这句话这主子连脸皮也不想要了。 正翻着白眼,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戳他,转身一看是红柳。 “你会烧热水吗?” 这脸上分明写着,红柳我啊,只会打架而已…… 张弛瞪着眼睛,这丫头什么意思,他堂堂五品侍卫,让他去烧水? 环顾一周看到几张嘲笑的脸,这个是四品,这三个都是三品,确实没有他能使唤得动的主儿,只得认命的跟着红柳走向小厨房…… 韩久微看着挣扎的桃儿,几个月不见,这丫头怎还胖了些? “让她说话吧。”话音刚落便有人松开桃儿被堵住的嘴。 “桃儿不知怎么得罪了苏姑娘,苏姑娘为何要让人绑了婢子?” 桃儿声泪俱下,她早就认出了红柳和韩久微。 “下山之后,为何不回陈府?”韩久微问道。 桃儿心虚道:“我以为小姐没了,一路哭着下了山,心里伤心得紧,竟不知不觉回了自己家。” “怕是害怕得紧吧。” 韩久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是楚楚没了,你护主不力,必定受到惩罚。” “可是你忘了,楚楚会跌落悬崖是为何?” “我若是楚楚,绝不会为了一个丫头亲身犯险。” 桃儿低下头:“小姐待我极好。” 韩久微冷眼看着泪流满面的桃儿,确实极好,可在利益面前仍然会选择背主。 “你为何会在这里?” “那日我听说小姐没有出事,想回府看看,刚靠近陈府,便被人抓了起来。” “然后呢?”韩久微见桃儿没有撒谎便继续问道。 “等我醒来便到了此处,还看到了大人身边的王管家。” “他们问我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便照实说了。” “王管家问我是否看到说话的男子,我说我们几个躲在那佛像身后不敢动弹,什么都没看到。” “王管家又问我是否记得那两人说了什么,我便说离得太远没听清。” 她确实留了个心眼,那两人说的是杀人之事,她担心说出口会给自己引来灾祸…… 韩久微心里有了数,虽然宁清云知道了那日之事,所幸情况没有太糟糕。 陈楚楚和红柳断不可能仅仅凭借声音认出宁清云来。 等等,那宁清云既然知道,为何还是如此执着于陈楚楚? 韩久微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宁清衍相救这件事陈楚楚是不知情的,从明面上最多再查出安乐长公主,宁清云究竟想从陈家得到什么...... 莫非是钱? 邓家! 是了,和陈楚楚相关的不仅是陈家,还有邓家。 当年陈楚楚的命,并不是因为宁清云心慈手软留下的,而是因为邓氏献出了两座矿山,宁清云上位不久,邓家便因为家中搜出禁品被抄了家…… 这么一想,便不得不让人多想宁清云此举是因为觊觎邓家的财产了。 “里面那妇人是谁?和陈大人是什么关系?” “奴婢不知。”桃儿眼神躲闪,想要蒙混过关。 “听说最近你在那妇人身边伺候......” 桃儿继续狡辩:“夫人是看婢子与她投缘,所以才......” 有缘,能有多有缘? 这鬼话韩久微简直听不下去,忍不住直接打断:“我想听真话,你莫把我当小孩糊弄。” 桃儿看着满脸厉色的韩久微,忍不住嘀咕,可不就是小孩吗? 桃儿见没办法忽悠过去,也不甘被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 “苏小姐,若是大人和夫人醒来看不到奴婢,日后陈大人问起,奴婢也不好办。” 态度虽好,可是其中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像桃儿这样的人,若是这般尽心尽力地隐瞒,背后肯定是许过什么好处。 这说起背后的靠山,谁没有呢? 谁怕谁,韩久微瞥了眼自己背后的靠山。 此时,红柳终于把茶端上来了,韩久微亲自接过走到宁清衍的面前,双手奉上啊, “四皇子,请用茶。” 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宁清衍便明白了韩久微的意思。 看到少女眼底的狡黠,宁清衍接过茶杯也跟着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跪在地上的桃儿闻言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宁清衍,她第一眼便觉得这少年面容俊朗,周身气度不似凡人,原来是四皇子。 这陈府的家事怎的还惊动了四皇子。 那她刚才那般故意隐瞒知情不报是不是会被降罪? 桃儿顿时心乱如麻,这可是要挨板子的是啊,瞬间小妇人给她画得大饼不香了。 韩久微见这桃儿眼神依然慌乱,趁机问道:“你当真不说?”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桃儿看向两人,眼底多了恭敬之意,就算是小夫人许了泼天的富贵,那也得有命享啊,眼下这命都快保不住了…… 第44章 兰因絮果 “奴婢只知道大人唤小夫人瑶娘,院中下人都叫那瑶娘小夫人,吃穿用度和府中夫人一致。 “依奴婢看,这瑶娘应是陈大人外室。” 桃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韩久微的眼色。 见韩久微宁清衍脸上毫无惊讶,便猜到两人早已知晓此事……. 幸好,自己没有拼死隐瞒下去。 “那瑶娘问了些奴婢关于小姐的私事,答应婢子等她进了陈府,便让奴婢做她大丫鬟……” “哦?你说了?” 韩久微挑了挑眉,蹲在桃儿面前拿下桃儿头上的珠钗,看不出情绪。 “说了什么?” “小姐平日里的生活习惯,还有小姐私处有一块胎记…….” “你可知道,若是被外人知道,足以毁了楚楚清白!” 这块胎记韩久微一直记在心头,只得找机会处理一二。 “苏小姐,奴婢也不是有意的啊,奴婢也是不得已。” 桃儿不停地磕着头。 好一个不得已,仿佛就能把所做的一切抹去,韩久微被这丫头气笑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贼人知道楚楚私处的胎记,想要害楚楚的,竟然是这陈大人的外室。 这年头,近身之人想要害你真的是分分钟的事。 “红柳,按住她。” 韩久微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从包里摸出一颗药,强行让桃儿吞下。 “你给我吃了什么?” 桃儿惊恐地看着韩久微,一边抠着喉咙。 “自然是毒药。” 韩久微看向一旁的宁清衍,她用毒之事没想避讳宁清衍,反正,以后自会知道,早些知道也好。 宁清衍面色平静,优雅地品着茶。 桃儿慌了,挣扎着爬向宁清衍,宁清衍虽惊讶韩久微用毒之事,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甚好。 苏姑娘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更加多才多艺。 听阿月说,苏姑娘的舞也是跳得极好的。 “四皇子,奴婢知错了,求求你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奴婢保证不告诉陈大人今日之事。” 宁清衍嫌弃地扒开桃儿的手,一脸认真地看向韩久微:“她倒是提醒我,用不用把她舌头拔了。” 桃儿一听连忙松手后退,她怎么忘了,这四皇子的名声可不好。 韩久微闻言,略一思索:“暂时不用,先给这丫头一次机会吧。” 一是就像桃儿所说,若是她消失必定打草惊蛇,惊了陈大人无所谓,就怕惊动了宁清云。 二是若是那瑶娘真的要对楚楚和邓氏动手,这桃儿便是最好的眼线。 只是,这般势利的丫头,得让她吃一点苦头。 眼下时间还早,韩久微对宁清衍说:“四皇子殿下,可有兴趣下一局?” “好。” 没过多久,桃儿身上的毒便发作起来了。 浑身上下奇痒无比,仿佛无数的小虫在啃食皮肤,又因双手双脚被绑住,只能不停在地上翻滚。 红柳生怕桃儿动静太大,打扰了韩久微下棋,早早便把嘴给堵住了。 韩久微同宁清衍下了半局,见时间差不多了。 “殿下,下次继续可好。” 宁清衍点点头,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下次是何时?苏姑娘已经欠下我两盘棋了。” “三日之后,叫上阿月,我请殿下吃饭。” 韩久微见宁清衍唇角的笑容有些晃神,这人,真不能随便笑。 “好。” 若是不叫上阿月便更好了。 韩久微点点头,红柳便把院外的桃儿提溜了进来。 “苏小姐,求你。” 桃儿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看见韩久微似乎看见了希望,一个劲地磕头。 “红柳,按住她。” 韩久微看着直皱眉头,开玩笑,磕坏了她还得上药,大可不必。 “你也不必求我,这毒药要不了你的命,只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已。” 若是不来这么一遭,她不知道这桃儿会不会转身便告诉陈大人。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桃儿怕极了,她这辈子从未如此难受过,这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之后每隔十天便会发作一次,若是你乖乖听话,自会有人给你解药。” 韩久微给红柳喂下解药,走到窗前,天已蒙蒙亮。 桃儿缓了一会儿,才挣扎着跪在地上:“奴婢晓得了。” “把人带回去吧。” 时间差不多了,韩久微也该回府了。 张弛负责把桃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回小院,宁清衍则送韩久微回府。 两人来到一面墙边,此时回府,自然不能走正门,只是这墙…… “苏小姐可需要…….” 宁清衍轻咳了两声主动开口道,若是苏小姐不在意,他抱上她用轻功倒也不成问题。 只见韩久微摇了摇头,十分熟练的爬上那棵大柳树,翻到墙头冲他挥了挥手。 “殿下,下次再见。” 宁清衍顿时想起了与韩久微初见的那一幕,这苏姑娘,简直有趣得很。 张弛回来便看见自家主子对着人家苏府的墙笑得一脸春意盎然……向四周打量一二,不由打了个寒颤。 在院中提心吊胆的仲春和孟冬自是一夜没睡。 “我的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可有人寻我?” “小公子派人来过一趟,奴婢说您已经睡下便走了。” “那便无事。”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不得不说,虽然提心吊胆,但是相当刺激。 “你们快去歇着吧。” 天色已经大亮,幸好现在已经不用再去私塾,可以补一补觉再去红梅小院,熬了一晚上她也是困得不行。 没睡多久,韩久微便起床更衣。 今日她除了得去红梅院,还得去趟胭脂铺,瑶娘的身份还需再探查一二。 再过几日,便是过年了,出去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等韩久微到红梅小院时,院子里的红梅来得正好,这算是应了这名字。 门口放了不少物件,一眼扫去都是好东西。 “师父,可是有客人。” 韩久微好奇地问,这么些日子她就没在这小院里见过旁人。 “久微来了,快进屋坐,外面冷。” 红梅招呼道,韩久微进了屋放下手中的东西。 桌上的茶杯还留有余热,那人应该没走多久。 第45章 过年 “师父,这是母亲让我带给你的。” “你们这些孩子。” 红梅给韩久微沏了杯茶:“院外那些便是你师娘的小徒弟带来的。” “徒弟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楚天骁笑嘻嘻地玩着宁清衍刚送的长剑。 红梅嗔怪地看了楚天骁一眼,护犊子的催促道:“我们久微在丞相府也不容易,大过年的,你作为长辈快给点好东西。” 竟还有礼物?韩久微感觉眼睛一热。 “知道了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 楚天骁拿出一个锦囊:“久微,这手环是我亲手为你做得,若是遇到危险这般便能射出暗器。” 楚天骁按住手环一侧轻轻一扭,便有银针射出。 “这是冥哨,若是遇到紧急之处,吹响此哨自会有人来寻你。” “我与你师父要出趟远门……” 韩久微抬头看向旁边笑脸盈盈的红梅,着急地问:“师父师娘要去何处?” “想什么呢?” 红梅轻轻敲了下韩久微的额头。 “自然是去过年,陪你师公过年。” 现在她自是不会走的,她答应过苏直教这丫头一年的,还有半年之期。 “还不谢谢你师娘,这可是我叫了他很久才做的。” “多谢师父师娘。”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这姑娘家的玩意儿我手生得很。” 楚天骁面上一红,正襟危坐。 “这不做得很好吗?”红梅夸道。 “久微很是喜欢。” 楚天骁被两人夸得不好意思极了,她这人若是骂他绝不会说一句话,可夸他几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楚天骁强行转移话题,开始问起韩久微功课来。 出了红梅小院,韩久微径直去了胭脂铺,与华容大致说了瑶娘之事,最后不忘向华容讨要红封。 华容嗔道:“少了你的不成。”随即拿出刚准备好的大红包。 这一年不到久微似乎变了一个人,只有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这还是原先的久微……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韩久微才回去。 见过华容之后,年前便只剩下一件大事,那便是请宁清衍吃饭了。 好巧不巧,苏照月因最后一天去将军府,练武练得久了些出了一身汗,染上了风寒。 虽没什么大碍,却不适合出门会客。 韩久微去看望时苏照月还心心念念着年前没能见到宁清衍,一直说了很久,还拿出了准备好的新年礼,又叮嘱了许久。 韩久微晚上回去,仲春看着好奇问了两嘴。 “主子,您不准备新年礼吗?”仲春问。 “我要准备吗?” 韩久微对于这种需要花钱的事都有些许敏感。 仲春坚定地点点头。 韩久微想想也是,苏照月送了,她不送,反倒是……要不然把阿月那份扣下? 之后阿月知道必定是要闹的,算了算了,哄孩子麻烦…… 可这紧急程度,她屋里都是些女孩子家的玩物,并没有什么可以送出手的。 韩久微带着仲春在屋子里打量一圈,目光锁定她给苏照月准备的新年礼…… 这个,倒是还勉强拿得出去。 次日到了约定时间,韩久微便带着三个丫头前去赴约。 虽说是请吃饭,但两人的身份都不便去外面的酒楼。 何况正逢年关,京城里的酒楼都人满为患。 孟冬早早地订好了菜肴,拿回小院布置一二。 不仅如此,小院里也挂上了红灯笼,还真有几分家的感觉。 “红柳,把这个横联贴上。” 红柳在孟冬面前十分乖巧听话,拿着横幅便飞身贴上。 “诶诶诶,贴反了。”刚挂好灯笼的仲春回头笑道。 不知谁先动的手,竟打起雪仗来。 韩久微捧着汤婆子在树上挂着装饰物,看着几人忙活着,虽然人不多但也算得上热闹,许久不曾感受过这种平淡地幸福了。 红柳一躲,突然一个雪球正好砸在韩久微头上,仲春觉砸错了人,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哦?是你砸的?” 韩久微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正当众人以为韩久微动了气,一个雪球稳准狠地对着仲春砸了过去。 “红柳,你不许用武功。” 韩久微一边说着一边加入战斗,刚腾地飞身离地地红柳紧急落了下来。 四人玩作一团,整个院子欢声笑语。 刚翻身下马的宁清衍便看到一幕,皑皑白雪中韩久微披着一袭红色的披风,虽算不上名贵华丽,却把本就艳丽的五官衬得更加明艳大气。 那院中之人莞尔一笑,宁清衍只觉得心脏漏掉一拍。 “主子,不进去吗?” 张弛相当没有眼色,迎面一个硕大的雪球砸来。 张弛反应迅速抽出长剑把雪球斩成两半。 “谁?”一个漂亮的回旋护住宁清衍。 这一开口,瞬间鸦雀无声。 屋内的主仆四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宁清衍不忍看这显眼包,径直走了进去。 “殿下。”韩久微福了个礼。 “苏姑娘等久了吧。”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头上残留着的雪,极力忍住不动手拂开,他很久没看过苏姑娘穿女装了。 “无事,四皇子先用茶,我先去重新梳洗一下。” 韩久微让仲春上茶,自己则去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发髻。 等韩久微再出来,宁清衍才发现少了一人。 “阿月呢?” “阿月偶感风寒,母亲束着不让他出来。”韩久微解释道。 “如此甚好。” 张弛瞪大了眼睛,主子这重色轻友得不要太过分…… 感受到韩久微也投来不解的目光,宁清衍忙找补两句:“出来受了凉加重病情便不好了。” 虽然,没有阿月当拖油瓶是极好的。 韩久微点了点头:“母亲也是这般想的。” “阿月给四皇子准备了新年礼,托我带到。” 孟冬和仲春一人捧着一个盒子,宁清衍的目光径直看向另一个。 “下面那个是我准备的,提前祝四皇子万事胜意。” “多谢苏姑娘。” “张弛。”宁清衍唤道,张弛点点头,便向外走去,拉了一辆马车停在小院门口,众人向外望去…… 几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侍卫开始向小院里搬运着礼盒…… “这是……” “我给苏姑娘准备的新年礼。” 宁清衍说得风轻云淡,良久又补上一句:“还有阿月的。” 第46章 大梦一场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礼盒中大多都是女孩子喜欢的物件,有几样是苏照月能用的? 众人看着鱼贯而入的礼盒,心里五味杂陈。 有钱,真的是有钱,有钱真好。 孟冬看出了些端倪,这就算是娶亲,也不过如此…… 韩久微早已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自己给宁清衍准备了新年礼,不然岂不尴尬死。 不过,这也实在是太多了……他是要把四皇子府搬空? “殿下,这太多了……” “你不喜欢?” 宁清衍沉着声音问道,听着不怎么高兴。 “不是,我喜欢,我挑选一样可好?” 韩久微无奈地说:“我这小院方寸之地,容纳不了这么多东西。” 就算放在这里,她都怕贼惦记。 宁清衍这才作罢:“我先帮你保管着。” 韩久微从中挑选了一个春带彩手镯,戴在手上试了试,便让孟冬放好。 “多谢四皇子,我很喜欢。” 宁清衍微微点头,刚才韩久微试戴手镯的时候,他便看到韩久微手上的凤头环,分外眼熟。 虽然小巧了些,可怎么这么像他们楚家的虎头环的缩小版? 不知和虎头环有一样的作用…… “殿下,主子,午膳备好了。” “请吧。”韩久微面上笑意如沐春风。 “不知道四皇子爱吃什么,我便按着我的口味都点了些,试试这鸭肉,外酥里嫩。” “我不挑食。” 韩久微认真干饭,并没有太客气。 平时就端着辛苦极了,好不容易过年得有过年的样子,这香酥鸭她想了很久,上一世入宫后便再没吃到过。 认真吃饭的样子看在宁清衍眼中便觉得率真可爱。 两人吃着饭,偶尔闲聊两句,这般场景应是在梦中。 用完膳,韩久微见时辰还早,便提议道:“殿下可想喝茶?上次您给的茶叶还剩了些。” 这冬日小院,雪中煮茶也是一番雅事,正好院里有几棵小树,宁清衍自然欣然答应,他正好也不想如此早的回去。 宁清衍一向对这种风雅之事不感兴趣,但若是能和韩久微待上一段时间就另当别论了。 很快,孟冬便安排好了坐榻,正准备煮茶,韩久微挥了挥手。 “下去歇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孟冬一怔退了下去,心中奇怪主子何时学的茶艺…… 出门后问仲春,仲春忙着堆雪人,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主子什么不会?” 孟冬哑然,仲春虽说得随意,但相当有道理。 她也从未见过主子不会什么…… 不合理的事若是发生在主子身上,那便是,相当合理了。 这边张弛原本抱着剑守在门边,突然便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向他袭来。 他微微偏头躲了过去,不料无数个雪球接踵而至,应接不暇还是被雪球砸了满脸。 抬头一看,始作俑者红柳正在不远处看着他,脸上被冻的红扑扑的但仍藏不住笑意,眼神里全是挑衅,偷扔了两下装作认真堆着雪人的仲春孟冬也在一旁憋着笑…… 张弛想在她们年岁尚小,不与她们一般见识,把满身的雪抖了抖已就抱着剑站着, “吧唧”便又是一个雪球,正好掉在他脖子上,一阵冰凉瞬间沁入身体…… 士可忍孰不可忍! 张弛猛然起身,抓起地上的雪开始反攻起来,众人连忙躲闪,一阵鸡飞狗跳。 亭外这般热闹,亭子里的韩久微也泡好了茶。 “殿下试试?”韩久微笑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对她的烹茶极有信心,前世因出身不高怕被人看轻,对于这些高雅风月之事学得极为认真。 就这烹茶之术,前世就算是宁清歌都曾称赞过。 宁清衍接过茶盏,认真品了品。 “好喝。”宁清衍认真地说道,言语中并没有恭维之意。 他虽然平日里没有这个爱好,且不说他还有宁清歌这个哥哥,平日里喝过不少好茶,单单是身为皇子,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虽说不算喜欢也是略懂一二的。 “殿下满意便好。” 哪知宁清衍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 韩久微不解其意,玩笑道:“四皇子这是做何?我这茶也没有这般贵。” “姑娘那日所求之事,我想尽力一试。” 这些天他想了许多,那日之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宁清衍眼神坦荡地看向韩久微,不仅是帮她,也是帮他自己。 “只是想问姑娘,宁清云对姑娘做过什么?” 韩久微迅速反应过来宁清衍所为何事,表情有些复杂,她没想到宁清衍这么快便做出了决定。 对宁清衍来说,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条路,或许仅仅只因上次的警告,他便能做的极好。 只是对她来说,宁清衍确是最好的一条路。 “我与他所隔血海深仇。” “为何?”宁清衍不解地问道,他调查过韩久微,但进入丞相府之前的经历却被涂抹得十分干净。 他犹记得那日韩久微脸上的恨意滔天。 “殿下可信我?” 韩久微也认真了起来。 “自然是信的。” “久微幼时曾大病一场,昏迷了许久,做了一场极为绵长之梦,那个梦做得极为真切,在梦中,我嫁给宁清云。” “仿佛将这人生已经过了一遍,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死了,死于宁清云之手……” 韩久微苦笑着看着面前杯盏中冒出的热气,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往事若真的是梦,那该多好。 “一场梦?”宁清衍不由皱起了眉头。 “等我醒过来,正庆幸那只是梦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事都在像梦中那般发生……我进丞相府,遇到阿月,丞相府中的丽姨娘,二皇子殿下南巡遇刺……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我梦中那般发展。” 宁清衍一时没有说话,只因韩久微所说实在是匪夷所思,她说与宁清云所隔血海深仇竟然是在梦里。 若说话之人不是韩久微,他可能会认为此人是在愚弄戏耍他,当场翻脸…… 若是假的,苏姑娘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事情。 “还有银炭的事情……” “不错。” “你的梦中……可有我?” 韩久微一愣:“自然是有的,只是与殿下不如现在这般熟悉。” “我也死了?” 韩久微默默点头,宁清衍低头不语,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 “那为何你觉得我能赢?” 韩久微认真说道:“在梦中,母亲死于丽姨娘之手,我因此有所防备。” 丽姨娘之事宁清衍也有经历……如此这般,苏姑娘提醒自己南巡之事也有了答案。 韩久微目光悠远地看着宁清衍,明眸皓齿,却如夜色深沉。 “殿下,我在梦中已经见过最坏的结果。” “殿下可愿与我一试,若没有路,我便是殿下的路。” 韩久微笑意温和,言语间却是蛊惑。 良久,宁清衍看向韩久微,目光坚定。 “我愿同姑娘一试。” 韩久微笑了,眼中却是正色,若是同盟,至少得目标一致才行。 “殿下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母后、我哥哥、楚家的平安,我想护下身边之人。” 闻言韩久微没有立刻说话,缓缓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开口。 “自古有舍便有得,你想得到的,能舍弃的,你可想清楚了。” “四皇子可有想过,你想护的这些人都是你的软肋。” 而他的对手,没有软肋。 见宁清衍不语,她突然想通了些事情。 前世宁清衍一退再退,或许也只是想保住些什么。 她为了求证,忽然抬头看向宁清衍。 “四皇子若是让你交出手上利剑护得楚家安全,你做何选择?” 宁清衍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若是无法护住身边之人,我要这利剑何用。” 宁清衍放下配剑的一瞬间韩久微便掏出匕首刺向宁清衍。 第47章 先机 几个暗卫顿时现身,宁清衍不知韩久微要做何,只是挥手让暗卫退下。 韩久微伤不了他,韩久微也不会伤他。 “若是这般,当如何?” 宁清衍不语。 良久,才开口道:\"皇兄.....宁清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真心与否,他能感受得到,宁清云曾经也是真心爱护过他的。 “四皇子可否想过,若是没有利刃在手,不仅仅是你,便是楚家,皇后,二皇子,所有你在意的人都会成为鱼肉,任人宰割。” “还是四皇子想用自己在意之人去赌对方的一丝善意?” 上一世她便赌过这么一场,最终满盘皆输。 她亲眼看到他一退再退的下场。 宁清衍与宁清歌一退一进,都是为了保护彼此。 宁清歌看得分明,只有站在那最高的位置才能护住亲近之人。 只可惜宁清歌走得太早,把宁清衍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宁清歌走后宁清衍对宁清云依然心存幻想,为了保全楚家答应戍守边关永不归京。 只是给了宁清云蚕食掉楚家残存势力的时间而已。 这一次,她丝毫不敢赌,也赌不起。 院子里的纷扰仿佛与他们并无关系,亭内只听得见水沸声…… 良久,宁清衍站起身来,望向远方宫宇的方向,原本平和的眼眸有了涟漪, 少年华衣锦服负手而立,身上已经有了凛冽之势,不同于刀的锋利,更像是一把宝剑。 剑为礼器,但有锋刃。 “苏姑娘,同吾一起吧。” 他以为他不争不抢,便能图个安宁,哪知前方原本就是条绝路。 若没有路,他便杀出一条路。 这江山如画,可若是掌权者不仁,岂不是平白毁了这大好河山。 闻言,韩久微不禁湿了眼眶,她知道这一刻眼前这个少年,他不仅是宁清衍,他更是大昭的四皇子。 她看向宁清衍的背影目光满是热烈。 宁清衍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没有迟疑亦不能回头。 剑已出鞘,江山未变,少年不复。 “久微见过殿下。” 韩久微恭敬地跪下朝着宁清衍叩首。 她知道此番逼得太紧了些,可是若不紧点,便要失去第一个先机了。 边城的军报就快要传来……前一世,是宁清云的机会。 这一世,便是她的先机。 韩久微在心中默念,天道苍苍,我愿以身躯以我的全部,助吾主登上那枯骨之上的龙椅。 那日过后,便是年节。 苏直休沐在家,韩久微和苏照月并未出府。 苏家的年过得分外简单平淡,虽然随处可见都是红灿灿的灯笼,但是各自的生活与平常似乎并无分别。 四人一起吃了一顿极为平淡的饭。 苏直依然在书房里,陈氏则是等着两个孩子请安,给了红封。 韩久微甚至觉得,远不如在醉月楼过得热闹,之前觉得是因为陈氏出事的缘故,如今看来这冷清劲儿不是这般。 私下还问了孟冬和仲春,孟冬说一向如此,今年因为韩久微的到来还热闹了许多。 但不管气氛如何,作为丫鬟她们还是极喜欢过年的,能拿到不少打赏和银子…… 除夕当晚,苏照月撺掇着韩久微去放烟火,两人给陈氏说了便去到后院。 韩久微对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再加上天冷实在不想动弹,无奈苏照月兴致勃勃,韩久微耐不住他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便答应了下来。 哪知苏照月一个劲地把她往深处带,美其名曰莫要炸着门外的花花草草。 直至走到了偏僻处才开始放,苏照月年岁尚小,再加上苏家管得也严,苏照月根本放不了什么大型的,为数不多的炮仗很快便放完了,苏照月却不肯走。 一墙之外,能清晰地听到墙外的孩童们嬉笑打闹。 墙外的热闹和墙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照月却听得出了神,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面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月大概是羡慕的吧? 韩久微看了有些心疼,便走上前去,拥住苏照月。 “阿月,新年礼想要什么?” 苏照月摇了摇头,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用,阿姐便是最好的礼物。” 韩久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红了眼眶,这样倒显得自己分外不是人了些。 “阿月你听着姐姐说。” “无论未来发生何事,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即使我不在苏家,我也永远是你姐姐。” 韩久微温柔的声音夹杂在炮竹声中显得格外坚定,宛如誓言一般。 苏照月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有些没有听不明白。 未来会发生何事得让他们姐弟两分开不成,什么叫不在苏家,莫非是嫁人了? 不等他想明白,苏照月眼前一亮。 “阿姐,来了。” 韩久微倏然回首,少年正坐在墙头,不知何时来的,刚才的话又听见了多少。 话音刚落,炮竹声响起,宁清衍并没有走近。 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光影交错间夹杂着孩子们的欢呼,苏照月痴痴地看着…… 韩久微却看向宁清衍的身影,光影下全然看不清脸,只看见少年似乎同他们一样仰望着满天的烟火,若隐若现的烟火勾勒出少年越发刚毅的轮廓。 不知不觉,韩久微竟然看出了神。 突然,宁清衍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顺着视线向韩久微望去,黑夜中几乎看不到彼此的脸,两人却在满天的烟火炸开时相视一笑。 阿月像是太阳,简单纯粹,天生便对他有着吸引力,让人忍不住靠近。 原本他以为苏姑娘也是同样的人。 现在来看,苏姑娘骨子里却透着冰,可他却并不排斥,反而想用余温去温暖她…… 这一场烟火结束得极快,紧接着便是墙外一阵嘈杂,竟是巡逻的人物找了过来。 街上的小孩纷纷散去,韩久微忙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仍然忍不住担心宁清衍应该会不会被抓。 京城里本就禁止放大型烟火。 卫兵找不到人便散了去,等没了动静韩久微抬头看去,那人已不见踪影。 “阿姐,清衍走了?”苏照月没能和宁清衍打上招呼有些失落。 不仅苏照月,韩久微也有些失落,上次忘了与他说上一句,新年快乐。 “应是走了,我们也走吧,他给你准备了新年礼托我带给你。” 闻言苏照月又开心了起来。 “你们何时约好的?”韩久微边走边问道。 第48章 拜年 “很久了,清衍年年都会来放烟花。” “以前清衍住在长公主府的时候,每年除夕我们便约着在这里。” 想也知道这烟火是给谁看的。 韩久微嘴角浮出浅浅笑意,原来这两个人认识得这么早,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前世在丞相府她应该看过宁清衍的烟花才对…… 某一年她在学堂中受了委屈偷喝了酒,悄悄跑到院子里背着人哭,刹那间烟花乍起,她就忘了刚才的伤心。 似乎也是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等她走近便只剩下阿月一人。 宁清衍隐在树上看着缓缓走远的两人,心下一片暖意。 这里,也有他想护住的人。 看得一旁的张弛生出一种错觉,主子这眼神怎么这么像在看妻儿…… 两人越走越远,宁清衍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 “走吧。” 几人跳下了树,一个暗卫手里还抱着一个刚刚没来得及跑掉的乞儿。 “小孩,回家去吧。” “我没有家。” 那小孩瞪着眼睛,身上是破烂单薄的衣衫,脚上的冻疮早已生脓,依然小跑着追上众人。 “我可以跟着你吗?我想像你这样厉害。” “像我这样?” 宁清衍停了下来,笑了:“那会吃很多苦的。” “我不怕吃苦。” “真的?” 乞儿坚定地点点头。 “你便叫腊月吧……” 这名字取得不可谓不随意……张弛正在腹诽中,便被点了名,见此便知道主子这是又要捡小孩了。 大年初一,按照宫规皇子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拜年。 宁清衍下了马,正好遇到宁清云。 “阿衍,一起进去?” 宁清云一如往常面上是温和笑意,似乎没有一点攻击性。 “我等兄长一起,三皇兄请便。”此言一出,亲疏分外明显,宁清云看向宁清衍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究。 虽然宁清衍平日里为人也是淡淡的,但今日却透着一份疏离,再加上那日银炭之事,他始终怀疑宁清衍背后有高人指点。 但若是阿衍查到了什么,以阿衍这般刚直冲动的性格,早就找上门了。 “反正也无事,便一起等吧。” 说罢也站在宁清衍旁边等待起来,两人没有太多话语,各自怀揣着心事。 没等多久,宁清歌的马车也到了。 小厮扶着宁清歌下了马车,宁清歌穿得便极为厚实,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看着在旁边等候的两人,轻挑了下眉。 他早料到宁清云会在此等他,宁清云表面功夫做得极好。 阿衍等在这里,实属是很难得了。 “今日果真是过年。”宁清歌感慨一句:“走吧。” “父皇看到我们兄弟三人如此兄友弟恭,定会很高兴,阿衍,今天是过年,不该说的话便不要说了。”宁清歌叮嘱道。 “嗯。”宁清衍淡淡应道,如此乖顺已经引得宁清歌看了好几眼。 今天这位是吃错了什么药? “几位皇子,皇上在御书房呢!” 老太监尤为恭敬,笑得一脸喜气。 这老太监得罪不得。 “辛苦公公。” 宁清歌说道,宁清云也十分客气,就连宁清衍也微微颔首。 惊得三人都走了进去老太监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原地。 这位常年冷脸目中无人的四皇子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还是说自己刚才老眼昏花看花了眼? 宁清歌遥遥看着端坐在书房里的皇上就觉得隐隐胸闷。 他本就身体不好,还得做这般心累之事。 书房里,皇帝坐在案前看着奏折,虽然才不到天命之年,却在长期的精疲力尽中显出了几分老态。 当今圣上无大才,若是在太平盛世还好,这乱世之中想要坐稳这把椅子却实在有些勉强,偏偏还想做千古明君青史留名,过于折腾了一些…… 最近几年似乎身体也出现了问题,逐渐力不从心。 幸得文有丞相苏直,武有韩渠楚家,后宫之中有楚后坐镇,才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 宁清歌领着两人恭敬地叩首行礼。 父皇近两年甚是多疑,总觉得自己儿子会趁机篡位,为了维持着制约和平衡,做了不少荒唐事,听说最近还开始在民间寻丹问药…… 要他说,少生一点疑心比什么都强。 谁惦记他那把椅子,这比狗还累的皇帝谁愿做谁做。只有宁清云那土狗愿意,若是宁清云是个好的,他也就算了,帮他一把也未尝不可,可这人啊心术不正。 若是他上了位……唉,自己这傻弟弟啊。 只能他拖着这病体在折腾几年,帮阿衍把路铺平。 宁清云最近动作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何尝不起他纵容的。 对他而言,宁清云不足为惧,令人在意的是他们这位父亲。 如此,还想着兄弟三人兄友弟恭,简直荒谬。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恭敬的三人,似是十分满意。 “起来吧,赐座,即使过年这些虚礼便都免了吧。” “谢父皇。” “不必拘礼,就当我们父子三人聊些家常。” 宁清歌点点头,心下却不敢懈怠半分,伴君如伴虎。 “清歌,听闻你前阵子赏雪着了凉,可有好些。” 皇帝端得是一副和蔼可亲,话语中却有敲打之意。 “多谢父皇关心,已经无事了。” 看来他清肃府邸之事已经传进了皇上耳中,当时查出来的那几人,除了宁清云的人,还有父皇的人。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铲除,便是顾及于此。 若是他的二皇子府若真是如铁桶一般,父皇怕是会睡不着觉。 “清云,听说你对户部的事感兴趣,若真是如此,今年可进户部历练一番。” 宁清云大喜,连忙跪谢皇恩,在皇上面前,宁清云显得尤为恭谨。 “谢父皇。” “恭喜三弟了。” 宁清歌并不意外,他进了吏部,自会安排宁清云去户部。 “今年阿衍便十一岁了。” “很快也能为朕分忧了,你兄长可是十岁就入了朝堂。” 皇帝看向宁清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闲聊道:“礼部如何呀?” “不感兴趣。” 宁清衍张口便差点让皇帝呛了一口茶。 “宁清衍,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跪下。”宁清歌踹了宁清衍一脚,他还是他。 “父皇不是问我礼部如何……呀?”宁清衍虽然跪下了,但依然理直气壮。 “我那是……” 罢了,大年初一,不能生气不能打人,不吉利。 “你这孩子,还是没长大。” 皇帝气的放下杯盏。 三个孩子中,清衍生得最好就像他当年的模样,又是最小的儿子,小时候也是宠爱有加的,只是后面长大后发现与他母亲的性格一模一样,宁折不屈,让他头疼极了。 你说他不优秀,他能文能武,堪称全才,只是这性子……罢了,头疼极了。 “罢了,你既不愿,也就算了。” “父皇,四弟还小。”宁清云也跟着求情。 “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平日里多教教他。” 他还是心软了些,皇上看看这充满缺陷的优秀儿子,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行不能再看了,谁看了都上火。 第49章 胳膊肘朝外拐 r 第50章 请战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报,醉月楼阁主请辞。” 皇上语气平淡:“那便按着规矩来吧。” “臣遵旨。” “来人,还不给苏大人上茶,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君臣两人随后又在御书房互相吹捧了一番。 这边,兄弟三人去给皇后请安都心不在焉。 宁清歌又急又气,又无能为力,只恨不得把这不听话的兔崽子抓起来打一顿才好。 宁清歌不想理会宁清衍,又怕在皇后这边说漏了嘴惹得母后担心,索性便不说话了。 宁清衍原本就不怎么说话。 皇后看出了两人吵了架可又问不出什么问题,气得她把两人都骂了一顿,多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这般使气,发完火皇后便把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 原本宁清云只是走一个过场,请完安便急急地回了府。 他要去查一下这段时间宁清衍接触过什么人,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方才眼看着他都要成了,居然被宁清衍横插一脚。 若真的有什么目的,他不介意让宁清衍有去无回,反正战场上机会多得的…… 宁清云走后,宁清歌和宁清衍两人并肩走着,都没有说话。 宁清歌生着气,想着事已至此如何在战场上保证宁清衍的安全。 楚家军那边定要让舅舅安排妥当,在打听打听赵易此人是否真的那般中立刚直,等皇上下了旨之后母后那边怎么安排……这真是操不完的心,自己真的是操心的命。 正想着脚下一滑,后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宁清衍依然没什么表情:“小心。” 宁清歌哀怨地看了宁清衍一眼,又想着自己正在生气,连忙站稳别过头去,口吻生硬地说:“你来我府上一趟。” “好。” 宁清衍也有话对宁清歌说,两人便一起回了宁清歌的府邸。 宁清歌的庭院是他亲自精心布置的,无论是四季变幻春夏秋冬都别有一番雅致,眼下的绝美雪景,宁清歌却无心欣赏。 “你早知今日之事?” 还未走到房间宁清歌便迫不及待发问,冷点便冷点吧,冷点有助于他冷静。 “不知。” 听到回答的宁清歌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边关的急报是昨夜连夜传回来的,就连他也不知半分。 宁清衍撒了谎,昨日他还未走远,红柳便追了上来,说苏姑娘有事相商,又跟着红柳大晚上翻进了苏姑娘的闺房…… 此刻他也是满腹疑问,只因今日之事,与苏姑娘昨晚所说的无异,连二哥都不晓得的事苏姑娘如何知晓的? “你认为今日宁清云所谋何事?” “兵权,楚家。” 韩久微说得那样清楚,宁清衍也不是傻的,那日他想了很多,若楚家没有兵权,确实危险得很,虽说怀璧其罪,但倘若交出兵权,怎知上面的人是否会选择斩草除根…… 想明白这个道理,这个兵权便是万万交不得的。 昨日苏姑娘直言赵易是正直之人,只需提防宁清云推荐那人,也说了几个能担此大任的武将,但只是一时之计。 归根结底在于皇帝,但以父皇的性格,既然动了这楚家兵权的主意,又怎会轻易放弃,动楚家的兵权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若是这样,不如抓到自己手里。 宁清歌对宁清衍的变化之大觉得极为震惊,摸了摸宁清衍的额头,也不发烧啊…… “那你怎敢自请为将?” “皇兄不信我?”宁清衍捡起一块石头随手一扔,便打落一树花。 看得宁清歌心疼地要命,他的梅花啊!瞬间便后悔了,早知道这败家玩意儿糟蹋他的树还不如进屋去。 “自然是信的。”宁清歌拢了拢衣服,一脸严肃的看向宁清衍:“阿衍,你可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就像我那乳母……罢了,不说了。”宁清歌嘴上不说,可心中还是伤心的。 宁清衍面色复杂,他当然知道此行凶险,但值得冒险。 “皇兄,只有我可以。” 只一句,宁清歌便懂了宁清衍的意思,面上泛起一丝苦笑,父王是决计不会让舅舅亲自带兵的。 是啊,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保住楚家的兵权。 父皇虽然平日里对两人也算的上宠爱,但他还是个皇帝,大抵便是有点感情但不多。 母后亦是如此,她不仅是他们兄弟俩的母亲,是皇后,还是楚家女。 “我向皇兄保证,定会打赢胜仗平安归来。” “赢不赢的不重要,你给我平安回来。”说着宁清歌便红了眼眶。 “皇兄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定要保重身体。” 弟弟啊,总算是长大了,此去一别,再相见不知是何等光景。 宁清歌感动不已:“哪有这般脆弱,你少气我点罢,我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皇兄可否再答应我一件事。”宁清衍耳根有些微微泛红。 “你说。”宁清歌满心的离别感伤,他与宁清衍长这么大从未分开过,别说一件事了,便是一百件他也是答应的。 “若是有人带着我的玉牌来找你,帮她。” 宁清歌不敢置信,确认道:“外公给的玉牌?” 那玉牌本就是一块完璧一分为二,他与阿衍人手一块,如今却给了旁人。 “正是。”宁清衍却觉得有些莫名,他又不是宁清歌喜欢搜集这些东西有一堆玉牌,他就那么一个…… 就给了那么一个人,此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想想便惆怅极了。 “好。” “还有一事。” 宁清歌先前的感动快要一扫而光了,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我府中收养的孤儿,也烦请皇兄照顾一二。” …… 等宁清衍交代完他那九百九十九件事之后,终于被宁清歌扫地出门了,他算是发现了,这弟弟也是一个话唠,且也是一个操心命。 等宁清衍走后,管事走了进来。 “这是四皇子给您的新年礼,交代奴才转交给您。“ 原本累得不行的宁清歌顿时来了兴致,挣扎地从软塌上爬了起来。 小厮一边伸手去扶一边说道:“可见四皇子心中是想着您的。” “有赏,通通有赏。” 第51章 江南小姐 宁清歌听着喜笑颜开,赞赏地看着小厮,会说话便多说点! 阿衍竟还给他准备了新年礼,为何不直接给他? 可见还是有些害羞,这般害羞的性子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可如何是好? 宁清歌抱着盒子掂量了一番,似乎有什么在动,似乎是个什么活物。 打开一看——一只乌龟! 宁清歌把那龟提溜起来,乌龟极快的缩回了头。 这是何意? 旁人若是送活物都送些小猫小狗什么的,他自己不也是养了一只猫的吗?实在不行,小鸟他也是能接受的,为何轮到他就变成了一只乌龟? “主子,乌龟寓意好。”小厮在一旁憋着笑。 寓意…… 结合宁清衍刚才说的话,宁清歌突然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比乌龟活得更长长久久的动物? 可长寿之物如此之多,青松也行,锦鲤也罢,为何偏偏是只乌龟!这真真是不风雅极了,他偌大的二皇子府,全然找不到能容下这乌龟的地方。 他算是明白这小子为何不敢当面送他了,是怕他连人带龟赶出门去。 旁边的小厮见宁清歌面露嫌弃之色,便硬着头皮夸道:“四皇子当真是有心了,这般寒冷的天气,寻常的王……乌龟早就冬眠去了,四皇子能寻到这样一只,可见其用心良苦,这龟也定是有灵气的。” 闻言宁清歌看向身边这小厮,他简直是刮目相看,这嘴巴子!这样居然也能夸出来! 若是在朝为官,必定是奸臣,还好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看着这龟也顺眼了许多。 “带下去吧,好生照料,可不许给我养死了。” 若是养死了,这多不吉利。 “是,主子可要休息?” “备好车驾,我要去趟楚将军府。”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一堆事情呢……他得先去找舅舅商量一下此事。 皇上还未下旨,韩久微此时对宁清衍这事毫不知情,但瑶娘之事有了些新的进展。 过年的几天,桃儿便传回了信息。 不知是不是不愿再受苦头,桃儿尤为配合,且不说其他,便是这当细作上面,韩久微不得不感慨桃儿是有几分天赋在的…… 凡是可疑之处皆写了下来,韩久微看着厚厚的一沓纸,不由真心感慨道。 偏这些日子,陈大人便来看过这瑶娘五次; 瑶娘提及瑞哥儿和端哥儿六次; 瑶娘在陈大人面前哭了两次; …… 便是如此详细,大到陈大人与瑶娘之间见面,小到这瑶娘每天喝几杯茶,若是时间足够,怕是瑶娘说的每句话桃儿都想记下来…… 不过,这瑞哥儿和峰哥儿,倒像是孩子的名字,听着还分外耳熟。 韩久微立刻传信给了醉月楼。 醉月楼也没闲着,韩久微很快便拿到了醉月楼的回信。 瑶娘,江南女子,在陈大人赴任时被山贼打劫,后被该女子所救,两人结发为夫妻。 若是陈大人当初真的是孑然一身这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佳话,只是陈大人赴任之时,家中早有妻女…… 就算光明正大的纳妾也比现在妥当。 此番还把人带回京城养在外面,也不知是薄情还是多情了。 而那瑶娘,便看她此番行事与手段,断不是愿意做小伏低之人。 可疑的地方便是,这瑶娘未进京之前,似乎育有两子,可是这孩子呢? 信笺里还夹了张瑶娘的肖像。 韩久微一看,心中瞬间升起惊涛骇浪。 嚯哟,原来是熟人,前一世江南的小姐为何长得和这瑶娘一模一样! 原来前世邓氏和楚楚死后,陈大人捧在心尖尖上的继室就是瑶娘。 此间想不通的许多事都一一通透了!越发细想,越发让人不寒而栗,真真是好大的一张网…… 韩久微不免冷笑,若是说邓氏和楚楚的死没有陈大人的手笔,韩久微是半分都不相信的。 可怜楚楚出事之后还觉得自己愧对陈家,邓氏临死前还感念这陈大人的好,可她们不知,正是那个自己信赖的父亲,信任的丈夫让他们沦落到这万丈深渊里。 这人性啊,甚是可笑,虚伪至极…… 韩久微暗下决心,自己重活这一世,她便决计不会再让陈大人得逞。 机会来得比韩久微想象中还要快,没等多长时间,陈氏便带着韩久微和苏照月去陈府做客。 陈府原本就是陈氏的母家,陈老太太在世时,陈氏来往的也不算少,后面陈老太太走了,往来自然也断了不少…… 但族中长辈仍在,再加上陈氏与邓氏关系不错,逢年过节定是会看看的。 在马车上陈氏便对姐弟二人叮嘱了一遍,陈氏自诩文人世家,规矩极多,万万不可丢了她的脸,否则他在那庶出的哥哥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等到了陈府,明明大过年的谁家不是喜气洋洋的,陈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陈大人还不在府中,在看看府中下人,除了来接她们的邓氏屋里的人,几乎全被换了个遍。 “彭管事何在?” 陈氏心中有异,拉着管事的一问。 “回夫人,彭管事年岁已大,回乡下的庄子去了。” 闻言陈氏深感离谱,先不说彭管事是她们父母那一辈的老人了,就是留在陈府养老也是应该的,就这新管事不知她和这陈府的关系就很离谱。 韩久微也察觉有异,问道:“母亲,怎么了?” “无事。”陈氏心中有气但不好当着孩子发作,强挤出来个笑脸:“去看看你们舅母和表姐吧。” 苏照月眉头也拧做一团,他平日里便是极重规矩的人,这满院子的丫头和奴仆见有客来这手忙脚乱的样子……真真是看着就够了。 陈氏被邓氏派来的人引去了邓氏的院子,这才知道,邓氏已经病了多日,满屋子都是药味。 邓氏见陈氏等人来了,挣扎着从床榻上支起身子,陈氏连忙快步扶住。 “病了这些日子,怎不派人来说一说?” 邓氏比起上次慈安寺见面憔悴了许多,陈氏自从上次又夏之事对这种事便格外敏感,打量着屋子里的“异物”…… 第52章 祠堂 “不碍事,都是旧疾罢了。” 邓氏握着陈氏的手,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自上次与陈实剑吵架之后她便气病了。 可见一点身体不好的人连气都生不得了。 韩久微和苏照月恭敬地向邓氏拜年。 “银月,拿红封来。” 邓氏旁边的大丫鬟便从柜子中拿出两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封。 “多谢舅母。” 这厚度,不愧是江南邓家,韩久微由衷感慨。 “怎的不见楚楚?” 陈氏也给楚楚准备了,这才发现楚楚不在房中。 陈楚楚虽活泼,但却孝顺得紧,往日里邓氏生病,楚楚定会侍奉在左右…… 谈及爱女,邓氏表情更加苦涩了。 “楚楚除夕和端哥儿发生了几句口角,便被她父亲关进了祠堂思过。” “岂有此理。” 陈氏脸色一变,他们这样的人家最看重吉利两字,过年这样的日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惩罚孩子。 何况是祠堂,这冰天雪地里,楚楚又是娇弱的女孩子,若是冻坏了如何是好? “楚楚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认死理,绝不服软……” “便不论谁对谁错,楚楚是兄长的亲生女儿,兄长如何狠得下心?”陈氏问道。 自己这庶兄的为人处事自己是越发看不懂了。 以前母亲在世时,他还像个样子,或许这人她就没看懂过。 邓氏抹了抹眼泪无奈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陈大人最近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这脾气大得很不说,对那两个认养的儿子护得紧得很。 “原本也算不得楚楚的错,只是两个孩子抢东西,原本是父亲给楚楚的东西,端哥儿要抢,楚楚不让,争抢之间端哥儿便摔了一跤,正巧被大人看到了,便狠狠把楚楚训了一顿,楚楚不服顶撞了两句,这才受了罚。” “楚楚姐姐没有过错。” 苏照月说了一句公道话。 陈氏哑然,谁说不是呢,这分明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韩久微却被端哥儿三个字击中…… “另外一个孩子,可是叫瑞哥儿?”韩久微问道。 “是了。” 邓氏以为是楚楚提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久微,楚楚和你最为要好,你帮我劝劝她,低个头服个软这是便过去了……” 韩久微看向陈氏,陈氏忙着安慰邓氏,哪里会拒绝:“去吧。” “好,舅母放心。” “奴婢给苏小姐引路。” 韩久微点点头,面上挂着焦急,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问楚楚。 这端哥儿和瑞哥儿究竟是不是瑶娘的孩子…… 若是,不得不说陈大人这步走得便是个杀人诛心,让正室给外室养儿子。 怪不得,怪不得后来瑶娘进了陈府同那两人关系处得这般好,原本就是母子连心。 苏照月默默跟在韩久微身后,却没想到出门之际被陈氏叫了回来。 “阿月就不用去了,女孩子说些体己话你去做甚。” 苏照月心心念念地看向韩久微的背影,却说不出撵路的话,只能乖乖待在陈氏旁边。 韩久微回头见苏照月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母亲,就让阿月跟着我吧,正好一起劝劝楚楚姐姐。” 见韩久微开了口,陈氏便放了人。 走到门口时,韩久微依稀听到祠堂里有人说话,便刻意放慢了脚步。 “楚楚姐姐,你若是早点给我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 一个同韩久微一般大的男孩嬉笑道,手里还抓着鸡腿。 “滚。” 陈楚楚跪在祠堂里,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这么冷的天,大过年的,我也是好心才来看你。” 男孩故意在陈楚楚面前踱步:“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把上次那把长鞭送我,我便去向父亲求情,不许你计较。” 那把长鞭精美得很,镶嵌的宝石,他已经惦记了许久。 “你做梦。”陈楚楚冷着脸说道,那把短剑是她给表弟苏照月留的。 “上次污蔑母亲苛待你便是因为这个吧?” 被戳穿的端哥儿气急败坏:“陈楚楚,你不要不知好歹。” 陈楚楚讥讽地笑了,眼神里满是不屑:“不知好歹的是谁?你看清楚,这是在我陈府的祠堂,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端哥儿气极,口不择言:“父亲说过,以后整个陈府都是……” 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冷静克制的声音打断。 “端儿,不得胡说。” 韩久微也有些意外,这房间里居然还有第三人。 “凭什么,是她先说我的。” 端哥儿哭闹起来。 稍大一点的男孩轻轻哄着端哥儿:“哥哥向你保证,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这便是瑞哥儿了,韩久微默默观察,拉住快要脱缰冲进去的苏照月。 端哥儿仗着陈实见的宠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现在就要。” 竟一把把案台上的供品掀翻在地,蜡烛滚落下来,瞬间燃了起来,端哥儿也慌了神,愣神之际瑞哥儿推了他一把。 “走。” “休想。” 陈楚楚也反应了过来,想要拦住两人,却因为跪了太久两腿发麻,被端哥儿推了一把便摔倒在地。 “闯了祸就想离开,哪有这样的道理。” 站在旁边快要气炸的苏照月好不容易得了韩久微的应允,拔剑拦住了两人去路。 火势并不大,红柳很快弄了点雪便把火扑灭了,韩久微扶着陈楚楚。 “你们是何人?” “苏照月。” 苏照月自报家门,两兄弟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说话。 “没事吧?” 韩久微仔细检查陈楚楚有没有受伤,刚才的火离得极近,若是烫到便不好了。 “无事。”陈楚楚也不是矫情的性子,只是不知为何,看到久微就分外委屈。 “无事便好。”韩久微小声说道:“我们出去吧,虚弱一点。” 说罢便扶着陈楚楚走了出来,陈楚楚原本就腿麻,全身都靠在韩久微身上,再加上在祠堂受了罪,脸色也不怎么好。 “今日之事我会原封不动的告诉舅舅和舅母。” 韩久微话是对着陈楚楚说的,却是说给那两人听的。 两兄弟一副有恃无恐的站在哪里。 “父亲不会听的。”陈楚楚咬着唇小声说道,脸色苍白让人心疼。 第53章 庶子 “我都知道了,先回去再说。” 韩久微在陈楚楚耳畔悄声说道。 陈楚楚点点头,在祠堂待了这么久她是真的饿了。 “去请夫人,就说小姐受了重伤。” 韩久微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明明是个孩子模样却气势逼人。 “顺便让夫人请陈氏族人,陈家祠堂被烧了。” 丫鬟早就想去找夫人了,见小姐有人护着也放了心。 “我……” 陈楚楚刚想说自己没事,怕邓氏担心,便收到了韩久微暗示。 “你莫要无中生有,她明明没有受什么重伤。” 端哥儿也不想此事闹大,又急又怕。 “有没有受伤不是你说了算,是大夫说了算。” “苏小姐,端儿不是故意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处境,得饶人处且饶人。” 陈子瑞脸色也不大好。 虽然韩久微没有明说,但他还是猜出了韩久微的身份。 同他们一样是认养的苏府千金,甚至还不如他们。 端儿说得没错,早晚有一天,这陈府都是他们的。 父亲答应过,有朝一日会让他们与母亲团聚的。 想到这,陈子瑞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不是故意烧了祠堂?还是不是故意重伤嫡姐?” 韩久微冷冷说道,这每一条都能把这两兄弟逐出陈府。 她刚才看了许久,这瑞哥儿长得与瑶娘相似,端哥儿眉眼间却像极了陈大人。 当初邓氏选这两兄弟,除了陈实剑劝说不过仗着这份相似图了个眼缘。 如今看来,这瑞哥儿明显与端哥儿性情不同,看着要聪明些,只是这聪明用错了地方。 走过两兄弟时,苏照月鄙夷地看了两兄弟一眼。 “我阿姐自是与你们不同。” 苏照月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他阿姐怎会同他们一样,拿着剑护在两个姐姐前面。 “阿月长大了,能保护人了,真好。” 陈楚楚由衷感慨道,苏照月听了十分受用,背挺得笔直。 陈楚楚故意说道:“我那里有一条长鞭,一会儿阿月拿去。” 正是被端哥儿惦记的那一条,气得后面的端哥儿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 三人全当充耳未闻,径直走去。 回了房里,陈楚楚才松了口气,看向韩久微的眼睛已经泪眼婆娑,苏照月知道两人要说话,十分懂事留出空间。 “我去看看母亲和舅母可来了。” 苏照月走后,陈楚楚才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起来。 “久微,我可怎么办?父亲他不信我了……” 回想起那天的不白之冤和今日的羞辱,陈楚楚满腹委屈。 她长这么大,陈大人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何况是挨罚……她不明白,父亲为何变了。 难道就是因为她不愿心仪三皇子吗? 韩久微抱着陈楚楚,安慰道: “楚楚,冷静点,舅母还需要你照顾。” “我还要如何冷静,今天那两兄弟如何羞辱我的,你看到了。” 说起那两兄弟,不知从她和邓氏那里拿走了多少好东西,再这么下去,陈府倒真的都是他们的了。 “舅舅态度如何?”韩久微问道。 “能如何!自然是百般纵容,若不是有人撑腰,那两人如何敢猖狂至此。” 猖狂,简直非常猖狂。 “人是会变的,喜欢也是。” 韩久微叹了口气,又或者说,喜欢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什么意思?” “楚楚……你可否觉得这端哥儿长得与舅舅极为相似?” 韩久微提醒道,她原就未想过把陈楚楚蒙在鼓里。 “尤其是那眉眼间。” 陈楚楚细思之后说道,邓氏让人查过兄弟二人的身世,并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所有邻居乡亲,包括教过两人的先生,都可毫不犹豫地对答如流。 现在想想极为可疑。 三年前的事怎么可能记得那般清楚? 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何至于如此了解。 “你的意思是……” 陈楚楚慌忙问道。 “还要细查。” 韩久微心中已经有了新的方向:“楚楚,别急,先做眼下之事。” “好,我听你的。” 若是父亲真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 “先把药吃了。” 陈楚楚对韩久微自是百分百的信任,不疑有他,拿着药丸便就着一旁的冷茶送了下去。 韩久微给陈楚楚说了计策,没过多久,苏照月便敲了敲门:“阿姐,人来了。” 韩久微和陈楚楚对视了一眼:“躺下吧。” 等陈氏和邓氏进屋,看到的便是陈楚楚虚弱的躺在床上,浑身起着高热,似乎正在梦魇之中,发髻凌乱不堪,裙摆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我的楚楚啊……” 邓氏站也站不稳,扑倒在陈楚楚的床边。 “大夫呢?”陈氏慌忙问。 “母亲舅母放心,已经去请了。” “母亲……”陈楚楚悠悠转醒,这一声母亲竟是说不出的凄苦,一滴泪水从脸畔滑落下来。 邓氏瞬间六神无主,她的楚楚骄蛮任性,却极少哭,这是受了何等羞辱! “楚楚别怕,母亲定会为你做主。” 闻讯赶来的陈氏族人看到这一幕也难免动容,好好的陈府大小姐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陈实剑呢?” “说是有公务出去了,派人去寻还未找到人。”丫鬟答道。 那便是不在衙门了……族长脸色变了又变。 韩久微倒是知道陈实剑此时在何处,只是,目前证据不足,许多事情尚未确定,怕打草惊蛇。 “把那两个逆子押上来。” 饶是邓氏再好的脾气,爱女被欺负成这样也不免动怒。 几个粗实嬷嬷押着端哥儿和瑞哥儿进了门。 “你们这群刁奴敢这么对我,等父亲回来我要把你们都赶出去。” 端哥儿依然在骂骂咧咧。 “母亲、姑母、族长。” 瑞哥儿则相当冷静,给邓氏,族长一一见礼。 “污言秽语,把他嘴给堵上。”族长毫不客气。 “瑞哥儿,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说吧,火烧祠堂是怎么回事。” 见人都到齐了,族长开始问话。 瑞哥儿只是跪下,一言不发:“母亲,都是儿子的错。” 这认错倒认得十分及时。 韩久微开口道:“母亲,当时我和阿月都在场,让阿月说吧。” 第54章 杖责 陈氏点了点头。 苏照月见母亲同意便站了出来,尽量客观的阐述了刚才所见。 韩久微则是默默观察着与先前态度截然不同的瑞哥儿,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照月说完之后,族长对着大怒道:“你们可认?” 被堵着嘴的端哥儿自然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扒拉着瑞哥儿。 “母亲,是弟弟错了,我替弟弟给母亲和阿姐道歉,是我没有管好弟弟。” 未曾想到瑞哥儿如此便认了错,直接对着邓氏咚咚磕头,很快便磕出血来…… 与端哥儿的嚣张跋扈形成鲜明对比,韩久微看在眼里,她原以为这瑞哥儿会维护弟弟,这番看来也不尽然。 他有多懂事,就会衬得端哥儿有多不懂事,最后端哥儿只会罚得更重。 今日之事,有多少是瑞哥儿挑唆的也无从知晓。 只是若真的如此,瑞哥儿也算得极难对付。 族中长辈一阵讨论,最终族长开了口。 “这事我听得明白,错的是端哥儿,瑞哥儿也算不上错,邓氏,便饶过他一回吧。” 邓氏一向讲道理,闻言也觉得如此,便点了点头。 眼见着母亲居然点了头,原本装作虚弱的陈楚楚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却被韩久微捏了一把。 她原本也没想过就真的处置了这两兄弟。 “端哥儿,你可知错?” 端哥儿嘴里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但仍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哥哥不是说会护着他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他卖了。 “端哥儿,认错吧。”瑞哥儿淡淡说道。 “我不,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去找……” “啪。” 端哥儿捂着脸愣在原地。 众人目瞪口呆,瑞哥儿居然给了端哥儿一巴掌。 “蠢货,祠堂也是你喊撒泼的地方?今天我便替阿姐教训你。” 端哥儿更是满脸地难以置信,在屋子里撒泼打滚起来。 “你居然打我,你答应阿娘要照顾我的。” 族长实在看不下去,让人堵住了他的嘴巴又给绑了起来。 “今日你父亲不在,我便代他主持公道。” “陈子端烧毁祠堂,不敬主母,顽劣不堪,带下去杖责二十。” 陈子端疯狂挣扎,但孩子的力量怎敌得过大人,还是被拖一下去,几板子下去整个院子都是陈子端的鬼哭狼嚎。 “住手!” 众人一看,原是风尘仆仆回来的陈实剑,一边喝住打板子的人,一边快步向陈子端走去。 陈子端看到了救星,委屈极了。 “爹爹,他们要打我……” 这声爹爹叫得亲密极了,邓氏脸色很是难看,就连一旁站着的陈子瑞,脸上也极快的闪过一丝失望。 “我看谁敢!” 陈实剑原本正在小院中与瑶娘温存,突然接到府中出事的消息,瑶娘听了当场便昏了过去,他也急急穿好衣衫赶了回来…… 此时陈实剑心疼地抱着挨打的端哥儿,环顾着这院里的众人,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颇有一种全世界与他为敌的架势。 只是除了陈氏邓氏,其他人便都是族中的老人,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屈得很。 “瑞哥儿,带端哥儿回去,拿我的名帖请最好的大夫。” “是。” 陈子瑞垂下眼眸恭敬应道:“诸位长辈,母亲,子瑞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带着陈子端匆匆离去。 陈大人凝视了一圈,看向了邓氏,厉声喝道:“邓氏,这便是你管的家?你这是要逼死谁?” 陈楚楚闻言见邓氏被为难,怎么也躺不住了。 韩久微一个眼神,红柳连忙把陈楚楚按住,顺便点了穴,陈楚楚虽然着急也没法动弹半分。 韩久微悄声说道:“稍安勿躁,舅母不会有事得。” 邓氏满脸失望:“大人,你从这进屋开始便对着我大呼小叫,你可了解发生了何事?” 陈实剑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邓氏会顶撞,面色更加不愉。 “不过是孩子玩闹之间端哥儿打翻了蜡烛,火也没怎么烧起来,且端哥儿尚且年幼,你怎狠得下心下此毒手。” “好一个无意!” 见他言语间还在包庇端哥儿,邓氏彻底愤怒了。 “你若知道,进屋之后可问过楚楚半句好?你的女儿现在正发着高热躺在病榻,我怎不见你关心半句?” “大人若是疑心我苛待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我是养不了了,大人还是不如随便放在那个妾室名下。” 此言一出,陈大人脸色一变,在外人面前端哥儿和瑞哥儿在谁的名下区别不大。 可他知道,两个哥儿皆是他的亲生骨肉! 若不在嫡母名下,对日后的仕途前程都是有影响的。且如今还未能入族谱,若是在得罪了族中长辈,日后之事可能便艰难了。 邓氏原本就病着,本就是强撑着,说完话站也站不稳了,陈氏赶忙伸手扶住。 韩久微打开一个瓶子,一阵幽香传了出来,让人心旷神怡,邓氏慢慢稳住了呼吸。 “兄长好生糊涂,这事本就是那端哥儿的错。” 陈氏站了出来,她本是出嫁女,不便多说什么,时至今日却不得不开这个口了。 族长也是皱着眉头,陈实剑今日不分青红皂白的样子简直让人失望至极。 在这般下去,陈氏一族危矣。 “陈实剑,祠堂岂是玩闹之地,你来得迟,未听到刚才那黄口小儿的污言秽语,我陈家乃书香门第,从未出过这般无耻之辈。” “你便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陈实剑慢慢反应过来,此时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诸位长辈,先前我并不了解详情,只是听传话的人来报说端哥儿快没命了,情急之下言辞上多有得罪,之后我会多加管教……今天打扰各位了。” 陈大人变脸之快,令人唏嘘。 “阿明,还不跪下。” 一旁的小厮慌忙跪下,打着自己的耳光,熟练得让人心疼。 “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话没有说清楚,请大人夫人恕罪话。” 陈氏则是别过脸去,陈实剑这般做派陈氏不忍再看,这实在是……不愿让人知道他们半毛线关系。 陈大人看到陈氏的反应,在心中咒骂,他最讨厌便是此刻陈氏这种居高临下的厌弃…… 第55章 下旨 他自幼庶出,不同于陈氏所受到的教育。 在他看来,高风亮节和所谓的文人风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陈氏是嫡出如何? 他做人就只在于一个实际,该低头时便低头。 他知道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陈氏都看不起他,可这又如何,陈家目前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实剑做小伏低,果然族中众人脸色缓和了许多,临走之前又对陈实剑叮嘱一番。 “这端哥儿再不管教定会出大事,你且上点心。邓氏那边,你也要多加安抚。” 自邓氏嫁来了陈家,那可是活着的摇钱树啊,再加上邓氏素来大方,族中各家无不受过她的恩惠。 等陈氏族人走后,陈实剑这才走向邓氏,一脸关切地问道:“楚楚可还好?” 又不等邓氏回答,扶过邓氏的手。 “夫人,刚才我太急了,误会了夫人,夫人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脸上的情真意切让邓氏一时分不清楚真伪,先前的委屈和害怕一涌而出。 “若是楚楚有事,我也不知怎么过了……今日多亏了久微和阿月。” “辛苦妹妹了。”陈实剑看向陈氏,面上皆是愧疚之意。 毕竟丞相府的关系对他两个儿子有益,此时还没有到非得撕破脸的地步。 陈氏不冷不热地点点头,韩久微和苏照月给陈实剑见礼。 陈大人眼神划过韩久微时闪过一丝惊艳,脑袋转得极快。 这般年龄便有如此容貌,若是在丞相府得宠,以后看看端哥儿和瑞哥儿结个亲也是极好。 若韩久微是苏直亲生女儿他倒不敢想,但眼前这位苏小姐这不不是嘛,有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 正想着,苏照月一声“舅舅”,走到前面挡住陈实初的视线…… 居然敢用这般令人作呕的眼神看他阿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岁数的人了。 “诶,阿月长得越发像你父亲了,改日我来寻你父亲喝酒。” “我父亲甚少饮酒。” 苏照月面无表情,毫不留情面。 陈大人脸上笑容一僵,心中恼怒,果然是陈氏教出来的孩子,这么小就敢驳他面子。 陈氏叹了口气,自己这兄长过了大半辈子,还是如此自以为是,这算盘打得她在丞相府都能听到。 “兄长,先去看看楚楚吧。” “对对对,夫人,我们去看看楚楚。” 邓氏心中有些不舒服,若真的有心,如何还要人提醒? 等陈大人回了院子。陈楚楚已经睡着,陈大人痛惜着说:“都是父亲的错,我不该责罚楚楚。” 邓氏本就心软,看着陈大人这一番作戏,不免信以为真…… 红柳早趁人不注意给陈楚楚解了穴,只是陈楚楚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选择了装睡而已。 “母亲,我们回去吧。” 韩久微出声道,陈大人此番行径在三人看来拙劣无比,只是看邓氏的样子实在不好戳破。 陈氏点点头,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心里不免疑惑,以自己这庶兄的品性,对那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得孩子也太好了些,若非是带着什么目的,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邓氏膝下无子,陈实剑也没什么太大动静,她原先觉得他是懂事了不少,如今看来实在让人琢磨不清。 此事没过多久,皇上便下了旨,命赵易为将,宁清衍为副将,带二十万楚家军支援边城。 韩久微身在内院,现下还在过年期间,府中往来较少消息闭塞,听到消息已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 苏照月一路跑到韩久微的芳菲苑,在冬日里跑出了一头汗。 还未到院门,便高声呼道:“阿姐。” 韩久微原本在看医书,听到动静迎了出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跑得一头汗,小心感冒。” 她的阿月素来稳重得很。 “是有大事!” 苏照月歇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崇拜:“今日皇上下旨,清衍随军出征柔国,驰援韩将军。” 韩将军和楚将军一样,可是他心中的大英雄,清衍也是英雄,若是可以等他长大他也想驰骋疆场…… 韩久微心中震惊,给苏照月擦汗的手一僵,随即放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宫中便无新消息传出,她给他的几步棋,他竟一步都不走。 这固然是步好棋,她也想过,只是也是步险棋……她心底也不想让他有任何性命之忧的。 “阿姐,你怎么了?” 苏照月留意到了韩久微的失落。 “无事,殿下何时出发?” “年关前三日。” 还走得这般急,连年都过不安逸。 “阿姐,我们何时去给清衍饯行?” 或许被韩久微感染,苏照月也从之前的兴奋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这一去很久很久都见不到清衍了啊。 韩久微微扬嘴角:“阿月安排吧。” 苏照月点点头:“阿姐,今日功课尚未温习,我先回院子了。” “好。” 苏照月出去之后红柳正好快步进来,两人碰了个照面。 “少爷。” 红柳恭敬行礼,谁知苏照月路过之时一掌过来,红柳连忙一躲。 苏照月微微挑眉:“你果然会武功。” 那天在陈家他便隐隐怀疑,一直在找机会试探。 “少爷,得罪了。” 见苏照月拔出长鞭,红柳只能谨慎应对。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红柳便一把夺了苏照月的长鞭,一脸认真。 “少爷,长鞭不是这样使的,若是主子同意,奴婢教你。” 苏照月向来是要面子的,再三确认红柳应该没有羞辱之意。 “不必。” 苏照月傲娇的冷哼一声,他还是更喜欢用刀,这长鞭不过是刚刚到手图个新鲜。 不过今天被这丫头打击到了,等过完年便去央着师父学上一学,最近几天师父在忙清衍的事可能没什么时间。 “若是阿姐伤到一分一毫,我唯你是问。” 这丫头武功尚可,保护阿姐正好。 “是,婢子定会保护主子安全。” 苏照月这才满意的离开。 红柳回去之后便把此事告诉了韩久微。 红柳之事,她本也没想瞒着阿月的,此时红柳给桃儿送解药回来,还带回来了另一个消息。 瑶娘听闻了端哥儿受罚之事,哭闹着要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陈大人自然是不同意,又因暂时给不了瑶娘名分十分理亏,瑶娘趁此机会提出要见上两个儿子一面,如此一来陈大人自然是欣然同意,说是要安排一家人团聚。 第56章 天骁将军 韩久微听完之后笑了出来,她正愁不知如何布局,这简直是瞌睡来了正好有人递枕头。 一家团聚…… 最合适的时间便在年关前后了。 韩久微立马给陈楚楚传了信,让她留意府中动静。 自那日之后,陈楚楚便暗中注意陈实剑的一言一行,越看越发觉得自己与母亲应是瞎了眼睛…… 邓氏则没有察觉到分毫,只觉得陈楚楚此次遭了大罪,热衷于给陈楚楚补身体。 年后韩久微第一次单独出府,先去了红梅小院。 本想着帮红梅先生照料一下红梅院中养的植物,刚走近却意外的听到了声响。 韩久微心中也跟着雀跃起来,快步上前便看见正在院外浇花的红梅先生。 “师父。”韩久微唤道。 红梅先生也转过身来笑脸盈盈地看着朝她跑来的乖徒儿。 “慢些跑,小心地滑。” 他们走的这些日子院内一切井井有条,一看便是孩子费了些心思的。 红梅随手帮久微掸掉身上的积雪,因着近来练武的缘故,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己这小徒儿穿女装了,这小脸……还真是国色天香。 “师父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临时有事,你师娘要出一趟远门。” 红梅先生一边说道,一边带着韩久微坐下。 “诺,正在里面训话呢!”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楚天骁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华服少年,正是刚刚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宁清衍。 他怎么在这里? 宁清衍也是一眼便瞧见了韩久微,两人对视之时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意外之色。 很快宁清衍挪开视线。 “久微来了。” 楚天骁早已听到了动静,笑嘻嘻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有没有想师娘啊?” “想。” 韩久微答得敷衍,眼睛却毫不掩饰地盯着宁清衍。 红梅先生笑着介绍道。 “这是你师娘的徒弟,说起来也算你师兄。” “师兄。” 韩久微恭敬行礼,她没想到两人还会有这样的关系。 “嗯。” 连韩久微这般,宁清衍也只好配合装作素不相识。 红梅先生介绍完,唤道:“清衍,坐吧。” “是。”宁清衍这才恭敬地坐下。 “这是我常给你说的你舅母收的小徒儿,可比你听话得多。” 楚天骁开口,还不忘拉踩。 韩久微愣了愣,不是说师父,怎的又是舅母,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 “他是我小舅舅。” 见韩久微疑惑的神情,宁清衍主动解释,惹得一旁的楚天骁多看了好几眼,自己家这小子可不是会主动出声解释的人…… “谁是你小舅舅,做你舅舅容易被气死。” 分明是自己说漏了嘴,楚天骁依然冷哼一声立马反口。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这孩子小小年纪主意便这般大,再过几年莫不是要捅破天去! 若不是兄长传信与他,等他按计划回来,人已经上了战场。 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他这个小舅舅兼师父如何面对楚家众人。 “久微,别理他,他们两个就这样。” 红梅笑着给两人倒上热茶。 “清衍,你别看他那样,刚得知消息时急得嘴上长了泡,现在都没消下去。” 楚天骁嘴硬得不得了:“我那是吃多了,上火。” “清衍知道,让舅舅舅母担心了。” 宁清衍这般软和便叫楚天骁有气也发不出来,只得背过身去不看他。 “师娘和师兄关系真好。”韩久微给众人掺了掺茶。 “小久微,我看你眼神有些不好,这是哪只眼睛看着与他关系好?”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师娘是嘴巴厉害,师兄是寡言少语,但都对彼此真心相待。” 红梅先生听了捂嘴之笑,宁清衍端起茶盏细细品味,楚天骁的脸色则丰富得多,不知做何反应只得把两人都赶了出去。 “茶喝完了便快回去,莫要扰了我们的清净。” 无奈韩久微宁清衍只好起身告退,等两个孩子走后,红梅才叹了口气,劝慰起楚天骁来。 “你这人啊,都决定好了陪着清衍一起去怎的还发这般脾气?” “这小子不教训两句能行吗,什么都敢做,我听清歌说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 “还与燕王相论,不知天高地厚。” 红梅安抚楚天骁:“清衍是懂事的孩子,他这么做定有他的目的。” 楚天骁叹了口气,宁清衍的想法他何尝不知道。 他楚家如今的地位是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只是他楚家的兵权绝不能以牺牲孩子的性命作为代价。 红梅默默拿出楚天骁的铠甲,这几年与天骁过着隐居的平凡生活。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丈夫,也是天骁将军。 “红梅,若是你不同意,我便不去。” 楚天骁看着妻子心中惭愧,她明明答应过她从今往后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问朝堂,可是如今却要分隔两地。 “清衍不仅是你的侄子,也是我的,你做舅舅的岂有不去的道理?” 红梅嗔怪地看了楚天骁一眼,她的楚天骁是大昭的大英雄,若是这番不去,不要说楚天骁了,就是她,也会后悔。 人生在世,断不能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虽然父母同意我们退隐,但不代表断绝所有关系,你依然是楚家人,身上肩负着楚家的责任,若是有一天韩家需要我,我亦会站出来。” “放心,若你半年还不回来,我便去边城寻你。” 楚天骁一把把红梅揽到怀里,言语间的肯定是独属于楚家人的骄傲。 “好,一言为定,我等你。” 红梅莞尔一笑,震得楚天骁心神荡漾,突然用力拦腰把红梅抱起,向屋中走去。 “大白天的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红梅羞红了脸:“没羞没躁的。” “今天才知道?” 楚天骁用内力关上门,手却没有松开半分,温柔的把红梅放在床上。 “我若是矜持半分也娶不到你。” 楚天骁挑眉:“再过几日我便走了,不得抓紧时间?” ……. 这边刚被轰出来的宁清衍韩久微并排走着。 韩久微还想着刚才的重磅消息,仍旧不敢相信的确认道:“师娘便是天骁将军?” 宁清衍肯定地回答道:“不错。” “传闻中天骁将军不是……” 死了吗? 第57章 帮我取一人性命 十年前一场战争中,天骁将军虽以少胜多等到了援兵,但奈何身受重伤已经回天无术。 宁清衍解释道:“当时舅舅确实深受重伤,舅母求了自己的师父来帮忙才捡回了一条命,更是衣不解带照顾,又养了好几年才把身体养好。” “家中长辈可怜两人一片痴情无法相守,便允了两人隐姓埋名在一起。” “这么说来,上次在慈安寺救我的那位老人便是舅母的师父。” 虽然这是秘密,但苏姑娘不是外人,知道应该也无妨。 “不错,不知苏姑娘是否听说过天机老人?” 宁清衍索性就替韩久微解了惑。 韩久微点点头,她当然知道。 天机老人年轻之时便是江湖之中有名的圣手,同时功夫了得,精通机关之术,一生只救想救之人。 传闻,天机老人还会长生不老之术,所求者众多,只是素来神龙不见首尾,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已经有大概十年没有任何音讯了。 没有人知道天机老人还收过徒弟。 韩久微好奇问道:“不知传言是否为真?” 若是以前她绝不相信这种东西,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觉得天底下无奇不有。 “苏姑娘也想长生不老?”宁清衍挑眉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好奇而已。” 长生不老又有什么好,孤身一人活在这世间的滋味它已经感受过了。 “传言当不得真。” 韩久微喃喃道:“真没想到师娘竟然会是天骁将军……” 韩久微回忆起来,红梅先生教了她半年之后,便不告而别,至她死前也没有半点消息。 若是真的能够隐姓埋名和楚天骁过着幸福的日子,也算得上圆满。 上一世她与宁清衍,红梅先生关系都没有如此亲密,自然不知道此等秘辛。只是韩家楚家的结局何其惨烈,红梅先生和天骁将军真的能放下一切吗? 韩久微想得出神,宁清衍看在眼里便是另一种含义,不禁眉头轻蹙。 这表情……莫非苏姑娘崇拜舅舅? 听母后说,舅舅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存在,只要出门,街上便围满了姑娘,其中不乏戴着面纱的小姐…… 凭心而论,小舅舅长得甚是俊俏,可他这把年龄,已经算老了。 难不成苏姑娘喜欢这样的类型? “殿下,过几日可否借几个人一用。” 宁清衍并未多说什么便点头同意,她能够向他求助,他是极为开心的,至少他是苏姑娘值得信任之人。 宁清衍没问,韩久微便主动说了陈家之事,顺便提醒宁清衍陈家也是宁清云的人。 “可想好怎么做了吗?” “没有。” 韩久微摇摇头,她也犯难,这并不是揭穿就行这般简单的事。 宁清衍问道:“陈家夫人和小姐可否知情?“ “不知。” 她亦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我幼时身边有一个小厮,他身上经常有伤,我问他他不肯说,我便派人去查,才知道他有个酗酒成瘾的父亲,我便找人教训了他父亲一顿,但说来奇怪,那小厮对我非但不感激,还生了恨意,姑母察觉到便将他赶出了府。” 宁清衍突然讲起了故事,韩久微一愣,但仍然仔细地听着宁清衍娓娓道来。 “后面才知道,原来这小厮的父亲患有癔症,且清醒时对那小厮极好,我那一顿教训累得他父亲生了极重的病。” “殿下想提醒我,莫要枉做好人?”韩久微一点就通。 “苏姑娘聪慧。” 韩久微凝眉,她确实没有考虑过,即使知道实情,舅母和楚楚是否愿意陈大人受到惩罚。 “刚才那故事,是殿下现编的吧?” 韩久微扬起唇角,一双眼睛似乎也带上笑意。 宁清衍不好意思轻轻应了一声,羞恼地微微别过头去,这耳根子又不争气的红了。 “殿下耳朵怎么红了,小心莫冻伤了。” 想来这人终日骑马这寒风冽冽应该是极容易冻伤的,听说边城更要冷些…… “无事。”这回宁清衍耳朵更红了。 韩久微看在眼里,从包里拿出一对锦帛耳衣。 “这原本是给阿月做的,刚在马车上才做好,并未用过,若殿下不嫌弃……” 韩久微话未说完宁清衍便接了过去:“自然是不嫌弃的,多谢苏姑娘。” 宁清衍摸着耳衣,上面似乎还有些韩久微的余温,似乎还散发出淡淡香气……宁清衍极力克制想放鼻尖嗅一嗅的冲动。 韩久微则是想到的宁清衍的饯别礼,除了之前想到的东西再加一副暖耳似乎也不错。 “咳咳。”宁清衍轻咳了两声,将韩久微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四皇子身体不适?” 韩久微连忙关心道,若是身体不适她正好有药,只是按着书上配的,不知顶不顶用,原本打算让华容把你自己看看…… “无事。” 宁清衍不知韩久微是想拿自己试药,心中甚是欢喜。 “殿下……” “苏姑娘……” 两人同时开口,一愣,然后两人对方一齐笑了出来。 “殿下想说什么?” “苏姑娘先说吧。” 见如此,韩久微也不再推脱,她原本是想给宁清衍饯行之时再说的,只是当着阿月有些话不方便说,未想到今日能遇见。 “殿下为何不按我说的去做?” “我思量过,这是保下楚家兵权最好的方法。” 韩久微没有否认,却皱紧了眉头。 “殿下可知此行凶险。” 宁清衍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为何还要以身涉险?” “苏姑娘选了我,就该相信我有脱险的能力,若区区边城就能要了我的性命,那我绝非去姑娘所托之人。” 韩久微看向宁清衍,它差点忘了,宁清衍素来便有一身傲骨,怎会甘心让人摆布。 若只是按照她所说行事,他要如何成为展翅的雄鹰。 宁清衍神情认真:“苏姑娘,人不能一直有安全的路,我虽没有十足把握,但也有九成。” “我当然相信殿下。” 韩久微见此不再多说:“殿下要防备身边之人,若是可以不妨学那小人夺君子之腹。” “到了危急关头,保命是最关键的。” 宁清衍见韩久微说得认真,心中大为不解。 “你不是希望我……” 韩久微毫不避讳:“是,我希望你赢。” “但我更希望你活着。” 宁清衍挑了挑眉,冬日的阳光将树影印在少年脸上,脸上是笃定的傲气。 “苏姑娘放心,我会赢的。” 韩久微笑了,少年最是意气风发之时。 “我便在京城等着殿下凯旋。” 宁清衍鲜少笑得如此张扬。 “若殿下还有余力,我还想请殿下帮一个忙。” 宁清衍心中一动:“什么忙?” 韩久微语气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厉。 “帮我,杀一个人。” 宁清衍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很快说服了自己。 “谁?” “韩将军身边的一名副将,姓黄。” 韩久微眼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前世韩渠便是遭了此人的算计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好。” 宁清衍并没有多问便答应了下来,若是苏姑娘想杀之人,定是该死之人。 “若是没有机会便不强求。” 以后定会有机会,总归不能用宁清衍的性命冒险。 “苏姑娘不必担心,此次小舅舅会随我同去。” 宁清衍虽担心增加韩久微对“天骁将军”的崇拜之情,但又怕韩久微担心,思量再三,又说出一个秘密。 那会没有机会,机会不都是创造出来的。 “他不是对外……” “没有人能揭开他的面具。” 闻言,韩久微想起上一世宁清衍身边跟了一位奇人,世人称之为面具将军。 这人武功高强,终日以面具遮面,无人见过其真容。 这般描述便像极了楚天骁…… 韩久微心瞬间提了起来,这位面具将军最终的结局不太好,在战争中为了保护宁清衍受了重伤,最终战死沙场。 第58章 不止一条路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的表情越发凝重。 韩久微:“殿下,刀剑无情,去了边城定要提防战场上暗箭,保护好师娘的安全。” 宁清衍疑惑极了,这未免也对他太放心了。 苏姑娘这话怕不是说反了,真要是上了战场,到底是谁保护谁。 见韩久微表情不似玩笑,宁清衍迟疑地点了点头,这自身能力不及的事,当真答应下来也是心虚得很。 “莫非,苏姑娘梦中……” 韩久微摇了摇头,前一世,宁清衍这个时候没有去边城,她也未曾关注战场之事。 “那为何……” “万事小心为上,师娘虽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 看着韩久微面上的担忧之色,宁清衍心中确定,苏姑娘果然崇拜舅舅! 两人说话间便走到了路口。 韩久微的丫鬟、宁清衍的随行都在不远处等候,街上人来人往,已经不好再多说什么…… “苏姑娘往那边走?” “东边。” 韩久微笑着问道:“四皇子呢?” “我要去兄长府上一趟。” 二皇子府邸在巷子的西边。 “阿月还想着为四皇子饯行,殿下可有空?” “嗯。”宁清衍点点头。 “那便改日再见。” 韩久微一笑,微微福礼先行告退,笑容灿烂得把宁清衍晃花了眼。 望着韩久微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人海,宁清衍才翻身上马。 冷峻的面容惹人侧目,马背上的人却在沉思。 他算了算从今日到出发之时他只有后日有空,该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到阿月耳里,可别错过了这最后一面…… 韩久微一边走着,突然顿住了脚步。 先前她一直在思考宁清衍所说的话。 她不是不知道宁清衍的想法,只是因多活了些年,知道了一些艰难之事,便把自己拘束了起来,就怕走错一步便又重蹈覆辙。 可是,本就不止一条路。 仲春问道:“主子,怎么了?” “我似乎有一件东西落下了。” 说完便向着西边跑了起来,直至再也跑不动,也没有见到少年的身影。 丫鬟们很快追了上来,见韩久微掩面,孟冬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跑上前。 “主子,怎么了?” 若是被人欺负了,便让红柳欺负回去,若是东西掉了,自己和仲春便帮着找回来。 韩久微松开手,竟是在笑她怎么就不可以往西边去,怎就不可以有另一条路。 “主子在笑什么?”仲春喘着粗气。 “我只是在想,我也是可以去趟西边的。” 韩久微笑够了,看着远方,三人都摸不着头脑。 “走吧,我们逛逛吧。” 今日有一种被孩子教训了的挫败感。 就这样,原本要去找华容的主仆四人莫名逛起了街……等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韩久微才去找华容。 “华容姐姐,等久了吧?” 韩久微见华容表情不好,急忙笑着安抚道,原本就是是自己没有守时。 “今日怎么这般晚,若再不来,我便要派人去寻了……” 华容嗔怪道,她已经坐在窗口吹了半天的冷风。 “我去西街逛了逛。” 韩久微笑眯眯拿出一袋炒板栗:“华容姐姐试试,刚炒出来的。” “花娘,你也吃。” 辛苦了一直给她使眼色的花娘。 “多谢贵人。”花娘喜笑颜开地接过,退了下去。 华容虽然面色不愉,但接过了板栗,韩久微便知道问题不大。 趁着今儿心情不错撒了娇,华容也软了下来。 因是冬日,天黑的极早,见窗外日头渐晚。 华容先检查了韩久微近来的学习情况,拿着韩久微默的药方,心中暗暗惊叹,久微,还真有些天赋。 这个字写得隽秀典雅……不对! 华容面色一凝。 她知道久微之前的水平,虽然也写得不差但与现在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旁的还可以说是天资聪颖,加上有良师指导,这字就不一样了,若非有个十年绝写不出这样的笔力。 “华容姐姐,怎么了?”韩久微问道。 华容姐姐这般认真,目光却只聚在一处,不像是在看她写得内容,倒像是在看她写的字? 想到这里,韩久微也知道自己露了破绽。 华容没有回答,却是突然端起茶盏泼在在韩久微脸上,韩久微被泼了个正着,一脸疑惑地看着华容。 “那个……我想考察一下你的反应能力。” 华容笑得极为尴尬,连忙拿出手绢为韩久微擦拭。 自己这举动确实有些许莽撞了……但这却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了。 刚才她悄悄往茶水中加了草药,若是眼前之人是别人易容的,定会露出破绽。 她身在醉月楼见过的人和事都不少,若一人想伪装成他人,除非两人先天就长得一模一样,否则定会借助易容之术进行伪装。 醉月楼中便有几位易容高手,这药粉的配置还是她教的。 “华容姐姐,你怀疑我?” 或许是练了几天武的缘故,刚才华容的小动作她看在眼底,她倒也不是躲不过去。 只是就算她躲过去,华容也定会用其他方法“考察”她,不如让她测上一测,消了心中的疑惑。 虽然老了许多岁, 但她仍是如假包换的韩久微,就算这灵魂不是,眼下的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 华容擦拭茶水的手一僵,就这般明显吗? 既然说破了,那就检查得更加仔细一点吧,华容趁此机会用了些力揉戳韩久微的脸。 不错,光滑水润,白里透红,货真价实! “怎会,我这是教你,时刻对身边的亲近之人保持警惕,这世上有一种秘术唤作易容,易容高手能做到以假乱真,更有甚者终日模仿一人的习惯、言谈,假以时日取而代之,若非是十分细心亲近之人,辨不出分毫。” 验明正身后华容便滔滔不绝起来。 第59章 奸情 “比如,母亲?” 韩久微重新戴上发簪平静的说道。 她曾经偷偷看见过母亲清洗脸上的东西。 反倒是华容哑口无言,只想打自己一巴掌,她就不该提及这茬。 “你如何知道?”此事知道的人甚少。 “我虽然对幼时之事记得不甚清楚,但有些画面常常在脑中浮现。” 韩久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动发梢,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她那时是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记不起便别想了。” “好。”韩久微睁开眼睛,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就像是看到了直奔着陷阱而来的猎物。 华容心中顿感不妙,最绝的便是这种感觉相当熟悉,似曾相识…… 似乎是这死丫头让教她学医的时候…… “华容姐姐,那药粉可以分我一点点吗?” 华容突然对着韩久微伸出来的手打了上去:“你要来做何?” “你方才不是教我小心身边之人,我拿回去每人泼上一泼。” “你……” 华容无语凝噎,默默拿出药粉,谁叫她刚才泼了韩久微一脸茶水? “还有醉月楼的几味药,我也有些想要。” 这才是她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刚才的药粉只能算是意外之喜。 华容瞬间警惕:“你有何打算?” 真当她如傻子一般骗? “送人。”韩久微毫不避讳。 华容眼睛一眯:“谁?” “四皇子宁清衍,他是我朋友。” 韩久微说得坦坦荡荡,却让华容生出一种自己家辛辛苦苦养的白菜被猪拱走了的感觉。 “…….” 那黑壮高大的侍卫已经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好多次了,若她还不知道这是谁的人真当她醉月楼无人。 “他不日便要随军出征了。” 这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她当然也知道。 “阿月说为她饯行,我不知道送何礼物。” “想来华容姐姐的药最合适不过了。” 韩久微看着华容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 这话听着相当顺耳,那是当然,她醉月楼的毒药和解药都是千金难求。 华容蛾眉轻蹙:“丫头,我问一句话。” “你可是心仪那四皇子?” 韩久微险些一口水喷射出来,瞪着眼睛:“华容姐姐你在说什么?” 此事单纯的样子让华容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久微这般年龄,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罢,全然没注意韩久微头上的细汗。 “罢了,没什么。” 华容稍作考虑还是如了韩久微的愿。 把人赶走后又在门前目送。 “姑娘,进去吧,外面冷。” 花娘陪着华容一起,见韩久微已经不见身影劝道。 华容扶着花娘转身:“这丫头每次来不从我这里拿点什么绝不罢休。” 花娘偷笑:“这不是姑娘自己纵的吗?” “净胡说。” 华容出言反驳,脸上笑意却不减。 花娘没再说话,但她知道,华容每日都盼着久微姑娘来呢。 还没等到宁清衍走,桃儿那边便传来消息,瑶娘似乎有什么动作。 瑶娘听说端哥儿挨了板子便记恨上了楚楚,但具体计划如何,她却不知情,只知道明儿陈大人会安排瑶娘与两位哥儿见上一面。 另外,醉月楼的人去了一趟江南,白纸黑字把瑶娘和陈大人这点事查的个明明白白。 原来陈大人与邓氏结亲之前,陈大人去江南赴任途中便与那瑶娘有了关系。 当时只是露水姻缘,就陈大人这般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折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回京之后,便乖乖接受家族安排,与江南邓氏结了亲,不久便有了楚楚。 邓氏生楚楚的时候难产,大夫说伤了根本,日后很难有孕,正因着此事邓氏觉得亏欠陈家,一直做小伏低,一改婚前的强势。 谁知再一次去江南途中,陈实剑又遇到了那瑶娘,两人犹如天雷勾动地火,瞬间勾搭在了一起。 若说瑶娘与邓氏相比长得更好?那是没法比的。 陈大人最喜欢瑶娘的便是瑶娘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他。 那瑶娘有了身子,陈大人便把瑶娘接到了京城远郊的庄子里,瑶娘先有了瑞哥儿,又有了端哥儿。 人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便越多。 之前有同僚提及苏家收养韩久微之时,勾起了陈实剑的心思,正好庄子里有陈氏一族的远房亲戚。 陈大人便是抓住这个机会让两个哥儿光明正大的进了陈府,原本按着他的计划还想养在邓氏名下……原本邓氏已经口头上答应了,就等着进族谱了,若非出了祠堂那件事,怕是真的要让陈实剑如愿。 思及此,韩久微刚准备提笔邀楚楚明日见面,又想起之前因自己的字迹引起的疑心,保险起见唤来了孟冬。 “帮我这个帖子送出陈府,约楚楚明日出府喝茶。” 孟冬有些意外:“小姐怎知奴婢会写字?” 丫头中会写字的人本来就不多且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为了避免祸端家人特意叮嘱过,故她识字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小姐是怎么得知的呢? 韩久微自然是前世知道的,但她当然不这么告诉孟冬真实原因,于是生编了个理由。 “我见你陪我练字时极为专注,拿笔时也有模有样,我便猜你是会的。” 孟冬听后肃然起敬,主子不愧是主子,观察如此细微,同时也在暗自反省,原以为管住嘴巴就行,没想到一举一动竟然如此明显。 孟冬写完帖子后叫人送去了陈府,两人约好第二日见面。 到了晚间,韩久微又亲自写下一封信,抓了苏照月,送去四皇子府。 次日晌午,茶馆的小二忍不住向雅间打量,被掌柜的敲了敲脑袋,呵斥道:“别乱看,小心惊扰了贵人。”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看上一眼,没办法,她也是好奇的。 这两位小姐已经来了许久,一直安静地在里面坐着。 刚进巷口时坐得那辆马车,他一早便关注到了,虽然很是低调,但从车轴上的装饰仍能看得出来身份不低。 那时他还在想这贵人来这犄角旮旯做甚,便看到两个仙女儿一般的姑娘下了马车,走进了他的小茶馆。 第60章 看清 随行的丫鬟只说不必打扰,塞给了他一片金子,便关上了门。 这一进去,就只看见一个小丫头出来过。 陈楚楚紧紧盯着窗口,目不转睛。 韩久微在一旁则放松许多,韩久微只说了陈大人今日要带端哥儿和瑞哥儿出府,其他并未言明。饶是这样,陈楚楚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毕竟陈实剑是陈楚楚的父亲,惩罚也好,揭穿也罢,至少需要楚楚来做这个决定,是否需要她的帮助。 宁清衍说得没错,原本就是她太急了些,丝毫没有顾及楚楚和邓氏的感受。 孟冬拿出自己从府里拿出来的茶具,摆在两位主子面前的木桌上。 若是马车足够大,她连桌子也想自己带。 虽说孟冬仲春身份卑微,但自幼生活在苏府,平日里见到的用的都是好东西。 韩久微笑着摆摆手:“我就用这里的便好。” 粗茶淡饭也好,她自从进了苏府,很多东西便忘记了其原本的味道,如今再见到,忽觉粗茶淡饭也自有它的好。 虽然自己用不上,但楚楚不一样,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娇小姐,自是用不惯这外面的东西的,便也让孟冬备上了。 这时出去买糕点的仲春回来了,欢天喜地的说着:“主子,今日运气真好,正巧遇上什锦坊上青团。” “青团?” 孟冬满脸惊讶,这连年都未过完,离立春尚早。 陈楚楚问出了孟冬的疑惑:“今年怎的上的这般早。” 韩久微突然想起阿月曾经说过宁清衍很是喜欢什锦坊的青团,又想到这什锦坊背后之人与宁清衍的关系…… 今日怕是托了某人的福罢。 韩久微拿起一个放进碟子里,对着仲春吩咐道:“赶明儿再买一些罢,分给母亲和阿月吃一吃。” 仲春应道:“奴婢省得。” 几人说话之际,红柳出现在巷口,韩久微瞬间懂了。 “来了。” 韩久微沉声道,陈楚楚立马不自觉的挺直了背向外张望。 “楚楚,过来些。” 韩久微提醒道,几人退了几步,站在了离窗口稍远的位置。 一盏茶的功夫,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便缓缓驶来。 车里下来一个人,警惕地向四周打量一番,才掀开帘子让里面的人下来。 陈楚楚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揪了起来,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只是可惜,让她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一切的希望皆化作虚无。 那是宠了她十几年的父亲,正在把马车里的两个孩子抱出来,脸上洋溢的笑容她和母亲都未曾看见过。 她顿时觉得浑身冰凉,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楚楚,别怕,我在你身边。” 韩久微一脸担心地看着陈楚楚,不同于往日里的鲜明活泼,陈楚楚脸色惨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若你想回家,我便送你回家。” 陈楚楚死死盯着窗口,咬着唇摇摇头。 这时,一名美妇从巷子深处跑来,一把抱住正在埋怨鞋上泥沙的端哥儿。 “母亲。” 端哥儿见到许久未见的瑶娘,竟然直接哭了出来。相比之下,瑞哥儿要冷静的多。 瑶娘也是抹着眼泪,仔仔细细拉着端哥儿和瑞哥儿看了个遍:“端哥儿、瑞哥儿你们过得可好。” 没说几句话,便被警惕的陈实剑催促着回了院子。 他似乎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但像四处看了一圈,又没什么可疑之人。 好一场母子团聚的感人画面,楼上目睹一切的陈楚楚气得发抖,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漠。 “这便是……父亲的外室,那两个野种的亲生母亲?” 如此一来,仿佛很多事都能说通了,端哥儿的骄纵,父亲的反常维护。 “她唤作瑶娘。” 韩久微叹了口气,回答道。 陈楚楚狠狠地掐着自己,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通红的眼睛没有落下泪来,但弥漫着滔天的恨意。 这恨意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邓氏。 父亲,你骗的母亲好苦! “可要休息会儿?”韩久微担心地看着陈楚楚。 ”不用。” 陈楚楚眼睛仍盯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他要记住这一切,记住今天,自己,绝不倒下。 “万不可告诉我母亲,母亲身体不好,怕是经受不住。” 便是她这活蹦乱跳了十几年的好身体也有些站不住了。 “我知道。” 韩久微看了仲春一眼,仲春便会意点上了静音凝神的香料,舒缓的香气与淡淡的茶香在房间里游走。 过了好一会儿,陈楚楚终于缓了过来。 “久微,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韩久微给陈楚楚重沏了一杯茶。 陈楚楚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刚才恨极时想把他们都给杀了,自己再自杀一起死了便算了,如今清醒之后,却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这倒是个想法,若是她把宁清云等人都杀了,后面的事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你若死了,舅母也活不成了。” 韩久微温声提醒道,上一世的惨烈历历在目。 “对于陈……舅舅,你怎么想?” 差点习惯性在楚楚面前直呼她父亲的名讳。 陈楚楚咬牙道:“他做出这般事情,他便不再是我的父亲。” 她依然百思不得其解,父亲为何这么对母亲,对她!难不成之前的慈爱都是装的? “那瑶娘绝不能进府,那两个孩子绝不能在母亲名下。” 她要他们母子这辈子绝无再相见地可能,她要那瑶娘始终活在阴暗的角落看着他们,她要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她要他们看着陈府唾手可得的富贵最终却与之失之交臂。 韩久微见陈楚楚虽然伤心,但仍条理清晰,心中渐渐放了心。 陈楚楚本就不笨,上一世只是被亲近之人算计,毫无戒备才落得那般下场。 “可若是舅母一直无子,他日陈府也会落入他们手里,且陈大人还可以与别人生育。” “父亲那边我再想想,至于母亲的孩子,再过继一个过来不就行了。” 毕竟是叫了许多年父亲的人,陈楚楚还没那么快痛下决心。 第61章 送药 韩久微好意提醒:“舅舅此人吃软不吃硬且刚愎自用,若你硬刚所行之事定会受阻。” “我知道了,此事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与母亲就这么被一直蒙在鼓中,任由那野种在府中为所欲为。” 陈楚楚握住韩久微的手,热泪盈眶,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此刻夺眶而出。 韩久微看着甚是心疼,回握着陈楚楚的手。 “你我是姐妹也是好友,若有拿不准的事都可来找我商议。” 若以后做不成姐妹,也可做朋友。 陈楚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听出韩久微的言外之意。 今日楚楚知道了此事,许多事她都不便再插手了。 唯有两件事她还放心不下,一是瑞哥儿,总感觉不如端哥儿好对付…… 第二便是前世毁了楚楚清白的那个人。 之前醉月楼的人调查无果,她还请了宁清衍的人帮忙调查。 他只记得此人长相不错,额角处有一颗小痣……可是饶是宁清衍的人翻遍了京城,也没找出此人。 今日出府的时间确实久了些,为了避免邓氏担心,陈楚楚稍微整理了一下哭花的脸便准备回府。 孟冬捧着一束红梅早已等在门口,两人今日约的便是踏雪寻梅,若是邓氏问起不好回答。 送走陈楚楚后韩久微又坐了回来。 一直等到陈家父子三人上了马车离去,瑶娘泪眼婆娑相送……红柳才带着张弛上了楼。 “主子。” “苏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不必多礼。” 韩久微笑着说道,桌上是已经摆放好了的热茶和糕点。 “在外面待了一天冻坏了,快进来喝口热茶,吃点青团。” 张弛确实口渴难耐,也没讲究那些虚礼,捧着茶壶便喝了起来。 红柳嫌弃地看了狼吞虎咽地张弛一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饱喝足,韩久微才开口:“今日辛苦了,这还有些什锦坊的青团,你带回去吧。” 带回去?带给何人? 张弛只疑惑了一下便醒悟了过来。 还能有何人,和着这苏家小姐等了他这么久,便是为了让他带东西回去…… “是。”张弛吃人嘴短,拱了拱手。 “以后还要辛苦你了。” 若不是她实在无人可用,也不会求到宁清衍头上。 这瑶娘定是要作妖的,桃儿能力也有限,所以她只能求着宁清衍派人每日监视着。 “苏小姐放心。” “此番你会随四皇子殿下同去吗?”韩久微随意问道,张弛心中却咯噔一下,这苏小姐不会希望他留下吧? 她若是向主子开口,自己岂不是…… “属下自小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战场上上战杀敌,保家卫国。” 紧张的样子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说的就像有人拦着你去似的。” 仲春瞪了张弛一眼,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主子是这样的人吗? 被戳破心事的张弛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也松了口气。 他不是不相信苏小姐,他是不相信自己那主子,但凡苏小姐有一点这样的意思,他家主子绝对上赶着把他送出去…… “仲春,给他吧。” 韩久微丝毫不在意。 仲春极为不情愿的拿出一个包袱:“主子让我给你的,都是些常备药。” “是要我带给四皇子?” “给你自己留着的。” 若是宁清衍受了伤,张弛这边还能以防万一。 张弛并不知韩久微是如何考虑的,但十分感动,他这样的下人,苏小姐竟然也给他准备了…… “多谢苏小姐。” “无事,保重。” 韩久微说得极其客气,张弛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结束语都说了这人怎么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红柳忍不住来了口:“你怎么还不走?” 张弛傻笑道:“主子吩咐我安全送苏小姐回家。” 红柳翻了个白眼,有她在要这大傻个儿有何用。 “那便回去吧。” 韩久微说完,几个丫头纷纷忙碌起来开始收东西。 等韩久微回了府,院子里灯火乍亮。 苏照月此时正坐在院中,不知等了多久,反正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韩久微看着这副场景有些眼熟,突然想起前几天见华容这是这般,一不小心还笑了出来。 见韩久微还笑了,苏照月脸色更黑了。 “阿姐,怎回来得这般晚?”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才等到阿姐回来,原本他下午便来过一趟,问了门房才知道韩久微早上出了门。 用过晚膳想着怎么人都该回来了,一来,诶,连人影都没有看见。 “现在,晚吗?” 韩久微疑惑地看了看天色,漆黑一片,却是有点晚了。 但冬日里黑得早,她明明出发时天还亮着的。 韩久微主动示好道:“怎不去屋里等,外面多冷啊。” 阿月的耳朵冻得通红,想必等了许久,韩久微想起那给了宁清衍的耳衣,心中更加愧疚,拿起手中的暖手递了过去。 “阿姐还没回答我。” 孩子大了,不好忽悠了。 “我与楚楚姐姐踏雪赏梅去了,昨日给母亲说过,今日风景甚好,便走得远了些,回来也晚了些。” “梅花呢?” 苏照月狐疑地看向韩久微身后,几个丫头手上都没拿梅花,但手里的食盒茶具倒也像是雪中赏梅饮茶的样子…… “楚楚说舅母喜欢,便都给了她。” 韩久微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早知道给自己也准备一把了…… “以后早些回来。”苏照月叮嘱道。 此事便算是过了,但是以后得管严一点了。 苏照月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阿姐,虽然有哪个会武功的丫头在他不至于太担心,但女孩子在外面待到现在,若再不回来,他便要亲自出门去把阿姐找回来了。 这身边的丫头也不知道劝上一劝,苏照月用严厉的目光在仲春和孟冬脸上扫过一圈又一圈...... 第62章 翻墙 刚才一旁伺候的孟冬仲春也为自家小姐捏了一把冷汗。 少爷太吓人了,生怕自家小姐过不了关,好在主子不愧是主子,这般游刃有余地把少爷给忽悠了过去。 一起经历了这些个事,韩久微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丫头现在对自己已经到了一种盲目崇拜的地步了。 苏照月松了口,韩久微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连忙说起正题。 “你来找我何事?” 苏照月也想起了正事:“我去打听了一下,清衍应该只有明日晚上有空。” “明日晚间我们去给清衍饯行可好?” “晚间……” 韩久微似有些迟疑:“可晚间,我们如何出去?” 她当然不能一口答应,就像是她经常晚上出去似的。 苏照月对韩久微的反应并未起疑。 “你别管,我晚上来接你。” 苏照月的办法她当然知道,不是翻墙便是钻洞…… 但她绝不能亲口说出来,否则她有预感,会被苏照月盯得紧紧的。 “好。”韩久微欣然答应。 苏照月交代完正事便准备回去了,临走前瞟见韩久微桌上的做到一半的香囊,便顺嘴问了一句。 “阿姐,你说给我做的耳衣可做好了?” “还没有,你再等些日子……” 这话说得,韩久微心虚得很。 好在苏照月极为自律,眼见着快到了睡觉时间没有多问便回去了。 韩久微为了避免此事发生,赶紧连夜开始补做耳衣,赶了一晚上的工,终于做好一只。 天蒙蒙亮时才睡下,吃过午膳竟然又睡了过去。 直到和苏照月约定的时间,孟冬才把韩久微叫了起来,梳妆时却犯了难。 “主子,今日是作男装还是女装?” 韩久微睡眼惺忪,勉强考虑了一下。 “男装吧。”这样上墙钻洞方便一点。 等韩久微刚更完衣,苏照月便来了,见阿姐这般装扮很是满意。 “阿姐好了吗?记得带上清衍的礼物。” 韩久微微微扶额,这小老头子越发爱唠叨了,这基本算得上每日提醒她一遍的程度。 “准备好了。” 苏照月一个人都没带,韩久微则只带了红柳,仲春和孟冬照例在院里把风。 三人来到一堵墙面前。 苏照月看了看红柳:“你先过去吧。” 红柳看向韩久微,韩久微轻轻点头,红柳是见过韩久微翻墙的,于是便放心的脚尖轻点翻了过去。 见红柳走了,苏照月走到韩久微面前微微前蹲。 “上来吧。” 韩久微一愣,自己毕竟还是比阿月高出半个头,可别把孩子压倒了。 “阿月,不必勉强,我们还是……” 韩久微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照月打断,少年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 “阿姐,相信我。” 他在阿姐心目中就这般不值得信任吗? 难道阿姐怕他摔了她不成? 自己虽小上几岁,但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说这半年跟着天阔将军习武,自是不同于带着阿姐钻狗洞的他。 见已经上升到信任问题,韩久微便不再坚持,趴在了苏照月单薄的肩膀上。 “阿姐,你抱紧我。” “好。” 韩久微自然是抱得极紧的,她可不想从墙头摔下。 苏照月满意地背上韩久微,微微后退几步,助跑了一段路跳了起来。 苏照月自己自是不成问题,但两人的重量跳得高度便明显不够了。 苏照月咬牙撑上了墙头,失了平衡,身体一歪便要带着韩久微摔了下去。 苏照月拼尽全力,也只是挪到了韩久微身下,就算是摔倒,他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让阿姐在底下。 失重的那一刻韩久微便在心里呼了一声要遭,认命地闭上眼睛。 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笔直地摔下去,一双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腰间将她抱了起来。 韩久微睁开眼睛,便躺在了宁清衍怀里,饶是韩久微活了这么些年,都忍不住老脸一红,与天边的晚霞红成一片。 更要命的是两人离得极近,似乎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那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苏照月便没有这般幸运了。 天地良心宁清衍原本在马上闭目养神坐等二人,刚听见动静就看见如此惊险的一幕。 他急忙冲了上去,抱住韩久微的同时,另一手往苏照月的方向一捞。 可惜苏照月自己动了一下加快了下降速度,他抓住阿月衣角的同时阿月已经结实地在地上了。 苏照月顾不得自己,圆滚地爬了起来。 “阿姐无事吧?” 这一声让两人连忙反应过来,宁清衍将韩久微轻轻放下。 “无事。” 韩久微站稳后向着宁清衍行礼。 “多谢殿下。” “苏姑娘客气了。” “阿月,你没伤到吧?” 苏照月摇了摇头,就算伤到了他也不能说,他苏照月不要面子的吗? 何况他就只是屁股有点痛而已。 宁清衍:“这般危险举动以后不要做了。” 若是一定要做,那便让他来抱着苏姑娘好了。 “好。”此时的苏照月什么都不敢说。 “我不知四皇子在这里等我们。” 若是知道,她定会拒绝阿月的,好家伙,刚才那角度她定会摔个狗吃屎,把前世今生的脸一起丢尽。 “我让清衍来的,我们翻墙出来没有马车。” 苏照月自以为安排得很是妥当。 “阿姐坐马车,我和清衍骑马。” 宁清衍看到了苏照月揉屁股的小动作,淡淡地说。 “不要勉强。” “我没……好吧。” 苏照月刚想挣扎一下,可惜刚闯了祸底气不足,耷拉着脑袋向马车走去,韩久微在一旁捂嘴偷笑。 看得宁清衍心中一片暖意,今日这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就好了…… 几人到了宁清衍的小院,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美食和果酿。 苏照月走在前面,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青团。 “这是什锦坊的青团?怎么出得这般早?” 不等人回答,拿起一个正准备开吃,正要放进嘴里,被后面的宁清衍飞快的拿走。 “你吃那边的。” 他放在这边的用意原本是让苏姑娘知道自己已经收到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会让阿月先吃了…… 第63章 临行 苏照月疑惑地看向另一边的青团,心里纳闷都是青团有何区别? 这一看,让人直呼一声好家伙。 就连韩久微也震惊了,她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大的青团,就如馒头一般大,每一个都胖乎乎的。 这哪是青团,分明是某人兄长的爱啊! 韩久微意味深长地看向宁清衍。 苏照月则是一边动了手,一边直接问了出来:“为何你这青团如此之大?” “好吃,比什锦坊的都好吃。” 宁清衍见苏照月没有再觊觎韩久微昨日送的青团了,不着痕迹地把那篮子青团收了起来。 韩久微见宁清衍分外珍惜的样子,轻声提醒道:“四皇子,青团放不了太久。” 他自是知道放不久,可他那显眼包哥哥还是给他弄了一箱子青团。 苏姑娘给的,他要自己慢慢吃掉。 “嗯,我留在路上吃,每一个我都会吃掉。” 这话说出来就像在许诺一般。 韩久微听着也是一愣,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手里便放了一个硕大的圆嘟嘟的青团。 不出所料宁清衍手中也放了一个。 “阿姐,清衍,你们快吃。” 韩久微看着吃得腮帮子鼓起来的苏照月,这孩子吃的就像是这辈子没吃过青团。 “清衍,你在何处买的?” 苏照月问道,他好买给母亲吃。 “皇兄给的。” 宁清衍觉得自己得解释一二。 苏照月闻言有些失落,这相当于再也买不到了。 “若你想吃,可以去找我二哥。” 这话虽在回应苏照月,眼睛却看着韩久微。 苏照月连连摇头,他去找二皇子要青团? 他想想二皇子似笑非笑地表情他就害怕得很。 “一会儿我能带些回去吗?” “可以。” 宁清衍没有丝毫不舍,他可是有满满一箱子。 “莫说漏了嘴。” 韩久微在一旁提醒道,也吃了起来,这定制款用的材料都是上等,果然好吃。 吃完青团,三人正式坐了下来。 “苏姑娘,这是果酿。” 韩久微见宁清衍给自己喝的也是果酒,笑着说:“四皇子不必照顾我。” 苏照月一听,笑出声来。 “阿姐误会了,清衍他酒量极差,这果酒也是专供的。” 宁清衍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漆黑的眸子看向苏照月,分明写着要你多嘴。 这可和宁清衍在韩久微心中的形象非常不一致。 毕竟在韩久微的心目中,宁清衍是那种喝着烈酒眼睛都不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形象,没想到非但没有千杯不倒,还这般...... 不知为何,有些可爱。 宁清衍一直在用余光关注韩久微的表情,没想到这时候苏照月注意到了宁清衍刚刚取下还未来得及放进去的耳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清衍戴耳衣...... 只是这耳衣怎么看着有点小,再仔细看看,这花色纹样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没等他看明白,宁清衍便把耳衣收了回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苏照月年龄小,再加上韩久微拘着,只喝了一小杯,但不知为何,似乎又说不完的话,韩久微和宁清衍基本不怎么说话,只是听着,享受着这最后惬意时光…… “清衍,这个给你。” 苏照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是一把精美的匕首。 这是苏照月拜师时楚天阔送的礼物,平日里宝贝得紧,从不让人碰一下,为了送给宁清衍,他还专门去开了刃。 “真舍得送我?” 宁清衍知道苏照月喜欢,之前还开玩笑讨要过,被苏照月一口回绝。 “舍得。” 苏照月坚定地点了点头,若是能给清衍防身,这把匕首也算是起到了最大的作用,若实在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这上面的宝石还能扣下来换钱呢。 实在没用上,等清衍回来再要回来不就行了。 “清衍,你定要平安归来。” 想到马上要面临的分别,忍了又忍的苏照月还是红了眼睛。 “好。”宁清衍收下苏照月的礼物。 “等我回来,我们再打一场,看看你能在我手上过几个回合。” “一言为定。” 等清衍回来,他一定和清衍一样厉害了。 说着忍了半天的眼泪水便夹不住了,苏照月丢下一句去马车上拿点东西便跑了出去,在庭院里独自站在冰天雪地里仰望星空。 屋里只留下宁清衍和韩久微,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韩久微正苦恼怎么支开苏照月把东西拿给宁清衍呢,阿月竟自己走了出去。 对于宁清衍来说,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对不住阿月,但他极欢喜这样的二人世界。 宁清衍先开了口:“苏姑娘打算送我什么?” “我准备的礼物主要以实用为主。” 韩久微笑了笑,拿出一口袋瓶瓶罐罐。 等每个都详细与宁清衍介绍一番后,宁清衍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实用。 这可太实用了,比随行军医的药箱都周全,都是些救命的东西。 “多谢苏姑娘,我一定好好保管。” 韩久微苦笑了一下:“希望四皇子不会用上才好。” 这时在外面冷静了半天的苏照月走了进来。 “阿姐准备送清衍什么?” 韩久微唤了一声红柳,红柳便拿着一双貂皮的暖耳走了进来。 “殿下,听闻边城天寒,准备得匆忙,一时找不到什么好料子,殿下莫要嫌弃才好。” 灯影交错之间,竟衬得少女五官更加灵动起来,别说耳朵了,接过暖耳的宁清衍心下一暖。 “怎会嫌弃,多谢苏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汇间似有千言万语流动。 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像是催促着几人不得不告别,不舍的时间总是过得尤其得快。 宁清衍将两人送至门口。 “殿下,珍重。” 宁清衍点点头:“苏姑娘若是有空,不妨多来小院坐坐。” “好。” 韩久微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拿出一封信函,这是她给宁清衍准备的最后的礼物。 “等我走之后殿下再看吧。” 这几日一直苦思冥想回忆着关于这场战争的细节,前世她年龄尚小,对这场战争了解不多,记忆也相对零碎。 第64章 慈安寺 她只能将她能够想起的零星种种都写下来,希望能对宁清衍有所助益。 至于为什么让他之后再看,当然是招架不住他的疑问。 宁清衍拿起信有些迟疑,同时心中有些好奇。 等韩久微姐弟离开后,宁清衍回到书房,才拿出那一封已经有些温热的信。 读完之后震惊之余,第一件事便是把信烧毁,若此信流出,苏姑娘定会有危险。 与此同时,宁清衍心中燃起十万个为什么…… 最想问的,便是苏姑娘为何知道这些事情,信中的人有些和他认识的一一对应,有些连他都不知道。 次日,宁清衍拜别过皇帝和皇后,吉时一到军队便整装待发。 赵易对着宁清衍拱了拱手,宁清衍微微点头,扬了扬手,一行人便动身朝着城外走去。 赵易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宁清衍,马上的少年束着发,面容俊朗却让人无法轻易看透,举止之间透着贵气…… 察觉到赵易的目光,宁清衍转过头。 “赵将军为主将,不用顾及我。” 赵易点点头,心中却很敷衍,话虽如此,能不顾及吗? 万一缺了胳膊断了腿,皇帝找他赔他赔的起! 派个这般年龄的皇子,这哪是去打仗,分明是祖宗…… 不管了,反正韩将军不会管这些,天塌了韩将军顶着。 出了城门,便快马加鞭起来,一公里远的树林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 “劳烦小舅舅了。” 宁清歌冲着戴着面具的楚天骁躬身行礼。 “何必这般虚礼,上次送的酒不错,多给我留几坛便好。” 楚天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若有好酒,清歌定会留着孝敬舅舅。” “你这家伙嘴倒是甜。” 楚天骁向着一旁面色冷峻的男子说道。 一阵寒风吹来,宁清歌低咳了几声。 “冷了?” 男子皱了下眉头,看向宁清歌的目光有些担忧:“回马车等吧。” “不碍事,舅舅。”宁清歌摇摇头。 “大哥,你关心这小子干什么,这个时间难道不应该关心关心我,你就没话给我说?” 楚天骁嬉皮笑脸地把手靠在楚天阔的肩上。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楚天骁在心中感慨,果然老话说得极有道理,外甥似舅。 宁清歌像他,宁清衍那小子定是随了他大哥。 “来了。”楚天阔沉声提醒道。 楚天骁眉毛一挑,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帅气。 “等等。” 楚天阔一开口,楚天骁调转马头。 “保重。” 闻言楚天骁便翻了个白眼,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两个字…… “小舅舅,保重,阿衍就拜托了。” 宁清歌在心中暗骂,若不是阿衍草率,此番能劳烦这退隐的舅舅…… “小子,放心。阿衍我定全须全尾地带回你面前。” 说完楚天骁便扬鞭而去,楚天阔宁清歌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唉,不知舅舅与阿衍何时能回来。”宁清歌悠悠地叹了口气…… “定会平安回来的。” 楚天阔笃定地说道,他的弟弟,他的外甥,他的将士,定会平安归来。 看着城门楚天阔心中泛起一阵憋屈,他的兵在外冲锋陷阵,而他却因着这莫名的猜忌被困于这方寸之地。 实在是可笑至极。 “我们回去吧,舅舅。”此番是秘密出城相送,还是早日回去为好。 坐在马车里宁清歌张开双手,看着自己冻得微微泛红的十指。 阿衍走了,他也要抓紧时间为阿衍扫平道路,有些事他做了阿衍便不必做,等到阿衍归来之时,一切便都好了。 三年后。 慈安寺门口,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 此时正是香客多的时候,精致的马车一路引得香客们频频回首,好奇马车之上的贵人是何模样。 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位的妙龄女子。 女子看着正是豆蔻年华,高挑的身材显得亭亭玉立,一袭浅红色的衣裙衬得人明眸皓齿,微微上扬的眼睛显得有些凌厉。 更令人艳羡地便是该女子身上的饰品,就算是不识货的人也会感受到华贵无比。 众人只见该女子下了马车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身扶过另一位女子。 “久微,当心,昨夜刚下了雨有些地滑。” “好。” 韩久微握住陈楚楚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众人好奇地看去,却直了眼睛,没人能轻易从那张脸上挪开视线…… 那女子年龄不大,却生了倾国倾城的美貌,虽着素色衣裙却仍不能掩盖其美貌分毫。 走过身边时连风都带着一股清丽的香,连身边的丫头都是难得的清丽可人。 众人目送着两人离开,刚刚因夫君升迁入京的王夫人赶紧与相识的夫人打听,这两位是哪家的姑娘,可否许了人。 “先下车的是陈府的小姐,后下车的是苏府的小姐。” “虽都未许亲,倒也不是你我能够肖想的。” “为何?” 王夫人原本就是急脾气,见众人看着她有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陈姑娘性情刚烈,苏姑娘则是苏府说要留几年并不考虑亲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苏小姐生得倾国倾城,这样的人迟早是要送进宫的…… 说到兴致处,几位夫人还约了下午喝茶顺便一起八卦。 有时候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仅仅“性情刚烈”便能说明许多问题。 那日之后,陈楚楚便趁着陈大人去看瑶娘带着人捉贼顺便捉了个奸。 让瑶娘的身份走了明面,成了陈家的贱妾,端哥儿和瑞哥儿的身份也曝光了,再也做不了嫡子梦。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让楚楚也留下了“性情刚烈”的名声。 邓氏看破陈大人的作为后虽伤伤心心地病了一场,但很快在陈楚楚的鼓励之下振作起来。 陈府的开支靠得便是邓氏的嫁妆,如今邓氏拿回了自己的嫁妆,过惯了好日子的陈实剑叫苦连天,对待邓氏和陈楚楚再也无法像往日那般趾高气昂为所欲为。 这几年,陈府的幺蛾子不少,陈楚楚斗智斗勇,看清了许多东西,对陈实剑也实在是彻底寒了心。 原本在她心目中伟岸的父亲竟这般无能,无耻,无赖…… 第65章 引蛇 不仅如此,支棱起来的陈楚楚还在邓氏的帮助下慢慢接管了邓家在京城的产业。 陈楚楚在经商方面有极强的天赋,做得那叫个风生水起,就连韩久微也靠着陈楚楚成了个小富婆。 但婚嫁之事就不那么尽如人意。 原本陈楚楚早就到了定亲的年龄,宁清云那边陈实剑有意撮合……但因着老清了陈实剑,陈楚楚坚信人以群分,于是,对宁清云的抗拒也到达了顶峰。 平日里宁清云若到陈家做客,或是有其他见面的机会,陈楚楚可谓是退避三舍。 宁清云也不是对陈楚楚有情,他看重的是陈楚楚身后富可敌国的邓家。 邓氏对女儿的婚嫁之事也是格外在意,奈何陈楚楚连带着对男人也一并寒了心,十分不配合,也因着这事邓氏来找陈氏抹过好几次眼泪水。 韩久微这三年倒是过得还算平静,在学毒这条道路上突飞猛进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习武便越发吃力。 韩久微深知自己没什么天赋,已经处于半放弃状态了,但每日还是会早起练上一套拳,主打的便是一个强身健体。 楚天骁走后半年,红梅先生也算完成了同苏直的约定,留下一封信便远赴边城寻夫了。 韩久微想起那信的开头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久微,你师娘离不开我……” 同样打寒颤的还有远在边城的宁清衍,边城的严寒、风沙和战争都将少年锤炼的更加坚韧,原本俊俏的脸庞增添了一份独属于男人的刚毅。 饶是这样,面对久别重逢的楚天骁和红梅,宁清衍依然深觉自己修为不够。 在战场上生杀果决的铁面将军见到红梅的那一刻,居然呜咽了出来。 幸好他和韩将军反应快,没让将士们看见这相当挫败军心的一幕,及时将人赶了出去,给夫妻俩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完了还贴心的把门给两人合上。 只是关门的一瞬间,他听见自己那显眼包舅舅悲恸的号啕大哭出声,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而红梅最多红了眼眶。 宁清衍关上门后特地打量了疑似在偷笑的韩将军。 唉,两相对比,确实是他楚家输了,输了个彻底,不忍直视。 韩渠带着笑意看着宁清衍:“小子,陪我喝两杯。” 虽然在朝堂上他们韩家与楚家不得不势不两立,但是战场上他们都保卫的是一个国家,为百姓而战。 原本韩渠以为宁清衍只是来这战场上混个军功而已,可这段时间看下来,他对这楚家的小子是十分欣赏的。 “是。” 宁清衍恭敬不如从命,他依然不胜酒力,主要不想留在这里听屋里那两人哭哭啼啼….. 慈安寺。 陈楚楚见没了人忍不住抱怨:“这满头的头饰压得我头也抬不起来,久微,非要这样吗?” “非要。” 韩久微虔诚地上了香,才转过头来对着陈楚楚狡黠一笑。 “这才叫招摇过市,若非这样怎能引蛇出洞。” 半月前,华容传来线报,那个陷害楚楚清白的男人终于有了音讯。 原来这男子是潇湘馆的男妓,唤作潇竹,不久前被人重金买下。 难怪,她上一世便觉得这潇竹生得有几分阴柔。 韩久微连忙派人在潇竹身边监视,没过多久,便等来了幕后之人——瑶娘。 韩久微知道之后并不意外,看来瑶娘真的被楚楚逼上了绝境,才准备用上这一张底牌。 自从瑶娘之事闹得满城皆知,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便是她那两个心肝宝贝哥儿也嫌弃她丢人。 瑶娘伤透了心,毕竟只自己亲生的又不能打死,便通通算到了陈楚楚头上。 得到消息之后韩久微立即传信给了陈楚楚,只说了瑶娘的动作,陈楚楚便当下决定以身作饵看看这瑶娘意欲何为。 原本这潇竹似乎想要先与陈楚楚相识,经常在陈楚楚往来之地逗留,但每一次陈楚楚都恰巧避开。 好不容易碰到几次,说来也奇怪,每当他向上前几步,便被人有意无意的挤开,再回头,哪还见得了陈楚楚身影。 如此这般,这瑶娘潇竹没了办法…… 听桃儿传信过来,瑶娘已经气急败坏地摔了好几次东西。 见时机成熟,陈楚楚便放出消息与韩久微今日来上香。 平日里不好接触,此时便是绝佳机会,相信瑶娘也不会错过。 两人上了香,正说着话,红柳默默上前一步低声说:“主子,人来了。” 韩久微余光扫过,便看到了瑶娘一行人,这无比刻意摇曳的身姿出现在这佛门圣地简直是污了佛祖的眼睛。 同样是摇曳生姿,华容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而这位则有种东施效颦的姿态。 上一世装着端庄,这一世装着妩媚,想想这瑶娘也是可怜之人。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矣。 陈楚楚没有韩久微这些感慨,她看向瑶娘的眼神,只有厌恶二字。 瑶娘看见韩久微和陈楚楚,笑着走上前去打招呼。 “楚楚啊,你今日怎的也来上香了?早知便一起来了。” 陈楚楚不语,瑶娘当众做出一脸委屈样。 “楚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在外面,你我皆是陈府的脸面,何况我也算你长辈。” 陈楚楚冷着脸:“我倒未听过,那个府上姨娘也算得上长辈了。” 人群中便开始议论纷纷:“原来这便是陈大人的那个外室。”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诚然,瑶娘比起上一世韩久微见她还要小几岁,却已尽显老态。 眼角已经有了微微细纹,或许是不尽如人意,尽管瑶娘依然妆容精致,但是脸上不如之前的圆润富态,浅浅的下巴显得有些刻薄。 陈楚楚不予理会,拉着韩久微转身便走。 瑶娘不甘心留下话柄的只有她,咬着牙拉住楚楚的衣角,逼着陈楚楚翻脸。 同为母亲,瑶娘一直都知道邓氏的命门。 邓氏那个老女人最宝贝的便是这个唯一的女儿,最担心的便是这死丫头的婚嫁之事,她便要把这丫头的名声搞臭,让京中无人敢娶。 第66章 吾家有弟初长成 陈楚楚虽然这几年脾气好了一点,但依旧是火爆脾气。 瑶娘居然敢拿她那脏手碰她,眼看着陈楚楚就要翻脸。 韩久微深知瑶娘目的,怎会让她轻易得逞,便走到那瑶娘面前,挡住陈楚楚。 “这位姨娘,这里是佛门圣地,若顾及陈家脸面诚心礼佛,不妨先去换身衣服。” 此话一出,便又吸引了众人目光,来礼佛的人无论夫人小姐皆是素色。 就连先前隆重出场的陈楚楚也换了衣服,褪去了满头华贵的珠钗首饰…… 穿着艳粉色的瑶娘瞬间成了全场焦点,这四下打量的目光带着鄙夷,像针一般刺得她生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是……还未来得及。” 瑶娘低声辩解着。 韩久微笑道:“那边先去换了吧。” 众人见韩久微态度和善,不由想着这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姐声音也是分外动听。 无奈瑶娘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回了马车,临走前怨毒地看了眼韩久微。 韩久微毫不在意,挽着陈楚楚的手向着寺里预留的厢房走去。 “不用理她,她想的无非便是如何让我嫁不出去而已。” 陈楚楚冷笑,瑶娘的目的她不是不明白,却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委曲求全受人胁迫。 “楚楚长大了。”韩久微欣慰地说。 “我本来就比你大。”这几年久微私下便直接直呼其名了。 陈楚楚撅着嘴,笑容有一丝苦意。 若是她像久微一般聪慧,是不是也不会落入如此境地了…… 久微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让人极容易忽略她的年龄,不自觉地依靠她。 韩久微看出陈楚楚的失落,故意打趣道:“好的,楚楚,你可要养我啊,我这辈子就靠你了。” “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陈楚楚笑着应道,所幸她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她还有些钱财。 “上次我问你的,你如何想?” 韩久微问道。 先前她便问过楚楚,如今与陈大人闹成这样,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若是要留在陈府,便要握住陈府的经济大权,只是这般便需时刻小心提防着。 另一条路便是脱离陈府。 只是这条路也不简单,为着邓家的钱财,陈大人是绝对不会同意与邓氏和离,邓氏这边也有诸多顾虑,这几年她逐渐看清陈大人的真面目,已无太多感情,但,唯恐影响到陈楚楚…… “唉……我倒是想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只是母亲那边……” 陈楚楚说着,两人已经走到院子门口,进门,便见一少年老神在在地在院中喝茶。 陈楚楚与韩久微已经到了需避嫌的年岁,见有外男,急忙拉过韩久微向外走去。 她已经无所谓,破罐子破摔了,怎可影响久微。 谁料刚转身便被韩久微一把拉住。 只听见韩久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阿月,你怎么来了?” 如今孩子大了,不好骗了,竟找到了这里来。 这几年苏照月才是变化最大的那一个,或许是长期习武的原因,苏照月长高了不少,现在比韩久微都高半个头,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郎。 只是这少年郎的包袱,却越来越重了。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苏照月缓缓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躬身向楚楚行礼:“楚楚表姐。” “这是阿月……阿月长这么高了……” 这般年龄的少年是一天变一个样吗? 楚楚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时日未见,竟差点没认出来。 “看见了,我可没骗你,我真的是同楚楚姐姐来上香的。” 韩久微也不知道这小子平日里天天把她看得这么紧做什么。 “嗯。” 苏照月矜贵地应了一声,但似乎没打算离开。 “楚楚姐姐,我住这个屋子可以吗?”苏照月选了个偏房,笑着看向陈楚楚征求同意。 陈楚楚不知道要发生何事,但阿月是自家人,也无需瞒着。 “自然可以。” 韩久微问道:“你这几日不用去楚侯府?” “师父有事,放我两天假。” 苏照月自然而然的住了下来,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阿姐休想再糊弄他。 若到了关键时刻,他也能保护阿姐。 韩久微点点头:“那便在此休息两日吧。” 主要是赶也赶不走。 两人吩咐丫鬟把东西物件放进房里,韩久微盯着卧房里的花束若有所思。 陈楚楚看不出异样,便问韩久微:“久微,怎么了?” 韩久微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 “无事。” 这个厢房是寺里安排的,佛门清净之地,按理说不会提前准备这样鲜艳的花束才对,看来有人提前做了准备。 “久微你想住哪个房间?” “都行。”韩久微警惕地打量起四周,瑶娘要如何确定陈楚楚住哪里呢? “那我住左边这间吧!” “好。” 左边那间韩久微提前让红柳孟冬仔细检查过。 陈楚楚刚进入没多久就又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用帕子捂着鼻子。 “久微,要不我们还是换一换吧?” “怎么了?”韩久微表情一变,关切地问道。 “你跟我来。” 韩久微跟着陈楚楚进了左边的房间。 “这香味熏得我头疼。” 陈楚楚命丫鬟打开窗子,韩久微恍然大悟。 窗外一颗金桂开得极盛,原本秋季许多地方都有桂花,寺里也不少,桂花的香味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此时打开窗,便快速的弥漫了整个房间,香气愈加浓烈。 陈楚楚向来不喜桂花的味道,对这味道也格外敏感些。 若是浅浅淡淡的,她尚且可以忍受一二,可这也太浓烈些了吧,短短几分钟,他便开始坐立难安。 韩久微忽然明白了瑶娘的设计,看来瑶娘对陈楚楚的喜恶习惯相当了解,才会选在这上面做文章。 看似巧合,却是必然。 原本楚楚就不可能选左边这间,那便只有右边的房间了,知道了这点,那便更加好办了。 “换吧。” 韩久微轻轻笑了:“不过,不是和我换。” 吾家有弟初长成,正是用人的时候。 第67章 出事 那还有谁,陈楚楚不解地看着韩久微。 韩久微则没有多说什么,命人去叫来了苏照月。 既然来了,便要发挥点用处才能走。 “阿姐,叫我做甚?” 苏照月见韩久微脸上的笑容,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脚下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韩久微一个眼神,红柳与孟冬双双堵上了门,这时韩久微笑眯眯地逼近。 “阿月,帮阿姐一个忙可好?” 苏照月看这架势,似乎没什么拒绝的空间,也就不再挣扎。 接近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等到雨停了已经是深夜了。 不知从何时起,空气中飘荡着一阵甜腻的花香,守夜的丫头仔细嗅了嗅,却嗅不出什么名堂。 窗外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阵虫鸣,平日里聒噪的虫鸣之声在这深夜里便是最好的催眠曲,让人打起瞌睡来。 等到确认外间的丫头睡熟了去,一个黑影才蹑手蹑脚进了房间…… 进门前特意看了守在韩久微房前呼呼大睡的红柳一眼,闪身进了右边的门。 只是还未靠近床边,便被人一脚踢飞过去。 这一脚正中潇竹的心窝,又用了十足的力道,潇竹没有忍住痛呼出了声。 这一声在原本静谧的院中显得格外突兀,刹那间又是一声惊声尖叫,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安静,不少院子亮起了灯查看究竟。 此时韩久微房中已是灯火通明,韩久微刚换好衣服走进前厅,红柳压着一人跪在韩久微面前。 “主子,抓到一个贼人溜进了我们院子被奴婢抓住了。” 韩久微微微挑眉,带着刚睡醒的困意和不耐:“那边抓去见官吧。” “痛。” 瑶娘极力挣扎道,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我不是什么贼人,我是陈府的姨娘,苏姑娘,我们白天见过面的。” 闻言韩久微定睛一看,认真端详了许久似乎才认出来。 “原来是陈府的姨娘啊,这长得和白日里不怎么一样,我竟没有认出来。” 瑶娘见韩久微认出了自己松了口气,原以为韩久微会吩咐这丫头放手,等了半天不见动静。 只见韩久微微微歪着头,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只是这位姨娘,你大半夜三更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那声尖叫还惊动了寺里管事的僧人,急急地爬了起来向着韩久微的院子赶去。 若是陈府和苏府的小姐少爷在寺里出点什么事,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让她不禁想到了几年前,好像也是这两府的小姐在后山失踪,把两位夫人急得团团转,所幸被长公主所救,才没出什么大事。 这般想来,这两位小姐极有可能与本寺的风水相克,他暗下决心,若这两位小姐下次再来上香,他得多加留意才行…… 至于拒绝招待,他倒是从未想过,这般糟心事分明是那贼人的错,两位小姐何错之有呢? 再说,他虽是僧人,但僧人也是要吃饭的,陈家夫人和小姐每次捐的香火钱,可是够他们全寺吃半年的,没事干什么与钱过不去…… 等他赶到,此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原本就不大的小院被灯火映的通明,僧人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发现围观的人群中竟然还有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这是惊动贵人了…… “阿弥陀佛,小僧来迟,苏小姐无事吧?” “无事。” 韩久微摇摇头,看着这深秋半夜里跑得大汗淋漓的僧人不免有些抱歉。 “这便是我那丫鬟在院中抓到的贼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地上的瑶娘。 瑶娘早在先前的挣扎中变得狼狈不堪,只能尽力用手捂着脸。 虽然她原先计划中也有引来众人这一环,但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此番一闹丢尽了颜面,就算没了那老女人她也不知如何在京城中立足。 自从搬来这京城之中她便无一事顺心,这次,说什么也要把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陈楚楚拖下水,凭什么不顺心的只有她! 瑶娘脸上闪过一丝狠戾,片刻后便丝毫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起来。 “苏小姐,你我两家是何等关系,我再不济也是陈府的姨娘,你这般当众折辱我,不怕家中长辈责罚?” 瑶娘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本是听到动静担心我们楚楚的情况,好心来看上一看,竟被你当成了贼人。” “原来如此,那便是我错怪姨娘了。” 韩久微也配合她的表演:“红柳,还不放手!” 韩久微一脸愧疚,亲自扶起瑶娘:“您早些说啊。” 瑶娘抹着眼泪,在心中咒骂,死丫头也没给她说得机会啊! “你也知道,楚楚素来与我不睦,我原本只想悄悄来看上一眼,免得惹她心烦……” 这话说得,这戏演着,这眼泪流着……只不过没人爱看这半老徐娘哭得楚楚可怜。 见自己哭了半天无人理会,便收起眼泪一脸焦急在屋子里寻觅。 “对了,怎不见楚楚?” 众人这才发现,院子里只有韩久微一人。 那僧人赶紧问道:“陈小姐可还好?” 韩久微见进入正题,连忙配合的摇摇头:“楚楚姐姐一直没有出来,或许是睡得太沉,没听到动静。” “怎么可能,这般大的动静!” “就算是楚楚没醒,这屋里的丫头难不成也睡死了去。” 瑶娘见众人反应心中暗自欢喜,老天有眼,她终于等到这天了。 “楚楚她定是出事了!” 韩久微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也渐渐觉得事情不对起来,确实这么大的动静,这屋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瑶娘直奔陈楚楚的房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推门而入,只见丫鬟靠在柱子上睡得正沉,瑶娘一巴掌打过去厉声喝道:“死丫头,什么时候还睡!” 丫鬟惊醒后看到这个架势也吓到了,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连忙跪下。 “姨娘恕罪,奴婢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小姐呢?” “在里面休息。”丫鬟头也不敢抬。 第68章 人言可畏 此时与床榻只有屏风相隔。 瑶娘正准备冲进去,韩久微拦住了瑶娘。 “姨娘,这里是楚楚的休憩之处,今日你这般闯进来,若吓到了楚楚,你承担得了后果吗?” 韩久微虽然面上带了笑意,可眼睛里尽是漠然和警告,像是知晓了一切。 瑶娘看着韩久微平静的脸庞心中莫名一慌,饶是她已经做足了准备,也不禁升起了退缩之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瑶娘反手拉住韩久微的手,语气匆忙,像是真的记挂着陈楚楚的安全。 “苏小姐糊涂了,这些虚名哪有楚楚的安全重要!” 说完便推开了屏风,看见潇竹的那一刻唇角忍不住轻轻勾起。 但等她看清楚了,脸上的笑容也顿时一僵。 与设想不同,潇竹并不是躺在床榻上,而是被反手绑着躺在地上似乎昏了过去。 这与计划中的不一样! 瑶娘倒吸一口凉气,抬眼看着床榻,虽然有一层轻纱,但还是依稀能看见些身影,一人躺在床榻背对着众人…… 瑶娘咬了咬牙,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只要两人共处一室,陈楚楚就逃不掉,名节这种东西有时候足以要人性命。 下定了决心,瑶娘不管不顾地大声哭喊着。 “楚楚,你为什么做这种傻事啊!” 这一声凄凄切切,听着众人心惊不已,纷纷上前查看,韩久微本想阻挡,可哪里挡得住这涌进来的人...... 大家看到房里的男子都是目瞪口呆,高门贵女在这佛寺后院做这种不堪之事,这要是传出去,便是轰动京城的丑事。 可是动静如此之大,这床上之人一动不动,未免也有些奇怪...... 有人疑惑,有人也想退避三舍。 这不堪的画面令好几位带着女儿的夫人纷纷变了脸色,转身便想离去。 “红柳,关门。” 韩久微脸色一变,立刻让红柳关上门,这要是走出去一个人,楚楚的声誉便真的毁了。 “苏家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几位夫人语气不善。 “各位夫人稍安勿躁,此事关系重大,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久微想请各位夫人帮忙一起做个见证。” “还有什么不明朗的,都做出了这种事……” 平日里与邓氏、陈氏交好的夫人见韩久微势单力薄走出来站到韩久微身边说道:“陈家姑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其中必有隐情。” 先前要走的几位夫人相互看了几眼,便咬咬牙退了回去。 高门大户各种关系交错复杂,无论是陈家苏家,还是站出来说话的夫人,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 “苏小姐莫怕,今日之事我定会如实回禀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也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韩久微旁边,有意无意地多看了痛哭流涕的瑶娘几眼。 此人心思不纯,虽做出了慈母姿态,可哪位母亲遇到这种事不是关上门来生怕传了出去,哪有这样故意引来众人的,是生怕传的不够远吗? 瑶娘见此跪坐在地上开口道:“今日之事瑶娘求求各位夫人了,还请诸位夫人莫要传了出去……若传了出去,楚楚也怕是活不成了……” “我家楚楚被此人所蒙蔽私定终生,可楚楚是老爷夫人如珠如宝般养大的,怎会同意?于是勒令楚楚绝不能与该男子再见面。” “但楚楚性情刚烈,竟把老爷夫人相中的婚事全都给拒了……老爷夫人也没了办法。”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谁能想到,楚楚给家里说与苏家小姐上香,是来与这男子私会的!” 瑶娘虽在向众人解释,可每一句话都是在把陈楚楚往死路上逼。 “那这是什么情况,这人为何躺在地上还神智不清?” 一位夫人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按照瑶娘的说法,两人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的,那按道理而言,这男子就不该这般躺在地上,并且看着脸上的伤痕,似乎还挨了一顿毒打…… 瑶娘哭得伤心,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她哪里知道为什么? “许是两人闹了矛盾?” 韩久微见瑶娘说得差不多便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这位姨娘,你可真会编故事。” 韩久微朱唇轻启,唇边却泛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瑶娘瞬间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你怎么就肯定那床上躺着的一定是楚楚姐姐?” 众人一一附和,自他们进门便一直听着这位姨娘在说,床上那人是不是陈府小姐都还不知道呢。 “这……不是楚楚还能有谁?” 瑶娘将心中的不安努力压了下去。 “阿月,起床吧。” 韩久微开口,床上的人影便坐了起来。 掀开帷幔走了出来,众人一看,这哪是陈家大小姐,分明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 “这不是苏家公子吗?” 人群中有夫人认出了苏照月。 “阿姐。” 苏照月脸色铁青,嫌恶地瞥了一眼昏迷中的潇竹。 这男的居然想上他的床,可把他恶心坏了,要不是阿姐有吩咐让他下手轻点,他只想把人打死过去算了。 瑶娘看着走出来的苏照月更是难以置信,猛地转头看向韩久微。 “你设计我!” 韩久微神情自若,一脸无辜。 “我只说了我还没看见楚楚姐姐,未曾说过楚楚姐姐住这个房间,姨娘为何如此确定楚楚姐姐住在那间?” “我见你从那边走出来,故才猜想楚楚住在这间。”瑶娘辩解道。 围观的众人也摸不着头脑:“苏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我来解释吧。” 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人纷纷回头,原来是邓氏和陈楚楚。 “舅母。” 韩久微和苏照月恭敬地把邓氏迎了进去。 “好孩子。”邓氏刚听楚楚说了个大概,感激地握着韩久微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 瑶娘心道要遭,知道自己此番是遭了算计。 “我去哪里,什么时候去,难不成要向你一个贱妾汇报不成。” 邓氏冷冷地看了瑶娘一眼,丝毫没有给她留半点颜面。 “舅母,诸位夫人还等着呢。” 韩久微在一旁提醒道:“先前多亏了诸位夫人。” “今晚叨扰诸位了,过几日我在一一上门赔罪。” “陈夫人言重了,只是刚才这位姨娘所说......” 第69章 验身 \"自然全是胡言乱语。” 邓氏说得斩钉截铁。 “今日本就打算与两个孩子一同前来,临着出府之时有事耽搁了,便让楚楚和久微先行一步?” “晚间阿月才送我过来,但大师说今日人多,没有多余的院子可以协调,便在前面找了个小院住下。” “楚楚听说我来了,便来陪我,阿月则放心不下他阿姐,两人这才换了换。” “若非如此,岂不是遭了奸人算计。” 邓氏恨恨地看着瑶娘,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若真让她得逞,她楚楚哪还会有活路! 苏照月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 “我原本睡得好好的,半夜听到动静,这个贼人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还想爬上我的床。” 韩久微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安抚地拍了拍苏照月的背,她的阿月这次是实实在在受到了惊吓。 “莫非,这男人看上了苏公子?” 人群中的猜测走向越发荒谬,苏照月自然也听到,冰冷的眼神立刻射向说话之人。 “休得胡言。” 那位说话的小姐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 不少人悄悄打量着苏照月,这苏家小公子长成这样,若是这贼人意图不轨,也不是不能理解。 “定是苏家这两姐弟想要包庇陈楚楚才与邓氏临时换的房间。”瑶娘心有不甘。 “若真的问心无愧,何不等这男子醒了当场对峙?” 瑶娘见事情败露索性铁了心要拖着陈楚楚一起死。 这在场这么多眼睛这么多张嘴,她就不信所有人都能守口如瓶,即使没有看到又如何,只要有一点流言蜚语,陈楚楚便毁了。 “我自然是问心无愧。” 原本在邓氏身后的陈楚楚站了出来,与韩久微交换了眼神,烛光打在少女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衬得神情越发坚毅。 “诸位夫人,楚楚愿自证清白。” 这便是主动验身了。 “楚楚,何至于此。” 对于女子来说,验身是何等折辱,邓氏怎会眼睁睁看着。 “母亲,无事。” 还好在场的基本都是女眷,最后几位颇有声望的夫人和嬷嬷一起给楚楚验了身。 “陈小姐却是清白之身。”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也不能说明楚楚与这男子毫无瓜葛!” 瑶娘继续嘴硬道,她原本以来只是邓氏等人发现之后想得补救之策,没想到这无用的男人是这么的没有得逞。 “你……”邓氏见爱女受辱恨得满眼通红。 “姨娘说的是,我险些忘了这里还有一人。”韩久微开口道。 瑶娘眼神晦暗地看向邓氏母女,她知道今日之后邓氏定不会给她留活口,她还有一张底牌。 审问开始之前,韩久微突然转过身看向瑶娘,嘴角轻轻勾起。 “姨娘,得罪了。” 韩久微笑着说完,红柳便站到了瑶娘后面。 不知道做了什么,瑶娘惊恐的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瞪着韩久微…… 她突然觉得,算计这一切的不是陈楚楚,不是邓氏,是眼前之人。 众人只是以为红柳制住了瑶娘,不知道瑶娘其实是被红柳点了穴,这种时候韩久微自然不会给瑶娘同潇竹明示暗示的机会。 “若陈夫人不介意,为了公平起见,让老奴来审吧。”这时嬷嬷站了出来。 邓氏点头,这时候无论是她还是久微出面都容易落人话柄,但嬷嬷是长公主的人,若是她来审,也能最大程度上堵住悠悠之口还楚楚清白。 邓氏感激地看向嬷嬷:“那就劳烦嬷嬷了。” “无事,那老奴便动手了。” 瑶娘只能干瞪着眼睛,这有意无意帮着邓氏母女的嬷嬷又是从哪里来的? 只见嬷嬷动作相当熟练地拿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茶水向地上的潇竹泼去,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让我来吧。” 原本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苏照月主动请缨,这样光明正大公报私仇的机会必须珍惜,不打上几拳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气。 嬷嬷点头默许,几拳下去,潇竹便被痛醒,抱头求饶。 “我错了,错了,大人饶命。” 潇竹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满屋子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先前发生了什么,只能按着之前与瑶娘说好的走。 “楚楚,快救救我。” 潇竹虽然手被绑着,仍极力朝着陈楚楚的方向挣扎,陈楚楚眼神漠然的看着他。 “阿月。”韩久微唤道。 苏照月退回了韩久微身后。 潇竹看着这阵势,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一边高声喊道一边匍匐着爬向楚楚。 “楚楚,你快救救我。” “这位公子为何出现在此处?”嬷嬷不着痕迹的挡住陈楚楚。 “我与楚楚约好了今夜相聚于此。” 陈楚楚脸色铁青:“绝无此事!” 陈嬷嬷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 “陈楚楚已经是我的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简直不知羞耻。” 邓氏忍无可忍冲了上来,这人分明是在折辱楚楚。 “陈夫人,我知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楚楚,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还请夫人成全。” 潇竹一副情深意切的作态把邓氏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给他两巴掌。 韩久微急忙拉住冲动地邓氏:“舅母。” 陈嬷嬷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刚才和你在床上之人是……” 潇竹刚才压根就没爬上那张床,现在依然一口笃定地说:“是楚楚。” 瑶娘在后面疯狂地给潇竹使着眼色然而无济于事。 众人都亲眼看见了从床上下来的苏照月,自然也明白了潇竹在撒谎。 陈嬷嬷面上浮出一丝笑意:“若按你所说,现在怎么会被绑着。” 潇竹急中生智:“我也不知,原本我与楚楚睡熟了,不知是谁把我打晕过去。” “撒谎!” 陈嬷嬷实在听不下去疾言厉色地呵斥道:“我们已经检查过,陈小姐还是完璧之身。” 何况行事之后身体怎会毫无痕迹? 她们检查过陈楚楚的身体,少女娇嫩的皮肤稍稍用力便会留下痕迹,可陈楚楚身上什么都没有。 潇竹脸色大变,他只记得他顺利地进了陈小姐的房间,然后…… 对!他想起来了,他还未来得及爬上床便被人踹了下去。 第70章 完璧 “她自然是完璧之身,我珍爱楚楚,自然舍不得伤她分毫,只是发乎情止于礼。” 潇竹强行圆了回来,只是这般出尔反尔,自然已经无人相信了。 潇竹慌乱之间吼了出来:“楚楚大腿上有一小块淡红色胎记。” 邓氏与陈楚楚顿时脸色一变,楚楚右腿上确实有一块胎记,除非是贴身之人无人知晓。 邓氏几乎快要站不住:“你如何知道……” 自从瑶娘进了陈府她便小心提防,这等事瑶娘不可能从府里下人口中知道。 瑶娘见此场景,虽不能言语,但眼神中尽是疯狂的笑意。 她如何知道 ,自然是因为桃儿,为了守护这个秘密,在她进府前就把桃儿灭了口。 这两年她举步维艰处处小心便是为了此时邓氏母女的百口莫辩。 那块胎记刚刚去给陈楚楚验身的夫人和陈嬷嬷自然也看到了。 “那胎记在什么位置?那条腿?大概多大?”陈嬷嬷沉声问道。 潇竹见此一脸得意:“在右腿内侧,如指甲盖一般大小。” 这回答得丝毫不差,众人看向陈楚楚的眼神充满了怀疑,陈楚楚却显得十分冷静,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她并不比邓氏淡定多少,天知道她为了控制住自己这火爆脾气简直快把手上的这串佛珠给捏碎了。 韩久微却不急,在嬷嬷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嬷嬷继续问道:“除了那胎记还有什么?” 这是何意? 潇竹一愣,似乎没想到陈嬷嬷会这样问,急忙在人群中寻找起瑶娘,只不过瑶娘也帮不了他。 思考片刻,潇竹自以为妥善地答道:“每次与楚楚相约都是夜间,天色较晚,我未见还有其他。” 陈嬷嬷冷笑一声:“怪了,指甲盖大的胎记能看见,一指长的疤却看不见。” 疤,什么疤?桃儿从未提过陈楚楚身上有疤痕,瑶娘也是一脸茫然。 陈楚楚开口道:“不知陈嬷嬷和大师是否记得,那年我在后山摔了一跤,腿也被树枝划了一下,所幸被长公主所救。” “自然是记得的。”嬷嬷点点头。 “阿弥陀佛,确有此事。”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条疤,大概一指长。” 潇竹眼神一转,改口改得极快,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韩久微笑着开口:“真的想起来了?可要想好,那条疤在左腿还是右腿?” 他当然不知道哪条疤在哪条腿! “我不记得了,反正肯定有条疤。” 这便是准备耍无赖了,韩久微笑着说:“诸位可清楚是谁在说谎了?” 不等韩久微吩咐,红柳早已厌烦潇竹这张嘴脸,第一时间便亲自动手堵住了潇竹的嘴,免得再说什么污言秽语污了主子的耳朵。 嬷嬷冷哼一声:“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之徒,陈夫人放心,此事我定会如实禀告长公主,长公主自会主持公道。” “阿弥陀佛,误会解开便好。” “夜已深,既然事情明朗,我们也回去休息了。” 见事情逐渐明朗,众人纷纷散去。 “我还有些家事尚需处理,就不送各位了,久微照月,替我送送各位夫人。” 邓氏吩咐道,眼神落在角落里的瑶娘身上,瑶娘瞬间感觉身上像结了冰一般。 等人走了,邓氏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用完晚膳后久微派人来接她,她便知要出事,但未曾想到是这样的事。 “来人,将这贱人给我绑了。” 邓氏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此番是动了真怒。 几个奴仆将瑶娘绑了起来,此时瑶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局势怎么就瞬间转变了。 “你算计我!” 瑶娘发现自己能动了,疯狂挣扎地向韩久微扑过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能有今日,都是这看似纯良无害的小姑娘布的局。 不等瑶娘靠近,苏照月和红柳便一左一右将韩久微护在身后。 苏照月眼睛微眯,警告地看向蠢蠢欲动地瑶娘,若是再上前半分,他真的会对女人动手。 韩久微也不生气,笑容中带着讽刺。 “只准你算计楚楚,不准我算计你,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如何知道……” 她明明已经做得那么隐蔽,明明只差一点点,她不甘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夫人小姐饶命啊,是他让我干的,都是她指使我的。” “若夫人需要,我可以帮夫人作证。” 潇竹见事情不对,连忙把瑶娘拱了出来,韩久微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见风使舵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邓氏咬着牙:“指使你做什么?” “她找到小人,先是让小人接近陈家小姐,可陈小姐身边实在防备得紧,小人没法靠近,后面才计划了今日这出。” “哦,她许了你什么好处?”韩久微眉毛轻挑。 “一千两白银。” 陈楚楚坐不住了,只觉得身体发凉,止不住的后怕,不禁喃喃道:“区区一千两白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若此事让他们得逞,自己将面临怎样的绝境。 “孟冬,让他画押吧。” 先前潇竹说的孟冬在后面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是,主子。”孟冬手里拿着证词与红泥。 潇竹极为配合的签字画押。 见潇竹画了押,韩久微不耐烦地摆摆手。 “送去见官吧。” “不!” 潇竹这才明白自己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扶住嘴压了下去。 “你又是如何知道楚楚身上的胎记?” 瑶娘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也不想让邓氏称心如意,扭过头不答话。 “舅母,你还记得桃儿吗?”韩久微缓缓开口道。 瑶娘瞪大了眼睛,韩久微连这都知道?那岂不是这几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 “桃儿,之前那个走丢的丫鬟?” “没错。”韩久微高声道:“桃儿,来拜见你的主子吧。” 瑶娘死死的盯着门外,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走了进来,跪倒在楚楚脚下。 “桃儿给主子请安。” “你是桃儿?”楚楚有些不敢相认,几年没见,桃儿憔悴了太多,当初的灵气早已不在。 “是,奴婢对不起主子。” 第71章 打杀 桃儿仔细说了当年红柳救下之后的种种。 搬进陈府后,瑶娘怕事情败露,便对桃儿下了死手。 韩久微的人虽及时赶到,将人救了回来,但桃儿还是落下了病根。 桃儿说着话,瑶娘完全听不进去。 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每次想做点什么,都会有股无形的力量让她机关算尽却什么也得不到。 细细想来,处处都透着韩久微的身影! 这个自己从未在意的女孩,瑶娘看向韩久微的眼神更加惊恐,这样的心智简直与鬼怪无异…… 仿佛知道瑶娘在想什么,韩久微丝毫没有回避,一双眼睛犹如古井般,又透着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游刃有余。 “当初楚楚确实留了疤,只不过已经淡化了不少现在已然看不见了,先前是诈你的。” 陈楚楚向邓氏解释道:“多亏了久微的药。” “无事,你我之间不用道谢。” 原本那疤就有刻意的成分,韩久微当年考虑的是如何破今日之局。 后面宁清衍提醒之下,她都想通了不少问题,自己确实不能帮楚楚做决定,这世间对女子本就格外严格,若是真留了疤…… “你究竟是何人?” 瑶娘的声音微微颤抖。 韩久微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苏照月皱眉道:“这是吓傻了不成?” “瑶娘,不要以为装疯卖傻便可以躲过责罚。” 邓氏表情一沉,她原本想着她过她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但是这疯女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楚楚头上,这一次她绝不可能放过! “呵,先前桃儿说的你没听见吗?她可不是我带走的,是你的好夫君带到我院里的。” 瑶娘知道今日难逃一死,索性把话都说开了…… “邓氏,你以为今日之事大人毫不知情吗?” 这两年,不仅邓氏看清了陈实剑,还有她瑶娘! 之前说的什么会护着她护着她的儿子,在邓氏面前连屁都不敢放。 “当年桃儿可是在你们陈府门口被抓的。” “你什么意思?”邓氏表情一凝,她不是想不到,她是不敢想。 “久微,她说的……” 不等韩久微说话,陈楚楚担忧的看着邓氏:“母亲,是真的。” 邓氏唇边泛起冷笑:“母亲没事。” 也对,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若是他默许的,那他想要的便是她女儿的命她的命。 若是说瑶娘谋的是她的位置,那陈大人谋的便是她邓家的家产。 邓氏只觉得一颗心早已痛到没有知觉,她以为自己对陈实剑已经足够失望,原来这失望还有下限! 原本看在楚楚的份上也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完这辈子。 只不过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些个黄白之物,设计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人竟是连畜生也不如了。 “楚楚别怕,母亲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邓氏睁眼,见女儿一脸担忧,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不由在心中感慨自己的无能,活了这把岁数也活不明白,还要让孩子来操心。 “楚楚,带着久微和照月去我那院子休息吧。” 邓氏面对三个孩子一如既往的温和。 “母亲……”陈楚楚不愿意走。 韩久微看出邓氏想避开他们:“楚楚,走吧。” 韩久微恭敬地说道:“舅母,我们先告辞了。” 这是陈家的事,本就该由邓氏做主。 邓氏点点头:“天晚,小心路滑。” 夜晚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邓氏将三人送到门口,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慢慢消失。 陈楚楚一步三回头,十分担心看着亮灯的小院。 “久微,我实在担心母亲……” 韩久微笑了:“你可不要小瞧了你母亲。” 等三人走后,邓氏才开始处置瑶娘。 “将这贱人打杀了。” 邓氏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邓氏,就像看着一具死人一般,语气十分平静。 “夫人,不可。” 身边的嬷嬷脸色大变:“这是佛门清净之地,若生杀罪孽,佛祖会怪罪的,夫人不如回府再处理。” “是吗?” 佛门之地又如何,若是伤她楚楚,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身边的背主之人也该处理了…… 邓氏凝视着屋里的佛龛,良久,看向说话的嬷嬷,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赵嬷嬷,你是我从邓家带来的,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夫人,快二十年了。” 赵嬷嬷也有些恍惚,那年她陪着夫人嫁到京城时,还是个丫鬟,如今已经到了现在的岁数,也因着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夫人一直对她不错,很是照顾。 邓氏捂着脸,似乎陷入悠长的回忆之中:“原来,快二十年了啊……”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赵嬷嬷也感慨道。 紧接着邓氏便话锋一转。 “我对你可好?” “夫人对奴自然是好的。” “那你为什么背叛我?” 赵嬷嬷一怔,整个人不寒而栗,原来夫人知道…… “你真是为着这是佛门之地,还是在为这个贱人争取时间?” 赵嬷嬷扑腾一下跪下:“夫人,老奴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是老奴一时糊涂,陈大人允诺老奴,让老奴的儿子做府中管事。” “若非如此,你以为还能待在我身边。” 邓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赵嬷嬷,眼底冰冷一片,转身缓缓走向瑶娘。 “不,你怎么敢!” 瑶娘现在才感受到死亡的逼近,慌乱起来。 “我如何不敢?” 邓氏笑了,眼神里尽是嘲讽,不知在嘲讽瑶娘还是嘲讽自己,她何止敢,她早就该这么做了。 “你以为他会护着你吗?” “你若动我,陈郎定不会饶了你。” 瑶娘目光有一丝沉色,他倒不会是为了护她,是她知道陈实剑的秘密,能够让整个陈府覆灭的秘密。 瑶娘说得肯定,邓氏冷笑一声。 陈大人自然不会,若是先前陈实剑在邓氏与楚楚面前还有些伪装,这两年在她面前也是原原本本的陈实剑,同床共枕这些年,她比谁都知道陈实剑的凉薄,当初他那样算计,出了事又怎么会护住别人。 瑶娘喃喃道:“我……我还是端哥儿和瑞哥儿的母亲。”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府中还有两个哥儿……” 邓氏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弧度,看在瑶娘眼中,便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不要动我的孩子。” 邓氏语气毫无波澜,语气冷静的陈述事实:“你先动我的孩子的。” “你是我陈府的姨娘,生死自然掌握在我这主母手上。” “你这样不甘心,不如我们打个赌……” 第72章 山林 “我使人回府去请陈大人,若是他来,我便留你一命。” “陈郎定会来救我的。” 若是他来了,瑶娘也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许多时候,活着比死要艰难许多…… 说完不等瑶娘点头,邓氏唤来人快马回府,然后便缓缓坐了下来,再也不理会哭闹的瑶娘。 最后烦了索性让人堵上瑶娘的嘴,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雕塑一般,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瑶娘哭闹累了,心中已经慢慢绝望。 突然,门口有了动静,小厮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大人说公务缠身,没空过来,夫人自己解决就好。” 房间里如同静止了一般安静,没有一丝动静,只是邓氏突然笑了起来,这便是她嫁的人。 她原先想过,若是陈大人来了,她定要好好问问,他为何这么对她,这么对楚楚。 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男人居然选择做一个缩头乌龟,也罢,那她便不要问了。 “听到了?你的陈郎让我自己解决便好。” 瑶娘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外,不知在期待什么,看见这失魂落魄的瑶娘邓氏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自己何曾不是像这样期待过…… 陈实剑是要让邓氏将她灭口啊…… “来人,收拾东西天亮回府。” “姨娘如何处置?”一旁的大丫鬟问道。 邓氏看向漆黑的窗外,心中有了决断,她这次绝不会心慈手软。 “先前赵嬷嬷说,这佛门圣地,不宜再造杀孽,我深以为然。” “听说后山中常有野兽出没,不知是真是假。” 邓氏幽幽说道:“若是真的,佛门圣地中的生灵亦是有灵性的,是吧,赵嬷嬷?” 赵嬷嬷抖得像筛子一般,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夫人说的是。” “那边有劳嬷嬷陪同姨娘去一趟,我相信这佛门圣地中的野兽不会伤害你们的。” “夫人,夫人饶命。” 赵嬷嬷慌了,忙挣扎着抱住邓氏的腿,身下有异物流出…… 之前一直受气的粗使婆子一边叫骂着一边把她拉开,连同瑶娘一起丢进了后山。 夜晚的后山格外阴森,偶尔还从远处传来野兽的叫声。 赵嬷嬷一边咒骂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但她丝毫不害怕,她原本就不相信这山林里有什么野兽…… 身边的瑶娘因嘴被堵住,只能呜呜作声,眼神央求地看向赵嬷嬷,希望对方能给自己解开。 “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贱人,我怎会落到这个下场!” 瑶娘刚进府时便收买了赵嬷嬷,因瑶娘出手大方,赵嬷嬷也乐意传递些夫人的周遭事挣些银两,可她不曾设计害过夫人…… 渐渐的邓氏拿捏了府中吃穿用度,没了陈大人的补贴,瑶娘原本在府外存的那些银两立刻捉襟见肘,赵嬷嬷对她便懒得搭理起来。 直到有一天老爷找到她,她背叛夫人,也是纯属无奈,可是夫人,却如此心狠! 此时赵嬷嬷心中已生了怨憎,连带着一起恨上了身旁的瑶娘,趁此机会,反手便是几巴掌朝着瑶娘扇了过去。 被绑着的瑶娘自是无力还手,身体不由歪斜下去,头上的珠钗散落一地,赵嬷嬷见此,心中起了贪婪,捡起地上的珠钗仔细打量…… 片刻之后,赵嬷嬷不怀好意的看向了瑶娘,把瑶娘身上的值钱玩意儿搜刮了干净…… “你也别怪我,你害我落到如此境地,这些全当是你赔我。” 赵嬷嬷得了好东西,哪关得上此时的处境,开始仔细欣赏起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突然,面前的瑶娘开始大声呜咽起来,拼命挣扎着向后退去。 “你如此作态干什么?身上还藏了好东西?” 赵嬷嬷误以为瑶娘是怕自己再次搜身,一脸奸笑着走近瑶娘。 瑶娘拼命摇头,突然赵嬷嬷也感到身后一阵凉气,猛一回头,身后是一条巨大的蛇吐着信子看着她,吓得赵嬷嬷惊声尖叫,双腿更是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蛇缠住…… “救我!”赵嬷嬷挣扎着向瑶娘求救。 瑶娘也是吓遭了,反应过来,连忙靠着背后的大树借力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惊惧之下加上跑得太急,瑶娘不慎踩空,沿着山坡滚落下去,头部撞到一块石头便不省人事了。 等她幽幽转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十分安静,连虫鸣声都小了许多,瑶娘怕极了,连忙躲在灌木丛中,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只要熬到天亮,熬到天亮就好了,陈郎定会来救自己的,她是端哥儿和瑞哥儿的母亲,就是考虑两个哥儿,陈郎也绝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瑶娘一直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内心的焦灼和恐惧折磨着她,天蒙蒙亮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瑶娘心中燃起希翼,这定是陈郎派人来救她了! 马蹄声越发清晰,逐渐能看到人影。 一行三人,两男一女,瑶娘本想上前呼救,但随着三人的靠近,越发不确定起来,后面干脆继续躲了起来暗中观察。 这三人通身的气质就不是陈郎能够使唤得动的。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年龄不大,身着便衣,虽风尘仆仆却通身透着贵气;紧随其后的似是一对伴侣,男人戴着面具,女人身着男装格外飒爽,却没有刻意掩盖声音。 “吁!” 三人一路疾驰,行至瑶娘藏身之处,宁清衍突然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后面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瑶娘的心都提了起来,在冲出去求救和继续躲藏之间摇摆不定,万一,是邓氏派来杀她的人可如何是好! “阿衍,有什么不对吗?”红梅见宁清衍皱起了眉头也开始打量起来。 宁清衍翻身下马:“师公的阵法乱了。” 第73章 风铃响 楚天骁顺着宁清衍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散落一地的碎石,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 此处有人。 此次他们三人是秘密回京,若走漏了风声,无论是楚天骁的身份还是宁清衍出现在此都足以让皇帝起疑。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楚天骁故意说道:“应是什么动物摔落下来了,快走吧,师公还在等我们。” “是,师父。” 三人继续动身,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番惊险至此,若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瑶娘正准备站起来,便觉得自己的后腰被什么东西抵住。 “转过身来。”红梅冷声说道。 瑶娘缓缓转过身,一把长剑顺势抵在她脖子上。 女子英气十足,冷冷地看着她。 “英雄饶命!”瑶娘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宁清衍和楚天骁检查完周围从两边走了过来。 “这周围没有埋伏。” 红梅见瑶娘被绑住且不会武功便顺势收了剑,拿掉瑶娘嘴上的布条。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 瑶娘观察三人,这周身穿着不像是山贼……倒像是京城中的贵公子。 于是看向年龄最小的宁清衍,这般年龄的少年最是意气风发之时,也最好做惩恶扬善之事。 “三位英雄救救我。” “我本是陈府的姨娘,遭夫人嫉妒扔在这后山之中,不慎跌落山崖。” 陈府……他倒是十分清楚一个陈府。 “户部尚书陈实剑?” 那此人…… 宁清衍想起此人的身份,嫌弃地后退一步。 瑶娘卖惨的哭声一顿:“正是陈大人!求求各位大人救救我!若能送我回去,我家大人必有重谢。” 瑶娘一边流泪一边悄悄观察起三人来。 红梅随手扯了一根草在手里玩,楚天骁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眼睛深情地锁在红梅身上…… 只有宁清衍眉头轻蹙,像是在考虑。 瑶娘心一横,跪着爬向宁清衍磕起头来。 这少年后退一步是认真的吗? “我们没空。”宁清衍极其冷漠。 “你……” 瑶娘不敢相信的看着宁清衍,这好看的脸怎的说出了这般无情的话。 开玩笑,他日夜赶路马不停蹄难道是为了救苏姑娘的仇人吗?他不补一刀就算好的了,如此想来,宁清衍看向瑶娘的眼睛便透着杀意。 杀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走吧,师父还在等我们。” 红梅一声口哨唤来一旁吃草的马。 楚天骁若有所思:“放任她在这里乱走是不是……” 不如杀了。 宁清衍从楚天骁眼里看出了杀机。 “你们先走吧,我来处理。” 宁清衍瞥了瑶娘一眼,脑子里想起韩久微的脸。 “好。” 楚天骁和红梅骑着马向山林深处跑去,宁清衍转头,瑶娘已经不见人影。 宁清衍丝毫不惊慌,淡然地走向乱石阵中…… 瑶娘拼命地向前跑,即使视线已经被雾气遮挡,脚下也不敢有丝毫停歇…… 直至宁清衍的身影出现在了前面,瑶娘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 瑶娘呢喃着,视线变得越加模糊,临死前她都在不甘,为什么所有人都与她作对,不留一点生机。 长剑刺破她的胸口,宁清衍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快马赶上先前的两人。 “解决了?” “嗯。” 宁清衍淡淡应道,眼梢带着一丝笑意,手里暗暗捏着一只耳衣,不知苏姑娘此时在何处……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一间草屋。 “师父。”红梅最先翻身下马。 他们与师父有约,若是有什么事,便摇响特制的玄铁铃。 此铃平日里是哑铃,但解除禁制后即使他们在千里之外,她也能知晓。 三人寻了一圈无人后,只找到桌子上的信笺。 红梅看着信表情越发凝重。 “师父说什么?” 楚天骁揽过红梅的肩温声安抚。 “师父说,他去远游了,让我们勿念。” 这看似没有问题,实则哪哪都是问题。 楚天骁也皱起眉头。 宁清衍细心检查过周遭没有打斗的痕迹。 “若只是远游,为何摇铃?” 宁清衍沉声道,这老头平日里也是说走就走,不知会任何人。 红梅一深思,更加担忧了,当机立断道:“你送清衍先回边城,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要去找师父。” “好,理当如此。” 楚天骁虽然不舍却没有办法,只能安慰自己道:“边城那边已经差不多了,不日便能回来,那时换我来找你。” “好。” “舅舅……” “你闭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 宁清衍刚开口,便被楚天骁堵了回来,他原本想说,他一个人回去便好。 “边城战事已稳,舅舅身上还有伤……” 纵使已经千防万防,那日战场上他们中了埋伏,他眼睁睁地看着舅舅背后的暗箭,拼尽全力也只能让那箭偏了分毫,依然伤了舅舅。 那箭上有毒凶险万分,他们离军营甚远,所幸他随身带了苏姑娘给的药,及时解了毒,才性命无忧。 楚天骁黑着脸,杀气腾腾,与妻子离别的怒火全部撒到了宁清衍身上。 “混账,你是嫌我拖累你了?” “不是。” 宁清衍闭了嘴。 “清衍,别放在心上,他这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好好说话。” “我省得的,舅母。”宁清衍哪会不知道。 “你们快启程吧,既然摇响了铃铛,那人也快来了。” 她手上的玄铁铃是师父给的,一共三枚,还有一枚在他师弟手上,当年师弟虽被逐出师门,但这铃铛却未被收回。 他不知师父的位置,虽会慢一步,想必以他如今的实力也慢不了多久。 绝不能让那人知道楚天骁和宁清衍在京城。 红梅把两人送至门口,与楚天骁不舍的拥抱后,两人便快马离开了。 两人一路疾驰到了山崖之上,跑在前面的宁清衍勒了马,远眺着山下的京城。 跟上来的楚天骁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打趣道:“怎么,想你母亲和兄长了。” 何止,他还想着乌云、想着大舅舅、想着苏照月……还有她。 “嗯,赶路吧!” 宁清衍看着山下的京城,眼中有几分可惜,明明离得这般近,却不是见面的时机…… 不过,还好,用不了多久了,他无比期待再次见面。 “驾!”少年朝着朝阳奔去。 楚天骁留恋地看了眼树林,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后,红梅回了房间,先点上香,从柜子里拿出茶具清洗,便开始烧水准备迎接她的客人。 水刚烧沸不多时,门口的风铃便响了。 第74章 故人 有人推门进屋,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在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来了?喝杯茶吧。” 红梅听见动静亦不回首,专心沏茶。 “还是师姐先到一步。” 苏直微微拱手,进了门,在红梅对面坐下,端上茶盏细细品味。 “不怕我下毒?”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不疾不徐……却狠得要命,当年为了下山不惜自己废去一身武功。 那样痛,也不曾留下一滴泪。 师父的规矩,不入庙堂,明明师父都放过他了,他还执意按规矩行事,废掉一身武功,自断筋脉。 师父虽救下他的命,却救不了他的一身功力。 没人知道这个瘦弱的丞相大人当年也曾射石饮羽,百步穿杨。 师弟说,下山之后再见亦是陌生人。 可在离开师门的时候,她依然红了眼睛。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么赤裸的杀意。 她偷偷给他送药,问他值得吗,什么样的仇恨值得他放弃师父和她,为什么不能放下? 他却笑着说答非所问,只一句师姐保重。 再见面时,他已经位极人臣,献药帮她救了楚天骁。 然后,便是几年前找到她,挟恩让她当久微的师父。 红梅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师弟,心情十分复杂。 苏直笑道:“师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屑做这种事。” “我这里只有粗茶,不比你平日里喝的金贵,便不留你了。” “师姐别急着赶我走。” 苏直放下茶盏:“师姐那日不告而别,便一直在这里?” “嗯。”红梅不善撒谎,回得非常生硬。 苏直掸掉手上沾到的灰尘,没有揭穿。 “我已经完成了约定。” 牵扯开的话题,也相当明显。 “我知道。” 风尘仆仆的衣衫还有屋外的马,苏直稍作思索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还是去了边城…… 这两个字让苏直波澜不惊地眼睛有了一丝涟漪。 很快,他便平复了心绪:“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好着呢,出去游玩了,不慎动了内力弄响了铃铛。” 苏直一眼便看见随手放在桌上的信纸,早就一眼扫过好几遍。 “哦……” 苏直看着红梅面无表情,师姐这么多年倒是一点都没变,说个谎如此拙劣,依然拿他当个孩子哄骗。 只希望,师姐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师姐,我还有公务在身便告辞了,师姐保重。” 秋日里茶凉的分外快,两人相顾无言,苏直起身告退,行至门前。 “久微那孩子现在正在寺中,若师姐有时间不妨见上一面。” 屋里无人回应,苏直亦毫不在意,带了人便离开了。 \"大人,还要查吗?\" 苏直的亲信金南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在大人身边这些年,见大人如此惊慌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人原本正在书房议事,铃铛声一响大人便脸色大变,抛下一屋子的人匆匆离去,且即使是现在,大人分明还是担忧..... \"不必,回府吧。” 苏直骑在马上目光坚定。 “是,大人......” 金南话到嘴边又闭上了嘴,大人的决定向来不容置喙,而他,也习惯了服从。 清晨下了一场小雨,韩久微醒得极早。 用过早膳后,红柳便开始给韩久微说昨天发生的事,得知瑶娘被扔去了后山,韩久微有些许惊讶。 “舅母竟然下了这样的决心。” 邓氏一向心善,还信佛,平日里不要说伤人了,便是责罚丫头都是极少的。 “务必要找到尸首。”韩久微嘱咐道。 若人死了,刚好去收个尸,以免吓到人;若是没死,她也不介意给补上一刀,绝对不能留下后患。 “阿姐,你又避着我。” 红柳刚推开房门,便看见苏照月抱着剑倚靠在柱子上,一脸怨念。 “阿月,昨夜可有睡好?” 韩久微心虚得很,连忙转移话题。 “不好,一夜未眠。” 苏照月怎会让韩久微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昨日我若是没有及时赶到,阿姐当如何?” 见苏照月揪着不放,韩久微无奈道:“自然是与楚楚一同住在另一间了。” 苏照月原以为韩久微会以身涉险,他昨夜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想到如果那人设计的是韩久微,或者进错了房间…… 如今听韩久微这般说,不知为何他还有些欣慰阿姐想的不是直接与楚楚表姐换房间。 但是,他也不打算轻易放过韩久微,阿姐总做些危险的事,还不带他! “若是对方识破了?或者对方武功高强?” “哪有这么多若是……” “若是如此,我也只好与楚楚表姐换房间了,至少我还有红柳。” 苏照月一股气堵在心间,他便知道,他欣慰得太早。 “阿姐!” “我错了。” 韩久微见苏照月真生了气,连忙低头认错,心里觉得自己这个阿姐当得越发卑微了,现在真的是靠着这小子的眼色过活。 只不过,这样幸福的日子不多了。 “这次多亏你了,不然我真的应付不来。” 韩久微小心哄着,苏照月虽然脸上依然不愉,但心里已经软了几分,他自幼便很吃这套。 “我瞧你这是早已安排好的样子。”苏照月冷着脸。 “怎会!先前那人朝我们冲过来,我也是被吓得不行,多亏你挡在前面。” 那这般看来,他对阿姐还是有些用的。 苏照月正色道:“阿姐,我知道你有秘密,若是你要做什么事,我绝不拦你,但你一定不要瞒我,我很担心!” “若再有下次,我真的会生气。” 韩久微愣了愣,苦笑了一下,若是到了那天,阿月定会生气吧……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见韩久微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苏照月立马警觉道:“难不成阿姐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这都要生气了,我还敢瞒你不成。” 韩久微打着哈哈,苏照月依旧一脸狐疑,这时陈楚楚推开门走了出来。 “你们这姐弟,大清早都不消停。” 韩久微如同看见救星:“楚楚姐姐,吵醒你了?” “也不算,早就醒了,只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陈楚楚眼睛一弯,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有谁懂?这几年一直强迫自己支棱起来,与那瑶娘斗智斗勇,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今日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75章 下堂 “阿月长大了,知道保护姐姐了,昨儿多亏了你在。” 楚楚十分真诚,把苏照月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表姐无事便好。” “久微…….” 陈楚楚刚起了头想着这些年的不易,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握着韩久微的手眼中满是热泪。 “楚楚姐姐不用多说,我都知道的。”韩久微看了也唏嘘不已,心中亦有几分雀跃,总算是能够改变的! 苏照月见两人这般模样默默走远,给两人留出空间。 “楚楚姐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韩久微安慰道。 陈楚楚摇了摇头,满眼的担忧,虽然没有久微聪明,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陈楚楚了。 “我担心母亲,她处置了姨娘,就算是与父亲撕破脸了,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韩久微本不想牵扯太多,又看不得陈楚楚这副担忧的模样。 “要不我们先去找舅母商议商议?” 等三人到邓氏院里,留守的丫鬟才告诉他们邓氏天一亮便启程回府了,让三人慢慢回去便好。 陈楚楚忙吩咐人收拾行李,韩久微则在心中思量,舅母走得如此急,应是有话要对陈大人说,且要避开楚楚。 韩久微猜得不差,此时邓氏已经回了陈府,第一件事便是把端哥儿和瑞哥儿两人送去了老家的庄子。 等陈大人得到消息回府,两人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气得陈实剑冲去了邓氏的院子。 “老爷,夫人正在更衣,请稍等片刻。” “滚。” 丫鬟见陈大人来者不善想阻拦一二,却被陈实剑黑着脸一把推开,冲进了邓氏的房间。 邓氏已然收拾妥当,语气十分平淡:“大人,可算是愿意回来了?” 任谁听都是满满的讥讽。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翻天了,邓氏,你要搞清楚,这是在我陈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家主!” 陈实剑一把掀翻椅子,怒吼道。 “家主?” 邓氏冷哼一声毫不退缩:“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楚楚被欺负的时候你拒不出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家主?” “什么样的家主会和外室联合起来算计自己的嫡妻?你把那瑶娘的孩子接回来让我人做嫡子时有没有想过你是家主?” “你把亲身女儿的贴身丫鬟送到外室身边,害得楚楚被那贱人算计差点失了清白之时,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家主?” 陈大人被邓氏讥讽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莫要得寸进尺。” “那瑶娘犯得错,管那两个孩子何事?你处置了瑶娘,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为何把那孩子送走?那是我的骨肉,也是你的孩子!” 邓氏被陈实剑不要脸的结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我呸。” 邓氏似乎被恶心到了:“陈大人你给我听好,我从始至终都只有楚楚这一个孩子。” 骂出来的同时,邓氏觉得自己心中这口气顺了不少。 “你你你……”陈实剑从未见过这般粗鲁的邓氏,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信不信我休了你。” “那便休了吧。” 邓氏一早拿出准备好的休书,她等的便是这话。 她先前的隐忍,迟迟没有发作,便是担心楚楚的婚事受到影响。 摊上这么个事,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她只能在这陈府与陈实剑耗下去。 可如今她想明白了,婚事算得了什么,凭她邓家这泼天的富贵,十个陈楚楚她也养得起,再留下去,他们母女两怕是连命都没了。 陈大人自然没有想到邓氏如此果断,气上心头,喝道:“来人,拿笔来!” 自然有丫鬟给陈大人送上了笔。 “你这毒妇,楚楚是我儿,你休想带走分毫。” “你敢!” 邓氏拿起身旁的花瓶砸在地上,陈实剑愤怒之余,眼里闪过一丝肉疼,这败家娘们儿,这花瓶价值不菲。 “楚楚给父亲母亲请安。” 此时陈楚楚与韩久微也赶到了。 “哼,来得正好,不是我要休了你母亲,是你母亲自请下堂。” 陈实剑端起了架子,邓氏则一把拉过韩久微与陈楚楚,护在身后。 陈楚楚捏了捏母亲的手,暗示她别担心,走在陈大人面前,无视地上的碎渣,恭敬地跪下,叩首。 “楚楚……” 邓氏想去扶,韩久微急忙拉住:“舅母,相信楚楚。” 若非这般,楚楚怎走得掉。 早在慈安寺中,韩久微便派了人打听陈府是何场景,得知邓氏撵走了瑶娘的那两个儿子,便知道了邓氏的打算。 邓氏想得是不错,可她低估了陈实剑的无耻,他并不会为此心生愧意。 “父亲,看在我们父女一场,楚楚想求父亲一件事。” “说。” 陈实剑以为陈楚楚想求他不要休弃邓氏,正在心中疯狂算计如何提出要求,既能处置陈楚楚的婚事,又能逼邓氏把儿子接回来认做嫡子。 “楚楚求父亲,把楚楚逐出陈氏,随母亲一起离去。” 说完,陈楚楚对着陈大人磕了三个响头。 陈实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艰难地开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楚求父亲,把楚楚逐出陈氏,随母亲一起离去。” 陈楚楚看着父亲,一字一顿,郑地有声。 陈实剑只觉得脑中炸开了花,恼羞成怒。 “你母亲疯了,你也疯了不成?” 陈楚楚十分平静:“父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时陈氏请了陈氏族人也赶了过来。 苏照月去接她时便把昨晚发生何事大致说了一遍。 她一时又气又怕,陈实剑这畜牲,她陈家百年声誉竟要断送在这货手里。 她对邓氏这个嫂嫂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后悔,配上她兄长这样的人渣这不是毁了别人一生! “你来作何?来看我笑话,还惊动了各位长辈。” 陈实剑打量着众人,语气中满是怒气。 这次陈氏不仅请来来族长,还请来了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叔公。 这位叔公可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如此一来,陈大人纵使有万分不满,也不敢太过放肆,做得太过分。 苏照月眉头一皱想护住母亲,陈氏缓缓摇头还, “听闻兄长要休妻,若是大家不在才不合适吧!” 邓氏向姐妹投来感激的目光。 “各位长辈,不是我陈某想休妻,是这邓氏自请下堂,可这楚楚是我陈家的人,哪有一并逐出的道理。” “是没有这个理。” 族长皱起眉头,心中思量许多。 若是邓氏一走,连带着整个陈家都会囊中羞涩,涉及到个人利益和族中利益,也怪不得他帮亲不帮理了。 “楚楚求求各位长辈,把楚楚逐出陈家族谱,随母亲一起离去。” 陈楚楚向各位长辈一一磕头,头上早已青红一片,邓氏满眼心疼,已经动摇。 若是楚楚走不了,那她不会走。 “丫头,不是我不帮你,这于理不合。” 叔公扶起陈楚楚,和蔼地开口道。 陈楚楚满眼绝望。 “那这样可好?” 众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 韩久微不知何时默默走到陈氏后面:“若是舅母把她嫁妆留给陈家,不知舅舅可否同意。” 陈实剑心中一盘算,他原本打的便是邓氏嫁妆的主意。 前段时间被邓氏看得紧,他手里已经不太宽裕,心中已经对邓氏颇为不满,再加上今日邓氏的态度,并不像会好生过日子的。 不如休了也罢。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却不能用他的口说出来。 “你是哪家的女儿?” 老叔公皱着眉头看着韩久微,颇有些不满,这般主意,倒是看准了他陈家是为求财。 “久微是我的女儿。” 陈氏立马把韩久微护在身后,这般护犊子的样子让韩久微心中十分温暖。 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陈家的声望名誉早已刻入这位老叔公的骨血里,根深蒂固,陈氏自然知道久微是碰了老叔公的逆鳞。 “叔公莫生气,孩子年幼不懂事。”陈氏姿态放得极低。 “哼!”老叔公虽心生不满但拉不下脸与一个孩子计较。 韩久微的话倒是给邓氏指了一条明路,邓氏看到了希望,她自然知道陈大人是怎样的人。 “陈大人,若是你非要楚楚留下,我邓家的东西决不会这么留下一分一毫。” “这些年陈家如何我相信大家心中都有个数,用着我的嫁妆补贴家用,每一笔都记录在案,如今自请下堂,还请陈家归还。” 老叔公发话:“邓氏,该是你的陈家一分都不会少。” 族长心中发苦,老叔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哪里还得清。 “多谢叔公。” 邓氏从柜子里拿出名册:“这是我的嫁妆册子,嬷嬷,念吧!” “大昭五年三月,陈氏书里私塾修缮,一千两白银。” “大昭五年四月,陈二叔嫁女,五百两白银。” “大昭五年四月,陈家修房,一千两白银。” …… 嬷嬷一遍念着,打着众人的脸,在场之人没有不记录在案上的,老叔公面沉如水。 念到陈大人从她那里偷去给瑶娘的首饰时,老叔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邓氏!” 陈实剑感受到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的目光,羞赧难耐,偏偏那念名册的嬷嬷平静得要命。 “让她念完。” 老叔公拐杖重重地拄了拄地面。 等嬷嬷念完,屋子里一片寂静,众人皆不敢说话。 “混账!” 老叔公气得胡子都在抖,这一句混账不知道在骂谁,似乎骂了所有人。 “老叔公,这事出有因……” “我倒不知我陈家何时如此奢靡,吃个团年饭都能吃出一千银子。” 老叔公的眼睛扫过他,族长瞬间闭嘴。 这就是在点他了,他早就提点过自己家里的败家娘们了,不要这么贪,一次性拿这么多,这下好了,谁脸上挂得住。 老叔公对着邓氏说道:“邓氏,我陈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还给你。” “至于陈实剑做得那些荒唐事儿,我自当家法处置……” 话音未落,老叔公就气得吐了口血,众人连忙扶着老叔公去一旁休息。 “邓氏,你可称心如意了?” 族长的夫人余氏站出来说道,她心疼她的钱。 眼看着家里哥儿要娶媳妇了,她原先还想的是从邓氏这里拿一些,这样看来还得吐出来,搁谁谁不心疼? 陈楚楚刚想反驳被邓氏拉了回来。 有的话她能说,楚楚不能,有时候一句忤逆不孝便能把人压死。 邓氏面对众人毫不露怯:“我倒不知是谁把叔公给气成这副样子。” 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把陈大人气得不轻。 “今日我便做主了,如你所愿,把这不孝女一起带走。” “话说清楚,若是你要我嫁妆,不孝二字决计不能安在楚楚头上。” 陈实剑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族长在心中暗骂,他原想着从长远来看休掉邓氏是万万不可取的,这等于砍掉摇钱树! 可若是再如以前那般,叔公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有可能还会让他们把吃掉的吐出来,不如随了邓氏,总归楚楚是个女孩子...... 于是族长的支持下速速走了流程,陈大人给邓氏写了休书,陈楚楚被陈家除籍,邓氏的嫁妆被留了下来。 等老叔公清醒过来,一切事情已经办完,气得老叔公拿着拐杖满院子追着陈大人打。 邓氏和楚楚走出陈家时,陈氏与韩久微、苏照月都陪在身边。 邓氏跨出陈府大门,转身看着陈府大门的牌匾,她终于不再是陈夫人了,这个陈夫人,她早就做腻了。 看了许久,便掩面蹲了下来。 陈氏赶紧上前安慰。 “兄嫂,是我陈家对不住你,陈实剑他……他就不是个东西。” 陈氏慌了神,她本就骂不来人,憋出那几个字已经是极限,心中对族中之人的做派更是恼得慌。 “你莫哭,是我不好,连嫁妆都没给你留住。” 陈氏看着邓氏手里单簿的行李,更是愧疚不堪,从怀里取出大把的银票往邓氏身上塞。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她,邓氏突然抬起头来,陈氏才看见邓氏原来在笑。 “我有什么可难受的,我这是喜极而泣。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我的楚楚。” “你也莫想着接济我,我比你有钱的多。” “如今我与陈家已经没了关系,但和你,我是舍不得的断掉的,你再叫我兄嫂便不合适了,若是不嫌弃,你我姐妹相称可好?” 第76章 出府 “姐姐。” 陈氏真心为邓氏高兴,不由也红了眼眶。 邓氏难掩脸上的笑意,邓氏朝着楚楚招手道:“楚楚来。” “楚楚跪谢姑母相帮之恩。” 陈氏羞愧难当:“我也没帮到什么……” “你如何没帮到,我养了一对好儿女,你不知昨日凶险,若没有久微和照月,我和楚楚也怕是活不成了……” 邓氏笑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的院子里吧。” “院子?”这么快就物色好了…… “这还是我拜托久微看的呢,我倒还未看过。” “不知舅母可否看得过眼,你与楚楚两人不宜太过显眼,我便挑了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韩久微拿出剩余地银票递给邓氏。 “久微考虑的周到,你选的我当然放心,这些给你当零用吧。” 韩久微看向陈氏,陈氏笑着说: “你舅母给你的,便收下吧。” 她这一次是充分感受到了手中银子充足的快乐,比起自己当年租房子囊中羞涩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韩久微走在前面给众人带路,陈氏扶着邓氏,几人走到丞相府不远处的院子门口。 院子里已有一些打扫卫生的奴仆。 “没想过舅母会搬来的这么早,只请了些粗使丫鬟和婆子,其他许多都还未来得及添置。” “那些都不打紧,以后慢慢添置便行了。” 邓氏和楚楚转悠了一圈很是满意。 “这里有棵石榴树,与母亲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楚楚高兴地指着树上的石榴果。 “你怎的连我也瞒着?”楚楚嗔怪地看着韩久微。 邓氏帮着说话:“是我让久微瞒着的,一是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搬出来了,只想有个院子备着,二是怕你多想。” 苏照月在一旁忍不住说:“楚楚表姐感受到阿姐的嘴有多严了吧。” 韩久微作势要打人:“休要挑拨,此事我可未瞒着你。” “母亲舅母,这房子的地契房契是阿月去处理的。” 陈氏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何时能做这么多事了...... “你们去买点糕点吧,我与你们母亲聊聊天。” 邓氏拉着陈氏的手坐了下来,细细讲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一直讲到先前瑶娘的算计,讲到陈大人时,更是恨得两眼通红。 “若是没有久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妹妹啊,你养了一个好女儿。” 陈氏不免后怕,如此危险,若是久微出了什么事,她也是不敢想的。 这瑶娘手段过于毒辣了些,用女子清白做文章,这是要人性命啊。 再说他那兄长,不知道脑袋里装得是什么,成天不干正事,偏走些歪门邪道,也不知道读的那些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氏问道:“那瑶娘何在?” “已经处置了。” “姐姐,你之后打算如何?”陈氏担心地看着邓氏。 “我本就是商贾家的女儿,自然是从商,到时候妹妹你可不要笑话我?” 从事商贾免不得抛头露面。 “怎会?”陈氏苦笑道,当今世道重文轻商,而若是像陈实剑那样的沽名钓誉之辈,还谈什么清誉,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 “中秋要来了,我打算先带楚楚回趟娘家,楚楚这么大了还未见过外公外婆呢……” 没过几日,便到了邓氏与楚楚准备出发回江南的日子。 陈氏带着韩久微姐弟两人相送。 “怎么走得这般早?离中秋不是还有一段时间。” “不早了,从京城去江南光赶路也要小半个月,况且楚楚从未离开过京城,想带她顺路游玩一下。”邓氏笑着与几人挥手。 “别送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楚楚从车窗伸出头抓住韩久微的手,像前世一般,分明都是离别,这一次却是笑着的。 “久微,等过了中秋我们就回来了。” 韩久微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陷入一片恍然,原来中秋这么快就便要到了。 苏照月只觉得送走了楚楚表姐之后韩久微有些心不在焉,回府的路上和韩久微一起进了马车。 “阿姐是舍不得表姐?” “阿月……” 韩久微突然抓住苏照月的衣袖:“楚楚不是陈府的孩子了,你还当她是表姐。” “自然,我认的是人又不是姓。”苏照月被韩久微问得有些莫名。 “认得是人。” 韩久微喃喃地重复道,突然豁然开朗。 “那便好。” 至少,她不会失去这个弟弟。 “今日天气不错。”韩久微话还未说完,一只手便附在了她的额上。 “干什么?没大没小的,之前不是还要和我男女有别吗?” 苏照月忍无可忍:“我摸摸你有没有发烧,怎的今日净说些胡话,我到没看出这天气哪里好了。” 这一看便是要下雨的天气。 “我想去骑马,你去不去?”韩久微懒得和他多说。 “非要现在去?也不挑挑天气。”苏照月嘟囔着:“自然是要去的。” 他怎么会让阿姐一个人去。 说起骑马,苏照月想起宁清衍来:“不知清衍现在在何方……” “在边城。” 苏照月翻了个白眼:“我知道。” “你放心,你的清衍就快回来了。” 苏照月奇道:“阿姐怎么知道?” 说起宁清衍,韩久微的心情不知怎么也好了许多。 “我就是知道。” “你先去同母亲说一声,我换身衣服在门口等你。” 韩久微说完先下了马车。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不出十天边城的捷报将传遍京城,那时,她便没有出来的时间了。 邓氏与楚楚走了没过几日,长公主便把那晚之事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当着满朝文武把陈实剑批了一顿,以管家不严为由让陈大人停职。 陈实剑心急如焚,求到了宁清云那里,宁清云闭门不见,气得陈大人大呼世态炎凉。 此事传到韩久微耳里,韩久微一边摸着怀了的白雪,由衷地说了一句“活该”。 宁清云那样现实的人,对着陈大人区区五品以礼相待是图什么?图他没有才干没有脑子还贪财好色吗? 自然是因为他身后的邓家,如今他把邓氏休了,与邓家也没了关系,宁清云无利可图理他才怪。 “主子,前厅有人来传,大人请您去一趟书房。”仲春走了进来。 第77章 边城 韩久微原本抚摸着白雪的手一顿。 只一瞬便恢复如常,笑着回道:“我换身衣服就去。” “为何要换身衣服?”孟冬不懂就问。 韩久微起身给孟冬看身上的猫毛: “这样去见大人?” 顺便她也能做一下心理准备,虽然知道大人找她所为何事。 每一次与苏直谈话,她都尤为谨慎。 “穿那件绛紫色的。” 韩久微吩咐道,思绪依然飘远。 换好衣服后,韩久微又说:“给我重新梳一梳头发吧。” 孟冬应道,不知怎么,总觉得小姐在拖延时间的样子。 好一顿磨蹭,韩久微也终于收拾好了杂念,做好了准备。 看着镜中自己眉间的花钿,一身绛紫色衬得肤若凝脂,韩久微轻轻勾了勾唇角。 “走吧。” 宋叔一直在院子门口候着,看着韩久微躬身行礼。 “小姐,大人在里面,直接进去便好。” 一晃四年过去了,他还记得小姐刚进府的样子。 “好。” 宋叔像当年一样轻轻叩门:“大人,小姐来了。” “进来吧。” 韩久微走进书房,苏直站在窗边,依然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背影微妙地重合起来。 “久微给大人请安。” 这一世,她似乎从未叫过苏直父亲。 苏直没有应答,而是默默走到韩久微面前,声音有些许颤抖。 “你……..抬起头来。” 韩久微缓缓抬头,绝美的面容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苏直眼前。 苏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神色,情不自禁地低喃了一声。 “暖玉。” 当手指触摸到韩久微的脸时,又顿时清醒过来,兀自低笑起来。 “你果然像极了她……” 韩久微不着痕迹将随身携带香包藏进袖中。 “她是何人?” 空气中留下一丝幽香,这是她精心配置地香囊,里面的香料混合在一起能勾起人心中欲望,让人短暂的失去理智。 刚刚苏直如此动情,便与此有关。 不过在苏直面前可一不可二,刚才的失态已经足以引起怀疑。 “你的母亲,我与你说过的。” “魏暖玉。”韩久微目光一动。 “很好,你记得。” 苏直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则透着一股愉悦,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坐吧。” 苏直先坐了下来,端起手中的茶盏,微凉的茶水瞬间浸入干涸的喉咙带来的刺痛让苏直皱起眉头。 “茶凉了,久微给大人添茶。” 苏直摇摇头:“不忙。” 随手指了指桌上的棋盘:“你师父说你很有天赋,与来下一局。” “是。” 韩久微想起红梅先生的叮嘱,心中有些忐忑,若尽全力,她应是能与苏直搏上一搏…… “随意些。” 苏直看出来韩久微的紧张,笑了笑。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着天:“久微,这些年你在苏家过得如何?” “大人夫人都对我极好。” “那便好。” 苏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韩久微则如坐针毡,只能强行冷静下来应对棋盘上的厮杀。 “进府第一天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久微记得。” “你的亲生父亲即将回京了,我打算安排你们父女相认。你意下如何?” 果然是为了此事。 “大人安排便好。” 韩久微缓缓落下最后一子随即笑道:“大人,久微输了。” 苏直看着棋局,皱着眉微微摇头,似乎在遗憾未能尽兴。 “你未尽全力。” “久微分心了,久微不似大人,能够一心两用。” 苏直紧紧盯着韩久微,像是要把她看透,突然笑道:“不错,懂得示弱是好事。” 话语间像是想起什么,又有些遗憾。 随即苏直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与人前儒雅的丞相大人大相径庭。 “过不了几日,打败柔国的捷报就会传回京城,皇上必将大摆宴席庆功,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大人要我做什么?” 韩久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感慨万分,捷报还未传回京城苏直便已经知晓,其势力范围可见一斑。 “听夫人说,你的舞跳得极好。” 苏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庆功宴上你献舞一曲可好?” “好,久微全听大人安排。” 韩久微看向苏直莞尔一笑,将话题引向正题:“大人说过,会帮我母亲报仇?” 苏直赞许地看向韩久微。 “你果然极为聪明,之后的事等你顺利进了将军府我自会安排。” “大人为何认为与将军有关?”韩久微试探地问道。 “你既然聪明,就应该知道,有些事不该问。” “是,久微多嘴了。” 韩久微只好作罢:“只是夫人和阿月那边……” 苏直淡淡地开口道:“夫人那边我会去说,阿月不用知道。” 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韩久微依然不懂苏直对苏照月的冷漠。 “是,若无其他事久微便先行退下了。” 苏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出了书房韩久微才发现自己一身的冷汗,每一次与苏直交锋都不是轻松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异常都会引来疑心。 当年之事她不熟悉,也不明白苏直对韩渠的恨意如何而来。 那舞,自己已经练了无数遍了,早已烂熟于心……终于等到了这天。 果然,没过几日,捷报传回京城。 皇上龙颜大悦,立即下旨令韩渠宁清衍一行人即日起班师回朝,算算日子等人到了恰逢中秋佳节,便定了在中秋佳节举行庆功宴,举国欢庆。 边城之中,韩渠和赵易抱了两壶酒找到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的宁清衍。 这仗打了三年,无论是柔国还是大昭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一月前柔国的拓跋将军下了降书,约定两国停战三年,不起争端。 赵易眺望着这黄沙漫天,他在这地方居然待了三年。 这三年里,赵易快成了韩渠和宁清衍的忠实粉丝,尤其是对宁清衍,一改最初的看法。 韩将军经验丰富用兵如神不用多说,他没想到的是,宁清衍小小年纪排兵布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原本,他以为他就是来混个功勋的无用皇子…… 这三年一起浴血奋战,他都差点忘了,和他同吃同睡的这个人是个皇子! “小子,在想什么?” 韩渠扔了一坛酒给宁清衍。 “在想回去的事情。” “拓跋将军怎会突然投降,不像他的风格。” 宁清衍一手接过酒坛。 “听闻柔国内乱。” 韩渠与拓跋将军打了半辈子的仗,这投降确实不是拓跋将军的风格。 “想这做甚,还没在这风沙中待够?”韩渠笑道,他一直觉得宁清衍这般模样不该出现在这里,与他们过这种辛苦日子。 有些人生来便应该坐那明堂之上。 生得这般谪仙模样,偏偏打起仗来,亦是凶猛得很,还被取了名,唤作玉面阎王。 宁清衍没有说话。 “来,喝酒!回去便喝不到这边城的烈酒了。”韩渠吆喝着。 “怎会喝不到,将军不是装了一车回去吗?” 宁清衍说道:“我不喝酒。” 韩渠眉头拧得像是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宁清衍千好万好,但这点让他极为不满。 喝个酒婆婆妈妈。 “你这样如何讨媳妇儿?” 宁清衍顿时想起离别之时与苏姑娘喝的那顿酒,不由红了脸。 韩渠看着模样打趣道:“可有心仪的姑娘?” “恩。” 宁清衍抱着酒坛猛喝了一口,也不否认。 “好家伙!” 韩渠和赵易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眼里散发出八卦的光芒。 “你这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耳衣也是那姑娘送的?” 当初在一场战争中掉了一只,宁清衍独自一人去找了许久。 第78章 回京 “嗯。”宁清衍又喝了一口。 “好小子,男儿就当这般喝酒,别听你那舅舅鬼扯,你们楚家自诩儒将,我见他杀人的时候也没有儒上半分呢?” 楚天骁的底细韩渠是知道的,毕竟红梅是他表妹,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还被拐跑了…… 宁清衍没说话,只是笑,玩弄着手中的酒坛。 边城冷得极快,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透着红。 “他走了?”韩渠问道。 宁清衍点点头,自然是走了,一早便有了,舅母不在,小舅舅的心都飞了。 说起来宁清衍竟有些羡慕。 “走了!?” 韩渠磨牙磨得滋滋作响。 好家伙说好等这场战争结束两人干一架的,居然给跑了,当时见面两人就干了一架,后面若不是表妹看着两个人还要打…… “谁走了?” “面具将军?” 赵易摸不到头脑,这韩将军与面具将军有仇不成,两人一见面就犹如麦芒对针尖,就开始准备掐架。 “恩。”宁清衍淡淡应道。 “这小子是不是醉了,怎么只知道嗯。” 赵易喝了点酒,大大咧咧地一把搂住宁清衍的脖子。 宁清衍也不挣扎任由他搂着,韩渠喝着酒看了两人一眼,也不晓得是谁喝多了,清醒时借赵易三个胆也不敢对四皇子僭越半分…… “宁清衍,若你不是皇子,我也想把我的女儿嫁与你。” 韩渠也喝了不少酒,大着舌头说道,楚家这小子他难得看着这么顺眼。 “说什么胡话,人家清衍早已心有所属,哪看得上你的女儿。” 赵易已经口齿不清,但依然杀人诛心。 “哦,你没有女儿……” “胡说!” 韩渠怒了,一巴掌拍过去。 “我有女儿,只是我把她弄丢了。” 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有些呜咽,韩将军这事大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昭二年燕王造反,京城暴乱,韩渠带兵进宫护驾,护住了当今圣上,可等他回家,家中有孕的夫人却不见踪影…… 有人说被敌军掳了去,有的人猜是仇家干的,韩渠寻了许多年,都一无所获。 赵易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瞬间清醒了几分:“韩将军,对不起……” “你有对不起的,又不是你弄掉的。” 韩渠抹了抹通红的眼睛,笑着捶了赵易一拳。 宁清衍不会说安慰的话,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握拳。 “晚辈请韩将军赐教。” “好小子,我便来试试你的深浅。” 虽然没和楚天骁痛快打上一架,听说这小子是楚天骁教出来,揍一顿也不错。 喝了酒的两个人很快就没了章法,全然不按着招式出手,便成了一通乱打。 赵易本想劝架,被拦不住的那两人一人给了一拳后骂了句脏话,也加入了混战。 三人喝到了深夜,酩酊大醉。 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大家心照不宣。 若是回了京城便再也不能这般…… 一个是与楚家对立的护国将军,一个处于宁清云极力想拉拢的新兴势力,一个是身靠楚家背景雄厚的皇子,各自身后都代表一股势力…… 比起他们其乐融融,皇上更希望看见他们势不两立。 次日,大军启程回京。 三位将军又恢复了人前的威严,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小兵直视前方余光扫过,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一晚上得时间三人脸上怎的都挂了彩。 一行人日夜赶路,终于在中秋前夕抵达了京城。 楚天阔和宁清歌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街道两旁站满了夹道欢迎的百姓,好不热闹……原本为中秋准备的红灯笼早早的便已经挂了起来,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韩久微和苏照月坐在茶楼里,窗楼正好能看到街上的景象。 自从得知宁清衍要回来的消息,苏照月就兴奋得像猴一样。 苏照月迫不及待地问:“阿姐,不如我们今晚就去找清衍喝酒?” 韩久微则淡定很多,吃着瓜子:“你自己去吧。” “你不想清衍?” 韩久微连忙捂住苏照月的嘴。 好家伙,她如今的年龄若是说想一个外男,名节还保不保了。 这一世的阿月与上一世的阴郁截然不同,但问题就在于有时或许跳脱。 “清衍没有关系。”苏照月笑着说:“清衍是自家人。” 韩久微无语,皇上知道吗? 大人知道吗? 也就这傻小子如此肆无忌惮。 “我觉得我出得去?” “那倒也是。” 苏照月想想也是,皱起眉头来,不知为何,近来父亲把阿姐管束得极严,昨日父亲还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阿姐,你莫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吧?” 苏照月始终觉得有些蹊跷,那日母亲同父亲吵完架后,就总是以一种愧疚的目光看着阿姐。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一人不知道的感觉不知为何,分外熟悉。 “想什么呢。” 阿月一直这么看着她,就当韩久微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下面开始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 苏照月立马探出脑袋。 “阿姐,快看,清衍在最前面,他旁边的那个骑着白马的便是韩将军吗?” “那是赵易将军。” 韩久微指了指:“哪个才是韩将军。” 看着苏照月整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韩久微笑着说:“你想下去便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下去一趟,阿姐切莫乱跑。” “好。”韩久微笑着应道,眼神一直盯着窗外,心中涌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感。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父亲…… 马背上的人身穿盔甲,生得格外魁梧,一双大手握着缰绳,脚蹬马靴,神情威严得在人群中扫视…… 上一世她只为了复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看到他的威严、强大,丝毫看不到其他,原是四十几的年龄,便已经华发早生。 她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他却为了她,卷进这皇家争斗之中,最终落得了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纵使之后鸣冤了又如何,人死枉然。 韩渠骑在马上与欢呼的百姓点头示意,心中却百感交集。 这京城,他终于又回来了。 今夕何夕,他的妻女如今又在何处,是否还在这世间…… 正想着,韩渠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视线,凭借在战场上多年来培养的敏锐迅速捕捉到来源。 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人影,似乎是一个年轻女子,来不及看清便被人群簇拥些向前。 宁清衍则与宁清歌骑马并行。 “兄长可还好,如果不行不要勉强。”宁清歌鲜少骑马。 宁清歌见到弟弟分外高兴,看着精神头都比往日好了些。 平日里装久了稳重,看到弟弟就忍不住逗上一逗。 “纵使我再不会骑马,在你身边你还能让我摔下去不成?” 第79章 醉月楼 “摔下去倒是也不至于。” 三年时间,宁清衍成熟稳重了不少,倒不似之前般容易生气,温声劝道:“近日外面冷,受了凉可不好了。” 宁清歌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你倒是懂事了不少。” “走过这条街,我便回马车上去。”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也知道,比不得常人,是万万逞强不得的。 那次受伤之后,他平日里便愈加注重保养身子,万万不能辜负了阿衍送龟之情,阿衍走后,他给那龟取名叫长寿。 这几年在养龟中悟出一个道理来,比敌人活得更长久才算得上本事! 便再也不敢耗尽心力处理公事,一切皆以身体为重…… 虽然他已经用心保养,可这底子本身就是问题。 宁清歌往人群中扫过,目光含笑。 “苏家的小公子在那边……” 他对弟弟这位朋友充满好感,像他们这般长大的人似乎很喜欢苏家小公子这样单纯阳光的人。 宁清衍顺势望去,嘴角带出笑意。 当年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好,一身淡青色的绸缎衣裳,眉眼清俊,却还带着几分稚气。 阿月这样蹦哒想不看到也难…… 宁清衍的目光在苏照月周围打量一圈,都没有寻到韩久微的影子,不免有些失望。 “清衍,我在你府中等你。” 见宁清衍看了过来,苏照月挥着手努力喊道,宁清衍冲着他点点头。 韩久微在茶楼上默默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少年。 少年依然光彩耀眼,不,应该是更耀眼了。 日头正好打在宁清衍的盔甲上,马背上的少年如天神降临,眉目如烈日一般耀眼,唇角却微微抿着,让人不敢靠近。 明明还是熟悉的剑眉星目,但原本的锋芒似乎在磨炼中收敛起来,沉淀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瞬间夺走众人的视线,又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多看。 即使如此,还是有大胆的女子向宁清衍扔出手绢,一个人做了,便有许多女子纷纷效仿。 宁清衍不躲不接,任由那些手绢滑落在尘土中,眼神却在人群中寻找什么…… 韩久微清晰地捕捉到宁清衍在人群中寻找的眼神,唇边泛出一丝笑意。 心下一动,还没等想清楚,手上便有了动作。 队伍即将走过茶楼时,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宁清衍目光一凝伸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一颗瓜子。 抬头便向上望去,正好与茶楼上的韩久微四目相对。 她在笑。 韩久微蒙着面纱,他仍能一眼认出是她。 除了她谁还有那样好看的眼睛,灿若星辰又透着狡黠。 宁清衍目光热烈,但终是在人群的簇拥下渐渐向前走去。 “喜欢那姑娘?” 宁清歌眯眼问道:“弟弟长大了,到了该娶妻的年龄。” “用不用我帮你打听一二?” “大可不必。” 宁清衍一脸戒备,这反倒引起了宁清歌的兴趣,心中暗自决定查个究竟。 若是身份合适,便让阿衍如愿娶回家做皇子妃,若是不合适,实在不行当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你先关心你自己吧,比我年长四岁还未成婚父皇母后没有逼你?” 宁清衍恋恋不舍地回头,打趣着宁清歌,前几年母后倒是看了几家,只是不知道为何后面会无疾而终。 “逼有何用?我可以装病?你行吗?”宁清歌脸上满不在乎。 “我这身体若是娶了那家姑娘不是害人吗?” 宁清歌虽是玩笑般说出口,宁清衍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兄长!” 宁清歌笑着说:“开玩笑的,你莫要这般严肃。” 这边兄弟俩说笑着,茶楼对面是一家客栈,房间里,一人正站在窗口表情阴沉地看着这一幕。 “主子,人已经走远了。” 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恭敬地说道,眼中是毫不掩饰地爱慕。 “茶楼里的女子是何人?” 宁清云没有错过刚才的小插曲。 “苏家小姐。” “原来是她。” 上次在苏家试探之后,他便对这苏家小姐产生了兴趣,可这小姐基本都待在深宅之中,实在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偶尔几次在外面碰到,这苏家少爷像防什么一样防着他,实在没什么机会。 可这般难接近的天仙,却似乎对阿衍青睐有加。 “年欢,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他这些年用了不少手段想趁机取了宁清衍性命,可是无论怎么都差一点点。 起初他也有几分犹豫,但越发这样越觉得宁清衍绝不能留。 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偏偏还凯旋回来了…… 还有那宁清歌,不知查出了什么一直死盯着他,他分明已经尽力做小伏低了。 “主子别急,一切自有定数,自会有人出手的。” “难道我真的要一辈子在那兄弟两人面前俯首称臣,抬不起头来?” “不,不会的。”年欢脸上满是心疼。 宁清云面色阴晴不定,轻轻勾起年欢的脸。 “年欢,你喜欢我对吗?” “年欢容颜已毁,配不上殿下。” 年欢面上闪过欢愉,片刻后又化作自卑,迅速低下了头。 她这张脸,谁看了不会生厌,何况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 “你有一颗玲珑心,与之相比,容貌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清云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一手扶着年欢的腰,一手握住年欢脸上的面具。 “若是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定不负你,等我坐上那位置,我定会让你站在我身边,让天下人不敢议论半分。” 宁清云温柔地抚摸着年欢脸上的疤痕,轻轻一吻。 “我……自然是愿意的。” “哦……是吗?” 宁清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吻上薄唇。 年欢脸上闪过挣扎,而后归于平静,沉浸在宁清云的柔情里。 欢愉之后,年欢躺在宁清云的臂膀中。 “三皇子,若三皇子想登上那位置,年华有一计献上……” 宁清云将年欢抱起,鼓励地看着她,看得年欢两颊微红,双目含情顺势俯坐在宁清云的腰际,娇声缓缓说道。 “殿下只需抓住醉月楼,便抓住了京城所有官员的命门。” “继续。”宁清云来了兴致,赞赏地抚过年欢的青丝。 “醉月楼在京城各处都有眼线,小到商铺小二街头乞儿,大到官宦家眷,都有醉月楼的眼睛,收集京中情报消息,汇总到阁主手中……” 宁清云在年欢耳畔轻声说道:“比如,年欢你。” 酥麻的电流瞬间传过年欢全身,年欢打了个激灵,他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 那为何! 惊惧之下,跪了下来:“殿下,年欢从未背叛过殿下。” 她自从爱上了三皇子,就再也未传递过任何信息。 宁清云下了床,优雅的穿好里衣,才轻轻将年欢扶起。 “我都知道的,地上凉,起来说话。” 第80章 论功行赏 “谢殿下。” 年欢起身为宁清云整理衣衫。 “你刚才说,醉月楼。 “问题是,我要如何让它为我所用。”宁清云话语间带着三分笑意。 “回殿下,殿下只需抓住阁主,便抓住了醉月楼。” 年欢被宁清云深情的目光看得低下了头。 “谁是阁主?” “年欢只见过前任阁主,两年前阁主卸任后,只知道醉月楼换了新主人,但从未见过。” 宁清云注视着年欢,眼神中从深情变成了审视,年欢全身紧绷。 片刻之后,宁清云笑了:“别怕,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你可有办法,帮我查出现在的阁主?” 年欢不忍看见宁清云失望:“回殿下,年欢会想法子引新阁主现身。” “好年欢,你先休息一下,我还要进宫一趟。” 说罢宁清云吻了吻年欢的额间。 “恭送殿下。” 年欢娇羞不已:“年欢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她沉浸在欢喜中,自然没能看见出了客栈,宁清云拿出手帕用力擦了擦嘴。 上马时那手帕掉落在地上,手下的人赶紧捡起递了上去。 宁清云毫不在意的一瞥,想起刚才年欢脸上的疤便极为厌恶皱起眉头。 “扔了,脏。” “回府吧。” 手下的人摸不着头脑,只能赶紧把帕子扔掉,骑马跟上宁清云…… 中秋夜宴当晚,宴殿中灯火通明,今日既是中秋宴,也是庆功宴,自然热闹非凡。 文武百官陆续进宫,因是中秋佳节,允许百官携带家眷,一时间殿内贺声不断。 各府小姐们纷纷精心打扮,准备着中秋夜宴的节目。 按照惯例,今日正是贵女们一展才华的好时机,若是能在今晚博得美名的,不多时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对家族亦是有所助力。 宴会尚未开始,相熟之人入座之前免不了交谈一二。 其中最为热闹之处便是庆功宴的主人公,韩渠、宁清衍、赵易三人。 韩渠因离京有些年月,相熟者甚少,再加上通身的武将气派,大多数人虽想亲近却望而生畏,只是上前祝贺一二便敬而远之。 韩渠也不多话,不管谁来都是一杯酒。 赵易摇身一变成为京城中的新贵,各方势力都想结交一二,端上酒杯来亲自道贺。 可这赵易的性子过于直接,转个圈绕个弯子便听不懂了,反倒让那些套路过多的京城老油条分不清是装傻还是真傻,实在是恼火得很。 最后便是宁清衍,身边围得人最多。 一是皇子的显赫身份,二是身上的赫赫战功。 众人便只有一个目的,夸,狠狠的夸便就完了。 四皇子脸色不好没关系,性情冷淡也没关系,就算是一块冰块,也得抱上去亲两口…… 宁清衍向苏家的坐案看过去,只看见苏夫人陈氏和苏照月。 这边苏照月也觉得奇怪,便直接向陈氏发问道:“为何阿姐不来?” “你阿姐一会儿便来。” 只是,今晚之后久微便再也做不了你阿姐了…… 陈氏心中酸楚,不由红了眼睛。 把苏照月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陈氏的眼睛还有些青紫,一看便是休息不好的样子,连脂粉都遮盖不住。 苏照月正准备再问,殿外传来钟声…… 吉时已到,文武百官纷纷落座,等待着皇帝皇后开席。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皇上便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脸上喜气洋洋,身后跟着皇后娘娘。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众人纷纷行礼。 皇上笑着说:“众爱卿平身,今日既是庆功宴,也是家宴,不必拘礼。” “谢皇上。” 等众人坐下,皇帝便开始做今日的正事,论功行赏。 “韩渠、清衍、赵易你们三人何在?” “儿臣在。” “臣在。” 三人上前一步。 “这次大胜,你们三人都立了大功,当论功行赏。” “赵易,便封为一等大将军,赐府邸,加黄金万两。” “臣领旨,谢皇上。”赵易赶忙磕头谢恩。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先把最简单的解决了,转头看向韩渠,犯了难。 “韩渠,你想要什么?” 韩渠已然官拜一品,封无可封。 韩渠露出憨厚地笑容,不好意思地说道:“臣听说皇上今日得了一批美酒……” “韩渠啊韩渠。” 皇上哈哈大笑心里十分满意:“这么多年你是一点也没变,都给你送过去。” 他便最喜欢这样的臣子,能力强且十分老实。 “封韩渠为镇国大将军,赐良田,朕还得了一把宝剑,一会儿一起给你送过去。” “谢皇上,这宝剑何在?” 韩渠大喜过望,似乎并不是因为官职,而是美酒宝剑便能满足。 “哈哈哈哈,别这么着急,宴会结束就给你!” 百官心中一片唏嘘,镇国大将军已经两朝未出一人了,都是皇上对韩渠格外看重,如今看来非同一般,连丞相大人也是比不得的。 唯有苏直一脸淡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宁清衍算是悟了,怪不得宁清云做小伏低父皇总会护着他,原来父皇喜欢不太聪明的人! 眼前这两人一个装傻一个真傻,这圣眷倒来得十分容易…… 傻便是精髓,他又学到了!他母亲和兄长,便吃亏在太聪明…… 最后,皇上才看向宁清衍。 “老四,此次你也功不可没,听韩将军说战场上万分凶险,你屡建奇功,赵将军也对你赞赏有加。” “阿衍,你想要什么?” 皇帝眼神中透着威仪。 宁清衍跪下行礼:“但求不负皇恩,我大昭江山无患,百姓无忧。” 宁清衍目光真挚不似作伪,看在皇帝眼睛里便是透着清澈的愚蠢。 于是乎又放心了不少。 皇帝看着自己这小儿子想起了往日…… 阿衍不像楚家人暗藏锋芒,也不似他宁家人般心机……这般坦荡磊落,但像极了韩将军。 “韩将军,这话你可曾耳熟?” “臣记得。” 他也恍然间回到了那年,少年壮志满怀。 只是他有所求,他求了功勋,求了府邸,求了黄金,他要娶他的美娇娘。 看在宁清歌眼里则是真傻,他的傻弟弟,尽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知跟谁学的…… “这才是我宁家的好儿郎,心有江山,心系百姓。”皇帝赞赏道。 第81章 献舞 “你虽不要,但朕却不能不给,不然岂不是让人寒心?” 皇上对宁清衍的态度很满意,许多东西只能他主动给。 宁清歌在一旁腹诽,寒心的事父皇做得还少吗? “今日朕便封你为大昭辰王,另赐黄金五万两,丝绸五十匹,与天阔将军分管楚家军。” 皇上作慈父状:“另外,朕再许你一个愿望,有想要的东西便来寻朕。” “谢父皇。” 宁清衍磕头谢恩,这楚家兵权是不得不分了,在他手中总比落入其他人手中要好。 “皇上英明。” “父皇英明。” 皇上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道:“今日中秋佳节,众爱卿可开怀畅饮。” 一旁的宁清云接过金樽,却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又只能连同嫉恨一起咽进肚子里…… 宁清衍自小便是如此,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想要的样子,偏偏得到的比谁都多。 比起宁清歌,他实则更记恨宁清衍,宁清歌虽眼高于顶清冷孤傲,但他身体不好,只一点便排除在哪个位置之外…… 但宁清衍,他却不可能放过。 若之前还能控制得住,这几年不知吃了什么开了心窍,一发不可收拾…… “三皇子。” 苏直来到宁清衍案前,举杯道:“许久不见,殿下清减了不少。” “丞相大人不必多礼。” 宁清云温和一笑:“户部事务繁多,清云天资愚钝,比不得二哥和四弟,不得不多上几分心。” 苏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目光如炬:“三皇子心有沟壑,不必妄自菲薄。” 宁清云对苏直的示好有些意外:“多谢丞相大人。” 苏直犹如看破了宁清云心中所想。 “三皇子贵为皇子,封王之事是迟早之事。” “大人说得是,我不急。” 两人看向宁清衍的位置,庆贺之人络绎不绝。 “不,殿下应该急。” “殿下之急急的应是圣心,而不在功勋业绩。” 苏直缓缓放下酒杯,徐徐说道:“是福是祸全在圣心。” “同样是军功,若是皇上认,便是嘉赏。” “若陛下不认,便是别有居心。” 宁清云也不是笨的,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处,眼神发亮。 “多谢大人指点。” 苏直笑而不语,转身离去,留下宁清云在座位上沉思。 转过身来,苏直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好戏还在后面,他自然是希望,越乱越好。 觥筹交错之间,便到了小姐们献艺的环节。 众人翘首以盼,哪位贵女第一个出场。 这时,平日里默不作声的苏直却突然站了出来。 “小女愿献上一舞,祝贺三位将军凯旋。” 此言一出,原本周旋于官员之间的宁清衍手里的杯子险些落在地上,强行稳住心神之后,谢绝了身边的恭维之词,快步落座看向门外…… 他从未见过苏姑娘的跳舞。 “母亲?” 苏照月也十分惊讶,他疑惑地看向身边的陈氏。 只见陈氏紧咬着下唇,脸色也愈加苍白,虽不知会发生何事,但此时苏照月很是不安。 韩渠则是闭目养神,他对这种风雅之事向来不感兴趣。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依稀传入韩渠的耳朵里。 “听说这苏家小姐不是苏大人亲生的,是从哪里领养的。” “苏夫人对这个女儿也是下足了功夫,我有幸见过一次,那容貌惊为天人……” “小女与苏姑娘同上私塾,听说这苏家小姐为人和善得很,且琴棋书画样样不差! “可惜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 说话间,乐声渐起。 诸位舞姬轻步曼舞缓缓入场,一女子身着锦衣以袖遮面出现在舞姬中间,踩着乐点翩然起舞,举手投足间粉面朱唇若隐若现。 曲声轻扬而起,韩久微也随之疾转,玉袖生风,身姿曼妙如云舒云卷…… 一曲终了,女子的绝美姿容惊现,宁清衍亦是目不转睛。 三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正当众人还如痴如醉之时,安静的殿堂突然响起碎裂之声。 宁清衍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杯子,虽然快捏碎了,但还勉强完好…… 寻声望去,居然是刚刚才领赏的韩渠。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平日里韩渠为妻子守身如玉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今日这般,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两人这年龄差也太大了点,就连宁清衍也十分不解地看着韩渠。 韩将军这是怎么了…… 韩渠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一步步走近韩久微。 若仔细看,两眼自然通红,每一步都分外沉重。 “将军。”韩久微亦是动容,但此时必须收敛情绪,盈盈施礼。 “请问姑娘年方几许?”韩渠问道,衣袍下的双手微微颤动。 苏照月忍不了一点,冲了上去挡在韩久微前面。 “将军请自重。” 苏照月冷声提醒,目光像刀子一般射向韩渠。 他不管他是什么将军,若这人再上前一步,管他是谁她都要动手了! “阿月,不得无礼。” 苏直厉声警告,苏照月视若罔闻,岿然不动。 “阿月,等等。” 宁清衍也站到了两人身边,这几年他自是信得过韩渠的人品的,今日的韩渠实在匪夷所思…… “韩将军,怎么了?”韩渠似乎听不到宁清衍的声音。 他再次问道:“请问……姑娘年方几许?” 满心满眼皆是眼前的女子,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韩渠艰难地走到了离韩久微相隔两人的距离,足以看清韩久微的脸,这短短几步,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韩久微也在极力控制着:“小女见过将军,回将军,小女今年十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宫殿里十分安静。 众人静观其变,或疑惑或好奇,唯有苏直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身旁传来陈氏颤抖着声音:“大人,你可满意?” “满意极了。” 苏直应道,那声音透着愉悦,又似乎没有任何起伏。 陈氏终于忍不住,眼泪跟着落下…… “十二岁……” 这边韩渠只觉得头痛欲裂,后退了几步,随即众人便看见这堂堂七尺男儿眼睛红得似乎快滴出血来,穿过苏照月抱着韩久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照月恼怒之极发疯似的对着像座山一般韩渠拳打脚踢,反应过来的众人连忙阻止。 滚烫的泪水穿过锦衣滴在韩久微背上,仿佛能烫伤她的灵魂,韩久微一动不动如一具木偶一般,任由韩渠抱着。 只有宁清衍看见她眼角有泪落下…… “韩将军,你究竟在做何?” 就连皇后也对韩渠的无礼行径看不下去了,出声质问。 “将军,冷静一点,先放开苏小姐,这于理不合。”宁清衍扶起韩渠,强行将两人分开。 第82章 生母 韩渠一动不动,直到众人强行把两人分开,皇帝也是满脸不解。 “韩渠,今日之事你需要给丞相大人一个解释。” 韩渠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如虹。 “皇上,臣终于找到臣的女儿了。” 女儿?苏姑娘? 宁清衍最先反应过来,目光流转之间艰难开口:“你是说……” 还未说出口,便被皇上打断。 “胡说,这明明是丞相的女儿!怎就变成了你的女儿?” 纵使他偏爱韩渠,也觉得这事做得荒谬得很。 众人也面面相觑,这韩将军痛苦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绝望的得了癔症。 韩渠努力保持着理智,颤抖地开口道。 “皇上,你还记得吗?暖玉丢了十三年了,当时她便有孕在身。” 韩渠思及往事,热泪盈眶。 从那日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的暖玉,每时每刻无不在寻找。 十三年,杳无音讯。 到后面,他不敢再想,每想起一次,这心便如针扎般痛,后面连带着连京城也不敢回。 他每一次上阵杀敌,都存了死志。 “朕自然记得。” 当年韩渠是为了进宫护驾才让贼人有机可乘,他也因为此事对韩渠一直心存愧疚…… 宁清衍虽也震惊但此时还算得上理智。 “敢问苏大人,可知久微姑娘的生身父母?” 苏直一脸震惊,韩久微亦是一脸懵懂。 片刻苏直缓缓摇头:“久微是我在市井中捡到的孤儿,未曾见过她的亲生父母……” “久微,原来你唤作久微……” 韩渠神色恍惚地低喃。 皇上依然皱着眉头:“即使这般,你怎知她就是你的女儿?” “臣就是知道,皇上您仔细看看,这个孩子与臣妻长得一模一样!” 韩渠固执地说道,眼神不舍得从韩久微身上离去,皇帝想起这些年韩渠的种种辛酸,于心不忍。 “你抬起头来。” 皇上走到韩久微面前,韩久微缓缓抬头。 皇上看着韩久微的眼神十分复杂,就像在看另一人,韩久微全身冷汗直冒。 “你可知你生身母亲何在?” 所有人都看着,韩渠更是紧张不已,这么多年,他找了她们这么多年! “回陛下,久微年幼时母亲便已病逝。” “你……母亲走了?” 韩久微默然点头,一滴泪划过脸庞。 韩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同于先前的大哭,而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寂。 良久,皇上叹了一口气。 “苏爱卿,你怎么看?” “久微虽不是我亲生,但全府上下都将她视作我丞相府的小姐,夫人更是视如己出,久微性情恭顺,与兄弟姊妹也相处得甚好……” 苏直话锋一转。 “若久微真是韩将军之女,纵使有千般不舍,微臣愿意将久微还给韩将军。” 苏直酝酿着还未说完。 “父亲!” 苏照月满脸愤怒,几欲冲上前来却被人死死制住。 苏直面露不舍:“小儿无礼,请皇上恕罪,只是久微在府中与夫人相处甚好感情深厚,还望韩将军同意久微时常回苏府看看。” “多谢丞相大人成全。” 韩渠望向苏直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与动容。 “求皇上成全。” 皇帝缓缓坐下,眼神在苏直和韩渠来回扫视,半晌大笑起来:“苏大人都这么说了,朕自然得成人之美。” “韩渠,因朕之故害你当年丢了妻女,今日朕便补偿给你,此女名久微?” “久微,你可愿意,随韩将军回家?” 韩久微不语,所有人都揪起了心。 片刻之后,韩久微看向早已眼泪纵横的陈氏,陈氏眼中满是无奈与不舍。 虽然一开始她便知道无法成为陈氏真正的女儿,但这几年,陈氏亦是真心相待,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真心爱护…… 苏直提醒道:“久微?” 韩渠也是满面愁容,十分焦急,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期许地将韩久微看着。 韩久微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惊涛骇浪,今日此情此景,她早在脑海中回想过无数次。 “将军,你真的想做我的父亲?” 韩久微哽咽着看向韩渠,若是她不做韩渠的女儿,这一次,韩渠会不会不再被她所累? 见韩久微主动开口,韩渠脸上满是期待:“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到父亲这里来。” 韩久微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如上一世一般,只是这一次,不知对韩渠是福是祸…… 良久,韩久微朝着陈氏遥遥一拜,才缓缓回答道:“回皇上,臣女愿意。” 韩渠则是大喜过望,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 “阿姐!” 纵然人声嘈杂,韩久微仍然听得无比清晰。 韩久微悲悯地看向苏照月,她进丞相府,便是为了这天。 看着韩久微的表情,想起往日种种苏照月瞬间明白了什么,阿姐她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苏照月眼中有失望有不解,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竟直接跑了出去。 “阿月。” 韩久微下意识想追,却被苏直挡了一步,微微摇头。 见状宁清衍连忙追了出去。 他先前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久微,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那便赐名韩久微,封为长薇郡主。” 韩久微进退有礼,举止得体。 “久微跪谢圣恩。” 皇后在一旁赞叹道:“苏大人将女儿教导得甚好,韩将军,你可要好好谢谢苏大人。” 苏直谦恭道:“都是夫人的功劳。” 韩渠行礼道:“多谢苏大人,我定择日带着久微当门拜谢。” “恭喜韩将军。” 众人纷纷庆贺,转眼间韩渠与韩久微身边围满了人。 中秋夜宴,韩久微摇身一变。 原先只是丞相府的养女,如今是韩将军的女儿,还封了郡主,身份自是大为不同,有心接触的人也变多了起来。 除了祝贺,也有其它。 女宾席上,林府二小姐林晓月坐在原处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此刻,她嫉妒得快要发了狂! 她与韩久微一同在书塾中上课,素日里原本没什么交集,她是家中极为受宠的女儿,即便是庶出也能进书塾上学,也能出现在这宴会之上。 但她这样的身份却在这些嫡出的小姐中格格不入,虽然大家表面不说,却鲜少有人真正看得起她。 直到韩久微来了。 无双美貌如何,课业优异又如何,不还是同她一样,出身低微…… 她与韩久微是一样的人,一个庶女,一个养女在这种场合注定低人一等。 第83章 将军府 可是今日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飞冲天,摇身一变成了将军之女,还封了郡主,这怎能让她不抓狂。 “晓月,你怎么了?” 林家大小姐林皎之察觉到林晓月的异常问道。 “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听说这新封的长薇郡主是你的同学?” 林晓月藏起脸上的嫉妒,点了点头。 林夫人闻言道:“怎从未听你提起过还有这样的关系?” 她正愁没法接触一二,韩将军绝对是个香饽饽,若是交好对大人的仕途绝对有益无害。 “改日你拟个帖子请韩家姑娘来家中做客,同窗之间要多多联系才好。” “是。”林晓月在嫡母面前向来乖顺,只是手中的帕子已经揪得不像样子。 这边韩久微面对众人的恭贺温声回礼进退有度,一时间收获了许多好评,又见韩久微到了婚嫁年龄,不少人动了心思…… 皇上朗声大笑:“今日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日子。” 此事过后,宴会继续进行,但在韩久微之后,所有表演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韩久微心中挂念着苏照月,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安抚好苏照月之后,宁清衍便回到宴席之上,下意识寻找韩久微的身影,正好与韩久微看向门口的视线相撞,那双眸子像会说话似的。 他微微点头示意无事,韩久微这才放心了不少。 等到宴会散了,韩渠与苏直说好次日再来接韩久微回家,临走前韩渠依然恋恋不舍。 “久微,父亲明日便来接你。” 韩渠保证道,他原想今日便接女儿回家,可家中确实是毫无准备,又怕久微不习惯…… 他从未养过女儿,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 这些年他又不在府中,府中连几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想到这些,韩渠拧起了眉头,又觉得兴致勃勃,下定决心连夜操持一番。 韩久微笑着应道,跟着陈氏先回了苏府,苏直应还有公事回府后便直接去了书房,韩久微则去了陈氏院子。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还有嬷嬷安慰的声音。 听得韩久微亦是鼻子一酸,半晌才叩门。 “珊珊给母亲请安。” 门打开,便是陈氏哭肿了的眼睛。 陈氏强颜欢笑:“下着雨怎么就过来了?快进屋。” “母亲。” “母亲对不起你……孩子,你莫要怪我。” 陈氏不敢看韩久微:“母亲未能将你留住……” 在苏直身边待了这般久,陈氏自然不相信有这般巧的事。 正好养女便是韩渠的亲生女儿,这分明是苏直的计谋,要将韩久微送出去…… 那天晚上她便和苏直大吵了一架。 “母亲,我不怪你。” 韩久微自然知道陈氏已然尽力,不由也红了眼睛。 “久微自小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在母亲这里,知道了有母亲的幸福。” “这几年,已经足够了……” 韩久微真心说道:“久微在苏府过得很是开心。” 只是任何东西都有相应的代价,她过了几年好日子,如今便是代价。 “孩子……” 陈氏心中百感交集,她从不管苏直的事情,从不忤逆苏直的决定。 但这一次,她只想求苏直放过久微,就算嫁一个平常人便好,这便是一个母亲的心。 韩久微自然知道陈氏的心意,可这京城里的人,又有多少人可以随心所欲? “母亲,阿月似乎生我的气了。” 苏照月到现在还未回家,宁清衍先前传来消息说阿月在他那里,她虽想去,但如今这苏府外有太多双眼睛盯着。 “唉,阿月就是小孩子脾气,他是真心拿你当阿姐的,你别放在心上。” 说着陈氏想起两人之前玩闹的时光,不禁又潸然泪下。 “久微自然知道。”久微拿出帕子给陈氏擦拭眼泪。 “母亲别替我担心,大人替我找到了家人是高兴的事情,久微看了将军府离这不远,我会时常回来看母亲的,母亲到时可别嫌我烦。” 韩久微话说得俏皮,陈氏嗔怪地说:“怎会,多回来才好。” 母女俩说了半宿的话,韩久微在陈氏怀中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韩渠便带着将军府的马车等在了丞相府门口。 苏直听闻后忙迎了出去,外面早围了一圈人。 昨晚之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将军寻女多年的圆满结局让多少人想来看看热闹。 将军府准备的这马车无比华丽。 马车周身的雕刻精致无比,以花卉为主,帷幔流光溢彩挂着五彩的绣带,就连那拉车的马都大有来头,懂行人一眼认出千金难求的西域宝马,如此用途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外面便如此,还不知里面是多么富丽堂皇。 随行之人清一色都是牛高马大的武夫,若是忽略那马车,但不像是来接人的,但像是来挑衅滋事的…… “将军大人久等了,里面请。” 苏直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 “多谢丞相大人,不必了,我今天是来接久微的。” 韩渠急切地向门口探望,心中忐忑不安。 昨夜一晚没睡,怕醒来是一场梦境,他总算找到他们的女儿了,他哪里还坐得下来。 被拒绝了的苏直也不在意,在门口陪着韩渠等陈氏带着韩久微出来。 这韩渠将军的女儿倒是没有出来,一个一个的箱子倒是先出来了。 在内院的韩久微亦是瞠目结舌,这梳妆台都给她打包上了。 “母亲,这是何时准备的?” 韩久微红了眼睛,又怕惹哭陈氏,玩笑道:“母亲这是不想我回来了?” “你这孩子胡想什么?” 陈氏嗔怪地说:“怕你去了将军府不习惯,吃穿用度还是熟悉的比较好。” “母亲待我这样好,阿月回来看到会吃醋的。” 韩久微撒着娇,陈氏这副架势,若是可以似乎要把整个院子都搬到将军府才好。 “唉,阿月会想通的。” 久微都要走了,阿月到现在都还未露面,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走吧,母亲送你。”前面已经来催了无数次,纵使陈氏万分不舍,也得把韩久微送走了。 “久微会常回来看您的。” “若是有事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为你做主。” “是。” 眼见着陈氏又要落泪,韩久微连忙靠近陈氏悄声说道:“母亲,阿月来了。” “他在何处?” “门口那棵树上。” 第84章 韩渠 陈氏连忙看去。 “母亲别看。” 韩久微压低声音:“阿月还在闹脾气,母亲这一看他便更不愿意现身了。” “这封书信还要烦请母亲替我转交给阿月。” “母亲莫送我了。” 陈氏点点头,看着韩久微的身影渐渐走远,终还是落下泪来。 韩渠远远地看见韩久微便想迎过去,又怕自己太急吓到了女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苏直见状,体贴地说道:“韩将军,久微来了,我们过去吧。” “好。”韩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了上去。 “久未见过大人。” 韩久微行礼道:“见过父亲。” 韩渠瞬间僵在原地又红了眼眶,他也不想如此感性,可是,久微叫他父亲呢…… 直到身旁的副将看不过眼戳了戳他,他才回过神来,扶起韩久微。 “乖女儿。” 行至门口,韩久微拜别苏直。 “久微叩谢大人。” “走吧,记得常回来看看夫人。”苏直看着韩久微,意味深长。 这颗棋子他养了四年,终于送了出去,可别让他失望才好。 “回府。” 韩渠一声令下,乐声四起。 众人看着韩久微上了马车,感慨苏府和韩府对韩久微的看重非同一般,普通人家就算是嫁女也难得这等排面。 韩渠红光满面,他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他韩渠终于找到女儿了! 到了将军府,孟冬扶着韩久微下了马车,仲春手中提着白雪。 陈氏怕韩久微不习惯,特地把孟冬和仲春的卖身契给了韩久微。 韩久微知道前路坎坷,把卖身契还了两人,让两个丫头自己选择,但两个丫头执意跟来,还哭了一场。 到了地方看着张灯结彩的将军府仲春瞪大了眼睛,逢年过节也不去这般。 “这是有什么喜事?” 仲春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韩将军怕是把库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出来。 “小姐回来便是天大的喜事。” 一旁的王副将嘀咕着,不止将军一夜未睡,他们兄弟也没闲着一起帮着出谋划策,只是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粗糙得很,不晓得小姐会不会喜欢…… “久微,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你看看喜欢吗?” 韩渠努力做出一副文雅的样子,似乎生怕女儿嫌弃,昨夜还将胡子刮了。 王副将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将军说话如此轻声细语…… 韩久微也是哭笑不得:“父亲,随意些便好。” “好。” “这是府中管事,有事找他即可。” 管事引着众人来到给韩久微准备的院子,忐忑道:“不知郡主是否满意?” 院子里的门一打开,仲春立马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刚才那算什么,小姐院子才是将军府库房。 韩久微看着院子里的奇珍异宝。 上一世韩渠也是如此,视她如珍如宝,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给她摘下来,可是她心中满是仇恨,看到这满院子的东西只想着这是用她和母亲换来的…… “久微很是喜欢。”韩久微笑着说道:“谢谢父亲。” “喜欢便好。” 这一声声父亲,叫得韩渠心都快化了。 伸手想摸摸韩久微的头,又怕韩久微不喜,将手收了回来。 韩久微见状主动挽上韩渠的手臂,韩渠完全不敢用劲,生怕把韩久微捏碎了。 “这是你母亲住的院子,那边种得蔷薇花正是你母亲喜欢的。” 韩久微走到蔷薇花前,一眼便看出这个庭院一直有人精心照料。 “久微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桂花。” “你,可见过你母亲?” 韩渠颤抖地问道。 “自是见过的,母亲走的早,久微当时年幼,没什么印象了。” “你与你母亲长得像极了……” 父女两伤感之际,趴着墙头偷看的王副将嘀咕道。 “将军这是旧疾复发了?我怎地瞧着走路有些奇怪。” 怎么有些……顺拐? “将军这是紧张了,你没有闺女不懂!” 老兵一眼便看了出来,他前些日子刚有了孩子,也是这般生怕一个用力捏坏了,媳妇儿笑了他许久。 “他那里是没有闺女,他连媳妇儿也没有。” 众人一阵哄笑。 “小点声!” 韩久微无奈地看了过去,她也想装作没有听到,可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 韩渠瞬间恼怒道:“你们几个给我下来,别吓着久微。” 几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翻了下来。 “这几位是我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 韩渠清咳了几声不情不愿地介绍道,看着兄弟们有几分嫌弃,这样看着倒像是狐朋狗友…… “见过郡主。” 这几位叔叔还是这般声如洪钟啊…… “各位都是父亲的兄弟,叫我久微便好。” “久微见过各位叔叔。” 韩久微回礼道,上一世因着韩渠对这几位叔叔态度都不算太好,可是危险之时总有他们舍身相护。 “你这女儿有我们将门风骨,一点也不扭捏。” 他先前还曾担心过,毕竟是丞相家长大的,他们先前可见过那些小姐……娇弱得很。 有人赞叹,韩渠便心满意足眉开眼笑。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老韩,这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生得出来如此漂亮的女儿?真的像天仙一样?”何将军打趣道。 韩渠立刻大怒:“胡说什么!久微自然是我的女儿!” 先前的伪装瞬间化为虚无。 “你与我相识得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好吗?” 韩渠气势汹汹地说道,什么话!他现在一点也听不得这样的质疑? 王副将在一旁帮腔:“我作证。” 将军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与夫人郎才女貌,只是后面出了事,失去了夫人和小姐,将军这才苍老了许多,也再也不收拾,变得越发粗糙起来…… 众人皆是一脸不相信,气坏了韩渠。 “王叔,这是真的吗?”韩久位好奇问道。 “那是当然,小姐虽像极了夫人,但嘴巴却是像将军的,夫人当年也是倾国倾城之姿,就连当今圣上……” “王明。”韩渠出声提醒,引得韩久微心中更是好奇,暗暗记了下来,等以后有了机会再打听打听。 “久微,你先休息休息,为父先去和这些叔叔们说点……谈点公务。” 韩渠一脸慈爱的笑意。 “是,父亲。” 韩久微乖顺地应道,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姐,将军走了。” 把风的仲春说道。 “孟冬,东西拿出来。” 孟冬立马会意,把韩久微的男装拿了出来。 第85章 交代 等韩久微收拾好,红柳已经在将军府打探了一番回来了。 红柳带着韩久微轻车熟路地翻墙出了将军府,留下仲春和孟冬在院子里把风。 而这一切,都被将军府的护卫尽收眼底。 当护卫面无表情的报告给正在喝酒的韩渠时,韩渠一言不发。 正当大家伙儿觉得他要发怒时,韩渠突然朗声大笑。 “不愧是我的女儿,有这本事!” 如若久微真正是大家闺秀,他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众人无语地看着韩渠,心道就算这护卫说韩久微杀人放火,韩渠也会道一声极好吧。 “你回去吧,以后小姐要做什么不用阻止,暗中保护小姐的安全即可。” “怎么样,我的女儿厉害吧!” 待护卫走后,韩渠忍不住开心的向众人炫耀道。 “厉害厉害。” “不知以后你女儿嫁人了你怎么办?”何将军说着大实话。 “不如你看看我儿子……” 韩渠大怒:“久微还小,什么嫁人不嫁人的!” “小什么小……”这分明快到了议亲的年龄。 何将军嘀嘀咕咕便被人捂上了嘴。 也罢,此人这几日正上头,听不得半点实诚话。 “来,喝酒!” 王副将惯会察言观色,他是真的为将军高兴,这些年只有他目睹了将军是怎么过来。 大家又喝起酒来,韩渠这才作罢。 自己这宝贝女儿他都还没看够呢,再说了,何将军的儿子虽然也是好儿郎,但配他女儿那是不行的,若一定要嫁人…… 韩渠脑海里浮出了宁清衍的脸来…… 清衍人是不错的,长相与他久微也很是相配,可就是这皇子身份…… 嗨!自己想这做甚! 韩渠赶忙摇了摇头,把这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这边韩久微与红柳翻墙出去后便直接去了华容那里,这件事她要交代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哟,这不是我们郡主嘛?” 花娘见了韩久微行礼道,如今此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花娘,华容姐姐在吗?” 韩久微笑笑,温声问道。 “在里面等您呢,昨日接到消息便发了极大的火,喝多了酒。” 花娘好意提醒,虽然她也不知华容为何那么大火气,这明明是好事不是。 韩久微点点头,示意花娘她心中有数,便进了屋。 屋中软榻上躺着一人,姿色艳丽,虽只是随意地躺着也别有风韵,一颦一笑能动人心。 “花娘,外面怎的这般吵闹?” 华容眉头轻蹙,这年龄大了却是不如当年,昨儿那么点酒,今儿醒了头还一阵一阵痛…… 突然,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太阳穴,缓缓用力地给她按摩着穴位。 华容自然知道是谁,冷笑一声:“哪能劳您大驾?” “华容姐姐。”韩久微语气中带着几分讨饶。 “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主意也大了,你还当我是你姐姐?” 华容语气平淡,但仍能听出来压抑的怒火。 “久微也是无奈。” 韩久微开始疯狂甩锅:“这是大人的主意。” 她可承受不起华容姐姐的怒火,不甩白不甩。 “你当我傻的?你是当天才知道不成,托人报个信便如此艰难。” “久微只是早知道几天,后面丞相大人管得严了,便没什么机会出府。” 韩久微小心地说道,时刻关注着华容的脸色。 “那个老狐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华容骂道,也知韩久微处境无奈。 “他让你做什么?” “大人还未说。” “你可知我有多不想你牵扯进来,你却偏偏往里钻!” 华容气急败坏,她可不信这丫头的鬼话,若是真想传信,岂会没有办法。 “久微想知道母亲的事……” 她必须进将军府,查清当年之事。 面对华容,韩久微也不隐瞒,她心中有太多疑惑。 况且不进将军府,她还能去哪里?这从来不是她能选择的。 “这是这陈年往事,你不必知道。” 一说起这个,华容始终避而不谈,韩久微知道华容定不是一无所知。 “华容姐姐不愿说没有关系,久微自会查明。” “你啊你……” 华容戳了戳韩久微脑袋:“也不知道像谁,胆子越发大了。” 竟然兜兜转转还是成了那人的女儿,这样的缘分不知是好是坏。 “自然是像我母亲。” 韩久微捂着脑袋说道。 华容冷哼:“你母亲才不像这般样子……” 见韩久微眨巴着眼睛,华容立即改口,好家伙,差点被这丫头套了去。 “去了将军府,万事也得小心。” “虽然将军府人员简单,没有什么后宅之事,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且你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有的场合你非得参与不可,所面对的人便更加复杂。” “是。”韩久微认真听着。 华容昨日拿到消息虽气得半死,也不忘把将军府的底子摸个清楚。 往日她是知道的,可过了这么些年,人终究是会变的。 “华容姐姐,你代管了醉月楼之后,越发有阁主的做派了。” 韩久微笑着拍着马屁。 此事之前华容与她提过之前的老鸨离开之后便推了她做代阁主。 华容冷哼一声:“别以为说点好话便能应付过去。” 她皱着眉头,眼里是浓浓的担心之意,还不知苏直要让久微做甚。 若与当年之事无关便罢,怕就是怕在苏直知道当年内情想做何打算…… 当年之事久微母亲都不曾与她细说,连她都只知晓一知半解。 但恩人遗愿,便是护好久微,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他日她有何颜面再去见恩人…… 当年入这阁中实非所愿,只为保身而已,但现在这阁主,她现在却是非当不可。 原先她还未想清楚,既然久微入了这趟浑水,她便也只能跟着冲进去。 “如今已经搬去将军府了?”华容问道。 “今早刚搬过去的。” “那便还有许多事要做吧,来我这做甚。” 既然下了决定,她便得有些动作了。 有些事她作为马上即将甩手的代阁主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要当这阁主,许多事都还清理干净。 “华容姐姐这是在赶我走?”韩久微直言不讳。 “知道了便赶紧走吧,我气还未消。”华容把韩久微推出了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韩久微虽不明所以,但确实是时间不多,便直接带着红柳赶往了下一站。 “姑娘,郡主走了。”华容在窗口看得一清二楚。 “把姐妹们的花名册拿来吧。” 第86章 接手 “姑娘,你这是……准备接手了?” 花娘试探地问道,心中暗喜,之前她一提起姑娘就避如蛇蝎。 若是姑娘,姐妹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华容心不在焉的玩着手中的笔,语调慵懒。 “嗯,再不拿来我立马就能反悔。” “是。” “另外消息传给上面的人吧。” “是,我这就去安排!”花娘急急地跑了出去。 华容拿出手中的玉坠细细观赏,思绪却游离出去了,她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虽然不知道是对是错…… 老鸨当年离开醉月楼之时带她见了醉月楼背后之人。 这些天她也想了许多,但这口气,终归还是咽不下去,燕王府的三百八十七个人,时时刻刻不在她的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折磨她。 既是如此那便不咽了,这普通人,她做不得…… 小院里,宁清衍坐在庭院中独自盯着一盘棋,一动不动。 “弛哥,主子这是在干什么?” 新来的暗卫不懂就问。 张弛在战场上立了功,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张弛了,大小也是个哥了…… 自然今非昔比,只见张弛不以为然的看上一眼,肯定地说道:“自然是在等人。” 这样的事多少年前他便经历了。 突然门口传来动静,侍卫突然警觉起来,拿着刀就要冲出来。 “慢着。”张弛老神在在地瞟了一眼:“主子等的客人到了。” 韩久微见门未关紧,叩了叩门又无人响应,便推门进去。 “久微见过辰王殿下,还未恭喜殿下。”推门便看到梧桐树下的宁清衍。 “郡主无需多礼,现在也不迟。”宁清衍负手而立,笑意却从唇畔流出。 “怎么等在外面?” 宁清衍抬眼目若星辰:“这样便能早一些见到你。” 此话一出,韩久微顿时无语凝噎,几年不见,这宁清衍直接了不少。 “如今见到了,殿下有什么要问的?” 韩久微也不绕圈子,今天她出来这一趟,便是来解决问题的。 “你真的是韩将军的女儿?” 韩久微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与不是从来不是由她决定的,这便是极为可悲之处。 “此情此景也在你梦中出现过?” 韩久微默然,宁清衍心中则涌出一阵暗喜,若苏姑娘……不对,现在便不能叫苏姑娘了。 久微姑娘只是苏府养女,他们之间没有半点机会,但若是韩将军之女便有所不同了。 “三年未见,还未问过姑娘这几年过得如何?” 韩久微愣了愣,这算是什么问题。 “诚如殿下所见,久微过得不错,殿下亦是成熟了许多……” 现在的宁清衍与当年相比,更加捉摸不透了。 宁清衍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唇角得笑意却在肆意绽放。 “我母后也这样说。” 他确实变了不少,如今的他知道自己是谁,要什么。 天下与爱人,他都要。 韩姑娘似乎自幼时起便透着与之年龄不匹配的成熟与沉重,不过思及其身世,又觉得在所难免。 韩久微被宁清衍看得心中发毛,像是要被看透了去,极为掩饰地转移话题。 “阿月,他还好吗?” “里面。” 韩久微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头痛,孩子这次应该是极难哄了。 “阿月,你在里面吗?阿姐来了。” 韩久微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从里面上了锁。 “阿月,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宁清衍相当贴心,不动声色地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 苏照月坐在房间里一声不吭。 “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吗?” “还是说,你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 这话便说得十分严重了,韩久微也是被逼无奈。 她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这般别扭倒不如吵上一架来得痛快。 “是你先不要我的。” 里面传来苏照月闷闷地声音,就像被遗弃的小狗。 “胡说。” 韩久微听得一阵心疼,她的阿月啊……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 “不管我姓什么在哪里,阿月都是我的弟弟我最亲的人。” “难道阿月不是这样想得吗?” 苏照月鼻子有些发酸:“这不一样。” “可是我们没办法啊……” 韩久微耐心劝说着,语气有些无奈。 “阿月,我问你,那日金銮殿上若我说不愿意,这件事能改变吗?” “我做苏久微时,是大人决定,我做韩久微,亦不是我能左右的,也不是你能改变的。” 苏照月握紧了拳头,这便是让他最无力的地方,与其说他生韩久微的气,不如说他气得是自己,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 宁清衍默默跟在韩久微后面,韩久微脸上无悲无喜,分外平静,可说出的话语便是如此悲伤。 “可你为何偏偏瞒着我?是不是觉得反正告诉我也没什么用……” “自然不是,是我想做久一些你的阿姐。” 韩久微说完这话,屋里迟迟没有响应。 “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红柳在一旁提醒道。 看来今天是说不通了,韩久微见那扇依然紧紧闭上的门叹了口气。 “阿月,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别让母亲担心。” 苏照月这次连带着陈氏也气上了,整个就是一个避而不见的状态。 “我送你。”宁清衍赶忙说道。 “不麻烦殿下。”韩久微原想着宁清衍在这陪陪阿月也好。 “不麻烦,我顺路。” 这顺的哪门子路,韩久微在心中腹诽,也没想着再拒绝。 两人在前面走着,红柳和张弛跟在身后。 “阿月会想通的。” “这两天有劳殿下照顾了。” 她最多在哄一次,若实在不行,拖出来打一顿得了,就是听说阿月近来进步越来越快,不知红柳现在还打得过阿月吗? 如果不行,叫上宁清衍帮忙也不是不行。 “无事。”宁清衍摇摇头:“真羡慕阿月。” “羡慕什么?”韩久微一时摸不着头脑。 “有韩……久微姑娘这样的姐姐。” 顾及那个默默跟在后面的人宁清衍及时改了口,那日阿月跑出去他说了一句韩姑娘,阿月简直是当场发疯。 “殿下不是也有哥哥吗?” “这不一样。” 宁清衍摇摇头,他羡慕的不是两人的姐弟情谊,而是韩久微的心,有眼之人都能看出苏照月对于韩久微有多么重要。 他也想做对久微姑娘如此重要之人,这般想着,看向眼前之人的目光便多了些深情。 第87章 酒后之言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的眼神有些古怪。 “若殿下实在是羡慕,我做你姐姐有着困难,毕竟你大我几岁,做你妹妹可好?” “大可不必。” 宁清衍倒吸一口凉气断然拒绝。 他可不想媳妇儿变妹妹这样的悲剧在他身上发生。 韩久微本身也是玩笑话,对宁清衍的异样并没有放在心上,走过转角,便道:“多谢殿下相送,久微到了。” 宁清衍看着面前这堵高大的墙,记起了往昔。 只觉得眼前场景十分熟悉,明明他们都长大了,几年时间也过去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变。 宁清衍点点头,意味深长:“久微姑娘,再见。” 韩久微正准备有所动作,听宁清衍这话觉得若有所指。 顿了顿,转身看了过来,又不见有任何动静,这才翻身一跃翻了过去。 待韩久微身影消失,宁清衍才转过身来。 “出来吧。” 苏照月不情不愿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真打算一辈子不见她?” “如若不是,不如早些和好。”宁清衍无奈地劝道。 苏照月嘟囔着嘴,态度却肉眼可见的软了下来:“连你也帮她说话。” “不是我帮谁说话。” “你以为留在苏府是好事?” 见苏照月已经冷静下来宁清衍便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这些年你在苏府过得如何?你是苏府的嫡长子,也是丞相大人唯一的儿子,而她,只是丞相府的养女,纵使你和苏夫人都对她不错,她也是人在屋檐下,你可知她受过的委屈?” “她与你讲过?” 苏照月问道,他自然知道苏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的事他虽然年龄小但也隐隐约约知道的,就算是母亲,这些年也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自然没有,不过我有眼睛。” 苏照月听了进去,久久没有说话。 宁清衍也不语,走到将军府大门口,才停下脚步。 “今日我要去韩府赴宴,你与我一同去吗?” “不去。” 苏照月直接扭头就走,他虽然心中的气消了大半,但他这次绝不会轻易低头,省得阿姐觉得他好欺负,什么事情都瞒着他,不告诉他,最后说两句好话这事便过去了。 再怎么……也得坚持到明日再去见她。 宁清衍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步进了将军府,将军府没有小厮和丫鬟,只有清一色的护卫。 原本因为韩久微,韩渠也考虑过安排些,不料被韩久微拒绝了,说没有必要让人有机会安插些眼线进来,韩渠也觉得言之有理。 很快,护卫便带着宁清衍去了前厅,赵易已经早早便到了,看架势两人已经喝过几杯了。 赵易看到宁清衍的目光有一丝求救,老天爷宁清衍可算是来了,他来了多久韩将军便给他说了多久。 “清衍,来了?快坐!” 韩渠乐呵呵地笑着,原本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此时看着像个憨憨。 原本三人心照不宣回了京城便减少往来,就当陌生人便好,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他找回女儿了! 他也顾不上那些弯弯绕绕了,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和兄弟一起庆祝一二。 昨夜便给宁清衍赵易两人发了帖子,想着白天过于显眼,忍了又忍约到了这个时间。 “还未恭喜将军。” 宁清衍坐下,听着韩渠抒发心中的激动之情。 “将军,郡主来了。” 韩渠立刻站了起来,端起茶盏匆匆涮了涮口。 “你们闻闻,可还有酒味。” “你俩也漱漱口,莫熏着我女儿。” 说完便丢下两人去接韩久微,一副女儿奴的样子弄得宁清衍赵易面面相觑,一阵无语。 “殿下,你觉不觉得韩将军过于溺爱郡主了。” “不觉得。” 宁清衍理所当然地说着,他要是有个一个女儿也会把她宠上天,何况这女儿还是久微姑娘…… 赵易自讨没趣后尴尬地笑了笑,闭上嘴等待。 换了衣服重新梳妆后的韩久微跟在韩渠身后,看到宁清衍时面上不动分毫心中却起了波澜,这再见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久微,辰王殿下和赵将军是我打仗时的兄弟,那日中秋宴上你也见过,本应该为你准备庆宴,只是府中没有主母,只好委屈你了……” 他倒是想举办庆宴郑重把久微介绍给所有人,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他韩渠的女儿,只是这类宴席一般都由各府女眷主办,他倒是不怕人笑话,只怕连累久微。 “久微见过赵将军,辰王殿下。”韩久微施礼道。 “父亲,久微不委屈,这便足够了,今日久微所见皆是父亲相熟之人。” 宁清衍好笑地看着韩久微的生疏模样,如果可以,她可能会把“我们不熟,别和我说话”写在脸上。 既如此,那便随了她吧。 “父亲,久微先行退下了。” 她是真没想到,出去一趟两人关系竟会如此亲近,不是说好的楚家和韩家水火不容得吗? 韩渠感动地看着韩久微,叮嘱道:“回去好好歇息,明日父亲带你去骑马。” “是。” “郡主请留步。” 正当韩久微转身之际,宁清衍出声挽留道,韩久微警告地看着宁清衍,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这是给郡主的贺礼,希望郡主喜欢。” 宁清衍眯眼笑道,叫韩久微发不出火来。 “多谢辰王殿下。” 韩久微说完,身旁的孟冬便接了过去。 “久微告退了。”韩久微看向宁清衍的目光中带了警告,可别再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清衍有心了,来,继续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待韩久微走后,韩渠才拉着两人喝酒。 赵易则是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宁清衍,这是兄弟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送礼前不能先知会他一声吗? 一共就两个人,一个人送一个人不送像什么样子。 酒过三巡,韩渠虽酒量最好,但因人逢喜事心情好,喝得最多。 宁清衍则存了别的心思,不像往日那般推脱,一直陪着韩渠,如此一来,场上最清醒的竟成了赵易。 “将军。”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宁清衍竟主动开了口。 两人疑惑地抬眼看着宁清衍。 “那日我们喝酒时说的话还当真吗?” 韩渠一时想不起来说得那句话,那没有所谓,他对宁清衍能说什么大不了的话,韩渠爽朗地给了宁清衍一拳。 “当真,我说话几时不当真了。” 第88章 姑母 赵易也在回想,那日韩将军说过什么…… “当真便好。” 宁清衍突然郑重起来,双手端起酒杯。“我敬韩将军一杯。” 赵易见状也想加入,不料宁清衍按住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脸上似笑非笑。 “赵将军,这事可不兴凑热闹,我们一个一个来。” “哈哈哈哈那便一个一个来吧。” 赵易摸不着头脑,韩渠却丝毫不在意,端起酒坛与宁清衍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天蒙蒙亮时,两人你才从将军府出来。 赵易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走向自己的床榻,脑子里还在想那日韩将军说过的话…… 半梦半醒之间,他突然想起韩将军那句“若我有女儿,定将她许配给你”,顿时睡意全无,猛然爬了起来。 细想一下,刚才辰王殿下对郡主的态度,还有敬酒时的郑重姿态…… 犹如不小心参破了天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左手右手都是兄弟。 不对不对,之前在边城殿下不是说过有心仪的女子吗?定是自己想多了。 赵易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重新上床躺下,睡吧睡着了便好了…… 次日,韩渠使人去唤韩久微,只说要去城外骑马顺便见一位故人。 韩久微心中疑惑,于是换上了方便的骑装,准备好出门。 将军府外,韩渠牵着两匹马已等候多时,看着韩久微走来不免有些失神。 “父亲。”韩久微上前唤道。 “久微可有会骑马?” “会一点,但不算熟练。” 比起韩渠,她那算个啥。 韩渠笑笑:“不愧是我韩家的女儿。” 短短一日韩久微便看出来了,但凡她就那么站着,韩渠就能夸出一朵花来。 “久微别怕,马儿温顺得很。” 京城里的姑娘骑马他是知道的,这马儿是他一早上精心给久微挑选的,通体雪白性情温顺,还兼具颜值。 “父亲也会牵着缰绳,定不会把你摔了。” “是。”韩久微默默点头,利落地翻身上马。 仅仅一个动作韩渠便看出韩久微是会的,韩渠心中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又生出一种不愧是他的女儿的自豪感。 他的女儿,还真是全面。 韩渠牵着缰绳走过闹市区,等出了城,韩久微突然停了下来。 “久微,怎么了?可是累了?”韩渠忙问道。 “父亲,不如我们比一场,到那棵柳树下如何?” 韩久微笑着说道,她想让韩渠知道,自己并不是养在深闺之中随时都需要保护的美娇娘。 韩渠宠溺一笑:“好。” 莫说是赛马了,便是骑着他跑他也是愿意的。 “驾。”韩久微率先扬起马鞭,韩渠紧随其后。 两人跑了一段距离,若非韩渠有意相让,早就超了韩久微,不过韩渠心中仍十分惊讶, 平心而论,久微的骑术尚可。 很快两人便到了柳树前。 “久微赢了。” “多谢父亲相让。” 韩久微翻身下马轻轻喘着气,眉目间的娇嗔像极了撒娇的小女儿。 看得韩渠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韩久微则是有些无奈,自己这便宜父亲,怎么像是一个哭包…… 前一世她对他那般不好,不知是否会在暗地里抹眼泪。 父女俩沿着河边散步,韩久微突然问道:“父亲,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怎么办?” “不可能。”韩渠说得斩钉截铁:“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嚼了舌根?” 韩久微主动挽着韩渠:“没有的事,我是问如果。” “没有如果。”韩渠认真的说道:“久微,你就是我的女儿。” “父亲……” 韩久微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傻父亲…….为何这般好骗,上一世便是如此,为着自己这张与魏暖玉长得相似的皮囊,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了进去。 她骗了韩渠,诚然她的亲生母亲在她年幼时便病逝了,但她对她也并不算是毫无印象,她的母亲是醉月楼的妓子冷月,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高门贵女。 且自己这张脸与记忆中的母亲长得也是极为相似…… 细细想来如此出身的她,如何成得了韩渠的女儿。 她本就不是韩渠的女儿。 上一世,她不甘接受自己低贱的身份,再加上苏直的挑拨,她一心无视这些出入,把一切都怪在了韩渠身上…… 她一直知道,她便是韩渠的软肋,所以肆无忌惮的利用、伤害。 可是,她分明就不是韩渠的女儿。 即使她蒙上心闭上眼,再不想面对,这些事实也摆在那里,让她在午夜梦回时惶恐不安,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韩将军之女的这个身份。 于是她贪婪的,变本加厉的想做韩久微……直到美梦破碎的一天。 就连现在的她,也亦是贪婪的,她贪婪于父亲的温暖。 行至深处,有一女子站在前方,一身水红色的衣裙随风飘摇,旁边有匹马儿在一旁饮水…… “师父。” 待韩久微看清来人之后快步跑上前去。 知道宁清衍他们回来的时候韩久微便料想红梅先生他们应该也回来了,去小院看了几次都没找到人。 “慢些跑。” 韩渠与红梅同时开口,眼中尽是关切之意。 韩久微走近,看清马儿身上的包袱不禁问道:“师父这是要去哪里?” 刚回来便要走,她这师父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久微,许久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红梅先生拍了拍韩久微的肩膀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却看向韩久微后面的人,面上带着笑意。 “兄长,许久不见。” 兄长一词,在韩久微耳中炸开了花。 韩渠道:“也没多久,不过月余。” “久微,这不仅是你师父,也是你姑母。” “姑母?” 韩久微愣愣地看向红梅先生,当年宁清衍说红梅先生与楚天骁不能在一起,她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家中不同意…… 居然是楚家和韩家……这确实没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韩渠看向韩久微,当他接到传音时便十分感慨,原来久微与他韩家的缘分开始的这般早…… 红梅先生起初也十分意外,还去找过苏直对质,那日苏直意有所指她十分怀疑这是苏直故意为之。 她从小便被家里送上了山跟着师父,长大之后更是鲜少回家,与那魏暖玉实在是不熟悉,就连韩渠大婚之日也没见上一面,久微又长得实在是不像她这哥哥…… 不过话说回来,久微的聪慧倒是像极了他们韩家的人! 一想到孩子在外这么久必定遭了不少罪……红梅看着韩久微的眼神越发怜爱。 “我们韩家原本亲戚便不多,你唯一需要见的,就这么一个姑母。” 韩久微看着红梅先生,张了口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 红梅看出了韩久微的苦恼,善解人意地说道:“我虽是你姑母,你心中知道就行了,平日里还是叫师父吧,免得平白让人生疑。” “是,师父。” “我也不曾想到你是我韩家人。”怪不得,她一见这孩子就极为欢喜。 第89章 寻人 韩渠笑着道:“坐下说吧。” 红梅先生拉着韩久微坐了下来。 “天机先生可有音讯?”韩渠问道,这段日子红梅一直在寻找天机老人的下落。 在边城便听闻红梅师父出事。 “没有。”说起此事红梅先生神情便十分凝重。 师父老了,经常神智不清,年轻时受过伤身体也不算好,武功时有时无,一个人能去哪里…… “你哪位呢?” 韩渠虽说着话,目光已在四周扫过一圈了,并没有发现半点楚天骁的影子…… “知道兄长不喜,便没让他靠近。” “哼。”韩渠脸色缓和不少,握着剑的手也渐渐放松下来。 “我烤了些红薯板栗,吃点,你父亲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 “烤红薯?” 韩久微瞪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类型。 “没错,你父亲打小就极爱吃甜食。” 红梅回忆着往昔,每次兄长来看她时总会带着甜食,最后吃得比她还多。 韩渠轻咳了几声示意红梅打住这个话题,他在久微心中的形象可不能受损。 红梅吩咐道:“久微,你去前面打些水来。” “是,师父。” 韩久微乖顺地站起身来,这便是有话单独和韩渠说了。 只是这打发人打发的有些敷衍,连盛水的器具都没给一个。 看着韩久微慢慢走远,韩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噎了回去。 红梅看破了一切:“兄长,你该不会是心疼我使唤你女儿?” 他是没想到兄长是这样的兄长。 简直可以从兄长这里看到楚天骁当了父亲的样子,若是儿子便也罢了,可若是女儿……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 韩渠说得十分生硬,拿出一根烤红薯细细剥着皮。 “你想说什么?” 红梅笑了笑,一别数年,兄长丝毫没变,还是这般直接,红梅一边说话一边随手拿起树枝拨动着火堆。 “我与久微相识得久,看得出来,久微是个好孩子。” 韩渠听着不住点头,这可不嘛? “但我怀疑,苏直把她送到你身边还有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你与那苏直不也是旧识。” 韩渠皱着眉头,楚天骁身受重伤时苏直献药他才知道苏直与红梅有这层关系。 他找回久微,也算承了苏直的恩,算计他没事,但万不可算计到他久微头上。 “他原先是我师弟不错,但自他被逐出师门就鲜少有联系。” 每一次联系都不算很愉快。 仔细回想起来,师弟的改变也是她下山之后的事。 因魏暖玉之事韩渠方寸大乱,她接到信笔便下了山,等到她回去,苏直便出了事。 她知道他恨,知道他想报仇,但却不知道是为何人,所为何事。 师父曾说过,师弟是个好苗子,而她性情过于直爽,反倒不适合…… 这些年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机师弟都比她强得多。 当年苏直寻她做久违的老师她还问过他为何不亲自教,可惜苏直只是笑而不语。 红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兄长还是防备些好。” 若找到师父,定要好好套套当年发生了何事,想起她便有些头疼,她那师父的嘴可是比蚌壳还要严实。 “我知道了。” 韩渠点点头,他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不是什么都全然不知的。 “别说我了。“ 韩渠将手上剥好的红薯递给红梅:“你与你那夫君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还未详细计划。” 红梅看着手里剥得干净的红薯心下一暖:“准备先去师父老家看看。” 这些日子她把京城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也没有半点踪迹,干等着也不符合她的脾气,便准备出去碰碰运气。 韩渠又精心挑选了一个烤红薯细细剥了起来:“便知道京城留不住你,若找累了不妨回家看看,我在京中也会帮你留意一二。” “好。” 突然林中传来动静,韩渠手里拿着红薯,脚下也不闲着,足尖轻挑,几颗栗子便飞了出去,身后传来脚步声。 “若那小子欺负你,兄长帮你揍他。” 韩渠头也不回:“去吧,他来接你了。” 红梅一回头,楚天骁一手牵着马,一手玩着刚才韩渠丢过去的板栗,嬉皮笑脸道:“多谢韩兄的板栗。” “兄长珍重,替我给久微说一声。” 说罢,红梅便和楚天骁动身离开,等韩久微沿着河边慢慢散步回来,便只剩下韩渠一人在认真剥着烤红薯。 韩久微在韩渠身边缓缓坐下:“父亲,师父走了?” “嗯。” “刚剥好的红薯,久微试试,莫烫了手。” 韩渠如献宝一般笑呵呵地递给韩久微。 韩久微接过掰成两半:“父亲也吃。” “父亲在边城经常这么吃吗?” 见韩久微有兴趣,韩渠也来了兴致,尽量捡着有趣的事情给韩久微讲,韩久微便安静地听着。 “若有机会,父亲带你去边城看看,那边的女子与京城里的小姐不同,个个都在马背上长大,性情有的比男儿家还要爽朗。” “父亲喜欢边城?” 韩渠点点头又摇摇头:“父亲更喜欢京城,久微在京城。” 原先他极不愿意回来,一想起魏暖玉下落不明,回到原先两人琴瑟和鸣的府邸,旧人旧物无一不令他痛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板栗在火堆中吱吱作响,韩渠似乎想到什么,猛的一拍大腿。 “这火堆里烤野味也是极不错的,久微可有吃过?” 韩久微摇摇头,她在丞相府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又见韩渠满脸写着可惜,不由笑着说道:“不如一会儿回去在院子里烤?” 韩渠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哪里有感觉,得刚刚打到的才新鲜…… 说到这里,韩渠突然想到一事,眼前一亮! “过几日便到了秋狩的时候,久微可愿意一同前去?到时候父亲给你打野味吃。” 若不是昨日喝酒时宁清衍说起,他都快忘了有秋狩这件事。 第90章 傻儿子 当今圣上虽然马上功夫欠佳,但极注重仪式感。 一年两次狩猎是雷打不动的,三品以上的官员随行可带女眷。 这些年他常年不在京城,偶尔撞上了也主要是走个过场,提不起太大的兴致来。 毕竟他常年在边关,狩猎的次数多了去了,懒得与那些虚头巴脑的达官贵人争抢着什么。 若是赢了还说他以强欺弱仗势欺人,若输了便是堂堂大将军输给了谁谁谁…… “好。” 韩久微浅浅一笑,韩渠觉得世界都亮堂起来,这便是有女儿的感觉吗? 回了将军府,韩久微让孟冬把自己要去秋狩一事想办法传去了苏府,她就不信阿月这浑小子放心让她只身前往。 唉,哄弟弟真难,韩久微躺在床榻上,自己都觉得累得慌。 “将军让小姐自己吃饭,辰王殿下来府上了。” 前院派人来传,韩久微心中奇怪,这宁清衍来将军府也太勤了吧…… 没有想到更勤的在后面,勤到韩渠都按耐不住,这小子还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这嫌还避不避了。 勤到终于有一天,皇帝皇后把宁清衍逮进了宫,宁清歌在一旁看着笑话。 “老四,听说你最近去将军府去得格外勤?” 便是进宫都没如此勤快。 皇帝如此敲打着,他心里也嘀咕着,就算是想结党营私也不能这样明显吧,真当他是瞎的。 “父皇说的是。” 宁清衍一脸实诚,但让他说不出话来。 “可是为何?” 宁清衍耳朵一红,不肯说话,皇后也连连称奇,她还没见过儿子如此扭捏的样子…… “怕不是看上将军府的什么了?” 宁清歌打趣道,谁知宁清衍脸更红了。 嗨!还真让他说中了不成了? 皇帝却开始深思…… 韩将军家有什么他能看重的东西?兵权,若真是如此,这老四也藏得太深了些…… 皇帝看着宁清衍的眼神晦暗不明,宁清歌心道不好,还未等他反应。 宁清衍扑腾一下跪了下去,一副大义凛然死而无憾的样子。 “回父皇母后,儿臣已经到了娶妻的年龄。” 宁清衍尚未铺垫完,皇帝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哦莫,他怎么忘了,韩将军家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儿臣有了心仪的女子。” “荒唐!”不过这荒唐事,却像是阿衍能做出来,原以为这三年阿衍长进了不少,他也颇有忌惮,怕这小子生出别的心思…… 宁清歌脑海中浮现出韩久微的脸,恍然大悟! 再一想先前种种,许多事情似乎都串联起来了,阿衍与苏家那小子相熟,又怎会不认识他姐姐。 “父皇,儿臣心仪长薇郡主。”宁清衍不管不顾地说道。 “韩渠新找回的女儿?” 皇帝突然间来了兴致,所说其它儿子追求韩将军的女儿,他定觉得是有所图谋心怀不轨,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若是老四,这正像这傻儿子能干出来的事……不知道如今韩渠的拳头还硬不硬红红? 宁清衍脸更红了:“韩小姐尚在苏府的时候儿臣便……” “韩将军知道吗?”皇帝若有所思。 宁清衍摇摇头,眼神中是清澈的愚蠢。 皇帝拍了拍宁清衍的肩,以他对韩渠的了解且这几日对将军府的监视,他这傻儿子,怕是要挨打了,一顿毒打……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三皇子求见。 皇上极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时候跑来凑什么热闹……他还有八卦尚未了解完呢! “皇上让殿下稍等片刻。” “请问公公,是哪位大人在里面?” 为何皇上笑得如此爽朗?宁清云问出心中疑惑。 “回殿下,是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与辰王殿下。” 公公摸着塞进袖口的银子心中甚是满意。 “有劳公公了,我便在这里等等吧。” 公公暗自点头,心道三皇子果然如传闻般谦和有礼。 只不过当他转身的那一刻,未看到宁清云突然黑下去的脸。 房内隐隐传出的欢声笑语尤为刺耳,宁清云的手紧握成拳,脸上尽是隐忍与暴起的青筋。 等韩久微知道此事,辰王殿下心悦将军新找回的女儿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民间甚至还出现了多个版本,这走向,像是要把牛郎织女从鹊桥上挤下去的阵势。 更有甚者编出了辰王殿下与这位将军小姐两情相悦,将军不舍女儿,百般阻挠从中作梗的版本。 原本韩渠也是一心只知挥刀弄棒,两耳不闻窗外事,偏偏有当时在边城一起作战的部下特意也来到将军府好言相劝。 闻言韩渠直呼一声“放屁”,黑着脸听完途中不知捏碎了几个酒杯,然后便拿着佩剑冲了出去。 自然是冲到了辰王府,辰王听闻韩渠来访亲自到门口来迎,谁知刚走到门口脸上便挨了一拳,吓得暗卫们差点冲出来,只是碍于还未接到指令。 “韩将军这是……想与我切磋?” 脸上是夹杂着一丝委屈的意外。 府外早已围上了准备看热闹的众人,热闹嘛,不分高低贵贱且老少皆宜,有人已经准备好了零嘴,正等着看两人打上一架。 可惜不多时,那门就关上了……真真是让人遗憾之极。 “赵将军,你怎的在这里?” 有人认出隐在人群中的赵易,乐了,他原本以为赵易与那两人的关系怎么也得是个前排观众,没想到与他们一样,是个吃瓜群众…… “呵呵。” 赵易没想到这人群中还有熟人,只能尬笑两声,自从赵易上次初见端倪便再也不能正视两人。 尤其是那宁清衍,他怕走得近了便被韩将军当成知情人士一起打了。 韩将军那拳头那力气可不是他能承受的,战场之上他便听说韩将军曾把敌军的头给拧下来,虽然他未亲眼所见,但仍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抹去阴影…… 至于辰王殿下,好歹是个皇子,他相信韩将军下手时定会手下留情,他在可还容易受到迁怒! 韩渠虽然气极,但理智还在,所以关了门。 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辰王一拳已经算界越,以他如今的愤怒,必定口不择言口出狂言,传到有心之人耳朵里是要遭的。 若是之前他打便打了骂便骂了,打不了便死了算了,可如今不同,他还有女儿,可不能如此轻易…… “宁清衍!你这小兔崽子,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却惦记着我女儿……” 门一关,韩渠便开始破口大骂。 第91章 真心 宁清衍优雅地拍了拍衣角上的灰:“韩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在边城你曾说过,若是有女儿……” “闭嘴。” 韩渠也想了起来,没等宁清衍说完便咬牙切齿打断。 好小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酒后之言怎能当真,不作数,通通不作数。” 毕竟同女儿比起来颜面算得了什么! “再说你不是有心仪之人吗?” 想起这一遭,韩渠看宁清衍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这样朝三暮四还觊觎他的女儿…… 宁清衍似乎早有准备,认真说道:“我之前所说的心仪之人便是久微。” 韩渠愣在原地:“你是说……” 少年的眼神真挚而热烈,骗不了人。 “她还是苏家姑娘的时候,我便心悦于她。” 若是有所图谋倒是还好说,这真心反倒棘手了。 韩渠急忙问道:“那久微对你……” 宁清衍摇了摇头:“我尚未对久微姑娘言明心意。” 韩渠松了口气,只要久微还没点头他便放心了…… 但宁清衍这张脸,韩渠皱着眉头,不行,他这颗心还放不下,他实在担心久微被这张脸所迷惑。 “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的女儿,不然休怪老……老夫不留情面。” 先前是冲动了,现在冷静了一点那句老子便不敢在脱口而出…… 宁清衍的老子他可当不得。 此事很快传进皇帝耳里,暗卫一边说着皇上一边嗑着瓜子儿。 “可打出什么问题了?” 听见宁清衍挨了打皇帝立马关心道。 暗卫只道辰王殿下脸上挂了彩。 皇帝点点头,示意暗卫继续说下去,暗卫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感慨帝王之家果然冷酷无情……这真的是有点感情但不多。 皇帝心中也在嘀咕,若忍得了一点那便不是他认识的韩将军了。 没打出大问题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老四自小便比较皮实,不像老二。 老二……可不敢让韩将军这么打,他自己打都得掂量掂量,怕打出什么毛病来…… 皇帝换了个姿势继续听起八卦来……只是他没想到,宁清衍要挨得打还没有结束。 韩渠走了没过多久,苏照月便气势汹汹的上了门。 因宁清衍之前交代过若是苏家公子来了不必阻拦,苏照月无比顺畅地直接冲进了辰王的书房,一拳砸在宁清衍脸上。 “阿月,来了?” 宁清衍舔了舔嘴角,淡然自若地打着招呼。 “你为何不还手。” “你打不过我,若是伤了你久微姑娘会担心。” 这一拳与韩将军那一拳可不能比。 苏照月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他还羞辱他! “宁清衍,你居然惦记我阿姐!” 更气人的是他这些年惨遭利用不知不觉中还为两人牵线搭桥。 仔细一想,两人认识也是因为他,他便想给自己两巴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阿姐这般好,我喜欢她有什么问题吗?” 宁清衍说得理直气壮,把苏照月气个半死。 “我阿姐固然好但与你有何干系!” 这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上午来得韩将军。 宁清衍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哪里配不上你阿姐?” “自然是哪里都配不上。” 苏照月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吗?他阿姐可是最好的。 “总之,你休想。” 苏照月警告完转头就走,他要去将军府把宁清衍的狼子野心说与阿姐听,让阿姐有所防范才行! 苏照月走后书房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宁清衍随手拿起一本兵书开始看了起来。 “王爷,可要上点药?” 张弛看着宁清衍脸上惨不忍睹的淤青默默拿来药膏。 这药膏还是之前苏小姐……现在应该是郡主……出征前给他的,眼见着都要用完了,他还有点舍不得拿给宁清衍用…… “不必。” 他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更重要的做给皇帝看看,只有如此才能让天下知道韩家和苏家的立场。 也只有这样,他与久微姑娘才有一线生机。 他比韩渠、苏照月更明白他的喜欢意味着什么……在皇帝面前意味着什么,虽然艰难可他不准备放弃。 他赌的便是帝心。 他知道韩久微在意什么,所以他不能让韩家苏家陪他去赌。 宁清衍只是瞥了一眼,他便认出了那药膏的瓶子。 “这是久微姑娘给的?” “不错,郡主三年前给的。”甚是好用哩。 “嗯。” 正当张弛准备悄悄把药膏收回去,宁清衍突然开口:“药膏留下。” 张弛不敢反驳,哭丧着脸退了出去心中甚是后悔,他干什么多此一举,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日宁清衍便顶着那张青紫的脸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众人想笑又不敢笑,韩渠虽然无事那脸黑得跟锅底一般。 众人只能在心中一阵唏嘘,这韩将军是真的勇,这王爷也下得去手。 皇帝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视若无睹,强行忍住不看两人上完早朝…… 此时苏照月已经在将军府了。 昨夜他便想着冲过来但时间实在是不合适,一晚上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顶着黑眼圈带着乌云盖雪在将军府蹲点。 好不容易等到韩渠去上朝,便想偷跑进去,可这将军府毕竟不是苏府,将军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且早早便注意到了他…… 苏照月刚刚落地,便被逮了个正着。 虽然有几分功夫,但缺乏实战经验,将军府的护卫都是跟随韩渠上过战场的老兵,单打独斗可能不敌苏照月,可胜在经验丰富再加上人多势众。 很快苏照月便被抓了起来。 手中的篮子也打翻在地,连韩久微的院子都没有碰到,就被关进了柴房。 红柳从华容那里回府,刚走进庭院,便看见熟悉的身影在墙上优雅的走着猫步。 “白雪,下来。” 白雪傲娇地回头看了红柳一眼,便跳下墙头,红柳立马去追。 翻过墙便看见草丛中枝叶一阵晃动,红柳快速出手提溜出一只除了四个爪子通体黑色的肥猫来,白雪也钻出一个脑袋。 这猫……甚是眼熟……一人两猫对视了几秒,红柳便一手提溜起一只猫回了院子。 “主子,我在府里捡了个猫,长得与少爷的乌云盖雪甚是相似。” 第92章 翻墙被抓 “哦?抱过来我看看。” 原本在院子里锻炼身体打着拳的韩久微也来了兴趣。 红柳把猫儿递给了韩久微,韩久微一看,果然极其相似……这毛色,这手感,这项圈…… 这好像就是乌云盖雪! 上面的牌子还是小时候的阿月亲手所刻。 不仅是乌云盖雪,乌云和白雪都有一个,只不过白雪后面长得实在太胖了,韩久微担心它被勒着脖子取了下来。 只是……它为何在将军府。 “你从哪里捡回来的?”韩久微问道。 “就在前面的庭院里。” 话音刚落,韩久微便抱着猫快步走了出去,红柳不明所以,只好跟上。 到了庭院之中,韩久微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刚巧巡视的护卫经过,韩久微忙叫住。 “郡主。”护卫立马躬身行礼。 那天他原本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如今看来,这郡主难不成是天上的仙女儿…… “今早府里有发生何事?”韩久微问道。 “前院抓了个翻墙的贼人。” 护卫答道,郡主果然是仙女,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他们将军府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也不知道那贼人是怎么想的…… 韩久微一愣,忙问:“人呢?” “郡主放心,府中现在十分安全,那贼人已经被我们抓住。” “我是问……那贼人身在何处?” 韩久微的语气带着几分焦急。 “现在安置在柴房,等将军回来处理。” “带我去。” “是。” 护卫立即带着韩久微去了柴房。 “小人见过郡主。” 管事见韩久微立马上前迎接,瞪着带路的护卫。 “怎的把郡主带来这种地方?”小姐可是将军的眼珠子心肝子…… “郡主,使人唤一声便行,怎么还亲自过来。” 护卫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刚才郡主身上的压迫感像极了将军,他只有听令的份哪里还敢多问什么。 韩久微浅浅一笑。 “是我让他带我来的,今早抓的贼人可在里面?” “这贼人有什么好看的。” 管家以为这只是小姑娘的好奇,哭丧着脸说道:“我的郡主嘞,你快回去吧,这里面脏乱得很,若是脏了你的眼睛将军定会责罚。” “我要进去。” 听到里面脏乱,韩久微立刻变了脸色,阿月有些洁癖,平日里有些污渍都十分在意…… 管事不肯,两人僵在原地。 “魏管事,你当真不肯让我进去。” 眉宇间已经有了一丝薄怒,阿月好不容易主动来找她! 魏管事腿一软立刻跪在地上。 “不是小人不肯,里面的贼人身手了得,若郡主出了什么事我实在担待不起。” 这两天韩久微已经将将军府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这魏管家是魏冬暖出嫁带过来的人,当年魏暖玉出事为了护主他被打了个半死,虽然救了回来也留下了一身的伤疤。 韩渠一直厚待着他,让他做了府上管事,再加上韩渠常年不在京城,府中大小事便由魏管事说了算。 人是好的,只是太过固执了些。 “若郡主一定要去,等到将军回来小人定不多说一句,还请郡主不要为难老奴。” “父亲没回来,这将军府我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韩久微语气渐冷,一口气憋在心中。 魏管事是府中老人,确实为了将军府鞠躬尽瘁,若非如此,按照她以前的脾气早就…… 正当两人僵持起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然不是。” 原是韩渠下了朝回府。 “父亲。” 韩渠朗声说道:“传令下去,郡主的意思便是本将军的意思。” “郡主要去哪里,做什么谁都不许阻拦!” “都听清楚了?” “是。”众人应道。 “多谢父亲。” 这府中老人多且身上都有功勋,若她态度强硬只怕会令人寒心,但韩渠便不同了。 他这样的态度给韩久微解决了不少麻烦。 韩渠站在韩久微身边,对守门的护卫说道:“还不开门?” 虽然他不知事情原委,但一定会选择站在久微这边。 “是,将军。” 门一开,便看到五花大绑在地上在地上挣扎的苏照月。 “阿月!”韩久微连忙上前给他松绑。 “这位是?”见女儿如此关心,韩渠说话都小心了不少。 “回父亲,这是我阿弟苏照月,苏家的公子,在苏家对我极好。”韩久微解释道。 “这……” 如此说来,这苏家小子在久微心中的分量显然不轻。 只是,谁能给他解释解释,这苏家公子不在前厅当坐上宾,为何在他这柴房还被他家护卫五花大绑…… 魏管事见对方身份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护卫开了口:“这个贼人……”刚开口,贼人二字在韩渠凌厉的眼神中吞了回去。 “苏公子翻墙进府,我们误以为是贼人便把他抓了起来……” “每日翻墙的人那么多,可都是贼人?” 韩渠勃然大怒,久微也翻过墙,若哪天被这帮不长眼的抓起来……自己想想就生气。 护卫坚定的点点头,可不是嘛! 那翻别人墙的可不是贼人嘛。 松了绑的苏照月被臊的脸快憋成了猪肝色。 虽然但是,自己也知翻墙不对,韩将军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了。 韩渠见那护卫实在像个憨憨,正在开口,韩久微检查完苏照月无事之后也看不过眼了。 韩久微:“那翻墙的自然是贼人。” “久微说得没错。” 韩渠立马改口,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魏管事与护卫如鲠在喉,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以后这将军府怕都是郡主做主了…… “今日之事是阿月做得不对,麻烦各位了。” 苏照月也是明事理的,连忙道歉:“韩将军,今日是晚辈的错。” “不妨事,你是久微的弟弟,来这应是想回家一样,将军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主要是你第一次来,以后想怎么进来都随你。” 韩渠笑呵呵地说道,把苏照月说得十分不好意思,他原本也十分崇拜韩将军,只是中秋之事,阿姐莫名变成了韩府的人,心中才起了膈应。 今日看来,阿姐在将军府应是获得极好的,他心中的不忿也就烟消云散了。 “多谢韩将军,晚辈以后定拜帖登门拜访。” 第93章 达成共识 “不如出去再说。” 见两人一来一往,韩久微提议道。 偌大的将军府,他们三人挤在这柴房里算怎么一回事。 “对对对,我们出去说!” 三人去了韩久微的院子,孟冬奉上好茶。 “你们聊,我朝服还未换,阿月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用午膳。” 韩渠也想着给姐弟两人留出空间来,没坐多久便起身离开。 “是,父亲。” “多谢将军。” 等韩渠走后,房间里只剩下韩久微和苏照月两人,先前因紧急之事搁置的尴尬气氛重新蔓延在两人之间。 “阿月,今日来得这么急所为何事? ”都没传个信便这么直接翻墙来了,不似她家阿月的风格。 苏照月这才想起正事,放下手中茶盏。 想要开口想起之前自己做的傻事又觉得难以启齿,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宁清衍,你可知道?” “我自然知道。” 韩久微一脸莫名,不知苏照月要问什么。 “你知道什么?” “我该知道什么?”按照这个圈子这么绕法,估计晚上都说不到正题上。 “阿月,有话不妨直说。” “他……心悦于你。” 韩久微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你如何知道?” 这话说的就像她早就知晓一般,就算她早就知道也不能让苏照月知道。 韩久微见苏照月的眉头越拧越紧,忙补充一句:“我并不知道此事。” 闻言,苏照月的眉头才暂且松了松,把昨日之事告诉了韩久微。 “你说他在皇上面前说心悦于我?” 这宁清衍回来之后的做事章法她越发看不懂了。 “对。”又把韩渠把宁清衍打了一顿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省掉自己那一拳。 说实话,当他知道韩将军也不同意时,打心眼里放心了不少。 “他在我面前也亲口承认了,阿姐,你怎么想?” 苏照月小心试探道,老天保佑阿姐可不能被宁清衍那张脸所迷惑。 “我没什么可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现在脑袋空空,没什么想法。 她虽知道宁清衍的心意,但之前宁清衍都十分隐晦,也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如今这般,反倒把她弄得不会了。 所说是全然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上一世的路,她不想在走一次了。 再说现在,也有太多的事的没有解决,她也没有心思考虑这种事…… 韩久微见苏照月依然愁眉不展,不禁开着玩笑。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为何这般生气。” 苏照月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是拿清衍当朋友,若他是个普通人也便罢了,他偏偏是大昭的皇子。” 若阿姐嫁给了她,受了委屈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且清衍那样的身份,阿姐定会受很多委屈。 话说到这般地步,韩久微自然知道苏照月在担忧什么事。 其实这也是韩渠的担忧,宁清衍的身份,必定会有三妻四妾,他的宝贝女儿他是绝对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韩久微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阿月,这辈子阿姐只想找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过平淡的生活。” “真的?” “真的。”若没有这样的人,平平淡淡孤独终老也是不错,想她还有楚楚,也不至于会没有钱……阿月以后还会娶妻生子,想来也不会不管她。 这般想来那可太远了。 见韩久微这般清醒,苏照月一个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至少现在阿姐还未陷进去…… 但等陷进去就完了,还是得多加防备,俗话说,烈女怕缠男,他得认真防备! 现在阿姐与他不在一个地方,许多时候监视……监督起来不甚方便,若是……对了,找韩将军不就行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便先走了。”苏照月若有所思。 韩久微有些诧异:“这么快?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吧。” “不了,我功课还没做。” 苏照月一边婉拒,一边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看苏照月的架势似乎之前的事就此翻篇,韩久微了却一桩心事,正准备休息一下,回头一看,呀,猫儿还在呢! 离开后的苏照月并未出府,而是笔直地冲进了韩渠的院子。 说明来意之后,发现两人的目标简直就是惊人的一致,于是乎一见如故,两人合计了许久,苏照月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将军府。 这件事没过几日,秋狩的随行名单便下来了,苏直与韩渠自然名列其中。 临行前,苏府传来消息说宋叔病了,韩久微便放了孟冬回去侍疾,秋狩便由仲春与红柳随行。 临行前孟冬又跑了回来检查仲春红柳等人收拾的行李。 韩久微看着越发满当的箱子,不禁说道:“不必麻烦,就去三天而已。” 这一次孟冬十分坚持,她就是怕仲春和红柳准备得太少才专门回来这一趟,这可是主子成为郡主之后第一次公开露脸,定要好好打扮才行,绝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这次有多少眼睛看着主子,定要好好准备。” 说完便抓着仲春与红柳叮嘱去了,每一套衣服要如何搭配戴什么首饰梳什么发饰她可都已经想好了…… 韩久微看着三个操心不已的丫头哑然失笑。 前世她嫁与宁清云后也参加过这样的狩猎,武将与各府公子们大猎,女眷们一般留在营地之中喝喝茶吃吃点心,实在是无聊得很。 不过这次有所不同。 中秋宴后,韩久微便被推向了风口浪尖,托了宁清衍的福成了话题人物,那日不在场的许多人都想趁此机会看看这个新找回来的韩家女儿的真容,是何等美貌让这个素来冷淡的皇子一见倾心。 不过宁清衍的事出来后倒是给韩久微挡了不少桃花事,原本蠢蠢欲动上门提亲的世家大族退回了观望状态。 韩久微目前的身份和背后的韩家无论嫁到哪家都是家族极好的助力。 虽然十分可惜,先不管皇帝与韩将军同不同意,谁也不想在辰王殿下风头正旺的时候碍了他的眼,况且皇帝也没有说什么…… 次日一早,各府马车便随着圣驾浩浩荡荡地出动了,圣驾两侧便是宁清云与宁清衍的马骑。 “阿衍,脸上的伤可好了?” 宁清云关切地问道,自从宁清衍回来便对他愈发冷淡,约了多次有称故推脱,他不清楚在战场上自己的那些小动作是否全然暴露。 “好了,多谢皇兄关心。” 宁清衍十分平静,眼中却是说不清的疏离,脸上还依稀能看到些青紫。 第94章 目光 即使宁清衍态度已经这般明朗,宁清云始终满脸的关切之意,话语中是说不尽的遗憾。 “阿衍一去这么些年,倒与为兄有些疏远了,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来找我玩了。” “清衍年少不更事,皇兄见谅。” 这话说的,即使宁清云平日里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的笑容都僵硬了许多,阿衍这是想把天聊死的节奏。 宁清云笑笑,硬着头皮问道:“在战场上可有什么趣事?” 宁清衍没有立即开口,一双黑的发亮的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宁清云,一瞬间身上爆发出的肃杀气息让宁清云心中一惊。 “不知皇兄觉得战场上会有什么趣事?” 他知道了! 宁清云无比确认,阿衍是对他动了杀意。 “恐怕要让皇兄失望了,战场之上只有马革裹尸,尸横遍野,怕吓着皇兄我就不多说了。” 这听在宁清云耳朵里,便是赤裸裸的威胁,脸色异常难看。 他只想到宁清衍如今对他的态度,全然想不到他对宁清衍做了什么。 说完宁清衍再不理会宁清云,驾马折返到宁清歌马车处。 宁清云的算计他不是不知道,在战场上有几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从原先的震怒到现在的淡然,心下的失望不断累积,不断验证着韩久微是对的,若是宁清云坐上了那位置,自己与兄长可怕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便彻底放弃了,放弃这个兄长。 此后相见,便是敌人,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像父皇希望的那样。 思及韩久微,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望着不远处将军府那格外奢华仅次于他哥的马车…… 还没看几眼,视线便被好大威武的韩渠挡了个严严实实,苏照月也驾着马警告地冲着他挥舞了马鞭。 宁清衍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因着韩渠与苏照月防范得厉害,他与久微姑娘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怎的,可要皇兄帮你?” 宁清歌掀起帘子,懒懒的倚靠在垫子上,桌子上摆放着精美的器具,先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不必。” 宁清衍极其冷漠地瞥了宁清歌一眼,驾马前行,宁清歌饶有趣味的紧跟其后……这一路上真的就没有半点清静之时。 到了京郊行宫,韩久微下了马车便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视线注视着她。 她回头看去,与宁清云打了个照面。 见韩久微有所察觉,宁清云毫不避讳,冲着韩久微拱了拱手,脸上竟是意味深长。 宁清云生得清俊,举止翩翩有礼,惹得四周的女子纷纷投来目光,他自幼便知道自己的优势,并十分擅长运用。 只那韩久微,美艳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即使脸上蒙着轻纱仍能感受到面无表情。 若他没有看错,眼中甚至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厌恶。 宁清云心中闪过一丝错愕,若不是其它女子的目光,他简直怀疑是自己今日颜值不行。 于是更加不加掩饰地打量起韩久微,他不曾记过自己曾经得罪过她,唯一的一次单独照面也是好几年前……对了,陈家。 瞬间宁清云似乎能够笃定韩久微对他的厌恶是因为陈家的那位小姐。 原先他从未打过韩久微的主意,无非是因为她出身低微,纵然占了相府小姐的名义,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现在就不一样了,以现在韩久微的身份足以与他匹配,便是给一个皇子妃的位置也是可以的。 至于如何让韩久微动心,对他而言只是时间问题,女人这种东西他多的是办法。 “主子,那边有位公子一直看着你,好不礼貌!” 仲春拉着红柳努力想要把韩久微挡住,这目光看得她心里发毛的很。 “无事。”韩久微淡淡地说。 “不如告诉将军,收拾一顿。” 这是哪家的公子?明晃晃地盯着人家姑娘家看,也不害臊! “这是三皇子。” 韩久微似乎知道仲春在想什么…… “啊?”仲春捂上嘴,幸好刚才所想并未说出来,差点给主子惹麻烦了。 不过皇子又怎样,皇子就可以这么盯着人看?仲春十分在意地转过头又看了看。 “主子,这三皇子身边那个女子装扮好奇怪……” 等韩久微转身,却没有看见什么装扮奇怪的女子。仲春也奇道:“诶,明明刚才都还在……”莫不是会什么分身之术。 “走吧!” 韩久微若有所思地看着宁清云的方向。 她先前感受到的目光不是宁清云的,宁清云的眼神是爱慕、探究与好奇,而刚才她感受到的分明是杀机和嫉恨。 女子对女子的嫉恨。 各府住处事先早有安排,以韩渠的品级分到的住处自然是极好的…… 等众人收拾妥当,便到了晚宴的时间。 韩久微打扮妥当韩渠早就等在了门口,看着韩久微韩渠眼中闪过恍然,很快便笑着说:“久微真好看,像你娘……” “父亲可是等久了?” “不久,时间刚刚好,我们走吧,若是累了便告诉父亲,父亲带你回来。” 晚宴需男女分席,思及此韩渠不免有些担忧。 这种劳心劳力的场合最是容易出着莫名的幺蛾子了,且久微孤身一人,身旁也没有什么可以相互扶持的人…… “父亲放心。” 韩久微轻移莲步,落落大方。 这般场合这一世韩久微确实见得不多,可上一世却早已轻车熟路。 两人走进宴席之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韩久微贵为郡主,坐席相对靠前,一坐下,众多女眷的目光便紧跟着接踵而至。 韩久微在众人的注视下面上始终挂着柔美的笑意,一颦一笑贵气优雅,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位高的夫人在心中感慨,这位郡主可了不得,容貌无双也就罢了,这礼仪规矩当今公主也不一定能做得这般好…… 只是可惜,这样的女子注定是天家的人。 宴席尚未开始,不少之前私塾中眼高于顶的贵女们主动上前与韩久微打招呼。 韩久微耐着性子一一应对,一整个游刃有余。 韩渠在对面的坐席上伸着脖子张望着,看着韩久微在人群簇拥下谈笑风生才放下了心。 “将军是怕自己女儿被欺负不成?” 皇帝注视到韩渠的举动哈哈大笑:“朕看韩将军多虑了,郡主与众人相处得极好。” 第95章 晚宴 皇帝挥了挥手,歌舞升平,中间的屏风便会撤了下来。 他也在默默观察,这韩渠的女儿在这群矜贵的夫人小姐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这样聪慧沉稳的性子,无论嫁给他哪一个儿子,都算抛开她身后的韩家都是有所助益的。 老四重情,这韩家小姐便是制约着老四极好的软肋,同时也是韩渠的软肋,当初封其为郡主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皇上脸上勾出笑意,他极喜欢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多谢皇上。” 韩渠摸了摸脑袋,一脸憨态可掬。 “微臣不比皇上,从未当过父亲,这第一次吧,许多事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此言一出逗得皇帝大笑:“朕看你这父亲当得是极好。” 屏风撤掉之后,这边君臣说着话,韩久微也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对面的朝中大臣。 现在还是脸生的居多,此时的宁清云羽翼未丰还没有实力在朝堂之上安插太多的人…… 当年宁清云上位后,清肃了朝中不少官员,许多重要的职位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许多人才浮出水面,其中也有宁清歌宁清衍的亲近之人。 再看去,韩久微的目光与对面一人撞了了个正着。 只见那人端坐在人群中,一袭墨蓝色长袍虽然简单但衬得少年更加夺目,宁清衍拿起酒杯面上三分笑意,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这几年战场上的磨砺让宁清衍褪去了之前的青涩稚嫩,性情更加坚毅的同时一举一动皆带着逼人的气势。 便是如此,韩久微有时还是会想起两人见面的场景,心中还莫名生出一种吾家有女终长成的自豪感。 韩久微亦拿起酒盏对着宁清衍笑了笑,一饮而尽,宁清衍见状唇角笑意扩散开来,举杯回应。 在军中这几年他私下也有偷偷练习,酒量渐长,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几杯就倒,他相信勤能补拙的道理,也希望变成她希望的那个模样。 两人这点小动作逃不过苏照月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韩渠还有一定应酬需求,他可不必,全程他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于是他借作敬酒,提着桌上的酒壶走到宁清衍面前。 “辰王殿下,敬你一杯。” 这话倒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宁清衍挑了挑眉,接过苏照月手中的酒盏。 喝吧,看我不喝倒你!苏照月在心中碎碎念着…… 整场晚宴在没有离开过宁清衍的坐榻。 除了苏照月,关注着韩久微一举一动的还有两人。 “她就是你说的韩家小姐?” 女子不屑地问道。 “正是。” “确实貌美。” 林晓月眼中藏不住的嫉妒,以她的身份这次狩猎本不能来,这是她求来的机会,她要亲眼看着韩久微倒霉。 “表姐可不要忘了明日的事。” 女子十分不耐烦:“我知道。” 而韩久微的晚宴基本都沉浸在社交中,她来之前便早有准备,带了不少女孩子家喜欢的脂粉、首饰,还有楚楚从江南带过来的绢花。 “多谢郡主。” 分到一盒胭脂的林家大小姐林皎之道谢道:“明日若有空我们一起游玩可好,我带了些什锦坊新出的点心。” 林皎之比韩久微稍大一些,平日里来往极少,她的庶妹林晓月韩久微倒是认识但不屑于往来。 这姐妹俩分明是不同的人,这个林皎之她倒是十分喜欢。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来得很是容易,一些喜欢的物件,一个共同讨厌的人,一些聊得来的话题…… 偏偏韩久微这样的人,若她存心想讨人喜欢,便是极其容易的事。 很快,便融入了贵女们的圈子,相谈甚欢,一直等到晚宴结束,几位夫人都开始催促,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临别前韩久微与几位小姐相约明日再一起喝茶。 韩渠十分耐心地等在门口,看着女儿这么快便见到了朋友,他心中也十分欢喜。 韩久微回头看了看还未离开醉得不省人事的苏照月和宁清衍,如今两人的酒量还是……半斤八两。 只是如此丢在这里,怕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韩渠十分贴心地连忙说道:“久微不用担心,阿月那边我留了人。” 至于宁清衍那里,宁清歌也留了人守着。 “是,父亲,你不去找赵将军他们喝酒吗?” 韩渠将韩久微送至门口,韩久微主动问道。 自从韩久微回来了,韩渠就难得在外与兄弟们喝酒。 此次更是难得的机会,晚宴上他便喝的极不尽兴,韩久微这么一说,他不免也开始心痒起来……只是…… 明白了韩渠的顾忌,韩久微说道:“父亲放心,今天坐车坐得身子有些疲乏,我一会儿就休息了,父亲守在我身边也是守着,且红柳在我身边不妨事。” 红柳那丫头会武他是知道的,他还专门试探过那丫头功夫不错,天生便是练武的料子。 “既如此,那为父便去了。” 韩渠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韩久微点点头,韩渠目睹着韩久微关上门之后才拿着好酒离开。 韩久微回房间后也没有直接休息,反而吩咐仲春取来纸笔,把晚宴上认识的宁清云的人默了下来…… 墨汁未干,韩久微放了笔,一脸沉思。 正当这时,窗户有了动静,像是一只路过的野猫。 起初几人丝毫没有在意,不一会儿便是碎石落地的声响。 红柳警觉:“主子,奴婢去看看。” 韩久微点点头,开窗的一瞬间,一个身影闪身而过,红柳迅速追了上去。 “若是调虎离山,岂不是中了计?” 不知何时,宁清衍出现在了窗边。 “这不是有辰王殿下。” 韩久微对宁清衍的出现丝毫没有意外,低声对抓着花瓶的仲春说道:“没事了,下去吧。” “可是主子……” 仲春虽知两人认识,可这里人多眼杂,加上红柳还没回来,若是有人欺负小姐,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啊。 “下去吧,我与辰王殿下有话要说。” 无奈仲春只好默默退下,只是那眼神就像在看不成气的女儿。 “你这身边的丫头个个都不像丫头。”宁清衍评价道:“倒是都挺忠心。” “那是自然。” 这是那日之后宁清衍第一次与韩久微单独见面。 “你怎知道是我?”宁清衍问道。 自己的轻功很好,红柳都未曾察觉动静,莫说是不会武功的韩久微了,断不可能察觉到任何气息。 第96章 来捉奸的? “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猜你今晚会来,你先前分明是在装醉。” 韩久微勾起嘴角,她见过他醉酒后的样子,断不可能那么夸张…… 歪七扭八的躺在那里,像宁清衍这样的人即使是醉了,也只会规规矩矩地睡觉。 “不错。” 宁清衍大方承认,嘴角轻轻勾起,似乎是为韩久微如此了解他感到高兴。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比如,京城中的传言,他在宫里说得话,他脸上的伤…… 宁清衍满怀期待地看着韩久微。 “有。”韩久微拿出刚刚默下来的名字:“这些人你可熟悉。” 宁清衍仔细看了看,他虽回京不久,但对于这几年发生的事已经尽数熟悉, “有的熟悉,有的只见过名字。” “这些都是宁清云的人。” “不可能。”宁清衍皱着眉头否定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二哥的人。” 宁清歌为人谨慎,断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这几年皇兄他除了宁清云不少人。” 宁清衍陈述着事实,若这份名单是其他人给他看的,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其中还有两人是宁清歌的发小心腹,平日里与宁清歌称兄道弟。 宁清歌宁清衍两兄弟都极为重情,但偏偏拿出名册之人是韩久微。 “焉知不是宁清云故意让你们除的呢?”韩久微嫣然笑道。 若是真的,这心思实在可怕。 声音却冷了下来,她起初也是不信的,这不是一步一步看着他爬到了那个位置吗? “殿下莫要小看了他,他虽比不上您和二皇子那般天之骄子,得天独厚,可是他会的你们未必会。” “他会讨好你们平日里看不起的人,哪怕是最卑微的人,在关键时刻发挥用处,他能做你所不耻的事情,他会忍你所不能忍。” 无论是宁清衍还是宁清歌都是极 “你希望我变成那样的人?” 韩久微没想到宁清衍会这么问,想了想摇摇头:“不希望。” “我希望你能以你的方式赢。” 宁清衍就是宁清衍,如玉般的公子,万不能变成那般小人。 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宁清衍能赢。 宁清衍沉默不语,似乎在认真思考韩久微所说的话。 韩久微也不着急:“辰王殿下若是不信,查上一查不就行了。” 正好让宁清衍认清宁清云的手段,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宁清云并非善类,但是宁清云也并不是蠢人,远没有现在这般好对付。 今日宁清衍所疑惑之事她之前也疑惑过,可惜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亲眼所见那些人对他们的背叛,亲眼所见他们出现在朝堂上列举宁清衍与宁清歌的桩桩罪过。 这几年京城中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她也尽数调查。 这些人表面上都是宁清歌的人,有的甚至帮助宁清歌铲除宁清云身边的眼线,可这焉知不是宁清云所布的局。 “你如何知道?”宁清衍沉声问道。 韩久微笑了笑:“我自有我的途径。” “你不信我?”宁清衍顿时变了脸色。 “我若是不信你,你如何看得到这份名册。” 韩久微当着宁清衍的面把名册放进烛火之中,燃成灰烬,火光将韩久微的脸映衬得更加柔和,宁清衍不知不觉又红了耳朵。 “夜深了,殿下你该走了。”韩久微提醒道。、 “嗯。”宁清衍轻轻应道,一如往常的矜贵,转身便像窗口走口,利落的跳了出去。 “殿下早点歇息。”说完韩久微便准备关窗子,突然被一只手抵住。 韩久微心中一惊:“可压着了?” “你赶我走?”宁清衍极其不满地推开窗子:“如今我与你之间就只有那些话能说?” 韩久微知道宁清衍在说什么,只是许多事情她还未想明白,回应不了什么。 “满京城都知道我心悦于你,你连问都不曾问一声吗?”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目光中竟还有一丝委屈。 不多时,韩久微便败下阵来。 “我问什么?”韩久微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心悦于我,我不需要问什么。” “那你的回答呢?” 宁清衍见韩久微松了口,目光多了几分热烈,眼神中是平日里不常见的执拗,韩久微这才想起虽然没有喝醉,但这小子今天也是喝了酒的。 正当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已经回来了的红柳。 “主子,苏公子来了。” 宁清衍十分不满:“为何阿月就可以这个时间光明正大地来找你?” 这不是明显的废话。 “因为他是我阿弟。”韩久微着急地说:“你快躲起来。” 若是被苏照月撞见他在此处她可能这段时间都没有好日子过,这几日已经被看管得连华容姐姐那里都许久不去了。 宁清衍一脸受伤地看着韩久微。 “宁清衍,你喝醉了断片吗?” 宁清衍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更要命! 韩久微把宁清衍的大手扒拉开,顺便拍了拍宁清衍的头一脸真诚地说:“乖,快回去,不然你明天会后悔的。”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关上窗子。 刚刚关上,苏照月已经来到了门口,他已经睡了一觉,清醒了许多,醒来第一件事先去找了宁清衍,没找到人之后他便冲了过来。 “把门给我打开。”苏照月此时还有些晃悠,大着舌头努力辨认眼前的丫头。 “主子在休息,不方便。” “哦,你是仲春。” “回公子,奴婢是红柳。” 红柳吃力地扶住比她高一个脑袋摇摇欲坠的苏照月。 苏照月喃喃道:“我才不信你们,你们几个丫头与阿姐蛇鼠一窝。” 若是被他逮到了,等着瞧吧,韩久微! 呢喃声被门前正准备开门不知是蛇还是鼠的韩久微听了个正着,这离谱的比喻,但刚刚见了宁清衍的她无力反驳就是了。 只能挤出微笑开了门,装出刚刚睡醒的样子。 “阿月,这么晚找我有何事?” “宁清衍在这里吗?”门一开苏照月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巡视一番。 “不在。”韩久微心一紧,连忙跟上,抓奸怕也是这个架势吧? 第97章 套路 苏照月笔直地冲向刚刚宁清衍出去的窗口,猛然推开的一瞬间,韩久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推开便看到宁清衍僵在原地。 幸好,宁清衍似乎已经走了。 韩久微把苏照月拉了回来,不放心地探出头向外张望,好家伙,这不看不要紧,那两条腿是什么? 宁清衍竟然坐在他屋顶上! “辰王殿下怎会在此?” 韩久微连忙关上窗。 “我去他寝宫看了,他今晚定会来的。” 苏照月说的肯定,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门口,大有一种守株待兔的阵势。 不得不说,阿月对宁清衍是十分了解的。 见苏照月不肯走,韩久微吩咐仲春拿出一旁的桂花酿,她这阿弟很是聪明,不再灌两杯,清醒了更加哄不走了。 韩久微给苏照月倒上一杯柔声哄道:“阿月,来,喝点桂花蜜,胃里舒服点。” “好。”苏照月乖乖地喝了下去,有些疑惑:”这桂花蜜味道怎么这么像酒?” “你今日酒喝多了,嘴巴里都是苦的,不信你在喝一杯看看,有没有桂花的味道。” 苏照月又喝了一杯,舔了舔嘴角:“果然是桂花的味道。” 说完便傻笑着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苏照月笔直地冲向了韩久微的床。 “阿姐你穿件衣服。” 只见他拿起床上的被子胡乱地把韩久微裹了起来,便栽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韩久微心中五味杂陈,那“我不是人”的感觉又久违地冒了出来。 “红柳、仲春,把少爷扶到床上。” 韩久微摇了摇头,摒弃那个念想,还是正事要紧。 等确认苏照月睡熟了,韩久微才走出了房间,又让红柳找了个梯子爬上了楼顶,一看,宁清衍已经端坐着睡着了。 韩久微一时无语,一个二个今天竟是跑到她这里撒起酒疯来了…… 放任不管又怕他被人瞧见,更重要的是这是睡觉的地儿吗,要是滚下去该如何是好。 “辰王殿下。” “殿下。” “宁清衍,快醒醒。”这么大个人,扶是扶不下去的,韩久微只能尝试着把人唤醒。 “红柳,拿一碗水端上来。” “是。” 人没有丝毫是没有要醒的意思,倒是把韩久微累的不行。 “辰王殿下得罪了。” 等红柳拿着水上来,韩久微毫不犹豫地对着宁清衍的脸泼了过去。 宁清衍幽幽转醒,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水珠,睁眼便看着韩久微,轻轻勾起唇角…… 韩久微见人好不容易醒了,赶紧唤道:“殿下?” “嗯。”看不到半分清明倒是这脸上的傻笑分外明显。 这怕是还醉着呢…… “红柳,去找辰王府的人过来。” 不过喝醉的宁清衍似乎要比喝醉的苏照月要靠谱一点。 “我这是在哪里?” 笑了没一会儿,宁清衍就开始打量这四周的环境。 “我们在屋顶上,殿下,带我下去可好?” “好。” 宁清衍点点头,温柔的环住韩久微的腰际,将人带了下来,两人稳稳地落在地面,保持着相拥的姿势。 “到了。”韩久微示意宁清衍放手。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笑了一下,突然,脑袋倒在了韩久微肩上。 “宁清衍,宁清衍。”韩久微低低唤了几声,叹了口气,手轻轻落在宁清衍的头上轻轻地摸着,还是没能忍心把熟睡的人推开。 “你呀,都说了,等你酒醒之后定会后悔的。” 见宁清衍没有动静,韩久微更加肆无忌惮地玩起他的头发。 宁清衍的鼻息均匀地扫过韩久微的脖颈,两人维持了一会儿这样的姿势。 韩久微实在撑不住了轻轻地说,语气中有着无奈。 “殿下,你太重了,我要把你放下来了。” 韩久微小心地扶着宁清衍坐在了地上,这时红柳也带着张弛匆匆赶来。 “郡主。” 张弛拱手行礼,如今还有些不适应。 听说韩久微如今的身份之后他大为震惊,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地杀敌也没有韩久微这上升速度,果然,个人有个人的命。 韩久微点点头。 “把你的主子带回去吧。” “是。”张弛看了眼坐在地上抱着石凳的主子,把宁清衍背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他是搞不清楚主子要闹哪出了,啧啧,丢人!怎的又在人家姑娘的院子里醉倒了…… 如此没有男儿气概,是讨不了女孩子欢心的! 哦莫,等主子醒来他该不会被灭口吧。 正想着,等张弛走出院门,突然觉得背上一轻。 宁清衍竟然自己站了起来,眼神十分清明,看着心情十分不错,那勾起的唇角看在张弛眼中尤为可疑。 “主子……” 张弛突然觉得自己不会了。 “嗯,回去吧。”说完便扔下呆若木鸡的张弛自己走了。 哦莫,待在原地的张弛突然一跺脚,他悟了,主子!分明是装醉! 他收回先前说主子追不到女孩子的话,那位姑娘能逃过主子的千层套路! 这边把两人处理好,韩久微才有心思过问红柳刚才追人的情况。 “刚才那人可有追上?” “没有,奴婢未追上那人,未曾有过交手。” 红柳沉重地摇摇头,别的也就罢了,她自幼轻功便极好,在楼中少有敌手,极少有过这么大的挫折。 “无事,没受伤就好。” 韩久微点点头并没有怪罪红柳,先前若非宁清衍扔石头提醒,刚才连红柳都没能觉察屋外有人窥探,可见来人身手不错,可能还在红柳之上,既然宁清衍也在,那定会派人追查。 她自认为目前行事还算得上低调,不知这样的人在她屋外遵守是意欲何为。 “不过奴婢观其身量,应该是名女子。”红柳蹙眉说道。 女子……若宁清衍那边查不出消息,就得让华容姐姐帮忙查查了。 韩久微心中有了思量。 “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翌日,等韩久微在偏房中醒来,自知丢脸的苏照月已经没了踪影。 “阿月呢?” 韩久微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仲春笑道:“听红柳说,公子昨儿半夜醒来便翻窗跑了。” 第98章 莫名敌意 韩久微也笑了笑,阿月一直都是要面子的人,做出这番举动她也丝毫不意外,不过这窗户,是不是封了比较好? “父亲是何时回来的?” “早上,将军还来院中看过主子睡得是否安稳。” 仲春答道,韩渠对韩久微的看重,这些天她们几个丫鬟看在眼里也是十分动容的。 “快些吧,莫让父亲等急了。” 韩久微不用问便知道韩渠定是已经等在门口了。 “是。” 因着孟冬提前交代好了不用费脑子,仲春动作极快地给韩久微穿搭好,便出了门。 今天是正式狩猎的第一天,皇帝会进林场,韩渠作为武将自然也是要进林子的。 临走前挂念着不进林场的韩久微:“久微,你在营地待着,等父亲打些野味回来给你烤着吃。” “好,我便在这里等着父亲。” 韩渠交代完后便去了随驾的队伍,就连宁清歌,几位皇子都在随驾的队伍之中。 皇上举起自己镶满宝石的佩剑。 “听闻这山中藏有猛兽,若是谁能猎到,这把宝剑便是彩头。” 如此一来便点燃了大多数年轻公子的热情,宝剑倒是其次,若能因此得了皇上的青睐,才是最大的收获。 “老二不可勉强。” 皇上扫了最前面的兄弟三人一眼:“老三老四你们可要尽力而为。” “是。” 三人齐齐答道,众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三个皇子生得都极为俊朗,在一起更加夺目。 韩久微十分满意地看着最为夺目的宁清衍,意气风发,十分帅气。 正好宁清衍也看了过来,韩久微立马躲闪,示意宁清衍不要那么明显。 宁清云周围的人也不少,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人群,发现韩久微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宁清衍之后,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宁清歌就算是骑着马也是十分懒散,他原本就不打算勉强,打算骑马溜达一圈赏赏景便算了。 其它的,便交给四弟了。 鼓声一响,众人朝着山林疾驰而去。 只留下缓缓前行的宁清歌若有所思地看着女眷的方向,人群中的韩久微一身红色的骑装十分醒目,明目皓齿美艳不可方物。 想起前几日传来的结果,宁清歌若有所思。 他始终怀疑阿衍的改变与这个女孩有关,传回来的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他是半点也不会相信。 他本身便是极善于伪装之人,虽然这位郡主表现得是人畜无害,但谁知道背地里呢,首先能让阿衍低头便不会是好说话的主。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己那傻弟弟被人骗了。 阿衍自幼十分倔强,八匹马也不回头,若是这位郡主有别的心思,怕是危险得很。 韩久微十分敏锐地感受到宁清歌探究地目光,顺着看去,落落大方地对宁清歌笑了笑,不卑不亢。 宁清歌有些意外,一般矜持的闺女面对这般打量大多数都会回避。 不过嘛,他似乎并不讨厌且突然觉得韩久微看着像个好人。 毕竟他宁清歌格外喜欢美丽的事物。 “走吧,捉几只兔子玩。” 宁清歌也缓缓走入林场。 “想去便去吧。”这边韩久微对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苏照月说道。 今早出门时,苏照月便出现在了韩渠身边,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韩久微无奈地看着明明很想去还拼命忍着在自己周围打转的弟弟,知道他想去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看,辰王殿下也进去了,我就在那里喝着茶,你守着我干什么。” 苏照月原本计划守着韩久微,不让宁清衍那厮有任何可乘之机。 听到韩久微说辰王殿下也进去了,一颗心便蠢蠢欲动起来。 对啊,要防备的人都不在,他守在这里做什么? “听父亲说里面有一只白虎,那皮毛肯定十分舒服。” 这明明是极为残忍的话,从韩久微嘴里说出来苏照月便觉得十分正常不过了。 “你想要?等我打来给你做披风。” 眼见着冬天就要到了,做披风在合适不过了,白虎皮毛的披风独一份,阿姐穿上定然好看。 这般一想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按耐不住,他定要找到这白虎。 于是,苏照月成功的被韩久微说服了,不放心地叮嘱一番之后,也进了林场。 等苏照月走后,韩久微按照约定去营地里喝茶。 除了昨日熟悉的几位小姐,林家大小姐林皎之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也是一身骑装,显得英姿飒爽。 大家一一打了招呼,林皎之主动介绍道:“郡主,这位是我的表姐方若兰,同你一样,也是将军家的女儿,一直生活在南部,前些日子才来京城。” “你便是韩将军新找回来女儿?” 这话说的便不怎么客气,说话的女子也十分傲然。 “不错。” 引荐的林家小姐林皎之赶紧拉了拉她,不料这方小姐直接问道。 “表姐,你拉我做何?” 按照规矩,韩久微身上有品级,方若兰应该主动见礼才是,但她似乎没有这样的意思,林小姐见状拉了一下自家表姐还被点破十分尴尬,心中叫苦不迭,十分后悔带上这表姐,连忙向韩久微解释。 “郡主见谅表姐刚来京城,对许多事都不怎么熟悉。” 林晓月低着头一言不发,却藏不住眼里幸灾乐祸的笑意。 韩久微十分好脾气地笑了笑:“无事,方小姐性情爽朗。” 因容貌姣好加上精通骑术,方若兰往日也算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但是自从父亲被调回了京城,她们全家跟着来到京城,本觉得应该如南部一般很快便能如鱼得水很快便能适应,却十分不顺。 京城的贵女们丝毫不看重骑术,而是琴棋书画,方若兰虽不是全然不会,但十分平庸,这便让她施展不开,再加上她性格直爽极易得罪人,贵女们也不愿意和她来往。 平日里就和亲戚中的小姐们来往,但前段时间,竟有人主动与她来往,她原先十分高兴,可几日之后不知为何又不搭理她了,她十分不解,后面才从林晓月口中知道,那些小姐想认识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韩府的这位小姐。 若不愿与她交往也就罢了,她方若兰也是十分傲气的人,她不稀罕。 第99章 赛马 可若是把她当作他人,她还傻乎乎地付出了真心,这便是十足的侮辱了。 再加上林晓月没少煽风点火,于是她一并记恨上了这个从未谋面的郡主。 “韩小姐,听说你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护国大将军。”方若兰主动问道。 “不错。”韩久微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虽不知这位丝毫不掩饰敌意的方小姐意欲何为,但也毫不慌张,主打的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们武将家的女儿都会些马上功夫,韩小姐既是将军的女儿定然也是不差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旁边就是马场不如我们比试一二。” 这还是晓月给她想的法子,晓月说与韩久微一起长大,知道韩久微先前是丞相府的养女,会骑马的机率极低,即使会定然也不如她精通。 若是韩久微说不会,她便有机会羞辱一番,若是韩久微硬着头皮上,她也不介意让她当众丢人。 穿着好看的骑装有何用,都是徒有其表而已,她便要众人看看,这韩将军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饶是她对韩久微有许多怨念,看不顺眼,也不能不承认韩久微的美貌。 “可以。” 韩久微笑着答道。 身边的小姐都为韩久微捏把汗,方若兰的骑术即使与男儿相比也不遑多让,而韩久微,众人都知晓韩久微的来历,看了看安静下棋并未进入林场的丞相大人,便确定韩久微不会骑马。 林皎之怕出事,急忙劝道:“郡主不妨考虑一二。” 这时林晓月在一旁帮腔:“长姐,不就是骑个马而已……” 她精心策划了这么久,怎会让这个蠢笨无知的长姐搅了局。 “闭嘴。” 林小姐脸色煞白,有苦难言,悔不当初。 她怕是疯了听林晓月在哪说什么担心这不合群的表姐自己待着无聊的鬼话,答应把人带过来,怪不得原本十分拒绝这种场合的表姐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在这等着。 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怕也会受牵连。 韩久微嘴角上扬,脸上勾出了一个十分明艳的笑容:“我考虑好了,多谢林大小姐提醒。” 方家小姐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没有给韩久微拒绝的机会,若是她不应,丢得不止是她韩久微的脸,更是韩渠的脸。 她自然不允许,碰巧骑马这件事,她也十分精通。 她甚至还有种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白学习骑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感觉。 “那一会儿马场见。” 方小姐脸色古怪,她也没想到韩久微如此便答应了下来。 原本韩久微拒绝,她就逞个口舌之快也便罢了,既然如此,便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韩久微和方若兰还未到,马场周围便聚集了一圈人。 韩久微去掉了身上繁琐的首饰,只用一根发簪束起了头发,美艳之余更多了一份英气,别有风姿。 众人看直了眼睛,方若兰比韩久微早到一会儿,林晓月陪在她身边。 方若兰的装束比起先前没什么变化,连不怎么方便骑马的发髻也没有整理一二,可见十分轻敌。 见韩久微一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方若兰不屑地嘀咕了句。 “徒有其表。” 偏偏声音还不小,十分清晰地传进了韩久微的耳朵,周围听见了的人都不免暗中观察起韩久微的反应。 韩久微并不在意,反而好意提醒:“方小姐不整理一下头发?” 郡主果然大度!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夸赞,听得方若兰变了脸色,心中暗骂周围的人谄媚。 为何只是在心中,她就算再傻也知道骂出声来定会犯了众怒。 “不必。”方若兰没好气的应道,语气十分不耐烦:“你可准备好了?等你许久了。” “劳烦方小姐久等。”韩久微十分好脾气地说道,看着不远处的马心情极好,她有段时间不曾跑马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竟是皇后娘娘的凤仪。 众人连忙接驾:“恭迎皇后娘娘。” “平身。不必管本宫,本宫也是听闻两位小姐要赛马闲来无事凑个热闹。” 韩久微也未想到会惊动皇后娘娘,虽然前世见过几面,但她对这位皇后娘娘印象并不深刻,她只知道这位雍容华贵修养极好的皇后娘娘最后被这宫廷囚禁了一生,在两个儿子去世后便病倒了,不治身亡。 楚后这一生,是大昭的皇后,恩威并施母仪天下,对得起百姓。 身为楚家的女儿,坚守气节不背家族,对得起楚家。 可唯独对不起两个儿子。 她处处以大局为重,楚家为重,大昭为重,却从未以自己为重,以两个儿子为重。 世人皆知宁清衍与宁清歌有极好的出身,有尊贵的母亲,有楚家作为后盾,鲜有人知,这般显赫的背景并未为他们带来任何助益,而更多的是束缚。 皇后此番前来也有韩久微的原因,宁清衍在御书房坦言之后,她便想找机会见一见这个女孩。 中秋宴上虽见过韩久微,惊艳于这位姑娘的容貌与舞姿,但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令自己那软硬不吃的儿子为之心动的女孩的为人。 看着马场上已然准备好的两个女孩,皇后不由的心驰神往。 她是楚家的女儿,自幼便十分擅长骑马,可自从做了这皇后,身上便有太多束缚,便许多年没有上过马了。 “本宫既然来了,便也为两位小姐准备了彩头。” 皇后吩咐道:“把本宫的骑装取来。” 身后的宫女便取出一件光彩夺目的绛紫色骑装,皇后爱惜地抚摸着,众人赞不绝口。 这是她入宫后缝制的,三十个绣女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其中的刺绣精妙无比精致非常,她十分喜欢,时常拿出来细细观赏,却从未上身。 她自觉自己身心皆被禁锢配不上这骑装,终此一生也再无穿上的可能,或许今日该为它寻找新的主人了。 “多谢皇后娘娘。” “本宫在这边看着便是,两位姑娘不必拘泥。” “是。”方若兰受宠若惊。 很快,她就难受起来,当她就想起先前准备之时林晓月说的话,今日如此瞩目是因为谁,她那高傲的自尊心瞬间破碎一地,像受了什么屈辱一般。 第100章 惊魂 站在后面的林晓月脸色更是难看,她父亲虽是尚书,可她是庶女。 虽然嫡母对她不错,但是许多时候礼不可废。 有几次宴会虽然也在席列,但都十分靠后。 她从未这么近的接触过皇后娘娘,不,她甚至没有机会看清皇后娘娘的脸。 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这样一来,会不会觉察出什么,这般一想,她便隐隐不安起来。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韩小姐,这两匹马都是跟着我父亲从南部回来的好马,你先挑一匹。” 今日她一定要赢,赢给所有人看。既然要赢,她便要赢得漂亮,绝不落人口舌! “表姐!” 林晓月万万没想到方若兰没有按她计划得来。 “你还是骑之前那匹吧。”林晓月语无伦次地说道。 “都一样,韩小姐先选。” “这匹白的吧。” 韩久微也不推辞,随手挑选了一匹,依着方家姑娘的气性她也不担心会做什么手脚。 主要她也是看颜值的,这匹马儿像极了白雪,红衣白驹也是顶好看的! “好。” 方若兰点点头,侍卫便牵着马走来,林晓月的指甲却深深嵌入肉里。 完了,一切都完了! 方若兰胸有成竹率先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一看便是练家子,众人一阵喝彩,方若兰挑衅地看着在一旁交代红柳的韩久微。 “注意周围动静。” 韩久微交待完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是方才她明明又感受到那道带着敌意的眼神了,那人必定隐匿在这人群之中。 她虽然不怕方若兰动了什么手脚,可却会给其他人留下可乘之机。 这种敌人在暗她在明的感觉十分不好。 “韩小姐,准备好了吗?” 方若兰急于展示自己,耐心极差。 不耐烦的语气让远处观看的皇后娘娘也皱了皱眉头,心中下了评判,这个女子虽是武将家的女儿,但从心胸气度上看来,不够大气。 “好了。” 韩久微也熟练的翻身上马,众人十分惊讶,先前看着韩久微在与丫鬟说话以为韩久微需要人扶。 方若兰也是如此以为,虽然明面上让韩久微先选了,但实际上还是自己占了便宜,先不说自己常年骑马配合度自然高于韩久微,这南部的马与京城的马品种不同,要格外高大些,就算是骑惯了马的人第一次驾驭这南部马也十分费力。 韩久微却看着十分轻松。 方若兰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这韩家姑娘是个会骑马的。 方若兰觉得自己被韩久微的外表欺骗了,脸色十分不愉。 “那边开始吧。” 两人两马开始准备起来,击鼓为号,比赛正式开始,两匹快马如离弦之箭一般。 鼓声一响起两人便不分伯仲,方若兰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把韩久微甩得太远,韩久微的实力比方若兰想象中高出许多。 看台上的众人也未料到比赛会如此精彩,纷纷开始为两人喝彩。 拐弯的一瞬间韩久微便越过方若兰去,方若兰瞬间心神大乱,开始毫无章法的挥舞着马鞭,想要追上去,韩久微自然不打算给她机会,一直压在前面。 临近终点,方若兰更是急红了眼,十分不要命地给了马匹一鞭,马儿发了狂疯狂向前冲去,却还是晚了韩久微一步。 输赢立现。 “郡主赢了!” “散开。” 韩久微见形势不对急忙高声提醒道,加速追了上去。 众人还未来得及欢呼,那载着方若兰的马匹却不受控制地向人群冲了进去,留下来的都是女眷,虽有护卫但鞭长莫及,人群乱成一团。 “红柳,救人。” 这样下去方若兰第一个就会没命。 红柳轻点足尖飞身上前,韩久微在左红柳在右,两人配合默契将失控的马夹在中间。 方若兰也惊出一身冷汗,她极力想要控制,但实在控制不住,只能勉力不让自己坠马。 “娘娘躲开!”方若兰惊声尖叫。 可皇后目前所在的位置根本无法躲避,人群过于混乱侍卫们也靠近不了。 眼瞧着马上就要冲撞到皇后娘娘,她不由惊慌起来,不顾自己被掀翻的危险,咬牙用力勒住马缰。 若她死了也就死了,若是伤了皇后娘娘,她方家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瞬间方若兰便被马儿给甩翻在地,红柳飞快的出手挡了一下,护住了方若兰关键之处,不至于伤得太重。 这里到处都是人,若任由这马匹发狂,必定伤人,思量一二,韩久微抓住时机跳上了方若兰的马匹,一人一马朝着密林处跑去。 红柳见方若兰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撞击陷入昏迷,立刻上了韩久微先前的那匹马追了上去。 侍卫终于赶到了皇后身边,皇后娘娘见此情形也顾不上自己惊魂未定。 “快,追上去!定要把郡主给本宫安全带回来。” “是。” 皇后严厉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方若兰,良久才开口:“让随行的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看了之后说道:“这位小姐无事,只是受了惊吓昏了过去。” 皇后冷冷地看着:“呵,她还受了惊吓?” 众人知道皇后娘娘动了怒不敢说话。 “罢了,郡主还未回来?” “回主子,侍卫已经跟上去了,那马儿发了疯不敢硬来,只能见机行事。” “务必把郡主平安带回来。” 密林之中情况本来就非常复杂,再加上那马儿失了控什么都可能发生,危险至极。 皇后环顾众人,有些受了惊吓的娇小姐捂着心口,个个都脸色惨白,更有胆小的梨花带雨哭了起来。 “你们就在这里,一个都不许走,陪本宫等郡主回来。” “是,娘娘。” 皇后手上数着佛珠,闭上眼睛为韩久微认真祈福,先前她看得分明,若不是韩久微及时把马带了出去,今日定会出大乱子。 若是韩久微这次能安全回来还好,若是不能,方家这姑娘怕是麻烦大了,光是韩渠就万万不会放过方家,还有自己那儿子。 如今之计,也只能等了。 与此同时,韩久微也在等待,等待药效发作。 第101章 脱险 上马之后,她便对马用了药。 只是不知剂量是否够用,她原本也没想过要用在马身上,也没有准备那么多。 很快皇后派来的侍卫便跟不上了,只剩下红柳在韩久微身后紧追不舍。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林中的动物,还有狩猎的人。 宁清衍进了林子之后并未走远,而是等着后面缓缓过来宁清歌,狩猎这样的事他并不感兴趣。 他深知与宁清云的赛场不在这猎场之上,无心在这与他比试什么。 他刚刚封王已经压了众人一头,自然也不需要通过猎得猎物博人眼球。 兄弟俩没有和皇帝一行人走同一个方向,而是选择了人少的小路沿着溪水慢慢走着,原本就走得慢,没走多久便遇到稍晚进来的苏照月。 两人见面不说一句话,脸色还都不好看,像极了闹别扭的小孩。 宁清歌看着这两个高大且强壮的人无语得很,一路上为缓和气氛这边说两句那边说两句,气氛没缓过来还成了最累的人。 “皇兄,你问他为何跟着我们?”宁清衍黑着脸道。 宁清歌:…… “殿下,帮我转达辰王殿下,这山上道路这么多,我还走不得了?” 宁清歌:…… “皇兄……” 宁清衍刚开口宁清歌便暴起。 “皇什么兄,多大的人了越活越倒回去了?闹脾气也合适一些,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至于。”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之后那两脑袋又迅速扭了回去。 气得宁清歌想打人,他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曾这么暴躁过。 若不是他身体不好,他想把两个人抓起来一人暴打一顿。 “你们自己玩吧,走,我们回行宫。” 见实在说不通,他选择放弃。 宁清歌说完便掉头就走,他累了,他真的累了,这一趟简直是身心俱疲。 宁清歌走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不说话继续往前走,苏照月更是一心寻找传言中的那只白虎,把满心郁闷都发泄在狩猎上…… 苏照月准头极好,虽然是第一次狩猎,但很快便掌握了要领如鱼得水,箭无虚发,收获了一堆野兔、狍子…… 宁清衍虽然未动手,但也未曾走远。 很快,前方的草丛中出现一只鹿,苏照月瞬间来了兴趣,屏息凝神缓缓靠近…… 正当他拉满了弓等待时机,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惊得那鹿慌忙逃窜。 苏照月一箭射出,哪哪都没挨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鹿迅速消失在深林之中……黑着脸看向那一闪而过的马匹。 宁清衍察觉到不对劲,快马加鞭迅速跟了上去……于是又是一道人影闪过。 这次他倒看清楚是何人了,苏照月一愣:“宁清衍,不至于。” 虽然吓走了他的鹿,但也不至于追上去。 宁清衍知道苏照月误会了,翻了一个白眼,路过苏照月身边的时候说道:“先前那是你阿姐。” 阿姐……这回轮到苏照月坐不住了,连忙一声口哨唤来爱马,朝着三人消失的地方追去。 宁清衍和苏照月的马是难得的良驹,没跑多远,便越过红柳追了上去。 “阿姐!”苏照月唤道。 “阿姐无事,这马跑不了多久了。” 前面的路十分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匹马,左边是山壁,右边便是悬崖,苏照月不得不停了下来。 “宁清衍,将我阿姐安全带回来。” 只有马鞭抽打时发出的响声与马蹄声做为回应。 宁清衍虽没怎么说话,但脸上的紧张之色并不比苏照月少半分,又跟了一会儿,似乎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韩久微的马渐渐竭力。 宁清衍追上去在狭窄的山路与韩久微并行,眼见着前面的路越走越窄,只余一人通行。 宁清衍伸手道:“跳过来,我接住你。” 韩久微原本是想等着这马慢下来跳马,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宁清衍稳稳当当地接住韩久微后松了一口气,拉住缰绳小心调转马头,折返回来与苏照月汇合。 “多谢辰王殿下。” “你可曾受伤?”宁清衍紧张地问道。 “无事。”两人贴的极近,韩久微似乎能听到 “这手怎么回事?” 宁清衍皱着眉头看着韩久微的手,韩久微才察觉到疼痛,是先前用手拉着缰绳过于用力,摩擦所致的擦伤。 虽有些疼痛,但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韩久微大概看了眼,把手藏了起来。 “不碍事,我回去清理一下上点药就行了。” “莫给阿月说,省得他担心。”忙了韩久微又补充了一句。 宁清衍意味不明地低声道:“你对阿月真好,你怎不想我也会担心。” 这么直接整得韩久微完全接不上话,在宁清衍怀里如坐针毡。 “别乱动。” 韩久微闻言不敢乱动,好在已经隐隐约约看见苏照月的身影。 见韩久微乱了方寸宁清衍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 “刚才那匹马要检查一下,我怀疑有人下了药。” 快要走到路口时,韩久微拜托道,虽然大家都以为是方若兰那一鞭惊了马,可她刚才在马背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宁清衍点头答应,沉声说道。“我来处理。” 走近才发现,红柳也追了过来,正在被急得团团转的苏照月问责。 “你便是这般顾你主子的,怎可让她陷入如此险境。” 这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他把自己骂了无数遍,自己是失心疯了不成,打猎什么时候不能打,留下自己那丝毫不省心的姐姐。 “是奴婢失职。” 红柳跪在地上,也不辩解,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倒让苏照月一腔怒火无处发作,只能焦急的团团转。 “主子回来了。” 还是红柳先看到韩久微和宁清衍,苏照月连忙转身,迎了上去。 “阿姐!” “快放我下来。” 宁清衍手一松,韩久微逃一般跳下马,先前在那失控的马上都没有如此慌张。 “阿姐,你没事吧?”苏照月冲过来扶住韩久微。 “我没事,我的骑术你是知道的。”韩久微连忙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 第102章 皇后 “莫怪红柳,她只是听从我的命令罢了。” 韩久微解释道,扶起跪在一旁的丫头:“今日你做得很好。” “先前发生何事?” 苏照月皱着眉头追问道,他到不曾听说谁喝茶能喝出这般险境。 “走吧,先回去,路上我再讲与你们听。” 若是韩渠出了猎场知道情况定会着急,她需得早点回去。 “阿姐,你与我一起骑。” 见韩久微无事,苏照月也恢复了之前的防备状态。 “不行。” 韩久微还未说话,宁清衍便出声道:“郡主最好与这丫鬟一起。” 虽曾经做过姐弟,韩久微与苏照月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再加上如今韩久微也不是苏府的小姐了,若再与苏照月这般亲密地出现在人前,必然惹来非议。 苏照月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冷哼一声便不再反驳。 两人将韩久微送到安全之处之后便回了林中,一路上低头不语地苏照月突然开口道:“阿衍……” 这一路他想了许多,若不是宁清衍,他居然没认出马上之人是他的阿姐,还气恼丢了猎物……他不敢想若刚才宁清衍不在,她阿姐该怎么办! “何事?” “你是真心喜欢我阿姐?还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 宁清衍看猪一样的表情看着苏照月。 “若是可以选择,我希望她不是韩府小姐,也希望我不是这个四皇子。” 宁清衍认真说道:“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管她是韩久微,还是苏久微。” “我喜欢她,远比她是韩久微要早。” 宁清衍一边说着一边有,到了前面。 苏照月如被雷劈,他是疯了问出这个问题白白听了这不堪入耳的表白。 但心下已经动容,毕竟他与宁清衍还是兄弟,老这样也伤感情…… 阿姐这样好,阿衍喜欢也十分正常。 只要韩将军还反对,他同不同意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苏照月赶忙追了上去。 “阿衍,等等我!” “我们一起走吧,我阿姐想要一件虎皮披风……” …… 韩久微与红柳一起回了行宫,众人见韩久微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相熟的小姐们立马围了上来关心。 韩久微一一作答。 林晓月急切地问道:“郡主,那匹马如何了?” 韩久微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众人的眼神也越发奇怪,正常人都不会关心那匹马。 林晓月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道:“那匹马是我表姐的爱马……” 众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鄙夷,人都差点出事,这家的小姐怎么一个比一个拧不清。 看得林晓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韩久微开了口。 “那匹马摔下了山崖,可能凶多吉少了。” 韩久微认真观察着林晓月的表情,林晓月表面可惜,实际上眉眼却放松了下来,假意说道:“无事,郡主没事可太好了!” 这般明显还不如在脸上写上我就是下药之人呢…… 韩久微没有说话,肯定了之前感受到的敌意不是此人,这人是如何做到又坏又蠢,把算计和心机全然写在脸上。 皇后闻讯后也是大喜,放了众人回去,只传了刚刚转醒的方若兰和韩久微。 方若兰亦是后怕不已,此时正在皇后营帐外跪着,看见韩久微当场红了眼睛,哭了出来。 阿弥陀佛,幸好韩久微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她刚听说韩久微上了那匹马事,只恨不得再次昏过去算了! 她虽然看不惯韩久微,可从未想要过韩久微性命。 这前后态度反差之大倒是把韩久微惊着了,甚至还有些许同情,这方姑娘看样子吓坏了。 进了营帐,韩久微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好孩子,快起来。” 皇后亲自扶起韩久微,拉着她说话:“韩姑娘,本宫叫你久微可好?吓着了吧,你无事便好。” “多谢娘娘关心,久微无事,先前多亏了辰王殿下出手相助。” 韩久微无意隐瞒,那么多眼睛看着满也瞒不住。 皇后先是一愣。 韩久微解释道:“那马儿跑进林子里,没跑多久便遇上了辰王殿下和阿弟,我原打算等那马儿力竭之后再找合适的机会跳马,是辰王殿下武功高强将臣女救了下来才没受伤。” 韩久微说得轻描淡写,皇后却知其中凶险。 “那阿衍呢?” “救下臣女后,臣女的婢女也跟了过来,辰王殿下与苏家公子便继续打猎去了。” 皇后听后无语,阿衍那臭小子,此次回来还以为长进了多少,还是那个样子! 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打猎有多重要? 都不知道把人给送回来,这眼力见是要追求女孩子的样子吗? “你与阿衍甚是有缘……” 算了,毕竟是亲生的,皇后虽头疼也想帮帮自己的孩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韩久微,这姑娘,有勇有谋,她十分喜欢。 这话韩久微也是接不住的,只能装作娇羞低下头来。 皇后见状也不多说,想起外面还跪了一个,于是说道:“传方家姑娘进来吧。”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方若兰自知惹了大祸惊慌不已,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声音都在颤抖。 皇后也懒得绕弯子:“今日之事可知错了?” “臣女知错。”方若兰头也不敢抬。 “说说吧,你错在何处?” 皇后虽气但语气十分平缓,叫人看不出情绪。 方若兰竟吓得哭了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也知她是无心之失,赛马过程她也看得分明,方家姑娘并没有动什么手脚,但这样的事情绝不可发生第二次。 “本宫与你们一样,同为将门之女,原本对你们就更加疼惜几分,本宫年轻时也同你们一样喜欢骑马,同你们一样你们有好胜之心。” 皇后话锋一转:“但你记住。” “即是比试,便有输有赢。“ “将门风骨绝不是争强斗勇。”皇后训诫道。 “臣女知错。”此时方若兰已经泣不成声。 “你不该对着本宫认错,刚才差点因你受伤的是郡主。” 第103章 挑拨之人 闻言,方若兰朝着韩久微跪下认错道:“郡主,我知错了,我不该寻滋挑事,不该输不起。” 韩久微扶起方若兰,一双纤纤玉手上满是伤痕,看得方若兰愧疚极了。 “无事,只是可惜了刚才那匹马摔落了山崖,可能凶多吉少了。” 韩久微观察着方若兰神情,脸上并无可惜之色。 “郡主无事便好。” 这一声郡主,她现在叫得是心甘情愿。 “我们同为将门之女,就该有将门风骨,以后要多多来往才是,我与你一般大,唤我久微便好。” “回京之后,若兰定将登门拜访,赔礼道歉。” 见两人矛盾化解,皇后娘娘笑道:“本该如此,既有相同爱好,多多来往便好。” “今日胜出者是久微,本宫兑现诺言将这套骑装赏赐与你。” 韩久微谢恩:“多谢娘娘。” 有赏便有罚,皇后将目光看向擦干眼泪的方若兰,语气十分温柔。 “方家姑娘,虽然郡主不怪罪于你,但此事错在你,本宫却不能不小惩大戒,以儆效尤。” “便罚你回京之后禁足一月,抄写佛经十卷修身养性。” 发生这样的事若不惩罚,等皇上知道也难以向韩将军交代,何况方若兰知道这样惩罚已经算是极轻的了。 “臣女谢罪,回去定当好好反思。” 这一通担惊受怕下来皇后也乏了,便让两人退下。 两人一起往行宫走去,到了岔路韩久微先开了口:“方小姐,我去东苑,我们就此别过。” 方若兰还了一礼,神情十分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郡主。” 等韩久微走了百米远,方若兰又带着丫鬟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韩久微也十分惊讶,停住脚步等着方若兰。 “方家姑娘还有何事?” 方若兰喘匀了气,咬着唇说道:“你当真不怪我?” 韩久微摇摇头:“不怪,你不是坏人。” “为什么……今日那般危险……” “可能你不记得了,年初的时候,我曾在什锦坊的巷子里见过你,你把手里的糕点分给了乞儿。”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是坏人?” “你……”方若兰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绯红。 待缓过神来,方若兰认真的向韩久微施礼道:“今日之事,真的对不住了。” 若是之前的道歉还有其它原因,这一次便是十足的真心。 韩久微亲手将方若兰扶起:“不用挂在心上。” “方小姐不妨思考一下,今日找我比赛,是你本意还是有人挑唆。” 方若兰细想之后,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郡主,我先走一步。” 方若兰说完便匆匆离去,韩久微看着方若兰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般直爽地性子,难怪会被人挑拨。 “主子?”红柳问道:“就这么算了吗?” “若是与她计较,岂不是让背后之人占了便宜。”韩久微解释道。 “主子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与方若兰交好的也就几人,不难猜出。” 定是那林晓月,原先小打小闹她并不放在眼里,可她现在属实有些烦了。 主仆俩说着话便回了行宫,刚走到门口,韩渠便冲了出来。 “久微,可曾受伤?” 天知道他接到来报说久微下落不明时有多着急,立马扔下猎物快马加鞭冲回了营地,刚好与韩久微擦肩而过,但好在得知韩久微无事,他又冲回了行宫。 “未曾。” 韩久微没想到韩渠已经回来了,把先前的情况给韩渠说了,有些愧疚道:“让父亲担心了。” “女儿并无冒险之意,只是两害之间取其轻,就算没有辰王殿下相救,久微也有把握控制住那马。” 当时那场景,若是皇后娘娘受了伤,在场的所有人都难辞其咎,更别说参与赛马的她了。 韩渠自然知道韩久微的意思,可还是难咽下这口气。 “我定要方天善那老东西亲自给你道歉。” 虽然那不懂事的事情是他女儿做的,他也不好意思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太多,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女儿闯得祸老子开还这也十分合理,不如他两也赛上一赛,免得让人说他欺负人! “父亲。”韩久微见韩渠脸上的怒气好声劝道:“那方家姑娘也是受了人挑拨,也给我道歉了,父亲不用出面,免得伤了同袍之情。” 听说韩渠与那方将军曾有过同窗之情,再加上上一世韩家出事之后,方将军上朝喊冤为此还挨了罚,她一直心存感激,这也是今日放过方若兰的主要原因。 “果然是我的女儿,就是大度。” 韩渠盲目地吹着彩虹屁。 “不管他了,为父今日打了不少野味,带你去看看,我们今日啊就在这院子里烤着吃!” “好。”韩久微笑着跟上韩渠的步伐,等到了门口一看,什么也没有。 “诶,我的野味呢?” 韩渠忙唤副将道:“老王,我的野味呢?” 王副将面无表情,喊他有何用,他还能变回来不成? “将军一听小姐出事,便把所有野味都扔了跑了回来。” 韩渠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情况。 “那你不会在后面捡着?” 王副将无言以对,那时候谁还顾得上! 韩久微忙说道:“我们烤着红薯板栗也行,我想吃父亲烤的红薯了。” 韩渠闻言脸上笑开了花:“好,快去生火!” 他女儿要什么必须满足! 父女俩转身往回走去,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韩将军留步。” 韩渠回头一看,迎了上去,这不是三皇子吗? 韩久微满脸警惕,微微福身。 “见过三皇子。”韩渠把疑惑直接写在了脸上,他与这三皇子素来无过多交集,三皇子寻他做甚。 “无需多礼。”宁清云脸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温和笑意。 “我来送还韩将军的猎物。” 见到宁清云身后的猎物,韩渠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三皇子捡到了,多谢三皇子。” “先前走得匆忙,还未曾恭喜三皇子拔得头筹。” 他原先以为这三皇子与二皇子一般,是个文弱书生,今日猎场一见,才知文武双全。 原本也算得上优秀,只是与宁清衍一对比,便显得平庸了起来。 宁清云也谦虚:“幸得今日韩将军与四弟相让。” 第104章 害人之心 r 第105章 看破不说破 许久没有说话的宁清衍突然开口道,众人陷入沉思,是这个理,这世上许多为难原本就没有为什么…… 只是这辰王殿下真会说话,顺带还把韩家姑娘给夸了。 方将军突然联想到之前的民间传言,原本以为有一定画蛇添足的成分,今日看来,这辰王殿下对韩渠这女儿果然上心。 只是他作为韩渠的兄弟,除了八卦之外不得不多想几分,若真是如此,韩家难免会卷入旋涡之中。 “我这就去找她。” 方若兰反应过来被人利用,她先前已经去找过林晓月一次了,只不过不知道林晓月下了毒,再加上她一质问林晓月便哭,说自己是无意之举,那满脸的委屈似乎若是方若兰不信她她便要以死证明清白了,说得她临走之前还在暗自责怪自己是否多心。 如今看来爹爹说得没错,自己果真蠢得要死。 “她不会承认的。” 韩久微淡淡开口,林晓月也不是傻的,看方若兰这般肯定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这般贸然前去,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被那林晓月倒打一耙,把事情给捅了出去,总归那马是方家的马,提出赛马这件事也是方若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提出来的,若是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方家。 众人沉默不语,韩久微不是没有法子,但是阴毒了些,她暂时还不想破坏在韩渠心中乖乖女的形象。 韩渠和方天善平日里都是直来直去之人,再加上对方是一柔弱女子,实在是为难得很。 方若兰虽恨上了林晓月,但不得不承认韩久微说得对,她定不会坦荡承认的,想做点什么可惜她脑子不够用,她已经想好了,若实在拿她没办法,拼着受罚她也要把林晓月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气。 但就这么放过她,属实让人憋屈。 “我有一计。” 众人看了过去,宁清衍将烤好的肉慢慢撕了下来,放在盘中递给韩久微。 方将军大为震撼,这辰王殿下和韩家小姐两人一个敢送一个敢接,坦坦荡荡倒像是他多想了。 不过,多想的可不是他一人,韩渠气得就怕破口大骂。 方将军连忙上前一步挡住韩渠的视线,毕竟眼不见为净,虚心向宁清衍讨教。 “请辰王殿下指教。” 韩渠也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决定先不管其他,一直对外,若是宁清衍不过分,他也是可以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方若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一心扑在如何报仇上,眼巴巴地等着宁清衍开口。 “还需方小姐配合才好。” “我?”方若兰质疑地指了指自己,她能做到? “方小姐可会凫水?” “会。”方若兰一脸懵懂地点点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便可以了。” 宁清衍与韩久微对视一眼,韩久微瞬间懂了宁清衍的意思,笑着肯定道:“只有你可以做到。” 宁清衍把大致计划与几人说了一遭,韩渠立马拍手叫好,方将军则思量立一二,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想洗清方家嫌疑,必须抓住真凶。 祸是若兰惹得,让若兰收场他也无可厚非。 到最后,方若兰都不知道韩久微问她会不会水是什么意思,有何深意…… 韩久微也略微有些惊讶,许多细节连她也没有想到,果然有些东西是需要天赋的,她这般活了两世之人都没有宁清衍慎密。 等几人说完,夜已深,方天善先带着方若兰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原本在回忆计划的方若兰猛地又想了辰王殿下和郡主相处的样子,反应过来。 “爹爹!” 那模样自然的就像是她爹娘…… “那辰王殿下和郡主……” 说到一半嘴巴便被自己父亲捂住,隔墙有耳,后面的话实在不能宣之于口,再加上她这女儿,说话从不修饰一二。 见父亲丝毫不惊讶,方若兰更吃惊了:“爹爹,你也看出来了?” 方天善无奈的点点头,闺女,你爹爹不瞎…… 经此一事,他现在无比担心女儿的姻缘之事,堪忧啊堪忧,原先只是以为孩子还小,长大便好,这般看来,应该是脑袋的问题。 等回京之后,他一定要和孩子她娘亲好好说道一二,可不能再放任不管。 等方家父女走后,韩渠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辰王殿下,你还不回去?”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赖着不走是什么意思。” “我想与久微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不行。”韩渠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在想什么,怎么不上天呢? 宁清衍不说话也不动,两人僵持在原地。 韩久微连忙打着圆场:“父亲,是我有事求了辰王殿下帮忙。” 见韩久微如是说道,韩渠这才退至一百米的距离,把空间留给两人,顺带着还自欺欺人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意思也很明确,这便是他的极限了,若想去他看不见的地方是万万不行的,万一宁清衍这混小子趁着自己不在对自己宝贝女儿动手动脚怎么办? 宁清衍无语地看着韩渠这令人费解的行为,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声名赫赫的韩大将军有些许幼稚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如何与自己那老奸巨猾的父亲成为兄弟的。 “殿下。”韩久微见宁清衍一直盯着韩渠看久久不说话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着实让人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想和谁单独说话。 宁清衍回过神来:“上次你说的事,我派人调查了。” 韩久微拢了拢披风,深秋的夜隐隐透着寒意,原本是韩渠坐在风口的位置,韩渠一走,便有些发冷。 见状宁清衍不着痕迹地站了起来,坐到韩渠原先的位置上。 看着韩渠的眼中便是宁清衍这臭小子有意靠近韩久微,他极力忍耐,忍了又忍,才忍住想要冲上去打断并拉开两人的冲动,所幸后面宁清衍再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结果如何?”韩久微追问道,语气却透着一丝了然。 “如你所说。” 宁清衍沉声道,如此一来,自己这三哥要比自己原本以为的要厉害得多。 韩久微并不意外,她更想知道宁清衍要如何做:“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有几分本事的人已经借机铲除,留了几个人在身边,他日定有用途。” 第106章 若要人不知 见韩久微问,宁清衍毫不隐瞒,他毫不在意让韩久微看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许多东西他不屑,但却不是不会。 说来惭愧,生在帝王之家,对这些权谋之术似乎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做得很好。”韩久微由衷说道,若是以前的宁清衍,最多全部铲除了。 宁清衍一愣,直直地盯着韩久微,他这算得到认可了? 正准备说什么,不远处韩渠轻咳了几声,像是在暗示两人时间。 宁清衍刚才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便是郁闷。 “你去这韩府之后见个面比在苏府都还困难许多。” 宁清衍不得不起身,为了还有下次。 宁清衍也不能太过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只是抱怨了一句,语气中的不满十分明显。 韩久微勾起唇角,觉得这样嘟嘟囔囔的宁清衍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总是在自己觉得眼前之人变得陌生之时让人生出他还是他的感觉。 “这还不是因为谁?”韩久微也起身相送。 韩久微笑起来,如明媚的彩虹驱散宁清衍心中的阴霾。 “殿下,明日见。” 韩久微将宁清衍送到门口,韩渠默默跟在身后。 “明日见。” 宁清衍不知是在告辞还是只是重复,待到韩久微的身影完全消失。 宁清衍还在反复品味这句话,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原本在简单不过的一句话竟能带给人这么多期待,他无比期待,明日的到来…… 次日一早,林晓月便接到方若兰的传信,约她见面。 “主子,要去吗?”贴身丫鬟担心的问道,她自然是知道林晓月的所作所为。 林晓月一点都不慌乱:“自然是要去的,若是不去岂不是做贼心虚?” “嘶,轻一点。”林晓月不满地皱眉。 “是。”丫鬟不敢多说,认真为林晓月梳妆,这些年她最佩服自己主子的便是无论做了什么缺德事都这般觉得自己毫无过错甚至委屈至极的样子。 林晓月玩弄着这手中的发簪,表情阴晴不定,这样好的发簪她从未拥有过,她只说了句喜欢,方若兰便直接送了她…… 她所得不到的东西,却是方若兰能够轻易舍弃的。 明明她什么都不如她,只因会投胎,投到了嫡母的肚子里…… “主子,要戴这个簪子吗?” “戴上,要让若兰姐姐看看我多么喜欢她送我的礼物。” 林晓月娇憨地笑着,语气中的亲昵却让一旁的丫鬟觉得不寒而栗。 梳妆完成,林晓月满意地照了照镜子,起身赴约。 对于方若兰,她是丝毫也不担心的,在她看来,方若兰这般性子的蠢人自是再好拿捏不过了。 昨日她想害的原本就不止韩久微一人,哪知两人运气好,哪样都能毫发无损,不过她运气也不差,那动过手脚的马儿竟自己摔落悬崖…… 若能把韩久微带下去该有多好,林晓月心中十分可惜,她竟不知韩久微的马术如此精湛,不过只要方若兰还与她交好,定还有这样的机会。 走到约定的地方,林晓月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寻找方若兰的身影。 此处是行宫外的一个小湖,风景甚好,距离行宫也比较近,下午便会有不少女眷来此煮茶玩耍。 只是现在时间过早,湖上生出一片浓浓的雾气,四下全被迷雾笼罩着,看不清人影。 林晓月不禁开始在心中抱怨方若兰选的地方,小心地继续向前走着,因水汽氤氲中途还不小心滑了一跤。 “这是什么鬼地方!” 林晓月爬起来强行忍住心中的不耐寻找方若兰的身影。 终于在靠近湖边的位置看到了方若兰,背对着她。 方若兰还在思考先前的计划,她虽然不想放过这林晓月,但是若这么行事也太狠了些。 行动之前郡主似乎也看出了自己的顾虑,对她说了一句话。 走到哪一步由你做主。 看着眼前的一团白雾,方若兰此时心中迷茫得很。 “若兰姐姐。” 林晓月仔细观察了四周,四下无一人。 “可等的久了?” 林晓月快步走过去,脸上挂着方若兰熟悉的笑容。 “不久。” 方若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孩,正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纵使这样,她也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毕竟谁都有走错路的时候。 郡主给了她机会,她也想给林晓月一个机会。 “你不怕方若兰中途反悔?” 宁清衍问道。 两人站在不远处的长亭之中,将湖边情景看得分明。 韩久微勾起嘴角,摇摇头。 “林晓月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便要方若兰动这恻隐之心,然后统统化作失望,才能看清林晓月是怎样的人。 既然动了手,她便不打算空手而归。 “若兰那边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韩久微不放心地嘱咐道,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 “湖边安排了人。” “殿下,我们也该行动了。” 韩久微看着渐渐散去的雾气。 这次计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给方将军与韩渠留下发挥的余地,韩渠今日送韩久微过来之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虽然宁清衍那厮话说的是冠冕堂皇,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和方实剑不太合适出面,但总感觉宁清衍那家伙是故意制造与久微相处的机会。 方若兰慢慢抽出被林晓月挽住的手。 “晓月,你叫我一声姐姐,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林晓月红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若兰姐姐想说什么?还是昨天的事?姐姐还是不相信我。” “你果真不到黄河心不死。” 见林晓月还在演戏,方若兰满脸失望:“若说与郡主比赛确是我心生嫉妒,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你所言,是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但是,我绝对没有对那马下药。” “不是我,那下药的只有你。” “那马不是摔落山崖了吗?” 林晓月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怎么会,方若兰怎么会知道! “不错,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晓月,总会有人查到的。” “我的马性子温顺,从未向昨日那般失过控。” “那是我方家的马,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自然是要查的。” 第107章 嫁祸 “那马虽然摔下悬崖,可吃过什么药兽医一看便知。” 林晓月花容失色:“舅舅也知道了?” “父亲虽知道那马被下了药,但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方若兰摇摇头,看着面前慌乱不已的林晓月,这是她给她的最后机会。 “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若是你真心认错,去给郡主赔礼道歉,这件事便这么了了。” 林晓月闻言不疑有他,她对方若兰的性子十分了解,重情重义,绝不出卖朋友。 林晓月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若兰姐姐,我说过了不是我做的。” “你……”方若兰皱着眉头,完全没想过都到了这一步林晓月还是死不认账。 林晓月笑着缓缓靠近:“你说过,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人知道,那么,不是我做的,便只能是你做的了。” “你竟然还想赖在我头上,你也太厚颜无耻了!”方若兰明白了林晓月的意图,勃然大怒道。 “不然姐姐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就算闹出去,骑马是你提出来的,马也是你提前准备的,干我这个表妹什么事。” 方若兰气得说不出来话,好,真好,这便是她交的朋友。 林晓月看着面前的湖水,身边的雾正在一点点散去。 活人的嘴始终是没有死人的安全,林晓月抬头看向方若兰,一改先前的柔弱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若兰姐姐,你会原谅我的吧?” 没等方若兰从巨大的愤怒中缓过神来,林晓月勾起唇角笑着说道,手上突然猛一用力将方若兰推进了湖中。 “姐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选的这个地方。” 林晓月看着水中挣扎的方若水冷冷说道,直到湖面上渐渐没了动静。 方家姑娘因昨天之事被逼投湖,如此这般,韩久微也休想好过。 林晓月并没有及时离开,跳进水里将自己浸湿,再把发髻弄乱,跌跌撞撞向营地跑去…… 殊不知,从她与方若兰谈话之时,便被人看在眼中。 “皎之,那不是你妹妹和你表姐。” 林皎之交好的邓家小姐指着山下的湖边说道,虽有一定距离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但两人的身影极为清晰。 “是方家姑娘。” “还有晓月。” 平日里和林晓月交好的姑娘提议道:“叫晓月一起来玩吧。” 林皎之搅着手中的帕子不敢说话,生怕惹得韩久微不喜。 发生了昨日那样的事情她是不想和那两人再惹上什么关系了,其他人不知道与林晓月有什么关系,但她隐隐觉得昨日之事与她这个庶妹脱不了干系。 “让她们一起上来玩吧。” 韩久微见林皎之为难主动说道。 林皎之感激地看向韩久微,郡主没有怪罪于她她已经十分感激了。 “仲春,去请两位小姐。” “是。”仲春恭敬答道,转身去请,还没有走两步,人群中有位小姐惊声尖叫起来。 “啊!” 有位小姐颤抖着指向前面的湖岸说道:“刚才……林二小姐把方小姐推下去了……” 众人纷纷朝她看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方若兰在水中拼命挣扎,林晓月则是在岸边冷眼旁观。 林皎之惨白着脸,仿佛随时要昏迷过去。 “快救人。” “我们这里过去太远了,只怕到了方小姐早已……” 虽然看着近,但真正走过去却要费些时间。 “红柳,你去找人。” 韩久微看着最为冷静,指挥道,红柳足尖轻点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到了韩家,红柳会武功之事便无需隐藏了,毕竟是韩家的丫头会些武功再正常不过了。 “那我们也快下去吧。” “等等,大家快看,林二要做什么!” 紧接着更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众人眼看着林晓月跳进湖里又爬了上了,再弄乱发髻…… “林二这是要……” 众人心知肚明,林皎之自然也想到了,双腿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林小姐。” “皎之!”众人连忙七手八脚把林皎之扶住。 等众人下去,林晓月已经到了行宫,拉着宫女说了句“快救救若兰姐姐”便晕了过去,好巧不巧,她抓住的那位宫女正好是皇后身边的,自然而然便将此事禀告了皇后娘娘。 就连佯装晕倒的林晓月都不禁在心中感慨天助我也。 太医一针下去林晓月便幽幽转醒,随即泣不成声。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臣女是林家的二小姐林晓月,若兰姐姐她……” “说清楚再哭!” 皇后对这种话不说完说到一半就哭的伎俩很是反感,这么多年,这深宫之中,这么多女人她还没受够吗? 这小姑娘耍心眼子耍到她面前来了,刚刚自我介绍时不都还流畅得很吗?怎么一说到正事就这般作态! “若兰姐姐她……她投湖了。”说完林晓月又哭了起来。 “来人,去找方家姑娘。” 皇后当机立断,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捞出来再说:“去请方将军过来一趟。” 若是最坏的情况,怎么也得通知家人,现在这个时间皇上和方将军应该正在林中打猎。 “再把林大人请来。” “我想救她,可是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若兰姐姐。”林晓月脸色苍白地哭诉道,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可惜皇后对她怎么弄成这样并不感兴趣。 “发生了何事?” 皇后十分震惊,昨日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而且方家小姐看着不像是如此脆弱的性格。 “若兰姐姐说,昨日她自知有错,便真心去找郡主道歉,那知道郡主却对她百般羞辱,还连带着把她父亲也羞辱了一般……方姐姐性子要强,我也担心她一时想不开,便答应了今日陪她在湖边散心。” “那知道说着说着她就愈发激动,竟投了湖。” “我原本会些水,可今早湖边雾气太大,我怎么也找不到若兰姐姐。” “娘娘,若兰姐姐虽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啊,您一定要为方姐姐主持公道……” 皇后心中大惊,若真像眼前这林家二小姐所言,这韩家小姐便过分了,但是她当着自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第108章 撑腰 不行,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来人,请长薇郡主过来。” “娘娘,长薇郡主与诸位小姐在殿外候着,说有要事禀报。” 皇后娘娘皱着眉头:“传进来。” 事?有事?又有什么事儿? 她现在头疼得很,这次狩猎事件频发,还都是伤及性命的事,是出门没看黄历不成。 众位小姐款款走进,皇后仍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韩久微,不得不说容貌十分占据优势。 林晓月看见众人心头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诸位小姐纷纷行礼。 “都起来,你们又有何事?”皇后直接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林皎之脸色依然十分苍白,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仍然坚定地上前一步。 “臣女今早与诸位小姐相约去山间游玩,不料正巧亲眼看见林晓月把方小姐推进了湖中。” 林皎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大义灭亲的机会是她为自己求来的机会,也是为林家求来的机会。 “阿姐,你在胡说什么。”林晓月声音凄厉。 “你与林晓月是什么关系?” 皇后问道,这事情扭转地也太快了些。 “臣女林皎之,与林晓月是姐妹。”林皎之答道。 “阿姐,你疯了不成!” 林晓月的手死死抓着衣服,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看见,那个人还是林皎之,她分明看了四周没有人。 对,山上!她看不到的地方! “阿姐,虽然你素来看我不管,却也不能这般污蔑我,我与若兰姐姐关系再好不过了,我有什么理由害她!” “你这般污蔑于我,我有什么颜面在苟活于世,倒不如去见若兰姐姐。” 林晓月说着便挣扎起来向柱子撞去。 皇后皱眉挥了挥手,自然有人将林晓月拦下。 她素来十分看不惯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径,投湖倒像是眼前这位姑娘能做出的行为,对林皎之的话自然多信了几分。 “是啊,我也想问问你,你与若芳姐姐关系那样好,为何要害她?” 林皎之看都不想看林晓月一眼,冷冷说道:“晓月,敢做就要敢认,不止我一人看见了,包括我身后诸位小姐都看见了。” “回皇后娘娘,臣女看见了。” “回皇后娘娘,臣女也看见了。” “臣女还看见林晓月自己跳进水里,弄乱头发。” 众人跪成一片,孰对孰错一目了然。 林晓月瘫坐在地上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定是你要害我!” 林晓月突然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群中韩久微,她看见了,韩久微分明在笑。 “皇后娘娘,定是郡主在捣鬼,收买了诸位小姐想要害我,娘娘,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林晓月突然不要命地磕起头来,鲜血流了一地。众人面面相觑,事已至此还要负隅顽抗,这林二是疯了不成。 皇后看向镇定自若的韩久微:“久微,林二小姐说你昨日对方小姐百般羞辱,可是真的?” 韩久微十分坦荡:“回娘娘,自然不是,昨日方小姐主动来找我道歉,我们已然冰释前嫌。” “不,她胡说!”林晓月发疯似的冲了过来,还未靠近便被人按住,她是铁了心要拉着韩久微下水。 此事门外进来一人通报:“娘娘,辰王殿下带着方小姐求见。” “带着谁?” 皇后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众人也随之一片哗然,今日之事主打的便是一个瞬息万变。 “方家小姐方若兰。” “宣。”皇后说道,今日她便要看看是谁在捉妖。 “不可能。” 林晓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然抬头,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宁清衍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殿中。 方若兰身上裹着披风,嘴唇冻得微微发紫,一看便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但所幸并无大事。 “儿臣见过母后。”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两人纷纷向皇后请安。 “起来吧。” 宁清衍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韩久微旁边,皇后见状翻了个白眼,这撑腰要不要再明显一点,不过见到方若兰无事,皇后的心放了下来。 “方家姑娘,刚才这林二小姐说你喊冤投湖,林大小姐又说亲眼看见林二小姐把你推进了湖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昨日父亲回来后勃然大怒,但也觉得事有蹊跷,那马上过战场,随父亲征战多年,战场之上战火喧嚣也未曾出个这种事,怎会区区赛马便失了控,便让人去查那马匹。” “一查果然发现那马事前被人下过药。” “臣女想与郡主赛马一事只有一人提前知道,便是与臣女交好的林晓月。” “今早约了她对峙,没想到她见事情暴露变想杀人灭口。” “只是臣女生在南部,自幼便会水,但又担心林晓月再次加害,便又游了一段距离才敢上来,所以耗了一些时间。” “你陷害我!”林晓月嘶喊道。方若兰说会水的时候她便反应过来,若是会水,先前在水中挣扎个什么劲。 “是你、你、你们设局害我!” 林晓月胡乱指着众人,一时间头痛欲裂。 “没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推我下水。” 方若兰冷冷说道,虽然她并不聪明,偶尔还会瞎犯恻隐之心,可在林晓月动手害她的那一刻,她也彻底放弃了这个人。 “还要多谢皎之。” 若她不会水,若她这么白白死去,若没有皎之,众人可怕是真会觉得她是投湖自杀……她最该感谢的还是郡主,她身边竟然藏着这样的毒蛇。 想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不,不会有这些如果,郡主不会让她死的。 她明白了昨夜韩久微问她是否会水的深意……她一早便知道林晓月要对她动手。 眼见着事情回天乏力,林晓月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自然有人将她绑了起来捆住手脚。 皇后则看向一旁的宁清衍,问道:“你又是为何而来。” 她原先以为这方姑娘是他所救,但居然是人家姑娘自己爬上来…… 莫不是真的来这里撑腰的? 第109章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宁清衍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回母后,昨日救下郡主时看那马匹双眼通红,遂后便派人去查,果真是被下了药,今日原是想禀报此事。” “至于方小姐,儿臣再过来的时候正巧遇上,便随便带了过来。” 他还知道避嫌? 怎的离韩久微越来越近,皇后心中在冷笑了一声,也不好在人前扫他面子。 此时林大人和方将军也来了。 林大人脸色发沉,看都不看一眼林晓月,林皎之来这里之前,便派人去找林大人说了大致情况。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若兰,这是怎么了!” 方将军一看方若兰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样子,连忙脱下披风将方若兰裹了起来,才想起给皇后行礼。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方将军林大人请起。” 皇后点点头,旁边的女官便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方将军,实在对不住了,是我平日里管教不严,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孽女来。” 林大人对着方将军作揖,害人便罢了,还被这么多人逮到,是怎么养出这又坏又蠢的东西。 方大人听完之后脸上全是隐忍之色,看向方若兰满是心痛,又似乎顾及皇后娘娘没有当场发作。 “若兰昨日做出那种事,我便十分疑惑,我这女儿平日虽不如其它姑娘那般娴静,可也绝不是惹事生非之人。” “没有想到,这其中有人背后挑拨。” 一字一句犹如重石一般压在林大人身上,林大人很快便大汗淋漓。 “娘娘,这不仅是姑娘家的打闹,这林晓月想害得是我女儿的性命啊!” 方将军眼眶发红,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幸得娘娘明察秋毫,才保住了女儿的性命,此事全凭娘娘做主,下官不敢有任何微词。” 韩久微十分感慨,她原以为父女俩性格大概如出一辙,没想到方将军的演技如此之好。 把一个宠爱女儿又识大体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同时也把昨日方若兰赛马一事给救了回来。 众人看向方若兰的眼神逐渐变成同情。 “方将军稍安勿躁,此事本宫定会秉公处理,给方将军一个交代。” 皇后看向林大人,目光十分严厉,沉声道:“林大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臣有愧,任凭娘娘处置。” “林晓月害人不成颠倒黑白,来人,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惩罚便十分严重了,五十大板打在柔弱的姑娘家身上,不死也会要半条命。 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人求情,即便不是五十大板,林晓月的名声已毁,断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服!”林晓月垂死挣扎:“父亲,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林大人一言不发,没有看她一眼。 林皎之面露不忍,但林晓月实在错的离谱,没有累及林家,已经是皇后娘娘法外开恩了…… 很快,便被堵上嘴拖了下去,没过多久,惨叫声便传了进来,很快,连惨叫声也听不见了,只听见板子击打的声音。 有的小姐在心中数着数……数到四十二的时候板子声戛然而止。 侍卫进殿来报,人已经去了。 林晓月不甘心就这般死去,可许多事由不得她不甘心,就像皇后只会问林大人是否有话要说…… 闹了这么大一通皇后也累了,训诫了几句便让大家散了去。 等皇后反应过来,她的好大儿宁清衍也跟着韩久微默默走了出来。 “方小姐,回去喝点姜汤,把这药吃上两副去去寒。” 临走前韩久微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药递给方若兰。 “郡主,你早知道林晓月要害我?”方若兰问出心中疑问。 “人心便是如此。”韩久微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她让人约在那湖边,言语之间又言明无其他人知晓,看似都是正常之举,可每一步都有试探之意,可人心,最经不起的便是试探。 林晓月本就心术不正,再加上方若兰言语之间的引诱,自然会落入设计…… 方若兰愣在原地,天呐,她当初是怎么想的要与韩久微作对! “父亲,我们回去吧。” “此番多谢郡主,多谢辰王殿下。” 方将军抬手向两人道别,多看了韩久微两眼,初秋的阳光洒在少女身上,衬得韩久微美艳无比。 方将军却不敢多看,老韩这女儿绝非池鱼之物,如此聪慧,不知是福是祸…… 方将军心中隐隐不安,把方若兰送回去之后,便去找了韩渠,冒着要挨打的风险把今日之事给韩渠好好说了一番…… 等韩久微回府,韩渠已经等待多时。 “久微回来了,可还顺利。” “顺利。” 韩久微从身后拿出一屉糕点:“父亲试试,这是邓家小姐送的糕点。” “好。” 韩渠乐呵呵地接过,女儿有好吃的想着他他十分高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传来了皇帝的赏赐,无非是一顿称赞一顿安抚。 父女俩领旨谢恩,韩久微便准备下去休息,走到门口,韩渠开口叫住了她。 “久微。” 韩久微转身,脸上是藏不住的困意,韩渠看着心疼:“无事,下去好好歇息吧,后日便可回家了。” “父亲有话对我说?”韩久微看出韩渠有话要对自己说,并没有退下,反而回来坐了下来。 “父亲只想给你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韩渠笑着说,今日方实剑对他所说的,他虽然吃惊但更多的心疼,久微一定受过许多苦,这些日子他也慢慢发现,久微似乎有许多秘密,不过久微不想说,他便当作没有看见。 “若是你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父亲。” “父亲是否觉得我与你想象中十分不同,不似寻常的大家闺秀。” 韩久微主动说道,她知道总会有一天,韩渠会发现她的不同。 “你母亲就与寻常闺秀有许多不同,你不同也十分正常。” 韩渠说得理所当然,他与久微的母亲都是如此与众不同的人,久微若与常人一样反倒是奇怪。 第110章 钓人 今日方天善来与他说,他当场就怼回去了。 不是久微,今日死的还不知道是谁……怼得那老方无话可说,指着他鼻子你你你你你了半天。 韩久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笑笑,韩渠对她的盲目信任超出了她的预期。 只不过,这种不顾别人死活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那女儿便告退了,父亲少喝些酒。” “好。” 韩渠摸了摸鼻子,把韩久微送到门口,久微如何知道她昨日也偷摸出去喝酒了? 今日确实也与人约好了。 这边苏照月在林中找了一天的白虎依然无所收获,听说了白日里发生的事,便准备来看看韩久微,刚走出门口便被宁清衍叫住。 “苏照月。” “你在这里做甚?” 苏照月被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就算是蹲墙角也不该蹲他的吧。 “你阿姐让我与你说一声,她无事。” “好,我去看看她。” 苏照月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没有几步便被人提出了衣领。 “宁清衍,你究竟要做何?是不是想打一架?”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 苏照月抬头看了看天色:“还好啊,不算太晚。” 他也是知道轻重的。 “不早了,在别人看来你现在是外男。” 苏照月脸色铁青,可也听了进去,他是不会做任何会伤害韩久微的事情的。 这人,明明是自己不能与阿姐见面,才对他百般阻拦。 苏照月故意道:“韩将军说,我随时都可以去。” 和现在辰王殿下与狗不能进去韩府的处境截然不同,不对,还有猫,韩将军没有一网打尽,只是纯黑的猫现在也因为其主人的缘故进不去了…… “明日我陪你猎那白虎。” 宁清衍一句话说到了苏照月的心坎中。 “一言为定。”苏照月掉头便进了院子,笑意还留在唇边。 却发现屋里有双眼睛正向外看着他,苏照月瞬间冷静下来,恢复如常,只是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 “惊扰父亲了。” “无事。”苏直摇头示意,继续看着棋盘:“这两日可玩得开心?” 世人皆知丞相大人不会骑马,每每狩猎随行即使去了也待在行宫之中。 “回父亲,狩猎十分有趣。”苏照月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猎场之外也十分有趣,听闻方将军与林大人今日便告假回了京城。” 苏照月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也是,怎会瞒得过父亲的眼睛。 苏直看出苏照月与此事并无瓜葛,便没了兴趣,挥手让他退下。 次日,也是本次秋狩的最后一日,宁清衍与苏照月如约很早便一起进了林中。 韩久微则是与两个丫头一起在行宫周围转悠。 “主子,我们要转悠到多久?” 仲春困惑地问道,原本她以为主子只是散步。 “自然是等那人现身。” 韩久微找了块石头随意坐了下来。 她唯一确定的便是那人还藏在人群之中窥视着她。 因红柳说是女子,原本她以为,那人最有可能是跟着女眷而来。 这几日仲春红柳对各家小姐夫人带来的丫鬟已经基本眼熟,仲春更是发挥了优秀的社交能力,凭借着唠嗑技能,基本与众人混熟。 昨日,红柳始终未能现身,便是藏在暗处观察,却始终没有察觉陌生人的存在。 可韩久微依然可以时不时地感受到那股视线依然存在,且她似乎发现了韩久微正在暗中调查她,还会留在一些证据,这般挑衅让人怀疑她意欲何为。 直到昨日晚间仲春无意中说起,今日姚小姐身边的杏儿甚是奇怪,分明上午还与她唠嗑唠得十分开心,下午打招呼便不理会人了,像不认识她的样子…… 韩久微瞬间想起第一天行宫中发生的一段小插曲,那日晚宴赵小姐派了贴身丫头去取东西,那知那丫头竟然一去不回,只有派人寻找才在下人休息的床上找到呼呼大睡的她…… 那丫头也十分委屈,说是她一到行宫不知怎么的就昏睡了过去,绝对没有陪着小姐去参加宴会,可是当晚目睹之人众多,由不得那丫鬟狡辩,若真如那丫头所说,那一下午一晚上见到的人是鬼不成! 赵小姐也只当那丫头犯了错故意扯慌,那丫鬟便在一声声冤枉中受了罚。 此事大家都不甚在意,但与仲春所说的结合起来,韩久微瞬间多了一种怀疑。 若说这两个丫鬟都十分可疑,但背景却又十分安全,都是同两家小姐一起长大。 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扮作她们。 韩久微想起华容曾与她说过的易容之术,能做到这么迅速的转变,这人必定是其中高手。 于是,今日便出来钓人。 若那人想对她不利,今日她孤身一人,宁清衍韩渠苏照月都不在身边,便是绝佳的机会。 “郡主。” 只是该现身之人尚未现身,迎面走来一个她十分不愿见到的人,宁清云。 韩久微只好勉强打着招呼:“见过三皇子殿下。” “郡主是在等人?”宁清云脸上挂着谦和笑意,看在韩久微眼中却虚伪无比。 “没有,散步而已。” “那我与郡主十分有缘分。” 能有什么缘分,有也只有孽缘。 韩久微腹诽道,不愿与宁清云过多纠缠:“三皇子随意,我便先回去了。” “郡主就这般讨厌我?” 宁清云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挡在了韩久微前面,红柳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武器,随时准备拔剑。 韩久微对着红柳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三皇子这是何意?” 韩久微声音冷冷的,脸上已经有不悦的神情。 “郡主与四弟就十分亲近。” 宁清云的语气中还有一丝委屈:“郡主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还请容我解释一二。” “我同四弟一样,对郡主一见倾心。” 韩久微面色铁青,仿佛受到了冒犯。 “若是因陈家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不关旁人的事,只是我与三皇子殿下不熟而已。” 被宁清云表白……真的是极让人不快的事。 “请问。”韩久微毫不在意的打断,语气中透着不耐:“我可以走了吗?” 韩久微如此不客气,宁清衍心中已经十分恼怒,脸上的笑意都要维持不住。 “郡主看不起我?” 韩久微脸上的嫌弃没有丝毫掩饰。 “三皇子不需要我看得起。” 说完便转身离去。 “站住。” 第110章 千万倍 宁清云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韩久微的手腕,低沉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与平日里的人前的谦和的三皇子不同,现在的宁清云似乎是一头野兽,眼中满是怒火。 韩久微被抓住的一瞬间红柳拔出长剑直指宁清云,与此同时韩久微拿出身上的发簪,抵住宁清云。 “主子。” 仲春惊呼出声,红柳对着仲春使了一个眼色,仲春立刻领悟到朝着密林跑去。 韩久微冷声道:“殿下,请自重。” 宁清云似乎认准韩久微不敢伤了自己,步步逼近,他每靠近一分,红柳的剑也更近一分。 “红柳,收手。”韩久微道。 宁清云毕竟是皇子,若伤了宁清云,红柳的命也就没了。 红柳不情不愿的向后挪了一步,却没有放下剑,眼睛死死盯住宁清云。 若这人对主子在有什么更过分的行为,拼着小命也得给他一剑。 “你便认准了宁清衍?” 不知为何,面对韩久微,他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她原本就该是给自己的…… “认准他会赢,会得到一切?” 韩久微不由冷笑一声,宁清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是自己傻,才会被上一世他表现出来的表象所蒙骗,以为他受了多大的不公和委屈,可实际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想想上一世宁清云死在她手上,韩久微便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何况这一世宁清云并没有半点长进。 “若要我说,辰王殿下,确实是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 韩久微微笑着一字一顿,她无比清楚如何触怒宁清云。 果然宁清云气红了眼,抓着韩久微的手也用了极大的力气。 “韩久微,你会后悔的。” 宁清云发着狠,眉眼间尽是狠戾。 若说他之前对韩久微的兴趣是因为绝美的容颜,再加上韩久微如今的身份。 而现在则是因为宁清衍,他要把宁清衍喜欢的人拥有的一切都夺过来,他要看着这个高傲的郡主、韩家千金在他身下摇尾乞怜! 正当这时,一支飞箭从林中飞来,笔直的朝着宁清云的面门飞来,宁清云忙躲闪,一道人影闪过,为宁清云挡下飞箭。 “来人,有刺客!” 惊惧之下宁清云连忙唤人,这才想起先前为了和韩久微制造偶遇将人全部留在了外面。 “主子,可有受伤?” 红柳扶起韩久微,韩久微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林中,随即移向刚才为宁清云挡下一箭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极为普通,像是哪家的丫头,那一箭射中了那女子的肩部并没有命中要害。 一人影不急不缓的从林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弓箭,看清来人后宁清云彻底变了脸色。 “原来是你。” 宁清云气急败坏道:“宁清衍,你疯了不成?” 他没想到宁清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向他射箭,更可怕的是回想起刚才那一箭带来的压迫感,他根本避无可避。 原本他以为宁清衍的武功与他不分伯仲,在边城立下的功劳只不过是运气好,全凭着韩渠与赵易。 如今看来,宁清衍明显在他之上。 “我在林中打猎远远听见有女子在呼救,原以为是歹人,没想到是皇兄,皇兄在对郡主做什么?” “所幸皇兄并没有受伤。” 宁清衍十分平静地说着,眼里却闪过一丝杀机,表情更像是“可惜”。 宁清云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心知此事闹到皇帝面前他丝毫不占优势,此时宁清云的人才姗姗来迟。 “你给我记着。” 宁清云只得丢下一句狠话便带着人先行离开,也不知道是对宁清衍说的还是韩久微说的。 “皇兄慢走,当心流箭伤人。” 宁清衍挑眉说道。 “走。” 宁清云险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这是威胁,绝对是威胁,他却不敢回头,在众人的包围下快步离开。 韩久微则看着被人扶走的挡箭女子。 “是她吗?”这便是那会易容的高手。 “是。” 红柳应道,眉头却拧成了麻花,她为宁清云挡箭之时她便认了出来,只是,她还看出了其他东西…… “无事吧?”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手腕上的红肿,满脸都是心疼。 “他不敢真做什么。” 韩久微说道:“宁清云在意的东西不允许他肆意妄为。” 今日若不是他实在看不惯他那讨厌的我样子故意拿话激他,宁清云原本也不会这样失控。 “他竟敢肖想你。” 想到这里,宁清衍便想杀人。 韩久微自嘲的笑了笑:“他肖想的不是我,而是你。” 或者也可以说,是宁清衍喜欢的一切东西。 “回去记得抹些药,不然晚上定会淤青。” 宁清衍目光不曾从韩久微的手腕上移来,是他掉以轻心了,他不曾想过宁清云对久微起了这样的心思…… “好。” “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话题转的太快,韩久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清衍耳根微红,一字一句的重复道:“辰王殿下,确实是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 毫不夸张的说,刚才听到这句话,他手一抖,那箭差点射歪,笔直地对着宁清云的心脏射了过去。 虽然清醒之后知道韩久微是故意气宁清云的,但还是想亲口问上一问。 韩久微顶着宁清衍期待的眼神嘴角抖了抖,这话这么说出来,是有些肉麻的。 红柳则面无表情背过身去,这可不是她能听的东西。 待那肉麻劲缓了过去,韩久微才开口道:“自然是真的。” 毕竟,宁清云这人糟糕极了。 “那你再亲口说一遍。” 这要求好歹是有些无礼了,她决计没办法再说出口的。 但宁清衍这么看着他,眼神之中满是期待,着实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正当她为难之际,仲春气喘吁吁地从林中跑了出来。 “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 “阿姐。”苏照月将马系好之后才慢慢走了出来,比起昨日情绪相当稳定。 现在的他比韩久微更需要安慰好吗? 以前他的目标是像宁清衍一样的厉害,本来觉得自己这几年在师父的教导之下也算是小有所成,这几日看来,自己怕是这辈子也追不上了。 第112章 白虎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宁清衍在天上飞。 看到仲春的一瞬间他也是一惊,等问清楚才知道韩久微被三皇子堵了。 虽不知三皇子意欲何为,但绝没有性命之忧,再说他担心有用吗? 自己又没有宁清衍跑得快…… 但这件事让苏照月对宁清衍喜欢韩久微的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决定重新开始摇摆。 他昨日还在想一定要好好学武,要像韩将军一样厉害,若是宁清衍欺负了阿姐,他便冲进宫打他一顿。 今日便发现,他打不赢,他怎么可能打的赢,这辈子都打不赢了…… 韩久微见苏照月兴致不高,心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打乱了两人的白虎计划,连忙赶着两人。 “你们继续打猎,我先回去歇着了。” 说完便仓皇走了,出来溜达一圈,现在她是真有些累了,脚也疼手也疼。 目送韩久微主仆三人身影消失之后,宁清衍也感受到这未来小舅子看自己的眼神变化。 虽然不知为何,但只能哄着,一声口哨林中便传来马蹄声。 宁清衍道:“走吧,继续找那白虎。” 先前韩久微的话让他十分高兴,此时那嘴角是压都压不下去,心中更是按耐不住的雀跃,暗下决心今儿高低得帮苏照月把那白虎弄到手。 “好。” 苏照月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之中,兴致不高,便先跟着宁清衍走着,也亏得如此看不出宁清衍此时的变化……与两人刚出门的时苏照月兴致勃勃宁清衍要死不活的状态相比,竟像是调换了一个人。 这边韩久微回了房间关上门来,红柳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主子恕罪,先前奴婢有一件事隐瞒。” 韩久微丝毫不意外,她先前便看出了红柳心不在焉。 这孩子有什么事基本都写在了脸上。 “起来说。” 红柳:“先前那女子是醉月楼的人。” 红柳说得十分肯定,韩久微也明白了刚才红柳隐瞒的原因。 先前宁清衍在,醉月楼之事不便让外人知道。 只是醉月楼的人为何会对宁清云拼死相护? 还有对自己那莫名的敌意…… 这些着实让人想不通,韩久微心中暗道,看来回去要找一趟华容姐姐了。 接近傍晚之时,仲春激动地冲了进来,像一阵风一般扫遍了整个院子。 “主子,先前外院传来消息少爷猎到白虎了,正在外面被皇上褒奖呢。” “真的?阿月可曾受伤。” 韩久微也十分意外,没想到这林中竟然真的有那白虎。 “未曾,主子不去看看。” “走。” 韩久微开心不已向外面走去,虽然想到其中必有宁清衍的功劳。 不对……韩久微硬生生地刹住脚步,想到宁清衍必然也在,韩久微突然不想出去看了。 “算了,夜色已晚就不出门了,省得父亲担心。”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阿月会自己过来的。 仲春一副莫名地看着韩久微,主子何曾在意过这些。 再说,这哪里夜色已晚了。 红柳倒是知道原因,拉着仲春就跟着韩久微回了房间。 今日是狩猎最后一天,皇上自然要兑现承诺,因苏照月猎得了白虎,那把宝剑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苏照月手中…… 连带着这次狩猎毫无参与感的苏直也被一顿恭贺。 这么一来,苏照月的名字算起正式在出了名,以往众人皆知丞相府有个小公子,书念得极为不错。 但是想想他父亲乃一朝丞相,便也十分了然。 此次才发现原来苏家这位小公子武功也十分了得。 苏直一一道谢,待人群慢慢散去,苏直才走到那白虎的尸体边仔细查看。 白虎皮毛十分完整,身上没有多余的伤痕,只有一只箭无比精准地插在喉咙上…… “你射的?” 苏直的手指在断箭上摩挲着。 “嗯。” 苏照月心不在焉,这自然不是他射的。 他虽也一箭射中了要害,可力道不够,只伤了这白虎皮毛,宁清衍补了一箭才算结束。 苏直看了看一旁的野兔,虽然都射中了要害,但两两相比较无论是精准度还是力道都有差异。 苏直知道苏照月没有说真话,随即蹲了下来,优雅地拿出手帕裹住箭身,轻松的拔出了野兔身上的箭。 “准头不错,你射箭的力道还需要练上一练。” 说完拍了拍苏照月的肩,转身就走,没有追问什么。 苏照月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苏直知道了什么,可父亲明明不会武功,还是说自己那里露出了破绽…… 于是学着苏直的样子在白虎身上的短箭上摩挲着,忽的用力握住猛然一拔,苏照月脸色大变。 好家伙,他根本拔不出来。 只是,父亲是如何知道的,他甚至没有看到父亲用了力气…… 次日一早,各府马车便随着圣驾回京,原本这次秋猎由三皇子宁清云拔得头筹,但昨日苏照月猎得白虎着实抢了他不少风头……这么一来,原本行事低调的苏照月便成了此次狩猎最显眼之人。 女眷之中因着赛马风波,最显眼得当还属于韩久微了…… 回京城的马车上,宁清歌撑开帘子与一旁骑着马的宁清衍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阿衍,你和你那小兄弟和好了?” 他虽没出行宫半步,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也算是了如指掌,那白虎一看便知有阿衍的手笔在。 “嗯。”宁清衍应道,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听说老三对这郡主也存了心思……” 宁清歌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不忘提醒道: “你要小心一点,我看那韩将军不喜欢你,要是老三……” “绝无可能。” 宁清衍先前的愉悦再提起宁清云的瞬间一扫而空。 韩渠不是不喜欢他,是不喜欢他的身份,这点他比谁都知道。 “你别太自信,老三虽然长得不如你好,可他人缘比你好,尤其在讨姑娘家喜欢上面。” “不可能。”宁清衍十分自信地说道:“我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这自信的发言让宁清歌差点被茶水呛到,不知道这弟弟哪来的自信。 开口便讥讽道:“你确定郡主也这样想?” 宁清衍没有说话,可那神情却十分自得,凭着对弟弟的了解宁清歌瞬间反应过来。 “她真这么说过?” 第113章 跟踪 宁清衍却不再说话,一把拉下宁清歌的车帘,留下宁清歌一脸匪夷所思,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的傻弟弟在单相思……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身后,宁清云眼神阴翳地看着宁清衍的背影,衣袖下的手捏成硬拳…… 昨日的羞辱他一定会让宁清衍付出代价。 回京之后,韩久微第一件事便去让红柳去和华容约了时间见面。 正巧华容也有事想与韩久微说,当时晚上便约了时间,只是地点不是胭脂铺,而是韩久微之前买的小院子。 自从韩久微发现韩渠除了限制宁清衍,对她的出行并无过多限制后,出行便方便了许多,早早便在院中等着华容。 到了约定的时间,敲门声便准时响了起来。门一开,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华容站在门口,警觉地看了看身后才闪身进门。 “华容姐姐?” 韩久微见这架势心中十分疑惑,心知必定出了什么事华容才这般小心。 “进屋说。” 华容神情严肃,全然不似平日。 “红柳。” 韩久微唤道,红柳点点头守住房门。 “华容姐姐,发生了何事?” “醉月楼出了内鬼。” “最近几日楼里经常有人暗中调查,连胭脂铺门口都有人在盯梢,所以这才换了地方。” “可有查出是何人?” 华容摇摇头,用手蘸取了茶水,写下一个“宫”字。 韩久微也是一惊,竟然是宫中的人,只是不知意欲何为…… 华容像往日一般笑了笑,眼下有些疲惫。 “稳妥起见,近日我们不便再见面。” 原本她这样的身份与久微私下见面就会引人非议。 “你有何事这么急着与我说?” 一回府便派人传信,必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 “楼中是否有易容高手。” “有,但此时不在楼中。” 华容想了想回道,她先前听老鸨提过,楼中确有一位易容高手,无人见过她真面目。 她接管醉月楼之后还未在楼中公开露面,只是传了信让众人知道换了新阁主。 她来楼中已有不少年,按理说此人她应该是见过的,但是不是同一个身份便不知道了。 “发生了何事?”华容问道。 韩久微便把秋狩之事与华容说了一遍。 华容眉头轻蹙,手指有一下无一下地扣着桌案,思考良久才开口。 “楼中虽有两三位易容高手,但依你所言,名册中记载的符合描述的仅有一人。” “此人唤作年欢,幼时不慎毁了容颜,老阁主怜惜,便让她与她现在的师父学了易容。” “只是未想到,那年欢在这上面有几分天赋,不仅继承了她师父的衣钵,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华容想起,若真是年欢,她应是见过一面的。 在年欢初来醉月楼之时,不仅她见过,久微应该也见过,那张满是伤疤的脸…… “华容姐姐,这年欢是否在三皇子府?” 韩久微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错。” 华容丝毫不避讳:“醉月楼的姑娘们皆是探子,有时若有特殊任务也会安插在京城的达官显贵家中。” “而年欢的任务便是宁清云。” “楼中可有下达什么与我相关的命令。” 若是暗中保护,那误会便就大了,虽然从年欢的言行举止不像这么友善,但还是问一问好。 “不曾。” 华容摇摇头,眼中划过一丝怒意,若这年欢敢动久微…… “你可不需要我派人暗中保护。” “为何?” “你身边的人还少吗?” 华容翻了个白眼,有些事就不要说得太明白好吗,她也想过暗中保护韩久微,只是韩久微身后总跟着辰王殿下的人…… “说起来,你与那辰王究竟有没有意思?” 华容眼睛一眯调侃道,她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许多事都有所耳闻。 “什么意思?”韩久微主打一个装莽。 “不知道最好。” 华容瞬间觉得十分没有意思。 唉,孩子大了,不过听闻苏照月与韩渠都十分反对,她便懒得做那个坏人了。 于是又说回正事:“年欢那里我会让人调查一二。” “好。” “若真是年欢,华容姐姐是否有法子让我见上她一面?” “醉月楼出任务之人,都会吃下一味毒,每半月回来拿一次解药。” 年欢自然也不例外,醉月楼管束人向来不是靠着人情,而是将把柄攥在手中。 “好,华容姐姐若有急事一定要传信与我,我虽没什么用,但将军府能人不少,定能帮到一二。” 她害怕像上次一样,华容姐姐惨死,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久微长大了……” “是的,我长大了,华容姐姐也可以尝试着依靠于我。”韩久微认真说道。 华荣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韩久微,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孩不知道何时默默长大了,竟让人可以依靠了。 “若是有事,我定会让人传信给你。” 华荣一边嘱咐一边拿起一旁的面纱。 “夜色晚了,你也早点回去。” 韩久微把华荣送到门口,没有忍住扑进华荣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心中的隐隐不安慢慢被这温暖驱散。 华容搂住韩久微,轻轻拍着韩久微的背,这孩子许久没这样撒娇了。 “怎么,不是说长大了,怎么还撒起娇来了……快放开,我要走了。” “华容姐姐,万事小心。” 韩久微不舍地放开了手,派了红柳暗中保护,目送华容上了马车。 回府之后,韩久微问道:“先前可有人跟踪华容姐姐?” “回主子,出了巷子便有人跟在后面了,一直跟到醉月楼。” “可知道是哪里的人?” 红柳摇摇头,她未曾与人交手。 “辛苦了,退下吧。” 红柳走后,韩久微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她原先以为是有人发现了她与华容姐姐的关系,对方是冲着她来的,如今一看,对方倒像是冲着华容姐姐去的。 这便是因为醉月楼了。 鲜少有人知道醉月楼背后之人就是皇帝。 而宫中的势力纵横交错,一时之间韩久微也判断不出会是何人所为,于是派人传了信给宁清衍,邀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思量之下这宫中的事,还是让宫中的人去解决最为合适。 第114章 交易 三皇子府中。 宁清云正在为自己被安插的人一个一个被拔掉气恼不已。 下面的幕僚胆战心惊地禀报完一句话也不敢敢说。 三皇子宁清云虽然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自己如此精心布局,他们怎么会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宁清云苦思冥想,他连宁清歌宁清衍何时动的手都不知道,宁清歌也就罢了,宁清衍何时变得这么难以对付! 气极之下手上的杯子已经有了裂纹。 “殿下也不用着急,关键的几颗棋子还在即可,原本就是保全之法。” 幕僚安慰道。 “不错,不过本王怎知是不是宁清衍故意留在那里的?” 宁清云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打量,众人汗流浃背,一番审视之后,宁清云突然恢复了往日的风度翩翩。 “知道此事的不过五人。”宁清云缓缓说道,眼底却满是阴霾。 “除开我,便是四人。”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宁清衍有这样的能力,定是这几人中出了内贼! “殿下是怀疑……”幕僚艰难开口道。 “不错。”宁清衍轻轻勾起了嘴角:“来人。” 侍卫冲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宁清云谦和的行礼道:“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前,委屈各位先生了。” “殿下,小人冤枉。”四下全是叫屈的声音。 “殿下……” 求情声此起彼伏,宁清云视若未闻。 最先说话的那人脸色灰白,心间一冷,任由侍卫把他拉走。 他十分熟悉宁清云的脾气,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人。 此番已经对他们起了疑心便再也不会重用。 他当初是瞎了眼错看宁清云以为他是仁义之君才拜入他门下,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 年欢端着汤羹缓缓走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心疼。 “殿下,吃点东西吧。” 宁清云睁开眼睛,仿佛先前的暴戾从未存在过,温和地笑了笑。 “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妾身无事。”年欢虽伤得不重,但也流了不少血,面色看着十分苍白。 “你的脸……” 宁清云捏住年欢的下巴,看不出情绪。 年欢今日特地做了些装饰,眉目之间与韩久微有几分相似。 “殿下可喜欢?”年欢娇嗔地问道。 宁清云不语,手却粗暴地撕开了年欢的衣服,握住年欢的后颈,直接将人压在书桌上。 年欢目光一暗,她猜得没错,殿下果然喜欢那贱丫头。 ”嘶。” 宁清云压住了年欢的伤口,年欢忍不住痛呼出声。 “弄疼你了?”宁清云抬起头,黑眸幽深。 “没有。” 年欢想吻上宁清云的唇,却被宁清云微微偏头避了过去,紧接着便是强烈的占有,宁清云的手在年欢的身上尽情地游走着,尽情地发泄着情欲。 “若是她像你这么乖便好了。” 情到深处宁清云不自觉地呢喃。 年欢娇喘着,情迷意乱。 宁清云脑袋里浮现出韩久微那张脸,那张带着厌恶与高傲的脸……随后看着身下乖顺迎合的年欢,一时间索然无味,起身披上衣服。 也是,若是韩久微,绝不可能这样乖顺。 年欢身上的伤口早已绷开,淡淡地血腥味与情欲的味道相结合飘散在这书房之中,透着一股颓靡。 “殿下?”年欢撑起身子不明白宁清云为何突然停止。 宁清云爱怜地摩挲着年欢肩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你的伤口裂开了。” 落在年欢眼中,十分动情:“殿下,妾身无事,殿下不用挂心……” “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宁清云小心地扶起年欢,就像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殿下在为辰王殿下烦忧?” “唉,清衍也是听了别人的挑拨,最近对我诸多误解。”宁清云神情十分落寞。 “殿下莫要担心,殿下可还记得醉月楼的事?” 宁清云点点头,他派人查过,可醉月楼防备森严,没打探出什么究竟。 “妾身愿为殿下说服醉月楼阁主,让醉月楼为殿下所用。” “你有什么把握?” “妾身知道一件楼中秘辛。” “什么?” “殿下,等到了时间妾身自会告诉你。” 年欢一脸势在必得,她当然会告诉宁清云,让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也是身份卑贱之人。 “不急。” 宁清云心下一动,满眼感激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年欢,一脸疼惜:“先把伤养好再说。” “是,殿下。” 这般言语在年欢心中比蜜糖还要甜蜜几分,殿下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就算要她的命…… 年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不放心地叮嘱道:“殿下早些休息。” 等年欢走后,丫鬟来收拾书房,宁清云冷冷地拿起年欢送来的汤倒进盆在中,不带一丝感情地吩咐道:“全部处理掉吧。” 没过几日,华容便收到年欢的传信,要求见面一叙,华容立刻派人通知了韩久微。 到了约定之日,华容早早地便在醉月楼中等待。 “客人来了。”丫鬟通报道。 华容慵懒地点点头,声音十分娇媚,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什么客人,都是自家姐妹,快请进来吧。” 一名穿着华贵的女子穿过长廊缓缓走了进来,容貌竟然与韩久微有几分相似。 “你便是新阁主。”女子神情十分倨傲,不屑地打量着华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见到阁主还不行礼。”一旁的花娘冷声说道。 “见过阁主。” 年欢微微屈膝,却把不甘写在了脸上。 “坐吧,不用勉强,我这人素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华容娇笑着,看上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年欢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年欢,我听前阁主提过你,不过,你比我想象中好看。”华容意有所指。 凡是女子都十分在意容貌,偏偏她容貌有损坏,便更在意几分。 华容如此直接,年欢瞬间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 “你可别误会,我这可是称赞。”华容摆了摆手,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玩着:“说吧,妹妹找我干什么?” 想到正事,年欢按下心中的怒火。 “我想与阁主做一笔交易。” 第115章 把柄 “哦?” 华容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年欢,示意年欢继续说下去。 “三皇子殿下对醉月楼十分感兴趣,想与阁主结识一二,不知阁主意下如何?” “自然是有意的。” 华容笑道,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 “我醉月楼是风花雪月之地,自然,来者不拒。” “替我转达三皇子殿下,华容随时恭迎大驾。” ”只是没想到妹妹如此大方。” 年欢恼怒道:“你胡诌些什么?殿下怎会来这腌臢之地,你分明知道我的意思。” 华容眼神变幻,面上则是笑靥如花。 “竟是我误会了,不知妹妹是什么意思,可否明说?” “殿下是希望醉月楼能够为他所用。” 华容直接笑出声来,笑声婉转动听,在年欢听来确是实实在在的嘲讽。 “别笑了。” “妹妹好大的脾气。” 华容冷笑道:“如此看来,妹妹今日是为三皇子前来?” “不错。” “妹妹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年欢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华容警告道:“大家虽以姐妹相称,可醉月楼也容不下叛徒。” 年欢有恃无恐道:“阁主见我这张脸可曾熟悉?” 年欢轻轻摸着自己的脸,看着茶水中折射出来的人影,唇边的笑容十分诡异。 “我这张脸啊,可是如今京城之中的红人,镇国大将军刚找回来的女儿,皇上亲封的采薇郡主,阁主可曾认识?” 华容没有说话,年欢慢慢走近。 “世人皆知她曾是丞相府的养女,可谁知道,她出生于这青楼之中。” 华容变了脸色,当年只是匆匆一面,没想到年欢居然还记得久微。 “听闻这郡主没有去丞相府之前,都是由阁主在照顾,阁主忍心看着她被人非议?” “妹妹说笑了,往事已经过了许久,我有点记不清了,妹妹可有什么证据?” 华容巧笑嫣然地周转。 “当年见过这位久微小姐的人多的是,阁主真以为我找不出来。” “再说,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仅仅是传言便可毁了女子的清白。” 年欢冷笑道:“离半月之期还有五天,阁主不妨考虑考虑,年欢静候佳音。” 说罢便准备离去。 “站住。”华容喝道。 年欢转身:“阁主还有什么吩咐?” “姐妹一场,我还得提醒你一二。” “莫要戴久了面具,便忘了自己是谁。” 华容一挥衣袖,药粉撒出的一瞬间,年欢便下意识地捂住脸。 然而慢了一步,脸上的易容悉数溶解,露出她的本来样貌。 花娘见机不忘把镜子扔在年欢面前,年欢对阁主无礼,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我的脸。” 年欢尖叫着,引来了围观的人。 华容低声说:“妹妹放心,这药粉无毒,我见妹妹原本就长得清秀,便不要易做他人了。” 她见年欢顶着与韩久微相似的脸十分不惯。 华容的声音十分温柔,年欢却听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险些忘了,这是醉月楼,历代阁主都有一技所长…… “你!”年欢不敢露面,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妹妹别忘了,这可是你与我交易的唯一筹码,若是现在说出去,要如何与三皇子交代?” 年欢恨恨地看了一眼华容,夺门而出。 她自然知道,自己对宁清云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利用价值。 “都散了吧。” 华容凝望着年欢的身影转身回了房间。 “呸,阁主为何不干脆直接下毒毒死她。”花娘愤愤不平。 “你怎知我没有下毒?” 华容恢复了之前的雍容美丽:“出来吧。” 话音刚落,床边的暗门便开了,韩久微与宁清衍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华容姐姐。” “可后悔带他来了?” 先前见韩久微带着宁清衍,华容也是十分意外,虽觉得不妥但秉承着孩子长大了也是要面子的并没有刻意阻止。 只是没有想到,年欢手中的把柄竟然是韩久微的身世。 韩久微轻轻勾起嘴角丝毫不在意。 她确实在这醉月楼中长大,这原本就是事实,说来也十分奇怪前世她极力想要隐瞒的,今生却不在意了。 ”殿下可后悔来这一趟?” 韩久微看向宁清衍,目光中闪动着笑意。 “你能带我来,我十分高兴。” 宁清衍目光坦荡,许多他疑惑的事情都有了答案,包括韩久微为何会认识华容。 这眼里满是一人,哪里容得下其他。 “行了,我后悔了。”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华容看不下去,该后悔的人明明是她,就不该问出这个问题,没事去招惹年轻人干嘛? “说正事吧,先前年欢说得话你都听到了,准备如何应对?” 韩久微缓缓坐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虽不在意别人知道她的出身,可她怕给韩渠遭来非议。 宁清衍剥了个橘子,放在韩久微旁边。 “先前久微让我查过,暗中调查你的确实是宁清云的人。” “久微?”华容的关注点明显在其他地方,两人的关系已经亲近到如此地步了了…… 华容一边想着一边暗自观察着两人的举动。 “不错,我担心有人会暗中对你不利,才拜托辰王殿下调查一二。” 韩久微以为华容再唤她,开口解释道,不知上一世华容出事是否与宁清云有关。 她算了算日子,还有一年为期,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重来一世许多事情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华容听久微称呼宁清衍依然是“辰王殿下”,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久微还算守规矩……她现在无意关心其他事,满心满眼都在这面前两人身上。 “听闻华容姐姐接替阁主一职不久,还未来得及树规矩,不去趁此机会,杀鸡儆猴。” “如何做?” 华容见韩久微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知韩久微有了主意。宁清衍在一旁不语,只是偶尔借着喝茶偷看几眼韩久微…… 回府路上,宁清衍把韩久微送到了路口便折返,这般洒脱就连红柳都十分吃惊,这还是平日里恨不得送到主子房间门口的辰王殿下吗? 第116章 冷月 没过一会儿红柳便开始嗤之以鼻,怪不得楼中的姐姐都说男人不可信,三分钟热度而已。 宁清衍见韩久微安全到家之后,刻意等了等后面鬼鬼祟祟的蒙面人。 蒙面人正准备翻墙进府,突然转角处传来声响,他一激灵便拔出长剑劈了过去。 “韩将军,您怎么这副打扮?” 宁清衍利落地一闪,依靠在墙上点出蒙面人身份。 韩渠也是服气了,揪掉脸上伪装的痦子。 “老子都扮成这个样子了,你也认得出来?” 宁清衍肯定地点点头,确切地说:“一看便是韩将军。” 他扶久微上马车时那道藏不住杀意的视线,一看便知是韩渠。 旁人也就罢了,韩将军的轻功固然不错,但杀意外露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尤其是他,感受格外明显。 “韩将军这是打算翻墙?” 被戳穿之后的韩渠气急败坏,若不是知道韩久微是同这臭小子出门,他何至于此。 “老子翻的自己的墙,不行吗,与你有何干系!” “自然没问题。” 当然行,他哪敢说不行,卑微如他,他想上天他都没意见,甚至还会送上去…… 宁清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晚辈只是想好意提醒将军,久微说回府后要找将军……” 话音未落,宁清衍便看见一道残影飞过了墙头,瞬间空空如也,宁清衍哑然失笑。 “张弛。” 张弛躬身行礼:“主子。” “你说,老惦记着别人的东西是什么毛病?”宁清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宁清云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一些,若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不介意断他臂膀。 回府之后,韩久微便去找韩渠。 走到韩渠房间外,韩久微问门口的护卫:“父亲在何处?” 偷偷跟了韩久微一路的韩渠没有想到韩久微来得这么快,飞速从窗子窜了进去。 “将军……应该在休息。”护卫结结巴巴地说着。 “将军可有不适?” “没有。”这次护卫回答的斩钉截铁。 韩久微疑惑地看了看天,这也不是睡觉的时间啊,青天白日休息不是韩渠的风格。 “小姐若有急事,我去叫将军。” 护卫补充道,将军交代过,小姐若有急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无事,那我等会儿再来。” 韩久微转身便走,也不至于要把韩渠叫醒的程度。 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 “久微来找为父有何事?” 转身便是韩渠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庞,似乎起来得十分匆忙,衣服都没有穿好。 “吵醒父亲了。”看在韩久微眼中十分愧疚。 “无事,父亲方才本就没有睡着,只不过在闭目养神。” 韩渠赶紧把衣领整理好。 “睡热了吧?” 韩久微见韩渠满头的汗拿出了手帕,这深秋的天气分明十分凉快,父亲这大汗淋漓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在睡觉的样子,反而像是出去跑了个步。 韩久微跟着韩渠进了房间。 “久微来找父亲有何事?”韩渠终于缓过来,刚才确实有些跑急了。 “我有一件事想告诉父亲。” 韩久微慢慢开口道,表情十分凝重,她也想了许多,怕韩渠无法接受…… 韩渠连忙正襟危坐,一副仔细倾听的样子,把身边的茶盏递了过去。 “慢慢说。” “父亲可知我之前是丞相府的养女?” 韩渠点点头:“知道。” “苏大人是否有与父亲说过,是从哪里把我领回来的?” 韩渠摇摇头,随即笑道:“这不重要。” 这算是从乞丐中捡到,也是他的女儿,他无数次庆幸久微被丞相府收养,教得这样好。 也因此至今都对苏家心存感激。 “我被丞相府收养之前,一直生活在醉月楼之中。” 韩久微小心翼翼说完,仔细观察着韩渠的表情。 韩渠脸上的笑意一凝,韩久微心中咯噔一下,父亲果然是在意的。 对于女子而言,就算轮做街头乞儿,也比青楼妓院要强上许多。 韩久微强装镇定,继续说道,声音却止不住颤抖,搞不好她与韩渠的父女情谊便断绝在今日了。 “我在楼中有一位母亲,唤作冷月……” 韩久微不敢看韩渠的表情,她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只差没能把我不是你亲生女儿宣之于口。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异常安静。 韩久微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饶是如此仍然忍不住留下一些期待,她强迫着自己去面对去接受。 可这样的安静,却让她原本以为做好的准备瞬间崩塌,足以让她心生退意。 正当韩久微忍不住想要抬头之时,韩渠却走到了她的面前,满脸皆是心疼,一双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头发。 “久微,父亲来迟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韩久微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父亲,即使如此你还觉得我是你的女儿吗?” “自然。”韩渠坚定地几乎执呦。 韩久微不知说什么好,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韩渠眼眶有些发红:“若是你不愿意嫁人,便陪着父亲。” 韩久微知道韩渠想岔了,解释道:“父亲放心,久微虽在醉月楼生活了几年,但楼中的姐妹待我十分好,不曾有人欺负我。” “那我便去准备些谢礼。” 韩渠说着立马便要行动起来,在他心中,高低贵贱并无什么重要的,凡是帮过他的久微,便当得起一个谢字,就都是他韩渠的恩人。 韩久微立马握住韩渠的大手,眼中闪烁着感激地泪花:“父亲,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父亲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其它的让她来便可,韩久微重活一世,凡事都习惯做最坏打算,这次也一样。 若是真让这件事流传出去,她不希望韩渠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其他人如何想如何说,她并不在意。 “今日久微来找父亲,还有一事相求。” 韩渠连忙应允,第一次感觉被人需要是如此让人开心的事。 “我想求父亲给我些人。” 韩渠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这便对了!” 第117章 谈话 他一直对韩久微寻求宁清衍帮助的事情耿耿于怀。 宁清衍虽有几分本事,但终究是外人。 但久微要做的事若是不愿与他说,他也不愿过多干涉,即使心中十分牵挂。 “你要什么样的人?” 想他的军营中什么样的人没有? 韩渠十分豪气,说出了一种任君挑选的架势。 “我想要几个护卫,会些武功即可。” 这样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走,跟我去校场。” 韩渠连忙点头带着韩久微去选人,弄得韩久微哭笑不得。 原本在练剑的士兵见韩渠一来,目光中都是尊敬。 众人听说是郡主选人,一个个忙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杆。 她此番确实需要些人手,但也没有太高的要求,便随意挑选了几人。 看着挑出来的那几人,老刘心中泛起了嘀咕,莫非郡主挑人也看脸? 韩久微倒没有想这么多。 这次要的人需要满足一个要求,普通,简而言之便是放进人群中挑不出来的人。 于是块头太大了不能要,面相凶狠的也不能要…… 等挑选完人,韩渠把韩久微叫到了一旁。 “这个给你。 韩久微一看,这不是上一世宁清云求之不得的飞虎令吗,这一世,竟这么早便到了她的手中。 “以后要什么人便自己挑便可。” “父亲,这是……” 韩久微把飞虎令还给韩渠,犹如烫手山芋。 这样的东西他不敢拿,上一世韩渠临死前也把这块令牌给了她,想用这块令牌换韩久微一条生路。 韩渠却不由韩久微推脱,笑着把飞虎令放进韩久微手心。 “傻孩子,难道父亲是靠着这块令牌行军打仗的吗,他们认得可不是这块牌子,而是父亲这张脸。” 韩久微看着韩渠脸上的许久不见的恣意和骄傲,内心也生出一种澎湃之感。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父亲,还是大昭战无不胜的镇国大将军。 这样一个人,却愿意为了她做一切事情。 上一世韩渠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盾牌,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越是这样,就显得自己越发卑劣与自私。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上一世是如何眼瞎才会不管不顾的恨上韩渠,以为韩渠为了荣华富贵抛下了她与母亲,把一切的不幸都怪罪在他身上...... 正当韩久微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韩渠想到了什么突然清咳了两声,努力端出为人父亲的威严。 “这块令牌不能轻易示人,包括辰王。” 久微极为聪明,许多事情都不让人操心,可偏偏这男女之事,让他放心不下。 尤其是这辰王,久微与辰王走得太近了些,怕就怕在久微的性子像极了他们韩家人,一个二个全是恋爱脑。 “是。” 韩久微应道,她明白韩渠的担忧。 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不管有没有这块令牌都会被惦记上。 “你与那辰王......” 韩渠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韩久微看着韩渠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想笑,与刚才在校场之上气宇轩昂的大将军判若两人。 “父亲有事不妨直说。” 韩渠又酝酿了一会儿措辞,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与那辰王是什么关系?” “如父亲所见,我与宁清衍现在是盟友。” 韩久微说得坦荡,韩渠却听得七上八下。 盟友……谋什么? 这般不如告诉他她与宁清衍两情相悦他更能接受一些,好歹有些心理准备。 韩渠着急想要追问,又怕韩久微说出什么他接受不了的话,忙带着韩久微回了书房才开口问道。 “你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久微没有说话,韩渠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放大。 “久微,父亲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你快快乐乐顺遂一生。” “有些事情就不要掺合了。” 韩渠难得的严肃,他如此防备宁清衍,就是怕韩久微卷入那些事。 “可是父亲,我们身在此中,谁又能脱得了身。” 韩久微叹了口气,在这件事情上她注定要让韩渠失望了。 这世间许多事并不是她不主动去招惹便不会发生,她与韩渠都在这京城的权力旋涡中,就算他们极力躲避也避无可避,总会有人将他们卷进纷争当中。 “狩猎最后一天的时候,宁清云便来找过我了。” 韩久微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我在他们眼中,是手握兵权的韩将军的女儿,身后还有丞相府的支持。” “谁能迎娶我,便离那皇位更进一步。” “若是宁清云和宁清衍,我选宁清衍。” “我去求皇上,大不了这个将军我不做了。” 韩渠艰难地想着其他的可能,他不愿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筹码。 韩久微平静地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韩渠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承认。 “皇上会同意吗?” “退一步,即便是皇上同意了,父亲放得下外面的将士们吗?” 韩久微知道他放不下,他若能轻易放下,便不是韩渠了。 “就算父亲能放下一切,他们又会放过我们吗?” 斩草除根,这样的道理谁都知道,何况是拔去了爪牙的老虎…… 韩渠张了张嘴巴,他想反驳却不得不承认韩久微说得句句都是事实,他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世人都知他与皇帝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可就算是真的手足,也有手足相残的时候。 更何况,君臣之间,他已经忤逆过皇上一次了…… “那你也不能......” 韩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亲,你信我吗?”韩久微看向韩渠,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自然是信的。” 这倒是回答得毫不迟疑,但他信与不信,与久微要做的事是两码事。 无论如何,久微都不能卷进这些事情当中。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韩久微又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无论如何,宁清云绝不能当上皇帝。” “住口。” 这样的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便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此言一出,韩渠吓得不轻,只想捂住好久微的嘴,他的乖女儿怎么说出这么惊天动地的话语出来。 “这话绝不能再说。”韩渠惊魂未定。 第118章 厌恶 韩久微没有再说话,恢复了往日那般乖顺的模样。 今日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便慢慢来吧。 韩渠也看着韩久微,像是第一天认识韩久微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以前他总希望更多的了解韩久微,今日他这一了解,足以让他消化很长一段时间了。 “父亲……” “今日你先回去吧。” 韩渠生怕韩久微开口,抢先一步说道,容他冷静冷静。 “是。”她也正想告辞,韩久微对着韩渠行礼道:“女儿便先回去了。” 韩渠目光躲闪,纵使这样他也舍不得对韩久微说一句重话。 韩久微今日也没想到聊到这个程度,只是提到这一岔了,今日她所说的话实在过于罔背纲常,父亲无论以什么角度应该都是极难接受。 这些话,迟早也是要说的。 韩久微走后,韩渠找来传话的侍卫。 “去请辰王殿下来府一叙。” 其他什么的先放一边,现在他要立刻知道那日宁清云对韩久微做了什么。 他回想起刚才韩久微说出那句话时的滔天恨意,仿佛两人之间有血海深仇。 不由心惊胆战,久微身上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难得韩渠相邀,宁清衍来得极快。 离开醉月楼时,韩久微向宁清衍透露过她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韩渠的意思,他也想到了韩渠定会喝上一杯,只是没想到,会找上自己。 等宁清衍到了,才发现韩府全然不是喝酒的气氛。 “你可知道那日三皇子对久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刚进书房还没等宁清衍坐下,韩渠便着急问道。 若是宁清云真的欺负了久微,说什么他也要去找皇上讨一个说法。 宁清衍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微微挑眉,那日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韩渠今日发问,定是久微说了些什么。 “那日原本我与阿月在一起狩猎,听到了仲春的呼救声,等我赶去只看见两人正在拉扯,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可没胆子在韩渠面前复述他听见的对话,怕被立马赶出府去…… “当时久微身边了还有旁人?”韩渠紧张的问道。 宁清衍应道:“当时还有另一个丫鬟。” 韩久微就带了两个丫头,守在一旁的便是红柳了,心下决定定要找机会把红柳抓来问上一问。 这丫鬟嘴巴十分严实,之前他便叫来问过话,什么都没问出来。 “你可以察觉,久微说起三皇子,有一种不同寻常的……” “厌恶。” 宁清衍补充道。 他自然发现了,宁清云与韩久微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过节。那日他也观察过宁清云的反应,他似乎也很疑惑。 韩渠点点头,他也有同感这才怀疑宁清云对久微做过什么。 总算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韩将军,据我观察,宁清云对久微起了心思。” 宁清衍觉得十分有必要出声提醒,他知道韩渠不喜欢自己接近韩久微的原因,自然也不会轻易允许宁清云接近。 韩渠似笑非笑,凡是提及韩久微,他都格外敏锐一些,这只许州官放火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一些。 “你就没对久微起心思?” “晚辈爱慕久微,远比她成为你的女儿要早。” 宁清衍给韩渠倒酒,姿态放得极低。 韩渠叹了口气,若是谁说宁清衍追求韩久微是为了那个位置,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比起人言,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瞎,他能看到宁清衍的一片真心,只是…… 韩渠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拍了拍宁清衍的肩膀。 “宁清衍,你纵是百般好,我也没法松这个口,谁叫你生在皇家。” 宁清衍早已料到韩渠的回答,也不生气,再次给韩渠倒上酒。 “将军,恕难从命。” 他知道难,可他绝不放手。 韩渠从他脸上看出了熟悉的执拗,就像他当年一般。 他原以为坚持能够得到一切,可没想到最后却是那样惨痛的结局,是他害了暖玉,也害惨了久微…… 他无数次在想,倘若方面他不那么坚持,暖玉至少还会活着。 “罢了,今日不说这个,陪我喝酒。” 韩渠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花白的头发满是风霜…… 夜深人静,韩久微还坐在窗前看书。 孟冬好言劝道:“主子,歇息吧,小心伤了眼睛。” 韩久微索性合上手中的棋谱,反正她也没看进去…… “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我。” 韩久微说完便拿起灯笼向外走去。 三个丫头都看出了韩久微的心烦意乱,她们从未见过这般烦躁不安的韩久微,好在将军府的安全不用担心。 红柳远远得跟在韩久微身后,看着韩久微熟练地在后院刨出前不久几人才埋进去的桂花酿,然后抱着酒瓶爬上了梧桐树…… 红柳小心地爬上另一棵树,默默守候着韩久微,她突然想起主子也不过只有十二岁而已。 只是韩久微平日里似乎永远知道该怎么办,永远势在必得,让她们忍不住去依靠,渐渐地便忘记了这个什么都知道的聪慧女子,不过也是和她们一般大。 红柳看着韩久微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生怕韩久微一不小心摔了下去,又不敢离得太近,若是她自己也不想脆弱的样子被人瞧见,只好紧紧盯着,若实在是不行她做一个垫背也不是不可以。 韩久微一杯接着一杯,直至有了几分微醺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她害怕极了。 她怕行差就错,自己又会成为一个人…… 她这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艰辛,走得战战兢兢,似乎看不到尽头,看不到结局。 她知道自己动了心,可她也怕一切付之灰炬。 这一坐便坐了许久,红柳好不容易等到韩久微睡着,正愁怎么把韩久微弄下树,韩久微旁边出现一个人影,红柳瞬间警觉起来,发现是宁清衍时,又长松一口气。 看来自己也可以回去睡觉了。 当然,她也不敢真的把韩久微丢下,只是远远在暗处等着…… 第119章 醉酒 只是这暗处分外拥挤。 红柳看着自己身旁的三名护卫,大眼瞪小眼间皆是无语。 这么多人刚才也没人帮一把自己。 其中一人憨憨了挠了挠头,尴尬地打着招呼:“妹子。” 不是他们不想现身,主要是,他们三个男的谁上去都不合适…… 宁清衍看着抱着树的韩久微,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之时。 曾经他还想教她爬树……只是还没等到他学会如何教人,她便自己学会了。 韩久微也没有真的睡着,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感受到身上有了一丝暖意。 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宁清衍近在咫尺的俊颜。 “醒了?”宁清衍问道。 看见是宁清衍,韩久微脸上并没有出现意外之色,而是看了他一眼,又放心地闭上眼睛。 “喝酒了?” 韩久微依旧不答,宁清衍也没有其他动作,而是蹲在树上默默看着眼前之人。 韩久微环着双膝,头靠在双膝之上……皎皎月色映得少女眉眼柔和,比起白日多了一份恬静,也多了一份脆弱。 看着,便想这辈子就这么看下去。 秋风阵阵,带来丝丝凉意。 宁清衍张开双臂想挡住这凉意,突然觉得自己这动作有些傻,正想放下。 突然,面前的女子睁开眼,一双眸子灿若桃花,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宁清衍被抓了个正着。 还没等他挪开视线,韩久微嫣然一笑,手却抓住了宁清衍发红的耳朵。 “扶本宫起来。” 说话间清甜的酒味扑面而来,那双眼睛依然灿若星辰,却没有平日里那一丝清明。 宁清衍愣在原地,不知道做何反应,明明还是那张脸此时却有了些不同的感觉。 “本宫?你可还认识我?” 待反应过来,宁清衍握住韩久微抓着他耳朵的手,却舍不得从自己耳畔拿开。 韩久微则是毫无预兆地凑近。 “你耳朵好红。” 突然放大的脸让宁清衍一惊,脚下一滑,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那不安分的手,这次直接到了他的额头。 手指滑过宁清衍的的额头、眉间,缓缓滑到鼻尖,指尖在唇瓣稍作停留,顺着下巴轻轻滑走…… 宁清衍连呼吸都停止了,喉结不自觉地吞咽,而始作俑者一脸天真,似乎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好不容易恢复呼吸,宁清衍小心捉住了韩久微的手。 “我带你下去。”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韩久微摇摇头,双手抱着树不松手,紧盯着宁清衍看着,突然大声说道:“本宫认识你,你是宁清衍。” 宁清衍说不出话来,摸也摸完了,可不就是认识吗…… 只是韩久微脸上这惊恐的样子是什么鬼,莫非自己此时很吓人? 宁清衍十分不解,脑子里突然想起宁清歌也曾吐槽过他冷面时有些吓人,努力挤了一些笑意。 语气无奈,伸出手尽量温柔地哄道。 “别乱动,一会掉下去了。” 韩久微缓缓地把手放在宁清衍手中,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笑话,有什么好怕的,再厉害也都是是弟弟。” 宁清衍接住韩久微松了一口气,却在那句“都是弟弟”中勾起唇角,这话听着十分耳熟。 宁清衍抱着韩久微飞身跳下了树,向着韩久微的房间走去。 韩久微在宁清衍身上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安然睡去,时而还说着呓语。 “阿月,不要走。” “阿月不会有人走。” 宁清衍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十分羡慕苏照月这小子,久微做梦都能梦见他。 “本宫什么都不要了。” 这是梦见……做了皇后? 宁清衍趁机问道:“久微想做皇后吗?” “不想。” 即使在睡梦中韩久微都皱着眉头。 宁清衍心中一哽,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那久微可愿意做宁清衍的妻子?”问完紧张地盯着韩久微,生怕错过什么。 只是怀里的韩久微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许久,久到宁清衍都已经放弃了,却听到一声轻笑。 “宁清衍,你一定要赢。” 韩久微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哭腔和哀求。 宁清衍听得心都快化了,抱着韩久微的手轻轻安抚着。 “我会赢,等我赢了,做我的皇后可好?” 少年的声音温柔,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女孩,轻得仿佛风一吹便能化开,却又重如青山。 “我便当你默许了,不许反悔了。” 韩久微慢慢安静下来…… 孟冬和仲春一直在房间里守着,见韩久微安全回来也放了心。 宁清衍温柔地将韩久微轻轻放在床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宁清衍带回来的,不过宁清衍在她们心中就如同苏照月一般,总归不是外人。 “照顾好她。” 宁清衍不舍地替韩久微盖好被子,才转身向外面走去。 “是,殿下。” 等他回到书房,韩渠已经换了个姿势呼呼大睡。 宁清衍哑然失笑,亏他还担心韩渠发现他跑了,原本是想故技重施去找韩久微装装醉,没想到韩久微先一步醉倒了,不过也算得上别有收获。 只是不知这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竟一个两个都把自己灌醉了去。 宁清衍吃力地把韩渠扶上了床才离开将军府。 次日,等韩久微醒来,看着床边的披风发了一会儿呆。 这玄青色披风看着十分眼熟,不死心地再闻了一下。 这味道也熟悉的很。 韩久微的脑海之中瞬间勾勒出那披风主人的轮廓。 仲春和孟冬听到动静,连忙来伺候韩久微更衣。 “主子醒了?” 主子这似醒非醒的坐在床上抱着一件衣服一脸迷茫的样子给了仲春答案。 韩久微还在皱着眉头回忆,她喝酒前发生的事情她都算有印象,可眼睛闭上之后…… “昨日辰王殿下送我回来的?” 韩久微不死心地向两个丫鬟确认道。 “是的,以后可不敢喝这么多了。” 听到这确定的答案韩久微难受地又躺回了床榻,她确实不敢再喝这么多了。 孟冬端来一杯蜂蜜水把韩久微扶了起来:“主子喝点这个吧,胃里好受些。” 韩久微就着孟冬的手喝了几口。 “父亲呢?” 韩久微主动问道,能盖过一件痛苦的事,无疑是另外一件痛苦的事。 “将军去早朝了,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过,今日要去校场练兵,让小姐午膳不要等他。” 这便是有意避着她了,看来父亲昨日真的被吓到了。 第120章 传言 韩久微拿起梳妆台的簪花玩耍,她今日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用这只。” 韩久微拿起一只发钗递了过去。 楚楚昨日回来了,她得去见上一见,用过早膳韩久微带着孟冬和红柳出了府。 刚出府没多久,便察觉后面跟了人,三人转身进了人少的巷子。 见差不多时,韩久微点了头,红柳毫不客气地转身把身后的三个壮汉逮了出来。 嚯哟,还是昨日一起躲在暗处的那三位。 “郡主别误会,我们都是将军府的人,并不是坏人。” 为首之人极力解释道,有谁能告诉他是什么情况。 说起来有些尴尬,这原本是暗中保护,可这怎么没走几步就被人发现了,还逮了出来。 “父亲派你们来的?”韩久微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这般客气。 三人老实的点点头,不敢看韩久微一眼。 “郡主昨日来校场挑选了我们,将军让我们跟着郡主。” 韩久微问道:“你们三人如何称呼?” “小人叫杨虎。” 杨虎看上去是其中年龄最大的。 “赵三。”赵三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周鹏。”周鹏梗着脖子满脸通红。 三人依次报完名字,韩久微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红柳见身后三人一动不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主子选的人怎么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走啊,愣着干什么……” 听红柳这么一说,三人才连忙跟上,只是从暗处到了明处。 三人跟着韩久微先去了什锦坊,买了许多桂花糕,几人手上都满满当当。 杨虎心里琢磨,难不成小姐要他们就是来提东西……正想着韩久微转头说道:“你们三人先回府吧。”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韩久微是何意思。 “小人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郡主明示。” 若是这么灰溜溜地就被赶了回去他们仨要怎么见人。 “你们没有做得不好。” 韩久微笑着解释道:“也怪我话没有说清楚。” “以后你们还是与平日一样,不必一直跟着我,有事我在叫你们。” “这一袋糕点是给父亲的,其余的都是给其他兄弟的。” 见韩久微没有不要他们的意思,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三人走了,韩久微才提着东西去了楚楚的小院。 楚楚早早的就派人在门口候着了。 楚楚与邓氏是昨儿回来的,一是两人刚回来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二是昨日那情景韩久微也的确脱不开身。 从江南邓家出发之时她便给就很久微便去了信,只不过一时间不知道送去哪里,便先送去了苏家,苏照月才把信给韩久微捎了过来。两人许久没见,韩久微这边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写信已经没有办法承载她想说的话了。 “久微。” “楚楚。” 姐妹俩一相见就抱作一团,韩久微虽没有楚楚激动,但也十分开心。 “你怎么还瘦了些?今天不止你过来了你猜猜谁过来了?你怎么就成了韩将军的女儿?我给你带了好多江南流行的新花样,一会儿我们去选选……” 听到声音的邓氏与陈氏缓缓走了出来,就看见自己女儿一顿输出。 “楚楚,你还让不让久微说话。” 邓氏含笑看着两人,面色红润,看着比之前精神气儿好了许多。 韩久微看见陈氏,连忙上前行礼:“久微给母亲和舅母请安。” 此情此景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陈氏连忙把韩久微扶了起来:“好孩子,是瘦了些。” 她与苏照月比韩久微早到一会儿。 “母亲也清减了不少,可大好了?”韩久微连忙关心道。 “好了,你莫担心,顾好自己就可以了。”陈氏抓着韩久微不肯放手。 她与久微也许久未见了。 久微走后,陈氏便小病了一场,狩猎也没去成。 韩久微知道陈氏病上之后几封帖子,但她怕把病气过了孩子,就一直没让她来。 有时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总觉得久微还没有走。 狩猎之后苏照月回来便不对劲,天天抱着那把剑,她追问之下什么都没有说,让她更是担心不已。 邓氏看着母女两人泪眼婆娑的样子也十分动容,她就回了一趟娘家,京城之中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快进来坐下说。”邓氏道。 “好,我们进去说。” 陈氏抹了抹眼泪,拉着韩久微向前厅走去。 苏照月默默跟在两人后面,十分没有存在感,他相当怀疑刚才阿姐根本没有看到他。 几人坐了下来,韩久微拿出先前买的糕点。 “这是什锦坊新出的糕点,想着舅母与楚楚许久没吃了带了些过来。” 邓氏吩咐丫鬟摆上,又拿出自己从江南带来的茶叶。 “正好我从家里拿了些茶来,是京城没有的,一起试试。” “你们母女今后什么打算?”陈氏关切地问道。 “楚楚说服了我父亲,之后楚楚会接管邓家在京城中的产业。” 邓氏表情一脸自豪,之前是协理,而现在是由楚楚全权接手,楚楚在经商方面十分有天赋,深得父亲的喜爱,原先她还忧心楚楚的婚事不顺,回家一趟她就想通了。 尤其是父亲看见她离开陈府,可比往常任何一次见她都要开心许多。 若是说她离开的时候还有些自我安慰,现在就是真真正正的通透了。只要她们母女二人在一起,干什么不行?楚楚今后遇到有缘人,就算是穷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她们养得起,若是实在遇不见,母女两相依为命也没什么不好。 “楚楚原本就是个能干的。” 陈氏欣慰地握住邓氏的手,想到邓氏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又要落下泪来。 她原本就十分开明,对商贾之事没有成见,再加上原本就是她那不做人的庶兄的错,是他们陈家对不起邓氏和楚楚,如今见邓氏过得那么好,她也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只是她的久微...... 对于久微的事邓氏也是十分疑惑,摸不着头脑。 许多话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陈氏与邓氏对视一眼。 邓氏开口道:“你们孩子许久不见,我们也不拘着你们了,下去说话吧。” “久微,楚楚给你带了许多礼物,快去看看。” “照月也一起下去吧。”陈氏朝苏照月使眼色。 三人出了门,楚楚不好意思地对苏照月说道:“阿月,我也给你带了礼物,你在院子里逛逛,我一会儿给你拿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再跟着她们了。 说完楚楚有些迫不及待,拉着韩久微回了房里,她有太多话想对久微说。 只剩下苏照月不知道何去何从,看上去两边都不想带着他,这场景也分外熟悉……. 不过他也不是当初的小毛孩了,这后院不错,极适合练剑。 等孩子们走之后,邓氏关上门才开口问道:“妹妹,久微怎么就成了韩将军的女儿?” 此事她在江南便听说了,版本众多,传的神乎其神。 久微与陈氏虽都给她和楚楚去了书信,可这其中细节千丝万缕,哪里是书信能够说清楚的。 说起此事陈氏便十分苦涩,她虽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一点,但也不好与邓氏细说,只捡着能说的说了。 她至今都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她年轻时便仰慕大人,嫁给大人之后从未违背过大人的意思,唯独这件事…… 第121章 富婆 “嘶——” 听完陈氏说完中秋宴会的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故事怎么听着像话本子一样,邓氏感慨道:“居然有这样的缘分。” “难怪久微聪慧不似常人,原来是出身将门世家。” 她之前无数次感慨陈氏命好,认个养女也能有如此能耐,还玩笑让陈氏问问苏大人是在哪里捡的,她也去捡一个…… 陈氏只苦涩一笑,这般聪慧不知是福是祸…… 她也曾想过假如久微没有这样好,是否就能留在她身边。 “听闻韩将军对久微很好。” 邓氏听出陈氏言语之间的失落,叹了一口气,只能好言相劝。 世人只知道韩将军找到了女儿,却没人想过陈氏也丢了女儿。只有她知道,陈氏真心把久微当作女儿看待…… 韩久微也把事情经过与楚楚说了一遍。 楚楚想法单纯,只觉得这是好事,以后没人敢看轻久微了。 “久微,以后我能去将军府找你吗?” 以往她看着将军府的大门就已经望而生畏了,没想到还有能进去的一天。 “随时欢迎。” 韩久微笑道:“只是里面可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可比不上江南庭院的精美。” “谁是去看庭院的。” 楚楚嗔怪地看了韩久微一眼,她当然是去看人的,再说她自小便十分崇拜韩渠韩将军,现在居然成了久微的父亲。 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 “不说这些了,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楚楚一脸骄傲的让人把她带的礼物带上来。 韩久微知道楚楚会带许多,看到第一个箱子时韩久微便有这样的感觉,紧接着后面还有两个箱子。 但这也太夸张了一点! “楚楚,这些都是给我的?”韩久微不敢相信的确认道。 红柳和孟冬也是瞠目结舌,在心中连连惊呼,看向楚楚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虽然他们知道楚楚姑娘十分有钱,邓家也十分有钱,但是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可这也太有钱了一点吧! “不错。” 楚楚如数家珍地给韩久微介绍起来这些好东西,她基本买了一路,这都还是她精挑细选精简之后的结果了。 在她心中,久微值得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况且她花的是自己挣的钱,十分有底气。 韩久微看得眼花缭乱,突然有点后悔让赵山三人先走了,这么重的箱子她要怎么拿回去…… 楚楚可不管这么多,拿起珠花一个一个地在韩久微头上试戴。 “这些都是京城没有的样式,我给我们两都买了一份,我们一起带。” “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直聊到邓氏来传两人吃饭。 等韩久微回到前厅,穿戴完全换了一套,就连孟冬、红柳也焕然一新。 “母亲舅母,快看,我给久微搭配的,好看吗?” “好看。”陈氏笑着夸奖道:“你这一身也十分好看。” “阿月,这是你的礼物。” 楚楚也没忘记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剑的苏照月,让人拿出一个小箱子。 大抵都是上好的纸墨笔砚和孤本遗迹,苏照月看到箱子里的软甲时眼前一亮,拿起来爱不释手。 “这软甲莫非是……” “你小子眼光不错。”楚楚笑着说:“这便是传说中的天蚕软甲。” 天蚕软甲因其原料稀有工艺复杂基本算是千金难求。 楚楚是因在路上无意中救了一位江湖人士,为了报恩临走前留下了两件。 她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只能放在柜子里珍藏,于是便想给有需要的人。 “这件给阿姐……”苏照月虽喜欢但想到韩久微也不免忍痛割爱。 “不用,我用不上。” 韩久微看着也十分心动,不过心动归心动,她可不能抢阿月的东西。 “你忘了狩猎那三天发生了多少事?”苏照月忍不住拆台,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嘛…… 韩久微急忙一个眼神杀过去,可惜已经晚了。 “什么事?”陈氏急忙问道。 “没什么事。”说漏嘴的苏照月立马闭上嘴。 陈氏哪里不清楚自己的儿子,这般神情分明是出了什么大事,忙问道:“给我如实说。” 陈氏鲜少疾言厉色,连韩久微都有些吓住了。 苏照月只好把方若兰和林晓月的事给说了,反正许多人也知道。 只是说的时候刻意隐瞒了宁清云的部分。 “那时你在做甚?”陈氏听到惊马时后怕不已,怎么,这在场的男人都死了不成,要她的久微去引来疯马…… “我当时在林中……”苏照月也十分愧疚。 “你记住,这种事再无下次,你必须护住你阿姐。” 陈氏认真叮嘱道。 “我定会保护阿姐。”苏照月允诺道。 “后面那个林家姑娘又是什么事?” 邓氏捂住心口,这狩猎竟然如此危险。 比起凶猛的野兽,更危险的莫过于人心,一不留神就能致人于死地,杀人于无形。 那林家姑娘她见过一次,不过是瘦瘦小小的娇弱女子…… 她突然理解了陈氏的担忧,看着身边一脸紧张的楚楚。 做母亲的心与旁人不同,她们虽希望自己女儿美丽聪慧,但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 苏照月继续讲下去,说到林晓月对方若兰动手之时楚楚按耐不住了。 “她想害的何止是方若兰,她明明还想害你。” “之前在私塾时她便处处针对你,现在你成了郡主,她自然不甘心!” 又细数了林晓月的种种恶行。 老天爷,当她在江南听说久微被封上郡主时,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等她回来要带着韩久微在林晓月面前走上三圈。 苏照月深深看了楚楚一眼才继续说出下面的事,果然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邓氏惊呼道:“幸亏你们约了去山上游玩,不然这方家姑娘岂不是白白枉死,久微也被泼上脏水死无对证……” “久微,你不是不爱爬山吗?”楚楚的关注点格外不同。 “偶尔也会爬上一爬。” 这不是有需要吗,韩久微心虚地解释道。 陈氏越听脸色越难看,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久微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她全然不知道。 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韩久微赶紧结束话题:“这样好的日子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见陈氏满脸愧疚,韩久微急忙宽慰道:“母亲,我真的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 苏照月默默把软甲塞进韩久微怀里,他想不出比韩久微更需要它的人,他这个阿姐是惯会闯祸的…… 第122章 不可归 “阿月,我真的不需要,你拿回去。” 楚楚见两人推来让去,忙笑着说道:“知道你们姐弟两关系好,快别让了。” 楚楚拿过软甲放在苏照月手中。 “可……” “你以为你阿姐没有的东西我会给你?自然是先给了你阿姐才给你的。” 楚楚回忆道:“应该在第三个箱子下面,你回去好好找找。” 至于为什么先前没告诉韩久微,自然是她觉得与其他东西相比,这软甲不值一提,她还不信久微会天天穿在身上。 “多谢楚楚。” 韩久微感动地握住楚楚的手,对她来说,最珍贵的确是这份心意。 无论是楚楚阿月,还是韩渠华容,她身边的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惦记着她。 “可放心了,快收下吧,菜都要凉了。” 楚楚看着苏照月说道,唉,她也想有个弟弟…… 不对,苏照月本来就是她弟弟。 知道韩久微也有一件,苏照月才安心收了下来。 五人吃过饭,韩久微便随着陈氏一同离去。 韩久微与陈氏上了马车,苏照月骑马。 待只有两人的时候,陈氏才问道:“珊珊,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母亲,不用担心,将军对我极好。” “那便好。” 虽早有耳闻,久微亲口说出来她才能真正放心,陈氏怜惜地抚摸着韩久微的背。 “为何母亲不许我回府探望?” 韩久微问道,听闻陈氏染了风寒她便想回一趟丞相府,韩渠也欣然应允。 可到了门口陈氏却不肯相见,又让苏照月把她送了回来。 起初说怕过了病气,后面等陈氏好些了韩久微又去过一次,照样没有见着面。 苏照月也不宁,所以,明明母亲那般思念阿姐…… 今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韩久微定要问个清楚。 “唉。”陈氏叹了口气:“这丞相府你以后莫要再来了。” “为何?”这话说得便十分严重了,韩久微顿时慌乱道: “是久微做错了什么?” “母亲不要珊珊了?” “好孩子,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母亲怎会不要你,我们以后便像今日这般相见就好。” 陈氏不舍得抚摸着韩久微的脸:“只是这丞相府,你不能再来了。” “大人你也小心避着,莫要再见面了。” 陈氏这是知道了什么? 韩久微看着陈氏,不知道如何问出口:“母亲……” “你不要多问了,听话便是。” 陈氏无奈道,现在她也并不知道大人想做什么,可同床共枕了这么些年,什么是大人做的,什么是巧合,她也是能分得清的。 大人近来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府中开始进进出出的人…… 她虽不知道具体为何,却隐约察觉到危险…… 许多事情她只能放在心里,不能与任何人道,但她也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孩子,能保一个是一个。 说话间便到了将军府,马车停了下来,韩久微与陈氏告别之后下了马车。 “主子小心。” 孟冬伸手去扶,下了马车后韩久微看向正在让人搬东西的苏照月。 “阿月,明日可有空,若是无事去骑马可好?” 韩久微带着一肚子疑问,她虽想知道丞相府发生了什么,但陈氏的样子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只能找机会问问阿月了。 苏照月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小心点。”韩久微叮嘱完,目送马车离开。 转身进府,一路上都有人拿着灯笼照路。 韩久微愣了愣心生暖意,将军府下人本就不多,这是全府出动了吧。 “父亲呢?” 提着灯笼的侍卫说道:“回小姐,将军已经休息了,吩咐小人转告小姐不必过去请安。” 目光却诚实地看向一边的灌木丛中,韩久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片漆黑。 躲在暗处的韩渠在心中骂人,臭小子能不能做得再明显一点,要不明说他就在这里得了。 他早早地就出来等着韩久微了,马车一到,他便藏了起来。 虽什么也看不见,韩久微却知道,韩渠就在这里,只是对她避而不见。 韩久微了然一笑,父亲这是怕她了……难不成她还能逼他做选择不成? “孟冬红柳,把楚楚送的酒便放在这里。” 韩久微也不为难带路的侍卫,等两个丫鬟把酒放下,故意提高声音说道:“麻烦帮我转交给将军。” “是。”侍卫点点头,继续在前方带路等。 韩久微走远了,韩渠才从一旁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拿起地上的好酒回了房间。 看得目睹这一幕的侍卫们一脸懵圈,明明下午收到糕点还挺高兴的,天黑见小姐还没回来就急得在门口转悠…… 这将军干嘛躲着小姐…… 不过他们也只能在心中嘀咕,免得挨一套组合拳。 丞相府。 陈氏许久没有出过门,回来已经十分疲惫,恨不得直接睡过去,叮嘱了几句便让苏照月回去休息。 回到院中,远远地便看见房中亮着灯,心中十分惊讶,走进一看,苏直正坐在榻上下棋,蜡烛落下一朵朵灯花。 “大人怎回来得这般早?”陈氏问道。 苏直许久没这么早回房间了。 苏直见陈氏回来,放下手中的棋子,亲自给陈氏倒上茶。 “喝点热茶,夜里露气重,你身子才刚好别受了凉。” “多谢大人,今晚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陈氏接过茶盏,指腹感受着茶水的温度,温度刚好。 大人便如同这茶盏。 大人一直都是这样,温和有礼,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关心。 “大人又在下棋,怎么多点几盏灯?” 第123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苏直浅笑道:“无妨。” “久微……可还好?” 大人果然知道她去了哪里。 陈氏点点头:“将军待她极好。” 苏直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再也没有提及韩久微,仿佛刚才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狩猎之事,大人为何不与我说?”陈氏想了想问出了口。 苏直笑道:“久微懂事,不会想让你担心。” 陈氏捏着手里的帕子,大人总是做着最正确的事,只是从来不问她想要什么。 “夫人生气了?是我顾虑不周,往后都告诉你。” 苏直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很快看出了陈氏的低落。 “夫人,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陈氏闻言抬头看着苏直。 “冬天快到了,我有一朋友在南源有个院子,夫人去哪里过冬可好?” 苏直脸上笑意不变,陈氏手中的茶盏却摔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夫人小心。”苏直拿开桌子上的碎渣,温声提醒。 “大人这是想把我送走?”陈氏的声音止不住的轻颤起来。 他想送走的不止陈氏,原本还有苏照月。 可惜阿月却在狩猎上出了那样的风头,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苏直面色不改,依然和煦,语气却十分坚决。 “夫人切莫多想,只是京城冬日寒冷,不宜养病。” “大人准备动手了吗?” 陈氏问道,她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她是丞相苏直的夫人,她不能如此慌张。 苏直避而不谈,只说道:“夫人莫担心,南城一切都安排好了。” 陈氏看向一旁的棋盘一言不发。 她早就知道苏直在下一盘大棋,或许她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可是,她愿意,她愿意做苏直的棋子,她愿意陪苏直一条道路走到黑。 世人只道她嫁给大人,与大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却不知是她先爱上大人的。 陈氏回忆起年少往事,再开口,却十分坚定。 “我不管大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绝不拦你。” “只是那南源我不愿意去,我想留在京城。” 苏直诧异地抬起头,这是陈氏第一次违背他,良久才说道:“夫人可知,前路未明。” “我不管,我要陪在大人身边,大人,我从未求过你什么,求你,不要送我走。” 陈氏不管不顾地扑进苏直怀里,撞落了棋盘上的棋子,黑白的棋子落在地上,看不出先前的样子…… 声音惊动了门口的丫鬟。 “大人夫人?”丫鬟叩了叩门,问道。 “无事。”苏直的声音如同往日一般,身体却僵直得不行,过了一会,手缓缓落在陈氏的背上,轻轻安抚着。 “好,便依了你。” “多谢大人。” 陈氏得偿所愿,泣不成声,苏直在一旁安慰着…… 深夜,屋外开始下起雨来,屋子里的灯早已熄灭。 苏直看着陈氏的疲惫地睡颜,那张熟悉的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 他差点忘了,他刚认识陈氏的时候,陈氏也不过是一个活泼明朗的女孩,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娶了她,反正要娶一个人,不如是她。 这些年与他相敬如宾,他看着她努力变成了端庄有礼的苏夫人…… 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喜欢,只是这一世,他注定负她。 屋外的雨渐渐大了,屋里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很快,便消失在雨声之中。 此日韩久微与苏照月约了骑马,试探性地问了问丞相府有什么异常之事,苏照月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他回来这些天基本都住在师父那里了,每日早出晚归,与苏直基本上没见一面,哪有时间留意丞相府的异常。 说来也怪,小时候苏照月十分渴望得到苏直的认同和关注,长大后反倒释然了,只是父子关系却十分冷淡。 想到苏直,苏照月想到有一事他十分在意,便把那日苏直检查白虎的事情与韩久微说了。 韩久微只能嘱咐苏照月留意。 两世了,她对于大人从崇敬变成了戒备……却始终不知道大人想做什么。 没过多久,便是年欢回醉月楼拿药的日子。 有了决定,华容答复的十分干脆,这一次索性连面都懒得见,便让人转告年欢让她安排即可,她与宁清云见上一面又如何。 这般轻视让年欢十分恼火,却又无计可施,但总归算是阁主识相,拿了解药便回去给宁清云禀报这好消息。 宁清云大喜,让年欢约了三日后的时间见面。 这些日子他暗中调查,发现醉月楼确实有一套自己的信息网,以京城为点,遍布各地。 醉月楼的姑娘们吃穿用度都比别的青楼好上许多,那些银两多半是靠着贩卖消息而来的,且势力之大之广,不容小觑。 包括他的府邸,除了年欢,还查出一个马夫也是醉月楼的暗线。 这般小小的人物平日里如常人一般做工生活,从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可到了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年欢说把醉月楼握在他手中……确实是夸张了,毕竟醉月楼阁主也不是傻的。 但若是能合作一把,也能占上许多先机。 到了约定之日,宁清云乔装打扮赴约而来,除了带路的年欢,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 他向来爱惜自己的羽翼,平日里他甚少踏足这样的烟花之地。 进了醉月楼,其中装饰精美非凡,正好又是晚上,客人众多,姑娘们或站着或坐着,浅笑嫣然,各有各的妖娆妩媚。 “公子?” 一名姑娘摔倒在宁清云的怀里,宁清云也不气恼,主动将人扶起。 “姑娘小心。” 温润的声音让梨白失了神,陷进宁清云的温柔之中。 “公子如何称呼?” 年欢哪里不知道这样的伎俩,一把推开梨白,毫不客气的说道:“滚开,我家公子岂是你这样的身份能接近的。” “这个姐姐好凶,奴家不是故意的。” 梨白眼泪汪汪地看着宁清云,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无妨。”宁清云勾了勾唇角,才看向年欢:“年欢,正事要紧。” 年欢带着宁清云穿过人群上了阁楼,进房间前门口的小厮把年欢和侍卫拦了下来。 第124章 暗流汹涌 “主子说了,今日她只见一人。” 花娘早已等候多时。 “不行,公子是何等身份,出了事可怎么办?”年欢道:“我也是醉月楼的人,凭什么不让我进。” 花娘讥笑地推开门:“我倒是差点忘了,年欢姑娘也是醉月楼里的人。” 总是有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阁主的规矩,若贵人不愿意,请便。” 花娘福身行礼,不做任何挽留。 宁清云看着房中隐隐约约的人影,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温和笑意,开口道:“不必多说了,你们在门口等着。” “是。”年欢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退了下去。 宁清云既然开口了,她便不好再多说。 “贵人里面请。”花娘拉开帘子。 宁清云走了进去,与外面的歌舞升平灯火通明不同,房间里几乎是另外一个世界。 倒像是进了一个小姐的闺房。 “给贵人请安。”华容款款走来,一身素色丝绸长裙,轻纱遮面,一双眉眼自带着三分笑意,如春风拂面。 宁清云微微颔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必多礼。” “你便是醉月楼的新任阁主?” 华容掩面笑道:“贵人觉得不像?” “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美人。” 宁清云看着华容,那双眸子竟然还生出了几分含情脉脉的意思。 “多谢贵人夸奖。” 华容也不避,媚眼如丝:“只是不知,贵人寻我是何事?” “如今的大昭,楚家把控着兵权,楚后把控着后宫,人人都知楚家敬着楚家,却忘了这天下姓宁。我欲为父皇分忧,不知华容姑娘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贵人说笑了,我等弱女子能为贵人做什么?” 华容不动声色,拿起桌上的酒盏,盈盈一笑。 “华容姑娘是聪明人,我便明人不说暗话了。” 宁清云面上是胸有成竹的浅浅笑意。 “醉月楼贩卖信息这些年应该也得罪了不少人。” “贵人莫吓着奴家,奴家胆子小。” 华容说道:“再说皇上如今正值壮年,贵人莫要过度忧心。” “不错。” 宁清云压低声音:“可父皇,终究有老的那天。” “华容姑娘聪明,自然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我与我那些兄弟们不同,我的兄弟们出生于名门望族,最看不起的便是这腌臢之事……若华容姑娘不嫌弃,我愿意成为姑娘的后盾。” “贵人有心了。” 华容这么一说,宁清云松了口气,谁料华容话风一转。 “贵人的生意我们醉月楼也是也要做的,还请贵人日后多多光顾还好。” “你……” 宁清云不怒反笑:“华容姑娘这是拒绝我了。” “哪能啊,只是贵人有所不知,奴家胆子小,害怕得很,成不了什么大事,只敢做些小本买卖。” 华容眼神十分轻佻,屋里的茶香混杂着香粉味,熏得宁清云头昏脑胀生出几抹情欲出来。 慢慢靠近华容,抬起华容的下巴:“华容姑娘先前说,什么生意都做吗?” “自然。” 华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危险。 “那边从皮肉生意开始吧。”看在宁清云眼中便十分诱人,宁清云欺身上前扯开华容脸上的轻纱,朱唇轻点,正是绝色之姿。 华容以袖遮面勾起脚尖抵住宁清云的胸口,娇声笑道:“贵人先等等,别乱了仪容,贵人难道不想见见这醉月楼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 他先前调查过,这华容就是醉月楼背后之人。 宁清云脸上尽是探究与玩味,等着华容继续说下去。 华容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转动身后的暗格。 随着一阵机关的响动,原本的陈列缓缓出现一道暗门。 “贵人里面请。” 华容站在一旁,拿过一盏蜡烛。 宁清云有几分迟疑,警惕地跟着华容慢慢走进去。 两人进门口门便自动关上了,宁清云心中开始忌惮起来。 这醉月楼不容小觑,除了像年欢那样的易容高手,也有擅长机关的能人巧士…… 若是这人站在他的对立面,那着实危险的很。 华容带着宁清云走过一段漆黑的长廊,把门口的蜡烛点亮便停住了脚步,掀开门帘。 “贵人请吧,华容不便进去,主子说他只见你一人。” 华容轻轻说道,宁清云玩味地看了一眼华容,认定华容是故弄玄虚,大步进了门。 没走几步他便愣在了原地。 这熟悉的身影,怎会? 联想起种种慌忙先跪了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宁清云行礼,先前的笃定瞬间风轻云淡。 皇帝一身便装,负手而站。 “老三。”皇帝缓缓走了过来,在宁清云面前停住了脚步:“听说你想要朕的醉月楼?” 此言一出,宁清云自然知道这醉月楼背后是何人…… “父皇,儿臣不知道……” “朕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狼子野心。” 皇帝冷笑道,他一直知道这个儿子在人前惯会伪装,但未想到私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野心。 “儿臣没有,父皇错怪儿臣了,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 宁清云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先前你们的对话朕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勃然大怒,宁清云心中咯噔一下,他怎没有想到这醉月楼背后之人是父皇! 怪不得先前那华容底气十足,试问整个大昭还有比皇帝更可靠的后台吗? 明面上是贩卖信息的江湖之地,实际上父皇是想把所有人都抓在手中。 包括他的儿子们。 想通了这些,宁清云只觉得心惊,他畏惧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他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有多少被父皇看在眼里…… 皇帝语气平静地开口,平淡之中却藏着波涛汹涌,一双眼睛审视这跪在地上的儿子。 “你要这醉月楼有何用?无非就是抓住控制百官的把柄。” “父皇,儿臣没有别的意思。” 宁清云不断的磕头,声泪俱下,他深知犯了皇帝的大忌,如若此时不再做点什么,他便永无翻身之日。 “儿臣只是太害怕了,如今楚家势旺,皇兄又处处针对儿臣,儿臣只知没有母家支持,这么多年虽有母后的庇护但依然如履薄冰,儿臣,只想求一个自保而已,绝无其它意思。” “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帝抬眼看向宁清云,眼神中都是凌厉之色。 “尔乃废后云氏之子。” “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125章 禁足 “儿臣不敢忘。”宁清云红了眼睛,咬牙说道。 皇上没有说话,仔细端详的面前的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儿臣只有父皇,若是父皇误会儿臣,儿臣愿意立刻撞死以证清白。” 说完宁清云起身发了狠向一旁的柱子狠狠撞去。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将宁清云拦了下来,宁清云虽撞破了头却没有性命之忧。 “父皇肯相信我了。” 宁清云在地上挣扎着,期期艾艾地看着皇帝。 皇上冷冷地开口道:“老三,你给朕听清楚,朕可以给,但你绝不能主动伸手。” “是,父皇,儿臣听懂了。” 宁清云心知自己逃过一劫,心下却不敢放松警惕。 “醉月楼的主意,你莫要再打了,回府吧,禁足一个月。” 皇帝淡淡地说道,忽而语气变得严厉。 “你贵为皇子,需得洁身自好,不该接触的人便不要接触。” “是,儿臣告退。” 父皇果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宁清云心下一惊不敢久留,迅速退了下去。 待宁清云离开,皇上看向一旁的暗处。 “苏直,朕这老三你觉得如何?” 苏直从暗处走了出来:“三皇子尚且年轻,确是急躁了些,但应是没有不该有的想法。” “朕料他也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只是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他的东西,断不是他人能觊觎的。 “如今醉月楼的新阁主你可见过?” “回陛下,见过,手段甚是了得。” 苏直恭敬地答道。 “朕不关心这个。” 皇上不紧不慢地开口:“可是能掌控之人?” 对他而言,能力并不算最重要的,若是能力突出却不在掌控之中,也只能杀掉,他也并不在意忠心耿耿,最要紧的便是捏住对方的命门。 “皇上放心。” “你做事朕自然放心。”皇帝拍了拍苏直的肩膀。 “先前三皇子所言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如今楚家的兵权在四皇子手上,但韩将军......” 皇帝皱了皱眉头:“韩将军与朕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或者说,比手足更加亲密,若没有韩渠如今坐在这个皇位上的人根本不是他。 “皇上,人都是会变的。” 苏直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什么。 皇上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挥了挥手,转身回宫。 “恭送皇上。” 转身的一瞬间,皇帝的神色变得复杂,苏直说得没错,人,是会变的...... 宁清云跌跌撞撞地从暗道走出来,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贵人,怎么受伤了?”华容一脸关切。 宁清云丝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把华容推开。 “年欢,是你的人?”宁清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皇上刚才的警告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开始怀疑,年欢的出现会不会只是对他的试探,而他偏偏还中了计,被那贱女人牵着鼻子走。 华容勾了勾唇角:“年欢自然是我醉月楼的人。” 华容这话说得不算有歧义,可却无形之间加重了宁清云的疑心。 不仅如此,处处在他眼中看上去都十分令人生疑。 “屋里的熏香有催情的作用。” 宁清云果然机警,若单是熏香宁清云定有所防备,真正发挥作用的是茶香、熏香与花香。 华容笑着说道:“贵人莫忘了,我这可是妓院。” 这话说得露骨,宁清云挑不到错处,黑着脸走了出去,他一向不喜欢将如此狼狈的一面展露人前。 一直守在门口的年欢听到了响动,门一开便迎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宁清云一掌打在了地上,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 既然醉月楼这条路废了,那年欢便毫无用处,宁清云原本也没有想过给年欢留下活路。 “贱人,你害我。” 年欢趴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清云,宁清云的眼睛没有一点感情,取而代之的满满是憎恶与厌弃。 “我……我没有。”年欢艰难地开口,吐了一口鲜血,向宁清云爬了过去。 她虽知道对于宁清云而言更多的便是利用,但她以为若是她忠心耿耿,宁清云对她也会有一些感情…… “你对他说了什么!” 年欢看向宁清云身后的华容,目光中只有怨毒,定是她说了什么,殿下才会如此误解与她。 “殿下,不要信她。” 年欢自以为她找到了原因,目光中燃起了一丝希翼,不顾自己深受重伤抓住宁清云的裤脚祈求:“殿下,我绝对没有背叛你。” 宁清云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慢慢蹲了下来,抚摸着年欢的头发,如同抚摸着一只小猫小狗一般,最后拿下了年欢头上的发簪把玩。 “殿下,你信我,对吗?” 年欢笑着哭道:“你什么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宁清云不语,只是突然用劲一把扯住年欢的头发,光影一闪,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的凄厉的尖叫。 尖叫的花娘,她颤抖地指着跪坐在地上的年欢。 “你原本就是醉月楼的人,自然也不存在背叛一说。” 宁清云缓缓起身,华容才看到发生了什么。 那簪子并不锋利,钝口的发簪从年欢的脸上划过,一直从额间到下巴…… 不仅划破了年欢的易容,还划破了年欢的皮肤,鲜血先是沁了出来,越来越多,随后开始流淌,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年华似乎忘了尖叫,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脸,眼中缓缓留下一行鲜红,不知是血还是泪。 “我的脸,我的脸。” 看到自己一手的鲜血,年欢似乎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华容的房间,拿起桌上的镜子,看到自己的脸的那一刻,心中最后的希翼瞬间破灭。 若是宁清云用那根簪子扎进她的心脏,她也不会如此疼痛。 “殿下,你还是不信我?” 年欢缓缓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匕首。 “还是这张脸适合你。” 宁清云微微一笑,语气缠绵得仿佛是在说什么情话。 年欢唇边带笑,脸上的伤疤随着嘴角的上扬渗出更多鲜血,看上去十分可怖。 年华神色疯癫:“殿下忘了我的本事了,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脸,我便能变成什么样的脸。” “你疯了。”华容忍不住说道,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疯话。 “我信你。” 宁清云缓缓拿过年欢手中的匕首,一把刺向年欢的喉咙,年欢呜咽着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宁清云,似乎要滴出血来。 第126章 桂子飘飘 “可若不是背叛,那便是真的蠢,这样看来,就更没有什么活下来的价值了。” 这般低贱之人,却害他落入这般境地,实在是该死。 宁清云看着年欢与韩久微相似的脸,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 果然,假的就是假的,无论是笑还是哭,都少了一些味道。 华容没有想到年欢会这样没了性命,虽然她本来也没有打算让年欢活命,但这样的死法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贵人可还记得年欢是我醉月楼的人,如此置我醉月楼于何地。”华容也冷了脸。 “我还以为华容姑娘会感谢我,为醉月楼铲除了叛徒。” 宁清云笑了笑,随行而来的侍卫递上干净地手帕,宁清云顺手拿过擦干手上的血迹随意的丢在一旁。 两人目光对视,华容觉得自己被毒蛇盯住一般,强行稳住了心神,直接下了逐客令。 “醉月楼不欢迎您,花娘,送客。” “贵人这边请。” 花娘不敢直视宁清云,宁清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今日之事,清云定将铭记于心。”说完便转身离开醉月楼。 晚间,华容与韩久微、宁清衍约好了在韩久微的小院见面。 小院门口有三个侍卫守着,看到宁清衍时下意识的挡了下来。 “见过辰王殿下。” 宁清衍点点头,径直向里面走去。 杨虎和周鹏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辰王现在可是将军府的头号戒备对象,可这也不是在府中,若是辰王要与他们计较,这分分钟就是杀头的重罪。 可若是放了进去,他们要如何与韩将军交代,韩将军的拳头也能分分钟要命的。 三人十分忌惮地看向暗处,将军可不止派了他们三个保护小姐…… 宁清衍似乎已经对这种待遇习以为常,也不着急,让几人细细思考。 就在他们为难之时,韩久微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辰王殿下是我的客人。” “是,郡主。”三人见韩久微开口果断放了人。 他们挡也挡了,就连将军也要听郡主的,何况是他们呢,就算被人告了他们也是有话可以辩解一二的。 “门外那是韩将军的人?” 宁清衍问道,问完便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韩久微点了点头:“我向父亲要了三个人。” 这般便像是默许了韩渠知道她的行踪。 韩渠想更了解她,她也并不排斥,所以也不介意韩渠通过别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今日沏得是桂花茶,殿下试试?” 韩久微笑着问道,天气愈发寒冷,院中的桂花已经落了一地。 “多谢久微姑娘。”宁清衍坐在韩久微身边。 “殿下可有消息?”韩久微问道。 ”听宫中传信,宁清云被父皇禁了足。” 这样看来,此事进展得应是十分顺利。 那为何宁清衍看着心情很是不好的样子。 “殿下心情不好。” 宁清衍闷闷地开口道:“母后因宁清云被父皇禁足之事特意去求情。” 若说薄待,母后从未薄待过宁清云半分,甚至比对自己这个亲生的更胜一筹。 听说当年云氏有恩于皇后。 “皇后娘娘是重情之人。” 韩久微温声安慰,心中不免唏嘘。 就是太重情了,以至于被宁清云玩弄在股掌之中,全然看不清自己身边养的是条毒蛇。 “我在想,若真的走到哪一步,母后会站在哪一边。” 上一世皇后娘娘便是知道宁清云的所作所为郁郁而终。 韩久微坚定地说道:“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不仅是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师父师娘、阿月还有我,都会坚定地站在殿下这边。”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一地桂花,有几粒正好落在了宁清衍头上。 韩久微见惯了宁清衍一本正经衣冠楚楚的模样,这几粒桂花莫名多了几分趣味。 宁清衍见韩久微在笑,虽不知在笑什么,但心情也跟着很好。 “你在笑什么?”宁清衍忍不住问道。 见偷笑被抓,韩久微索性光明正大的笑了起来。 “你头上有东西,我帮你弄掉。” 随即站起身来,宁清衍忙低下头。 比韩久微更先靠近的是韩久微身上的味道,混杂着桂花的淡淡药香。 宁清衍一时分不清是那抹香味究竟是桂花的味道,还是韩久微身上的味道。 韩久微的动作很很轻,宁清衍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没一会儿,韩久微就把那几粒桂花给挑了出来,笑着对宁清衍说:“伸手。” 宁清衍张开手,韩久微把手上的桂花倒上去。 “香吧?” 长长的睫毛在白瓷一般的脸上扑闪着,宁清衍目不转睛地盯着韩久微的脸,突然风铃声起,宁清衍回过神来,连忙移开视线,闻了闻手中的花粒,小小的淡黄色的花瓣似乎还留着韩久微的温度。 “嗯。”宁清衍再抬起头,韩久微已经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当下的微风。 宁清衍偷偷地把那几粒桂花放进衣服里。 “来了。”韩久微说道,缓缓睁开了眼睛。 宁清衍疑惑地看着韩久微,连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韩久微如何知道。 韩久微看出了宁清衍地疑惑,一边起身去门口迎一边解释道:“气味,华容姐姐身上的香味格外不同。” 话音刚落,宁清衍也听到了脚步声,侧耳一听,瞬间变了脸色。 外面不止一人。 情急之下,宁清衍一把拉住韩久微,示意她不要出声,同时抬头看向张弛的方向,得了宁清衍的示意张弛飞身出去查看。 韩久微紧张地看这门口,宁清衍右手持剑,将韩久微护在了身后。 没过一会儿,华容只身走进了门。 韩久微才松了一口气,迎了上去。 “华容姐姐无事吧?” 华容摇了摇头,向宁清衍施礼道:“见过辰王殿下。” 宁清衍微微颔首:“免礼。” 第127章 糟老头子 华容正准备给两人说白天的事,宁清衍打断道:“华容姑娘,稍等。” 华容一愣,看向韩久微,等?等什么?难道还有其他人。 韩久微笑了笑,挽着华容坐了下来,解释道:“华容姐姐,先喝口水,还有几位客人没到。” 华容以为是苏照月,便没有多问。 没过多久,张弛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主子,跟着华容姑娘来的人已经处理好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宁清衍微微颔首,语气却十分确定! “宁清云的人?” “主子英明。”张弛点头道,露出相当狗腿的笑容。 不禁心中感慨,只要不涉及到郡主,他的主子就还是那个无比英明的主子。 “属下在门口守着。” 张弛主动说完,见宁清衍了点头便退到门口关上房门…… 先前殿下的一举一动他可都看在眼里,那眼睛都快粘在人家郡主身上了,可真真看不下去。 “有人跟着我?” 华容大惊失色,她分明已经足够小心。 “宁清云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你离开醉月楼之时我便派了人在后面跟着。” “华容姑娘不必担心,我派了人在楼外暗中保护。” 醉月楼中,华容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证的。 “还是殿下细致。” 韩久微投来感激的目光,幸好华容姐姐无事。 “今日发生何事?” 三人坐下,宁清衍才开口问道。 今日本就是一步险棋,凶险无比,稍不注意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韩久微知道醉月楼背后的主人是皇帝一事,华容至今都十分震惊。 此事只有历代阁主知道,她知道自有她的原因,久微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宁清衍震惊之余,却有一种微妙的习以为常之感……毕竟这样的震惊出现在韩久微身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仔细想想也不足为奇。 华容虽认同了韩久微计划,但决计不允许韩久微有任何参与的可能,而宁清衍的身份也不适合参与其中。 醉月楼之事本就是机密,今日无论韩久微出现的如何巧妙都会惹人生疑。何况,他们要面对的是本就多疑的皇帝和如同狐狸一般的苏直。 华容把今日之事给两人叙述了一遍,仔细叮嘱道:“宁清云此人绝非善类,以后莫要接触了。” 这样的手段过于阴毒了一些。 最好连宁清衍也不要接触了, 华容暗暗看了正在深思的宁清衍一眼,这话还是以后说吧,毕竟这人刚帮了自己,这般显得以怨报德了些。 韩久微则在担心另一件事。 “华容姐姐,你以后定要小心,宁清云这人睚眦必报,心眼子比树上的鹌鹑还要小,定会报复与你。” 韩久微说得认真,华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比喻十分生动形象。 宁清衍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宁清云的心眼确实是小得可以,至今他也不知道他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恨意。 “今日是我拖累你了。” 韩久微满心愧疚,若不是因为她,华容姐姐也不会见这一面,与宁清云结下仇。 俗话说,宁可得罪真小人,也不能得罪伪君子。 “傻孩子,怎会是因为你,宁清云明显是冲着我这醉月楼来的。” 华容想得通透:“宁清云既然知道醉月楼背后之人是皇上,短时间内不会动我的。” “今日可能也是为了探我虚实。” 提及皇上,华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隐藏的恨意。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一直用那身明黄色的衣服和伪善的脸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这便是德不配位。 韩久微与宁清衍都注意到了华容的神情,两人对视一眼。 韩久微开口问道:“华容姐姐可见过皇上?” “自然是没有的,我虽是醉月楼的阁主,在皇上面前依旧无非是最下贱卑劣之人,怎么配窥见圣颜。” 华容自嘲一笑。 “年欢呢?” “怕是活不成了。” 虽然及时喂了药,现在只不过用药续着命,苟延残喘罢了。 宁清云下手狠辣,那一根簪子直接插穿了年欢的喉咙…… 想起那一地的鲜血,华容眼底是深深的疲惫,与这些人周旋本就十分耗费精力。 “我累了,若无其它事,我便回去休息了。” 说话之间华容看着久微,其中意思十分明显,她是不会让久微独自留在这里的。 韩久微无奈的笑了笑:“辰王殿下,我也先回去了。” 宁清衍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 这防贼一样防着他的感觉,不知为何他已经习惯了…… 待两人走后,张弛看到自家主子在地上找些什么,好奇地探出头,询问道:“主子,你这是什么东西掉了……可需要属下帮忙?” 找东西一事他相当拿手。 “无事,我自己来便好。”宁清衍头也没抬,小心地捡起地上的花瓣。 原来是在捡桂花……主子不愧是主子,谈完正事之后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张弛心领神会,好心想要助宁清衍一臂之力,做人属下就应该像他这般拥有眼力见。 于是,暗暗运气对着那棵桂花树就是一掌。 果然,满树的桂花纷纷落下,树下的宁清衍被这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的桂花雨淋了满头满身…… 宁清衍冷冷地站起身,一身的桂花随之落下,就这么看着等着被表扬就差摇尾巴的张弛,突然明白了平日里宁清歌对自己的嫌弃,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这般不知风雅为何物的人…… 张弛也没想到这一掌会有如此的效果,正在高兴自己近来掌风又有进步,突然瞥见宁清衍的表情。 完了,这表情为何不太友好,定是自己用力过猛! 还是走为上计! 快跑快跑…… 三皇子府中,宁清云坐在书房里,头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好了。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侍卫来报。 “殿下,属下办事不力,派去的人都跟丢了……” “什么叫跟丢了。” 闻言宁清云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目光却越发阴森,像是盯着一个死人。 侍卫心里发毛,他们宁愿看到三皇子殿下勃然大怒,也比这样笑着要好。 “派去的人都失踪了……” “好,很好。” 宁清云不怒反笑,拍手叫好。 “我是养了怎样的一群废物,连个弱女子也跟不住。” “殿下恕罪。” 第128章 回忆往昔 “既然任务失败了,你也不必活了。” 话音刚落,先前报信的侍卫便被拖了下去。 宁清云回想起今日的一切,深知自己步入了别人的陷阱,却不知布局者何人…… 突然伤口隐隐传来一阵难忍的瘙痒,似乎在提醒着他今日的屈辱与狼狈。 宁清云被禁足的日子,京城之中消停了许多。 宁清衍与宁清歌一同去给皇后请安,皇后都不忘叮嘱他们在皇上面前为宁清云求情。 这样的上心,两兄弟虽然无语但已经见怪不惊。 “你说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平日里多么英明的一个人,为何遇到宁清云的事情就神智不清黑白颠倒了,莫不是宁清云平日里给母后灌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虽不惊讶,但丝毫不影响吐槽,宁清歌每次都敷衍了过去,心中亦是愤愤不平。 他身体不好,所以每次与宁清云相争,宁清云都会做出忍痛割爱的样子让给他。 但落到宁清衍身上,从小到大,凡是宁清云想要的东西,母后都会让阿衍让给宁清云。 他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他这人又护短的很,尤其是阿衍懂事以后,不知道被什么鬼迷了心窍,竟然一心想与宁清云成为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可把他气得,不过现在便很好。 “原因我们都知道,不必多说。” 说完宁清衍大步走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宁清云的生母云后,救过母亲一命。 “阿衍,你等等我。” 初冬的风寒洌,宁清歌走得急了,又喝了两口冷风不由咳了两声。 “你坐车我骑马,我俩不同路。” 话虽如此,宁清衍依然放慢了脚步。 两人出宫门之时正好碰见入宫面圣的韩将军韩渠。 “见过二皇子殿下、辰王殿下。” 韩渠行礼道,因着不迁怒于人的态度,韩渠对待宁清衍还是相对比较客气的。 “免礼。” 宁清歌虚扶起韩渠,笑眯眯地问道:“这么冷的天将军来这宫里所为何事?” 韩渠摇了摇头:“皇上传昭。” 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待在家中更加舒服吗? 当他自己想来一样。 更可恶的是,从今早开始右眼皮便在不停的跳。 俗话说得对,左眼跳福,右眼跳灾,然后便收到了传昭,一进宫便遇见了宁清衍这货,可不就是灾嘛。 韩渠到了御书房,皇上正在练字。 “微臣参见皇上。”韩渠躬身行礼道。 “免礼,韩渠,快过来看看,朕这副字写得如何?” 皇帝连忙招手让韩渠过去。 韩渠看了半天摸了摸头,一脸憨笑道:“嗨,我哪里懂这些。” “你还是这般,连个好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随和的笑了笑,把手上的毛笔放了下去。 “微臣就是一个粗人,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走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君臣两人在御花园中缓缓走着。 “这世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我们俩也到了这把年龄。”皇上有感而发。 “皇上还正值壮年。”韩渠恭敬道。 “说你没变,你也是比之前圆滑了不少。”皇上意味深长的说道。 韩渠打着哈欠:“毕竟臣也到了这样的岁数,还是得有所长进才行。” 难不成他敢说没错,岁月不饶人你确实是老了?全天下都知道,谁都可以老,皇上永远都不会老! 两人走到一棵柳树旁,皇上抚摸着树干,望着那堵红墙若有所思。 “韩渠,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里,你带我从这棵柳树上翻出宫门玩耍……回来被你父亲狠狠揍了一顿。” “臣当时年幼,不懂事。” 韩渠茫然地看了看前面后面的十几棵柳树……至于是哪一课他早就记不住了。 “那是朕童年最开心的记忆,似乎朕童年美好的记忆都与你有关。” “现在这棵树长得这样大,朕也再也爬不上去了。” 皇帝感慨道,韩渠摸不着头脑,皇上今日唤他进宫不会就是来回忆往昔的吧。 皇帝似乎沉浸在过去美好的记忆当中。 “再后来,我俩一起去游学,碰到了暖玉……” “皇上。” 韩渠声音开始颤抖,忍不住打断道。 他与皇上同时爱上了魏暖玉,而魏暖玉选择了他。 他与魏暖玉成婚,辅佐皇上登上帝位,然后燕王造反魏家出事,他永远失去了魏暖玉。 “韩渠,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皇帝看向韩渠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臣对不起她。”韩渠黯然神伤。 “只是如今找回了久微,臣已经没有遗憾了。” 皇帝点点头:“如此便好。” “韩渠,你年龄也不小了,朕实在放心不了你一直在外征战沙场。” “此番便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韩渠已经平复好了情绪,谢恩道:“谢皇上隆恩,韩渠遵命。” “长薇郡主的婚事,你可有看中的人选,听说朕的老四十分喜欢长薇。。” 说起久微,韩渠瞬间提高了警惕,见说得还是婚事,韩渠心中咯噔一下。 “皇上,臣的久微年龄还小……” 见韩渠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皇帝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不小了,你在外有所不知,再过一年也到了可以订婚的年纪,莫非是看不上朕的儿子?” “自然不是,皇上抬爱了,辰王殿下乃人中龙凤,久微资质愚钝,是臣的女儿配不上辰王殿下才对。” 当然是宁清衍那臭小子配不上久微了,只是这话不能明说。 “再加上陛下知道,臣与楚家一直不和……” 把不和说的如此直接,皇上也不知道如何接。 不过,这样的性子正是韩渠没错。 皇帝笑道:“不要紧张,先前朕只是随口一说。” “你府中没有主母始终不合适。” “就算是为了长薇,你也要考虑一二。” “臣知道了。” 见皇帝换了一个话题,韩渠松了口气,生怕皇帝直接给韩久微来个指婚,他要如何招架得住。 “时辰差不多了,丞相应该来了,朕便不留你了。” “臣告退。” 韩渠也是求之不得,出宫路上依然摸不到头绪,皇上今日到底来找他做甚。 但是明明出了宫,为何这眼皮依然跳个不停,不祥的预感在韩渠心中悄悄蔓延开来。 第129章 投诚 今日皇上的话提醒了他,若是不想皇上把久微的婚事捏在手中,纵使他万般不舍,也确实需要为久微找到一户好人家了。 他是这样想的,身份家世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为人品行端正,愿意入赘他韩家,这便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他并不是能全然做主之人。 不难看出,他的久微是个极有主意之人,若是久微不愿意,他也是万万不想强迫的且从各种细枝末节中不难看出,他这女儿对美也有一定追求。 比如,像宁清衍那样的容貌……韩渠被自己的想法惊着了,连忙一阵摇头,想把这可怖的想法全然抹去。 他久不在京城之中,之前也对这些事情不甚关心且他平日里交好的那些武将,情况也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对于这人选实在没有头绪。 如此一来,便需要找到一个推荐之人——韩渠把自己认识的人在头脑中过了一遍,苏照月就极为合适。 他一向是一个行动派,想好便当机立断给苏照月去了信,邀苏照月过府一叙。 理由嘛,听闻苏照月最近醉心练剑,他这不是现成的吗? 效果果然立竿见影,没过多久,送信之人便回复说苏家公子下午就到。 这边,宁清衍与宁清歌一同出了宫。 原本约好去宁清歌府中议事,但途中便收到消息说华容想与他见上一面,于是留下一句“下次再聊”便策马而去。 宁清歌笑着点了点头,待宁清云走远,宁清歌连忙吩咐自己身边的暗卫跟上。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神龙不见首尾的弟弟最近在忙些什么? 宁清云被禁足一事他高兴之余原因更让人好奇,虽然皇上对外说是宁清云办事不力,但是他知道若只是事情没办好断不会到如此地步。 毕竟父皇就算为了平衡他与阿衍也不会轻易动宁清云的。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与阿衍有关,原本打算找机会试探一下,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主子,辰王殿下去了醉月楼。” 听了暗卫的话,宁清歌意外地挑了挑眉。 醉月楼……弟弟果然是长大了。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宁清歌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明明只是初冬马车上已经烧起了炭火。 宁清衍到了醉月楼侧门,花娘早已等候在门口。 “见过殿下。” 花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面巾递给宁清衍:“楼中人多口杂,还请殿下遮面。” 宁清衍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花娘见宁清衍准备好了:“请殿下随我来,主子在楼中等您。” 两人到了华容的房间,华容正半倚着看书。 “姑娘,人来了。”花娘说道。 “见过殿下。” 华容见宁清衍来得这般快了然一笑。 花娘倒好茶便退到门口。 宁清衍直接开门见山:“不知华容姑娘找本王何事?” 他看得出来,这个华容是对韩久微来说极为重要之人,只是这样单独见面,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自然是为了正事。” “不知殿下对醉月楼可有想法?” “姑娘何意还请明示。” 华容笑道:“我换个说法……不知殿下想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掌控醉月楼有什么好处,宁清云知道,宁清衍自然知道。 “华容姑娘慎言。” “殿下放心,今日我们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华容姑娘有什么条件?” 宁清衍并没有冲昏头脑,世界上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所有事情必然需要付出代价。 华容笑道:“和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便是,这件事不能让久微参与。” 此事十分危险。她既然选择当这个阁主,便已经选择了某条路,她逃不掉,但久微还可以。 如今她虽然主动向宁清衍抛出了橄榄枝,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其实没有选择。 昨日她已经将宁清云得罪了一个彻底,她可以死,但她不得不为楼中的姐妹考虑。 若宁清云坐上那个位置,整个醉月楼便将不复存在,这楼中的姐妹原本都是苦命的女子。 这几次她看得清楚,无论久微对辰王殿下是什么情感,她都站在了辰王这边。 宁清衍没有说话,他知道华容的心意,可久微参与的事知道的事想做的事,远远比华容想象中多。 “我答应你。” 太过危险的事,他同样也不希望韩久微参与。 “第二个条件,不是以醉月楼阁主的身份,而是以久微姐姐的身份。” 华容对着宁清衍盈盈一拜。 “我虽知殿下对舍妹一片心意,若来日殿下坐上了那个位置,如若久微不愿意,殿下不得强求。” 这天下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和身不由己的人,她希望久微是特别的那一个。 片刻,才听见宁清衍的声音。 “我答应。” 他是骄傲之人,虽然喜欢但绝不屑于强求。 见宁清衍答应,华容心中生出了一种说不明的庆幸。 “华容参见主子,请主子吩咐。” 华容奉上茶盏,宁清衍接过,叮嘱道:“一切称呼如往日即可。” “自然。” 华容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姿态,她又不傻,难不成会在久微面前称他主子不成。 “醉月楼是圣上秘密建造的,主要是为了收集各府信息,到我手里已经是第三代。” 说来每一任阁主活得都不算长久,想起之前的老鸨,华容有一瞬间失神,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不仅是收集,还有交易。”华容继续说道:“可用银两,也可用消息。” “消息这种东西,你来我往,往往效果更好。” “除了楼中的姐妹,醉月楼的人遍布各地,其中不乏能人异士,如殿下见过的,有擅易容者,有擅机关者,而每一任阁主皆为擅毒者,唯有上一任阁主选的接替者,才会掌握楼中秘药。” “而楼中之人都会服用这种药,平日里并无影响,必要时便会转化成剧毒。” “当然除了毒,醉月楼的药也是极为好使的。” “相信殿下深有体会。” 华容笑了笑,她早就发现宁清衍和他那侍卫随身所带的药囊是出自她们醉月楼的东西。 “既如此,我还有几件事有劳姑娘答疑。”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打斗声,没过多久打斗声便戛然而止。 张弛叩门来报:“殿下,二皇子殿下来了。” 第130章 宝珠郡主 宁清衍皱了皱眉,兄长……他来做甚? 华容心下一动,缓缓戴上面纱,温柔劝道:“今日已有人寻来,不如殿下先……” 她与那人实在不便见面。 宁清衍脸上浮现一抹无奈。 “华容姑娘有所不知,我这皇兄,轻易拦不住。” 说罢,清冷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说话间便带了几分揶揄。 “阿衍,你来这种地方,你那心仪之人可否知道。” “不过,只要你乖乖开门,为兄自会与你遮掩一二。” 听着这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的语气,宁清衍无奈地走向门口,他是什么孩子不成……一开门自然看见的是宁清歌那得逞的笑意。 许是冻得久了,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不自然的微红,与屋子里的暖意相冲,宁清歌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猛咳了几声。 “这么冷的天气,不好好在屋里待着,乱跑什么。” 宁清衍语气虽是责备,手却帮宁清歌顺着气。 宁清歌虽咳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却幽怨地看着宁清衍,究竟是谁先乱跑的,他不乱跑自己会跑到这里来不成。 宁清衍随手拿过先前的茶壶倒上一杯,正准备给宁清歌递过去,便被华容拦住了。 “殿下,此茶性凉,不适合二皇子殿下饮用。” “见过二皇子殿下,奴家下去重新煮一杯茶。”华容躬身行礼,宁清歌摆摆手。 “劳烦华容姑娘。”宁清衍微微颔首,华容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茶端上来,宁清歌揭开盖子,一时间茶香四溢,竟然是自己平日里喝的龙井,不仅如此,底下的人还端了几盆银碳上来…… 等华容再回来,宁清歌已经缓了过来。 “今日不请自来,叨扰姑娘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殿下说笑了,醉月楼这样的地方本就是迎客之地,哪里存在什么叨扰,奴家唤作华容,若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海涵才是。” 宁清衍微微挑眉,华容姑娘现在的语气与平日里甚是不同,一颦一笑之间透着娇媚…… “怎会?” 就冲他脚下的银炭,他这亲弟弟也未必如此细微。 “这茶中放了雪莲?” 宁清歌问道,宁清衍看看自己手上这杯,哪有什么雪莲的踪影,这华荣姑娘怎么有些厚此薄彼的意思。 “不错,殿下好眼力。” “习惯罢了。” 两人一来一回,宁清衍看着两人这相谈甚欢也不插嘴,皇兄看着不像是找他的,倒像是来找华容姑娘的。 宁清歌看着对面的华容越觉得有些眼熟,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但那人明明已经...... “华容姑娘为何挡着脸?” 宁清歌笑问道,宁清衍这才注意到华容不知何时戴上了面纱。 华容脸上的笑意一凝…… 如此便只有赌一把了,赌看在久微的面子上宁清衍不会当着宁清歌的面戳穿她。 “奴家昨日吃错了东西,脸上生了红疹。” 宁清衍抬头看了华容一眼,华容姑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 “若是殿下想看,那奴家......\" 华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掀开面纱。 “不必,是我冒犯了。” 宁清歌急忙出言制止,他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姑娘,郑公子找你。” 门外花娘禀道。 “请他稍等,我随后就来。”华容心中松了一口气,花娘若还不来她快要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先不说宁清歌,刚才她这行为宁清衍定是其疑了。 “那……两位殿下请便,华容失陪了。” 宁清歌点点头:“我原本便是来找弟弟的,如今找到了也该告辞了。” “华容姑娘请便。” 华容行礼后缓缓退出房间,转身的一瞬间宁清歌突然开口。 “华容姑娘,你与我一位故人很像。” 华容停住脚步,背影看着却十分僵硬,宁清歌眯眼,观察着华容的一举一动,继续说道:“那位姑娘唤作……宝珠,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 “宝珠”两字一出,宁清衍出声提醒:“兄长。” 这个名字已经不能提起了…… 华容深呼吸一口,不想让人看出异样,缓缓回头。 “回殿下,奴家不认识。” “若是没有其他事,奴家先行告退。”说完便像逃跑一般逃出了房间。 宁清歌看着华容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兄长,我送你回府。” 宁清衍主动说道,他虽然知道宝珠,可不知兄长与这宝珠有何干系。 “嗯。” 宁清歌看着火盆中的炭火慢慢熄灭,漫不经心地应道。 离开醉月楼,宁清歌上了马车,宁清衍也十分难得的钻了上去,一脸有话要说得样子。 “想问就问吧。” 宁清歌闭目养神,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做到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偏偏别人还觉得他是一张冷脸的。 “今日兄长去醉月楼所为何事?” 宁清衍一张口,宁清歌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找你。” 他是如何问出这种痴傻的问题的……他明明才是跟着去的那个人,这兴师问罪得模样像是他去找人家华容姑娘被他逮住了一般。 宁清衍一哽,他倒是忘了这一出,主要是先前的氛围真不像是来找他的,他更像是哪个不该出现的人。 “那宝珠……” “宝珠姐姐。”宁清歌纠正道:“她比你大。” 顺便翻了一个白眼的,宝珠是他能叫的? 这不重要好吗,宁清衍在心中说道。 宁清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 “你也见过宝珠一次,只是你太小应该不记得。” 那一次他带着刚会走路的阿衍见过宝珠。 “华容姑娘与宝珠极为相似。” 他年幼时身体不好,父皇母后曾将她送到百莲山庄去调养身体,也是在那里遇到了燕王之女,云宝珠。 宝珠宝珠,如宝似珠。 宝珠自小便在宠爱之中长大,每逢冬天都会被送去百莲山庄,在百剑山庄的日子他时常与宝珠一起玩耍。 第131章 云宝珠 对他而言,冬天虽然难熬,但因为宝珠他十分期待冬天的到来。 后面父皇与燕王的关系变得日益紧张,他也因为越来越繁重的课业不能常常待在山庄。 他与宝珠的情谊仿佛只存在山庄之中。 到了京城,他做他的二皇子,她做她的宝珠郡主,两人看似毫无瓜葛。 直至燕王起兵造反,父皇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燕王府,所有家眷全部下了狱。 他只能暗中打听宝珠的消息,直到燕王身死,家中女眷全部沦落官妓。 等他终于有了与宝珠见面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上一面,只一眼他便发现那个小孩并不是宝珠。 那个女孩虽生得与宝珠极为相似,但他却肯定,她不是。 于是心中涌出一份窃喜,很快他想到了百莲山庄。 暗中查访了几个月,果然发现了宝珠的踪影。 他才知道燕王知道自己必死,于是借口宝珠身体不好鲜少让宝珠在人前露面,出事之时设法保住了女儿。但百莲山庄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他与宝珠取得联系之后约定帮宝珠先离开京城。 可是他忘了,他知道了,父皇也知道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离约定之日十分接近,父皇让人将他关了起来,他求了父皇,求了母后,求了所有的人。 约定之日前一晚,小舅舅将他放了出去,他连夜赶往百莲山庄,却还是迟了一步,等待他的是宝珠冰冷的尸体。 他与宝珠从未言明过情愫,但却在那一刻,他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他甚至感受不到是哪里在痛。 等他再次醒来,母后告诉他宝珠已经下葬…… 是他,害了宝珠。 他知道去处理此事的是韩渠,可他只是奉命行事。 真正害死宝珠的人,是他,是他的自作聪明。 当时他便存了死志,再加上这具身体属实不堪,他缠绵病榻了许久,直至韩将军给了他一封信,宝珠留给他的信…… 除了宝珠的那封信,他活下去是因为阿衍,阿衍每日都来看他。 他发过誓,绝不让阿衍经历这样的事。 原本他已经将这一桩旧事埋在心中,可今日华容的出现,又让他想了起来。 原来他从未曾真正放下过…… 他当年已经亲自确定了宝珠的死,华容就绝对不可能是宝珠,但她刚才的反应却还是让他心中死灰复燃。 当年之事还有许多蹊跷,宝珠在信中绝不相信燕王有谋反之意…… 当时出事的时候宁清衍还小,他只知道有宝珠这个人,却不知道与兄长还有这样的旧事。 “兄长,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宁清歌看着窗外的雪,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阿衍,冬天又到了。” “冬天到了,兄长更要好好保重才是。” “兄长切莫忧思过重,宝珠之事我来调查。” 宁清歌的身体本就不好,每年冬天都像过关一样。 宁清衍主动说道,父皇对燕王之事避而不谈,但如今看来这件事却牵涉太多人。 韩渠、魏冬暖、宝珠…… “弟弟长大了。” 宁清歌欣慰地笑道,他一直悉心爱护着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片刻,宁清歌的神色恢复如常。 “宁清云是因为醉月楼一事被父皇禁足?” 他自然知道醉月楼不是普通的青楼,但背后那个人是父皇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错。” 以父皇的疑心,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底也不算稀奇。 宁清歌点点头,眼中难掩失望,许多事情他要回去好好想想。 “我便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回去。”宁清歌得到了答案再无心力思虑其他,下了马车。 经过宁清衍时,耳语道:“阿衍,小心……父皇。” 宁清衍吃惊地看向宁清歌,宁清歌却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背影却十分落寞,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宝珠郡主,便是皇兄不娶妻的原因吧…… 华容的事,原本与久微商议最为妥当,久微也是最了解华容之人,但是今日他刚答应华容不把久微卷入其中…… 第二日,朝中便发生了大事。 起初是因苏直上奏讨论如何安顿之前在边城中的王将军的家人。 王将军战死沙场,其家人也被柔国报复,独留下一女…… 如何安顿变成了问题。 “韩将军,你有何想法。” 皇上笑容和蔼地看向韩渠,原本正在打瞌睡的韩渠一个激灵。 一般这种时候韩渠都是十分安静的存在,这般突然被点名……他的右眼皮又开始怦怦直跳。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早点完事回家。 这便是回京城的坏处,韩渠突然想起了在边城不用上朝的美好日子。 韩渠硬着头皮答道:“王将军为大昭舍身忘死,他的子女自当厚待。” 这般回答怎么也不会被抓出错处吧。 “韩将军说得极是。”皇帝满意地说道:“让那王家后人上来吧。” “传王将军之女王梓桐觐见。” 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一身素色衣衫,虽妆容素淡却不难看出美人之姿。 韩渠目不斜视,反正不关他的事,爱咋咋滴,后面的流程他清楚,无非是一顿封赏,然后就可以回家了,今日同久微说好要带她去酒楼吃烤鸭……他与久微十分默契,对那日之事避而不谈,很快,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想想他便有些迫不及待,还叫上了他的小友苏照月,下午顺便指导苏照月练剑,他瞧着这孩子天赋极好……与苏直同朝为官这些年一直是没什么话说,没想到与他的儿子却格外投缘。 “民女王梓桐拜见皇上。”女子垂首行礼,声音温婉动听。 “起来吧。”皇帝温和说道。 “听闻丞相说,韩将军当年可是救过王姑娘一命?” 韩渠闻言茫然地看了过来,一副不记得的样子,他救过吗?他救过也正常,他救过的人可多了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王梓桐楚楚可怜地看着韩渠:“小女拜谢韩将军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韩渠说道,他想起来了。 确实救过,那日看见王姑娘被人欺负,一时路见不平于是拔刀相助,怎滴,这救人还就救出了毛病不成。 “如此也是一段佳话……” 皇帝笑呵呵地说道,韩渠心中的不安慢慢放大……今日这情形,看着有些不对啊…… 第132章 相逼 “当时民女被人欺凌,若不是韩将军,民女也无颜面苟活于世上了,愿为将军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王梓桐红了眼睛,对着皇帝这是咚咚就是几个磕头。 韩渠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子的这通操作,这是几个意思。 “韩渠,这姑娘可是心仪于你啊……” 皇帝见韩渠一脸莫名,提点道 “既如此,刚好韩将军家中缺少一个嫡母,朕便将王姑娘……” 皇上这是要做妖啊…… “请陛下三思!” 韩渠顾不了那么多,等皇上这话全然说出来便与圣旨无异,再无回旋的余地。 “韩将军有话要说?” “臣与王将军兄弟相称,看着王姑娘就像看着自己女儿一样,怎可对兄弟之女有非分之想!” 他刚才还在想这姑娘穿着打扮都有过时,原来是在模仿他第一次与魏暖玉相识的样子。 可是,暖玉穿着可比她好看得多。 “韩将军说笑了,王姑娘可比长薇郡主大了十岁不止……” 皇上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散去,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渠。 韩渠却从其中品出了威胁的意思,心中一惊,他昨日已经拒绝过皇帝一次了,有一不可有二。 这次他若是态度强硬的拒绝,只怕皇上要拿久微的婚事…… “皇上……” 韩渠跪在地上,再开口已经有哀求之意。 “韩将军莫不是看不起王姑娘的身份?”丞相开口道。 “自然不是,皇上,我心中只有一人。” 皇上他明明知道。 苏直劝道:“韩将军,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将军也该放下了……” “那日梓桐已被人解开了衣衫,若将军不要我,那梓桐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王梓桐眼中含泪,哭得凄楚,眼神中却是决绝。 “不好。” 赵易面色一变,闪身冲了上去,这才拦住了朝着柱子撞上去的王梓桐,若是真伤了性命,老韩要如何处之。 韩渠不理解地看向撞柱未果默默流泪的王梓桐,同时一股子怒火打心眼里冲了出来。 他救活她,可她为何要害他。 他面色铁青地走了过去,还未开口质问,却被赵易不动声色地挡在后面。 “王姑娘,若是你真的在这大堂上撞柱,这才是犯了大错。” 苏直语气平淡地出声提点道。 “小女不知……” “还不多谢赵易将军。” 眼见着差点闹出人命,众人原本以为韩渠会妥协一二,哪想到韩渠只是跪在地上,梗着脖子抵死不从的样子……气得皇上只想降罪,可是韩渠这些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若是因此降罪只怕会让朝臣寒心……可若是就这么让此事过去,他难解心头之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皇帝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大殿上众人屏息凝气,生怕一不小心呼吸过重便引起天子之怒。 “皇上,臣有个提议。” 苏直站了出来。 “说。” “韩将军不愿娶王姑娘,无非是担心长薇郡主与王姑娘性格不合。” 狗屁,韩渠在心中怒骂,他原先看在久微的面上不想与苏直计较,可这说的话一步步再把他往火坑上推。 “王姑娘来京城至今也没有落脚之地,不如让王姑娘暂住将军府,也好与韩将军和长薇郡主相处一二,再做打算。” 皇帝沉思片刻,看着韩渠,语气已经暗含警告之意。 “韩将军意下如何。” 韩渠面色不愉,他这是什么狗屁建议。 若是让这女子进了府,哪还有出去的机会,这与今日下旨赐婚,只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区别。 “将军。” 赵易心急如焚,担心得很,生怕韩将军与皇上杠上,低声说:“臣以为丞相之计甚好。” 苏直笑了笑:“王姑娘莫要担心,长薇郡主性子温顺,是极好相处的很。” “多谢皇上美意。” 话都被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他要是再拒绝,没准被赐婚的便是久微了。 见韩渠松了口,众人也放了心,在这样下去今日很难收场。 退朝之后,苏直被皇帝留了下来。 “丞相大人,皇上在御书房等您,小顺子,给大人带路,丞相大人,咱家还有要事要办,便不陪你去了。” 说完便慌慌忙忙地走了。 苏直看着公公的背影直到先前的小太监出声提醒。 “大人这边请。” 小顺子刚认了老公公做干爹,第一次接近这样的大人物,此时诚惶诚恐。 “多谢公公引路。” 苏直递上打赏的银子。 小顺子见苏直态度谦和,不由松了口气,这丞相大人看着人还挺好的呐! “到了,大人里面请。” 苏直朝小太监点点头,推门而入。 “见过皇上。” 苏直躬身行礼,皇帝坐在椅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起来吧。”皇上说着话,挥手摒退了众人。 见人都散去了,皇上才开口说道:“韩渠今日之举,你怎么看?” 苏直恭敬答道:“韩将军多少有些恃宠而骄了。” 皇帝极不耐烦地把手上的珠子扔在地上。 “朕已经忍他很久了。” “朕知道他不愿意,朕便就要让他知道,他如今所拥有的都是因为朕。” 苏直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嘲讽,头低得极低:“皇上所言极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朕的丞相大人,朝臣之中只有你最让朕省心了。” “那是因为臣知道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理当为陛下分忧。” 苏直捡起皇上扔下的串珠双手奉上。 皇上笑着接过。 ”只是臣有一事不明,先前韩将军在朝堂上那般皇上为何不直接降罪?“ 先前朝堂上的举动他也看不明白,原本以为王梓桐只是皇上降罪于韩渠的由头,但事实看来皇上是铁了心地想把王梓桐塞进将军府。 皇上勾起唇角,笑容中带着一丝玩味。 “你不了解韩渠,降罪什么的对他而言不痛不痒,朕便要在他最在意之处下手,那他才会痛不欲生,如今只是小惩大戒而已。” 韩渠最在意之人……魏暖玉! 第133章 不速之客 苏直心中生起一股恶寒,低下头去。 若是真如他所想,当年之事便极有可能与皇上有关…… 韩渠这边一下朝便铁青着脸带着王梓桐出了宫。 一旁原本等着恭贺的朝臣看见韩渠的脸色都不敢说话。 这哪是有喜事的样子,分明是想要杀人的表情。 宫外早已等候着一辆马车,见韩渠出来,公公急忙笑着上前行礼:“见过韩将军。” “免礼,公公有何贵干?” 韩渠压抑着火气。 “王姑娘在如何说也是忠烈之后,皇上担心王姑娘初来乍到不适应,派我来送王姑娘一程。” “那这些人是?” 韩渠的目光定在了马车后面的嬷嬷丫鬟身上。 “这个婢女是跟着王姑娘从边城一起进京的,其他嬷嬷丫鬟是皇上一并赏赐的,听闻将军府中没有伺候的下人。”那太监笑得一脸谄媚。 韩渠点了点头骑马离开,转身的一瞬间面上的不满才流露出来。 若皇上真的这样不放心,倒不如直接放到后宫里去,今日这事自己要如何给久微交代……韩渠沉重地回到了将军府,韩久微和苏照月早已在等候多时。 “父亲呢?”韩久微见牵着韩渠爱马的侍卫问道。 这时间也差不多了,马倒是回来了,人呢? “见过郡主。” 侍卫笑得十分尴尬,可不是回来了吗,可惜不敢进府…… 韩久微心知有事发生,急忙问道:“父亲在何处?” “将军应是在门口。” “阿月,我们去迎一迎父亲吧。” 韩久微和苏照月在门口看见一脸愁容的韩渠正在来回踱步…… “见过父亲。” “见过将军。” “久微,阿月……”韩渠见两人迎来急忙挤出笑脸。 “父亲,发生何事?”韩久微敏锐地注意到,不仅是韩渠,这些人的神色都十分奇怪。 韩渠表情十分赧然,张了张嘴,像是有口难言的样子。 苏照月见此主动说道:“将军可需晚辈回避一二。” 直觉告诉他,这可不是他能听的东西。 “倒也不必,阿月不是外人。” 韩渠一脸苦笑,很快,全京城便会知道。 正准备张口,远处一队马车缓缓走了过来。 为首的公公冲着韩久微行礼道:“见过长薇郡主,长薇郡主可还安好。” “公公请起,那阵风把公公吹来了,快进府喝杯茶。” 韩久微笑着亲自去扶,孟冬急忙递上了打点的银子。 韩久微深知,这些看起来身份地位之人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多谢郡主大人,喝茶就不必了,咱家还要早些回宫与皇上回话。” 公公俯首间接过银子,心中甚是满意,这长薇郡主可比韩将军要懂事许多。 “王姑娘,将军府到了,还不快出来见过长薇郡主。” 马车门帘一动,身后跟着的丫鬟嬷嬷主动去扶。 女子一身素色衣衫,缓缓走出马车,对着韩久微行礼道:“民女王梓桐见过久薇郡主。” “这位姐姐是……” 韩久微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女子。 王梓桐红了脸,躲在了公公身后。 公公见状解释道:“郡主,圣上怜惜王姑娘失去双亲,又想着韩将军与王姑娘有些前缘,特下旨让王姑娘来将军府暂住一二。” 这安排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公公虽然说的隐晦,韩久微却懂了他的意思。 好家伙,皇上这是要乱点鸳鸯谱啊…… 令她迷茫的是她并不记得前世将军府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眼下只能笑脸相待:“那真是太好了,将军府没有女眷,正好姐姐陪我玩。” 韩渠瞪大眼睛看着女儿,他原本还怕久微一时冲动把人赶出府去,这般看来,是他想多了? 苏照月看着自家阿姐这故作亲热的语气和眼底的算计,心道这姐姐怕是要倒大霉。 公公见状高兴地拍手道:“如此便好,皇上也能放心了,郡主也要与王姑娘好生相处才是。” 说罢便回宫复命去了。 王梓桐低着眉,也在观察眼前之两人。 韩久微一袭蓝紫色长裙,外面的白虎披风看着价值不菲,简单的木簪却遮不住容华,嘴角轻轻向上勾出完美的弧度,一看便是精心养大的小姐……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长薇郡主,虽然芳名在外,王梓桐自小也是在夸赞中长大,原本觉得传闻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如今一见,果然惊艳…… 而站在她身后的这位少年,一根抹额盘发,眼神犀利地看着她,少年模样却有着不似少年的成熟,可她从未听闻将军有儿子…… 王梓桐心中好奇,可却无人给她介绍一二。 韩久微面上笑容不动:“王姐姐,这位是府中管家,他会为你安排一事,我还有事,改日在叙。” 说完便抬腿就走,苏照月连忙跟上,韩渠紧随其后。 王梓桐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甘地扯些手中的帕子。 “姑娘,这郡主看着不似表面般好相处。”李嬷嬷提醒道,如今只有她跟着王姑娘,自然是希望王姑娘一切顺利的。 “嬷嬷放心,再如何也是个孩子。” 王梓桐一改先前的做小伏低状,十分有把握地说道,今日韩久微之举虽然让她有些难堪,但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小孩子闹脾气,伤害不了她分毫。 后院之中的事,她可是一把好手。 若非如此,怎能在儿女众多的王家脱颖而出,深得父亲母亲的喜爱。 “王姑娘里面请。” 见主子们走远了,管事走出来说道。 管事心中已经有了安排,看将军心烦的样子,把这王姑娘尽量往远处安放最为合适,免得碍了将军的眼。 “麻烦管事了。” 王梓桐拿出包里的打赏,她离开了边城,前尘过往便无人知晓,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好的前程。 管事掂量了一下那轻飘飘的荷包,面上深藏不露,就这一点点也拿得出手?可不是麻烦了,身后跟着的这群人是几个意思,他们小姐没有这样的做派。 “久微……”韩渠诺诺地开口道。 苏照月默默退后一步,他们这些原本在外都算得上意气风发的人怎么一在阿姐面前就变得如此卑微! 第134章 皇上的心思 “父亲,一会儿再说。” 韩久微依旧快步走着,她这一世改变了许多东西,许多东西看来也因它改变而改变。 韩渠看着韩久微的脸色,苏照月也不说话,三人未说一句,走到了酒楼。 “客官几位?”热情的小二上上前招待着。 “三位。”苏照月拿出银子,小二眼神放光,这是来了大客户。 “三位客官请上座。” 等三人坐下之后,韩久微才问道:“父亲,这王姑娘是……” 韩渠早就想开口了,把前几日与皇帝那现在想想怎么都透着诡异地对话与今日朝堂之上的种种都说了出来。 如此看来,这皇上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至少有一方的愿意的。 这王姑娘也是有自己的算计的,只是不知打算做些什么。 上一世韩渠是因被构陷卖国通敌而死,虽然后面查清楚是黄副将所为,但韩渠已死,早已于事无补。 或许更多的并不是为了让韩渠洗清,而是宁清云不会允许自己背着乱臣之后的名声做着他的三皇子妃。 所以当年之事,真是一个副将栽赃那么简单吗…… “久微,真不是我……” 韩渠见韩久微不开口急了,他得好好解释此事可真不是他愿意的。 “女儿知道。”韩久微给韩渠倒上茶水。 韩渠说了半天的话这才觉得口干舌燥,端上茶杯一饮而尽还十分不过瘾,又连喝了三杯才停了下来。 “久微,你真的不怪父亲?” 韩久微摇摇头:“既然他们想让人住在我们府上,那我们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父亲说那王姑娘是谁带来的?” “丞相大人。” 苏照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怎么还有他父亲的事……若真是父亲所为,他要如何面对阿姐。 韩渠说话间看了眼苏照月,他可没有迁怒阿月的意思,只是阿月这老子做得实在不是人事。 “若无陛下的授意,丞相大人不会这么做。” 韩久微拍了拍苏照月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 想要王梓桐进将军府的是皇帝,如此一想,到底也是躲不过的事情。 至少明面上苏直最多不过是配合而已,改变不了结果。 “三位客官,烤鸭来了。” 小二吆喝着推开门,房间里的气氛只能说严峻。 “不说了,先吃饭。” 韩久微提议道,目前只能静观其变了。 再重要的事都不如眼前这色泽金黄的烤鸭来得吸引人。 韩渠的胃口却不如往日,他对这朝堂中的弯弯绕绕感受到甚是迷茫,而这迷茫又不能当着小辈的面显现出来…… 在久微面前,他得坚强。 可是,今日这是必须得喝上一杯的情况…… 若真的让那王姑娘成为他的妻子,他就算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暖玉…… 自己戎马半生,到头来连枕边人是谁也做不了主,真真是可悲至极。 三人吃完烤鸭,韩渠也没有心思指导苏照月的剑法。 “久微,为父还有一些事,便先走一步。” “好。”韩久微见韩渠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也知道他要去办什么事。 不就是喝酒嘛…… 正巧,她也有一些事…… 出了酒楼,三人便各走各的。 韩久微先去小院等着几人,苏照月则去找宁清衍。 吃饭之时,红柳已经去给华容处传信了。 没等多久,华容便来了。 “怎的,小祖宗,又有什么事?” 华容因昨日宁清歌的到来一直心神不宁,韩久微这一邀约她便来了…… 心想着莫不是宁清衍这小子如此不靠谱,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确是有一事要求华容姐姐相帮。” 这开头听着不像是自己的事,华容强行稳了稳心神:“何事?” “关于一女子,还请姐姐帮忙调查一二。” 韩久微拿起毛笔,慢慢写上王梓桐的名字,递给华容。 “此女名唤王梓桐,是已逝的王将军之女,我只知道她原先一直随着王将军生活在边城……具体画像,过几天我再给你。” 华容见与自己毫无干系松了一口气,蹙眉问道:“为何要调查她?” “这位姐姐想当我母亲,我自然得知道她的底细。”韩久微冷笑道。 “韩将军?”华容睁大双眼,随即嗤之以鼻。 啧啧啧,男人啊男人,无论多痴情的男人都一个样子。 先前只说找回女儿就心满意足,这不,欲望一个一个就出现了,找完女儿下一个不就是该找老婆了…… 见华容误会了,韩久微把今日之事解释道,反正,过不了多久便会满城风雨。 “这狗……皇帝想干什么?” 华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差点骂出了声,这老家伙当真是不做人事…… 他是见不得别人过上几天好日子不成。 韩久微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皇上想做什么。 皇帝与韩渠一同长大,按理说,他不该不知道韩渠的心意,可若是知道,便是故意为之。 可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把王梓桐安排进韩府,有什么意图。 华容道:“有消息我再传信与你。” “这几日,你与辰王殿下可曾见面?” “未曾,华容姐姐可有什么事找他。” 华容这是第一次主动打听宁清衍,韩久微顿时来了兴趣。 “我能有什么事……” 华容笑着揭过话题,她不过是试探一下昨日之事。 “大家都在这里,好生热闹。” 突然宁清歌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韩久微与华容对视一眼,立马起身去迎,华容心中暗骂,这来得太快了吧。 韩久微也是摸不到头脑,这么招惹了这位主…… 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披着披风抱着汤婆子的宁清歌,一旁站着黑着脸的宁清衍。 宁清衍开口道:“不好意思,皇兄他非要跟过来。” 今日早朝一结束,皇兄就莫名其妙来了他府上,一副没事找事的样子,他问了几遍都不知道宁清歌要做什么…… 直到苏照月来请人,宁清歌眼前一亮说什么也要跟上,他才看出,宁清歌这是在守株待兔。 “今日听说韩将军之事,我原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宁清歌笑道:“郡主不介意吧。” 她介意又能如何,二皇子又不会走。 第135章 平衡 “多谢二皇子殿下,请进。” 韩久微只能将人迎进屋去,顺便吩咐孟冬多添一些炭火。 她可没看出二皇子是如此热心之人,对于宁清歌她虽然忌惮,也知他不是敌人。 宁清歌一到,华容便十分安静,拿起一旁的面纱遮面。 韩久微看在眼里也十分疑惑,只等着有合适机会问上一问。 还没等她问,宁清歌先开口道:“华容姑娘,又见面了。” “见过二皇子殿下。” 华容屈膝行礼道,躲在韩久微身后。 韩久微奇道:“二皇子殿下与华容姐姐认识?” 看来不需要她再介绍了。 苏照月关上房间的门,看着屋子的人不免啧舌。 这一屋子藏龙卧虎的人,不过,有一个生面孔……这个漂亮姐姐他便从未见过。 “昨……” “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 两人同时开口,只是华容抢先一步。 宁清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容,也不揭穿。 “华容姑娘说得不错。” 看来昨日之事华容姑娘想避着郡主。 “阿姐,这是……”苏照月问道。 “这是我交好的姐姐,你也叫华容姐姐便可。” 韩久微险些忘了这两人还不认识,介绍道。 “华容姐姐,这便是阿月。” “弟弟好。” 华容莞尔一笑,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举起面前的茶盏朝着苏照月眨了眨眼。 “早就听说过久微有个弟弟,今日才见上一面,果然十分出众。” “见过华容姐姐。” 苏照月哪见过这场面,顿时两颊微红,抱着眼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喝出了喝酒的架势,又因茶水太烫差点喷了出来,一阵手忙脚乱。 “阿月害羞了。”宁清歌笑着说道,带着一丝调侃。 “殿下别逗他,阿月还小。” 韩久微拍了拍苏照月的背,也难怪阿月长这么大身边的女子就自己和母亲……最多再加个楚楚。 众人见此也不再逗苏照月了,宁清歌厚着脸皮来这一遭,自然也要发挥一定的作用,不然自己身旁的弟弟脸色可能不会好了。 “今日朝堂之事,郡主意欲何为?” 面对宁清歌,韩久微没有面对宁清衍来得随意。 “自然只能遵旨。” “郡主对我有防备也是应当,只是我今日不是代表大昭的二皇子,而是代表楚家,想问上一问。” “如今韩家的局面,郡主意欲何为。” 宁清歌缓缓说完,屋子里鸦雀无声。 “可惜,殿下不仅仅是楚家人,还是宁家人。” 韩久微叹了口气:“如此来看,我们立场并不相同。” “若是可以,谁愿意做宁家人。” 谈笑之间宁清歌又咳了一声。 “郡主应该知道,我这身体做不了宁家人。” “兄长。” 宁清衍疾言厉色道,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愿接受。 宁清歌没所谓地笑了笑,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那日之后他便再没有为自己留过后路,昨日他又将当初的事反反复复地想了又想…… 自己未曾亲眼见过宝珠下葬。 若宝珠还活着,年岁应与她相同……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有些事情该做些了断。 “华容姐姐,可否帮殿下把把脉。” 华容点点头。 “殿下……” 宁清歌无所谓的伸出手。 华容把脉之后瞳孔一震,她知他身体一直不好,为何明明才这般年龄,已经内耗至此,隐隐有油尽灯枯之势…… “劳烦姑娘看看,我兄长此前中过毒……” 宁清衍面上十分担心。 “殿下切勿忧思,慧极必伤。” 当着众人的面,华容只能说到这一步。 韩久微笑道:“殿下,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好。”宁清歌欣然答应。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华容面色凝重地告辞道,看着十分平静,不过眼底的疲惫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阿月,帮我送送华容姐姐吧。” “是。” 苏照月点点头,果然她只有被叫走的命,只不过这一次被支开的可不止他一个。 “阿衍一起吧。”宁清歌嬉笑着开口。 宁清衍满脸的不愿意:“兄长。” “你还担心我对郡主做些什么不成?你放心,我这般柔弱,向来只有别人对我做些什么的。” “兄长莫开玩笑。”宁清衍脸色并不好。 “听话,去吧,一会儿来接我便是。” 韩久微站起身来,将三人送至门口。 “殿下,放心。” 看着韩久微站在那里,宁清衍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外面走去。 “郡主,我们阿衍看来十分信任你。” 韩久微笑笑,把刚刚填好碳的汤婆子送了过去,又为宁清歌填好热茶这才坐下。 “殿下,承让了。” 宁清歌笑了笑,他自小便十分擅长下棋,也擅长以棋窥人。 与宁清歌下棋,韩久微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两人聚精会神看着面前的棋盘。 “郡主很喜欢兵行险招。” 宁清歌突然说道。 “比不上殿下算无遗策。” 韩久微眉头轻蹙,许久没有被压制得如此厉害了,若不冒险分明没有半点胜算。 两人又下了一会儿,韩久微觉得完全看不懂眼前之人,他分明占尽了先机,却一直没有对自己下死手。 似乎在被他牵着走,韩久微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久微愚钝,不知殿下为何……” “郡主谦虚了,若你是愚钝之人,这世上哪还有什么聪明人。” 宁清歌笑道:“我的目的并不是打败你,而是平衡。” 韩久微这才发现,棋盘上黑子与白子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虽然看似平衡,可每一步都在宁清歌的掌控之中,若他愿意便是生机,若他不愿意,也可三步之内结束棋局。 韩久微抬头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男子,宁清歌这人比苏直还要深不可测。 只是可惜……这样的身体,若宁清歌有个健康的身体,他才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不二人选。 “郡主在为我可惜?”宁清歌没有抬头,仿佛只专注于面前的棋局。 韩久微见宁清歌点破了,也不再隐藏,大方称赞道: “殿下心思玲珑。” “只是久微不解,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为何也选择冒险。” 宁清歌的白子看似每一步都在阻止,实则一步一步推着黑子赢得局面,以宁清歌希望的方式。 这样的输,可比赢难得多。 第136章 夜谈 宁清歌一笑,能看得出来便绝非常人。 “我再问一次,郡主意欲何为?” “久微没有雄心壮志,只想护住身边之人,父亲、阿月、华容姐姐。” “没有阿衍吗?” 宁清歌勾起唇角,揶揄道:“他若知道,可是会伤心的。” 这两人明明对彼此都有情义。 “辰王殿下不需要我保护。” 韩久微愣了愣补充道,谁护谁啊…… “二皇子殿下呢?这是意欲何为?”韩久微问道。 “那个位置,我无意相争,只是身在皇家,怎么也得尽一份责任。” “楚家于我,有养育之恩,清衍于我,有兄弟之情。” 今日与宁清歌聊完,韩久微终于知道之前宁清衍那不管不顾的性子为何而来了,宁清歌将他保护得太好了。 “殿下是位好哥哥。” 虽然做法韩久微不是很认同,他将宁清衍养得过于天真果敢,但身处皇家若不算计他人,自己也很难不被算计。 “若是殿下无法保护辰王殿下一辈子,不如让辰王殿下早日羽翼丰满。” “兄弟连心,或许殿下想做的事情会更容易成功。” 宁清歌笑了,他先前小看了这位郡主,原本以为她只是比旁人聪明一点,如今看来,就算是清衍也未必能如此懂他。 “还要多谢郡主及时更正。” 有些事情他虽然没有找到证据,但他知道,清衍身后之人正是这位长薇郡主。 他原以为清衍会有长大的一天,他这辈子已经这样了。 他想让清衍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就算是迟一点也好。 也罢,身在皇家,以宁为姓,哪有哪有什么想过的日子。 “所以,那个位置万万不能落在什么小人身上。” “至于其他,我还为一人。” “既然我们目标一致,不知郡主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何人?”韩久微好奇道。 “燕王之女宝珠郡主。” 他想在他去见宝珠之前查明当年之事,这样也算能有个交代。 宝珠……为何这样熟悉,感觉在哪里听过,一抹疑问藏进了韩久微心里。 “我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当年之事虽然闹得轰轰烈烈,十分明朗,人们所看到的真相未必不是哪位想让人看到的真相。” 宁清歌语气十分冷漠,就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当年参与之人 ,其中一位便是韩渠将军。” “父亲?” “郡主莫要着急,韩将军只是听命行事。” 他不恨韩渠,恨的只有自己。 他知道若非韩渠与韩夫人及时赶到他的宝珠连全尸都保不住。 宁清歌看着韩久微的脸,似乎想起了记忆中的韩夫人。 “但我想知道从韩将军那里知道的是,宝珠葬在何处。“ 至于是谁的命令,两人都是聪明之人,自然不用说明。 “好,我帮你。” 韩久微神情严肃地允诺道。 当年燕王叛乱,事情不仅与宝珠郡主有关,与将军府、魏家也有关系。虽然她不曾见过魏暖玉,为人子女一场,若是可以,她也想弄清楚。 两人说话之间,黑子落定,胜负已分。 韩久微笑着向宁清歌敬茶:“殿下,如你所愿,我赢了。” “若需要我帮助,郡主可以去什锦坊传信。” “多谢殿下。” 宁清歌笑着说道,看韩久微表情丝毫不意外。 “你果然知道了。”知道什锦坊背后之人是他。 韩久微抬眸看向宁情歌:“还有一件事久微需要先说在前面。” “殿下与我确实目标一致。” 韩久微表情严肃道:“可韩家,始终忠于皇上。” 若是韩渠不愿,她绝对不会将韩渠拖下水。 “楚家亦是,可世道如此,此一时彼一时,若是郡主不信,来日方长。” 韩渠如何,宁清歌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小郡主可比韩渠聪明得多有用得多。 “主子,辰王殿下和苏少爷回来了。”红柳在门口提醒道。 “天色已晚,阿衍来接我回家了。” 宁清歌放下手中的棋子打了个哈欠。 今日相见之人他也见到了,与这小郡主下了一盘棋,他也放心了许多…… 是该回去睡觉了。 “殿下也说了,来日方长,还需好好保重才是。” 韩久微说着递出一个药瓶:“这是我一个朋友给的,若殿下不放心,可先让太医瞧瞧。” 眼前的人,除了是大昭的二皇子,还是宁清衍的兄长。她受宁清衍帮助良多,自然不想看到宁清衍伤心,这也不算是多管闲事。 “多谢郡主。” 宁清歌笑了笑,不过是具残躯,有什么不放心的。 推开门,宁清衍早已等在门外,手中拿着灯笼。 “走吧。” 宁清歌独自走在最前面,宁清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韩久微一眼。 “恭送殿下。” 两人对视一眼,韩久微点了点头示意宁清衍放心,宁清衍才安心先随着兄长离开。 下楼宁清歌便钻进了马车里,宁清衍正准备翻身上马,宁清歌便探出一个头邀请道,似乎有话要说。 “阿衍,一起。” 宁清衍黑着脸上了马车,兄长倒是自己的事当是做完了,可他与久微话都没有说上两句。 刚坐下,马车里的宁清歌打起了喷嚏。 “冷?”宁清衍顺手拿起一旁的毯子递了过去。 虽然不满但还是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宁情歌这身子一天到头鲜有好的时候,偏偏本人也谈不上爱惜。 宁清歌拢了拢衣服,摇头道:“不冷,定是那个小王八羔子在念叨我。” 宁清衍脸色更黑了…… 宁清歌见状安慰道:“你放心,兄长这一趟可不是白来的。” “你与她说了什么?”宁清衍瞬间提高警惕。 宁情歌目光流转之间满是笑意。 “自然是说了……你。” 宁清衍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宁清歌眼睛一眯,这不得逗一逗? “说我什么?” “自然不能告诉你。” 宁清歌笑得开心,宁清衍脸却黑如锅底。这哥哥嘴巴严,问不出什么,索性宁清衍也便不说话了。 见宁清衍真的生气了,宁清歌说起了正事:“你不是想问宝珠的事,但不知如何避开华容姑娘开口?” 第137章 旧事 “嗯。” 宁清衍淡淡应道,这次绕过宁清歌的陷阱,只是抬了抬眼皮。 “如今不用想了,你的久微姑娘会主动问起。” “你……” 宁清衍看向宁清歌:“兄长,我说过这件事我来处理便好。” “她若问你,那天我与你讲的故事你如实说便是。” 宁清歌笑着打断:“我只是帮你起个头而已。” “你还是觉得华容姑娘就是……” 宁清歌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糕点堵上宁清衍的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那日之后,他便再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 而宝珠的名字,无论对他还是对宫里,都是禁忌。 “我不知道。” 宁清歌笑意不减,眼中却是难得的迷茫。 “我既希望她是,也希望她不是。” 若她是,他不敢想象她这些年过得日子,不敢想象她背负的仇恨。 他见过曾经的她,也知道宝珠是如何高傲的人。 “无论是与不是,至少与当年之事存在关系的。” “我有预感,你的久微姑娘或许会为我解谜。” 宁清歌说着肺腑传来一阵痛痒,开始咳了起来,察觉喉间有一丝血腥味,赶紧从怀里拿出手帕捂住口鼻。 “兄长无事吧?这茶汤有些凉了。” 宁清衍关切地问道,递上茶杯。 “无事。” 宁清歌接过茶汤漱了漱口,冲淡喉咙处的血腥气,仔细藏起手帕上的血迹。 “可能是先前话说多了,灌了一口冷风进去。” 宁清衍没好气地说道:“你安分一些,身体不好就别到处乱跑了……” “你喜欢的女子不错。” 宁清歌笑着打断宁清衍的唠叨,揉了揉耳朵,他这弟弟可真是唠叨的不行,他先前甚至以为这耳朵也流出了血来。 宁清衍先是一愣,随后别扭地别过脸去。 “这是自然。” 她当然不错了…… 这边韩久微苏照月目送两人离开以后,苏照月闷闷地开口。 “阿姐,我能做些什么?” 他如今算是知道了,许多事不是阿姐想要避着他,是就算他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月今日已经做得极好了。”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说道:“阿月,今日之事并不是我要避开你。” 韩久微拉着苏照月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知道阿月长大了,想要帮我。” “可阿姐做的这件事十分危险,你与我不同,我自幼孤身一人,而你,有爱你的母亲,有丞相府。” “阿姐希望能够永远站在身前,也希望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事。” 苏照月心中酸涩不已,久久说不出话来,阿姐说得没错,他不得不顾虑许多事,最终都是因为他没有保护阿姐的能力…… “久微。” 姐弟俩说着话,门口传来华容的声音。 韩久微惊道:“华容姐姐,你没回去?” “回去了,我有东西忘记了拿。” 华容顾及苏照月,随便瞎编了一个理由。 韩久微看出华容有话要说,就算今日华容不来,她改日也会找她一趟。 “阿月,先同我送华容姐姐回去吧。” 韩久微与华容一同上了马车,才出声问道: “华容姐姐为何折返?” “今日你让我给二皇子殿下请脉,我未说实话。” 华容神色十分凝重。 “二皇子殿下原本就先天不足,再加上思虑过重,我先前诊脉已经隐隐有气血两空之态,若这样下去应该便是这两年了。” “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韩久微表情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她知道宁清歌身体不好,但她没想到如此糟糕,算来离前世宁清歌暴毙的时间也差不多只有两年,她分明已经改变了许多事…… 对了,中毒! “二皇子殿下之前中过毒,会不会与他余毒未清有关。“ 华容摇了摇头:“是有些关系的,但也不是全部。” “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尤其畏寒,想也知道皇宫中的太医哪敢给他下重药,只能是慢慢调理。” “但他自小便吃药,对许多药都产生了耐药性,只是这么调理着也无济于事,只是慢慢耗着……” “得告诉宁清衍。” 韩久微见华容这头摇出了一种回天乏术之感,顿时也感到焦灼。 “不妥。” 华容说道:“我见他对自己的情况并不是全然不知,那便是他不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的,什么不比命重要。 “华容姐姐你有办法吗?或者醉月楼的人……” 华容摇摇头:“我学艺不精。” “我幼时也曾经想要钻研医术,梦想为人治病,奈何家中突发变故,这才转学了毒。” 而醉月楼,只管杀人哪管救人。 “这个药可以帮他延缓个一两年,帮我给二皇子殿下,就以你的名义,别说是我给的。” 韩久微自然不会怀疑华容的药,只是好奇道:“为何不能说?” “你也知道醉月楼的事情,若二皇子殿下知道出自我的手,依他的性子定会调查,我不想多生事端。” 这倒也不是说不通,只是,华容姐姐不像是如此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她想救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宁清衍的哥哥,但华容姐姐是为何? 这般焦急的神色似乎只会因为自己有过。 “华容姐姐,你为何想救二皇子殿下。”韩久微狐疑地问道。 “能有什么为什么,他何等身份,我何等身份,只是我少时偶然见过他一面,他救过我一命。” 华容想起了过去的事。 她与他都被送往百莲山庄,他是京城中有名的药罐子,来这里是为了养病,而她却十分不解,自己好好的为何每个冬季都要来这冷清之地。 后来在后院中遇到了她,两个同龄的人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朋友。 有一次深夜偷偷溜出山庄坐船,她一袭红衣,而他一身素色,她等了他许久他才来。 他的包袱里带了许多东西,有上好的茶,有软糯的糕点…… 她嫌弃他过于讲究,他却乐呵呵地把那些东西都给了她。 可是两人谁都不会划船,她一个用力过猛把自己给划到了水里,又不会凫水,最后还是他把她救了上来。 第138章 赠药 冬日里的湖水冰冷刺骨,她睁开眼睛不见他的踪影,山庄里的人告诉她他将她背回来便昏了过去,一直没有醒来……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冬日里抱着火炉都还嫌冷,却因为她浸了半宿的冰水。 那一次他病得极重,宫里的人都来了好几波。 她总是趁着没有偷偷溜去守在他的床边……她等了许久,记不清是几个日夜,等到他终于醒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她笑。 这怎么不算救过她一命呢…… 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有不少臭习惯…… 而她,还是一袭红衣,却早已面目全非,自己都已经认不出来。 那些事太过悠远,远得就像上辈子的事。 华容抬起手背摸了摸脸上,还好并没落下眼泪,并未继续说下去。 “我帮你便是。” 韩久微心中十分复杂,她自以为对华容姐姐十分了解,可事实证明对于华容的从前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我先走了,你早些回去。” 马车停了下来,华容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笑容便准备下车了。 “等等,我……有一事相求。” 韩久微开口道,脸上堆起的笑容有些许尴尬。 虽然这种时候相求,她也不好意思……但是该开口还是得开口,毕竟这段时间府中有外人,这段时间不怎么方便出府。 这话耳熟得很,华容了然地坐了回去。 “除了王梓桐,还有一人也要让姐姐帮忙查上一查。” “何人?”华容问道。 “燕王之女,宝珠郡主。”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华容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查她做甚,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韩久微不疑有它。 “此女与二皇子殿下有些关联。” “华容姐姐知道她?” 华容点点头:“我比你大几岁,正好听说过。” “只是这样的深闺女子,怕是查不出什么。” “无妨” 韩久微道:“只是我对此人毫不了解,只想知道一些基本的信息,华容姐姐费心了。”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华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今日拜托久微送药,已经十分逾矩,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华容走后,苏照月一路上心中有事,将韩久微送回将军府的一路上都未说话。 韩渠尚未回府,只有管事等在院中,等着给韩久微汇报王梓桐的安排。 “郡主,小的把王姑娘安排在了芙蓉院,已经收拾妥当。” 芙蓉院面积不小,正好能够容纳王梓桐带来的那些丫鬟嬷嬷,与主院离得也不远,这样的安排到让外人无话可说。 只是,将军府的人可都知道,将军从不住在主院,且芙蓉院除了离主院近,其他地方可就离得远了…… “如此安排,甚好。” 韩久微浅笑道,示意旁边的孟冬打赏。 “她要什么,若是合理给她便是了,不用额外禀明。” “是,郡主。” 管事喜出望外,他就知道主子会满意她的安排。 将军和小姐都是和善之人,主子不喜欢的,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喜欢,既然赶不出去不如放得远远的免得惹人心烦。 今日天色已晚,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去会一会这王姑娘。 只是不遂她心愿,等她回了院子里,早有人等在里面。 “你倒真的不怕我父亲了?” 宁清衍缓缓回头,手上拿着上午韩久微看到一半的书卷。 “韩将军此时应该与赵将军在一起饮酒。” 原本也算不上怕,只是因着他有所图谋,渐渐地便格外在意。 “你原先找我打算说些什么?” 仲春奉上热茶,行礼退下。 先前宁清歌的出现,直接打断了韩久微的计划,原本她是想另外寻找机会问上一问的。 “殿下还记得黄翰吗?” 当年宁清衍去边城她求他杀的那个副将。 “自然记得。”宁清衍问道:“怎么了?” 这死了许久的人,有何不妥。 “殿下在边城可有查过他,他与柔国是否有私下联系?” 当年她为了防止万一,便直接让宁清衍把人处置了,现在仔细想来,有些事情十分不对劲。 “不曾。”宁清衍肯定地说道。 当时虽答应了韩久微,但他心下疑惑也派人调查过。 此人贪污军饷死不足惜,但是私通外敌却未曾有过。 韩久微不怎么意外,毕竟当年之事实在曲折离奇,疑点重重。 她虽然想过黄副将可能只是替罪羊,但是她不敢用韩渠的性命去赌。 宁清衍见韩久微眉头不展,一副杀错了人的表情,宽慰道:“若杀错了人,你再帮你杀便是了。” 韩久微顿时笑了出来,这话说的,她是什么杀人魔头不曾……她为的可是救人。 见韩久微笑了,宁清衍的唇角也跟着上扬起来。 “今日我兄长和你说什么了?” “无事,随便聊了两句。” 想起宁清歌,韩久微便想起了他说到一半的话,好奇问道:“殿下可知道二皇子殿下与宝珠郡主有什么关系?” 宁清衍挑了挑眉,皇兄还真的是料事如神。 于是给韩久微讲起了两人的故事。 “所以二皇子至今没有结婚是因为宝珠郡主。”韩久微问道。 宁清衍略一思索起来……这倒是他未曾想过的问题,可见女孩子的思考角度格外不同。 “或许有这样的因素……” 以前他以为是因为他兄长眼高于顶。 毕竟他似乎听过他二哥说过凡间女子配不上他这样的胡话……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求而不得悲痛之余胡乱说的。 “没想到二皇子殿下是这般痴情之人。” 这倒是十分颠覆韩久微两世加起来对宁清歌的印象。 韩久微感慨道,说着便想起华容姐姐的嘱咐,拿出一旁的药瓶。 “此药麻烦殿下转交给二皇子殿下,可能还需请太医看一看是否能够服用。” 华容姐姐给的药自然是好药,但还是太医看过双方都安心。 再者,韩久微自己也学了些医术,药草之间有的本身都相冲,尤其是像二皇子这般每日都需喝药之人,若是伤了身体反倒是不美…… 第139章 心意 想起今日华容说的宁清歌的身体情况,韩久微十分苦恼。 若是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对宁清衍来说亦是追悔莫及的。 “久微姑娘费心了,兄长身体一直不好,也没有办法静心休养。” 宁清衍接过韩久微手里的药,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感激地看着韩久微,这怎么不算爱屋及乌? 韩久微哑然,身处那样的位置,似乎也很难什么也不想。 若换做是她,也是半点心绪也放不下的。 “今日我来还为一件事。” 宁清衍说道:“若你不同意,便不会有赐婚这样的事发生。” 他虽然爱重韩久微,可从未想过用强权逼迫于她。 “你……” 韩久微有些愕然。 她自始至终没为此担心过,她知道宁清衍的心意,也相信宁清衍不会逼迫于她。 她一次一次被眼前这少年的热忱所打动,往日她所逃避的许多东西坦诚地放在她面前。 她才发现皆是心意。 可不论是她还是宁清衍,都还有许多要紧的事要做。 这是她无法接受的心意,韩久微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心……” 宁清衍与韩久微同时开口道。 “夜深了,殿下先回去吧。” 韩久微一愣,他想说什么?她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 宁清衍则是紧紧盯着韩久微,韩久微被这样炽热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慌张地把人向外推。 “也好。”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此事,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努力想从韩久微脸上看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我先走了。” 宁清衍推开窗子,不甘心地看向韩久微。 “殿下早些休息。” 韩久微如往常一样微笑着,眼神却在躲闪。 等宁清衍的身影消失,韩久微关上窗,才捂住胸口。 这砰砰直跳的心脏是几个意思? 心中不免庆幸,刚才打断了宁清衍的话,若是刚才宁清衍挑明了心意,她才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这心里啊,是不容忽视的欢喜。 韩久微暗骂自己,这算个什么,一把年龄了为何还这般……春心萌动? 在门外守着的红柳听见动静以为有贼人,忙快步跑了过去,没跑几步被黑暗中的一双手拉进了灌木丛里。 险些一掌打过去,幸好看清了拉她的人是张弛。 “你。”红柳不满地出声,张弛急忙捂住她的口鼻。 两人看着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的宁清衍…… 红柳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刚才那似乎有人摔下去的动静是辰王殿下啊。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宁清衍偷偷盯着那亮光处出神,像个陷入爱情的平常少年一般。 这个样子在辰王殿下这张脸上……实在是傻极了。 宁清衍似乎感受到两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朝着两人藏身之处看去…… 两人瞬间感受到一阵凌厉,急忙屏息凝气,直到宁清衍翻身跳了出去…… “还不放手?”红柳低喝道。 张弛松手的一瞬间退至三米远。 红柳翻了个白眼:“放心,不打你。”她刚刚在宁清衍的凌厉目光中全然理解了张弛的用意。 若辰王殿下知道他两目睹了这一切,不知会不会杀人灭口。 不过姐姐们说得不错,果然不能动感情,看看这平日里好好的人……啧啧啧。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自己主子靠谱。 红柳嫌弃地看了张弛一眼,转身进屋。 张弛:……主子不争气管他侍卫何事?! 次日,韩久微刚刚起身,外面便来人通报王梓桐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不急,把我最贵重的首饰拿出来。” 韩久微平日里以方便为主,贵重物件早些时候都是当了换钱的,现在不缺钱了,一般都束之高阁,鲜少拿出来。 “是。” 孟冬虽然不解也照办。 “上次楚楚拿来的绢花拿两只出来。” 仲春不自觉的感慨道:“主子若是天天这么装扮就好了。” 虽然平日里也美,但偶尔这般隆重一次,便美的惊心动魄。 一双美目楚楚动人,似嗔似娇。 “天天这么装扮还不把人给累死了。” 原先在宫中,她便是这么天天端着,每日穿得便都是最华贵的衣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皇后似的。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奴婢可不嫌累。” 孟冬笑着,若是可以,她真想让主子去大街上站着,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主子的美貌才好。 “走吧,客人久等了,得快去见上一见。” 如此盛装,居然是去见昨日进府的那位姑娘! 仲春给孟冬使了眼色,昨日府里来了为姑娘一事已经在府中传来…… 府中的老人知道韩渠这些年的不易,自是与主子同仇敌忾。 而她们作为郡主的心腹,也不能马虎。郡主年龄小,从小又没有母亲照看,不能被人拿捏了去。 两人一合计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来者不善。 等在前厅的王梓桐也是十分不安,她一路走来,才发现自己的庭院离韩久微有一定距离。 与宫中的雕龙画壁不同,这韩府的装饰都甚是简单,甚至有些简陋,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对还是不对。 韩久微笑着说道:“王姑娘久等了。” “见过郡主。” 王梓桐捧着手炉款款施礼,却看直了眼睛。 原来在边城中她的容貌已是上乘,和这长薇郡主比起来可真的是变得寡淡起来。 “姐姐为何穿得如此素净?”韩久微问道。 “梓桐正值孝期,不便穿戴过于花哨。” 这通身的服饰也让人眼花缭乱,王梓桐看向韩久微的眼神不禁开始羡慕起来。 她原先便听说将军府的日子不如其他府里精细,她昨日一路走来,心更是拔凉拔凉的,庭院风景甚至不如她在边城的院子…… 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将军府所有的好东西应该都在郡主的院子里吧。 韩久微拉着王梓桐坐下,又吩咐孟冬上了茶,才笑眯眯地问道: “昨日匆匆一见,还未问过王姑娘芳龄几许。” “今年已经双十年华了。”王梓桐没想到韩久微如此直接,瞬间羞红了脸。 第140章 知道什么 韩久微惊奇地问道:“姐姐这样的年龄都没有订婚吗?” 一般在大昭这样的年龄早已嫁人,若是连婚约都没有,其中必有隐情。 王梓桐摇了摇头,几乎快要难堪地落下泪来。 “姐姐可别哭,若是不方便不说就是了,你这一哭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一招对她可起不了作用。 “怎会……郡主勿怪,我只是想到了父亲母亲。” 王梓桐的表情微微一僵,连忙解释道。 “父亲在边城常年驻扎,几年前我们全家一起搬了过去,我的婚事便这样被耽搁下来了。” “是妹妹不对,戳中了姐姐的伤心事。” 韩久微巧笑嫣然,头上的绢花随之晃动,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不如聊些别的,我父亲也常年驻扎在边城,我却还没去过,心中十分好奇,姐姐觉得边城如何?” 王梓桐苦笑道:“郡主可别好奇,边城苦寒之地,定是不如京城的,像这样的糕点,郡主头上的绢花边城都是没有的。” 韩久微笑着问道:“姐姐看我头上的绢花,好看不好看?” “郡主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这绢花样式别致,我以前从未看到过。” 韩久微示意仲春把先前准备的绢花拿出来。 “这可不是京城的样式,是我好友从江南捎过来的,我想着姐姐定会喜欢,便拿来了两支准备送给姐姐。” “来,我为姐姐插上。” 韩久微插在王梓桐发髻上:“姐姐生得极美,这个颜色极衬姐姐的肤色。” “仲春,拿镜子来。” 仲春拿来镜子,女子天生便有爱美之心,王梓桐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甚是喜欢。 “多谢郡主,郡主一番美意,姐姐便收下了。” 王梓桐肉眼可见的喜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囊。 “这是我亲手所制,郡主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自然是不嫌弃的,多谢姐姐。”韩久微拿起香囊看得仔细:“姐姐这绣功了得,这可是双面绣?” “郡主好眼力。” 韩久微能够一眼认出,这倒让王梓桐十分意外。 以前做皇后的时候,但是在柔城进贡的贡品中见到过。 “可是姐姐如何会……” 韩久微握住香囊,仔细摩挲。 “我自幼便喜欢刺绣,在边城住了几年见那边的绣技与我们很不一样,便学了绣上一绣。” 王梓桐笑着解释道。 “姐姐果然心灵手巧。” 韩久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知道王梓桐在撒谎。 这双面绣之所以十分难得是因为这双面绣及其难学。 只有柔国最好的绣娘才会,且需要许多年才能学会,断不是如王梓桐所说的这么轻松的事情。 这般来看,王梓桐的身份大有问题。 “郡主,将军请你去一趟书房。” 韩渠身边的侍卫来报,顺道冲韩久微挤眉弄眼。 “好,我一会儿便去。” 韩久微点点头。 见这架势,父亲可能已经来了,但得见王梓桐在便不好露面。 “啊!”王梓桐突然一边尖叫着一边跳了起来:“哪来的畜生。” 韩久微眉头轻蹙,弯腰抱起地上的白雪。 仲春看不过眼:“这畜生是我们主子养的爱猫。” 王梓桐脸色一白:“先前没看清楚……” “姐姐怕猫,可吓到姐姐了?” 韩久微见王梓桐捂着心口问道。 王梓桐摇了摇头:“没事。” “郡主还有事,那梓桐便先告辞了。”王梓桐十分懂事地说道。 “姐姐有什么事吩咐身边的丫鬟便可。” 今日原本只是为了试探,一睁开眼睛便社交了这么久,她也累了,急于缓缓。 等王梓桐离开之后,韩渠才现了身,心有余悸地看着门口。 “久微,她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的韩渠见王梓桐如同老鼠见了猫,避之不及。 “父亲请用茶。” 韩久微给韩渠换了茶,哭笑不得。 在她眼中韩渠一直无所畏惧,第一次见他如此畏手畏脚。 “你这么怕她做甚,这可是韩府。” 韩久微笑着说:“况且许多事情,并不是躲就能躲得过。” “这不就是自己招惹来的吗?”韩久微意有所指。 “唉……” 说起这个,韩渠就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父亲今日来找我做何?” “明知故问。”韩渠一手抱过刚刚溜出来的白雪:“这猫儿不错。” 昨日那一顿酒喝得他完全无法解忧,能有比这更加紧急且让人头疼的事情吗? “为了王姑娘?” 韩久微偏偏明知故问,还有一面摸摸猫,说明也没有那么心急。 “你说,为什么皇上非要把王姑娘塞到我府上?” 昨日听赵易一说,与之前久微与他说的竟有许多相似之处,他才突然发现,许多事情他远远没有久微想得透彻。 “父亲,我也想问问,我们家可有什么皇上惦记的东西。” 韩渠一惊,只想捂住韩久微的嘴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这女儿说话可真吓人。 “或者说,您知道什么皇上惦记的事情。” “久微,慎言。”一口一个皇上,这是要吓死谁! 韩渠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这京城当中可没有说话的地方。 “父亲放心,这屋子里都是可信之人。” 仲春十分有眼力见地关上门。 “为何这样问?”韩渠面色凝重,上次与韩久微那次谈话之后,他便想了许多…… 对于韩久微所说的话,他也不再是一味的拒绝,而是细细思考。 “父亲先问的,陛下为何非要把人塞进将军府,久微想了又想,便只有这两点。” 韩渠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所说是想要之物便是这兵权。” “但兵权之外,大昭缺的是将才。” 所以他虽知道自己如今如同炭火上蒸烤的肉,但也没有特别着急。 楚家韩家都是相同处境,到目前看来,若是为了兵权,皇上应该先拿楚家下手。 “父亲所言极是,所以皇上意在拿捏韩家,并不在于降罪。” 韩久微表情淡然。 官场复杂,韩渠也不见得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就他与楚家的关系而言,便是不用言明的选择了敌对。 这便是圣意所指。 “可他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韩久微问道,这句话韩渠之前说了三遍,她怎会错过。 皇上,到底知道什么? 第141章 三个人 “说来话长……” 韩渠的眼神似乎有回避。 韩久微不肯放过,倒上热茶。 “既然话长,今日有的是时间,父亲不如慢慢道来。” 韩渠见韩久微目光坚定,不由妥协,只是,这放在面前的瓜子可是认真的吗? “那便要从我与你母亲第一次见面说起,不,应该是我们三人的第一次见面。” 第一句话,韩久微手里的瓜子便撒了一地。 “三人,那另外一人是……” 韩渠给了韩久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错,正是皇上。” 暖玉选择了他,这是十分值得自豪的事情。 韩久微喝了口茶压压惊,听韩渠继续说道。 当年的皇帝自然还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如同外界传闻一样,他与韩渠当真是有自幼长大的情谊。 一次两人外出踏青,正好遇到了外出赏花的魏暖玉,魏暖玉一身男装,三人一路同行,闲聊中被她吸引,引为知己。之后三人时常约着一起玩耍。 直到了某次赏花宴,两人才知道魏暖玉是个姑娘。 而后三人的感情便发生了变化。 魏暖玉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不仅聪慧且见识广博,三人做兄弟时皇上便想让他做他的幕僚,而后发现是女子,皇上便想纳这魏暖玉为侧妃。 并非是不爱重,只是皇上知道,若想做皇帝,他的皇后便只能是云家女,也就是之前的云皇后。 只是没想到魏暖玉断然拒绝,说她已经心有所属…… “等等。” 韩久微放下了手中的瓜子,听到这里,韩久微忍不住打断道。 皇上喜欢魏暖玉! 这惊天大八卦,她为何现在才知道,果真是白活了! 韩久微很快想到另一层,心有所属…… “魏暖玉所属之人便是父亲你?” 韩渠一脸娇羞,黢黑的脸颊透着些不自在:“不错。” 这魏暖玉可是真的很勇啊! 韩久微在心中感慨,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是那魏暖玉先给父亲表明心意的?” “是母亲。”韩渠纠正道。 “我当时也心仪你母亲,可碍于与皇上之间的兄弟之情,他先告诉我喜欢你母亲的,我虽动了心却不敢言……” 韩久微在心中腹诽道,没准皇上就是看准了父亲这样的性子才会提前言明……所以皇上与父亲还有夺妻之恨。 “你母亲一来找我,我便欣喜若狂,双方父母也同意,便去魏府提了亲。” “那次我与皇上大吵了一架,我也觉得十分对不起他,但我不能辜负暖玉,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毕竟韩渠是能动手绝不动嘴之人。 “后来皇上似乎想通了,他主动找我与暖玉吃饭,约定还做兄弟。” 这般大度,可真不像皇帝。 韩久微又忍不住插嘴问道:“那时皇上可是在角逐帝位?” 韩渠认真想了想:“不错。” 那哪里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父亲有利用价值。 “我与暖玉成婚之后,不知为何,暖玉对皇上多有警惕。” “她提醒我兄弟之上还有君臣。” 韩久微心里想,或许有什么事情韩渠察觉不到的事情…… 韩渠回忆当初,不知不觉眼眶已然湿润。 “从那之后,我与皇上便恪守君臣之道。” “后面我拥护皇上得到了那个位置。只是时局不稳,先皇任命了燕王为摄政王,皇上一直十分不安,直到皇上登基第二年,燕王还政于皇上。” “在之后的事情你便已经知道了。” 韩渠疲惫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父亲,若是可以,请你详细与我说上一说。” 韩久微也十分有感触:“自从我做了你的女儿,这段时间我知道的,我了解的都是别人口中的魏暖玉。” “父亲曾问过我,恨不恨你。” “我曾经恨过。” 前世的自己确实恨极了韩渠,认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与被韩渠的抛弃有关。 韩渠热泪盈眶。 韩久微继续说道:“因为有人告诉我,我是被你抛弃的。” “不,不是。”韩渠急切地想要解释。 “我从未想要抛弃过你。” “现在我自然知道不是了,我也知道父亲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无论她是不是韩渠的女儿,韩渠都是一个好父亲。 韩久微释然地笑道,若再不知道定是她瞎了眼睛。 “但我想更多地了解父亲,我也想了解母亲是怎样一个人。” “好,那父亲便讲给你听。” 韩渠十分感动,久微主动想要了解,他便十分开心。 许多事情他们装作毫不在意,装作已经过去了,可他们都知道,实际上并没有过去。 既然久微想知道,他便讲给久微听。 “我虽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走的,但我认识的魏暖玉绝不会抛弃你,你要相信,你绝对不是什么被抛弃的孩子,而是她付出生命都想要去守护的孩子。” 韩久微听着鼻子一酸,她多么希望,魏暖玉真的是他的母亲。 “暖玉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你们长得极为相似,只是笑起来的角度稍微有些不同……” “除了美丽,还十分聪慧,这点你也像极了你的母亲。” “魏家对她十分宠爱,也报之厚望,养成了母亲这样的性子,无拘无束又似乎什么都能解决。你母亲,是最好的妻子,同时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韩渠回想起往事,他爱惨了她恣意的模样。 但是幸福,似乎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后面燕王造反,牵连了魏家,我在朝中百般周旋,却也只保住了你母亲。” “你母亲也有所动作,我原本以为她是为了魏家在奔波,后面才知道,她是想保住燕王唯一的血脉——云宝珠。” “她不信燕王会有谋反之心,她去求了皇上彻查,可大势已定已经回天无力。” “那晚,燕王在宫中的旧部围了皇城,我夜半进宫,你母亲替我穿好了衣服,我没想到那便是我们最后一面。” “等我回府,府中已经尸横遍野,我翻遍了所有尸体都不见你母亲。” 没有尸体,便是生机。 “那时,你母亲肚子里已经有了你。”说着韩渠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韩久微问道:“母亲失踪的时候,府中有什么异常?” 第142章 燕王云家 “异常?” 韩渠苦笑道,哪哪都是异常。 暖玉失踪之时府中的侍卫全部被杀,不留一个活口。 他认真查看了打斗痕迹,竟然没有挣扎的痕迹。 这场杀戮,透着一股明目张胆的诡异。 魏暖玉出事之后他便把韩府上下查了一遍,甚至还动了韩家军在京城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搜索。 可魏暖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后面皇上的人也介入了其中,这才查出与燕王旧部有关。 以他的判断燕王旧部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然燕王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可证据确凿,他不得不信。 “这么说是燕王旧部报复带走了母亲这件事并不是父亲查出来的?还是父亲并未看到确切的证据?” 韩久微轻轻蹙眉,试探地问道。 “我确实看到了所谓的证据。” 韩渠压低声音说道:“其中有许多疑点,但是当时急于找你母亲,便只有先顺着这条线摸下去。” “最后,找到了和你母亲一同失踪的丫鬟的尸体,她临死之前写下了血书,就两个字,燕王。” 韩久微心里一紧,若是这样确实有太多疑点。 那丫鬟是否真的忠心耿耿还是早已经被人收买,其次,那血字是否真的是那丫鬟所写还是被人有意伪造。 “父亲觉得疑点在何处?” “那丫鬟不识字。” “父亲可能确定?” 万一是像孟冬一样故意隐藏也不无可能。 韩渠肯定地点点头,悲痛地继续说道:“起初几年我还留在京城,调查你和你母亲的下落,每当有点线索,等我赶到调查便似乎有人先我一步。” 所有他觉得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找暖玉,起初他觉得是皇上的人,后面有次正面与那人对上,两人还动了手,那时他不眠不食一心求死,被那人按倒在地,那人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死人一般。 他当时想若这么死了也好,他便能和暖玉团聚了。 谁料那人只是丢下一句话打晕了他。 “你实在是配不上他。” 此后再未相见,他原本以为是魏家的人,可是魏家因为卷入燕王的事情早已流放的流放,死的死......且那人的武功高强,魏家世代从文,哪里出过这般人物。 但是那人说得一点没错,他确实配不上暖玉,他不仅保护不了魏家,他连暖玉与久微也不曾保护好。 “先前父亲说,母亲觉得燕王不会造反,父亲觉得燕王是怎样的人。” 韩渠目光悠长,若非那个丫鬟,他也不愿意相信是燕王所做之事。 “你应该知道,这大昭的江山是先皇与燕王、楚家一同打下来的。” “燕王的声望远在我与楚将军之上,先皇在时他被称为大昭战神,大昭所有人无不崇敬与他,而你的母亲,与燕王妃交好。” “他便像是一座山,有他镇着大昭也便稳了。” 只是有一天,大昭不需要这座山了。 燕王坐镇时,哪有什么敌国来犯的事情,韩渠不免唏嘘道,他原本也不相信燕王会反,若是决意要反,为何会在皇上登基第二年便还政于他,还交出了兵权? 若是燕王真的有心于皇位,这个皇位以燕王的声望,不是坐不上的。 且出事的时候燕王已经身中剧毒,没有几日可活。 燕王这一辈子守护大昭,他虽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可膝下三个儿子都战死沙场,直到晚年才又得了一个女儿,唤作宝珠,老来得子,自然宠溺。 这样的他,要这皇位有何用? 最有可能的可能,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与久微言明。 即使他与皇上有感情,也因着燕王的事生出了唇亡齿寒的感觉,也是因此他不一样久微淌进皇宫这趟浑水之中。 说起燕王,他原本对燕王心生愧疚,没能保住燕王之女宝珠。 可是,暖玉有什么错? 韩久微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你信母亲吗?” 韩渠愣了一下:“我信。” 他自然信。 韩久微笑了:“我也信,所以既然母亲不相信燕王会谋反,我也不信。” “若是燕王旧部能闯进将军府劫走母亲,为何救不了宝珠。” 韩渠猛一抬头,久微说的不错,燕王旧部分明已经没有人了…… “正如父亲所说,此事疑点重重,我想与父亲一起,找到真相,找到母亲。”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到最后韩渠发现她不是他的女儿,她也想帮韩渠找到魏暖玉。 她承了魏暖玉这一份情,叫了她一声母亲,享受了两世荣华,理应回报。 “好。” 韩渠热泪盈眶,摸了摸韩久微的头:“我们一家三口定有团聚的那一天。” 现在最好的情况便是魏暖玉还活着,只是微乎其微。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若她真是像韩渠所说的那样的女子,没有道理不现身。 或许真如自己的情况一样,魏暖玉死了,但她的女儿还活着,这样自己也能把韩渠真正的女儿还给他。 最糟糕的便是魏暖玉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 “父亲这些年追着燕王这条线查了这般时间,可有想过,倘若方向便是错的,怎会有结果。” “只是那些证据……” 韩渠开口道,他怎会没有想过。事关魏暖玉的种种这些年他都不曾放过,即使有一丁点线索他也不至于那么绝望。 “证据是可以伪造的。” 韩久微挑了挑眉,认真说道:“与母亲一同失踪的只有那一个丫鬟?” “还有一个小丫头,事发之前暖玉在路边捡的,看着可怜便留在了身边,暖玉说若肚子里的若是个女孩,正好做个玩伴。” 韩渠也不隐瞒,把能说的都说了,当年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微之处他都不敢忘记。 奇怪的是不同于另一个丫鬟,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尸体,就如同暖玉一般消失了…… 韩久微听得认真,这个小丫头目前目前看不个所以然来,便趁机问起了宁清歌拜托之事。 “父亲认为燕王为何要来将军府带走母亲?先前听父亲说母亲是想救宝珠郡主的,应该不至于是寻仇才对。” “父亲可有收到什么信件?” 韩渠摇了摇头,若是收到了他也不至于这样没有头绪。 “会不会是交换宝珠郡主的性命?”韩久微问道。 第143章 楚侯 “不可能,那时宝珠郡主已经身死,且京城人人皆知,并不是秘密。” 韩渠叹了今日的不知是多少口气,才继续说道。 “燕王与燕王妃把宝珠郡主藏身于百莲山庄,原本已经找到了万全之策,可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被皇上身边的暗影抓了个正着。” “等我与你母亲赶到,宝珠郡主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若是先发现的那个人是他,倒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先找到她的那个人,是皇上。 他了解皇帝,定不会容忍燕王余孽活在这世间,他能做的,便是让那孩子不再受折磨,留个全尸。 “我与你母亲合计让她走得不那么痛苦,你母亲说与那孩子有缘,便由她来送她一程。” “于是我们亲眼看着那孩子喝下了你母亲准备的毒酒。” 那如此说来宝珠至少是在皇帝的暗卫面前断了气,但也不敢确定是死了,因为连她都知道,这世上有假死的办法。 韩久微追问道:“父亲可知宝珠郡主葬在何处?” 韩渠点点头:“百莲山庄。” 宝珠郡主葬在百莲山庄的一棵栾树下面,她生前最爱秋日的栾树,喜欢那一串串微红。 韩渠见韩久微愁眉不展,反而劝道:“久微莫要心急,父亲已经查了许多年也没找到你母亲。” 所幸的是找到了你。 “女儿晓得。” 韩久微目光坚定地看着韩渠:“父亲,我们定能找到母亲的。” “好。”韩 渠摸了摸韩久微的头,看着面前的女儿,他的女儿并不是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能够翱翔天际的凤凰。 “我们一家三口定有团聚的那一天。” “眼下王姑娘进府必有目的,我们只管静观其变。” 上一世韩渠被污蔑勾结外敌一事也透着诡异,虽然事后查明是诬陷,但那与柔国私通的书信以及上面的红章确是真的。 除了与柔国暗中勾结欲亡大昭之外的宁清云之外,嫁祸于韩渠到底是何人所为,到底是只是为了除去敌将还是与韩渠有私仇,这也不能知晓。 这一世她虽提前除去了关键人物,但也不知能不能避开此事。 她不敢做赌,所以必须万分小心,万分谨慎。 无论王梓桐是什么来历,是什么目的,她非得弄清楚了才安心。 说起王梓桐,韩久微眼神顿变,她没有忘记今日坐在这里所为何事。或许不是王梓桐是何目的,而是当今圣上是何目的。 而她,不管皇上出于何种目的。 王梓桐这样不明的身份还是早早赶出去比较好。 今日与久微说得话,韩渠知道有理,可越是有理,韩渠越觉得心中有些发沉,若不是燕王,那会是谁……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他左右,韩渠快步走进书房,回忆其中的蛛丝马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回到房间,韩久微便向宁清衍去了信,约了他次日见面,他与宁清歌毫无往来,此事只能通过宁清衍转达。 这次见面未背着韩渠,韩渠大概知道所为何事,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再派人跟在后面,只是叮嘱韩久微出门小心。 对于韩渠的这种变化韩久微更是喜闻乐见,这说明韩渠不再拿她当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了,有一种信任在两人之间慢慢开始升温。 时值午后,宁清衍先去了楚府,与楚天阔商议楚家军一事。 宁清衍在楚侯府下了马,立刻有门人迎了上去。 “殿下,侯爷在书房等您。” 宁清衍点点头,大步朝里面走去,十分熟练地走进了楚天阔的院子。 楚天阔院中,一名少年正在练剑,察觉来人,剑锋微转转向了宁清衍。 一旁的侍卫正要阻止,宁清衍用脚勾起地上的木剑抬手迎了上去。 剑意扫荡,地上的落叶随剑气涌动。 苏照月的招式极为熟练,却不如宁清衍来得利落。 几个回合苏照月便落了下风,胜负已分苏照月面色黯然地收回了剑。 “阿月近来很是用功。” 宁清衍不露声色地安慰道。 苏照月却并不受用,冷哼一声,用功有何用,这不是还是不如你吗? “你不要和他比,他比你年长几岁,比你多练了这么些年,若是这么就被你挑了,他师父非气死不可。” 两人同时看向朝着他们走来的中年男子,楚天阔一身深蓝色长袍,身形高而偏瘦,脸上挂着和煦笑意,全然不像是习武之人,更像是文人墨客。 都说外甥似舅,他与宁清歌便一个像极了楚天阔,一个像极了楚天骁。 然而此时,作为亲舅舅的楚天阔不顾亲外甥宁清衍死活地安慰着自己的乖徒弟。 “别看他现在这样,他与你一般大的时候他还不如你呢。” 少年接过师父递过来的毛巾,眼里燃起一丝希望:“真的吗?” “自然是……”假的! 苏照月虽然也十分不错,就连一向心气颇高的楚天骁也不得不承认宁清衍在这上面的天赋。 宁清衍在两人的注视下把后面两个字憋了回去。 “自然是真的。” 名誉算什么,事实算什么,哄孩子最重要,尤其是哄小舅子。 “阿月继续练剑,阿衍进来说话。” 楚天阔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宁清衍快步跟上。 苏照月低头不语,宁清衍瞥见苏照月纠结的表情了然一笑,步子却放慢了下来, “师父。” 待两人快要进房间时,苏照月终于开口道。 “徒儿是否可以一起……” 说完又觉得不妥,低下了头。 以往这种时候他也是想问上这样一句的,只是担心以自己的身份不怎么合适。 师父与辰王殿下商量的定是与楚家有关,而他姓苏,许多事他都不方便介入…… “舅舅,就让阿月一起吧,这事与他也有些关系。”宁清衍在一旁说道。 苏照月闻言愣了愣,他尚未入仕,什么事还能与他有关系。 楚天阔目光如炬扫在苏照月身上,半晌笑道:“那便一起来吧。” 第144章 暗影 “阿月也长大了。” 楚天阔笑着与宁清衍聊道:“我第一次见阿月时,他还只有这么小走路都走不稳,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你身后。” 他原本以为这个丞相的独子以后会走上他爹的那条路子,没想到后面成了他的徒弟。 “舅舅,我们都长大了。” 宁清衍闻言淡淡笑道,是的,他们都长大了,可以独立抵挡风雨。 他第一次见阿月是在丞相府,那时可还没有那么难哄,那时他也不曾认识久微。 楚天阔心中自有考量,自从苏照月做了他徒弟,他便没有把苏照月当外人。 只是楚家目前处境堪忧,他怕的是把苏照月卷进来这浑水中。 “是。” 苏照月连忙跟上,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谈话,正襟危坐。 那日韩久微说的话他也想了许久,他大概知道阿姐在帮宁清衍,也知道此事的危险。但他不愿意再做阿姐背后的鹌鹑,阿姐和清衍都是遨游天际的雄鹰,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知道躲在他们的身后。 楚天阔却十分随意,让两人坐下后,又喝了口茶,才开口问道:“阿衍,说吧,又有什么幺蛾子?” 只有这般语气才看得出来与楚天骁是一家人。 虽然事先得了宁清衍的传信,知道宁清衍为何而来,但他却不信是为了楚家军,楚家军在这小子手里他一向放心。 “今日前来是为了暗影。” 宁清衍表情有些凝重。 “父皇想换个人带领暗影。” 暗影的统帅与训练一直由楚家负责。 “知道了。” 楚天阔没有太过意外,这些年他们楚家风头过盛。 若遇到的是明君也便罢了,只是目前这位君主好猜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些年他们楚家已然十分低调,到了他这一代,他继承成了爵位,暗中安排楚天骁远离了朝堂。 身为楚家人,他与阿姐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便足够了。 后宫中有阿姐坐镇,阿姐不仅为楚家女,也是大昭的皇后,他不愿让阿姐为难,这些年便以韬光养晦为主。 对他们楚家而言,家族荣誉权利地位固然重要,这些身外之物哪里亲人来得重要。 若是交出手中的一切能够换来安生日子,他也是愿意的。 可事情未必这么简单,交出了兵权楚家将要面对的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那时他才真真是守护不住家人。 楚家人不好战,却也不怕战。 若是皇帝太过分了,他们楚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舅舅知道皇上想让谁来?” “不知道。” 楚天阔见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十分紧急之事,耐着性子等着宁清衍开口。 “父皇心中合适统率暗影的人,正是你的乖徒弟。” 所以听闻此事他并没有十分着急,阿月在他心中早已是自己人。 “我?”苏照月指着自己。 楚天阔倒是十分惊讶:“阿月?” “不错,应是在秋狩之中得了圣上的青睐。”宁清衍点点头。 “这样的机会宁清云没有动作吗?” 宁清衍说道:“他倒是想,但他不敢,此时他在禁足期间不大好有太大的动作,再说他这次被罚便是因为觊觎醉月楼的情报网。” 若是皇上想把暗影的训练一并接了下来,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训练暗影除了方法与技巧,还需要消耗巨大的财力与物力,且若是方法不得当,耗时耗力不说,训练出来的人不能让皇上满意,所以这并不是谁都能够接下来的活。 “父皇会选阿月,一是因为他是你的徒弟,自然知道暗影训练之法,而舅舅你也会大力支持。” “另一个原因也是,他不姓楚他姓苏。” 宁清衍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对皇上惯用的制衡十分熟悉。 他既想要分走楚家的权,把一切攥在手中,又不想撕破脸。 从这方面来看,阿月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般既要又要,是自己父皇的一贯风格没错了。 “丞相大人同意吗?” 楚天阔问道,按理说阿月早就到了合适的岁数,苏直却一直迟迟没有动静。 他原本以为苏直是不打算让阿月入仕了。 “未曾听过丞相大人有所反对。” 对此,宁清衍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原本以为丞相大人对苏直另有打算。 所有皇上一说完他便看向了苏直,这位丞相大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一如往日的从容淡然。 只说了句全凭皇上做主,便不再表态。 苏照月则突然想去秋狩之前父亲与他说过想送他与母亲去南边的避寒,后面也未再提过…… 难道真的与狩猎时他拿了彩头有关? 楚天阔看向苏照月,问道:“阿月,你怎么想?” 苏照月拂开衣服行礼道:“徒儿绝不会做对不起师父之事。” “没有这般严重,为师是问你愿不愿意?” 楚天阔扶起苏照月,温和地笑着说。 “我愿意。” 闻言楚天阔一改往日的温和,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阿月,暗影与你想象之中不同。” 若当真接了下来,他便是未来的暗影统帅,不再只是苏家的少爷,以后的日子也不再是锦衣玉食,而是刀尖上舔血,每一次任务都有可能付出生命。 “若你要接下来,往后比你现在更苦更累,以暗影的规矩行事,且暗影之中全靠能力说话,以你目前的能力,不能服众。” “徒儿不怕苦不怕累。” 苏照月认真说道,他知道若是他不愿意,阿衍与师父定会帮他的。 明明并没有血缘关系,与他而言,师父,阿姐,阿衍竟比至亲都让他安心。 他所言没有丝毫恐吓的意思,于公,阿月确实是这个位置最合适的人。 于私,他却不希望阿月接下,做了这个位置,阿月会面临更多为难的处境。 皇上、苏家、楚家势必会有冲突。 但最重要的是要先保命,阿月现在武功是不错,但缺少实战经验。 宁清衍没有说话,许多选择都要自己进行,旁人即使以关心之名也无法代替。 道理他已然十分透彻,可是为什么有种无法给韩久微交差的感觉,久微定是不希望阿月涉险的…… 楚天阔笑道:“到时候你可不许哭。” “师父,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苏照月满脸黑线,不满的抗议。 “好,不把你当小孩子,若真的下了旨,便在无回转余地了。” 楚天阔说完,苏照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 “你先回去吧,等真成了暗影,还有许多苦要吃。” 第145章 我想去 “徒儿定不给师父丢人。” 楚天阔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宁清衍,唠叨着:“你没事多回宫看看你母亲。” “是。” 宁清衍随意地应道,态度十分敷衍。 楚天阔叹了口气,当年阿姐为了报答云后的恩情确实冷落了宁清衍,难怪孩子对她始终不亲近…… 清衍这孩子虽然看着冷淡,但与清歌一样,都是极重亲情的孩子。 虽然嘴上没说,这些年面对楚后也是恭谨有余亲近不足,可见着实是伤了心。 “你们回去吧。” “是。”两人一同退了出去,但心中都装着事。 走在分岔路口,宁清衍主动开口道:“你去哪里?” “回府。” 许多事,他也想问一问父亲。 “先与我吃饭吧。” “不去。” 苏照月拒绝得十分决绝。 他现在的情况分明食不下咽,仿佛背上压了块巨石,他不确定是否能承担起这样的重量。 “你阿姐在。” 宁清衍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照月,他就不信这小子能安心回去。 果然,苏照月冷着脸折返回来。 “前面带路。” 他怎么可能明知道宁清衍对阿姐心怀鬼胎还让两人单独见面! 平日里没有拦着见面亦是他后退一步,单独见面,有他在,休想! 宁清衍一眼便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心中不免有丝窃喜,若要说单独见面……他与久微姑娘已经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 原本今日也不会有这臭小子什么事,只不过今日的事,他实在不好向久微姑娘交待。 既然如此,不妨让这小子亲自交代。 “今日之事,先不要告诉阿姐。” 正想着,苏照月便来了句。 这想法可不能够。 宁清衍微微挑了挑眉:“这左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你还要瞒着你阿姐?” “先过一天算一天,我还没想好如何给她说。” 苏照月挠了挠头,有些暴躁,他何止没想好,他明明都没有敢开始想。 “你想想之前你阿姐瞒你之事,你有多么生气?”宁清衍循循善诱。 苏照月想了想,他确实十分生气,气到想和阿姐绝交。 “若是你阿姐也到最后一刻才知道,你觉得她会不会生气。” 见苏照月已经开始犹豫,宁清衍抓紧补充道。 苏照月唇抿成了一条线,阿姐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若是像今天师父所说,那道旨意下下来他便要与新一批的暗影闭关三个月。 若是阿姐知道旨意还找不到他,没准更加生气。 “算了。” 苏照月嘀咕道,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坦白从宽算了。 他也稍微有些明白之前阿姐不敢告诉他的心了。 见苏照月松了口,宁清衍也放了心,与苏照月的沉重截然不同,宁清衍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两人到了味鲜斋,小儿立马迎了上来。 “客观里面请。” 味鲜斋是京城之中有名的食府,看的贵人多了,小二的眼色也练得极好,一看这两位便是显贵,自然也更加殷勤了起来。 宁清衍带着苏照月径直去了二楼的雅间。 小二见两人目的明确也不多打扰,出门在外,尤其是干他这样的活计的,会看眼色十分重要。 “你们居然约在了外面。” 一点儿也不怕被韩将军抓住的样子,这倒令他十分意外。 “偶尔还是要吃吃外面的佳肴。” 每次吃打包的总少了些味道,再者难得久微姑娘说约一顿饭,他自然要招待好。 推开门,一个俊朗的少年已经坐在了里面。 “久等了。” 宁清衍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看得苏照月翻了一个白眼,真想找面镜子让宁清衍看看自己那不值钱的样子。 “无事,见过殿下。” 韩久微笑着起身:“阿月也来了。” “阿姐。”苏照月唤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这做心虚的样子不要太明显,韩久微看出阿月有问题却没戳穿,招呼着两人坐下,又让同样做小厮装扮的仲春去添了几道苏照月喜欢的菜。 “你俩怎么一起来了?”韩久微随口问道。 宁清衍答道:“早间去了舅舅那边,正好遇见了阿月,便一起来了。” 苏照月想起自己所瞒之事,更加心虚不已。 “阿姐别忙了,我随便吃点便好。” 韩久微挑眉,看来是大事了,竟然让阿月说出这样的话语,这小子平日里那是能够随便的样子,分明讲究得很。 “算不了什么事。” 若是一会儿菜上来让他看见全是宁清衍爱吃的,没有他爱吃的又得生许久的闷气。 菜还没上,三人坐着喝茶,明明是往日里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苏照月却如坐针毡,浑身都不痛快,就连空气似乎都快要凝固,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韩久微看出了苏照月的不痛快,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品茶等着苏照月主动开口,宁清衍则是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样子。 苏照月忍无可忍,开口道:“阿姐,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何事?” 韩久微已经做了些思想准备,反正她的阿月也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皇上有意让我进暗影。” 苏照月不敢看韩久微的脸色,宁清衍却看得十分分明。 韩久微陡然色变。 这一世她明明保住了陈氏,为何阿月还是要进那地方? 她分明不需要再为谁报仇,韩久微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苏照月被关在牢中浑身是血的画面…… 不。 不可以,阿月绝不能去。 韩久微强定了心神:“这是多久的事?” 宁清衍答道:“还未正式下旨,只是随口试探了丞相,并让我探探舅舅口风。” “他们如何说?” “丞相大人没说什么,舅舅让阿月自己选,阿月同意了。”宁清衍解释道。 韩久微松了一口气:“这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阿月,跟我去找父亲。” 韩久微拉起苏照月便要走,父亲,总会有些办法的。 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苏照月,回首一看,阿月任由她拉着,头埋得极低,像极了小时候做错事的样子。 “阿姐,我想去。” 苏照月轻轻地说道,声音很低语气却异常坚定。 第146章 羽翼 “不行。” “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韩久微面对苏照月难得的强硬。 她明明已经改变了一切,她明明已经…… 为什么会是圣上有意,为什么这一世皇上依然会选择苏照月,此时韩久微心乱如麻。 “为什么?” 韩久微固执地拉着苏照月,两人都没有打算退让半分。 宁清衍见此场景把房间留给了姐弟俩,让红柳守在门口,自己则进了另一间雅室。 苏照月无奈地开口。 “阿姐你听我说,我知道做暗影的代价。” 他早知道阿姐会反对,虽然父亲都不曾反对。 “我知道,成为暗影便一生都活在黑暗中成为影子,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韩久微愣愣地开口劝道:“你既然知道,为何……” 苏照月看着韩久微,目光中都是认真。 “我愿意成为阿姐的影子。” 韩久微露出了痛苦神色,语无伦次。 “不,我不要你做我的影子,你要活在阳光下,阿姐想看你过正常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样娶一个心仪的姑娘,生一个小娃娃。” 上一世,阿月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危险之事,阿姐不是一直在做吗?” 苏照月从未见韩久微哭得这样伤心,连忙手足无措地递上手帕。 宁清衍站在窗口负手而立。 虽不在一个房间,他是练武之人耳力自然也好过旁人,屋子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怕待在哪里早已情不自禁冲上前去什么都答应下来。 心中默默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舅舅和阿月选择,倒不如一开始就在父皇说起的时候便把路堵死。 韩久微好不容易止住眼泪。 “阿月,这不一样。” 苏照月自然知道韩久微是不愿意的自己在危险之中,耐心地劝道:“阿姐,你听我说。” “现在皇上想制衡楚家,楚家的兵权现在在辰王殿下手上,暗影也绝不能落在奸人手中。” “皇上不可能在让楚家继续控制暗影,清衍手中有兵权自然也不可能,为了制衡暗影只会交给三皇子或丞相的人。” “阿姐,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韩久微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的苏照月,阿月说得不错,她没法反驳。 从大局来看,诚然,阿月便是最合适的人。 但她绝不会再为所谓大局牺牲阿月了。 韩久微冷静地说道:“阿月,你说的我都知道,你听阿姐话,你虽是最好的选择,但绝不是唯一的选择。” “除了你,赵易将军也很适合。” “还有并兵部侍郎刘连齐、肖景将军…….” 苏照月大为震惊,阿姐居然对大昭的官员如此了解。 另一个震惊之人还有宁清衍,久微嘴里冒出的一个个名字,不仅有韩渠的人,楚家的人,还有宁清歌和他暗中部署的人。 久微是如何知道的? 想想便了然了,久薇似乎总是知道许多事情。 苏照月扶着韩久微坐下:“那阿姐也应该知道,他们都不如我合适。” “我知你与清衍所谋何事。” 他虽平日里甚少参与,阿姐与阿衍也避讳着他,可他不聋也不瞎,托父亲的福,脑子也不错。 许多事情他会想。 “阿姐,让我帮你。” “我想帮你,让我帮你。” 苏照月已经几近哀求,韩久微说不出拒绝的话却也没有办法点头。 她明明知道这条路如何艰险,怎么忍心拉阿月下水。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良久,才听见了敲门声。 宁清衍道:“阿月,你先走吧,我劝劝你阿姐。” 苏照月看向韩久微,韩久微扭着头看着别处,似乎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他看不见的是韩久微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她知道是阿月的选择,可她太害怕了。 她想起前世的一幕幕,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实在不敢点这个头。 苏照月临走前期许地转身问道:“阿姐,事情进展若是顺利,明日我便要闭关训练三个月,阿姐来送送我可好?” 等了一会儿韩久微依然不肯说话,苏照月心道完了,阿姐定是真的生气了,只能垂头丧气地先行离开。 宁清衍把苏照月送到门口,苏照月的眼睛也微微有些泛红,看着宁清衍的眼睛只写着三个字——都怪你! 若不是非要他今日说,至少还能好好同阿姐吃顿饭。 怎么办?阿姐不会不理他了吧? 若阿姐明天不来,再见到阿姐便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知道了。” 宁清衍心系屋子里的韩久微,只想速速把苏照月送走回去:“明日我保证将你阿姐带来送你。” 这还差不多……苏照月瞪了宁清衍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不敢说话,他怕一开口便是哭腔,平白让宁清衍看了笑话。 等宁清衍再回屋,韩久微已经重新洗了脸,但眼眶鼻子还是微微泛红,看得出哭过的痕迹。 见宁清衍回来,韩久微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殿下见笑了。” 宁清衍见此更是心疼,让店家上了菜。 “无事,先吃点东西吧,我们待会儿再说。” 这么一通,怎么都折腾饿了。 但想起阿月的事,一顿饭韩久微吃得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见韩久微垫了垫肚子,吃得差不多了,情绪也恢复平常了,宁清衍才放下筷子问道。 “为何不愿让阿月进暗影?” 韩久微苦笑着说:“殿下明知道暗影是什么地方……” “阿月他不可以再过那样的日子……” 宁清衍甚少见过韩久微如此慌乱的时候,若是可以,他也想不管不顾什么都答应了去。 “若是殿下想要合适的人,我来安排。” 宁清衍脸色一变,语气也生硬了起来。 “久微姑娘认为我是为了培养自己的人?” 他在她心中就如此不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用阿月冒险。 韩久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我知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一切都是阿月的决定。” 她知道这不是宁清衍的错。 她虽然心急,但不能迁怒无辜之人。 “只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月出事。” 闻言宁清衍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二。 “阿月不会出事。”宁清衍说得肯定。 “久微,阿月不能一直在你的羽翼下被你保护,他不想也不愿意。” 第147章 父子 宁清衍淡淡说道:“于你而言,阿月是极其重要的人,对阿月来说同样如此,他也想成为你的依靠。” “就算没有这次,还有下次。” 道理她都懂,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怕上一世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韩久微苦笑道:“殿下,我知道这一路坎坷,会失去许多东西。” “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可阿月绝不能成为这个代价。” 她是真的害怕了。 宁清衍抬手想擦掉韩久微脸上的泪水,又陡然放下手来,此事自己也有责任。 转而坚定地对韩久微说道:“久微,我保证,阿月不会有事的。” 他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连亲近之人都无法保护,他做这些事情又有何意义。 这种无力与被动的感觉宁清衍突然从心里涌出一股欲望。 久微与兄长说得不错,只有坐上那个位置,他才能保护想保护之人。 “为何皇上会突然看上阿月?” 宁清衍:“狩猎之时阿月拿了彩头。” “此事是我不对。” 那头白虎是谁猎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因为这个,韩久微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白虎阿月是为了自己猎的,宁清衍让给了阿月也是出于好意。 “这怪不得你。”韩久微感慨道,只能说时也命也。 要不还是把阿月绑起来吧? 韩久微开始纠结。 宁清衍劝慰道:“暗影的考核十分严格,阿月还不一定能通过。” 若久微姑娘是在反对,他不介意在其中动个手脚,让阿月通过不了就行了,这样也不算抗旨。 完美! “阿月可以的,殿下莫诓我。” 阿月不仅能通过,他还能做得很好。 宁清衍闻言眉头一皱,关卡上的手脚还是不妥,不能让久微姑娘失望。 “这个一会儿再说,今日我找殿下,还有正事。” 韩久微叹了口气,被暗影一打岔这才想起来今日与宁清衍相约所为何事。 “之前二皇子殿下托我的事问到了,父亲说当年母亲将宝珠郡主埋在了百莲山庄之中的一棵栾树下,还请殿下转达。” “多谢久微姑娘,此事我会转告兄长。” “若是可以烦请问一问二皇子殿下,当年宝珠郡主身上可有什么能识别的特征?” 宁清衍一愣:“你也怀疑宝珠郡主还活着?” 什么叫也?还有谁怀疑? 韩久微摇了摇头。 “宝珠郡主与我母亲联系颇多,许多事情我都不能确定。” “殿下可还记得年欢?” “嗯。”他自然记得。 “你的意思是……易容?”宁清衍沉思道。 年欢会易容,难道久微姑娘发现了什么端倪…… “我只是觉得,这世间有许多神奇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在宝珠郡主身上。” 她倒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此事发生之时她还未出生。 只是父亲所说,宝珠郡主是服毒而死,这就让她有些怀疑。 如果母亲想要保住宝珠郡主,怎会毫无准备地去,除了易容,他还知道醉月楼有一味可以让人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的药丸,服用之后太医也看不出究竟...... 宁清衍则是意有所指:“先前兄长说过,他与华荣姑娘一见如故。” “华容姐姐?” 韩久微想起了那日华容的异常。 “殿下是说,二皇子殿下觉得华容姐姐与宝珠郡主有相似之处?” “不错。” 宁清衍点点头,他不相信这世上的巧合之事。 “先前的问题还要有劳殿下问上一问。” 韩久微面色凝重,这怎么还把华容姐姐牵扯进来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过段时间是自己生母冷月的忌日,每年华容姐姐都会和她一起去放河灯,但也算是个说话的机会。 “好。”宁清衍应道。 “宁清云禁足之期快到了吧?” 韩久微算了算,这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还有一事也得让宁清衍有个心理准备。 “过年之前父皇定会解除宁清云禁足。” 宁清衍了然地点点头,以父皇的性子怎会放过这展示家庭和睦的团圆戏码。 “皇上近日身体可好?”韩久微问道。 “父皇近日头疾严重,常常夜不能寐。” 说起这个,宁清衍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父皇的头疾是旧疾,此事知道的人不少,但这次发作的极为猛烈。 听说太医们挨了不少骂,父皇还让丞相大人暗中寻找名医。 韩久微却想起了另一件事,皇上的头疾上一世也有,其中有两次令她印象十分深刻。 韩久微说道:“不久之后,丞相大人会推荐一位道士给皇上,届时皇上的头疾会有所好转,只是此人是宁清云的人殿下还需早做打算。” 那道士有几分本事,将皇上哄的团团转。 她也是嫁给宁清云之后才知道那道士是宁清云的人。 “道士?” 宁清衍眉头一皱,他一直不喜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语气中有几分真切的关心。 “父皇一直不喜……” 说到一半,宁清衍也说不下去。 哪有什么不喜都是立的牌坊而已,父皇暗中吃的“补药”可不少,原先他便听闻过一些传言…… “过年之前,二皇子三皇子也会册封为王。” 宁清衍点点头,此事他心中心中早有准备。父皇向来喜欢制衡之术,怎会让他一支独大。 “对了,昨日收到师父的消息,他与师娘会在面前回京。” 宁清衍说完,韩久微面上多了一抹喜色。 师父要回来了,一堆坏消息里面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师公可是有消息了?” 宁清衍摇头道:“还没有,不过说是有了线索,见面再说。” 此事也十分蹊跷,不仅是他,楚家韩家都在暗中调查,竟没有丝毫消息。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事,韩久微才起身告辞。 宁清衍与韩久微一同向外面走去。 “久微姑娘,明日阿月闭关,这一别再见面便是三个月之后。” 韩久微摸了摸眉心,看着十分苦恼。 “我考虑考虑。” 她还要回去纠结一下要不要把人给绑起来,暂时失踪一下。 反正这年头失踪的人不少,也不差阿月一个…… 丞相府中。 苏照月第一次走进苏直的书房。 “父亲。”苏照月躬身行礼。 幼时,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走进这个房间,想象这个房间的样子。 他以为这是丞相府的禁地,没有人可以进去……直到阿姐进去了。 他便开始努力,什么都做到最好,他想得到父亲的认可,能像阿姐一样有进来的资格。 可惜,父亲就像看不到他一样,他慢慢长大,也慢慢冷却下来。 如今,他却进来了。 这书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亲。 父亲从未这样看过他,在他印象之中,父亲对他总是淡淡的,目光似乎从未在他身上驻足过…… 第148章 闭关 苏直凝视着面前的儿子,看着这张眉宇之间与他相似的脸,苏直认真地打量起来。 与上一次狩猎相比,阿月似乎又长高了。 他从未抱过这个儿子,父子俩也从未单独谈心,他的儿子竟然也这样大了。 “坐下说话。” 苏直随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是。”苏照月恭敬地坐在苏直旁边。 “你可知我找你何事?” “儿子刚刚从师父那里听说了。” 苏直点点头:“圣旨稍晚点就会下来。” “是。” “你母亲那边,我已经说明了。” “是,师父说明日起儿子便要进行三个月闭关训练。” “一切小心。”苏直淡淡应道:“若无其他事便下去吧,去见见你母亲,她在院子里等你。” 父子俩的对话便草草结束了。 除了些事,两人仿佛也没什么话可以说。 “是。儿子先退下了,父亲早些休息。” 苏直挥了挥手,拿起一旁的书翻看。 苏照月行至门口,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身问道:“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苏直一如往常的泰然,连手中的书都没有放下,漫不经心地问道。 “父亲明明不希望我入仕,为何这次……” 苏照月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没有不希望。”苏直纠正道。 苏照月一愣。 苏直看了苏照月一眼,又很快挪开了视线,淡淡道:“路是你自己选的。” “我对你从未有过期望。” 苏照月猛然抬头,随之又低了下去,眼神中是藏不住的苦涩。 他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 父亲从未对他有过期望,又怎会希望他做什么…… 他知道父亲是冷淡的人,可偏偏还抱有希望。 罢了,可能有些东西这辈子注定得不到。 “儿子知道了。” 苏照月退出了书房,关上门的瞬间,像是也关掉了自己的所有幻想。 离开书房,苏照月便去见了陈氏。 陈氏眼睛微红,显然已经哭过了。 她虽是妇道人家,也知道暗影是什么地方,阿月要吃多少苦。 她原本想,他们一家三口,就算能保住阿月一个她也就安心了。 路是她自己选的,可是阿月,何其无辜! 苏照月见陈氏又红了眼睛,连忙说道。 “母亲应该为儿子高兴才对,儿子这是被皇上看重了。” 知道的是他被皇上钦点了官职,不知道的看母亲这样的反应还以为自己被降了罪 “这算得上什么看重。” 若只是朝堂也就罢了,偏偏是暗影。 暗影只是嘴上说这风光,可大昭谁人不怕。 入暗影者,从此没有私情,只有忠君。 皇上的看重,说得好听,这可是有生命危险的,那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这些年众人只看见苏直的风光,可事实上哪有如此顺理成章的事情,她亲眼见过大人活得有多么战战兢兢,有多久没睡过塌实觉。 甚至,若非她违背大人强行留下了阿月,她与大人本不会有孩子。 苏直对阿月对她确是薄情,但她知道大人对自己却几乎算得上绝情。 “你莫怪你父亲,他也想过把你送走。”陈氏泪眼婆娑。 果然不是他多心。 苏照月暗暗问道:”父亲为什么要把我送走的?“ 陈氏自知说漏了嘴,便随意找了个理由。 “朝中过于复杂,我与你父亲只想你过上安稳日子。” 苏照月心知陈氏有事情瞒着自己,正准备再问,前院却传来消息,皇上的圣旨下来了。纵使心中不满,众人也丝毫不敢怠慢,一顿接旨谢恩之后苏府众人都疲惫不堪。 次日,苏照月奉旨去楚侯府得暗狱闭关训练,若通过暗影的考核苏照月将成为暗影的一员同时接管暗影。 苏直与陈氏把苏照月送出了府,告别之时陈氏在门口又哭了一场,弄得苏照月心中也是酸楚难耐。 而丞相府外,宁清衍已经骑着马等了许久……然而苏照月看到只有宁清衍的那一刻,眼中是说不出的失望。 宁清衍问道:“不说几句?” 苏照月冷声道:”有什么好说的。” ”我阿姐呢?还在生气?” 宁清衍点点头,生气是肯定的,见苏照月失望又才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可曾失约于你。” “久微姑娘定回来的。” 苏照月闻言心里舒服了不少,但觉得宁清衍语气中的坚定格外刺耳,回头看了宁清衍好几眼,说得像是他多了解阿姐一般。 阿姐心软的很,就算还生着气不愿意见自己,也定会像自己一样偷偷来送他。 两人到了楚侯府,苏照月翻身下马,不忘叮嘱宁清衍照顾好他的爱马。 转身进门,便看到一身男儿装扮的韩久微。 苏照月连忙快步冲过去唤道:“阿姐!” 眼中尽是惊喜之色。 “慢点。” 韩久微还未消气,她昨日闭门考虑了许久才放弃了把人绑起来的想法。 “阿姐,还生气吗?” 苏照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怕我生气?” 若是怕她生气,乖一点该多好。 “自然是怕的。我昨夜觉都没有睡好。” 苏照月陪着笑,眼下的乌青不曾骗人。 “你啊。”韩久微无奈道。 她事前问过宁清衍,训练期间有统一的服饰,随身之物都是不允许带进去的,她便什么都没准备。 又走了几步,到了楚侯府内院的门廊,楚天阔已经等在哪里了。 第149章 暗狱 韩久微识趣地停住了脚步,遥遥对着楚天阔行了一礼。 今日她能把阿月送到这里是宁清衍与楚天阔提前打了招呼,这道门之后,她就不便进去了。 “阿月,阿姐便送你到这里了。” 韩久微帮苏照月整理了衣襟,明明只是三个月,竟生出了些不舍来。 她知道,在楚天阔与宁清衍的照看下,这三个月阿月虽会吃点苦头但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也算得上放心。 “阿姐,你放心,我定不会给你丢脸。” 苏照月说着俏皮话哄韩久微高兴。 “你从未给阿姐丢过脸。” 她从未质疑过阿月的优秀。 “小子,不要受伤。” 韩久微叮嘱完便转身对当了一路隐形人的宁清衍:“剩下的路还要劳烦辰王殿下了。” 宁清衍先前一直默默跟在两人后面,看着苏照月依依不舍的样子,与丞相府外的潇洒简直判若两人。 “久微姑娘无需客气。” 宁清衍认真说道:“我答应姑娘之事定会做到。” 韩久微一愣,周围人多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屈膝一礼,看着两人向前走去。 “什么事?” 苏照月不敢招惹韩久微,连忙向一旁的宁清衍打听道。 “当然是……” 宁清衍话锋一转,唇角一勾:“秘密。” “你!”苏照月气得不行。 “你闭关去吧,不关你的事。” 宁清衍恶劣地想,他可终于体会到宁清歌平日里的快乐了。 “舅舅,人我送到了。” “走吧,一起送他进去。” “你给我等着。” 两人跟在楚天阔后面,苏照月气鼓鼓地说道,他实在想不通宁清衍与阿姐居然有秘密。 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能知道的? 等他出来,阿姐定然气消了,他定要问个明白。 “我等着,你要进去三个月呢。” 三人来到楚侯府的地牢门口,宁清衍指着地上黑漆漆地洞口提醒道。 “里面机关密布,一切小心。” 他昨夜想过,为了不失信于久微姑娘,阿月必须更强大才行,于是乎,所有关卡他都加大了难度。 苏照月问道:“你进去过?” “自然。” 恶劣的环境能够磨练人的心智。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苏照月不甘示弱地问道。 楚天阔答道:“他两个半月就出来了。” 暗影规定,若是能够提前闯过暗狱的关卡通过最后的考核也是可以提前出来的。 “师父,我定会比阿衍提前出来。” 输什么也不能输掉这口气,苏照月给自己定下了小目标。 “好,我相信阿月。” 楚天阔一脸慈爱地看着拌嘴的两人,虽然吧,阿衍进暗狱的时间似乎比阿月小上一点点…… 都到了这里,宁清衍也不泼冷水,催促道:“你赶紧进去吧,别让其他人等着。” 闻言苏照月只是瞪了宁清衍一眼,给楚天阔行了礼便转身走进黑暗中,玄铁大门也缓缓关上。 “我原想着你多少会给这小子放点水,没想到却加大了难度。” 虽然他也正有此意。 “这还不是为了他好。” 楚天阔摸了摸冰冷的玄铁石,他们楚家的男人,除了身体不好的宁清歌都进过这里,想当年他是与楚天骁一同进去的。 天骁自小比他聪明,从小便知道他要什么,其实比他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就连身受重伤的那次,原本那条线路是他要去的,敌人事先设下埋伏,却没想到楚天骁临时与自己调换了路线…… 他欠了自己这个弟弟许多,所以这个位置,必须由他来坐。 只有他坐上了,天骁才能做自己。 好在他做得不错,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天骁也过上了自己想过的日子。 楚天阔看着宁清衍比划道:“你上次进去的时候才这么高。” “我记得当时可不像你对阿月那般温柔,可是小舅舅直接一脚把我踹进去的。” 害得他没有站稳他当着所有人摔了个狗啃屎丢尽了脸,虽然当时默默记住了那些哄笑的脸,最后一天光明正大的把那些人给揍了一顿。 楚天阔也想了起来。 “别看你小舅舅那样,听说你在里面断了腿急得在这门口上窜下跳了好几天。” 想起自己那心口不一的弟弟楚天阔也笑了起来。 他便是那样的人,天上地下也只有韩府的那只红梅能制得住他。 宁清衍一愣,这倒是他不知道的,只知道他出来那天楚天骁没有来接他,他记恨了许久。 “你出来那天,他其实也来了,只是你一出来他便跑了……” “他跑什么?” 楚天阔摊了摊手,他也不知道。 明明孩子出来之前像一只伸着脖子的大白鹅,门一开,刚看见个人影就丢下一句别告诉他我来过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时宁清衍出来的黑脸他都害怕。 “舅舅,先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不等楚天阔回忆完便听到这句话。 宁清衍突然想起韩久微,不知久微姑娘此时出府没有? 等楚天阔转过身来,哪里还有人。 对了,这速度倒是与当年楚天骁跑走的速度有的一拼,别的他不知道,这倒是学得了个十成。 等宁清衍跑到门口,只看见张弛等在左右。 “人呢?” “属下在。” 张弛一脸懵逼,在啊,他不是在这里吗? “我是问,久微姑娘人呢?” 宁清衍见这着实转不过弯来的榆木脑袋,忍无可忍地补充道。 哦,原来问的不是他。 “郡主已经走了。” “备马。”这语气可不怎么友好。 张弛都不敢看宁清衍的表情,生怕撞枪口上…… 这时,楚天阔慢慢悠悠地溜达过来了。 “人呢?”楚天阔张望一圈:“跑这么快也没追上?” “舅舅。”宁清衍无奈道。 “刚才那位,便是你心仪的姑娘?” 楚天阔笑眯眯地问道,这是他第一次见韩久微,以前只听说过……看清衍这小子的架势,传言未必为虚。 怪不得苏照月和韩将军如此防范。 “嗯。”宁清衍低低应道。 “不错,你父皇同意吗?” 虽然只是一眼,但不难看出确实是个美人。 考虑到两人身份,在一起注定不容易。 “我已经和父皇表明了心意。” 只是父皇的态度十分让人迷惑,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倒像是在观望…… 第150章 闭门羹 不过,只要久微姑娘对他有意,定会有办法的。 “那姑娘追上了吗?” 楚天阔便问出了另一个十分重要问题。 “还没有。” “没有?” 楚天阔奇怪地看了宁清衍一眼,没追上这不管不顾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简直白白浪费了他们楚家人这么好的皮囊。 “来,反正那姑娘也走了,今日我们舅甥两就来好好说道说道,追女孩子是有方法的……” 起初,宁清衍还不怎么情愿,他再跑几步没准就能追上了,只是略显刻意了些。听楚天阔一说,便想起平日里舅舅与舅母确实伉俪情深,堪称表率。 想到这,宁清衍便觉得颇有些心动…… 罢了,听听也无妨,多一点经验也是好的。 张弛这边把马备好,又眼睁睁地看着宁清衍折返了回去…… 苏照月去暗狱之后,韩久微没怎么出府,王梓桐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孟冬挡了回去。 近几日她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心力与王梓桐周旋。 醉月楼那边也来了消息,王梓桐的信息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但那边城离京城距离尚远,等收到信还需要几日时间。 孟冬笑眯眯地说道:“王姑娘,郡主昨日赏雪受了风寒,不便见客,怕过了病气给姑娘。” 如今作为一个成熟的丫鬟,孟冬已经能够做到撒谎不打草稿了。 王梓桐脸上的笑意确实十分勉强。 病了?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病了…… 昨日的借口还是赏雪去了,不在房中,害她在府中找了许久,落了一身雪去…… 就算心里不信,面上也得做出关切的样子:“可请大夫瞧过?” “请了的,多谢姑娘关心。”孟冬笑着回道。 “我在边城有一副对风寒极好的药方,一会儿便给郡主送来。” 王梓桐一脸真诚。 “有劳王姑娘。” 主子可交代过,对于王梓桐送来的东西不用拒绝只管收下,好好盘查一二。 王梓桐面上温温柔柔的,脸颊被寒风冻得有些红,显得楚楚可怜。 仲春从里屋送来一个手炉。 “主子说,这么冷的天姑娘不必费心了,快过年了冻病了反倒不美。” 王梓桐对着房间施礼道:“替我多谢郡主。” “王姑娘慢走,小心雪天路滑。” 转身的一瞬间,王梓桐便变了脸色。 这几日她每每过来这丫鬟都是如此,脸上笑嘻嘻,礼数无可挑剔,可就是不让见人。 原先她刚住进来的时候还很惊喜,分给她的那个院子也算得上雅致,将军府的人也不曾为难她,基本就是有求必应。 后面才发现问题,她所住的地方属于客院,离府中两位主子的院子都格外远。 来了这些日子,除了头两天,她连韩渠和韩久微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偏偏管事三天两头的也会朝他房间送些东西,倒也不算薄待了他。 虽然韩渠看着极为排斥她,不过她并不心急,男人嘛……凭借她的美貌与她的手段都只是时间问题。 她也曾提着自己亲手所做的糕点和甜汤去找过韩渠,还没进韩渠的院子便被门口那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给拦了下来,无论她好说歹说都没有用。 也想过偷偷溜进去,只不过这韩府不像是寻常的府邸,简直无懈可击。侍卫会武功便罢了,路过的花匠似乎都会一些手脚,她亲眼见过郡主身边的丫鬟在院子里抓猫……那简直了!只能咬牙离开,暂时放弃打韩渠的主意,从韩久微这边下手…… 却没有料到,东西是送出去了不少,人是没有见到,闭门羹倒是吃了个饱。 正恼怒着,身边的丫鬟惊叫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菊香,怎么了?” 王梓桐不满地皱着眉头,这像什么样子?若是被人看见必然会被看轻了去。 “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菊香轻颤着指着前面的雪白。 “这雪地里有双眼睛……” 说得什么胡话!王梓桐顺着丫鬟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雪地里似乎真有双眼睛,起初也被吓了一跳,一片雪白之中藏了两只眼睛,那圆溜溜的黄眼睛似乎也在看着他们,甚是吓人! 定睛一看,才发现似乎是只通体雪白的肥猫…… 连忙退到丫鬟身后,她被猫儿挠过,对她来说这猫儿,可是极为可怕的。 只是这猫儿似乎在哪里见过…… 路过的扫洒丫鬟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见两人吓得不轻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小姐养的猫儿,唤作白雪。” 白雪也十分配合地喵喵叫了一声,又甩了甩尾巴…… 圆溜溜的大眼睛缓缓从她们身上移开,像是对他们的大惊小怪充满了鄙夷。 “瞧,哪里还有一只,也是小姐养的。” 丫鬟指向不远处的墙头,乌云盖雪便卧在上面眯着眼睛打瞌睡。 这两只猫是常待在院子里的,她还发现这院子里偶尔还会出现一只黑猫,似乎是来串门的,有时能看见,有时又许久看不到…… 丫鬟说完便继续扫落叶去了,留下王梓桐主仆两人与白雪六目相对。 菊香知道是只猫儿之后倒是松了口气,不再害怕。 “姑娘,我们回去吧。” 王梓桐轻柔的声音在菊香耳畔响起。 “菊香,你怕猫吗?” “不怕,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 “那便好。”王梓桐舒心地勾起唇角,但笑容中却有一丝诡异。 “帮我把它抓回来。” “可是……”菊香犹豫道,刚才那丫鬟不是说是小姐的猫吗? “菊香,不要忘了谁是你主子。”王梓桐一改先前的柔弱冷声说道。 “是。”菊香不敢再说,只能慢慢走近白雪面前…… 屋子烧着炭盆,暖意弥漫在整个房间,与屋外的白雪皑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久微剥着刚刚出炉的烤红薯,旁边放着看到一半的书卷,好不惬意。 “主子,人走了。” 孟冬笑着走了进来,可终于送走了,近来她每天睡觉之前都得想一个应付的借口才能安然闭眼。 “嗯。”韩久微点点头:“外面冷吧,快过来烤会儿火,仲春在里面放了你喜欢的花生。” 见孟冬坐了下来,仲春才开始吐槽道:“她怎么天天来,烦不烦啊!” 第151章 猫被偷了 原本她们做下人的不该置喙主人的事,但是这王姑娘可是奔着做她们主子的继母来的…… 若是主子喜欢也就罢了,将军明明已经那样明显了,这女子还是恬不知耻地住了进来,还千方百计地想靠近她们主子,不知是何居心!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主子都没有生气?”孟冬打趣道。 这几年连红柳都慢慢变得稳重起来,仲春还如当初一般。 也是主子纵的,说到底,主子才是最稳重的那个。 稳重的韩久微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人笑,乐呵呵地吃着手里的烤红薯。 她们这个院子里孟冬稳重,红柳话少,自己嘛,一把年纪了不说也罢! 若没有仲春这个开心果,不知道要少多少乐趣。 “主子自然不与她见识。” 仲春撅着嘴,主子那是大人有大量,可她仲春就是看不惯。 孟冬把刚刚剥好的花生米喂进仲春的嘴里,叮嘱道:“出去别瞎说,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们将军府欺负人呢。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 仲春含糊不清地说道,她就只是在屋里说说,环顾一圈发现少了一个人。 “红柳呢?” “现在才发现?”孟冬答道:“主子让她给将军送烤红薯去了。” “好公署黑挞久了吗?”仲春塞了一嘴巴。 韩久微疑惑地看着孟冬:“她说的什么?” “回主子,仲春说烤红薯给红柳留了吗。” 孟冬笑道:“留了,你放心吃吧,吃完了再说话。” 她看着都担心喷主子脸上。 红柳闻言安心吃着,心里却想着可怜的韩将军,被那王姑娘逼着自己的院子不敢轻易出来,小姐的院子也不敢轻易来了,生怕不小心碰到被缠上。 若不是因此,此时韩将军没准就坐在这里一起吃哩。 稍晚点,红柳也回来加入了她们……主仆四人吃饱喝足之后,韩久微原本想着饭后运动撸撸猫儿,这才想起来,许久没看见自己那两只猫儿了。 自己那两只猫虽然是放养的,可一般她们吃东西便会进屋。 “你们有看见白雪和乌云盖雪吗?” 韩久微在屋子里望了一圈都没看到半点猫儿影。 “奇了怪了,早上都还在的。” 孟冬看了看平日里两只猫喜欢待的垫子后面。 “左不过在院子里猫着,主子,我这就去把它们给你逮回来。” 仲春兴致勃勃地说道,她正愁吃得太饱一会儿吃不下晚饭,正好捉个猫运动一下。 “我也去。” 红柳一下子也来了精神,乌云盖雪是她的。 韩久微宠溺地笑笑,伸展了一下四肢。 “走吧,一起去找找。” 这几日她何尝不是被王梓桐逼着门都不敢出,正好出去溜达溜达。 可四人找遍了院子都没找到两只猫的影子,又让院子里的侍卫和其他丫鬟一起找。 很快,天都快黑了都毫无踪影,韩久微这才觉得不对劲。 “会不会跑出去了?”仲春猜测道。 “不会,那两只猫懒得很。”红柳断言道,平日里能爬着绝不蹲着。 孟冬皱着眉头:“除了那次被红柳追着强行锻炼,白雪确实没跑出去过。” 韩久微也纳闷,总不至于在自家院子走丢了吧。 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丫头这时站出来说道:“回主子,今天下午奴婢还看见白雪趴在那里,乌云盖雪在树上睡觉呢。” 那确实是它们平日里喜欢待着的地方,红柳飞身上了树,查看一二。 “大概什么时候?”韩久微问道。 “就那个王姑娘走的时候,当时王姑娘和她那丫鬟还被白雪吓了一大跳……” 孟冬又问了一圈,后面就再没有人见过两只猫了。 “主子,这里有血迹。”红柳站在树下皱着眉头说道。 韩久微走近一看,这便极有可能是人为了。 可是谁会偷她的猫? “会不会……”仲春声音有些颤抖。 “不会。”红柳认真看了看,这点出血量死不了。 “可若是被埋了……” 韩久微冷静地拍了拍仲春的肩:“这院子里一直有人走动,若是弄出这么大动静定会被人发现。” 若是有人敢动她的猫…… “这是白雪的毛。”孟冬拿着灯走近之后才看见雪地中的一团白毛,白雪的毛与雪融为一体,若不是灯火的光影根本发现不了。 韩久微眉头轻蹙,这便是不能等了。 可又不是两个活人,若有人有心藏匿,便不好找了。 韩久微让其他人先退下才吩咐道:“红柳,速去辰王府邸借乌云一用。” “是。” 红柳轻车熟路地翻墙出了府。 她想起先前还在丞相府的时候有一次白雪有一次卡在了树上,还是阿月牵着乌云盖雪找到的。 希望乌云也有这本领。 没多时,红柳又翻墙回来了,后面跟着张弛。 可是,猫呢? 韩久微不解地看着来人,是先前自己说错了还是红柳听错了,她要张弛来有何用。 张弛看出了韩久微脸上的疑惑,甚至还有些许嫌弃,上前一步解释道:“郡主,主子马上带着乌云过来。” “嗯。” 虽然她原本并没有打算请动宁清衍。 等宁清衍抱着乌云出现的时候,韩久微更加震惊了,这只华丽得过分的猫是……乌云? “见过辰王殿下。” 韩久微一边行礼,眼神却没有办法离开乌云。 这红色的小马甲,还有这帽子……上面那颗珍珠是认真的吗? “这是兄长弄的。” 宁清衍抱着十分显眼的乌云,尴尬地解释道。 语气中颇有些无奈,他可没有这样的癖好,听到红柳的来意他便直奔二皇子府。 韩久微点点头,这确实像是二皇子殿下干得出来的。 “那便开始吧。” 找猫要紧,宁清衍把乌云放了下来,事情大概他已经听红柳说了。 孟冬把白雪的毛放在乌云面前让它嗅了嗅…… “喵。” 这紧要关头,乌云却十分不配合,一副走不动的样子,顺势瘫倒在了孟冬脚下。 韩久微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乌云没有这技能。 “稍等。” 第152章 静观其变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宁清衍知道了问题所在,蹲下解开了乌云身上得马甲,顺便把帽子也取了下来…… “起来干活。” 乌云犹如被解开了封印似的,向门外跑去。 “张弛。” 宁清衍唤道,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红柳赶紧飞身跟上。 张弛怎么也是外人,韩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若是被看到红柳也好解释一二。 “不要着急,乌云会找到的。” 宁清衍温声安慰,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韩久微身上。 “多谢殿下。”韩久微向宁清衍道谢,出来的急此事确是有些冷了。 无意间看见宁清衍手中刚取下不久的暖耳,正是自己以前送的那一副。 宁清衍的身量长高了不少,这暖耳已经不合适了,他竟然还留在身边…… “乌云怎么在二皇子殿下那里?”韩久微压低声音问道。 宁清衍:“兄长派人抱过去的,说……”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宁清衍欲言又止的表情成功勾起了韩久微的兴趣。 “说什么?” “兄长说,正好暖手。” 韩久微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真的是二皇子的风格…… 两个丫鬟看了一眼又赶紧挪开视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主子,我们回去给你拿个手炉。” 仲春给孟冬使了个颜色。 “好。” 见韩久微应了,孟冬也只好无奈跟上。 “主子与辰王殿下……”仲春忍不住开始小声八卦起来。 “嘘。”孟冬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瞪了仲春一眼。 仲春吐了吐舌头,不说就不说,主子和辰王殿下确实很般配嘛! “走快些,把主子一个人就在那里不好。” 虽然吧,她也很磕主子与辰王殿下,但是她可是有原则的丫鬟。 还没等仲春和孟冬回来,红柳便回来了。 “主子,找到了。” 韩久微眉毛一挑:“在何处?” “王梓桐的别苑。”红柳说完,身后的张弛抱着完成任务的乌云也翻了进来。 “主子不用担心,白雪和乌云盖雪都无事,现在被王姑娘关在了笼子里。” “乌云盖雪似乎受了伤,但已经精心包扎过了。” 闻言韩久微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她还是出手了。 猫定是被抱走的,只是不知道这王梓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意欲何为。 “回去吧,明日我们再看看这王姑娘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既没有生命危险,她便静观其变了。 四人往屋里走去,红柳和张弛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张弛感觉有只手拉了自己一把。 回头一看,便是红柳。 “呆子,走慢点。” 这毫无眼力见儿的呆子,走这么快做甚。 张弛刚想反驳,小丫头叫谁呆子? 又看了一眼看前面两人,自觉放慢脚步,好吧,是该走慢点。 这边孟冬和仲春刚走到长廊,孟冬便看到了前面的人影,一把拉着仲春躲进旁边的灌木后面。 “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爱看吗?”两人悄悄探出头,仲春笑道。 这边韩久微和宁清衍两人在雪地里缓缓走着,只是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宁清衍怀中…… 后面有人跟着,两人也不怎么说话,便是这样安静的走着,脚踩着松软的雪,韩久微觉得这每日都会走得路格外的短。 “你要抱一下吗?” 宁清衍突然开口道。 抱?抱什么?韩久微一愣,瞬间面红耳赤,她虽然一直知道宁清衍直接,可这……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骤然变红的脸庞,原本有些疑惑,可迅速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你要抱一下乌云吗……暖手?” 宁清衍解释道,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 原来是乌云啊,是她想多了…… “好。”韩久微连忙接过乌云抱在怀中,生怕宁清衍看出什么。 韩久微冻得通红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宁清衍的手…… 宁清衍暗暗勾起唇角,若是久微姑娘想用他暖手,他想,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愿意的…… 韩久微松了口气,转眼两人便走到了门口。 “我到了。”韩久微停住了脚步:“乌云你带回去?” 说罢便将乌云递了过去,宁清衍只就着韩久微的手,摸了摸乌云的头。 “先放在你这里。” 宁清衍道:“他许久没和白雪玩耍了,改日我再来接他。” “好。”韩久微道:“那……殿下从哪里走?” 宁清衍指了指不远处的墙……有一说一,将军府的墙皮已经被他踩得透透的。 “我送殿下?” “不用,我等等张弛。” 两人谁都不愿意先走:“那我陪殿下。” “若是冷便先进去吧。” “不冷。” 韩久微真心道,她可抱着乌云暖手呢,身上还穿着宁清衍的披风…… 倒是宁清衍传得单薄,那手确十分暖和……难道这便是练武之人? “对了,先前的事我问过兄长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传信给你。” 主要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如何?”韩久微一脸关心,对于当年之事她亦十分在意。 “兄长说,宝珠郡主左肩上应该有一道不浅的疤痕。” 当年宝珠郡主爬树摔了下去,手臂不慎被碎石划破,受伤后没有及时医治,让人帮着包扎了一下便了事,等到伤口感染了发了一场高热众人才发现她受了伤。 虽请了名医医治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但还是留下了疤。 宁清歌便是当年瞒着众人给她包扎之人,当年年幼大哭了一场,也为此还悄悄偷了宫中的人参给宝珠补身体,被楚后抓了个现行。 疤?这么一说韩久微倒是想起华容姐姐的左肩上有一个刺青。 是一朵菊花。 幼时她曾看见过,但她那时是顾着对那菊花图样很是好奇,倒是未曾留意是不是为了遮掩疤痕…… 正当此时,在后面缓缓踱步的四人才终于走到了。 “主子,属下来迟了。” 见宁清衍已经等在了哪里,张弛躬身行礼,打量着宁清衍的表情。 “无事。”宁清衍微微点头,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果然,他慢慢来是对的。 “你们两个怎一起回来的。” 韩久微看着后面的仲春和孟冬问道,她先前便觉得这屋子里面似乎是没有人在。 第153章 抓痕 仲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我们去拿了手炉,应该是刚好与主子错开了,到了一看没有人便赶紧回来路上碰到了红柳。” 孟冬不紧不慢地说完,仲春投出敬佩的目光。 孟冬心中得瑟,背也挺得分外笔直,她便是这样的周全的丫鬟,不愧是她。 见再没什么继续赖在这里的理由,宁清衍轻咳了一声说道: “既如此,我该回府了。” 宁清衍看向韩久微。 “殿下慢走。” 宁清衍摸了韩久微手中的已经开始打瞌睡的乌云一把。 他是不想走的,可惜没有办法像乌云这般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张弛也对着三个丫鬟点了点头,便翻墙而出。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与这三个丫鬟已经慢慢变成了自己人…… 红柳孟冬仲春一脸疑惑,互相看了看,这呆子在对谁点头,莫不是今天吃错了药。 “有事传信给我。”宁清衍说完,也翻出了墙。 走到一半,张弛突然想起了乌云。 “主子,我们把乌云落下在郡主哪里了。” “嗯。”宁清衍唇角勾出浅浅的弧度:“便让它带在哪里,万一有什么用。” 张弛瞬间反应过来,主子是故意的……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主子该不会是想把乌云留在郡主这里,这样便能够借着乌云再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次日,没有让韩久微等多久王梓桐便来了。 “主子,王姑娘来了,说是来给主子送药了。” 孟冬进来回禀,韩久微正在用早膳。 “她带了带白雪和乌云盖雪没有?” 韩久微放下手中的汤匙问道。 “我看见她身后菊香提着两个篮子,应该是带了。”孟冬想了想答道。 “那如往常一般,东西收下人不见,看看她到底要做何。” “是。” 孟冬往外走去,韩久微看了一眼没吃完的早点,突然间没了食欲,便放下了筷子。 前厅。 王梓桐笑道:“孟冬姑娘,不知今日郡主身体可有好些?” “多谢王姑娘挂念。”孟冬脸上挂着笑意:“主子说等她好了再约姑娘赏梅。” 孟冬虽然对王梓桐带走白雪与乌云盖雪极为不满,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漂亮。 “菊香。”王梓桐唤道,菊香便提着两个篮子走了上来。 “孟冬姑娘看看,这两只猫,是不是这院中的?” 孟冬掀开上面盖着的布,故作惊讶道:“这确实是主子的爱猫,昨日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昨天夜里我便听闻有猫叫声,派人查看才发现是猫,这只黑猫似乎从树下摔下来受了伤……那白猫守在它身边不停地叫,我第一天来时在郡主这里看见过这只白猫,便想着今日一早便送了过来。” “早知道郡主在找,应该早点送回来的。” 王梓桐笑着说完,不着痕迹地向一旁挪了一步。 “多谢王姑娘送回。” 孟冬抱起受伤的乌云盖雪认真检查,虽然腿部受了伤,但精神劲儿还不错。 相比起来,白雪虽然身上无伤,但更加让人担心,看上去十分虚弱的趴在篮子里。 谁知孟冬把乌云盖雪放下的一瞬间,乌云盖雪对着王梓桐冲了上去,上去对着王梓桐的脖子就是一爪子。 “啊!” 众人便听到一声惨叫,王梓桐神色痛苦的捂住了脖子。 “王姑娘可有受伤?” 孟冬连忙上前查看王梓桐的伤势,仲春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王梓桐松开手,脖子上一道伤痕正在渗血…… 孟冬与仲春对视一眼,仲春急忙去禀明韩久微。 孟冬扶着王梓桐坐下。 “来人,去找府中大夫来一趟。” 听闻王梓桐受了伤,韩久微带着面纱走了出来,毕竟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受得伤,伤人的还是她的猫…… 王梓桐是皇上赐下来的人,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有人会在上面在做文章。 但是王梓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不只是见她一面这么简单。 “王姐姐……” “见过郡主。” “无需多礼。” 韩久微快步走上前来查看王梓桐的伤势,还好抓得不深,不会留下伤疤。 “还是惊动郡主了,我不碍事,郡主还在病中梓桐不便打扰,郡主快去休息吧,我回去上点药便好。” 王梓桐脸色惨白,看见韩久微一脸苦笑。 韩久微说:“姐姐说的什么话,这样我如何能安心。孟冬,叫大夫了吗?” “已经去接了。” “把白雪和乌云盖雪带下去关起来,好生调教。” 韩久微冷身吩咐道,孟冬连忙把两只猫带进了里屋。 韩久微瞥见呜咽的两小只,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在三只猫当中,乌云盖雪性格十分温顺,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更从未伤过人。 府中大夫来了之后,简单看了王梓桐的伤口,开了一些涂抹的药膏。 “大夫,我家主子会留疤吗?”菊香紧张地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幸好抓得并不深,只要好好涂抹药膏,便不会留疤。” 菊香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收下大夫给的药膏,露出了藏在衣袖里的手臂,手臂上的抓痕一闪而过,韩久微眼神一沉。 王梓桐一身素色,看上去尤为单薄,虚弱地说:“多谢大夫。” “郡主,若无其他事,老夫便先行告辞了。”大夫对韩久微拱手道。 “稍等。” 韩久微拉过菊香的手臂:“还要劳烦大夫帮这位姑娘也看上一看。” 菊香下意识想躲,只是晚了,一旁的仲春已经抱起菊香的手惊呼出声。 “哎呀,菊香,你这是怎么弄的?” 菊香的手臂上遍布着抓痕,看上去可比王梓桐脖子上的那一道可怖得多。 “奴婢没事。”菊香脸色紧张地放下袖子,眼睛看向王梓桐…… “既然大夫来了,便一起看看吧。” 这样的抓痕,看上去也似乎是猫抓的…… 王梓桐一脸惊讶,语气中还有一丝心疼,关切附和道:“菊香,你这又是何时受了伤?怎的不告诉我。” 见王梓桐发了话,菊香不敢违抗,这才挽起袖子让大夫上药。 “这位姑娘怎被抓得这么严重?倒像是这猫儿发了疯。” 第154章 药香 大夫看着菊香手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皱眉道:“这一道太深了,怕是要留疤。” 说完给菊向也开了相同的药膏。 “你这也是乌云盖雪挠的?” 韩久微语气温和,菊香却吓得不行,整个人吓得一激灵。 看着韩久微的眼睛,似乎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无事,菊香你照实说,郡主不会为难你的。”王梓桐在旁边鼓励道。 菊香不敢看韩久微,低着头说道:“回郡主,昨日夜间奴婢去给猫儿喂食,谁料那猫儿竟然如刚才一样突然发了狂……” 正说着便听到了韩渠的声音,菊香连忙退到了王梓桐身后。 “听说那猫儿伤了人,郡主无事吧?” “主子无事。” 引路的婢女答道。 王梓桐看着门外,自己在郡主这里受了伤,将军是无论如何也会露面的…… “见过父亲。” 韩渠快步走进了屋子里,看见王梓桐的一瞬间一愣,一点陌生女子如何出现在这里。 王梓桐楚楚可怜地向韩渠行礼道:“梓桐见过将军。” 韩渠这才想起来,这女子原来是自己家的那颗定时炸弹。 “无需多礼。”韩渠分外不自在。 韩久微主动说道:“父亲,是女儿的看管不严,才让乌云盖雪把王姑娘给抓了。” “伤得可严重?” 韩渠皱着眉头看向王梓桐,他倒不是担心这女子,主要是怕皇上怪罪下来,也怕伤得严重了这女子更有机会赖在他家。 然而王梓桐却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 “多谢将军关心,梓桐无事,切莫怪罪郡主。” 韩渠连忙顺着说下去:“既然王姑娘不怪你,以后当心便好。” 王梓桐闻言一哽,若是寻常人家,这样的情况怎么也会表面上责罚一二,将军这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还是说丝毫不愿意委屈了女儿? 若是这般,她更得与这位小郡主打好关系了。 “咳咳……所无其他事,那老夫……” 大夫再一次开口道,若要他说,这算得上什么伤! 他是将军府的大夫,年轻的时候跟着韩将军行军时做过军医,什么惨烈的场面没见过…… 韩久微笑着说:“仲春,帮我送送大夫,今日有劳了。” 韩久微对着仲春对视一眼,仲春聪明,立刻懂了韩久微的意思,带着大夫出了门…… “王姑娘还能走吗?” 韩久微关切地问道,如果不能,那她便找人把她抬走。 “我不碍事的。”王梓桐用手帕捂住伤口,话虽如此,这莫不是在赶她? 王梓桐看着韩久微的眼睛,怎么看都只有真诚二字。 “今日之事我实在过意不去,孟冬,把楚楚送我的流光锦拿出来。” 看见孟冬手中捧着的什锦,王梓桐挪不开眼睛,她擅针绣,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 流光锦千金难求,顾名思义流光溢彩,为江南的思绣庄所制,其工序复杂有价无市。 “这流光锦是我的朋友所赠,姑娘生得白皙,这颜色衬姑娘十分合适。” 王梓桐虽然喜欢,但是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郡主,我不能收……” “王姑娘在我这里受的伤,又是我的猫所伤,若不收下,这让我情何以堪。” 韩久微眼神真切。 王梓桐下意识地看向韩渠,韩渠嘴角一抖,看他做甚! 不过久微说得对,若是钱能够解决的事,便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久微有心,你便收下吧。”韩渠说完,王梓桐这才收了下来。 “这便好了。” 韩久微笑道,话未说完,轻咳了两声。 韩渠立马紧张道:“久微,病可不能拖,一定要及时让大夫来瞧瞧。” “无事。” 韩久微摆了摆手:“只是我风寒未愈,还请父亲帮我送一送王姑娘。” “我?” 韩渠指着自己,久微莫不是脑袋糊涂了,让他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韩久微肯定地点点头,不然呢? 难道还有其他人?今日王梓桐闹得这一出,不就是冲着父亲去的。 不如成全她,看看要做何? 见韩久微如此安排,王梓桐大喜过望,原本她还在想如何与韩将军单独相处,这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王梓桐掩盖住脸上的喜色。 “郡主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与郡主说话。” 孟冬在心中嘟囔,您也别来了。 见韩久微坚持,韩渠也不会拂了韩久微的意思,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多谢父亲,定要看着王姐姐走到院子里才行,不然久微良心难安。” 韩久微提醒道,她但要看看王梓桐到底想干什么。 韩渠又点了点头,极为勉强,孟冬默默跟在了后面。 等到王梓桐与韩渠走了,仲春才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主子。” 韩久微问道:“大夫已经走了?” 仲春点头,刚才并没有直接让大夫离开,而是带着大夫去看了一下两只猫的情况…… 大夫看见两只猫时先是皱了眉头,虽是郡主,也太侮辱人了吧。 但看到仲春手中的银钱,他便豁然开朗,总之又不是不会,那便让这侮辱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主子所料不错,白雪和乌云盖雪确实被下了会发狂的药,白雪药效已经过了,乌云盖雪应该是才被下的药。” “可有性命之忧?”韩久微眉头一皱,脸上多了一抹少见的怒意。 “暂无,只是乌云盖雪似乎还有摔伤。” “去看看。” 大夫用了药,此时两只猫已经睡着了,韩久微伸手想抱起乌云盖雪。 “主子……乌云盖雪身上药效未过。” 仲春劝阻道,若是伤了主子…… “无事。”韩久微抱过乌云盖雪,俏脸含霜,轻轻抚摸着乌云盖雪的背。 “总归是要她们还回来的。” 她的人,她的猫,一个都不能动。 离得近了,韩久微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认真分辨之后,她确定自己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 这些年跟着华容姐姐学了许多,醉月楼的草药已经十分齐全,但她确定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 韩久微抬头看向仲春问道:“大夫有说是什么药吗?” 仲春摇了摇头,回忆道:“当时大夫当时神色十分意外,低喃了一句这药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第155章 柔国之物 不该出现在京城……韩久微想起王梓桐之前的绣品。 不该在京城,此物极有可能是边城之物…… 又或者,是柔国之物? 韩久微眉心一动:“仲春,可能要你再跑一趟了。” “奴婢省得。” 仲春快步走了出去,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她们已经十分有默契。 没过多久,仲春便带着大夫回来了。 得知韩久微的意图,大夫也不吝解惑。 “郡主不知道很正常,整个京城可能认识它的人也不多。” “这是生长于柔国高山上的一种草,与其说是草药,不如说是香料。” 韩久微不解地看向大夫,大夫摸了摸自己山羊胡继续解惑。 “这草药在柔国不算稀少,因为伴有奇特的香味,柔国女子一般放进香囊之中或者制成熏香使用。” “但因为其生长环境及其恶劣,大昭很少有人认识。” 韩久微追问道:“大夫可知这种草是否有药用价值?” 大夫:“有是有,但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草药对于猫狗来说有令其发狂的效果,对人来说影响不大。” 若不是他曾经跟随韩渠在边城待了数十年,他也是不认识的。 至于为什么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因为有次他正好目睹有条狗误食后发狂伤了人…… “多谢大夫给久微解惑。” 仲春应时递上银两,大夫瞬间眉开眼笑。 “能给郡主解惑是老朽的福分。” 这沉甸甸的钱袋子可不是福气吗? 这样的福气要是多来两次该多好,不得不说,郡主真是大气,不仅大气还多金。 大夫一边念着韩久微的好,一边哼着小曲向酒楼走去,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不打点酒买只烤鸡实在过份。 仲春送走大夫之后回来见韩久微看着两只猫儿若有所思。 难怪主子心疼,她也心疼,白雪和乌云盖雪可是他们一起看着长大的,两个小主子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这是什么飞来横祸。 可恶的是那个王姑娘是皇上派来的,轻易还动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连她这个小丫鬟怎么都觉得皇上是想给将军和主子添堵…… 虽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看看这算是什么事…… 不过她的主子就不是会轻易忍下来的人…… “主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韩久微看了一眼仲春,哭笑不得,怎么觉得自己这丫头有种摩拳擦掌的架势。 仲春一愣,等什么? 对了,她今日一早就未见到红柳…… “主子,红柳呢?” 仲春原就是完全憋不住的性子。 韩久微目光悠长。 “我让她帮我去做一件事,需要出一趟远门。” 有些事得等,有些事已经动了她的底线,便不能再等了…… 这边韩渠将王梓桐送到别院。 “王姑娘好生休息。” 韩渠生硬地说完,并不打算进王梓桐的院子,完成了闺女交代的任务便迫不及待地想走。 “将军稍等。” 王梓桐却先一步挽住了韩渠的胳膊。 韩渠大惊,下意识就想把王梓桐甩出去,可甩到一半看到了孟冬,生生停住了动作。 或许是时间久了,这丫鬟总有些久微的影子。 “王姑娘请自重。” 韩渠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王梓桐重心不稳跪坐在地上。 韩渠非但不扶还向一旁挪了一大步,一副莫要挨我的架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孟冬和菊香赶紧将王梓桐扶了起来。 王梓桐难过地说:“将军就这样厌弃梓桐吗?” 这还用说。只不过原本就是没什么干系的人,谈不上厌弃却平白给他添了许多麻烦,若是她是不得已还好,但那日在殿上她的态度他已十分明朗。 韩渠警惕地看着王梓桐说道:“算不上厌弃,只是那日我把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 他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有些话若是听不懂他不介意再说一次。 “我与你父亲有同僚之情,我救你并不是因为其他,就算那日被围困的事其他人我也会救,你于我而言就像女儿一样。” 韩渠皱着眉头看着王梓桐。 虽然这同僚之情没有那么深厚,若这王梓桐再不识趣,他倒是不介意帮王将军好好教导一番,哪有女孩子这么上赶着且还是同自己父亲一辈的人。 孟冬悄悄地在后面给韩渠竖了一个大拇指,将军不愧是将军,她先前可是十分担心将军中了这王姑娘的美人计。 韩渠说了重话,王梓桐的神色却没有太多变化,仿佛早就知道韩渠的态度一般。 “将军误会我了,梓桐自然知道将军对夫人情深意重。” 韩渠依然十分警惕,他若是被这三两句话给糊弄了过去便白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将军有所不知,若不是将军梓桐也没有命来到京城,早就死在边城了。” “将军相信梓桐,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梓桐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韩渠走近。 “这是何意?” 韩渠微微挑眉,还有人逼着她嫁给自己不成,且看着主动的态度他倒是没看见任何被胁迫的意思,那日在朝堂之前以死相逼的是谁? 这世界上不得已的事情诸多,但看人如何选择而已。 孟冬看向自家将军嘴角微微抽动,刚刚将军后退的那一步可是认真的吗? 于是轻咳一声,韩渠才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任由王梓桐靠近。 王梓桐低声道:“家父临死之前交待梓桐,有一物必须转交将军,不然他死不瞑目。” “什么?” “这里人多眼杂,将军请随我来。” 王梓桐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是将军府,都是自己人。” 韩渠不配合地说道,他是一步都不愿意走进去,平白落人话柄。 王梓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是要怎样! 孟冬为韩渠的洁身自好欣慰之时,也不忘牢记使命,出言劝道:“将军,这里也不全是将军府的人。”说完便接收到王梓桐感激的目光。 孟冬面上微微颔首,心中却思量着若是将军不配合,主子今日便白白忍下这一口气了。 韩渠看了看周围,对了,还有皇上塞进来的那一堆人,拧着眉头第一次走进王梓桐的院子…… 第156章 求死 孟冬的意思便就是久微的意思。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会被自己这个女儿卖掉的感觉。 韩渠对王梓桐的态度这些天众人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最是会看眼色,也会奉高踩低,这些日子王梓桐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众人对她虽不至于蹬鼻子上脸,到底也不如之前的恭敬和尽心。 看到韩渠的一瞬间,众人惊讶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还是菊香提醒道:“还不快给将军请安。”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 “见过将军。” 其中两个丫鬟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韩渠微微点头,便大步走进前厅,王梓桐紧随其后。 王梓桐亲自给韩渠奉上好茶。 “将军,喝口热茶。” 韩渠放下茶盏,皱着眉头道:“说正事吧。” 他的耐心十分有限,若是王梓桐说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王梓桐赔着笑脸:“将军莫急。” 说完便屏退左右:“你们先退下吧,将军这里我来伺候。” “是。”众人纷纷退了下去。 王梓桐看向还站在韩渠身旁的孟冬,眼神示意她退下。 谁知孟冬一动不动,先前的机灵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扑扇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孟冬那是不懂,她那是努力学习的技能,装莽,最近小有所成。 王梓桐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见一点点都暗示不了,又碍于孟冬是韩久微身边的大丫鬟,也不是她能够命令的,好声好气地说道:“孟冬姑娘可否先回避一下。” “不行。” 孟冬还未说话韩渠便开口拒绝,若是孟冬走了。 他便是与这王梓桐独处一室若传了出去,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若是传到宫里可能那圣旨分分钟就能下来。 孟冬绝不能走。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孟冬不是外人。” 韩渠不容置喙,大有一种若是王梓桐再多说一句他马上提腿就走的感觉。 王梓桐也未多说什么,她先前在众人面前那样说了,若是惹恼了韩渠这样走了她未来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将军说得是。” 王梓桐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恭敬地递给韩渠。 “这便是父亲所托之物。” 韩渠接过,打开一看。 上面有几封柔国语的信件,看到最下面的那张图纸,韩渠面色忽然凝重起来,若他没看错这分明是柔国的布兵图。 若此图是真的,大可凭借此图一举直捣柔国腹地。 可若此图是假的,贸然行动必定伤亡惨重。 柔国兵力不如大昭,但能与他大昭缠斗这么多年依然不落下风凭借的便是那得天独厚的地形,柔国边防地带多高山深渊,再加上苦寒之地易守难攻。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王将军从哪里得来。” 韩渠气势凌人,与刚才不同。 王梓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梓桐知道,这是敌国的布兵图,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 难道王将军之死另有隐情? 王梓桐徐徐说道:“父亲早年间随祖父驻守边城曾意外在山间救过一个柔国女子,见她孤苦无依便让她留在了府中养伤,两人互生情愫,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在一起,伤好之后那女子回了柔国,前不久才知道那个女子成了柔国将军之妻。” “两人又有了书信往来,父亲为了大昭一直与那女子虚以委蛇,那女子在柔国帮着父亲暗中传递消息……” 韩渠皱起眉头,话是这样说,但手段始终不怎么光明。 “这些东西便是那个女子给的?” 王梓桐流泪颔首:“不错,只是父亲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柔国将军便发现了那女子的背叛。” “父亲联系不上那女子,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才嘱咐于我。” “没过多久,府中便出了事,那柔国将军趁夜偷袭,杀了我王府全家,我因贪玩在外过夜才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王梓桐满眼的恨意。 “求将军替我王家报仇。” 怪不得,柔国人睚眦必报,最恨背叛之事。 此事发生的十分突然,王家除了王梓桐再没活口,虽看出是柔国人所为,但除了王家人平民百姓又未曾伤及。 韩渠最初听说此事的时侯便觉得疑惑,这样的方式不像是正常的偷袭,倒像是寻仇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韩渠看向王梓桐,问道。 “你先前说你来我这将军府另有隐情是什么意思?” “将军知道,将梓桐送进来的是丞相大人,也是皇上。” 王梓桐应道,目光坦荡。 “那日将军救下我不久便启程回了京城,我原本想自己慢慢从边城过来寻找将军,半路上便被丞相大人的人找到了。” 苏直? 韩渠一时间摸不住这是皇上的授意还是苏直另有图谋,眯眼问道:“他们让你做何?” “正如将军看到的。” 王梓桐面上浮出一丝苦涩:“以身相许,嫁与将军。” “这个……你可曾与其他人说过?”韩渠拿起信件示意道。 “未曾。” 王梓桐凄楚地说道:“皇上的意思不可违抗,但梓桐也知道将军定是不愿意的。” “只是圣意难违,将军都没有办法的事,我这样的小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先做妥协,家父遗命在身,梓桐只能先做权宜之计。” “这些东西交到将军手上,梓桐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也好去与我的家人团聚,先前给将军添麻烦了。” 王梓桐说完,竟然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韩渠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眼见着王梓桐什么话都没有说清楚便死在自己面前,扔出茶盏打掉王梓桐手中的匕首。 “王姑娘你冷静一点。” 王梓桐存了死志,连忙捡起来,却被韩渠制住,挣扎一时匕首不慎划破了韩渠的手。 王梓桐见韩渠受了伤,愣在了原地。 “将军这又是何必?梓桐知道先前惹了将军厌恶,如今死了将军不正好安心,皇上也不会再用我逼迫将军。” “你父亲不会希望你这么死的。”韩渠语气温和地说道。 遗命什么的有何重要的,若有一天他死了,他只希望希望久微能好好活下去。 闻言,王梓桐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157章 苦肉计 孟冬虽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但很快便镇静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 “王姑娘,先放开将军的手,将军受伤了。” 孟冬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出声提醒道。 “对不起。” 王梓桐闻言连忙松开。 “王姑娘可有干净的手帕?” 鲜血很快浸透孟冬的手绢。 “有。” 王梓桐起身去拿,孟冬检查了伤口不深,先简单地给韩渠包扎了起来。 ”做得不错。“ 韩渠赞许地看了孟冬一眼,这点伤对他而言着实不算什么,不过孟冬的沉着冷静颇有大将之风,不愧是久微的丫鬟。 “来了,孟冬姑娘看看够嘛?” 王梓桐拿来手帕,看着韩渠的伤口一脸愧疚。“都是梓桐不好,害将军受伤……” “够了。”韩渠道。 孟冬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嘟囔道,可不是吗? 倒腾些什么破事,这下好了,将军都受伤了…… “无事,王姑娘不可再做傻事。” 韩渠起身说道,语气比先前柔和了不少。 王梓桐喃喃道:“可是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我自会交待,王姑娘不必担心。” 韩渠看着王梓桐,虽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若是真话,他便定会给她留下一条活路。 “将军,若是可以,梓桐有个提议……” “说吧。”韩渠的态度与之前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梓桐知道将军爱妻情切,当日之所以会妥协,让梓桐住进将军府全是为了长薇郡主。” 韩渠的眼中有了波澜。 “皇上提过久微?” 王梓桐摇摇头:“我怎有机会直接接触到皇上,都是我的猜测而已。” 韩渠未开口,手指轻轻扣动着桌案,似乎在思考什么…… 王梓桐继续说道:“梓桐来这将军府,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命而已。” “不如韩将军与梓桐合作,这样既能保住郡主,又能给皇上一个交代。” 韩渠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王梓桐,一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 孟冬心中早就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分毫,轻轻退到了韩渠身后。 “你的意思是……让本将军欺瞒君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虽然他这般对待王梓桐也算得上阳奉阴违,但与欺君之罪还是有区别的。 王梓桐道:“将军明察,梓桐本就是了无牵挂之人,只身一人活在世上绝无半点别的心思,一切都取决于将军” 韩渠不语,只是端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安静地只剩下三人的呼吸之声。 王梓桐跪在地上,双腿已然麻木,内心更是煎熬万分,今日原本便是一步险棋…… 半晌,才听见韩渠开口道:“此事我还要想想。” 韩渠站起身来,走到王梓桐面前。 “王姑娘便安心先在这将军府住下,今日时候不早,我便先走了。” 韩渠停顿了一下:“改日再来看望姑娘。”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将军。”王梓桐唤道,韩渠停下脚步。 “梓桐自幼在边城长大,对着柔国的语言也略懂一二,若是将军需要……” “我知道了。” “恭送将军。” 韩渠走后,菊香这才进来扶起王梓桐。 “主子,地上凉,别冻坏了腿。” “无事。”王梓桐就着菊香的手站了起来,面上浮出浅浅笑意。 她知道,今日之后她在这将军府的境遇便与以往不同。 路已经铺好了将军定会再找她的。 以后如何,但看本事…… 韩渠离开之后便直接去了韩久微的院子。 “父亲,怎么受伤了?” 韩久微见韩渠手上渗血的手帕也是一惊,连忙让孟冬拿来药膏。 “这算什么伤,久微莫要担心。” 韩渠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 “先前这丫头已经帮我简单处理过了。” “王梓桐弄的?” 韩久微眉头轻蹙,这人怕是留不得了。 “嗯。” “父亲,得尽快安排她出府才行。” 虽然王梓桐的身份尚未清楚,但她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这人会闯出大的祸端。 “不行,她得留在将军府。” 等孟冬把门关上,韩渠把先前在院子里发生的种种说与韩久微听。 韩久微拿起兵防图细细地看了许久,上一世父亲通敌卖国的罪名并不止是在书房中发现的相关信件。 若只是信件,污蔑也好陷害也罢,断不可能让镇国大将军如此轻易的送了命。 最致命的是父亲这辈子唯一打输的败仗,便是与柔国的那一场。 可悲的是韩家为大昭打了那么多次胜仗,父亲用命拼来的功勋和荣耀,就在那一次失败之后烟消云散。 往日的膜拜纷纷变成了指责,那些将父亲视作神明的百姓,那些父亲拼死守护的百姓,在父亲失败的一瞬间将父亲弃之如敝。 现在她才知道,皇上要的便是这坍塌的民心。 若是平日里他对韩家动手,百姓的唾沫都能一口一口淹死他…… 而当韩渠失去民心,一切才能变得顺理成章。 “先不论其他,若只是想要把东西给父亲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再说她进府这么久有充足的时间把东西给父亲,为何今日才给?” 韩久微说出其中疑点,这也是韩渠心中所想。 王梓桐绝非会自寻短见之人,但却在父亲面前三番两次这种做派,她依仗的无非便是父亲的善心。 前一世并没有王梓桐的出现,所以她不确定,将韩渠推向万劫不复之地的那一场败仗与这柔国边防布兵图有无关系…… 但她,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上一世将父亲抛弃的,还有自己。 那时她正是宁清云的王妃,正在为宁清云筹谋之时母家出了这样的事。 她当时直接冲进了将军府却不是为了安慰他,她看不到韩渠身上的伤和脸上的风霜,只知道指责他乱了自己的计谋…… 她还记得韩渠最后说的那句。 “久微,你当真这么恨我?” 她转身便走,带着怒气走得决绝。 再见面,便是韩府被抄家,韩渠身死之时。 身边的侍卫红着眼睛告诉她:“将军重伤未愈,旧伤复发,原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她知道,是她让韩渠失了生机。 第158章 罪臣 韩渠是以罪臣的身份死的。 宁清云求情之下她才能有个给韩渠收尸的机会……平日里恭维的同僚此时都避之不及。 但是,宁清衍却来了。 他只说:“我来送将军……” 如今细细想来,无论是韩渠的败,韩渠的死还是后面的清白,受益者只有皇家。 韩渠之所以能够洗刷清白,何尝不是因为宁清云需要的是一个身份清白满门忠烈的王妃,而不是一个罪臣之后。 而她,抓到副将之后到去殿前击鼓鸣冤,受了三十大板失了腹中尚未成型孩子,还觉得愧对宁清云…… 殊不知这些都是他的算计,自己的每一步,包括那个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不晚,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要么就是背后之人有了什么新的指示,要么就是她想借此做些什么……” 韩渠拧着眉头思索,她虽然在久微面前毫无原则,对待这毫不相干之人他可是清醒的很。 原本他以为王梓桐打的主意便是这将军夫人之位,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只是与敌国有了牵扯,许多事情就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背后之人?王梓桐背后何人?” 韩久微追问道,不放过任何一点信息。 “她说是苏直和皇上。” 至少如今看来明面上是,只是他现在越发怀疑这背后之人的目的。 “那这份兵防图,丞相大人与皇上是否知道?父亲焉知这不是皇上对您的试探……” 这也倒像是皇帝能做出来的糊涂事,但是用这兵防图试探他是有何目的,难不成是看他做何反应? “又或者说,就算没有其他人的手笔,那柔国将军既然发现了夫人的背叛,若是将计就计,那这张图便危险得很。” 这韩渠愁眉不展,他与柔国交手多年,久微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如今看来,弄清楚这张布兵图的真伪十分重要。 这张图若是真的势必会掀起另一场战争。 他虽为武将,若是有人侵犯,他必定会为国出战。但并不代表他好战。 如今的时局看来,大昭并没有一举拿下柔国的实力,柔国亦然。 只是皇上有这样的野心。 这些年他镇守边城,看到了许多流离失所和家破人亡,若是贸然进攻,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可怜的只有两国边城的老百姓。 “此事我会去查清楚。” 韩渠认真道,越是如此,他的每一步都要慎重才行。 韩久微也在想,这军中的事没有人比韩渠自己更为熟悉,自己贸然插手反倒容易弄巧成拙,不如把疑点告诉韩渠。 “父亲,我派人暗中监视了王姑娘的院子,其中有两人没隔几日会借口出府,实则传信。” 信是传入宫里的,可依然不能确实是谁的人,宫中曲折复杂,除了皇上也不排除有其他人插手其中。 “前段时间,我故意晾着王姑娘,期间王姑娘收到过三次传信。” “最近的传信便是前日。”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没有动信件。 但也可得知,王梓桐绝非她自己口中的那么单纯。 再加上之前的绣技和这次香草,满满都是问题。 王梓桐这两日手段如此激烈倒是让她十分好奇那信中说了什么,或者说这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王姑娘所言,父亲不可尽信。”韩久微提醒道。 “为父知道,军中的事情我定会查个明白,只是内宅之事,倒是你与她相处也要小心。” 此事非同小可,他是个粗人,但是有些事情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至于王姑娘所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我已经托人去查了,不日便会有消息。” 这种时候信息得共享才行。 韩渠问道:“托谁?” 他知道久微一项是个有本事的孩子,但她又怕太过有本事,自己护不住她。 韩久微顿了顿,笑道:“自然是辰王殿下。” 虽然先前说信息共享,但有些信息还不到共享的时候,父亲现在已经算得上焦头烂额,其他事情便暂时瞒上一瞒吧。 韩渠无语,他就知道果然是这臭小子,不过久微也是为了他。 韩渠突然想到王梓桐刚才的举动,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若她还有寻短见,你小心莫让她伤到你。” 自己皮糙肉厚,这样的伤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可若是伤到久微就不同了这人不救也罢。 刚去看了两只猫儿的孟冬正好路过听到韩渠这句话,心道若是王姑娘听到会不会气昏过去。 不过将军说得极是,她刚刚听仲春说了那位王姑娘对白雪和乌云盖雪所做的事,她简直都后悔刚才摔倒时扶她的那把! 合着这么半天都是她的苦肉计,亏自己听见她家人都被柔国人所杀还同情了她一把。 “好。” 韩久微应道,心中却明白得很像这样的苦肉计王梓桐应该不会在她面前使,若是她救不下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这猫儿的账她还没有与她清算。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雪,韩渠看着窗外。 “怎的又下雪了。” “今年似乎格外冷。”韩久微答道。 韩渠忧心忡忡地说道:“北边的百姓难过了。” 京城便已经这般的冷,北地不知有多么难熬。 韩久微不语,韩渠说得没错她记忆中这年似乎格外难过。 尤其是北地,春节之后便会爆出雪灾,这种时候,最难过的还是老百姓……. 韩久微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手上,很快便化成了水滴。 “快过年了,父亲。” 希望年前能够相安无事才好。 “是的。” 韩渠看着久微脸上一片慈爱,今年他总算不是一个人了,他的久微回来了。 那日之后,韩久微过了几日安生日子,王梓桐也算得上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宫中却传来了宁清歌重病的消息……宁清衍四处奔走不见人影。 韩久微听闻也是一惊,再想起之前华容姐姐说的话,也不免担心起来。 所幸没过几日又传来消息说是有了好转,韩久微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新年将近,各府也开始装点起来,往日将军府中无人,自然也没有人操心这种事,就算韩渠在京城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第159章 过年的仪式感 今年便不同了,韩渠难得在京城过年,郡主也找了回来,管事兴致勃勃定要将府中上下好好装点一番,讨一个好彩头。 将军与郡主都是好人,希望将军府的阴霾从此烟消云散。 于是,便有了韩久微某日醒来,推开门的一瞬间便是满眼的红…… 大红的灯笼、大红的春联、大红的窗花,这漫天的红色盖住了白雪,比起过年更像是嫁人的氛围。 在她印象中,除了她大婚那日,将军府从未这么喜庆热闹过,或者是充满生机。 前世她虽回了将军府,可她与韩渠并不算融洽。因她刻意的冷漠两人之间总是有些别扭,韩渠猜着她的心思以为她喜欢安静,而她却觉得韩渠不重视生着闷气。 过年两人虽一起吃了年夜饭,但气氛却十分尴尬。 “这是……”韩久微有些恍然,自己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却有种恍惚之感。 仲春脸上通红,与这满院子里的喜气洋洋交相辉映。 “这是将军特意嘱咐管事布置的,主子可想出来走走?” 她敢说,主子这院子怕是整个将军府最红的地方,这还是管事的收敛了的情况。 “好。” 韩久微出了房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院子中的下人们还在忙着做最后的装饰,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见过郡主。” 见韩久微出来,众人纷纷打着招呼,明明与年节还有些日子,却像是明日就要过年一般。 韩久微奇道:“大家就这么喜欢过年?” 仲春捂嘴笑道:“主子不知,我们做丫鬟的便盼着过年,可以收到主子们给的年节银子和点心糖果。” “有时候比一年的工钱都还多。” 韩久微了然地点点头:“放心,今年也少不了你的。” 她早就让孟冬准备好了银子。 孟冬解释道:“奴婢听厨房的婆子说,这将军府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过年了,自从夫人出事之后,便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当年夫人在的时候,最喜欢过年,也喜欢把府中布置得红红火火,将军便纵着夫人,这将军府便是京城中最早开始布置的地方,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 韩久微看着这满眼的红,心中也是格外欢喜。 说起来她似乎也没有过过这样喜庆的年。 之前在丞相府,丞相喜静府中鲜少有过年的氛围,后面嫁给了宁清云,心思便已经不在这过年上了,过年的家宴可是皇子们博得皇上欢心的好时候。 说来韩久微便想起似乎是有几日没见过宁清衍了。 正想着,有什么红红的东西一晃而过。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那东西就扑了过来,稳稳地落在了韩久微怀中,韩久微这才看清楚这东西是自家的猫,只是被迫穿上了特制的红马甲。 “主子好看吧,这可是奴婢和孟冬亲手做的。” 韩久微抱起白雪打量起来,好看是好看,只不过…… “这是不是小了点?” “这哪是衣服小了,是白雪又长胖了。” 孟冬委屈道,她量的时候白雪可不长这个样子,上次回来之后主子和仲春觉得白雪遭了大罪,吃食方面便放纵着……谁想到区区几天时间白雪这原本就十分圆润的身子就更加圆润,衣服自然就小了。 听完韩久微也觉得手中沉甸甸的,笑着说道:“那零食便断了吧。” 属实过于胖了一些。 白雪不满的喵了一声。 “其他两只呢?” 韩久微张望道,她记得乌云可不喜欢穿衣服。 “主子跟我来。”仲春带着两人七拐八拐走在一棵树下。 “这呢,正在晒太阳。” 乌云和云龙盖雪正舒服地眯着眼睛晒太阳,两只猫戴着一模一样的小红帽子,煞是可爱。 乌云的主人怎么还不来接它…… 韩久微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宁清衍了。 “乌云也在我们这里过年吗?”仲春小声与孟冬讨论。 孟冬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其他人不知道这乌云的来历只以为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流浪猫,她俩可清楚得很。 说起来主子和乌云它主人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许久没有这样好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韩久微也眯眼晒着太阳,懒懒地问道。 “父亲呢?” “将军还未回来。”孟冬答道,想起了红柳来。 “不知红柳可来得及回来?” 说话间乌云跳了下来,仲春蹲下抚摸着那黑得发亮的毛,笑着应道:“她性子急,应该来得及。” 孟冬也蹲了下去,一边摸着一边念叨着:“就在这里也好,也算是团圆了。” 韩久微没说话,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不出意外,红柳差不多这几日该回来了。 若是红柳能够在年前回来,阿月也在,那才是真的团圆。 只可惜,阿月不是这么随意能出来的,这才没过多久,就感觉已经过了许多时间。 韩久微闭眼惬意地享受着冬日的阳光,她也十分期待今年过年。 正当这时,墙边传来窸窣声,三人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张弛露出个脑袋龇牙咧嘴地扯出一个笑容。 “见过郡主。” 他也不想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青天白日翻墙到底是和晚上不同,再加上不知是不是翻的次数多了,竟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这不,差点被巡视的侍卫抓个正着,幸好他反应快。 “无需多礼。” 韩久微好奇地看着张弛,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将军府是有什么事吗?戒备森严了不少。” 还没等韩久微开口,张弛抖掉身上的雪郁闷地问道。 “府中近来没什么大事,倒是有需要防备的人。” 韩久微扬起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笑意。 一身红装衬得肤白胜雪,倒让张弛一时失神,反应过来连忙低下了头,这哪是他能够看的。 郡主越发美丽了,他也理解为何主子一见到郡主就走不动道。 还是仲春开的口:“你来将军府做什么?” 莫不是来接乌云的?仲春默默挡住乌云。 张弛这才想起正事:“主子让我留意红梅小院,今日我见院中有动静,红梅先生应是回来了。” “师父?” 得到确定的回答,这回韩久微目光中也带了淡淡喜色,今年可真是团圆的好日子。 “孟冬,备马。” 第160章 红梅回京 r 第161章 宫中 这便十分奇怪,一个大活人还能这样消失了不成? 说起这件事,红梅神情便黯淡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与楚天骁把师父可能去的地方可能拜访的人都跑了个遍,说不着急是假的,师父如今年龄已经大了,偶尔神志也不清醒…… “有一些消息,等你师娘回来一起说吧。” “好。”韩久微见红梅先生神色凝重安慰道,说到底当年她与楚楚跌落山崖师公曾经救过她,她还未曾正式拜见过。 “久微,帮我采几支红梅插着,我把这屋里赶紧收拾收拾,估摸着这会儿那两人快到了。” “好。”韩久微心中一动,赶紧应道。 两人,这便是他也会来了。 韩久微心中升起一抹难以察觉的雀跃。 没过多久,便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 宁清衍一下马便开始张望起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臭小子,跑这么快干嘛?” 楚天骁比宁清衍慢一步,他先前还未与兄长说完话这小子便上马跑走了,他还当是有什么急事,草草与兄长告别追了上来…… 宁清衍看到张弛的一瞬间,脸上便浮起一丝笑意,把马交给张弛便在门口等着楚天骁。 “不跑了?” 楚天骁冷眼瞥了宁清衍一眼,顺手也把马交到了张弛手中。 张弛把两匹马安顿好,看着马房中的四匹马郁闷不已,他是什么马夫不成? “不跑了。” 宁清衍甚至看了眼自己的衣着。 楚天骁推门进了院子,看到院中剪着红梅的韩久微,心中也有了答案,心道一声好小子。 韩久微也看到两人,连忙上前行礼。 “久微见过师娘,见过辰王殿下。” 宁清衍微微颔首,眼神似乎绞在了韩久微身上。 楚天骁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许久不见,久微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韩久微落落大方。 “多谢师娘,师父在里面。” 三人一同进了屋,宁清衍给红梅见了礼便开始说起了正事。 原来红梅与楚天骁在鹭洲时寻找时收到了一封密信。 当即楚天骁便去看了四周,没有找到任何人影。以楚天骁和红梅的武功,那送信之人能够在两人面前这样无影无踪的消失便已经不容小觑。 紧接着红梅先生便拿出了信笺,宁清衍动手打开,上面只写着两个字——皇宫。 宁清衍:“师公在皇宫之中?” 两人走后,宁清衍便派人暗中把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任何音信。 楚天骁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回京的原因。 韩久微问道:“师父,可有其他人知晓你们的踪迹?” 送信之人既然知道师公在皇宫之中,肯定也知道其他事情,所能找到送信之人,便也能找到师公。 红梅哪里不知道韩久微的意思,但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路上没有给任何人传过信告知我们的行踪。” “那送信之人是如何找到你们的呢?”韩久微问出心中疑惑。 “又或者,从你们出京便一直有人监视。”宁清衍沉声道。 刚说完,楚天骁便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一直跟在身后,我们两人定能有所察觉。” “不需要一直跟在身后,也不需要是同一个人。”韩久微突然开口道。 “什么意思?”红梅先生面露不解,宁清衍则迅速反应过来,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他心中也有了答案。 “醉月楼便可以做到。”韩久微笑着解释。 “青楼?” 红梅先生不知醉月楼的底细,只觉得在哪里听过,眉头一皱。 楚天骁便觉得背心发凉,求生欲一下子就出来了,急忙说道:“我可没去过。” 表情认真只差举起手发誓了。 这显眼包红梅实在无法直视,平日里就算了,当着孩子的面再瞎说什么! 红梅红着脸嗔道:“有谁说你去过吗?” 这显眼包还能不能要了。 韩久微努力地憋着笑解释道:“醉月楼表面上是青楼。” “但实际上是皇上用于暗中收集情报的地方。” “不用绝顶高手,可能你们出现的普通人,乞丐、马夫、跑堂、小厮都可能是醉月楼的人。” “皇上?” 楚天骁瞬间警惕起来,若是皇上在暗中监视他们,此事便非同一般。 “不一定是皇上。” 皇上近来正在抓楚家的错处,若是被皇上知道楚天骁还活着,便是极大的错处。 哪还会这么迂回地把楚家兵权让宁清衍代管。 “除了皇上,还有两个人能让醉月楼做事。” “丞相苏直和醉月楼阁主。” “不会是醉月楼阁主。”韩久微说得肯定,华容姐姐知道她与红梅先生的关系,但若是只是让她派人监视,华容姐姐不知道是何人倒也正常。 “但若是旁人的意思,我可以去问问。” 宁清衍与韩久微对视一眼,如此说来那便只剩下另外一人——丞相苏直。 提起此人,红梅面露苦色。 “我这师弟,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虽然那日她没有直说,但也没想过会真的瞒过他去,暗中调查师父的去处倒是他会干的事。 若真是苏直提醒,那定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韩久微:“师父师娘应该还会在京城待上些日子,便安心过个年,一切等我问过我们再做打算。” “这段时间我也会在宫中暗中查探。”宁清衍说道。 除夕之时宫中定会举办家宴,若是想查探什么便是最好的时机。 “那便辛苦你们了。” 红梅也不客气,她与天骁的身份如今也实在不方便与那些人打交道。 她为何这么喜欢聪明的孩子,瞧瞧她这徒弟便十分有用…… 宁清衍目光扫过桌上的信纸,目光明明暗暗。 “无论是何人传信,目的便是让舅舅舅母回京城,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定会有下一步动作,我们不妨耐心等待。” “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早做打算,若是那人找得到这里,舅舅舅母的身份便有暴露的危险,还需早做准备。” 屋子里的人静默了一瞬,不得不说宁清衍说的有理。 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此地暴露,韩家楚家便都有危险。 第162章 安排 “我有个院子就十分合适,若这里不安全,师父师娘不妨去三巷里门口有三棵歪脖子树的院子。”韩久微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红梅发愁道。 “不会,那个院子是我偷偷置办,房契也没有直接写在我的名下,师父师娘只管安心住下。” 当初置办那个院子,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别担心了。” 楚天骁开口道:“我们就按他们安排的来吧,先把年过了。” 不得不说,被人安排的感觉可真好。 楚天骁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打趣道:“看来我们不在的日子久微和阿衍做了不少事。” “自然。”宁清衍与韩久微相视一笑。 韩久微脸上笑意不改,接上宁清衍的话。 “全都仰仗辰王殿下的关照。” 楚天骁感受到两人非同寻常的气氛,挑了挑眉。 虽然他早就知道宁清衍的心思,原本想得若是只有他一人有这心思也没有办法。 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毕竟是自己侄子,该帮一把还是得帮一把的。 “那便等你们好消息。” 楚天骁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今日我们刚回来,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收拾。” “你们若是话说完了便先回去。” 说完还拿起了扫把,韩久微和宁清衍只好无奈地起身离开,这冲着赶人的架势,话没说完也得走。 “师父,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到时候师父给你大红包。” 红梅自然知道楚天骁的心思,也是无奈,将两人送到门口。 “记得把久微给我送回去。” 楚天骁朝着宁清衍挤眉弄眼,虽然吧,有些事情不用他说这小子也是会做的,这不是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等两人走后关起门来红梅才问道:“你去看清歌了?身体如何?” 楚天骁摇了摇头,先前的喜悦瞬间消散。 “不好,比我想象中虚弱得多,身体亏空得厉害,他自己倒是想得开。” “还是没有告诉阿衍?” “嗯,他不让。” 对于这个外甥楚天骁全然没有一点办法,明明是风都能吹倒的人,却倔强的很,若是争执起来都还好,可气的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就是也不按照你说得去做。 倒是真的让人头疼极了。 红梅亦是很少见楚天骁如此发愁,好言相劝道:“每年不都是冬日里最为难熬吗?” “过了冬天就好了。” 宁清歌身体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小楚家便想尽了一切办法。 当年燕王那小女儿死的时候,清歌便死过一次了。 后面虽然被救了回来,宁清歌虽不会刻意寻死,但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让他吃药他便吃,听话的很,但他却没了求生欲。 他如今活着,是为了楚家,为了楚后,为了清衍,却偏偏不是为了他自己。 可那是他的亲人,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清歌死了。 “今日我去看他,他连床也下不了,却还兴致勃勃让我看他那不冬眠的乌龟。” 楚天骁苦笑着说:“还让我不要担心,说他暂时死不了,还有尘事未了,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 “总归会有办法的,你那样的情况不还是救回来了,等我们找到师父,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 红梅温柔地抚摸着楚天骁的胡渣,接连几日赶路,终于在除夕之前赶了回来。 他们这次回来,一是因为那封密信,其二便是接到楚天阔的传信,给宁清歌送药。 前些日子,宁清歌旧疾复发来了一次猛的,却还是让人把宁清衍瞒了下来。 正当他们快马回来路上又接到消息,说是已经有了好转。 于是回京之后楚天骁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宁清歌。 “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楚天骁环住妻子的腰,他知道红梅的担心……师父年事已高,想想这叫什么事。 “天骁,你觉得会不会……与我师弟有关?” 红梅斟酌着问了这些年一直围绕在心头的话。 楚天骁沉默了良久,若是说当朝丞相倒是不无可能。 但他不仅是当朝丞相,也是红梅被逐出师门的师弟。 他不知他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这个位置,他只知道当初挡路之人如今可都成了一堆黄土啊。 苏直这人深不可测,楚家与苏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若要真真说起来,苏直还救过他的性命。 “你觉得呢?他是你师弟,是与你一起从小长大的人。” 红梅看着窗外,眼神中满是茫然:“我不知道。” 他变了许多,这些年她虽远离朝堂可听到的事情也不少,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的心机,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世人说他是奸逆,是小人,也有人说他是能臣。 每每听说便觉得陌生至极,与他从前认识的师弟判若两人。他对不起许多人,但偏偏对得起她,他救了天骁也救过她的性命…… 楚天骁看出了红梅脸上的挣扎之色,拿着桌上的密信宽慰道:“我倒希望这是他的手笔。” 若是,至少师父没有生命之忧且许多事情苏直做起来也比他们方便许多。 “就是不知道他是那边的人。” 她也不愿如此想苏直,只是他变了太多,变得让她害怕。 红梅至今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带走他师父干什么,若是前几年为了治病求药倒还好说,但这几年师父神志已经愈发混乱,就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糟老头子…… 韩久微宁清衍离开红梅小院之后骑马同行,张弛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宁清衍先开口:“今日父皇解除了宁清云的禁足。” “如你所料,册封了宁清云为弈王,兄长为静王。” “嗯。”韩久微若有所思,虽然是早早便料到的事但听到那个名字还是让人十分不爽…… “听张弛说你们今天遇到了他的人?” “不错,殿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此事殿下不好出面。” 六具尸体,整整齐齐。 韩久微已经想好了处理的办法。 “还有,多谢殿下的人。” “那些人我只是让他们暗中保护,并无监视之意。”宁清衍连忙解释。 第163章 设宴 他知道红柳不在韩久微身边便派了人在将军府外暗中保护,只是还未曾与久微姑娘言明。 之前舅舅说过,女子心海底针最是敏感不过,可千万不要误会才好。 韩久微唇角微微上扬,说话间带着一丝戏谑。 “我当然知道,莫非在殿下眼中久微是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不是。” 只是他不想她对他有一丁点的误会。 韩久微不知为何想起了刚才的楚天骁,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果真之外甥似舅啊。 宁清衍不知不觉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笑什么?” 韩久微连忙收敛了些,说起正事来。 “听说二皇子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了?” “皇兄没到冬日便十分容易生病,这次虽然凶险但已经好许多了。” 说起宁清歌,宁清衍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兄长的病情让他心中一直隐隐不安。 虽然宁清歌吊儿郎当地告诉他问题不大,可若是真的问题不大,怎么会深夜惊动宫中值班的尤太医,还有那八百里加急赶来的百莲山庄长老…… 自从那事之后,宫中便对那百莲山庄忌讳莫深,兄长每年都会生病,但父皇也没让他再回去过,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这次百莲山庄的长老来了,父皇应允皇兄年后可以去百莲山庄小住一段时间调养一二。” “百莲山庄?” 宁清歌的动作比她想得还要快。 “嗯。” 宁清衍之前也这样想过,若只是为了去百莲山庄亲自确认宝珠郡主的遗骸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是真的会打人。 他今日才去看望过皇兄,还在那里遇到了两个舅舅,这才一起回了楚侯府。 “百莲山庄的药泉听说对调理很有作用且山庄之中医者众多,殿下无需担心。” 早就听华容姐姐说过,这百莲山庄世代从医,庄中除了那众人皆知的药泉还有一个圣地,里面全是珍稀药材。 “倒也没有很担心,我今日才去看过他,虽然还是下不了床,但好在精神气不错。” 还有心思损他,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那便好。” 韩久微了然一笑,听宁清衍这般说全是死鸭子嘴硬,脸上的担忧可没少半分。 “还要多谢华容姑娘赠药之恩。”宁清衍说道。 兄长病重那晚他亲自连夜快马送尤太医去兄长府上半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便是华容。 韩久微却十分迷茫:“华容姐姐?” 她虽隐隐察觉华容姐姐对静王殿下十分关心,但之前碍于许多连送药都是委托她转交,这次怎么会亲自跑一趟? “嗯,尤太医说那是极好的药,护住了兄长的心脉。” 宁清衍拿到药便给了尤太医,尤太医正愁着如何用药。 宁清歌自幼就开始吃完,身体早就产生了抗药性,寻常的药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但这羸弱的身体气若游丝地躺在哪里又能受住几次猛药?就怕下手太重反而适得其反。 这病来得凶险至极,若是静王殿下没能挺过去,那他这条老命可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听说静王殿下昏迷前下了死令,他的身体情况万不能让辰王殿下知道。 尤太医正在挣扎要么抗命告诉宁清衍得了,事后静王殿下若是责罚他也就认了,也总比自己束手无策站在这里要好……就当这时,辰王殿下便拿着药来了,如同救命的菩萨一般。 韩久微心中暗暗决定等她去见华容姐姐定要问上一问,总觉得事情不似这么简单。 “我到了。”转眼间便看到了将军府的大门。 “久微姑娘慢走。”宁清衍将韩久微送到门口。 他也不想走得这么快,只是今日着实是没有进去的理由。 “殿下不带走乌云吗?” 宁清衍:“不用,劳烦久微姑娘帮忙照顾,我过段时间再来接它。” 今日已经见上了,这见面的大好机会可不能这么白白浪费。 韩久微点头:“殿下慢走。” 宁清衍转身,没走几步,又忽然回头望去。 韩久微正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见他突然回头,面上皆是询问之色。 宁清衍摇摇头,再次转身离去,他原本打算问一句除夕是否有空可想看烟花…… 但想想,实在突兀得很,以往都是苏照月牵的线,今年阿月不在……这般想来,阿月还是顶有用的。 “殿下,今日弈王殿下设宴送了请帖……”张弛开口道。 “知道了。” 宁清衍抬眼,自己这三哥好不容易封王设宴,原本只打算送份贺礼走个过场,如今心中改了主意。 宁清云的事,他猜到了久微姑娘做何打算,顺便去看看热闹也好。 “贺礼准备好了吗?”宁清衍问。 “已经送过去了。” 宁清衍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那走吧,我们也去瞧瞧。” 韩久微回到将军府,等在不远处的韩渠连忙装作偶遇一般走了过来。 他回来正好撞见那六具尸体被送回将军府,吓了一跳,才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下等在了这里。 “见过父亲。” “回来了?”韩渠清咳了一声:“他们可好?” 韩久微留下孟冬告诉韩渠她去了哪里。 韩家皆是重情重义之人,红梅虽离开韩家,但始终是他妹妹,虽然碍于外面的眼睛没法相见心中也是记挂的。 “师父师娘很好,今年会留在京城过年,约了过几日再去,父亲可要一起?”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 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了,贸然相见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知道过得不错便足矣。 “他们想寻之人可有找到?” 韩久微摇了摇头。 “有找到一点线索,此人可能在宫中。” “宫中……”韩渠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告诉你师父,此事不能贸然行动,若是有什么计划一定要安排周全。” “必要时我来安排。” 韩渠低声叮嘱,红梅倒不会胡来,只是楚天骁那性子是真的能做出夜探皇宫这样的事。 韩久微会心一笑:“父亲放心。” 父亲与师父都会为了彼此之事上心,这便是家人的意义。 韩渠轻咳一声,开口问道:“先前送回来那六具尸体是……” 第164章 苏直提点宁清云 就算韩渠不问,原本韩久微也是打算说的。 “父亲,今日我出府之事有人暗中监视,险些暴露师父踪迹,幸得辰王殿下的人出手相助。” 此事韩久微无意相瞒,既然这口气咽不下去,最妥当的方式还是放在明面上。 “谁的人?” 这年头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招惹他了吗! “宁清云。” 在外受了欺负,自然是要告状的。 “这小兔崽子想干什么?刚出来就作妖。” 韩渠咬牙,火气噌噌蹭的上来了,一个两个往他将军府外安插人真当他是死的吗? 他老子就算了,那是皇帝,他得忍着。 但宁清云,老实说让他忍着他还不够格,正好最近这心中的憋屈无法发泄。 “将军,这是三皇子府的帖子……” “如今是弈王了。”韩久微提醒道。 宁清云被解除了禁足又得了封号,宁清歌因还在病中不便见人,一时之间宁清云风头正盛当天便安排了宴席。 以往这种事情韩渠一般都不会参与,但今日,这不是巧了吗? “此事为父来处理,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韩渠大手一挥。 “若是这么去了,与弈王殿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上一次提及宁清云父亲可不是这般态度。 诚然,今日她将此事告诉韩渠大有逼上一逼的意思,也不说想让韩渠做些什么,至少让他看清宁清云绝非善类。 谁知韩渠这么些天也憋着一口气,一点即爆。 “都欺负到头上忍什么忍。” 他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之前他是不想沾染这些事,近日这些个破事不正好说明了并非他躲着事情就不来,分明是他一躲这些破事来得更加过分! “来人,抬起箱子跟我走。” 说完韩渠便气势汹汹拿起帖子冲了出去。 “兄弟们走起!” 王副将一声喝,身后的兄弟们立刻整装待发。 每一个眼睛里都冒着光,自从回了京城,他们也是憋屈着好久没干过这样振奋军心的事情了。 韩渠亦是咬牙切齿,虽然他没法把宁清云毒打一顿,可敲打敲打还是可以的,不然总有人为所欲为。 之前狩猎场的账他还未曾与这小子细算! 目送韩渠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冲出去后,韩久微立马对身旁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 “走,我们也去看看。” “啊?” “万一父亲与人起了争执就不好了。”韩久微说得义正言辞。 孟冬与仲春对视一眼,她们怎么觉得主子纯粹是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宁清云府邸门庭若市,都是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 “殿下,小人原本还担心殿下被禁足之后朝中的反响,如今看来倒没什么可担心了。” 一旁的幕僚连声恭贺。 他们只知宁清云被禁足却不知所为何事,之前还惶恐了许多日子,只担心宁清云失了圣眷。 宁清云倒十分平静,刚被禁足之时确实恼怒得很,他许久没有栽过如此大的跟头了。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他细细梳理那日发生的事情,便查到了韩久微身上。 这倒是让他十分好奇,为何青楼花魁会与将军府千金有如此关系。 “有什么可道喜的,不过是父皇的意思罢了。” 宁清云面上笑意不减,眼神却是十分冰冷。 父皇的凉薄他小时候便已经十分了解了,现在只不过是父皇看着宁清衍近日风头正盛有意地扶持他罢了。 他正好利用这份圣意而已,他想要的东西,他会自己动手得到。 “丞相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 “恭贺奕王殿下。”苏直拱手道贺。 宁清云连忙迎了上去,将苏直引去了里间。 “丞相大人里面请。” 原本他见苏直家的小公子与宁清衍玩得不错,以为苏直亦是那边的人,可后面看来却非如此。 苏直此人心有城府,若有他在,绝对是一大助力。 只是目前态度尚不明朗,明明往日里对他有过提点,可那日醉月楼中他寻求帮助时又隐晦地回绝了,倒让他看不懂了。 “清云不才,以后要多仰仗大人提醒了。” “殿下心思缜密,不必妄自菲薄。” 苏直浅笑道。 “听说清云能够提前解除禁足,也是得益于丞相大人在父皇面前美言。” “微臣只不过把陛下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一切皆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心中也有奕王殿下。” 苏直意有所指:“陛下看重殿下,微臣自然看重殿下。” 宁清云对苏直的示好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可若是皇上的看重,他是半个字也不会信的。 先君臣后父子,父皇当然看重他,只是将他作为制衡宁清衍宁清歌的工具罢了。 炎凉至此,便是帝心。 他比他们更早看明白,更早没有期待,也更早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要的,是所有东西都能握在手里的权力。 宁清云眼中的野心落在苏直眼中,面上浮出一丝玩味,转眼间便烟消云散。 “上次是清云做得不妥,不知父皇那边可否介怀?”宁清云试探道,父皇虽然解除了他的禁足赏赐了封号,他进宫几次却对他避而不见。 “那日之事已然过去,陛下没有介怀,弈王殿下也不用介怀。”苏直平静地说道:“陛下不曾召见殿下,是因陛下近日里有忧心之事。” “敢问大人,父皇近日为何事忧愁?清云为人儿子理应为父皇分忧。” 宁清云一脸认真言辞恳切,就像真的担心自己父亲的孝顺儿子。 苏直见此唇边含笑:“皇上知道殿下有这样的心思定会欢心。” “北边的雪灾不知奕王殿下可有耳闻?” 宁清云点点头。他虽在禁足,对外面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今年天象异常,北边的雪灾早有耳闻,只是因为过年暂时被压了下来,像一团阴霾一般笼罩在大昭的天空之上。 “这样的天灾殿下可有良策?” “清云以为,此事事关百姓,因以赈灾驰援为主及时发放赈灾的物资。” 苏直闻言露出一抹不以为意的哂笑,看在宁清云眼中汗流浃背。 宁清云平日里对于策论算得上不错,但缺乏经验总归是纸上谈兵,说些正确的废话而已。 苏直亦不卖关子。 “殿下以为朝廷没做吗?” 第165章 道贺 “自雪灾以来,朝中每月均有拨款,数额巨大,可为何还会愈演愈烈、死伤无数?” 苏直指点道:“殿下以为为何?” “贪。”宁清云面色一凝。 “自上而下每一层都有层层克扣,真正到百姓手中又剩得下什么。” 苏直面色平静,仿佛所陈述着的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丞相是想让我接下…….” 宁清云话还没说完,苏直便打断道:“不。” “此事殿下不该管,此事若管得好便是民心所致,好事一桩,可若是管得不好定会引来责难。” 宁清云脸色越发难看:“大人是觉得本王做不好?” 宁清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气,他平生最恨地便是被人轻视。 苏直缓缓一笑:“殿下当然能做好,可这做好的代价殿下可承担得起?” “大人何意?” “殿下聪慧,应该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殿下以为那些贪官污吏背后是谁的人?” “这些人,换一个地方,可都是这大昭朝中的肱骨之臣。” “若殿下要动,必定伤其筋骨,其中关系盘根错节,殿下可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闻言宁清云的脸上果然多了几分迟疑,苏直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给他两条路,先抛出难得那一条,宁清云定会选简单的那一条。 若是宁清云选择迎难而上,有这样的魄力他倒能多看他两眼。 便是这样的皇子,对他而言才是大昭皇位的最佳人选,苏直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不可测。 “殿下无需担心,这些事有人会做。”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大人的意思是……四弟?” “不错。” 宁清云皱眉道:“先前大人也说过此事若是做得好,便可得民心,四弟之前因柔国之战便已然……” “不错,就算辰王殿下得了民心又如何?” 苏直不紧不慢地说:“殿下应该知道,民心可不如圣意。” “殿下只需要为皇上解决另一件事便能得到圣意。” 宁清云急切地问道:“还请大人赐教。” “圣上最近龙体欠佳。” 苏直微微一笑,听得宁清云云里雾里。 “我未曾听说皇上身体有恙。” “陛下的病是心病,殿下可知陛下最近在服用鹿血等补品。” 苏直说得风轻云淡,宁清云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他不知道,这事确实不能为外人道,只是这丞相大人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宁清云看向苏直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苏直觉察到宁清云的戒备,笑着说道:“圣上托微臣暗中寻找民间良方。” 民间良方? 宁清云极力隐藏着表情,若利用得当,这倒也算得上一个机会。 父皇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偏偏还不服老,在各个方面,早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龄还想着从各个方面证明自己……不如自己帮上一把,也算是尽点孝心。 “听闻无极观有一位大师极善此术,不仅如此,对于天象也有研究,若弈王殿下能够寻得此人,定会有所助益。” 苏直提点道,许多事情若是宁清云来做,事情才会更有意思。 “多谢丞相大人。” “清云想问大人一个问题,大人为何不选四弟。” 宁清云问出心中疑问,至少明面之上宁清衍手中的筹码远比他多得多。 苏直微微一笑:“辰王殿下有楚家。” 宁清云了然一笑,他自是不相信苏直全然无所图谋。 “殿下何须妄自菲薄。” “多谢大人。”虽然都是道谢,这一次却与前几次有所不同。 苏直微笑颔首,话虽没有明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宁清云不是蠢人,话说到这个地步便已足矣。 苏直笑着说:“殿下客气,今日是大喜之日,想必奕王殿下事情繁重,微臣便不多做打扰了。” “丞相大人这就要走?”宁清云起身挽留道。 “家中孩子不在,微臣早日回家陪陪内子。今日贺礼是微臣和内子精心挑选,还望殿下喜欢。”说罢苏直便起身告辞。 “丞相慢走。”宁清云恭敬地把苏直送了出去,急忙唤人:“来人,把丞相大人送的贺礼带上来。” 小厮连忙把苏直的贺礼拿来,宁清云见是一幅画卷,连忙屏蔽众人。 待他打开,画卷之中一位女子巧笑倩兮,宁清云蹙眉看着,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 画卷之下还有该女子的生辰籍贯。 丞相大人的美意倒是不言而喻,宁清云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既然丞相大人如此看重他,他怎好让丞相大人失望。 苏直走到门外,便看见韩渠翻身下马,身后的护卫抬着六个大箱子。 韩渠远远地便看见苏直,拱手行礼。 虽然因着王梓桐一事不知苏直是何居心,但于他而言苏直对久微诚然有养育之恩,便也是他的恩人。 苏直远远地回礼,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怪异,韩渠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苏直便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坐在茶馆里的宁清衍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主子,韩将军来了。” “嗯。” 张弛继续说道:“郡主似乎……也来了。” 闻言宁清衍扫向人群,很快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韩久微扮作男装,活脱脱地一个玉面公子…… 韩久微感受到视线,同时抬眼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宁清衍勾起唇角,这怎么不算心有灵犀? “把郡主接上来。”宁清衍吩咐道,下面人多,可莫要挤到了。 只见韩渠朗声道:“韩渠特来恭贺奕王殿下。” 声音洪亮,在京城中少见。 众人闻声纷纷走向门外,先不说韩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十分意外之事了。 这么多年,韩渠除了宫中的宴席,别的都不曾亲自参加,今日倒是奇了。 只见韩渠站在门口也不进去,神情不怒自威,不像是来恭贺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管事的连忙迎接道:“韩将军,还请里面上坐。” “叫你们主子出来。”韩渠废话不多说。 “主子在里面会客,还请将军……” 韩渠亦是一动不动,竟还开始闭目养神起来,充耳不闻。 这是几个意思?莫非是让奕王殿下亲自来迎接不成? 第166章 不叫的狗咬人最疼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虽说韩将军圣眷正浓,但奕王殿下也是皇上亲封实实在在的王爷,这般莫非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见实在请不动这尊大佛,管事汗都下来了,急忙让人去请宁清云。 “奕王殿下,韩将军来了。” “快请进来。” 宁清云挑眉露出意外之色,韩将军从未来过他府上,之前虽也有意拉拢,但韩渠性情直率十分难搞。 “这……”小厮汗颜道:“韩将军他不进来。” 宁清云面上一冷,起身亲自去迎,推门之时脸上的冷意散去,已然变成了温文尔雅的笑颜。 这种时候他越是谦卑,众人越是会觉得韩渠无理。 “清云见过韩将军,将军里面请。” 宁清云姿态放得极低,躬身行礼。 “微臣见过奕王殿下。” 他知道宁清云的姿态便知道他的意图,他虽然耿直但也不傻,犯不着让别人抓着把柄说他蔑视皇家。 “若非微臣故意要殿下出来迎接,只是微臣的礼物得看着殿下当面收下才行。”韩渠目光冰冷地说道。 宁清云看向韩渠身后那几个存在感极强的大箱子。 “将军这是何意?”宁清云走近看到了箱子上的血迹,瞬间知道了里面是什么。 韩渠看不惯宁清云装傻充愣的模样,看着像是兔子一般无害,俗话说不叫的狗咬起人才最疼。 韩渠冷笑一声朗声道:“说起来,还是当日小女回府还是奕王殿下先送了小女礼物,韩某提久微多谢殿下的抬爱,这箱子里面便是我给殿下的谢礼。” “殿下可要看一看,不知韩某的礼是否合殿下心意。” 宁清云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必,将军好意清云心领了。” 韩渠不要脸面可他还是要的,这一会儿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若是这么打开,明日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殿下还是验验吧。”韩渠没有打算就此作罢:“把箱子打开。” 六具尸体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围观之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宁清云面上的笑意几乎挂也挂不住。 “韩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不像话了……” “将军如此,是将弈王殿下置于何地?” 前来拜贺的官员责问道,哪有人送尸体的…… “殿下都还没说话,你二人又在犬吠什么?”韩渠扫视一眼,说话之人竟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和杀气,瞬间闭上了嘴。 韩渠的眼神扫视过众人,待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 “今日小女出府,便遇到了这些宵小之徒,若非我将军府侍卫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天子脚下,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看戏的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老天爷,这些人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就算是打劫也瞎了狗眼,京城这么大,偏偏找上将军府……真当将军府门口站着的那些护卫是雕塑不成。 “正是如此。”韩渠见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只是不知与弈王殿下有何关系?”一围观群众问出众人心中疑问。 “大家注意看这些人的靴子和身上的令牌。”韩渠高声解释道,王副将怕众人看不清楚还周到地挑了起来。 这是弈王府的图样! 虽然衣着换了,但是这些人原本只是去跟踪的,也未想过就这般丢了命,最多痕迹都未曾掩盖。 宁清云脸色难看,冷冷地瞥了部下一眼,弈王府众人的面色也是十分难看,旁人不认识,他们倒是熟悉得很。 门房堪堪探头看了一眼,呀,这第三个箱子里的人他昨日还见过! 宁清云没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如此不济,竟然连个弱质女子也监视不了,这也就算了,还被韩渠抓了个正着。 若是常人大多也就忍了,这韩渠当真是一点也忍不了,这般兴师动众打上门来。 偏偏这般光明正大的把人送回来,倒是让他十分被动。 “将军,这定是有人污蔑本王。” 宁清云神色凝重道,先不管韩渠这事做得如何,派人在朝中大臣府邸监视单这一条传进父皇耳中,父皇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认下来, “自然是栽赃陷害。” 韩渠笑了,一脸认真道:“微臣可从未误会过弈王殿下,也相信弈王殿下不会做下这样的事。” “只是,这些人这般栽赃陷害,若是不知道的人定要误解一二的,所以微臣才帮着殿下把这些人处理了,避免这些贼人顶着弈王府的身份为所欲为。” “不知弈王殿下对微臣贺礼是否满意?”韩渠故意说道。 宁清云:“多谢韩将军。” 韩渠嘿嘿一笑,宁清云满不满意他不知道,但是这副样子他看着倒是满意极了。 韩渠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殿下今后所有什么尽管冲着韩某来,若是再将小女牵扯进来,便不会像今日这般。” “将军误会了,本王同四弟一样,心怡长薇郡主,自当不会做下这般伤害郡主之事。” 宁清云嘴角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投来八卦的眼神。 韩渠将军这刚找回来的女儿可不得了,短短时日竟然俘获了两位皇子,真真是一女百家求。 “小女承受不起弈王殿下的心意。” “将军的意思是,郡主承担不起本王的心意,倒是能承受辰王殿下的心意。” “你……” 韩渠没想到宁清云整这出,不由说不出话来。 “奕王殿下,好自为之,微臣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韩渠见东西送了回去,转身告辞,在这般纠缠下去,不知道又会引来什么麻烦。 留下宁清云面色复杂地站在原地,阴沉地看着韩渠的背影,他就不信这将军府如铁筒一般。 “殿下。”管事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里面还等着殿下开席。” 宁清云眼神瞥过门口的六个箱子,冷声道:“抬进去。” 第167章 雪灾 茶楼上,还有一人脸色阴沉,如死水一般。 “他竟敢打你的主意。” 宁清衍的眼睛沉得发黑。 韩久微倒没有这样气恼,她只是单纯地被恶心到了。 上一世是她眼瞎,才会被宁清云所骗,这一世她的态度已经分外鲜明,可宁清云还是想娶她,可笑至极。 “弈王殿下喜欢的可不是我。” 韩久微平静地说道,唇角挂着冰冷的笑意。 “他喜欢的镇国大将军之女。” 若是娶了她便能得到与楚家相抗衡的能力。 “痴人说梦。”宁清要冷声道。 今日之事很快便会传进皇上的耳中。 韩久微笑了笑,对方出了招,她接下便是。 宁清云想娶她,她便让他不敢娶,再说此事还没有到全然无回转余地的情况,至少这个时候皇帝此事还不会罔顾韩渠的意愿。 “殿下先前想说什么?” 韩久微想起先前宁清衍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 “北地雪灾。” 话到嘴边,宁清衍及时改口。 “我想去赈灾。” 看着窗外不知何时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付出生命。 此事他已经思量许久,他想做这件事不全是为了功名,还有百姓。 闻言韩久微也叹了一口气,这次灾害严重确实是已经拖不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再拖着下去,极易引发暴乱。 “殿下想去?” “嗯。”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眼神笃定。 “殿下可知此行的艰难?” 韩久微说道,宁清衍提出此事她并不意外,她虽改变了许多事,但有的事还是会沿着原有的轨迹行进。 宁清衍点点头,他知道此行艰险,却是他不得不做之事,许多事情都不能简单地趋利避害。 “我还没同父皇说……”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突然冒出一句解释,脸却微微泛红。 韩久微心中一动,眉眼一弯,脸上已经有了笑意,那便是在与自己好好商议了。 “殿下既然已经决定了,久微定当是支持的。” 他是皇子,身上背负着大昭的责任。 若是只做聪明的事情,与宁清云有何区别。 “殿下可知难在何处?为何朝廷银两粮食一批一批拨了出去,却没有半点动静。” 运送物资倒是其次,再如何看在宁清衍的面子上那些人也不敢过于放肆,怕得便是表面功夫,实处依然落不到百姓手上。 若是灾民暴动起来,那绝非小事。 宁清衍没有说话,反倒是用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字。 “贪。” 韩久微笑了,她知道是因为先知,而宁清衍想得远比她更多。 “殿下可怕得罪人?” “不怕,这些人放在哪里倒不如连根拔起。” 宁清衍答道,他素来不怕得罪人,再加上原本就极其痛恨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奸吏,尤其是在这样的时机。 “如此,殿下便需要一明一暗,不知心中可有人选。” 上一世,宁清歌在明,负责押送物资,宁清衍在暗,负责暗查贪官污吏。 兄弟二人配合无间,只是这一世宁清歌突发恶疾,不能再行这般冒险之事。 “皇兄尚未病倒之前倒是不错的人选。” 此人必定是能够完全信任之人,若是有半分不信任,宁清衍此行便十分危险。 “殿下觉得,我父亲如何?” “韩将军?” 韩久微点头微笑,不光是为了宁清衍,韩久微知道韩渠本身也有这样的意愿,这些天也为着此事忧心不已,只是顾虑着她才没有请命。 若是强行把韩渠困在这方寸之地,他反倒难受。 “父皇会同意吗?” 宁清衍拧了拧眉头,他和韩将军的组合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两人在边城中已经积累了足够信任,只是并不像父皇愿意看到的组合。 韩久微美目含笑,笑意扭转间嘴中却说着大实话。 “殿下不用急着请命,毕竟,这不是什么美差。” 这是苦差是个人都不愿轻易接下的差事,在众人的推诿下,只能落在两人手上。 若是宁清衍主动请命,皇上确实会生疑……可若是皇上的意思?当今圣上虽没有什么大的才能,但也压力巨大,毕竟谁也不想被写入史册骂作昏君。 左不过这两天圣上便会有决断了。 只是,她对这件事所知甚少,只知道其中艰难……想来宁清衍都能解决。 上一世宁清衍解决得十分妥当,只是后来被宁清云抢了功劳。 她记得宁清云献上了一个道士,说服皇帝行献祭之事。 她不信这种天灾是人力可以左右,又不得不承认那道士也有几分本事。不知为何,献祭结束之后,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竟停了下来。 “殿下可曾找到了之前我与殿下说过的那个道士。” “找到了,只是之前所说之事行不通了。” 宁清衍说道:“那个道士是丞相大人的人。” 他安排了人在周围监视。 原本按照韩久微的计划是打算将此人他们所用,却没想到那个道士背后是苏直。 那便是苏直送到宁清云身边的? 韩久微眉头皱了皱,她实在想不通,苏直到底想做些什么…… “先前苏直来过弈王府了。”宁清衍陈述着事实。 若是为了此事,如此这般便将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那个道士果然是苏直送到宁清云手上的,韩久微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苏直的手笔,但这样看来,苏直也不完全是宁清云的人。 这也算个好消息,苏直深不可测,哪怕重活一世,她也不想轻易与他为敌。 “此事还要再观察一二。”韩久微说道。 宁清衍点点头,看着窗外的一排排的挂起的红灯笼,心中暗暗有了想法,忍不住说出了心中之话。 “久微姑娘,除夕可有空闲?” “阿月托我给你送新年礼。”宁清衍神色极不自然。 韩久微一愣,这蹩脚的理由……不过她也是想要见到他的,毕竟,还有许多事要准备一二。 “晚一点可以。” 见时候差不多了,韩久微眉眼带笑,举起手中的茶盏。 “那久微便以茶代酒祝殿下好运。” 等韩久微回了将军府,还未进门便看到熟悉的身影。 第168章 柔月郡主 红柳风尘仆仆,刚卸下行李便被仲春和孟冬围了起来。 “主子,红柳回来了。”仲春见韩久微回来激动地说道。 “见过主子。” 韩久微扶起红柳,轻轻拂开落在她身上的积雪。 “主子,东西拿到了。” 红柳拿出怀里的信纸递给韩久微。这次派红柳去边城,不仅是为了传信更是为了查探消息。 假的东西若是靠近去看,总会露出破绽的。 只是此事也不算着急。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说。”韩久微看着面前的丫头心疼地说道。 为了在除夕前赶回来,红柳日夜赶路眼下的青色清晰可见。 “几日不见怎么瞧着你又窜了个头,主子给你做了新年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仲春一边打量着红柳。 “仲春,你先带红柳去试试衣服,若是不合身还有时间改,这里孟冬在就好了。” 韩久微脸上都是柔和笑意。 或许是长期习武的原因,红柳的个头冒得十分的快,明明年龄是最小的那个,现在已经成了最高的了。 等仲春红柳走后,韩久微才打开手中的密信。 展开信纸,韩久微将其浸入特殊的药水之中,再拿出来信上的文字才缓缓浮现,极为简洁的几排字,看完韩久微不由眉头紧锁。 醉月楼的暗探十分复杂,密信通常不会太长,但却从未有误。 信中写道,王家三位小姐皆在王将军被杀那日毙命。 王梓桐为王家长女,姿色平平。 姿色平平…… 看到这里,韩久微便确定信中的王梓桐自家府中这个王梓桐绝非一人。 自己若认识的王梓桐可当得起一声美人。 韩久微脸色微变,开始思量起来……正想着,红柳便又回来了。 先前的疲惫已经一扫而光,穿着新做的衣服精神抖擞。 “主子。” 韩久微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笑道:“怎不休息休息再来。” “奴婢心里记着事休息不安稳。” 红柳吐了吐舌头,若不让她把话说了总有种活没有干完的感觉,睡觉也睡不踏实。 这便就是传说的劳碌命?不过遇到这般好的主子,纵使劳碌一点她也是愿意的。 见状韩久微哭笑不得,只得让红柳坐下慢慢细说。 屋中的炭火暖洋洋的,仲春孟冬默默地把零食盘中的瓜子摆了上来。 做好准备后,红柳第一句话便让两人再无嗑瓜子的闲心。 “拿到密信之后,奴婢便按主子的吩咐从墨鸦山的暗道成功去了柔国。” 红柳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说自己出了一趟城一般随意。 孟冬一惊,私自出境可是重罪,再加上将军府的身份特殊若是传出去可是罪加一等,连忙和仲春对视一眼,站起来守在门口。 “奴婢拿着王姑娘的小像在柔国安城中询问一二,果真让奴婢打听到了消息。” 安城如大昭的边城一样,是柔国的边陲小镇,墨鸦山一分为二,南面是大昭,北面就是柔国。 之前韩久微曾听韩渠说过不打仗的时候,边城的猎户经常悄悄地从山道上去柔国换取药物,而柔国人也经常到边城换取过冬的衣物。 柔国不同于大昭,民风更加自由,女子要自由得多,上街也不需要蒙面,所以没什么比画像更好的寻人方式。 说着红柳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们告诉奴婢,画像之中这位是柔国的柔月郡主,前段时间染了恶疾一直在府中养病。” 柔月郡主是拓跋将军之女。 闻言,韩久微心中一惊她虽然猜测王梓桐是柔国人,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大的来头。 而安城正是柔国大将军拓跋将军的驻军之地。 拓跋将军名叫拓跋宏,也是韩渠多年的对手。这位拓跋将军于柔国而言,不亚于韩渠在大昭的地位。 这两天不仅韩久微在查,韩渠也重查了王家灭门一事,在王将军的尸骸上发现了拓跋宏部下兵器弯月刀的痕迹。 韩渠认识拓跋宏多年,此人直率勇猛,心性颇高,从来也看不起王将军这样的人物,更别说费这么大的力气冒险来边城杀人了。 但若是王梓桐口中那位将军正时拓跋宏,一切便说得通了。 柔国人最是看重家人,王将军那样的行径可以说是狠狠打了拓跋宏的脸,尤其是在拓跋宏的心目中王将军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遭此背叛倒也能够说得通了。 王梓桐之言,韩久微既没有全信也没有全然不信,要知道真话与假话混在一起最为唬人,剩下的便是抽丝剥茧还原事情的真相了。 单说王梓桐上次用在白雪身上的香草便价值不菲,远远不是王将军府中的女眷能负担得起的,再加上哪一手绣技至少在柔国之中生活过一段时间。 但凡生活过,总会留下痕迹,再结合王梓桐口中提到的拓跋宏,韩久微便想着让红柳亲自在柔国安成里去碰碰运气。 所幸她向来运气不错,还真让红柳碰上了。 这样的身份来做这冒险之事,其目的就不得不让人深思。 “听说这位明月郡主生得便不像柔国人,长相柔弱,幼时经常被欺负说她血统不纯,但是拓跋将军丝毫不在意,平时对这位郡主甚是宠溺,这郡主的尊位便是拓跋将军为她专门求的。” 柔国女子生的要比大昭女子更加高挑一些,五官轮廓也要硬朗一些,起初她并没有怀疑就是因为她瞧着王梓桐身上并没有发现这些外貌上的特征。 “可有拓跋将军夫人的消息?”韩久微问道。 “拓跋将军的夫人是拓跋将军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但是听说去年夫人突发急症重病身亡。” 如此一来,便与王梓桐所言对上了一大半。 事情愈发明了起来,拓跋将军的夫人背叛了拓跋将军,而拓跋将军为了报仇杀了王将军全家。 王梓桐极有可能是拓跋将军之女拓跋明月,不知是何目的顶替王将军遗孤王梓桐来了将军府。 韩久微将思绪理顺之后便让人请来了韩渠。 第169章 守株待兔 父女俩商量了一阵便决定继续守株待兔。 若王梓桐真的是拓跋明月,她手中的柔国兵防图是真是假就不重要了。若是真的,那拓跋宏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若是假的,便只是王梓桐取信韩渠的工具罢了,总会还有其他目的。 “父亲手上的柔国密信还有多少?”韩久微问道。 至那日之后,韩渠便时不时的请王梓桐去书房翻译那些信件。 既然她主动提出来那边看看她到底做何打算,其间王梓桐都老老实实再也没有什么逾矩之事。 “没有多少了。” 起初王梓桐出现的时候韩渠浑身不对劲,慢慢也就习惯了。 在韩久微的明示下韩渠对王梓桐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常常送去一些谢礼,甚至王梓桐还可以自由出入韩渠的书房。 为了顺理成章韩久微还让侍卫配合演了一场大戏,逼着韩渠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以至于府中常有谣言传出,至于那些谣言,作为谣言的捏造者和散布者,韩久微颇有心得,不仅要顺顺利利地传出去,还有妥妥当当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才会满意。 “听闻军中还有不少,父亲不妨拿来请王姑娘帮忙翻译翻译,王姑娘来时院中侍卫可减少一些。” 王梓桐有耐心,她便更有耐心。 “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韩久微所说的韩渠基本都不问为什么了,照做便可以了。 既然王梓桐的身份已经明了,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同僚情分了,虽然按理说他也算不上顾及过……韩渠想不通的是若如同传闻中拓跋宏真的那么疼爱拓跋明月,怎么舍得让她冒险,韩渠推己及彼,若是他绝不会让久微去做这样的冒险之事。 且以他认识的拓跋宏,虽是敌人,但是也算得上光明磊落之人,这层层布局不像是他的风格。 让韩久微困惑的是皇上的态度,她手上的消息是醉月楼查出来。 而醉月楼背后之人,是皇上和苏直,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王梓桐的真实身份?或者说知道多少? 若是知道,把这个敌国郡主放在韩渠身边又是几个意思,若只是为了试探韩渠,那这个皇位趁早让贤比较好。 当然,在韩渠面前韩久微只敢在心里骂,不会这样轻易地口出狂言,她怕吓着韩渠。 韩久微打定主意说道:“父亲,明日我便再去会一会这王姑娘。” 至少要看看这容貌是不是真实的,万一方向错了,就麻烦了。 总归要送一些年礼,若是不闻不问,也有失待客之道。 自那日之后,王梓桐也安静得很,若非韩渠请她去书房翻译那些信件便不会轻易走出院子,再没有来打扰过她。 与之前每日出现形成鲜明的对比,倒像是换了个目标。 自己借病避而不见已经有些日头了,不如便见上一见也好看看有什么新的发现。 韩渠闻言不放心地叮嘱道:“久微,万事小心。” “父亲放心。” 次日,王梓桐正准备例行去韩渠的院子,韩久微便备了礼上门来,两人正好在院中遇见。 “见过郡主。”王梓桐似乎有些意外,反应过来立马行礼。 “王姑娘近日可好?我来给王姑娘送些年礼。”韩久微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打量起王梓桐起来。 “多谢郡主关心,梓桐在将军府很好。” 许多事情男子看不出什么,女子看着却分外明显。 比如,比起刚入府时的一身素色,王梓桐已经打扮起来。 身上的衣袍和头上的绢花都是自己当初送过去新样式,原意是试探,如今看来倒是用不着了。 若是沉浸在悲伤中的女子是万万没有心思打扮自己的。 “你这样打扮很是好看,王姑娘适合穿亮色的衣服。” 韩久微认真说道,倒把王梓桐夸得有几分害羞。 “郡主才是最好看的。” 面前的女子肤白胜雪,唇不点而红,一双清澈的眼睛盛着盈盈笑意,让人无法拒绝。 王梓桐笑着说道:“郡主里面请。” “王姑娘脖子上的疤……” 韩久微瞥见王梓桐脖子上淡红色伤痕轻轻蹙眉。 当日只是轻微的抓伤,按理说应该好的很快才对,这伤看上去倒像是会留下疤痕的意思。 王梓桐遮了者脖子:“郡主无需介怀,已经快好了。” 说起来脸上还沾染了一抹愧疚之色。 “我还未来得及问郡主身体可否好全了。” 韩久微笑了笑,话语间有几分俏皮。 “已经好了,这不来找王姐姐来玩了吗?” 很快,王梓桐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今日?今日将军让我……” “父亲那边我来说好了。” 韩久微毫不在意地说道:“王姑娘同我一同玩便好了。” 是了,在这整个将军府对于韩渠而言都没有比韩久微更重要的人。 王梓桐看着韩久微,面前的女孩心无结缔的样子倒像极了一个人。 若非手上的暗报,它可能便信了韩久微只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女子。 从丞相府到将军府,普通便和眼前这个美丽女子没有丝毫关系。 “郡主安排便好。” “王姑娘看看这些东西喜欢吗?这可是我与父亲精心挑选的。” 韩久微就像分享好东西的孩子一样。 “郡主挑选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这句王梓桐倒是发自肺腑,有一说一,韩久微送来的可都是好东西。 两人看了东西,又一起用了午膳,两人才结伴出了府。 “这街上怎么都……” 这是王梓桐进将军府后第一次出府,好奇地看着京城街景,却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热闹。 “王姑娘有所不知,接近年关许多商贩便休息了,再加上今年格外冷,这几日便冷清了不少。”韩久微看出王梓桐心中疑惑解释道。 “怎么,边城中过年不是这样?” 王梓桐摇了摇头。 “若不打仗,边城这几日应该是十分热闹的,姑娘们都会相约去逛街,不仅能买到大昭的东西,还能买到柔国的脂粉。” “边城边锤之地物质匮乏,当然与京城的东西不能比。” 将军府的吃穿用度皆是上等,她虽是客人,也不曾薄待。 “柔国的脂粉与这边的有何不同?”韩久微眼中有了好奇之色。 第170章 东家楚楚 王梓桐笑着说道:“香味不一样,柔国山多,盛产香草,许多香草都是别处找不到的。” “姑娘家单单是别处买不到就已经十分吸引人了。” 韩久微闻言笑了,认可的点点头,这句话的威力和“只此一件”差不多。 “王姑娘所用的也是柔国的脂粉吗?” 韩久微状若无意地问道,王梓桐却一愣。 “我闻着王姑娘身上的味道也特别的很。” 清雅的花香中带着一些淡淡药香,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混在一起十分好闻。不仅王梓桐的身上,王梓桐的房间里便有这样味道。 “是之前随意买的,用着便习惯了,若是郡主喜欢回去我给郡主送点。” “好,那便多谢王姑娘了。” 王梓桐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香囊,韩久微看在眼里也不推辞。 “郡主,那我们今日上街是?”王梓桐疑惑地询问道。 “自然是来逛街的。” 韩久微脸上笑意不减。 “我想送王姑娘一套首饰,却不知道王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还是亲自来挑一挑好。” 王梓桐疑惑的望向窗外,这街上哪里有什么能逛的东西……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一家首饰铺。 铺子很大,装潢得也很精致,一看就是夫人小姐们常来的地方。 只是大门确是紧闭的。 王梓桐跟着韩久微下了马车,脸上全是剩下不解。 韩久微也不再卖关子,对一旁的红柳说道:“去叩门吧。” “是。” 红柳轻叩了三下,门应声而开。 “郡主,东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王姑娘请。” 王梓桐跟着韩久微进了门,这才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楚楚。 “你可终于来了。”楚楚笑骂着走上前来。 “等久了吧?” 韩久微握住楚楚的手,介绍道:“这便是我给你说过的王姑娘。” “这位呢便是这首饰铺子的大东家,楚楚姑娘。” 听到东家两字,王梓桐脸上就暗暗称奇。 大昭的规矩多鲜有女子这般抛头露面,何况在这样的繁华地带。 韩久微与楚楚见面虽然不多,但是书信却从未间断过。王梓桐进将军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楚楚自然也是知道的,早就想找时间看看这位王姑娘。 昨日韩久微约定约王梓桐来逛街便给楚楚去了信,约了时间,楚楚正愁这几日没什么事干,自然是欣然同意。 两人相互见了礼,王梓桐才打量起眼前的楚楚来,眼前这位姑娘容貌姣好,但更引人瞩目的是通身的气势,就算是她也能看出来的“贵”。 再看看这店中的首饰,与其它地方的确是不同,一眼望去都是没有瞧见过的新样式。 “楚楚这店中的样式都是江南刚出的图样,每样师傅都只出一件,瞧这套玉兰铢钗就十分配你。” 韩久微说道,随手一指。 “果然别致。”这一眼便看得王梓桐眼花缭乱。 再加上楚楚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天赋,这家店生意很好,韩久微也是投了些钱的。 楚楚看在眼里,心道果然女孩子都逃不过珠宝首饰的魅力,无论是什么立场什么年龄,在这些美丽东西面前都能达成一致。 “这对白玉耳环也很不错。” 王梓桐刚说完,楚楚就示意丫鬟把耳环拿了出来。 “王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本店师傅出得新样式。” 这对白玉耳环看似简单,确是在选材上下足了功夫,白玉无暇,难得的是通透,再加上玉雕师傅精妙的技艺,极为适合气质清雅之人。 “王姑娘是久微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看得起的随意挑选。” 楚楚笑着大方道,转身嘱咐身边的丫鬟:“好生伺候着王姑娘。” “多谢楚楚姑娘。”王梓桐笑着道谢。 楚楚摆摆手:“我们在那边喝茶,王姑娘你先挑着。” 韩久微打趣道:“我们楚楚大东家果然大气。” 楚楚眼睛一瞪,嗔道:“再大的东家又如何,还不是郡主您一句话便开门营业了。” “那是楚楚对我好。” 韩久微笑着说道,两人闹做一团。 “久微,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些不同?”楚楚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 “哪里不同?”韩久微一愣。 “你刚才可是撒娇了。” 楚楚回忆道:“你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爱撒娇,从来都是一副沉稳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 “是吗?我刚才那算撒娇?” 被这么直接点了出来,韩久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样很不错。” 楚楚笑道,看来久微在将军府过得很好,只有被宠爱着人才会越来越像个孩子。 她可是比谁都喜欢久微过得好。 “对了,我这刚收了一对手镯,你看看喜欢吗?就当是我给你的过年礼。” “楚楚老板就是大方。” 韩久微突然想起:“你不去看着,万一她选着你的宝贝疙瘩了你不心痛?” 楚楚虽然大方,但也是分人的,这店里面可有楚楚的心头好,刚才那话已经说出去了,王梓桐的眼光可不差。 “我又不傻。” 楚楚说道:“太贵的东西我早就收了起来。” 开玩笑,她可是精明的商人,自然拿捏得妥妥的。 “东西呢?” 红柳从包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楚楚的贴身丫鬟。 “一会儿啊,你就像我们昨日安排的那样。” 楚楚叮嘱道,韩久微在信中拜托了楚楚一件事,便是泼王梓桐一脸水。 “店里的东西也不算白给,就当是给她赔礼道歉了……” 毕竟马上要做对不起人家王姑娘的事。 谁叫第一次见面,她就得泼人家一脸水,怎么都有些抱歉……不过想想就很刺激,她把这个活交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若不是身份实在不合适,她都想亲自动手。 人情往来是一码事,场面话是一码事,总不能让自己吃大亏的。 两人一边试着镯子,一边聊着天。 “你且等一等,一会儿就会有动静。” 有一说一,她们可是提前练习过的。 至于为什么韩久微要这样做,她自然不会过问,久微一定有她的原因。 即使久微要杀人,她也不介意做这个递刀子的人。 第171章 不孝女 “舅母可还好?” 韩久微问道,原本想着等过年后去看看邓氏。 “好着呢,最近连药都停了。” 自从出了陈府,邓氏的精气神便一日比一日好。 可想而知,原先在陈府母亲过得是有多么压抑。 反观陈家,自从邓氏和楚楚离府之后,便有了一种日薄西山之势。 陈实剑被停职之后,瑞哥儿和端哥儿也被送到了陈家的庄子里。 陈实剑原本觉得问题不大,原本陈家也有些关系,只不过老叔公因着这件事认定陈实剑德行有亏,再不愿为了陈实剑再进行疏通,陈实剑还去求过奈何老叔公闭门不见,只是隔着门冲陈实剑叫骂,三番两次陈实剑也忍受不住了,一怒之下竟然与老叔公隔着门对骂起来,又把老叔公气得撅了过去。 此后陈实剑又拿着礼物找了之前的好友,都被一一回绝,气得他大骂世态炎凉。 见复职无望,陈实剑也逐渐绝望,终日流连于烟花巷柳,邓氏留下的那一大笔嫁妆早就被他挥霍得所剩无几……偏偏,他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他知道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是因为自己是陈家唯一的儿子,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才能。 但他明明做得还不错不是吗? 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有什么错,就算有错,他也只是犯了全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可是凭什么只有他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他把他今日的下场通通归结到邓氏身上。再看看邓氏还过得极好,回到了京城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这让陈实剑怎么能甘心。 自他们回京以来,陈实剑不止一次的来骚扰过邓氏母女。 “陈实剑最近还来吗?” 之前楚楚便在信中跟韩久微提起过这件事,两人已经默默开始直呼其名。 尊重这种东西,单看人配与不配。 楚楚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偶尔还来,不过母亲已经花钱请了护卫。” 许多事情都能用钱解决。 第一次陈实剑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和母亲都吓了一跳,喝醉后的陈实剑简直与街上的无赖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主要目的便是要银子,第一次母亲护着她给了。 后面请了护卫,陈实剑便闯不进来了,只是在门口叫骂,听不下去便让护卫把他赶走了。 但她低估了陈实剑的无赖,这几日陈实剑已经开始没皮没脸地上了铺子,动辄在地上撒泼打滚,哪里有之前官老爷的样子,她便叮嘱店里的人把人赶出去即可。 有时候真想不通想把陈实剑提起来打一顿扔出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可许多事情邓氏做得她却做不得,孝字头上一把刀。她若是真的动了手,等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戳她的脊梁骨。 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欺负人的破规矩,世事不公之极。 想起此人,楚楚脸上便多了一抹郁色,说句恶毒的话,这般缠人还不如死了好。 “以往怎的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韩久微笑着说:“以往陈实剑身居高位,顺风顺水,自然看不出这些劣根。” 毕竟读了这么多年书,又在哪个位置,装,也要装出来,而今处境发生了变化,自然原形毕露。 两人正聊着天,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声尖叫,韩久微和楚楚下意识站了起来,紧接着便听见东西破碎的声音。 “这是动手了?” 楚楚蹙眉道:“这动静也太大了,也没用什么开水吧……” “主子,外面有人砸门。”红柳进来禀道。 从外面看,应该看不出里面有人才对,大过年的韩久微和楚楚也不想生事。 楚楚:“我让人直接赶走。”说罢便唤了随行的侍卫。 “何人?”韩久微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红柳摇了摇头。 “那些像是街上的无赖汉子,喝酒撒疯,只是嘴里碎碎念着一些污言秽语。” “主子,属下一时失察,竟然那醉汉串了进来,惊扰了铺子里的客人。” 听到动静进来的侍卫说道。 “可有伤人?”楚楚紧张道。 “属下已经及时将此人控制住了。” “走吧,去看看。” 两人匆匆下了楼,先是看见楚楚的贴身丫鬟脸色苍白,地上的茶杯碎落一地,分明还未来得及动手。 再有两步便看得分明,原本陈列地饰品散落一地。 脸色惨白的王梓桐一手捂着心,一手还拿着一根珠钗作自卫状,发丝有些混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王姑娘,吓着了吧,可有受伤。” 韩久微匆匆走上前去。 看着两人王梓桐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放下珠钗。 “没事,只是吓了一跳,刚才那人突然朝我冲了进来,抢走了这桌上的首饰……” “人无事便好。” 红柳刚才看得分明,王梓桐可不是如此胆小之人,若不是护卫及时出现,王梓桐手上的珠钗可是朝着那人的眼珠子刺了过去。 “王姑娘,你的头发乱了。”楚楚提醒道。 乱得刚刚好,正好刚才丫鬟还没来得及动手…… 韩久微立刻会意,吩咐道:“红柳,扶王姑娘上去休息,伺候王姑娘梳妆妥当。” 说罢与红柳对视了一眼,红柳瞬间明白了韩久微的意思,王梓桐任由红柳扶着,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见王梓桐上了楼,韩久微和楚楚才打量起面前被侍卫死死压住的醉汉来。 不知哪人喝了多少酒,还未靠近便闻到一股冲鼻的酒味,韩久微拿出手帕捂着口鼻。 韩久微皱眉看着此人,身上的衣服虽款式过时但也不难看出是好料子,只是不知多久没洗,上面已经染上了许多污渍……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听见身旁的楚楚一声冷笑。 “楚楚,你认识?” 何止认识,若是可以她倒是不想承认两人相视。 楚楚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了,透着嘲讽,冷冷开口道:“不仅我认识,你也是认识的。” “既然你不要脸面,我也没有替你遮掩的必要。” “是吧?父亲。” “陈实剑?” 韩久微细细看了几眼,终于从男人的脸上看出咯一些熟悉的影子,也不怪她认不出来。 他见到的陈实剑,永远都是衣冠楚楚的,总之不是现在这般样子,脸上的胡子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修理了,披头散发胡子拉扎,真真与街上的流浪之人无异。 闻言地上装睡之人缓缓抬起眼睛,眼睛里除了醉意还有火气。 “不孝女,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父亲?” 第172章 名声……什么东西 陈实剑颤颤巍巍地扶着一旁的柜子站了起来。 楚楚眉头紧皱,看出了陈实剑腿上有伤,明明上次来都好好的…… “若你还认我这个父亲,便拿银两来。”陈实剑贪婪地扫过柜子里的饰品。 “你……” 看着陈实剑耍无赖的样子,楚楚一时气结。 韩久微缓缓开口道:“不知陈大人想要多少?” “哪里来的小美人……” 陈实剑像似乎才看到韩久微这个人的样子,细细打量起来,不怀好意的眼神盯得人浑身发毛。 刚安顿好王梓桐下楼的红柳气得拔剑相向,楚楚气得发抖也不忘上前一步挡住韩久微。 冰冷的剑抵住脖子陈实剑才认出韩久微来。 “原来是我那妹妹捡来的女儿……不对,是将军府的郡主啊。” 陈实剑神情中闪过一丝愤恨。 他不是没有找过陈氏和他那丞相妹夫,只是他那好妹妹和族中那老不死的叔公一个鼻孔出气,选择对他见死不救罢了。 而苏直,他原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他身在高位时苏直对他十分冷淡,果然还没等他见到苏直的面便被拖了出去。 如今看到韩久微,他一下子想起当日这事似乎这个女孩还起了不小作用。 陈实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顾脖子上的利剑缓缓向韩久微走近。 “郡主如今倒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陈某能有今日当日郡主做过什么不知郡主可还记得?” “当日之事久微问心无愧。” 韩久微面上的微笑生出几分寒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反倒觉得全天下都欠他的不成。 “你......” 陈实剑恼羞成怒,还未等他嘴中的污言秽语说出口,韩久微开口道:“大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身后的侍卫是何人,我建议大人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今日与王梓桐一起出门,韩久微带上了将军府的侍卫,听到动静后,三个侍卫便冲了进来,护在韩久微左右。 陈实剑见韩久微身后的侍卫亮出了兵器,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话吞了回去,脸色难看地看向一旁的楚楚。 “今日我与我女儿说话,还希望郡主不要多管闲事。” 韩久微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楚楚是我朋友,这闲事我是非管不可了。” 韩久微亦是知道楚楚的处境,许多事情楚楚做不了也不能做,但是她可以。 尤其是眼前这男人明显吃硬不吃软。 “少说废话,给钱我便走人。” 陈实剑冷笑着看着楚楚。 “母亲已经给过你钱了,还不够吗?你又来做什么?” 楚楚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场便怼了过去。 “我是你老子,你给我点钱又怎么了!” “陈大人无非想要钱而已,只是这数目……陈大人是摊上事了?” 轻描淡写却正中靶心。 陈实剑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我再猜猜,陈大人腿上有伤,莫非是被打的?莫非……是欠了赌坊的银子?” “是又如何。” 陈实剑梗着脖子说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你……无可救药。” 楚楚脸色沉了沉,她原先想的是老死不相来往,如今看来,这人是赖上她了不成。 “楚楚,我的你父亲,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若我再还不上钱,他们就会打断我一条腿。” 陈实剑突然软了口气,打起了亲情牌。 他是真的怕了,那些人可不管他是谁,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钱。 楚楚明显不吃这套,她对陈实剑的感情早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磨灭,如今只剩下厌弃。 楚楚拍了拍韩久微,示意她放心。 她亦不是当初那个软弱的楚楚了,出门在外身为女子本就有诸多麻烦,可她,也能做得很好。 楚楚下定了决心,面无表情缓缓走到陈实剑面前,红柳在韩久微的示意下收了剑护在楚楚身旁。 “有了钱他们就会放过父亲吗?” 楚楚拿出钱袋子放在陈实剑眼前,陈实剑两眼放光迅速伸出手,贪婪的样子像极了一匹饿狼,可惜还未等他摸到,楚楚就迅速收了回来。 “你敢戏耍我!” 陈实剑气急败坏地怒吼道,看着楚楚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女儿,反倒是像看仇人。 楚楚脸上勾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将钱袋子勾在手上来回晃动。 “我怎敢戏耍父亲啊,只是,就算他们放过了父亲,父亲也不见得会放过我和母亲。” 她已经看清了,陈实剑就像一个无底洞,欲求不满,无论用多少钱都填不满。 “所以,我不愿意。” 楚楚冷漠地背过身去。 “依我所见,父亲这条腿不如断了好。” 断了,至少能安生躺在家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处晃荡,让人……十分不愉快。 若是真被打残了,她也不介意看在两人父女一场的份上,好吃好喝地供着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其他的,就是妄想了。 “你!” 陈实剑被气得顾不上面前的利刃,只想冲上去教训楚楚。 还未摸到衣角,红柳就拔出了剑,韩久微自然不会让他碰到楚楚分毫。 “没听见吗?楚楚姑娘说她不愿意,还不快把人赶出去。” “你敢!” 陈实剑怒目而视:“陈楚楚是我女儿,我看你能护住她几时。” “我有何不敢?把这地痞无赖给我扔出去。” 韩久微脸上依然是冷漠的笑意。 闻言侍卫们立马三下两下把陈实剑给架了出去,顺手还掏出一块布堵住陈实剑的嘴巴,这污言秽语连他们这些糙汉子都听不下去,不能污了自家主子的耳朵。 渐渐地没了声音,韩久微紧紧握住楚楚的手,楚楚背对着众人,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眼泪,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没事了,楚楚。” 韩久微轻声安慰着。 楚楚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扯出一个笑容,想让韩久微安心。 “我无事,我已经想通了,不能再让我与母亲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名声什么的我也不要了,我偏不信,没了这名声我还活不下去了。” 第173章 好奇 韩久微看到楚楚脸上的坚决,明白楚楚是想鱼死网破了。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那说好,要是我一辈子都嫁不了人,等我老了就来找你。” 韩久微扬起唇角:“好,我给你养老。” 单单是能一同老去就已经是极其幸福之事了,上一世她和楚楚可都没有活到可以老去的时候。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若还在意这些虚名,这不得活活把人逼死了去。 韩久微叮嘱道:“往后出门记得多带几个随从,他已经不是当初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有句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实剑若是被逼到绝境,不知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无论如何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要不我请父亲调几个人来保护你和舅母。” 楚楚身边的随从她见了,虽有些手脚但与将军府的人不能比,万一陈实剑请了人…… “不用,我自己会找去找人。” 楚楚看着韩久微拧着眉,心中生出一阵暖意。 她知道久微是为她好,可她不能仗着这份好什么事情都依靠久微,她也要快快坚强起来。 “别皱眉头了,才刚刚说了你这性子开朗了不少,怎又成了小老太太的样子。” “你想想,我后面跟着那么威武严肃的人在店里转悠,哪里还有客人敢在我这里买东西。” 楚楚故意打趣道,韩久微也被她逗得眉开眼笑,一改先前的愁容。 “你啊……” 楚楚余光看到王梓桐一闪而过的身影,悄悄示意韩久微。 韩久微故意说道:“走,上去看看,不知刚才王姑娘被吓到没有。” 两人走上楼,王梓桐已经重新梳妆妥当,见了两人关切地问道:“郡主,楚楚姑娘,先前的事解决了?” “先前那人……” “解决了,刚才没吓到你吧。” 楚楚脸上闪过几分歉意,却也没想要给王梓桐答疑。 每个人都有痛楚,她虽不在意也不想铺在他人面前,只是轻描淡写而过。 “今日王姑娘看上的东西都包起来,全当我照顾不周的歉意。” “楚楚姑娘客气了。” 王梓桐目光真挚,言语间十分真诚。 “我很敬佩楚楚姑娘。” 楚楚闻言乐了:“钦佩什么?” 她可也有钦佩之人,就是现在站在她旁边乖巧可人的韩久微…… “若是我单独一人遇到刚才的情况早就吓得不行了。” “别看我这样,我刚才也吓得不行。”楚楚捂嘴笑道:“你要钦佩便钦佩我们郡主吧,你是没瞧见她刚才的威仪。” “郡主和楚楚姑娘都是女中豪杰。” 韩久微静静听着两人商业互吹,没想到这还吹到了她头上。 没办法,打不过就加入。 “说起来王姑娘身上也有我钦佩之处。”韩久微微笑着说道。 “什么?” “王姑娘只身一人从边城来到了京城,是我,可不敢一个人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韩久微的颇有深意的目光落在王梓桐身上,有一瞬间,王梓桐觉得她被看穿了一切。 但只是一瞬间,韩久微又回到了先前天真无邪的样子。 似乎先前眼中的深意是她看花了眼,一切都是姑娘们随意的玩笑。 “楚楚也去过了江南,就我啊,哪里都没有去过。” 这句话韩久微完全是真情流露,京城这个地方不大,上一世却困住了自己一辈子,还有那个笼子…… 韩久微看向远处皇宫的方向。 “下次有机会,我央母亲带你一起去。” 楚楚过不在意地笑道,她外祖家在江南,这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王梓桐也回过神来,也看向窗外,却是透过京城看向更远的远方。 “楚楚姑娘说得没错,郡主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久微笑笑。 “时候不早了,我同王姑娘便准备回去了。” 陈实剑这么一闹,时间便过得飞快,冬日里天黑的又早,转眼之间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王姑娘,下次再见,今日见笑了。”王梓桐还了一礼:“还要多谢楚楚姑娘的礼物。” 楚楚笑着送两人出了铺子,上了马车韩久微自然隐隐不安,陈实剑最后实在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于是派了两个侍卫跟着楚楚。 “久微,过年的时候一起去看看舅母,阿月今年不是回不来吗?” “好,那便过几日再见。”韩久微笑着应道。 说起来,陈氏已经养病为由拒绝了她好几次的拜贴,可她分明让人打听过陈氏身体无恙……这么看来,便是有意避着她了,可这是为何? “郡主,楚楚姑娘的舅母是……” 王梓桐好奇地问道。 “是我的义母,丞相府的夫人。” 她曾是丞相府的义女一事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她也无意隐瞒。 “丞相大人是什么样的人?”说到丞相府,王梓桐也来了兴趣。 韩久微眼睛一眯,唇角轻扬,说了一句十分冠冕堂皇的话。 “大人自然是足智多谋。”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多智近妖……足智多谋都不足以形容苏直其人,他亦正亦邪,而韩久微对他又敬又怕。 “我虽在丞相府生活了几年,但对丞相大人算不上了解,大人事务繁忙,先前过问后院之事。” “听说丞相大人只有一位独子?” “不错,大人事务繁忙,平日里不近女色,府中女眷也不多。” “只有夫人一人?” “也不是,之前还有一位姨娘,前几年病逝了。” 韩久微顺着王梓桐说下去,王梓桐倒是更令韩久微注意,她为何对苏直这么……感兴趣? 原本王梓桐还想再问,见韩久微的神情解释道: “之前在边城我便听说过这位丞相大人,父亲对他很是敬佩。” 韩久微闻言唇边露出笑意:“大人名声在外。” 自然是敬佩的,大昭的文人墨客对于苏直大抵都视若神明。 苏直从一届白衣做到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用了五年。 上位之后,又使用雷霆手段,减赋税、修水路、利民生,游刃于皇权和世家之间,硬生生开启了自己的时代。 在民间也是一位十分值得推崇为人称道的好官。 第174章 虎毒不食子 韩久微话风一转。 “说起来,我也有一个十分感兴趣的人,不知王姑娘了解多少。” “何人?” “柔国的拓跋将军。” 韩久微默默观察着王梓桐的神情,听到拓跋将军时有些意外,随即恢复如常。 “郡主怎的突然想起了他。” 王梓桐脸上笑意不变,看不出分毫。 韩久微笑道:“都说拓跋将军是父亲的对手,可见也是十分厉害的人,我一直就很好奇。” “只不过京城太远,只知道拓跋将军英勇善战,王姑娘在边城之中知道的应该会比我多一些。” 王梓桐道:“我也只听过一些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郡主想听我便给郡主讲讲。” “好。”韩久微提起了兴致。 “柔国不像大昭,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地位低下。柔国人善战,无论男女,皆以能力说话。” “听闻这位拓跋将军也只有一位夫人且这位夫人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夫人年轻的时候便极喜欢打猎,经常与拓跋将军一起策马狩猎。” “这样说起来,拓跋将军与夫人感情很好?” 王梓桐温柔地笑道:“很好,拓跋将军深爱着夫人。” “拓跋将军似乎也有一个女儿?” 王梓桐一愣,似乎没想到韩久微会问起这个。 “不错,唤作拓跋明珠,只是这位柔珠郡主不像拓跋将军和夫人,自幼内向得很,边城之中很少听闻她的故事。” 王梓桐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主子,我们到了。” 两人道别后下了马车,各自回了院子,一路上韩久微都在想王梓桐今日所提之事。 她虽怀疑王梓桐就是拓跋明珠,但是也没有十足的证据,目前她所掌握的只能确定她不是真正的王梓桐。 先前红柳给王姑娘准备洁面的水便掺杂了能够让易容融化的药物,王梓桐用过容貌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个王姑娘与拓跋明珠极为相似的容貌至少是真实的。 没等韩久微想个明白,次日便传来楚楚家出事的消息。 韩久微派去的侍卫回来禀报说陈实剑带了许多人去楚楚的院子,竟然还把院子给围了起来。 韩久微一听消息便带了人出府,顺便请人给韩渠报信。 陈实剑负手而战,脸上尽是得逞的笑意。 他就是要打这娘俩一个束手无策,凭什么这两人过着好日子,他却要在泥潭中挣扎? 他现在也不想要银子了,他想要的是鱼死网破! 今日这般,只为把邓氏和楚楚两人拉入泥潭。 韩久微派去保护楚楚的三人一人回府报信另外两人已经露了面。 除了将军府的侍卫还有几位邓氏为了防止陈实剑骚扰添置的护院,只是这些人只会一些皮毛。 两名侍卫虽武功高强,奈何陈实剑带出来的人多,只能勉力将门守住。 “陈实剑,你不是要银子吗,我给你,你滚出去。” 邓氏脸色难看地高声喝道,还不忘护住楚楚。 “十万两黄金。” 陈实剑露齿一笑,狮子大张口道。 “你无耻!”邓氏气得脸色青紫,知道他就是故意为之。 此时从暗中走出一人:“邓娘子莫急,真不是陈大人张嘴乱说,鄙人可以作证,陈大人欠下的就是这个数。” 邓氏高声问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拱手行礼道:“鄙人姓杨,在隔壁巷子中经营了一家赌坊。” “原来是杨掌柜,大家都是生意人,本该和气生财,今日你带人来我这这般作态所为何事?” 邓氏一改往日的温和疾言厉色地喝道。 “莫非杨掌柜看不起我邓家。” 江南邓家,是跺一跺脚整个大昭商铺都会抖三抖的存在,若是邓家不想让那家商铺好过,那家商铺断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杨掌柜脸上的笑意一僵,心中叫骂被陈实剑坑惨了。 “邓娘子息怒,我也实在是不知道今日所围困之人是您啊,只是陈大人说今日还我银子,这才给了些人手。” 陈实剑见这杨掌柜心生退意,连忙低声道:“杨掌柜可要想清楚,之后那银子……” 陈实剑要的银子着实虚报了不少,杨掌柜出手也是因为陈实剑所说的要出来的银子对分。 杨掌柜在心中计算。邓家,他显然已经得罪了,不如索性得罪何彻底,有了这笔银子可保他杨家几辈子衣食无忧。 陈实剑见杨掌柜脸上的贪婪,放下了心。 “邓娘子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杨掌柜打定主意高声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杨掌柜若要把钱拿回来该找你身边那人才是,我已经被陈实剑休弃,此生再无瓜葛,杨掌柜是执意要与我邓家做对了?” “邓娘子此言差异,邓娘子虽然与陈大人没了联系,可这楚楚小姐却还是陈大人的亲生女儿。” 杨掌柜笑着看向邓氏身后的楚楚。 “你……”邓氏脸色铁青,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实剑阴笑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哪里来的天经地义,我楚楚摊上你这样的父亲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邓氏恨极,对着陈实剑啐了一口。 “邓氏,你别忘了,纵使你我如何,都改变不了楚楚是我亲生女儿的事实。” 陈实剑看着邓氏母女铁青的脸,脸上浮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我陈某还不起这个钱,只能卖女还债。” “凭我楚楚的姿色,日后进了妓院,至少也是个花魁。” “你说什么?你要让楚楚做那娼妓。”邓氏瞪大眼睛,双眼血红,仿佛快要泣出血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虎毒尚且都不食子。” “陈实剑,你是个什么东西?” 邓氏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破陈实剑那张虚伪的脸。 “夫人稍安勿躁,一切都有郡主做主。” 两个侍卫连忙拦下邓氏,现在对方人多势众,邓氏这样贸然冲过去反倒是给了对面之人机会,他们能做的,就是在韩久微赶到之前护住邓氏母女。 他们光是听着都气到不行。 在心中暗骂,他娘的,从未见过这样做人父亲的,只后悔昨天把这人扔出去的时候下手轻了。 这一阻拦,陈实剑注意到了两人的存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杨掌柜,还是快些动手比较好,迟则生变。” 第175章 父债子偿 杨掌柜原本就是观望状态,陈实剑没有直说出韩久微,若是知道牵扯到将军府,他怕杨掌柜萌生退意。 “邓娘子,对不住了。” 杨掌柜摸了摸胡须,丢下一句话,身后之人一拥而上。 “住手,陈实剑欠你的钱我来出,都给我滚回去!”邓氏喝道。 闻言杨掌柜摆手,下面的人立刻停止动作。 “邓娘子此言当真。” “当真。” 邓氏咬牙说道:“杨掌柜也知道,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可否给我一些时间筹集。” “邓娘子需要多长时间。” “十日。” 十万两黄金就算对邓家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再多的钱财都不如她楚楚的安危来得重要。 “母亲,不可。” 楚楚开口道,就算这个银两给了,陈实剑也不会就此罢休。 “楚楚,听话。” 邓氏将楚楚护在身后。 杨掌柜稍作考虑,笑着说道:“十日,也未尝不可。” “只是要请楚楚小姐跟我走一趟了,我杨某必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邓氏闻言色变,断然拒绝:“不行,楚楚不能跟你们走。” “邓娘子,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我只好得罪了。” “上。” 杨掌柜脸上笑意不变,示意下面的人动手抢人,陈实剑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护好夫人小姐。”杨虎厉声喝道,但是奈何寡不敌众,杨掌柜的人还是闯进了院子。 “别碰我家小姐。” 几个丫鬟随手在院子里拿着护身的工具把楚楚护在中间,推搡之间邓氏摔倒在地。 “母亲。” 楚楚连忙去扶,却被人从身后擒住。 “滚开。” 楚楚不停地挣扎,在男子面前女子的力量便显得十分薄弱,邓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楚被人拖走,悲愤之喷出一口血来。 “给我住手!” 正当此时,韩久微终于赶到。 原本处于劣势的侍卫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喜之色,郡主终于来了。 来的不止韩久微,还有将军府的一众侍卫。 杨掌柜的人虽然也是练家子,可哪里能和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军府侍卫们相提并论。 局势一下子扭转过来。 虽然杨掌柜所带的人多但隐隐有了衰败之势,只不过楚楚在他们手里。 韩久微翻身下马,红柳已经将邓氏扶了起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街抢抢民女,不知阁下把这大昭律令视为何物?” 韩久微冷然开口,目光直指为首之人。 杨掌柜被这眼神看着心生一股冷意。 “不知姑娘是?” “我家主子是圣上亲封的长薇郡主。” 长薇郡主……那不是将军府的小姐? 杨掌柜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自己仿佛惹了大麻烦。 “见过郡主,属下失职,未能护住楚楚小姐。” 韩久微见两人都挂了彩:“今日辛苦你们了。” “郡主,都是误会啊,实乃陈大人的意思,小人只是借了些人而已。” 杨掌柜冷汗直流,陈实剑给他惹了好大的麻烦! “你这个郡主倒是护她得紧。” 陈实剑拉着楚楚,一股有恃无恐的姿态冷哼道:“我是楚楚的父亲,我来见自己的女儿何罪之有!” “倒是你这个外人,休要多管闲事。” “我该死第一次见父亲见女儿是绑着相见的。”韩久微冷笑道。 “这还不都怪你多管闲事,莫非是你在背后挑唆,楚楚怎会不管我。” “对吧,我的好女儿。” 陈实剑爱怜地轻抚着楚楚的脸庞,楚楚眼中含泪更多的是愤怒。 “别碰我!” 这边邓氏悠悠转醒,看就韩久微犹如溺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久微,这个畜生要卖掉楚楚。” “舅母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韩久微握住邓氏的手安抚道,起身开口便有了凌厉之意,美目流转之间全是冰冷杀意。 “无论今日你想做何,都不可能。” “放了楚楚。” 有些人,压根就不配为人父母。 “凭什么?” “凭你带的这些人吗?”陈实剑今日就没有打算空手而归。 “她可是我的女儿,我就算是要她的命,也未尝不可。” “你敢!” 韩久微朗声喝道,杀意四起,侍卫闻声而动,像陈实剑冲了过去。 “都给我退回去!” 陈实剑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 “若是你想要她的命。” “楚楚。”邓氏凄厉地唤道。 “别动。”韩久微脸上全是冷意,陈实剑的阴恨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预期。 “你想要什么?” 陈实剑闹成这样,也没打算此事善了。如今官复原职无望,还欠下了如此多债款,就算留在京城,也不过苟活,不如拿一笔钱远走高飞过他的富贵日子。 “给我备上一匹快马和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动作要快。” 陈实剑见众人不动,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便划破了楚楚雪白的颈脖。 “你们是不想救她了?” 邓氏苦苦哀求,拿出院中所有的银票。 “不,不要伤害楚楚,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久微,救救楚楚。” “去备快马。”韩久微道。 陈实剑仰头笑道:“贱人,早该如此不就好了吗?” 还未高兴太久,一道冷箭破空而来,直逼他的面门,陈实剑下意识躲闪,松开了钳制楚楚的手。 “救人。” 韩久微反应极快,立马让人把楚楚救了回来,邓氏立刻把楚楚抱在怀中。 众人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响,韩渠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犹如定海神针一般所有人都安心下来。 “见过将军。”将军府众人拱手行礼。 “父亲。” 韩久微感激地看向韩渠,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楚楚有什么闪失…… 韩渠微微点头,看向韩久微身边的楚楚。 “姑娘,无事吧?” 刚才只为救人,韩渠没有下杀手,先前的箭矢只是划伤了陈实剑的脸颊。 楚楚摇摇头,面色苍白地行礼道:“楚楚无事,多谢韩将军相救。” 韩渠目光扫过一旁的陈实剑,这姑娘也实在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不要脸的父亲。 陈家的事他也知道一二。 “陈大人,你可真是越活越出息了。”韩渠语气中全是鄙夷。 第176章 算账 陈实剑自知今日算盘落空,面色阴沉地说道:“陈某教训自己的女儿,与将军府何干?还是将军府就爱管这等闲事。” “今日韩将军当街意图射杀同僚,该当何罪!” 韩渠闻言也不生气,凡是他的久微想管的事就没有管不得。 “陈大人想给我治罪,有没有想过自己配不配?” “韩某只是远远看见一贼人对一弱女子拔刀相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罪之有?” 陈实剑没想到韩渠如此能言善辩。 “韩渠,今日之事,我们没完。” 陈实剑阴沉着脸,甩了甩袖子想要离去。 “这就想走?”韩渠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韩渠一声令下,侍卫连忙动了起来,将陈实剑压制起来,陈实剑哪里反抗得了,只能奋力挣扎。 “韩渠,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可是四品尚书!” “哦,本将军是一品。” 韩渠任由陈实剑咒骂,区区四品,他还不放在眼里。说白了,除非今日在这里的是丞相苏直或者皇亲国戚,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是陈大人记性不好,还是本将军记错了,陈大人已经被停职了。” 韩渠翻身下马,缓缓走近。 韩久微自然知道韩渠如此猫玩老鼠的姿态是在为自己出气,心中也是一阵暗爽。 “不知韩将军是依照那条律法捉拿本官的。” 陈实剑脸色复杂地挣扎道。 若是逃不掉,今日之后便是死局。 “你当街强抢民女,逼良成娼,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韩渠皱眉喝道,这陈实剑大有一种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架势。 “强抢民女?”陈实剑一声冷笑:“将军怕是忘了,此女正是我陈某的女儿。” “就算是我卖了她又如何,能够救我一命也是他为人子女应该做的,我这是全了她的孝道。” “哪条律法能够判我的罪责。” “你......无耻!”韩渠怒目圆睁,他许久没有遇见这般无耻之徒了,这话听的他都快按耐不住想要打人的心了。 陈实剑便是仗着自己是楚楚的父亲才这样为所欲为。 两人说话之间,红柳骑马而来,将手中的账本递给了韩久微。 陈实剑看着韩渠暴起的青筋越发有恃无恐:“若是韩将军说不出来,今日之辱那陈某就要找上面说上一说。” 韩渠冷笑一声。 “休扯这些口舌之能,若你要辩,本将军便陪你到金銮殿上面辩上一辩。” 韩渠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抓住陈实剑的衣领,辩论实非他能,但总有擅长之人,他就不信了没人治得了这畜牲。 陈实剑闻言脸色大变,这事若闹到皇上面前去,先不说皇上会作何反应,光是那些谏臣御史就能用唾沫星子戳穿他的脊梁骨。 “来人啊,镇国将军打人了。” 陈实剑竟然捂着脸当街撒泼打滚起来,气得韩渠牙痒痒,这种人居然能和他同朝为官,简直就是大昭之耻。 在一旁的韩久微合上账本,轻移莲步走上前去,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则冷然如冰。 “看来陈大人很懂律法。” 伴随着几声轻笑,韩久微冷清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让四周莫名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那我们便来说一说,按照大昭律法,敲诈勒索该当何罪?”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陈实剑再逃出生天给舅母和楚楚留下后患。 她要的,便是赶尽杀绝。 陈实剑先是一愣,随即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经历了这么多事,陈实剑再也不敢小瞧面前这个笑得纯真无邪的女子。 韩久微拿起手上的账本,看着努力缩在角落却格外显眼的肥胖身影笑着说道:“杨掌柜,这个账本可曾面熟。” 杨掌柜抹着汗战战兢兢走了出来,先前一个郡主已经够瘆人了,还惊动了镇国大将军。 他这身板看着还行实际上虚得很,怎么挨得住韩将军的拳头。 什么银两他现在是想也不敢想了,小命要紧。 杨掌柜配合度极高地点着头,冷汗都要冒出来,能不认识吗,这可是他家的账本,他明明已经妥善安放了,却还是被翻了出来。 “我怎么见着账本上写的,陈大人欠您三千两白银啊?” 韩久微嘴角噙着笑,杨掌柜却心惊不已,一时腿软扑通一下便跪了下去。 “将军饶命,郡主饶命,小人是被一道陈实剑撺掇,一时猪油蒙了心才配合他撒谎骗邓娘子银两。” “陈大人所行便是君子行为。” “杨金宝!” 陈实剑没想到杨掌柜这么轻易便把他供了出来,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杨金宝见陈实剑还敢瞪他,一下子便炸了起来。 “呸,你个陈实剑,你还敢瞪老子,今日你把老子害惨了,你先前只说问邓娘子要银子还债,没说用这么无耻的办法!连亲生女儿都坑害,做人啊可要讲点良心。” “枉你还是读书人,做得这些脏事,你祖宗知道都压不住棺材板!” ...... 杨掌柜义愤填膺地开始辱骂陈实剑,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让陈实剑脸色铁青,作为一个读书人,他的骂人本领实在不如杨金宝。 其变脸速度让目睹全程的那两个侍卫叹为观止,字字句句把自己摘得清清楚楚,仿佛对一切毫不知情,全是受了陈实剑的诓骗,宛如一朵白莲花。 眼前这个正义人士还是之前咄咄逼人的那个杨掌柜吗? 韩久微只是在一旁看着,许多话她也是骂不出口的,但听别人骂出来却觉得分外舒心,心平气和地等杨金宝骂完,才开口道:“不知是否能请杨掌柜做个人证。” “当然,小人义不容辞。” 杨掌柜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那这些人......” 不等韩久微说完,杨掌柜便狗腿地说道:“这些人是小人带来的,小人自然会处理妥当,不敢让郡主劳心。” \"那便劳烦杨掌柜了。” 韩久微笑着道谢,它依然不相信杨金宝真的这么无辜,只是,她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人。 “父亲,送官吧。” 韩久微温柔地说道,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陈实剑一眼。 按照律令,陈实剑的下场极有可能会是流放,若是不够远,还能来骚扰她家楚楚,她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第177章 恩断 韩渠点点头,侍卫便押着陈实剑向衙门走去,陈实剑这似乎这时才猛然清醒知道动了真格。 “楚楚,救救我,我是你父亲啊!” 陈实剑被人拖着,挣扎着回头。 “先前是父亲一时生气,只是想给你点教训,不是真的要把你卖掉……” 陈实剑看向楚楚极力辩解着。 “不孝女,我养了这么多年你就忍心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送官吗?” 陈实剑的面上有愤恨,有咒怨,有不甘。 “将军,稍等。” 今日鲜少说话的楚楚突然开口叫住韩渠。 “楚楚……” 韩久微不知道楚楚想做什么,脸上都是不解之意。 莫不是楚楚还惦记着同陈实剑的父女之情…… 楚楚拍了拍韩久微的手:“无妨,他说得没错,他始终是我父亲,我还是要送一送他的。” 说完缓缓走向陈实剑,在距离陈实剑五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好女儿,你会救我的,对吗?” 陈实剑以为楚楚回心转意,满脸希冀地看着楚楚,他就知道他这女儿最是心软的人。 楚楚凝视着陈实剑没有说话,眼神慢慢冷却下来。 “父亲。” “你说过我始终是你女儿。” 陈实剑不知楚楚是何意,不住地点头,向楚楚伸出了手:“没错,楚楚,你始终是我的乖女儿。” 楚楚从袖中拿出先前陈实剑挟持他的匕首,陈实剑瞬间收回手去,声音轻颤着问道:“楚楚,这是要做何?” “楚楚不要。” 邓氏哭道,陈实剑虽然可恨,但她这一刀下去,楚楚也就毁了。 韩渠见楚楚拿出匕首,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沉声劝道:“楚楚姑娘,后面的路还长。” 韩渠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陈实剑虽可恶,但可得用律法处置。 楚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将军放心,我不会伤他。” 说完看向陈实剑,陈实剑第一次从女儿的眼睛中看到了冰冷和厌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父亲刚才说不是真的要伤我?可是真的?” 陈实剑还未来得及应声,匕首便割破了楚楚的指尖,流出鲜红的血来。 韩久微见状眉头微蹙,心中生起一种不安。 “我这匕首锋利得很。” 话音刚落,楚楚便举起匕首,韩渠连忙拔剑挡开,却没想到楚楚手中的匕首并没有刺向陈实剑而是刺向了自己的肩膀。 殷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落在白雪之中显得尤为刺目。 “楚楚!” 邓氏慌乱的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楚楚喝住:“母亲放心,我没事,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原先我以为离开陈家,抹掉姓氏,便能不做你的女儿。” “如今看来,倒像是我痴梦一场了,毕竟我身上留着你的血。” “每每思及此,便让我觉得恶心。” 楚楚的脸色因失血变得惨白,声音却越发冷然,透过这冰天雪地格外清晰。 “古人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我便还你,陈实剑,够还是不够。” 说完,楚楚便向自己刺入了第二刀。 “够了……够了!” 陈实剑喃喃道,想要伸手去扶,楚楚忍着剧痛后退了两步。 “既然你说够了,从此之后,我邓楚楚与你再无瓜葛,请各位为楚楚作证。” 楚楚强撑着高声说道,在快要倒下去的那一刻,身后有一双手将她稳稳扶住。 “带她进去。” 韩久微唤道,孟冬和红柳赶紧来帮忙,还好孟冬随身带了金创药,韩久微给楚楚检查了伤口,楚楚下手虽狠,但所幸并没有伤及要害。 只是下手这样重,便不可能不留疤。 “楚楚,这又是何必。”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衣衫,韩久微心疼地替好友擦拭着额间的冷汗。 楚楚看着韩久微一脸担忧嘴角勾出了一个微笑。 “久微,我没事。” “你教过我的,这个地方性命无忧,只是血流得多点而已。”楚楚低声说着。 “我告诉你不是让你自残用的。”韩久微语气颇有些无奈。 “傻子,不痛吗?” 当年在陈府楚楚确实问过,确是很多年的事情了,韩久微恍然大悟,原来这么早,楚楚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痛,可是你说过,长痛不如短痛。” 楚楚笑着说道。 当年从陈府出来,她便该走上这一步,白白被纠缠了这么多年。 她终于不是他的女儿了,再也不会让自己,让母亲受制于那个男人。 今日一遭,楚楚又痛又累,韩久微给楚楚的药放了安神的成分,很快楚楚便昏睡了过去。 韩久微走出房间,邓氏焦急地守在门口,沾了鲜血的衣衫都未来得及换去。 “久微,楚楚怎么样了?” “舅母放心,楚楚无事,只是太累了已经睡下了。” 韩久微把药交给邓氏,还嘱咐了一番才先起身告辞。 出了院子,韩渠还等在门口。 ”楚楚姑娘没事吧?“韩渠问道。 韩久微看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看着手中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实剑,冷声说道:“暂时还死不了。” “久微,你何时学的医术?”韩渠问道。 自己这女儿还有什么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韩久微一愣,先前事发突然,实在是等不了大夫她便亲自动手了,却暴露了个彻底。 “皮毛而已,只是会些简单的包扎。” 听到韩久微的声音,陈实剑木然地抬起头来。 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 “韩渠啊,你有一个好女儿。” 废话,他难道不知道吗? 倒是他,将自己的女儿逼到这个份上不知现在作何感想。 “陈大人,原本,你也有一个好女儿。” 韩渠不动声色地站在陈实剑面前,挡住陈实剑看向韩久微的视线。 或许是觉得今日韩渠绝不会放过他,陈实剑不再挣扎,认命一般的抬起双手,任人将他铐住。 “带去衙门。”韩渠吩咐道。 陈实剑路过韩渠之时,低低地笑出了声。 “可惜,镇国大将军又如何,风光无限又如何,到头来连自己的妻女也护不住。” 韩渠只当他是存心激怒于他,并未有多言语。 “你是不是恨毒了燕王。”陈实剑笑着摇摇头。 “你本该啊,佳人在怀,可惜可惜,你眼瞎,连谁害了你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利刃出鞘冷冽的寒光闪现。 第178章 入狱 “你再说一遍。” 利剑的主人此时透着一股巨大的杀意,通身气血沸腾,宛如杀神降临。 “当年之事,你知道什么?” “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至极。”陈实剑死到临头却一改以往的懦弱,放声大笑起来。 今日他说出这句话,便知道已经了无生机。 “想知道?” “我偏偏就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陈实剑恶意地笑道,似乎在欣赏着韩渠的痛苦。 镇国将军如何,军功赫赫又如何,不还是与他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送你一程。” 仿佛下一秒,这冰冷的利剑将毫不留情的落在陈实剑的面门之上。 “将军。” 见韩渠已经失了理智,王副将出刀勉力挡下韩渠的剑。 当街击杀同僚,他想想明日如这雪花一般的参奏,他都害怕。 韩渠还要动手,眼看这王副将已经挡不住他。 ”父亲。“韩久微出声制止道:“不可。” 闻声韩渠喘着粗气强行停了下来,就差分毫长剑就要划破陈实剑的胸膛。 “父亲,他知道当年之事。” 她先前一直在默默观察陈实剑,这样看上去陈实剑并非以当年之事为饵想要求取喘息的机会,而是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若是就这么死了,反倒是如了他的愿。 “你先前说的什么意思?是谁害了我的母亲。” 闻言陈实剑只是笑,笑到最后瘫坐在地上。 韩久微继续问道:“为何要带进棺材之中?” 陈实剑今日所犯之事明明罪不至死。 “难道。”韩久微恍然。 “有人要杀你。” 陈实剑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向韩久微,良久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果然聪明。” 他突然明白了他能有今时今日是栽在了谁的手里,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女孩,是他女儿的闺中密友。 “杀你之人即是背后之人。” 韩渠的长剑指向坐在地上的陈实剑,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带走暖玉的是何人?” “郡主不是这么聪明,自己去猜吧。” “父亲,他在激你,莫要冲动。” 远处有人走来,韩久微警觉地拉过韩渠,陈实剑则笑着看着迎面走来的禁军。 为首的统领向韩渠拱手行礼道:“见过将军、郡主,卑职奉旨缉拿罪臣陈实剑,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韩渠面色铁青,禁卫这时候倒来得及时。眼下禁卫军接管此事,他不便再有动作,韩渠逐渐冷静下来,一个漂亮的剑花长剑便回到了剑鞘之中。 “敢问大人,陈实剑所犯何事?” 韩久微疑惑的是陈实剑今日触犯的律法与宫中并无关系,若是京城衙门接管倒也还说得过去,这禁军是怎么回事? 况且他们来的时机也太巧了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现,就像故意要堵住陈实剑的嘴巴似的。 禁军统领面露难色,却十分恭敬地回答道:“郡主,是上面的一事,听说与一件旧案有关,今日便要押进牢中,别的下官就不知道了。” “多谢大人解惑。”韩久微行礼。 看着禁军将陈实剑带走,韩渠一拳狠狠砸在墙上。 将军府的众人一声不敢吭,这些年来韩渠一遇到和当年有关的人和事都极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今日没有真的要了陈实剑的性命便已经是万幸。 幸好有郡主在,不然谁都拦不住将军。 王副将看向韩久微的方向,眼中的感激发自肺腑,韩久微笑了笑,这个人是她的父亲,该感激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韩渠还在懊恼中,这些年每次都是这样,每当他查出一点点线索,便会有这样那样的变故,就像被人监视一样。 韩久微缓缓走上前去,用手帕抱住韩渠受伤的手。 “父亲,不要着急。” 韩渠侧头看向韩久微,顿时百感交集。 好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也是因为这样,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 陈实剑收押之后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他和久微,定能找到真相。 “久微可是冷了?” 韩渠触碰到韩久微手指尖的冰冷,关切地问道。 “有一些。”韩久微唇边是温柔的笑意。 “父亲,我们先回家吧。” 韩渠用他的大手将久微冰冷的手包住,用力握着:“走,跟父亲回家。” 两人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转身便被新雪覆盖如故,只是两人都知道,一切与以往不同。 回去之后,韩渠先暗查了陈实剑所牵连的旧案。 之前禁军统领只说旧案,并未言明是什么旧案,可旧案桩桩件件记录在案并未发现陈实剑涉及其中的痕迹。 韩渠在朝中势力实在有限,此事便拖了宁清衍帮忙。 很快,宁清衍便打听出来陈实剑所涉及的是七年前的贪墨之案。 听闻是丞相亲审,只用了三天便火速结了案,罪人也十分配合的签字画押。 因是贪墨,陈府上下也被搜了个遍。 府中下人说,那些官爷便不像在寻找什么证据,值钱的东西全部都没有动过,倒像是在找其他东西,府中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下人们的房间也没有放过,最后似乎又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败兴而归。 韩久微觉得奇怪,七年前陈实剑还是人前人后的陈尚书,家中还有邓氏,邓家富可敌国,以往邓氏对陈家也十分大方。按理说正是春风得意之事断不可能为了黄白之物便自毁前程。 此中细节便只有陈实剑本人和负责审问的苏直知晓。 韩渠亲自前往大牢数次,连陈实剑是死是活都没看到,每次都被人挡了回来。 不仅韩渠见不到,就连宁清衍出马都没有见上陈实剑一面。 说是上面的意思,不让见人。 韩久微便开始怀疑这上面之人到底是何人? 是丞相还是皇帝。 除此之外,醉月楼回来的消息。将军府出事之时陈实剑刚刚入仕不久,加之陈实剑原本就没有多大能耐,在一众官员中并不起眼,亲自经手此事的可能性极低。 若不是亲自经手,那便极有可能是目睹之人。 极有可能,将军府出事那日,陈实剑目睹了什么。 第179章 锦囊 疑点重重,还未等众人查清,大狱之中竟然传来了陈实剑的死讯。 陈实剑畏罪自杀自缢身亡,将尸首还给了陈家。圣上网开一面,允许陈家为陈实剑举办丧事。 陈实剑原本就是罪臣之身,丧事也是冷冷清清,与之前陈府门前门庭若市之景大为不同。 邓氏和楚楚再回到陈府,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这样的光景,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韩久微到陈府的时候,楚楚正在陈实剑的灵堂之上。府中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下人们都已经穿上了孝服,甚至连陈实剑的那两个儿子也已经接了回来,替陈实剑守孝。 许久没见陈家兄弟,两人褪去了之前的骄纵和虚伪,看着也顺眼了许多,看来庄子里并不好过。 陈子端麻木地向前来吊唁的人行礼,陈子瑞则是止不住的抽泣,说起来他确实是陈实剑三个孩子中最为疼爱之人。 “我从未想过,他就这样死了。” 韩久微找到楚楚时,楚楚十分平静,看着陈实剑的灵堂说道。 楚楚的伤势还未好全,人也瘦了一圈,如今看来脸色还有些苍白,最近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她从未想过陈实剑会死。 “楚楚,节哀。”韩久微轻声劝道。 “久微,你说他真心疼爱过我吗?” 楚楚身着白衣,与这漫天的白融为一体,声音听不出情绪,却透着迷茫之意,不知道是在问韩久微还是问自己。 陈实剑于楚楚,年幼时是宠溺,只是后面发生的种种。 韩久微回答不了,不能说这十几年全无真心皆是算计,只能说,人心善变。 “逝者如斯,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楚楚也不执着,轻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似乎已然释怀,转身看向韩久微。 她与陈实剑已经断了父女之情,无需为他守灵,再说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在里面。 “走吧,陪我去院子里转转,许久没有回来了。” 今日之后,可能再没有踏进来的理由了。 “好。” 两人一同在院子里逛着,楚楚轻轻抚摸过一侧的假山,从里面掏出一个木匣子。 “你看这是什么?” 韩久微笑着:“你藏的?” “这可是我小时候的宝贝。”楚楚环顾四周,她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日子。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玉梳,这是姨母送的东珠……”楚楚如数家珍给韩久微展示起来。 “这是父亲……”楚楚拿起一个暗底雕花的锦囊,说到一半眼神突然黯淡下来。 “这是陈大人的?” “嗯,这是父亲的宝贝。”楚楚收拾好情绪笑着说道:“幼时不懂事,无论我要什么,父亲都会给,唯独这个锦囊,我要了许多次,父亲都不曾松口。” “原本我对这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父亲偏偏不给,这兴趣也从三分变成了十分,辗转反侧非要得到不可,便找机会偷了出来。” “后面父亲发现东西丢了,把全府都翻了一遍,找不到还急来病了一场,说了什么事关陈府兴衰的胡话,我见闯了大祸也没敢说出来,便一直把它藏在这里。”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如今与陈实剑相关的东西韩久微都十分感兴趣。 楚楚点点头,打开了锦囊,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映入眼前。 “锦囊中只有一把钥匙而已。” 楚楚回忆往昔,笑着说道:“原本我以为这几年藏了什么好东西,父亲才会如此看重,结果里面就只有它,也不知道父亲方面为何这么紧张。” “起初我还很是好奇,用这把钥匙把府中带锁的地方都翻了遍,都没找到地方,慢慢地也没了兴趣。” 见韩久微感兴趣,楚楚便多说了些话,她只觉得今日久微似乎格外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楚,这个锦囊能不能借我一用?”陈实剑如此重视,这把钥匙必定大有来头。 楚楚一愣答应了下来,虽不知道韩久微要来有何用。 “你拿去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用。” “楚楚,你是否知道陈府之中有什么暗室?”韩久微问道。 “暗室?”楚楚拧眉细细想来,摇了摇头。 “府中各地我都可以自由出入,小时候贪玩常常玩什么寻宝的游戏,并未有所发现……” 韩久微点点头,她原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若是有什么暗门密室,禁军搜查之际就应该已经搜查出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楚问道:“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久微,你帮了我这么多,若是有事,让我也帮帮你。” 楚楚见韩久微不语,继续说道。 韩久微面露难色,她考虑了许多,此事十分危险,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轻易把楚楚再卷进来……只是眼下确实需要楚楚的帮助。 韩久微看了看四周,让红柳留意周围,拉过楚楚悄声说道:“眼下我确实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助。” “陈大人知晓当年将军府的旧事。” “啊?”楚楚满脸疑惑,韩久微将那日楚楚受伤后的事情细细说了出来。 “父亲曾经询问过给陈大人验尸的仵作,陈大人并非自缢而亡。” 陈实剑脖颈处只有一道清晰的勒痕,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分明是身亡之后才被人吊起。 背后之人动手十分迅速,宁清衍刚拿到消息,第二天,那名仵作便被发现惨死家中。 过问这件事的人其实是宁清衍,只是不方便给楚楚透露,楚楚知道的越少越好。 “你的意思是……”楚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就说陈实剑绝非会轻易舍弃性命之人,这人世间他贪念的东西太多,宁愿活在泥潭之中也会选择苟活于世。 它还与母亲讨论了一番,陈实剑为何会自杀,原来根本就不是自杀。 那便是有人杀了他! “是何人杀了他?”楚楚惊出一头冷汗,低声询问道。 韩久微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已经有了深意:“不愿让当年真相昭然现世之人。” “天子脚下,这些人也太大胆了些。” 第180章 暗室 韩久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看向远处的朱墙。 楚楚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不错,这每一步都格外大胆,像是每一步都已经精心布置好……亦或是真正的有恃无恐。 “我能帮你做什么?”楚楚紧张的问道。 韩久微笑着说:“不必紧张,你还能想起什么关于这把钥匙的事吗?” 如今看来,这把钥匙或者是和这把钥匙相关之物就是他们想找的东西。 韩久微把钥匙握在手中,能让背后之人这么雷厉风行的行动,这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才对。 楚楚认真回忆一番,摇了摇头十分挫败地说道:“我从未见父亲使用过这把钥匙。” 久微帮了她这么多,她真的十分没用,什么也想不起来。 “没事。” 韩久微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 事情过了许多年,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况且现在也不确定这东西是否有关系。” “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楚楚突然抬头说道:“刚才你不是问我家中是否有什么暗室?” “我想起了一个地方,虽算不上什么暗室,却也是不许人出入的地方。” 楚楚将韩久微带到后院的一棵常青树的盆栽前,后院看上去十分落败满地的落叶也无人清理,像是荒废了许久的样子。 “这里是老宅的院子,下面有个地窖。” 以前便听陈氏说起过早些年陈府扩建过一回。 “便是这里,父亲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听说是因为以前出过事,便总有人在这里撞鬼,祖父便让风水大师来看,说是这个地窖不吉利,这才让人封了起来。” 韩久微蹲下敲了敲盆底,大户人家有几个地窖是十分常见之事,多用于储存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和冬日里的陈冰,以备夏日使用。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封的吗?” “听说是我出生那年。”别说,她还真问过府中老人。 楚楚比自己大几个月,这样看来便和魏暖玉出事的时间对上了。 楚楚看着面前巨大的盆栽犯了难,这盆栽至少得四名男子才抱得动。 “这盆栽这么大,我们三人也挪不动啊。” 话音刚落,楚楚就看见红柳十分轻松地把盆栽一把抱起,挪到了一旁。 “她.....” 韩久微已经见怪不怪了,笑着解释道:“红柳力气是比一般的女子大一些。” 楚楚目瞪口呆地看着…… 这是一些?这何止是比寻常女子大一点,这分明是比寻常的男子都还要大上许多。 好羡慕,她也想有一个这样的丫鬟。 盆栽挪开之后,便是一块简易的铁板,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太长,原先的铁链已经松开,红柳十分轻松便打开了铁板露出一条狭窄的地道。 “主子,门来了。” 韩久微看了看露出的楼梯,转头对楚楚说道:“我准备下去看看,你是……” 楚楚立马道:“我同你们一起下去。” 她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再说,这多刺激啊,这几年她这颗心早已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全然没有半点波澜。 楚楚摸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颗心脏如此鲜活地跳动过了…… “好,那便一起去。” 于是三人沿着地道缓缓走了下去,地道里阴暗潮湿,红柳走在最前面,韩久微和楚楚跟在身后。 没走一会儿,原本狭窄的地道豁然开阔了起来,三人越走越宽。 走到尽头,有一片空地,又仿佛是一个小房间。 “这可不像是地窖。” 韩久微观察着周围,虽然时间已经久远,但这明显有人住过的痕迹……石床、木柜、甚至还有些炊具,上面落满了灰尘。 只是谁会住在这里,又或者说是被囚禁在这里。 楚楚被木柜吸引了视线,开始翻找起来,可惜里面就只有一些旧的衣服。 “久微,你在看什么。” 楚楚看着韩久微盯着木柜上面,疑惑地问道,这上面不就是一些普通的杯子吗? “你看,这里想不想放过一个盒子。” 柜子上有一块地方没有一点灰尘。 韩久微随意拿起一个茶杯,便更加明显起来,杯子放过的位置也是格外干净。 可见,东西刚刚拿走不久。 “住在这里的人在我们之前跑了?”楚楚也很快反应过来。 “拿走东西的人和住在这里的人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主子,这里似乎还有一扇门。”这时,红柳有了新的发现,韩久微和楚楚闻声走来。 这是一道石门,与山壁严丝合缝,寻常人看不出什么来。 怪不得,先前他们进来的地方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这陈府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奴婢试试。”韩久微点头,红柳用了十成的力,门却不动分毫。 “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楚楚胡乱猜测道:“我看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很有可能。”韩久微深以为然,不然这样重的石门要什么人才能打开。 只可惜,她们三人并没有东西机关之术,韩久微想起了一个人,宁清衍,若是他在,一定可以。 突然,面前的石门传来一阵闷响,红柳连忙护住韩久微,一阵扬尘过后,门开了。 韩久微看向楚楚,楚楚脸上像个小花猫一般,手足无措地抓着一个花瓶,表情亦是十分茫然。 “就这么简单?”她真的只是随手抓起来的!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韩久微感慨万千地点点头:“楚楚,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人生在世,有时候什么都思量完了,或许还不如随手一抓。 “走吧,看看这石门通向何处。” 三人刚出石门,石门便缓缓关上。 眼前又是一条地道,好在地道不长,没走多久,便走了出来。 不像刚才压在盆栽下面的暗门,这出口确是连个门也没有。 “这不是......”楚楚一下子觉得眼熟起来。 “先前的假山。”韩久微也认了出来,虽没有门,但这个出口隐藏的亦是十分巧妙。 假山傍水,重重叠叠的山石形成一种视觉落差,旁边还有加以掩饰的水草,只要走近便会有一种快要跌入湖中的错觉。 所以即使对陈府如此熟悉的楚楚,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这里。 “主子,这里有脚印。” 第181章 密盒 正是因为少有人来,那脚印十分明显……女子的脚印!而且分明是刚留下不久。 韩久微抬头,看着飘扬落下的雪花。 今日下了一天的雪,若是发现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便一定会被覆盖。 “人还没有走远,快追。” 韩久微话音刚落,红柳便飞身追去。 看得楚楚十分眼馋:“久微,你这宝贝丫鬟到底哪里搞得?” 若是可以,能不能给她也安排一个。 韩久微与楚楚也快步追了出去,红柳看清了人折返了回来。 “主子,奴婢追到偏门,那人……是乔装之后的苏夫人。” 陈氏做寻常嬷嬷的装扮,若不是她曾和主子在苏府待了这些年也是认不出来的。 楚楚讶然:“舅母?莫非是碰巧……” “舅母碰巧来吊唁父亲?” 可为何要走偏门?这个巧合说出来她自己也不相信…… 韩久微目光发沉,竟还把陈氏牵连了进来。 “看清楚了,确定是母亲?” 韩久微沉声问道,她并非不相信红柳,只是陈氏的出现把这件事指向了一个她不愿多想的方向。 “是。” 红柳肯定地应道,楚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院子是何人居住?” 假山位于陈府的内院,不似之前的入口的后院那样偏僻,一出来,韩久微便看到了一个阁楼,若是从阁楼上俯瞰下来,应该能正好看到这个入口。 “这是舅母出阁前居住的院子,后面给了瑶娘住。”楚楚解释道。 韩久微轻轻叹了口气,此事竟然处处都与陈氏有关联,如此怎能用巧合掩盖况且不说她向来不相信巧合之事。 “久微,现在怎么办?” “今日之事还请楚楚为我保密。” “那是自然。”楚楚喃喃道。 韩久微正想再说一些什么,唇角突然泛起了笑意,倒是将先前严肃的气氛驱散了几分。 韩久微伸手拨开楚楚头上的蜘蛛网。 “楚楚变成小花猫了。” 楚楚拍开韩久微的手:“这还不是因为谁。” 两人瞬间笑开,这时远处有一嬷嬷从慌忙寻来,走近两人才认出是邓氏身边的王嬷嬷。 “小姐,你去哪里了?夫人找了你许久,现在急坏了。” 说完才看见韩久微,忙躬身行礼。 “见过郡主。” 韩久微笑着点头示意,看来真的是着了急,这样冷的天气嬷嬷额间竟出了许多细汗。 “我无事,屋里闷得很,我们只是在院中转了转,透透气。”楚楚解释道。 “走吧,正好我也去见见舅母。” 韩久微便和楚楚去前厅见了邓氏。 韩久微给邓氏请安,笑问道:“舅母进来可好?先前与楚楚在陈府逛了逛,没注意时间,让舅母担心了。“ “好孩子,快起来,你陪在楚楚身边我怎会担心。”邓氏亲热地扶起久微。 发生了这些事邓氏怎还会将韩久微当寻常人看待,眼前的小久微分明就是楚楚的贵人啊,也是她的贵人。 “舅母,可否见过我母亲呢?”韩久微笑问道,楚楚顿时明白了韩久微的意思。 邓氏一脸疑惑地摇头道:“你母亲今日没来。” 闻言韩久微接起话来:“我原本以为母亲会和舅母一起来的。” “听说你母亲喘症犯了,起不了身,这大过年的阿月还不在身边……” 今日这样日子,她如今的身份就不该来,也是不放心楚楚一个人才跟了过来,原本也想过请陈氏一起,怎么说陈氏也是陈实剑的妹妹,这样少些尴尬。 谁料去丞相府的小厮传信回来,说陈氏近日喘症犯了。 韩久微闻言眼神闪了闪,没有作声。 三人又扯了一些家常话,多半都是邓氏让韩久微帮忙转达对韩渠的感激…… 陈府外,陈氏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走向一辆朴素的马车。 刚走近,便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吓得陈氏一惊。 “辛苦夫人了。”帘子掀开,露出苏直瘦削的脸庞。 “大人怎么亲自来了。”陈氏惊魂未定。 她实在是没有怎么做过这样的事,属实也没有想到苏直会亲自前来,连忙跳进马车,关上帘子。 “回府。”苏直朗声道。 “夫人亲自涉险,我来接一接又何妨。”苏直看着陈氏,目光之中全是感激。 陈氏摇了摇头:“这算不了什么,大人已经安排妥当。” “这是大人想要的东西。” 陈氏将手中的包裹交给苏直,苏直接过没有立刻打开,反倒是看着陈氏唇角习惯性地轻轻扬起。 盯得陈氏不好意思起来,嗔道:“大人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没有,夫人今日让我想起了当年。” 这些年陈氏一直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他都快忘了,初见时哪个活泼的女孩。 “大人莫要笑我。” 陈氏脸皮薄,用衣袖挡住脸。 见状苏直轻笑了两声,缓缓挪开了视线:“夫人今日可还顺利。” 说起这个,陈氏眉头轻蹙,隐隐有担忧之意。 “珊珊……久微和楚楚应该发现暗室了。” 陈氏下意识叫出珊珊,又怕苏直不喜,急忙改了口。 今日她在暗室中取东西便听到了上面的动静,所幸趁两人还没下来就慌忙躲开了。 “她倒是聪明。” 苏直面上毫不慌张:“可有发现夫人的身影?” “应是没有。” 她此行也算得上警觉,拿起东西便离开并没有什么耽搁,再加上那条路本就隐蔽,珊珊和楚楚应该是从原路返回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直没有反驳,而是直接唤了人。 “查一查,今日陈府中长薇郡主的动静。” “大人是怀疑久微发现了什么?” “有备无患。” “大人一向谨慎。” 没说一会儿,陈氏便睡了过去,苏直随意看向外面,车窗外人影了了。 到了丞相府,苏直先亲自把陈氏安顿好,才带些东西去了书房。 书房中,一中年男子已经等候多时。 “见过丞相大人。” 见苏直进来那人恭敬行礼道,此人正是江湖之中有名的机关巧匠,奇云。 “不必多礼,近来可好?” 原本奇云正在外面游历,接到苏直的信函不远万里赶了回来。 “这算得了什么,大人的救命之恩小的无以回报。” 第182章 机关 当年他曾是朝中的工部侍郎,却因燕王之事牵连下狱,连累了一家老小……后面皇上大赦天下他虽被放出了大牢,但只身一人只觉得生无可恋,一心求死被苏直救了下来……才知道苏直当年竟然阴差阳错救下了他的幼子。 苏直于他,恩重如山。 “此次还要请你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苏直点头示意,将包裹递了过去,奇云接过包裹拿出其中的木箱。 木箱看似平平无奇,十分普通,只是上面的锁看着却是十分精巧。 奇云一通研究,回道:“大人,这个盒中外面是楠木,里面却有一层玄铁,内有机关,不能强破,若是强行打开,会启动其中的自毁机制。” “大人需要找到钥匙。” “不能打开吗?”苏直语气十分温和,不见任何气恼与怒意。 “小人无能。”奇云苦笑道:“这样的机关若是小人没有看错,是天机老人的手笔。” 天机老人的机关无人能破。 奇云见苏直眼中难掩失望之色:“还有一个办法,小人可以请师父试试。” “那便辛苦你了。”苏直温和说道。 等奇云走后,苏直拿出一个精妙无比的哨子若有所思,没想到这木盒竟然也是师父的手笔...... 师父是全能之人,一生只收了他与师姐两个徒弟,他与师姐各自承袭了一部分,但这机关之术都他俩都未曾涉猎...... 只是按照陈实剑所说,这盒子里的东西便尤为重要,苏直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师父现在亦是下落不明,只能寄希望与奇云能顺利打开这盒子。 当年真相如何,他也想弄个清楚。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小厮行色匆匆从丞相府走了出去…… 陈实剑已死,陈府之事只能继续暗查下去。 没过几日,韩渠和宁清衍便收到了皇帝急召入宫,到了御书房,才发现苏直也在。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皇上手中刚刚拿到宣城州府请求朝廷赈灾的折子,脸上愁云惨淡。 “起来吧,赐坐。” 皇帝近来头疾严重,人也消瘦了些。平时还不觉得,这一瘦下来竟像是泄了气,显出几分老态。 反观韩渠,明明与皇帝差不多年纪,因长期习武之故精神奕奕,再加上找回了女儿之前眉目间的忧愁也是一扫而空。 最惹眼的便是宁清衍,少年之气最盛之时,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通身贵气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皇上扫视着两人,缓缓开口。 “朕今日唤你们前来,为的是北地雪灾一事。” 北地灾情加剧,大雪已经半月未停。北地之中宣城北充最为严重,不过月余,冻死冻伤无数,再加上之前朝廷的赈灾手段毫无作用,百姓已经隐隐有了暴乱之势。 “朕打算派你二人去一趟北地,一是为彰显天威,二是赈灾分粮,三是若有暴乱还需及时镇压。” 这也是召两人前来的原因。 宁清衍代表的是天家,彰显的是天威。而韩渠手握兵权且不说韩渠在大昭百姓心中威望颇高,一旦发生暴乱还能立刻武力镇压。 皇上神情复杂地看向韩渠,如今这满朝文武,可用之人一个巴掌便能数得过来,好用的人更是没有几个还得防备一二。 此事十分紧要,若是处理不好,恐引来大患。 凡是天灾,若不及时援济,一是容易引发暴乱,二是结束之后的常常会伴随疫病。 北地是大昭重要的粮食腹地,这样大的雪灾,明年的收成必定会受影响。 他向来极看重贤名,想做史书上千古留名的明君,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因为罪已昭而千古留名。 “臣定不负皇命。” 韩渠原本心中就记挂着北地灾情,如此一来也算是正合他意,只是不能陪着久微过年了…… “此次赈灾儿臣有个想法。” 宁清衍并没有直接接旨。 “说。” “儿臣想与韩将军兵分两路,韩将军押送赈灾物资在明,走官道,沿途救灾;儿臣则直捣北地,暗查民情,除奸臣。” “放肆。” 皇上眯眼,看不出情绪:“你的意思是,朕的官员之中有贪官污逆?” 宁清衍面不改色,奇怪地看了皇帝一样,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不然先前那些赈灾银两是原地起飞了一不成。 这清澈愚蠢一目了然的眼神气得皇上一时语塞,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更加疼了起来。 若是宁清歌或者宁清云他这么一说,就该立刻改口了才是,这小子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知到底随了谁…… 正想着,便看到宁清衍旁边站得笔直看着无比耿直的韩渠…… “臣以为辰王殿下此计甚妙。” 皇上:…… “父皇放心,明面上,儿臣与韩将军一起行动,儿臣已经准备妥当,断不会走漏消息。” 宁清衍与韩渠对视一眼,两人似乎又找到了在边城并肩作战的默契。 皇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准备好了,这便是心中早有打算。 偏偏这两人,他还非用不可,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皇上,臣也以为,可以一试。”这时苏直开口道。 皇帝闻言不禁多看了苏直两眼,良久,才重新开口说道:“此事朕允了,你们记住,这件事必须给朕控制住。” “儿臣领旨。” “微臣领旨。” “退下吧,苏直留一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已经疲乏不堪…… 此时,十分没有眼色的韩渠又开口了。 “皇上,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皇上明显感觉自己眼皮抽抽了一下,不情之请就不要请,果真是,闹心极了。 “可否明日再启程,今日是除夕,臣还曾和女儿一起过年……” 韩渠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允了,你二人便明日启程。” 皇上摆摆手,看着韩渠这个样子,苏直果然养了一个好女儿,能够成为韩渠软肋的女儿…… 宁清衍同韩渠一同退下,眼中有些淡淡笑意。 韩渠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他也想明日启程,为的是同一个人……且还可以借由商议此事,光明正大地赖……留在韩府,思及此,宁清衍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第183章 账本 韩渠刚准备开口,宁清衍便快速说道:“将军,我先去趟母后那里,晚点再来找你商议赈灾之事。” 说罢丝毫不给韩渠回应的机会便快步转身走去,就怕走慢了韩渠会拒绝似的…… 韩渠哪里不知道宁清衍的心思,看着宁清衍的背影也是若有所思,并非他不想阻拦,只是久微与这臭小子的牵扯远比他想的还要深厚且久微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许多事情便不是他可以直接干预的。 此时,御书房中只剩下皇上与苏直两人。 皇上看向这个他最为倚仗的臣子,面上皆是不解之色。 “你不怕他们二人在北地发现些什么?” 殿中明明只有君臣二人,谈及此事,皇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北地的事,苏直再熟悉不过。 “辰王殿下有心要查,就算皇上不允也会暗中调查,反倒容易出事,还不如将此事放在明面上,至少能知道他的动向,也好及时对策。” 皇上闻言舒展了眉头:“还是爱卿思虑周全。” “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应对?” “此事涉及众多,无需我们做任何动作,下面之人知道消息自会应对一二,只是......” 苏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丞相但说无妨。” “只是若把消息传出去,辰王殿下此行便会吃点苦头。” 皇帝面色平静地说道:“孩子长大了,是得吃点苦头才能学乖,只要不危及性命就行。” 苏直缓缓跪下,沉声陈述着事实。 “微臣不敢保证辰王殿下的性命安全。”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滞。 “丞相,你是在让朕做选择?” 皇上凝视着苏直,语气中带着警告。 “臣不敢。”苏直低下头,诚惶诚恐。 那件事若是被查出来,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会拼尽全力阻挡宁清衍,必要时定会用上极端手段。 皇帝自然知道苏直说的是事实,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 但也只是片刻,便做下了决定。 “朕并非只有一个儿子。” 宁清衍虽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但他并得,唯一一个。 为了大昭江山,那件事绝不能暴露。 “务必要阻挡辰王调查北地之事。” 苏直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抬首间便消失不见,恭敬地说道:“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直早已知道皇上会做何选择,丝毫不惊讶。 权衡利弊之下,便没有不能舍弃的东西。 一般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天家,本就薄情的天家。 只是,他不该动不属于他的东西。 密盒已开,真相已然浮出水面……这高座之人,也该为之付出代价了。 出了御书房,苏直看向这熟悉的金碧辉煌,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宫墙。 宫殿之上是漫天的白雪,苏直背后是通红的朱墙,脚下踩着一片雪色。 他看了十几年这样的风景,早已厌倦,此时却想要一把火将其覆灭,烧光。而这把火就快来了,他筹谋已久,如今时机成熟,宁清衍便是第一个。 于他而言,宁清衍是一个变数。 他需要宁清云稳稳地坐上那把椅子。 皇上有三个儿子不错。 宁清歌虽才华横溢却绝对坐不上皇位。宁清歌的身体情况虽然对外保密,但瞒不过他,他十分清楚宁清歌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从出生开始就是一颗死棋,却也是重伤宁清衍的利器。 宁清衍若为皇帝,必是明君,但他要的偏偏不是明君。 若是大昭有个明君,他要如何覆了这王朝,为她陪葬? 他要趁宁清衍羽翼未丰之时动手,他要看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宁家人亲手断送自己最看重的东西。 而他送到韩渠身边的棋子,远比他设想得要有用。 他原先只打算让韩久微牵制韩渠嫁给宁清云,没想到宁清衍也动了心,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况且即便不是他,也多的是人要宁清衍的性命! “大人慢走。” 苏直微微点头,与守在门口老太监擦肩而过。 老太监却回头望去,他在这宫中待了许多年,从小太监熬成老太监,见过无数次苏直。 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苏直,明明还是同样的脸,音容笑貌未曾改变,刚才的他却像是地狱中讨债的恶鬼,还''a步而来,又似这宫殿的主人…… “师父,在看什么?” 新收的小太监好奇地问道。 老太监抬头看向白茫茫的天空,脸上的褶皱勾出一个诡谲的弧度。 “回去吧,要变天了……” 圣旨下得又急又快,命两人次日出发。 韩渠回府便将韩久微叫到了书房,交代了一番。 “是,父亲千万多加小心。” “王梓桐在府中,你要小心。” “是。” 韩久微应道,心中却不以为意。 王梓桐分明是冲着韩渠来的,韩渠既然不在,她也掀不起多大风浪,至少韩渠走的这段时间不会有大的动作。 比起京城,她更担心韩渠和宁清衍此行…… 没过多久,宁清衍便来了。 “见过辰王殿下。”韩久微恭敬行礼。 宁清衍颔首回礼,目光温柔似水:“久微姑娘无需多礼。” 看得韩渠一个激灵,他可真是看不得这些,连忙接入正题。 “辰王殿下有何计划直说便好。” 韩渠神情严肃,他知道宁清衍在宫中没将话说完。 韩久微见韩渠无意回避她,便默默在一旁坐下。 “韩将军可知,北地不仅盛产粮食,还产一样东西。” “什么?”韩渠常年在边城,对朝中情况不甚了解。 “金矿。”韩久微蹙眉回答道,素白的手指轻扣着桌案。 “不错。” 宁清衍看过来,与韩久微相视一笑。 看得韩渠皱起了眉头,这两人这默契十足的样子怎么会如此碍眼? 韩渠清咳了两声示意宁清衍继续说下去。 宁清衍从韩久微身上强行移开视线,拿出一个残缺不全的账本。 “这是何物?” 第184章 赏灯 “这是这些年北地的金矿账目,请将军过目。” 韩渠接过仔细翻阅,不由大惊失色。 这账册数额不对,连他这种不通此事之人都能一眼看出。 “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亏空?皇上可知?” 看完之后韩渠将账目递给了韩久微,韩久微一边翻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这么大的出入,这些黄金去了何处……这明显不是几个人能做到的,此事一旦曝出,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关于金矿之事,她记忆中一片空白,上一世北地虽然爆发雪灾,但去赈灾的人却不是宁清衍也没有曝出这样的事,倒是另一件事让她印象十分深刻…… 宁清衍摇摇头:“宣城交上来的那个账目为明账,看不出什么问题。” “当年皇兄在户部担职发现了各中端倪,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今日这本账本只是残本,宣城的陈历事拼死带回来的,他偷走账本已经惊动了宣城涉事之人,为保险起见将账目分成两本分别带回京城。” “陈历事虽机警可也没能逃过那些人的毒手,等皇兄见到陈历事之时他已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韩渠拧眉问道:“还有半本呢?” 宁清衍道:“听闻在一个秀才手上,那秀才原本早该到京城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他也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事会委托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此行你便是为此?” 宁清衍一脸正气道:“自然也为赈灾之事,将军不奇怪吗? “北地宣城一直算得上富足,怎么会一个雪灾便严重到如此地步。” “不对。” 韩久微想通了其中关键:“宣城原本就在北部,每年都是大雪纷至老百姓家中应在秋季就备下存粮,何至于饿死?” “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韩渠一拍桌子,面色越发沉重,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他娘的,将士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却吃不饱穿不暖,这些蝼蚁之辈却大行利欲熏心之事。” 他一道一道奏折要个军饷跟孙子一样,户部搪塞他说国库虚空,有这些蛀虫国库如何不虚空。 “将军息怒,奸臣当道民不安生,此行我与将军联手必能惩奸除恶。” 宁清衍满脸赤诚,韩渠亦是听得认真。 两人就这赈灾之事商议了一下午,宁清衍决定今晚便连夜出发,直捣北地腹地宣城暗中调查。 一是为了缓解最严重的宣城的灾情,二是为了彻查此事杀他个措手不及。 转眼间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议完事的宁清衍也没有丝毫打算离开的意思。 “辰王殿下这是打算在我这用晚膳了?” 韩渠冷眼瞪道,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的意思,这小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宁清衍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十分恭敬地拱手道:“既然将军想留我就却之不恭了。” 韩久微笑而不语。 韩渠冷哼了一声,他与宁清衍相处越久交往越深便越发欣赏这个少年,便更加可惜。 宁清衍有才有貌,本该是个良配却可惜生在皇家。 纵使他有千万个优点,只这一点,就足以抹杀掉所有。 他想得再明白又如何,只是他这女儿,是他左右不了的。 用完晚膳,韩渠便准备去清点人马了。 “辰王殿下,请自便。” 韩渠的眼神像利剑一般扫射过宁清衍,宁清衍却一派淡然。 “将军慢走,我与郡主还有事要说。” 说得这般光明正大……闻言韩渠眉毛抽了抽,看向韩久微。 韩久微轻轻点头让韩渠放心,韩渠这才黑着脸走了,久微还是有分寸的。 韩渠走后,宁清衍看向韩久微,眼眸中有星辰亮起。 “今夜赏灯节京城中定会放烟火,久微姑娘可愿意出去走走。” 韩久微微笑着点头,正巧她也有话与宁清衍说。 稍作收拾韩久微便与宁清衍出了门,今夜并未做男儿妆扮,只因赏灯节是大昭难得的女子可以自由出门的节日。 出了将军府,街道上张灯结彩,店铺摊贩也摆满了街道,一时间热闹非凡。 韩久微轻纱蒙面手上拿着一只莲花灯,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却美得动人心魄。 韩久微和宁清衍在前面并肩走着,红柳和孟冬远远跟着。 “小心。” 街道上人潮涌动,一群孩童拿着零嘴在人群中穿梭,险些撞到韩久微身上。 宁清衍侧身护住韩久微,一手护住差点摔倒的孩童,粽子糖撒了一地…… “对不起……” 孩子约莫五六岁,见此涨红了脸,不知是不是被宁清衍吓得。 “无事。” 韩久微笑道,轻轻勾起的嘴角确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示意红柳重新买来粽子糖,缓缓蹲下递给了一脸心疼看着地上的小孩。 “下次跑慢的。” 韩久微耐心地笑道,用手帕擦干净孩子手上的污渍。 “谢谢姐姐。” 小孩的脸上瞬间明亮起来。 宁清衍默默看着,心底亦是一片柔软,唇角不知不觉地勾出上扬得弧度…… “久微姑娘喜欢孩子?” 韩久微看着那小孩一溜烟儿消失在人群中,转头看向宁清衍。 “算不上喜欢。” “只是……我很喜欢今晚。”只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便十分幸福了。 在这万家灯火之中,宁清衍似乎也变得柔和了,看着不再像往日那般生人勿近。 宁清衍见韩久微突然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也跟着笑了。 “久微姑娘在笑什么?” “我在笑,今日我们看着似乎与寻常人无异。” 这身旁多的是面纱蒙面的女子和眉清目秀的男子……这寻常的美好于他们确实十分难得。 韩久微弯了眉眼,隐隐约约能看到面纱下的笑颜,宁清衍心中一动。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看到京城之中的万家灯火,姑娘可有兴趣?” “好。”韩久微欣然同意。 远处的首饰摊上,戴着面具的楚天骁和红梅先生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目瞪口呆……原本楚天骁正在帮红梅先生试戴珠钗,没能想到回头便从铜镜中看到两人。 见两人越走越远,红梅先生紧锁着眉头想要跟上去,却被楚天骁一把拉住。 “由着他们去吧,阿衍久微都是有分寸的孩子。”楚天骁眼中带着了然笑意。 第185章 心悦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阿衍已经打久微主意很久了,自己这也算帮他一把。 希望这小子此行一切顺利不要惹出什么祸端才好。 “可是兄长哪里……”她要如何交待! 红梅蹙眉还是觉得不妥,若是韩渠看到这一幕必定会跳脚,还是一跳八丈高的那种。 楚天骁苦口婆心地劝道:“今日可是赏灯节,久微出来韩兄必然是知道的,阿衍在久微身边安全你不用担心,且你若是信不过阿衍也要相信久微,久微是有分寸的。” 这不就是怕阿衍没分寸吗? 久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有分寸有何用。还安全,就是阿衍在身边她才更为担心…… 红梅先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当,被楚天骁这么一打岔正要追上去那还有两人踪影。 “诶,怎么不见人影了?夫人,我们去吃那家小馄饨吧。” 红梅瞪向一旁插科打诨的楚天骁,无意间看到楚天骁眼中的那抹浅笑,瞬间明白楚天骁小心思,他分明就是故意想看她兄长跳脚的。 红梅冷哼一声快步走掉,楚天骁在后面追道:“夫人,我错了。” …… 这边,宁清衍带着韩久微朝城门走去。 红柳正准备跟上却被张弛一把拉住。 红柳柳眉倒竖,不解地看着傻笑的张弛,这傻大个拉她做甚? 张弛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好声好气地说自己道:“红柳姑娘,我们就别上去了,反正你主子和我主子在一起不会有危险。” 这叫什么话,红柳不想理会提腿便走,却又被拉了回来。 这次没有再忍直接一个扫堂腿却被张弛笑嘻嘻地躲了过去。 张弛道:“红柳姑娘别着急嘛,你忘了上次……” 红柳敢不敢他是不知道,反正他是不敢再听主子和郡主的谈话了,简直要命,听一次就会折寿的那种。 红柳也回想起上次,虽然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事情了,但好像是有一些尴尬。 慢慢红柳觉得自己有被说服,没有再准备上楼……只是闲着也是闲着,不去找点乐子。 红柳看向张弛心中便有了想法,下一秒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劈向张弛,张弛一时不察被劈了个正着,吃疼地揉了揉肩膀。 为了主子他容易吗? 不过有一说一,三年时间里红柳姑娘个子长高不少,武功也是精进不少,人也狠了不少。 张弛来了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切磋切磋武艺,扬眉道:“再来?” 正中红柳下怀,二话不说便猛然攻了过去。 下面侍卫丫鬟打得如火如荼,上面两个主子则是岁月静好。 韩久微看着满城灯火心中感慨不已。 她并非第一次站在这高处俯瞰京城,那时她是皇后之尊,站的是比今日更高之处,目光所及却看不到任何美景,只剩下麻木和悲苦…… 如今看来,早已时过境迁。 风景没变,是她的心境变了…… 宁清衍看向韩久微所看的方向,抬手指道:“久微,那里便是皇宫。” “嗯。”韩久微低低应道。 “那里是楚侯府,现在阿月就在那里。” 提起阿月,韩久微心中一片暖意:“等殿下回来,阿月便该出来了。” “最多两月我便能回来。” 宁清衍笃定地说道,眼中是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韩久微笑意开朗:“那久微便在此恭迎殿下。” “殿下几时出发?” “丑时。” “雪地路滑,殿下一切小心。” 韩久微侧头交待了一句,正好不知从哪里升起数盏孔明灯,韩久微面上瞬间便是惊喜之色。 “殿下快看……” 火光将夜空映成暖黄,光影又打在两人脸上。 宁清衍不自觉地看向韩久微的脸,女孩鼻尖泛着好看的微红,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这满城的灯火,看久了似乎也要被一并吸引进去。 宁清衍看着,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心中的悸动破土而出,压也压不住…… 韩久微看入了神,手中的灯笼缓缓松落下来,宁清衍伸手去接正好与韩久微的手触碰在一起。 韩久微的指尖冰冷,宁清衍的手确是温暖的,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这种感觉不同于之前的懵懂,肌肤触碰之间迸发出了一股莫名的电流,瞬间淌过少年全身。 宁清衍手未放开,看向韩久微的眼神逐渐带上了侵略性。 四目相对,韩久微先是一愣,如此近的距离连宁清衍的睫毛都数得清,不知何时少年的轮廓已经褪去了原先的稚嫩,清晰深邃的眼睛里盛这着的炽热和深情,似乎要将她席卷进去。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多谢殿下。” 韩久微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不忍看着宁清衍眼中的期许变成失望,缓缓低下头去。 气氛顿时陷入一丝诡异的尴尬,与街上的鼎沸之声形成令人不适的反差感。 “时间差不多了,回府吧。”韩久微生了退意,想要逃离出去,宁清衍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而是一反常态,目光灼灼毫不避让地看着她的脸。 韩久微不得不仰头看去,却只看得见宁清衍分外硬朗的下颌。 “殿下?” 韩久微轻轻蹙眉,身体下意识地紧绷。 她心中已经隐隐知道了宁清衍想说什么,心中却不希望他开口。 良久,才听见宁清衍低笑一声。 “久微,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意。” 韩久微闻言心中一动,而后确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宁清衍的心意她自然是知晓的,原先便也是仗着这份心意走到了他的身边,逼他走上了这条路。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不起少年这般单纯的爱意……原以为宁清衍的这份爱意随着年龄增长便会逐渐淡去,哪知却愈演愈烈起来。 往日里隔着一层纱,她还能逃避一二,今日却是直接捅破了。 宁清衍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炽热的目光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良久,韩久微轻轻叹了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绪,看向宁清衍的眼神平静却透着波澜不惊的死寂,放佛能将少年的热情冷冻成冰。 \"殿下,我接受不了你的这份心意。” 明明声音那么温柔,说出的话确实绝情。 她看着宁清衍眼中的期许逐渐冷却下来,手上似乎还残存着先前少年的温度。 “我可以当你的朋友,你的盟友,与你一同并肩而行的伙伴,同你共赴生气死,却做不了你的爱人。” “因为我,不会爱人。” 她原本就是一名棋子,走不出这棋局之外,满心唯有活命而已。 两世为人,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满腹心机和算计,却独独没有学会爱人。 第186章 表明 她能爱阿月、韩渠、楚楚,她能爱亲人,能爱朋友,却独独不会爱爱人……前世她与宁清云,亦只有算计没有感情。 “我不信,你明明会……” “会什么?”韩久微望向宁清衍。 “我一心一意为殿下谋划,绝无他想。” 宁清衍先是不信,却在看见韩久微眼中的冰冷时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上总是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沧桑感,平日里掩饰得极好,如今没有掩饰,空洞、麻木便从眼神之中流露出来…… 所以宁清衍知道,韩久微没有说谎。 因此,更加无力。 “那之前算什么?韩久微,是你先招惹我的。” 宁清衍忍不住痛苦地低喃,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 “你让我走上这条路,却不肯留在我身边。” “还是说……你……只是为了利用我。” “是我先招惹殿下的,但绝非只有利用。” 韩久微正色道,她虽无法接受宁清衍的心意,但也不能这么伤他。 “我想成为站在殿下身边的人,我把我的命、阿月的命、韩家的命都压在了殿下的身上。” “辰王殿下应该考虑的,是门当户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姑娘。” 韩久微脸上浮出一抹苦笑,伸出双手,这双手看着无瑕纤细却早已沾满鲜血和污秽…… “殿下应该清楚,我从来不是赤诚纯然的姑娘。” 她要做的事,注定沾满血腥。 宁清衍的语气陡然冰冷起来,对她而言,他的心意就这么不堪以至于可以随处丢弃…… “可是我从来不要什么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要什么门当户对,我只要你。”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却也不必把我推给别人。”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眼中的不甘与痛苦,狠心说道:“殿下,成大事者,需要忍心决性。” 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需要很多东西,却独独不需要这份爱意。 她要做他身边的人,他们要做的事需要随时保持理智,不被任何事情干扰,永远清醒,永远只做最正确的决定。 既然她无法接受,就不应该让宁清衍存有幻想。 他看着她,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有汹涌的爱意,却抵不过她坚硬的铠甲,他不顾一切的奔向她,却如飞蛾扑火一般烧成灰烬。 他知道她的疏离和冷漠,也并非没有自我克制过,却用,会在再次看向她时又不自觉的被吸引…… 宁清衍不甘心地问道:“我与你之间,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韩久微低下头,回避宁清衍的视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是啊……只能这样。 只有不谈感情才能谈其他。 “久微祝殿下早日完成大业。” 韩久微后退一步,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宁清衍却突然间发了狠,抓住韩久微的手腕,韩久微一时忘了挣扎。 “我偏偏不信。” 宁清衍逼着韩久微抬起头。 “韩久微,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你为何不敢看我?” 韩久微还未来得及说话,宁清衍的手稍一发力,她便踉跄着摔进进了宁清衍怀中。 宁清衍挑起韩久微的下巴,飞快地扯掉面纱吻上了韩久微的唇畔。 韩久微没想到宁清衍竟会有这样逾矩之举。 待反应过来,唇齿已被撬开。 韩久微用力将宁清衍推开,脸上带着薄怒,活了两辈子,竟这样被这样占了便宜。 “你……” 韩久微刚刚开口,又被宁清衍的重新堵住了唇。 这一次的吻,比刚才更加热烈也更加野蛮……宁清衍的味道瞬间铺天盖地地将她席卷,原本清冷的松木香带着撩人的情欲将她包裹而来。 韩久微早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宁清衍动了情。 而她,有一瞬间却情不自禁想要回应, 不行。 韩久微狠狠地掐着自己,保持住最后一丝清明。 紧接着宁清衍呼吸越发发沉,这是一个带着愤怒和发泄的吻,直至嘴里有一股腥甜,韩久微咬破了他的唇。 宁清衍松了口,毫不在意地用抹掉了唇角的血,看着又羞又恼的韩久微,却扯了扯唇角勾出笑意。 韩久微愤然道:“殿下这是疯了不成。” “久微,你在说谎。” 韩久微一怔。 “你不敢看我,是因为你怕这双眼睛藏不住爱意。” 韩久微怒目而视,这般无耻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宁清衍唇角的笑意却不断放肆起来,话语间还带着一丝委屈。 “你对我明明就很有感觉。” “不然怎会需要如此才能克制?” 宁清衍有些心疼地看向韩久微掐红的手。 注意到宁清衍的视线,韩久微连忙将手背在身后…… “胡言乱语。” 韩久微气极,不知是羞还是急,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却再也变不回先前那个极尽冷漠的样子。 “不如你摸摸你的心跳,它骗不了人。” 少年的得意竟是藏也藏不住,看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缱绻,与先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用宁清衍提醒,韩久微也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声……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这哐哐哐的声音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先天心疾。 只能干瞪着宁清衍,说不出反驳的话。 心跳声骗不了人。 “若是你想自欺欺人下去,我也奉陪到底。” 宁清衍对上韩久微的眼睛,缓缓逼近:“你若是不会爱人,我便来教你。” “你教了我许多,如今也该轮到我了。” “宁清衍,你无赖。” 韩久微气恼地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警惕地向后退去,她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明明是疾言厉色,配上这绯红的双颊却像是虚张声势。 “站住,不许过来。” 宁清衍闻言停住脚步,他也怕把人给逼急了。 只是含笑看着眼前之人,漆黑的眸子明明暗暗,满是深情。 韩久微不敢再看,便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辰王殿下先回去吧。” 韩久微提醒道:“正事为重。” “好,如你所愿。”宁清衍微微一笑,低语道:“今日我便先走。” 下一句却撩得人面红耳赤。 “久微,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到。” 第187章 心动 “只一点,你记住。” 宁清衍的声音温柔如潺潺流水却又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眸子骄矜地缓缓抬起,眼中星星点点成燎原之势,逼得韩久微落荒而逃。 “我绝不放手,你等我回来。” 说罢宁清衍捡起先前掉落地上的灯和被自己扯掉的面纱轻轻放在韩久微的脚下,转身先下了城楼。 宁清衍背影消失的那一刻,韩久微才忍不住蹲了下来,紧紧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面上却泛起一个苦笑。 四周的声音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句无比清晰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等我回来。 她才知道,原来雪花坠落的瞬间也会伴随着巨大的轰响声,宛如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早在不知不觉之时,自己便已经动了情…… 韩久微喘着气,看着缓缓升起然后消散的袅袅白气,手腕上似乎还留着那人的温度。 宁清衍这样好的人,她怎会全然不动心?只是在动心的时候还存有稍许理智罢了……只需片刻,那理智也在猛然生长的爱意之中化作灰烬。 也只有宁清衍这样好的人,能让她这般陷入泥潭死气沉沉之人,一天比一天更加鲜活一点…… “主子,你怎么了?” 红柳紧张地问道,看到辰王殿下居然先行离开她心中一惊。 原本以为两人又像上次一样起了争执,但又见辰王殿下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从未见过的愉悦。 她等了半天没有韩久微的身影这才急忙跑了上来,一上来看到韩久微蹲在雪地中的这一幕。 红柳又急又悔,心中将张弛骂了个半死,后悔自己听了张弛的瞎话没有守在韩久微左右。 “辰王殿下欺负您了?” 看着红柳脸上的关切,韩久微摇了摇头,下一秒便下意识舔了舔唇,这怎么不算欺负呢? 想起刚才险些回吻过去,心中暗骂一句疯了,脸却控制不住的又红了起来。 韩久微吹了一会风,缓了过来。只是脸上的红晕还未来得及散去,只好重新戴上地上的面纱,才缓缓借着红柳的力站了起来。 “我没事,就是有些腿软,所以蹲了一会儿。” 红柳则是一脸莫名,腿软? 今日走得并不算多,主子每天的拳也是照打不误,连每月来请安的大夫都说主子脉搏稳健有力,怎么会突然腿软了? 这脸上的红晕也是极为不正常的,莫不是今晚受了冻的缘故? “陪我站一站吧。”吹着冷风,韩久微越发冷静下来。 “是,主子。” 韩久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纷乱的思绪一点点被抚平,准备离开之际抬头正好看见天上的皎皎月亮。 “这莲花和月亮到底有何相同之处?”韩久微轻声道。 明明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红柳回头看了看身后再无他人,才反应过来主子应是在问自己,也认真看向月亮。 想了想才答道:“可能两者都是高洁之物。” 韩久微闻言笑了。 “不一样。” “莲,出淤泥而不染,可也长在这淤泥之中。” “月亮高悬于苍穹之上。” 韩久微伸手,似乎想要触摸月亮,却又无奈垂下,低喃道:“可是月亮啊,他天生皎洁,我又何苦拉他进这泥潭之中。” 所以啊,韩久微,不可以。 即使动了心,也不可以。 韩久微低头的瞬间,将眼角的泪重重甩下。 “主子,看,烟花!” 韩久微回头看去……不知是谁在城中放起烟火,漫天炸开的烟花却将韩久微的身影衬得更加落寞。 红柳没听明白韩久微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她此时的低落。 红柳没再说话,无声地陪伴在韩久微的身边,主仆两人在这城门上吹了半夜的风,凌晨才回了将军府。 次日,韩渠便和“宁清衍”一同出发,带着粮食炭火和冬衣从官道前往北地赈灾,只是这个假的“宁清衍”是为了掩人耳目由辰王府中的与其身形相似的部下易容而成。 真正的宁清衍早在昨晚丑时便带了一小支队伍先行出发,走山路日夜兼程赶往受灾最为严重的北地宣城。 京城到北地,走官道又带着那么多东西,少说也需要十日之久,而宁清衍选的大多是山路,虽崎岖坎坷却只需五日便可到达。 韩渠一走,诺大的丞相府像是安静下来了一般,安静的让人不习惯……韩久微心中还在想着那日之事,不敢坦诚于自己的心意,也不敢面对宁清衍的喜好。 内心纠结之极,平生少有。 想到前几日去给红梅先生请安,红梅先生提及了赏灯节那晚遇见他们一事,她当时虽搪塞了过去,余光却瞥见楚天骁打趣的眼神,最后竟是从红梅小院落荒而逃跑了出来,如今想来实在是心里有鬼,才会这样不安。 年节过完,韩久微接到了楚天歌的密信,实属意外。 这才想起按照之前的安排,再过几日楚天歌便要去百莲山庄了。 韩久微扮作男装赴约,从偏门进了静王府邸。早有人候在门口,一路上有管事带路,进去的十分顺利。 与宁清衍极为简单的风格不同,宁清歌府邸内假山错落,流水潺潺,无不别致,无不体现主人的雅致。 穿过长廊,便到了宁清歌的寝宫。 “公子稍等,小人去禀报主子。” 门一开便是扑鼻而来的药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韩久微不由皱起了眉头。 半晌,咳嗽声停了下来,才听见房间里有人声响起。 “公子久等了,里面请。”管事恭敬道。 韩久微进了房间,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却温暖如春,屋子里面摆着数盆炭火,光是宁清衍的床头,一眼扫去便有个六盆。 韩久微躬身行礼道:“见过静王殿下。” “起来吧,郡主不必多礼,随意坐。” 声音响起,是宁清歌特有的慵懒语调。 “这是银川今年来的新茶,郡主试试?几年前阿衍在我这拿走了一些,想必是郡主喜欢。” “多谢殿下。”韩久微亦不客气,坐了下来。 低头浅饮,这茶还是当年的味道…… 宁清歌懒懒地倚靠在床榻上,面色如雪般苍白,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剧烈咳嗽引起的红晕,手中捧着一个白瓷碗。 “郡主莫要怪罪才好,本该在外面见面,可本王这般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宁清歌唇角擒着三分笑意,玩笑似地摊了摊手。 “殿下还要保重身体才是,听闻殿下前段日子大病一场,如今可有好些了。” 第188章 百莲山庄 韩久微脸上是真切的关切之意,宁清歌如今虽瞧着还好,但她观其汤药,已经用上了极为霸道的药。 “本王心中有数,这身子好与不好也就这个样子,多谢郡主关心。” 宁清歌拿着汤匙喝药,动作优雅地像是在享用上等佳酿一般…… 喝完药,宁清歌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随手拿了一颗蜜枣含在嘴里,吩咐四下。 “退下吧。” 待屋里众人纷纷退下,宁清歌才看向韩久微。 “今日我请郡主前来,实则是有两件事想请郡主帮忙。” “何事?”韩久微丝毫不意外。 “本王明日便会启程去百莲山庄,若是顺利改日邀请郡主前来赏雪,还请郡主赏脸。” “若是可以,还请邀请华容姑娘一起……” 此言一出,韩久微便明白宁清歌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殿下还是怀疑……” “不错。” 宁清歌坦言道:“郡主不想知道真相吗?” 韩久微心下一动,看着杯盏中微微晃动的茶叶有片刻失神,后面的话虽未言明但两人都知道是何意。 宁清歌心里的疑问,她心里也有。 若是宝珠还活着,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与魏暖玉有什么关系…… 她虽然想知道,但万万不能为了真相将华容卷到危险之中。 “可若是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韩久微问道。 无论如何,宝珠郡主必须死,活下来的只能是醉月楼的华容。 既然她已经做了华容,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 宁清歌缓缓开口道:“郡主莫要忘记了,醉月楼是干什么的。” 若是她想做个普通人,就不会入这泥潭之中。 宁清歌忆及往事,它认识的宝珠绝不是苟且偷生之人,也做不了苟且偷生之事。 “我知道郡主与华容姑娘的情谊,但是若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决计无法活成郡主心中的那个样子。” 她一身傲骨,背负着燕王府的血海深仇,怎会甘心于此?他更相信她只是蛰伏而已。 “人是会变的。” 韩久微坚持,无论真相如何她不希望华容再次被卷进这浑水中。 “不如我与郡主打一个赌,单看华容姑娘会不会来自愿入局。” “殿下意欲何为?”韩久微沉声问道。 就算华容姐姐是那人,可如今与宁清歌所隔的是血海深仇,若是宁清歌要的是再续前缘,未免太天真可笑了些。 许是她眼中的怜悯太过明显,宁清歌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看向她身后的窗外,轻声说道:“那便看她想做什么了……” 韩久微从静王府出来便直接去了醉月楼。 因事前未打招呼,华容并未在楼中,韩久微等了一会儿华容才回来。 “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我这里了?” 华容心下疑惑,进门便看见百无聊赖吃着零嘴的韩久微。 窗户开着,任由冷风将雪花吹了进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娘帮华容卸下披风,坐下的那一刻,华容随手撩了撩耳后的头发,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万种。 “想华容姐姐便来了,反正父亲不在府中我也无处可去。”韩久微笑着说道。 “哪有你说的这般可怜。” 华容笑着接过韩久微递上的热茶,烫的赶紧摸着耳朵。 “坏丫头,你想烫死我?”华容一眼瞪了过来。 韩久微浅笑着继续观察华容的一举一动……静王殿下说得没错,有的东西会变,但有的东西却不会。 华容姐姐走路的时候会故意摇曳身姿,做出顾盼生辉的姿态,可她行礼的时候却不自觉地站得笔直,有些烙印就像刻入骨头一般。 再比如一些无意改掉的小动作,韩久微拉过华容摸着耳朵的手。 “我这明明是怕姐姐冻到,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快让我看看可有烫到。” 华容任由韩久微拉过,嗔道:“我看你啊以后还是不要伺候人比较好,容易把人伺候死。” “那便借姐姐吉言,一辈子都有人待我好。”韩久微见华容无事,笑着应道。 她上辈子确实被人伺候了一辈子。 “快把窗户关上,也不看看是什么天儿,火炉怎么也没有一个。” 华容打了个寒颤,花娘赶紧关上窗户。 “冷倒是不冷,刚刚从极温暖的地方过来。”她甚至还有点热…… 华容奇怪地看了韩久微一眼,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这京城中还有什么极温暖的地方是她不知道的? “对了,听说静王殿下要去百莲山庄了……” “他怎么能……” 刚下意识开口,华容迅速的反应过来没有继续问下去。 韩久微敏锐地捕捉到华容问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能”。 “怎么不能?听说静王殿下幼时便经常在百莲山庄常住。” 韩久微状若无意地说道:“不知百莲山庄的药泉是有多好,包治百病不成?” 华容脸上的笑意凝了凝,随即说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冬日更是寒冷无比。” “华容姐姐去过不成?” “自然是没有。” 华容想也不想便否认道:“百莲山庄有规矩非庄主邀请不得入内,再说那样的地方岂是我这等身份能轻易踏足的地方。” “听说之前宝珠郡主也经常在哪里常住。” 华容闻言并没没有搭话。 “姐姐可听说过宝珠郡主?” “自然是听说过。” 华容懒懒地瞥了韩久微一眼:“你也说了,那是郡主,她能去的地方我能去吗?” “不都是人去的地方,有什么了不起。” 韩久微继续试探道:“华容姐姐想去吗?我以后带你去。” 华容却似乎十分疲惫,打了个呵欠,眼中尽是倦意,冷笑道:“哪里有这时间,自从做了这阁主,你可曾见我有过半日清闲,这便算了,毕竟给了银子的,只是某人还让我做些白活。” 假宁清衍的易容便是拜托了华容…… 被点到名字的某人乖巧应道:“我也是能给银子的。” “你给银子?你别给我添乱就行了,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我累了要休息了。” 华容没说几句便开始赶人了,一边往床榻上走还不忘叮嘱道:“从偏门走,别被人看见了。” 韩久微见华容的疲惫不似假,也不准备再赖下去,起身便打道回府。 第189章 为饵 还未等到宁清歌出发,京城中便接到一封急报。韩渠宁清衍一行人在太行山附近失去了音讯,听说是连日大雪引发了塌方…… 连日大雪,不仅阻断了水路,连官道也被封住了。 那封急报之后再无音信传来,慢慢的,京城之中便多了许多谣言出来。 皇上亦是心急如焚,立刻派出赵易带人一边疏通官道一边搜寻韩渠宁清衍下落。 奕王府书房中,宁清云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闭目养神…… “奕王殿下,李三刀来了。”门外传来禀报。 “让他进来。” 宁清云说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八尺大汉走了进来,粗旷的脸上有一道疤,从眉间贯穿至下颌处,十分可怖。 虽是大昭人的打扮,若仔细看,眉眼之间的深邃和微卷的毛发更像是柔国人。 “小人见过奕王殿下。” “起来吧,事情查清楚了?” 宁清云依然未动,风轻云淡地问道。 “一切如殿下所料,昨日宁清衍已经到达宣城,太行山那个辰王殿下是假的。” 宁清云冷哼一声,若不是丞相提醒,他险些就被宁清衍骗了过去。 太行山塌方一事确是他做的手脚,却只能困住韩渠一时,拖延两人汇合的时间。 “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此次北行,他便是要让宁清衍有去无回。 “回殿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宁清云陡然睁开眼睛。 “有话直说便是。” 李三刀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宁清衍平日里谨慎周全,若是没有合适的诱饵只怕难以上钩,还请奕王殿下相助才是。” 诱饵? 宁清云沉思道:“你想要谁做这个诱饵?” “自然是宁清衍在意之人。” 宁清衍在意之人无非就那么几个,若要让他以身涉险选择就更少了。 宁清歌和楚家人自然是动不了的,那便只剩下一人。 脑海里刚浮出一个人影,很快便和一个声音重叠起来。 “长薇郡主。” 李三刀慢慢开口道,迎上宁清云意味不明的眼神,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转而又化作一抹笑意,莫非这奕王也对这个女子有意思? 良久,宁清云才缓缓开口:“你想动韩渠的女儿,李三刀你胆子不小啊,不知你们拓跋将军是否同意?”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却能让人嗅出危险的味道。 提及韩渠,李三刀本能地有些惧怕。 他尊敬韩渠,就像尊敬拓跋将军一般,他们柔国人尊敬强者。 而宁清衍却是一个无耻小人,靠着卑鄙计谋害了他不少兄弟。 当年边城一战,他脸上的疤便是宁清衍留下的耻辱烙印,他怎能不恨? 他此行便是为了给兄弟报仇,是私事。 拓跋将军本就不知情,若是知道又怎会允他如此行事…… 转念一想,若是韩渠因此一蹶不振,对于他柔国反而是件好事。 此事值得冒险。 “小人与殿下合作一事,拓跋将军并不知情。” 李三刀顶着压力咬牙道:“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奕王殿下,眼下正好韩渠出事,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再说柔国与大昭约定休战三年,若是让韩渠发现太行山一事有他们柔国人的手笔必会掀起波澜。 到时候不说拓跋将军,就是柔国也饶不了他,此事必须在韩渠发现端倪前快速解决才行。 李三刀见宁清云不说话,阴笑两声。 “听闻韩渠的这个女儿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奕王殿下舍不得,小人保证不伤她性命,事成之后偷偷送来奕王府便是了。” 闻言,宁清云隐隐有些动摇,他虽然对韩久微感兴趣,但碍于韩渠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此事能成,他便有把握将这位骄傲的郡主永远藏起来。 这辈子不见天日,他要让她跪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将她的高傲碾碎成泥,就像他年幼时在父皇寝宫中看到过的那位女子一般…… 想想便十分令人心动。 宁清云的眼里出现了一抹狂热,撑着桌子的手隐隐发力。 宁清云转过头,目光流露出野心昭昭。 森然开口道:“这件事我会安排,你回去等消息即可。” 李三刀低头退下,转身的一瞬间嘴角扬起笑容,在那张狰狞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 大昭的皇室如斯,这是天佑他柔国了。 次日清晨,将军府的门房早早起来准备扫雪,却见一人浑身是伤蜷曲着身子昏倒在将军府门口。 “这是哪里来的乞丐,要死也不挑选一个好地方,非得死在别人门口。” 门房骂完便唤来侍卫,想要把人弄走。 侍卫到了定睛一看,下了一大跳。 这哪里是什么乞丐,这不是王副将吗? 小心一试,幸好还有呼吸。 于是小心地把王副将扶进屋子,便派人去禀报韩久微。 韩久微赶到的时候两个侍卫正在给王副将上药。 “见过郡主。” “免礼。王叔如何了?” “回郡主,王副将如今高烧不退,已经派人去府外请大夫了。” 府里平日里的大夫此次做了韩渠随行。 韩久微柔声道:“我来吧。” “孟冬。”孟冬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箱递了过来,便开始熟练地解开王副将的衣服。 侍卫们面面相觑。 脱到只剩里衣时,终于有个侍卫开了口。 “郡主,让小人来吧,这于理不合。” “无事,莫要拘泥这些小节。” 韩久微没有丝毫停顿,现在只想将人救醒再问问发生了何事。 王副将是与父亲一同去的北地,怎会这个时间回来,还受了伤…… “是。” 侍卫见此不再多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久微给王副将上药,手法干脆利落,侍卫们才渐渐放下心。 原先还担心郡主把王副将玩死了…… 如今看来,郡主应该不是生手。 韩久微仔细检查完,王副将从头到脚大大小小有几十处伤。有的是利器所致,有的却是重物砸下所致,所幸都避开了要害,没有性命之忧。 至于发烧嘛,则是受了风寒所致……只是这人半天不醒,她很难办啊…… 众人见韩久微从药箱之中拿出一排针,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何,一根针便稳稳当当地刺进了王副将的脑门…… 第190章 遇伏 侍卫们交头接耳。 “郡主当真会医术?” 一个侍卫看着韩久微稳准狠的扎针手法,不由觉得眉心一紧。 “这……” 另一个侍卫半天说不出来话,倒应该也不至于把王副将扎死吧…… 最后一针落下,不出须臾,王副将便醒了过来。 看到了韩久微,竟然落下一滴落下泪来。 韩久微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郡主,将军出事了。” 紧接着便听见王副将用沙哑带着绝望之意的声音说道。 屋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王叔,究竟发生了何事?” 韩久微示意将王将军扶着坐了起来,神情淡定地问道,衣袖下的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们一行人行至太行山深处才发现前方官道已被落石堵住,为了尽快将物资送到北地,将军便令我们走山路。” “山路原本陡峭,再加上下雪便更加不好走了,未曾想过竟遇到了山贼,他们借助地势推落石下山,将军为护着赈灾物资不肯先走,打斗之时没想到引来了塌方,将军和辰王殿下下落不明。” 韩久微问道:“物资呢?” “老肖带着一行人和赈灾物资继续北行,属下回京城给郡主报信。” “做得很好。” 若是因为主帅失踪便停滞不前耽误了灾情,即使父亲回来了也会被治罪。 韩久微强行保持理智,王副将带来的消息与之前的消息不一致。 无论真相如何,王副将回来报信父亲那边定是出事了……衣袖下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韩久微的心中也慢慢有了决断。 “郡主,大夫来了……” 韩久微抬眼望去,来的不仅还有大夫,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王梓桐,只是如今韩久微没有心思再与王梓桐周旋。 “见过郡主。” 韩久微颔首道:“劳烦大夫给王副将开药。” “王叔,还要劳烦您安排给宫中报信,如今赵将军已经率兵北上支援,父亲定会安然无恙。” 安排完韩久微便大步朝外走去。 “是。”王副将应道,反应过来愣了愣神,他似乎能够依稀从这位柔弱的郡主身上看到了将军的影子。 王梓桐连忙追上,美目含泪,上前挽住韩久微。 “郡主,将军不会有事的。” “父亲定然会没事的。” 韩久微目光坚定,脚下却走得飞快,王梓桐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 “府中还要劳烦王姑娘替我照顾一二。” 王梓桐一愣:“郡主是要……” “我打算出一趟远门。” 既然无法再待在将军府中等待消息,倒不如她亲自去一趟一探究竟。 韩久微眉目流转间化作锋利的剑,笔直地刺向王梓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亲自将父亲找回来。” 王梓桐在韩久微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威压和凛意震慑下木然停住脚步,没有再追出去。 待韩久微单身影消失,身旁的菊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主子,现在我们……” “将郡主准备出府的消息传出去。” 王梓桐扬唇浅笑,眼神中有了一抹杀意。 她虽然并不觉得李三刀能够得逞,不过试试也好。 原先她并未注意韩久微,只觉得是可以掣肘韩渠的软肋,如今她却有一种预感,韩久微活着,必坏她大事。 不多时,孟冬便为韩久微收拾好行李。 为了赶时间,韩久微选择了骑马,只打算带上红柳和之前韩渠给她留下的三名护卫。 “主子,要不还是用马车吧。” 想到韩久微是第一次出远门,孟冬十万个不放心,准备了许多东西但因为韩久微骑马不得不舍弃,只带了饱腹的干粮。 “郡主,用马车吧。” 一旁的侍卫表情复杂帮忙劝道,看郡主的意思是要连夜赶路。 他们打仗行军早已习以为常,但郡主可是姑娘家,姑娘家身体娇贵怎经得起这样的辛苦,他们如何给将军交代。 仲春也是极其不放心,恨不得跟上,早知如此,她也该学骑马的。 不行,等主子回来,她一定要让红柳教会她骑马。 “放心,太行山离京城不过几日,我受的住,赶路要紧。” 韩久微已经改作男子装扮,安慰完愁眉苦脸的两个丫鬟,便干净利落的跃上马背。 “走了。”韩久微朗声喝道,便扬鞭策马先行出发,马蹄溅起一地残雪。 “红柳接住。” 仲春眼疾手快把手上的包袱扔给红柳,红柳默契地随手一捞接住包裹赶紧跟了上去。 今日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很快五人便顺利出了城。 出城之后,杨虎便策马跑到前面开道,行至分岔口,杨虎压下速度转身问道。 “郡主,走山路还是官道。” “山路。” 韩久微一心只想快些赶到太行山,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更为不好走的山路。 “郡主小心,山路狭窄。” 山路狭窄,只容一人一马通行,几人将韩久微护在中间。 刚拐紧山道,变化便来的十分突然。 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杨虎见来者不善连忙勒马,高声呼喊道。 “快退。”但已经来不及了,数十名黑衣人从前路和后路分明包抄过来。 “保护郡主。” 山路实在狭窄,四人不得不下马拔剑迎敌,红柳始终护在韩久微左右。 奈何对方人实在是多,很快四人便寡不敌众,落了下风。 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红柳立刻侧身将韩久微挡在身后。 下一瞬间,更多的人便朝着韩久微袭来,红柳双拳难敌四手,好在杨虎一个错步冲杀过来,兵刃相见发出刺耳的声音。 红柳反手便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鲜血溅了韩久微满面。 为首之人现在远处玩味地看着这个场面,就如同在进场之中捕捉猎物一般,他享受与猎物惊慌失措的逃窜。 眼前的少女在拉扯之中发丝已经凌乱,身上是泥泞和血迹,明明狼狈不堪却不见一丝惧意。 忽然,那双眸子朝他看了过来,黑得发沉,又仿佛像脱鞘的利剑带着阵阵杀机。 李三刀没有缘由的心头一紧,这种如同被利箭瞄准咽喉,这样的感觉居然能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简直不可思议。 心中不禁感概,这样的女子难怪会让宁清衍何宁清云两兄弟为之动心…… 第191章 北行 “不许伤了长薇郡主。” 李三刀吩咐道,他的诱饵要漂漂亮亮出现在猎物面前才好。 一声令下,攻势更加猛烈了起来。 四人身上纷纷挂了彩,将韩久微护在中间。 数道寒光从四面八方而来,红柳堪堪挡住,鲜血不断侵入雪地之中。 “郡主小心。” 一道寒光贴面而来,韩久微已经来不及躲避,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左侧的张源飞扑上前替韩久微挡下,应声倒地。 韩久微被张源压在身下,挣扎地爬起来摸了摸张源的脉搏,紧急给张源止住血才转头看去,红柳和其他两个侍卫也是满身的伤。 这样下去不行。 一个黑衣人从背后飞身而来,寒光朝着杨虎后背的空门而去,招招带着嗜血的杀意……赵三飞刀而来,刀剑撞击发出铮铮警示,杨虎回头长剑刺去。 没有了武器的赵三却被击穿了腹部,缓缓跪倒在地。 “老三。” 杨虎目眦欲裂,杀红了眼睛,招式已然混乱。 远处飞箭而来,红柳勉力打偏,却仍然与韩久微擦肩而过。 红柳右肩空出一块,瞬间被黑衣人一拳击中。 韩久微仿佛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大块的鲜血,红柳扶着剑鞘勉强站立,眼神中却是殊死一搏的坚定。 李三刀见韩久微差点受伤,瞪眼看向身旁拉弓之人,一拳将人打倒在地。 “住手。” 清丽的声音带着寒意,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李三刀转头看过去,却看见韩久微拿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立马喝道:“住手。” “郡主把刀放下,莫伤了自己。” 李三刀心中一紧,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是要韩久微死的,她还有更大的作用。 韩久微见如此,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目的无非是对付韩渠。 “你,过来和我说话。” 韩久微看向远处的李三刀,李三刀岿然不动,只是看着韩久微,眼神像毒蛇一般……韩久微亦不避开,镇定地与李三刀对视起来。 单薄的身影却犹如身后有千军万马一般。 “臭娘们儿。” “老五,退下。” “大哥……”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 一人低骂出声,想要上前,却被李老三制止,缓缓走向前去。 “郡主想说什么?” “放了我的侍卫,我跟你们走。” 赵三和张源都身负重伤,必须及时医治。 闻言李三刀笑了:“郡主再给我谈条件?可是……凭什么?” 李三刀挥手示意逐渐围上去的同伴。 “若是你们想要的是具尸体,大可在上前一步。” 顷刻间,匕首的利刃便划破了韩久微雪白的脖颈,鲜血格外刺眼。 李三刀突然明白,韩久微不是说笑,她下得去手,他突然明白了柔珠郡主传信中用柔国语写的那句话。 你的猎物不是只白兔,而是只老虎。 “都给我不许动。” 李三刀眯眼重新打量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眼神中淬了毒。 “现在阁下觉得我有资格谈条件了吗?” “那便如郡主所愿。”李三刀说道。 反正,除了韩久微其他人是死是活对他而言无什么重要的。 迟则生变,这里离京城太近,不能久留以免多出什么争端。 “郡主这边请。” 李三刀点了点头,其他黑衣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韩久微放下手上的匕首开始检查了红柳的伤势,红柳伤势太重必须尽快处理,如此根本撑不到与杨虎三人回将军府。 韩久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个丫鬟我必须带上。” “郡主莫要得寸进尺。” 李三刀眼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韩久微没有说话,亦不退让。 李三刀打量起红柳来,这丫鬟已经深受重伤,如今保持清醒已经算得上十分勉强了,构不成什么威胁。 罢了,带上便带上吧。 “把这丫头带上。” 李三刀出声警告道:“郡主,现在可以了吗?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郡主!不可!” 他们什么命郡主什么命,怎可用郡主的安危去换他们的命! 张虎挣扎着跑向韩久微,未等他靠近,一把利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韩久微停下脚步,转头道:“张虎,你的任务是带他们安全回府。” 说罢将手中的包裹扔了过去:“这里有应急的药物。” 杨虎满眼通红地应道,手下摸到一片冰凉。 韩久微说罢看向李三刀,冷声道:“还请遵守约定。” 李三刀冷哼一声,黑衣人把剑放了下来。 “郡主,马车已经备好,请吧。” 韩久微扶着红柳上了马车,甚至没有问上一句要去哪里。 车帘放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之中……杨虎只能眼看着韩久微跟着那群人离开。 “虎哥,现在怎么办?”张源挣扎起身。 杨虎露出包裹下面的飞虎符,脸色一变飞身上马。 “你带赵三先回府,我去飞虎营!” 若是郡主有什么闪失,他们百死莫辞。 马车上,韩久微简单处理红柳身上的伤口。 红柳伤得严重,还好此行带够了药,尽管如此,一路上高热不断。 见韩久微十分配合,除了送些吃食,黑衣人也并未过多打扰。 这样日夜兼程赶了四天的路,红柳的高热终于降了下来,清醒过来。 “感觉怎么样?喝水吗?” 韩久微见红柳终于醒了松了一口气。 红柳努力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主子,我没事。” 她又一次没有保护好主子,还要让主子照顾,真真是个废物,从未见过有哪家护卫活得如此没用。 “奴婢连累主子了。” 重伤都未曾有过丝毫软弱的红柳突然红了眼眶,韩久微亦是十分动容。 “活着便太好了,莫要想这么多。” 韩久微温柔地说道,语气中有一丝歉意:“若要说连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说起来应该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主子折煞奴婢了。” 红柳急道,挣扎起身拉扯到左肩上的伤口,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韩久微连忙扶着红柳重新躺下:“痛吧,别乱动。” “我们这是在哪里?” 红柳看着窗外一片雪白问道。 韩久微神色凝重,眼神不自觉地闪了闪。 马车一路北行,如今已有三日。 早已经过了太行山的地界,她原以为这些人绑架她是为了对付韩渠,如今看来这些人要对付的人不是韩渠,而是宁清衍。 第192章 逃命 种种迹象来看韩渠根本没有出事,这是诱她出来的假消息……这几天韩久微想多了许多事情,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思及其中细节,答案昭然若揭。 虽然她极不愿意承认,但无论怎么推算都无法避开一个人。 王副将背叛了父亲。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上一世直到韩渠被斩首的最后一刻王副将依然在为韩渠喊冤,其忠心耿耿令韩久微也十分动容,为什么这次会选择背叛将军府,背叛韩家。 正当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兄弟们,休顿一个时辰,翻过这座山再走两天便能到宣城了。” 李三刀高声喝道,原本按照计划应该再快一点。 只不过带着这辆马车,许多狭窄的山道都不能走,这几日大雪还封了不少路他们一路日夜兼程如今已经是极限了。 李三刀检查了剩余的干粮皱起眉头来,这点干粮根本撑不到两日,今夜还要宿在林中,还是多备些干粮才好。 “老五,带上两个兄弟,去附近的镇上采买一点东西,速去速回,莫要逗留。” 李三刀吩咐道。 “是,大哥。”一个断臂男子应声答道,带上两人朝相反方向走去。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开口道:“五哥,若是拓跋将军知道,我们……” “怕什么,有事有大哥和我撑着。” 老五冷眼看着一旁的马车,目光阴狠道:“等将军知道,那时我们已经为兄弟们报了仇。” 他们兄弟几人一同投身于拓跋将军麾下,早已结成异姓兄弟。 如今却只剩下他和李三刀两人,当初四哥便是因为他一时冲动才中了宁清衍的陷阱,他也没了一条手臂,此生再也不能弯弓这叫他怎能不恨。 如今随着大哥来到大昭定是要报仇血恨的,就算回去之后将军怪罪他也都认了,无非就是一条烂命罢了。 且此事柔珠郡主并不是不知情,拓跋将军疼爱郡主,郡主定会为他们向拓跋将军求情的。 这马车上的就是宁清衍喜欢的女人,若不是大哥管得严,他真想先尝尝滋味…… “五哥说的是。” 那人附和道,竟习惯性地说了柔国话,正好被马车上的韩久微听见,瞬间反应过来,面上却神色不改。 柔国人,为何会在大昭? “主子,他们是……” 红柳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还要再开口,便被韩久微示意静声,仔细一听有脚步在靠近。 “长薇郡主,再坚持两天,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李三刀掀开车帘,韩久微坐在马车之中看向窗外犹如雕塑一般,安静平和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被绑之人。 他见过许多女子,泼辣的厉害的不算少,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让人半分也不敢轻视。 “多谢,放下便是。” 韩久微看了李三刀一眼,又转过头去。 看来确实快到北地了,这是李三刀这些天第一次露面,除了外貌上稍显深邃的眉眼,李三刀的大昭话说得极好。 李三刀饶有兴致的问道:“郡主一点都不害怕?” 若是寻常女子早就开始哭闹了。 韩久微反问道:“怕有何用?你会放了我吗?” 李三刀笑着摇摇头,心中有了敬重之意。 只可惜,是宁清衍喜欢之人,见韩久微不愿说话,李三刀也没有继续打扰,临走之前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红柳才放下车帘。 见李三刀走远,韩久微才去拿起冻得生硬的馒头,细心地将沾了灰尘的地方撕掉,才掰开一半递给红柳。 “郡主……” 红柳抬手接过,她的主子是金贵之人,何曾吃过这样的东西…… 红柳心头恨极,恨不得冲出去将外面的人杀个精光,可左肩的伤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她的无能,如今她才是主子的拖累。 低头,一只白皙的手拿着馒头喂在她嘴边,韩久微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笑意。 “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跑。” 明晚,便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次日夜幕降临,一行人行至宣城外的山林深处。 李三刀十分警惕,安排扎营的位置另一边便是悬崖峭壁。 只是赶了这么久的路,所有人皆是神情疲惫,自然也放松了些警惕。 李三刀命人搬来好酒和昨日从集市中买来的牛肉……已经许久粗粮果腹的众人见此都兴奋了起来。 “兄弟们,今日在此处休息,好好养精蓄锐,明日便到宣城了。” 李三刀环顾众人,他深知,到了宣城才是战斗真正的开始。 “是。” 众人应道,开始井然有序地生火扎营,人群中,老五不怀好意地看着马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李三刀看着远方柔国的方向,老二老三老四,放心,很快他和五弟便能为你们报仇了……他定要将宁清衍挫骨扬灰。 “大哥,来,我们兄弟俩喝一杯。” 老五递上酒袋,李三刀看着他空落落地衣袖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老五天生神力,从小心高气傲。 自从废了这一条手臂,性子便越来越阴郁,脾气也越发古怪,有时候连拓跋将军都敢顶撞。 李三刀接过的酒袋,对着柔国的方向。 “敬主君,敬兄弟。” 说罢便一饮而尽。 若兄弟们在天有灵,便保佑他们一切顺利。 “敬主君,敬兄弟。” 看着李三刀一饮而尽,老五的眼中跃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怎么样,能跑吗?” 韩久微悄然检查红柳的伤势。 如今只有让红柳先跑。 一个丫鬟丢了,只要她还在李三刀也不会花太大力气去搜查…… “主子,要不我们一起跑吧,奴婢定会护你周全。” 第193章 突变 红柳脸色惨白,她怎么能让主子一而再再而三以身犯险。 韩久微低声说道:“如今你这样如何护我周全?” 红柳轴起来韩久微极为头疼。 “放心,他们要用我对付辰王殿下,并不会轻易动我性命。” 她跟着这群人走了这么久,并不只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而是正好,她的目的地也是宣城。 如今快到了,自然得找机会跑路。 “你若不想拖累我便赶紧走。”见红柳表情有松动韩久微赶紧继续说道:“只有你走了,我才能逃。” “可是……”红柳还在担心。 韩久微道:“万一我没逃得掉,前方就是宣城,宁清衍就在宣城之中,你出去之后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定要赶在他们用我威胁宁清衍之前找到他。” 见红柳神情严肃,韩久微继续说道:“放心,只要他们没达到目的便不会伤我性命,你可要安全出去早些带人来救我。” “是,主子。” 红柳眼中含泪,不得不点了头,她定会找到辰王殿下救主子出来。 此时外面众人已经吃过一轮,酒足饭饱之后正是困意连连警惕最为松懈之时……韩久微和红柳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换班吧,过去喝点酒,暖暖身体。”此时马车外传来声响 “可是老大命我们寸步不离守着……” 负责守卫的两人有些犹豫,今日正好轮到他们,可真是倒霉,好不容易能喝酒他们俩却喝不了。 “五哥在这里,怕什么?快去吧,我替你们守着。” 两名侍卫很快就被说服,眉开眼笑地俯身行礼。 “多谢五哥。” 等人走远之后,老五才问道: “都处理好了?” 男子淫笑道:“五哥放心,都处理好了,兄弟们这几日都累了,正好休息一下,保证没有人会打扰。” “你守在外面。” “五哥,我有点尿急,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快滚。” 说完便没了动静,过一会儿,似乎有人上了马车。 “驾!” 那人猛抽马鞭,马儿开始狂奔起来,速度极快,韩久微和红柳在马车之中不受控制的东倒西歪。 马车跑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停了下来。 一时间毫无动静,只有伴着些虫鸣的死寂。 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马车里面的韩久微和红柳早已警惕起来,红柳死死握住手中的匕首。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下一秒,韩久微便按住了红柳的手,摇摇头暗示红柳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似乎下了马,步伐声越来越近,韩久微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她知道,机会来了! 车帘“唰”一声被人粗鲁地拉开,一个男人站在马车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韩久微也看向来人……此人生得高大,一身酒气,右手处只剩下一只衣袖空荡荡地晃悠。 老五面上闪过一丝狠利,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便是韩渠的女儿,宁清衍的心上人?” 韩久微没有答话,目光依然锁在男人空荡荡的衣管上面。 “你……” 正当韩久微以为面前男人要发怒之际,突然,那人却笑了起来。 “果然是个美人儿。” 老五缓缓走近,用仅剩的那只手拂过韩久微的脸庞,脸上全是挑逗之意。 “只是美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爷会受不住的。” 话音刚落,身后红柳伺机暴起,从后方勒住男人脖子。 “主子躲开!” 韩久微闪身避让。 老五没想到红柳清醒,先是一惊,酒醒了大半,瞬间用转身反手去抓红柳的左肩,红柳吃疼手上一松便被掀翻在地。 “贱人。” 男人骂了一句韩久微听不懂的话。 老五摸了摸被红柳划伤的脖子,阴狠地看着地上的红柳,肩上的伤口已经崩开,鲜血浸染了衣服。 他本就天生神力虽然只剩一条手臂,但是红柳亦是重伤未愈。 “臭丫头。” 红柳咬牙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拿起匕首。 “不知死活。” 老五冷哼一声,飞身上前,一脚向红柳左肩踹去,红柳勉强闪身躲开,却被他一手抓住腰际举了起来。 “住手。” 韩久微见情形不对出声喝道,然而已经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红柳被扔下悬崖。 “红柳!” 悬崖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至少有百丈高,断无活命的可能。 老五见韩久微怒目而视,终于有了情绪,忍不住清扬嘴角。 “美人生气了?” 比起刚才的冷淡,他更喜欢韩久微如今这个模样,显得格外有生气。 “不要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说着便拿起马鞭强行把拉过韩久微。 “放肆!” 韩久微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老五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怒反笑,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这一巴掌于他而言想挠痒痒一般,却激起了他的占有欲…… “我还没尝过郡主的味道……现在便来试试……你尽管大声喊,没有人会来救你。” 叫天天不应的滋味,她便先替宁清衍体会吧…… 韩久微厉声喝道:“你敢!” “比不上郡主身份尊贵,我贱命一条,有何不敢。” 老五笑着说道,语气中全是嘲讽。 他不是大哥,管不了什么大局为重,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大哥也没有办法。 身份高贵又如何,马上就要在他的身下。 这样的美人,哭起来该有多好看……这般想着,老五的笑容中便带上了十足的恶意。 韩久微说道:“你敢动我分毫,你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老五冷笑一声,发现了又如何,总归大哥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要他的命。 “听说你们大昭有一句话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放心,今晚大哥不会来打扰我们的,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他为了这好事,可是专门给大哥的酒中加了东西。 韩久微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隐约有亮光的营地……眼中明明暗暗。 竟然跑了这么远…… 一边说着老五一边拿着马鞭缓缓靠近。 “美人,很快便好。” “是啊……很快便好了。” 韩久微喃喃道,抬起头来,脸上居然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个女人……居然在笑。 老五心中大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瞬间,韩久微抬手一根毒针从袖间飞出,笔直的刺向他的身体之中。 第194章 宣城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体便突然开始发麻,抬手似乎有千钧重,马鞭也缓缓脱手。 老五难以置信地看着韩久微:“你……对我做了什么……” 韩久微唇边的笑意缓缓放大,似乎很是满意。 “我说了,很快便好。” 这针上的毒她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发作的这么快。 她给他用的是必死之毒,若非时间不够,她也不会让他死得这样痛快。 “我大哥……不会……饶过你的。” 老五已经半跪在地上,艰难地开口道。 他的视线越发模糊,隐约看见韩久微缓缓走近…… “还要多谢你,给你大哥下药。” 否则今日不会这样顺利。 “红柳,上来。” 韩久微见老五彻底气绝过去,满意地拍拍衣袖站起身来。 红柳借着藤蔓脚尖用力便出现在韩久微旁边。 韩久微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不碍事。” 红柳摇摇头,这点疼痛她还是受得住的。 “主子,那边还有一人,奴婢已经点了他的穴位。” 原本韩久微只是打算让红柳趁机逃走,却没想到老五突然来找麻烦,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临时改变了计划。 “把他抓过来。” 韩久微看过去,那人正惊恐地看着她,心中猜测应该就是先前将守卫使走之人。 “你们是柔国人?” 虽然是问句,但是韩久微语气却是十成的确定。 那人刚刚亲眼目睹老五的死,看韩久微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一般。 “你怎么会知道?” 老大特意下过命令隐藏身份低调行事,若是被别人知道柔国人在大昭境内如此行事,定会给拓跋将军惹来麻烦。 那这便是了。 韩久微心中已有答案,拿出一个药丸塞进那人的嘴里,才让红柳解开男子的穴道。 男子立刻开始干呕起来,却发现无济于事,脸色惨白地绝望问道: “你喂我吃了什么?” 韩久微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语气却依然温柔:“自然是毒药。” “你们此行有何目的?太行山的塌方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男子闭上眼,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出卖老大。 韩久微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让红柳绑住了她的手脚,死倒是容易,那日红柳他们流的血她还没有算清。 “我也不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片刻之后,男子便觉得浑身奇痒无比,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血肉,钻进了他的骨头里,偏偏他的手脚被绑住,只能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杀了我……” 痛苦之中看着不远处的火光,依稀还能看到人影,心中无比后悔,是他自己给兄弟们下的药才落得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地步。 “想得美。”红柳冷哼。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太行山的事是我们做的,我们只是把韩将军困了一夜,让人传了假消息回京城。” 男人痛苦的呻吟着,听到韩渠无事,韩久微这才放下心来。 “此行是为了找宁清衍报仇,具体计划我不知道,只有老大才知道。” 这句话韩久微也是信的,若是先前之人,可能还知道些什么。 “你们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韩久微眼睛微眯,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猎物的野兽。 “我们……在将军府有人。” “何人。” “我不知道,求你……杀了我。” 那人面如死灰,柔国人痛恨背叛,他就算活着也难逃一死。 见问不出什么了,韩久微示意红柳给了解药,转头看向远处的城门。 天已经蒙蒙亮,雾气缓缓散开,宣城近在眼前。 “帮我给你们老大带一句话。” 韩久微缓缓蹲了下来,扬唇浅笑。 “多谢他送我一程。” 她不是心善之人,自然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若非没有办法,她不介意把那群人杀光以绝后患。 “我给他的谢礼,希望他满意。” 韩久微说完话,红柳便干净利落地一记手刀,将那人劈晕了过去。 红柳转身道:“主子我们快些动身吧,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人不知道何时便会追来。 韩久微点头:“走,进宣城。” 韩久微和红柳卸掉马车,翻身上马,策马向宣城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 “老大,马车在哪里!”黑衣人策马而来。 李三刀道:“快去看看!” 今日他猛然惊醒,一看周围睡到了一大片便知道事情不对,慌忙叫醒众人却不见了马车和老五…… 待到走近,李三刀一眼看见雪地中格外刺眼暗红色血迹,脸色一凝,翻身下马。 地上之人已经早已没了生息,嘴唇冻得乌紫。 “老五!”李三刀悲戚地抱着老五的尸体哀喊道。 “五哥这是死于中毒。” “老大,马车上有动静。” 不等李三刀开口,随行之人一把从马车中揪出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随从。 “老大……” 那人不敢看李三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李三刀认出了此人。 “老五……是怎么死的?” 李三刀缓缓将老五的尸体放下,语气平静,却似乎压抑着滔天的怒意。 那人不敢隐瞒,忙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那个女子说……” “说什么。” “这是她给你的谢礼,希望你满意。”他颤抖地说完,不敢看李三刀的眼睛…… 李三刀铁青着脸,青筋暴起,胸口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满意,他满意极了。 此事虽是老五送死,但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女人手上。 对于韩久微的处理,他改变了主意。原先打算成全宁清云,既然老五喜欢便送给老五陪葬…… 李三刀心头怒火熊熊燃烧,仰天长啸,发生喝道:“兄弟们,定要把那女子给我捉回来,给老五陪葬!” 李三刀想起韩久微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恨得咬牙切齿,眼中怒意冲天。 晌午,韩久微与红柳终于到达了宣城。 “主子,现在怎么办?” 两人顺利进了城,红柳问道。 她自然知道两人要找辰王殿下,可这宣城这么大,要如何才能找到…… 第195章 抢劫 “不急,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韩久微淡淡说道,两人骑马缓缓向城里走去。 宣城是北地的中枢之地,也是最为繁华的地方。 可因这数日的大雪,本该繁华得街道此刻显得格外萧条,街上人影少见,没走几步还能看见衣不遮体暴尸街头的乞儿。 韩久微不由眉头紧皱,宣城都已经尚且如此,不知其他地方是何光景。 “主子,这里有家客栈。”红柳道。 虽然大门紧闭,不像是开门迎客的样子。 韩久微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福起客栈”。 “走吧,去看看。”韩久微翻身下马,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找到了。 门未紧闭,轻轻一推便开了门。 “店家,住店。”红柳高声道,却无人应答,半晌才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人。 “客官……不好意思,久等了。”店家一边搓着手一边跑来。 受这雪灾影响,不少商铺都关了门,这家店的人倒还齐全。 “无事,两人住店。” 红柳从鞋底掏出一沓银票,她与主子的包裹早已经被那些劫匪搜过一次,值钱的东西也被拿了去,还是孟冬姐姐周全,在她身上的各处都藏了钱。 “两位客官从南边来?” 店家笑着与韩久微闲聊道。 “你如何知道?”为了方便,韩久微和红柳都作男儿装扮。 “不瞒客官,这雪下了数日,小店已经月余没有生意了,店里条件简陋,还请客官勿怪。” 店家面上的笑意有了一些苦涩,恭敬地递上门牌。 这雪灾如此严重,有个落脚点就已经不错了。 韩久微点点头,接过门牌。 “不知客官来这宣城有何要事?” 店家好奇问道,这冻得要死,若是没什么要事往往避而不及,这两位客官出手大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自是来寻人的,家中兄长前几日途径宣城,便没了踪迹……” “啊这……” 店家欲言又止:“客官也看到了,如今这宣城寻人可不好寻……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出门了。” “多谢提醒。” 韩久微拿出身上的玉佩,递给店家:“还请店家行个方便,我有事求你主子帮忙。” 店家不动声色地接过玉佩,仔细看过态度愈发恭敬,一改先前的商贾姿态,心中暗自猜测眼前之人的身份…… “主子近日去办事了,还请贵人在楼中休息。” 说罢,便让人拿上了银炭和棉被,如今这两样东西在宣城都是稀缺之物。 客房也从地字号变成了天字号,韩久微面上平淡,心中却不断感慨果然有关系好办事。 按照原计划她本没有打算直接到宣城,出发之前接到了宁清歌的传信才知道这家客栈是楚家的产业,还歪打正着地派上了用场。 回到客房,韩久微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去了这些天舟车劳顿的疲惫,原本打算休憩一二,无奈了无睡意,便叫上了红柳出去逛逛。 街道上的积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清扫了,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繁华景象,取而代之的是破败,路过的米店粮店似乎被打劫过,连门都硬生生断开,露出里面的一片狼藉。 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窗,只剩下寒风瑟瑟。 两人越往居民区走,便越发荒凉...... 走过转角处,一个小乞儿朝着韩久微扑了过来,红柳下意识拔剑。 “无事,摔疼没有?” 乞儿摇摇头。 “吃糖吗?” 韩久微拿出荷包里的糖果,还未来得及蹲下,乞儿便身手敏捷地扯掉了韩久微腰间的玉穗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追。” 韩久微叹了口气,若只是寻常财物也就罢了,偏偏这玉穗是阿月送她的,对她而言亦是珍贵得很。 乞儿没跑太远,红柳便追上了,见前面没有了路。 “东西拿出来。”红柳冷声道。 巷子深处,乞儿也停住了脚步,看向红柳身后的韩久微,小脸憋得通红。 “姐姐,对不起。” “主子,这里不对劲。”红柳也发现了异样。 乞儿把玉穗放在地上,羞愧地低下了头。 此时,四面八方的人从周围向两人涌来,红柳立马警觉地护住韩久微。 “主子,这......” 红柳不禁皱起眉头,若这些人是匪徒她也不必留情,可这些衣不蔽体之人分明更像是难民…… 韩久微问道:“你们是何人?” “想干什么?” “把吃的交出来,我们便不为难你们。”前面的一位老者说道,那乞儿便藏在他身后。 “姑娘莫怪,若非被逼无路我们也不会走上这条路。”老人满脸羞愧之色。 “村长,你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韩久微摊了摊手:“我们身上没带吃的。” “骗人,他们中午才进的城,肯定有吃的。” 一个瘦小的男子在人群中吼道。 他脸上有一块冻伤,已经开始腐烂,看着惨不忍睹。 韩久微道:“红柳,把身上的银两给他们。” 原来从进城开始,便被人盯上了。 “银两有什么用,我们要吃的!” 天灾当前,物资奇缺,有钱也买不到能够温饱的东西。 “干粮都放在客栈了,若是你们想要可以跟你们去取。”韩久微平静地说道。 男子又看上了韩久微身上的披风。 “先把你们的衣服脱下来。” 那男子拿着斧头威胁道,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光芒。 生存之下,人性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韩久微拒绝得干脆利落。 “那就别怪在我们无礼了!” 见韩久微不准备配合,这群人便准备开始抢,还未靠近,红柳猛地抽出腰间配剑,锋利的剑光让人心生退意。 “怕什么,我们人多,他们才两个人。” “想想破庙里的家人,谁先扒下来就归谁。” 一个汉子高喊一声,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便拿着一把菜到向着两人冲了过去。 “对不住了,我婆娘要冻死了。” 还未近身,红柳飞身一脚便将其手上的菜刀踹飞,另一脚踢在了汉子的胸前,汉子应声倒地…… 第196章 相逢 紧接着,更多的人便冲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们眼中都充斥的一种狂热的疯狂,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两个人……而是猎物。 没错,就像野兽一般,韩久微不敢松懈,拿出匕首握在手中…… 不过瞬息,便有七八个人倒在了地上,这些人分明没有什么力气,却依然一个接一个地冲了上来。 “快来,我抓住她了。” 一名倒地的妇人挣扎起来抱住了红柳的腿,任凭红柳如何都不放手……最后被红柳一记手刀劈晕过去。 人实在太多了,偏偏他们还无法下死手。 “红柳,跑。” 韩久微已经拿出了迷药,虽然药量不够,能迷晕一个是一个。 “快走,官兵来了!” 还未等韩久微出手,把风的人大声喊道。 只听见远处马蹄声纷飞,为首的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飞驰而来,越来越近,仔细能看到人影。 马上少年玉冠束发,一身玄衣却依然挡不住周身贵气,面上的焦急之色却在两人对视之间化作喜色与笑意……转眼间,少年便来到韩久微面前,翻身下马,笑意在唇间肆意生长,眼中是狂喜之色。 韩久微此时见到宁清衍,目中划过欣喜之色。 “怎么也不带把伞?” 宁清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亲自为韩久微披上,又拿过伞撑起,才温声询问道:“刚才没事吧?可有受伤?” 天知道他接到韩将军传信久微失踪一颗心都差点停止跳动,恨不得立刻快马加鞭立刻回到京城。 “无事,久微见过殿下。”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心中一动,脑海中却回想起两人最后一面之中的那个吻,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羞涩,又强装做漫不经心。 虽有些不大自在,但是此情此景见到宁清衍,她却是真切的欢喜。 宁清衍打量起韩久微来,似乎瘦了一点,眼下有些许疲惫之意。 看到客栈送来的玉佩,他便知道她来了,再也忍耐不住,顾不上隐瞒行踪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便看到这般景象! 若是久微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想到这一点宁清衍看向人群的目光多了几分怒意。 与此同时,除了刚才被红柳打倒在地无法起身之人,人群飞快地散去…… 不用宁清衍吩咐,张弛已经率领手下将先前那些围困之人逼退了回来。 “官爷饶命。” 一时间求饶声此起彼伏,其中妇人抱紧怀中啼哭不止的孩子,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莫动手,这些应该都是些寻常百姓。”韩久微低声提醒。 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谁愿意如此行事? “你们不是宣城人,从何而来?又是为何在城中行抢劫之事?”宁清衍冷声问道。 先前那个带头的瘦弱男子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官爷饶命,我们来自北充县郑家村生人,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逃到了宣城......” “实在是,只为了等一线生机。” \"为何要逃?\" 宁清衍拧眉问道,北充县受灾严重为何奏折中只字未提。 瘦弱男子咬牙切齿道:“北地年年下雪,今年雪灾虽然严重,但大家家中都会存粮也不至于断了生计,谁知北充县县令哄骗我们交出家中存粮从长计议,后面又告诉我们粮仓着火所有存粮都没有了,只等待朝廷救济。” “我们又等了几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去找县令要个说法,谁知道那个狗官早就跑了!” “出来又发现连日大雪把路给封了,怪不得那狗官让我们呆在家里,不让我们外出,原来是想把我们生生饿死!”一旁的汉子恨恨说道。 “我们被围困了十日眼看着家里老的小的死的死病的病,才冒险带着还活着的人从矿洞中跑了出来的。” 韩久微问道:“那县令为何要置你们于死地?” 若是真的,这些人远不能用胆大形容,单单借着交通不便信息不达,便能以此作局让一个县的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人群中无人做答,良久一位妇人带着哭腔说道:“如今命都快没了,守着那秘密做何,就算是滔天的富贵也要有命享。” 为首的几个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宁清衍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众人并没有说话,可地上之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甚至他们都不知道现在那里的是何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个妇人直接哭嚎了出来,捶打着身旁的男人。 “当家的,若不是这件事,我们儿子就不会死,你还憋着干什么!” 韩久微这才发现,她怀中襁褓中的孩子浑身青紫,早就没有了生息。 “我们这样的人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你不说,我来说。” 那妇人冲上前对着宁清衍磕头,一双眼睛满是血丝。 她这辈子原本就不求富贵,只求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现在因着那鬼秘密搞得家破人亡。 “三娃家的,退下。这件事我来说。” 最开始说话的老人站了出来,似乎下定了决心。 “是我害了大家。” 其他几人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没人开口,都是一脸的悔恨。 “大人,我是北充县郑家村的村长。” “前几个月,村里三人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却因此发现……发现了一处金矿。” 金矿!果真与金矿有关。 韩久微与宁清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正色起来。 “当时便告诉了我,我虽是粗野之人也知道兹事体大,立刻上报了北充县县令姚万安。姚万安带了一人来勘探,确认是金矿无误,便给我们村拉开了一车一车赏赐,要我们四人保守住这个秘密,富贵日子还在后头。” “按照大昭律法,金矿上报由官府进行开采,偷采黑矿按律当诛。”宁清衍沉声说道。 “我们断不敢私吞了那金矿,那县令说,只是拖延几月罢了……” 老人解释道,只是不免有些心虚。 宁清衍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拖延几月?若真是金矿,每月的开采量便能十分可观,背后之人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倒不认为一个县令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我们还未来得及做什么,这雪灾便来了。 后面的事他们也知道了。 “既然到了宣城,为何不向宣城知府大人求助?” 宁清衍开口道,他来这里已经有了几日一直在暗中调查宣城知府李唅,明面上却不曾查出什么来,每日施粥,不顾病体亲自巡视。 最开始说话的老者脸上满是悲痛之色,这些天他早已流干了眼泪。 第197章 冤屈 “官爷怎知我们没去?” 说起来老人满脸悲痛之色。 “逃出北充,我们村活下来的便只有不到五十人,明明只有四天的路程,因为大雪封山我们走了八天,一路上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到了这宣城已经不足四十人。” “原本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们四人,其他村民是从矿洞里逃出来之时才知道金矿之事。” “那四人何在?”宁清衍问道。 “死了,除了我之外他们都死了。” “我们也原本以为找到宣城知府便能讨回公道,到了宣城便让那四人去见知府大人禀明此事,其他人则是先安顿这些老弱妇孺。” “哪知去了城府的人就无一人回来的。” “我们等了又等,前日,小七才在乱葬岗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老人颤抖着说完,这四人中便有他的儿子。 原本应该去的人是他,可前两日他旧疾复发,他的儿子便顶替他带着其余三人去了知府府邸。 若非如此,也不会平白丢了性命。 他们一家人,儿媳妇儿和孙儿在村上便死了,如今儿子也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空悲切!他如今苟活于世,无非是为了讨一个公道罢了。 宁清衍面色铁青,眉眼染上怒意。 难怪这次雪灾会严重到如此地步……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这般来看,这几日自己所见极可能是宣州知府听到了风声做的表面功夫……知道他这次部署之人,屈指可数。 村长老泪纵横:“是,我们是起了贪心,无论怎么处罚我们都认了,可是那些枉死的人何其无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为我们村无辜枉死的村民讨回公道。” 老者不停地对着宁清衍磕头,其余人也纷纷开始叩首。 “求大人为我们讨回公道。” “一定要杀了那些个狗官。”人群中声泪俱下。 宁清衍注视着众人,衣袖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突然右手传来一阵冰凉。 宁清衍转过头去,却是韩久微握住了他手上的伞。 “殿下,这是你的百姓,你的子民。” “我会自己撑伞。” 她来找他是为了成为他的助力,而不是为了成为她的负担。 韩久微接过宁清衍手中的伞,后退到半步的距离。 宁清衍看向韩久微,眼中有星光闪烁,没有开口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清衍转身看向众人。少年身姿笔直,一步一步向众人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那张原本极为俊朗的脸不苟言笑的时候竟生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之感,就像天上的太阳,哪怕多看一眼皆是冒犯。 众人不知为何忘了言语,只愣愣地跪在地上看着在他们面前站定的少年,那名老者更是热泪盈眶,面上多了一丝虔诚。 见众人安静下来,宁清衍才缓缓开口。 “今日所托,本王定将全力以赴。” 宁清衍就那么站在那里,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无比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的耳朵里,他再低调不过的一身玄衣,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便成了遗世独立,天地间仿佛只能看到这一人,与这雪白对峙着,却抵得上千军万马,让人信服。 他的眼神就像出鞘的利剑一般,冰冷又透着锋利,目光所及是跪在地上的众人,又似乎是白雪皑皑的琉璃世界。 “多谢大人。” 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开始跪拜起来。 韩久微默默现在他的身后,看着宁清衍的背影,不知何时这身影已然如此高大,犹如高山一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定住了所有人的不安和恐慌。 “雪停了!” 人群中的小乞儿突然开口道,稚嫩的声音却让人群中炸开了花。 不知何时,一连下了多日纷纷扬扬的雪停了下来,人群中开始欢呼起来…… “雪真的停了!” “老天有眼!” 宁清衍下意识寻找韩久微,回头便看见少女站在他的不远处,慢慢放下了伞,微微抬起的脸在玄色披风的包裹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满是愉悦,仿佛初入人间的仙子一般。 “定是大人让这雪停了。” “大人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的。” 他正准备向她走去,迎面却有几个人挡住了他的路,一脸虔诚地向他叩拜,众人眼中都燃起了希望。 其他人纷纷效仿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跪倒在地。 如此动静,连周围门户紧闭人家都走了出来,见众人对着宁清衍跪拜不由也加入了其中。 “天神显灵,替我们停了这雪灾。” 正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中一人认出了来人的服饰,瞬间惊慌起来。 “快跑,是宣城知府的衙役!” 却是为时已晚,转眼间衙役们便围了过来,为首之人高声喝道:“何人在此闹事?” 官差看向众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宁清衍所吸引,十分谨慎地没有像之前一样上来边抓人。 这样的气度,总觉得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 “你是何人?” 为首之人态度倨傲地肆意打量着宁清衍,张弛见着他那副油光满面的脸就十分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小小官差便能有如此气焰,可想而知背后之人是有多么嚣张。 “主子?”张弛忍无可忍,看向宁清衍。 今日这般动静势必惊动知府的森,反正都是表面功夫,不如都放在明面上来。 想清楚之后宁清衍略一点头,张弛便毫不客气飞身上前将为首那人掀下马来。 余光看见红柳将其身后一人也掀下马来,她今天十分憋屈,忍了许久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动个手自然不能错过。 “你是何人?胆敢在这里闹事?” 那人摔了个狗啃屎,围观群众没有忍住笑出声来,见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那名官差恼羞成怒地喝道:“来人,通通给我抓起来。” 一声令下,便是刀剑出鞘一声,宁清衍的侍卫也不甘示弱,纷纷拔剑相向。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辰王殿下。”张弛厉声喝道。 第198章 宣城知府 “若再敢上前一步,小心你们的狗头。” “小人见过辰王殿下。”衙役们纷纷躬身行礼道。 为首那人瞬间没了先前的气势,唯唯诺诺地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得罪了。” 宁清衍转身走到韩久微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倒是先前申冤之人不禁喜极而泣,苍天有眼,这位大人竟然是当今辰王殿下,定能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欣喜之余,先前对韩久微动手的那名汉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先前还扬起的嘴角瞬间垮掉,那先前他们抢劫之人又是何人?自己这条贱命还保得住吗? “还不快去叫你主子。” 张弛凶神恶煞地吼道,他平生最看不惯地便是这般仗势欺人之人。 几名官差对视一眼,慌不择路地向府衙跑去。 府衙内,宣城知府李唅正在闭目养神。 这些天为了做戏他可是辛苦之极,疲乏不堪,虽然许多东西都是假的,但他为了应付这些个破事的奔波劳碌可是真的。 “李大人,不好了……”一名府衙冲进房间。 李唅睁眼喝道,脸上全是不耐之色。 “什么事?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把门关上!” “是。” 他好不容易得以休息一会儿,天塌下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李唅身高不高,长了一张圆脸,看上去很有几分佛像,在百姓中一直是一个风评颇佳。 “何事?” 待门窗关上,李唅拢了拢披风问道。 “大人雪停了。” “嗯。”停便停了,下了这么久也该停了。 “辰王殿下来了。” 李唅闻之一下子睡意全无,瞪了来报信的衙役一眼:“为何不早说?” 衙役一脸委屈,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说罢顾不上其他,一边着急忙慌地穿鞋,一边朝外唤人:“来人,更衣。” 直到太阳落山,宁清衍才看到了坐上马车圆滚跑来的宣城知府李唅。 “微臣拜见辰王殿下。” 李唅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的玄衣男子,只是不知道旁边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眉清目秀的公子是个身份…… 辰王的画像他几日前便收到了……原本他还心存疑惑,自以为宣城内外他早已安排妥当,没想到那人所言非虚,辰王竟然真的毫无声息在他眼皮子底下入了这宣城。 这般一想,李唅心中的忌惮就多了几分,辰王的来意他是知道的。 宁清衍并没有立刻让李唅起身,就算是低着头,李唅也能感受到上位者那种审视的目光。 等了好一会儿,宁清衍才开口道:“起来吧。” 李唅揉了揉了冻僵的膝盖站起身来,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是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不知辰王殿下是何时到的?”李唅试探地问道。 “今日。” 闻言李唅在心中暗骂,这门口的守卫是死的不成! “臣有愧,不曾出城迎接殿下。” “无事,这些日子你也是辛苦,知府大人一心为民,自掏腰包施粥赈灾之事我在来的路上亦有耳闻,回京定会如实回禀圣上。” 宁清衍收敛了面上的冷意,李唅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本官该做的,宣城遭此大灾,本官亦是痛心不已,岂敢贪功。” 李唅一脸诚惶诚恐:“敢问韩渠将军……” “韩渠将军护送赈灾物资还有几日路程,本王先行一步带部分物资解燃眉之急,与韩渠将军在宣城汇合。” 韩久微闻言侧头看去,无意间嘴角噙出了一丝笑意。 她极少听到宁清衍以本王自称,这突然听到……还蛮像样子的。 “回殿下,宣城灾情这几日已然控制下来了,从商贾募集的赈灾物资已经在周围受灾严重的乡镇进行了发放,对流离失所的灾民也已经进行妥善安顿。” 李唅回道:“托殿下的福,下了这么多天的雪也停了。” “妥善安顿?” 宁清衍抿唇反问道,这一连几个月赈灾不见任何成效,他一来便都控制住了……是之前分明能控制住却还不作为坐收渔翁之利,还是说在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双眼睛似乎洞悉了一切,饶是他在官场这么多年,此时也不由多了几分心虚。 “殿下这是何意?” 李唅端起笑脸,这般寒冷他却出了一身汗:“若是有什么臣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殿下明示。” 看着那双眼睛,一时间,李唅觉得面前的少年知晓了所有。 “本王刚进宣城,便被这些人拦下,这就是你说的已经妥善安顿?” “是臣一时失察,还请殿下恕罪。” 李唅似乎才刚刚发现宁清衍身后得流民一般,垂首的一瞬间狠狠地剜了身边师爷一眼。 废物,不是说城中的乞丐都已经处理了吗?怎么还会留下这么些人,该正巧被辰王殿下撞上。 师爷一脸愁人,他冤枉啊,他确实按照大人的命令搜查了大街小巷,让人把这城中的乞丐都处理了,力求营造百废待兴之态,这二十多个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宣城遭此大难,知府大人日理万机,百密一疏也是难免,只是这些人还需妥善安顿才是。” 李唅见宁清衍这般态度一时捉摸不透,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臣是否可以稍作盘问?” “知府大人请便。”宁清衍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般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样子反而让李唅微微放下心来,转身看向衣衫褴褛地众人。 “你们是何人?”李唅问道。 宁清衍和韩久微早在李唅未来之前与这些人通了气,统一了口径。 “回知府大人,我们是北充县郑家村人。” 为首的老人带着后面的人跪了下来。 李唅闻之一凝,他手底下养了多少废物!分明说已经封村,前几日跑出来那几个申冤之人也就罢了,这些人到底又是如何跑出来的? 这些人对那件事又知道多少,宁清衍又知道多少! 李唅强忍住激荡的心绪,面上一派慈眉善目,亲自上前扶起最前面的老者。 “起来说话,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199章 周旋 老村长压抑住心中的恨意,尽量平静地说道:“村里的粮仓着了火,实在是没有吃的了,我们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才跑出来……” “竟有这等事!”李唅大惊失色。 “为何不派人求救。” “回大人,大雪将我们村通向外面的路都封死了,之前我们村派了几个人出来传信,至今未归,不知大人是否有见过他们?” 老人拼命克制着想冲上前去把面前这张伪善的脸撕碎的脸撕碎的冲动。 辰王殿下和那位公子说得没错,如今他们没有证据,只能忍……他一条老命死不足惜,但他必须保住剩下的这些村民,若是这个狗官知晓他们知道金矿的存在,那他们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本官从未见过郑家村的人。” 李唅摇了摇头,严厉地看向身边之人。 “你们可曾见过?” 师爷反应极快,立刻说道:“前几日衙役巡查之时在城外发现了几具尸体,似乎是体力不支掉进了河沟,等我们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宁清衍问道:“尸体现在在何处?” 李唅看向一旁的衙役:“殿下发问还不快说。” 一旁的衙役小心地开了口:“这次雪灾死伤无数,城中大小义庄现在都停满了尸体,像这种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扔在了乱葬岗。” 闻言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哭声…… “殿下恕臣不察之罪。” 李唅见状满脸羞愧:“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言确实不虚,在这样的天灾面前活人尚且顾不上,何况是死人呢。 这时宁清衍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公子突然开口道:“天灾之后最容易爆发疫病,那些尸体还请妥善处理才是。” 那声音清澈,却沉稳至极,只是,这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李唅惊讶地抬头打量起那位说话的公子:“不知这位是......” “我是辰王殿下的随性丫鬟,见过知府大人。” 不等宁清衍开口,韩久微笑盈盈地屈膝行礼。 李唅点点头,回想起刚才两人的互动,心中了然,这辰王殿下随行还带着贴身丫鬟……传言这辰王殿下心系长薇郡主眼中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人。 如此看来传言也不一定为真。 李唅看向低眉含笑的韩久微。 这丫鬟看上去……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而已并没有倾国倾城之色,比她美的人的比比皆是,想到这里,李唅的眼中浮出一丝笑意。 他原本觉得这辰王殿下如同铁桶一般,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美人便是很好的突破口。 正巧,倾国倾城的美人他家就有一个。 听闻辰王殿下尚未娶亲,若是能借此机会搭上关系,也是极好的事情。 李唅开口道:“是下官考虑不周,师爷,立刻按这位......姑娘所说将乱葬岗的尸体处理好。” 宁清衍冷声问道:“这些人知府大人打算如何安置?” “殿下放心,下官定会妥善安顿。”李唅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宁清衍点点头:“那便辛苦知府大人了。” 他待在宣城一日,李唅便不会轻易动这些村民。 “天色渐晚,殿下这几日舟车劳顿,不如到我的府上休整一二。” 冬日里太阳一下山,便尤其寒冷。 宁清衍点头。 “劳烦大人,还请前面带路。” “辰王殿下请。” 见宁清衍欣然同意,李唅暗自松了口气。 与其让这辰王殿下带着人在他宣城之中乱窜,不如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应对一二。 至于这些北充县逃出来的漏网之鱼,正好一网打尽。 他自然会妥善安顿,等宁清衍和韩渠一离开,他便送他们与亲人团聚。 “辰王殿下。” 正当宁清衍扶着韩久微上马之际,身后便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这一声呐喊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宁清衍回头看去,夜幕看不清众人的表情。 老者领着众人跪了下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郑重。 “多谢辰王殿下救命之恩。” 老村长眼中含泪叩首跪谢,苍老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宁清衍负手而立,沉声回道:“大家放心,本王定会信守承诺。” 无论真相如何,他定会让其水落石出。 “恭送殿下。” 两人在这冰天雪地中似乎达成了什么重要约定。 宁清衍微微点头便再不回头,利落地翻身上马。 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知府府邸,李唅亲自给宁清衍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又命人准备好饭菜送进房中。 “宣城比不上京城,还请辰王殿下莫要嫌弃。” 宁清衍也是十分客气:“叨扰大人了,一切从简即可。” “本想着替殿下接风洗尘,可今日耽误了一下就到了这个时间,只好明日了。” “多谢,知府大人安排即可。”宁清衍游刃有余地笑着应道。 “天色已晚,下官便不打扰了。”说罢李唅的目光在宁清衍和韩久微流转,眼中尽是不言而喻的暧昧。 出了院子,李唅便吩咐了下去。 “让小姐来书房一趟。” 机会摆在眼前,至于是否能把握得住,便看墨萱的了。 若是这辰王殿下能相安无事的离开,搭上这条线便是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他向来不会小瞧女人,女子的心计谋略往往能起到想象不到的作用…… 可若是这宁清衍不知好歹,非要查个明白,他就不得不下杀手了……此事牵连颇多,他不敢有任何遗漏,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今日那群北充县的人在宁清衍面前露了脸,这几日他轻易动不得,但是谨慎起见,有些事还是要问个明白。 “明日晚间,带姚万安来见我。” 李唅吩咐左右。 不一会儿,一只信鸽从书房中飞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这边一等李唅离开,张弛便带人迅速地检查完住所,守在关键之处,如今这院子便如铁桐一般。 第200章 随行丫鬟 等房间中只剩下宁清衍与韩久微两人,宁清衍这才看向一身男子装扮的韩久微。 眼底笑意翻腾,先前情况紧急,他都不曾好好看看她。 宁清衍浅笑道:“久微姑娘,好久不见。” “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韩久微避开宁清衍的视线,垂眸问道。 宁清衍点头:“尚可,我先前表现如何?” 那双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韩久微,此时的宁清衍像个讨要表扬的孩童一般,与先前威风凛凛的辰王殿下判若两人。 “殿下从来都是最好的。” 韩久微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今日她第一次从宁清衍身上看到隐忍和蛰伏。 他从来都是锋利的剑,直来直往;而今天,这把剑却重新入鞘,避其锋芒。 她怎会不满意? 见韩久微放松了许多,宁清衍继续得寸进尺:“如今对外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便直接叫你久微,可好?” “是随行丫鬟。”韩久微纠正道:“殿下随意便好。” 好不好这不是已经叫上了吗?这话听起来不知为何有种假公济私的味道。 宁清衍道:“坐下说话。” “好。”韩久微默默坐下,却目不斜视盯着手中的茶…… 屋子里已经烧上了炭火,十分暖和。 那日之后今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白日里发生了许多事也顾不上尴尬,此时房间中只有两人,偏偏宁清衍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一般,韩久微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自在的时候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安静了。 环顾四周,韩久微意有所指地说道:“看来知府大人家底丰厚。” 他们身后的红珊瑚屏风一看便价值不菲,更不用说随处可见的摆件。 宁清衍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比起这位知府大人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着急问道:“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会来宣城?” 虽然见到久微他心中极为高兴,但也知其中必有异常之处。 想起那些突然出现的柔国人,韩久微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将王副将传来韩渠出事的消息到自己出府被绑如何脱险的过程都说了一遍。 “柔国人?” 柔国人竟敢出现在大昭京城外且如此胆大妄为。 不难想到,京城中必然有内应,宁清衍很快便联想到了将军府中的王梓桐。 “久微觉得此事和将军府上那位是否有关?” “还不清楚。” 韩久微摇摇头,王梓桐有没有参与其中她目前还不敢确定。 “只是这件事并非王梓桐一人可以办到的。” 能够将假消息传进将军府,能够如此精确的掌握她的行踪,这显然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事情。 “殿下要小心行事,他们的目标是你。” 起初她也怀疑是冲着韩渠来的,只是那两人对宁清衍的敌意太过明显。 “为首之人脸上有一道疤贯穿而下,我毒杀那人只有一只手臂。” 韩久微努力回忆道。 宁清衍沉声说道:“我知道他们,他们是柔国五怪。” 五人皆为异姓兄弟联手上阵杀敌,五人联手十分难缠,成名之后更是鲜少有败绩,却在边城一战中被宁清衍斩杀三人。 宁清衍脸上的笑意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肃杀之气。 只不过无论是公事也好,私仇也罢,他们万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久微身上。 “这不像是拓跋将军的行事风格。”韩久微沉思道。 “此事我来处理。” 宁清衍的眼神之中闪过沉思:“你说消息是王副将传回来的?” 王副将他知道,韩渠以兄弟待之,他对此人印象也很是不错……当年在边城之战中骁勇无比,军功赫赫。 韩久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愿意怀疑王副将,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怀疑。 “事情如何,还要问问父亲当日的情况。” 不到万不得已,她亦是不愿意相信王副将的背叛。 “还有一件事请殿下帮忙。” “我安全到达宣城的消息还请殿下传给父亲。”她将飞虎符给了杨虎,父亲此时应该知道她出事担心不已。 “放心,下午我便让人把消息传了出去。” 宁清衍说道,韩久微忍不住抬头看向宁清衍,嘴角泛出笑意:“多谢殿下。” 眼前之人早已想到了她前面,比她想的还要周全。 两人相视一笑,先前的尴尬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张弛进屋,对于韩久微坐在主位之事他已经见惯不怪。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说。” 宁清衍如平常一般点了点头端起茶壶。 张弛却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一口气终于舒缓了过来。自从接到郡主出事的消息,主子的那个脸是一天比一天黑,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憋着一口气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郡主无事,主子总算是恢复正常了,他们也能过过人过的日子了。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郡主出了事主子会……呸呸呸,想都不能想一点! 就这几日,别说主子了,他都想抱着郡主哭一场。 韩久微被张弛这眼泛泪光看着救世主的目光整得莫名其妙。 “说吧。”见半天没动静,宁清衍忍不住开口道,给了张弛一个警告地眼神。 “正如主子所料,属下守在知府大人书房外,拦截了一只信鸽。” 说完张弛将信纸递了过去,宁清衍看完递给了韩久微。 “辰王已至。” 两人对信纸上的内容都丝毫不意外,只是好奇这信是传给何人,传向何处…… 宁清衍看向京城的方向,这信鸽要去的地方,也是他长剑所指之处。 “将信传出去。”宁清衍吩咐道,如今他已经站在了明处,这消息传出去才能引蛇出洞。 “是。”张弛十分洪亮且充满斗志的应道走出房间,吓得正在想事情的韩久微一激灵。 “我怎么觉得张弛今日格外兴奋?”韩久微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可能许久没有见到熟人了吧。” 宁清衍拿起酒杯掩盖住唇角的笑意,他自然知道是为何,虽然不明显,其实他今日也有些许兴奋…… “账本的事殿下查得如何了? ”韩久微问起那半本账目,宁清衍便是为此而来。 宁清衍来宣城已有五日,倒是也没有闲着。 第201章 小姐 宁清衍道:“那半本账目如今在一个秀才手中,听说那秀才是先生的至交好友,早年间在宣城与先生一起共事,先生出事之后便销声匿迹。” “殿下可有查到那秀才的下落?” “有些眉目,还未有机会细查。” “我的出现可有打乱殿下计划。”思及此,韩久微皱眉道。 今日宁清衍挑明身份之时她就在想这件事,无论何时她都不愿意成为宁清衍的负担。 “自然打乱了。” 宁清衍眉眼含笑:“若不是你来了,我可能要许久才知道北充的金矿之事。” “你可是我的福星,久微。” 明明在说正事,为何从宁清衍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在说什么情话一般? 韩久微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假意看了眼天色。 “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 说完,便起身想走出房间。 宁清衍不急不缓地拉住韩久微手腕,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笑意。 “久微要去哪里,别忘了如今你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韩久微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宁清衍提醒道:“如今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李大人似乎没有给你安排房间。” 韩久微想挣脱宁清衍的手,可宁清衍却锁着她。 明明是极寒的冬夜,少年眼中却有一轮皎皎明月……韩久微一时忘记了挣扎,待反应过来迅速将手抽离出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宁清衍触碰过的地方,那双骨节分明又好看手如同烙铁一般仿佛能灼伤她的皮肤。 “我与红柳挤一挤便好,殿下早点休息。” 宁清衍轻笑地看着韩久微仓皇而逃,手上玩弄着韩久微先前喝茶的杯子,指腹轻轻地摩挲起杯口。 他知她在逃避什么,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他亦退不回之前的位置。 说来这是奇怪,先前是她逼他逃,如今倒反了一转。 宁清衍自从得知韩久微被绑的消息就未曾闭眼,今晚总算是睡了个踏实觉,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便是神清气爽。 可韩久微就不是这样了,一晚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日到宁清衍房中“伺候”之时,眼下的青紫是藏也藏不住。 “久微睡得如何?” 宁清衍笑眯眯地问道,知府早已吩咐下人送来了早食,桌上放着两副碗筷。 “还行。” 韩久微挤出笑容,这还不是因为谁?而罪魁祸首此时正笑得满面春风…… 宁清衍看着面前怨气深重的贴身丫鬟。 今日韩久微已恢复了女装,换上了府中准备的衣服,不过这丫鬟……似乎有意与他保持距离,站得这离他怕是有三米远。 宁清衍仔细看去,不同于平日里逼人的美貌,韩久微的脸上似乎做了一些掩人耳目的修饰,看上去倒真的像是一个清秀的丫头。 出门在外,太过耀眼的外表总是容易惹来麻烦的,韩久微之前特意向醉月楼中的高手学了一些修饰之术,虽然达到不了易容的程度但也能遮掩一二,稍作调整之后原本精致的五官便变得平淡起来……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挡也挡不住的灵动。 “坐吧,吃饭。” “殿下,这于理不合。”韩久微低头拒绝道。 她发觉就自己一人觉得不自在,那日之事就像没有发生似的,甚至眼前这人还有一种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的感觉…… 她偏偏不愿意让宁清衍如此轻易地得逞。 宁清衍低笑出声,轻轻晃动起手上的汤匙。 “久微,听话。” 声音带着一股酥麻,转眼间宁清衍已经放下手中汤匙站起身来。 “别逼我亲自来请你。” 满是笑意的声音却透着一种蛊惑之意,韩久微警惕地后退一步,想想眼前这人似乎真的做得出来…… 没得宁清衍走近,韩久微妥协道:“你别过来,你坐下了,我自己来就好。” 说罢乖乖坐了下来,捧着碗低头干饭。 心中暗叹,果真是孩子长大了,完全拿捏不住了…… 宁清衍则见好就收,倒是也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只是将韩久微喜欢的菜换到了她的面前。 用完早膳便来了客人,只是送来消息的人却不是一般的下人……宁清衍端坐在主位,韩久微站在身侧。 面前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盈盈一拜,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穿着一件海棠暗纹的印花短袄,一双眸子如冬日里雾气缭绕的湖水…… “墨萱见过辰王殿下。”女子娇声说道,好看的眼睛有意无意都在偷看宁清衍。 韩久微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身上价值不菲的云锦……模样嘛,倒也生得小家碧玉,我见犹怜。 “姑娘请起。” 宁清衍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唇间带着温和笑意:“不知小姐是……” “家父是宣城知府李唅,吩咐墨萱来给辰王殿下送些糕点。” 话音未落,女子白玉般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团红晕,低着头似乎不敢多看一眼,十分腼腆羞涩的样子。 “原来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失礼。” 宁清衍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之色,亲自接过李墨萱手中的糕点。 “多谢李小姐的糕点,本王会好好享用的。” 被那温和的眸子一看,李墨萱的脸不由更红了。 她本就是这宣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平日里也是倍受追捧,虽外表柔弱却是心高气傲之人。 如今正是婚嫁的年纪,她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可都看不上眼。 如今见到宁清衍,才知道世间竟然有这样俊俏的男子,仿佛从骨子里都透着贵气,一举一动都令人无法抗拒。 爹爹说,若是能被这位辰王殿下看上,以后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殿下不用客气,若是喜欢墨萱再做便是。” 宁清衍闻言看向那盘精致的糕点。 “这竟然是李小姐亲自做的?” “不知合不合殿下口味。”李墨萱小声说道。 “李小姐亲手做的定然是美味。” 宁清衍唇角勾出三分笑意。 “糕点本王收下了,不知李小姐还有何事?” 虽知道宁清衍只是逢场作戏,那笑意看在韩久微眼中却让她生出了些不明情绪…… “家父托我转告殿下,晚上在前院设宴为辰王殿下接风洗尘,还请殿下赏脸。” “本王定会准时参加的,有劳知府大人和李小姐费心了。” 第202章 赴宴 见任务完成虽然李墨萱还想待下去,可这终归是于礼不合,只能依依不舍地先行告辞。 “如此墨萱便先行告退。” 宁清衍笑道:“李小姐慢走。” 李墨萱又行一礼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待门关上,宁清衍看向一旁默不作声地韩久微献宝一样说道。 “试试,这糕点看上去很是不错?” 久微似乎很是喜欢糕点一类的甜食,只是如今在这宣城中极难寻到这样的吃食。 韩久微看着精致可口的糕点突然间没有了胃口,摇了摇头。 “殿下吃吧,我吃饱了。” 宁清衍见状也不再劝说,转而问道:“久微觉得这李大人和李小姐意欲何为?” “李小姐如此佳人,自然是美人计了。”韩久微语气平淡地分析道。 宁清衍满眼期翼地看着韩久微:“那久微觉得我该不该中计?” 自然是该的。 可不知为何,这话竟然如何也说不出口。 “殿下自有分辨,一切以正事为重。”韩久微淡淡说完,眼中有一丝失神,突然不知这话是对宁清衍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 宁清衍眼中的期待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总是这般,一切以正事为主,只做正确之事。 可他期待的,是她能说出一个不许……如今看到,倒是他不懂事了。 “那便如久微所愿。”宁清衍压抑住失落情绪,语气中还是沾了一丝冷意。 韩久微听出话语中的怒意,茫然地看了宁清衍,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晚间,宁清衍带着韩久微如约而至。 宁清衍自然坐的是主位,韩久微则是低头恭敬地站在一旁。 看着宁清衍与李唅觥筹交错,抽空还要与那李府小姐眉来眼去。 韩久微面无表情心中却泛起嘀咕,今日这宣城知府说是家宴,连张弛都在外面,而她还得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如今这个丫鬟身份她连躲清闲的机会都没有! 她本可以不来的,可就是没顶住宁清衍那央求的眼神。 说什么明知这对父女对他有所图谋,若是她不去,万一对他下药误了正事云云………… 好吧,看在正事的份上她便答应了下来。 现在仔细想来,哪有什么万一?宁清衍这般谨慎老道,分明是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宁清衍分明就是想让自己来看着! 这边想着,心中就升起一股子怨气。 她已经许久没做过伺候人的事了,带着几分故意,手轻轻一抖,酒便洒了宁清衍一身。 一直偷偷看着宁清衍的李墨萱皱起眉头,这辰王身边的丫鬟为何如此笨手笨脚的,难道真如爹爹所说,这丫鬟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真真是碍眼极了。 韩久微佯装慌乱地低头认罪。 “殿下恕罪,奴婢一时失手。” 按着设想,接下来便应该是让她退下,换一个人来伺候.....李墨萱也正有此意,只不过这丫鬟是辰王的人,她最看不惯,但还没有越俎代庖的资格。 “无事。” 谁知宁清衍也不生气,反而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随意拂了拂衣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韩久微。 见出去的路被堵死,韩久微只好默默退了回去。 酒过三巡,宁清衍和李唅又寒暄了几句,直到几名婢女鱼贯而入便进入了正题。 李唅笑道;“小女墨萱仰慕辰王殿下许久,今日宣城相识也是缘分,小女为此准备了一支舞献给殿下,还请殿下过目。” “李小姐的舞本王自是十分期待。” 宁清衍笑着放下杯盏,眼中已有了几分醉意,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做认真欣赏状。 紧接着弦乐声响起,李墨萱一身粉色纱衣款款走来。 韩久微一眼便看出正是自己在中秋之日跳的舞。 李墨萱踏着轻盈的步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时而轻舒云手,时而摇曳身姿,一双水眸欲语还羞,却始终落在那桌案的男子身上……宁清衍唇角微微勾起,桌案上骨节分明的手却随着节奏轻轻摆动,似乎沉浸其中…… 脑海中在想另一个人。 韩久微却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暗自对抗着心中的烦闷和思绪翻飞。 这三番两次,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不知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是正事当前,没有什么是不能克制的。 韩久微,不可以。 她一遍一遍在心中警告自己。 正当韩久微出神之际,宁清衍突然转头朝着韩久微一笑,勾了勾手示意她俯身。 韩久微俯身侧耳,一股酒气混杂着宁清衍身上的松木熏香便将她环绕起来,低沉的声音带着酥酥痒痒得触感扫在她的耳畔,她下意识一缩,却被宁清衍按住了手。 “久微,怎么总想着躲?” 那声音似乎还有些委屈,韩久微抬头,却看见那双眸子映出了自己脸上的惊慌神色。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笑意,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 “久微,你也曾跳过这舞……” “你跳得比她好。” “殿下……”韩久微出声提醒道。 宁清衍却不理,唇角的笑意迅速化开,继续在韩久微耳畔低语道:“改日在跳给我看,可好?” “我一个人看……” 到了尾声,乐声渐急,李墨萱的身姿也舞动得越发快了,银铃随之发出脆响。 韩久微瞬间清醒过来,就着这般给宁清衍添上了酒。 “宁清衍,快放手。” 韩久微的声音带了几分恼意,宁清衍这才不舍地放了手。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被李唅和李墨萱看在眼中……李唅老深在在不为所动,李墨萱脸上则浮出一丝恼意。 一曲舞罢,美人脸上面纱缓缓落下,露出美丽的容颜,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宁清衍,似有万般情谊。 “小女舞技不精,还请辰王殿下多多包涵。” 李唅率先开口道,话虽如此,眼神却十分满意。 “李大人谦虚了,李小姐一舞美轮美奂,如花间仙子。” 宁清衍则是十分配合地拍手叫好。 李墨萱一边娇喘一边躬身行礼。 “多谢殿下夸赞,这是从京城传过来的红莲舞,听说中秋夜宴长薇郡主便是凭借此舞名动京城。” 第203章 万安 王墨萱似乎平稳了气息,浅笑嫣然,继续问道:“不知与那长薇郡主相比,墨萱今日跳得如何。” 宁清衍面上挂着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玩弄着杯盏,似乎在认真思考李墨萱的问题。 韩久微下意识也看向宁清衍,心中不自觉开始期待宁清衍的答案。 “本王不记得谁跳过这舞,今日李小姐一舞,似海棠娇艳。” 闻言李墨萱脸颊迅速染上了害羞的红,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韩久微则眼神一黯,极力掩饰心中的失落。 “久微,你觉得如何?” 偏偏这时宁清衍故意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看向韩久微。 韩久微只能低眉顺眼地答道:“奴婢觉着李小姐跳得极好。” 李墨萱脸上则是一抹不屑:“不知这位……姑娘可会跳舞?今日难得欢聚,不如请姑娘给我们跳舞助兴,也让墨萱见识见识京城的舞。” 让她跳舞,她也配? “奴婢不会。” “她不会。” 宁清衍和韩久微同时开口,只不过宁清衍的语气生硬许多,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李墨萱还想开口,这时李唅笑着暗示道:“哈哈哈哈,墨萱,今夜你还未给辰王殿下敬酒。” “是,父亲。” 李墨萱想起正事,隐去脸上的不悦。 李唅一个眼神便有婢女端来了早已准备好的酒盏。 李墨萱笑着接过走上前去,扬起唇角。 “墨萱敬殿下一杯。” 宁清衍似乎有些不胜酒力,扶着桌案才撑起身来:“李小姐的酒,本王自然要喝的。” 宁清衍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或许是喝了太多的酒,宁清衍的眼神越发混沌,眼尾也染上了份迤逦的红,摆手道:“本王不甚酒力,今日多谢知府大人的款待……” 宁清衍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眼神迷离。韩久微连忙扶过,宁清衍顺势搭上韩久微的肩膀。 “殿下客气了。” 见宁清衍醉得厉害,李唅亲自扶过宁清衍。 “臣送辰王殿下回去休息。” 这时师爷走了进来,与李唅对视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大人,城中出了些事。” 李唅道:“你先去书房等我。” 宁清衍见状挥了挥手,话语之间带着醉意。 “知府大人,你去吧,不用管我,正事要紧,本王可以自己回去。” “这……” 李唅面上是犹豫之色,将宁清衍扶出了门才拱手说道:“多谢殿下体谅,下官就不送殿下了。” “女儿替父亲送辰王殿下回去。”李墨萱也追了出来。 “不用麻烦,本王……” 宁清衍迷茫地寻找着方向:“本王没醉,这边对吧,久微扶着本王便行了。” 说罢一把拉过身后的韩久微,将全身重量压了下去。 韩久微咬牙站稳:“是,殿下。” 见此,李唅也未多说什么:“臣恭送殿下。” 宁清衍晃晃悠悠地点点头,就着韩久微的肩向前走去,月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悠长,两人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又是这碍事的丫鬟! 李墨萱恨恨地问道:“爹爹,为何……” 李唅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急什么?我的女儿生得这么美,还怕那宁清衍看不上吗?” “生得美又有何用,听说那京城之中美人如云。” 李墨萱急道:“爹爹,不如趁此机会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辰王殿下来宣城赈灾借住在知府府邸却污了知府小姐清白,想必辰王殿下也不希望这样的谣言流出吧…… 李唅自然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些什么,笑着说道:“放心,爹爹都已经安排好了。” “萱儿先回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之后你去给辰王殿下送醒酒汤吧。” “多谢爹爹。” 李默萱闻言大喜,福了福身子便听话地回去准备了。 等李墨萱走后李唅才转身走向书房,书房中灯影晃动,推开门却不止一人。 “大人,人接来了。” 师爷说完便退出书房,重新将门合上。 “见过大人。” 男子将草帽取下,露出脸来,鬓角处有一颗豆大的黑痣,正是北充县县令姚万安。 李唅点点头,喝了口茶:“万安到了?坐吧。” 姚万安有些惶恐不安,小心地问道:“不知大人找小人前来所谓何事?” 他离开北充县之后便来了宣城,一直躲在情妇家中,数日以来从未路过脸。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与李唅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全部筹码交出去,李唅之所有会保他,是因为只有他才知晓郑家村金矿的具体位置…… 原本两人约好等辰王殿下和韩将军离开宣城之后再见面,谁知昨日却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让他今日来这府中……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没什么大事。”李唅笑着问道:“只是有件事还要和万安你确认一下。” “你确定当时知道金矿一事的人只有那四人?其他村民一概不知?” 姚万安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不错,大人这是何意?” 李唅满意地点点头,背过身去。 那四人已经在找上他的那日便死了,不仅如此还给他带了个礼物。 “当时去勘探金矿的人可有处理干净?”李唅问道,他对姚万安办事属实不怎么放心。 之前给他说郑家村不会留下活口,现在可好,跑出来了一批又一批。 姚万安肯定地说:“大人放心,从郑家村回来小人便将他杀了。” “那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与郑家村的那四人了。”李唅摸着胡子背过身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人错了。”姚万安嘿嘿一笑。 金矿太大了,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吃不下吃不下那么大,他要的不过是钱罢了。 这穷乡僻壤的鬼老子县令他姚万安是不想做了,连点油水都捞不到。李唅答应他,待此事结束便给他五百万两黄金。 五百万两黄金!他姚万安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等他拿到钱之后就带着他的美娇娘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过他的神仙日子。 “那四人死了,知道此事的就只有小人一人,待京城的人一走,小人定会将金矿地址双手奉上……” 第204章 故技 姚万安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道寒光闪过,腰间滑入一个冰凉的东西…… 片刻,温热的血便大滴大滴地滴落下来。 “大人……” 姚万安捂住腰间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看向李唅。 “怎么,很意外?”李唅抽出匕首,大腹便便地走向姚万安,脸上挂着笑意。 姚万安拼命挣扎着向后爬去,如同看见厉鬼一般。 “别杀我,我有金矿地址,你要是杀了我,就没有人知道金矿在哪里了……”姚万安绝望地说道。 李唅缓缓蹲下,对着姚万安又是一刀。姚万安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很快,师爷带着人走了进来,堵着姚万安的口鼻,一名壮汉拿出一条麻绳,狠狠勒住姚万安的脖子,姚万安拼命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你猜我为什么要杀你?” 李唅脸上的笑意带着嘲讽。 “金矿的地址我已经找到了,你,已经没有用了。” “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唅却道:“本官的下场本官还不知道,你且就到这里吧,万安。” “你也别心急,明日我便送你那小情人来见你……” 姚万安惊慌地说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别怪我心狠,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懂得的。” 闻言,姚万安眼中划过绝望,已知再无活路,便不再挣扎,只是那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李唅……片刻,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师爷检查之后回禀道:“大人,人死了。” 李唅扔掉沾满血的匕首,拿出手帕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冷声道:“处理干净。” 这边韩久微一边走着越发感觉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分外沉重。 宁清衍头一歪,脸便碰到了韩久微的脖子上,呼吸落在白皙的脖颈浓浓的酒气夹杂着男子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 韩久微顿时脸红心跳,就连这夹杂着冷意的寒风也吹不开她脸上的炙热。 造孽啊…… 无奈韩久微停下脚步,指尖却掐住了宁清衍精壮的腰,狠狠用力。 只见那醉的不省人事的辰王殿下痛呼出了声,下一秒一只手便握住了韩久微的手。 “久微,疼。” 带着醉意的磁性声音在韩久微的耳畔响起。 “不装了?”韩久微挑眉,一双杏眼分外清明。 宁清衍不动,将头继续靠在韩久微身上,碎发微微盖住微闭的眼睛,嘴角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朦胧的野性。 “不愧是久微,什么都知道。” 韩久微差点被宁清衍绊倒,警告地抬眸看他:“好好走路,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了。” “你忍心,这冰天雪地是会冻死的。” “久微,你可曾听过,做戏要做全套。” 见撒娇不管用,宁清衍有恃无恐地轻笑道:“这是李唅的地盘,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 说着宁清衍一只手臂变本加厉地勾在韩久微肩上。 韩久微看了看不远处的院子,咬牙切齿地继续负重前行。 若非她知道,她早就将宁清衍这厮扔在这里了。 这人,真的越发没皮没脸了! 好不容易将人驮回房间,韩久微门一关,故意用力将宁清衍推了下去。 “痛!”宁清衍故意摔倒在地,委屈地控诉韩久微的暴行。 韩久微忍无可忍:“宁清衍你给我好好说话。” 只是这一路进来,院子里居然没有守卫。 “张弛他们呢?” 韩久微问道,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 韩久微无奈地抱着手,看着眼前赖在地上伸出手等着她扶的无赖之人,一副她不扶他便不起来的架势。 若不是她亲自验过那酒没有问题,她简直怀疑刚才李唅在宁清衍的酒中下了药,令人失智的药! 不然,这人为何这样! “久微,我腿软,拉我一把。”宁清衍固执地伸着手。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韩久微无奈地伸出手,余光瞥见宁清衍嘴角的坏笑,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宁清衍一把拉住韩久微的手,一个用力便把韩久微拉进了自己怀里。 完了还扬起脸一脸天真烂漫地问道:“久微,你怎么没站稳。” 气得韩久微一把把宁清衍推开,目光发冷:“宁清衍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自然是记得。”见韩久微生气,宁清衍也不再闹,自己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韩久微见这收放自如的架势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院子里的人呢?”韩久微问道,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多说。 “张弛去调查这宣城知府了,其他人在暗中保护那些郑家村村民。” 这次宁清衍倒是十分配合。 “为何装醉?” “我若不醉,怎么给他们行动的机会。” 宁清衍笑着给韩久微倒了一杯茶讨好的递了过去。 “昨夜子时,师爷出府了一趟,去了城南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娘子是个寡妇,平日里靠着卖豆腐为生。” “久微猜猜柳师爷深夜拜访所为何事?”宁清衍笑着说。 韩久微略微思考,便答道:“寻人?” 闻言宁清衍脸上笑意更甚,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不错,听周围人说,近来白日里寡妇出去买豆腐,可是那寡妇院中却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今日晚宴之时,守在城南的暗卫来报,那寡妇家果然藏了一个男人,且带着草帽蒙着面遮遮掩掩的出了门。” “便是这知府府邸。” “久微不妨再猜一猜,那是何人。” 韩久微一笑,那宛如琉璃的眸子轻轻闪动。 “能让殿下如此费心思……莫不是那个逃走的北充县县令姚万安。” 若是这宣城知府与北充金矿之事有关,那郑家村之事定会参与其中,按昨天郑家村村长所言,姚万安没有动手前知道此事和金矿地址的无非六人。 若是他们计划顺利,现在便应该只剩下两人,或者一人。 这宣城知府为了知道这金矿定会保住姚万安……昨日郑家村的人出现再加上宁清衍那般暗示,这李唅要见姚万安便成了必然之事。 “久微和我想的一样。” 第205章 美人计 “是殿下思虑周全。” 宁清衍眉眼一弯,顺势朝着韩久微伸出手,韩久微警惕地一躲。 “做何?” 最近的宁清衍,她不得不防……稍不注意便会让人的心怦怦直跳。 闻言宁清衍收回了手,似乎有些委屈:“你头上有东西……” “我自己来便好。” 韩久微正色道,用手一摸,原来是半片残叶。 “李墨萱……殿下还需小心应对。” 韩久微认真提醒道,她可不相信那两人没了后招,哪有美人计使到一半就撤退的道理……这知府小姐明显对宁清衍有意,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若是她这般年龄见到宁清衍这样的男子,也是难免会心动的。 宁清衍听韩久微提起李墨萱,黑眸中流动着潋潋星光,似是十分高兴。 “刚才晚宴上可是不高兴了?” 韩久微一愣,不知他说的何事。 是李墨萱有意与他之事,是李墨萱献舞,还是李墨萱与他眉目传情之时,又或者说李墨萱与她相比之事……总之,没有一件让人高兴之事。 可这些不高兴并没有什么意义,韩久微心中清楚,不高兴也好,高兴也罢,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她的那点小心思,不足与人说,也不需要被人知晓。 韩久微装傻问道:“殿下是说强留我于那宴会之上?” 宁清衍心中一哽,虽然韩久微不介意,但他还是有必要解释。 “先前晚宴之上我说的话绝非真心,那位知府小姐怎配与你相提并论。” 宁清衍说得认真,韩久微面上平静,心中涌起的情绪却渐渐被抚平。 嘴上却说着:“殿下不必在意,李小姐的舞跳得确实不错。” 说完便有一丝后悔,这口不对心之言不应当说的。 宁清衍一时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那你在意吗?” 韩久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在意”三个字。 宁清衍的眼睛生得极好,平日里神情冷清,那双眸子便如寒潭般幽深让人不敢直视,看不见任何情绪。 如今趁着醉意又盛上了毫不掩饰的炽热,便叫人十分轻易的沦陷了进去。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院子里响起了动静。 “李小姐。” 护卫拱手行礼,中气十足地大喝道。 李墨萱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无需多礼,今日晚宴辰王殿下多喝了几杯,父亲命我来送醒酒汤,可否劳烦通报一声。” 与先前晚宴之时的艳丽不同,李墨萱重新打扮过,一身素色薄纱长裙显得清婉秀丽,只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尤为单薄了一些。 “是,李小姐。” 护卫依然声如洪钟,李墨萱眉头轻蹙心中嘀咕,这难道是什么京城中的规矩不成? 没过一会儿,护卫便来报道:“主子,李小姐来送醒酒汤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韩久微连忙站起身来,脸颊的红晕却来不及散去。 宁清衍似笑非笑地看着故作正经的韩久微,韩久微一眼瞪了过去,用嘴型示意道:“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 宁清衍的声音透着喝了酒特有的醉意和慵懒,似乎又回到了刚才醉酒的状态,眼睛却不曾从韩久微身上挪开。 韩久微有意避开,借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转身推开门,站在门口等着李墨萱。 冷风一吹,果然清醒了很多。 韩久微原本心中感慨宁清衍的演技不错,又想起之前宁清衍醉后来找自己那回......眼中有了一抹狐疑,难不成那也是装的?越想越觉得确是宁清衍能做出的事情。 不多时,李墨萱便走了进来,韩久微行礼道:“见过李小姐,殿下在里面。” 李墨萱打量起面前的这个看似温顺的丫鬟,矜贵地点了点头,径直向屋子里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之时,韩久微闻到了一股异香,清雅中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未等韩久微仔细分辨,香味便随风散去,韩久微心中生出一种隐隐不安。 “殿下?” 李墨萱进屋便看见宁清衍靠在床榻之上,床榻上外层的绸缦收了起来,只剩下一层薄纱。 里面的男子只穿着中衣,华贵的布料勾勒出男子精壮的肌肉。 宁清衍听见动静睫毛抖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慵懒地说道。 “放下吧。” “是。” 李墨萱见宁清衍似乎将自己当成了那丫鬟,也不生气,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再将香炉的熏香点上,这才缓缓走近床榻…… 闭目养神的宁清衍被一阵清幽香气包裹起来,然后燥痛不已的太阳穴便是一阵清凉,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一双纤纤玉手轻柔地替他揉捏着太阳穴和脑后的位置。 “殿下可是头疼?墨萱给殿下揉一揉可好?” 闻言宁清衍睁开眼睛。 看见李墨萱的那一瞬间宁清衍面上似乎有些惊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落在李墨萱眼中,心中狂喜不已。 “怎好麻烦李小姐。” 李墨萱扬唇说道,手却未停。 “无事,殿下闭眼便好。母亲素来有头疼的毛病,墨萱便去学了这按摩之术,可以为母亲缓解一二。” 宁清衍不再推辞,闭眼享受着,原本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两人离得十分近,李墨萱甚至能闻到宁清衍身上淡淡地酒气。 香炉中青烟缓缓飘散开来,熏香与李墨萱身上的幽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结合之后便生出一种曼妙的香味,似花香一般,让人迅速地放松了下来…… 宁清衍顿时觉得困意慢慢袭来,身体也开始逐渐燥热起来…… 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宁清衍突然警觉地睁开眼睛。 这香味有问题,宁清衍迅速反应过来。可是为时已晚,那香味已经吸进去了许多。 宁清衍一把抓住李墨萱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努力调整着呼吸,可是越呼吸身体便越发燥热。 李墨萱眼中燃起兴奋之色,知道时间到了,面上却装作无措地蹙眉地问道:“殿下,怎么了?是墨萱下手重了些吗?” 第206章 失魂丹 见李墨萱靠近,宁清衍一把将其推开,一改先前的温柔,赤红的双目满是怒意。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李墨萱吃疼地揉了揉手腕,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那一张一合的红唇贝齿对此时的宁清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宁清衍努力保持着清醒,挣扎着起身,却因发软的身体不由控制跌下了床。 李墨萱赶紧伸手去扶,手指触碰到宁清衍的皮肤,温软酥麻的触感瞬间蔓延到宁清衍全身,让人欲罢不能。 宁清衍感觉自己犹如大火焚身一般身体瞬间滚烫起来。 “不要碰我。”宁清衍咬牙冷声道,竭力避开李墨萱的触碰,如同避开什么脏东西一般。 三番两次的抗拒让李墨萱脸上也有了难堪之色。 “殿下醉了,我扶殿下上床休息。” 此时宁清衍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只能任由李墨萱将她扶上床去。 “你好大的胆子,敢给本王下药。” 宁清衍眼中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李墨萱的脸与他朝思暮想的人慢慢重叠在一起,宁清衍闭上眼睛,残存的理智正在逐渐消失。 “殿下醉了。”李墨萱挑了挑唇角,打算一口咬死宁清衍醉酒。 “殿下,让我来照顾你。” 李墨萱慢慢靠近,主动褪去外衣,温香软玉在怀宁清衍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宁清衍独自对抗着逐渐膨胀的欲望,神志已然不清,在李墨萱的挑逗之下轻哼出声,却是一声“久微”。 足以让李墨萱变了脸色。 那个其貌不扬的丫头果然与辰王殿下有关系。 不过这又如何,今晚之后,辰王殿下的身边便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到时候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丫鬟吗? 李墨萱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手轻轻地抚上宁清衍的脸,宁清衍蓦然睁开眼睛,眼中尽是情欲,粗鲁地一把捏起李墨萱的下巴…… “殿下……” 李墨萱柔声唤道,宁清衍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李墨萱心中暗喜,正准备更进一步,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掀翻在地。 李墨萱诧异地抬头看去,却看见宁清衍手里握着自己的发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紧接着便毫不留情向自己的手臂刺去…… 鲜血渐渐染红了里衣,空气中催情的香薰味被刺鼻的血腥味所取代,宁清衍却不以为意,剧烈的疼痛之下眉眼之间的混沌逐渐淡去,只是他的身体已然无力,刚才那一下就用尽了全身气力,他微微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恨极了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李墨萱知道这催情香的厉害,也知此刻的宁清衍不过是强弩之末,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宁清衍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意,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刚才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心中突然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使今日得逞,宁清衍也不会像爹爹计划的那样任由他们摆布…… 想到这里,李墨萱面色苍白。 而此时宁清衍看向她的眼神无比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她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现在事已至此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殿下,我只是喜欢你,你又何必如此?”李墨萱想起李唅嘱咐的话,神色复杂地看向宁清衍。 宁清衍是她未来的夫君,原本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奈何辰王殿下实在是不听话啊。 宁清衍不似先前的神智不清,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却带着危险的杀意。 “李小姐的喜欢,只怕本王无福消受。” “殿下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墨萱无情了。” 李墨萱一边说话一边拿出衣物。 “殿下可听说过失魂丹?” 他自然听过,可是早在父皇登基之时便将如此歹毒的丹药列为禁品,会研制这种丹药的人也早已斩首示众,为何会出现在这宣城之中。 宁清衍目光一冷,这失魂丹上一次出现至今至少有十年之久。 李墨萱看着手上的丹药,逐渐兴奋起来:“传说服下此丹的人会慢慢失去记忆,开始嗜睡,到最后神志不清,犹如失去魂魄一般,故名失魂丹。” “这可是爹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样神奇。” 李墨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的茶杯,优雅地倒上水,缓缓地向宁清衍逼近…… 她也不想的,可如今是宁清衍自己将事情变成这样,若是宁清衍毫发无损,那遭殃的便是她和爹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殿下别怕,不会这么快要人命的,听说好生调理还能活个五年左右,墨萱定会好好照顾殿下的。” 宁清衍面不改色,暗自储蓄体力,右手紧紧地握紧了那根簪子,突然宁清衍眸子一闪,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几分笑意,原本手上紧握的簪子也一松,竟然像是放弃了挣扎一般。 李墨萱唇角浮出一丝笑意,可是还未来得及上前一步,脖颈就传来一阵刺痛,瞬间手脚便不听使唤地酸软起来,脸上的笑意便僵在了原地,再昏过去前,看见了韩久微木然的脸…… “你怎么亲自来了?” “红柳呢?” 看见韩久微,宁清衍则彻底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似乎疲惫至极。 “自然是来救你。” “我以为你会说正事要紧。”宁清衍淡淡地开口道。 “正事哪里有你……殿下的安危重要。”韩久微瞪了宁清衍一眼,差点就错话了。 她充分怀疑宁清衍是在故意气他,不过此时看见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现在惨兮兮地躺在这里,便是有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 宁清衍唇角微微勾起,这句话听着……真好。 他想起之前去边城韩久微也说过类似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心中还是要重要一些的…… 韩久微开始检查起香炉残余的香灰。 “好厉害的催情药。” 且还混合了软骨散,韩久微心中庆幸,幸好来得及时,起先只是察觉这李小姐身上的香薰有异。 居然给宁清衍用这样的腌攒玩意儿,韩久微暗暗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检查了宁清衍的状态。 第207章 美梦 打开药箱迅速给宁清衍塞了一把丹药,然后才看见床榻上的血迹,眼尾瞬间染上几分凌厉。 “没事吧?还没有别的不舒服。” 韩久微瞥了眼地上的李墨萱,心中在想着要不要干点什么解解气。 宁清衍抬眸笑道:“现在没事,你再来晚一点就有事了。” “她干的?” 韩久微一边给宁清衍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宁清衍自然没有放过韩久微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笑着摇了摇头。 “我自己干的,若非如此怎能为你守身如玉。” “这种时候了还胡说。”韩久微没忍住下了重手,宁清衍闷哼一声。 “久微,轻点……” “知道了,不许乱说。” 韩久微放轻了动作,给宁清衍处理好伤口,这才捡起地上的失魂丹。 她平日里情绪不易外露,此时气得厉害了,语气中都带着温怒。 “这知府大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不是,都打到我的头上了。” 这会儿宁清衍恢复了些气力,可先前吸入的香薰实在不少,现在自然全身燥热,难受得很,挣扎着撑了撑身体,韩久微见状立马伸手去扶。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宁清衍的皮肤,血管中似乎有阵火焰在翻腾,宁清衍忍不住轻颤起来,一把抓住韩久微的手。 “久微……你最好……别碰我。”宁清衍笑道,眼底是欲望在翻涌。 此刻对他而言,韩久微比先前的催情香更要致命几分。 韩久微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放了手,这才想到先前的丹药虽能缓解几分但也不算是对症下药,宁清衍现在这副样子……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虽出身青楼,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那现在怎么办?”韩久微眉头一皱。 宁清衍甚少见她如此无措的样子,心中想笑,可身体在提醒他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化作一丝苦涩,今日他可真的算得上动心忍性了…… 宁清衍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挑眉道:“泡个冷水澡?” “好。” 韩久微连忙点头,看着宁清衍艰难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又想起先前宁清衍的警告,不敢轻易碰他。 “你……殿下,你自己可以吗?” 宁清衍唇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自然是不可以的,劳烦扶我一下。” 说着便向韩久微伸出了手,韩久微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扶起宁清衍。 宁清衍整个身体压在韩久微身上,身体像一团火一样,哪怕隔着衣服韩久微也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炙热,自己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宁清衍也感受到身边之人的紧张,故作轻松地说道:“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至少,现在不会。” 这话说得韩久微想立马放手,转头就走,可身上这沉甸甸地重量却让她无法轻易逃走。 “我才没有紧张。” 韩久微一本正经地说道,耳畔传来一声低笑…… “殿下不舒服便不要说话了。” 韩久微语气中有了一些恼意,或许是没了多的力气,宁清衍也听话地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把人扶过去了,便是更让人为难的事…… “殿下自己应该可以吧?” 韩久微看着面前的浴桶,强装镇定又问了一遍。 宁清衍虚弱地靠在韩久微身上,两只眼睛无辜地看了眼韩久微。 “可以。” 说完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便是两步就差点摔了下去,韩久微连忙快步扶住,认命一般地挽起了袖子。 “算了,我来吧,告诉我怎么做……我不会。” 韩久微羞赧地开口道,两辈子她也没做过这等子事啊。 “水放好了。” 冬日里的冷水刺骨,韩久微伸手试了试水温便皱起了眉头,瞬间觉得骨头里都冻住了,不由担心地看向宁清衍…… 这就算是个健康人也得冻病吧。 宁清衍却是憋着笑意:“烦请郡主帮我退去衣衫。” 宁清衍明明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脱了还能剩什么好? 光是想一下韩久微就羞红了脸。 “这必须……要脱吗?”韩久微忍不住问道。 “不脱也行。”宁清衍无所谓地笑了笑,走进浴盆之中。 “殿下有事叫我。” 宁清衍低应了一声,听不出丝毫情绪。 韩久微听着水声,缓缓地便再没有动静。 韩久微有意回避,又怕宁清衍出什么意外,只能背过身去宽慰自己,又不是没有看过…… 阿弥陀佛! 宁清衍将自己泡进刺骨的冷水之中,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上奔腾的欲火逐渐消停了起来……脑中却浮现了一个人的脸庞,那原本消停的火热竟一下子又升腾了起来,心中暗道不好,只能默默与那磨人的煎熬抗衡。 再睁眼,那张脸便离自己近在咫尺,他分不清楚此时是梦境还是幻觉,只本能的吻了上去,咬住那柔软的双唇。 韩久微原本唤了两声,见宁清衍许久没有动静才转过身来查看一二…… 明明在冰水之中,宁清衍却满脸通红,额上的细汗以及拧紧的眉头似乎在承受着不可言说得痛苦…… 沾了水的衣衫成半透明状紧紧贴在宁清衍身上,勾勒出有力的线条弧度,可精壮的身体上数不清的疤痕却若隐若现。 韩久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伸手却不敢触碰,生怕惊动了闭眼之人。 这些疤痕从何而来? 边城,还是在京中? 未等韩久微想太久,面前之人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韩久微伸手摸了摸宁清衍的额头,竟烫得吓人。 还未来得及抽手,宁清衍便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盈满了水汽,韩久微却从那一派朦胧之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紧接着一双手便溅起水花,将她拉了过去,随后便是一个充满发泄的吻,霸道,不容反驳地占领。 宁清衍的一手托着韩久微的脸,一手按住她的头,不允许面前的人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韩久微似乎听见心中那根弦断掉的声音,余光瞥见被鲜血染红的水……回吻住宁清衍的同时翻出手中银针,对着宁清衍的会穴便是一扎,另一手护住宁清衍的头,轻轻放了下去。 等宁清衍醒来,守在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张弛。 张弛一脸灿烂笑容:“主子,你醒了。” 宁清衍低应了一声,挣扎着起身,脑子里想着那个如梦如幻的吻,他刚才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久微吻了他…… 第208章 北充 “主子,你这是……” 张弛扶起宁清衍,才发现宁清衍是真的虚浮无力。 他原本以为主子是装作虚弱,毕竟这样的事主子可是没有少干…… “无事。” 宁清衍白了张弛一眼,余光扫到自己左手已经重新包扎上药的伤口,问道:“久微呢?” 张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主子这可叫得真是熟练,他却不敢丝毫逾越,恭敬地回禀道:“郡主换衣服去了……” “换衣服?”宁清衍看着自己身上干爽的衣服:“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张弛点点头,一脸莫名其妙。 不然呢?主子实在期待些什么,郡主说主子发烧了需要降温,这是把脑袋也给烧坏了不成? 闻言宁清衍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难道先前真的是在做梦? 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久微走的时候看上去如何?” 见张弛似乎没听明白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与平日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张弛被问得一脸懵,仔细回忆——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位知府小姐直愣愣地躺在地上主子和郡主不知所踪吓了一跳,找了一圈发现主子昏迷在浴桶里,郡主则在一旁给主子包扎伤口。 神情嘛,倒是与平常无异,见到他便只是点点头嘱咐他将主子弄回去躺着,并未看出神情有明显不同,只是身上的衣服确实湿了不少...... “算了,李唅那边如何?” 宁清衍见张弛一脸茫然也不抱什么希望了,问起正事。 一边听着一边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觉得除了四肢有些酸软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正如主子所料,今晚宣城知府要见的人正是北充县县令姚万安,只不过姚万安已经被李唅所害。” 张弛答道,他已经确认过姚万安已经死透,身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那李唅看着一脸和善,下手可真狠。” 张弛感慨道,他看到姚万安的尸首之时可以用死不瞑目来形容,虽然这人做的事情当得起一句死不足惜。 “若非心狠手辣之人,如何敢做屠村之事。” 现在已然知道这宣城知府和北充县令蛇鼠一窝,现在最主要的便是查清楚这背后之人,同时找到那半本账本。 兹事体大,万不是区区一个知府能够操作的,宁清衍无比确定背后之人便藏在京城之中。 若是想顺着李唅这条线摸下去,现在还不是和这知府撕破脸的时候…… “主子,属下今日去城中打探了那个秀才的下落,听街坊邻里说他早些年去世的发妻之前祖上以打猎为生,岳父岳母便居住在山里,虽然发妻走了,这秀才为人耿直,这些年对岳父岳母也多有照拂,前不久便去山上送些东西,然后便遇上了雪灾,至今没有音信。” “什么山?”宁清衍问道。 “玉岭山。” “对了,正好在北充!”张弛脱口而出。 “看来这北充县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宁清衍沉思片刻说道:“给韩将军去一封信,明日我们便启程。” 他有一种预感,许多事情都能在北充找到答案。 这时韩久微带着红柳走了进来。 “见过殿下,殿下感觉如何了?”韩久微如平常一般垂目行礼道。 “无事。” 宁清衍盯着韩久微的脸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以肉眼可见地的速度虚晃了一步,将倒未倒之际后腰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回头看见张弛一脸可靠……宁清衍一个眼神扫过,张弛悻悻地收回了手。 这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与先前可是判若两人,不过,借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揭穿啊。 果然,韩久微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殿下不可逞强。” 心中却觉得奇怪,这药效竟然如此霸道,明明她刚才已经给宁清衍号过脉了,虽谈不上是壮硕如牛,但也是平稳有力的,何至于这般虚弱。 “无事,只是有些乏力罢了。” 刚说完宁清衍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两团红晕,整个人都写着大写的虚弱。 这怎么还咳嗽了……是刚才泡冷水受寒了不成? 韩久微默默给宁清衍倒上茶水,心中想着得想法子补一补了,丝毫没有看到宁清衍身后张弛震惊的表情。 主子这……莫不是和静王殿下学的? 张弛还在震惊就被宁清衍点了名。 “把先前的事情给郡主说一遍。” “是。” 听完张弛所言,姚万安之事她已经从红柳口中知道了大概,韩久微看向宁清衍。 “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说起正事,韩久微又恢复了之前一本正经的模样。 “正想告诉你,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北充一趟。” “李唅会同意吗……”韩久微说出心中顾虑。 宁清衍眼睛微眯,原本慵懒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前日听闻郑家村封路一事,北充是宣城重灾去,本王理应去一趟。” 韩久微瞬间明白了宁清衍的意思,至少明面上,他是奉旨前来镇灾的辰王殿下,即使李唅要阻止,也只能是在暗处。 这时,一直沉默的红柳开口道:“主子,这个人如何处置?” 三人这才想起已经在地上躺了大半夜的李墨萱,若不是担心坏了宁清衍的计划,刚才她就想直接把失魂丹给喂进去了。 但转念一想,这般珍贵的失魂丹若是总在这种人身上也算是暴殄天物,不如拿回去让华容姐姐研究研究有没有破解之法。 那这人…… 是直接杀了?还是丢到山野里得了?既然这么喜欢爬上男人的床,不如送去青楼妓院也好。 一瞬间韩久微心中冒出了许多想法,想起先前宁清衍的样子心中的怒意无限放大。 第209章 江南雪 转眼韩久微便做了决定,但还是得先问问宁清衍。 “殿下对她有何安排?” 宁清衍见韩久微似乎已经有了想法,便笑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我没有安排,郡主请便。” 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也不会怜香惜玉。 此时看向李默萱的目光便已然像是看一具尸体,想爬上他的床也要看是否有资格。 从她拿出失魂丹的那一刻,李墨萱的结局便已经注定,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话说,他见过久微的手段,一般都以计谋为主,鲜少有这么简单粗暴的时候。 久微因为他如此生气,他心中十分欣喜。 “我记得昨日知府大人说过,这样天寒地冻,冻死一两个人是极为常见的事情,既然外面的百姓能冻死,这知府家的千金小姐不小心失足掉进湖中,被冻死岂不是寻常之事。” “久微的意思是说,把她扔进湖里?”宁清衍问道。 韩久微嘴里说着生死之事,眼中却有一丝狡黠笑意。 “那岂不是浪费了。” 不仅如此,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方,人多眼杂,若是被那个不长眼睛的人救起来没有死成……她想想便十分窝火。 说完韩久微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取走李墨萱脖子上的银针。 拿起桌子上的水直接泼了上去,李墨萱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宁清衍似笑非笑的脸。 李墨萱想起刚才自己做了什么,慌忙跪了下来。 “殿下……” “我倒是没有看出,李小姐是如此大胆之人。” “墨萱不是有意的,墨萱只是太喜欢殿下了。”李墨萱哭着向宁清衍爬去,却近不了宁清衍半分。 宁清衍也不说话,只是看向身旁的女子。 “动手吧。”韩久微淡淡道。 “你是何人?” 李墨萱这才注意到韩久微,此时的韩久微已经去掉了伪装,露出原本的容貌,虽然依然是简单的素色衣裙,精致的五官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眼睛!看到韩久微的眼睛李墨萱才认出这是先前的那个丫鬟! “贱人,不要靠近我。” 韩久微步步走近,李墨萱惊恐地后退,却被红柳堵住了退路。 “殿下,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李墨萱乞求地看向宁清衍,怎么会这样,爹爹说都安排好了…… 对!她还有爹爹,这是在宣城,这是在知府府邸,就算是她犯了天大的罪,也应该由爹爹定夺,他们不敢的。 李墨萱似乎给自己壮了胆子:“殿下,这一切都是误会。” 韩久微却没有心情听她废话,她将她唤醒,只是为了让她痛苦地死去,她那样对待宁清衍,怎么配在睡梦中安静的死去。 这,太便宜她了。 红柳见状十分配合地扳开李墨萱的嘴逼她咽下一颗药丸。 李墨萱原本就是娇娇小姐,哪里敌得过红柳的力气,见她咽了下去,红柳自然也松了手。 李墨萱不停地干呕着,看向韩久微:“你们喂我吃了什么?” 很快,她便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都是刺骨的疼痛,那股疼痛是从骨头里传出来一般,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李墨萱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嘴里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众人只看见她神色十分痛苦,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慢慢地,面颊上竟然起了一层薄冰,整个人被迅速冻住了一般,但还有微弱的呼吸,便是这般,人还留有一丝气息。 张弛目瞪口呆,此般过程就像亲眼看见一个人以快上许多倍的速度自然冻死了一般,只是在这温暖的屋中而不是外面的冰天雪地,不由打了一丝寒颤。 红柳见状翻了个白眼,瞅瞅这没有见识的样子。 宁清衍饶有兴趣地看着,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好奇韩久微喂她服下的是什么。 韩久微见差不多了才开口解释道:“这是醉月楼新炼制的毒药,唤做江南雪,还未有人试药。” “中毒者由里到外,先是通身血液凝结成冰,然后是脏器,死状与冻死之人无异,只是在临死之前会承受巨大的痛苦,一点点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冻住,直到停止呼吸。” 宁清衍新奇地蹲下身子,李默萱的呼吸果然逐渐变得微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了无声息。 见人没了,韩久微拿出随身的本子记录了下来,神情认真地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 张弛看着韩久微这般认真的样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殿下觉得如何?” 韩久微问道,心中却不如面上表现的如此平静,长长的睫毛盖住了表情。 这是她第一次在宁清衍面前动手且是用这般阴毒的法子。 她原以为她心如死水一般,已经不会再起波澜,却没想到却被宁清衍生生挑起了涟漪,她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 她想要李墨萱的命,但她分不清是因为李墨萱对宁清衍用了药还是因为自己的妒意。 她想要宁清衍看清自己,但分不清,自己是希望宁清衍看清楚自己之后逐渐放弃,还是看清自己之后依然留在自己身边。 她明明知道什么最重要,却还是会放任自己赌上一赌。 她好像在放弃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果然,无论她在如何努力也无法一直保持理智。 “很好。” “久微所做的事,自然是为了我好。”宁清衍毫不迟疑地回答道,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光,他看向韩久微的每一个眼神,就像全世界只有一个人。 韩久微先是一愣,而后勾起了笑意,只是那唇角的弧度却呈现出一丝难言的悲伤。 她这般自私的人,所有的考量和顾虑都是因为自己。 他却还是觉得是为了他。 就是因为宁清衍这样,她才会明明知道结局,还是忍不住沉沦其中。 只可惜,不能再贪念下去了…… 还没等宁清衍看清那是什么,韩久微便转过身去,轻轻说道:“殿下,李小姐不能死在这里……” 次日清晨,寒意将散未散,却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宁清衍还未起身,便听闻李唅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宁清衍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唇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却透着危险,懒懒地说道:“请知府大人进来吧,必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第210章 玉岭 没过一会儿,李唅便快步走了进来,面上都是焦急之色。 “见过殿下。” 宁清衍微沉的声音从屏风传了出来,透着缠绵的情欲。 “免礼。” 李唅抬头见屏风里人影交错。 下一秒宁清衍便走到了他面前:“不知大人一大早便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李唅观宁清衍神清气爽,心中暗自不安,眼睛也看向了屏风内的身影。 “回殿下,昨日小女一夜未归,听下人说萱儿是来给殿下送醒酒汤了。” 宁清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知府大人是来本王这里找女儿啊?” 这时床榻已经收拾妥当,韩久微与红柳将屏风收了起来,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李唅闻声看向床榻,竟然空无一人。 莫非昨日有什么变故,萱儿并没有得手,可是,萱儿确实是一夜未归啊…… 抬手,宁清衍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李唅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敢问辰王殿下可有见过萱儿?” “大人也知道,本王昨日喝醉了,回来便睡下了。”宁清衍慢悠悠地说着,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久微,你可曾见过李小姐。” “回殿下,昨夜李小姐确实来过,只是殿下睡得太沉,李小姐送完醒酒汤就离开了。”韩久微恭敬答道,看向桌上还放着没有动过的醒酒汤。 “姑娘可知萱儿是何时离开的?”李唅看向韩久微的目光多了些审视,若说辰王殿下睡得太沉,萱儿便离开了他可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回大人,大约……子时左右。”韩久微回忆道。 “李大人莫要着急,总归是在自己家,难不成还能丢了不成?”宁清衍笑着说道。 “不知大人用过早饭没有,若是没有,可以一起。” 宁清衍邀请道,李唅见其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时无法判断此人说得是真是假,只好苦笑道:“叨扰殿下了,萱儿至今下落未明,下官实在没有心思……” “如此本王也不勉强大人了。” 宁清衍善解人意地说道,一边优雅地夹了一块酥饼。 “殿下,下官便先退下了。” 李唅心中觉得此事有问题,当务之急表示尽快找到李墨萱,才能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知府大人留步。”宁清衍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口道:“不知昨日李大人紧急处理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李唅一愣,并未想到宁清衍会将他叫住,只见面前的少年神色如常,可那双眼睛似乎已经洞察一切……李唅不禁心中一惊。 “殿下说的是……”昨日之事,他做得甚是隐蔽,可是露出了什么端倪…… “昨日我醉酒之时,大人不是有要事要处理吗?”宁清衍温声提醒道。 李唅猛然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请殿下放心,都处理好了。” “知府大人做事,本王自然放心。”宁清衍微微点头,眸中一闪而过的意味叫人无法揣测。 “只是本王这次奉旨赈灾,身怀皇恩实在不敢怠慢,今日醒来猛然思及那日的灾民提及北充县封路一事……实在是令本王心中记挂。” 又是北充,李唅在心中又将姚万安骂了一通,若非这个废物,那些人能跑到宁清衍面前去? “殿下忧国忧民,下官佩服,北充县一事臣确实有失察之责,先已经派人去疏通道路了……” 宁清衍笑着说:“李大人,忧国忧民的可不止本王。原先便和韩将军商量好,本王先行一步缓解灾情严重之地。按照计划韩将军还有两日便会到达宣城,若是看到本王在这府邸中吃喝玩乐……” “韩将军的怒火,本王也甚是害怕。” 宁清衍的俊脸上多了一丝忧愁,看着那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李唅突然想到京中传言这辰王殿下因长薇郡主不顾韩楚两家的矛盾反而对韩渠毕恭毕敬之事……再说,韩渠的脾气他也有所耳闻。 “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想去北充一趟。” 李唅还想再劝:“殿下也知,宣城雪灾许多路都堵了,若去北充此行只能走山路,从玉岭山翻过去,山路崎岖,殿下何等尊贵……” 玉岭山……这正合他意。 宁清衍眯了眯眼睛,打断道:“从宣城到北充需要几日?” “两日。”李唅答。 宁清衍说道:“那这般算来往返不过四日,等韩将军到了本王正好从北充启程回宣城与韩将军汇合,在一起回京复命,这样岂不是完美?” 李唅见宁清衍十分满意几乎把完美二字写在了脸上,似乎当真是为了躲避韩渠。 见宁清衍心意已定,李唅也不好再劝……只好咬牙道:“殿下英明。” “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宁清衍含笑说道:“这两日本王休息得很好,一扫前几日的疲倦,周身舒畅,午后便可动身。” 李唅闻言道:“下官派人给殿下带路。” “知府大人甚是贴心。”宁清衍笑道,这时院中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有人吵了起来。 李唅连忙说道:“下人不懂事,殿下误怪,待下官去看看。” “本王与大人一同去看看,今日便要告辞,还未来得及仔细欣赏这院落的景致。” 说完便站起身来……韩久微与红柳立马跟上,韩久微手中还抱着宁清衍的披风。 “何人在此喧哗,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李唅见到门口的丫鬟嬷嬷严厉喝道,一眼便认出哪些人是自己女儿院中的下人。 待李唅现身,被拦在院落的嬷嬷立刻大哭起来…… “大人莫急,本王无妨。”宁清衍负手而立,看向一旁的竹林,倒真像是来赏景的…… “大人,小姐……小姐……” 李唅闻言心中一紧:“快说,小姐怎么了?” 第211章 失足 那个嬷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背过气去。身旁另外一个丫鬟看上去便镇定许多,只是脸色也十分苍白。 “奴婢刚才在桥上扫雪,发现湖边似有一人影,原本以为是哪个下人夜里失足掉进了湖里,等奴婢找人打捞上来才发现那是小姐。” 还有话她不敢说出口,小姐那死状,可以说是……伤风败俗至极,一身薄纱裹身,和不穿有何区别…… 那丫鬟说完不敢看李唅一眼,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小姐死在自家院中,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无论如何都难逃责难。 “怎么可能!” 李唅眉头一皱,这府中一年到头有许多意外之事,可真正意外的又有多少。 “昨日小姐去了哪里?” 嬷嬷哭诉道:“大人,听闻小姐昨夜去给辰王殿下送了醒酒汤便未回来,怎会出现在这冰冷的湖里。” 这时李墨萱的生母也闻讯赶到,眼睛通红已经哭过……她本是这府中的一名不得大人宠爱妾身,可生了一个好女儿生得极其美丽,大人亦是悉心培养,她原先还想着母凭子贵……可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要她如何能接受。 “请辰王殿下给妾身一个解释。”那妾室哭着扑向宁清衍,被张弛拦住。 “休得对辰王殿下无礼。” 李唅先是震惊,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依然神情淡然的宁清衍,这绝不是意外。 宁清衍挑眉问道:“这位是?” 李唅道:“下官的侧夫人,也是萱儿的生母。” “李小姐真的出事了?如此美人,真是可惜了。” 宁清衍忍不住唏嘘,只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怜惜。 “不知这位……侧夫人?想让本王做何交代?” “本王的婢女已经说了,李小姐送完醒酒汤便离开了。难不成还要本王亲自把李小姐送回院子不成。” 李唅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宁清衍身后的韩久微,不得不出声缓和道:“萱儿出事,侧夫人悲痛不已言辞上多有冲撞,殿下勿怪。” 宁清衍点点头表示理解。 “本王还有一事不明。” “李小姐一夜未归下面的人竟然现在才发现,这府中的下人竟然怠慢至此?” 宁清衍开口道,目光冷冷地扫在跪成一排的奴仆身上。 “且李小姐半夜出门,却没有一人跟随左右,依本王的规律,这些下人都应该拖下去杖毙。” “不,不是,是小姐说不必跟随……” 伺候的下人顿时脸色惨白,这样的罪名他们可承担不了。 “莫非李小姐还说了就算她一夜未归也不必通知大人派人寻找不成?” “小姐昨晚说……” 那丫鬟抖得不行,小姐还真的这样吩咐过……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等到天亮才告诉大人。 “住嘴。”还未等她开口,李唅便厉声喝道:“休得胡言。” 阳光下,宁清衍的影子被拉的颀长,背着光的脸看不清丝毫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了嘲讽之意。 李晗心中大赫,宁清衍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萱儿做到了什么地步。 若萱儿的死是宁清衍动的手,那萱儿便是按他说得做了,可宁清衍为何会毫发无损? 那催情香他是清楚的……倘若宁清衍察觉,此事绝无可能善了。 今日这般,一切都在这个少年的掌控之中,或许他知道的比他先前猜想的还要多。 如此想来,李唅觉得惊惧万分,顿时表情一暗,看向宁清衍的眼神夹恐惧。 宁清衍似乎才感受到李唅的目光,好心提醒道:“大人不去看看李小姐吗?” 宁清衍的声音平静却冷漠得要命,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下官便不奉陪了。” 李唅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几乎是咬着牙说完。 宁清衍笑道:“家里事要紧,知府大人请便。” “走。”李唅面色阴沉地挥袖离去。 韩久微看看李唅离开的方向,神色静默,久久没有动静。 宁清衍不着痕迹地退到韩久微身边,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韩久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趟北充之行不会太顺利。” “放心,我会护住你的。” 韩久微始终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才缓缓开口道。 这次北地之行的危险程度远远高出她事先的预料,她心中一直隐隐不安,这一地雪白不知覆盖了什么样的鬼怪……而今,宁清衍想掀开它,不知会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可是,是什么呢? “还有两天.....父亲便来了。” 韩久微收敛了心绪,平静地说道。 一阵风拂过,吹起少女耳边的发……虽是冬日却因为许久不见的太阳并没有带来太多许多寒意。 两人站在阳光下,直叫人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 宁清衍温柔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韩久微头发,韩久微偏了偏头,躲了过去。 “怎么了?” 宁清衍见状也不尴尬,一边笑着解释一边将韩久微头上的落叶拂了下来。 “头上掉了些东西。” 韩久微做贼心虚地看向周围,好在红柳和张弛都正视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 韩久微默默向一旁挪了一步,与宁清衍拉开距离。 宁清衍毫不在意,默默挪了一步。 “久微,昨日.....” 韩久微瞬间警觉起来,昨日之事不提也罢,偏偏这人的眼神啊…… 宁清衍刚开口韩久微便打断道:“殿下今日身体可有好些?” “已经无碍了。” 宁清衍失笑,这便是不让提了。 “无事便好,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说完便匆匆离去,红柳也赶紧跟了上去。 宁清衍若有所思的看着韩久微走远的背影,手上随意拿了根树枝玩弄起来,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容。 韩久微越逃避,他便越觉得昨日发生了什么…… 李墨萱虽长得极好,李唅对她也算得上用心宠爱,只是这份宠爱重来不缺算计。 他不止一个女儿,如今死了便没了用,也浅薄的父母情便更加浅薄…… 第212章 进山 午后宁清衍韩久微一行人已经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李唅特地来送行。 府邸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除了李唅,还有两人等候在外面。 “殿下,此人名叫董顺,便是那北充人士,家中以打猎为生,对玉岭山的地势十分熟悉。” “马车已经给辰王殿下备好,宣城事务繁多,家中又刚刚出了事,恕下官送到这里了。” 此时的李唅面露疲惫之色,倒是像一个刚失去女儿的父亲,只是那份悲痛却浅薄得很…… “李大人节哀,李小姐的死因可有调查清楚?”宁清衍故意道,他与这宣城知府,虽然没有撕破脸皮可也算得上挑明了。 “小女确实是失足落入湖中。” 李唅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善笑容:“是小女命薄,殿下不用挂心。” 他派人查验了萱儿的尸体,却根本查不出任何端倪,甚至也没有尸体挪动过的痕迹,死亡时间也和辰王殿下婢女所说的时间相一致。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发现萱儿尸体的那个地方距离萱儿的院子不过十米。虽算不上人来人往,寻常也是有下人经过的,怎么会一晚上发现不了有人……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他给萱儿的那枚失魂丹竟然不翼而飞。 宁清衍并未多说什么,点点头便翻身上马,一行人朝城外走去…… 师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大人可有决策了?” 李唅并未说话,师爷在一旁劝道:“大人要速速下决定才行,辰王殿下这次离开宣城便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师爷不用说李唅也是知道的,宁清衍身份尊贵,万万不能在他这萱城出事,除此之外韩渠两日之后便会到达宣城,等他与宁清衍汇合……怕是再难有动手的机会。 只是…… “京城还未有消息传来?” 李唅谨慎地问道,此番对宁清衍动手,若是有上面的意思便更加稳妥一些。 “我的大人啊,京城传信回来最快也要明晚才能收到。” “再说现在还不清楚辰王殿下是否查到了那件事,找了几个月那本账本至今没有任何线索,上面的人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小姐出事您真的相信是意外?就算是意外,之前您所筹谋的这辰王殿下一概不知?你对辰王殿下所做的这可是杀头之事啊……” “再说,上面的人可不知道账本的事。” 原本就不该有那账本,只是他为了保命,手上也得留下些东西才安心,才记下了那本账本。 谁能想到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账房金先生居然会背叛他,偷了那账本。 虽然金先生已死,但那账本却一直没有找到,这件事一直让他隐隐不安…… 师爷越说李唅的脸色越发铁青,后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可是皇子,若是后面上面的人怪罪下来,他几个九族都是不够抄的。 “若是大人实在担心,不如就说殿下去北充发现了秘矿……我们实属无奈才动得手……” “别说了。”李唅低喝道,目光中带着狠意,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最多等到后日,我们便动手。” 李唅说道;“你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不用我们的人……你忘了,三皇子来信……” “宁清衍身边的护卫武功可不弱。” 李唅素来谨慎,既然决定要动手,就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若是宁清衍能成功回来,那死的人便是他了。 “大人放心,这是我们宣城的地盘,饶他武功再高强又如何。” 李唅仰头看了看头上的天空,一扫多日的阴霾,这宣城的天已经许久未曾这般晴朗了,雪灾似乎也真的要结束了……再低头脸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阴狠来。 许多东西就应该永远埋在这雪里,若是有人硬要挖出来,一起埋了也好。 又是一路急行,北充县离宣城的距离本就不远,到了傍晚,宁清衍一行人便到了玉岭山脚下。 董顺开口道:“殿下,天色已晚,不如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山。” 时间比他想象中快上许多,他原以为这辰王殿下身份尊贵,又带了这么多随行之人,一路上定然是走走停停,才报的四天路程。 没想到这一路上就只剩下赶路,那马车上的人也是一声不吭,竟然比他平日里还快了两个时辰,只是现在天色渐晚,此时进山不怎么安全。 “好,辛苦了。” 宁清衍点点头,吩咐下去原地休整一二。” 董顺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这辰王殿下竟然如此随和。 等韩久微下了马车,张弛已经生好了火,宁清衍默默坐在一旁,火光映照在少年脸上,勾勒出少年坚毅的脸部轮廓。 即使坐在人群中,韩久微荏苒一眼就看到了宁清衍。 “来了?”宁清衍看到韩久微,仰头一笑,眉眼一弯:“可是累了?” “还好。”韩久微在宁清衍身边随意坐了下来。 “红柳坐下,出门在外不用拘礼。” “是。”红柳见张弛也坐着便不再客气。 “煮了些热茶,小心烫。”宁清衍勾起唇角,将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 韩久微看着火堆里的红薯想起了之前和韩渠烤红薯的时候,不经意也勾起了唇角,笑问道:“之前在边城也经常如此吗?” “不算经常,前几年战事紧,哪有这样的闲情,后面缓和了些。” “你身上的伤也是在边城……” 韩久微随口问道,刚说出口便想起了和宁清衍拥吻的画面,差点咬到了舌头。 不该问的。 宁清衍眼中染上笑意,久微脸皮薄,现在人多还是不逗她了。 ”大多数是。”宁清衍正经回答道,完了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已经不疼了。” 韩久微一脸莫名,后面那句她可没问。 “你猜猜那两人谁会武功?” 宁清衍指着一旁董顺和车夫问道。 韩久微扫了一眼淡淡道:“车夫。” “郡……姑娘怎么知道?” 张弛忍不住好奇,他知道是因为刚才路上试探过。 “猜的,李唅有一句话没有说谎,玉岭山地势确实复杂,所以他必定会派一人带路。若我是李唅,有其他想法也不会让那人暴露在人前,当然是存在感越低越好。” 第213章 董顺 “姑娘果然聪慧。” 张弛看向韩久微的眼神肃然起敬。 红柳则是鄙夷地看了张弛一眼,她的主子一向英明,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派这么一个人有何用?打也打不过我们……” 韩久微笑道:“他不用做什么,跟着后面监视我们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便可以了。” 宁清衍的身份尊贵,不是李唅不想做什么,是他不敢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紧接着,红柳又是一个白眼。 张弛就这几日不知道被红柳白了多少眼,此时正憋着一股火气。 “你这小丫头,有何不满意的,不如我们比试比试。” “比就比。” 上次在城墙上骗自己比试没有跟在竹子身边的旧账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红柳一向人狠话不多,说起比试却两眼放光,来了精神。 韩久微见此也不阻止,只是提醒道:“红柳身上还有伤。” 张弛笑嘻嘻地说:“姑娘放心,我会点到为止的。” “不用,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完便随手捡起一旁的树枝朝着张弛劈了过去。 见两人打打闹闹,韩久微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不少。 红柳身上有一种她从未有过的生机,而自己总是死气沉沉的,从未走过这样的时候,或许曾经也有过,但时间太长她自己都快忘了是什么模样…… 韩久微手中捧着热茶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远处打闹的两人,虽身处荒山野岭,在这冰天雪地里烤着火却是难得的惬意…… 除了,某人那双眼睛紧锁在自己身上。 尽管韩久微极力忽视,但实在是…..给人造成了太大的负担。 见宁清衍实在没有将眼神从自己身上挪开的意思,韩久微轻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过头去:“殿下,快要烤糊了。” 宁清衍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烤肉,看着那一片黢黑哑然失笑。 韩久微将自己手中的分了过去。 “一直盯着我看做甚?” 不知是因为火光还是其他,韩久微的脸微微泛红,竟带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娇嗔。 “你好看。”宁清衍说得无比真心,韩久微一如既往的接不上这样的话。 “你啊……” 无奈又搬出正事转移话题,顺带着转移视线。 “殿下可否还记得此行的目的?”韩久微努力严肃道。 宁清衍顺着她说:“自然是记得,有你在我身边我怎敢忘记。” “你……” 这人无赖得很,韩久微瞪着眼睛,当年是怎么觉得这家伙高冷的? 宁清衍感觉自己被嫌弃了,突然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干点正事。” “去哪里?”韩久微茫然地问道。 宁清衍指了指董顺,拿过韩久微手上的烤串走了过去。 “吃点肉,这么冷的天气,这次有劳你们了。” 宁清衍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温和地说道。 原本正吃着的董顺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馒头屑躬身接过,想说话却被满口的馒头哽噎地说不出话来。 那马车夫则镇定许多,接过肉行完礼便走到一旁。 董顺手足无措,宁清衍示意董顺不必多礼,还贴心的拿起一旁的水壶递了过去。 董顺顾不得起来喝了一大口水,将那口馒头顺了下去才开口说道:“多谢殿下,我们这等粗人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说着又把肉递了回去,一脸憨厚的笑意:“殿下,你吃。” “一起吃吧。” 宁清衍趁机坐下与董顺闲聊起来。 董顺肉眼可见地拘束了的许多,天呐,他正在与辰王殿下一起吃肉……这肉,要不别吃了,拿回去做个纪念…… “你叫董顺?” “啊……是。” 宁清衍烤着火,笑问道:“听知府大人说,你祖上一直在这玉岭山,想必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你可知我们到达北充县还要多久?” 董顺挠了挠头:“回殿下,这山林中有条近路,若是顺利明日下午便能到。” ”殿下放心,我祖上三代都是这山上的猎户,从小便在这山中长大,对这山啊,熟悉得嘞。” “那山中的猎户你都熟悉吗?”宁清衍抛出话。 董顺自豪地说:“熟悉,这山上一共就五户人家。” 这山上的几家猎户一直有往来,毕竟谁家没有个事,有句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他有一次摔断了腿,还是二丫她爹给他送到山下的医馆…… 他自幼就在一段山中乱窜,谁家在哪里,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你可听说过这山上有一户姓冯的猎户?” “冯三叔!”董顺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二丫她爹吗? “晓得晓得,他家就住在山腰上那三棵松树那里。” 接下来仿佛打开了董顺的话匣子,无需宁清衍多说什么,这董顺就像倒豆子一般开始说起来。 冯三叔只有个女儿,与董顺从小一起长大,后面嫁人了,听说是宣城的一个秀才就搬到了宣城去住,前几年染了病没了。 好在那秀才女婿人还是很不错的,竟然一直没有再娶,偶尔还会回这山上看看两位老人…… “殿下怎么认识冯三叔?”董顺问道。 “在京城中听人提起过,有人托我给他送个东西。” 宁清衍随意找了个说法,好在董顺实诚,没有太多的心眼子,想到冯三叔确实待人和气,热情好客,路过的人都会去讨杯水喝……有这样得机遇也不稀奇,再说他那秀才女婿也是个厉害的,在宣城可比他混得好得多…… 宁清衍道:“若是方便,还请带个路。” “好,反正顺路的。” “冯三叔是个好人!” 董顺似乎也回忆起了往昔,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人便是极高的评价,突然他想起什么来神情之中多了一抹遗憾。 “听山里人说去年冯三叔染了病,他那秀才女婿还没来得及给他接下山人就没了……” 董顺想起这些贵人都是忌讳这些的,忙闭上了嘴,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还要去吗?” “去看看吧,也算是有个交代。” 宁清衍闻言心下一动,若是如此,那秀才上山应该只是托词…… 韩久微默默看着宁清衍与董顺相谈甚欢的样子,与她平日里所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第214章 秀才 以往在她眼中他生来便在那云端之上,处在那居高临下的位置……此时此刻看着这云端上的人走向人群,这样的和谐与矛盾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并不觉得格格不入…… 忽然,那人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唇角挂着清浅笑意…… 看来问到想要的了。 韩久微衣袖上的白色绒毛轻轻飘动着,一举一动优雅大方,仿佛此时身处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而不是在这荒山野岭,见宁清衍看了过来,韩久微轻轻挑眉,唇角不知不觉地浮出笑意,一双芊芊玉手举起茶杯,与宁清衍隔空遥遥相望。 而另一边的宁清衍眉眼如剑,翻腾的火光让原本俊美的脸庞多了几分豪迈,微微颔首便举杯一饮而尽。 韩久微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被她逼到绝境说着“志不在此”的少年,他想要的闲云野鹤的生活,是不是就如同这般? 一边想着,眼中便有许多情绪划过,最后凝结成了惋惜和坚定。 世人在迷茫之时总会期待一个转机。 而她却不同,她已经走错过一次了,如今只能沿着这条路走到底…… 冬日的夜晚尤其漆黑和静谧,黑暗似乎拥有吞噬掉了一切的能力。 简单的吃过东西之后,除了安排守夜的护卫,大家便自己找了地方休息起来。 韩久微和红柳则是进了马车,虽然了无睡意,为了养精蓄锐也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只是这木材燃烧的声音总搅得她心神不宁。 实在无法安心闭上眼睛,韩久微索性不睡了,撑起身体拉开马车的车帘,却不想惊动了马车上的人。 “你……”看见宁清衍坐在踏板上,韩久微脸上尽是讶然。 宁清衍似乎刚刚被惊醒,缓缓睁开眼睛,可眼底的笑意和清明又像是从未睡去…… “怎么,睡不着?”宁清衍道。 “嗯。”韩久微低低应道:“殿下怎么睡在这里。” “离你近些,怕你害怕。”宁清衍抱着剑,又闭上眼睛。 韩久微趁机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宁清衍来,黑暗中微弱的月光打在宁清衍的脸上,少年的眉毛飞扬却不失温和,眉眼深邃虽然此时微微闭着仍能让人想起那灿若星辰的眸子…… 宁清衍似乎知道自己在看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狡黠,一动不动,任由人打量着…… 良久韩久微才开口替自己争辩了句:“我没有害怕。” 韩久微从马车中拿出一个包袱,道:“这个你拿着。” 原本正想着怎么给宁清衍,这便是个好机会,不知为何,这次北行她心中一直隐隐不安。 宁清衍打开一看,这是……天蚕软甲。 “你穿上。”宁清衍笑着递了过去。 “我不用,反正有你在。” 宁清衍问闻言一笑,韩久我好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忙补充道:“红柳张弛也在。” “东西我收下了。”宁清衍声音都带着笑意。 韩久微突然觉得手里多了个东西。 “这个你收下。” “这是什么?”韩久微问道,手上已经摸了出来,是把梳子…… 淡淡地檀香味萦绕在鼻尖。 “这是……礼尚往来。” “我亲手做的,想你的时候做的……” “你……” 韩久微感觉自己脸在发烫,刚要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伸进马车,轻轻挡住韩久微的眼睛。 要命,这人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 只是那双手温暖的很,韩久微突然舍不得将其推开。 “睡吧,我守着你。” 温和的声音却有着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韩久微闻言轻轻闭上眼睛,原先纷飞的思绪缓缓消散,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竟然是难得的好觉,一夜无梦,清晨韩久微在鸟叫声中醒来,便觉得神清气爽。 众人稍作收拾,便准备继续出发,考虑到山路狭窄马车诸多不便,便决定舍弃了马车骑马上山…… 走到了山腰处,最前面的董顺翻身下马。 “殿下,冯三叔的屋子就在前面,只是前面路不好走,可能马走不过去……” 宁清衍点点头,利落地下了马,想去扶韩久微,回头一看韩久微已经自己下来了。 还真是,不给一点机会啊。 “走吧。”韩久微道。 宁清衍吩咐其余人原地待命,只让红柳和张弛跟着,几人穿过一片竹林便看见了前面的茅草屋。 “怪了。”董顺喃喃自语。 “怎么了?”宁清衍闻言问道。 董顺指了指路边竹子上的混乱的刀痕:“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这是……” 张弛上前检查后脸色一变:“主子,前面有打斗的痕迹。” 宁清衍拧眉,难道有人先他们一步发现了吕秀才的踪迹。 “我先进去看看。” 宁清衍点点头,侧身护住韩久微。 韩久微蹲下仔细看了看。 “人应该走了……我们到宣城那日便未曾下过雪。” 而地上的没有任何脚印,显然已经被雪覆盖。 没等多久,张弛便发出传信的口哨声。 “前面无事。” 几人这才向前走去。 走进院子,韩久微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屋子,屋里的陈设一览无余,没有一点多余的物件。 “殿下,你先看着,我去弄点水喝。”董顺说道,走向一旁的灶台,看着十分熟悉。 宁清衍摸了摸桌子,却没有沾上一点灰尘,灶台上上还有干净的食物,显然近期有人居住过…… 正当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利剑门外飞来,直逼离门最近的红柳。 红柳闪身往左侧躲去,没想到那人的动作奇快无比,一把擒住红柳,另一只手则接住了先前那把利剑。 来人是一个身高八尺的中年男子,头戴蓑笠,满脸胡须。 红柳脸色大变,这样快的速度!这人的功夫远远在她之上。 其余几人连忙做戒备状,张弛拔刀冲上去的同时,一旁目瞪口呆地董顺突然跳了出来。 “别打别打。”张弛见这突然冲出去的人连忙改了方向,才避免了误伤。 “你这是作甚?” 董顺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都是误会。” 那壮汉似乎也认出了来人,皱着眉头喊到:“顺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董顺挤眉弄眼道:“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闻言那人松开了红柳。 董顺拉着那壮汉赔罪道:“殿下恕罪,这就是我之前提起的冯三叔家的秀才女婿。” 说完拉了拉旁边直愣愣站着的壮汉:“还不快给辰王殿下赔罪。” 这是秀才? 第215章 此秀才非彼秀才 韩久微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个读书人…… 这秀才与她心目中读书人的固定形象相差甚远且看着似曾相识,再看看一旁提着刀的张弛,韩久微便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这壮汉秀才的形象看着更像是一个武夫…… 那壮汉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人吕秀才见过辰王殿下,殿下,小人终于等到您了。” 韩久微与宁清衍对视一眼,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吕秀才居然是个……人名? 宁清衍极力隐藏着抽动的唇角:“所以你的名字叫?” “吕秀才。” 吕秀才嘿嘿一笑,答道:“小人的父亲原本希望小人能考取功名,这才取了这个名字。” 哪里想到他对于读书一窍不通,在习武上倒是很有天赋。 这名字倒是闹了不少笑话,当初他与媳妇儿相看时岳父差点以为他是读书人将他拒之门外。 见此韩久微实在忍不住扬唇一笑。 起初她还十分好奇,这样重要的东西为何会交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保管,原来竟是如此。 宁清衍也慢慢从这“意外”中恢复如常,抬手道:“不知者无罪。” 这样警觉是好事。 吕秀才这才一脸严肃的站起身来,张弛带着红柳、董顺守在门外,房间里只剩下宁清衍韩久微和吕秀才三人。 “坐下说话。”宁清衍淡淡开口,顺手将刚才董顺端来的热水递给韩久微。 吕秀才打量着泰然自若的韩久微,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竟能让辰王殿下这般…… 韩久微感受到吕秀才的视线,抬头一笑。 看得吕秀才一愣,连忙收回目光,开始正色缓缓道来…… 早几年宁清歌在户部担职便发现这北地金矿有问题,之后虽调离户部但依然派人暗查此事。 他暗查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发现了眉目,费尽千辛万苦拿到了金矿运输的秘密账本。 他不识字,可接应他的金先生拿到账本看完之后便脸色大变,将账本一分为二,分别送回京城。 金先生前脚刚刚离开宣城,李唅便发现账本丢失一事,后脚便下令封城严查,金先生也被一路追杀。 他没有办法,只好暂时藏匿起来,待到有机会再伺机将手上的半本账目送出去。 雪灾前听人说金先生回京探亲路上遭山贼杀害他便觉得有异,但宣城中许久都没有太大动静,他便猜测那些人并没有发现金师爷手中的账目只有半本,不然定会大力搜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到这山里躲了起来,今日他出去捕猎,却发现做好的陷阱有动过的痕迹,这才格外警觉…… 说完,吕秀才就开始刨地…… 许久没见这朴实又十分有用的藏匿东西的办法了…… 韩久微抬手喝了口热水,唇角的浅浅笑意被宁清衍收尽眼底。 黑眸沉了沉,他为何觉得久微对这人十分感兴趣? “找到了!”吕秀才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殿下请过目。”说完将那包裹起来的半本账目恭敬地放在桌上。 宁清衍接过账目翻看,表情却越发严肃,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旁的韩久微察觉到不对劲。 她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宁清衍,这样无法自控的宁清衍。 “你先出去。”韩久微看向吕秀才。 吕秀才走出房间后,宁清衍依然翻着账目……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震惊、不敢相信慢慢变成了绝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房间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账目本就不算厚,韩久微数着,这已经是宁清衍翻阅的第三遍…… 宁清衍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翻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一页一页,似乎想把每一字都抠下来一般。 良久,宁清衍才关上手中的账目,他低下头,面无表情。 账本从宁清衍手中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不轻不重,却如同惊雷一般。 “殿下?” 韩久微捡起地上的账目却没有打开,而是轻轻地放在一旁。 此时她无暇关心那本账目,她只是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全是担忧。 宁清衍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被这声音惊醒,看着韩久微一脸担忧下意识地扯了下唇角。 望向韩久微那双眼睛如往日一般深邃明亮,却透着迷离,或者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她看见他藏在桌子下的手轻轻正在轻轻颤抖,韩久微握住宁清衍的,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道: “殿下,怎么看……” 宁清衍轻笑了两声,这笑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转眼间又烟消云散,独留下一份挥之不去的嘲讽。 “久微,我找到背后之人了。” 宁清衍淡淡说道,只这语气,却是沮丧得想哭。 韩久微安静地听着,握着宁清衍的手却多用了几分气力。 宁清衍望向她,眼中尽是溢出来的绝望,韩久微心中的不安慢慢放大。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才会让宁清衍这般……痛苦! 无数张脸在韩久微脑海中闪过,与面前这张痛苦的脸重叠在一起,韩久微一时心乱如麻。 难道是…… 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便在她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韩久微感受到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本就是聪明之人,一点变通。 宁清衍自然看到了韩久微脸上的震惊之色,唇角勾出一个麻木的笑容。 “猜到了?” “我原本不相信的,我看了三遍,想找出一丝破绽……之可惜。” 他没有放过任何其他可能,这上面每一笔账目全都指向了宫中那位——他的父亲。 宁清衍低喃道,声音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只能是他。” “国之蛀虫,千夫所指,万民所恨。”宁清衍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一字一句,悲愤至极,那声音似乎能啼出血来。 “而那个人,是大昭的皇上。” 宁清衍身体摇晃了几下,压下涌上喉咙的血腥。 韩久微急忙扶住,却被宁清衍反握住手。 “久微,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清衍说完发出一声嗤笑,为什么有这样的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君王? 表面上爱民如子的皇帝却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为君者尚且如此,江山何故不飘摇。 第216章 偷袭 韩久微回答不了宁清衍的问题,看向宁清衍的眼神则多了一丝怜悯。 韩久微柔声劝道:“殿下,我们从长远计,先回京城与静王商议,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转机。” 宁清衍重复着这两个字,面上却是心如死灰,翻开桌上那本项目,嘴角抿成了一个僵硬得弧度。 有转机吗? 韩久微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语言有时极其苍白。 拿起那本项目,便是那一页就让她倏然色变……这金额何其之大! 仔细想来,许多事情都揭开了谜底。 若说起是转机,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与宁清衍都知道,此事没有转机。 先不论其他,光是醉月楼和暗影每年的花销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钱不能从国库出来,那便只能是暗处。 是皇上,亲手养肥了这些蛀虫。 是皇上给了他们私吞赈灾银两,鱼肉百姓的胆子。 韩久微想到北充郑家村,瞬间脸色惨白。 怪不得他们敢不惜屠村也要藏下那处金矿……皇上,便是那背后之人。 他们寻找的真相,竟然如此可笑荒谬! 韩久微望着宁清衍,她看懂了宁清衍眼中得悲切,韩久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却无法轻松半分。 残忍如斯,这便是真相。 对她而言,只不过是揭开了一个真相,而对于宁清衍来说,无异于信仰的崩塌,这个贪婪的昏庸的皇帝,是他所爱的所敬的父亲…… 宁清衍想起了幼时父皇对他的谆谆教诲,他自小便知道,父皇对他报以厚望。 一声声一句句,在耳畔回响。 “为君者当以天下百姓为己人。” “为君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为君者何道而明,何时其暗……” 他想起父皇教他拉弓射箭时脸上的豪情壮志,那时他连弓都拿不起来,父皇蹲下牵过他的手,稳稳地拿起弓箭。 他笑着问,阿衍,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那时年幼,摇了摇头。 父皇笑了,眯眼,射箭,一箭正中靶心。 “阿衍,你是朕的儿子。” “你要做的,是明君。” 他始终忘不了父皇那时的表情,意气风发和豪情壮志汇聚成脸上的光亮。 他,敬重父亲。 可是什么时候他敬重的父亲变成了这样? 那双明亮的眼睛何时变得浑浊不堪,那一腔豪情何时变成了野心、贪婪和无休无止的猜忌…… 他从未如此失望,这些年父皇有过偏执、有过猜忌、有过不公,但他仍然以为,他是为了一时的权衡和所谓的平衡。 他以为,他仍然坚持着心中的正道。 宁清衍倏然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宁清衍抬手捂住脸,快要碎了一般。 他立誓要除之而后快的奸逆小人国之毒瘤是他的父亲,简直……可笑至极。 那兄长呢?究竟知道多少? 金师爷是知道真相的,到达京城时虽已经身中数箭奄奄一息,救治了一晚上之后毒打死亡。 一晚上,已经足以说出真相。 他真的……太傻了,他竟然真的相信兄长一无所知。 是兄长,让他亲手揭开真相。 兄长,到底想做什么? 宁清衍整个人一震,像是突然清醒过来。 “即刻启程回京城。”宁清衍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韩久微却听出了慌乱。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我担心兄长他……” “主子,快走,有埋伏。”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张弛的急呼声。 宁清衍脸色一变,拉起韩久微便向门外冲去,紧接着便是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漫天的利箭从高处向他们飞来。 张弛一声哨音唤来不远处等待的护卫。 宁清衍和红柳护着韩久微,吕秀才则护着董顺,众人挥舞着手上的长剑将韩久微和宁清衍护在中间,流箭与兵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韩久微向高处看去,一人站在极为现眼的位置,毫不避讳地看着下方的厮杀。 韩久微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高声提醒道:“是那群柔国人。” 宁清衍刚打落几支飞箭,闻言向山坡看去…… 李三刀看不清楚宁清衍的表情,却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意。 “给我射。” 更多的箭向他们袭来。虽说宁清衍带的人都是以一当百之人,但那利箭绵绵不断如天罗地网一般,对众人的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不断地有人中箭倒下…… 董顺仓皇闪躲,一道寒光笔直地朝他飞来,他吓得闭上眼睛。 吕秀才已经来不及救他。 “当——”一声,宁清衍打落那支飞箭,冷声喊道:“躲后面去。” 董顺劫后余生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当胸一箭射进身体,缓缓倒在了地上。 “顺子。”吕秀才大喝一声,却分身乏术,出刀速度越发凌厉。 “他娘的,到底有多少人?” 韩久微脸色苍白道:“之前京城外有二十人。” 眼下这人数只多不少? “不止。”宁清衍瞥了一眼山坡,沉声说道“上面至少有五十人。” 吕秀才看了眼自己被箭射成筛子的门,道:“殿下,他们在高处,此地不宜久留,我数一二三先进屋。” “主子先避一避,我随后就来。”张弛目光坚定,咬牙坚持着,随着身旁人不停倒下,空隙越来越多。 张弛高声喊道:“兄弟们给我顶住了。” 红柳默默站在了张弛背后,击落飞向张弛后背的冷箭。 “快带殿下走。” “一二三。”吕秀才喊到,一脚踢开房门,带着宁清衍韩久微冲回了屋子里。 见状,站在高处的人冷笑一声,脸上的伤疤添了一丝阴森。 “把宁清衍和那女子给我活捉了。” 这次,一个都别想逃。 一声令下,原本手拿弓箭的人拔出弯月刀冲下山坡,双方立刻打作一团。 第217章 绝路 冲在最前面的人向一道闪电一般掠过众人,向草屋奔去。 张弛跃起抬手一刀,只一瞬间,长刀穿胸而过。 红柳则被三人缠住,张弛见红柳露出破绽,生生从侧面杀出一条血路,一刀砍断对方拿刀的手臂。 “这里。” 吕秀才带着两人钻进了灶台的地窖,出口是刚才的竹林深处,三人翻身上马,吕秀才在最前面带路,疾驰而去。 李三刀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张弛等人做困兽之斗,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眯眼看向草屋……这屋子里面久久没有动静。 宁清衍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想到这里李三刀脸色一变,带着人破窗而入,屋子里空空如也,那里还有宁清衍韩久微的影子。 张弛等人见三人已走,也不恋战,一声口哨,只剩下的几人飞快地向四周撤去。 “老大,你看。” 李三刀看到灶台下的地道,脸色一沉。 “他们跑不远,给我追。” 三人一路飞奔,却低估了李三刀带来的人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追赶了上来。 一支流箭正中韩久微身下的黑马,黑马吃痛的嘶叫险些将韩久微甩下马。 这一耽误瞬间便有人追了上来。 “小心。” 韩久微只听见耳畔传来声响,宁清衍挥剑斩断了对方的刀,轻轻一送,黑衣人便被挑下了马。 眼见着更多的人追了上来,宁清衍并不打算进行太多纠缠,一把拉过韩久微便将人稳稳接在怀中,随后猛地拍打马臀,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包围圈…… “捂住口鼻。” 韩久微冷声道,将手中的迷药挥洒出去,身后顿时倒下一片。 宁清衍趁机带着韩久微与身后的追兵拉开距离,韩久微听到耳边传来的杂乱声响,是风声和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还有宁清衍的心跳声…… 突然,一声尖锐的长啸声响起,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分岔路。 在前面带路的吕秀才勒停了马,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衣服已经沁满的斑斑血迹,看不出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殿下,走右边,属下便送您到这里。” 吕秀才拱手说道,眼中尽是决绝之意,说罢毅然决然地向口哨声的方向奔去,为宁清衍韩久微引开追兵。 眼前的景物不停变换着,耳边的声音只剩下了风声与马蹄声,一滴豆大的汗珠滴在了韩久微额上,韩久微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宁清衍此时面色惨白。 “殿下?”韩久微不安地唤道。 宁清衍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不要怕。” 声音很轻,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风里。 突然,宁清衍抓紧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久微,我们似乎走到绝路了……” 宁清衍说道,眼神看向前面的山坡。 韩久微抬头,前方的山坡上出现了几十号人,其中李三刀在最前面玩味地看着两人,身后是络绎不绝的追兵,身旁便是悬崖峭壁…… 便是如此,宁清衍也不见任何慌张之色。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视若无人一般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系在韩久微身上,同时放进韩久微手里的还有一物……账目。 宁清衍笑着给韩久微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本账目还要请郡主帮我交给兄长。” 韩久微反握住宁清衍的手,她第一次觉得宁清衍的手如此冰冷。 “你想做什么?” “我说了,我定会护住你的。” 很奇怪,她明明很怕死,可此刻在宁清衍身边却不觉得特别恐惧。 “两位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李三刀冷冷说道。 “许久不见,不知辰王殿下可还记得在下?” 李三刀眼底涌出疯狂的快感,这玉岭山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任宁清衍本事滔天也插翅难飞。 就像当年他们与兄弟一样……他要宁清衍亲自经历他们当时的绝望,亲眼看到喜欢的人死在面前。 想想……就十分迫不及待。 见宁清衍已经无路可退,李三刀打马走上前。 说罢,李三刀的目光从宁清衍脸上转移到韩久微身上。 “还有,长薇郡主。” “你可是让我一路好找…” 韩久微声音平淡,环顾四周:“不知我给阁下带的话可有带到?” 李三刀瞬间想起老五的死,笑容蓦地绽放出一丝冷意。 “郡主的手段在下领教了。” 这里至少有百余号人,李三刀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柔国带来这么多人……那便只有之前绑架她的那些才是李三刀从柔国带来的人马…… 想到这里,韩久微目色越间发冷,这些人是大昭人。 有人在帮李三刀,那个人是谁? “李三刀,今日,你的目标是我。”宁清衍翻身下马,挡住李三刀看向韩久微的视线。 宁清衍挡在韩久微前面,韩久微这才看见他后背插着一支短箭,心中不由一悸。 他受伤了? 宁清衍虽然穿的是深色衣服,可隐隐能够看到一片颜色格外暗一些,那是沁出来的血迹…… “放过她。”宁清衍不慌不忙地说道。 李三刀抬了抬手,身后的黑衣人将手中的弓箭放了下来,唇角勾出匪夷所思的笑意。 “辰王殿下,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你看清楚,今日你才是那个败将。” 宁清衍丝毫没有惊慌之色。 “李三刀,今日你出现在这里,拓跋将军可知道?” 谈起拓跋将军,李三刀眼中闪过一丝顾虑。 “今日你死,我自会去像拓跋将军请罪。” 宁清衍冷声道:“大昭与柔国签订协议,今日若是因你两国再起纷争,李三刀,你可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我与你是私仇,和两国的协议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宁清衍冷笑一声,语气锋利:“你带着这百余来人深入我国腹地,还抓走长薇郡主,长薇郡主从未离开京城半步,与你无冤无仇,若说是你此行只为私仇,谁信?” 第218章 答案 李三刀的眼神明明暗暗,他原先也不想动韩久微,只想让韩久微作饵,如今韩久微杀了五弟倒是真接下仇来…… “宁清衍,你不必唬我,今日你们死了便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最多半日,韩将军便会到达宣城,你绑架郡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韩将军耳中,你应该听说过韩将军有多宠爱长薇郡主,若郡主出事,韩将军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若是还是不行,你看这个如何。”宁清衍从怀里拿出一物。 “宁清云帮你便是为了这个吧?” 韩久微闻言一愣,想起一件旧事。 宁清云秘密培养过一支暗卫,她以为是宁清云登基之后的事情,没想到这么早…… “若是我把它毁了,你用什么给宁清云交差。” “你怎么知道?” 这些人,便是宁清云秘密培养的人马…… “阁下这些人也是宁清云给你的吧。” 宁清衍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众人,最终定格在为首的黑衣人脸上。 为首的黑衣人顿时一僵,如坠冰窖。 他们的身份败露了,宁清衍必须除掉。 “李三刀,莫要忘了你与奕王殿下的约定。” 李三刀不悦地转过头去:“你也别忘了你的奕王殿下,命你此行听命于我。” 黑衣人退了回去,脸上都是忿忿之色。 李三刀缓缓重新看向宁清衍。 拓跋将军曾说过,宁清衍若归顺柔国,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可惜,他的身份,只能成为柔国的强大的敌人。 “辰王殿下的提议,我同意了。” 李三刀说道:“放长薇郡主走。” “你……” 一旁的黑衣人脸色大变,主子这次交待的目标不止那个东西,还有长薇郡主…… 为首的黑衣人轻轻点了点,这座山都是他的人马,大不了等解决了辰王殿下,再把人带回来就是了。 李三刀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久微,走吧。” 宁清衍笑着看向马背上的韩久微,韩久微此时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茫然笼罩着。 “不行。” 她素来喜欢多做准备,而这次,她没有一点办法。 她看不见一点生路。 她与宁清衍已经无路可逃。 她素来惜命,可这一次,她却不想走。 “宁清衍,你究竟想做什么?” 宁清衍张来双臂:“我想再抱一抱你。” “你……” 下一秒韩久微就落入了一个怀抱,却不如想象中温暖,韩久微摸到宁清衍后背的一片湿润…… 流了这么多血,宁清衍在失温,他撑不了多久……无数个念头在韩久微心中涌动,却堵在了喉中,紧接着便听到宁清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直向前跑,韩将军在山顶等你。” 韩久微压低声音道:“父亲来了?” 若是如此,倒真的算得上一线生机。 “嗯。”宁清衍将头埋在韩久微的脖颈,贪婪地吮吸着韩久微的气味。 “只有你先走,才有活路……” “我会拖延时间等你来救我。” 宁清衍笑着,似乎在说什么极为轻松的事。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就这么一直相拥下去……宁清衍缓缓松开韩久微,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有遗憾,也有悲伤…… “久微,该走了。” 宁清衍退后几步,示意韩久微上马。 韩久微看向宁清衍,双目微红,她不知宁清衍是否是骗她……可若他说的是真的,她留下来对宁清衍似乎也只是拖累而已。 韩久微转身准备上马。 “宁清衍,你最好不要骗我。” 再出声,已经带了少见的哭腔。 “好。” 宁清衍依然微笑,看着韩久微背过身去,那娇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片刻,韩久微似乎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两人目光交集之际韩久微飞快地转身向宁清衍跑去,恶狠狠地磕在宁清衍唇边。 那种渴望与勇气来势汹汹,瞬间占领了韩久微的大脑,盖过了所有理性,像是头发热一般,却是韩久微鲜少的冲动时刻。 仿佛不这么做,她便会后悔一辈子。 这个吻又重又急,却极为短暂,不等宁清衍有所反应,那温热的气息便离开了唇瓣。 韩久微咬破了宁清衍的嘴唇,苍白的嘴角染上一层血色。 “宁清衍,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想好了,这便是我的答案,你听好。” 韩久微认真说道:“我不会爱人,但若那人是你,我愿意一试。” “回了京城,你去韩府提亲,我便嫁你。” 宁清衍毫不犹豫应道:“好。” 那双眸子灿若星辰,韩久微灿然一笑,将怀中的梳子扔给了宁清衍。 “这个还你,等再见面你再送我。” 宁清衍伸手却没有接住,木梳掉落在雪地中。 韩久微也不在意,话锋一转,这一次却带着狠意。 “宁清衍,你绝对不许死。” 说完韩久微微微喘气,脸颊泛红,径直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宁清衍,便扬鞭策马向前跑去…… “驾。”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山间,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慢慢地,耳旁只剩下风声……她不敢回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那漫无边际的雪白,她只能快点,再快点疯狂地向前跑去。 她若是能早一点物韩渠汇合,宁清衍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身后的宁清衍目送着韩久微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宁清衍的脸上混合了太多的情绪,看着十分古怪…… 他缓缓弯腰,拾起地上的木梳,握在手中。 “辰王殿下,人我们已经放走了,东西拿来吧。” 宁清衍定定地看向说话之人,语气平静,却是说不出的嘲讽。 “你们可还记得你们是大昭人,现在却与柔国人狼狈为奸。” 黑衣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自觉地低下头来,恭敬道。 “辰王殿下,今日对不住了,殿下不要为难我们,各为其主罢了。” 宁清衍将木梳放进怀里,拿出飞龙令挑眉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东西在本王手上,本王虽不会给,但你们可以抢。” 一名黑衣人顿时目露凶光:“殿下不打算信守承诺了?” “本王只答应了不会刻意毁掉它,没说过要亲手奉上。” 第219章 不可辱 李三刀对这东西算不上多么关心,只是给宁清云有个交代罢了…… 现在,他更想要的是宁清衍的命。 “你……”黑衣人抽出佩刀,指向宁清衍。 宁清衍不动声色,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其中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住手。”在一旁冷眼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三刀悠悠开口道:“宁清衍的命是我的。” “辰王殿下,我李三刀前来讨教一二,殿下武功高强,便莫要怪我们兄弟以多欺少了。” “柔国的儿郎们,还记得我们不远万里是来干什么的吗?”李三刀举起弯月刀,用柔国语高声喝道。 “报仇!报仇!报仇!”一时间呼喊声震耳欲聋。 “今日若谁能取得宁清衍的首级记为头功。” 说完柔国的士兵们便拿起刀向宁清衍冲了下来…… 宁清衍不闪不避,长剑出鞘,下一秒便稳稳地落在一人胸前当胸一剑,同时脚尖点地手腕一翻,剑锋便划破了一人脖颈,瞬间鲜血如注,顷刻之间便有两人毙命。 喷溅出来的鲜血溅在宁清衍的脸上身上……宁清衍起身回头,面无表情地拔出自己后背上的短箭,宛如地狱中索命的恶鬼一般。 见此柔国人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拿刀对着宁清衍做防备状。 宁清衍抓住机会腾空而起,以极快地速度向后退去。 李三刀不知宁清衍是何打算,这四周已然没有躲避的地方,难道宁清衍另有埋伏? 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于是当下心高声喝道:“给我杀!” 众人一窝蜂地涌向宁清衍,宁清衍挥舞着长剑,一招一式,众人只看剑光在人群中流转宛如银龙一般。 刀剑相交,那银龙所到之处,不断有人应声倒地……转眼间,李三刀所带来的勇士已然少了一大半。 宁清衍的情况也不算好,纵然他武功高强,然寡不敌众,身上多处已然负伤。只能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血水,用剑鞘强行支撑着身体。 “再来。” 宁清衍沉声喝道,不见虚弱之意。 不断有人在此冲上来,一波又一波,宁清衍手上的剑舞得越来越快…… 李三刀气急败坏地看向黑衣人:“阁下就打算这么看戏?” 为首的黑衣人道:“不是你让我们不要插手的吗?” 他原本并不想动手,辰王殿下有一句说的没错,诚然他是奕王殿下的人,可他终究是大昭人,何至于与这外族人勾结起来...... “阁下再不动手,这辰王殿下若真的逃出生天,我们都没法向奕王殿下交代。”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才挥了挥手。 大批的黑衣人缓缓开始行动起来,朝着宁清衍围了上去。 此时的宁清衍背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着,额上渗出的冷汗还未滴下很快便凝结成冰渣,他随手抹了一把脸,将睫毛上挡住视线的血珠子拂落。 他身中数剑,已然力竭。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空气中,他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再抬眸,视线也不知不觉变得模糊,手上的长剑机械地挥舞着,没有一点章法。 众人见他已然是强弩之末,慢慢逼近,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只见围攻的人让出一条通洞,李三刀和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从后面走上前来,走到离宁清衍五步的位置,停下脚步。 李三刀开口:“开始吧。” “老大。”一人拱手上前。 李三刀微微颔首,那人走到宁清衍面前,扯掉蒙面的黑布,露出真容来,它有着柔国人特有的淡棕色眼睛和微微卷曲的胡须。 冰冷的弯刀架在宁清衍的脖子上,那人问道:“不知辰王殿下可否认得我。” 宁清衍扯了扯唇角,不顾锋利的刀尖划破皮肤,仔细看着那人。 “不认识,我杀了你何人?” “边城一战,我家五人,如今只剩我一人。” “其中二人死于你手,你认是不认。” 话音刚落那人手起刀落,挑断了宁清衍的手筋,在巨大的痛楚下宁清衍眉头忍不住抽动起来,却依然没有发出半分呻吟。 黑衣人面露不忍之色。 宁清衍与柔国的仇是国仇家恨,宁清衍与他们结的怨是为了保家卫国。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迷茫。 此时此刻,他们在干什么? 李三刀却打量着宁清衍,饶是如此狼狈的时候,他依然是让人不能轻视的存在,他像是一只老虎在苟延残喘,虽然重伤无法动弹偶尔一抬眸却仍然叫人心悸。 宁清衍的神情也没有太多变化,目光清冽。 他依然站得笔直,如这雪山中的青松一般,金甲血衣之下,是一身傲骨。 那人退下,又一人走上前来。 宁清衍抬眸看着来人:“我又杀了你的谁?” 唇角扬起,似乎在笑,看在那人眼中却是满满的嘲讽,那人用宁清衍听不懂的柔国语暗骂了一句,下手更加狠辣,锋利的刀刃切入宁清衍肉里,鲜红的血液慢慢流了下来。 宁清衍因痛楚拧了拧眉,片刻却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这笑声令周围的柔国人更加愤怒,仿佛在宁清衍眼中他们如同笑话一般。 笑声戛然而止,宁清衍开始疯狂地咳嗽,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本王在笑……” “本王未死于战场,未输于敌寇,今日却要折在自己人手中,死于亲兄弟的算计中……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宁清衍声音越发虚弱,一字一句却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黑衣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三刀高声道:“下一个。” 还未等柔国人有任何动作,为首的黑衣人拔刀相向,刀锋直指李三刀。 其他人见状也不再忍耐,纷纷拔刀,双方形成对立之势头。 李三刀举起手,说了一句柔国话示意大家冷静,目前他手下不足二十人,若是打起来讨不了任何好处。 待人群安静下来,李三刀才开口道:“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辰王殿下可以杀,不可辱。” “这是你主子的意思?” “这是大昭的意思。” 辰王殿下可以死,但不能受辱而死,尤其是被敌国这般羞辱。 “今日之事由我袁某一力承担,他日回京述职,定不会有任何隐瞒。”袁力揭开蒙面,露出原本的样貌。 “小人袁力,给辰王殿下请安。” 第220章 雪崩 除去立场不同,宁清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得不报之外,他打心底敬重辰王殿下。 他从小立志报效祖国,今日所做之事却与卖国无异。如此想来,不免心灰意冷。 李三刀冷笑一声,这大昭人还真有意思,事情都做了,现在来搞这种东西,真正是虚伪至极。 “你便是袁力?” 宁清衍语气平淡,目光却有一丝怜悯。 “袁力,辉县生人,自幼习武颇有天赋,十三岁时家中被山贼所害,逃亡之时被宁清云所救。” 宁宁清衍神色过于平静,像背诵卷宗一般便说出了他的底细。 袁力一愣,脱口问道:“殿下如何知道?” 他虽在习武上颇有天赋,但也不至于如此惹人关注。 “自然是因为宁清云了。” “你回去之后不妨查上一查,那伙山贼的来头,为何辉县几十年都未出现过山贼?你进京学武那年却突然出现,原本以你的能力考入禁军极为容易,又是为何被无故刷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 袁力想起往事声音微微颤抖,他也这样想过其中的疑点,但是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复仇。 “那些山贼到底为谁而来,因何而来?” “统领,不能信啊,辰王是在挑拨您和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宁清衍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开口劝道。 宁清衍淡淡道:“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虽然事情过去已久,查一查总会有线索的。” “我这皇兄,极为擅长笼络人心,这样的事干得也不算少数。” 宁清衍低笑,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步,脑海中想起幼时他被责罚时宁清云帮他求情的那一幕…… 明明他也很痛,却还是会把他护在身下。 他与宁清云何时变成这样…… 似乎是从云后死的时候开始,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位皇兄。 不知宁清云听闻他死讯,可否能真正满意。 闻言原本拿着刀的黑衣人中一阵哗然,疑云四起,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和袁力有着相似的经历,为了报恩投身于宁清云。 若辰王殿下此言为真,那这些年自己岂不是…… 袁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先前说话那人眼中杀意四起,手腕一转手中长刀便向宁清衍喉咙处刺入。 宁清衍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瞬,那长刀便被袁力挥刀斩断,袁力轻轻一送,长刀穿喉。 “袁统领……” “此人偷袭辰王殿下,故杀之。” 袁力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抽回了佩刀的同时那人应声倒下。 此人极有可能是奕王殿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今日辰王殿下所言若是被奕王殿下知道,无论是真是假,以他对奕王殿下的了解必生杀心。 所以,这人必须死,不仅这人,今日知晓此事之人必须整肃一二。 袁力冷冷地看向人群,部下顿时安静。 他袁力能做到如今的位置,算不上什么心慈之人,至于辰王殿下说得是真是假,他定会彻查到底,若宁清云负他…… 李三刀看着这突然变化的局面,险些拍手称快,于是后退几步,答应了袁力,他要的总归是宁清衍的命罢了。 “便依阁下所言。” 袁力拱手行礼道:“辰王殿下,得罪了。” 说完便准备先拿宁清衍怀里抱的东西,宁清衍抬手一挡。 “本王自己来。” 宁清衍费力地伸进怀中,明明是虚弱至极之人,可李三刀心中却生出一抹不安…… 宁清衍从怀中摸出一支报信的烟火,李三刀脸色大变。 “小心。” 宁清衍见此大笑起来:“李三刀,看清楚,不过是烟火而已,伤不了人。” “殿下莫要做无谓的挣扎。” 袁力冷静地说道,如今这情况无论谁出现都于事无补。 辰王殿下,今日必死无疑。 宁清衍抹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唇角的笑意更加鲜明,他将人引到此处,为的便是现在。 “袁力,李三刀。” “你们从未来过这北地,看过这雪山吧?” 宁清衍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那只原本无力垂下地手颤抖着拿起烟火轻轻一拉,下一秒袁力的长刀和李三刀的弯月刀便动了起来。 只是与他们预想不同,宁清衍手中的烟火并没有对着天空,而是对着雪地。 “砰”一声巨大的声响,众人捂住耳朵,但这声响很快便结束了。 正当袁力和李三刀不解其意,便听见宁清衍的声音带着笑意幽幽说道,如同讨命的恶鬼。 “本王要死你们,不需要一兵一卒。” “陪本王一同下地狱吧。” 李三刀不由心悸,扯出一丝冷笑走上前准备动手:“你……” 还未说完,便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这是……地动?” 人群中有一人正好抬头,大声惊叫起来,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手指颤抖着指着上方。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见雪山之上一块巨大的白色塌了下来…… “快快……快跑。” “是雪崩!” “快跑!” “跑……啊……” 众人纷纷运起轻功向外逃去,可下一秒,刚刚那块雪白便带着铺天盖地的呼啸向他们压了过来,大片大片的雪浪便将人覆盖。 很快,连惨叫声也没有了,世界恢复一片平静。 宁清衍在众人慌忙地逃窜和惨叫声中缓缓闭上眼睛,唇边带着笑意,手中拿着从怀里摸出来的梳子…… 他拖了这样长的时间,韩将军已经接到久微了吧…… 即使没有,也再没有危险了。 只是,他还是骗了她。 好痛,浑身都痛。 混沌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久微的声音……就算是幻听,也是极好的。 这梳子,再也没办法亲手送她了吧?他要赶紧投胎转世,若是等久了,久微会不会怪他…… 很快,宁清衍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人马踏马疾驰而来。 “久微,你确定是这里吗?” 为首的韩渠皱着眉头看着平坦的雪地。 第221章 身死 韩渠知道女儿出事之后,一颗心便未放下。 好不容易接到韩久微,当时韩久微已经在马上摇摇欲坠,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救他”,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他的这颗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们刚走到山头,便看见那滔天的雪浪倾泻而下,吞噬掉眼前的一切……众人立刻勒马,却有一人看也不看一眼,打马向前奔去,马受惊之下将韩久微重重的甩了出去。 韩渠心中一慌连忙上前查看,怀里的人明明痛得咬牙,却一直在说那几个字。 “救他。” “父亲,他在等我救他。” “求你……” 韩渠没了办法,只好将韩久微放在身前,策马带着她到了这里,可是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此时,韩渠有些不忍再看韩久微的表情。 “我确定。” 韩久微煞白着脸面无表情,翻身下马,却因为早已麻木的双腿摔倒在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腿部蔓延全身。 “久微!” “郡主!” 韩渠慌忙将韩久微扶起。 韩久微掩面,声音低低地颤抖着,带着一丝哭腔克制地说道:“父亲,宁清衍就在这里,帮我找到他……求求你,帮我找到他。” 韩渠见此也是心痛不已:“好,好,先起来说话。” 韩渠将韩久微扶起来,找了一块石头让她坐在一旁,心疼地看了一眼韩久微的右腿,凭他多年的经验,久微那条腿应该是骨折了。 韩久微注意到韩渠的视线,将那条腿藏了起来,抬头看着韩渠:“父亲,我没事。” 韩渠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好好坐在这里,别乱动,宁清衍父亲来找。” “飞虎军听令。” 韩渠高声喝道:“今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辰王殿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众人连忙开始找人。 “辰王殿下……” “辰王殿下……” “宁清衍……” 呼喊声此起彼伏,回应他们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韩久微呆呆地坐在一旁,神情逐渐麻木,绝望……一旦挖出一个人,韩久微就会拖着伤腿去看上一眼,发现不是宁清衍又回来坐下。 她安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那眼神却冷得吓人。 “来,搭一把手,这里有个活人。” 一人唤道,他先是挖出了一只手,那人拉了他一下。 待众人将那人挖了出来,韩久微就站在一旁,当他看见那黑衣心中的希望便成了失望,冷冷地看着那人的眼睛,突然抽出一旁的士兵腰上的长剑抵住那人的脖子。 “你是刚才的带头之人。” 刚捡回一条命的袁力苦笑道:“郡主好眼力。” “他在哪里?”韩久微问道。 袁力摇摇头,当时混乱不堪都想着逃命,没有人再管宁清衍,但他那样的伤势也活不下来…… 下一秒韩久微手上的剑便离他更近了一分,只差毫厘便可要了他性命。 周围的人继续寻找着,只有韩渠默默看着韩久微,却并不打算阻止,眼神中只有心疼。 若是将此人千刀万剐久微心中能好受一点,这人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袁力在韩久微的注视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人袁力,还请郡主留小人一命,小人还有大仇未报,等小人报完仇便将这条贱命还给辰王殿下……” “他在哪里?”韩久微似乎听不进去其他。 袁力指了一个方向:“雪崩之前辰王殿下在哪个位置。” 韩久微闻言扔下长剑,一瘸一拐地向那里走去,韩渠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抱起韩久微,将韩久微抱了过去。 “给我找。” 韩渠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挖了起来,被杨虎擒住的袁力面如死灰,等挖了六尺的样子,终于看到了人影。 “将军,郡主,辰……这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继续挖。” 韩久微轻声说道,众人不敢看她的表情 。 韩久微就那样看着,面无表情,像一个木偶一般站在那里。 直到众人将那具尸体挖了出来…… 应是落石所致,那张脸已经不成人样,面容全非,就连头骨都凹陷下去。 韩渠只看了一看,便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韩久微远远地看到了熟悉的衣服,待想要走近一些,却被人拦了下来。 韩久微愣愣地抬头看去,是韩渠。 韩渠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韩久微的视线,尽量温柔地说道:“久微听话,别看。” 韩久微视若无睹,挣扎着走过去,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韩渠的手掌。 “父亲,求你。” 第一句是央求。 “让我看看他。” 第二句是委屈。 “他说过等我救他。” 第三句是悲伤。 “他答应过我不会死。” 最后一句,却带着怒意。 韩渠悲伤地看着韩久微,缓缓松开了手。 “久微,清衍……他走了,去看看他吧,然后,忘了他吧。” 闻言,韩久微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一步一步,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想起了她逼他拿起长剑的样子; 想起了他凯旋而归的样子; 想起了被她拒绝后痛苦的样子…… 还未走到他面前,韩久微已经泪流满面。 众人都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他们的郡主仿佛下一刻便会碎掉一般。 韩久微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他的手那样冰冷……明明昨日还是滚烫的。 韩久微缓缓将手伸进宁清衍怀中,摸出飞龙令,还有那把已经沾满血迹的木梳。 她拿着那木梳,仔细地看着每一处花纹,似乎在努力寻找破绽…… 良久,韩久微重新看向静静躺在雪地中的那人,退后一步、两步、三步,手中的木梳掉落在地上,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却成了压倒韩久微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清衍!” 韩久微闭上眼睛,一边疯狂地向另一边奔跑,一边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完便开始尖叫。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山谷,仿佛要将心中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韩渠脸色大变,那边便是万丈深渊。 “拦住郡主。” 未等人靠近,韩久微便摔倒在地。 慢慢地,那声音变成了呜咽。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安静地躺在雪地中,仰头看着天,她只觉得眼睛忽然就模糊了起来,再睁开,便是一片血红。 第222章 君臣父子 她听见韩渠焦急地呼唤,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她扯了扯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等韩久微再次醒来,已经在回京城的马车上,她睁开眼睛,可什么也看不见…… “主子?”红柳急忙喊道:“将军,主子醒了!” “我睡了几天?” “四天。”红柳的声音刚落, 便听见马车外传来的声音,有一人匆匆上了马车。 “久微,现在如何了?”韩久微想象着韩渠此时的样子,那么大的身体挤在小小的马车之中,定是格外不和谐…… “我的眼睛……” 韩久微开口问道,声音嘶哑不堪,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韩渠说道:“眼睛无事,大夫说是长期在雪地中患上的眼疾,已经上过药了,不日便能好起来。” “声音是急火攻心所致……” 韩渠沉默了许久,似乎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动静。 “久微,你别多想……都过去了……” 韩久微一动不动,觉得心突然被扯了一下,疼痛不已,眼睛也跟着肿痛起来。 那三个字,如今是想也不能想起来了…… “你不能有事,父亲……只有你了。” 韩久微看不见韩渠的表情,却能听出话语中的沉痛和轻轻的哽咽。 她吓到父亲了。 “久微无事,父亲放心。” 韩久微撑起身体,摸了摸腿,似乎已经处理过了。 唇边勾起一丝苦笑,这次北上还真是没有一个好的地方啊…… 她讨厌冬天。 “父亲,我困了,想睡一睡。” “好,你休息。”韩渠连忙说道,等韩渠下了马车,一行人又重新启程。 “红柳,我有把木梳,你可曾看见。”韩久微平静地问道,红柳却如临大敌,那把木梳听说是辰王殿下的遗物…… 那日她与张弛寻找主子之时被黑衣人所缠住,后来被人所救,可那些人却将他们迷昏绑了起来。 等她醒来,身边已经只剩下了一摊绳子,早已经不见张弛的踪迹,直到她被韩渠的人找到。 虽然她知道张弛那厮定是找他主子去了,但是心中还是默默记了一笔,临走之前给她松个绑有这么难嘛? 那日她虽然不在场,可其中的惨烈程度她也是有所耳闻的……韩久微昏迷后,韩渠派人在那边雪地中挖出五十多具尸体,还有二十九个活口,现在都已经押解回京…… 她原本想把那日之事告诉主子,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合适了…… 见红柳迟迟没有动静,韩久微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给我吧,我没事。” “这里。”红柳犹豫了一下,从一旁拿出梳子放在韩久微手上。 “你先出去,我睡一下。” “是。” 等再也没有动静,韩久微才把那把木梳拿到鼻尖,轻轻闻了闻…… 木梳已经被清洗干净,早已闻不见血腥味,只有一股淡淡地檀木香味。 “宁清衍啊……” 痛苦的呢喃在马车中回荡,韩久微将头埋在双膝前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 韩久微昏迷的那几天,韩渠用宁清衍生前收集的证据查调了宣城知府李唅和北充县县令勾结暗藏金矿一事,将涉案人员押解回京。 回京之后韩渠立刻上了折子向皇上奏明此事,圣上龙颜大怒,要求丞相苏直亲自彻查此事,户部对北地所有金矿进行相关整理归档,所有涉事人员严惩不贷,李唅首当其冲,灭其九族。 宁清衍出事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京城,皇上闻之后悲痛不已,原本在百莲山庄养病的静王宁清歌听闻宁清衍的死讯当场便吐血昏迷不醒,而宁清衍的遗体较韩渠晚三天才运至京城,皇上带着楚后和奕王宁清云亲自在宫门口接回了宁清衍的尸体,宁清歌因并重病未出面。 巧的是,那日从雪地里挖出来的活口当日晚间纷纷毒发身亡,袁力的尸体更是不翼而飞。 除此之外,失踪的还有张弛。 宁清衍的死变成了一起悬案,因为尸体中有不少柔国尸体便归结为敌国暗杀,皇上勃然大怒,一时间好不容易平静的边城又开始风云涌动…… 这种时候,韩渠却和皇上告了假。 皇上端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面前的韩渠。 “皇上,请允许臣告假。” 韩渠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因为当年那事韩渠早就华发早生。 皇上转头看向窗外,没有任何言语,背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这几日突然冒出来的白发却被阳光照得格外刺眼,让人感到莫名的悲凉。 “韩渠,我们都老了。” 半晌,皇上眯了眯眼转过头来,说了一句牛头马嘴的话。 这话分明之前说过,此时此景却更显心酸。 “是啊。” 韩渠抬头看去,皇上真的苍老了许多……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似乎不再是往日那个九五至尊,而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 “皇上节哀,龙体要紧。” “韩渠你知道的,他出生之时朕有多高兴……” “他是朕最小的儿子,他出生之时天降祥瑞,朕便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对他也格外用心,他自小便学习的是为君之道。” 皇上说到这里,眼神中露出迷离。 “他也没有辜负朕的期许,他学得极好,远远比朕当年要出色许多。” 他对这个小儿子的感情十分复杂。 他欣慰宁清衍的出色却也因为他的出色而开始害怕,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是个多么平庸的人,他最害怕在世人面前暴露这一点。 瞧,这大昭的皇帝,多么昏庸无能…… 他做梦都在害怕。 宁清衍像如日中天的太阳,而他却在渐渐老去……他害怕这个太阳取代他的那一天的到来。 于是,他便慢慢疏远了这个最宠爱的孩子,将他送出宫去美其名曰将他送到长公主府教养。 可宁清衍还是极为出色的长大了,他怕他不优秀,更怕他太优秀,以至于威胁到自己,于是便纵容宁清云几次三番对他下手…… 第223章 奕王 孩子慢慢长大便有了自己的想法,对他也并非儿时那般崇拜。 若是寻常父子倒也还好,可他们不仅是父子,也是君臣。他是他的君父,哪里能允许半分忤逆。 可宁清衍不同于他的所有儿子,他总是学不会低头,学不会服软,越是这样,他便越想让他服软,让他低头。 这次,他原本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天高地厚,让他知道什么是皇命难违,并不是事事都能凭借一腔热血和一身孤勇…… 可他,从未想要他的命…… “皇上,辰王殿下在天有灵,定不愿意看到你这般伤心。” 韩渠不知如何安慰。 若是阿衍在天有灵,知道了这一切真相,会不会恨他这个做父亲的? 皇上笑了笑,目光重新回到韩渠身上。 “韩渠,你真的愿意交出兵权?” 韩渠恭敬道:“臣愿意,臣年轻时志在沙场,而现在臣老了,只想做个父亲,望陛下成全。” 皇帝点点头,并没有立刻变态,只先让韩渠退了下去。 韩渠也摸不清皇上的态度,所幸没有让他焦急太久,次日皇上便下了旨,命赵易即日出发前往边城镇守,韩渠则因旧疾复发特许休假三个月,三个月后再率兵出发。 皇上没有趁机夺了韩渠兵权,这事令所有人都十分意外……没人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等韩渠等人想起了当日传来假消息的王副将,王副将已经畏罪自杀,留下一封遗书,只说无颜面对将军和郡主,事无巨细地交代了那些人以他的儿子为要挟逼迫他传信之事...... 一开始他不肯,那些人就送来了他儿子的左手,他的妻子次日便上吊自尽,只求给他救儿子一命…… 韩渠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不知应该愤怒还是悲哀。 他从未想过王副将会背叛自己,若是王副将将事情告诉他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 回京之后,天气渐渐回暖,在韩渠的精心照料下韩久微的眼睛和腿也慢慢好了起来,只是身体却不见好,反而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韩渠急得没办法,恨不得天天看着韩久微吃饭,东西是吃进去了,可没有多久便会呕吐出来,一来二去更伤身体,韩渠也不敢再强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迅速地衰败下去。 回京之后,韩久微对那日的事闭口不提,也像从前那般温柔,也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众人都知道,她并没有放下。 她只是不愿意让人担心,便把自己的悲伤藏了起来。 藏得不好,总会露出马脚,便让看见的人更加心酸。 她时常坐在那里抱着白雪发着呆,有时和他们说着话却突然像被什么勾去了魂魄突然入了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动,不言,有时会突然笑起来。 等再回过神来,总有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有时是自己那三个丫鬟,有时是楚楚,有时是红梅先生,就连陈氏也亲自来了两次。 他们看见她总是抹眼泪,她还得安慰。 韩久微总对他们说:“我没事。” 她确实没事,她并不是从未经历过生死。 只是这种感觉与以往不同,她没有伤心欲绝,也不会寻死觅活,甚至不如自己想象中悲伤,可心脏却感觉空了一块。 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想起他,而是冷不丁地突然想起来,有时是看到一朵花,有时看到了一片云,有时是因为吃到了一块好吃的糕点,有时是因为看见旁人穿了一件相似颜色的衣服,她都会突然想到他。 她时常在想,宁清衍为何会死。 比前世死得都要早。 是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强行改变,所以老天要惩罚她提醒她告诉她,她想要的所求的到头来都失去,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她开始明白,宁清衍,在她心中远比她以为的更加重要。 她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没有轰轰烈烈痛痛快快地与宁清衍相爱一场。 日子便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众人都担心不已。 直到某一天韩久微,似乎重新活了过来……她开始主动吃饭,开始主动要求孟冬推她去院子里晒太阳。 春日的阳光是柔和的,阵阵春风吹来却没有带着凉意,轻纱层层拂动。 韩久微伸手,那手指白皙修长。 她仰着头,似乎在看手,又仿佛只是透过指缝玩弄着光影……身后花枝摇晃,韩久微回头,见来人扬唇一笑,来人正是韩渠。 “久微见过父亲。”韩久微站起身行礼。 韩久微的眼睛基本恢复了正常,那条断腿虽然算不上恢复如常,但是也不用终日用轮椅代步,也慢慢地能够行走…… 韩渠眉眼间满是心疼,亲自扶起韩久微。 对于久微这种“好转”,他心中一直隐隐不安,说句不好听的,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久微表现的越正常,他就觉得越不正常,看得也就越发紧了些,总觉得久微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是说了,在家中不必行礼。” “父亲有什么事?” 韩久微问道,往日这个时间,父亲都是在校场…… “奕王殿下来了府中,说是来看望你……”韩渠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生怕一句话不对刺激了韩久微似的…… “若是你不想见,父亲拒了便是。” 韩久微看着韩渠如此紧张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既然来了,那便见见吧。” 韩渠一愣,他知道久微不喜宁清云,原本他也是拒绝了,可是宁清云说也许久微想见见他…… 没想到久微真的点了头。 “好,我带他进来。” 没过多久,宁清云便跟着韩渠走了进来…… 庭院之中,韩久微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旁边摆着香炉,缕缕香烟升起,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一身素衣在阴影处散发着朦胧的光华,走近便看清了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眉眼清晰如画。 瘦了许多,依然美的要命。 素衣朴赏,难掩天姿国色。 韩渠将宁清云带到韩久微面前。 “见过奕王殿下。”韩久微说道,却未起身。 “殿下见谅,小女腿受了伤,无法起身见礼。” 第224章 满意 宁清云温和地笑道:“无需多礼,本王奉皇后之命来看望郡主,不知郡主身体可有好些?” “如殿下所见。”韩久微神情淡漠,话语却如同带了尖刺。 “许久不见,殿下倒是满面春风。” 宁清衍身死,宁清歌重病,皇上龙体抱恙令宁清云协理政事,宁清云此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自然是红光满面了。 韩渠不免有些担心,宁清云却好脾气地笑了笑。 “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与郡主说,不知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韩渠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韩久微,韩久微轻轻点头,韩渠才说:“父亲在那边等你,有事叫我。” “久微拜托殿下照顾了。” 等韩渠走后,宁清云才开口,声音还是那般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十足的恶意。 “郡主,四弟走了。” “我知道。” 韩久微执棋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落下一子,才抬头看向宁清云,黑眸沉沉,深不可测。 “殿下便是想与我说这个吗?” 宁清云笑了笑,径直坐在了韩久微对面。 “听闻郡主棋艺精湛,本王与郡主手谈一句如何?” “就这么下未免有些无趣,还是有些彩头得好。” 韩久微问道:“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宁清云自信地说道:“若本王赢了,郡主回答我三个问题。” 韩久微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好。” “若我赢了,也请殿下回答我三个问题。” 石案上,新茶初沸,韩久微也收拾好了棋盘。 “请。” 两人一言不发开始对峙起来。 宁清云先落下一子,韩久微抬手应了一子。 上一次韩久微与宁清云下棋,还是上一世。 以棋观人,棋风如人。 她了解宁清云,宁清云的棋风亦然。 下棋之道,宁清云称得上个中高手,他棋风向来稳健,步步为营,可惜过于谨慎,容易陷入被动的处境。 她也极擅长这种打法。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与人对峙往往求得是输,毫无痕迹地输。 这一次,她确不想再输了。 不同于以往的以守为主,韩久微这次的下法却极为猛烈激进。 每一步都暗藏玄机,几手下来,宁清云的落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韩久微趁机又落下了一子,将宁清云的退路堵死,杀机必露。 宁清云凝眉看着棋局,黑白两色厮杀激烈,他不得不承认,此局,他没有胜算。 他对自己的棋艺向来自信,就算与兄弟三人中最擅长棋弈的宁清歌对局也不落下风。 很久,没有被逼到这个地步了。 到最后,宁清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黑子被韩久微的白子所围困,吞噬,再没有突围的可能…… 宁清云凝视着眼前的棋局就如同凝视韩久微一般,他心中清楚,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不急不躁,仿佛在等待什么,等着他认输。 “本王认输。” 宁清云拿起茶杯掩饰着他此时的慌乱与不甘。 “承让。”韩久微唇角溢出一丝笑容,这句话正中他的下怀,她就是要让宁清云输,最好输得一败涂地,一塌糊涂才好。 韩久微没有错过宁清云的慌乱,笑着提醒道:“殿下,茶冷了。” 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却让宁清云一惊,犹如被烫到一般放下手中的茶杯,抬首已经收拾好情绪。 “郡主就这么恨我吗?”宁清云问道,语气中还有一些委屈。 韩久微添茶的手紧了紧,唇角勾出一个凉薄笑意,甚是敷衍。 “殿下说笑了,我与殿下无怨无仇,谈何恨意。” “现在该殿下回答我的问题了。” 宁清云微微抬眼,脸上笑意不变。 “敢问殿下,辰王殿下身死,现在你可满意?” 韩久微目光如出鞘的利剑,是锋芒,是杀机,是彻骨的寒意。 宁清云脸色微变:“郡主慎言。” “四弟分明死于柔国人之手,与我何干?” “殿下,事实如何你我都清楚。” 韩久微没有退却之意,脸上的笑容变成讽刺,一字一句问道:“我只问殿下可否满意?” 宁清云脸上笑意全无,面无表情,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韩久微的头发,却被韩久微厌恶地躲开。 “郡主的眼睛里就只看得到宁清衍吗?” “是,我只看得到他,还请殿下自重,看清楚这里是将军府。”韩久微冷冷说道。 “是又如何。” “韩久微,他已经死了,你选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只是可惜让你给跑了。” “不过没有关系,很快,你便也是我的了。” “你不是问我可还满意?” 宁清云低下头捂住脸,看不清表情。 突然,一声轻笑悠悠响起,宁清云抬头,不同于往日虚伪的温柔,眉眼之间全是疯狂之色。 “宁清衍死了,本王满意极了。” “为什么非要他的命。”韩久微幽幽地问道。 “为什么非要,他的命……” 宁清云重复着韩久微的话,像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问自己。 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有麻木,有失望,有厌恶。 宁清云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一时间头疼不已,这些年的愤怒委屈怨恨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为什么非要杀他?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他身边有太多像你这样的人。” “你。”宁清云一手捂着头,一手抬起指着韩久微。 “父皇、宁清歌、朝中的那些大臣。” “有他在的那一天,你们永远看不见我。” 韩久微就这么看着宁清云面露疯狂,眼神中是无限的悲悯。 她在想,宁清衍可否知道宁清云的滔天恨意?他认出了那些黑衣人,是否是在对父亲的失望和对兄弟的绝望中闭上了眼睛? 果然,这样污秽不堪的世界容不下太过清白的人。 “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韩久微,我告诉你,我原本就有无数次机会杀了他。” 宁清云莫名平静下来,眼底却是一抹悲凉。 第225章 不死不休 他也曾渴望过父子之情兄弟之义,他也曾经想向宁清衍这般永远清白坦荡,而不是如今这样满腹阴谋诡谲。 “你猜猜,那可笑的不忍可悲的兄弟情谊换来了什么?” “为了给他铺路,我的母后被一条白绫赐死。” “这对我公平吗?” “他的出身,便是让父皇越发厌弃我的存在。” 韩久微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前世她与他夫妻一场,却从未看明白他。 “可是,他从未想过与你争,你想要的你都能得到。” “你知道他眼里容不下沙子,可他一次又一次容下了你!” “即使这样,你还是忍心杀他……” “没错!”宁清云毫不犹豫地斩断韩久微最后一点幻想。 “就是这般,他不愿意去的地方他不愿意做的事,却是我求而不得的东西。” “我也想问,父皇选的那个人,你选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韩久微,你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宁清云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栗,他忍了太久,他想要宣泄,想要爆发。 “喜欢宁清衍的恣意昂扬还是朝气鲜活?我又何尝不想!” 宁清云憎恶地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五官也变得狰狞起来。 “可这太阳,从来没有照到我身上!” 宁清云愤而甩袖,衣摆将茶盏扫落在地,上好的瓷器破碎发出的清脆声响却让宁清云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宁清云惊出一身冷汗,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韩久微见宁清云已然清醒,不由觉得可惜,目光注视着一旁的袅袅青烟,笑得风轻云淡。 “我能做什么,只是向殿下讨个彩头而已。” 韩久微笑着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新研制的熏香,唤作……大梦一场。”韩久微现想了个名字,十分满意。 宁清云缓过劲来,衣衫已经被汗水沁透,在这初春的暖阳中竟感受到了阵阵冷意,他向韩久微走去。 “殿下止步。”韩久微冷声道,宁清衍却视若罔闻继续靠近。 韩久微突然抬手,袖间便有银针飞出,直冲宁清云面门,宁清云只得慌忙躲闪,却不慎被银针划破脸颊。 一直注意着两人的韩渠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只是此刻韩久微尚未吃亏,他才按兵不动。 宁清云脸色更加阴沉,心中已经怒火中烧却碍于一边虎视眈眈的韩渠不敢轻举妄动。 “郡主这是何意?” 韩久微无所谓的笑笑,那笑意无限温和,眸子里的寒光却凌厉至极:“只是帮辰王殿下收点利息。” “殿下放心,此针无毒。” “可下次就不一定了。” 韩久微与宁清云对视道,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只剩下滔天恨意。 她与宁清云,是避不开的孽缘,这一世也是如此,不死不休。 宁清云长叹一声,似乎十分遗憾。 如此聪慧的绝色佳人,却注定成为不了他的助力,那么便只能毁掉了。 “郡主多保重,韩将军护不了你一辈子。” 宁清云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笑意,说罢便向远处的的韩渠点头示意抬腿准备离开。 “殿下。” 韩久微随手拨弄着面前的棋子,宁清云闻言停住脚步。 “你又怎知你能赢到最后。” 韩久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像是极其厉害的诅咒,宁清云脚下莫名一软,冷哼一声便向外面走去。 宁清云走后,韩久微低头看向棋盘,神情极为认真平静,若有所思。 “久微。” 韩渠将宁清云送出府又回了庭院,不知何时浮云遮住了太阳,日头渐下,已经有了隐隐凉意。 “起风了,回去吧。” 韩久微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长舒一口气才抬头温婉笑道:“好,劳烦父亲推我回去,今日用了太多力气,实在是走不动了。” 韩渠推着轮椅,无意中瞟了一眼棋局。 纵使他棋艺不精,也能看出这黑子再无半点生机。 韩渠强忍住心头的不安问道:“久微,晚膳想吃什么?醉香居的烤鸭可好。” 韩久微应道:“好,许久没有吃了,阿月最喜欢吃醉香居的烤鸭了。” “阿月是不是快出来了?” 谈起苏照月,韩渠眼前一亮,如同看到希望一般。 刚回京城久微一蹶不振的时候,他亲自去暗狱把苏照月捞出来的心都有了。 他也确实去了,只不过被楚天阔楚天骁联手拦了下来,三人从比武变成比酒,大醉一场…… “还有五天……”韩久微淡淡笑道,原本还有十几天才到三个月,不过听说阿月已经通过了暗影考核。 阿月要出来了,她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苏照月出暗狱的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也是回京城这么多天韩久微第一次出府……. 马车走在街上,韩久微感受到外面的喧嚣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韩渠不放心韩久微自己出门,好说歹说跟在了后面,华丽的马车和将军亲自护送引来一路围观的百姓。 路过什锦坊时仲春小心开口道:“主子,少爷素来喜欢什锦坊的糕点,要不我们买点带去。” “好。”韩久微应道。 自己回来之后病了许久,吓坏了这三个丫头,就连仲春都变得小心翼翼看起眼色了……虽然也说过几次,但似乎没什么用,便由着他们去了。 孟冬给韩久微戴上面纱,扶着韩久微下了马车。 韩久微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说不出来自己现在的感觉,只是觉得许久没有这样鲜活的感觉了。 韩久微站在人群中,突然停住脚步缓缓抬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和风的轻柔。 阳光这样的明媚,人群这般热闹,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那片冰天雪地中,停留在那无边无际的白和血淋淋的猩红。 “主子?” 回过神来,便听到孟冬紧张地唤道,韩渠也穿过人群正朝着自己走来。 “无事。”韩久微摇摇头,示意自己可以,韩渠才退回到马车旁。 走进什锦坊,眼尖的店小二一眼认出了韩久微,格外热情。 第226章 出暗狱 “见过郡主,郡主可有些时候没来了。” “许久不见,店里生意还是这般好。”韩久微笑着说道。 “郡主来的正巧,今日上了青团,今年青团也上的格外早……” 店小二笑嘻嘻地说着,韩久微目光移到那抹青绿色上,再也听不到半个字。 青团,阿衍最喜欢的便是青团了。 脑海中想起之前那个粽子般大小的青团,韩久微扬唇一笑,笑着笑着便笑出泪来。 好在戴着面纱无人看到。 “郡主可喜欢青团?”店小二问道。 “嗯,来点吧。” 韩久微说道:“还有枣糕、水晶糕都来一点,家中弟弟许久没有吃了。” “好。”店小二动作麻利的装好,递给韩久微身边的孟冬。 “郡主留步。” 韩久微转身离开,却被刚才的店小二叫住,店小二小跑着追了出来,递给韩久微一块包着的糕点。 “这是主子吩咐给郡主留的桂花糕,郡主可一定要尝一尝。” 孟冬满脸疑惑,这春天哪里来的桂花? 韩久微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动声色的谢过,接过了店小二手中的桂花糕。 上了马车,韩久微一直看着几案上那块桂花糕发愣。 孟冬见状:“主子,可是想吃了?” 韩久微摇了摇头,这块桂花糕是宁情歌给她的,但现在她却有些不敢打开了。 韩久微发着愣,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楚侯府外。 两个丫鬟将韩久微扶下马车,韩渠也翻身下马。 韩久微随手指了指楚侯府门外的那棵梧桐。 “父亲,就在那里等吧。” “不进去?” “不进去了。”韩久微脸上笑意苦涩,如今她不敢面对的何止是宁清歌…… 见韩渠还想再劝,韩久微抢先说道。 “这楚侯府外眼睛多,还是不进去的好,人多嘴杂。” 韩渠无奈只好点了头,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把椅子,两人便坐在了楚侯府的大门外,好在没有等待太久便看到了苏照月的身影。 韩久微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阿姐。” “韩将军。” 韩渠拍了拍苏照月的肩默默走到一边,给韩久微和苏照月留下说话的空间,还不忘叮嘱:“你阿姐不能久站。” 苏照月拧眉看向韩久微的腿。 “阿姐,你的腿……” 韩久微笑道:“无事,已经好了。” 少年背光走到面前,韩久微拉着苏照月一顿细看。 “结实了长高了……”还是那样清俊的眉眼,轮廓却更加坚毅,只是此时苏照月的神色却十分复杂,幽幽地黑瞳看着韩久微,眼框微微泛红。 “阿姐,你瘦了。” 尖尖的下巴,脸上几乎没什么肉,皮肤是许久不见光的白皙,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韩久微只是笑,微微张口却如同被什么卡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来。 苏照月见她那样,知道她想说什么,走近,轻轻地拥住韩久微,他甚至不敢太用力, “阿姐……阿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苏照月轻轻说道。 怀里的人瞬间僵直,他心中亦是酸涩不堪。 当他满心欢喜地走出暗狱,众人脸上却没有欣喜之色,苏照月的顿时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再看人群中没有阿姐也没有阿衍,只是楚天阔和准备宣旨的太监内侍…… 接旨谢恩后,楚天阔送走了宫里的人才将他叫到书房中。 “阿月,有件事为师要告诉你……” 楚天阔开口得极为艰难,脸上原本就十分勉强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悲伤。 “阿衍,死了。” 苏照月蓦然抬头,心中犹如五雷轰顶:“怎会?” 楚天阔将北地之事与苏照月细说了一遍。 “你记得多去看看你阿姐,长薇郡主也吃了不少苦头……” 那日韩渠喝醉了酒,说起韩久微哭闹得像个孩子,当然他和天骁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到三个大将军醉酒后是那样的德行? 次日酒醒之后三人便约定对那晚之事绝口不提。 “我阿姐呢?”苏照月满眼通红。 “你阿姐在府外等你。” “师父,我一会儿再回来。” 话音刚落,苏照月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楚天阔笑着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习惯性地回头唤道:“阿衍……” 身后空空如也,楚天阔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长叹了一口气…… 楚侯府外,将军府的马车已然消失不见。 纵然姐弟俩有许多话要说,楚侯府外却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便分开回府。 韩久微一路上拿着那块桂花糕玩耍,一直拿回了院子。 韩久微轻轻说道:“我想休息休息。” “是。”孟冬和仲春给韩久微铺好了床便退了下去。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韩久微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笑意全无,那张脸上只有木然和疲惫。 她避开所有人并不是不信任,而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能坦然的流露出悲伤。 韩久微拿出一个雕花沉香木盒,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铁扣。 “咔嚓。” 关上。 “咔嚓。” 打开。 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韩久微才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宁清衍交给她的半本账本…… 宁清歌,她也该去见一见了。 韩久微视线移到那个桂花糕上,小心地解开麻绳打开包着糕点的那层纸,露出里面的桂花糕来—— 确实是桂花糕,只不过上面的桂花早已风干,用的不是月桂而是金桂…… 韩久微想起那个桂花飘香的夜晚……心下一动,连忙用茶水将那层纸沁透,上面的字迹渐渐浮出—— “清明佳节,百莲山庄。” 这是宁清歌在约她见面了…… 韩久微算了算日子,清明节还有几天,京城在百莲山庄不过半日。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晚间,韩久微带着红柳秘密出了府,依旧还是老办法。 韩久微坐在墙头看向黑暗处,并没有半点人影,似乎只是风吹过的枝条晃动。 “主子?”红柳问道。 “没事。” 许久没有翻墙,生疏了不少,下来的时候若不是红柳扶了一把差点摔下去,看来还是要恢复锻炼才行。 树影交错里,杨虎开口问道:“将军,要跟吗?” 第227章 祥云殿 郡主如此警觉,刚才险些被发现。 韩渠苦恼地摇了摇头:“不用。” 转身回了院子。 红梅给他传过信,他知道久微今日要去做什么,再说阿月此时正等在府外…… 道理他都懂,只是心中还是不免担心。 不过比起之前那种不可言说得衰败,久微明明就在他面前却像抓不住一般那种无力感。 他宁愿久微去做点什么,至少做点什么。 韩久微和苏照月去了之前她买的小院。 如先前众人所料,红梅小院果然引起了宫中的注意,红梅先生与楚天骁便搬到了这里。 韩久微轻轻叩了五下门,门便开了一条缝,红梅连忙将韩久微拉了进去。 “久微,这几日可有好些。” 红梅先生打量着韩久微,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韩久微放下帽檐,露出脸来,深色的披风将韩久微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好些了。” “是比那日见精神好了些。” 那日她去将军府,久微简直瘦得不成人形。 “走出来便好,你师父这些日子很是担心。” 楚天骁也走了出来,听红梅说了这些日子楚天骁也是心焦不已。虽不方便见面,但不知往将军府送了多少进补的东西。 久微这孩子原本就是什么都不说的性子,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阿衍出事他和天骁也很是伤心,可久微那样,就像是一具空壳一般……他们都担心久微会跟着去了。 韩久微介绍道:“这是我阿弟,苏照月。” “这是红梅先生和楚二先生。” 虽没有这般正式的介绍过,但苏照月在丞相府和楚侯府都与两人打过照面。 “苏照月见过两位先生。” 苏照月恭敬行礼,少年身影笔直。 楚天骁不知为何在苏照月身上看到了清衍的影子,两眼便有些发酸,所幸夜色正暗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红梅亲手将苏照月扶起:“好孩子,常听久微和阿衍说起过你。” 宁清衍的死,就像一道裂口一般长在了这里每一个人的心上,虽无人提及,却从没有忘记。 “师父,我们进去说话吧。”韩久微道。 今日来这里是因一件事,红梅先生收到了第二封密信。 关于天机老人失踪一事,当时苏照月在暗狱闭关并不知晓,路上韩久微便就简单给苏照月说了个大概。 几人进了屋,红梅这才拿出那封密信。 “师父,这封信是送到哪里的?”韩久微接过,垂眸问道。 “这里。” 楚天骁说道,神情严肃,那人将信放到了院中的桌子上,他虽追了出去那人出了小巷便飞快地隐入了人群中。 韩久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送信之人能找到这里,可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眼中,若是那人有心要他们性命,只需将楚天骁和红梅的踪迹暴露给宫里那位即可。 这般看来,是友非敌。 可是谁会帮他们呢?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够在宫中打探到消息。 打开密信是简单的三个字——祥云殿。 “这听起来起来倒像是宫中的宫殿名,只是我从未听过宫中有这样一座宫殿。” 楚天骁沉思道。 他年少时进宫的次数不少,对因他性情也爱四处乱逛,对宫中殿宇也算熟悉,这些年虽没有再去过,但也从未听说宫中有这样一座新修的宫殿。 韩久微看向众人:“祥云殿确实在宫中,是前朝用于收藏古典真集的宫殿,后面被天雷击中起了火,便没有再用了。” 祥云殿已经废弃了许久,楚天骁等人不知道也十分正常。 天雷在人们心中通常是不祥之兆,只是宁清云却不信这些,即位之后将祥云殿重新修葺使用起来。 “你怎么知晓?”楚天骁奇道。 “别人告诉我的。” 韩久微随便找了个说辞,气氛一下子就凝固起来。 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别人大家想起了谁……不过好在没有人再追问下去了。 “如此说来,师父就在这祥云殿?”红梅蹙眉道。 “还不确定,宫中守备森严,只有让阿月暗中查探再做打算,师父师娘切莫冲动行事。” 这便是今日让阿月来此处的目的,他们这些人能够光明正大进出皇宫的,如今只有作为暗影的苏照月。 “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韩久微和苏照月便准备回去了。 红梅先生说道:“阿月,多谢你。” “一切小心为上。” 楚天骁叮嘱道,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师父师娘回去吧,一切等阿月消息。\" 韩久微朝两人挥了挥手,见门关上,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来,转身对苏照月说道:“阿月,陪我去宁清衍的院子一趟。” “阿姐累了便和我说,我背你。” 苏照月点点头,想起韩久微腿脚不好说道。 正好他也有话想对阿姐说。 “好。”韩久微笑了笑,两人并肩走着,夜晚的小巷几乎没有什么人,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在阿月身旁,韩久微不必做太多伪装,难得的放松。 “暗狱怎么样?”韩久微先开口,一如往昔关问苏照月的学业一般,明明是再平常的话,苏照月却觉得鼻子莫名发酸。 \"很难。” “师父一直说我是习武的好材料,我原本也觉得我天资过人,虽然比不上阿衍,但要比大多数人厉害。” 听到宁清衍的名字,韩久微一愣,许久没人在她面前如此寻常的提起过了,韩渠更是恨不得堵上府中所有人的嘴。 “等我到了哪里,才知道自己算得了什么,比你天赋要好的人比你还要努力,与其在哪里自怨自艾,不如勤加练习。” 苏照月继续说道:“他真的挺厉害的。” “以前我一直不想承认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他。” “天赋这种东西,确实是比不了的。” 他忘不了在暗狱中第一次看到宁清衍留下的那些断剑的震撼,他过得每一关都有她的影子,他留下的痕迹,就像他陪在他身边似的。 于他而言,宁清衍是良师益友的存在。 第228章 发生何事 “我的阿月就是很厉害啊。” 韩久微笑道,承认自己不足本就很厉害了,想如从前一般摸摸苏照月的头,却发现需要踮起脚尖才摸得到了…… “阿姐,我有些想他了。” “阿姐也想他了……” 走到巷子口,一阵风吹过吹落一阵梨花。 “梨花开了。”韩久微喃喃道,情不自禁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苏照月应道:“春天来了。” 而后脚下轻点摘下一朵梨花放在韩久微手上。 “都说梨花似雪。”韩久微看着手上的洁白的梨花若有所思,忽而将手上的梨花扔到了地上,看着洁白的花瓣染上尘埃,才低声说道:“可我现在极为讨厌雪花。” 苏照月默默地望着韩久微,这三个月,阿姐变了许多。 他张了张口,问道:“阿姐,你们在玉岭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久微笑了,这句话应该是许多人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 那日发生了什么? 那些天发生了什么? 每一件事,宁清衍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中翻腾过无数次,她从来没有想过忘记,她怎么会忘记。 “走吧,阿姐一会儿讲给你听。” “阿姐,我在暗狱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腊月……” 腊月无父无母,原本是街上风餐露宿都乞儿,后来被贵人收养才有机会学武。 两人正巧同一天结束试炼,本想出来的时候带给阿姐见见,却没想到腊月府中出了大事,来接他的人说完便急匆匆的将他带走了……然后便是宁清衍的事。 他原以为三个月的时间很短,什么也不会改变,如今看来却绝非如此。 两人的院子隔得本就不远,说着话便很快便走到了宁清衍的小院。 推门的一瞬间,苏照月便警觉的将韩久微护在身后。 “阿姐小心,里面有人。”里面的人虽吹灭蜡烛及时收敛了气息,苏照月依然听到了一丝动静。 这时红柳走了出来:“主子,是那人。” 回京之后,她便每日来此处等人,一边暗查张弛的消息。 “无事。” 韩久微对苏照月说完,径直走了进去。 “出来吧,是我。” 乍然间灯光亮了起来,从里面走出一人。 “小人见过郡主。”灯光照在那人脸上,正是失踪数月的袁力。 “你想查的事情查清楚了?”韩久微问道,并没有让此人起身。 那日她解了他的毒,放他回去查清真相。 袁力低头回道,满脸羞愧之色。 可笑他这些年却错将仇人当恩人,助纣为虐,帮着自己的仇人勾结敌国害了辰王殿下的命,他该死,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只恨没能手刃了宁清云为家人报仇…… “回郡主,当年之事却是宁清云所为,小人今日便来履行承诺。” 说罢只见寒光一闪,韩久微冷声唤道。 “阿月。” 苏照月立刻出手将袁力制住,匕首也从袁力手中脱落。 袁力全无挣扎之意,只是不解地看向韩久微。 “想死?哪有这么简单……” 韩久微缓缓走近,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把玩。 她辛苦救他,放他离开给他时间查明真相,便是为了让他心无疑惑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那日我便说了,以命换命,你还不配。” 他的命如何抵得过宁清衍的命,说话间韩久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机,倒是让一旁的苏照月为之心惊。 袁力想起了那日的韩久微,他从未想过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来救下他,他将收到的命令做过的事尽数告之。 她那时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又撑起一股杀意,她看他的眼神却有风雪俱寂的冷寂。 “郡主想要小人做何?”袁力问道。 “从今日开始,你的命是我的。” 韩久微开口,冷冷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袁力。 “我要你用宁清云的命,换之,抵之。” “小人愿为郡主效命。”袁力恭敬道。 “不是效命,是赎罪。” 韩久微冷冷道:“起来吧,将那日之事再说一遍。” “阿月,坐。” 红柳从屋中端来热茶,退在韩久微身后。 袁力缓缓道来,苏照月一边听着,哪里还有半分喝茶的心情,听到宁清衍被他们与柔国人联合围杀逼至悬崖之时,心中怒意翻腾,再也控制不住将手中茶盏狠狠摔下。 “尔等怎敢!” 苏照月喝道,脖子上的青筋因愤怒暴起。 相较于苏照月的愤怒,韩久微显得尤为平静,她静静地坐在哪里喝着茶,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苏照月质问道:“他在边城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你们怎能这样对他,任由敌国人羞辱于他!” 柔国的算计尚能忍,但是自己人的陷害如何算? 他是那样干净骄傲的人,却死在这般肮脏的算计下。 袁力脸色羞愧难当,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杀了你。” 苏照月拔刀,笔直地劈向袁力,袁力脸色灰白,不躲不避。 “阿月。” 韩久微的声音如一盆冰水一般将苏照月的剑在离袁力毫厘之处硬生生地逼停了下来。 “现在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苏照月痛苦地一剑刺去,长剑贴着肉刺破了袁力的衣衫。 苏照月双目被怒火烧得微红,拿刀的手紧紧攥住手中的刀柄,因为用力,手指根根白中泛青,他恨不得立刻拔剑要了袁力的性命。 良久才冷静下来,低喃道。 “可是阿衍,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这般死,连他都替他委屈…… 安静的夜晚响起一声叹息,韩久微给苏照月换了一杯茶。 “继续说吧。”韩久微淡淡说道,这些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 袁力继续说到:“辰王殿下用烟火引发了雪崩,事发突然我们只好慌忙逃命,但是雪浪来得太快,没有跑多远便被雪浪覆盖了,失去了意识。” “李三刀是你杀的?”韩久微问道。 她看过李三刀尸体,并不是死于雪崩,而是被一刀穿胸而死,韩渠他们找到尸体的地方离发现袁力的地方很近…… 袁力的存在以及宁清云的手段是她告诉宁清衍的。 宁清衍当时选择告诉袁力真相,无论是为了周旋或是其他,她相信必有其道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留他一命。 第229章 其心必异 “是。”袁力坦言道,他被雪浪吞噬之前看到了李三刀的身影…… 韩久微道:“为何杀他?” “小人铸下大错罪该万死,可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韩久微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着袁力的话,面上浮出一丝冷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世人都懂的道理,宁清云却偏偏选择背道而行,这样的人最终还坐上了皇位,真的是,可笑至极。 “阿衍出事的地方是南坡还是北坡。”苏照月突然开口问道。 “南坡。”韩久微和袁力同时说道。 “这便怪了。” “哪里有问题?” 苏照月若有所思道:“阿姐,玉岭山地势险要山坡难以积雪,可这些年从未发生雪崩,且阿衍出事的地方位于南坡,南坡向阳。纵使阿衍的烟火为引,也不至于会引发如此大的雪崩。” “倒是去年夏日有过暴雨落石伤人的记载。” 苏照月熟读地方志,虽没有去过北地,但对玉岭山的地形也十分了解。 “落石……”韩久微倒是想起一事:“父亲说,在玉岭山还发现了使用过火药的痕迹。” 她原本以为此事和宁清衍出事毫不相关。 北地多矿,开矿之时用火药开山,在正常不过了。 “会不会是火药引起的雪崩?”苏照月问道。 “当时,确实有一声巨响。” 她那时一心想着快些带韩渠去救宁清衍,当时看到雪崩之景心中已经五雷轰顶,哪里还分得清楚那巨响是雪崩之声还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是火药爆炸之声!” 袁力突然想起什么来:“辰王殿下点燃烟火信号之后,并非立即就引发了雪崩。” 他记得是先听到了声音才看到的雪浪,且那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 “当时的声音似乎是从山里面传出来的,我们还以为是地震。” 他当时十分惊讶辰王殿下手中的小小烟火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和响声,但情况危急,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如今长薇郡主提到火药,他才想起此事……. 韩久微垂首沉思,这火药是谁埋的?阿衍,到底想做什么…… “阿姐,阿衍让你逃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又说什么?韩久微回忆着那日的情景,突然眼前一亮……山顶! “他让我去山顶。”韩久微道:“他与我父亲在信中所约定的便是在山顶等待他们。” 她原本以为韩渠是提前赶到,后面才知道这时间也是与宁清衍原本约好的时间。 “这一切都是阿衍计划好的。” 苏照月脱口而出,眼神突然又黯淡了下来。 他甚至算好了阿姐与韩将军会合所需要的时间,还选了一个不会被雪崩所波及到的地点,却偏偏没给自己留下退路。 “他知道这山中埋了火药。” 他原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那日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碎片一般如今被拾起,却如何则拼不出来完整的版图,此时韩久微觉得脑中混沌一片……不对,她定是遗漏了什么。 韩久微突然转过头看向红柳:“可有张弛的下落?” 红柳摇摇头。 “京城之中,并无张弛的踪迹。” 韩渠搜遍了玉岭山,也只找到了宁清衍其他暗卫的尸体,吕秀才凭借着对玉岭山的熟悉那日引开追兵之后便藏匿了起来,现在在宣城处理一些事情。 而张弛,却是音讯全无。 回京城之后韩渠让红柳暗中去过楚侯府和辰王府询问过张弛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韩久微语气一边听着,眼睛却毫无焦距地看着前面,不知道她望向何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那眼神空洞无声,却容不下任何人。 半晌,韩久微才开口道:“阿月,查清楚火药之事。” “好。” “袁力,我需要你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宁清云身边。” 他必须待在宁清云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而今袁力消失已久,宁清云必定起疑,再回去,便十分危险。 袁力道:“郡主,小人明白。” 此事韩渠已然牵涉甚多,她心中有了隐隐想法,却不敢生出太多希望,她再也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的滋味了。 袁力走后院子里剩下三人,相顾无言。 又过了一会儿,苏照月才开口道。 “阿姐,夜深了,我送你回府。” “好。”韩久微应道,眼睛却没有从一旁香炉中的袅袅青烟挪开视线。 苏照月也不催,等韩久微看够了,站起身来,亲自盖上香炉。 “阿月,我原本以为他身上的清香是熏香所致,可是似乎不是呢?” 韩久微抬手,似乎想抓住最后一丝余香,却看着青烟从指缝间溜走。 苏照月随后说道:“他身上的香味啊……幼时听阿衍提起过,是百莲山庄的药丸味,阿衍自小服用,身上便沾上了这种味道。” “你的意思是……这味道是宁清衍身上的!” 韩久微脸色一变。 苏照月迟疑地问道:“阿姐想到了什么?” “没有,回去吧” 韩久微摇摇头,指甲却狠狠地掐进了肉里,钝痛感提醒她保持清醒,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宁清衍的尸体上没有那个味道。 苏照月将韩久微送到将军府。 “阿月,今日多谢你了。” 她还是将阿月牵扯了进来。 苏照月知道韩久微在想什么。 “能帮上阿姐,我十分开心。” 韩久微笑了笑:“夜深了,快回去吧。” “阿姐先进去。” “我看你走了就进去。”韩久微柔柔的笑着,腿下也没动,苏照月知道他不走韩久微也不会走。 阿姐一直就是这样,看着好说话的很,却倔强的要命。 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阿姐,我身边有我,有许多人,若是有事莫要一个人扛着。” 说完苏照月一阵脸红,飞快地跳过墙头,要命,许久没说过这般矫情地话了。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到韩久微脸上的浅浅笑意。 韩久微抬头看着天上的皎月思念着某个人。 宁清衍,你看阿月,真的长大了啊。 她从不会刻意去想宁清衍,可他却似乎无处不在…… 第230章 收网 三日后,苏照月便去宫中领职。 穿上了鱼鹰暗纹服拿上腰牌,正式接了暗影统领一职。苏照月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清肃柔国在京城中的实力。 宁清衍出事令皇上无比震怒的同时也感到后怕,柔国人这次无声无息地进入大昭腹地要了宁清衍的性命,说不定哪天便能要了他的命。 又三日,苏照月查清柔国在京中五个窝点,领人将其一举歼灭不留一个活口,其中还有在京城之中待了许多年的柔国奸细。 皇上闻之大喜,赏之。 苏照月也因此才算得上在暗影中正式站稳脚跟,其雷厉风行的速度和狠辣的手段朝中众说纷纭,但至此之后无人再敢小瞧可这位年纪轻轻的暗影统帅。 而此刻,最近名声大振的暗影统帅正在韩久微院中品茶。 “阿姐,这几日我当值便在宫中暗查了祥云殿,这祥云殿果然有些不对劲。” 谈及正事,苏照月神情严肃。 他身着一件藏青色便服,与一般的公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韩久微则在一旁煮着茶,她似乎只集中于手上的事,认真专注,好像世间无一事能扰乱她半分。 “先喝茶。” 给苏照月沏上茶,看着苏照月喝了一口韩久微才不急不缓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祥云殿守备森严。” 他原本直接走的正门,还没有靠近便被人拦了下来,按理说这样废弃不用的宫殿,不该这样守备森严才对。 “谁的人?”韩久微问道。 “皇上的贴身暗卫。” 苏照月道:“虽然穿得是普通侍卫的衣服,但是那身手不可能是普通侍卫。” 皇帝贴身暗卫一共四人,一般跟在皇帝身边的暗中保护皇上安全,不离其左右,独立于宫中禁军和暗影,各个都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这说明,他们所在之处,便是皇上所在之处。听闻最近皇上龙体欠安,连朝中之事都交由宁清云和苏直处理,一个身体抱恙的人在这废弃的祥云殿里面做何? “不仅如此,每日还会有一个太监提着食盒,我找人问过话,那些宫女太监都是尚膳局的人,上面的人只是命他们将食盒放到祥云殿门口。” 门都没有进过,也用不上什么有用的话。 “除了一人,他可以进入祥云殿里面,但我并没有查出他的身份。” 韩久微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目光注视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 祥云殿这般森严定是藏了什么,只是这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如今还不得而知。 “可有办法进去?” 宫中守备森严,送密信的人到底想让他们找到什么…… 苏照月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平日里是十分艰难,不过半个月后是楚皇后的生辰,皇上定会出席,便是个机会。” “消息我会送给师父师娘,阿月,小心为上,不可贸然行事。” 毕竟是在皇宫,不允许丝毫行差就错。 “好。” 苏照月沉声应道,喝了口茶。 “阿姐,你想要抓的人抓住了吗?” “快了。”韩久微淡淡一笑。 “鱼儿快要上钩了。” 这次清剿柔国窝点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引蛇出洞,看看府中的美人蛇究竟想干什么。 那日王梓桐有意无意诱她出府之事,可见她与李三刀私底下也是有联系的。 只是她要报复的人太多了,只能一个一个收拾…… 如今暗影在京城中大规模搜查柔国人,王梓桐身边的两个丫鬟近日出府十分频繁,看来已经按耐不住了。 这次苏照月剿灭的柔国窝点便是韩久微提供的。 自从查出王梓桐与柔国有关,韩渠和韩久微便顺着这条线开始暗查柔国在京城中的部署,除了王梓桐,李三刀也牵扯出来了许多。 原本打算缓缓图之,但现在,她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别院中。 王梓桐看着手上的密信,清丽的脸上浮出一丝怒意,那日她做得十分明显,韩久微回来虽没有找她麻烦,但她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不敢有更多动作。 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下手居然这么快,这才短短几日,她们这么多年在京城中的部署竟然付之一炬,所幸她日常联系的那个地方十分隐秘,还没有被发现。 “小姐,宫中有令,速速撤离。” 丫鬟脸色十分难看。 “不行。”王梓桐梦一拍桌子,她好不容易才取得了韩渠的信任,能够在这将军府中自由出入,让她现在放弃…… 不行,她不甘心。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些羞辱她还没有还回去。 想起父亲痛苦的表情,王梓桐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已经有了恨意。 “小姐,如今大昭形势严峻,我们的据点已经被尽数剿灭,必须尽快撤离,您在这里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丫鬟劝道。 “就算小姐不撤离,我们在京城中孤立无援也成不了事……” 王梓桐挑眉:“谁说我们在京城中孤立无援了?” 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你回去告诉他们,给我五天。最多五天,我便撤离。” 王梓桐咬牙道,她也未曾想到李三刀这般无用,不仅让韩久微平安回来了还给她惹上这样一个大麻烦。 丫鬟原本还想再劝,见王梓桐的目光中的坚定之色已知多说无益,只好退了下去。 “菊香,笔墨伺候。” 半个时辰后一个一只信鸽飞了出去……王梓桐看着那鸽子,摩挲着手中的手环,口中轻喃着:“大人,你可莫要让梓桐失望才好……” 只是,这一切都被人尽收眼底。 等着鸽子消失在杨虎十分熟练地将鸽子抓了下来。 “主子,他们果然有动作了。” 韩久微接过纸条,展开看了看,便又递还给杨虎。 “让这鸽子把信送到该送到的地方吧。” “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杨虎如今对韩久微是真的敬佩。 “顺便告诉父亲,该收网了。” 王梓桐,她已经留了太久…… 让苏照月剿灭那些暗点,刻意留下王梓桐与柔国联系的那个便是为了营造局势紧张的气氛,同时让王梓桐陷入消息闭塞的处境误导王梓桐尽快行动…… 将军府书房中,王梓桐翻译完密信,双手呈给韩渠。 第231章 搜查 “请将军过目。” 王梓桐面上端的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笑意。 韩渠手中拿着兵书点了点头,烛光将他头上的根根白发照得格外明显。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边城,那时他挥舞着长枪将一个又一个的人挑落马下,无往而不利。 而今日在这将军府在看他,脱下铠甲,韩渠似乎也不像是在战场上那般坚不可摧。 “多谢王姑娘,放在哪里便好。” “梓桐告退。”说完王梓桐便准备退下。 “王姑娘。”韩渠突然张口,王梓桐心中一惊,面不改色抬起头,眼中只剩下茫然。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韩渠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几乎要将她看穿,王梓桐有一瞬间都觉得是否韩渠发现了什么。 “无事,天色渐晚,王姑娘路上小心。” 王梓桐心中松了口气,走出院子,菊香在门口提着灯笼等待。 “主子,收到那边回信了。” 王梓桐看完信,随手将信纸放进灯笼中,看着烛火将其烧成灰烬…… 王梓桐才幽幽开口道:“走吧,回去吧。” 抬头看向前方无尽的黑暗,过了今晚,韩渠的掌上明珠大昭最尊贵的长薇郡主也将经历她所经历的痛苦…… 次日,韩久微是在外面的吵闹中惊醒的。 “外面发生何事?为何这般吵闹?“ “回主子,奕王殿下带了人马说要搜查将军府,如今已经将将军府上下包围了起来。” 来的竟然这般快,韩久微眉头轻蹙,问道:“父亲呢?” “将军昨日半夜便接到通传进了宫。” 闻言韩久微的脸上生起一层冰霜,这般做派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宁清云如此大胆,看来宫中哪位也有参与。 “更衣,我们出去看看。” 将军府门口,将军府的侍卫已经和宁清云所带的禁军剑拔弩张。 “我等奉奕王殿下之命搜查将军府,莫要妨碍公务。” “奕王殿下?” 杨虎冷笑道:“睁大你的狗眼,这可是将军府。” “将军命我等守住将军府,今日尔等若是要硬闯,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若是日后上面怪罪下来由我杨虎一力承担。” “此言当真?” 这声音没有冷意,也没有热度。 禁军却自动让出一条路,宁清云从后面缓缓走上前来,面上的笑容依然温和。 他走到杨虎面前,停住脚步。 “是你刚才说,若是本王今天要进这将军府便从你尸体上踏过去?” “不错。”杨虎毫不退却。 下一秒,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本王就如你所愿。” 宁清云冷声道,正准备下手,韩久微便带着红柳孟冬赶了过来。 “住手。” “见过郡主。”将军府众人齐齐行礼,脸上都是恭敬之意。 “奕王殿下好大的威风,这是在做何?是要在我将军府门口杀人吗?” 韩久微看着宁清云,目光十足的冷漠。 宁清云脸上笑意不改,淡淡说道:“一个侍卫而已,就算本王杀了他,郡主又能奈我何。” “本郡主今天就告诉奕王殿下,今天这里的人,你还真一个都杀不得了。” “大昭律令,武将身有功勋品级者,就算是犯法,也该按照军法处置。” “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功勋品级,他们的功勋,都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韩久微看着宁清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奕王殿下是想滥用私刑不成?” 此言一出,原本围观的百姓竟然开始议论起来。 “这韩将军是大英雄……” “这些人啊就是看着韩将军不在便来欺负人……” “……” “闭嘴!” 眼见周围的舆论对宁清云越发不利,宁清云的幕僚急忙喝道。 宁清云脸上的笑意收敛,随手扔下刚才的长剑,剑身掉在地上发出声响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郡主还是这么……巧舌如簧啊。” “谢殿下夸奖。” 韩久微面无表情,面对宁清云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此时更是所剩无几。 “郡主莫要后悔就好。” 宁清云环顾周围的人群,扬唇浅笑。 很好,人越多越好,现在这些人有多相信韩渠,一会儿才会有多失望。 “刚才都是误会一场,都是本王太过心急,只是本王公务在身还请郡主行个方便。” “公务?” “本王接到密信,说是将军府有通敌之嫌。” 宁清云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韩久微正准备接过宁清云又飞快地拿走。 此言一出,人群又再次被点燃。 “单单凭借一封密信,奕王殿下便要搜查正一品将军的府邸,可否太过儿戏。” “赶明日若是殿下再收到什么密信,可需要将这京城之中家家户户都搜查一遍?” 韩久微话语中都是讽刺之意。 “殿下的公务若是搜查将军府,恕难从命。” 宁清云见此越发平静,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本王自然相信韩将军绝无勾结外敌的可能。” “只是事关体大,韩将军身份特殊,本王自然要谨慎对待,不然难堵悠悠之口。” 韩久微忍不住蹙眉道:“殿下意欲何为?” “还请将军府自证清白。” “殿下这是非要搜府了?” 两人你来我往,如针尖对锋芒。 “奕王殿下非要搜府也无需急于这一点时间,不如随我进宫去向皇上请旨。” 韩久微冷冷说道:“若是皇上下旨,认为将军府有私通外敌的嫌疑,哪怕殿下想在我这将军府掘地三尺,久微也定当配合。” 宁清云眼中皆是警告:“父皇尚在病中,这般小事就无需叨扰龙体了。” 他今日之举便是得了皇上的授意,只是不便再此明说。 一国皇帝疑心将军私通外敌……这传出去必定令民心不稳。 “郡主这般强硬,莫不是这将军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殿下慎言。”韩久微表情一变,眼角因为怒意变得微红。 她站在哪里与宁清云对峙,单薄的身影却透着一种破碎却不需要任何人的坚韧,这种极致的矛盾感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却不显得突兀。 第232章 书房密信 宁清云看着韩久微,她是那样的美,美得让人想将她折断、揉碎。 正当两人互不相让之时,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苏直。 “奕王殿下。”苏直躬身行礼。 “丞相大人不必多礼。” “见过大人。” 韩久微眼中锋芒微微收敛,苏直冲韩久微点了点头。 “微臣路过此处,见殿下与郡主起了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本王搜到一封密信,请丞相大人过目。” 宁清云将密信递给苏直,苏直看完神情越发严肃。 “长薇郡主,此事事关大昭安危。” 苏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韩久微,韩久微心中便已经萌生退意。 “搜,可以。”韩久微道。 今日宁清云不搜势必不肯罢休了。 “但我将军府,绝不能凭白受辱。” “若是没有一个说法 ,明日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拿着一封来路不明的密信来我这将军府搜查了。” 此话说得极不客气,苏直脸上却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如同看一个说着气话的孩子,不痛不痒。 宁清云道:“郡主想如何?” “若是殿下搜不出东西,必须当着众人的面给我将军府赔礼道歉。” 宁清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心中也多了一份轻视。 无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点羞辱算得了什么,他要的可是韩渠的命啊。 “便依郡主所言,若本王搜不出来什么,今日便在这里当众给将军府赔礼道歉,还请丞相大人做个见证。” 苏直点头应允。 “让他们进去吧。”韩久微冷哼一声,转身向将军府众人说道。 “可是…….郡主……” 管事急道,这将军府那里是说搜就能搜的,虽然他们将军府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今日将军也不在……这实在是太过儿戏。 “我说的话如今是不管用了?” 韩久微目光中是淡淡的威压,管事的立马闭上了嘴,众人虽心中不忿但也退到了一旁。 宁清云挥了挥手,身后的禁军便向着将军府冲了进去。 “且慢。”韩久微提高音量。 “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宁清云问道。 “搜府可以,将军府的护卫必须和禁军一起,不然若是有人趁机放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又或者有人手脚不干净我找何人说理?” “便依郡主。”宁清云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别扭的纵容。 “袁力。” “是,殿下。”袁力从人群中走出,挥了挥手,他身后的禁军便鱼贯而入。 韩久微余光瞥过,今日再见,袁力已只剩一条手臂。 心中不禁感慨袁力好狠的手段好快的速度,难怪上一世能成为宁清云手上的第一人。 杨虎也不甘示弱,朗声道:“兄弟们,人给我盯紧了。是我们将军府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不是我们将军府的东西一个都不能留。” 没过一会儿,门口便只剩下几人。 “奕王殿下,丞相大人,进去喝杯茶吧?” “好。”苏直微微颔首。 韩久微将他们引进了前厅,三人一边喝茶等待,王梓桐惊慌失措的找了过来。 “郡主,发生何事?” 见王梓桐吓得花容失色,韩久微笑着安抚道:“无事,只是奕王殿下一时兴起想搜查将军府。” 这话说的,王梓桐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先给苏直和宁清云见礼。 “王姑娘不妨先喝个茶压压惊,一会就好。”韩久微随意道,若是王梓桐不来,她还得费神去请。 几人品着茶,一时间都没说话,苏直更是一直注视着摆在前厅的花瓶。 “大人,可是喜欢?听说这是我母亲生前的心爱之物。” 苏直闻言转过头来。 韩久微继续说道:”母亲说,这白瓷与后面的兰草图相得益彰。” 苏直面上看不出情绪:“果然雅致。” 这时,一名禁军快步走了进来,对着宁清云一阵耳语,韩久微看向紧跟其后的将军府 护卫,那护卫似乎有点慌乱,欲言又止。 宁清云站起身来:“还请丞相大人和郡主移步将军书房,听说在哪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殿下目标还真是明确。”韩久微出言讥讽道。 宁清云唇角噙着笑意,看着韩久微脸色越发沉重,心情似乎也格外的好。 “走吧,去看看。”苏直也站起身来。 三人到了书房,禁军将东西拿了出来。 “殿下,这是在书房中的暗格中找到的。” “这是何物?”宁清云翻阅着手中的密信,看着上面的柔国文字,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韩将军与柔国的通信,上面有柔国拓跋将军的私印。” “信中说。”那人似乎不敢开口…… 宁清云表情严肃,大声喝道:“说。” “信中说,要将……将辰王殿下引入玉岭山,杀之……” “休得胡言。”韩久微的表情早已经不似先前的淡定,想去拿那人手中的密信,被宁清云一把抓住。 “郡主小心,莫要弄坏了证据。” 韩久微道:“这绝无可能。” 宁清云看着韩久微惊慌失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瞬间化作悲痛。 “证据就在眼前,容不得郡主不相信。” “定是你们污蔑父亲……” “污蔑……”宁清云冷笑道:“郡主若是不信,不妨问问你们将军府的护卫,问问这些密信是我手下的人放进去的还是从韩将军的书房中搜出来的。” 没想到韩久微此举竟然让他手上的密信变成铁证如山。 闻言,韩久微看向杨虎。 杨虎摇了摇头,亦是表情十分难看。 宁清云转身痛心疾首朝苏直说道:“想不到韩将军竟是这样的奸诈小人,枉我四弟一直以来仰慕韩渠将军,没想到,韩渠将军竟然勾结外敌做出这种事情,害我四弟性命……” 情到深处,双目微红。 “本王即刻进宫,将此事禀明父皇,定不能让四弟枉死。” “还请在座各位随我一同进宫面圣。” 苏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韩久微。 “如此也好。” 一路上韩久微面色惨白,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梓桐安慰道:“郡主,将军绝不会干出这种事,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韩久微麻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浮出一丝笑意,这笑意实在看不出强颜欢笑。 “多谢王姑娘。” 第233章 证据 韩久微道谢,王梓桐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话。心中却还回味这笑意实在古怪,让王梓桐原本按耐不住狂喜的心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也生出了许多不安。 下了马车,很远便看到苏照月的身影。 “阿姐。”苏照月见这阵仗,不由皱起了眉头。 韩久微笑道:“无事。” 说完便径直向前走去,苏照月还是不放心,想跟在身后。 “暗影,做好你该做的事。” 暗影之人皆以暗影为名。 苏直没有回头,语气淡然却不容反驳。 苏照月闻言一僵,停下脚步,迅速低下头去:“是,大人。” “殿下,稍等,我与我阿弟交代两句。” 宁清云点点头,似乎是笃定今日韩久微的结局宁清云格外好说话,就像是对将死之人的纵容一般。 韩久微见此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阿月,别担心。” “鱼儿上钩了……” 只是没有想到,上钩的鱼儿不止一条…… “回去等我消息。” “是。”苏照月又恢复了往日的自如,余光扫过一旁低眉顺眼的王梓桐,才转身离去。 几人没等多久,便传来了皇上召见的旨意。 进了御书房,韩渠已经在里面,看到韩久微和王梓桐的瞬间,脸上满是惊讶和疑惑。 昨日半夜皇上传召于他,便一直让他在御书房等待。 “奕王殿下,丞相大人,你们这是何意?” 韩渠大步走过来,将韩久微护在身后,标准的护犊子的样子。 “韩将军稍安勿躁,等圣上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众人跪下请安。 皇上大步走了进来,神情恹恹弟挥了挥手。 “平身吧。” “今日这人倒是来的齐全……”皇上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只见皇上眼睛微眯,一手扶额:“老三,这么急有什么事?” “此事事关甚大……儿臣实在不敢独断,还请父皇过目。”宁清云双手呈上密信。 皇上抬手,随侍的太监便接过呈了上来。 皇上随意翻动这那些密信,皱起了眉头看向宁清云,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上面全是柔国文,这谁人能看得懂? 看着他头更痛了,原本就不多的耐心正在消失…… 宁清云恭敬答道:“回父皇,这些是从将军府搜查出来的证据……” 韩渠挑眉,语气中已经有了怒意:“搜查将军府?” “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此事并没有父皇授意。”宁清云道。 这件事不能是皇上的授意…… “韩将军见谅,清云此举实属无奈,确实是事关重大,牵扯到四弟的死……” 皇上听到与宁清衍有关,立马正色起来。 “老三,有话直说。” 宁清云从皇上脸上看到了不耐。 “儿臣今日一早便收到了一封密信,密信中状告韩将军勾结外敌玉岭山设计暗杀四弟,信中指明韩将军私通外敌的证据便藏在将军府的书房中。” “这才搜查了将军府……” 听闻事关宁清衍,皇上脸色一变:“密信何在?” “在此。”宁清云从怀中拿出密信,呈了上去。 信中将韩渠表面上与宁清衍以赈灾为由一明一暗分头行动,暗中却与柔国勾结将宁清衍引入玉岭山诛杀一事交待的一清二楚。 皇上看完倏然色变,拍案而起,将密信砸向韩渠。 “韩渠,奕王所说的你可认?” 韩渠捡起地上的密信,看完跪了下来,背挺得笔直。 “微臣没有做过,自然不认,谢背后之人不仅暗害辰王殿下还构陷微臣,实在是居心叵测,还请陛下还臣清白。” “原本儿臣也不相信。”宁清云说道:“可是儿臣在将军书房发现了韩将军与拓跋将军勾结的密信,每一封密信下面还有柔国将军的私章。” 宁清云满脸悲痛,脸上已经有了戚戚之意。 “儿臣与四弟一同长大,四弟,死得太冤了,求父皇为四弟做主。” “这些都是从韩将军书房的暗格中发现的,丞相大人亲眼所见,长薇郡主、王姑娘亦是亲眼所见。” 闻言皇上看向苏直,苏直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密信确实是在将军书房发现的,下官相信韩将军的为人,定不会做出这等卖国之事,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本王也不想相信,可这铁证如山,由不得本官不信,韩将军可否解释一二?”宁清云质问道。 “本将常年镇守边城截获了不少柔国密信,这有何奇怪?”韩渠理所当然道。 “这些柔国文臣看不懂。” “近日本将在京中养病又偶然得知王姑娘精通柔国文字,特请王姑娘帮忙翻译一二,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王姑娘,你可见过这些密信?” 王梓桐站出来回话,神色间有些犹豫,看着韩渠似乎有些为难。 苏直冷声提醒道:“王姑娘,在皇上面前休得半点隐瞒。” “回陛下,民女确实在帮韩将军翻译密信,只是臣女翻译的密信从未见过有印章的……” “韩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皇上明鉴,微臣绝不会勾结外敌暗害辰王。” 韩渠解释道:“这些密信是我刚缴获的,还未拿给王姑娘翻译,王姑娘自然没有见过。” 苏直适时问道:“韩将军,这样说来你承认这些密信是你所获?” “不错。” 韩渠毫不避讳地点点头。 “只是还未来得及翻译,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但奕王殿下所说之事,韩渠绝没有做过。” “所有证据都在面前,请父皇决断。” 皇上的脸色极为难看,一直没有说话,目光不停地在韩渠和宁清云身上扫视着。 皇上不说话,众人也不敢抬头,只能安安分分地跪着,心中忐忑不安的只有王梓桐,明明事情正在按计划中发现…… “韩渠,朕也想相信你。” 良久,皇上才幽幽开口,下一秒,皇上抓起桌上的柔国密信砸向众人,信纸如雪花般散落在地…… 愤怒让皇上的双眼胀得通红。 “你倒是拿出让朕相信你的证据。” “朕,要如何给百姓解释,朕的大将军与敌国勾结?” 韩渠看向皇上,背脊依然笔直,那双原本如鹰集一般锐利的眼睛,此时却满是悲伤。 “子虚乌有的事要微臣如何解释!” 第234章 反转 “皇上,我韩渠这一辈子从未做过苟且之事,从未做过背信弃义之举……” “将军,口说无凭。”宁清云冷笑着打断道。 韩渠怒目圆睁:“你……” “皇上。”这时,韩久微走上前与韩渠并肩跪下,才恭敬说道:“可否容臣女问奕王殿下一个问题?” “长薇郡主时亲眼看到这些密信从韩将军书房中搜出来,现在是难道想狡辩不成……”宁清云讥讽道。 皇上似乎这才注意到韩久微,今天的韩久微与上一次中秋夜宴上不同。 一身素色衣裙,她跪在地上,像长在泥泞中一朵白牡丹,娇嫩的花瓣纤尘不染。 你等着她破碎,枯萎,凋零,她却始终妖艳不减,迎风盛放。 倒是让他想起了故人…… “你问。” 皇上似乎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奕王殿下可是精通柔国文字?”韩久微随手拿起一张手上的密信。 宁清云一愣。 “本王不会。” “那是先前搜查的那位禁军精通柔国文字?” “他一直待在京城,自然不会。” 宁清云的回答正中韩久微下怀。 韩久微一笑:“巧了,臣女也不会……” 宁清云觉得韩久微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十分不耐地说道:“长薇郡主究竟想说什么?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臣女只是好奇……”韩久微摊开一封封密信,看得认真。 “臣女怎么也看不懂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宁清云却感到心中一窒,心中涌出一种莫名得不安,这感觉那日与韩久微下棋之时也出现过…… 他被逼入绝境之时。 韩久微抬头,眼神清澈犹如一个好奇的孩童,唇边的笑意却是玩味。 “可是……” “那位禁军也好,奕王殿下也好,是如何一眼便看出这些柔国语写的密信写的是什么?” 宁清云一时语塞。 皇上的目光缓缓挪到宁清云身上,短短几瞬,宁清云却觉得茫针在背,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硬着头皮说道:“本王自然是听手下的人说,再加上那封匿名密信……” 语气却不自觉的软了许多。 “听说……” 韩渠眉头一皱:“奕王殿下难道是凭借着这听说和来路不明的信件便想治罪于我韩家?” “且不说这信的内容为何,拓跋宏的印章是真是假也不知晓。” 宁清云哑口无言,心中已经闪过无数想法。 不对……不对,韩渠和韩久微至今没有半分慌乱。 难道,这信是假的……宁清云一时拿捏不准此时的局面。 见状,苏直说道:“若大家对这些密信的内容存疑,不如请鸿胪寺的人来辨认一二。” 皇上点点头:“宣鸿胪寺速来。” 韩久微道:“皇上,在场便有个人精通柔国文字……”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王梓桐眉心一动连忙拾过地上的密信……又看了第二张、第三张……越看脸色越发惨白,这不是她放进去的密信,可这印章却是她亲自盖上的。 她匍匐在地上翻过所有的密信,可始终寻不到最重要的那张。 突然视线中瞥到一角,下一秒那封密信便被一只白皙的手捡了起来,细心整理好卷起的纸边…… 王梓桐下意识地看向韩久微,韩久微正好也看向她,她的唇边微微勾起一个笑容。 王梓桐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韩久微……一直知道她做了什么! 王梓桐瞬间心凉了半截,如同坠入无间地狱,只看见众人的嘴一张一合,再也听不进在说些什么…… “王姑娘……王姑娘?” 苏直唤道,王梓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屋子里面的人都看着自己。 “丞相大人……”王梓桐急忙收拾好情绪,可这一屋子里都是什么人……她的惊慌失措在众人面前十分明显。 “王姑娘,皇上在问你话。” 韩久微好心提醒,王梓桐却害怕的一抖。 “鸿胪寺的官员正在赶来的路上,在此之前还请王姑娘翻译一下这信件中的内容。” “是。”王梓桐并非没看见宁清云眼中的警告,只是,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即使她此时可以遮掩过去,一会儿等鸿胪寺的人来了也会功亏一篑。 “劳烦王姑娘。” 王梓桐面如死灰地接过韩久微手中的密信,上面印着拓跋宏的私印……鲜红、刺眼,格外醒目又格外讽刺。 “辰王素来谨慎,若以长薇郡主为饵诱宁清衍只身进入玉岭山杀之方有机会……还请奕王殿下相助……” “奕王殿下好大的胆子。” 韩渠震惊道,此言一出如同一块石头砸进湖底一般。 苏直最先察觉不对,今日韩渠从未有过惊慌,他的惶恐,退缩都似乎恰到好处,就像计划中的一般。 这绝不是他所熟知的韩渠。 苏直目光所向韩渠身后的韩久微……她静静跪在哪里,不骄不躁,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猎物乖乖掉进陷阱…… 韩久微察觉到苏直的目光,转头报之一笑。 苏直目光未明,这原本是他精心培养的棋子,但如今似乎偏离了轨道…… 他似乎从未认识真正的她。 不过这样倒也是有几分乐趣。 “不,不可能。” 宁清云面色大变,心中已然大乱,不敢相信地看向韩久微。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算计的她,不料中计的原来是自己…… 更要命的是此时皇上的目光他十分熟悉,父皇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父皇明鉴,定是有人污陷儿臣,儿臣这些年未能离开京城半步,如何与柔国人取得联系,暗害四弟!”宁清云慌张道。 韩久微一笑,朗声道:“这些证据,可是殿下亲自搜查出来面呈陛下,其中并无一人动过手脚。” “本王……” 韩久微笑容收尽,面上皆是冷意,目光如一把脱鞘利刃一般,锋芒毕现。 为了今日,她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会让宁清云轻易脱身? 第235章 中毒 “丞相大人、臣女、王姑娘、外面的禁军将军府的众人皆可作证……” “请陛下明察,还将军府一个公道,还辰王殿下一个公道。” 韩渠沉声道:“奕王殿下先是以小女为饵,帮助李三刀等人外京郊绑架小女,身为大昭皇子与外族勾结残害手足,今日更是咄咄逼人妄图陷臣于不仁不义, 一桩桩一件件,是可忍孰不可忍!微臣定要与奕王殿下讨一个说法。” 此时宁清云已经汗流浃背:“父皇,若真是儿臣动的手,儿臣何苦亲自去将军府搜查?定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陷害?” 韩久微冷笑一声:“奕王殿下变得可真快……先前奕王殿下言之凿凿说这私印不会有假,怎么到自己身上便换了一种说法。” “不过也没有关系……是真是假,等鸿胪寺的大人来了一看便知。” 高坐之上皇帝警告地看向宁清云,若是老四的死真与他有关…… 皇上道:“鸿胪寺的人何在?” “回陛下,已经在偏殿候着了。”老太监回禀道。 “把密信送过去,让他们鉴别上面的私印是真是假,上面的内容也翻译一份呈上来。” 皇上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面上越是平静就越发让人心惊。 众人缄声等待鸿胪寺的结果,宁清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韩久微身上…… 韩久微丝毫没有闪躲,毫不惧怕地与宁清云对视,眼眸中尽是愉悦之色,只是那愉悦之中却暗藏一股狠厉。 当计划不如预期之时人最容易犯错,她们之间的博弈便如同下棋一般,一子下错满盘皆输,如今宁清云已经颓势尽现,她自然要乘胜追击。 韩久微的笑容清丽,眼睛却越发明亮…… 而宁清云此刻彻底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早已设计好的圈套等着他来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笑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背后的那只黄雀,终究是棋差一招。 如今这样的局势再无扭转的可能,唯有自救一计。 宁清云眼神一变,暗下了决心。 至于印章是真是假,王梓桐一看便知。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上面的内容变成了这般……自己明明放进去的指控韩渠的密信,为何会变成宁清云? 那块印章从未离开自己左右,所用的油墨更是柔国特制的绝无造假的可能…… 越发深思,便觉得韩久微深不可测,可怖至极。 没等多久,鸿胪寺的人便给出了答案。 “老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在笑,语气也还算得上平静,眼底却翻滚着暴怒的神色。 宁清云脸色惨淡。 “父皇,儿臣只是因为想给四弟讨个公道,一时情急才没有查明这密信上的内容,断然没有要害四弟的心思。” “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臣,儿臣自幼和阿衍一同长大,儿臣没有理由害他。” 韩渠冷笑道:“奕王殿下先前指控下官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殿下可是说,铁证如山。” 宁清云倒是软得下身段:“今日是清云鲁莽了,还请韩将军大人有大量,改日清云定亲自上门给韩将军郡主赔罪。” “这密信,定然是柔国离间本王和将军府的计谋,将军万万不能被其蒙蔽。” 宁清云下垂着的手,拳头已经猛地握紧,脑海中急速地转过无数个念头,当机立断向皇上的脚边爬去。 “父皇,一切都是柔国的阴谋!四弟已经出事,二哥重病休养,我们兄弟三人如今只剩儿臣一人在这朝堂之上。” 宁清云满脸泪痕地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有万分蹊跷,背后之人借儿臣查明四弟之事心切先给儿臣传信引儿臣冲动之下去搜查将军府得罪韩将军,现在又将所有箭头都指向儿臣。” “儿臣百口莫辩又不能不辩解一二,若是父皇不信儿臣,儿臣大不了将命赔给四弟,只是这岂不是就正落入柔国人的奸计之中!” 说到这里,宁清云忍不住悲痛失声,说到激动处宁清云竟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老三,你怎么了……” 皇帝惊慌地起身唤道:“来人!宣太医!”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一出,大惊失色。 “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臣。” 宁清云说完竟然昏厥了过去,好在太医很快便赶了过来,诊完脉之后却脸色大变。 “皇上,奕王殿下这是中毒之状。” 皇上震怒:“什么毒?” 韩久微闻言亦是惊讶,宁清云居然是真的中毒。 “像是柔国的一种毒草,名唤琅琊草,此毒虽毒性不强多混在香薰当中,但若是需要长期侵染也会损伤身体。” “那奕王……” “陛下不必忧心,奕王殿下刚才急火攻心吐了血反倒是件好事,将身体中的毒素就此逼了出来,下官开个方子,之后按照方子调养便可。” 皇帝点点头,让太医继续给宁清云诊治,几针下去,宁清云悠悠转醒…… “父皇……”宁清云刚睁开眼睛,看向床边明黄色的身影,挣扎起身,皇上连忙扶住。 宁清云张口:“父皇,有人要害儿臣啊……他们想让我们宁家后继无人,谋的是我大昭江山…… 宁清云哀戚不已,皇上却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宁清云。 难道此事就这样被揭过去?那岂不是宁清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送了命……韩渠见状心中愤愤不平,全然看不下去宁清云此时得惺惺作态。 正准备开口驳斥,衣袖被韩久微拉住,韩渠回头,只见韩久微摇了摇头,绝美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漠然。 证据已经如此清晰,多说无益。 如今只看皇上怎么选择……是选择揭开真相,还是保住这个儿子,如今唯一成年的儿子。 虽然在等待,韩久微心里也已经有了准备,她是在替宁清衍等,等这个他所敬重的父皇的决断…… 许久,皇上才开口道:“老三……” “你身为皇子未能查明真相便去将军府搜查,还闹出真的发的动静丢人现眼,今日便回去给朕闭门失过。” “是,多谢父皇。” 这便是要想将今日之事就此揭了过去。 “皇上!”韩渠一脸不敢置信,明明证据所指,真相已经已经昭然若示。 第236章 失望 皇上看了韩渠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 “韩将军,今日之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丞相苏直,目光凌厉,言语间满是怒意。 “苏直,即日起彻查京中的柔国势力,所有柔国人全数清除出境,柔国人猖獗至此,朕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众人心中大惊,之前派暗影清除柔国暗探说得过去,如今这是要动到普通百姓了……皇帝,这是要作死啊。 只见苏直面不改色,泰然领旨。 “微臣领命。” 韩渠脸色铁青已经按耐不住,只是被韩久微一直拉着不免顾虑一二,他可以出事,久微不可以。 “除了韩将军,你们都下去吧。” “微臣告退。” 等几人离开,御书房之中只剩下皇上和韩渠两人。 君臣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房间里是极度的压抑,一旁的老太监后悔没有跟着众人出去,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站着。 韩渠则是不卑不亢地看着皇上,那目光中有疑惑,有不解,有失望,却毫无退缩之意。 “韩渠,你是觉得朕做错了?”皇上缓缓开口,却让人听不出情绪。 “臣不敢。”韩渠抿着唇。 他一直告诫自己三思而后行,先君臣后兄弟,所以先前一忍再忍没有当场发作。 但今日这样的结果,他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了。 这样的结果之前久微也设想过,只是他不相信,他与皇上虽然不似从前,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自诩了解他。 可是今日,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已显老态的皇上与当初那个壮志满满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了。 他以为虽然白驹过隙但有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就算许多东西都变了,人的血性不该变,人的信仰也不该变。 可是今日,实在是惨不忍睹。 难道这龙椅,这高位真的能将人的棱角磨平不成?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皇上不由苦笑一声:“朕有眼睛,朕会看。” “那皇上…….”韩渠在心中不知思量了多少次,才开口道。 皇上看着韩渠,这张脸上有风霜有皱纹,连胡须也已经隐隐花白,可是依然意气风发,反观自己,明明和韩渠差不多大,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皇上漠然地开口道:“韩渠,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可你是否知道朕在想什么?” “皇上,恕臣愚钝,微臣不敢揣度圣心,微臣只知道孰对孰错。” “孰对孰错?”皇上笑了,他许久没有听见这样天真烂漫的话语了。 只是这话有些熟悉,阿衍年少时也这般问过…….想起宁清衍,皇上的神情多了些柔和,叹了口气。 “韩渠啊,你要朕说你什么才好,为何,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简单?” “这万事万物不是许多事都有对错的。” 先前那屋子里的人,都是聪明人,苏直也好,宁清云也好。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对错,而是他的选择,他认为对了便是对了,认为错了便是错了。 韩渠固执地说道:“可是错了便是错了。” “你以为阿衍的死朕不痛心?你以为老三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朕丝毫不知情?” 说起宁清衍的死,韩渠痛心疾首道:“皇上为何对奕王纵容至此?” 若非皇上的纵容,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老三纵使有千般错,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 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朕现在只有他一个健康的儿子。” “皇上……”韩渠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久微先前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说宁清云有免死金牌,原来这便是他的免死金牌。 宁清衍已死,宁清歌又缠绵病榻,其他皇子还小……. “大昭是宁家的大昭,这天下也是宁家的天下,绝不能流于他人之手。” 韩渠不死心继续说道:“皇上,宫中还有五皇子六皇子……” 虽然年龄是小了一点,母妃身份是低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能培养的。 总比让宁清云这样心术不正之人坐上皇位要好。 皇上淡淡说道:“五皇子六皇子年幼,韩渠,你应该也知道稚子坐上这个位置守住这个位置有多艰难,你忘了燕王之事了?” “臣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韩渠说道。 “韩渠,朕老了,朕等不及他们长大了。” 皇上继续说道:“朕想择日册封奕王为太子。” 韩渠大惊,跪下劝阻道:“微臣恳请皇上三思,奕王殿下德不配位。” “韩渠。” 皇上见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韩渠,突然觉得心里累得慌,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朕不是在同你商议。” 原先他重用韩渠便是因为韩渠的耿直,如今这份耿直便让他觉得油盐不进,偏偏还没有办法轻易处置。 老三也不是一个省心的,他并非没有看出来这件事宁清云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也不相信真如宁清云所言全部是柔国人的构陷。 做了便做了,做得这样漏洞百出还要他来擦屁股……这样一想,太阳穴的胀痛便更加明显了。 “皇上…….”韩渠还想说些什么,只见皇上挥了挥手。 “下去吧,朕今日真的累了。” 老太监生怕韩渠的牛脾气惹得圣上龙颜大怒,连忙拉住韩渠。 “将军,出去吧,陛下最近头疾发作得厉害……” 韩渠固执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太监灵机一动想起了先前韩久微的拜托。 “韩将军,郡主还在外面等您呢。” 闻言韩渠的表情有了松动。 “微臣告退。”说完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老太监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中在心中念叨道,好家伙和着他使眼色使到眼皮子都快抽筋了都比不上郡主的一句话。 想想平日里关于韩将军宠爱女儿的传言,他心中很快又释然了。 他比不过是正常的,不过这长薇郡主倒是玲珑心思,不仅了解韩渠把一切都看得十分通透,刚才他便注意到了,虽然郡主没有说几句话,但每一句引导这事情的走向,倒是让人奇怪以韩将军的性格怎会生出这样伶俐的女儿。 第237章 所求 这边韩久微刚刚行至宫门口,便看见宁清云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眼神却极为怨毒地看向韩久微的方向。 韩久微施施然向他走去:“奕王殿下是在等我吗?” “郡主好谋算。” 韩久微笑了笑,并不气恼,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倒是增添了半分古怪。 “彼此彼此,奕王殿下今日中毒可中的实在是及时,毒量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宁清云冷哼一声,今日这招实乃下下策,若不是他被逼得来实在是没有了办法…… “琅琊草珍贵无比。” 韩久微唇边的笑意逐渐放大:“只是殿下可知,这琅琊草如此好用为何是柔国皇宫禁药。” “你想说什么。” “这琅琊草是他们给你的吧。” “你不要信口污蔑本王……” 韩久微看着面前的白玉台阶,自顾自地说道:“先前殿下满口谎言,不过有一句话说对了。” 韩久微转头看向宁清云,笑道: “因为啊,琅琊草它还有个功效,便是令男子不举。” “他们确实是想让奕王殿下断子绝孙……” 说罢宁清云脸色大变,而韩久微眼神却意有所指地看向宁清云下半身…… “你……” 宁清云瞬间羞愤难耐,脸色异常难看,刚要开口便连吐数口鲜血,摇摇欲坠,险些从这台阶上摔下去……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小心脚下,奕王殿下。” 苏直扶着宁清云,眼睛却看向韩久微,韩久微不同于以往的回避,坦坦荡荡地与苏直对视。 真是可惜,若是摔下去就好了,若是能够摔死,便更好了…… 但好在并不是毫无收获,宁清云这人心狠手辣,但搞笑的是他尤为爱惜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用用这伤害自己的计谋,尤其是刚才她提及那方面,回去之后宁清云必定找那人算账。 余光瞥见角落里王梓桐的身影,自己家里面的账还未清算清楚。 “来人,还不扶奕王殿下回府休息。”苏直吩咐道。 “站住。”韩久微开口道。 “郡主还有何事?”宁清云面色铁青,他并不是没有失败过,也不是没有被人羞辱过,但此时韩久微看他的眼神让他无法保持平日里的从容,他想杀人…… “奕王殿下是忘了搜查丞相府之前说了什么?若是忘了,丞相大人刚好可以作证。” 韩久微轻飘飘地说出口:“殿下输了……” 苏直没有再说话,宁清云似乎气血上头,一连咳嗽了数声才缓了过来,忍着口腔中么血腥味咬牙说道:“本王会兑现承诺。” 说完便快步走向马车,就像身后有人在追逐一般。 韩久微看着宁清云上了马车,直到车帘落下,马车渐渐走远,韩久微依然能感受那人在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熊熊大火,似乎想把一切烧毁。 韩久微轻笑一声,这样便生气了吗? 可是啊,这才刚刚开始。 韩久微站在台阶之上,俯瞰着远方。 苏直看着韩久微得背影,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韩久微天生便是站在这里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你又何必用话激怒他。”苏直的声音从韩久微身后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大人是觉得今日我做得过分了?” 韩久微转身回头,扬唇轻笑。 苏直摇了摇头,先前他小瞧了此女,如此心机手段,单单作为一颗棋子未免有些可惜,只是像这样的人变数太多,若是用的不好,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郡主可听过一句术语:打蛇应该打七寸。要么不出手,若是出手便应该置人于死地。” “久微受教了。” 韩久微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前方:“大人这辈子可曾有过痛苦的时候?” 苏直一愣,没有回答,看韩久微的目光却多了丝温度。 韩久微也没想要他回答,继续说道:“可曾有过求而不得的不甘?” ”可曾在与想要之物一步之遥之时失去?“ “又可曾,想要杀光所有人一同下地狱?” 韩久微转过头去看向远方,目光悠远绵长……光影打在韩久微的轮廓上,苏直有片刻失神。 他在纸上、心上勾勒过这么多次的脸庞,此时却陌生得很。 明明长得这般相似的两个人,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聪明,却如此不同。 魏暖玉和韩久微都是看着热烈的人,魏暖玉热烈似火,能够温暖身边的人。 韩久微则像是一朵红莲,明明是鲜红热列的颜色,却总是参杂着一丝淡漠…… “死算得了什么。” 韩久微语气平静,如流淌了千年的湖水一般。 “我要的,是他活着,痛苦的活着。” 苏直眼中流淌着一丝奇异的光,想是在看一个欣赏的晚辈:“久微,你与我想象的很是不同。” “大人将我教得很好,不知久微可否让大人满意?” 苏直笑了笑:“你比我想象的更为聪明。” “幼时,大人就这样说过……” 韩久微扬唇轻笑,如春风化雨,下一秒却忽然话锋一转,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凌厉。 “若是大人满意,下一次可否考虑现在我这边。” 像是邀请,又像是警告。 面前的少女脸上带着笑意,可这笑意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不想与苏直为敌,苏直是阿月的父亲,可若是苏直一直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也会十分难办。 “郡主不需要我,可是奕王殿下需要。” “并非我小瞧郡主,我想要的东西郡主给不了。” 韩久微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我一直没有问过大人。” 像苏直这样的人,宁清云到底允诺了他什么样的东西。 “大人究竟想要什么?” “权利、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大人已经得到了。” 苏直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郡主想好下一步棋了吗?” 听到苏直拒绝,韩久微心中早有准备,走过苏直身边低声说道。 “若是大人不肯,没有关系。” “至少,不要挡了我的路。” 说完韩久微径直走过苏直,走向他身后的王梓桐…… 第238章 玉坠 韩久微一脸冷漠行礼道:“久微恭送大人。” 这样低眉顺眼之人,眼神却如此倔强。 苏直似笑非笑,没有再多说什么,突然余光捕捉到了什么,苏直顿时色变。 原来是韩久微低头的一瞬间,藏在衣服中得玉坠落了出来,光洁的玉面在阳光下变成一抹温润。 韩久微等了许久,苏直却毫无动静,抬眼却看见苏直脸上的异样神采。 “郡主,可否将你的玉坠借给我看看?” 那眼神是那样的渴望,热烈,不顾一切,与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丞相大人判若两人。 是因为这个吗? 韩久微握住这块玉坠,不自觉地退后道:“这个玉坠是久微母亲的遗物,也是久微的贴身之物,算不得什么宝贝,不便借给大人。” 苏直又上前一步,全然不顾韩久微在说什么,十分认真地注视韩久微胸前的玉坠,像是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苏直从未做过这般逾矩之事,饶是一旁的王梓桐也十分惊讶,下人们亦是低着头不敢多看。 “确实算不上什么的宝贝,玉质玉料都很是一般。” 只不过,是他亲手雕刻送她的礼物,她却十分喜欢,常常佩戴在身旁。 想到往事,苏直神色十分复杂。 “这是韩渠给你的?” 韩久微心中有异,答道:“不是,这块玉坠从小便跟着久微了,从还未曾遇见大人的时候。” 虽未直接言明是生母冷月之物,但话语中已然是十分明显。 “不可能。” 苏直皱起了眉头,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玉坠分明是他赠予暖玉的那块,怎么会是醉月楼之物…… 正要上前仔细查看,却被韩渠打断。 “多谢丞相大人替我照顾小女。” 韩渠从御书房中大步走了出来,身后是一路小跑的老太监,韩渠话说得客气话语中却有警告之意,苏直清醒过来,后退一步。 “刚刚和长薇郡主闲聊了两句。” 苏直急切地问道说:“将军可见过郡主身上的这块玉坠,可是夫人之物。” 苏直的意思是,这玉坠是魏暖玉的? 可这分明是冷月之物,华容姐姐给她的…… 韩久微也看向韩渠,韩渠随意看了韩久微身上的玉坠一眼一眼,那块玉坠他早就见过。 “不错。” 久微是暖玉的女儿,她有暖玉的东西有什么稀奇的,还有这关他苏直何事? 韩渠回答得直截了当,却如同一声惊雷炸在了另外两人心头。 苏直更是如被雷劈。 韩久微的身世、来历他再清楚不过,她的生母不过是醉月楼一个低贱的妓子之女,那名妓子他曾派人查过,虽长相绝美但神智不清,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识,怎么会有暖玉的东西? 那名妓子似乎唤作…….冷月。 醉月楼什么样的地方,又怎么会收留这样的疯女…… 当年之事和醉月楼有什么联系? “丞相大人,皇上有请。” 老太监迈着小碎步终于赶了过来,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他原本是和韩渠一起出来的,奈何将军的步子实在是迈得太快,他怎么追赶都追赶不上。 见此,韩渠对韩久微道:“久微,我们回家。” “好。”韩久微压下心中的疑惑,微笑着应道,不忘身后的王梓桐。 “回家吧,王姑娘。” 王梓桐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抿着唇跟在父女俩身后。 三人走后,苏直还立在原地,老太监小心催促道:“大人?” 苏直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确是十分木然的样子。 “大人,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苏直点点头,转身向御书房走去,确是走错了方向。 老太监慌忙提醒道:“大人,这边。” 看着苏直这副样子,想起里面那位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太监这颗心七上八下的,一天天的这叫什么事,还能不能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回了将军府,韩久微和韩渠第一时间便将王梓桐“请”到了书房。 “给王姑娘上茶。”韩久微吩咐道。 王梓桐则浑身不自在,她还没有傻到以为韩久微韩渠没有发现她做的手脚,现在只想做个了断。 “茶便不用了。” 王梓桐道:“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意。” 韩久微却不着急处置王梓桐,亲自接过孟冬手中的茶盏放在王梓桐的面前,说道:“柔月郡主何必着急,久微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尚未解开。” 王梓桐一愣:“郡主何时知道的?” 韩久微偏头想了想:“有些时间了。” “郡主刚到将军府我便请人去了一趟边城调查王家灭门之祸。” “我以为我已经安排妥当。”王梓桐神色复杂。 韩久微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涸地喉咙。 “不错,郡主安排得十分妥当,第一次我的人并没有调查出什么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郡主安排得太过周全。” “就算是身边之人,也不会将王梓桐几年前发生的一件小事记得这样清楚,倒像是精心准备过的样子。” “还有郡主送我绣品,对白雪所用的香料……” “许多东西都能改变,但习惯是变不了的。” 拓跋柔月苦笑了一下:“受教了,原来郡主对我从来没有放下过疑心。” 韩久微轻笑道:”郡主已经做得极好,若我是不谙世事的单纯贵女,定不会怀疑你的身份。” 只不过她不是。 她已经死过一次,失去过一次,自然疑心较重。 韩渠以为韩久微说的是过往的经历,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心疼。 “真正让我怀疑你是柔月郡主的,还是你对父亲讲得那个故事。” 拓跋柔月微微挑眉,面露疑惑之色:“那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她知道韩渠会去调查,已经有所准备。 “没有问题。” 紧接着韩久微继续说道:“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 “柔月郡主不觉得,你作为王家姑娘知道的太多了,懂的东西也太多了吗?郡主的所见所闻聪明才智在王梓桐这样平平之人身上出现,都不合时宜。” 拓跋柔月轻叹一声:“是我轻敌,柔月心服口服。” 她原本以为此次计划她只需要对付的人是韩渠,没有想到将军府真正难对付的人是韩渠的这个女儿。 第239章 报仇 拓跋柔月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昨日会动手?” 韩久微笑容更深,给拓跋柔月解释道:“柔国在大昭的暗点最近都被暗影剿灭,郡主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我既然知道了你是拓跋柔月,自然会监控你的一举一动。” “或者说,是我没有耐心了,只能逼郡主动手了。” “那些人是你故意留下的?” 拓跋柔月听到这里脸色骤变。 这样说来柔国的所有暗桩应该都在眼前这位看似柔美的长薇郡主的掌控之下…… “不错。” 韩久微笑道:“我已经为柔月郡主解惑,现在该轮到郡主了。” “郡主千里迢迢来大昭有何目的?” 拓跋柔月苦笑地说道:“郡主不是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韩久微笑着说道:“猜测始终是猜测,还要请郡主证实。” “我来这里,是为了报仇。” “郡主的仇人是我父亲?” 拓跋柔月摇摇头:“父亲说,韩渠将军是可敬的对手。” “我的仇人,是大昭最尊贵之人。” 拓跋柔月的眼神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大昭皇帝。” 韩久微笑意渐淡,目光中多了一起凌厉:“既然如此,柔月郡主想报仇血恨不去血刃仇人,倒找上我将军府是何道理?” 拓跋柔月爽朗的笑道,与平日里柔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若是一命换一命能够相抵,今日郡主又是为何百般羞辱奕王,不如直接杀了了事。” “我要的是柔国铁骑踏遍大昭每一寸土地,这天下再无大昭二字。” “狂傲至极,有我韩渠在一日尔等休想。“韩渠忍不住皱眉说道。 闻言拓跋柔月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目光却看向韩久微。 “如此,长薇郡主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将军府了吧?” 韩久微没有说话,韩渠一定会守住这大昭江山。 “韩将军在大昭一日,便阻我一日。” “所以我便要让韩将军与这大昭皇帝君臣离心。” 拓跋柔月脸上的笑意逐渐张扬,讽刺道:“只是我未想到,这君臣本就从未同心。” “我来大昭所走的每一步,可都是顺利得很。” “我刚放出消息还未有动作,大昭皇帝便主动找到我将我塞进将军府中。” 韩渠面色难看,虽早知道皇上的意图,但如今亲耳听到心中的失望并没有减淡半分。 “事到如今,休要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 拓跋柔月笑道:“韩将军可知道,我在这将军府所做的每一件事可都离不开大昭人的帮助。” 她似乎知道为何她的爹爹对这个对手赞赏有加。 韩渠与她爹爹都是一样的人,可是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人注定会失望。 韩久微从袖中拿出几封密信。 “父亲请过目,这才是柔月郡主为我们准备的东西。” 上面虽然是柔国文字,旁边是已经请人批注好的译文。 韩渠抽出书信仔仔细细地读完,倒吸一口凉气,信中不仅将宁清衍的死嫁祸于他,还以拓跋宏的名义写了这几年两人暗中勾结作战之事…… 韩渠将密信“啪”地扔在地上,冷眉看向一旁的拓跋柔月。 “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我们将军府?” “拓跋宏的私印怎么会在你手上?” 韩渠问出他关心的问题,若说这些都是拓跋宏的谋略,他第一个不信。 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可能不是你的至亲好友,而是你的对手。 拓跋宏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使用这些阴谋诡计。 拓跋柔月冷声说道:“我是拓跋宏的女儿,爹爹的私印在我手上有何稀奇?” “休要蒙我,一国将军私印他岂会如此儿戏。” 拓跋柔月不语。 这时韩久微开口了:“柔月郡主,若我没有猜错,拓跋将军已然身亡了吧……” 韩渠闻言也是一惊:“不可能,当时我在边城与他签订休战协议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 拓跋柔月低头不语,但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半晌才开口道: “你如何知道?” 这是她柔国的机密,对外只说拓跋将军在旧疾复发在养伤。 拓跋宏的身份地位对柔国来说与韩渠对大昭无异,若是传出来必定多生事端。 爹爹临死前撑着一口气与韩渠签订了停战协议,她此行便是为了柔国争取更多时间或者说更多机会。 “这怎么可能……” 听到拓跋柔月默认,韩渠皱起眉头。 他与拓跋宏最后一面明明他还壮硕如牛,两人还约定下次再见面之时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爹爹与你签订休战协定之时已经是回天无力,为了不让你们看出破绽更是用了猛药,那药虽然能够让人精神恢复如常,但也犹如回光返照一般。” “你们离开边城的当天晚上,爹爹便去了。” 突然,拓跋柔月笑了起来,眼中却泛出泪花。 “韩将军不继续问下去吗?” “问,爹爹为何会这么突然暴毙身亡。” 韩渠的表情极其凝重:“为何?” 拓跋柔月突然放声大笑,似乎快要坐不住了。 “为何?韩将军倒是真的问的出口啊。” “我爹爹一生光明磊落却却死在了你们大昭人的奸计中。” 拓跋柔月眼中满是恨意,抬手指向韩渠。 “你。” 又转向韩久微。 “你。” “你们所有人都有份。” “你们都是帮凶。” 韩渠皱眉道:“为什么?” “韩将军,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 拓跋柔月道:“你们明明可以在战场上杀了他的,为何对他用上这样的手段。” “什么手段?” 韩渠目光中依旧是不解:“你是说王将军之事……” “那日我给韩将军讲的故事,其实只讲了一半。” 拓跋柔月惨然一笑:“韩将军可知王将军当年是怎么诱骗的我娘亲?” “我的娘亲原本就是不谙世事的娇娇小姐,平日里便喜欢扮作男装进山打猎,有一次不慎掉入山中捕猎的陷阱被当时的王将军所救。” “但是事实呢?那有什么偶遇和巧合,一切都是王将军的精心算计。” 第240章 算盘 “他知道我娘亲的身份和与爹爹的婚约,他在战场上不敌爹爹,便想借我娘亲羞辱于他。” 韩渠也想起了往事,他和拓跋宏都是年少成名,拓跋宏一战成名的那一战对手便是王家…… “明明每一步都是一环扣一环的算计,每一句都是拙劣的谎言,偏偏我娘亲那个傻女人还当了真,相信他会带她远走高飞,将自己的清白给了他。” “那个畜生得逞之后便一走了之,回了京城娶妻生子,娘亲等啊等,从满心欢喜等到心如死灰,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直到再也藏不住被家族赶了出去才清醒过来那个畜生不会回来。” “娘亲心灰意冷本想一死了之却被爹爹救了下来。” “爹爹深爱母亲便将此事连同母亲腹中的胎儿认了下来,母亲本想将我流掉可是爹爹不肯,一直将我视如己出,百般疼爱……” 回忆起往昔,拓跋柔月的脸上有了笑意,可这笑意很快就被悲伤取代。 “我爹爹清白一生,只有我这样一个污点。” 韩渠眼底闪过一丝怜悯:“拓跋将军没有将你当作污点,他对你是真心疼爱。” “就是因为真心,我才不能原谅我娘亲,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更不能原谅你们对他所做的事。” “这么多年,爹爹原以为娘亲已经将当年之事放下了,直到无意间截获了娘亲和王将军的通信才知道两人又有了往来。” “娘亲早已经看清了王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任凭他花言巧语再不肯轻信。” “直到那个畜生猜出了我是他的女儿,娘亲为了保住我,也为了保住爹爹的声誉才被那畜生要挟了这些年。” “不仅如此,那畜生居然以曝光我的身份要挟娘亲给他偷柔国兵防布阵图,还有……给爹爹下毒。” “我娘亲纵使十分愚蠢,也不愿伤及爹爹的性命,写了那封被爹爹截获的信件之后便准备服毒自尽……等爹爹赶到娘亲已经昏迷不醒,爹爹耗尽毕生功力也只能将那毒转移了五分到自己身上,可是娘亲终究是一个弱女子怎能与爹爹相比,没过多久还是毒入肺腑不治身亡。” “爹爹亦是身中剧毒。” “娘亲死后那王将军便躲进了边城,爹爹因边关之事脱不开身,我便亲自领人潜入大昭边城,将王将军灭门。” 韩渠喃喃道:“原来是你……” 那样残忍的折磨而死,属实不像是拓跋宏的手笔。 拓跋柔月残忍一笑:“自然是我。” “若是爹爹只会给那姓王的一剑痛快,甚至不会祸及他人。” “那姓王的临死之前在我面前跪地求饶的样子,真是痛快啊……你们知道我给他第一刀的时候,他用谁挡的刀吗?” “正是他的女儿,王梓桐。”她至今能想起那个长相平平的女儿当时眼中的不敢置信。 “可笑的是他一直用我相要挟,我站在他面前,他却认不出我是何人。” 她亲耳听见那些人的惨叫,亲眼看着王府众人血流成河。 “将王家满门灭门之后,你猜我在王府发现了什么?” 不等两人回答,拓跋柔月继续说道:“我在王家的书房之中,发现了王将军与大昭皇帝的书信。” “原来一切一切,都是贵国皇帝的阴谋算计。” “多好的算盘啊!” 拓跋柔月讥讽道:“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一个愚不可及的女人和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女儿,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拿住拓跋将军的命门。” “我母亲的死,是因为她蠢,蠢在她识人不清,蠢在爱上了那样的人,若是我死,也是因为我咎由自取,生而有罪。” 拓跋柔月愤然道: “可是拓跋宏,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会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韩将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韩渠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谋算,他实在是无法认同。 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皇上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因为他知道皇上做得出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皇上得知王将军被灭门的反应,并不是勃然大怒而是迅速揭过。 拓跋柔月说得没错,拓跋宏的死与大昭脱不了关系……可若是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杀他还好,用得还是这般不入流的手段。 让他着实羞愧地说不出半个字来,全然忘记了拓跋柔月想要陷害自己之事,正当他晃神之际,耳边传来韩久微清冷的声音。 “若是柔月郡主要问,我也想问上一问,宁清衍他又做错了什么?” 韩久微语气平静,却也透着无尽的悲凉。 “北地之事可是你们的手笔?” 韩久微目光看向拓跋柔月,虽是发问,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不错。”拓跋柔月笑道:“难道便只允许你们对我爹爹做那样龌龊之事?” “宁清衍是没有做错什么,他错就错在,是那人的儿子,是大昭的皇子。” 拓跋柔月突然想起什么来,笑着说道:“传言辰王殿下对长薇郡主一往情深,世人都说是辰王殿下襄阳有意神女无情,只是辰王殿下一厢情愿,我看未必。” “辰王殿下一死,我瞧着郡主很是伤心啊。” 韩渠闻言担心地看了韩久微一眼,韩久微却未生怒意,依然平静地问道:“不知柔国和奕王殿下有何交易?” “交易?” 拓跋柔月冷哼一声:“他也配?”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想要宁清衍的命和飞龙符,恰好我也想要宁清衍的命。” “宁清云身上的毒也是郡主的手笔?” 宁清云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借力……甚至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我可没逼他吃下去。”拓跋柔月笑道:“我倒是希望他们大昭宁家死光了才好,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只能除去最厉害的那一个。” 宁清衍的厉害他曾听父亲说过,假以时日,便是下一个韩渠,甚至比韩渠更加厉害,这样的人必须尽早杀之而后快。 “怎么,郡主心疼了?” 第241章 再回边城 韩久微勾了勾唇角,看然而下一秒声音却冷下来,顿时寒意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既如此,先前柔月郡主又何必说得那样冠冕堂皇呢?” “这世上之事,哪里有什么原因,哪里又有什么对错之分。” “久微……”韩渠的目光似乎并不认同,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有一点我与郡主所见略同,杀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理由,只是因为他挡了路罢了。” “忘了说,我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 韩久微声音也听不出任何喜怒,冰冷的目光却让拓跋柔月心中一凝,下一秒韩久微身上便涌出一股磅礴的杀气。 韩久微浅笑嫣然,继续说道:“如此,我和郡主便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好了。” “你想怎么样?” “你出现在这里,我便猜到拓跋将军定是出了什么事。” 韩久微平静地看向拓跋柔月:“你先前问我为何知道拓跋宏已死,现在我告诉你。” “因为我听说的拓跋宏将军十分宠爱柔国郡主。” 韩久微目光看向韩渠,眼中尽是温情。 “我想了想,若是我的父亲,但凡他还活着绝不会让我以身涉险只身一人谋什么大计。” “若是拓跋将军没死,我定然见不到郡主。” 韩久微声音温柔,拓跋柔月却闻言一怔,仿佛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脸上的坚毅开始瓦解,溃不成体。 下一秒那声音又冰冷入骨:“第二个问题,我要怎么处置你。” 韩久微扬唇一笑,却不带任何感情。 说实话,她和拓跋柔月身世有相同之处,先前听她说了那么多,她也并得完全不动容。 只是,她杀了宁清衍,她便绝无可能放过。 “我相信柔月郡主不怕死,也不怕严刑。” “郡主当初不是这么想进将军府吗?”韩久微唇角的笑意更盛。 “那便好好在将军府苟延残喘地活着,等到亲眼看见郡主和柔国的大计覆灭的那一天……” “来人,将柔国郡主带下去,好生招待着……”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拓跋柔月沉默地站起了身,脸上毫无挣扎之意,临到要走出房门时才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韩久微闻言慢慢地抬起头来,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原本美艳的五官此时显得十分温柔,单薄的身影又透着让人心悸的落寞,像是盛放在枯败的莲池中的似火红莲,虽是极盛之时却让人隐隐感受到了衰败之意…… “因为啊,若是我可能也会做出和郡主同样的事情,甚至比郡主做得更加惨烈。” 所以她理解她,但她却不能原谅她。 拓跋柔月晃了晃神,温顺地被侍卫们带走再没有说一句话。 等拓跋柔月走后,韩渠才开口道:“久微,你也该放下了……” “父亲,我放不下。” “我帮你杀了她。”韩渠蹙眉说道。 “拓跋柔月不能杀。”韩久微地语气过于理智,倒是让韩渠一愣。 “她如今还是皇上亲手送进将军府的王梓桐,若是她死了,皇上必然生疑,怀疑将军府有异心。” 留下王梓桐一命,也是出于这一份考虑。 “反正有没有异心皇上都已经怀疑了。”韩渠破罐子破摔地说道,韩渠虽然许多事不如韩久微机敏,但也不至于这样迟钝。 拓跋柔月能够进丞相府,昨夜明明无事深夜传他进宫……一桩桩一件件,他默默记在了心中。 信任便是这样一点点崩塌的,它并不会一下子轰然倒塌,但往往这样,其过程越加痛苦,崩塌的越加彻底。 往后那个人无论再说什么,都像是在骗人。 韩渠有这样的反应实在让她着实有些欣喜,若是她没记错,韩渠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对大昭皇帝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就算是父亲杀了拓跋柔月。”韩久微耐心说道。“奕王殿下呢?” “我们都知道的,真正害死宁清衍的不是拓跋柔月,不是柔国人。” 韩渠沉默不语,手上的青筋却逐渐暴起。 他们都知道真相,都知道凶手,却偏偏动不了那人分毫,这种感觉让她倍感无力,愤怒至极。 韩久微问道:“今日父亲从圣上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近来韩渠心中对皇上的失望已经让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韩久微话语间对皇帝的不屑和不敬。 谈及此事,韩渠没有说话,眼中生起一股怒意,良久才说出这个让他不愿意接受是事实。 “和你说的一样,皇上选择保下奕王。” 可笑他居然还对皇上抱有希望,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韩渠此时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上,还有意立奕王殿下为太子……” 韩久微心中丝毫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为想到这一次居然还比上一次顺利许多,提前了不少。 “如此,父亲还要早做打算。宁清云这人睚眦必报,女儿已经与他为敌,把他得罪的十分彻底。” “对不起,父亲,给你添麻烦了。” 纵使她万分不希望将韩渠卷入,但如今已经事已至此。 现在韩渠人在京城实在是被动得很,比起这样被动,韩久微倒是希望韩渠早日回到边城之中。 韩渠正经地说道:“久微没有做错,无需道歉,就算你没有与宁清云树敌,他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们,他要的是我手上的兵权。” “再说怎样才算得上不得罪,就这样坐着束手等着他们父子俩算计吗?” 他可没有忘记刚才在御书房中宁清云咄咄逼人一步一步想要将他治罪的场面,若他还看不清宁清云的目的,当真是白活了…… 他韩渠活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忍字为何物,若是宁清云欺人太甚这委屈他们将军府是受不了一点点的。 “久微放心,即使他做了太子,父亲也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韩久微看着韩渠笑了笑,有这样的父亲,她属实是十分安心…… 突然也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看着韩渠手中的兵权,毕竟兵权啊就是底气,不被随意拿捏的底气…… “父亲何时出发去边城,还是要早早动身为好。” 第242章 踏青 既然说起这个,韩久微干脆直接挑明道:“父亲打算何时动身去边城?父亲休假也休得差不多了,还是尽早动身为好。” “可是……” 韩渠早就考虑过此事,只是他是在担心久微……这京城之中如今豺狼虎豹不计其数,偏偏还都盯着将军府这一块肥肉。 “父亲可是担心我?”韩久微自然知道韩渠的顾虑。 韩渠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边城吧。” 韩渠怕韩久微不愿意说道:“边城虽然是苦寒之地,我们多带些东西便好了……” 他实在是不放心将韩久微一人留在京城,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比较安心。 “父亲。”韩久微认真说道:“我不能走。” 倒不是因为边城有多么艰苦,而是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若是以后有机会,她也想去边城看看,去喝喝边城的烈酒,去那看不见边际的草原跑马…… 那是他待过三年的地方,总是叫人心驰神往。 “我也走不了,我若要走,陛下就不会放你走。” “陛下如今没有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若是我也走了,他要如何牵制住父亲。” 韩久微平静地说道,偏偏说得都是事实,韩渠无法反驳。 “可是……”韩渠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父亲放心,只要父亲手握兵权一天,活着一天,陛下和宁清云要动我都会掂量三分。” “父亲便是我的底气,而父亲的底气,将军府的底气在边城之中。” 韩渠沉思片刻,终于沉重地点了头。 “父亲放心,我也不是一个人在京城,父亲忘了,京城还有阿月,还有师父……” 韩久微笑着宽慰韩渠,她实在看不惯韩渠这样眉头紧锁的模样。 “我明日便向陛下陈书请旨。” 韩渠捏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决心。 原本他以为只要自己忠心耿耿皇上便不会动他,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若是他的忠心根本没有意义,他必须要争这一把。 往日是他不想争,并非争不过! 久微说的没错,只有他手握兵权才能保住将军府,才能护住久微安危…… “父亲,我想吃八宝楼的烤鸭了……” 此次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父女俩多久不能一起吃饭…… 等韩渠走了,她也正好有个地方要去一趟…… 话题转变得格外突然,韩久微突如其来地一句话让心中原本沉重的韩渠微微一愣神。 许多事情无能为力,但女儿想吃烤鸭了,这难道还满足不了吗? 吃饱喝足再来面对这些糟心事! 韩渠立马拍板说道:“走,父亲带你去吃。” “要不要叫上阿月?” 韩渠看着韩久微的表情,脸上堆着笑。 “不必,阿月今日当值。” 韩久微笑道:“再说,阿月在京城有的是机会,今日我只想和父亲单独去吃……” “好,你等一下,为父去换一身衣服……” 韩渠一脸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 久微原本就很少撒娇,尤其是从北地回来更是异常难得…… 门开的瞬间,暖暖的阳光洒进房间。 韩久微眯眼笑着看着韩渠走出房间,心中生起一阵暖意,过后也有些愧疚。 这段时间韩渠的小心翼翼和担忧她都看在眼里,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回到之前的样子,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可是她知道,回不去了…… 就像现在春日朗朗,她却仍然感觉是冰天雪地。 次日韩渠拟了镇守边关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圣旨很快便下来了,跟着圣旨一同下来的还有许多赏赐…… 宁清云搜查将军府的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看着那些金银财宝一箱箱地搬进将军府,以为是圣上是因为那日之事对将军府的安抚,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是为了堵住将军府的嘴。 许多人都在观望将军府和奕王府的动静。 圣旨下来的次日,奕王宁清云便拖着重病未愈的身体亲自到将军府登门谢罪。 宁清云姿态放得极低,下了马车便一步三咳,脸色惨白地像随时都会昏迷过去…… 纵使这般在将军府门外等待多时却无人出来应答。 正在众人臆测将军府故意拿桥,府中的管事才睡眼惺忪的开门回话。 原来昨夜边城传来急报,韩渠禀明皇上之后便连夜出发,就连长薇郡主都与好友相约踏青一大早就出了门……将军府中此事并无主人。 宁清云在将军府门口惺惺作态许久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众人只能感慨宁清云来得不是时候,宁清云闻言心里憋了一股火气却碍于大庭广众发不出来,脸色越发难看,任由下面的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乡间小道上,一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车上一年轻姑娘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后转头说道:“主子,红柳回来了。” 很快,红柳便策马追了上来,禀道:“主子,奕王已经走了。” 闻言原本坐在马车上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韩久微转头对着红柳轻轻一笑:“好。” 仲春奇道:“主子怎么知道今日奕王殿下会来将军府登门谢罪?” 韩久微笑容间闪过一丝真心的愉悦,淡淡开口道:“宁清云这人一贯喜欢作戏,那日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如今不过是想找补回来,按照圣旨父亲明日便走了,他今日若是不来这出戏要唱给谁看?” 仲春恍然大悟:“所以主子才让将军借着边城急报为由连夜出发!” “主子这是在戏耍奕王殿下。” 宁清云当日硬闯将军府之事让将军府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在,如今自己送上门来表演吃瘪,想想就十分痛快。 “不错。” 韩久微赞许地点点头,她一向有点耐心但不多,说罢继续看向窗外。 戏耍这种事对于心胸宽广之人自然是不痛不痒,但对于宁清云这样心想狭隘的人来说便是抓心抓肝的难受…… 她让韩渠连夜出发除了不想看宁清云恶心人以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今日惠风和畅,正是适合“踏青”的好日子。 第243章 梦醒 马车出城后没走多久,便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路口。 “杨虎。”韩久微轻轻唤道。 驾车的杨虎停下车,警惕地看着对面的马车。 “别紧张,这是我的客人。”韩久微笑着说。 红柳则策马上前打了招呼,对面车帘缓缓晃动,一个身穿淡紫色轻纱刺绣长裙的美艳女子缓缓走了下来……一根玉簪在乌黑地发髻中若隐若现,简单的下车抬头便生出万种风情。 来人正是醉月楼的华容。 待马车停稳之后,韩久微也下了马车,轻笑着唤道:“华容姐姐,等久了。” 华容笑道:“还好,算不上太久。” 等着等着便也习惯了。 “上车再说吧。” 华容微微挑眉,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满,挑剔着看韩久微身后其貌不扬的马车。 “就这?” “不如用我的马车。” 就算是踏青也要舒舒服服地才好,再说她已经按照韩久微的要求打扮得尽量低调了。 韩久微轻柔地笑着,却没有半点要松动的意思。 “这次委屈华容姐姐,此行实在是不好过于张扬。” 华容眉头轻蹙,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跟着韩久微上了那辆实在是朴素的马车。 若是放到从前,踏青这样的事情她压根就不会答应,在房间里舒舒服服待着不好吗,非要来这舟车劳顿找罪受。 只是,宁清衍死后久微就一直无精打采她的身份又没有办法时常探望,想想就闹心。 好不容易主动提出出门走走,她一咬牙一狠心便答应了下来,权当陪久微散散心,难得熬了几个通宵将楼中之事妥善处理了又起了一个大早等在约定之处…… 上了马车,华容便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之上,看着车内的物件满意道: “这马车里面倒是比外面看着舒服。” “华容姐姐满意便好。” 韩久微头也没抬,手上继续翻阅着刚才没有看完的棋谱。 仲春笑着说道:“将军疼爱主子,凡是主子所用之物都是最好的。” 华容一边听着一边自顾自地拨开车帘探出头,趴在窗前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窗外的微风,像个孩子一般。 “出了京城,这空气似乎都好了许多。” 许久才冒出一句莫名的话。 “韩将军待你不错。” 韩久微笑着抬头道:“父亲对我极好。” “你看你的书不用管我。”刚巧她也许久没有这样闲散的时候了。 华容惬意地闭上眼睛,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再睁开便觉得困顿不堪,这几日的疲惫似乎一下子就爆发出来,马车的颠簸像摇篮一般,就连久微翻书的声音都像是催眠曲,空气中好闻的熏香缓缓勾起了她的睡意……华容只觉得自己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勉强在茶案上撑着头打起瞌睡来。 韩久微注意到华容的困意,贴心地递过来一个靠垫,浅笑着说道:“时候还早,华容姐姐困了便睡一觉吧。” 华容胡乱地接过,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既然久微这般说也不再勉强自己。 “好,到了你叫醒我。” 下一秒便落入香甜的梦境……这一觉睡得极好。 等华容醒来,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一旁的韩久微早已放下了书卷开始下起了棋来,见华容醒了问道:“华容姐姐,可要喝茶?” 说罢亲自给华容倒上了茶。 华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手接过韩久微手上的茶盏,一手慢慢撑起身子,声音也透着一股慵懒之意。 “我这是睡了多久?” “不久,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华容喝茶的手一顿,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香甜的睡过了,在醉月楼中睡觉也是需要绷紧一根弦的。 韩久微笑着点点头。 华容心中十分意外,先前睡得太沉让她不禁怀疑难道自己更适合在马车里睡觉? 脑袋里混沌一片华容漫不经心地拿起茶盏,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熟悉的景色让她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立马从刚刚睡醒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华容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敢相信地拉开车帘仔细向外看去……良久,便是轻轻地一口叹息。 转头看向韩久微,美目中夹杂着许多无奈。 “真是出息了,居然对我用香。” 韩久微坦然的解释道:“是华容姐姐太累了,马车上是普通的安神香而已。” 纵使她有这样的手段,也断然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说吧,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里?” 先前华容的失态自然全被韩久微收进眼中,韩久微见华容已然察觉,也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眼盈盈地说道:“踏青啊。” 只是终归是违背了华容姐姐的意愿,这笑容未免显得有些心虚。 “百莲山庄,自是春日踏青好去处,山庄中漫山遍野开满了鲜花,听说百莲山庄的温泉有调理益寿之效……”韩久微极力推荐道。 华容却丝毫不买帐:“百莲山庄夏日十里荷塘,秋日便是红枫满山,冬日可赏雪观梅……只是这春天,我倒是闻所未闻什么花开了漫山遍野?” “华容姐姐对这百莲山庄似乎十分了解……” “比不过郡主见多识广,连这药泉都知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华容嘴上丝毫不饶人,郡主两字一出,韩久微便知华容真的动怒了。 “可惜郡主费心将我诓来,却不知百莲山庄从不对外开放,可惜我们只能在百莲山庄的门口踏青了,不过这沿途风景也算得上不错……” 韩久微浅笑道:“我怎会让华容姐姐被拒之门外,华容姐姐不免小瞧我了,如今我现在可是郡主。” “久微。” 华容峨眉轻蹙,怒极反笑。 “休要再诓我,对百莲山庄来说你是郡主又如何。” “说吧,究竟是何人让你去的?” 韩久微见华容认真起来,只能实话实说,默默拿出身上的玉佩和纸条。 “这是……辰王之物?” 韩久微点头应道。 华容拿过纸条,看着上面的文字,其实就算韩久微没错,她也猜出了是何人…… 如今在百莲山庄之人,便只有哪位了。 第244章 故地 “静王殿下。”华容道。 韩久微道:“不错,静王殿下约我见面,只是父亲刚走,阿月也抽不出时间,这百莲山庄我从未去过心中甚是惶恐,就劳烦华容姐姐陪我走这一趟了,可好?” 这话说得可怜至极,小妮子素来是会拿捏她的。 华容冷哼一声,她虽未相信韩久微心中惶恐这样的话,但如今自己上了她这贼船,连马车都没有这荒郊野岭她不去又能如何。 “若是你再骗我,我饶不了你。” 华容似娇似嗔,将东西重重地放在案几上。 “岂敢。”韩久微松了一口气。 华容懒得与韩久微多说,重新端起平日里慵懒随意的样子,眉眼平和地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久微在怀疑什么想试探什么,她也并非得全然不知情,也并非她信不过韩久微,只是她的身份过于敏感,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 华容看见熟悉地景色不断从眼前滑过,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故地重游,恰逢故人也在,心中却生出了畏怯之意。 如今在百莲山庄等她的,是当今的静王殿下,而她,也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恣意张扬的云宝珠了,而是醉月楼的花魁阁主华容,如此一想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韩久微也没有说话,她暗自摩挲着袖中的木梳,眉眼低垂面容如水,马车中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没过多久,便到了百莲山庄的门口。 “主子,到了。” 红柳清亮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韩久微和华容下了马车,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山中起了薄雾。 眼前的百莲山庄大门紧闭,依稀能看到门匾上苍劲有力地字迹…… “这字迹是……” 只是这字迹有些眼熟,韩久微仰头喃喃道。 “燕王亲笔。” 华容语气平静,心中也有几分意外。 当年燕王之事所有于燕王相关之物都已经被焚毁,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此时看到它便这样光明正大的挂在这里,如十四年前没有丝毫改变,她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不管是门匾也好,还是当年冒险救下她将她藏于山庄之中,不得不说,百莲山庄的长老是个狠人…… 韩久微是第一次来百莲山庄不像华容心生诸多感慨,只觉得这百莲山庄虽然依山傍水,但远比想象中要萧条许多。 韩久微把宁清衍的玉佩递给红柳,红柳接过玉佩上前叩门,没过多久便有人应门。 来人提着一盏灯笼,门只开了一个缝,山庄里的光透过门缝显得有些诡异。 “来者何人?百莲山庄非请函不得入内。”来人看不清表情,语气却是十分冷漠。 “劳烦。”红柳递上玉佩。 那人从门缝中飞快的接过玉佩,又飞快地关上门。 “这百莲山庄的待客之道……倒是十分稀奇。”韩久微奇道。 华容此时已经戴上了面纱。 “这是百莲山庄的规矩,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一向如此。” 百莲山庄能够在大昭中不依附皇权传承这么多年必然有其独特之处……最主要的便是这百莲山庄的灵药着实十分好用。 百莲山庄盛产灵药,每任庄主都是药林圣手,百莲山庄每年都会向皇宫上供一批灵药。 皇上也并非没有想过将这百莲山庄变成自家后花园,但实在是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有不生病的时候,这就难免有求于这百莲山庄。 宁清歌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而她幼年能进百莲山庄,也是因为上任长老和燕王打赌欠下一个赌注……至于现任长老,她也没能见过。 简而言之,百莲山庄就是标准的你看不惯我却干不掉我还有求于我的样子。 “这里四下无人,华容姐姐为何戴上面纱?” 华容知道韩久微在试探,微微挑眉说道:“你是郡主,我是青楼女子,自然是为了避嫌。” 韩久微一时失语,没想到华容姐姐警惕起来竟然这样滴水不漏。 好在没让两人等待太久,木门便有了动静,不同于先前只开一条缝,这次大门完全为他们打开,韩久微这才看到了门中的景象。 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中间便是蜿蜒的长廊,不知是否是因为雾气,这长廊一眼竟然望不了见头。 几个弟子装扮的人手提灯笼站在长廊入口处,其中两人迎了出来,恭敬有礼地说道: “两位贵人,我等是百莲山庄的弟子,静王殿下让我等来接贵人进园。” “劳烦各位。”韩久微颔首还礼,抬步跟着几人进了门。 待几人进入山庄之后,先前说话的弟子温声看向一旁的守门人。 “莲叔,这两位是静王殿下的客人,可以关门了。” 那人微微点头,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 韩久微这才看见这大门内有玄机,从外面看只是寻常的楠木门,从里面看内部还有一层玄铁……玄铁原本就是稀罕之物,一般上等兵器才会用上玄铁打造,这百莲山庄却用它来造门,让人不知道说是暴殄天物还是壕无人性才好。 除此之外,这玄铁门足有千斤重,按常理说这般重量没有二三十个精壮男子绝对无法撼动分毫的,可面前的瘦削男人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开关上,可见其内力深厚。 韩久微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感慨这百莲山庄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走进百莲山庄,明明还未到莲花盛放的季节,一股清雅的莲花香味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 香味中还夹杂着隐隐的药香,而这药香分外熟悉…… 韩久微对香味本就敏感,见此便笑问道:“这空气中的香味甚是好闻。” 引路的弟子回道:“这是药泉的味道,有镇静安神之效。” “小心。” 走上长廊的时候韩久微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华容稳稳地托住了她。 华容提醒道:“好好看路,莫要走神。” 刚才的动静惊动了领路之人,刚才那位弟子关切问道:“贵人,刚才无事吧?” 韩久微摇了摇头,不敢再乱看。 第245章 望月 “山上雾气重,贵人要格外当心。” 这位弟子长得十分可爱,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透着这种未经世事的天真。 “多谢提醒,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韩久微笑着问道。 “贵人唤我莲生便好。” 说罢莲生又笑了笑,继续在前面给四人领路。 这样一来二去熟稔起来,加之莲生性情活泼,很快便打开了话匣子。 莲生好奇道:“贵人是郡主?可曾见过皇上皇后?” 韩久微笑道:“见过。” “听山庄里的人说十几年前百莲山庄也有一个郡主……” 众人走过莲池,前面是一排楼梯,似乎是往山上的住所去。 韩久微看着没有尽头的阶梯不由苦笑,今日竟是来爬山的。 许久没有锻炼,走了几步便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韩久微正准备扶向一旁的扶手,华容余光瞥见连忙出声提醒。 “小心,这根木桩是松的。” 韩久微一愣,晃了晃右手边的木桩,果然松动不堪。 那木桩下面已经风化,似乎断过又让人粘了起来,伪装成没有断过的样子…… 先前若是那样靠上去,必定承受不起她的重量再次断裂开来。 这样的木桩出现在这精致的百莲山庄,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更令人疑惑的是华容姐姐如何知道....... 韩久微心下一动,还未开口,一旁的莲生便惊讶地出声问道:“这块木桩已经断裂很久了,贵人如何知道?” “先前看见它晃动,以前因此摔过跤所以格外谨慎些。” 华容回答得十分敷衍,话锋一转却有了责备之意。 “倒是你们明明知道些木桩有问题为何不及时更换,先前郡主若是摔下去可如何是好?” 她也是没有想到这偌大的山庄任由这断裂的木桩在这里放了这么些年。 莲生闻言连忙给两人道歉。 “贵人勿怪,不是不修实在是另有隐情。这木桩已经断裂很久了,庄中长老说这里有他一段记忆故不让修缮,加上平日里山庄鲜少有外人来便没有动它,平日里再三提醒庄中弟子小心。” 闻言华容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注视着木桩断裂处…… “先前是我照顾不周,没有及时提醒贵人。” “无事。”韩久微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请问还有多久?”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莲生见此抿嘴笑道:“快了,走上去便是望月台了。” 好不容易能隐约看到望月台了,跟在身后的红柳和仲春却不见了踪影,等韩久微意识到这一点,回头一看刚才上来的阶梯都已经完全被雾气弥漫,原本红柳和仲春拿着的包袱不知何时到了走在最后面的两个弟子手上。 “稍等。” 韩久微停下脚步,蹙眉问道:“请问我的两个随行丫鬟呢?” 红柳武功不弱,若非自己吩咐绝不会擅自离开左右,能这般无声无息将其调离自己的身边定是这山庄动了什么手脚。 莲生一脸抱歉地说道:“郡主莫要着急,那两个丫鬟安排在山下住下了,山庄有山庄的规矩。” 韩久微看向华容,华容轻轻点了点头。 百莲山庄的内院确实不能携带奴仆。 韩久微见此放下心,总归没有危险,只是这样一声不吭就将人支走实在是无礼了些…… 韩久微再开口不似先前那般好说话,声音冷然。 “客随主便,山庄有山庄的规矩我定然尊重,只是下次还有这样的规矩劳烦先知会一声,我也好有一个准备” 一时间韩久微话语间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愣了愣神,莲生反应过来这才认真看向面前的女子。 她站在月光和阴影的交汇处,平和的与他对视。 莲生见过美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她的五官生得精致浓烈,气质却透着接近冷冽的淡漠,眉眼之间是淡淡的疏离。 “是我考虑不周,还请郡主恕罪。” 莲生垂首恭敬道。 “无事,劳烦阁下继续带路。” 韩久微轻轻勾起唇角,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先前的压迫感一扫而空,倒像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莲生却不敢大意,越发恭敬起来。 “这里便是望月台,两位贵人好生休息。” 莲生将两人引到住所,将两人的包袱送上便要告辞。 “静王殿下也住在此处?”韩久微问道。 莲生回道:“静王殿下是男客,住在观云处,贵人是想去给静王殿下请安?” 韩久微见现在天色也不算太晚,本想点头,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华容却适时提醒道:“你最好问问这观云处离这里有多远再做打算。” 韩久微看向莲生。 莲生解释道:“不算太远,我们先原路返回再从另一条路上去即可。” 好一个不算太远,韩久微依稀想到长廊尽头的“另一条路”,不由觉得腿软。 韩久微脸上笑容一僵,断然拒绝道:“现在天色已晚便不打扰静王殿下休息了,还是明日再去吧。” 宁清歌也不是明日就要走了,反正她是再也爬不动了。 莲生也不戳穿,笑着说道:“贵人们舟车劳顿,今日先好生休息,明日莲生再引两位去拜见静王殿下。” 莲生走后,华容才取下面纱,手指摩挲着桌面,在房间中四顾张望。 这里正是云宝珠当年住过的房间,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如今再见只是徒增物是人非的伤感。 “差点就又要爬山了。” 韩久微终于舒服地坐下,一边捶着酸痛的小腿一边说道:“华容姐姐怎么知道观云处离望月台这么远?” 华容这次却没有上当,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久微。 “我可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这才让你问的。” “我累了,先进去休息了。” 说完拿着自己包袱走进房间,临走前还不忘戏谑道:“早点休息,不然明日如何踏青?” 韩久微也不生气,只浅浅的笑道:“华容姐姐早点休息。” 次日一大早,韩久微便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昨夜那镇定安神的香味的缘故,昨夜睡得极为踏实。 韩久微稍作整理之后便去了华容房间,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动静,推门一看床榻上已经没有了人影,便准备出门寻找。 第246章 杏花 走出房间才发现这望月台的庭院与昨夜大为不同。 昨夜韩久微到时天色已晚,亭院被夜色和山雾笼罩,只觉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再加上疲乏至极也并未细细观看。 白日里再来看,便觉得精妙至极。 庭院一眼看不到高墙,只见万木苍翠,和煦的微风拂面而来,几片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荡,耳畔还有风铃声响。 韩久微抬手,花瓣便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细看却是杏花,山下杏花早已开完,山上却似乎正是盛极。 韩久微四处张望却不见想象中的杏树,便随着花瓣来的方向一路闲逛,路上遇见提着餐盒的莲生。 “郡主怎不多睡一下?” 韩久微浅浅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一般。 ”我向来觉少,传说百莲山庄风景甚好,不出来散散步岂不可惜。” 韩久微摊开手上的杏花花瓣问道:“莲生,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杏树?” 莲生闻言一愣,别说杏树了,这百莲山庄除了莲花可没有其他花树…… “望月台没有杏树。” 说完又仔细看了韩久微手上的花瓣。 “果真是杏花花瓣,应是这风从他处带过来的。” 下一秒,一阵风吹来,花瓣便飘落在地上,随风而去。 “贵人随意,只是小心莫误入后山。”莲生提醒道。 这叮嘱听着有些耳熟,韩久微想到了慈安寺的后山,好奇道:“这后山难不成也有野兽?” 莲生笑道:“野兽倒是没有,只是后山多草药,再加上药泉的雾气便形成了药瘴,若是贸然吸了进去极有可能引起中毒之状。” “多谢提醒。”韩久微听到了重点,死不了就好。 莲生见韩久微蹙眉,以为韩久微担心,连忙宽慰道:“贵人也不必过于担心,那药瘴不至于危及生命,若真的不慎吸入,山庄中常备有解毒的药剂。” 韩久微不解地问道:“听说百莲山庄的药泉有调理身体的功效,这么说来岂非每去一次都会中毒……” “这倒不会,百莲山庄的灵药都是以药泉为引,山庄中的弟子也时常去后山取药泉水,只要佩戴山庄中的药囊药瘴便不会侵染身体。”莲生解释道。 闻言韩久微看向莲生腰间的香囊,或许是韩久微的目光过于直接,莲生笑道:“贵人莫急,静王殿下交待过,稍晚便会有人带两位贵人去药泉沐浴,药囊也会提前准备好。“ 韩久微这才扬唇浅笑:“多谢提醒。” 莲生被那笑容晃了神,不好意思低下头:“若无其他事,在下先去给准备早膳了。” 说完便低头退下,只是没有多远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韩久微快步追了上来,便停住了脚步。 “莲生,还有一事。”韩久微叫住莲生。 莲生抬头一脸疑惑,两颊微微泛红。 “你可知这百莲山庄中何处有栾树?” 闻言,莲生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贵人请随我来。” 看来是有了。 韩久微心中一喜,连忙跟上莲生的脚步,先前是因她突然想起宁清歌托她问韩渠的话,这才追过来有此一问。 莲生将韩久微带到先前的庭院中心,一边指向周围,笑着说道:“郡主,这些都是栾树。” “多谢指路。” 韩久微道谢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万般波澜。 等莲生走后,韩久微这才认真看向四周好大的树木,这些树郁郁葱葱,一看便长了许多年。 栾树确实是有的,这可实在是…… 太多了,仅仅是她肉眼所见,少说又有几十棵…… 总不能一棵一棵挖出来看吧。 她终于明白她告诉宁清歌,宝珠郡主葬在一棵栾树下,宁清歌眼中的莫名情绪。 实在是是说了等于没说。 这样一来,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突然,韩久微感应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回头却空无一人,目光所及处看见一个高楼立于山林中。 那里便是莲生刚才所指的后山,刚才那道视线像是从哪里来的…… “在看什么呢?” 华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韩久微转身,脸上已经挂上笑容。 两人都穿着百莲山庄准备的衣裙,她鲜少见华容穿一身素色,不同于以往的艳丽却是十分清丽可人。 “华容姐姐真美。”韩久微勾起唇角,向华容走去。 “自然。”华容轻扬起下巴,向韩久微先前看的地方看去。 “先前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在看树。” “现在有什么好看的,这栾树到了秋日结果之时才最好看,夏季观花冬季观果,春季嘛只能勉强看看这叶子。” 华容说道:“走吧,回去用早膳。” 转身的一瞬间,几片粉白藏在乌黑的发间格外显眼。 韩久微忙叫住华容:“姐姐稍等,头发里夹了东西。” “你莫诓我。” 华容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韩久微。 韩久微心中哭笑不得,看来她如今在华容心中的信誉度十分堪忧啊,轻轻将她发间里的杏花花瓣捡出来,放在华容眼前。 “看,没有诓你吧……” “嗯。”华容毫不在意道:“可能是先前散步落在头上没注意吧。” “华容姐姐诓我。” 华容闻言心中一顿,见韩久微面沉如水,似乎在想着什么…… 如今这丫头机敏得很,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脚,华容正在想如何应对却见韩久微浅浅一笑:“华容姐姐不是说过这山庄没有花吗?怎还会有杏花?” 如今仔细一看,不仅仅是发间,华容的衣裙、鞋底都沾上了杏花花瓣…… 若是一片两片用莲生先前所说的风带来的倒也还能说的过去,只是这样多,华容姐姐怕是淋了一场杏花雨。 “我之前也是听说,可见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华容说道。 “还未问华容姐姐早上去哪里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姐姐。” 韩久微挽住华容的手,不动声色的将华容身上的杏花花瓣掸落。 “我睁眼时你还未醒。” 华容笑道:“我便随便在这附近逛了逛。” 两人一同往房间里走去,华容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先说好,我可陪不了你太久,楼里面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 第247章 摘星 “就三天。”韩久微答道。 这次连蒙带拐的将华容姐姐拐来这里实属不易,后面的事情就看宁清歌的了。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贵人们用膳。” 两人走到门口,莲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先前的话题戛然而止。 除了莲生,房间里还有一位老仆候在一旁。 莲生介绍道:“这位是哑婆,负责两位这几日在望月台的生活起居,只是哑婆不能说话,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贵人多包涵。” 说完莲生同哑婆比划一下,哑婆连连点头,恭敬地向韩久微和华容两人行礼,却在看见华容的一瞬间神情激动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又出不了声,对着华容一通比划。 莲生连忙上前阻止。 “哑婆,莫惊扰了贵人。” 哑婆这才冷静下来,退到莲生身后,眼睛却还是盯着华容的脸。 “无事。”华容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 “先前她说了什么?”韩久微问道。 莲生犹豫地开口道,他也鲜少见哑婆情绪这般激动。 “她说这位贵人长得像一位故人……” 华容干脆走到哑婆面前让哑婆看仔细。 哑婆先是细细看着,到后面却低下头去,原本炽热的目光却逐渐冷却下来,沉默不语。 “哑婆,可看清楚了,我可是你的哪位故人?” 华容温柔地问道,眉眼之间自然地流露出妩媚之色。 哑婆摇摇头,除了眉眼间有相似之处,这人的气质与记忆中那人十分不同。 华容这才转过身来。 “大抵是美人总有相似之处吧。”韩久微笑着解围道。 “贵人用膳吧,今日的早膳都是哑婆准备的,若有什么不合胃口的地方直接告诉哑婆便行。” 用过早膳之后,莲生便要引两人去观云处见宁清歌。 “我也要一同去?” 华容挑眉,若是可以,她能不能不去…… “听闻静王殿下年前大病一场,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韩久微道:“相识一场,华容姐姐不去似乎不太好,不如一同前去正好给静王殿下请个脉吧。” 华容稍作思考便点了点头,默默戴好面纱。 虽说在这里与宁清歌见面让她十分不安,但一直躲着避而不见也不是个办法。 好在就三天,忍过这三天…… “贵人准备好了便随我来。”莲生笑着说道。 “稍等,我拿个东西。” 没过多久,韩久微抱着一个檀木盒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烦请带路。” 华容忍不住打趣道:“这宝贝盒子装的是何物?一路上这样抱着……” “宁清衍托我转交之物。” 韩久微神情自若地答道,华容却一怔,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么一句。 北地之后再提及宁清衍便总有一种伤感…… 观云处并没有韩久微想象中的那样远,莲生带着两人直接从山间穿了过去。 一路上奇花异草,却不见鸟声,参天大树遮云蔽日,明明是白日却显得有些幽深。 三人走过一条石板路,视线逐渐开阔起来,庭院后边便是重重叠叠的白云团,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莲生笑着说道:“到了。” 这便到了? 韩久微不敢相信问道:“这就到了?为何昨日说要先下山?” 莲生解释道:“昨日贵人到望月台之时是在晚间,药泉的水已经渗下来,刚才那条路便走不通了,故才需要下山走另一条路。” “贵人里面请,在下便送到这里了。” 莲生停住脚步,他所管之处是望月台,百莲山庄的规矩多,这观云处他便不方便进去了。 韩久微和华容谢过莲生之后便抬步走进,这观云处与望月台不同,似乎是依着悬崖而建…… “见过郡主。” 门口宁清歌的小厮已经等在那里,是韩久微见过一两次的熟悉面孔。 “免礼。”韩久微淡淡地扫过小厮。 小厮先将两人带进屋中,两人刚坐下便有丫鬟上茶。 “郡主稍等片刻,小人去请静王殿下。” “这皇亲国戚的待遇果然是要特殊一些。”韩久微品了一口茶,感慨道。 先不说能携带丫鬟小厮,这吃穿用度也肉眼可见地比他们要好上许多。 华容专心喝着茶,一言不发。 自从来了这百莲山庄,华容便寡言了许多,韩久微看在眼里并未点破。 她心中也是万分煎熬,不知这真相应不应该戳破…… 没等多久,先前那名小厮便折返回来说道。 “静王殿下请郡主过去,这位姑娘请在这里稍作休息。” 华容早就猜到两人有话要说,对着韩久微微微颔首,笑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实话,听到她不用去见宁清歌,华容着实放松了不少,姿态又恢复了一些以往的松弛。 “静王殿下特意交代,姑娘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无妨。” 华容点头还了一礼,韩久微则抱着木盒起身道:“我很快便回来。” “静王殿下在湖心亭等待郡主,请郡主随我来。” 走出来的时候,韩久微又看见先前那个高塔,从这个角度才发现这不是高塔,而是阁楼。 “这是……” 小厮顺着韩久微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那里是摘星楼,也是整个百莲山庄最高的地方。” “这摘星楼平日里可有人住?”韩久微问道。 “听说摘星楼是百莲山庄摘星长老的炼药之所,外人不能随便进去,除了静王殿下我还未曾见过有人进去呢。” “郡主这是第一次来?” 小厮只当是韩久微好奇,便与韩久微闲聊了两句。 “不错。”韩久微应道,心中却还在想着那道视线。 难道刚才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小厮了然一笑,那便对了,他刚来这传说中的百莲山庄也是有许多好奇之处。 “小人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没走多久,一片湖塘便映入眼帘,湖塘中心有一处亭子,隐约能看到人影,似乎在云中又似乎在雾里。 韩久微四下张望,却不见平日里连接湖亭的走廊……正当韩久微在想如何过去,便看见湖边停靠着的一排小船。 “我们坐船过去?” “不错。” 小厮利落地跳下船,伸手去扶韩久微。 第248章 白玉有瑕 “郡主,小心脚下。” 见韩久微坐上船,小厮才笑着说道:“听说到了夏日这片湖塘便会开满各色莲花,庄中弟子每日划这小船去采莲,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幸看到......” 语气中满是向往,韩久微却没有答话,看着亭中的人影出了神。 这次与宁清歌见面,她准备了许久,不仅要将东西送还给宁清歌,她心中还有许多疑问等着宁清歌为她解惑。 转瞬间便到了目的地,原本模糊的人影也越发清晰起来,还未到跟前,便听到宁清歌压抑着的咳嗽声。 明明已经是暖春时节,宁清歌却还是裹着一身狐裘,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一阵风吹过带着丝丝暖意,水面泛起涟漪,宁清歌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再抬目,韩久微已经走到了面前。 “见过静王殿下。”韩久微垂首行礼道。 “这里没有其他人,在这山庄之中郡主不必多礼。” 宁清歌说道,声音因先前的咳嗽带着一丝沙哑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韩久微起身,视线与宁清歌对视。 先前的小厮没有上来,亭中只剩下韩久微和宁清歌两人,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眼神之中都闪过一丝痛意。 上一次见面是在京城中宁清歌的府邸,没想到再见面两人会经历这般惨痛的失去…… 良久,宁清歌才开口道:“许久未见,郡主清减了不少。” “静王殿下亦是如此。” 韩久微垂下眼眸,不忍再看。 原先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没想到见到宁清歌依然会鼻头发酸,心中觉得痛楚难耐。 她并非是会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之人,却在宁清衍死后不止一次地想过…… 假如自己没有去北地,假如自己没有刻意接近他,假如自己没有改变宁清衍的轨迹……事情会不会变得有所不同? 大抵是因为心中有愧,她甚至不敢在宁清歌面前轻易提及那人的名字,怕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 “都过去了。” 宁清歌轻轻叹息:“郡主此番也是受苦了。” 他未料到北地之事会将韩久微卷入,他虽不在京中,韩久微回来之后的事情他亦有所耳闻。 韩久微摇摇头,唇角勾出一丝苦笑,只不过是病了一场,她这算得上什么受苦…… “这是辰王殿下托我转交的东西。” 韩久微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宁清歌走上前来,轻轻拨动木盒锁扣,打开,露出里面染血的账目和白玉兵符。 只见宁清歌用纤长的手指扫过那本带血的账目,却拿起了一旁的白玉兵符。 兵符上的血迹早已被韩久微清洗干净,此时握在宁清歌手中,光影流转间发出温润的光泽。 宁清歌凝望着那块兵符,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复杂之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却感应到一道目光,那目光紧紧盯着他,却格外明亮。 “有劳郡主。”宁清歌将兵符珍重的放进怀中,便准备关上那个木盒。 “这是殿下让他找的账目,殿下不看看吗?” 韩久微定定地看着宁清歌,声音微微颤抖。 宁清歌闻言微微挑眉,拿出那本带血的账目,仔细翻阅起来,其间韩久微的目光未曾从宁清歌身上离开片刻。 宁清歌看得认真,那张脸始终平静如水,看不到半分惊讶。 关上账目的那一刻,韩久微面色一沉,心也凉了半截。 “殿下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韩久微声音很轻,却是难以掩盖的失望。 宁清歌没有说话,可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远在宁清衍北行之前,他便知道金矿之事背后主使是皇帝。 “此前我便隐隐有些怀疑,却不想果真如此。” 韩久微轻笑一声,视线落在那本染血的账目上……这账目他翻了无数次,每一页每一个字都能背诵下来。 “北行之事有多少是在静王殿下的计划之中?” 不仅这本账目,她和宁清衍在北地发生的每一件事,这些日子她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像拼拼图一般,她将所有碎片都收集起来拼在一起,却任有一处空白。 仔细回忆,从她和宁清衍在北地相遇之后一路上发生了诸多事,却也算得上顺利。 她一直觉得一路上隐隐约约有一股势力引导着他们接近真相……只觉得怪异却没有机会深追下去。 回了京城之后才开始慢慢思考,谁会这么做?抽丝剥茧之后只剩下一个人,也是她最不愿意怀疑的这个人。 宁清歌。 宁清歌坦言道:“郡主何时发现的?” 他们在北地的每一步都在宁清歌的棋盘之中,可惜,他算漏了一个李三刀。 棋差一步,便满盘皆输。 他们输的是输不起的东西,宁清衍的命。 宁清歌让宁清衍去查清账目,便是想让宁清衍一步一步发现真相,亲手揭开那背后之人是他至亲的父皇。 “久微愚钝,回了京城中才想明白。” 她终于懂了宁清衍的那句满是算计是为何……所有人都在算计他,他的父皇,兄长,包括她。 她倒是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突然间心中被一种委屈的感觉塞满。 宁清歌道:“若是郡主愚钝,这世上再没有聪明之人。” 韩久微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看向宁清歌,固执地问道:“静王殿下,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逼他,他那般相信你…… 只一瞬间,宁清歌便反应过来韩久微在说什么,他没有说话,表情却变得十分悲伤,是那种洞悉一切却无能为力的悲伤。 宁清歌摇了摇头,韩久微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人心里发寒。许多事情倒不如不要看的这样清楚,反倒是会少几分痛苦。 “为什么……” 宁清歌呢喃着,唇角微微颤抖,眼底变得异常冰冷。 “我活不久了……等不急阿衍慢慢长大了。” “阿衍心高气傲,重情重义。” “心高气傲之人,撞了南墙才容易回头。” 韩久微眼中全是不解:“所以殿下便亲眼看着他撞上那南墙?” “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必须看清站在他对面的人是谁,必须斩断所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任何希望,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韩久微的眼中隐隐可见泪光:“阿衍不是固执之人,殿下可以直接告诉他,为何非要用这样的方式?” “亲手揭开的真相才更加刻苦铭心,若非痛得彻底便会再次生出希望。” “我以为郡主知道。” 宁清歌道:“同样的事,郡主不是也做过吗?” 第249章 命不该绝 韩久微苦笑:“殿下,这不一样……” 宁清衍的声音中有了一丝古怪笑意。 “有何不同,郡主所做的和本王所做的不都是逼他拿起手上的兵刃刺向最亲近之人。” “不同。” 韩久微厉声道,声音中是化不开的悲伤。 “你是他的兄长,我那时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所以我能逼他骗他利用他,但是殿下不可以。” “被无关紧要的人利用,他会生出恨意。” “但被至亲至爱之人利用,他会恨自己。” 韩久微沉声道,眼中多了一丝怜悯。 “殿下知道这种感觉的不是吗?当年宝珠郡主被皇上发现的时候……” “闭嘴,不许提她。” 宁清歌罕见地疾言厉色道,苍白的脸上因恼怒染上微红,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宁清歌一手捂着嘴,一手扶着一旁的柱子,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却听见韩久微的低喃:“殿下明明知道这种感觉,可还是这样对他……” 宁清歌瞥了一眼手帕中的血迹,望向韩久微,目光闪烁不定,久久没有言语,再开口时目光中多了份怜惜。 “郡主这是在心疼阿衍……可是后悔了?” “我后悔了。” 韩久微黑眸中涌出痛楚之色,回答得丝毫没有犹豫。 她后悔了,后悔极了。 说不清楚是哪一件事,基本上任何一件事都让她十分后悔。 韩久微问道:“殿下呢?可曾有过后悔?” 闻言,宁清歌微微绷直了唇角,似乎没想到如何回答一般,背过身去。 韩久微固执地想得到一个答案,紧紧盯着宁清歌的背影。 再开口时,宁清歌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却是一句所问非所答的话。 “阿衍若是知道郡主的这份心意会很开心。” “只可惜……” 他不在了。 便是这样轻飘飘地一句话,却让韩久微如遭雷击。 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感,从北地回来她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在,许多事情都还没做完,她不能倒下。 宁清云、拓跋柔月、天机先生……她用许多事情推着自己清醒,推着自己前进。 没有来之前她设想过无数次与宁清歌见面的场景,她想过两人会争执会对峙会流泪会悲痛欲绝。 却没想到,真相会让人这样的无力。 他不在了…… 无论她做什么,多么后悔,真相如何……它都不在了。 她仿佛一直在一个迷宫之中寻找着出口,每一步都在徘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突然惊觉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走丢了。 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她突然觉得她想知道的真相、所有的争吵都没有半点意义,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宁清歌说得没错,他做的事情,她也对他做过……说不清是哪一步错了,似乎步步都错了。 她原本就没有资格替他感到委屈。 无力之后,便是身心俱疲。 韩久微轻叹了口气,不愿意继续试探下去。 “东西我今日送到了,还请静王殿下送我回去。” 现在她头痛欲裂,只想找张床睡上一觉。 宁清歌没有说话,随手拉了一下系在亭中的麻绳,清脆的铃声响起,便有一艘小船划了过来。 韩久微勉强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向小船走去。 待韩久微坐上船,宁清歌似乎才想好答案,转过身来,目光坚定。 “郡主,往前看看。” “本王所做之事所选之路,从不后悔。” 韩久微麻木地抬头看着宁清歌,眼神空洞而迷茫,什么也没说。 宁清歌有一些不忍,冷声对划船的小厮说道:“送郡主回去。” “是。” 小厮恭敬地回答完便开始划动船桨。 宁清歌目送韩久微渐行渐远,小船逐渐变成一个模糊地灰点,宁清歌才开口道:“出来吧,她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金属碰撞声,宁清歌身后的石桌竟然动了起来,露出下面的暗室,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升起。 待声音停止,宁清歌缓缓回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的皮肤透着病态的惨白,宁清歌站在他身边都显得气色好了不少。一张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下巴和薄唇,却仍然遮盖不住脸上的病态。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上的已经化作黑点的小船。 宁清歌见此笑了,语气较刚才轻松不少:“这般舍不得,怎的就忍得下心不见她?” 待那黑点都消失不见,宁清衍才懒懒地挪开视线,抬起手触摸许久不见的阳光,血管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宁清衍握拳只是微微用力,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生疼。 宁清衍费力地转动着轮椅的方向,转向宁清歌的方向,木轮与石板摩擦发出滋滋声…… “主子。” 身后的张弛想要帮忙却被宁清衍拒绝。 “我自己来。”语气平静却不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张弛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退了下去。 那日宁清歌的人将他救出之后他便去接应宁清衍,正好亲眼所见宁清衍引发那场雪崩,万幸他们所在的位置被岩石阻挡没有受到波及,等他把宁清衍从雪地中挖出来,却发现宁清衍经脉寸断,只勉强剩下一口气。 为了防止回京路上受到埋伏,张弛当即找了具与宁清衍身型一致的尸体换掉了宁清衍身上的衣物,又将尸体上能辨认身份的地方砸毁,才带着宁清衍从北地赶回京城。 虽快马加鞭,但宁清衍伤情实在是太重一度快要撑不过去,张弛只好将韩久微给宁清衍准备的药一股脑全部喂了进去。 也是宁清衍命不该绝,竟硬生生地挺着一口气回到了京城,送到了宁清歌所在的百莲山庄……正逢宁清歌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 等宁清歌接到京城中韩渠的消息,宁清衍皇陵中的墓碑都立好了。 宁清衍虽勉强捡回一条命,但因伤势过重,一度缠绵病榻无法起身…… 更棘手的是,当时为了稳住宁清衍的伤势,摘星长老用了雪蟾,在宁清衍身上种下了寒毒。 第250章 情字一关 等宁清衍费力调转身过来,与宁清歌对视道:“兄长,你看,我如今这副样子。” 宁清衍自嘲道:“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要如何见她……” 宁清歌说破道:“那你今早又是为的那般?” 宁清衍沉默不语,他又实在想她,才会偷偷去看上一眼。 若是要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还不如让她以为他死了。 宁清歌道:“先前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她心中有你。”宁情歌言语间有些调侃之意。 “我知道。” 宁清衍认真说道:“所以,我要快一点好起来才可以。”才可以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十分想她。 “阿衍,欲速则不达。” 宁清歌不放心的提醒,虽然基本上随时有人看着,宁清衍却总是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这早该好的伤口,因为被宁清衍数次崩开到现在也未能痊愈,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样。 若非宁清衍实在是不配合,他也不会把韩久微叫来。 “我知道,但是兄长,我等不及了。” 未见到人的时候还好,知道她来了,他便心痒难耐。 “你啊……” “兄长别唠叨我,你不是也一样。” 情字一关,他们兄弟俩都一样…… 这些日子他虽然缠绵病榻,但也听说兄长快把这百莲山庄的九十三棵栾树都挖上一遍了。 “可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宁清歌无奈道:“尚未。”便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他才会燃起不切实际的希望。 “醉月楼的华容姑娘也来了,兄长要把握机会才是。” 宁清衍滑动轮椅,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下。 “你别管我的事,你先专心养伤。” 摘星长老说了阿衍能站起来,他便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他的问题他自己也未想好。 “好。” 阳光下,张弛才看清宁清衍的身上脸上又新添了许多淤青,有快要消散的,也有似乎是新添的。 这段时间殿下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情绪波澜,只有无尽的死寂。 直到听说郡主来了,才有了一些生机。 张弛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这段日子见宁清衍所经受的痛苦,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当初将他救回来是错是对。 重塑经脉,便要将所有的骨头敲碎,再与经脉一起重生。 过程会有多痛倒是其次,他们都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回不到当初的那个宁清衍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只能坐在这轮椅上,任谁看了不心悸不心疼不生恨…… “张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感应道张弛的视线,宁清衍无奈说道,这目光中的同情实在是……难以忽视。 比起侮辱,于他而言,这种怜悯更加让人无法接受,可是如今,他连将自己藏起来都没有办法。 “是,主子。”张驰笨拙地低下头,收敛了目光。 宁清衍拿起桌子上的木盒,放在腿上,打开,拿出那本账本,一言不发。 宁清歌从怀中拿出那块兵符,还给宁清衍。 宁清衍却没有接:“劳烦兄长先替我保管。” “既然先前听到了,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宁清衍清醒之后,他们便从未谈论过北地之事。 “没有。” “你什么时候猜到我知道金矿之事背后是父皇的。” 宁清衍勾了勾唇角:“兄长是何等聪明之人……调查了这么久怎会查不到,偏偏还留下这些线索,就像等着我去一般。” “我当时便在想,总之兄长不会害我。” 宁清歌心中涌出一阵愧疚,可他还是害了他……将他害成这般模样。 “兄长无需自责,柔国之事事发突然,李三刀一事也是当时在边城中我因自负留下的隐患。” 当年他本可以将李三刀几人一网打尽,却为了灭柔国士气留了李三刀一命。 宁清歌刚要说什么,喉咙中涌出难耐的酥痒,转过身捂嘴咳了一阵。 再转过身来,宁清衍已闭上眼睛似乎在沐浴阳光……苍白的脸上睫毛清晰可见。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身上却有一种散不尽的阴郁,他瘦了许多,之前躺在床上看不出来,如今坐在这里,风一吹,原本合身的衣服竟然显得空荡荡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似的。 即使幼时,他也从未见过这样虚弱的宁清衍,他原本是习惯与轮椅为伴之人,此时那轮椅在宁清衍身下,他却觉得碍眼的很。 宁清歌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动作温柔地盖在宁清衍腿上,慢慢蹲下,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阿衍,这轮椅与你甚是不搭。” 宁清衍没有睁眼,嘴角却浮出一丝轻笑。 “你放心,兄长绝不会让你一直待在这轮椅中……这轮椅,由我来坐便好了。” 宁清衍终于睁开眼睛,抬眸看向脸色苍白的宁清歌,轻笑了一声。 “兄长,我们兄弟两现在看着可真惨……” 宁清歌却笑不出来,他可以惨,可是阿衍不可以。韩久微说得没错,阿衍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却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阿衍,你恨我吗……” 宁清歌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却不敢抬头看宁清衍的表情,他怕,真的看到恨意…… 未听到回复,手腕却被一道极大的力量抓住,那力道却像是要将他的手臂折断一般。 下一秒,宁清衍腿上的木盒连同那狐裘一起掉落在地。 宁清歌下意识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抬头便看见宁清衍的痛苦神色,偏偏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努力压抑着不发出呻吟声,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阿衍。” “张弛,快拿药。”宁清歌脸上出现一抹慌乱。 张弛连忙从怀中拿出药瓶,倒出几颗正准备喂进宁清衍嘴里,宁清衍却偏过头去。 “静王殿下,这……” 张弛面露不忍之色,他知道宁清衍为什么不愿意,这药丸虽然能缓解疼痛,但却会让宁清衍终日四肢无力只能躺在病榻之中,若是服用的多了终身便要依赖于此。 “我来。” 宁清歌见宁清衍如此不配合,一把接过张弛手中的药瓶,倒出几颗想强行喂到宁清衍嘴里。 “阿衍,听话。” 宁清衍却强忍着钻心之痛打掉宁清歌手中的药丸,药丸散落一地…… “你……”宁清歌面上已经有了恼怒之色。 第251章 摘星长老 见宁清歌还要再倒,宁清衍只好抬手勉力握住宁清歌的手腕,却没有了刚才的力道。 “兄长,再等等……我还可以忍。” 宁清衍吃力地说完手却无力地垂落下去。 “若是这辈子都要与这疼痛为伴,我总不能一直……吃这个药吧。” 宁清衍想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嘴角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 痛得很了,他蜷缩在轮椅上,身体不由控制的抽搐着。 宁清衍独自与那疼痛抵抗,此时的浑身上下的骨头像被巨石碾过一般,过后便是刺骨的寒冷……每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迷过去,新一轮的疼痛便会袭来,强迫他清醒过来…… 这种剧痛从他清醒的那一刻就伴随着他,起初依靠着那药丸支撑,后面发现这药会让他全身无力,他就有意识的减少服药的次数。 只是这疼痛并不是能靠意志忍耐的,单单是控制住不发出那那可悲的呻吟声便会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宁清歌皱着眉头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却也没有再强迫宁清衍。 目光落在手上晶莹剔透的药瓶上。 这药瓶中的药他在熟悉不过……他已经吃了许多年,快到一辈子了。痛了便服上一颗,比起那难以忍受的痛苦,身体无力算得了什么,吃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早就放弃自己了。 可是阿衍还没有,他还想拿起剑,站在心爱的人面前。 他和阿衍终归是不一样的人,阿衍骨子里有他没有的韧性。 渐渐地,身后没有了响动,宁清歌才缓缓转过身去。 似乎最痛的时候已然过去,宁清衍神情不像先前那般痛苦,但仍然面如死灰,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阿衍,好点了吗?”宁清歌问道。 宁清衍说不出话来,只是疲软地看了宁清歌一眼……现在他连勾出一个让人放心的微笑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他极不喜欢。 宁清衍默默蓄力,挣扎着想要坐直一点,只轻轻动了动身体便又瘫软了下去。 宁清歌见状温柔地将宁清衍扶起,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阿衍,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不知是力气耗尽还是不想让宁清歌担心,宁清衍没有继续挣扎,只是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任由人摆弄。 宁清歌将先前滑落下来的狐裘给宁清衍盖好,才对一旁的张弛说道:“送辰王回摘星楼,好好照顾。” “是,静王殿下。” 张弛打开暗道的机关,宁清歌看着宁清衍的声音消失在黑暗中,直到暗门关掉的声音盖住了轮椅的车轮声,宁清歌才挪开视线,扶着膝盖准备站起身来,起身的一瞬间胸口突然火烧般疼痛,脚下也跟着发了软,差点栽进湖里。 不远处的暗卫见状立刻几个跳转出现在湖心亭,伸手去扶宁清歌。 “静王殿下?” “无事。” 宁清歌却扶着亭柱稳了下来,一只手压住胸口,另一只手对着暗卫摆了摆手。 他调整好呼吸,余光处瞥见先前掉落出来的那半本账目……慢慢站直了身体。 他还不会倒下,也不能倒下。 韩久微回了望月台便直接倒下了,像是怎么睡也睡不够的样子。 直到华容回去才发现韩久微起了高热,吓了一大跳,给韩久微把了脉,好在只是寻常的风寒。 可是韩久微一连昏睡了两日都未清醒过来,华容怕自己学艺不精耽搁了病情,才让莲生请来了百年山庄的医者进行医治。 莲生道:“华容姑娘,这位是我们山庄的摘星长老。” 华容低头行礼,心中惊异,原本只想请一个医者,没想到请来了长老,这算是不算杀鸡用牛刀。 “劳烦长老。” 百莲山庄除了庄主还有三位长老,分别对应望月、观云和摘星,只是目前望月长老在外云游、观云长老在闭关练丹,便只剩下了这位摘星长老。 前段时间宁清歌病重皇上请来的便是这位摘星长老,也是这位长老说服皇上让宁清歌回百莲山庄静养的。 看到摘星长老面容之后,华容忍不住露出古怪的神情,转过身去就默默戴上了面纱,心中感慨纵使外面千变万化,这百莲山庄的人和物却是一成不变。 除了稍微变老一点,花白的胡子变成了雪白之外。 华容看着面前捋着山羊胡装腔作势的摘星长老,这老头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不过还是戴上面纱更加安心一点。 “病人在何处?” “请跟我来。”华容将摘星长老引到韩久微床榻旁,莲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帕放在韩久微手腕上,摘星长老眉毛一挑将手帕扔在地上。 见摘星长老的手就要搭上去,莲生连忙道:“长老,这是京城的贵人……” “老夫自有老夫的规矩,若不是那小子求着老夫来,我才不来呢,不行老夫这就走了。” 说罢站起身来,一副掉头就走的架势。 见摘星长老如此说,华容心道原来是静王殿下请来的,先前的疑惑顿时消散了不少。 “无事,长老请便。” 华容道,她与久微都不是在意这些虚礼之人。 只是这怪老头原以为做了长老会稳重些,没想到脾气还是这样古怪。 华容看着摘星长老认真号脉的样子不禁想起往事。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喜欢去后山遛狗把庄主气得满庄子追着打的摘星楼怪老头居然成了百莲山庄德高望重的长老。 不过他的医术还是能够相信的…… 幼时听谁说起过这老头在学医上天赋异禀,自成一派,奇货可居…….只是她一直没搞明白奇在何处?异在哪里?便只看到了奇怪……一个老头非要跟她和宁清歌抢零嘴吃。 “不过就是普通的风寒。”摘星长老把脉脉之后肯定地说道。 华容面露担心之色:“可为何一连昏睡了两日……” 吓得她都怀疑自己了。 “这几日可有用药,可否看看药方?” “她这两日一直睡着,虽开了药方但是……” “无妨,我看看就好。” “这药方是谁写的?”摘星长老一边看一边问道。 华容心里一紧:“我。” 第252章 风寒 “姑娘精通医理?” 摘星长老看了华容给韩久微开得药方,笑容可掬地问道。 高手面前,华容不敢托大。 “略懂一二,可是这药方有什么问题?” 摘星长老笑道:“没有问题,这药方开得很有灵性,姑娘可有打算学医?” “可有兴趣做我徒弟?” 华容:…… 这话当年摘星老头抢走宁清歌给她带的冰糖葫芦时便问过一次,现在她怀疑这臭老头是逢人就问上这么一句。 华容笑道:“长老可知我是何人?还是说长老的徒弟是谁都做的?” 摘星长老翻了个白眼还未说话,门口便传来一阵浅浅低笑,虽未走近华容便已经听出了是何人。 “见过静王殿下。”莲生行礼道,华容也跟着跪下。 “免礼。” 宁清歌信步走了进来。 即使低着头,华容依然能够感受到宁清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姑娘错了。” 华容错愕地抬起头来,面露不解之色。 “我说,华容姑娘刚才说错了,据我所知,摘星长老这句话只对两个人说过。” 华容心中一动,这般说来,两个人竟都是她…… 还未来得及感动,便听见摘星长老冷哼一声:“老夫收徒弟从不问出身,关你什么身份,高门贵女也好,青楼女子也好,只要老夫看得顺眼都是收得的。” 闻言宁清歌的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立马看向华容。 华容戴着面纱,看不见表情:“摘星长老还真是……” 一点都没有变化,总能让她的感动一扫而空…… 再说这清冷孤傲的表情是几个意思,还想让自己夸他不成? 宁清歌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问道:“摘星长老,郡主如何了?” “能怎么样?一般的风寒而已。“ 摘星长老翻了个白眼,一个风寒大惊小怪这还让他一个老人家亲自走了一趟,若不是宁清衍那小子答应乖乖配合后面的治疗,他才不得来呢。 “那为何一直昏睡不醒?”宁清歌问出华容心中疑惑。 “累了,便睡了,这有什么问题?”摘星长老又翻了一个白眼,看得华容咬牙,三次了,这老头何时添了这臭毛病,得改。 宁清歌似乎已经习惯,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贯的温和:“还请长老明示。” “这姑娘应是许久没有安睡过了,思苦过重,虽面上不显,但长此以往必定心力枯竭。” “现在借着风寒发出来是个好事。” 华容闻言忧心忡忡,久微平日里这般,众人都以为她慢慢走出宁清衍的阴影,没想到是将自己困在了原地,久微一向聪明,怎会这般想不通…… “那现在该如何?” “就让她睡,睡够了就醒了。” 宁清歌扬唇浅笑:“郡主这休息方式倒和我们长寿十分相似……” 华容疑惑地看着宁清歌:“长寿?” 宁清歌一本正经道:“百莲山庄太冷了,长寿不喜寒,有机会再介绍姑娘认识。” 华容点点头,随即目光又担忧地看向床榻:“不知久微还要睡多久?” 原本说三日便回去,久微这一病倒打乱了所有计划,她也不放心将她丢在这里…… “这简单。” 摘星长老闻言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对着韩久微的穴位一通比划。“老夫扎一针她便马上能醒。” 她是这个意思吗? 华容的眼角又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袖中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又缓缓松来。 “多谢长老,不必劳烦了,倒也没有这么急。” 再和这老头多说两句,压抑了许多年的火爆脾气都快藏不住了。 耳旁传来一阵低笑,华容闻声看去,却看见宁清歌弯了眉眼,目光灿灿如星,唇边的笑意似水般温柔。 华容一愣,却在沉溺进去前瞬间冷静下来,低下头不敢再看,那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 摘星长老毫不关心两人之间这黏稠的气氛,自顾自地收拾好药箱。 “既然无事,老夫便要回去遛狗了。” 华容低头行礼,心中不禁有些好奇,那狗可还是当初那只…… 摘星长老路过宁清歌时,脚步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无论如何,老夫可是来了这一趟,这个姑娘过不了多久便能醒来,记得告诉那小子,信守承诺。” “多谢前辈。”宁清歌只是温和的笑。 华容却听得云里雾里十分疑惑,难道请摘星长老来看久微的人不是宁清歌? 摘星长老走后,房间里除了正在昏睡的韩久微,只剩下宁清歌和华容。 华容给韩久微捻了捻被褥,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 她知道宁清歌还没走,任何声音在华容耳朵里都变得十分敏感。 华容虽背对着宁清歌,但两人所隔着的只有一层薄薄的屏风,她全然没有办法忽视外面的动静。 等了许久,宁清歌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反而传来了瓷器碰撞之声。 宁清歌端起一旁的茶盏润了润干涸的嗓子,明明已经冷却此时入口却觉得清润可口。 与华容的紧张完全不同,宁清歌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屏风中的人影,若不甚清晰,却依然能感受到那人的僵直...... 华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是在意便越觉得分秒难耐,十分难熬,见许久没有动静,华容忍不住装作无意侧身偷看...... 刚挪过视线便被宁清歌抓了个正着。 不知何时宁清歌站在了她身后,含笑看着她。 华容吓了一跳,只一瞬间脸上便熟悉地挂上了熟悉的轻挑笑意。 “不知静王殿下还有何事?” 宁清歌缓缓走近,见华容小心向后退了半步,停下脚步,笑道:“先前华容姑娘几次赠药,还未向华容姑娘道谢。” “都是郡主的意思。” 宁清歌道:“我那日与郡主谈过,郡主可是说她并不知情。” “殿下莫拿华容开玩笑。” 华容垂首,他知道宁清歌这是试探之词,即使久微不知情也会帮她遮掩一二,断不会这么卖了她。 宁清歌低笑两声:“是本王唐突了。” 第253章 距离 “静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这里到底是郡主的闺房……”华容恭敬说道。 还未说完,宁清歌便打断道:“本王为何觉得华容姑娘在有意躲避本王.……” 华容闻言一愣,抬头便笑着说道: “殿下多想了,殿下身份尊贵,华容想攀附殿下都来不及,怎会躲避。” 说完抛了个媚眼,格外妖娆。 “姑娘此话可当真?” 宁清歌双瞳之中闪过一丝危险神色。 “那便好,本王还担心华容姑娘不想攀附本王。” 宁清歌伸手,华容本想躲避,却被宁清歌拦住去路。 宁清歌拿下华容的面纱,仔细看着面前的美人,美人轻扬唇角,如画一般。 “殿下想让我如何攀附?” 华容媚眼如丝主动靠近宁清歌,提起一口气端出她醉月楼花魁的姿态。 “不如,陪本王散散步。” 宁清歌将面纱还给华容。 “可是久微…… ”华容面露担心地看了眼床榻,她是真的不想和宁清歌单独相处。 “不必担心郡主,若是郡主醒了莲生便守在门外。”宁清歌善解人意地说道。 见没有拒绝的机会,华容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恭敬不如从命。” 宁清歌唇角勾出笑容,除了帮某人引开华容,他自己也有一些目的…… 两人走后,在门口守着的莲生正准备关门,脖颈间便传来一阵痛感,失去了意识。 张弛一记手刀后,一手扶着昏迷过去的莲生,一手推开门恭敬道:“主子,郡主就在里面。” 宁清衍推着轮椅从拐角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张弛手中的莲生,道:“将人好生安置了。” “是。”张弛应道,看了眼进门的门槛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我扶你进去吧?” “好。”宁清衍应道。 宁清衍脸上浮出一丝自嘲地笑意,目光也落在了脚下门槛之上,这微不足道的高度,如今他却没办法自己越过去了。 想想,便觉得可笑至极。 张弛却没有想这么多,听到宁清衍没有逞强松了口气。 主子清醒之后便十分抗拒他的帮助,经常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他虽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但实在是惨不忍睹。 张弛快速的将莲生放在地上,一手抱过宁清衍,一手拿过轮椅,轻轻一用劲便进去了,将宁清衍轻轻放在轮椅中便退了出去。 门关上,宁清衍才缓缓向韩久微走去,轮椅滑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显得十分刺耳。 宁清衍不由皱了皱眉头,放轻了动作,声音却没有减少分毫。 宁清衍看向珠帘里若隐若现的人,再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眼神中满是厌弃和痛苦。 等好不容易到了韩久微身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中却只剩下心疼。 她真的瘦了许多,之前远远地看着便觉得单薄,眼下皆是疲惫之色,就连睡觉都轻轻蹙着眉头……宁清衍伸出手想将她的眉头抚平,却在看到自己手上的淤青之时瞬间清醒过来,只温柔地落在了韩久微的被子上。 “久微,再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明明朝思暮想之人近在眼前,如今他却不敢再靠近,生怕将她惊醒。 看着眼前之人的睡颜,安静的房间中传来一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又只剩下韩久微一人,幽幽转醒间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 她在梦中梦到一个人,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她欣喜地抱着他哭,他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可悲的是就算在梦中她也保持着那该死的理智,不敢告诉他心中的思念,生怕醒来过于伤心。 可醒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依稀闻到了梦中之人的味道…… 莲生听到动静走了进来,面上还惊魂未定,他先前发现自己抱着柱子睡着了……醒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犯下这样的错误,简直怀疑自己被下了药。 百莲山庄风景秀丽,此时的华容却无暇欣赏,跟在宁清歌身后缓步走着,心中无比后悔。 她哪里是想要攀附,她分明想离这个静王殿下远远的,明明小时候那样好说话,长大了怎么如此难搞。 “华容姑娘是第一次来百莲山庄?” “不错。” 华容回过神来,娇声笑道:“百莲山庄岂是我这等身份的人可以来的。若不是郡主相邀我怕是没有机会来的,以后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华容姑娘想来,与本王说一声便是。”宁清歌笑道:“百莲山庄风景优美,今日我便带华容姑娘游览一番。” “多谢静王殿下盛情。” 华容继续说道:“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若是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就算去了也觉得坐如针毡,所以华容向来喜欢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华容姑娘的位置同本王的位置有何区别。” “殿下说笑了,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华容只是卑微的青楼女子,虽有攀附之心也有自知之明,岂能高攀?” 宁清歌叹了口气:“华容姑娘这话,本王觉得不对……曾有人对本王说过,人无高低贵贱之分。” 华容心中一惊,慌忙低下头去,想起年少时的种种,曾经她想要忘记的种种和那个眉眼之间有着傲气的红衣少女…… 华容道:“那人定然身处高位不知世间疾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未经苦楚,哪里会知道身份低贱之人的不易,若是知道,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娘又错了。” 这次宁清歌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说这话的那位姑娘虽身处高位,但绝非是姑娘口中不知世间疾苦夸夸其谈之人,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孩。” 说话之时宁清歌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的温柔之色让华容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云宝珠是美好之人,可惜,这样美好的人在这世间注定活不长久。 “华容受教了。”华容不敢再多说下去。 两人走到断桩处,宁清歌再次停住了脚步。 “华容姑娘如何知道这木桩断过?”那日两人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宁清歌的耳朵里。 第254章 问心有愧 “自然是看到了断纹。”面对宁清歌,华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可没有韩久微那般好糊弄,以前的那些事情都是两人一起经历的,所以他比谁都清楚…… “华容姑娘好眼力。” 宁清歌自是没有相信,也没有戳穿,自顾自的说起来。 “这个木桩是我的一位故人弄断的。幼时我与她起了争执,她一怒之下拿出了长鞭,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吓得闭上了眼睛。” 想起宝珠当年生气的模样,宁清歌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笑意,蹲下身摸了摸断裂之处。 “只听啪一声却未觉得疼痛,睁开眼睛一看那木桩已经断成两段,另一端还飞了出去正好砸到了长老头上。” 华容静静地听着,她怎会不知道这根木桩之事,当年她与宁清歌起了争执。原本那根鞭子只是想吓一吓他让他服个软,没想到他一脸宁死不屈的样子。 她虽泼辣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也不能真的一鞭子抽过去,但是收回去又十分没有面子,只能一鞭子抽到这木桩上了,好巧不巧砸到了长老,害得她挨了一顿罚。 “只是这根木桩风化得严重,应该也留不久了。” 华容道:“殿下若是不舍可以拿回去收起来。” “不用了。” “华容姑娘刚才说了万物都有其位,这里便是最适合它的位置,离开这里,它便只是一块木桩而已。” “再说。”宁清歌玩笑道:“本王和它不一定谁先倒下…….” “华容姑娘不是知道的吗?” 华容面色难看,虽然知道宁清歌说得是事实。 ”静王殿下,这天下奇药名医无数,殿下莫要失去信心才好。” 宁清歌摆摆手,想要站起身来,却猛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扶住眼前的木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木桩一下子断裂开来,宁清歌也跟着栽了下去,幸好华容眼疾手快,一把将宁清歌扶住。 “殿下当心。” 华容一脸关切之色,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莫名地吻合在一起,宁清歌咳得眼睛沁出了泪水,情不自禁地便抚摸上了华容的脸颊。 “宝珠。” 华容似乎被灼伤一般变了脸色,扶着宁清歌的手也顿时松开了,宁清歌跌倒在地。 “殿下?” 华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那双手尴尬地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扶。 “无碍。”宁清歌压住心口的痛意,随手拂过眼角的泪珠,笑道:“让姑娘见笑了。” “只是这木桩……罢了罢了。” 华容看向地上的木桩,木桩彻底断成两截,不同于以前的一分为二,这一次断成了碎屑,是彻底也补不上了。 “殿下莫要伤怀,万事万物自有定数。” 宁清歌笑道:“华容姑娘今日特别有哲理……倒是像想提醒本王什么事?” “华容怎敢,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今日种种皆为试探,华容干脆挑明了说道:“殿下……还是觉得华容与殿下的故人相似?” 宁清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华容的脸。 “我先前听见……殿下唤我宝珠。” 华容道:“可是那位宝珠郡主?” “你如何知晓。”宁清歌问道,神情复杂。 “之前郡主问过我,可知道宝珠郡主……” 宁清歌默然。 “华容与那位宝珠郡主可是容貌上有相似之处?” 宁清歌偏了偏头,认真看着华容的眉眼,眼中有迷茫之色:“像又不像,华容姑娘眉眼更为精致。” 如此说来,宝珠从未精心打扮见他…… “那位故人对殿下重要吗?” 华容忍不住问道,袖中的手却悄悄握紧了手帕。 “是对我极其重要之人。” “可是我却害死了她……” 宁清歌沉声道,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眼睛,泛起一阵雾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华容虽清楚当年之事,此时见宁清歌这副神情,心中亦不是滋味,欲言又止。 心中明知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才不会引起怀疑,又看不得这个人落寞的样子。 这个傻子,还是站在了原地。 “殿下,斯人已逝,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殿下想的那个人早已投胎转世,忘却前尘。” “过去了吗?”宁清歌苦笑道:“我原本也以为能过去,能忘记,可后来才知道,并非什么事情都能过去。” “过不去的事情便更加刻骨铭心。” “我偶尔会想,若是她将我忘了不如恨我也好,即使在梦里也好,我只想见她一面,哪怕她用那条鞭子打我也好。” “可是这么多年,她连一次都没有出现。” “你说,她会不会因为恨我,不愿见我?” 华容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恨过宁清歌吗?恨过,当她知道自己满门被灭之时,当她如约等他却等来了韩渠之时…… 可是,她又不忍心恨他,知道那些事并非他的错,知道他真心待他,知道自己死后他险些跟着去了,她怎么能恨他? 只是恨也好,爱也罢。 他心中的那个云宝珠,早已经死了…… 华容感觉自己的心逐渐冷却、坚硬,温声劝道:“殿下,若是如殿下所说,那位宝珠郡主定是极为公正之人。” “她定是能分清孰对孰错,这么久远的事情,她即便是活着,可能也早已选择忘记了,殿下何不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宁清歌重复着这句话,眸光闪烁不定,脸上悲色渐起。 这话他似乎也对韩久微说过,果然许多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宁清歌缓缓抬起眼眸,惨然一笑:“因为我对她,对云家,问心有愧。” 华容的目光情不自禁朝着宁清歌越过,愣了愣,眼前的宁清歌是这样的悲伤……余光瞥见他肩上沾着的落叶,伸手想要帮他拂开,却又放了下来…… 幼时触手可碰的人,现在是如此遥不可及,两人所隔着的不仅是身份,还有血仇。 宁清歌低低一笑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泰然,继续向前走着,肩上的落叶也随之掉落下来,华容趁宁清歌不注意,弯腰拾起了那片落叶…… “本王想起了往事,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故人的遗体便在这山庄之中……” 第255章 落水 华容闻言险些无法控制表情。 宁清歌道:“据说……是在一棵栾树之下。” “殿下为何要找那人的遗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已经化作一具白骨了……” 华容咬牙问道,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死了还要将她刨出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棺椁之中哪里来的尸骨,只有一些衣物罢了……毕竟当时也没想到还会有人将她刨出来啊。 宁清歌一边走一边笑道:“她说过,若是有一天死了,让我一定要给她埋在能晒着太阳的地方,再种上许许多多的花……” 华容脚下一滑,这确实是她说得出的话,可是童言无忌的道理这人不明白吗? “她向来不喜欢冷的,这百莲山庄太冷了,她定然是不愿意的。” 华容腹诽道,到底是谁不喜欢冷的! 嘴上却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有找到?” “尚未。” 闻言华容稍稍放心下来,那个地方甚是隐秘,是百莲山庄的密地。 若没有人引路,宁清歌想要找到也是极难的。 “走吧,前面便是药池了。” 宁清歌笑道:”只不过不是有调理功效的药池,而是百莲山庄用于养药莲的药池。” 两人走过一扇拱门,药池便在眼前。 与山下光秃秃的莲池不同,眼前的药池开着颜色各异的莲花,接天莲叶在眼前恍若是盛夏,水中的蒸汽与山间的冷气化作氤氲的雾气,恍若仙境。 药池旁停着一叶小舟,宁清歌先跳进舟里,伸手道:“华容姑娘请。” 华容有些犹豫:“听闻这养着药莲的药池是百莲山庄的禁地,非庄主和长老不得进入,我们这样随意进入……” 以前捆都捆不来,宁清歌当真变了不少。 宁清歌眼中噙着一丝笑意:“华容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自然是禁地,只是华容姑娘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看看这药莲未尝可惜。” “华容姑娘再不上船,本王的手可要酸了。” 宁清歌这话成功说服了她,她要做的事危险无比,不知此生可否还有机会再来这山庄之中了。 心中下定决心,于是小心扶过宁清歌的手小心跳上小舟,坐在宁清歌对面,眼睛虽观赏着这美景,却显得心事重重。 小舟缓缓向湖心划去 ,见华容脸色不好,宁清歌关心道:“华容姑娘可是冷了?这山间温度是要低一点。“ 说着便要解开自己身上的狐裘。 “不冷,华容自小便不怕冷。” 华容浅浅一笑,看着宁清歌拿着木浆想起了幼时和宁清歌泛舟的样子,宁清歌体弱,当时拿着木浆的可是自己…… 宁清歌停下手中动作,突然挑眉问道:“不知华容姑娘可会浮水?” 华容一愣,虽不知宁清歌是何意,仍然答道:“会。” “躺下。” “啊?” “我们似乎被发现了。”说完宁清歌便迅速将华容一并按下,小舟原本便只有一人的宽度,两个人并肩躺下格外拥挤…… 华容还未反应过来便躺在了宁清歌的胸口上,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百莲山庄弟子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人呢?” “师兄,我先前真的看到了人影。”说话之人似乎有些委屈。 “莫是你看花了眼?”那师兄调笑道:“走吧,来都来了,那边再看看。” 脚步声逐渐越来越远,被宁清歌的心跳声取代。 华容虽躺在宁清歌身上,可全然不敢用力靠上去,全靠手臂支撑着身体的重量,生怕压着他,可这小舟的空间实在是有限,两人可以说是紧紧贴在了一起。 先前怕被人发现无暇顾及,现在发觉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殿下,人走远了。” “再等等,怕还没有走远。” 宁清歌的语气带着笑意,没有一丝怕被发现的紧张感。 华容却受不了这样的安静,问道:“刚才殿下为何问华容会不会浮水。” 宁清歌轻笑一声:”若是这小舟翻了,还要辛苦华容姑娘浮水回去,不过好在这次的水不算冷。” “殿下莫要开玩笑。” 华容的手臂已经酸软,没有注意宁清歌话语中的“这次”,只想着调整调整姿势,微微一动却被宁清歌按了下来,全身压在了身下的“肉垫”上,华容更不敢动弹。 幼时觉得百莲山庄的小舟十分宽裕,两个人平躺着赏月都还有空隙,没想到现在如此狭窄…… “华容姑娘放心,本王虽然体弱,但也不会压一压便碎了。” 他们此时紧紧贴在一起,宁清歌这话基本是贴着她的头发说出来的,温热的鼻息声扫过华容的耳朵,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 华容抬头,想要离宁清歌远一些,却好巧不巧地蹭过宁清歌的唇边。 要死,华容连忙低下头去,心中庆幸宁清歌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华容姑娘害羞了?” 宁清歌似乎根本不知道尴尬为何物。 华容嘴硬道:“自然不会,殿下莫非忘记了华容的身份,华容是怕殿下……” 还没说完,宁清歌一个翻身便将华容压在了身下,一只手护住华容的头,眼睛似笑非笑:“怕什么?” 华容吓了一跳,须臾便轻佻地勾起一个笑容,玉手划过宁清歌的衣襟:“怕殿下承受不住啊。” 宁清歌没有推开华容,只是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衣襟,过了片刻。 扬起眉毛笑道:“承不承受得住,试了才知道。” 说罢原本收敛的力量向华容压下去,这回轮到华容惊慌起来,也不顾被发现的风险,挣扎起来。 只是这小舟却承受不住这样的挣扎,华容起身的一瞬,小舟也失去了平衡,下一秒,华容和宁清歌就一一落水。 华容落水的一瞬间想到宁清歌先前问得那句,只想说上一句乌鸦嘴,心中却不免担心起来,宁清歌那柔弱的身子骨这可不得又大病一场。 想到这便赶紧寻找宁清歌的踪迹,索幸两人相隔不远,很快华容便找到了水中的宁清歌,抓着宁清歌拼命地向上游去,却怎么都游不上去,手上犹如拖着块石头一般。 第256章 赌 明明在水中为何会如此吃力? 华容心中奇怪低头一看找到了原因,原来是宁清歌身上那件狐裘,因为湿了水变得重如磐石。 无奈只能先将宁清歌扔下,自己游了上去。 看得隐在一旁的暗卫心中大赫,正准备现身又看见华容撑着翻倒的小舟深深呼吸了几口,又潜了下去,脱掉宁清歌身上那碍事的狐裘带着宁清歌游上来,费劲将宁清歌拖上了岸边。 华容见宁清歌脸色惨白,赶紧检查宁清歌此时的情况,心中松了口气,脉象勉强算的上平稳,只是……. 华容眉头紧蹙,这脉象为何有回光返照之象,像是用了什么药物维持住表面的平稳,正想细细查看,宁清歌表情却变得十分痛苦,咳出一口水来。 “静王殿下,殿下?” 华容当机立断将手叠在宁清歌胸口处开始按压。 宁清歌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华容一脸担忧的神情,唇角却勾出笑意,缓缓地撑了起来。 “殿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宁清歌刚想摇头,胸腔之中却传来一阵痛意,开始咳了起来,这一咳却像如何都止不住一般,宁清歌拿出已经湿透的头帕捂着嘴,血迹却从手帕中沁了出来,华容慌忙起身。 “我去叫人。”还未走出几步,衣袖便被人拉住,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 “殿下,怎么了?” 华容无暇顾及,蹲下身去看宁清歌的情况。 宁清歌痛苦地捂着嘴说不出话,眼睛却看向华容的左肩。 华容的左肩被一副刺青所占据……那是一朵盛放的菊花,原本清冷的菊花以肌肤为画显得尤为妖冶魅惑。 华容见此,立马明白了宁清歌在看什么,扶着宁清歌的手缓缓松开,眉头轻轻蹙起。 “你是故意的。”华容笃定地说道,语气也冷淡起来,甚至染上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意。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因宁清歌试探自己生气,还是因为他不惜伤害自己。 “殿下可还满意?” 宁清歌只是紧紧盯着华容的左肩,微微喘息着。 华容见他这样,怒极反笑。那笑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娆,华容慢慢掀开自己衣服,露出左肩的肌肤,缓缓向宁清歌凑近。 “可看清楚了吗?” 那刺青下的皮肤,光洁如玉,没有半点疤痕。 宁清歌缓过一口气,目光依然锁在华容身上,她也看着他,用一种不知是悲伤还是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华容在宁清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一丝茫然,继续说道:“殿下可看清了,华容不是那人。” 宁清歌刚想要说什么,却又控制不住猛烈地咳了起来,他只觉得胸口处似乎塞满了沙砾,开始慢慢窒息,视线也慢慢模糊起来…… 华容本想上前查看,余光却看见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暗卫,脸上的担忧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华容自嘲道:“殿下思虑周全,哪里需要我来救。” “若是殿下想看,殿下直说便是,只是还请殿下今后切勿在做这种自伤之事。” 说完华容便起身离开,再未回头。 “殿下,静王殿下。” 宁清歌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如同一个玩偶一般任人摆弄,赶来的暗卫将他扶起,背在背上匆忙向观云处跑去…… 宁清歌挣扎着回头,只看见华容决绝离开的背影走向相反方向…… 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熟悉的寝宫。 “醒了?” 耳边传来宁清衍的声音,转过头宁清衍所看着窗景。 宁清歌顺着宁清衍的目光望去,已是吴钩高悬。 宁清歌揉了揉太阳穴:“我睡了多久?” “是昏迷。” 宁清衍纠正道,知道宁清歌想避重就轻皱起眉头,眼中是担心之色。 “不久,从下午到晚上。” “嗯,还没死。”说话间喉咙还在隐隐做痛:“你可安心了?” 宁清歌斜瞥了宁清眼一眼,某人费劲请了摘星长老,又让他将华容引开去偷偷看上一眼…… 唉,他们兄弟二人在这情路上都诸多坎坷,坎坷得很。 “多谢兄长成全。” “你与摘星长老做了什么约定?” 宁清歌好奇问道,除了小时候宝珠与摘星长老交换的驯犬宝典,他便没见人将那怪老头使唤得动。 宁清衍淡淡说道:“不过是答应给他试药。” 宁清歌却皱起眉头,还没说话又开始咳了起来。 轮椅滑过,宁清衍便到了眼前,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宁清歌。 “胡闹,这药是能随便试的吗?你可知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是摘星长老研制的药。” 摘星长老之所以担得起这个“奇”字,便是因为他剑走偏峰,他的药也是奇药,即使良药也是毒药,风险极大。 “我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宁清衍不语,等宁清歌发泄完才开口道:“兄长,我等不及了,摘星长老说他有八成把握。” 宁清歌心中开始衡量起来,摘星长老从不托大,他说有八成定是有八成的。 “你可知其中风险和痛苦?若有什么不慎别说是站起来了,连命都要搭进去……” 说简单点,摘星长老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但其中凶险都是未知,稍不注意便会毒发身亡。 这个法子起初宁清衍昏迷不醒之事摘星长老便提过,只是太过凶险他不敢用宁清衍的命做赌。 宁清衍风轻云淡地点头道:“知道。” “那你可知道即使成功了,那种刻骨的疼痛这辈子都会伴随着你?” “又如何,能比现在更痛?我现在,从我清醒的那一瞬间着身体便无时不刻不痛。” 见宁清歌愣住,宁清衍随机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腿:“兄长,不会比这样更糟糕了。” “兄长放心,我这人命硬,阎王不会轻易收我。” “再说,我们都没有时间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宁清歌眼底被什么东西划开,敛下的睫毛挡住了所有情绪,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啊……” 不知是哪一句说服了宁清歌,只见宁情歌叹了口气,接过宁清衍递过来的热茶。 第257章 王八羔子 宁清衍性子倔强,即使他百般阻拦,该做的这小子还是会做。 宁清衍见宁清歌没有再说,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宁清歌阻拦,此事便要多费些波折了…… 见宁清歌精神不错,宁清衍又问道:“兄长今日这一步走得也十分凶险,可有达到目的?” 茶水入口,熟悉的茶香慢慢充斥进鼻腔,宁清歌品着茶脑海中却浮现出华容微微泛红的眼角…… 半晌,宁清歌唇角勾出惯常的笑意。 “她左肩并无伤痕。” 语气中却听不出失落。 “死心了?树也挖了人也看了。” “尸体还没找到。”宁情歌懒懒说道。 “这百莲山庄的栾树不都被你挖了一遍?” 宁清歌来这也没干其他事,竟挖树了。 “韩将军不会说谎,更不会对郡主说谎。”宁清歌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还有一个地方还没有找……” “密地?” 宁清歌应道:“不错。” 宁清衍嗤笑道:“那密地兄长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过,这会儿能找得到?” 宁清歌眼前一亮:“我找不到,但有一个人一定可以。” 宁清衍也猜到了那个人,泼冷水道:“摘星长老?他不会轻易告诉你的。” 摘星长老虽然平日里行事不怎么按照规矩来,但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口风也算得上严密。 宁清歌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自然是不会的,但乖乖会。” 此时在摘星楼熬药的摘星长老没有由头地打了好几个喷嚏,郁闷地戳了戳鼻子。 “这又是那个小王八羔子在念叨我。” 看着火炉上的药,摘星长老怨念极重。 巧了,不省心的王八羔子山庄之中正好有两个。 等华容回了望月台,莲生迎面走来。 正要告诉华容韩久微醒来的消息却瞥见华容露出来的香肩…… 莲生飞快地挪过视线:“姑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两个出去一趟回来都失魂落魄…… 华容这才想起自己就是这样一路走回来的,难怪一路上遇到的庄中弟子看到自己都面红赤跑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想起自己被撕裂的衣服,好在自己是个青楼女子,对名声清白这样的东西早已经果然不在意了。 华容面不改色地扯了扯衣服的碎片遮住露出来的肩膀。 “无事,先前散步不小心摔进了湖中划破了衣服。” “吓到你了?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华容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问道:“对了,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莲生独自害羞地低下了头,华容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对了,自己先前是有话要说,不过……是想说什么来着。 “哦,郡主醒了,现在正在用膳。” 华容闻言笑了笑。 “我换身衣服就去看她……今日之事……” 说完做了个保密的手势。 莲生连忙点头不敢再多看,等华容走后再抬头,突然脖子传来一阵隐隐地酸痛。 昏睡、健忘、脖子痛…… 莲生捂住脖子,脸色一白,脚下的步子不由快了起来,他要赶紧去找师父看看,自己不会是遭了什么大病吧…… 等华容收拾妥当来找韩久微,韩久微正站在窗前,依稀的光勾勒出她的侧影,眉眼如画,她是那样美丽又是那样的......孤独。 华容在门边驻足了许久,那个小小软软的孩子不知何时长大了,这身量似乎比自己都要高一点。 有时候还是会想,若是当初带着她走得远远的,她会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快乐一点? “华容姐姐来了?”韩久微转头笑道。 华容走到韩久微身边:“怎么不穿好鞋,这才刚好,又想生病了?” 韩久微歉意地笑了笑:“吓着姐姐了?我只是太累了,想睡一睡。” 华容用力点点了韩久微眉心。 “你啊,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这可是大忌,这么多医书都白读了不成。” 积怨成疾的道理她怎会不懂,只是她心中的那股气,实在是难以平复。 韩久微只能笑道:“让姐姐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华容万般无奈地看着韩久微,也知道这话只能听听而已,当不得真,接受一个人的离开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听说下午华容姐姐和静王殿下散步掉湖里去了?” 韩久微轻飘飘地问道,言笑间脸上终于有了些生气。 华容却险些一口气没咽下去,心中不禁埋怨莲生那个大嘴巴,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韩久微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忙解释道:“不是莲生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 华容怨念地看着韩久微,连这个刚醒的人都知道,可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十分有依据的。 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华容心中十分复杂得很,宁清歌那脉象也十分让人生疑…… 果然,韩久微笑道:“如今百莲山庄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我清醒之后便去找过华容姐姐,没找到人,问了问才知道华容姐姐和静王殿下去散步了,先前听闻华容姐姐回来了,我又去找了一趟你……路上便听说静王殿下和华容姐姐一起掉进湖里了。” 华容一时无语,这山庄中的人几时变得这么八卦了……先前那么多规矩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韩久微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还听说,是华容姐姐将静王殿下救了起来……” 果然,无论何时,吃瓜总是令人身心愉快的。 “别说我了。” 华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原本打算找我何事?” 韩久微见再说下去有恼羞成怒的风险,于是便适可而止道:“原本是想同姐姐说,我们明日一早回京。” “明日?”华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第258章 烟火 韩久微点点头:“我这一病耽搁了不少时间,也该回去了。” “先前与华容姐姐说的三天,是我说话不算数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的病这么一遭,再不回去阿月都该着急了,只是华容的神情让她有些费解,这表情似乎还不想回去的样子…… 华容稳住了心神,抬头看向韩久微:“明日下午再走,如何?” 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这样便走了始终不安心…… 比如,那树下的棺椁…… “可以。” 她是没有问题,只是华容这般反应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既然来了这百莲山庄,与其试探过来试探过去不如问个清楚,若是华容姐姐愿意告诉她,无论华容姐姐做何打算她都是支持的。 “华容姐姐……” 韩久微刚酝酿着开口,天空中便传来烟火炸开的声响。 两人闻声抬头,窗外却什么也没有。 “久微,这边。”华容惊喜地拉着久微向门口跑去…… 原本寂静的夜晚此时被漫天炸开的烟花铺满,一个接着一个,又像是漫天的繁星掉落下来…… 韩久微看着天上的绚烂挪不开眼睛,喃喃道:“百莲山庄还放烟花?今日碰巧是什么日子不成?”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华容也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心中有一些疑惑。 百莲山庄在群山之中,即使是过年庄中从不放烟火,有一年她实在觉得冷清,便拉着宁清歌去放炮竹,结果好巧不巧把宁清歌给炸了,她一慌便拉着宁清歌去找庄中长老,结果留下来火烛差点把山给烧了,如今都能想到长老那个想打人的表情…… 从此以后,严禁燃放烟火炮竹便写入了庄规之中,明令禁止。 所以她从未见过百莲山庄放烟火,今日不逢年不过节的,看这方向,应该是观云处。 华容见韩久微看的出神,笑道:“久微,想什么呢?” 韩久微一动不动,看着转瞬即逝的烟花轻轻说道:“我只是想起,某人似乎欠我我一场烟火。” 那日,应该同他看了再让他走的。 “啊?” 韩久微声音很轻,华容没有听清,想要再问忽觉风起,见韩久微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凑近对着韩久微说了一句。 “起风了,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别乱走。” 说完华容便快步向房间中走去。 韩久微仰头看了许久,直至夜空重新恢复平静,刚才的烟火就像梦境一般,绚烂却无比短暂。 正在韩久微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之时,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像是风吹树枝,又像是木头断裂。 韩久微的身影一僵……她又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视线。 “谁?”她迅速转身,目光看向右侧的暗处,原本拐角处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熟悉的味道微开始若隐若现…… 韩久微看着那黑暗,心中不停地警告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抱了希望。 那般黑暗,却充满了诱惑,韩久微抬步,往那边走去…… 此时拐角处的宁清衍一手扶在一旁的柱子,另一只手强行稳住身下的轮椅,让它不至于因为自己的颤抖而发出声响。 他为她放了这一场烟火,只想躲在这黑暗中偷偷看一眼,看她笑的样子,却未想到这疼痛来得十分不是时候。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坨。 张弛在远处打着手势,宁清衍摇摇头。 若是此时张弛现身将他带走,这么近的距离定然会惊动她。张弛暴露和他暴露有什么区别…… 脚步声越来越近,宁清衍却动不了分毫。 他拼命地蜷缩自己,他从未这样紧张过,从未这样害怕过。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见她的影子……宁清衍只能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发出喘息的声音。 只差一步,她便能看见他,看见这样的他,宁清衍逐渐绝望闭上眼睛…… 正当这时,张弛冒险拾起石头打向一旁的树,瞬间惊起一阵飞鸟。 韩久微站在光影和黑暗地交界处驻足皱眉看向那鸟飞走的位置。 很快韩久微又回过头来,宁清衍大气也不敢喘,张弛也不敢贸然有什么动作。 郡主何等聪慧之人,若他故技重施定会被郡主觉察。 幸好,华容这时拿着披风走了出来,见韩久微站在远处,出声问道:“久微,跑那么远做什么?也不怕碎石扎了脚。” “刚刚听到了这动静,便过来看看。”韩久微转身向华容走去。 “什么动静?” 华容闻言警惕地向韩久微身后看去。 “应该是几只飞鸟。”韩久微笑道,眼睛却又看向那拐角处。 “快进去吧,烟花也放完了,这山里晚上还有几分寒意,你这身体还没好全……”华容一边说着一边将披风给韩久微披上。 “把鞋穿好, 多大的人了还不穿鞋瞎跑。” 韩久微听话地穿上鞋,突然说道:“华容姐姐,有时候我真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睡着的时候也是,总觉得他在看着我,刚才也是……” “谁?”韩久微这莫名冒出来的一句话,听得华容一愣。 待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人,华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莫不是都伤心得出现什么幻觉幻听了,先前摘星老头来看也没说有这毛病啊……看来以后要多留意久微的状态啊。 “我看你就是太累了。” 过了一会儿,华容才强压住心中的担忧笑地说道,似乎想找个轻松的话题。 “等我们回京城,华容姐姐给你买好吃的,许多许多好吃的,把你以前喜欢吃的那些小玩意儿都给你送来。” 华容爱怜地替韩久微理了理头发,久微心里已经这样苦,吃点甜的总是好的。 “好。”韩久微见状笑应道,任由华容牵着往房间里走。 心中却在叹息着,先前还在说她什么都憋在心里,她说实话又不相信。 等华容关了门,韩久微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华容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空气中有一股莲香味,混着药味。” 华容仔细闻了一下,也觉得这香味分外熟悉,再一闻便想起今日在那小舟上躺在宁清歌怀中闻到的味道,两颊瞬间染上两坨红晕。 “哪里有什么香味?”言语也闪烁起来。 韩久微半信半疑地看着华容,华容才道:“是有一点吧,不过这香气应该是百莲山庄的莲花味道……” 第259章 试药 待两人的身影都全然消失不见,宁清衍依然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盯着韩久微刚才待过的地方出神。 等了许久宁清衍还没有动静,张弛闪身来到宁清衍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主子,郡主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却久久没有人回应。 待张弛看过去,才看清那张惨白如霜的脸,虽然面无表情,但眉宇间的冷汗和暴起的青筋却暴露了此人这时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和, 此时的宁清衍已经浑身湿透,一手握成拳,一手捂住胸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身体也随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主子……” 张弛皱着的脸上满是震惊。 见宁清衍这样他便知道那寒毒又发作了,他不止一次见过他被这疼痛折磨得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也见过他在床上翻滚抽搐的样子…… 所以,他无法想象这般痛苦下宁清衍是凭借着何等意志力才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张弛的手下意识摸向怀中的药瓶,却在触及那冰冷的瓷瓶时顿了一顿。 虽然知道宁清衍不会愿意用这药物止痛,可让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又实在是……看不下去。 张弛半跪在宁清衍面前:“主子,属下这就送你回去。” 宁清衍却抬起手指示意张弛禁音。 “主子…….” 若不是灯光昏暗,便能看见这牛高马大的壮汉红了眼睛。 宁清衍抬眸看了眼张弛,虽无比嫌弃他这副快哭了的样子,嘴上却说不出重话。 “再等等……再等一下就好。” 说完,又垂下眸子安静地忍耐着等待这接踵而至的的痛意。 待这次疼痛过去,宁清衍已经精疲力尽。 “主子,我送你回去。” “去摘星楼。”宁清衍虚弱地说道。 “可是你才刚刚发作了……” 张弛虽不知道宁清衍和摘星长老的计划,但他却知道那是极其危险的事。 “无事,我休息一会便好。” 不知是不是离她近些,今日觉得那疼痛也没有那般难熬了,煎熬的滋味过得也快了些。 他实在是等不及和她见面了。 宁清衍气若游丝,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异常坚定,他即使虚弱地坐在那里,周身也散发着绝对的威压与不容反驳。 张弛妥协,推着宁清衍向摘星楼的方向走去。 轮椅上的宁清衍唇角扬起,似乎在笑,却看上去更加虚弱了…… 待恢复了些气力,宁清衍摆摆手。 张弛便松开手停了下来,宁清衍费力地调转轮椅,回头看着身后的点点灯火,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望月台…… “主子,有人来了。” 听见动静张弛出声提醒,耳边渐渐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晚间山庄巡视的弟子。 “走吧。”宁清衍不舍地回过头,淡淡说道。 明日她便要回京城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再见。 摘星楼中,摘星长老听到叩门声,打开看见宁清衍,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臭小子,准备好了?” 宁清衍浅笑道:“准备好了。” “你兄长可同意了?” 他可不想被宁清歌记恨上,这小子看着温和好欺负,可实际上记仇的很。 当年他把云家那小丫头惹哭了,那小子面上什么都没说,同往常一样每日帮他浇水,浇着浇着死了好几盆他才发觉不对劲,后面才发现那小子浇的是沸水…… 宁清衍泰然自若地说道:“今日已经告诉兄长了,兄长并未反对。” 宁清衍身后的张弛深深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主子依然还是那么会说话。 确实是告诉了,可没说今天晚上就动手啊。 静王殿下确实没反对,可也没同意啊。 摘星长老将桌上的酒壶扔给宁清衍。 “喝点,一会儿好发汗。” 宁清衍接过二话不说灌了进去。 “臭小子,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这法子老夫也是第一次用,老夫也没有完全把握,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找老夫。” 张弛听着这极为不负责任的话眉头拧成一团。 “生死有命,晚辈知道的,多谢长老成全。” 见摘星长老迟迟没有动作,宁清衍抹了抹嘴,将酒壶随手扔向桌案,酒壶稳稳落下,宁清衍这才笑着说道:“长老这是怕了?” 这笑声一扫这段日子的阴郁,多了些爽朗,似乎从前的宁清衍一般。 摘星长老挑了挑眉:“老夫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没命的可不是老夫。” 这是什么话! 这回张弛忍不住了,正想理论一翻,却看见宁清衍摇了摇头。 “老夫只是在想,似乎还有件事情没有做。” 摘星长老一边想一边在屋中踱步,突然猛一拍手一跺脚,把一旁的张弛吓了一跳,对眼前这个怪异的老头半点信任都没有了。 “对了,老夫的狗还没遛。” 宁清衍笑眯眯地说道:“长老忘了?乖乖已经被兄长领走了,长老不必担心,兄长定会带着乖乖吃好喝好的。” “那是自然,我们乖乖可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 摘星长老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柜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珍惜药材。 转过身,看着张弛皱眉道: “闲杂人等可以出去了。” 说罢便将现场唯一的闲杂人等轰了出去,把张弛气的不行,偏偏又毫无办法。 门一关,摘星长老拿出银针,刺入宁清衍的穴位。 “小子,老夫再下一针,便在无回头路可以走了。” 他极少再给人一次选择的机会,只是这小子和他哥哥不同,实在对他胃口,他还真不忍心看他丢了性命。 “其实你兄长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你身上的伤也并非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好好调理几年总是能看到效果的。” “前辈莫要再劝,晚辈已经等不了了。” 宁清衍看向摘星长老,灿然一笑。 “晚辈有迫不及待要去做的事。” 还有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 “不就是望月台的那位姑娘嘛!”摘星长老冷哼一声,当谁没有年轻过一样。 宁清衍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摘星长老见如此也不多说:“小子,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 “劳烦。” 宁清衍道,平静地闭上眼睛。 第260章 密地 次日天蒙蒙亮,华容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替韩久微盖好掀起一角的被子,只是在她关门的一瞬间,原本熟睡的人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韩久微坐起身来,华容姐姐果然有事情瞒了自己,想了想又躺了回去,昨日原本想问个清楚奈何话题戛然而止,这次她引华容姐姐前来也算不上坦诚…… 今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再睡一个回笼觉吧,待在下次有机会再问吧。 只是不知,华容姐姐可否躲得过另外一只狐狸的眼睛。 华容穿着百莲山庄弟子的衣饰,又简单地将自己过于夺目的五官修饰了一番,这一捣鼓便悯然众人。 待收拾好之后,华容才独自向山林走去。 山林中已经生起药瘴,华容却丝毫不惊慌,随手捡了几根草药捣碎抹在鼻下,又将剩余挽成手环系在手腕处,穿过密林走到药池的瀑布。 瀑布似银绸垂直而下,琼浆飞进,砸下的水花变成了将其笼罩其中的清烟薄云……如此美景华容却视若无睹,脚下并没有任何停顿,径直穿了过去,身影消失在瀑布之中。 这瀑布所在之地是药泉必经之路,每日庄中弟子人来人往,却无人想到百莲山庄的密地便藏在这瀑布后面—— 穿过瀑布,便别有洞天。 世人都说百莲山庄密地藏着奇珍异宝,珍惜草药,又或是珍禽猛兽,可进去过的人才知道这里只不过是百莲山庄前任长老为夫人搭建的室外桃园罢了。 华容看着这份在熟悉的景象,随意伸手,便接住了几片杏花花瓣。 前任长老的夫人最爱杏花,庄中规矩除药莲外庄中不许种花,长老也不能破坏规矩,为了搏夫人一笑,便寻了这密地,种满了杏花树。 走进去杏花漫天飞舞中出现了一个茅草屋,却是当年云宝珠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当年,她便被藏在这里。 华容抬步走进屋中,看着这么多年都未有改变的陈设,心中百感交集,逐渐放松了警惕…… 当年若非宁清歌猜到了她在百莲山庄,她或许还要在这里住上许久。 她云氏族人除姑母外全部被皇上诛杀,以那般耻辱的死法,她亦是心存死念心灰意冷……当年状态比如今的久微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差。 这世间再没有了爱她的父亲,爱她的母亲,燕王府全府上下只剩下她一人独独留在这世间。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活,也不知道该如何死。 但为了救她的命,许多人丢了命。 正当她迷茫痛苦之时,宁清歌找到她。 对她来说他便是救赎。 在她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在那黑暗中苦苦挣扎之时,他像一道光一样出现…… 她知道有多危险,可她还是选择见他。 可她啊,赌输了…… 害更多人丢了命,还连累了百莲山庄和将军府。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华容拿起屋子里的铁锹,走到唯一的那棵栾树前。 若她没有猜错,宁清歌口中的栾树便是这棵了…… 她的“尸骨”连同棺椁都埋在此处……而另一边则埋着她的贴身丫鬟青儿。 既然宁清歌在找他,与其让他生出不该有的期望,不如让他死心。 当年之事,绝对不能再被翻出来。 正当华容正准备动手之际,突然传来几声犬吠。 华容一愣,四周寻找一圈,便看见一只大黄狗正站在岩石上拼命地冲她摇尾巴。 其狗模狗样分外熟悉,这莫不是……摘星长老的乖乖? “乖乖?”华容试探地唤道。 乖乖听着更激动了,咬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圈圈,一边叫着一边朝华容冲了过来…… 看着那拖在地上的麻绳,华容转念一想,乖乖似乎不是放养的狗…… 狗出现了,那主人应该便在不远处。 无论是谁,看见她拿着一把铁锹在别人的地盘乱挖总归不好解释,想着便赶紧将手中的铁锹扔在一旁杂草处…… 还未来得及找个什么东西将“作案工具”再盖一盖,乖乖便跑到了跟前。 华容蹲下,试探地伸手摸上乖乖的头,心道五味杂陈,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乖乖还能认得她…… 华容一边安抚着激动的乖乖,一边在心中想这应付摘星老头的说辞,左不过一个碰巧。 不过摘星长老这人虽不按常理出牌却视乖乖为珍宝,见乖乖与她如此要好,应该是好糊弄的吧? 心中打定主意,但左等右等却等不来人……正当华容考虑要不要直接跑路时,突然安静下来的乖乖冲着她背后又叫了两声。 华容冲乖乖看的方向回头看去,一个脸色苍白的俊朗男子气喘吁吁扶着树站在那里……似乎刚爬上来。 看见华容的一瞬间宁清歌的脸上划过一丝意外神色,片刻便恢复如初,只是似乎累极,开始调整呼吸,慢慢向一人一狗走来。 “又见面了,华容姑娘。” 宁清歌嘴角噙着笑意,眼角也跟着微微上扬,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昨日他向摘星长老借来了乖乖,原本是想借乖乖找到这密地一探究竟…… 谁知这一路甚是坎坷,甚是折寿。 如今这腿都在颤抖,不过好在没有白来。 宁清歌看着乔装打扮过后的华容,似笑非笑,看来今日大有收获,他绝不会让她再轻易逃掉。 先前的八分肯定,如今已经变成了十分。 华容,便是云宝珠。 “见过静王殿下。”那人对着他遥遥行礼。 华容此时的神色如同见了鬼,一时间觉得浑身冰冷,似乎全身血液都开始倒流,脚下却挪动不了分毫。 这哪里是摘星长老,来人居然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宁清歌,心中暗道失策,早知道是宁情歌,她就应该二话不说看到乖乖的那一刻就跑,宁清歌这腿脚哪里有她跑得快…… “别走哪里!” 还没等她后悔完,便眼睁睁看着宁清歌下一步就要踏上那块已经松动的石头,还未细想便出声提醒。 宁清歌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摔一跤。 “汪。”同时出声提醒的还有乖乖…… “华容姑娘看来对此地十分熟悉。” 宁清歌道,此时的他与往常不同,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连同平日里懒散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第262章 不共戴天 当年韩渠确实当胸一剑,确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剑的角度拿捏地十分巧妙,离她的心脏处偏差了毫厘。 宁清歌面上还有笑意,华容却不寒而栗。 “宝珠……当年,你痛不痛?” 下一秒宁清歌便狠狠向自己刺去。 华容那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停滞了,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起来,奋不顾身去夺宁情歌手上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划伤华容的手腕,鲜红色的血迹十分刺目。 宁清歌似乎清醒了一些,连忙丢下匕首检查华容的伤势。 “我……我不是故意的。” 宁清歌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裹华容手腕上的伤口,可是鲜血却依然渗了出来,宁清歌越发手忙脚乱。 华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看着宁清歌眼中的慌张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只是那笑容中却有麻木的苍凉。 “够了……你又为何要这样逼我呢?” 半晌,华容抽回宁清歌握住的手,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悠悠叹了口气,目光却怜悯地望向宁清歌。 “上一次,你也不是故意的。” 华容唤道那久违的称呼:“皇子哥哥,我相信过你的。” 美丽的眸子中却是无法言说的悲哀。 宁清歌一怔,眼中风云涌动险些落下泪来,他知道,云宝珠回来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的是云宝珠,是那个会叫他“皇子哥哥”的宝珠。 只是那眼神那么让人心碎,带着刺骨的恨意和无奈。 原来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会让空气凝固,然后山崩地裂,血肉模糊。 一瞬间,穷途末路。 那人轻轻说着,声音没有太多波澜。 “这世上的人我都不信,可我,相信过你。” “我……”宁清歌感觉心脏似乎被人狠狠揪住,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不停地重复着…… “宝珠,是我……对不起你。” 他还是那般俊美,只是此时看上去却少了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像一个无措的孩子一般,看着让人难过得很。 华容漠然地说道:“我知你当年之事已尽全力,我也倾尽了我的所有,失去了我的所有。” 袖子下的手已经慢慢握紧,精心保养的指甲刺进肉中,无声的折断发出强烈的痛意。 好在有这痛意,她才能足够清醒。 华容抬眼看向宁清歌,她每说一句,便看着宁清歌的脸色更加惨白一分,眼底的痛色更多一分。 她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他们两个人,如今都足够痛苦。 “可是又如何,结局我们都看到了,还不够吗?” “我活了下来,可是有人却因此而死,就因为我幼稚的选择,就因为我幼稚的选择相信你……” 宁清歌面色惨白,拉住华容的手急切地说道:“宝珠,你想做什么,让我帮你……只要你别走……” “帮我?” 华容笑出了声,先是轻笑,后面变成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来,似乎宁清歌说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华容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轻扬唇角,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真与懵懂。 “帮我?”又轻轻重复了一次那两个字,话锋一转,顷刻间爆发出了冲天得恨意,语气也凛冽起来。 “你要如何帮我?” “皇子哥哥莫非忘了,杀了我全族的,正是你们宁家,正是你的父皇。” 华容还在笑,笑容却是极度的冷漠。 她信她父王,若是想要这江山根本不用等到皇上羽翼丰满之时,她绝不相信父王会反…… 可宁家却根本没有给他们云家说话的机会。 “宝珠……” 她眼中的恨意无比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华容背过身去,转身却有泪水落下,她倔强地挺直了脊背,不允许自己低头…… 华容可以卑躬屈膝,但云宝珠,从不低头。 宁清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道雾气,朦朦胧胧,却让人听得心头发堵。 “我明明已经放弃了啊,我放弃自己的身份,也放弃了恨你,可是你为何这样逼我,逼我做回云宝珠,逼我恨你……静王殿下?” 她似乎在责问,又似乎在喃喃自语……宁清歌羞愧地低下了头,心口间的痛意却越发明显,无法忽视,无法压抑。 “你苦苦相逼逼我承认我是云宝珠,又能做什么?” 那唇角的笑容绽放在宁清歌看不见的地方,越发妖冶。 “帮我报仇雪恨?” 宁清歌说道:“我可以……” 不等宁清歌说完,华容便不耐烦地转身打断。 “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生来便是他站在他身边的人。” 宁清歌这才看见华容此刻的表情,将泣未泣的清瞳里,有的不止是怨恨和恨意,有的是比这些更深刻的东西……他看到一丝爱意。 这抹无奈的爱意,比恨,更能毁天灭地,宁清歌听到心中某一处悄然崩塌发出的惊天巨响。 他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场面,他想过她怨他恨他,他想过即使粉身碎骨他也要将她抱在怀里。 却没能想到,如此平静却又如此让人无法接近。 恨意是真的,爱意也是真的。 华容收敛好情绪,缓缓开口:“就算你可以,我却不会再信你。” “无论是宝珠还是华容,无论是皇子哥哥还是静王殿下,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今日之事,还请殿下忘记吧……” “活下来的,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有华容。” 华容缓缓向外走去,杏花飞舞,原本该是美景,此时却显得寂寞无比。 宁清歌捂住胸口,神色痛苦。 华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路过宁清歌身边,手臂却被人用劲抓住…… 宁清歌用了十成的气力,仿佛不如此,下一秒华容便会随风消散一般。 华容想甩开宁清歌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她甚至没有回头,可背影都透着无奈。 “静王殿下,这又是做何?” “你问我恨不恨你?”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宁清歌乞求道:“宝珠,别走。”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起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跪在父皇面前乞求父皇给宝珠一条生路,给他一条生路。 也是这般卑微,也是这般……无济于事。 第263章 冤孽难缠 他又要失去她了,再一次失去她了。 “殿下是在问云宝珠还是问华容?”华容轻笑一声,眉眼更显生动艳丽。 “若是云宝珠,她想复仇,她想毁了宁氏一族,她想毁了大昭江山,她想亲手杀了你亲爱的父皇。” “殿下,你可承担得起?” “若你问的是华容,她只想安静的离开这里……” 宁清歌缄默不语,低垂下来眼眸挡住了眼底深处的挣扎,握住华容的手却泄了力。 华容趁机甩开宁清歌的手,正准备离开,便听见宁清歌说道:“我可以。” 那声音在颤抖,似乎在崩溃的边缘。 “宝珠,我说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宁清歌央求道:“你再信我这一回。” “你要为云家平反,我便帮你为云家平反,你要这江山,我便给你这江山,你要覆了这皇权,我便帮你颠覆了这皇权。” 当年之事,他查了许多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云家从未反叛。 “这是我欠你的,欠云家的。” 这便是为何即使他知道宁清云背后的小动作,也会留他一命,这是他欠云家的。 “原来你也知道......” 华容此时不知道该哭该笑,云家无罪,可也血流成河,任凭他父亲忠心耿耿,她姑姑在宫中委曲求全,都抵不过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你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又为何要做醉月楼楼主,宝珠,让我帮你。”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华容握紧的手缓缓放松下去,悲伤地看向宁清歌,他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明白。 “无论我低不低头,认不认命,我们之间只能这个样子了,这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是无数云家人的命。 她身上背着那么多条命,怎么还会有选择,怎么还能让他站在身边,与他并肩,这条路,她已经一个人走了这么久,注定也要一个人走下去。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爱与勇气。 华容沉声问道:“当年你做不到的事,现在便能做到吗?” “你看清楚,你的宝珠郡主已经死了,死在等你赴约的那个夜晚,死在满腔愤恨之中,死在痛苦绝望之中。” 华容一字一句,她知道自己这句话对于宁清歌的杀伤力,即使心中有无尽的悲凉和不忍,她逼迫自己看向他…… 宁清歌看着华容眼中的情绪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寒冰一般的冷酷。 她朱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足以使空气瞬间凝滞。 华容缓缓问道:“还是说,宁清歌,你想要再杀我一次?”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宁清歌身体肉眼可见的晃了晃,似乎下一秒便会摔倒在地,又在最后一刻,稳住了身体。 宁清歌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他的选择注定违背常理,是注定要失去自制、破灭希望、尝尽一切沮丧和失望的。 现在的痛苦,只是第一步。 待还要再说什么,山中却有钟声响起…… 不同于以往稳定有序的钟鸣,这声音十分急迫,一声一声杂乱无章,像是催命一般,又像是在呼唤着某人…… 两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钟鸣声吸引了注意。 宁清歌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什么来不由脸色大变,这钟声是摘星楼上的古钟…… 阿衍出事了。 华容站在原地看着宁清歌仓皇离开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中,缓缓松了口气,心中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她忘不了宁清歌刚才匆匆离开时看她的的眼神。 宁清歌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一个不愿意,一个不放手,这般纠缠,还真是一对冤孽…… 若不是这钟声响起,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两人还如何收场。 或许是放松下来,华容才渐渐感受到手上那灼人的痛意,摊开手检查手上的伤口,手腕上的伤口并不算深,掌心却被自己挖的血肉模糊,指甲断裂处确是最疼的,十指连心,连心都跟着隐隐做痛…… 华容看上那张手帕,先前顺着手腕流下去的血迹已经慢慢凝固,干涸的鲜红在那张素白的手帕上却显得格外刺眼。 目光闪烁不定,却定格在了悲伤。 “罢了。” 华容低低一笑,将那手帕一扬,作势欲丢,但挥到一般,却发现那手帕已经同血肉粘合在了一起……华容忍着痛将那手帕扯了下来,却再也丢不出手,最后仔细叠好放进怀里。 也罢,反正下午便要走了,以后回了京城远远躲着便好。 正准备离开,却被不知何时挣脱项圈的乖乖咬住了裙摆,乖乖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把华容往外拖。 “汪汪。”大有一种不跟着它走绝不松口的架势…… 这人和狗都分外难缠。 华容叹了口气,无奈跟着它走,一边说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乖乖将华容带到栾树下才松了口,开始刨起土来。 华容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只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宁清歌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她在将那棺椁刨出来又有何意义? 见华容没有动作,乖乖又十分贴心地将她先前丢在杂草中的铁锹叼了过来,扔在华容面前,做刨土状。 华容见状不禁苦笑道:“现在挖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乖乖当然不会回答她,华容蹲下拍了两下乖乖的狗头,道:“反正你也找得到回家的路,差不多了便自己早点回去吧。” 说完便打算径直离开,没走两步又被乖乖咬住了裙摆,华容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你差不多可以了。” “汪汪。”乖乖又叫了两声,十分着急的样子,脚下却没停下来,刨得尘土飞起。 见状华容突然心中一动,幼时乖乖便是寻找珍贵草药的一把好手,如今被精心喂养了这么多年,口味更是刁钻。 莫非,这下面真有什么好东西? 当年她醒来之后便在醉月楼中,虽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自己的后事是如何处理的,这棺椁之中到底埋藏了何物? 想着便重新拿起了铁锹…… 第264章 图纸 待华容回到望月台,韩久微已经将两人的行李收拾妥当。 见华容去了一趟回来手上便带了伤,韩久微多看了几眼却并没有多问。 原本打算亲自去向宁清歌请辞,莲生却说宁清歌并不在观云处,传话让两人请便。 韩久微和华容对此心中有异,尤其是华容,瞬间想到上午的钟声…… 用过午膳,莲生便将两人送到山下与红柳杨虎等人汇合,到京城已然是傍晚。 将华容送回醉月楼,韩久微才回到将军府。 “主子。” 孟冬和仲春收到消息早已和管事等在门口,仲春接过红柳手上的行李,孟冬则提着篮子,篮子里面是三只猫。 韩久微见两人眼中泛着泪光,笑道:“这才几日,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怎的把白雪他们也带过来了?” 见白雪从竹篮中支出一只头来,韩久微问道,随手捞出一只抱在怀中。 “想着主子出门在外定是想他们了,便带过来了。“ 仲春见韩久微随手捞出来抱在怀里的那只正是乌云,眼泪就要落下。 主子自己或许没注意,她刚从北地回来的时候,动不动就一直盯着乌云发呆,也不抱不碰…… 后面他们也怕主子触景生情,便刻意将乌云抱走了,减少出现在韩久微面前的次数,先前她见主子去抱乌云时丝毫没有停顿和犹豫。 这是不是说明,主子快好了? 韩久微心中倒没有这么多的感慨,她只是想说句不至于,就走了那么五天时间,能有多么想念? 看自己这两个丫鬟的架势像是自己走了半年的样子。只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孟冬和仲春如此动情,自己倒像是一个负心汉了。 “快擦擦眼泪。” 红柳提醒道,递上手帕,如此举动引得孟冬都多看了两眼,这属实不像是红柳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错,孩子成长了。 红柳现在对孟冬和仲春的情绪简直是感同身受……在百莲山庄一转眼不见韩久微时她以为自己又把主子弄丢了,急得差点杀人。 仲春闻言接过手帕抹了抹眼泪,她是真的怕了,主子回来便好,这将军府中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府中一切可好?”韩久微笑着问道。 “回主子,一切都好。” 孟冬明显稳重得多。 管事在一旁候着,见孟冬和仲春如此心中甚是感慨。 韩久微不在的时候,孟冬姑娘和仲春姑娘可是打理将军府内外事物的两把好手,孟冬负责府内事物,仲春则负责打理将军府外的铺子们,一切都井井有条。 怎么见到郡主便如同等候鸡妈妈回家的小鸡一般…… 见韩久微看了过来,管事立马回过神不敢胡思乱想,哪有像郡主这等容貌的鸡妈妈。 忙低头恭敬道:“见过郡主。” 韩久微颔首:“这几天辛苦了。” “梧桐苑那边如何?” “并无异常。”那日之后便将王梓桐严加看管了起来,近来一切如常,并无异动。 韩久微点点头:“回去吧。” 坐了这么久马车脖子都做僵硬了,正好泡个澡解解乏。 孟冬道:“主子,还有一件事……苏少爷来了。” “阿月?”韩久微脸上是意外之色:“现在人在何处?” “前院的客房中。” “走吧,去见见阿月。” 韩久微将猫儿放了回去,朝客房走了两步,想了想便折返回去将苏照月的乌云盖雪抱了出来,才重新朝客房走去。 远远地,韩久微便看见客房中隐隐灯火,想起幼时在丞相府自己晚归之时阿月也是这般,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还未走近,便听到兵刃划开空气的声音,韩久微了然一笑,不由放轻了步伐。 少年的身形颀长却不显得单薄,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 苏照月听见脚步声便收了剑,扔给了东南,转身看向门外笑吟吟的韩久微。 “阿月。” “阿姐。”苏照月唤道,却皱起眉头:“你又迟了两天。” 一副又被我逮到了的语气,苏照月也在暗暗打量韩久微,见她面色还算红润,精神头看着还不错放心了不少,看来百莲山庄的药泉却有奇效,不枉自他白白担心两天。 “你怎知我今日回来?”韩久微奇道,将手中的乌云盖雪递了过去。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她确实比之前约定的时间迟了两天。 ”少爷可不止今日才来,三日前少爷便住进来了。郡主若是再不回来,少爷便要亲自去迎了。” 东南笑嘻嘻地说道,虽然苏照月现在任了官职,他还是习惯叫他少爷。 “你住将军府?”韩久微道。 “多嘴。”苏照月瞥了东南一眼,一本正经地看着韩久微说道:“韩将军不在,我自然要将阿姐看严一点。“ 韩久微哑然失笑,她险些忘了,自己这弟弟从小便有当管家婆的潜力…… “说得我就想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韩久微笑着说:“你住将军府丞相和夫人可同意了。” “我与母亲说过了。” 苏照月说完,嘴抿成一道直线,至于另外一位,他在不在府中,他向来也是不关心的。 韩久微见状便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又问道:“这几日在宫中任职可还顺利?” “哪件事有进展了。” 苏照月想起正事来,见韩久微穿得单薄,道:“阿姐,进屋说吧。” “好。”韩久微点点头,姐弟两向屋子里走去。 苏照月拿出一张图纸,摊开放在韩久微年前。 “阿姐请过目。” “这是……祥云殿?” 图纸上画着的显然是一座宫宇的图样,虽只有外观几处但是已是十分精细。 韩久微一看便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含笑着夸赞道:“如此精细不止是何人所绘?” “我。”苏照月答道,面上隐隐有许久不见的骄傲之色,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腊月也帮了不少忙。” 闻言韩久微在心中好奇这个苏照月三番五次提及的腊月是何方神圣? 他家阿月虽打小就聪明伶俐天赋异禀,但极难交朋友…… 韩久微认真看着那图样,与前世所见大无差别。 只是一处略有不同……祥云殿的面积基本缩小了一倍。 第265章 线索 韩久微心下一动想到点什么,既如此宁清云为何要将其改小? 她认识的宁清云,可从来不做无用功…… 他到底想要隐藏什么…… 苏照月见韩久微看得认真,继续说道: “祥云殿守备森严,虽无法进去其中,但这几日我与腊月留意了其中守备和进出人员,主要便守在这几个点……” “这里是不是有个门?”韩久微问道。 “不错。” 宁清云看向韩久微所指之处,然而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 她思来想去,最大的改动便在这里。 宁清云封掉了这个门,祥云殿得面积缩小了一半,原先这一处变成了一个池塘…… 池塘……地下有东西……是什么旁宁清云废了这般功夫也要毁掉? 看来必须一探究竟。 “若皇上身边的那四个暗卫不在,阿月可有把握避开守备?” 苏照月骄矜地说道:“其他人不足为虑。” “好。”韩久微笑了,虽有机会,此事亦是十分冒险,需要谨慎行事才行…… “四位大人随侍皇上左右?” 那四个暗卫武功高强,在皇上身边多年,论起品级称得上大人。 若是那四个大人不会离开皇帝左右,便是可乘之机。 “不错。”苏照月肯定点头,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继续说道:“皇上大概每十天左右就会去一次,大多都是晚上,每次时间并不固定……病中去的次数更为频繁……” 这祥云殿中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也就是说,只要不与皇上去祥云殿的时间重合便可避开那四位大人。” “不错。”苏照月点头,他便是想与韩久微商议此事。 “阿姐,我想进去看看。” 不仅是为了阿姐。 这些日子他暗中调查还发现了别的事,似乎不止他一人在暗中调查这祥云殿之中的事。 他那日巡逻之时发现两个太监在祥云殿附近行踪诡异,见被发现分开逃窜,他与腊月一人追一个,待他追上去与那假太监过了几招,伤了他的右肩。 那人被逼之下竟然用左手使剑,出剑行云流水,却处处留有余地,两人缠斗一番他一刀挑下那人的帽子。 那张脸他陌生得很,但那双眼睛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那人并不恋战,几个转跳便消失在夜色中。 腊月追击的那人被抓之后便迅速咬破嘴里的毒药。 虽然线索已断,但他心中有怀疑之人,只是还未证实罢了。 如今阿姐已经够烦心的了,这种事还是先不告诉阿姐,等她找到线索再说。 “阿月,不可贸然行事。” 此事虽急,但若是就这么去也有做赌的成分,万一皇上要是去了,这便是送死。 韩久微皱眉道:“至少得找个皇上定不可能会去的日子……” “过几日便是这样的机会。” 苏照月道,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十日之后便是皇后生辰,宫中必将设宴,到时皇上亦会出席。” 韩久微点点头,那时确实是个好机会。 “你一个人去?”韩久微不禁担心道。 苏照月点头:“皇后生辰宫中本就查得严,若让其他人反倒麻烦。” 闻言韩久微还是有些不放心:“这连个照应之人都没有……” “有腊月。” 苏照月笑道,脸上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阿姐放心,我不会做逞强之事,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便立刻撤离。” 韩久微被他逗得一笑,先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顿时少了几分。 “阿月,留意一下此处。” “阿姐觉得有个问题?”苏照月问道。 “你不觉得这里极合适修个暗室……” 苏照月拿着图纸认真看着,这图纸虽然是他亲手所绘,但他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个名堂来。 阿姐却能一眼看出此处有暗室,自己果然还有许多不足。 韩久微感受到苏照月肃然起敬的目光,虽面不改色但心中十分汗然,光从图纸中确实什么都看不出来,就算站在那里估计自己都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比阿月多活了许多年头而已。 “正好,腊月极擅长机关之术。” 这是第几次提到这个名字了? 她简直能想到阿月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会不会也会这样。 韩久微闻言放下手中的图纸,慈爱地笑着看向苏照月。 “阿姐,有何不妥?” 阿姐的目光看得他心中发毛,苏照月抱着乌云盖雪的手紧了紧。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我们阿月交新朋友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了愣,不约而同想起了某个老朋友,气氛一下子就悲伤起来…… 大抵思念便是这样,平日里不会想起,但那个人却会不经意之间突然冒出来,勾起积攒很久的思念。 “阿姐……”苏照月唤道。 声音将韩久微拉了回来,韩久微见他一脸担心,勾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又看向手中的图纸。 “刚才说到哪里了?” “暗室。” “对,切记万事小心。” 韩久微叮嘱完,姐弟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韩久微才准备回房,苏照月坚持将人送回院子。 “这里是将军府,怎么?还怕我丢了不成?”韩久微无奈,便随了他去。 后面几日,苏照月只留下了字条,不见踪迹。 京城外不远的茶庄中,店家小心翼翼端来热茶,笑着说道: “客官请用茶。” 那两人头戴斗笠,一人满脸冷酷闭目养神,甚是吓人。 另一个百无聊赖叼着一根尾巴草,看上去倒是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 他这茶铺子平日里都是做这过路生意的,今日这两位煞神在这里待了一上午了,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踏入门来。 他还只敢陪着笑脸小心伺候着,毕竟这两位爷腰间可别着大刀。 “苏家的小少爷,你确定是在这里,我们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腊月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抱怨道,好不容易沐修还要来干活,他容易嘛他。 苏照月一脸冷酷地开了口:“八九不离十。” “非要找到那人吗?平日也不见你这般执着。” “非要。”苏照月冷声说道。 腊月闻言耸了耸肩,只好赔着继续等待,端起面前的热茶,嫌弃地看着苏照月面前已经冷却了却一动不动的茶盏。 第266章 金南 “我说大少爷,出门就不要这么讲究了,这粗茶淡饭有什么喝不得,你这少爷脾气得改一改,就是我们主子往日出门在外也是喝得的……” 腊月吐槽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知名的哀伤在眼底涌动,等苏照月抬眸看去,又恢复成一贯的嘻笑模样。 “你家中之事……安顿好了吗?” 苏照月问道,刚出暗狱腊月便因家中“极为重要”之人出事离开了几天。 “都处理好了。” 腊月笑应道,只是那笑容比起平日里黯淡了许多。 苏照月没有再问,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苏照月突然睁开眼睛,脸上神色已经全然变化。 “来了。” 腊月微不可察地点头,看向迎面而来说笑的庄稼汉。 一眼扫去一共七人,可脚步声却有一人格外不同。 走路无声,此人轻功不错,在观其气息,气息平稳,内功深厚。 “跟上。” 苏照月目光锁定其中一个戴着草帽之人…… 那群人走到一片竹林处,一人道:“你们先走,我去撒个尿,随后就来……” “老金,我看你啊,就是不想干活。” 一人打趣道,用粗话说了句俗语,众人一片嬉笑,那人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看着众人慢慢走远,才转身进了竹林中。 一直走到看不到小路的地方,那人才放下背篓取下草帽,沉声道:“既然来了便出来吧。” 身后一道寒光势如破竹,直冲要害处而来。 那人闪身躲开,同时抽出藏在背篓处的双剑,转身迎敌,却在看到苏照月之时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苏照月也是面无表情,集中向那人右肩攻去寒光闪烁之间都是只攻不守的杀招…… “果然是你。” 苏照月眼睛一眯,杀机顿显,那晚他打伤地便是那人的右肩。 一击得手,那人吃痛地闷哼一声,右手长剑已然脱手,左手却挡住了苏照月的刀。 那人见身份暴露,无心恋战,只想速速离开,也不再隐藏,左手握剑,身形行云流水向苏照月逼去,苏照月自然不会再给他逃走的机会。 两人又过了几招,刀光剑影激起竹叶片片,落叶飞舞之间一人从背后抵住那人的脖颈。 “抓到了。”声音带着几分欢愉。 那人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回头下一秒苏照月的刀便抵住了他胸口处。 那人稳住身形,露出一张再过平凡不过的脸庞出来,只是那张脸有一种诡异的麻木,看不出丝毫表情。 苏照月冷眼打量起来,突然手腕一转,刀锋浅浅划破了那人的面颊,竟无鲜血留下,伤口处的皮肤像是快要脱落一般豁开了一个口子。 “东南叔,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苏照月收了刀,冷冷说道。 东南将脸上破裂的人皮面具取下,露出原本的外貌来,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少爷是怎么知道是我?” 见身份全然败露,东南将剑扔下,做束手就擒状。 “我幼时见过你左手用剑。”苏照月淡然道。 东南稍微思索后意味深长地看向苏照月:“若我没有记错,那时你才四岁……” “东南叔的剑术出神入化,我印象十分深刻。” “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东南闻言面上露出莫名的笑容。 “不好,他口中藏毒。” 苏照月正想出手阻止,东南身后的腊月却比他更快一步,干脆利落地卸掉了东南的下巴,让他无法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 腊月勾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动作飞快地点了东南穴位,左脚则踹向金南膝盖。 “同样的伎俩在小爷面前上演两次了,我再不防备便是傻。” “小少爷,如何处置?” 腊月抱着刀懒洋洋地走到苏照月面前问道,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人与苏照月是熟人。 苏照月重新将刀锋对准东南,道:“那日你在祥云殿外有何目的?” 金南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苏照月,脸上露出一种欣慰之色。 “少爷长大了。” 说罢便突然暴起,冲破穴位向苏照月手中的刀冲了过去。 苏照月连忙收刀,东南又捡起地上自己丢下的长剑,向苏照月攻去,脸上是殊死一搏的决然。 腊月心中暗道不好,见此一个飞扑挡在苏照月身前。 苏照月则错身从袖中射出一颗药丸,稳稳命东南口中。 金南手中长剑脱手,人也应身倒地。 见东南昏迷了过去,苏照月皱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做老母鸡状的腊月。 “你不阻止他,挡住我做何?” 腊月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信步走来,这还嫌弃自己挡路了,瞧瞧这毫无情商可言的话。 “我这不得保护你吗?” “我为何需要你保护?”苏照月蹲下,将东南上下搜查了一番,最后不忘取出金南口中的毒药…… “毕竟……” 腊月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毕竟你可是统领大人,父亲是丞相姐姐是郡主的,前途无量,我自然要护你周全,抱紧大腿好升官发财。” “贫嘴。” 苏照月回头看了一眼说胡话的腊月。 “这人如何处置?”腊月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东南。 “带回去看关起来。” 腊月挑眉,费这么大力气两人找到,这就结束了? “不审了?” “不用审了,问不出什么来。” 苏照月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黑马应声而来,苏照月翻身上马。 “人你带回去,我去找背后之人。” 说完便绝尘而去。 “背后之人你知道是何人吗?” 腊月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苏照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刚刚有问出什么来吗,他怎么不知道。 苏照月没有回话,目的却十分明确的向着丞相府。 能够命令东南的,无非只有那个人。 少年纵马飞奔,衣角在疾风翻腾。 正午的阳光柔和的洒在丞相府的门边上,看着门匾上苍劲有力的题字,马上的少年却面沉如水。 “少爷,大爷在书房中等你。” 陈叔恭敬道,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苏照月微微颔首,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却没有取下,抬步向书房中走去。 陈叔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影,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叹息,看着苏照月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中。 第267章 父子不同心 少爷长大了,可似乎和大人并不在同一条心啊...... 书房中,苏直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似乎等待多时。 见苏照月进门,才浅浅地挪过视线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回来了,坐吧。” 茶案上已经备好了热茶,苏直缓缓坐下,端上茶杯浅饮一口,放下茶杯时余光瞥见苏照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直也不着急,似乎等着苏照月开口。 “丞相大人。” 苏照月躬身行礼,行的却是官礼。 苏直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越发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照月,片刻之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原来今日来的是统领大人,不知找我有何事?” “大人,前几日下官的宫中巡逻之时发现有两人在祥云殿附近行踪诡谲,下官上前查看,与之交过了手。” 苏直面色不改:“哦,有这等事?可有抓到?” 苏照月观察着苏直的表情,继续说道:“没有,一人逃走一人畏罪自杀。” “真是可惜。” 苏照月道:“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下官在与之打斗时伤了他的右肩,他却左手使出了剑法。” “且比右手出剑更快更狠。” 这京城中善于用剑的高手不少,可是能双手用剑的高手却是少数且一般剑客都以右手使剑为主。 左手能使出像金南那样的剑术来的人少之又少。 见苏直不语,苏照月继续说道:“今日我在城外的庄子外碰见一人......” 话已至此,隐瞒毫无意义,苏直抬头看向苏照月,目光之中是少有的正色。 “阿月,有话直说吧,你能找到金南,已经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苏照月直接道:“敢问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闻言,苏直脸上挤出一个弧度,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愉悦之意。 “自然是帮你。” 苏照月一愣,随即问道:“这是何意 ?” 苏直冷笑一声:“若非金南帮你善后,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能够瞒得过谁的眼睛。” “自作聪明,自视甚高。” 苏直说一句,苏照月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若非金南暗中相护你的小命早就在第一次接近祥云殿之时交代出去了。” 苏照月闻言几乎不能维持表面上的从容。 原来苏直什么都知道,他自以为是布置的一切苏直全都知道,那阿姐所托之事是否也......想到这里,苏照月看向苏直的目光更加警惕。 宫中有父亲的人,不止是宫中,或许自己身边也有…… 自己这位父亲远比自己知道的更加可怕……虽是一介文弱,却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感受到苏照月目光中的惊惧苏直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祥云殿不是你能随便进去的地方,若是楚天骁那样的轻功尚且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听到楚天骁的名字,苏照月默然片刻,心中的震慑已经不足言表,面上有了不解之色。 父亲既然知道阿姐想做什么,也知道楚天骁还活在世上的消息,若是要做些什么,也太容易了些…… 但他偏偏没有,还让金南帮他善后,除此之外,那日他险些被发现,那些禁军却突然走开,想来也是金南的动作。 苏照月复杂地看向苏直,眼前这人看着分明是一个瘦弱书生,那双提不起刀的手却能不动声色地掌控全局。 而这人,是他的父亲,他却从来都不懂他的父亲在想什么…… “为什么帮我?”苏照月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他知道苏直没有说谎,他也不屑于说谎。 “我可以回答你。” “只是记住。”苏直笑道,语气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但那双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瞳孔却隐隐有了警告之意,看得苏照月觉得背脊发寒。 “阿月,这是最后一次。” “永远不要忘了你在和谁说话。” 瞬间寒意四起,苏照月面色惨白。 他在苏直面前如同透明的一般……慌张、害怕、紧张,一切仿佛都无所遁形。 苏直话锋一转,问道:“这一次便算了,若下次再犯,我不介意给你点惩罚……听说你新交了个朋友叫做......腊月?” “金南,进来。”苏直提高声音道。 金南走了进来,一脸羞愧地向苏直行礼道:“大人、少爷。” 脸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鞋印,只是苏照月此时却笑不出来,金南本应该是由腊月押送回去,如今金南毫发无损出现在了这里,再思及先前苏直说的话。 “你对腊月做了什么?” 苏直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要紧张,只是将那位朋友请到了丞相府中做客而已。” 苏照月身体微微一颤,缓缓跪了下来。 “父亲,是儿子的错,儿子甘愿受罚,莫要动其他人。” 苏照月不寒而栗,他知道苏直并不是说说而已。 苏直诧异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不用紧张。” “你是担心你的那位朋友,放心,他不太配合,金南便让他睡了过去。” 苏直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儿子,对金南说道:“既然阿月戳穿了你的身份,你便回来吧。” “宫中……” “此事你不用管了,之前的事情会有人替你继续做下去,先下去吧。” “是。” 金南告退之后,苏直才看向苏照月。 “起来说话,知道错便行了。” 苏直用惯常的温和口吻道,这次苏照月却不敢忤逆,小心地坐在苏直身旁。 父亲能让腊月睡着,便也能不知不觉要了腊月的命。 “多谢父亲手下留情。” “先前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苏直将桌上重新沏的茶递给苏照月,苏照月双手接过。 “我与你们目的一致,祥云殿里的东西,我也想一探究竟。” 苏照月一脸不解地看向苏直,如今还有苏直的势力无法触及得地方吗? 祥云殿,究竟藏着什么。 “父亲想找什么?”苏照月问道。 “一位故人的踪迹。” 苏直轻描淡写地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告诉你也未尝不可。” “当年有一个故人在京城中无故失踪,最近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线索,那人最后的踪迹便是在皇宫之中。” 说到这里,苏直的眼中闪过隐隐的痛意。 第268章 合力 “我能做什么?” 苏直道:“你便将你现在在做的事做下去便好,皇后生辰之日按计划进行,到时候金南会进去帮你。” “若是我不同意呢?” 苏直也不兜圈子:“十天,你哪位朋友便会毒发。” “你下了毒。”苏照月惊惧道。 “不错,毕竟阿月现在也算不上听话。” 苏照月眼中有了不得不妥协的苦涩。 面对父亲,他总是会丢掉所有底牌。 不仅如此,父亲知道他与阿姐的所有计划,就连腊月的毒发时间也控制得刚刚好。 苏照月紧锁眉头,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 若是真如父亲所说,父亲调查祥云殿远比他们要早上许多,那字条……莫非是父亲? “父亲可有给阿姐送过字条。” “不错,是我送的。” 苏直笑着道,阿月能想到这一层可见确实成长了不少。 “天机先生真的在祥云殿?” 苏直却摇了摇头:“祥云殿的暗室我的人也没进去过。” “父亲这是想利用阿姐和楚将军……” “利用?” 苏直挑了挑眉,看着热茶冒出来的丝丝热气,言语也冷漠起来。 “既然殊途同归,不如合力而为,阿月,你知道的,单单靠你和你身边的那位朋友是做不成事的。” 苏直不屑地拿起一旁的卷轴扔给苏照月。 “你们只调查到了祥云殿的外围,而金南可是进了里面。” 苏照月打开卷轴一看,图上是祥云殿里面的布局和陈设,远比他所绘制地要细致许多,看上去布局与一般藏书阁并无差别…… 苏照月看向韩久微那日提及的地方,却只有简单的一个草图…… “这里?” 苏直淡淡看上一眼:“这图样还未绘完。” “绘制之人何在?可否见上一面。”若是可以,他心中有些疑问想问…… 苏直却似笑非笑:“人,你已经见过了,现在已经死了。” 苏照月:…… 原来是那位被抓后服毒自杀的假太监…… “刚才我说的事,你可想好了?” 原先他不希望这小子踏进这浑水,这小子却一股脑的自己跑了进来,如今,得发挥一点作用才行。 “父亲可给了我想的机会?”苏照月反问道。 “怎么会没有给?” 苏直像是教导学生一般说道:“第一,若是那个朋友对你不算重要你可以拒绝我;第二,我给了你十天的时间,你可以拒绝我之后给你的朋友寻找解药;第三,我们合作。” 苏直见苏照月脸上有犹豫之色,笑了笑:“无妨,你还有时间,此事与你阿姐商量之后再做选择,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苏直的语气十分笃定,像是认定韩久微会做何选择一般。 苏照月没有立刻回答,苏直亦没有催促,只是随手拿了串珠把玩,木珠拨动之间发出沉实有序的声响,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苏照月终于开口点道:“此事无需阿姐知道,我做便是。” 阿姐是聪明人,可他却不是,他不愿意用腊月的姓名去冒险。 苏直似乎早已料到苏照月会答应一般,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笑意。 苏照月继续说道:“楚将军一事,还要求父亲保守秘密。” 苏直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苏照月说的是何事,唇边多了一抹笑意。 可是,楚天骁假死之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再看向面前的苏照月,苏直的笑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怜悯。 “看来你阿姐也不是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心中却在暗暗叹气,阿月善良,真真是好拿捏的很。 苏照月只当他在挑拨两人关系,并未细想,毕竟韩久微不告诉他的事情那可实在是太多了。 若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细想,他可能会气死。 下一秒,苏直便说出了让他十分惊讶的话:“我帮他们还有一个原因,我曾经师承天机先生。” “那红梅先生是……” “我的师姐。” 苏照月却不似苏直那般淡然,下意识握住了苏直的手腕,苏直不躲不避,任由他试探自己的内息。 苏照月屏住心神,仔细感受,苏直的脉搏如平常人一般,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内力……甚至还有些虚空之状。 “可有摸到什么?”苏直笑问道。 “父亲操劳,脉象虚空。” 苏照月随口说道,脸上却是疑惑之色,父亲既然是天机先生的弟子,怎么会半点武功都不会,半点内力都没有。 苏直看出了苏照月的疑惑,直言道:“不必再试探,我确实内力尽失。” “父亲为何帮我们?” “不是帮。”苏直定定地看着苏照月,决绝道:“十几年前,我便叛出师门了,如今与他们并无干系,这次只是目的一致,顺手而已。” “楚天骁一事我会保密,密信一事,你也不必多说。” “父亲为何叛出师门?”苏照月心中生出好奇,他从未了解过父亲以前的事,他从出生开始,父亲便已经是大昭的丞相了,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遇。 “太久了,说来话长,空了再与你细聊。” 苏直笑了笑,目光悠远。 “今日我还有别的事情,你先回去吧。” 闻言苏照月站起身来,沉声道:“父亲,我先告退了。” “去吧。” 苏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待苏照月走到门口才状若无意道:“去看看你母亲,走之前记得将你朋友接走。” 苏照月脚步一顿,转身恭敬应道:“是。” 出了书房的门,宋叔早已等候在院中。 “少爷......” 苏照月沐浴在阳光之中,才觉得不自己身体稍微暖和一点,不是刚才的僵硬冰冷,回头再看向书房,脑海中自然而然浮出那人伏在案前的模样。 儿时那样渴望踏足的地方,现在能进去了,可每一次都叫人汗流浃背。 “还请宋叔带路。”苏照月开口道。 宋叔点点头,闲聊道:“大人最近身体不太好,晚上总是惊醒,生病的次数也比往年多了。” 苏照月原本心中想着祥云殿一事,听宋叔这么一说不由一愣。 第269章 生母冷月 苏直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生病咳嗽,累了老了...... 此时听宋叔提起来,竟然陌生的很,仿佛这些正常人有的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苏直身上。 苏直有旧疾,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但苏照月从来没有见过苏直发病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觉得苏直会生病...... 他在他面前似乎永远这样,犹如一座大山,永远坚不可摧。 苏照月走后,一包裹严实的女子进了苏直书房。 脱下面纱,女子露出妖艳精致的容颜,来人正是华容。 “华容见过丞相大人。” 华容行礼道,心中亦是不安,不知苏直所为何事。 “醉月楼阁主……华容?” “正是奴家。”华容巧笑道:“不知大人召奴家前来所为何事?” 苏直神色平静,目光打量着华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起来吧,今日不为公事。”苏直淡淡道。 “有些私事,想询问一二。” “大人请问。”华容道。 她与苏直不是第一次见面,往日都在醉月楼的暗室之中,为的也是公事,今日却是第一次在丞相府的书房之中。 她与苏直能有什么私事…… 除非是,久微。 华容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苏直下一句话便提到了正题—— “我记得你,当年我去醉月楼接走久微时,你便在。” 华容心中不安缓缓放大,今日苏直果然是冲着久微来的…… “不错,奴家在醉月楼已有十五年之久。”华容一笑,媚眼如丝。 “那你一定认识久微的生母冷月了。” “冷月……” 苏直淡淡地说道,抬眸看了华容一眼:“怎么,不认识?” 华容一愣,怎又说到冷月身上了,心中却越发谨慎起来,娇声笑着说道: “大人这么一说,奴家倒想起来了,这日子过得太快,冷月姐姐死了这么些年奴家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模样了。” “把冷月相关的事情说与我听听吧……”苏直道。 华容心中发苦,这还不如问她问题呢。 苏直此人深不可测,冷月的事她也不敢多说,也不敢撒谎。 毕竟醉月楼旧人不少,许多事情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只能捡着能说的说。 “冷月比奴家晚来醉月楼几个月,当时冷月姐姐被婆子送来,已经是有孕在身,老鸨见她实在貌美便留了下来,原本准备将孩子流了,但冷月姐姐身子弱,轻易流不得……” “这么说来,你们老鸨还真是好心。” 苏直语气平静,华容却心中一慌,面上却勾出笑来。 “一是看她可怜,二是,大人见久微如今的模样便能知当年冷月是何等绝色,连奴家也是远远比不得的。” “依你所见,久微与冷月容貌有分相似。” “八分。” 华容慎重地答道,这也是瞒不过去的事情。 “八分啊……” 苏直重复着华容的话,顿了顿,才问道: “冷月当年因何而疯?” 华容低垂地眼眸闪过一丝痛色,抬头便消失不见。 “冷月进醉月楼时,只是忘记了许多事,不知自己是谁,哪里人士,唤做何名,也找大夫检查了却查不出什么名堂,楼里的姐妹便以为她是失忆。” “只是后面越来越疯,先是健忘,最后疯得来连久微都不认识了……若不是还能接客,早就被老鸨赶了出去。” “接客?” “接客”两字一出,苏直便皱起了眉头。 “大人,我们这样的烟花女子,接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华容见状笑出声了,眼中是万种风情。 “若大人有空啊,不妨去醉月楼坐坐,不谈公事也不论私事,只谈男女之事。” 苏直却不为所动,只淡淡道:“继续说,她是怎么死的。” 苏直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然翻江倒海。 他迫切地想知道那块玉坠的来处,但仅仅是脑海里出现的那个可能,便让他无法再想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不是那样……但理智却告诉他,他在缓缓地接近真相。 在找华容之前他已经开始调查醉月楼,想要推翻自己的猜想,可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冷月极有可能和魏暖玉有什么关联。 “久微两岁时她疯病发作,伤及久微,幸好楼中的人及时赶到才未酿成大祸。” “等她清醒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待人发现,她已经自戕了。” 华容面上笑着,眼底却是悲伤。 她至今记得那个场景,冷月清醒之后发现伤了久微之后眼中的绝望,她温柔地替久微包扎好伤口之后便将久微托付给她,便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她以为她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可等她发现不对,却已经晚了…… 她的胸口上插着划伤久微的那把剪刀,脸上是平和的笑容。 华容缓缓道:“或许对冷月姐姐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对于她那样的人来说,活在混沌中远比死要痛苦许多。 苏直久久没有言语,犹如被绳索勒住了咽喉一般,他强行将纷繁复杂的思绪压下,才慢慢清明过来。 “你可在冷月身上见过……一块玉坠。”苏直再开口,声音已经隐隐有些颤抖。 华容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是那块玉坠。 当初怕暴露身份,她狠心烧掉了冷月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了这块玉佩给久微留作念想…… “那块玉坠是冷月姐姐一直带在身边之物。” 苏直问道:“除了那块玉坠,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华容一脸疑惑,试探道:“比如什么东西?” “一块玉镯。” 华容摇摇头心中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只是这次她并未有任何隐瞒,她是真的没看到什么玉镯。 苏直一直盯着华容,华容尽力控制住自己,眼底笑意不减,半掩于衣袖下的手指却轻颤了颤。 半晌,才听见苏直说道: “今日多谢华容姑娘,金南,送华容姑娘回去。” 金南闻声进门。 等华容回了醉月楼屏退众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柜子中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轻轻抚摸着早已泛黄的字条……面上多了丝苦意。 当年之事真的瞒不住了吗? 可是,如今她还没有能力取那狗皇帝的性命啊…… 第270章 皇后生辰 到了皇后生辰之日,韩久微身为郡主,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 “不必这般隆重,宣兵夺主反倒不好。” 韩久微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无奈地对一旁翻箱倒柜挑选发饰地孟冬说道。 “主子,这可是皇后生辰宴,京城中的贵女们都会去,主子这么漂亮,一定能艳压群芳。” 韩久微笑了笑,任由孟冬折腾去。 艳压群芳,这样的心思她早就没有了…… 想到阿月暗探祥云殿的日子就在今日,韩久微不免有些担心。 皇宫这样的地方她插不进去手,可一定要顺利才好。 马车一路平稳地到了宫门外,韩久微刚被孟冬扶下马车,便看见了站在宫门口的陈氏。 “夫人……”韩久微笑着走过去给陈氏打招呼。 “来了?” 陈氏慈爱地笑着,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 韩久微今日一席红色穿花云缎裙,外面照了件白色薄纱羽衣,腰间束着一根珍珠缎带,更显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稍一走动,轻纱便随风飘动起来……而最为夺目的是那张脸,已经褪去了青涩的脸上,一双美目如清水一般灵动,粉黛轻点更添娇媚。 “夫人在等我。” 韩久微脸上划过一丝感动之色。 女眷入宫,不能带丫鬟奴仆,韩渠不在,将军府中没有女眷,陈氏便在这里等着韩久微一起进去。 “进去吧。”陈氏笑着握住韩久微的手将牌子递给了宫人。 两人携手向宫中走去,陈氏才说道:“都眼看着要入夏了,这手怎么还这么冷了。” “无事,就只是手冷,身上热和着。”韩久微笑道:“今年我送夫人的贺礼夫人可还喜欢。” 不知从什么时候,陈氏也鲜少举办宴席,也甚少在外面走动,连同整个丞相府一起都安静了下来。 “喜欢。”陈氏温和笑着。 “久薇越来越好看了。” “夫人也好看。” 闻言陈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也这样说过。” 韩久微也记起了从前,笑应道:“记得,夫人那时戴了红玛瑙头饰,十分好看。” “那时你才多大,才那么小的孩子却会说一口贴心话。” 韩久微只是笑,安静地听着陈氏说道: “现在你和阿月都长大了,我也老了。”陈氏笑起来眼角也有了细纹,韩久微心中感慨,不管苏直如何,陈氏是当真将她做女儿看待的。 “夫人不老,还同以前一般年轻漂亮呢。” 陈氏笑道,脸上尽是慈爱之色:“你啊,小嘴还是这样甜。”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殿前,韩久微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向身后看去,头上的珠钗发出一阵清脆。 韩久微眉眼闪动,这感觉……就像有人看着自己。 这道视线似曾相识,同百莲山庄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回头望去,天色渐晚,与殿中的灯火通明相比,殿外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黯淡。 韩久微的视线在人群中打量一圈,人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好似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陈氏担心地问道:“久微,怎么了?” 韩久微回过神,笑了笑:“刚刚看见一个身影,以为是个熟人,原来是看花了眼。” 进了宫殿,宫娥引着两人入坐,韩久微是郡主,陈氏是命妇,按照规矩两人是不能坐在一起的。 陈氏担心的看了韩久微一眼。 韩久微知道陈氏在担心什么,笑道:“夫人,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两人分开入了座,有的人单单坐在那里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看着缓缓走进来的韩久微,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艳。 明丽的五官,象牙般白皙的皮肤,端庄的仪态,这些都不是关键。 宁清衍出事在京城中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也让韩久微再一次变成众人讨论的焦点。 韩久微淡然地平视着前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淡淡的慵懒,她没有看任何人,甚至还带着笑意,却让人不敢接近。 人群中讨论的声音都因她的到来变得更小声了,仿佛先前的讨论是对她的亵渎一般。 人们想从她脸上看到悲伤,看到落寞……可她似乎毫无感觉一般。 “郡主,许久不见。” 方若兰走了过来,帮韩久微挡住人群的部分视线,面上是真挚地担心之色。 “方小姐,好久不见,听说方小姐订婚了,还未来得及恭喜你。”韩久微笑着说道。 方若兰脸一红,十分害羞:“多谢郡主。” 两人原本就只是在狩猎之事不打不相识,虽误会解除但也算不上多么亲密的关系,如今方若兰这般善意的举动,倒是让她十分意外的同时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方若兰在韩久微身边坐下。 “听说这郡主啊因为辰王殿下的死大病了一场……” “我怎么听说她将军府根本就不喜欢辰王殿下,之前是辰王百般纠缠……” 话语清晰地传入韩久微耳中,韩久微没有任何反应,方若兰却变了脸色。 “郡主不必在意那些嚼舌根的人,那些人只是嫉妒郡主罢了。”方若兰说话声音不小,周围几桌的女眷纷纷变了脸色。 这方小姐还是如从前一般直率,直率得可爱。 韩久微对此毫不上心。 当人们对事情有了提前的预设,便会抓住一丝一毫的线索向自己预设的方向靠近,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度量。 面无表情,那便是悲伤; 笑容灿烂,那便是掩饰。 无论如何都是有其说法的。 韩久微虽也没上心,但是方若兰的好意她却要领,笑着举杯道:“多谢方小姐。” “郡主客气了。” 韩久微脸上笑得狡黠,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方小姐在京城中无聊,可以来将军府找我玩耍,我知道哪里可以骑马……” “真的?”自从来了京城,就没有痛痛快快跑过马。 方若兰闻言双眼发亮眉:“那我们可不可以再赛一次马……” 韩久微盈盈一笑:“自然是可以的。” 方若兰大喜,恨不得立马就与韩久微定下时间。 “皇上皇后驾到。” 第271章 夜探 正在此时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方若兰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原本热闹的席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上与楚后携手而来,受百官拜贺献礼,好不热闹,所呈上来的贺礼皆为珍宝,最可观的当属奕王宁清云所献上的赤金镶珠凤簪,簪上有三十六颗的珍珠,散发着温润洁白的光泽,似乎能将宴席照亮…… 楚后眼中有惊讶之色:“这竟是上清珠?” 皇后素来不喜华贵之物,却独爱珍珠。 说话间,众人看向了席间方向—— 宁清云与从前的谨慎温和大有不同,此时的他神采飞扬,双眸炯炯,眉宇间难掩得意之色。 近来皇上身体虽然大好,但也未拿走宁清云辅政之责,反而更加悉心教导,准允宁清云进出御书房…… 此事一传出,朝中大臣便都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皇上这是有意将奕王殿下立作太子啊。 宁清云笑道:“不错,母后好眼力,这确实上清珠。” 这上清珠一颗便十分难得,更别说这里足足有三十六颗之多,足以见得宁清云费了许多心思。 皇上笑着说道:“清云有心了。” “母后喜欢,儿臣便知足了。” 楚后亦是笑道:“母后很是欢喜。” 韩久微却注意到楚后看宁清云的眼神与往日已有所不同,往日是毫不掩饰的疼爱和关切,如今却多了丝疏远与客气…… 再仔细看,楚后虽然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眼底却透露着疲惫之色。 韩久微心中不免怀疑,难道楚后也察觉了宁清云动的手脚。 宁清云之后,其他礼物都显得索然无味了许多。 太监在一旁高唱着各府的贺礼,宁清云却看向斜对面韩久微所在的位置,从她进来第一眼,他便看到她了…… 韩久微感受到宁清云的视线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就算是隔着屏风,她也知道是谁在看她。 这目光过于直白,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直白得令人生厌。 “这是谁送的?” 皇后的目光落在一幅画轴上,眼中泛起了泪光。 画轴上是一幅狸奴赏牡丹,墨水与色彩交应恰到好处。画技虽不错,但也不至于精妙到引人侧目的程度。 “是将军府的长薇郡主所献。” 宁清衍曾与她说起过幼时未被送出宫之前与楚后也是有一段美好的回忆的,今日送上画卷便是为了赌上一把。 赌,楚后可曾后悔,赌,她可愿意帮她一把…… “原来是久微啊。” 皇后已经收拾好情绪看向韩久微的方向,心中亦是十分复杂,这姑娘心思玲珑剔透,不知是福是祸…… 这狸奴赏牡丹,定是阿衍告诉她的,罢了。 “皇后喜欢?”皇上问道。 皇后点头道:“臣妾很是喜欢。” “难得皇后喜欢,赐长薇郡主玉如意一根。” “谢皇上皇后赏赐。” 韩久微谢恩道,面上一派宠辱不惊,她心中明白,这赏赐是给将军府的,亦是赏给众人看的,是万万推辞不得的。 而后宴会继续,歌舞升平,中间的屏风也退去了……丝乐声渐起,歌姬舞姬缓缓进场,席间亦是言笑晏晏,谈笑声不绝。 没了屏风遮掩一二,宁清云看向韩久微的目光更加赤裸起来。 韩久微冷冷扫去,四目相对,一个是冰冷决绝的杀意,一个是炙热疯狂的占有。 宁清云勾起唇角挑衅般的端起酒杯,韩久微啊韩久微,现在你手上便只剩将军府这一张牌了……我看你要如何与本王抗衡。 见韩久微不理不睬,宁清云温和的眉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此时,祥云殿外。 苏照月和腊月一身夜行黑衣,腊月已经准备许久,苏照月却并不打算行动。 腊月问道:“阿月,我们在等什么?” “等人?” “还有谁要来吗?”腊月皱眉问道。 那日苏照月刚走便迎上了一队黑衣人将他绑走,醒来却在丞相府的柴房中。 没过多久苏照月便来将他接走之,却只字未提发生了什么只让他不要多问,他看苏照月情绪不对便也没追问,从那之后,苏照月一直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他一直对那日丞相府发生之事心存疑惑,原本苏照月今日不打算带上他,全是因为他百般纠缠加上会些机关之术,苏照月才答应的…… 苏照月还未来得及开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腊月做警惕状,苏照月却神情一松。 苏照月道:“来了。” 目光望向祥云殿东南角。 腊月顺着苏照月的视线看去,眼中满是戒备,那里确实有一黑衣人等在那里,只是身形看上去些许眼熟。 “他是?”腊月问道,看着苏照做冲那人微微颔首。 “自己人。” “动身,从东南角走。”苏照月道。 三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祥云殿中,与图纸中所绘一样,一眼看去祥云殿里面的布局与一般的藏书阁无异…… “走吧。” 苏照月目标直接地向着那面靠墙的书柜走去…… 腊月则一脸不满地瞪着金南,他已经认出是那日他们所擒之人。 可是这人为何出现在这里,还与他们同行? “腊月,这里可有什么异常。”苏照月问道。 “我看看。” 闻言腊月皱着眉头小心的抬步走近那书架。 从阿月绘制祥云殿图样来看,这房间中的实际空间要比图样上所示小的多…… 不应该啊,除非这里藏着什么隐藏空间。 一边想着腊月便开始在书架上摸索起来,若是密室必有机关……机关处必有遮挡之物,在这书架上,有什么比书更好的遮掩之物呢? 突然手下摸到一块凸起,腊月眼睛一亮,有了!转头沉声道:“退后。” 一边说着手上微微用力过向凸起之处按了下去,下一瞬便传来了机关运作的声音,面上的书架连同墙壁开始缓缓向两侧挪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 腊月得意地向苏照月挑了挑眉。 “你留在外面。” 苏照月说完便准备进入密室。 “凭什么?”腊月满脸的不同意,为什么不是这个人就在外面把风? 苏照月转头道:“你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了?” 同意腊月参与进来之前,两人便约定了今日一切都听苏照月的指挥。 第272章 浑小子的儿子 腊月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苏照月和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进了密室。 苏照月和金南顺着台阶下去,越往前走越宽阔。 再往下看,竟然还我一层,面前是一道石门,设置的机关较先前明显了许多。 “少爷,我来。” 金南触发机关,石门缓缓打开,原本安静的密室瞬间吵闹起来。 这里竟然是一处暗牢。 苏照月越往里面走越是心惊,这里的暗牢与暗狱中暗牢布局设置如出一辙,玄铁围栏不见天日,绝无出逃的可能,可诡异的是里面关押着人都浑浑噩噩呈疯癫状。 有的抱着自己说着胡话,有的用头撞墙,有的安静地坐在那里低语……整个牢房透着一种诡异。 苏照月皱着眉头快速打量一圈,没看见要找之人松了一口气。 “这是?”苏照月见桌上有一本册子,便准备翻看。 “少爷勿动,当心有毒。” 金南明显小心很多,将手中的云铁手套递给了苏照月。 “这是奇云所制。” “多谢。”苏照月戴上手套才翻开册子。 看完之后大惊失色,原来这里面关着的人都是失踪已久的朝中官员。 这些年来总有官员无故失踪,民间传言是暗影所为,可他接手暗影以来却并未发现暗影所行此事。 甚至,他暗查之后发现这些人都有说过对皇上不利的言论,所有才有被暗影所抓的谣言。 可这些人却出现在这里,还是这副德行…… 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照月快速翻动名册,有是几年前便消失官员,最近的便是上个月……而有的名字,已经被划掉。 虽不是暗影所为,但却是皇上所抓。 册子上记录着每个房间每人每次用药的药量和时间以及症状、发病时间……只是这药材却是他闻所未闻的。 他注意到册子中记载着服用药物之人寿命短则一年,多则十年。 苏照月速速将手中的册子翻看一遍之后细心地摆回原位。 “金南叔,可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金南摇摇头。 苏照月心中暗道,看来苏直要找的故人也不在这里。 苏照月道:“走吧,我们去下面一层看看。” 这里虽然有许多疑点,但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石门一关,密室重新安静了下来,苏照月和金南向下一层走去…… 与刚才截然不同,这一层的门打开之后却别有洞天。 灯火通明,更像是一个房间一般。所有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精心摆放的装饰物,柜子中陈列许多珍贵的药材,房间中还有两扇木门,都上着锁,不过左边的那扇门上的锁已经是满满锈迹,右边则是一把崭新的锁。 “何人?”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右边传来,苏照月急忙快步上前查看。 门上面还开了一个可以打开的小口,似乎是为了方便让人从外面向里面看。苏照月刚打开便有寒光射了出来,幸亏他躲闪及时才未被刺中,瞬间将小口关上。 原来是银针。 “莫来打扰老夫的清静,你要的东西根本没有,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宵小之辈还想要什么长生不老,凭你也配,你给老夫舔脚都不配……” 而后,便是不绝于耳滔滔不绝源源不断的谩骂声,苏照月拧着眉头与金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里面这骂骂咧咧之人,真是他们要找的德高望重的天机先生? “少爷,看到人了吗?” 苏照月摇摇头,刚才那个视角只能看到一侧,看不完全。 金南看着那门锁皱起了眉头,他虽可以凭借内力将门锁震碎,可是必然会留下痕迹……正想着便看见他尊贵的少爷蹲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铁丝……应该是金丝,只见苏照月优雅的将那金丝放进锁孔,轻轻一拧那锁便打开了。 金南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照月,少爷何时学得这般有用的本事。 苏照月风轻云淡地将那根金丝放了回去。 瞧这大惊小怪的样子,这开锁之术是腊月教他的,有句话叫做技多不压身。 再看过去里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脚皆被铁链束缚住,虽活动范围受了限制但看着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可是天机先生?”见到了人,苏照月声音都在颤抖。 “你不是那狗皇帝派来的人?” 天机先生看着两人一身夜行衣,眼睛一眯,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清明,看向两人问道:“你们是何人?” 苏照月行礼道:“晚辈叫苏照月,是您的徒弟托我来救你的,先生,请跟我走。” “徒弟,我有什么徒弟?” 天机老人冷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两人。 苏照月心中一哽,见对方如此孩子气倒有些哭笑不得,阿姐没说过这天机先生是这样的性格。 休要骗他,他可没听红梅提过什么姓苏的小屁孩…… 等等,姓苏? 天机先生突然转过头来道:“小子,苏直与你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 苏照月猛然想起苏直曾说过他与这位天机先生的关系,背离师门,想想便不会是什么好事……心道一声不妙,父亲与这天机先生不会有仇吧? “怪不得……” 天机老人闻言坐起身来,仔细端详着苏照月这张脸,越看这眉眼越眼熟,这不是与他那带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养到大的倔得跟头驴一样的混小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想当年他想下山入朝堂,他虽不允这么多年也知道这徒弟看似好说话,一旦有了决定却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就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 没想到这小子却犯了混,自己废去一身武功内力,又断掉一身筋脉,他费了老鼻子劲才将他的命从阎王殿里捡回来……见他这般折腾,气得他也如了他的愿,将其逐出师门,断绝师徒关系。 此后这小子每年都会回来一次放一么多东西在门口,只是每次都藏着不敢见他,他原本想着将东西一起丢下山去,偏偏那些东西还十分合他心意……往事不堪回首,这小子的儿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他这老头就不给孩子们添乱了。 第273章 童镯 天机先生看着苏照月叹了一口气,再开口已经没有之前的戒备之意。 “小子,你回去吧,告诉他们不要再来了。” 他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这么些日子。 这狗皇帝到底也没舍得饿着他,再说他如今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总归是要人照顾的,往好处想,在这皇宫之中有人养老送终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倒也还不错...... 苏照月却皱起眉头来:“先生还是不信我?” 天机先生却闻言笑了,果然是父子,都是这样听不懂人话。 天机先生嗤笑一声:“自然是不信的,我又从未见过你。” “先生可知皇上为何要囚禁你?” 此言一出,天机先生脸上的嘲讽更多几分:“还不是为着长生不老?”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传出来的谣言……” 说着天机先生又是一阵骂声。 “就算是老夫有延长命数的法子,万事万物都有其命数,还真当这长生不老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苏照月听着天机老人碎碎念,不由皱起眉头来,脸色也越发古怪。 长生不老…… 皇上这是做不成明君便要做昏君了不成,再联想到刚才那些神智不清的人,难不成哪些都是给皇上试药的人? “先生可曾答应帮皇上炼药了?”苏照月问道。 天机先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拨动身上的镣铐:“老夫要是答应了还能是这样的待遇?” 要是他答应了狗皇帝可能会把他供起来,这重得不行的铁链稍微动一下便累得慌。 “再说你要救我?就这玄铁镣铐你都解不开怎么救我?” 天机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展示手上的镣铐,他一动沉重的镣铐便发出乒呤乓啷的声响。 这玄铁镣铐可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会用到他身上,玄铁本就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坚硬之物,要么用钥匙解开,要么便是得至阳至纯的内力才能将其炼化。 钥匙当然在那狗皇帝身边的近卫身上,那两个近卫武功高强除非狗皇帝亲自下令,没有其他的可能。 他老了,也活够了,不值得孩子们这般冒险。 “回去之后与他们说没见过我。” 天机先生叮嘱道。 “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晚辈定会将先生救出去的。” 苏照月一脸坚定的驳斥道。 天机先生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看吧,听不懂人话这毛病是会遗传的。 苏照月见天机先生手上被镣铐勒出的淤青眉眼不禁沉了沉,想到他刚才说的话,用内力试了试那镣铐纹丝不动,抬眼看向一旁的金南,金南也摇了摇头...... 见这两人实在说不通,天机先生便开始赶人,将两人将门外推。 “快走快走,别打扰老夫我休息。” 能找到这里已经实属不易,半天不走正当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 “咚”一声,天机先生亲自关好门,还不忘叮嘱门外呆若木鸡的两人将门锁锁上。 苏照月拍了拍门郑重其事的朗声道:“先生,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里面鸦雀无声,金南看着苏照月哑然失笑,少爷这是真的没听出来天机先生的嫌弃之意啊…… “金南叔,我们走吧。” 苏照月见里面无人应声道。 虽然天机先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这么待下去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苏照月回头,金南的目光却看向了那道斑驳的门。 苏照月想了想,便走到了那扇门前,利落地撬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的闺房。 精致的梳妆台和铜镜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有涂抹的胭脂,床榻上的帘幔也是上好的丝绸。 苏照月看了看桌上的首饰,琉璃点翠花簪、红宝石蝴蝶发簪、青雀衔珠步摇……他对女子首饰不算熟悉,但单单她认识的几样,至少都是宫中得宠的后妃才能够佩戴的物件,更别说这个红银垂心凤镯了。 凤凰,只有皇后才能佩戴。 可见,曾经住在这里的女子如何受宠,后宫筛选严格,娘娘们都是出生正统的望族贵女,他从未听说过后宫有哪位宠妃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宫中…… 苏照月微微皱眉,那被囚禁在此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璀璨夺目的首饰盒中一个相对朴素的玉镯格外惹眼,苏照月拿在手中细细看到,这块玉玉质上佳,上面还有桂花点点,工艺却有些粗糙,倒像是刚刚接触玉石之人所做,在其他珠宝的精致的衬托下显得毫不起眼,可它却是被主人仔细安放起来的,足以见得是对主人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苏照月正看着,便听到金南道。 “少爷,看这里。” 金南打开衣柜,露出里面的华服,精致华贵的衣裙正是十几年前京城中流行的样式。 引起两人注意的确是一个还未缝制完的衣服,巴掌大的一件,一看便是给婴儿所缝制的…… 苏照月反应过来,刚才觉得这玉镯有个说不出口的奇怪之处便是这圈口……实在是太小了,再看看那件童衣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童镯。 这般想来,这女子还是一个有孕之人。 未等他细想,腰间的玄铃却发出一阵无声的震动,这是他们暗影特有的传信手段。玄铃为一对,无论相隔多远身在何方,一人将其手中的玄铃震动另一只也会跟着震动。 苏照月心中警铃大作,看来有人靠近,腊月才会震动这玄铃。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腰间的震动声响到一般转向微弱。 苏照月微微松了口气,安全起见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将东西归于原位,对金南道:“金南叔,我们该走了。” “你先走,我来上锁。”金南点头道。 苏照月先出房间向密室门口跑去,金南趁苏照月不注意迅速地将苏照月放回首饰盒中的童镯揣进怀中,才匆匆上锁跟上。 腊月在门口探头,看到金南的一瞬间眼中怀疑之色丝毫未减。 待两人出来,腊月才转动机关,密室的门重新关上。 第274章 人影 腊月低声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他在上面等的心急如焚,再不出来他都想进去寻人了。 “刚才为何明铃?”苏照月无视腊月的不满问道。 “出去再说。” 金南出言提醒道,没等三人出去便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发清晰,三人来不及出去,只好躲在屋檐上。 远远地便看见送饭的的太监缓缓向祥云殿走近。 腊月正想松一口气却看到金南示意噤声的手势,虽心有不甘但仍然乖乖闭上了嘴,屏息凝气。 即使如此那太监经过时却驻足朝三人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幸好夜色正浓又有屋檐作为掩护才未被发现…… 苏照月眼睛一眯,那太监虽头发花白身形清瘦,但走路却很轻,一看便是极擅长轻功之人。 待听着机关声响,那门打开后再重新关上确认那老太监进了密室之中三人才敢有所动作,迅速离去。 苏照月临走前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连这送饭的老太监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更别说皇上身边的近卫大人,他们要怎么从这皇宫中将天机老人救出来呢? 到了安全的地方,金南冲苏照月拱了拱手,苏照月神情冷淡地点了点头,伸手道:“解药。” 金南也十分爽快,将解药双手奉上并未多说什么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等金南走了,苏照月才将解药扔给腊月。 “吃了。” “我?”腊月眼睛瞪得像铜铃,和乌云盖雪有的一拼。 “什么时候?”腊月拿着解药不敢相信,他中毒了他怎么不知道。 “在丞相府。”苏照月心情复杂地说道,苏直一直都是这样谨慎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用上这样的手段。 不过却也算得上磊落,这解药定是真的。 “所以今天你带上那个人都是为了我?”腊月毫不犹豫将解药吞下,一脸感动的看着苏照月,正想来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却被苏照月提前预知一般躲开。 “不是。”苏照月面无表情心中却十分惭愧,明明这毒是他父亲下的,这人在感动什么,急忙转换话题:“刚才玄铃是怎么回事?” 腊月的熊抱扑了个空却并不气恼,笑嘻嘻地说道:“当然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从脚步声来看,应该就是那老太监。” 那老太监应该是右腿曾经受过伤,虽然面上看不出来跛脚,脚步声却是一轻一重。 “只是不知为何,那人走到一半原本都要进来了,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折返了去。”他听动静像是用上了轻功,只是当时他担心密室中的苏照月没有出去一探究竟。 说这腊月也发现了不对劲,面上笑意渐渐退去:“倒像是……” “故意给我们争取时间。”苏照月补充道。 腊月问道:“你觉得是何人?会不会是丞相大人?” 此言一出,苏照月看向腊月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 看来这家伙已经知道金南是丞相府的人了。 腊月得意一笑,谁不是堂堂正正从暗狱闯出来的,真要论起来,自己比苏照月在暗狱待的时间还要少上半天呢…… “谁?”察觉到一丝陌生气息,苏照月拔刀迅速向拐角处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凌厉的刀风呼呼作响。 腊月同时脚下一动,以手为拳逼向那道人影 那人一身黑衣却带了个面具,见行踪被发现却不慌不忙。 在两人合力攻击之下先是十分轻松的躲过了苏照月的刀,克制住了腊月后借力足尖抵住身后的墙壁,向后飞去。 顷刻之间便离开两人的攻击范围,只见他那身形如电,纵跃之间几个瞬息便落在了远处,如浮光掠影一般消失不见。 苏照月正准备追上去,余光却见腊月呆愣在原地。 脚下也顿住了,询问道:“可曾受伤?” 腊月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中有泪光点点,眼神却追随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你先去皇后生辰宴,我去追。” 说完腊月便脚掌在台阶上轻轻一点,离地窜起,向那人影追去。 留下苏照月待在原地怀疑人生,刚才那泪花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自己看花了眼? 殿堂之上,舞姬一曲舞罢。 苏照月也换好衣服回到宴席之上,远远地向韩久微点头示意,两人之间的交流被苏直尽收眼底,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自己这儿子对自己千万防备,对久微倒是如亲生姐弟一般…… 目光看向韩久微变得复杂起来,一想起玉坠之事便不能再正视这个原本被自己选作棋子的女孩。 他选中久微,只是因为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他亲手将她送进将军府,送到皇上面前,送到这旋涡之中。 可若久微真的是她的女儿……一想起有这个可能,他便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阿月回来了,便说明他和金南已经去过了醉月楼,那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便可知晓了…… “丞相大人?” 苏直想得出神,竟没有发觉宁清云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他身边。 宁清云笑道:“多谢丞相大人提点,本王敬丞相大人一杯。” “微臣不敢当。”苏直回过神来,端起酒杯,面上全是恭敬之色。 酒盏放下,宁清云顺着刚才苏直的目光看去,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说道:“刚才丞相大人看的可是……长薇郡主?” “本王记得,长薇郡主可是丞相大人的义女?” 苏直低头道:“不错。” 宁清云的目光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今日韩将军不在,丞相大人也算是长薇郡主的长辈,请问大人,如今本王可还配得上这长薇郡主?” 苏直心中一沉猛然抬头道:“殿下是想……” 宁清云自顾自地说道:“本王在想,本王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 未等苏直回应,台上又一曲舞罢。 趁着间隙宁清云随手将杯盏放在苏直的几案上,便走上殿前去,苏直反应过来想要拉住他却晚了一步。 宁清云走到殿前拱手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有话要说。” 第275章 求娶 宁清云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上挥了挥手,丝乐声便停了下来。 皇帝看向宁清云,目光幽深棣问道:“奕王有何事要说?” 宁清云唇角一勾,恭敬道:“儿臣近来想通了一件事,如今儿臣确实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便应当早日定下,之前让父皇母后为此烦忧是儿臣不孝。” 皇上闻言喜笑颜开,一脸乐见其成道:“你能这样想朕十分欣慰。” “先前是儿臣考虑不周。” 宁清云垂下头一脸惭愧状,余光看向韩久微,她却没有看他…… 皇帝问道:“可有中意之人?” “回父皇,儿臣有心悦之人。”宁清云应道。 皇上一愣,这个时候按着老三的个性不该说一句“父皇母后安排便好”…… 看来老四出事之后,老三也变了不少。 想到这里,皇上看向宁清云的目光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直到皇后开口问道:“奕王,你心悦哪家的女儿?” 宁清云的目光缓缓看向女眷处,那目光带着势在必得,不紧不慢地落在一个人脸上。 见那人依然状若浑然不觉,宁清云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再恭敬地看向帝后,先前的冷意消失无踪,转而化作恭敬。 宁清云一字一句说道:“儿臣心悦之人正是长薇郡主,还请父皇母后成全。” 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便齐齐向韩久微看去。 女眷们的眼光有羡慕有嫉妒,而朝臣却想得要更多一些。 韩久微的背后可是韩渠,而韩渠手中握着的则是能够与楚家相抗衡的兵权,如今宁清衍身死,宁清歌体弱……原本就是宁清云占尽优势的局面,若是宁清云娶了韩渠的女儿便势不可挡。 如今韩渠不在京中,奕王殿下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原本朝中处于中立阵营的大臣此刻内心也是摇摆不定,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也是对立储之事的态度。 韩渠这一步棋太重要了,而他这女儿便是他的软肋,若是皇上在年轻个十几岁,或许对于君王来说,后宫才是这位韩家小姐最好的归宿……这说来便长远了。 端看哪位长薇郡主却在众人的目光下依然端坐在那里,波澜不惊,单是这样的定力便远远不是寻常规格女子所能比的…… 众人的视线重新回到帝后身上,若是皇上赐婚,纵使韩渠快马加鞭从边城赶回来,此事也再没有回旋的余地,韩渠就算圣眷再浓也不能抗旨不遵。 皇上的目光则看向了韩久微,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权衡什么。 比起那年中秋夜宴上献舞之时,韩渠这女儿的容貌更盛了几分,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影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转眼十几年过去,那人也走了十几年了,不知黄泉路上,那人可有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韩久微是韩渠的女儿……他至始至终都是不相信的。 不为其他,魏暖玉的下场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她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他便给她服下了失魂丹,怎还会有机会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他想她让她乖乖听话,后面她果然不再闹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依然想要逃走。 云氏那个贱人,居然发现了祥云殿的秘密,还趁他不注意将他的暖玉送了出去,若非如此,他本想念着旧情留下云氏一条命的。 这些贱人,一个个竟敢忤逆他背叛他,便不能怪他不留情面。 至于魏暖玉,虽然不知道云氏那个贱人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但也不足为惧,她早已经将过去中的一切都忘记得干干净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况且服用过失魂丸之人最多活不过十年...... 如今十年已过,这些年,他派人暗中监视将军府的动静,都没有可疑之人出现。 他查过苏直当年领回来的这个孩子是醉月楼妓女的女儿。 韩久微的出现他起初也怀疑过是苏直有所图谋,可调查下来苏直与韩渠魏家并无联系,唯一可疑的地方便是中秋献舞之事,将这个女子送到了韩渠面前…… 既然韩渠执意要认下这个女儿自欺欺人,他也不介意成人之美,左右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妓子之女罢了。 每当看到韩渠对这个便宜女儿宠爱备至,便想到韩渠这些年被他玩弄在鼓掌中和魏暖玉压在他身下却不屈服的倔强模样,他心中就生成一种无法言说的欢愉和快感。 这个女子,却让他的两个儿子都颇为上心……皇帝眼中有暗茫翻涌,大昭未来的女主人,绝不能是这样出身低贱的女子。 苏直皱着眉头观察着皇上的神情,脸上是少有得挣扎之色,这一次皇上的心思竟是连他都拿不准了。 明明走到这一步皆是在他的谋算之中,却因为韩久微与那人的关系,此时他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而他身后的苏照月,面上的烦躁不安更为明显,一想到宁清云居然打上了阿姐的主意额头上爆起了青筋,眼中是一种深沉的狠色,紧紧握着的拳头似乎下一秒都要冲上去与宁清云打一架。 这时韩久微看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见苏照月平静了下来,韩久微垂下眼眸。 她知道宁清云打得什么算盘,只是不懂以如今宁清云的身份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选择了她这一步险棋。难不成是自己对他避之不及,反而让他生出了执念,若真是如此,大不了再嫁他一次,做一对怨偶找个机会同归于尽好了…… 只是皇上未毕会如他所愿。 她不能嫁给宁清衍的原因,如今成了宁清云不能娶她的原因——她的身份。 若是真正的将军之女也就罢了,只是,她不是。 纵使瞒住了其他人,作为醉月楼背后的主人,皇上定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上一世让她做了宁清云的王妃,一是因为韩渠之故,二是因为宁清云也不是皇上心中的最好的储君人选……而这一次,皇上能选的偏偏就这一人了。 良久,皇上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长薇郡主意下如何?” 第276章 归来 韩久微款款起身,玉步稍移,裙摆随之摇曳。 众人只见韩久微行至殿前盈盈一礼,道:“回陛下,原本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久微做不了主的,如今父亲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抵御敌国来犯,久微更是无心此事。” 韩久微的态度宁清云不算意外,他看向韩久微,正好韩久微也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少女的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眼底则是一片冰冷。 还未等他看仔细,便听见皇上突然笑道: “长薇不愧是韩渠的女儿,身为女子能有如此的胸怀……说得好!起来吧。” 皇上脸上先前的异色逐渐散去,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多谢皇上谬赞。” 韩久微谢恩,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奕王,长薇郡主的意思你可听见了?若你当真有心,此事等韩将军回京再议。” 皇上看着宁清云,话语中是不容反驳和警告之意,虽然言语间并没有完全拒绝,但态度已经十分明朗。 即使没有上次的事情,韩渠也定然不会同意。 “儿臣听见了,是儿臣考虑不周。” 宁清云按捺着心中的愤恨恭敬地说道,低头的瞬间面上一闪而过一丝冷意。 果然啊…… 他未曾想到都到了这一步皇上居然还是不愿将她给他。 从小到大,父皇都会把最好的东西就给阿衍,可明明,他已经死了,他曾经喜欢过的人都还不能给他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一声悠长的尖鸣—— “静王殿下到——” 众人的目光向门口处望去。 韩久微闻声先是一愣而后便是释然,缓缓回到一旁的桌位上也随着众人看向门口的方向。 是啊,今日是楚后的生辰,宁清歌也该回来了,只是想起在百莲山庄两人的对峙和那个人,心脏便忍不住隐隐抽痛起来。 宁清歌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步走了进来。 韩久微看着宁清歌缓缓走近,目光却看向了宁清歌身后之人。 那人走在宁清歌身后三步左右的位置,一身淡青色衣袍,行走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干练,在往上看便是一张银色面具,虽遮住了脸,隐约却能看出俊朗的轮廓,头发高高竖成马尾,目不斜视地向众人走来...... 他虽跟在宁清歌身后,却因其周身的气场没有人会将他看作宁清歌的仆从,在场众人都在好奇此人的身份。 韩久微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手却用力撑着桌子才让自己勉力站稳,就连嘴唇也在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丝毫不顾及自己此刻的失态和众人探究的目光。 这身影太过熟悉,在她的梦境中出现了千万遍以至于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可是他明明已经......韩久微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时喉咙传来的剧痛又以极为强烈的方式提醒着她,这绝不是梦。 她已经无法顾及他人顾及自己身处何地,她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等着那个身影走近,她恨不得冲上前去直接掀开那面具。 只需一眼,她定能认出他。 只是还未等到那人走近,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便淡淡地扫过她的方向,四目相对,那双好看的眼睛只在韩久微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去。 只那一眼,韩久微炙热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 那双眼睛里只有陌生和冰冷......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除了韩久微,宁清云和苏照月也认出了这个身影。 原本宁清云还不确定,但看到韩久微这样的反应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 原本的八分怀疑便变成了十分的确定。 宁清衍没有死。 他回来了。 宁清云手握成拳,眼眸中却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除了震惊、慌张更多的是恨意。 从门口到殿前短短的距离,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 宁清云脸色阴沉,心中却涌出万千思绪……他为什么还没死。 那样都杀不死他吗?难道就连老天都站在他的那边? 宁清衍没死,那死的便是他了。 玉岭相关的人和事,他已经全然处理干净了…… 可若是宁清衍在这里亲口指控他又该如何是好?就算父皇不忍杀他也难堵悠悠之口,何况,父皇真的会不忍吗?先前韩渠之事是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逃过一劫,而现在,他另一个儿子回来了,他宠爱的看重的小儿子回来了,父皇还会选择保住他吗? 想到这里宁清云一时间如坠冰窟,心中生出了绝望之感,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认命吗? 明明,那个位置触手可及了啊,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夺走他的一切…… 宁清云的眼睛晬了毒一般,死死地看着那戴面具之人。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宁清歌行礼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他身后那人也跟着行礼。 “平身。” “老二,今日是你母后的生辰,怎么来得这般晚。” 皇帝朗声笑道,虽是责备之话,可眼中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如今他对这个儿子要求属实不高,能多活一些时日便是实属不易,过年前宁清歌病重之时太医的说得话他至今还未忘记。 生死之前,往日的一切仿佛都像是过眼云烟。 楚后没有出声,眼睛亦是看着宁清歌身后之人,那目光似乎要生生刺穿面具,华服下的手也在隐隐颤抖…… 那是他的孩子,即使蒙着脸,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宁清歌笑道:“实在是为了给母后准备礼物,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但是儿臣准备的礼物母后定会满意。” “你给你母后准备的什么礼物?”闻言皇上也来了兴致。 楚后再也坐不住,不确定地看向宁清歌,宁清歌笑着微微点头,再开口眼中似乎有了隐隐泪光。 “父皇,母后。” 宁清歌笑着说道:“儿臣终于找到阿衍了。” 皇上皱着眉头道:“老二,你这是何意?阿衍他不是已经…….” 同样疑惑地还有满屋子的朝臣,众人一阵哗然。 话音未落,皇上像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看向宁清歌身后之人,莫非…… 楚后缓缓走了下来,走到宁清衍面前。 宁清歌笑道:“阿衍,将面具脱下吧。” 第277章 失忆 宁清衍闻言缓缓抬手,将面具拿了下来。 墨眉似剑,面白如玉,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幽光,这幽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懵懂。 若是说以前的宁清衍气质清贵,如初春之时的皎月,而眼前的宁清衍却仿佛是冬日的冷月一般,依然皎皎,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过分亲近的冷意。 虽然有些不同,但眼前这人的的确确是宁清衍没错。 “恭迎辰王殿下。” “恭喜皇上皇后。” 苏直最先反应过来,带着群臣跪了下来。 “阿衍……真的是我的阿衍……” 看到宁清衍瘦削的脸,楚后发酸的眼睛终于落下泪来。 楚后走到宁清衍面前,慢慢抬起手来想要触摸宁清衍眉眼处那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却被宁清衍戒备地躲了过去,看向楚后的目光更多的是陌生。 “兄长,这是……”宁清衍转头看向宁清歌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震惊,辰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后闻言一怔,抬起的手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后退了半步,一双手后面稳稳扶住,不至于摔倒。 “母后当心。” 楚后站稳之后,深呼吸一口才颤声问道:“阿衍,你…….不认识母后了?” 宁清歌则像是哄孩子一般温声道:“阿衍,不要怕,这是我们的母后。” 说完眼中竟然还泛起了泪光。 宁清衍薄唇轻抿,略微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入戏已深的宁清歌。 兄长这会不会太过了。 他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见过母后。” 宁清衍恭敬行礼,可看向楚后那双眸子却依然没有丝毫感情。 皇上没有说话,那双威严的眼睛打量着宁清衍,目光犀利,带着迫人的威压感,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不是失而复得的儿子,而是欺君的犯人一般。 楚后则六神无主地看向一旁的宁清歌。 “清歌,阿衍这是……”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察觉出宁清衍的不对劲,原本只是觉得话少了些,冰冷了些…… “静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时皇上终于开了口。 不同于楚后的动容,皇上要显得冷静理智得多,看不出悲喜。 宁清歌扶着已经站立不稳的楚后坐下,才不急不缓地说道:“父皇母后莫急,等儿臣慢慢道来。” “如父皇母后各位大人所见,阿衍没有死,他只是失忆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顿哗然。 宁清歌清咳了两声,群臣们才安静下来。 “那日阿衍在玉岭山遭柔国刺客围困追杀,走到绝路之时玉岭山突然雪崩,巨大的冲击让阿衍跌落山崖幸好被山中的猎户所救,这才阴差阳错让阿衍留下了一条性命。” “怎么可能?阿衍当时不是身中数刀……?”宁清云忍不住问道,心中生出事态不受控制的焦躁之感。 就算宁清衍能在雪崩中捡回一条命,但据从玉岭山侥幸回来暗卫所说,宁清衍当时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若是这样都能救回来,这世上真的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不成?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极了。 “弈王倒是清楚得很。” 宁清歌笑道,笑容之中却带着十足的讥讽。 阿衍所遭受的痛苦…..这笔账,他迟早会找他算个清楚。 宁清云动了动嘴,不敢再多说。 只是目光看向宁清衍,试图从宁清衍脸上看出什么来。 据逃回来的暗卫禀报,宁清衍当时已经戳破了他们的身份…… 宁清衍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却没有感受到宁清衍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如同素不相识的人一般。 宁清云心中疑惑,难道宁清衍真的忘记了一切? “奕王殿下所言不假,阿衍当时确实身中数刀,说道这里便要多谢长薇郡主。” 韩久微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宁清歌。 “不知长薇郡主可还记得此物。”宁清歌拿出一物笑着走向韩久微。 “确实是我赠予他的。” 韩久微接过仔细看了看。 她当然记得,这是她那日赠予宁清衍的天蚕软甲。 看着上面的刀痕和残留在上面的血迹,韩久微想起那日的情景,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这软甲为何会在宁清歌手中,她送给宁清衍的那件在韩渠带回来的那具尸体上…… “这又是何物?”皇上皱着眉头问道。 宁清歌解释道:“不知父皇可曾听说过天蚕软甲?” “那日便是这天蚕软甲保住了阿衍的命,虽重伤却留有一丝生机。” 兵部尚书忍不住道:“殿下,可否让老臣看看?” “大人请。”宁清歌道。 “回陛下,这确实是天蚕软甲,数年前臣有幸见过一次。” 人群中有人传来感慨声。 “传说天蚕软甲刀枪难入,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闻言群臣们纷纷点头,有如此宝物护身如此倒说得过去,辰王殿下此行可真的算得上九死一生。 “既然没死为何不直接回来?” 皇上忍不住站起身来,拧眉问道:“韩将军带回来的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宁清歌面不改色:“雪崩之时阿衍后脑收到撞击导致了失忆,跌落山崖后幸得猎户相救,等阿衍醒过来却忘记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那猎户见阿衍会功夫便将阿衍留在了身边教他打猎,还取了个名字唤做阿寿。” 无论如何,宁清衍必须失忆。 只有他失忆了,才能解释为何现在才现身;也只有他失忆了,父皇才能安心…… 宁清歌说完,宁清衍的眼角却抽搐了一下,这名字的灵感来源真的不是他送兄长的“长寿”吗…… 余光却情不自禁地扫向不远处的韩久微。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向她看去,她就站在哪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正看着自己。 他们离得这样近。 宁清歌继续说道:“那猎户夫妇我也带来了京城,若是父皇有什么疑虑可以随时宣他们进宫问话。” 宁清歌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既然将人带开了京城,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第278章 借一步说话 皇上问道:“既然失去了记忆,你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宁清歌神情淡然道:“回父皇,儿臣一直在派人在北地一带暗中调查此事,前几日接到来报才知道阿衍还活着……听说是阿衍在宣城时曾经救过的郑家村百姓,偶然间看到与阿衍极为相似之人,等儿臣派人赶去,发现那人果真是阿衍。” 皇上闻言眼中的狐疑之色半点未减。 “当时韩将军将阿衍尸体带回之时已是确定之事,你为何还会暗影中调查此事?” 闻言,宁清歌流露出悲戚之色。 “不瞒父皇,自阿衍出事之后,儿臣便经常梦魇,梦到阿衍鲜血淋漓现在儿臣面前问我为何不救他,为何不找到凶手为他报仇……” 说话间,宁清歌的目光看向宁清云,透着阵阵寒意。 “阿衍出事有太多疑点,那些柔国人若是无人接应怎能深入我大昭腹地?区区二十余人又如何能围杀阿衍?” 这些疑点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只是父皇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儿臣为求心安便一直派人在玉岭山一带调查,原意是想要找到线索揪出暗害阿衍之人,却没想到却查出了阿衍还活着的消息。” 说到动情之处宁清歌一脸动容。 韩久微默默听着,听到宁清衍失忆袖子下面的手指越发紧了,歇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情绪。 先前看见宁清衍时生出的万般情绪莫名慢慢被抚平…… 只归结于一句,活着便好。 见着这个人活着,好端端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一颗心似乎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敢问静王殿下如何确定此人便是辰王殿下?” 近来刚刚攀附到宁清云这棵大树的吏部侍郎吴大人问道。 “吴大人的意思是,本王自己的亲弟弟……本王认不出?” 宁清歌似笑非笑看向说话之人。 吴大人瑟瑟发抖:“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宁清歌却好脾气地一笑,道:“无妨,本王来替吴大人解惑。” “阿衍虽失去了记忆,但往日的习惯,曾经学过的东西并没有忘记……若是父皇不信,可以试探一二。” 皇上先看了宁清衍的字迹,又命身边的暗卫与之交手……其实不用这些,他也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儿子。 只是,阿衍没事,那许多本该同他一起埋在地下的事情都会慢慢浮出水面。 皇上的眼神明明暗暗在宁清歌和宁清衍脸上流转,听到宁清衍失忆之时先前眼中的厉芒消退了几分。 若是阿衍失忆,那北地金矿之事是否也一并忘记了…… 如此看来但也不全然是坏事。 可若是假的,便不得不怀疑这兄弟两人居心叵测了…… 这时,在一旁的苏直开口道:“陛下,听闻辰王殿下在北行深受重伤,不知道现在身体恢复如何了,不如请太医来给辰王殿下请个平安脉。” 请平安脉是假,试探宁清衍是否是真的失忆才是真。 皇上道:“丞相大人言之有理,宣太医。” 宫中大小宴席,必有太医随侍一旁。 很快,太医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请完脉后刘太医便要检查宁清衍的头部,还未靠近手臂便差点被宁清衍卸下来。 “哎哟,辰王殿下......”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阿衍,让刘太医看看。” 皇上说道,宁清衍看着皇上脸上似乎有些犹豫,但手下却慢慢松开。 见此,皇上心中熨帖不少,突然想起宁清衍幼时淘气起来也是这般,除了自己的话谁也不听...... 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检查之后回禀道:“回皇上,辰王殿下脑部确实受过撞击,从脉象上看脉沉而涩,是血行不畅瘀滞有阻之状,这失去记忆......应是撞击之后形成瘀血久久未能散开所致。” “这瘀血可有办法化解?”楚后关切地问道。 “恕下官无能。”刘太医摇了摇头。 “只能开些调理的方子让辰王殿下日常先调理着。” 刘太医说道:“娘娘不必过于忧心,看殿下的症状,应只是丢失了记忆,说话行走还是如常人一般,此乃已是大幸。臣还见过因脑部撞击变得痴傻宛如三岁小儿的……” 闻言楚后更加忧心,问道:“这瘀血在阿衍脑中……阿衍不会……” “娘娘请宽心,如今看来辰王恢复得不错。” “这过往的记忆日后也当真无法恢复了吗?”皇上出声道。 刘太医心中叫苦,这哪里说得准,酝酿了一下措辞才道:“回陛下,脑部损伤向来不好下定论……可能某一天辰王殿下一觉醒来便想起了以往之事也说不准。” 皇上闻言则是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若真如太医所说,阿衍如今就像一张能够随意涂抹的白纸…… 皇上看向依然眼泪婆娑的楚后,温声安慰:“皇后,阿衍不是回来了吗?这便是万幸之事,其他事不要操之过急,我看现在也没什么不好,或许这便是天意。” 皇后闻言擦了擦眼泪,对,没错,阿衍能活着回来便是极好的,是自己贪心了。 这些日子,她心中亦是无比煎熬,外面的传言她并不是不知道。 阿衍的死,犹如在她心中扎了一把刀。 是她错了,因着往日云姐姐的事又想着宁清云没了母亲实在是可怜,总是偏心宁清云,忽略了阿衍。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以往是她对不起孩子,幸好上苍厚爱她,让她还有机会,弥补一二。 “是,皇上,是臣妾操之过急了。” 皇后擦了擦眼泪,看向一直不语偶尔露出茫然之色的宁清衍。 此时太医面露难色,似乎还有话要讲。 宁清歌看出了太医的为难,道:“刘太医,有话直说便可。” 有的话得说出来,才能让许多人放心。 “这......” 刘太医沉吟片刻,才十分谨慎地开口道:“皇上皇后、静王殿下,借一步说话。” 第279章 剧毒 他刚才给辰王殿下请脉,后脑的伤倒是其次..... “随朕过来。” 皇上挥袖抬步,皇后紧随其后。 现在的她再也没有什么过生辰的心思,一直拉着宁清衍的手,生怕一松开宁清衍便消失不见一般。 宁清云正想跟上,却被宁清歌拦了下来…… “奕王,我们还是在外等吧。” 宁清歌虽笑着,目光却极其冷漠。 宁清云看着几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四人去了内室,皇上道:“你想说什么?” “下官想再为辰王殿下请一次脉。” 皇上点了点头,刘太医吸取刚才贸然动手的惨痛教训,先出声道:“辰王殿下,请将手伸出来。” 皇上温声道:“阿衍,把手给刘太医......” 宁清衍闻言默默将手伸了过去...... 刘太医见状才敢有所动作,将手指搭在宁清衍手腕上,屏气凝神,眉头却越皱越紧。 半晌,刘太医才撤了手,神情严肃地问道:“敢问殿下,殿下可有疼痛难忍身体发汗发寒之状?” 宁清衍闻言道:“不错,发作之时痛入骨髓,药石无灵。” 楚后已经按耐不住脸上的焦急之色,问道:“刘太医,阿衍这到底怎么了?” 刘太医斟酌着开口道:“辰王殿下如今虽看似与常人无异无异,但下官探其脉象却发现辰王殿下体内有几种十分霸道的剧毒……”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症…… 古怪,古怪得很啊,看向宁清衍的目光充满了敬意。 这辰王殿下可真的是上天眷顾之人,身中数刀、雪崩、跌落山崖、中毒…….这些事换做寻常人早就不知道投了多少次胎了,而眼前这人还如此活蹦乱跳,先前还差点将他的老胳膊废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楚后闻言脸色惨白如霜,强撑住一口气才没有昏厥过去。 皇上脸色也十分难看:“可有性命之忧?” 王太医严谨地说道:“怪就怪在这剧毒相互牵制下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辰王殿下暂无性命之忧,可这剧毒在辰王殿下身体中并非长久之计,时间长了毒素必定蚕食身体。” “既然是毒那定有解药。” 皇上稍整心绪,再次开口。 “刘太医,你可有把握为辰王解毒?” 刘太医闻言跪了下来:“皇上,恕下官无能……” 皇上听着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最听不得这两个字,一天两天的既然这么无能活着干什么,他用愤怒养着,这些人难道是吃闲饭了吗? 刘太医感受到皇上眼中的杀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先前下官说辰王殿下身体中的剧毒互相牵制……解其中的一种并不难,但如果只是单单解开一种,辰王殿下顷刻间便会殒命。” “如果是想要完全解毒,必须几种剧痛同时解开。” 刘太医揣摩着皇上的脸色说道:“依下官所见,若想要解开辰王殿下的毒,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可能做到……” 在这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话不能说得太满的道理他是懂的。 皇上正色道:“何人?” “一个是百莲山庄的摘星长老,他或许可以一试。” 百莲山庄,阿衍就是跟着老二从百莲山庄回来的,依老二的个性应该早就让摘星长老诊治过了……那便只剩下一人了。 刘太医继续道:“还有一位是已经隐世的天机先生。” 皇上闻言神情变得莫测起来……天机先生,正巧在宫中,可这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楚后六神无主地看向皇上,跪了下来:“陛下,臣妾求您,一定要救救阿衍。” 阿衍才刚刚回来,她承受不了第二次失去阿衍的痛苦…… 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亲自将楚后扶了起来。 “皇后莫要着急,阿衍是朕的儿子,这些年在他身上朕花了多少心思你也看到了。” “朕当然会救他,只是这件事急不得,刚刚刘太医也说过,老四现在尚无性命之忧……” 皇上一个眼神刘太医急忙说道:”不错,辰王殿下正是身强体壮之时,请陛下娘娘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减少辰王殿下的痛苦……” “刘太医,若此事传了出去……当心你的脑袋。”皇上警告道。 “下官遵旨。” 刘太医脖子一缩,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等刘太医走后,楚后才好好地打量起宁清衍来,看着看着眼中便沁满了泪水:“孩子,你受苦了。” 宁清衍神情也有几分动容,他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母后憔悴了许多,平日里精心保养的脸上多了些细纹…… 皇上开口道:“阿衍,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昭的辰王,还不见过你的父皇母后……” 宁清衍闻言,缓缓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好孩子。”帝后两人一同扶起宁清衍,握住宁清衍的手:“好孩子,回来便好。” 此时皇上的眼中也是毫无杂质的慈爱之情, 暖暖的灯光将屋中的气氛衬托得更加温馨,就像普通人家的父母迎接多日未归的小儿子一般,没有算计没有谎言,只有纯粹的欢愉…… 只是他心中明白,眼下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身在皇家,生在皇家,注定血亲缘浅…… 帝后离席,生辰宴自然而然也随之结束了,除了被皇帝点名留下议事的丞相苏直,其他人纷纷散去……. 宁清衍走出内殿时苏直迎面走来。 “见过辰王殿下。” 苏直躬身行礼道,宁清衍颔首,看着苏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是……丞相大人?快快请起,父皇在里面等你。” 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 “辰王殿下还记得老臣?”苏直试探道。 宁清衍停下脚步,转身,微微一笑却是无懈可击。 “先前殿堂之上听父皇提起,还要多谢丞相大人对本王的关心。” 见宁清衍提及叫太医一事,苏直笑道:“辰王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恭送辰王殿下。” 宁清衍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第280章 讨债 皇宫外,宁清歌的马车正静静地等在外面。 宁清衍抬腿上了马车,宁清歌此时正在闭目养神,今日费的神可得休息好几日才能补回来……. 听见动静连眼皮都未抬起,对马车外的车夫道:“回府吧。” 马车平稳地动了起来,宁清歌才懒懒问道:“如何?” 宁清衍见宁清歌脸上的疲惫之色,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随手将毯子给宁清歌盖在腿上。 “一切正如兄长所料。” 宁清歌嗯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事。 今日还是算不上十分周全,都怪这人为了回来胡乱行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日他听见古钟声响便知道大事不妙,等他赶到摘星楼宁清衍坐在药桶之中浑身扎满了银针,已经没了心跳,呼吸也是只出不进…… 摘星长老只能下重药用五种剧毒将人救回来,宁清衍却还是昏迷不醒。 摘星长老脸上也是罕见的正色,满脸沉重的告诉他,这才是个开始。 宁清衍昏迷了五天五夜,中间几度差点熬不过去,前三天他和摘星长老一直守在宁清衍身边寸步不离,摘星长老甚至连乖乖都没有心思去遛,可见情况有多么危急。 还没等到宁清衍醒来他便坚持不住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摘星长老说什么都不让他再靠近摘星楼,直言说不能好不容易救活一个另一个却死了,他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逼着自己每天按时休息,就算闭目养神也好。 等到第五天,宁清衍终于醒了过来,摘星长老给宁清衍把完脉之后终于顶着那巨大的黑眼圈昏睡过去……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宁清衍先跳下马车,宁清歌习惯性地伸手却半天不见人来扶他,亲自挑开帘子却看见宁清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是傻了不成? 宁清歌挑眉还未来得及张口,却听见宁清衍魂不守舍地说道:“兄长,你先回去吧。” 他先回去,那他做什么? 宁清歌朝着宁清衍的视线看去…… 只见自家大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个少女背对着他们亭亭玉立,华服上载着满身清月光辉,背影也能窥得其风姿绰约,身边还有两名丫鬟伺立在一旁。 听到动静,韩久微转身回头,踏着摇曳地树影走到灯笼下,虽看不清神情,但却让人觉得不似凡间人…… 原来是她,怪不得傻了。 宁清歌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神色,自己下了马车,就算没有人扶马车也是要下的,家也是要回的。 他还得赶紧进去看看他的长寿冬眠醒了没有…… 路过宁清衍身边还不忘提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如今这可是失忆的人啊,可这满眼明明盛着的时快要溢出眼眶的爱意可如何是好。 “阿衍,克制!” 见自己的话这人是半点也听不进去,宁清歌又再一次提醒道,只是这语气却不似刚才的严肃…… “嗯。”宁清衍低低地应了一声,只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敷衍。 算了,管不了了,走了走了…… 宁清歌勾起笑容朝着韩久微走去,这一次他亲自将阿衍还了回来,这小丫头应该不会怼着他问是否后悔了吧…… “郡主,真巧。” 宁清歌带着笑意,若不是累了,他也想看看好戏。 “见过静王殿下。” 韩久微冷冷道:“不巧,我在等殿下。” 宁清歌一愣,立马将那个“殿下”归结到宁清衍头上,了然一笑。 “郡主,请自便。” 反正人已经在那里了…… 宁清歌走到韩久微面前打过招呼便想直接进去。 谁知韩久微错身挡在宁清歌面前。 “静王殿下请留步。” 韩久微平静的脸上藏着波涛汹涌,那双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带着誓不罢休的倔强…… 宁清歌似乎有些意外,抬手指了指自己,生怕韩久微认错了人一般:“我?” 见韩久微不动。 宁清歌转过身来,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郡主是来找我的?” 这次眼睛却看向了还站在马车旁的宁清衍,眉眼带着得意之色,大有一种耀武扬威的意思…… 那意思嘛,也显而易见。 小子,看到了吧,你的心上人是来找我的! “静王殿下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韩久微面上依然平静如水,宁清歌才看到她手中拿着的天蚕软甲…… “还是静王殿下又打算利用完就罢手。” 这个“又”字……宁清歌眉心一紧,原来这小郡主是来讨债的啊…… 宁清歌挑眉道:“郡主里面请。” 两人走进静王府,宁清衍还站在马车边一动不动,他才勉强将刚才翻涌的情绪压制下去。 刚才他看见久微的一瞬间设想了许多,却没想到她竟然不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他们可以这般面对面相见了。 想到这里宁清衍动了动嘴角,只是这笑意还未绽开便收敛了起来。 张弛悄声出现在宁清衍身边想要搀扶他,还未开口便听见宁清衍道:“本王无事。” 说完拍了拍张弛肩膀,才径直朝着静王府走去…… 宁清衍知道张弛也不容易,这些天自己出事活活将一个糙汉子逼成了一个心细如发的老妈子。 张弛见宁清衍潇洒地背影,面上溢出一丝苦笑,他是真的怕了。 虽然主子已经能够行动自如,可是那痛时不时地发作起来也是要人命的。他一想起那日在郡主门口的情景现在都觉得后怕不已…… 正想跟着宁清衍进去,背后却被什么尖锐之物抵住。 “站住。”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些咬牙切齿。 反应过来背后是何人他才想起来似乎忘了什么……张弛僵硬地举着手回头,对着红柳扯出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刚才明明看见她跟着郡主进去了才敢现身。 …… 韩久微跟着宁清歌进了房间,早有下人备好了茶水。 宁清歌先开口道:“长薇郡主,试试这这新茶……” “静王殿下的茶定然是好茶。” 韩久微如实说道,却并没有要品茶的意思,毕竟她并不是来喝茶的…… 宁清歌这才注意到韩久微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的声音?” “无事,有些上火罢了。” 韩久微毫不在意喉咙间那撕裂地痛楚。 第281章 相识 宁清歌见此也不再寒暄,认命般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直言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左右是避不开她去的。 “殿下在宫里有几件事没有解释清楚。” 韩久微道:“其一,这天蚕软甲为何会在殿下手中……” “本王从韩将军带回来的那具尸体上拿来的。” 韩久微问道:“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雪崩之后,本王的人比你和韩将军先一步赶到,找到了阿衍,我并未说谎,当时阿衍已经奄奄一息。” “张弛将阿衍带了出来……那日的情况你比本王更加清楚,阿衍是真的伤得很重,张弛担心暗处还有贼人,便随便找了具尸体将其衣物与阿衍调换,又将其容貌尽毁营造出辰王已死的假象……” 韩久微垂目安静地听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宁清歌继续说道:“之后,张弛等人快马加鞭将阿衍送到百莲山庄,你们在玉岭山的事我并不知情,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传出了阿衍的死讯……” “为何不告诉我?”韩久微突然抬眸问道。 宁清歌苦笑道:“因为那时阿衍并不算活着……到了百莲山庄之后,阿衍的情况已经是十分不好。” 当他在百莲山庄见到张弛抱着的宁清衍时,根本无法察觉出那是一个活人,他想接过都不知道哪里能碰。 阿衍浑身是血,发丝混着血水粘连着已经干成了血痂,稍稍一动便会淌出新的血来,那血仿佛流不尽般,有几处上甚至能看到骨头……他仿佛是个满身都是裂痕的瓷器,一碰就会碎掉。 “你的软甲虽护住了他的心脉,张弛用你给的丹药留住了他一丝气息,但他内伤过重浑身筋脉寸断……” 宁清歌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皱着眉头来。 “郡主,你也知道百莲山庄是什么地方,庄中医药圣手无数,灵丹妙药无数,可都束手无策,只能勉强吊住阿衍的命……” “有许多次,本王都以为阿衍救不回来了,你要本王如何告诉你?告诉你,然后看着他再死一次吗?” 宁清歌笑道:“本王怕韩将军剥了本王的皮……” 宁清歌说得风轻云淡,韩久微却能听出当时宁清衍的情况有多凶险,心中又酸又涩。 幸好,他活过来了。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皱着眉头拿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才艰难开口道:“我去百莲山庄的时候,他……也在吗?” “在。” 宁清歌一边说着却背过身去,不忍看韩久微的眼睛,那双眸子清澈如孩童一般,让人忍不住心虚。 “那时他的情况才刚刚稳定下来,无法下床……” “他在哪里?” 宁清歌沉默须臾,才道:“摘星楼。” 韩久微低头看着茶盏中的茶叶起起伏伏,实在是没忍住一滴泪落了下去,滴在茶水中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原来,他离自己那么近。 宁清歌见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回头,却正好看到韩久微那滴泪落下,又急忙转过身来,装作没有看到一般,心中却叹了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 身后的人缓缓开口,声音却更加沙哑了…… “辰王殿下,真的失忆了吗?” 宁清歌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希望以后郡主莫要怪他才好,他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一定要怪就怪宁清衍吧…… 见得到了答案,韩久微站起身来告辞道:“多谢静王殿下,今晚便不打扰了。” 宁清歌道:“若郡主想见他,他此时应该在凉亭中。” 韩久微闻言唇角泛出一丝苦涩笑意。 她是想见他,可是见面又能说什么呢,如今他都不认识她了。 话虽如此,韩久微路过池塘时还是停下了脚步,朝着凉亭看去……此时正是暮春之景,池塘边郁郁葱葱,池塘亦是翠色怡人,不起风得时候宛如一块巨大的翡翠。 池塘边有一个修缮的十分精美的凉亭,远远便能看到一个人影,在月光温柔的光华下显得并不真切,如幻影一般。即使看不清脸,也能感受到那目光正看着自己…… 这一次,总算不是幻觉了…… 韩久微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向着凉亭走了过去。 “韩久微见过辰王殿下。” 韩久微穿过廊桥走到宁清衍面前,他正好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表情。 “郡主不必多礼。” 少年温和的声音从前面响起,不似在皇宫时的漠然。 “殿下可还记得我……” 韩久微起身,努力地看着宁清衍,想要看清他的五官。 看着那熟悉的眼睛,眼眸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安心。 宁清衍抿了抿唇,还未开口,面前的少女突然笑了起来。 她一笑,便让人觉得眼前的黑暗都在慢慢散开,整个世界都灿烂明亮了起来,只是那眼角处却有一丝晶莹,她竟笑出了泪来。 韩久微向前轻轻走了一步让自己站在光亮处,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 她想站在亮处……这样宁清衍就能更加清楚地看见自己。 暖黄色的灯光和冷白色的月光同时打在她身上、脸上,那张本就美艳无双的脸上一半温柔一半清冷,平平添了几分妖冶和蛊惑人心……有风起时,裙角便会微微扬起,如同一朵绽放的花。 “郡主。” 宁清衍轻轻喃道,眼睛却没法轻易从韩久微身上移开,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她拥在怀中…… 韩久微满意地看着宁清衍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缓缓开口:“辰王殿下,我唤作韩久微,是镇国大将军韩渠之女。” 忘记了没关系,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既然他是自己无法舍弃无法忘记的人,既然他们注定纠缠在一起……那便重新认识就好了。 “现在殿下可能记住我?” 宁清衍木然地点点头。 韩久微继续笑着说道:“能再次见到你,我心中十分欢喜……” 宁清衍愣在原地,他属实没想到韩久微如此……直接,一时不知道做何反应,但心中却有了一丝真切的喜色。 先前的苦恼迅速被欢喜迅速代替。 第282章 久别重逢 这便是兄长所说的失忆的诸多好处中的一种吗? 若是这样的好处,他可以! 他原先还在纠结是否与久微言明自己并未失忆的真相。他并未打算避而不见,久微聪慧,相处之中定会发现端倪,还不如早日把话说开,所以在这里等着…… 但若是这般主动的久微,他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韩久微亦不着急,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待宁清衍反应过来便迅速进入了状态,他看着韩久微,佯装苦恼地问道:“敢问我与郡主,之前可曾……” 韩久微扬唇一笑:“不错,你我是旧识,也算得上是朋友。” 宁清衍勾了勾唇角,追问道:“还有呢?” 这回轮到韩久微愣住了,还有什么。 总不能说你曾经心悦于我,我们曾经约定回了京城你便来提亲,我们还……亲吻过……. 不好不好,她就算是豁得出这张老脸,也怕吓到宁清衍…… 她可没忘宁清衍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若她这么说出来,宁清衍定然觉得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避她如蛇蝎。 虽然,非分之想她也并不是全然没有的,但现在属实不是最好的时机。 再说那些事就他们两个人知道,两个证人都没有,这时候说出来没准别人觉得他是在瞎掰。 对他来说,自己应该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殿下觉得呢?” 韩久微故作镇定地问道,脸颊已经飞起两团红晕。 宁清衍也缓缓向韩久微走了几步。 “我见郡主觉得甚是熟悉,忍不住想要靠近,想来,我们应该是极为亲近的关系。” 韩久微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棋盘,心下一动,笑道:“我曾欠下殿下两盘残局,今日月色正好,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宁清衍点点头,先行坐了下来,能与久微多待一些时间,他自然是愿意的。 月色朗朗,微风徐徐。两人便在凉亭中静静坐着下起了棋,虽没有怎么说话,但却不觉得尴尬。 最终,以韩久微险胜三子结束了这场对弈。 “辰王殿下,承让了。” 韩久微笑着起身道,夜色已深,她也该告辞了。 话音刚落,却看见对面的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韩久微心中暗暗猜测道,难道是因为输了棋局? 他素来都是极为要强的人,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但今日她却丝毫没有打算想让。 不赢过他,又怎能让他记住她。 正想着,却听见他说道:“若郡主不介意,唤我名字便好。” 他微微抬眸,光影之下几乎能够看清他每一根睫毛,那眼神却比美酒更让人迷醉。 “阿衍。”韩久微唤道。 面前的人满意的笑了,终于唤出了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千遍几万遍的名字:“久微……” 我很想你。 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很高兴认识你。” 韩久微眉眼一弯,眼睛亮亮的,目光中满是狡黠,纠正道:“殿下错了,你我不是初识,是久别重逢。” 宁清衍也跟着笑了起来:“久微也错了,不是殿下,是阿衍。” 说完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 “夜深了,我也要回府邸,顺路送你回去。” 宁清衍道,生怕被韩久微拒绝,随意找了个由头。 “好,劳烦。” 韩久微不同于以往的推却,虽然她真没看出来辰王府与将军府到底是顺了那门子路,但是宁清衍主动提出要送她她是十分高兴的。 他与宁清衍之间这么一下退回到最初素不相识的样子,这样生疏的模样她并不适应,多多相处也能培养下感情。 两人一同向外走去,韩久微便开始想下次见面的机会。 “阿衍,静王殿下可曾向你提起过,你还有个师父。” 她不确定楚天骁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提过。” 宁清衍应道,这次回来得十分仓促,还未去过楚侯府,原本打算今晚便去一趟,可这不是情况有变……来的路上听兄长的意思是也是瞒着两个舅舅的,估计是少不了一顿毒打的……. “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小舅舅……” 这件事儿是如此随意就能与人说的吗?她现在怀疑宁清歌根本没有给宁清衍说清楚,且对他来说她还是初次见面之人…… 韩久微完全没想到宁清衍失忆之后竟然这么,好骗? 可这么好骗,万一在皇上面前说漏了嘴……想到这里,韩久微便严肃道:“阿衍,你师父的身份绝对不能随意与人提及,哪怕是你的父皇母后……听懂了吗?” “若是不明白,可以问问你兄长……” 许多事,由她来告诉它实在是有些不妥当了。 见韩久微的语气像教育小孩一般……宁清衍忍不住有些想笑,但眼前忍了许久才将唇边的笑意压了下去,听话地点点头。 韩久微他应了才放心下来,“若是你想,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去看看你师父师娘……” 宁清衍道:“明日如何?” “好。”韩久微笑应道,她还担心自己操之过急,没想到宁清衍如此配合,倒有一种不想现实的恍惚感。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的侧脸,若有若无的光影打在他的轮廓上,更显得人眉眼温润起来…… 心中暗暗嘲笑自己,这样分开心中还生出不舍来,不过所幸明日便又要见面了,她与宁清衍见面多有不便,不似同阿月那般……. 想到阿月,对了,阿月应该还在将军府等着自己! 韩久微不由脚下加快了频率,只是两人还未走出将军府张弛便迎面走来。 “主子。” 说话间眼神却看向韩久微,满脸的愧疚之色,他当时让宁清衍假死实乃万全之策,没想到倒是让郡主吃了一番苦头。 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百莲山庄,对外面的事情毫不知晓,刚才才听红柳说了当时的情景,此时再见韩久微,便是深深的愧疚。 如今,还要同主子一起骗郡主失忆之时,平日里装个醉酒就算了,这回……主子这是要造孽啊,实在不行苦肉计也是可以的,偏偏…… 哎!主子的决定他也不懂也不敢问。 “见过郡主。” 张弛的头埋得更低了。 第283章 挨打 韩久微看见遍寻不到的张弛此时完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宁清衍还活着,这便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许久不见,这脸是怎么了?” 韩久微笑眯眯地看着张弛脸上格外引人注意的那块红肿,看来已经有人找上门去了…… 张弛有些难堪地说道:“回郡主,只是碰了一下,属下回去擦点药便好。” 总不能说是红柳打的吧,他堂堂张弛还是好面子的。 不过,他如今只是挨了一拳,等到郡主发现主子没有失忆的时候,主子就不是挨打这么简单容易解决的事情了。 韩久微闻言只是笑笑,看破不说破。 宁清衍开口道:“何事?” “苏公子来了。” “阿月?”韩久微确认道。 宁清衍原想直接说请进来,突然想到自己失忆,转而疑惑地看向韩久微:“这苏公子是?” “丞相苏直之子,也是我的弟弟,现任暗影统领一职,与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宁清衍眼中的疑惑之色顿时消散,道:“那便请进来吧……” 今晚因宁清衍死而复生,受到冲击的人不少。 宴席散场之后,苏照月原本是在将军府等着韩久微,一是为着祥云殿之事,其二便是为着宁清衍…… 他说不出自己在殿堂之上看到宁清衍时的感觉,先是震惊,而后狂喜,再后来便是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房间中踱了许久的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韩久微回来。 他才想到,阿姐这样的人怎么会等,此时定然是已经上门问个明白了。 他先冲去了辰王府,辰王府下人虽得了消息,但至今还没有见到宁清衍。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却意外地碰到了腊月,他心中有事不疑有他,便拉着腊月来到了这静王府…… 此刻脑子吹了一路的冷风也清醒了不少,等待静王府的下人进去传话的时候苏照月看着被自己拉着过来的腊月,越想越不对劲。 “你先前为何会在辰王府?” 苏照月微微眯眼,狐疑地问道。 仔细一想刚才腊月在辰王府的那个架势随意得就像在自家院子里闲逛一般。 腊月扶了扶额头,这么多天这小少爷总算问这个问题了…… “我当然在那里,就住在辰王府。” “???” 苏照月愣在原地,这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等终于转过弯来,才艰难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辰王府的人!” 腊月骄傲地挺起胸膛,这难道不明显吗?他从未刻意隐瞒,只是每次两人聊到这个问题苏照月都欲言又止才一直未有机会挑明这件事。 苏照月继续问道:“那之前你说府中重要之人出事,是宁清衍?” 亏他怕提及别人的伤心事每次都刻意回避! “不错。”腊月嘿嘿一笑,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他就知道主子不会轻易死的…… 苏照月想起一件事,脸色越发黑了起来,沉声说到:“在暗狱时你刻意接近我也是因为宁清衍?” 腊月坦坦荡荡道:“自然是主子的意思。” 宁清衍命他暗中保护苏照月,只是后面他是真的把苏照月当朋友。 苏照月脸黑的像锅底一般,怪不得在暗狱中腊月便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自己怎么甩也甩不开,原来是这么回事。 腊月见苏照月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又钻牛角尖了,赶忙解释道:“前面虽然是主子的意思,可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真的?”苏照月闻言脸色微微缓和。 “我对天发誓。”腊月举起手道。 “这也大可不必。” 见此,腊月心中松了一口气,便知道这件事算是翻篇了,阿月还是十分好哄的,若刚才自己发现得及时,天知道又是多久不理自己,真真是少爷脾气。 每每生气,什么都不说,就是不理人。 苏照月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没有长嘴巴,什么事都闷在心底自己一通瞎琢磨…… “苏少爷,里面请。” 张弛冲苏照月说道,苏照月见到熟人,便知道宁清衍定在里面,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人,抬步不忘回头狠狠瞪了腊月一眼。 “回头再找你算账。” 此事休想这样过去。 进了静王府,暮春之时,静王府的景色是极好的,可此时苏照月却没有雅兴欣赏风景,他低头跟在张弛身后心下却是十分忐忑…… 宁清衍如今失忆了……先前在皇宫中宁清衍就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一会儿见面了他应该说些什么。 还有阿姐,阿衍死了阿姐有多伤心,如今阿衍不认识他们了。 “苏少爷,到了。”张弛提醒道,苏照月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自己身在何处,一通胡思乱想居然连到了都不知道…… “辰王殿下在里面等您,苏少爷您自己进去吧。” 苏照月看点了点头,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心中竟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得紧张,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抬步向你们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苏照月推开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阿姐果然在这里,看着韩久微脸上淡淡的笑意,苏照月也跟着安心了不少。 “见过辰王殿下。”保险起见,苏照月低头行礼道。 “起来吧,苏公子不必多礼。”宁清衍淡淡道。 苏照月起身抬头,看见宁清衍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瞬间,突然便觉得眼前一酸,先前的胡思乱想和心理准备荡然无存。 “听说……本王和苏公子以前是极为要好的朋友?”宁清衍笑着唤道:“阿月?”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苏照月再也无法将此时的情绪平复下来,一把上前抱住宁清衍,也不管宁清衍做何反应,苏照月的声音微微颤抖道:“阿衍,你回来了,真好。” 宁清衍的眼中亦是动容和笑意,阿月还是阿月。 刚才在殿堂上看着成熟了不少,私下见面却还是这般……孩子气,不过,他也觉得甚好。 苏照月见宁清衍没把他推他,又见阿姐坐在那里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一拳打在宁清衍肩膀上,就如往常一样。 第284章 毒打 “宁清衍你这个骗子,你答应过出暗狱时来接我的,你还答应过帮我保护好阿姐……” 一边说着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苏照月尴尬极了将脸俯在宁清衍的肩膀上。 上天作证,他一点也不想哭的,可这眼泪不听使唤,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今日他这也算是喜极而泣,不像刚刚知道宁清衍出事的那就好,他都是躲在被窝里自己偷偷抹眼泪。 “对不起。” 宁清衍清冷的声音传进苏照月的耳朵里。 苏照月抬起头,顺带借着宁清衍的衣服擦了擦脸,宁清衍的左肩便肉眼可见的湿了一块。 “没事,现在你回来便好。” “听说你失忆了,你可不能把我给忘了,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还有我阿姐,你也不能忘。” “你还记得乌云吗?那是你养的猫……” 原本见苏照月如此,宁清衍也十分触动,他确实是答应了阿月却没有做到……只是,阿月似乎根本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啊。 宁清衍无奈地与韩久微对视一眼。 韩久微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人笑,先前宁清衍背对着韩久微,她看不见宁清衍的表情,但也觉得这个场面无比温馨…… 就像回到了以前那样,什么都没变。 “我还有账没有和你算,腊月是你的人?算了算了,我便不与你计较这个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会记得这件事……” 此时见苏照月喋喋不休絮絮叨叨,韩久微笑道:“阿月,我们该回去了。” “明日和阿衍约好了去红梅先生那里见面。” 闻言,苏照月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韩久微离开,只是阿月在这里,便再没有让宁清衍相送的理由,想到这里韩久微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份遗憾。 那份遗憾恰巧被宁清衍尽收眼底,眼中划过一丝窃喜。 宁清衍出了静王府,便直接去了楚侯府。 楚天骁已经闻讯回楚侯府等着了,虽然已经知道宁清衍回来的消息,但没有看到人还是觉得不真切不踏实。 楚天阔看着楚天骁在自己面前不停的踱步,笑着道:“天骁,过来坐一会儿,你转悠得我头昏。” 楚天阔也是满脸的高兴,看上去比楚天骁内敛不少,淡定地坐在那里,只不过目光却不住地向门口的方向张望着。 楚天骁道:“这这臭小子真的是翅膀硬了,看一会儿我不把那臭小子的腿给打折。” 楚天骁一脸杀气脚上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宁清歌在宫中的说辞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只是宁清歌的身体他打不得,就只能双倍的发泄在宁清衍身上。 天知道他自责了多久,后悔了多久没有和宁清衍一同去,在被窝里偷偷抹了几次眼泪。 楚天阔道:“一会儿说归说,别动手,听清歌说阿衍身上还有伤。” “不动手?”楚天骁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停下脚步不满道:“大哥,这臭小子不打行吗?你看些多吓人!” 话音刚落,便看见他大哥的视线落到了门外。 楚天骁猛一转身,看见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缓缓走来,脸瞬间黑了一下,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则一动不动盯着那人缓缓走近…… 宁清衍走近行礼道:“见过舅舅。” “好孩子,快起来,” 楚天阔连忙起身去扶,将宁清衍上下打量一圈,最终大手落在了宁清衍的肩膀上。 “回来就好。” “快去见见你小舅舅。” 楚天阔道,他知道自己这弟弟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最伤心的。 此时楚天骁已经坐了下来低垂着头,宁清衍看不见楚天骁的表情,却能看见他紧紧握住的拳头。 心道,这顿毒打怕是跑不了了。 恭敬地走到楚天骁面前,道:“小舅舅。” 闻声,楚天骁猛一抬头,那双虎目隐隐泛红,似乎还有泪水在里面打滚。 宁清衍心中一悸,他从未曾见过楚天骁这般模样,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是清衍不对,让舅舅担心了。” 宁清衍余光瞥见楚天骁举起了手,认命般地下了头,只等那巴掌落在身上,只是等了许久,那手掌却是缓缓落在他头上。 宁清衍瞬间被扯入一个有力的拥抱中。 “小舅舅……” “你这臭小子,你是要吓死谁?” 楚天骁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硬生生将眼泪逼退了回去。 待楚天骁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始认真打量宁清衍,皱眉道:“你这小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听你兄长说你伤的很重,快让我看看。” “舅舅,我已经没事了。” 宁清衍淡淡笑着任由楚天骁检查,心中涌出一阵暖意。 “天骁,让清衍坐下来说话,他又不会跑。” 楚天阔无奈道,楚天骁这才放开宁清衍。 “听说你出事,你小舅舅可着急了。” 见楚天阔这么说楚天骁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急眼道:“谁着急了?我就说这小子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 “好好好,你不着急,急得是我行了吧?”楚天阔笑道。 楚天骁冷哼一声,急忙转移话题:“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报信的人说的不清不楚的,还有你那个失忆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最先听到的是宫里面传来的消息,如今他横看竖看宁清衍都不像是失忆的样子。 闻言,宁清衍表情严肃道:“失忆之事,还要请两位舅舅帮我隐瞒一二,包括舅母那边。” 虽然他也有点点私心,不过此事时越少的人知道才越安全。 宁清衍将北地发生的事和金矿之事一并告诉了楚家兄弟。 楚天骁当场怒骂道:“你这父皇究竟想做什么?一国之君怎可行这监守自盗之事。” 楚天阔虽没有像楚天骁那般直接骂出了声,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单单暗影的培养便需要大笔开销,我曾经问过皇上,皇上只说从他私库中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形式……” 说完楚天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国之君尚且如此,大昭危矣。 “你被暗杀又是怎么一回事?真是柔国人干的?”楚天阔问道。 第285章 荒谬 都知道这件事有问题,何奈涉及北地之事的人都被看管起来找不到任何证据…… 楚天骁冷笑:“若没有人里应外合,柔国人如何能深入北地?我不信那人没有任何参与。” “舅舅说的不错,那日追杀我的除了柔国人,还有宁清云的人。” 宁清衍沉声道,神情却是十分平静。 “不仅如此,兄长查出这京城中似乎还有其他势力也参与其中。” 楚天阔皱眉,果然是宁清云下的手。 “阿衍,你准备如何?” 这些年宁清云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他们并非全然不知,但顾及着当年云后的恩情…… 诚然他们楚家重情,可是,宁清云这次是真的做得过了,险些要了阿衍的命。 宁清衍还未来得及开口,楚天骁道:“就算当年云后有恩于长姐,这些年忍得还不够吗?对那小子还不够好吗?当真,要用阿衍的命去偿还吗?” “舅舅,我自然是不能再退了。” 也不会再退了。 宁清衍看着面前的茶盏,目光闪烁,瞳仁由浅变深。 楚家欠宁清云的全当用他这条命抵过,下次他绝不会再留情。 “舅舅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抬头看见楚天阔楚天骁脸上的担忧,宁清衍笑道。 “已经捱过了冰冻三尺,又怎会怕这料峭春寒。” 说完话锋一转,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救出师公。” “有你师公的消息了?”楚天骁道:“真的在皇宫中?” 宁清衍点头道:“今日阿月夜探了祥云殿,师公就在里面。” 今日便是他帮阿月引来了哪个老太监,除了苏照月和腊月,进去的还有一人。 “舅舅不要轻举妄动,丞相大人似乎也牵扯在其中。” 人既然在皇宫之中,何人动的手便十分清晰了。 楚天阔疑惑道:“可是为什么……皇上要绑走红梅的师父?” 宁清衍脸上浮出苦涩之意,他比所有人都想问上一句,父皇他到底想做什么…… 北地金矿、抓走师公……父皇还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楚天骁道:“兄长,此事你莫要参与,我来处理就好,明日和你舅母碰头再进行商议。” 宁清衍忙道:“久微明日便会约舅舅舅母细谈此事,到时还请舅舅替我遮掩一二。” 楚天骁不解道:“久微也不能告诉?你可知你出事之后她有多难过……” “我知道。”宁清衍伸手,看了看手上若隐若现的毒纹,缓缓道:“但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百莲山庄的事……还有他身上的毒他还未想好如何向久微解释。 楚天骁似乎并不认同,冷哼一声勉强答应了下来,嘴里还嘟囔道:“有你这小子后悔的时候……” 次日,韩久微和苏照月如约来找楚天骁和红梅时,宁清衍已经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红梅正在对宁清衍一顿嘘寒问暖,楚天骁则是冷眼旁观。 韩久微和苏照月行礼道:“见过辰王殿下。” “师父师娘。” 苏照月进门便看见腊月也来了,站在宁清衍身后,不由瞪了他一眼,腊月摸着头笑得一脸无辜。 见人到齐了,韩久微道:“阿月,把昨日祥云殿中的情况给大家说说吧。” 大致情况昨天苏照月已经简单给韩久微说过一次了。 听闻天机先生暂无性命之忧,红梅缓缓松了一口气。 楚天骁道:“听说苏直也参与其中?” 闻言苏照月一个眼刀杀向了腊月,心中暗骂叛徒,才道:“不错,不过父亲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便将另一间可疑的房间也与众人说了,众人听了纷纷摸不着头脑。 腊月则是十分委屈,真不是他说的啊……偏偏他还不敢解释什么,若是他解释岂不是把主子给卖了? 就算苏直要做什么暂且不管,这祥云殿也透着十足的古怪。 苏照月又说起暗室第一层牢狱中的场景……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哪个场面诡异至极。 苏照月皱眉道:“里面的人似乎都疯了一般……” “更像是有人在拿他们试药。” 韩久微补充道:“阿月默出来的那份单子,我已经拿去醉月楼了。”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有个过目不忘的弟弟还是十分值得炫耀的。 红梅越发担心:“师父可有说皇上想让他干什么?” 只是将人抓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必定是有所求才对,莫非皇上有什么隐疾? 苏照月点点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天机先生说,皇上想让他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这般荒谬的要求属实是有一点强人所难了。 其中,宁清衍的脸色更加难看。 之前传言父皇在民间寻找长生不老之术他也有所耳闻,可心里确是不信的,不信父皇会荒唐地相信这样的东西,可如今看来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如此一来,宁清衍心中涌出一种大胆的猜想,莫非阿月在牢狱中看到的人试的药就是长生不老之药? 若是这样,等父皇发现师公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师公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宁清衍目光一沉:“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师公救出来。” 楚天骁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苏照月道:“还有一个问题,那暗室里面虽无人看守,但天机先生被四条玄铁镣铐锁住了手脚。” “玄铁镣铐?” 红梅闻言眉间染上了怒意,皇上竟然将这东西用到师父身上。 苏照月道:“不错,不仅玄铁镣铐,进暗室的那扇门也是玄铁所制。” 这便说明,如是被关在了暗室里面,绝对无法逃出生天。 韩久微皱眉,这东西她只是听韩渠提起过,玄铁坚不可摧,是铸造兵器的好材料,其珍贵程度不亚于天蚕丝,就连韩渠也仅仅只拥有一把玄铁匕首而已。 第286章 重游 如此珍贵之物,这暗室中居然有这么多,莫非北地的金矿都用在了这些地方。 “我已经试过了,天机先生说只有用皇上身上的钥匙才能打开......” 要从皇上手中拿走钥匙,难于上青天。 这时楚天骁开口道:“不需要钥匙,还有一个办法。” “我曾听先生说过,至阳至纯的内力可以冲开玄铁。” 而他所修炼的便是这种内力。 楚天骁对红梅道:“放心,我定会将师父带回来的。” “可是......” 红梅隐隐有些不安,楚天骁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担心的事情也是众人所担心的事情,原本宁清衍并没有计划让楚天骁参与营救。 “舅舅,还有其他办法吗?” “只有这个办法了。” 楚天骁故作轻松的笑道:“放心,没有问题,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是要去的,皇上身边的那两位是什么人?总不能让你们小辈去替我去冒险吧。” “再说,我这人运气一向就好,老天爷一向站在我身边。” 宁清衍知道楚天骁的性格,便没有再劝。 他们楚家人骨子里都有一种执拗,温润如宁清歌、洒脱如楚天骁,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很难改变。 只能尽量将计划安排周全,确保楚天骁的安全。 首先,同上次一样,要避开皇上可能会去的时间才有机会进到祥云殿内,救出天机老人。 上次是确定皇上会出席皇后生辰,但这次便不好说了,毕竟像那样的日子一年才会有一次。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众人闻声看向苏照月:“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们。” 韩久微闻言心中一动,也想起那个人来......目光看向苏照月,阿月这进了一趟暗狱,似乎胆子大了不少。 “谁?”宁清衍问道。 “我的父亲,苏直。”苏照月道。 “丞相大人?” 苏直考虑到宁清衍失忆,解释道:“若是父亲,定能够拖住皇上。” 他当然知道苏直能够拖住父皇,可问题是...... “丞相大人为何会帮我们?” 苏照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胳膊肘向外拐,将之前答应苏直保密之事说了出来。 “之前红梅先生收到的密信就是父亲的手笔。” 红梅闻言眉头轻蹙,她虽然早就猜测极可能是苏直,如今听苏照月确认心中反倒五味杂陈起来。 她不知道苏直打算做什么,为什么帮她,可知道是苏直的这一瞬间,却有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 “苏直那边我去说。” 红梅道,也是时候心平气和地好好和这个师弟聊一聊了,心中隐隐觉得苏直不会拒绝她,许多关系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就说他自己也未能断的十分干净。 韩久微则看向了宁清衍,宁清衍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听到红梅先生揽下了这件事,苏照月松了口气。 他虽提出了这个办法,可心中并没有把握能够说服父亲。 面对苏直,他还是心存恐惧的。 苏照月小声说道:“红梅先生,别说是我说的。” 说完脸微微泛红,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这一打岔冲淡了不少。 红梅先生笑着答应道:“苏直有这么可怕吗?” 她虽然看不懂苏直,却从不怕他。 苏照月没有说话,怎么可能不怕呢,上次书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他又把苏直卖得干干净净,他心虚得慌。 韩久微则是鼓励地看向苏照月,阿月这种感觉她感同身受。 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面对苏直。 接下来便是如何进宫救人。 进宫倒不算难事,苏照月的暗影身份可随时进宫,以宁清衍的身份将楚天骁带进去也不难,难的是出了祥云殿的事,如何带着天机先生全身而退。 从给天机先生送饭的时间来看,他们进入祥云殿中救人到撤离最多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纵使安全出了宫,皇上发现天机先生被救走之后,必定会调动所有人进行搜查,到时候京城便是最危险的地方...... 几人商量到半夜,将大概计划确定了下来,只等着红梅找过苏直之后确定最后的时间。 三日后,醉月楼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金南扶着苏直下了马车,苏直抬头,目光注视着门匾上的“醉月楼”三个大字。 这便是她待了五年的地方…… 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己却一直没有找到她。 想到这里,苏直猛得咳嗽起来,一时间似乎站立不稳,一旁路过的路人见状都退避三分。 “大人。”金南急忙上前搀扶。 苏直稳住身形,摆了摆手:“无事,寻常的咳疾罢了。” 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泰然自若。 “走吧,进去。” 这醉月楼的大门他许多年都没有进去过了,上一次还是找到久微的时候。 久微,是他精心挑选的棋子,是他让她扮作韩渠和魏暖玉的女儿。 却没想到造化弄人,难怪有故人之资,竟真的是故人之子。 此时天色还未见晚,楼中人并不算多,空气中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这位老爷……” 苏直刚走进醉月楼就有姑娘娇媚着迎了上来:“奴家来伺候你可好?” 那带着香粉味的淡紫色手帕拂过苏直的脸颊,苏直一动不动,那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金南横眉挡在苏直面前:“休得无礼。” “老爷,奴家好怕。”那姑娘立刻躲在苏直身后,做惊吓状。 下一秒,长剑出鞘,剑锋与那姑娘的脸不过分毫。 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乱动,周围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奴家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 苏直微微颔首,道:“金南,将剑收起来。” 金南收了剑,苏直才转头看向刚才吓得面色惨白的姑娘,嘴角勾出一丝温和笑意,歉意道:“姑娘,刚才吓着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在这里替他向你赔罪了。” “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将你们华容姑娘请出来可好?” “是,大人。” 那姑娘提着裙摆转身便向楼上去了,先前的泪痕还挂在脸上。 苏直虽彬彬有礼,但经历了刚才的事,众人却不敢造次,都屏息凝神等着华容过来,这原本喧闹的地方突然安静下来,连带着空气都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冷。 第287章 魏家小姐 “是谁找我啊?” 直到酥软的声音响起,那空气才似乎恢复了正常…… 只见华容站在二楼微微探出身子,她云鬓高挽,露出雪白的颈脖,发间插着简单的珠钗却将她的脸庞衬得更加精致,顾盼间眼波流动,唇角擒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却在看到苏直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华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大人这边请。” 华容将苏直请进了房间。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苏直凝视着华容,即使跪在地上也是婀娜多姿,与之前见到的那人判若两人。 见苏直久久没有说话,华容心中忐忑,恭敬行礼,先前的风尘气不知不觉一扫而空。 最近苏直出现的频率已经让她感到了害怕。 “私事。” 轻飘飘听不出情绪。 “起来吧,宝珠郡主的礼我承受不起。” 下一句话却让华容心中一震,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苏直。 “大人?” 苏直轻轻偏了偏头,笑着看着她。 她从那双眼睛只看到将万事掌握在手中的游刃有余,没有一点试探和不确定。 “大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华容缓缓站了起来,声音沾了一丝冷意,袖中的手摩挲着暗器。 在苏直面前,矢口否认完全没有意义。 苏直却自若地笑道:“怎么,很意外?” “那时你还在昏迷之中,也难怪宝珠郡主不记得,我曾将你从百莲山庄送到这醉月楼中。” 华容闻言一怔。 那年他还不是什么当朝丞相,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少年郎罢了。 他本无意卷入朝堂之事,救云宝珠,也只是因为小姐想救,他便救了。 他一直知道云宝珠的身份也有意护她周全,只因为她是暖玉想救的人。 “你是……” 华容想了起来,那日在路上她曾经清醒过一次,除了抱着她暖玉姐姐,她依稀记得还有一人。 “暖玉姐姐的人?” 苏直轻轻勾起了唇角,他极喜欢这个说法,他是魏暖玉的人…… 苏直一边想着,眼神却看着香炉生出的袅袅青烟,被拉进了悠长的回忆中。 他本是路上的乞儿,有天下午他实在是太饿了偷了两个馒头,被店家抓了个正着。 他被人踩在脚下,他记不得那些拳头落在身上有多疼,只记得他看见那白乎乎热腾腾的馒头掉到了地上,染上了泥泞,然后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和黄土融为了一体…… 如同他的人生一样,卑微低贱如尘土。 他抱着头闭上眼睛忍受着殴打,嘴里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世界突然就安静了,原本围着他的人慢慢散开。 他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华服女孩蹲在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那一刻他看见了她身上在发光,至今就算他已经熟读百书仍找不到词藻形容当时的场景。 仿佛如神明降临……对他而言,魏暖玉就是神明。 他试探着向她伸出了手,却在看到自己指缝中的污垢的那一刻缩了回来。 他怕弄脏了她的衣服,他怕亵渎了神明。 她却毫不在意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回了魏府。 进了魏府,他才知道他并不是她第一个带回来的乞儿,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魏府小姐心地善良,经常在街边捡一些孩子回家。 她教他认字,后面见他在习武上有天赋,也给他找了老师。 那些被她捡的孩子许多都选择留在魏府,做了丫鬟小厮。 他也是其中一人。 原本他只是想当她身边的一个侍卫而已,永远守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直到某一天一个古怪的先生来魏家做客,魏家家主想让他收魏家唯一的嫡子为徒,他却冷哼一声走向了他。 他问:“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是个下人,怎配!”魏家嫡子涨红了脸。 魏暖玉却道:“他当然可以,苏直不是魏家奴仆,他是自由身。” 他看向魏暖玉,魏暖玉却笑着说:“去留由你。” 于是他摇了摇头,他不愿意,他只想留在小姐的身边罢了。 那古怪的先生笑了笑,没有强求,只说给他三天考虑的机会。 那天晚上,魏暖玉对他说:“苏直,你能留下,我很高兴。” 他心中顿时开出了花,对于小姐来说,他应该是有所不同的吧?对他来说,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然而这朵花很快便枯萎了。 次日,他陪小姐去城外骑马,遇到了劫匪。他们交出了全部的财物,可那些人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 看着那些人渐渐逼近,他拉着小姐拼命逃跑却无济于事,直至被那些人逼到一条死路。 他站在小姐前面浑身都在颤抖,他从未那么绝望,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死在那里也护不住她。 正当这时,一道寒光从远处飞来,射到最前面的那名劫匪脚下。 他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少年策马而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他一路来到他们身边,一把将小姐拉上了马。 他看到魏暖玉焦急地回头看他,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小姐得救了…… 那些劫匪看着魏暖玉被救走之后将他打了一顿,他昏了过去醒来已经人在魏府了。 听说魏二小姐被关进了祠堂,原来那些劫匪就是魏二小姐找来了,目的便是毁了魏暖玉的清白。 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那个古怪的先生,他问能教他什么? 那个怪先生笑着说:“文韬武略、医术毒术、机关阵法,你想学什么?” 三日后,他跟着这位怀先生离开了魏家。 离开之前,魏暖玉将他认作了义弟。 她将他当弟弟,可在他心中,仍然将她当作小姐。 魏暖玉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他说那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若是他留在魏家能为她做的只有挡在她的前面,可这些事多的是人可以做。 他想做的是能够成为对她有用的人,哪怕,成为她手上的一把刀,一把剑…… 第288章 下山 上山之后,他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师姐,笑容爽朗性格率真,对他很好。 他虽离开了魏家,但与魏暖玉一直有书信往来。后来在魏暖玉的书信中听说那天救他们的少年是刚刚回京的韩家小公子韩渠……再后来,这个名字便在小姐的信中出现的越来越多。 世人都说韩渠心系魏家暖玉。 只他知道,是小姐先动的心,那日的惊鸿一瞥。 他在山上一待便待了数年,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一天小姐说需要他,他便会义无反顾的下山去。 他第一次下山,是收到了韩渠和魏暖玉的喜帖。 大婚之日,他没有露面,隐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一身红衣嫁作人妇。 第二次,便是因为云宝珠。 他接到暖玉的传信便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在路上知道了魏家被牵连的消息…… “苏直,你来了……” 哪个始终温柔的女子看见他的一刻,眼眶微微泛红,可嘴角却还是勾出了一丝温柔笑意。 “魏家,没了。” 那时韩渠因为燕王一事终日在外奔波,无暇顾及她。 魏暖玉轻轻道:“苏直,我想请你帮我救下一人。” “谁?” 苏直道,莫说仅仅是救人了,她让他杀人他都是肯的。 “燕王之女云宝珠。” 闻言苏直疑惑道:“云家满门抄斩……这云宝珠……” 魏暖玉唇角轻扬:“她还活着,不过,快死了。” 云家丫鬟替死一事做的并不干净,皇上早已觉察一二。 若是想真正保住云宝珠的性命,云宝珠就必须再死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死一次。 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云宝珠已经与二皇子宁清歌有了联系,皇上必定顺着宁清歌那条线查到百莲山庄。 “为何不让他帮你?” 苏直冷声问道,语气中有一丝不满。 他对韩渠一直算不上满意,他粗枝大叶,常常惹得小姐生气,唯一满意的一点便是他对小姐很好。 魏暖玉轻笑一声:“他啊,不适合干这种事。” 韩渠性格过于耿直,斗不过皇上,所以这件事,她连韩渠都瞒着。 “那你当年为何选他?” 魏暖玉低低地笑道,眼神温柔,有的人只要见过一次便知道余生就是他。 而那傻子全然忘了曾经救过她,以为踏青才是他们的初见,以为是他先喜欢的自己…… “等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懂得了。” 苏直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 若是喜欢会让人失去理智,他才不要喜欢旁人,他这辈子好好守住小姐,给师父养老送终便可以了。 他按照小姐的谋划,云宝珠假死之后将云宝珠带出了百莲山庄,带到了醉月楼中。 临别之时,魏暖玉送他出了城门。 “告诉你一个秘密。”魏暖玉扬唇笑道,眼底是无限的温柔:“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夫君都还不知道。” “什么?”苏直心中一动。 “你快当舅舅了……” 苏直一愣,想着这几日的颠簸皱起了眉头,将魏暖玉从马上抱了下来:“胡闹!” “没事的,我知道的。” 魏暖玉笑他大惊小怪,温柔地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继续说道:“苏直,你觉得是个小子还是女儿?” “女儿。” 若是女儿,定会像小姐这样。 “女儿?我觉得儿子也不错。” 魏暖玉喃喃道,想到韩渠当年策马而来的样子。 他没想到,那便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他上山之后,亲手做了那玉坠和玉镯托人送到了他手上,她回他信说很喜欢。 再后来,便收到了魏暖玉失踪的消息,他找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却找不到她……. “大人?” 华容轻轻唤道,苏直缓缓回过神来。 “我与她确实是旧识。” 温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直淡淡道:“华容姑娘,将这香烟灭了吧。” 这香烟,有让人心神混乱的作用。 苏直看向华容握着暗器的右手,镇定自若地笑道:“华容姑娘不必害怕,我若要你的命,你活不到现在。” 华容闻言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暗器,转身盖上了香炉,心中的戒备却丝毫不减,这香烟无色无味,苏直却能觉察。 “现在该姑娘回答我的问题了。” “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同他一样,云家知道魏暖玉救了云宝珠,又怎会因报仇绑架她? 所以那些传言他从一开始就未曾相信。 只有韩渠那个傻子才信。 华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当年,皇上将韩夫人失踪推到我云家身上,姑母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是姑母在祥云殿中发现了被皇上藏在暗室的韩夫人……” 云后与魏暖玉未出阁时一直是闺中好友。 苏直摩挲着手中的玉镯,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她果然被藏在了哪里。 当年皇上也喜欢魏暖玉,魏暖玉选择和韩渠在一起,他便选择了放手,迎娶云氏为正妃楚氏为侧妃,所有人都以为他歇了这份心思,却没想到这份心思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在阴暗处生根发芽……直到他坐稳了这个位置,借着燕王一事将主意打到了已经嫁给韩渠的魏暖玉身上。 先是魏家,让她除了韩渠再无依靠,然后接着燕王旧部的由头支走韩渠,将魏暖玉绑入宫中,囚禁在祥云殿。 一切都是皇上自导自演的把戏,可悲的是韩渠却对此深信不疑,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君夺臣妻,荒谬至极。 他不敢想,她被囚禁在祥云殿暗室中时会有多害怕…… “我和姑母同云家最后的势力将她从祥云殿中救了出来,但已经晚了,等接到韩夫人的时候我才发现,皇上对她用了药。” “什么药?” 苏直瞳孔微缩,声音也终于有了一些起伏。 华容道:“大人可听说过失魂丹?” 闻言苏直的目光沉了下去,眼中是无法压抑的怒意。 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失魂丹顾名思义,失忆失智失魂……服用过失魂丹的人活不过五年。 皇上竟然将失魂丹用在她的身上! 难怪这些年没有一点消息,难怪她即使活着也没有来找过他…… 第289章 无人 “等我见到韩夫人的时候,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也不认识我是谁……” “当天晚上,皇上便发现韩夫人被救出之后,很快就查到姑母哪里,当晚便赐下一根白绫。” 华容的声音中蕴着化不开的悲伤。 而魏家云家早就没有人在,就连云家最后的人都在救自己时献出了生命,她实在是无人可依。 “我也曾想找过韩将军,可将韩夫人救出后京城之中也加强了守备,将军府外更是被严加监控,但凡是接近之人都会被盯上……” 她不敢冒险,尤其是当时韩夫人身怀六甲,容不得半点闪失。 “我没有办法,只能将暖玉姐姐藏在这醉月楼中,化名冷月。” “当年我的父亲对上一任醉月楼楼主有恩,于是这些年醉月楼楼主收留了我们。” 楼主给过她许多次选择,她选了做这醉月楼的花魁。 她没有一日忘记过云家,没有一日放弃过报仇。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和金枝玉叶的宝珠郡主屈身于这青楼之中。 苏直微微抬眸,问道:“久微,真的是暖玉的女儿?” “不错。” 华容忍不住苦涩一笑,事到如今,久微的真实身份定然也瞒不住了。 闻言,苏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 原来,小姐离他那么近。 原来,冥冥之中她就将她的女儿送到了他身边。 而他差一点亲手将久微推进那火坑中。 所幸一切不算太迟。 苏直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华容姑娘,带我去看看她住过的地方吧……” 华容点头,将苏直带到冷月曾经住过的房间。 推开房门,苏直抬眼看去—— 房间不大,与普通的房间无异,看不到任何那个人生活过的影子。 房间似乎许久无人打扫,空气中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苏直却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推开窗户,阳光洒进来的同时房间中的灰尘在阳光下扬了起来。 苏直淡淡道:“她喜欢阳光。” 华容一愣,冷月姐姐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苏直走到桌边,用手轻轻的拂过粗糙的桌面,梳妆台上的铜镜倒映出他的身影。 “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问过醉月楼的人,冷月与久微确只有七分相似……” “易容。”华容坦言到:“韩夫人美艳不可方物,醉月楼人来人往若不修饰一二难免不被人认出身份。” 京中见过魏暖玉的人不少。 苏直闻言点了点头,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这些年…….她过得痛苦吗?” 华容愣了愣。 痛苦?她都快忘了什么是痛苦……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又怎么知道什么是痛苦,久处在痛苦中的人早已习惯了痛苦。 华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开口道:“起初还好。” 皇上不想要她的命,所以用量并不算重,她虽神智不清,却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痛苦。 原本她以为,她能够一直守着暖玉姐姐和久微,当一个醉月楼的花魁。 “刚来的时候,她还不算糊涂,只是不记得往事,大多时候她就是坐在那里发呆。” 华容看着窗前的凳子说道,她大多时间就是坐来哪里,阳光洒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她舒服的闭上眼睛,嘴里哼着童谣轻轻哄着襁褓中的久微。 “过了一两年,她的症状严重了许多。有的时候会毫无缘由的哭闹,有时候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依稀记得久微抱着她叫她母亲,却被她惊恐的推倒在地,久微摔伤了手,哇哇大哭,哭声又将冷月唤醒。 慌张之下,她想抱起久微,久微却躲过了她伸出的手……从那之后,她便有意无意减少久微与她亲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可还是伤了久微。 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痛苦…… 华容说着话,苏直如雕塑一般僵直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 他站在背光处,华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悲伤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涌出。 或许是因为房间灰尘太重,苏直刚要开口便轻咳了两声,待喉咙间的酥痒勉强止住。 “华容姑娘,可否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华容点了点头,缓缓退出房间,关上了门在门口守着。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苏直这才扶着桌子坐下,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依然拿着那只童镯。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十五年了。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姐。 待稍稍缓了过来,苏直颤颤地向床榻走去过, 这里,便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这样狭小肮脏的地方,作为冷月生活了五年。 他甚至在听到华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心中涌出了一种庆幸。 幸好,她什么都不记得,幸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小姐,本该一辈子锦衣玉食金枝玉叶,怎能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了五年…… 魏暖玉失踪的那些年。 他恨遍了所有人,恨韩渠,恨皇上,可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恨自己没有在他身边,恨自己依然保护不了他。 他废去一身武功,师父将他救活。 “师父。” 整天笑嘻嘻的老头坐在他身边,脸上是少见的沉重和悲悯。 “你又是何苦……何苦做到这步……” 他惨然一笑,道: “师父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什么跟你上山……” 天机先生没有言语,他脑海中浮出当年那个少年,满身伤痕,目光坚定地跪在他面前。 “师父,若是我跟你走,我能保护小姐吗?” 他嗤笑一声,保护小姐算个什么目标? 这简直是对他一身绝学的侮辱,他看重苏直,便是看中了他极好的天赋和坚韧的心性,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难不成功。 假以时日,只要他想,他能杀尽天下人。 他还记得他答道:“剑锋所向,无人能挡。” 他确实也做到了。 有的人不仅拥有极好的天赋,他们还比常人更加努力。 而现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弟自废一身功力躺在这里,弃剑如遗,满脸绝望之色。 “师父,杀尽天下人又如何。” “这世上已经没有我要守护的人了。” 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从未改变过,他是真心只想保护一个人。 可那个人,他找不到了。 第290章 密旨 苏直将自己狠狠地仰面砸在那张床榻之上,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变得猩红。 猩红中又融合了太多情绪,反而难以解读。 他眼睛生疼,却干得要命,什么都流不出来。 苏直闭上眼睛,抬手用手背拂面,露出来的嘴角却扯出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似笑非笑,似哭未哭。 苏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久到似乎睡着了一般…… 华容守在门口,此时亦是心绪翻涌。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皇上倚重百姓爱戴的丞相大人,居然和韩夫人居然有这样的渊源…… 这样的人身处这个位置,势必掀起腥风血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传来动静。 “进来吧。” 只听见门嘎吱一声,华容捧着茶盏信步走了出来,见苏直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除了深陷的眼睛还有些泛红。 这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丞相大人。 “大人。”华容屈膝行礼。 苏直淡淡一笑:“华容姑娘今日请我喝茶,我便与华容姑娘做个交易。” 华容谨慎地问道:“大人这交易是同华容,还是云宝珠?” “郡主还是不信我。” 苏直淡淡笑道:“没关系,谨慎点好。” 苏直坐下,才道:“都可以,既然做了醉月楼阁主,是华容如何,云宝珠又如何。” “在这里,我怎么也不会害你。” 华容道:“什么交易?” “云家的公道。” “华容姑娘既然去过了百莲山庄,应该看到我藏在那棵栾树下的东西吧?” “是你……” 棺椁中的那封秘旨原来是苏直放进去的……那秘旨的内容已然刻在她的心里。 当年她虽确定父王绝不会反,但还是有许多疑惑之处。其中,她一直想不通父王为何会去京城外调动人马。 看了秘旨才知道,原来都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将燕王就地正法,下了好大一盘棋。先是借由外贼滋事让燕王出兵,然后便将其围剿于宣武门……可怜他父王,金戈铁马一生,为了这大昭江山鞠躬尽瘁却落得这个下场。 乱臣贼子,万人唾骂。 云家百人满门抄斩,如今,只剩下她一人苟活于世。 想到这里,华容不由悲从中来,乌黑的眼眸透着无尽的绝望和恨意。 苏直淡淡道:“若是有一日华容想做回云宝珠了,那道圣旨应该能够派上用场。” “敢问大人那圣旨从哪里来?” “陈家。”苏直道:“当年传旨之人都被皇上处理掉了,一人因其双生兄弟偶然逃过一死,后面以其兄弟之名过活却还是被暗影发现,逃亡途中被陈家所救,藏于陈府之中。” “华容姑娘应该知道前段时间陈府被抄家之事。” “就是因为这道秘旨?” “不错。” 华容闻言默了默,似乎在思考苏直所言是真是假…… 苏直也不急,品了品茶,确是一杯已经失了茶香的乌龙,上面飘着几朵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桂花。 苏直愣了愣。 “这是……” 华容抬起头来:“陈年的茶,但我猜,大人应该会喜欢。” “往年秋日,她精神好的时候会收集一些桂花,和茶放在一起说这样泡出来的茶会有桂花的香味,有个人极为喜欢。” “久微问她那个人是谁?她歪着头想了许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华容转过头看着窗外,院子中的那棵桂花树一如当年,只是早已不见故人。 “久微说,韩将军素日不爱饮茶,华容斗胆猜测,那人应该是大人。” 苏直不语,只是盯着面前的茶盏,眼中是浅浅的温柔。 华容回过头轻轻勾起唇角,一颦一笑都透着娇媚:“我信大人。” “大人的能力我自然也是信的。” “只是,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云宝珠,世间交易,你来我往,我受了大人的帮助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若那代价我付得起,华容在所不辞。” 苏直道:“这天底下,除了郡主,还有一人也和云家有关系……” 华容纤眉一挑:“大人说的可是奕王殿下……宁清云?” “不错。” 苏直眉眼低垂,手指有节奏的叩着桌子:“既然都流着云家的血,不如合作。” 华容的秀眉拧得更紧了:“怎么合作?他之前想打醉月楼的主意你是知道……” 她与宁清云已经结下仇怨,宁清云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 “我给宝珠郡主准备了两个投诚的机会。” “其一是醉月楼,你是醉月楼楼主,应该知道怎么做……” “而下一个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苏直淡淡一笑,眼中闪动着一抹奇异的光彩。 接近宁清云必须是云宝珠,宁清云生性多疑,只有用一个天大的秘密去掩盖另一个更大的秘密。 “大人是奕王殿下的人?” “错了。”苏直笑道:“我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人。” “宁家,气数已尽。” 苏直凉薄地张嘴道,刹那间连空气都沾染了冷意。 从华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苏直瘦削的脸上闪现的冷漠和狠厉。 华容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端起茶盏缓缓跪下,道:“宝珠代云家先烈,谢过大人。” “郡主请起,十五年前你已经谢过了。”苏直亲自扶起她,温和笑道:“若说到这,该我谢你。” “我要多谢你……救她,照顾她,照顾她的女儿。” “大人忘了,她也曾救过我的命。” 华容起身之后,喃喃道:“你说的那些……久微知道吗?” “久微……”苏直看向窗外视线却不知道在看着何处,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她以前不知道,今日也不知道,以后一切如故便好……” 苏直看向华容,道:“华容姑娘,她葬在何处,可否带我去看看。” 此时的将军府中,韩久微坐在亭子中,却不停地向门口处张望,波光潋潋的眸子里似乎融了一汪碧水…… “主子,别急,还没到时间呢。”孟冬笑道。 第291章 女为悦己者容 “苏公子昨日派人来传话说要稍晚点才来。” 韩久微闻言笑了笑,收回了目光,认真问道:“孟冬,我今日可好看?” “主子自然是极美的。”孟冬笑道。 主子极少有如此在意容貌的时候。 今日一早起来梳妆,主子不仅亲自挑选了首饰和衣裙,还十分挑剔地看着镜子的自己……可分明已经无可挑剔。 铜镜中的女子香腮如雪,淡眉如画,额上画上精美的花钿更显得明媚动人,是韩久微少有的精心妆扮。 韩久微闻言勾了勾唇角,双唇艳如桃瓣却艳而不妖,笑起来精致的五官也跟着灵动起来,原本眉目的淡漠也温柔了起来。 韩久微想到什么微微蹙眉。 “那会不会看上去过于……刻意?” 仲春捂嘴笑道:“怎会!要我说主子日日这般打扮才好,虽然主子平日里也是美的,今日是最美的。” “辰王殿下见了主子定会被迷住。” 自己的心思已经这样明显了? 韩久微闻言笑了笑,似乎有些羞涩却没有否定,心中想着却更想快些见到那人。 不多时,远远地看见四人走来,却有一张陌生脸孔。 苏照月和宁清衍走在最前面,白玉冠将乌发束起,许久不见的月白色衣袍,虽轮廓模糊,却依然看得出俊朗。 张弛和另一人则跟在后面。 韩久微坐不住,带着孟冬和仲春款款迎了上去。 宁清衍走进院子的一瞬间便看到了韩久微,亭中的少女姿容稠丽,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正笑着朝着他走来,见此唇角也勾出了几分笑意。 “阿姐。” 苏照月的声调比平日里高了不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韩久微对着苏照月微微点头,看向宁清衍,眼底已经有了笑意:“见过辰王殿下。” “久微姑娘不必多礼。”宁清衍笑道。 “阿姐,白雪乌云他们呢?” 苏照月问道,眼睛已经向四周张望起来。 这便是今日邀宁清衍来将军府的原因,虽然阿衍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前几日说起乌云来,却似乎极为感兴趣。 “在我的院子里,等一会儿用完午膳便去。”韩久微笑道。 “阿姐,这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腊月。”苏照月介绍道,口气中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熟稔。 “常听我家阿月提起你,还要多谢你平日里照顾阿月。” 韩久微笑着道谢,倒把腊月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阿姐好……不对,郡主好。” 腊月道,憨憨地摸了摸头。 “无事,你私下同阿月一般叫我也行。”韩久微说着话两颊的笑意若隐若现。 腊月闻言欣喜道:“是,阿姐。” “诶。”韩久微笑着应道。 这时苏照月不满意了:“这是我的阿姐,不许你随便叫。” “你怎么这么小气,不是说过好兄弟,你的阿姐不就是我的吗?” 腊月脸上的笑意未变,像是故意逗人。 苏照月道:“其他可以,阿姐不行。” 见两人如此,韩久微与宁清衍相视一笑。 “你的眼睛怎么了?” 苏照月终于察觉到腊月的不对劲,皱眉问道。 能怎么样?自然是给一个没有眼色的人使眼色快要抽筋了…… “没什么,阿月,我这是第一次来将军府,不如你带我参观参观。”腊月强行地搭上苏照月的肩。 傻小子,没看见主一想和郡主单独说话吗? “这又不是我府上…….松手,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苏照月话还没说完便被腊月夹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给宁清衍使了个眼色……主子可是要加油啊。 “殿下,主子,我们去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 孟冬福了个礼,也拉着仲春便匆匆离开。 转眼之间,只剩下张弛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仲春和孟冬躲在一旁暗自着急:“你说说这傻大哥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有没有觉得,这张侍卫回来跟辰王殿下跟的更紧了,如同……贴身丫鬟一般。”孟冬道。 “那是因为他上次差点把他主子跟丢了。” 红柳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旁边,将两人吓了一大跳。 她刚刚从醉月楼赶着回来,抱着剑冷冷地看着那呆头鹅,虽然她完全懂得张弛如今这样紧张辰王殿下是为什么,但是不影响她揍他。 “红柳回来了?可还顺利?”孟冬道。 “顺利。” “那他杵在那里也不是一个事啊……’仲春不满地嘟囔道。 “孟冬姐姐仲春姐姐,放心,这个人我来处理。”红柳松了松筋骨,那日她便暗下决心,见一次张弛便揍他一次。 这送到门口来,不揍白不揍。 说完便走上前去。 “主子,辰王殿下。”红柳递上密信:“这是醉月楼刚刚传来的。” “辛苦你跑一趟。” 韩久微接过,却见红柳似乎没有打算离开,笑着问道:“还有何事?” “辰王殿下,我找张侍卫有点事。” 宁清衍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弛,是他疏忽了,张弛这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这般想来自然而然的无视了张弛求救的眼神。 “张弛,去吧。” “是。” 见宁清衍开了口,张弛不得不跟着红柳走去,看着前面飒爽的身影,张弛莫名觉得浑身都开始疼了起来,老天爷,那日的淤青如今还没有消散…… 等众人都走了,韩久微打开手上的密信,眉头便皱了起来。 “怎么了?”宁清衍见韩久微脸色不好,问道。 韩久微将手中密信递给宁清衍,道:“醉月楼查出了那日阿月默出来的药方。” “与之前拿到的失魂丹相似。” 韩久微问道:“阿衍可听说过失魂丹?” “宣城的那枚?”宁清衍问道。 “不错。”韩久微听出一些不对劲来,宁清衍怎么知道她说的宣城?失魂丹的事只有她与宁清衍知道。 “你记得宣城之事?” “听张弛提过几句。” 被那双眸子看着,宁清衍有点莫名的心虚,低头看向手中的密信。 密信上说的更为详细一些,阿月在祥云殿发现的那些药方,与他们在宣城知府府邸中拿到的那枚一样…… “失魂丹配方早已被毁。” “可有药师知道如何配置?” 宁清衍摇了摇头,一脸凝重之色。 第292章 听说 可失魂丹的药方已经绝迹了十多年,当年是父皇当着文武百官亲手将朝中查获的失魂丹连同失魂丹的配方一同烧毁,而炼出失魂丹的药师更是处以极刑。 他依稀记得那人姓赵…… 当时在宣城李家父女拿出这东西他便觉得有异,久微带走了那颗药丸,他则是暗中派人调查此事。 后面出了玉岭山之事,李唅等人被带到京城之后便被就地正法,此事查到京城便断了线索。 如今却又出现在这祥云殿中,且这般说来,祥云殿应该才是研制这失魂丹的出处。 宁清衍细思极恐,眼底神色翻涌。 父皇,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将他拉了回来。 “阿衍,午膳还要等上一会儿,我们过去坐下吧,我给你煮茶。” “好。” 宁清衍闻言报之一笑。 跟在韩久微后面,先前的沉重也散去了不少。 两人坐在亭中,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煮茶。 新茶初沸,一双玉手将盖欧掀起,缓缓将碧色的茶汤注入杯中,抬手之间轻薄的衣袖轻轻飘浮,宛如画中人。 一阵微风拂过,一片嫩绿正好落在韩久微的发间。 “阿衍,喝茶。” 韩久微将泡好的茶轻轻推至宁清衍面前。 “好。” 韩久微想起刚才的腊月,道:“听阿月说,腊月是你的人?还要多谢你照看阿月。”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笑道:“若是一定要说,还要多谢你一直帮我照看乌云才是。” 韩久微闻言轻笑,他们之间早已经说不清谁该谢谁,谁又欠了谁。 “阿衍说的有理。” 柔柔的风吹拂着他的白袍,他的黑发缓缓飘动,落到韩久微眼中,便化成了一丝不安,仿佛他随时都会融化进雾色当中一般…… “阿衍?”韩久微忍不住唤道。 “嗯?”宁清衍挑了挑眉,看了过去,却被她头上的那片嫩绿所吸引。 “没什么。”韩久微笑,她只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确定他真的回来了。 韩久微按耐住心神,轻轻嗅了嗅茶香中若有若无的夹杂着药香的清香,这味道让她无比安心,让她知晓此情此景不在梦里。 低头间,那清香却离她越发近了起来。 宁清衍伸手,这一次韩久微却没有避开,四目相对,她的眸中有千万种情绪,只是不见丝毫退意,那笑容灿若朝霞,让人心驰神往。 韩久微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落在她的发间,这个动作她分外熟悉,她曾经躲过许多次…… 她躲的何止是那一双手,她躲避着的是他的靠近,躲避着的是自己的动心。 可如今她知道,她躲不掉。 她早已动心。 所以她不躲了。 她失去过他一次,再次见面,许多过去丝毫不在意之事都值得珍惜。 她不在意他的靠近,不在意他忘掉了她。 他能活着,这样好好的活着对她来说便是极为满足的事情。 见韩久微没有如以往一样躲开,宁清衍心中生出一种巨大的欢喜,手也跟着僵在了韩久微的发间。有一瞬间,宁清衍似乎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下一秒,余光瞥见那块嫩绿,陡然清醒过来。 韩久微笑了笑,目光澄净:“这次,我头上又有什么东西?” 宁清衍心中一动,取下韩久微头上的叶子,摊开手道:“有片叶子。” 待韩久微看过却将手收回,将那叶子悄悄藏在掌心中,另一只手则端起茶盏轻品:“好茶。” “自然是好茶,这是阿衍之前给的。”韩久微笑道,两人就静静坐在这里品茶,她心中便是十分满足了。 “久微姑娘刚才……”宁清衍问道。 “阿衍是好奇我为何不躲?”韩久微嫣然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明媚如百花绽放。 “因为阿衍曾经也这样做过。” 突然间那笑容又似乎带着一丝落寞:“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秋日的桂花,春日的落雪,阿衍都替我拂过。” “我与姑娘,果然非常亲近。” “近日我听身边人说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什么事?” “比如,我与久微姑娘、阿月都养了一只猫。” “比如,我以往只穿这身月白色。” 韩久微笑而不语,轻抿了几口茶,下一瞬宁清衍的话却让她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 “再比如,我心怡久微姑娘。” 宁清衍的眼睛看了过来,眼中是柔情似水和藏不住的爱意。 “咳咳……” 虽勉强没有喷出来,但还是被呛到,宁清衍适时地递上手帕,轻轻拍了拍韩久微的背。 见韩久微缓了过来,宁清衍又继续说道:“又听人说,似乎一直是我一厢情愿。” 见宁清衍看着他,那双眼睛看谁似乎都深情…… 他还是这般直接,可真是要命了…… 韩久微还是未说话,只是两团红晕飞上脸颊,此时心中像是初开的花朵,羞涩而又热烈。 宁清衍笑道:“若是给久微姑娘造成了困扰,我向姑娘道歉。只是不知为何,只要见到姑娘,我便觉得心情很好。” 韩久微抬眸,柳眉如远山,秀目流转间如一泓秋水,飞快地看了宁清衍一眼便低下头来。 “算不上一厢情愿。” 韩久微声音低低软软,几乎微不可查,却让宁清衍生出一阵巨大的狂喜。 “我不曾让别的男子这般接近过。”韩久微低垂地睫毛微微颤动,问道:“阿衍会帮别的女子取下头上的落叶吗?” “自然不会。”宁清衍果断的应道。 “阿衍,过往如何,你若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重要的是现在如何……” 可能是疯了,但这话她想说。 韩久微抬起头,四目相对。 少年眼中一如从前明晃晃的爱意将她的心融化的彻彻底底。 明知道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此时此景,再无顾虑,再无保留。 她再也不想经历任何任何错过了…… 第293章 君心似我心 若是什么都等到最合适的时机,便注定会错过一切其他的东西。 以往的她觉得自己这条路注定一个人走到头,而如今,她的欲望变得更多更大了。 她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从前都是他主动靠近自己,这一次,便由她主动。 “阿衍,我想问你。” 韩久微道,那灿若繁星的眼睛带着不计后果的执着。 “如今,你可还心仪我?”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眼底却是满满当当的诚意,她从来不做毫无把握之事。 这一次,她却没有把握。 谁也把握不了一个人的心。 她这般迫切地,想听到他的答案。 宁清衍呆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忍不住怀疑这是在梦里……这般美梦,就算此时死了,也算是值当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痛,唇角的笑意渐渐放大,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被狂喜所取代。 “我当然心仪你。”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的一颗心从未变过。 听到他的回答,韩久微的笑意更盛,她知道她赌对了。 “久微姑娘的意思是……你也心仪于我?”宁清衍问道,语气中带着迫不及待。 明明她已经说得这样明显,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我……” “阿姐,阿衍,午膳备好了,快过来。” 韩久微话未说完,就被苏照月隔着长廊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 话到嘴边,看到对面开朗挥手的苏照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笑道:“就来。” “走吧,阿月在等我们。”韩久微转头看向宁清衍。 “好。” 宁清衍应道,见状知道今日是听不到韩久微的答案,眼中却忍不住划过一丝失落,抬步向前走去…… 苏照月见韩久微宁清衍动身,并未做他想转身向屋内走去。韩久微却在苏照月转身的一瞬间,飞快地拉住了宁清衍的手。 宁清衍一愣,脚下的步子便停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回头,那人飞快地走近他身侧,清亮的眼底满是笑意。 “君心似我心。” 韩久微飞快地说完便松了手向前走去…… 只留下宁清衍一动不动呆愣在原地。 看着少女的背影,金钗摇坠如他此时乱了的心。 久微心悦他。 他心中头一次这般笃定,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耳边似乎能听到心中炸起了绚烂的烟花的声音…… 与在玉岭山上的那一次不同,这份喜悦来得无比纯粹,他甚至无法思考其他。 “阿衍?” “宁清衍!” 苏照月一声一声将他拉了回来,他抬眼看向苏照月,眼中确是难得的迷离。 此时韩久微已经走到了苏照月那边,与苏照月一起看着他,她莞尔一笑,似要将他拉进旋涡中去,而他甘愿沉沦。 “来了。” 宁清衍笑着向两人快步走近,刚刚被韩久微拉过的手此时还是一片酥麻。 “刚刚愣在那里在想什么?” 苏照月狐疑地问道。 “没什么。”宁清衍应道,嘴角的笑意确是藏也藏不住。 廊道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走着,苏照月负手走在最前面,韩久微和宁清衍则不留痕迹地跟在他身后并肩而行,脸上都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前门的廊道更窄了几分,后面的两人靠得更近了,总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对方的手指……每每触碰的一瞬间,便有一种不安分的电流在宁清衍的心底窜动,使他情不自禁地去试探韩久微冰凉的手指。 见她不排斥,宁清衍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然后,趁着苏照月不注意,悄悄勾起了韩久微的手指。 他侧头悄悄看了眼,她神色如常。 此时韩久微低着头,感觉心跳的速度又快了些,温柔的回握住他的手……却给了宁清衍莫大的鼓励,下一秒,再也不是一步一步小心的试探,那温热的手掌瞬间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她也忍不住偷看他,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仿佛只剩下彼此。 “走吧,吃饭,吃了饭去阿姐的院子里看看乌云……除了你的乌云,还有一只白猫是阿姐的,唤做白雪,还有一只长得和乌云极为相似的黑猫,脚底是白色的,唤做乌云盖雪,阿衍你可记住了?” 见身后半天没有动静,苏照月狐疑地转过头去,吓得韩久微急忙拉开距离,撒开宁清衍的手…… 这般偷偷摸摸背着阿月的感觉,韩久微觉得自己似乎在偷情,可又莫名有一种奇异的甜蜜。 宁清衍也移开粘在韩久微脸上的视线,正经道:“记住了。” 唇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怎么可疑。 苏照月说着说着身后又没人回应,总觉得身后静悄悄的这两人在背着自己做什么事,飞快地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人。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韩久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宁清衍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同往日一般淡然地走着。 见无异,苏照月甩了甩头怀疑是自己多心,转过头继续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那两人拉丝的眼神。 悄悄跟在身后的腊月将一切都目睹在眼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有一种预感,阿月这性格以后肯定极难讨媳妇儿的。 弈王府邸,宁清云正在书房中与幕僚议事。 幕僚激烈地讨论着,各持己见。 “如今辰王殿下安然回京,殿下之前已经占领先机,朝中大部分官僚都站在殿下这边,殿下应当趁着静王辰王还未有所动作早做准备,乘胜追击。” 话音刚落,便有人持不同意见。 “此举太过冒进了,如今辰王殿下回来,朝中风向有了新的变动,圣心莫测,殿下应当慎重行事,静观其变。” “陛下先前明明已经放出口风,有意立殿下为太子,此时若不把握时机,等辰王殿下缓了过来,开始着手朝中之事便失了先机。” “此言差矣,自从辰王殿下回来,陛下便在没有提过立储之事,若是殿下贸然提起唯恐失了圣心。” 双方你来我往,宁清云的目光扫过众人。 第294章 云氏 “近日皇上龙体有恙,静王殿下身体羸弱,辰王殿下又失去了记忆,如今看来殿下就是立储最合适的人选,静观其变?难道要等着辰王殿下恢复记忆我们再出手?那时可怕就晚了!” …….一时之间,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宁清云面无表情道。 声音不大却让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看向这个平日里总是笑意温和的弈王殿下,此时的脸上虽看不出喜怒,但众人都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透着谨慎起来。 一时间书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宁清云抬眸扫过众人,脸上是无法琢磨的平静,心里却是无比的烦躁,以至于他很难维持平日里引以为傲的镇定。 刚才幕僚所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 先机? 圣意? 宁清云想起刚才幕僚争论不休的话,唇边泛出一丝冷笑。 自从阿衍回来了,父皇便再未曾提过立储一事,圣心这东西,向来不在他身上…… 无论他做再多事,父皇的眼里只看得到阿衍。 从前如是,现在亦是如此。 如今宁清衍身后不仅有楚家,韩久微站在他的身旁,这就相当于韩家也站在了宁清衍身后。 表面上是他占尽先机,可他知道,这先机有多么飘摇,单单宁清衍出现就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动摇……. 人心向来如此,良禽择木而栖。 谁有优势,谁就占尽先机。 若是他在这么等待下去,可能等到的便是宁清衍被立为太子的消息。 他已经蛰伏了太久,如今冒了头,就再不会再蛰伏下去了…… “殿下。”书房门外传来袁力的声音。 宁清云沉声道:“进来。” 袁力匆匆走近,对着宁清云耳语了几句,宁清云挑了挑眉,面上划过一些惊讶之色。 “请她稍坐片刻,本王随后就来。” “是。”袁力恭敬道,快步出了门,不忘用那条独臂将书房的门关好。 宁清云也起身道:“今日就到这里,本王心中已有决断。” “殿下……” 幕僚还想继续劝说,宁清云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抬步向门外走去,步履匆忙。 待到了前厅,进门便看到一个粉衫华服女子懒懒地倚靠在椅子上,听见动静转头看向门外,缓缓起身,行礼。 “见过奕王殿下。” 华容揭开面纱,勾唇轻笑,看似单纯的脸上却一颦一笑都是深渊…… 宁清云走到离华容一步之遥的位置才开口道:“什么风儿将醉月楼楼主吹到本王这里来了?” “自然是华容想与殿下做一个交易。”华容道,脸上笑意丝毫没改。 宁清云却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华容姑娘莫非是在与本王说笑,还是姑娘以为本王着过姑娘一次道,还会再重蹈覆辙?” 若非华容此时还动不得,想到那日的屈辱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华容娇笑道:“华容不敢。” “上次就是个误会,殿下从对醉月楼起意的那一刻便已经惊动了圣上,华容也只是奉命而为。” “今日不同,华容可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 华容走近宁清云,笑容轻佻,危险又魅惑。 “哦,那本王便听听华容姑娘的诚意。” “醉月楼,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宁清云心中一动,也在笑,眼中的警惕之色却丝毫未减。 醉月楼他自然是有兴趣的。 不过眼前的女人他却不敢轻信。 “华容姑娘似乎不是站在我这边的人,为何会选择帮我?” “自然是有求于殿下。”华容道。 “何事?” “我与殿下目标一致。” “这件事也是殿下要做之事……只是殿下现在做不得。” 华容唇角的笑意变得莫测起来:“等到殿下成为陛下……才能做得成。” 华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茶盖,右手食指沾了些茶水,在几案上一笔一画地写些什么。 宁清云看了过去,却是一个“云”字。 “你是何人?”宁清云眼神微眯。 华容笑道:“殿下可还记得云后,若非云氏一族出事,殿下的路不会这般难走。” “华容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见华容提及云后,宁清云眉头一皱。 华容嫣然浅笑:“若有朝一日殿下坐上那个位置,请帮云氏一族洗清冤屈。” 云氏……宁清云眼中闪过震惊,当年因为燕王之事,云氏已然无人。 宁清云再次开口道,眼中多了一份探究之色,再次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表弟,好久不见……云宝珠见过奕王殿下。” 华容行礼道,脸上的轻佻之色尽数褪去…… “这便是,我帮殿下的原因。” 华容的笑容多了一份哀戚:“我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云字。” “云宝珠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宁清云迟疑了几瞬,才道:“我如何信你?” 当年他是见过云宝珠的,不过当时年幼再加上时隔多年,早已经忘记了云宝珠的音容相貌。 “确实是死了,若非不死,我如何能活下来。” 华容淡淡道:“当年我在百莲山庄假死脱身,以华容的身份在醉月楼中苟活了这么多年。” 华容一边解释,心中却在想,当年的宁清云可比现在可爱许多…… “殿下可还记得,幼时我去宫中看望姑母,正巧遇见你因课业被圣上责罚,那课业我帮殿下抄了十遍。” “还有一次,我带殿下去掏鸟窝,上去了便下不来,你又怕皇上责罚,我一准备叫人你便要哭,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一直在树上等到你二哥寻来……那时已然天黑,事后听闻殿下还是被皇上责罚了一顿。” 宁清云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心中却已经相信了八分。 后一件事只有他、云宝珠和宁清歌知晓,而前一件事却是云宝珠和他的秘密……再无人第三人知晓。 “云氏除了你还有何人?” “云氏血脉除了你我两人,再无第三人。” 华容淡淡道,声音却如云雾般飘渺,让人听不真切,却又有无尽的悲伤。 “若我没有记错,你当年同我二哥关系极好……”宁清云试探道。 第295章 相认 “静王殿下?”华容低喃,唇角的笑意未改,那笑容却带着几分自嘲:“奕王殿下记性不错,我年幼时确实与静王殿下有几分交情……” “只不过殿下忘了,若非是他,我怎会落入这般境地?” 华容的笑越发凄厉。 “当年他骗我送我出京,我与他相约在百莲山庄后山处,可是我等到了什么?一杯毒酒。” “若非姑母早有谋划,云宝珠便死在了那日。” 闻言宁清云的脸色变得微妙,原来这一切都是母后的谋划…… “若非是他言语迷惑,我在百莲山庄待得好好的,又怎会不得已流落于醉月楼那样的烟花之地,做那低贱的妓子被人压在身下……” 华容的手缓缓握紧,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恨意。 “你恨他?” 宁清云突然笑了起来,神情十分古怪。 “如何不恨?” 那恨意如同潮水一般在她胸口汹涌起伏,连同眼尾都带着些微红。 “我信他,用我这条命去信他,用云氏所有人的命去信他,可换来的只有背叛和欺骗罢了。” “殿下可知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那张绝美的脸上此时却满是麻木和恨意。 “这十六年,我没有一天不恨不痛不怨。” 当年云家满门被灭,她便活在了黑暗中。 久处黑暗之中的人能一日复一日的熬过黑暗的折磨和绝望的苦,为的不过是一个转机。 当年她自以为是地期望着,终于,那一天来了,那个她期待已久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她等待的人出现了。 可当韩渠带着那杯毒酒出现的时候,那希望便破碎的彻底。 她在恨意中喝下了那杯酒,虽然绝望,却也是解脱。 为了救下她云氏付出了太多生命,她无法自己选择自杀,却也怯弱地无法独自活在这世间。 可等她在醉月楼中醒来,发现她还活着,便陷入了更疯狂的绝望和周而复始的痛苦…… 所有人都死了,她凭什么放过自己,凭什么好好活着,可她偏偏不能死去,她不是为自己活着,是为许多人活着,哪怕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也要活着。 直到姑母传来音讯,告诉她魏夫人的事情,她才短暂地振作起来……而久微的出生,则是她活下去的意义。 久微是魏暖玉给她留下的希望,也可以说,是给所有人留下的希望…… “母后可与你说过什么?” 谈及云后,宁清云脸上有了一丝温柔。 母后是他见过最善良的女人,她不争不抢,永远为他人着想,永远温柔……可是皇宫,那是吃人的地方。 身为云家人,母后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成为云氏和这皇权角逐的牺牲品。 “姑母,她让我啊,好好活下来……” 想起往事,华容的脸上则浮现出一丝恍惚。 她自幼受宠,无论是位极人臣的父王,还是贵为皇后的姑母,都将她捧在手心中长大。 而她与云后的最后一次见面,姑母却打了她。 当时她已经身在醉月楼想起宁清歌的背叛,她心生死念,不吃不喝,全靠丹药吊着命,成日躺在床上睡觉,周围人都没了办法。 当时魏夫人也出了事,京城正是多事之时,姑母却冒险出了宫,乔装来了这醉月楼,狠狠一个巴掌打醒了她。 “姑母……” 她捂住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女子。 “云宝珠,给我跪下。”云后厉声道。 她缓缓跪在地上,一张素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她倔强地抬头看着云后,问道:“姑母,为何非要救我?” 云后俯视着她,淡淡道:“云宝珠,你既然是我云家的人,就给我好好活下去,你可知道云氏全族为了保全你一人付出了多少代价?你没有寻死的资格。” “可是姑母……活着真的好难……” 云宝珠仰着头,眼中早已浮起幽幽雾气,她竭力不让眼泪落下。 云后缓缓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丝帕替她擦去泪痕,那泪水就像止不住一般,将她拥在怀中,温柔地抱着她。 “宝珠,我知道活着很难,可是你必须活着。”云后温柔且坚定的说道。 “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云氏平反的那一天,只有你活着,云氏一族才有希望。” “云氏还是姑母和表弟……” “清云,他姓宁。” 云后柔柔道:“而姑母,陪不了你多久了。” 她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她的结局。 “姑母这是何意?” 云宝珠心中生出巨大的不安。 云后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头发。 “可是,我要如何好好活着,姑母希望我为云家报仇?” 她依偎在温暖的怀抱里,泪水犹如开了闸的阀门一般,似乎要将一生的泪水流尽。 云后依然温柔:“不,你不需要为云氏报仇,姑母只需要你好好活着,你活着,便是云氏活着……” “傻孩子,你爱的那个人,他从未背叛你……” 那是她与云后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云后告诉她宁清歌回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也是那些话,让她能在痛苦中存活下来。 宁清云心中的疑惑慢慢消散,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表姐为何现在才与我相认?” 华容面上浮出一丝苦意。 “这些年我活得十分不易,殿下何尝不是?” “殿下,云氏是你的阻碍,我的身份只会拖累与你,怎会贸然与你相认惹得皇上疑心……却没想到你在年欢的怂恿下找了上来,还是让皇上生了疑。” “如今,我已坐稳醉月楼楼主这个位置,自然可以帮你,你是姑母的儿子,我欠她一条命,你是我这世界上唯一有血脉关系的人了。” 宁清云心中计较一般,面上却不改颜色。 世人只当云宝珠死于断头台,百莲山庄之事鲜有人知。 当年云宝珠在百莲山庄死了之后,宁清歌便跟着死了一次,此事更是少有人知道。 这些年,谈起婚俗娶之事宁清歌都是想方设法百般推脱,明眼人都知道他心中定是还记挂着宝珠郡主…… 眼下自己这表姐却是毫不知情,还以为当年之事是宁清歌骗了她。 如此,甚是有趣,当真是意外之喜。 “你信我,云家绝无谋反之心,当年之事必定另有隐情。” 华容声音凄楚,那双眼睛通红却没有泪留下。 “我信你,表姐。” 第296章 条件 宁清云轻轻笑着。 他要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云家自然不能有任何谋反之意。 他需要一个干净的母家。 而云宝珠,只要见过当年的宝珠郡主,再看看如今的华容,便不得不相信她的恨意…… 云宝珠是多么骄傲的人,张扬热烈的金枝玉叶却跌落于这风尘之中,成了这最下贱的女子,这要她如何不恨。 记忆中那抹鲜红色的身影与如今的华容重叠,绝美的面容上却是扭曲的恨意,宁清云看着却十分满意。 “待我坐上那个位置,定会为云氏洗刷冤屈。”宁清云承诺道,画风一转,看向华容,笑道:“表姐,你又打算如何帮我呢?” 夜色渐浓,袁力出现在书房门口:“主子。” “进来。”宁清云站在窗边,书房并未开灯,只隐约看得到人影。 宁清云沉声问道:“人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属下一直跟着华容姑娘,华容姑娘直接回到醉月楼,中途并未见其他人,属下确定了一路上无人跟踪。” “按她说的,你即刻启程去把那个道士给本王找回来。” “是。” “主子,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吗?”袁力有些迟疑道。 “信,为何不信?”宁清云转过身来,看不清表情。 虽不能全信,但醉月楼对他来说是极好的一张底牌,而宝珠郡主是他对付宁清歌的底牌。 “是属下多嘴了。” 宁清云侧了侧头,看向袁力,那空荡荡的衣管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温和道:“袁力,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袁力这人有几分本事,不然他也不会留着他。 “本王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你是个例外,只是莫要再让本王失望才好。” 闻言,袁力的身形瞬间僵住,抬眸观摩宁清云的表情,此时那张在月色的脸,因为没有笑容而显得不可捉摸。 “是,主子,属下一定完成任务。”袁力低头道。 深夜,一匹快马从奕王府向城外奔去…… 而此时韩久微与宁清衍各自去了红梅小院。 几人在红梅小院安静等待,直到门口有了动静,楚天骁与红梅先生回来。 今日,是红梅先生去找苏直的日子。 “师父?”韩久微出声询问道。 红梅先生笑着颔首,众人便知道此事成了。 宁清衍问道:“丞相大人准备何时进宫?” “三日后。”红梅先生道。 她去找苏直的过程比他们事先想象的更为顺利。 韩久微给红梅先生和楚天骁一人倒上一杯水。 “大人可有说能拖住殿下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 红梅道。 “条件是?”苏照月拧眉问道,父亲若是毫无条件的答应,这反倒是让他感到害怕。 红梅先生放下杯盏,看了眼苏照月:“你倒是十分了解你的父亲。” 说完看向楚天骁,今日她与楚天骁一同前去,苏直与楚天骁单独说了些什么…… 楚天骁道:“条件是待我们救出人后,一把大火烧了祥云殿。” “放火?”韩久微凝眉,这举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虽然可以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可是风险也是十分的大。 毕竟在宫中放火,必定引来所有的侍卫。 “不错,我已经答应了。” 楚天骁笑道,语气同以往一般轻松:“祥云殿这样的地方,不如一把火烧了来的干净。” 说完之后,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三日后的行动,苏照月看了看时辰道:“今夜轮到我值班,我先行一步,一会儿劳烦阿衍送我阿姐回去。” “好。”宁清衍淡淡刑道,飞快地看了韩久微一眼。 腊月闻言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笑意,阿衍这安排可是正中主子和郡主的下怀…… “晚辈告辞。”苏照月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一脸姨母笑的腊月。 “你还不走?” “就来。”腊月笑着跟了上去。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俩也快些走吧。”楚天骁懒懒地扫过两人,着急赶着人。 “这计划已经商议了百十遍了,你们没有说烦我都听烦了。” 别以为他没有看出来,这两人今日很不对劲……今日两人之间连对视都不曾有过,像极了刻意避嫌却演成了相看两厌。 别问他如何知道,当年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和红梅刚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少干,因两家关系非得在人前装不熟,可没有把握好分寸装成了水火不容,闹出了不少笑话…… 赶走两人后,楚天骁擦拭着剑。 这是他的配剑,名为破晓,如同一位老友一般随他征战沙场陪了他许多年,也因为他的隐退,许多年都未能再出鞘。 楚天骁手上微微用力,长剑出鞘。 烛火暖黄色的缓缓打在银白色的剑刃上,映出楚天骁的脸,竟是鲜有的严峻。 红梅问道:“今日苏直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看着红梅一脸担心的模样,楚天骁嬉笑道:“能说什么,不过就是火烧祥云殿之事……” “就算他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那般肮脏的地方,就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才好。 “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把师父安全带出来的。” “你还不信我的能力?两个孩子已经安排的如此妥当,定会一切顺利的。” 没有到最后谁有知道安不安全呢? 红梅闻言秀眉依旧未能放松:“不知为何,我心中一直隐隐不安。” “你啊就是操心的命,没让你亲自去便成日多想。”楚天骁取笑道。 这次红梅不进宫,与久微在宫外接应他们。 “你这人!”红梅恼道。 楚天骁一把将红梅作势要打的手握住:“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在小院中走一走如何?” 两人在小院中散着步。 “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干什么?”楚天骁道。 “你想干什么?” 楚天骁嬉皮笑脸道:“我自然是妇唱夫随。” 第297章 绝不放手 红梅笑着说道:“等把师父救出来,我们就带着师父去游山玩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哪里顺眼就在哪里多住几天……” “好,都听你的,我们先去哪里?” 楚天骁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江南的荷花开了……” “那就去江南。” 两人缓缓散着步,手牵手说着话,影子被拉得老长,楚天骁回头看着两人的影子交织…… 要是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韩久微和宁清衍出了小院,一辆马车等在一旁,宁清衍看了一眼,张弛便去和车夫低语了几句。 韩久微将一切看在眼底,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从小到大鲜少看见宁清衍用马车….. 没来得及细想,宁清衍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久微,今天月色正好,不如一起散一会儿步?” “也好,这里离将军府没有几步路。”韩久微看了看天上的月光,笑着应道。 两人在前面走着,红柳与张弛在后面远远跟着,一如当初。 待到只有两人时,宁清衍才试探地唤道,眼中一些不确定。 “久微……” “嗯?” 韩久微看向他,唇角是温柔的笑意。 宁清衍见韩久微没有拒绝,又试探着叫了一声:“久微?” 韩久微应道,语气有些无奈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 “私下你可以这般叫我,阿衍想说什么?”得到韩久微的允许,宁清衍面上笑意更深了些。 “久微,三日后便要行动了,你害怕吗?” 宁清衍问道。 这般没头没脑的话她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韩久微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有些担心,倒也算不上害怕。” “你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害怕。”宁清衍笑道。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久微身上一直有种处变不惊的稳重,似乎从未害怕过。 “我也是人,当然也是会害怕的。” “只是我害怕的样子,你刚好没有看见而已。”韩久微说着勾起唇角。 宁清衍却觉得心中一窒,眼睛也发沉了起来。 他知道久微说的是什么时候。 韩久微缓缓向前走着,前面的路一片黑暗,就像在那日的冰天雪地一般,只要想起那漫天的雪白,她依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以前啊,总觉得这条路需要我一个人走下去。” “我走在这条路上,既希望有人看见我,也怕有人看见我。” “我一个人走不算害怕,就算跌倒了也就我一个人,不会有人看到。” “后来我跌的头破血流,痛过之后也不算害怕,因为实在是太痛了,我想不会有什么事情比那次更痛了。” “可是当我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了,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 宁清衍默默跟在韩久微身后一步的位置,眼中传来一些犹豫……他从未想抛下过她,从未曾放弃过。 韩久微看着地上宁清衍的影子和她的影子交错在一起,不由十分安心,笑道:“阿衍,你知道我现在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韩久微说到认真处,停下脚步,主动拉起宁清衍的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那双眼睛却似乎被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着,变得有些湿润,有些无助,还有些落寞。 让人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若是一个人一直走下去也还好,我最害怕的是,当有一个人出现,我已经习惯了和他一起走,他却走到一半中途离开,我又要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韩久微举起两人的手,缓缓说道:“阿衍,你既然牵起了我的手便绝不能再放开,你既然要陪我一起走便要走到最后绝不能中途离开。” 韩久微继续认真道,声音忍不住轻轻颤抖:“这双手你放开过一次,我不怪你,是我没把话说明白,但是今日我说了,你若是再敢放开一次,我是真的会生气。” 韩久微温柔说着“会生气”,眉眼之间却是十分认真,惹人心疼。 宁清衍心中一颤,他虽未亲眼看到,仅仅是听人说起他死之后的久微,心脏也跟着不住的抽痛起来。 他反手握住韩久微的手,将那微凉的手包裹在手中,眼中泛起缕缕怜惜,语气则是十分的坚定,如同宣誓一般。 “我绝不放手。” 韩久微见状扬唇笑了笑,手上一暖的同时心也跟着暖和起来。 “久微……若是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会生气吗?”宁清衍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看是什么事,我也有许多事瞒着你。” “阿衍,我可是十分讲道理的人。” 韩久微笑着说道:“不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宁清衍心中涌出一种冲动,想要将一切都告诉韩久微的冲动,可却在看到韩久微满眼的欢喜时又一次退却……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韩久微笑问道。 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宁清衍却有些心虚,愣了愣答非所问道:“我何时可以去将军府提亲?” “提亲……” 韩久微一愣:“阿衍,你想娶我?你才认识我多久?“ 韩久微笑了,对她来说,认识了宁清衍许久,可对失忆的宁清衍来说,他们认识却不足月余。 宁清衍张了张嘴,却心虚地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他认识她很久了,他心仪她很久了…… “再说,你还没问过我是否愿意嫁你。”韩久微笑道。 宁清衍闻言一愣。 “你可愿意?” 韩久微道:“我还没想好。” 喜欢和嫁人是两件事。 她喜欢宁清衍,但若是嫁给他,还要考虑许多东西。 韩久微接着说道:“此事不急,还需父亲的同意。” 闻言,宁清衍面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若是韩将军和久微知道他隐瞒了什么,是真的会生气吧……被韩将军揍一顿他也认了,毕竟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他真的害怕久微生气,她当初那样伤心…… 起初假死实非他意,后面他只是想好好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再到后面假装失忆之事,却再没有狡辩的理由。 如今看来似乎错的离谱,心里也不由隐隐担心起来,久微若是知道会不会又回到先前冷淡的样子? 可再如何这事也是要说的,再等等,等祥云殿之事结束他就将所有事告诉她。 宁清衍心中暗下决心,若是久微生气他便哄着她,若是久微不理他他便缠着她。 第298章 半月之期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神情复杂,笑着安慰道:“不必听外面的传言,父亲非常喜欢你。” 宁清衍闻言先前的沉色慢慢退去:“当真?还要烦请久微帮我在韩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自然当真。” 韩久微笑道,她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是当真的。 眼见着快到将军府,宁清衍突然脸色一白,脚下一晃,险些摔倒下去,最后堪堪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韩久微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 “阿衍,你怎么了?” 该死,为何现在发作……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宁清衍只觉得全身发软无法动弹,身体也忍不住蜷曲起来,他是十分擅长忍耐之人,也忍不住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而此时,比起疼痛更让他在意的是身边这人。 为何,偏偏是现在…… 宁清衍侧过身去,将痉挛的手藏在袖子里,不想让韩久微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宁清衍看向韩久微,那双眸子中满是担忧之色。 “没事,旧伤而已。” 宁清衍疼得冷汗直冒,扯了扯唇角不忘先安抚韩久微,在寒意袭来无法自控之前又从怀里拿出药丸一把吞下。 缓了缓,神色才恢复如常,终于直起身子,只是脸色苍白几分。 见韩久微秀眉微蹙,神色也是愈发凝重。 “不用担心,之前的旧伤,偶有发作,按时吃药便好了。” 韩久微不放心地探向宁清衍的脉搏,脸上的担心之色半分未减。 这些日子见他行动如常,她差点忘了当时他伤的那样重。 她了解宁清衍,若非无法忍受,他又怎么会在人前失态。 药效来得十分快,宁清衍吃了药之后虽觉得浑身发软,到底也没有像先前那样难以忍受。 见韩久微的手搭向他的脉搏,宁清衍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前一带,便将韩久微带进他的怀中。 他如今正是毒发之时,久微轻轻一探便会发现端倪…… 跌入宁清衍怀抱的瞬间,那股独属于宁清衍的味道沁入五脏六腑,韩久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要做什么。 她生得不矮,却只到他的胸前的位置。 宁清衍静静地凝望着眼前之人,在韩久微的眼睛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那双眸子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拢了散着的月华一般光彩流离。 另一只手揽上韩久微的腰间,却在触碰的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她瘦了许多。 宁清衍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稍一用力,两人的距离便更加近了一些。 “久微,你瘦了……” 宁清衍在韩久微的耳边低吟。 韩久微闻言心间猛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明明近在咫尺,却生出一种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恍惚感。 此时她耳朵里弥漫着宁清衍心跳和自己心跳的声音,两个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让人一时分不清谁的更加急促一些…… 还有宁清衍喉结滑动的声音,她甚至能感受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虽然声音不大,却因为两人此时的距离变得惊天动地,再也听不见其他…… 宁清衍感受着身体中的痛意慢慢消散,五感变得异常灵敏起来。 他清晰的闻到她发间的淡淡香气,看到她耳朵上的绒毛,便忍不住离她近些,再近一些...... “阿衍……放开我,这成何体统。” 韩久微反应过来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宁清衍似乎将身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一般,那双手热得发烫。 连带着她的脸也跟着发烫发红起来。 “不放。”宁清衍的声音带着俏皮的笑意。 “一会儿有人来了。”韩久微道,语气却不再如平常那般淡然,而是带着一些少有的慌乱和恼意。 虽然是深更半夜,但在自家府邸大门口这般姿势,若是被人看见她直接跳进护城河算了…… 饶是脸皮厚的都扛不住,何况她素来都是极要面子的人,她丢不起这个人。 想到这里韩久微羞恼地瞪了宁清衍一眼。 “是你先动的手。” 宁清衍却不怕,挑眉笑道。 久微的脸上升起的红晕,连带着眼尾都带了一点粉红,这般模样在他看来十分可爱。 “宁清衍!” 见少女已经有了恼意,宁清衍也不敢再继续得寸进尺,手也听话地缓缓松开举了起来投降道: “可不许生气,你先动手的。” “我哪里是想动你,我只是想……算了。” 原本韩久微还想要解释一二,说到一半余光瞥见不远处仰头望着天空的红柳和张弛,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我先回府了,殿下回去路上小心些。” 韩久微说完,便转身回了将军府,红柳经过宁清衍时是行了个礼便匆匆去追自家主子。 待两人走了进去,将军府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宁清衍才松了口气。 垂眸看了看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和上面蔓延开来的毒纹,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嫌弃,皱起了眉头。 “主子,无事吧。”张弛关心地问道。 知道主子不愿,刚才他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前来….. “无事,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宁清衍说得风轻云淡,张弛却不相信,看着宁清衍的脸色刚才那话便更加没有说服力,主子每每这样说便更加心酸了。 此时宁清衍的视线却在将军府通红的大门上,心中庆幸今日随身带了药。 不知是不是她在的缘故,他竟然觉得这疼痛有减轻几分,生出一种也不是不能忍的感觉,又怕久微看出端倪。 待在想动时,却发现腿脚完全软了下来,那腿似乎被冰雪冻住了一般,有千斤重,走不动分毫。 “走吧。” 宁清衍咬牙转身身体有些摇晃,张弛察觉到宁清衍的异样,连忙上前去扶。 宁清衍此时只想尽快离开此处,便没有推开张弛,扶着张弛的肩快速走向拐角处。 这便是那止疼药的厉害,虽然能快速止疼,却是比软骨散还要厉害。今日若不是在久微面前发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决计不会动用此药的,他恨极了自己无法动弹的样子。 进了一旁的巷子里,张弛开口提醒道: “静王殿下今日派人传话,快到半月之期了,摘星长老昨日便到了静王府,主子要早做准备才是。” 第299章 疑心 以毒攻毒的法子太过激烈,那些毒素都沉淀在宁清衍的身体中,沉淀地越多发作得越发频繁,发作之时痛入骨髓。 正如太医所说,那毒素短时间却没有大碍,但时间一长必定侵蚀宁清衍的身体,所有半月为期,摘星长老会帮宁清衍用银针将身体中的毒素逼出一部分…… 只是那过程的痛楚绝非常人可以忍受,每次都需要辅以大量的麻沸散,逼出毒素之后也需要卧床休养两日。 “帮我告诉兄长此事推迟几日。” 宁清衍淡淡道。 一切都要了结了祥云殿之事再说,三日后便是行事的日子,他必须在场。 “殿下。”张弛抗议般停住脚步。 这哪里是能够推迟的事情,越靠近期限那疼痛便发作的越发频繁….. 宁清衍见状便松开了张弛,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马车走着,只是那脊背不像往日那般笔直,脚步也稍显沉重。 张弛见状又赶忙去扶,宁清衍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能行……距离马车的距离不过几十米,对于正常人来说只是百步的距离,可对于此时的宁清衍来说便十分艰难。 张弛看着宁清衍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可他却连痛苦的神色都不曾流露半分,心中不免泛出一丝酸楚…… 罢了,他就不该多言。 谁能倔得过自己这主子去?他这一生要强的主子……他亲眼看到宁清衍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来的,每一步都是用命拼回来的。 “到了。” 宁清衍费劲地撑在马车架上,气喘吁吁地回头,不满地看着自己走过来的路…… 他还要再快一点,再轻松一点才行。 “主子,慢慢来吧,你当初吃了这药可是站都站不起来。”张弛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宁清衍默默蓄力,用力一撑坐上车沿,大口大口地喘气,看着张弛一脸要哭的表情,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不是好好的……” 看着实在不忍,又安慰道:“你放心,我这命硬着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张弛想着这些日子宁清衍的不易直接就崩不住了,抱着宁清衍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那声音着实丢人。 宁清衍忍不住皱起眉头,却不忍心将张弛推开。 抬手轻轻拍了拍张弛的背,如同拍一个孩子一般。 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这一路走来有多么的不易,有多么的艰难,可对于他来说今日能站在她的面前,便已经是莫大的庆幸。 等到张弛哭完了,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宁清衍一边庆幸这马车与将军府有些距离,一边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被张弛的泪水和鼻涕浸湿的月白色长袍……偏偏这块湿润的位置,还十分令人浮想联翩。 良久叹了口气,日后还是多多穿深色的好。 “主子,去静王府吗?” 前面传来张弛的声音,带着浓浓地鼻音。 原本确实计划的去一趟静王府,如今嘛! “回府。”宁清衍冷声道。 他可没有赶着上门被嘲笑的习惯。 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车轱辘声也越来越远。 韩久微才从将军府大门背后的昏暗中缓步走了出来……她虽然听的不真切,但是基本看了个大概。 从宁清衍回来她便一直觉得不对劲,她一直隐隐觉得宁清歌宁清衍这兄弟俩有事情瞒着她。 韩久微让红柳去找张弛打听,张弛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可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的谨慎,关于宁清衍的事闭口不谈,宁可挨一顿毒打也没有透露分毫。 红柳不解地问道:“主子,你何时知道辰王殿下有异?” 她先前走进将军府的大门便看见主子躲在门口的阴影处,她也跟着隐在身后…… 却没想到听见张弛那样哭,狠狠皱了眉头,先是嫌弃,后面却被哭得心软了几分。 心中暗暗决定看他哭得这样惨,下次见面便不打他了。 “从他一回来的时候。” 韩久微应道。 目光却看向宁清衍离开的方向……他果然有问题。 刚才宁清衍反应十分迅速,她来不及细探,却也摸到了一些异样……他的脉象和中了江南春的李萱墨极为相似,分明是寒毒发作之象。 “我猜,他没有失忆……” 韩久微声音轻轻地,却在红柳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主子是说,辰王殿下没有失忆?” “不错。” 红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为何半点也没看出来?不过主子说没有定然是没有的。 不过辰王殿下做什么装失忆,主子当时多伤心啊…… 这般想来红柳心中生出不满来:“辰王殿下太过分了!” 韩久微见红柳气呼呼的样子笑道: “还未确定,只是我猜的,就算是真的他应该有什么不得已吧……” 红柳皱眉:“主子怎么还帮他说话,主子不生气吗?” 韩久微笑了笑,在夜色下显得温柔如水。 “我也以为我会生气,但不知为何,我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 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只因为她了解她,像宁清衍那样的人,从不屑于任何欺瞒,如今却欺她瞒她,定有他的原因。 韩久微似乎在和红柳说话,又似乎在喃喃自语。 “红柳,若是有人爱你,你会有感觉的。” 见红柳一脸迷茫,韩久微笑些解释道:“因为无论你走到哪里,身在何处,都会有一道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你。” “让你知道,他在。” 所以她知道,他并没有失去记忆。 韩久微一边说着,一边勾起唇角,眼珠黑亮,似乎倒映着月光。 “若是你动了心,也会有感觉的。” 韩久微幽幽说完下一句,又似在叹息…… “因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红柳依然似懂非懂,韩久微温柔地摸了摸红柳的头发:“现在不懂没关系,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便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主子莫要拿奴婢打趣。” 红柳闻言脸刷一下红了起来,急道:“红柳不嫁人,红柳要一辈子跟着主子。” 第300章 解释 她与孟冬仲春三人早早就想好了,要一辈子跟着主子。 “你嫁了人也能跟着我。” 韩久微笑道:“急什么,又不是在赶你走,等那个人出现了你自然就懂了。” 红柳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傻傻的脸,那张脸出现的一瞬间红柳心生一股子恶寒,惊悚地晃了晃脑袋,试图把离谱的想法晃掉……定是最近见太多了,还是别见了好。 红柳连忙问道:“主子,我们现在干什么?” “去静王府。” 韩久微淡淡道,眼中却出现一丝冷意。 是时候和静王殿下好好聊聊了……若她没有猜错,宁清衍根本没有失忆。 他身上有一种熟悉感,而这种熟悉感不是因为他是宁清衍,而是因为她。 他根本藏不住自己眼睛里的情绪。 明面上还好,尤其是他偷偷看向她的时候……他眼神中的爱意太过炽热明显,以至于她不用看他便知道他在看着她。 那日皇宫中是他,百莲山庄也是他,分明长了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却时而躲闪时而故作冷淡…… 他只敢藏在黑暗中看她,却丝毫藏不住那双眼睛中的磅礴爱意。 还有刚才,她去探他的脉,他却有意避开…… 宁清衍身上发生的事远没有宁清歌当时说的那样简单。 假装失忆?想想也知道和这位兄长脱不开关系。 说起来作为盟友,静王殿下相当没有诚意呢。 静王府中,刚吃完药的宁清歌正斜倚在榻上打着瞌睡等着宁清衍,昏昏欲睡中听着下人说了什么,只当是宁清衍来了,随意应了声。 不久便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进来,宁清歌并未睁眼,懒懒道:“来了?” “见过静王殿下。” 等等,怎么是女子的声音……这声音莫名让宁清歌心中一紧,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并非自己的幻听。 宁清歌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女人,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吓得一激灵。 韩久微。 它人在自己府中坐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招惹任何人,怎么就招惹来了这尊大佛…… 且这大佛,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宁清歌下意识坐得端正了些,背挺得直了些。 “长薇郡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宁清歌打量着韩久微却看不出任何东西,更加不知道她今日为何而来。 韩久微也看着他,神情倒是自在得很。 宁清歌却觉得有些头疼,这个时间狗都睡觉了,她却出现在自己府上,准没有好事。 “想到了些事情,有些问题想请教殿下。” 韩久微神色从容道:“若不弄清楚,久微只怕彻夜难眠。” “郡主请问。” 宁清歌道,他能说什么,又不能直接将人赶出去。 “阿衍没有失忆,对吧?” 一来就这样直接的吗? 宁清歌闻言一愣,看着韩久微神情,分不清这到底是试探还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韩久微定定地回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未改,平静如一汪湖水,那双眼睛,又似乎能看破一切一般。 宁清歌不由开始汗流浃背,鲜少地感觉到了燥热,推开了窗户…… 见眼下瞒不过去,只好坦言道: “郡主都知道了,不是吗?” 韩久微问道:“为什么?” 宁清歌微微挑眉,道:“那账本郡主看过了,且假死之事必须有个解释。” 韩久微心中暗自计较一番,来的路上许多事情她心中都有了一定猜测,她素来是十分讲道理的人会, 诚然,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假死的原因本王并未说谎。” “那假死之后的事情呢?” 韩久微眉眼沉沉,她并非要兴师问罪,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不是不回来,是真的回不来。” 宁清歌苦笑道:“阿衍的伤势本王也未说谎,只是真相比我所说的要更加惨烈几分,此事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 韩久微垂下眼帘,目光沉沉,今日她便是来听他解释的。 宁清歌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郡主来百莲山庄的时候,阿衍才刚刚苏醒不久……” “送到百莲山庄之时他被挑断了全身经脉,身上的骨头也断了不知道多少根,他连身上的血都基本换过一遍。我也不敢确定,阿衍能活过来。”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宁清歌仍忍不住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他有无数次以为自己会失去这个弟弟了。 “那样的惨烈,郡主已然失去过他一次,又何必外惹郡主伤心呢?” “后来,百莲山庄动用了全部的力量将阿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然保住了命,但阿衍一直昏迷不醒。” “他就那样躺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要睡多久才会醒过来,或者是永远醒不来……” “直到有一天他醒了,却发现自己只能如同废人一般躺在床上,别说像以前一样提起剑,就连如常人一般站立,行走对他来说都成了极为困难之事……” “郡主可知筋脉重塑有多痛?但凡有一点差池。阿衍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整整三次,摘星长老才将他将浑身的筋脉接上。” “他每日只是醒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止痛的药物和麻沸散,才能勉强入睡,可那止疼的药却会让他浑身无力,四肢酸软。” “起初阿衍还会乖乖配合,乖乖吃药,他想早一点站起来,早一点回京城。可是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寻常的药用在他身上全然没有效果,阿衍一向是十分要强的人,每次发作起来都默默咬牙忍着。” “他太着急了,每日都会趁人不注意练习走路,妹妹摔倒一次身上的伤口便会崩开一次。偏偏他身上的伤急不得,到了后来,简直是一塌糊涂。” “我不得不请百莲山庄的长老对他下药,让他安稳的待在床上。” “阿衍每天都会问我,他什么时候能好,他还要这样多久……我只能告诉他,会好的。”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好,后面他似乎察觉到我对他下了药,开始抵抗,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看着他慢慢绝望,慢慢失去生机……不得已才把你请到了百莲山庄。” 第301章 求情 “听说郡主要来,他才开始好好吃饭,只是再也不肯吃药……百莲山庄的长老说过,发作起来浑身血液便像结冰一般,那痛是从骨头里开始的,若不用药,没有人挺得过去,有的人甚至被生生疼死过去。” “可阿衍却挺了过来,手上握着一个不让人碰的耳衣……若我没猜错,那是郡主送他的吧?” 见韩久微点头,宁清歌了然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道:“郡主没有见过这样阿衍吧?他也不想让你见到……” 宁清歌看向韩久微:“他不是不想见你,他是不敢见你。” “不敢,让你看到他那般模样。” 韩久微闻言瞳孔狠狠一震。 宁清歌继续说道:“见他实在是痛得狠了,我想强行喂他吃药,他却更狠,直接给了自己一刀逼得所有人不敢再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得生不如死。” “那痛楚何时发作一次?” 想起宁清衍刚才痛楚的样子,韩久微脸色一白。 宁清歌少有的沉重:“每日,又或者每时。” 韩久微此时面色还算得上平静,衣袖下面的手却紧张的纠在了一起。 宁清歌见状浅笑道:“郡主不必担心,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韩久微问出心中的疑惑:“阿衍体内为何会有寒毒?” “郡主怎么知道寒毒?”宁清歌有些意外。 “今日我探过他的脉。” 宁清歌恍然:“难怪……阿衍说过郡主精通医术。” “略懂一二罢了。”若是精通,她又怎会什么都探不出来。 “郡主既然知道寒毒,定听说过百莲山庄的雪蟾吧。” “当时阿衍伤得太重,摘星长老只能用雪蟾帮阿衍控制住伤势……” 雪蟾,她自然是听说过的。 韩久微皱眉,脸上担心之色显现出来。 雪蟾以百莲山庄的药莲为食,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可是雪蟾却带着极寒之毒…… 果然宁清歌下一句便道:“雪蟾虽稳住了阿衍的伤势,但是也封住了阿衍的内力,在阿衍身体中种下了寒毒。” 韩久微担心道:“那寒毒……” “郡主不必过于担忧,对于百莲山庄来说,寒毒可解,只是要些时日。” “阿衍却不肯等,偏偏用了最极端的法子。” “什么法子?”韩久微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宁清歌想起那日的凶险,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才道:“以毒攻毒。” “摘星长老用了五种剧毒来压制阿衍体内的寒毒。” “摘星长老向来剑走偏锋,而这一次只有两成把握,我原本并不同意,阿衍听了却是毫不犹豫,只因这法子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寒毒。” “就在郡主准备离开百莲山庄的那晚,阿衍就去找了摘星长老,等我赶到已经无法阻止,他如此冒险就是为了早日回到京城,像如今这般站着出现在郡主面前。” 原来那晚的动静果真是他。 韩久微皱眉问道:“既然压制住了为何他的寒毒还会发作?” “因为那剧毒最大的作用并非解毒,而是牵制,牵制住寒毒对阿衍内力的压制,让他能如以往一般动武,行动如常人……可他的痛楚,并不会减少半分。” “这便是阿衍想要的结果。” 宁清歌叹了口气,他所言虽然有些博取同情的目的,但却是句句属实。 “郡主,这次容我替我那傻弟弟求个情……” 他深知眼前之人对宁清衍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怨他瞒着你,可你却不知他为了站在你面前,有多努力。” 说了这样多的话,喉间也干涸不已,宁清歌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看向不言不语的韩久微。 韩久微久久没有说话,面上无悲无喜,眉头眼角皆是沉静之色,看不出任何波澜,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显得深沉无比,目光闪动之间又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倒让人丝毫看不出此时她在想什么。 宁清歌心中也在打鼓。 阿衍,兄长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余下如何全靠你自己了。 等在韩久微再次凝眸望过来之时,眼中闪着淡淡的水色。 先前她的心中闪过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此事,静王殿下便当作我不知道吧,如他所愿。” “郡主不生气?”韩久微得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宁清歌闻言歪了歪头道。 “我信他有一天会自己告诉我。” “我信他。” 韩久微道:“阿衍不希望我知道,我便不知道,不希望我看见我便便看不见。” 宁清歌看着韩久微,看了许久,才轻笑出声。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那傻弟弟一厢情愿,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当初阿衍假死,他虽然知道她痛心,却也知道知道那样的反应,也有可能是因为友情,愧疚,遗憾…… 直至今日,他才确定。 不得不说,阿衍的眼光不错。 “郡主喜欢我们家阿衍?”宁清歌眉眼一弯,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错。”韩久微脸微微泛红,大方承认道,不得不说在宁清歌面前她还是有些许紧张的,宁清歌是他在意之人。 “郡主的喜欢和本王所说的喜欢是同一种喜欢?” “郡主勿怪,郡主平日里隐藏得太好,本王还当郡主对阿衍无意。”宁清歌笑道。 就这般不明显吗? 韩久微听出了宁清歌的调侃之意,有些不好意思,却认真道:“我喜欢阿衍,是想握紧他的手一路走下去的喜欢。” 她的喜欢和宁清衍的不同,宁清衍的喜欢是昭然若揭的热烈和坦荡,而她的喜欢也是无数次挣扎和纠结之后越发深刻的爱恋和羁绊…… 此时这个平日里总是透着疏离和冷漠的女子,却如同一般的女子一般羞红了脸。 宁清歌笑道:“本王突然好奇,若阿衍真的死了,郡主会如何?” 韩久微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或许和殿下想的不同。” “我不会求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若是他死了,我便继续活下去,做我该做的事,也做他该做的事,走我该走的路,也走他该走的路。” 第302章 死脉 “等我将那些事情做完,我便去找他。” 韩久微笑道,她原本就是这样计划的,她这人责任心重,做不到将一切都丢下一走了之,可她又实在想他,只能让他再等等她…… 宁清歌闻言一怔,似乎在仔细思考韩久微说的话,良久才开口道: “郡主可真是……比我想的更加有趣……怪不得阿衍喜欢你。 笑着笑着,便正色道: “如此,本王便放心将我那傻弟弟交给郡主了……” 韩久微抬眸,不解地看着宁清歌。 “殿下何出此言。” “劳烦郡主替我把把脉。” 宁清歌淡淡道,拂袖将左手伸了出来,手腕上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韩久微不顾虚礼,上前搭上宁清歌的手腕。那脉象先是微小颤动,有酥麻感,脉跳短而促,缓缓下压,那脉象逐渐消失……犹如风卷残烛,回光返照。 这是,死脉。 韩久微心中大惊,不敢相信地看着此时正带着笑意的宁清歌。 “如何?”见韩久微这个表情,宁清歌缓缓收回手,笑道。 “殿下近来可有不适?” “没有。”宁清歌摇了摇头,韩久微看他的脸色,竟然是少见的红润。 “郡主看出什么了?” “久微学习不精,殿下尽快请宫中太医……” 未等韩久微说完宁清歌便摆了摆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在说的别人的事。 “本王听阿衍说过,郡主懂些医术,本王这脉象也简单的很?” “郡主想必看出来了。” “本王快死了。” “殿下。”宁清歌毫不掩饰的语气让韩久微忍不住拧眉:“太医怎么说?” 宁清歌笑着摇头。 “百莲山庄的长老呢?” 宁清歌道:“郡主不必费心,本王的身体本王知道。” “殿下脉象有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韩久微坚持道。 “本王的生机便是现在。” 和韩久微的沉重相比宁清歌则显得十分轻松。 “郡主可是好奇本王的脉象?” 宁清歌给韩久微解惑道:“年前那一次,本王已经用了秘药延长了几个月的生命,等到了时间便是本王的死期。” 韩久微拧眉,难怪宁清歌年前那次那样凶险,去了趟百莲山庄便好了起来。 再回来竟像是多了一些活下去的念想。 宁清歌继续轻松地说道:“本王自小便是这样的身子,浪费了不少好药,原本活到现在也应该满足,不过临了却起了贪念,于是便像老天借了这半年时间……” 他原本是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去向她请罪,可是如今他却舍不得了。 “本王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本王还有心愿未了。” 宁清歌温柔地道,脸上是说不尽的遗憾,温润的眉眼也落寞了几分。 “殿下……” 韩久微心中一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宁清歌本是看破生死之人,如今的改变应该与那一个人有关。 “先前郡主让本王保密,这件事郡主也要帮本王保密才好。”宁清歌笑了笑。 韩久微却笑不出来,问道:“殿下找到那个人了吗?” 他们都知道韩久微说的那人是谁。 “找到了……” 回想起那日杏花雨和那人脸上的恨意,宁清歌原本平静的脸上泛过一丝痛意,言语间也是无尽的苦涩。 “只是,她恨我入骨。” 仅仅说出这句话,心中便如针扎般疼痛。 韩久微闻言眼神微微闪了闪,再结合华容从百莲山庄回来时的魂不守舍,心中明了华容应当是在百莲山庄中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 “华容姐姐真的是……宝珠郡主?” “醉月楼的华容就是云宝珠。” 宁清歌答道,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宝珠还活着,这便是苍天有眼,也让他舍不得这样离开。 回到京城之后他虽然无时无刻不想见她,可又不敢见她。 他派人暗中观察醉月楼的动静,宝珠已有动作。 韩久微虽心中已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华容姐姐真的是宝珠郡主,那这些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醉月楼那样的地方若是像她这样出身低贱之人也就罢了,但若是天之骄女云宝珠,她要如何变成现在的华容,背负着那样的仇恨在醉月楼苟延残喘。 人往高处走自然容易接受,可云宝珠变成华容确实从云端落了下来。 其中酸楚让人不敢细想。 想到上一世华容的惨死,韩久微目光不由闪动起来,不知华容姐姐的死是不是与她的身份有关…… 对于她来讲,无论她是华容也好,云宝珠也好,对她来说都是至亲至爱之人,也是这辈子要守护之人。 韩久微抬眸看向宁清歌,这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静王殿下,此时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可怜。 韩久微心中一阵挣扎,再看向宁清歌时,眼底便多了一份悲色。有些怜惜,有些矛盾,最后凝结成一句话。 “不止是恨。” 宁清歌错愕地看向韩久微,韩久微心中越发不忍,忍不住说道:“或许我不了解殿下和宝珠郡主的故事,但我了解华容姐姐。” “殿下恨一个人会如何?” “我若是恨一个人,会恨不得他去死。” 韩久微面色悲悯,声音温和平静,却犹如一块石头投进了宁清歌的心中…… “可若是华容姐姐希望殿下死,便不会三番五次给你送药。” 看着宁清歌呆愣的模样,韩久微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便再多说一点。 重活一世,自己这是越来越看不得有人因为误会错过些什么了,他们这这人,活着已经这般不容易,便不要再抱憾而终了…… “第一次华容姐姐托我给殿下赠药,华容姐姐给我说过,你救过她的命,于她而言是恩人。” “殿下可与华容姐姐一同乘舟采莲?” 宁清歌木然地点了点头,回想起往事,那时他醒来宝珠便嚎啕大哭,哭得他不知所措,又心疼又欢喜……欢喜她竟然这样害怕他死去。 韩久微道:“那日说起此事华容姐姐哭了,可说起你,眼中却是笑意点点……我从未见过华容姐姐那样笑过。” 第303章 遗憾 宁清歌眼中慢慢燃起一些希望,想到之前的种种,心中的郁结缓缓散开。 宁清歌吐了一口气,真诚道:“多谢郡主提点。” 韩久微笑而不语,她确实不知道华容姐姐对宁清歌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她能够确定的是,华容姐姐并不恨他。 她恨过人,恨不得将那人掏心挖肝,拉下地狱……华容姐姐那并不是恨,是爱恨交加的遗憾。 韩久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楚楚与她闲聊时说起的话…… 听说静王殿下与宝珠郡主曾有婚约,若非燕王之事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时想起,便更加难过起来。 这世上有多少“本该”,并有多少的遗憾。 想到宁清歌活不久了,韩久微心中也生出伤感来。 虽然是早就注定的结局,许多事情她都在尽力改变,可是也有他改变不了的事情……只是不想让他们那样遗憾。 “殿下的心愿是什么?”韩久微回过神来,问道。 宁清歌轻笑:“怎么,郡主要帮我?” 宁清衍继续道,虽还在笑,想起云氏的惨烈,连声音都带了一丝苍凉。 “宝珠的心愿便是本王的心愿,本王是在亏欠她太多……也难怪她恨我。” 至于宝珠郡主的心愿……即使宁清歌不说韩久微也能想到,为燕王为云氏一族讨个公道。 “殿下查出了什么?” 她虽然不清楚当年之事,但就单单因为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便让人不得不怀疑一二。 “燕王从未造反,一切都是父皇收服兵权的手段罢了。” 宁清歌平静地说道,他也曾经挣扎过,痛苦过,怀疑过,可现在见得多了,却只剩下平静。 他原以为已经接受了父皇的不堪和丑恶,但每每这时,父皇总会做出更让他恶心的事情。 想起祥云殿的事,宁清歌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 他自幼身体便不好,自知与那皇位无缘,也从未奢望过什么,他毕生所求便是与宝珠的婚约。 世人不知,他与宝珠的那一纸婚约是他求来的。 父皇答应他之时,他兴奋地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觉得这辈子已然圆满,此生别无所求。 后面知道父皇本意是想牵制燕王云氏一族,他虽然对宝珠有些抱歉,但却也是真心的欢喜,幸好啊,三弟四弟还未长大,父皇选的那个人是他…… 可还未等他娶她,父皇便动了手。 他没有办法救下云氏一族,只想带她远走高飞,可父皇却顺着他找到了她。 他要的从来都不多,可父皇却偏偏要将那一点都夺走。 不知道是否因为愧疚,有段时间父皇对他很好。 他默默告诉自己,父皇有自己的苦衷,父皇不仅是自己的父亲,父皇是一国之君,是燕王造反在先,他拼命地说服自己去接受,可却在调查中发现了真相……还有云后的死和被父皇藏在祥云殿的魏暖玉。 父皇以为是云后发现的秘密,可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宁清云。 宁清云告诉了他祥云殿的秘密,他告诉了云后,却没有想到害了云后一条命,让宁清云没有母亲。 这便是他和宁清云的秘密,也是为何他忍让至此。 “殿下打算如何做?” 韩久微问道,宁清歌看上去似乎早已经有了打算。 可是,站在宁清歌对面的人可是他的父皇,大昭的皇帝。 君臣与父子混在一起,便成了最为复杂的关系。 宁清歌浑不在意地笑道:“本王的事郡主不必费心,本王自有打算。” 大家都是挺忙的人,都有许多事情要做…… “若这般说,帮殿下就是帮华容姐姐,华容姐姐帮了我许多,这是我应该做的。” 韩久微眼中则是难得一见的固执,她既然知道了,怎能袖手旁观。 宁清歌沉默须臾,才开口道: “若郡主要帮我,便帮我这件事吧……郡主可知道,宝珠她今日去了何处?” 韩久微问道:“何处?” “奕王府。” 宁清云……想到此人,韩久微目光陡然锋利,心中也生出一丝讶然。 年欢之事华容姐姐与宁清云已经结仇,先前还在警告她不要接近,怎会主动去找宁清云。 “华容姐姐去找宁清云?” 宁清歌沉声道:“不错,我猜宝珠的身份已然暴露。” 见韩久微面露困惑之色宁清歌解释道:“郡主或许不知,宁清云与宝珠有一些渊源,云后也是云氏一族的人,是宝珠的姑母……” 韩久微眼中的担忧更加浓烈:“宁清云并不是念旧情的人。” 他了解的宁清云,只会将华容姐姐利用完然后弃之如敝,无论华容姐姐要做什么,与宁清云合作无异于为虎作伥…… “看来郡主对我这个三弟十分了解。”宁清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吃了许多亏,便不得不了解。” 韩久微冷声道,她对宁清云的了解都是以鲜血为代价的。 宁清歌偏了偏头,有些疑惑。 为何他从未听说过韩久微吃亏,只听说过宁清云对上韩久微吃了不少亏的? “殿下可知他们所谋何事?”韩久微问道。 “不知,宝珠和宁清云的人都十分谨慎,本王的人不敢跟得太紧,进了奕王府之后的事情更是毫不知情。” 屋中沉寂了许久,韩久微才开口道::“殿下想让我劝华容姐姐?” “不错,她不会听我的。”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对上她,他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宁清歌习惯性地笑了笑,本就苍白脸上闪现的落寞神色让人不忍。 “好。”韩久微答应得十分爽快。 即使宁清歌不说,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华容姐姐被宁清云坑害的。 “奕王府中……我倒是有个人可以打听一二。” 韩久微唤道:“红柳。” “去问问楚楚哪里可有消息。” 如今袁力顺利进了奕王府,便是她最好的眼睛。 宁清云为人谨慎,在他眼下面做事联系起来多有不便,她便与袁力约定若有急事送信到楚楚名下的店铺里。 这两年,楚楚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店也越开越多……是极好的传递信息的场所。 第304章 点醒 趁着红柳去探消息的时间,韩久微便与宁清歌一边等待一边闲聊。 宁清歌此时已经睡意全无,有些无聊道:“说起来我与郡主也算是有缘,对我而言最重要之人,恰巧,对他们而言郡主是十分重要之人。” “郡主可否给我说说宝珠这些年的事。” 宁清歌提议道,眼中有了一抹光彩。 关于宝珠的每一件事他都想知道,她这些年如何过的,过的好不好……他可是有许多想知道的地方。 “交换吧?殿下告诉我阿衍的事,一人一个问题。” 韩久微提议道。 从过往的经验看,她对宁清歌实在是信任不起来。 尤其是想到今日自己究竟是为何来。 “郡主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 宁清歌笑道。 韩久微笑而不语,这个亏她还当真吃不下。 “本王一个将死之人,郡主也是丝毫不打算相让。”宁清歌玩笑道。 韩久微却不吃这套,无奈地挑起秀气的眉毛:“我幼时便认识阿衍,知道的事情或许不比静王殿下少。” 说起来韩久微的神情一片温柔,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 “这样说来倒是我占便宜了。”宁清歌闻言笑道:“那便开始吧。” “殿下先请。” “宝珠为何要改名叫华容?” 竟然从这么细微之处开始问起的吗? 韩久微还是认真答道:“我从出生起,她便叫华容了……” 宁清歌:“……这不算。” “殿下的问题有问题,殿下不要出尔反尔,该我提问了。” “…….” “阿衍喜欢吃什么?” 宁清歌皱眉,这问题也没有比他问的好上多少。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基本都是什么没什么深度的问题,就像认识多年的好友闲话家常一般。 一来二去时间消磨的十分快,没过多久红柳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主子,这是从城外的茶馆拿来的消息。”红柳特意说道。 城外?这意思是袁力出了城...... 韩久微接过密信展开信纸,将信纸摊在桌上,并未避讳宁清歌。 信上寥寥数字,却让韩久微变了脸色。袁力在信中提及了华容与宁清云见面一事,除此之外,华容还向宁清云引荐了一人…… “殿下请过目。”韩久微看完之后将信纸递给宁清歌。 宁清歌捻起信纸,看完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扬起信纸问道:“这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韩久微点头,直言道:“殿下可知道奕王殿下身边的袁力?” “袁力.......郡主好本事。” 宁清歌自然听说过,这相当于把人安插在了宁清云眼皮子底下。 袁力这人他曾经调查过,称之为宁清云的心腹也不为过,这人有几分本事,对宁清云忠心耿耿。 玉岭山一事便有此人的手笔,玉岭山事后此人便音讯全无,前段时间才重新出现在宁清云身边,没想到却是韩久微的人。 “郡主是如何策反此人的?”宁清歌好奇问道。 若是此人拿来的消息,若非宁清云提前有所防备,大概能信得过八九分。 韩久微道:“谈不上策反,目的一致罢了。” 宁清云那般手段,但凡有丝毫血性也无法忍气吞声。 “宝珠果然已经向宁清云坦露了身份。” 宁清歌叹了口气,此事牵扯了宁清云变得更加复杂了。 他欠云后一命,害宁清云没了母亲,所以他并未打算动宁清云性命,可若是宁清云将手段用到宝珠身上…… 此时宁清歌心中充满了担心。 他担心宝珠急于复仇反倒被宁清云所利用。 宁清云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宁清云向皇上暴露宝珠的身份,宝珠便难逃一死,而他绝无可能第三次看着宝珠死在他面前。 “殿下放心,华容姐姐绝非冲动之人。”韩久微道,虽然此时她也看不懂华容姐姐要做什么。 “对于奕王殿下来说,华容姐姐醉月楼楼主的身份要比宝珠郡主重要的多。” 宁清云不可能放弃醉月楼这块肥肉。 这般看来,华容姐姐应该是与宁清云达成了什么合作,为了取信于宁清云才暴露的身份…… 至少暂时,华容姐姐是安全的。 且对于宁清云而言,让云宝珠三个字出现在皇上面前无异于让皇上想起他身上也流着一半云氏的血,总归是弊大于利的。 宁清云绝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幼时宝珠与云后关系十分亲近……会不会因此轻信了宁清云?”宁清歌皱眉道。 “不会。” 韩久微淡淡道,带着深深的坚定。 若是华容姐姐一早的打算便是和宁清云合作,上次年欢之事便不会与宁清云结仇,宁清云是什么样的人,华容也有一定了解,断不会相信辅佐宁清云坐上那个位置便会帮云家平反这样的鬼话。 就算抛开所有理智的分析,单凭感情,她也坚信华容姐姐绝不会背叛她。 韩久微虽然也担心,但不像宁清歌这般…… 在宁清歌心中那个人是他自幼相识的宝珠,所以会以宝珠郡主的角度去想问题,可她认识的这个人至始至终都是醉月楼的华容。 韩久微提醒道:“华容姐姐早已不是当年的云宝珠了。” “殿下莫要小看了华容姐姐,论手段计谋,她并不输于你。” 能够在皇上和苏直面前周旋之人,怎会没有半点城府? 有的事情当年的宝珠可能会相信,但华容却不会。 若还是那样天真,在醉月楼那样的地方,早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何况是醉月楼楼主的位置。 她始终相信,华容姐姐这般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宁清歌默然。 韩久微说的没错,他与宝珠多年未见,她确实也不是当年的云宝珠了…… 想到这里仿佛被突然点醒了一般,开始反思起来。 难怪那日她那样生气,他想让她承认自己是云宝珠,可就算是他,也做不回当初的宁清歌了...... 他也不应该再将她当作当初的云宝珠。 再看向韩久微的淡然,宁清歌眼中的顾虑消散了不少,道:“多谢郡主,本王懂了。” 第305章 接人 韩久微轻轻柔柔地笑道:“殿下不用给我道谢,只是下次若是有什么事希望殿下惦记着今日。” 宁清歌哑然,唇角泛起苦笑,原来郡主在这里等着他…… 果然,聪明的女子都是记仇的。 韩久微则又开始思索起来,华容姐姐给宁清云引荐的究竟是何人,竟然会让袁力亲自去接。 韩久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一旁的红柳:“红柳,袁力可有留下什么话?” “倒是没有刻意留下什么话。” 红柳细细回想起来,她还仔细问过店家:“只不过店家有提及一件事。” “袁力当时因喂马一事责骂了手下,当时动静还有些大,惊扰了其他客人。” “言语中好像提及什么......瓦屋山。” “瓦屋山......”韩久微低低念着。 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韩久微突然想起来—— 玄明道士! 北行之前宁清衍便查出上一世宁清云进献的那个道士在瓦屋山的道观中,派人一直暗中监视着每月便会回禀一次。 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现宁清云的人暗中接近,那道士也未曾离开瓦屋山的道观半步。 上一世宁清云借雪灾一事将玄明道长进献给皇上,可这一世宁清衍韩渠北上之后,雪灾便很好的控制了下来,并没有如前一世一般恶化下去,那道士自然也没有露面献计的机会…… 即使如此,这事情的走向似乎还是如前世那般。 韩久微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袁力去接的人就是那道士。 没了雪灾,这一次那道士又要凭什么取信于皇上? 韩久微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么一来那道士是华容引荐给宁清云的,阿衍明明查过那道士是苏直的人…… 韩久微心中瞬间涌入许多疑问……这件事是否和苏直有关系?或者说苏直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瓦屋山怎么了?郡主可是想到了什么?”宁清歌见韩久微久久没有说话开口问道。 韩久微摇了摇头道:“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明日我先去找一趟华容姐姐。” “夜深了,久微便不打扰殿下了。”说完便匆匆离去。 宁清歌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露白,困倦也跟着席卷而来……这哪里是夜深了,分明是天亮了。 待韩久微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宁清歌一人,管事才走进来帮宁清歌将窗户关上,禀告道:“殿下,辰王殿下派人来说今晚不过来了。” 宁清歌无奈地瞥了管事一眼,他难道知道的还不够明显吗? “退下吧,本王困了。” 熬了一晚上还眼皮子都在打架,宁清歌向床榻上缓缓走去,今晚可得好好养养神,明儿还有的熬…… 阿衍和舅舅去宫中救人,他哪里还睡得着? 即将倒下的一瞬间,又听管事忧心道:“殿下,还未吃药。” 静王殿下以前吃药便偷奸耍滑,若非病得重了痛得凶了,总是偷偷少吃几粒,这次从百莲山庄回来,眼瞅着气色是好了不少,吃药吃得却更加敷衍了。 总是要人盯着,所以这些天他便格外盯得紧些。 宁清歌露出痛苦神色:“先睡觉,明日再吃。” “若是殿下不吃,明日一早我便告诉辰王殿下。”管事地无情说道。 宁清歌一咬牙,睁开眼睛,盘腿坐了起来。 他如今这般,吃不吃药都没什么影响……但有些药是为了要活着的人吃的。 他抬手认命般接过管事手中的药,就着早已准备在一旁的温水服了下去,懒懒抬眼看了一眼凉满意二字写在脸上的管事。 没好气地说道:“本王可以睡觉了吧?”却没什么气势。 “可以。”管事的这才满意的离开…… 次日,韩久微便去了一趟醉月楼。 从侧门的院子中进去,看着院中那棵绿叶葱葱的桂花树,阳光跳跃在碧色的叶子上,树干上挂着一个残破的秋千…… 韩久微脑中突然想起了幼时的画面,想起了一个许久没有出现的人影。 冷月便常常坐在这里……突然韩久微皱起了眉头,她发现她想不起冷月的脸。 这么许多年,她的音容样貌都慢慢模糊起来。 “郡主今日怎么来了?” 韩久微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一身粉紫色衣裙的花娘。 韩久微笑道:“华容姐姐可在?” “郡主来得不巧,楼主现下不在楼中。”花娘迎了出来,却没有同往日一样让她进去等候。 “华容姐姐可有交代何时回来?” 韩久微面不改色,抬头看了眼华容房间,精美的雕花木窗紧紧关着。 花娘笑道:“楼主的事这哪里说得准……或许等一会儿就回来了,或许今日就不回来了。” “要不郡主先离开,等楼主回来了我再与她说。” 韩久微的目光依旧落在那窗户上,看得花娘突然一阵心虚,郡主这是发现了什么吗?顺着韩久微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打在窗子上的阳光晃眼睛…… 从韩久微的角度看不到里面,只是华容姐姐的房间里养着一盆喜阳的异草,因此,就算是出门,华容姐姐也鲜少关窗。 如今那木窗却紧闭。 韩久微的唇角蓦的绽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华容姐姐不愿意见他。 见如此,也不为难花娘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劳烦等华容姐姐回来花娘告诉她我来过……” 见韩久微说要走,花娘明显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巧笑嫣然。 “我送送郡主。” “楼主出门前交代过,若是郡主有什么要紧事,可与我说。” 韩久微停住脚步,回头再次看了眼那扇木窗。 “那麻烦花娘告诉姐姐,我有急事,很急。” “让她回来务必联系我……” 说完韩久微才转身离开。 木窗对应的房间里,华容站在离窗户五步的距离静静看着韩久微的背影,虽然她确定久微没有看见他,可心中还是隐隐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花娘走了进来。 “楼主,郡主走了。”花娘道。 “嗯。”华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待那背影完全看不见了,这才转过头,走在软榻前,绝美的脸上还是一派严肃之色。 第306章 祥云殿(上) “郡主说,有急事让楼主尽快联系她。”花娘察言观色道。 “嗯。”华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她也听到了。 花娘道:“楼主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郡主吗?” 郡主那眼睛摄人了,她现在就开始担心郡主下次来她要如何应对了。 华容见花娘一脸愁容,笑道:“不过是个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怎么这般怕她?” 花娘看了华容一眼,直言道:“您不也怕她吗?” 不然躲什么躲…… 华容面上笑意一僵,幽幽叹了一口气。 “先躲着吧,能躲过多久是多久……” 今晚一定要顺利才好。 晚间,祥云殿外。 苏照月和腊月今夜原本就值班,早已经换好了衣服隐在暗处。 看着前方走过来的身影,苏照月飞身一掌向那人劈去,却被那人轻松点避开。 “阿月,别闹。”宁清衍无奈道。 “见过辰王殿下。” 腊月也现了身,恭敬道。 苏照月收手,看向宁清衍身后“楚将军没有和你一起来?” 宁清衍道:“舅舅说他自己想办法进宫。” 原本计划是楚天骁随他进宫,临着约定时间楚天骁改了主意,只让人给他传信说他自己会想办法进宫...... 腊月道:“再等等,还没有到我们约定好的时间。” 话音刚落,便看见楚天骁一身玄衣,正朝着这边走来,看起来与素日里十分不同。 玄衣上绣着暗纹,隐隐流光能看出绝非寻常布料,衬得身形更加修长,平日里乱糟糟的头发也整齐用发带束了起来,更罕见的是楚天骁还刮了胡子,看上去年轻了不少,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下是一双带着锐气的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飞骁将军。 苏照月看呆了眼,平日里并不觉得,这般打理一下看上去眉眼与师父如出一辙,老实说之前虽见过几面,可总感觉没看清楚过楚天骁的脸…… “将军还刮了胡子,今日这是......” 苏照月话还没说完,楚天骁摸了摸下巴的青色,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眉毛一挑道:“偶尔还是要打扮一下,怎样,俊美吧?” 别说他这胡子许久没有打理过,这忽然光溜溜还有些不习惯。 苏照月和腊月乖顺地点了点头,楚天骁余光瞥见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宁清衍...... 宁清衍没有说话,他曾经在楚侯府见过小舅舅当年的画像,今日楚天骁的装扮与当年的飞骁将军一模一样。 虽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但心中有种隐隐不安。 “臭小子,在自己瞎琢磨什么?”楚天骁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在宁清衍头上。 宁清衍的视线看向楚天骁的腰间,认出了那把剑是楚天骁的当年征战时所用的配剑——破晓,与楚天阔的佩刀既白为同一名将所打造。 见剑如见人,自楚天骁假死后,那把剑便从未显世。 感受到宁清衍的视线,楚天骁侧了侧身,挡住腰间的宝剑。 宁清衍开口问道:\"今日舅舅是如何进宫的?” 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满是认真,仿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切谎言都无所遁形一般。 “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楚天骁却有意避开这个话题,看了眼天色,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便准备动身,却被宁清衍拉住。 “还未到时间。” 宁清衍毫不退让,皱眉道:“按计划行事。” “今日,必须按计划行事。” 宁清衍再次强调。 气氛莫名变得紧张起来,苏照月和腊月看着两人打着圆场。 “差不多了,早点便早点。” 他鲜少看见宁清衍对上楚天骁如此强势。 楚天骁挑了挑眉,两人对视,却是楚天骁先挪开了视线,拍了拍宁清衍的肩膀,笑道:“阿衍,你太紧张了。” “戌时就戌时。” 楚天骁浑不在意地笑笑,走到一边。 宁清歌默不作声,他这舅舅今日如此正经,让他实在是放不下心。 戌时一到,四人便出动了。 依然是腊月在门口把风,苏照月则带着宁清衍和楚天骁按照上次的路线飞快地进了暗室。 “抓紧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宁清衍提醒道。 苏照月点头。 进了暗室,苏照月直奔暗牢而去。 按照计划,苏照月解决暗牢中的药人。 门开的一瞬间,耳边便传来牢中的药人的嘈杂声,或尖叫,或呻吟。 韩久微和华容仔细研究过,如此重的药量,这里面的人服用的失魂丹的药量是正常的几十倍……这些药人如今 根本不能算是人。 药性早已侵蚀他们的大脑,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他们的脑中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片混沌。 苏照月快速将桌上记载着用药的账本拿走,环顾着周围失去神智怪叫的药人……试图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些理智。 苏照月冷声问道:“有没有人,想活下去。” 苏照月声音很快便被呻吟声和尖叫声所掩盖,却无一人回答。 手起刀落,很快,暗牢便安静了下来。 除了血珠顺着苏照月的长刀滴落的声音…… 牢中除了苏照月再无活物。 解决完后,苏照月在最靠里面的石墙上缓缓试探,突然指间触及一块凸起—— 果然还有暗藏的房间。 那日回去之后他将暗室中所见详细画了下来,便发现这暗牢比起下一层面积似乎小了一些,便推测还藏着什么…… 苏照月手下用力按下那块凸起,门刚刚打开一条缝,便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 苏照月提刀一挡,顺势冲了进去,只见里面布置分明是个药房……房间昏暗,只有微弱的烛光,发苦的药味中还夹杂了什么其他味道。 这种味道像是木头的腐朽融合着铁锈的味道,隐隐还夹杂着皮肉腐烂的腥臭…… 杂乱的房间中有一人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见有人来,缓缓转了过来,轮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人歪头,似乎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一般,吃力地眯眼看向苏照月。 “终于有人来了……” 第307章 祥云殿(中)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找到这里了……” 那人在笑,发出的声音却出奇地喑哑苍老,像是许久不曾说话的人突然开口一般。 “你是何人?” 苏照月手握长刀缓缓靠近,才发现那股腐臭味来自何处。 那人的腿被不规整地截断,上面是重重叠叠的伤疤和大大小小冒着脓水的血泡,看着十分渗人,似乎在同一个地方一遍一遍被削去血肉一般…… 那人注意到苏照月的视线,浑不在意地随手扯过一张满是污渍的破布挡住自己的腿部,脸上努力扯出了一个温和笑意。 “这位大人,可知道桂川赵家?” 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急迫,苏照月皱眉道:“知道。” 他虽然听说过,已经许久没有人提及桂川赵家了。 桂川赵家是二十年前有名的医学世家……不过二十年前因赵家家主研制失魂丹株连九族,此后赵家便销声匿迹,鲜少有人提及。 那人听到苏照月的回答,眼中浮现出一丝光彩。 “他们现在可好?” 苏照月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问道:“你是赵家的人?” 那人答道:“我正是赵家家主赵百川。” 苏照月面上一惊:“你不是当年被......” 心中的疑惑逐渐解开,难怪失魂丹再次出现,眼前此人便是炼制失魂丹之人。 “正如公子所见,我没有死,但生不如死。” 赵百川急切的问道:“赵家如今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 苏照月面露难色:“当年你被斩首后,赵家也被牵连,株连九族......” 赵百川闻言先是一愣,眼睛变得血红,口中不停地说道:“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死……” “皇上明明答应我,只要我乖乖听话,帮他研制更厉害的失魂丹,便不会动我的家人。” “你看,我儿每月都有给我送信。” 一边说着一边向一旁的柜子挪去,却因过于慌乱摔倒在地。 苏照月本想伸手去扶,赵百川却挣扎开想这柜子处爬去,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重重叠叠的信。 \"怎么会?你看,这是吾儿写给我的信。” 赵百川拿着那些信的手在不住的颤抖,苏照月于心不忍道:“赵先生莫急,说不定有其他转机只是晚辈不知道而已。” “对,定是你不知道。” 赵百川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生机,想到一事向苏照月询问道: “你可听说过我赵家药铺,吾儿三月前来信说开了一家赵家药铺在京城中。” 苏照月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赵百川极为不忍道:“桂川之事或许我不知情,但京城中,绝无赵记药铺。” 他这段时间因调查柔国暗点对京城所有店铺了如指掌。 赵百川愣在原地,手上陡然一松,那些信件飘飘扬扬的散落一地。 苏照月瞥见只言片语,道:“赵先生,这几封笔迹各不相同。” 赵百川茫然地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当然看不出来字迹不同,他的眼睛在这二十年的昏暗中早就废了,近年来的信件都由别人念给他听...... “他骗我。” 赵百川的声音很轻,似乎喃喃自语。 语气不似刚才那般激动,却是木然和绝望…… “什么?”苏照月没有听清。 “他,骗了我二十年……” 赵百川的声音陡然升高,本就干哑的声音如今仿佛像要啼出血一般,转而大笑起来,在这暗室中听着格外渗人。 “谁?”苏照月问道。 赵百川笑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如同呓语,眼中满是恨意。 “皇上,不愧是皇上……呵呵……好心机好谋算好耐心,这出戏竟然做了十几年。” 苏照月心中估算着时间。 “赵先生,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百川艰难道:“当年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却在这密室中醒来,见到了皇上,皇上以我的家人相胁迫逼我继续研制药效更强的失魂丹……” “我是医者,医者当治病救人,我研制这失魂丹,是为了我的发妻,当年我家小女儿意外离世,我的妻子悲痛欲绝,日日以泪洗面,我研制失魂丹,是想让她忘记那件事,好好活下去。” “却未想到,这失魂丹流传出来,却成了害人的东西。” “我因其所累,却也死有余辜,可我的家人何其无辜,我只能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皇上问我要那药是十几年前,我企图蒙混过去却被他发现,断了我的腿……说若有下次,便是我妻儿的腿。” “十几年前……” 苏照月问道:“你可知那药用在何人身上?” “一个有孕女子,也在这祥云殿中。”赵百川脸色灰白的回忆道:“我听皇上唤她……暖玉。” 苏照月猛然站起身来,后退一步。 “赵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救你出去。” 赵百川扯了扯唇角,似是疲惫不堪,了无生趣。 “不必了,我在这世间已经了无牵挂,只求一个痛快。” “先生不想报仇吗?”苏照月急道,他不能让他死,他知道当年的真相! “报仇?” 赵百川自嘲一笑,眼中有泪光闪烁。 苏照月看见他的表情逐渐僵硬,抬眸之间,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公子,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废人,而我的仇人是大昭的君主,是皇帝。” “我要如何报仇……” 他恨他怨,但他更多的是绝望,因他无能为力。 “你虽然不能,但有一个人可以。”苏照月沉声道。 赵百川缓缓抬头。 “你可知十几年前那个女子是何人?” 苏照月道:“魏暖玉,是镇国大将军韩渠的妻子。” “他妻子不是被燕王旧部……” 那位夫人竟然是韩渠的妻子! 他虽未见过韩将军的妻子,但韩夫人被燕王旧部所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有所听闻。 算下来,韩将军夫人出事不过比他早半个月…… 而韩渠,是身处地狱依然心存善意之人,这样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苏照月沉声道:“当年她韩夫人失踪了十六年,韩将军便找了她整整十六年!” “传言被燕王旧部绑走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祥云殿,其中缘由我也想知道,韩将军更想知道。” 赵百川闻言突然想起什么惊愕地抬起头来,皇上对那女子可是…… 第308章 祥云殿(下) 千万种思绪流转在心头,赵百川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万般言语只汇作两个字。 “荒谬……” 这简直……荒谬至极。 “赵先生,请跟我走,我们不能让这真相永远掩盖在这祥云殿中。” 为了阿姐,为了韩将军,为了韩夫人……今日他必须将赵百川带出去! 苏照月恳求道,他原本想一把火将这些脏东西付之一炬,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他要让这些丑恶公之于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苏照月急道: “赵先生,没有时间了。” 赵百川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便也罢了,偏偏是韩渠,当年在那金銮大殿之上唯一为他说话之人……那位夫人,竟然是他的妻子。 赵百川道:“我这样的废人若还能对公子有用便依了公子吧。” 总归是要死的,但在死之前,他欠韩将军一个真相……关于祥云殿的真相。 见赵百川答应,苏照月迅速用一条绳子将赵百川绑在自己背上,两药粉撒在房间何处…… 等一切准备好,苏照月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吗?” 赵百川看了眼苏照月手上的火石,明白苏照月要做何事。 他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地待了十几年,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 就连那些信,都不过是谎言。 赵百川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十几年的房间和那满地的信件,轻声道:“没有。” 烧了吧,烧得干干净净,连同那谎言一起,从此在没有失魂丹这样害人的东西…… 此时,宁清衍和楚天骁顺利找到天机先生。 “这里。”宁清衍道,暗自用力,门上的锁便掉落下来。 “师父。” 打开门便看见坐在床榻上的天机先生,楚天骁急忙唤道。 师父果然在这里。 当初他想与红梅成婚,天机先生并不同意,为了讨天机先生欢心,楚天骁便跟着红梅唤天机先生师父,死皮赖脸地叫了这么些年。 “臭小子,还是来了……”天机先生看着楚天骁和宁清衍喃喃道。 却不知道在叫哪一个臭小子。 “师公,我们来接你回家。”宁清衍道。 楚天骁认真打量起天机先生,脸上竟是诧异:“师父,你怎么看着还胖了些……” 久坐不动,能不胖吗? 听到着熟悉的嬉皮笑脸的调调,天机先生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欢喜,然后生气道:“不是说不要来,老夫在这里吃得好喝得好,还有人照顾。” “是苏直那儿子说的?” 天机先生看向门外:“今日那小子没有来?” “来了,在处理其他事。”宁清衍道。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机先生道,欢喜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 天机先生这才看见楚天骁的打扮,心中的不满更甚,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打头?孔雀要开屏?” 想当初他不想红梅和这臭小子在一起的一个原因就是这小子像一只花孔雀。 楚天骁肉眼可见地黑了脸,眼看着这两人又要斗起嘴来,宁清衍快速打断道:“师公没事吧。” “没事,老夫好的很。” 天机先生冷哼一声道。 楚天骁走近,嘴上却说道:“不是我非要来,是这小子和红梅。” 看到天机先生手脚上的淤青眉头还是狠狠一抽,手上运力,玄铁锁链便断裂开来。 “事不宜迟,走。” “师公你能动吗?“宁清衍问道,师公虽然年龄大了,但武功并不弱。 “自然是不能的。” 天机先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宁清衍,这软骨散一日三次地吃着,他身上哪里来的气力,不然这祥云殿能困住他? “我先带师父出去,你去找苏照月,速速撤退。” 楚天骁背上天机先生,脸上的严肃之色并没有减少半分。 阿月现在还未来与他们汇合,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宁清衍点点头,飞身向暗牢走去,不忘沿路撒上苏直给的药粉。 “这次遭了这么大的罪,师父,出去要好好听红梅的话。” 楚天骁背着天机先生一边快速向楼上跑去一边唠叨,听得天机老人眉头一皱。 这说得是什么话,就像着事是他惹的一样,他这可是人在家中坐,没有招惹任何人便被抓到了这里…… 正想辩驳几句,转眼便到了门口。 楚天骁将天机先生交给腊月,道:“你带着师父先撤退,我在这里等他们,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腊月背上天机先生。 “等等。” 天机先生看向楚天骁,挑了挑眉:“臭小子,给我小心点,定要把我这徒孙给全须全尾给带出来。” “你自己也小心。” 苏直走了之后,他心中早已经把楚天骁当成了便宜徒弟…… “师父放心。” 楚天骁依然嬉皮笑脸,惹得天机先生一阵心烦,拍了拍腊月不放心道:“走吧,你这小身板,轻功稳不稳?” 他年龄大了,可经不住摔。 “前辈放心,晚辈轻功尚可。” 说完腊月几个跳跃,背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这边宁清衍在暗牢找到苏照月,却看见苏照月背后背上一人,皱眉问道:“这是何人?” 他们并没有计划再带一人出宫。 “计划有变。” 苏照月言简意赅道,手上动作却未停:“此人我必须带出去,他知道阿姐母亲之事。” 闻言宁清衍按下心中的疑虑,快速与苏照月一起将药粉洒满暗牢。 “里面已经处理好了,只有这外面了。” 苏照月道,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为了保证里面关于失魂丹的一切都被烧个干净,刚才在里面属实用了太多时间。 宁清衍顺势看了过去,石墙的缝隙已经冒出浓浓黑烟。 “好,我去上面。” 上面还有三层…… 第309章 破晓出 没过多久,宁清衍和苏照月前后脚跑到汇合地,楚天骁早已在那里等待多时。 他看了一眼被苏照月背上被盖住脸的赵百川,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看了看天色,道:“先走,此地不宜久留,有事出去再说。” “撤。” 三人大步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楚天骁将手中的火折子扔了进去。 药粉遇火即燃,不一会便已经是熊熊大火。 此时,腊月已经带着天机先生与宫外等待的红梅和韩久微汇合。 “师父。” 红梅接过天机先生,热泪盈眶道。 “傻孩子。”天机先生脸上露出温和笑意。 韩久微问道:“可还顺利?” 腊月点头:“一切顺利。” “郡主,我想去接应他们。”腊月犹豫道。 按照原计划,他应该护送天机先生和韩久微他们一起撤退,可他心中没有由头的隐隐不安。 韩久微点头道:“去吧,这里有红柳和张弛。” “多谢郡主。”腊月拱手说完便闪身离去。 “师父,师公,我们也走吧。”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天机先生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韩久微:“这姑娘的声音听着十分耳熟啊……” ”你刚刚叫我什么?“ 红梅笑道:”师父,这便是我给你说过的久微。“ 韩久微道:”久微见过师公,前两年在慈安寺不慎坠崖,还要多谢师公的救命之恩。“ 天机先生也想了起来,拍手笑道:”老夫想起来了,你是阿衍的心上人!” 韩久微:“……” 御书房中,皇上和苏直正在议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门外传来老太监慌张的声音。 ”进来。”皇上皱眉道:“何事惊慌?” “皇上,祥云殿起火了!”老太监道。 皇上闻言瞳孔微震,勃然大怒。 “好端端的为何会起火?还不给朕去灭火!” 老太监的脸色比哭还难看,若是能控制得住,他这时候过来干什么惊扰皇上。 不知道为何,祥云殿的火势异常猛烈,等人发现,火势已经基本蔓延到了整个祥云殿,且不是一层,而是整整三层一起烧了起来……连天都被烧得隐隐泛红。 这祥云殿已经废弃,素来无人经过,怎会突然着火? “皇上,已经派人去了,只是近日天干,祥云殿众多书籍都是易燃之物,火势……不可控啊。” “随朕去看看。” 皇上脸色微变,那祥云殿之中可是有许多不能见光的东西,死了倒还好,怕就怕在让人跑了出来。 “皇上,不可啊。”老太监劝道,求助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苏直。 苏直终于开口道: “皇上,不可。” 苏直劝阻道:“此事有异,祥云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火,极有可能是人为。” “皇上不可以身犯险。” 皇上闻言眼神变幻莫测,苏直说得不无道理,略一思索便抛下苏直走进里屋,唤道:“司风、司宇。” 话音刚落,两个人影便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房间中。 “陛下。” “去祥云殿看看怎么回事,绝不能让人发现暗室里的人。” 皇上面上杀机一闪而过,冷声道:“必要时,杀无赦。“ “遵旨。” 仿佛一阵风拂过,内室中只剩下又皇上一人,仿佛那两人从未出现过…… 御书房中,苏直正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祥云殿的方向。 天色已经隐隐泛起异样的红光,光影交错下,苏直的唇角却勾出一抹笑意,显得诡谲至极。 宁清衍四人正趁乱快步朝着宫外跑去。 突然一道寒光划破夜色直冲他们的方向而来,三人闪身避开,同时一道人影极快地靠近。 楚天骁拔剑迎了上去,只见锋利的剑刃闪过一道寒光,以剑为界便将苏照月宁清衍和来人分开。 “你们是何人?”那人一击不成稳住身形。 “敢夜闯皇宫,还不速速就擒。” 那声音透着一种让人眉头一皱的诡异,尖细的声线透着沙哑。 宁清衍和苏照月很快认出来人,是那日送饭的太监。 “我是何人你还不配知道。”楚天骁冷笑一声。 “阁下好大的口气。” 那太监冷眼打量起蒙了面的楚天骁,看着楚天骁手中长剑时忍不住一怔。 “破晓,楚家好大的好大的胆子。” 此人人认出了破晓,绝不能留,宁清衍心中暗道,正欲拔剑,楚天骁却道:“无事,他说不出去的。” 话音未落楚天骁身形便动了起来,几个走步便闪身到那太监的眼前,长剑带着凌厉的杀气冲天而来。 那太监反应很快,抬手欲躲,楚天骁却比他更快,下一瞬,长剑便划过了他的喉间。 喉间鲜血如注。 那太监瞪大眼睛,道:“你是……天骁将……。” 话未说完,便轰然倒地。 楚天骁收剑道:“破晓十余年未见血,能死在破晓下,是你的福气。” “舅舅,快走吧。”宁清衍道。 楚天骁却转身道:“来不及了,有人来了。” 隐约能听见破风声,这样的速度,来者何人楚天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疾言厉色道:“你掩护阿月先走,我随后就来。“ “还不快走,再耽搁一会儿一个都跑不掉。” “舅舅!”宁清衍十分不安。 “你们走了,我才好脱身。” 楚天骁沉声道,宁清衍一咬牙,对苏照月道:“走。” 等司风赶到,宁清衍和苏照月已经走远,正想上前追去,却听见一声轻笑,司风飞身刺去,那人却轻松避开。 “司风,你的对手是我。” 那人布巾蒙面,衣却飘飘,尤其是那一切都不在眼中的狂妄分外熟悉。 “你是何人。”司风冷声道。 言语间那人身形瞬间动了起来,利剑出鞘势不可挡向他袭来。 司风抬剑一挡,利刃碰撞发出尖锐的声响,两人目光对视,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下一秒那手就向司风的头部探去,司风一个回转迅速避开,头发也散落下来。 原来那人的目标却不是他的后脑,而是他的发带。 司风冷眼看着那人,刚才的戏谑之意也该死的熟悉,咬牙道:“楚天骁。” “司风,别来无恙。”楚天骁索性扯开面纱,随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你没死?”司风神色十分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第310章 挡箭 “没死,反倒是你,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变化。”楚天骁毫不客气道:“没有一点长进。“ 司风却笑了,这般讨人厌,果然是他。 故人重逢,眼下却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司风冷脸道:“祥云殿的火,是你?” “不错。”楚天骁大方承认。 今日他们在祥云殿如此行事就算皇上没有发现里面少了人,单单火烧祥云殿皇上必定追查到底,到时候苏家楚家韩家都陷入危机。 苏直说的不错,此事必须有人将所有罪责扛下…… 一个皇上不会杀的人。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宁清衍。 可他作为这小子的舅舅,师父,怎么会让小辈涉险。 “你又何必……”司风道,自投罗网就算了,还为难人。 想到这里司风那张万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皱起了眉头,动不动手?不动手这如何交代? 宁清衍却欠揍地笑道:“怎么?在考虑动不动手?不要想这么多,说得就像你能够打得过我一样,手下败将。” 当年他们是打过一场的,他却是输了,也愿赌服输,也这人贱不贱,天天提……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在给你的那些小朋友争取时间,今天来的可不止我,还是司宇。” 别以为他忘了此事。 暗卫司宇,最善骑射,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宁清衍心中担心,面上却丝毫不改颜色,浑不在意道:“若他们躲不过,也是命数。” 司风面无表情,耳边已经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不动手是不行了,于是冷声道:“你还是先把你面巾带上吧。” 他不可能众目睽睽放他走…… “不用。”破晓一出,他蒙不蒙面都差不了多少。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多少长进。” 司风倒是看出来了,这人是故意暴露自己的。 话音刚落,两人缠斗了起来。 这边宁清衍与苏照月刚出宫门,三道冷箭从两人身后直冲苏照月而去,箭如破竹般划开空气,宁清衍挥剑挡下第一根箭,虎口处被震的隐隐发麻,苏照月飞身躲开第二箭……第三道箭速度则是出奇的快,角度亦是十分刁钻,直冲苏照月背后之人的要害。 苏照月见来不及闪躲,迅速地做了决定。 赵百川知道韩夫人当年的真相,绝不能有事,千钧一发之时,苏照月转身准备挡下这一箭,却见一个人影飞扑而来…… 飞箭扎进血肉,怀中人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连带着苏照月后退三步。 “阿衍!”苏照月急忙抱住宁清衍,闪身向一旁躲去。 “你做什么替我挡……” “你没事吧?” 宁清衍却先检查苏照月是否受伤,见苏照月没事唇角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他熟悉的宁清衍,苏照月愣了愣:“你……” “进暗狱前我答应过你阿姐,绝不能让你出事。” 肩上的血越流越多,宁清衍的脸色慢慢变白,他却毫不在意站起身来,挥剑将身后的箭羽斩下。 背上已经血肉模糊,鲜血与宁清衍的玄衣融为一体。 闻言苏照月微微张口,震惊道:“你……没有失忆?” “回去给你解释。” 宁清衍目光一凝,此时却不是解释的时机,拉着苏照月侧耳细听身后的动静。 “走!”宁清衍喝道。 宁清衍神情未改半分,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痛色,拉着苏照月往前面不远处的树林跑去。 善骑射者,来的是司宇,此人虽百发百中,却不擅长近攻。 树木众多,只要跑进去,便算有了一线生机。 耳旁有破风声响起,宁清衍转身劈开身后穷追不舍的一根根利箭,顿时寒光四溢…… 苏照月心下着急,可背上背着一个人,只能加快脚步。 眼看着离那小树林只有百米的距离,却听见“咚”一声,回头一看身后人半跪在地上。 苏照月来不及细看,连忙抽刀挡下伺机而来的箭羽。 “阿月,他箭桶中只有十只箭。”宁清衍提醒道。 司宇百发百中,这十支箭是他的骄傲,也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苏照月撑到十支箭射完,趁着司宇换箭的空档将宁清衍拉到一旁,只见宁清衍用力抓住自己衣襟,额上是豆大的汗珠,神色痛苦,似乎呼吸不过来一般。 “阿衍,你怎么了?” 苏照月快速检查了一番,可除了刚才的箭伤并没有其他伤口。 宁清衍痛得说不出话来,紧紧咬着牙与那疼痛对抗。 这毒发作的不是时候,偏偏现在连药都不能吃…… 幸好这时腊月也赶了过来,挥刀劈开飞向两人箭。 宁清衍见腊月,心中一紧,一时间忘记了疼痛一般,用力借着手中的剑站起身来道:“你为何在这里?” “主子放心,天机先生和郡主已然撤退。” 眼见着已经有人追了出来,腊月正准备上前迎敌,宫中方向明黄色的烟火升了起来,与祥云殿的火光遥遥相应,远远看去竟然有一种分外热闹的感觉。 顿时后方也没了动静……只剩下风声潇潇,与远处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腊月才来扶起宁清衍。 “他们怎么走了?” 宁清衍喘息着,目光亦是一沉:“舅舅怕是出事了……” 这是宫中禁军的信号烟,此烟一燃,必有大事,眼下的大事只有祥云殿。 等他缓过一口气,咬牙道:“我们先走。” 腊月扶住宁清衍,三人向小树林退去…… 韩久微与红梅和天机先生分开后,便按照约定在宁清衍的小院中等待。 “主子,喝点热茶。”红柳道。 顺便看了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张弛,心中极为不爽,这人没事走来走去无故惹人心烦。 韩久微笑了笑,心不在焉端起茶盏掩盖住面上的不安,突然手上一滑,杯盏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了?”张弛闻声连忙进来。 “无事,杯子摔了而已。” 韩久微看着地上浅碧色的茶水浸入地面……心中的不安也慢慢放大。 “张弛,现在是什么时辰?”韩久微问道。 第311章 面圣 “回郡主,刚过亥时。”张弛道。 还好,不至于太晚,韩久微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放松一点,今晚总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又等了等,韩久微再也坐不住,起身向外走去:“外面等吧。” 三人又换到院子外面的石凳上坐着,今夜月色清朗,韩久微此时却无心欣赏,只盯着门口,她鲜少这般焦躁…… “主子,有人来了。”门口未见到人影,红柳听到了脚步声道。 下一瞬,苏照月便出现在了门口,只是不似平日里的沉稳,连气息都有着些慌乱。 “阿姐。”苏照月神色是少有的慌张:“楚将军回来了吗?” 韩久微起身上前,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没有。”楚天骁怎会来她这里,韩久微心中觉得不妙,靠近那血腥味更加浓烈。 “阿月,你受伤了?”韩久微问道,看向苏照月后面,见空无一人一颗心便沉了沉。 苏照月摇摇头,面色沉重道:“不是我……是阿衍,他帮我挡了一箭。” 苏照月低下头,脸色亦是惨白,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 张弛闻言更是一脸凝重,似乎想随时飞奔而去,又碍于宁清衍的命令必须守在韩久微身边。 韩久微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道: “发生何事?” 他们原本想把赵百川安置在奕王府,路上宁清衍却开始口吐鲜血,全身痉挛昏迷过去,这才临时改了计划…… “我们出宫时被皇上身边的暗卫司风发现,于是兵分两路,楚将军引开那人,我与阿衍先走,路上又被司宇追上,阿衍帮我挡了一箭……” “我已经去红梅小院看过,并没有人。” 怎会没人?韩久微心道不好,先前和师父分开之时师父还在说和师娘约定安顿好天机先生之后在红梅小院碰面…… 无论如何,至少师父应该在的。 苏照月表情难看,若不是他执意要带赵百川出来,阿衍便不会受伤,所幸摘星长老说那箭未伤到要害,问题不大。 “阿姐,还有一件事……” 苏照月酝酿着开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讲了他怕阿姐生气,不过迟早阿姐都是要知道的。 “阿衍似乎没有失忆……” 苏照月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韩久微的表情,与他的震惊不同韩久微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难道……苏照月心中顿时涌出一个惊人的猜想。 “阿姐,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韩久微面无表情地应道,看在苏照月眼中变成了故作镇定…… 韩久微道:“阿月,你先去换身衣服。” “宫中发生这样的大事,你必须回去,顺便看看宫中的消息。” 目前来看,京城中并未开始大规模的搜查……极有可能,他们抓到了人。 事情的走向似乎越发不妙起来。 “好。”苏照月应道,阿姐不会是阿姐,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周密。 “红柳,你去将军府和小院看看,务必找到红梅先生。” “是。” 安排好一切后,韩久微转过身看向苏照月,苏照月也看向她,看着与平日无异的韩久微,没有看到她低垂的眼眸中极力隐藏的慌乱。 韩久微问道:“他在哪里?” 苏照月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静王府。” “张弛跟我走。” 话虽如此韩久微却没有打算等上张弛,说完便飞奔到了门口,翻身骑上苏照月的马向静王府策马而去。 “阿姐。” 苏照月追到门口,一个黑影晃过,张弛已经追上前去。 苏照月见追不到,转身向马厩走去。 红柳已经拉上了马,临走前不忘提醒道: “公子,按主子的吩咐行事。”说完也扬长而去…… 这般提醒弄得他倒像是不识大体的孩子一般……他分明是怕阿姐把阿衍拖起来打一顿,想想阿姐那段时间的伤心,他都想把吊起来阿衍揍一顿,偏偏,阿衍又帮自己挡了一箭…… 苏照月神情复杂,站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匆匆行动起来。 宫中,楚天骁被司风司宇押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楚天骁,怒极反笑。 “楚天骁……果然是你,原本朕还不信。” 皇上冷笑道:“楚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楚家无关。”楚天骁道:“皇上莫忘了,十年前我便被逐出楚家。” “朕当然没有忘,朕还没有忘十年前你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皇上厉声道:“朕倒要请天阔将军来解释解释,一个死人,怎么出现在朕的皇宫中烧了朕的祥云殿。” 见提起楚天阔,楚天骁心下一沉,面上却是镇定万分。 “皇上,不必找我兄长,当年他为楚家家主之位将我逐出楚家,如今又怎么认我。” 当年,因楚家家主之争楚天阔与楚天骁两人撕破了脸闹得兄弟反目,若非如此,楚天骁也不会负气出征,有去无回……此事也十分引人唏嘘,如今楚天阔也因为此事为人诟病。 实际上这是楚天阔楚天骁为了消减这位君主的疑心故意而为之,当时楚家风头鼎盛,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杀心。 只是没想到这位君主比他们想象中的更狠,借此机会差点真的要了楚天骁的命…… 皇上的眼神比起先前已经微微起了变化:“楚天骁,你今夜为何出现在朕的皇宫之中,火烧祥云殿?” “救人。” 皇上心中冷笑一声,明知故问道:“何人?” 事已至此楚天骁似乎也没打算隐瞒。 “天机先生。” 皇上怒道:“朕这皇宫对于天骁将军竟然犹如探囊取物。” “皇上言重了,小人这不是被逮了个正着吗?原本我烧祥云殿只是为了拖延一点时间,没想到还是没有躲得过。” “你当朕真的不会杀你吗?” “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江湖人士,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小人多活了这么些年早已经回本了。几年前欠下天机先生一个人情,如今也算是还了。” 第312章 秘术 楚家人向来有恩必报,皇上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如何处置楚天骁。 楚天骁继续道: “天机先生在祥云殿住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应该看出来了,此人如今脑袋不好使,年轻时虽精通医理但也不至于医死人活白骨,不过就是江湖上的传闻罢了。” “天机先生若是真有这样本事,怎么会不用在自己身上呢。” “若是皇上愿意放过天机先生,小人愿意与皇上做一笔交易。” 皇上嗤笑道:“天骁将军这是在与朕讲条件?” “不错。” 楚天骁看着皇上,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不知道起死回生的秘术,不知皇上了都感兴趣?” “你的意思是……” 昏暗的灯光下皇上语气不明,身体却微微前倾,道:“你知道起死回生之术?” 楚天骁笑道:“不错。” 皇上眼底含有审视之意,似乎恢复了先前的冷静:“朕如何信你。” 楚天骁轻笑道:“小人如今站在皇上面前,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年小人的伤,皇上最清楚不是吗?” 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皇上一时间以为楚天骁已然知晓了当年之事是他为之。 却听见楚天骁继续道: “当年小人身受重伤,宫中太医也是回天乏术,不知陛下可否记得?” 皇上闻言也缓缓想起来当年之事,在他的设计之下楚天骁伤重,不仅宫中太医楚家还请了许多民间名医可都无力回天,此时他亲自过问过,楚天骁的伤势没有做假的余地…… 想到这里,皇上眼色微动道:“仔细说说。” “当年小人伤势过重,家中原本已然放弃,我那道貌岸然的兄长趁机将我送去庄子中自生自灭,却没想到我命不该绝,一个云游道士路过救了我的性命……” “那道士说,小人身上杀戮太重,需得避世,不然便会再遭天谴。” 杀戮……那个将军的手上不是沾满鲜血。 见楚天骁说得头头是道,皇上心底已经起了波澜。 “所以你这十年是在避世?” 楚天骁颔首道:“自然,小人早已归隐山林。” 不知为何这般荒谬之事倒像是楚天骁能够做得出来的……十年前他便极为看不懂楚天骁这人,违背常理不遵礼法。 “那楚家为何说你死了……” “我被那道士救醒之后,楚天阔早已名正言顺承袭侯位,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再说我已经与楚家一刀两断,便直接跟着那道士走了……” 说起往事,楚天骁冷笑一声:“至于我的死讯,我那好兄长自然巴不得我死了,见找不到我的尸体,便随便寻了一副……” “我自小比他聪明,压他一头,有我在的一天哪里轮到他坐上那个位置。” 皇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楚天骁从小就比楚天阔出彩,也难怪楚天阔记恨于心。 人之常情,合情合理。 “没想到朕的天阔将军是这样的人……”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理解的……平日里不苟言笑正直的楚天阔也有这样的一面,虽在他意料之外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侯位就那一个,怎么甘心不争上一争。 “人心不可测。”楚天骁微微挑眉道。 心中却在冷笑,知道皇上信了七八分……这套说辞是苏直教他的,他与楚天阔从小感情甚好,他觉得这般说辞皇上必定不会相信。 不料苏直却道,世人惯会以己度人,相信什么东西不好,比起相信什么东西好反倒容易得多。 如此看来果真让他言中,谋算人心苏直若是第二,怕是无人敢做第一。 楚天骁正想着,却听见皇上开口道:“哪个道士是何人?身在何处?” 听到语气中的迫不及待,他便知道,鱼儿上钩了。 楚天骁问道:“皇上可是答应了?” “朕便应允你。”皇上面露警告之色:“楚天骁,你最好不要骗我。” 天机先生若不会长生之术,于他而言也是无用。 近年来,他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 楚天骁耸了耸肩,笑嘻嘻地交代道:“那道长便是瓦屋山的玄明道长,不过玄明道长可是高人,基本上都在云游,无人知道他的踪迹,皇上是否寻得到他,便要看机缘了。” 说完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闻言皇上只道:“这就不用天骁将军操心了。” 他是天子,若是他没有这样的机缘,大昭谁配有这样的机缘?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将那人找出来,他要长长久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想到这里,皇上的目光掀起一波狂热。 再看向楚天骁,眼神已经变成一片冰冷,等那道士一找到,便是楚天骁的死期。 “来人,把他给朕压下去。” “司风司宇即日起程,务必把瓦屋山的玄明道长给朕请回来。” “是。” 楚天骁被人拖走之时正好看到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司风。 司风冷声道:“站住,我与他有两句话要说。” “大人,皇上说……” 司风一个眼神,那人便闭了嘴,退到一旁。 “司风大人如今好大的威风。”楚天骁开口便是嘲讽:“皇上不是让你即刻启程,怎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 “这便是你想要的?”司风看着楚天骁一脸不解道。 “不错。”楚天骁道:“就像司风大人以为自己所行之事都是忠君之事一般。” “人各有志。” 闻言司风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便有人将楚天骁带下去。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楚天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便要看苏直的了…….. 突然一支飞箭朝着楚天骁的心窝笔直地射了过去……司风一把握住转头扔进司宇的箭桶中。 “胡闹。”司风面无表情道:“走吧,瓦屋山。” 司宇眉眼一弯,刚才他可都看在眼里:“没想到我们铁面无私的司风大人也会徇私啊……” “我也没想到百发百中的司宇大人也会射偏……”司风面无表情地怼了回去。 第313章 不行了 司宇无话可说,他并非没认出宁清衍,幼时他可还教过那小子骑射呢,也算是他半个师父,偶尔射偏一下也不是不行…… “诶,你等等我。” 司宇见司风越来越远,连忙追了上去。 等到了静王府,韩久微下了马便直接叩门,门一开便往里走,也不等通报。 护卫虽认出了来人仍然吓了一大跳正准备拦,身后追赶过来的张弛急忙出示令牌,护卫这才放行。 韩久微一脚踏进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快步走着,走着走着看着前方的灯火通明却停下了脚步。 “郡主,怎么了?” 张弛走到韩久微面前,却在韩久微脸上看到了少有的恐惧。 刚才一路疾驰,她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等进了静王府一路走进来却是什么念头都跟着冒了出来,越想却越觉得恐惧,心中的恐惧也在不断放大。 她从来都习惯面对万事做最坏打算,这样即使无论什么结果都比预期会好上一点。 无论什么也不至于那般让人难以接受。 可这一次,她却不敢,连想想都不敢。 她刚才是故意没有问苏照月宁清衍伤势如何,她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张弛见此叹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见这位郡主露出这样的神情。 虽然此时他的心中也是万分担心,张弛缓缓走上前道:“郡主,殿下不会有事的。” 韩久微看向张弛,张弛一脸认真地继续说道:“他经历了那么多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绝不会有事的。” 好不容易走到郡主面前,主子怎么舍得出事? “走吧,殿下一定想见到郡主的。” 韩久微闻言稳了稳心神,对着张弛点了点头,两人才继续向前走去。 等到了那灯火通明处,正好看见宁清歌站在院子里,宁清歌正巧也朝着韩久微看了过来,似乎丝毫不惊讶韩久微的出现。 此时韩久微也没有心思再说其他,张口便问道:“他怎么样了?” 宁清歌叹了口气,韩久微的心便更紧了几分。 “不好。”宁清歌皱眉道:“中了一箭偏偏还遇到毒发,现在摘星长老正在里面。” 韩久微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宁清歌点点头。 韩久微快步走到门前,还未用力门便打开了。 摘星长老从里面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婢女端着一盆血水从里面走了出来,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那鲜红触目惊心。 “辛苦长老,阿衍怎么了?”宁清歌走上前去问道。 摘星长老皱着眉头摇摇头,道:“不行了。” 闻言韩久微心中一窒,脚下踉跄地后踢一步,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掉落下来碎落满地。 他看看摘星长老的嘴巴一张一合,她想努力地听清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能茫然地看着两人,推开那扇门...... 张弛想跟着进去,却被宁清歌拦了下来。 宁清歌看着那扇门,轻声说道:“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主子他……” 宁清歌展颜一笑,与先前的愁容判若两人。 “放心,你主子无事。不过是多吐了两口血。” 见宁清歌如此淡然,张弛缓缓退下,一颗心还未放回原处,又惊呼起来:“遭了。” 主子可知道自己假装的事情全然暴露了…… 心中不免担心起来,他还未见过郡主生气,听人说平日里不怎么生气的人生气起来更为可怕。 韩久微走进房间,只见宁清衍安静地蜷缩在那里,即使双目紧闭眉头也轻轻蹙起,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楚一般,脸色更是惨白如纸,紧闭的双唇则是因为染了血多了粉红。 他还穿着那身玄色,白色的里衣已经染上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可露出来的上半身却有数不尽的伤疤……旧的,粉红的,还带着血痂的…… 韩久微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重重叠叠的伤疤,比起在宣城看到的还要多......新伤旧伤,重重叠叠,让人眼睛都在发颤,心也跟着发疼。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弄疼了他,最终那双手放到了宁清衍额间,想要抚平那皱起的眉头,却在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泪珠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滚烫的泪水砸在宁清衍的脸上身上…… 韩久微埋下头的瞬间,床榻上的人眉眼微微动了动…… 韩久微默默地抽泣着,将自己的脸埋在被褥中,声音很小,肩膀无助地颤抖,被褥很快便湿了一片。 “久微……别哭……” 韩久微正哭着,头顶传来宁清衍虚弱的声音。 韩久微连忙抬起头来,见宁清衍醒来,对上那带着笑意的眼睛,才想起抹掉脸上的泪水。 “阿衍……” 那知才出声,泪水便喷涌而出……刚才的担心恐惧害怕万般情绪此时此刻全部涌了上来,压断韩久微心中最后一根弦。 韩久微不顾一切抱着宁清衍,生怕一放手他便消失不见,此时只想大哭一场。 宁清衍吓了一跳,睁眼便看见她他十分高兴,又不想让韩久微看到他这般模样……如今久微在他怀中,似乎像做梦一样。 宁清衍回手抱住趴在自己身上痛哭的韩久微,轻声安慰道:“吓到你了吧?” “不要哭,我没事。” 她这样哭,将他的心都要哭化了。 见安慰的话实在没什么作用,宁清衍又故作无奈道:“久微,你压住我伤口了……” 闻言韩久微迅速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压在宁清衍身上,连忙挪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哽咽着断断续续道:“阿月说,你替他挡了一箭……” 宁清衍想撑起身子,无奈药效还没有过去,只能吃力地抬起手擦去韩久微脸上的泪痕。 “傻子。”见状韩久微忍不住说道。 回握住宁清衍的手,泪水却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我不想让阿月有事,我也不想让你有事。” 宁清衍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安慰道:“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韩久微见宁清衍如此,又想起摘星长老的那句“不行了”,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更加汹涌。 第314章 反常 宁清衍见韩久微哭成这样,想起自己隐瞒之事,越发觉得不应该,挣扎着坐起身来,沉重地开口道:“久微,我有件事还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你没有失忆。” 韩久微哭道,宁清衍一愣,这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我不是想骗你。” “你不用解释,只要你好好的,我不怪你……”韩久微哭着打断道。 宁清衍又是一愣,就这么简单?那他这些天的挣扎是为了什么? 紧接着便听到韩久微话锋一转。 “宁清衍,可你若是敢死,我这一次真不会原谅你。” 话语中有一股狠意,但因带着哭腔毫无威慑力,泪水像决堤一般,韩久微从未哭得这样惨。 “我不死……哪有这么容易死,就是中箭罢了。” 宁清衍见韩久微哭成这样也慌乱了起来,她一落泪,仿佛全世界都错了…… “那箭没有射中要害,也没有毒。”宁清衍指了指中箭的位置极力解释。 虽然那一箭贯穿了他的肩膀,但避开了要害。 “那些血……” 韩久微以为宁清衍还在逞强根本不信。 宁清衍急道:“那些血是因为排毒……” 先前在路上体内的寒毒发作所以格外赫人…… 若不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宁清衍恨不得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韩久微面前打一套拳来证明。 韩久微稍微恢复了些理智,握住宁清衍的手腕搭上他的脉…… 从脉象上看来,比上次要平稳许多,心中相信了宁清衍口中的“排毒”的说法,慢慢冷静下来,韩久微止住了泪水,将信将疑道:“可摘星长老刚才说.......” 这时宁清歌和摘星长老见里面的事情差不多了,大步走进来道:“老夫何时说过这小子不行了?” 韩久微见有人来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想到先前的动静心中冒出一股羞耻感,他们,不会都听到了吧? 抬头看了一眼,宁清歌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摘星长老则是一脸不满。 韩久微羞耻地低下了头。 “老夫的不行了,明明说的是老夫自己,在这么折腾两次,我这把老骨头就真的不行了。” 摘星长老吐槽道:“你这姑娘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这锅他一把老骨头可背不动。 他一走进来就看到了宁清衍这小子眼中的指责,仿佛是他诓骗小姑娘一般,这明明是他那哥哥有意误导,那小姑娘不认真听人说话,怎么怪也怪不到他头上不是吗? 再说就算真的是他又如何,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想到这里,摘星长老鼓着眼睛瞪了回去。 用了他这么多好东西还不行,这简直是对他医术的侮辱。 宁清歌这时开口道:“郡主也是关心则乱。”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清衍一眼,他这兄长也是做得操碎了心,刚才他也是灵机一动。 先前见韩久微脸色便知道郡主这是误会了,他便将计就计,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最是伤人,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将事情说开。 宁清衍瞬间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脸瞬间黑了下来,无奈地唤了一声。 “兄长!” 宁清歌脸上笑眼盈盈:“何事?” 这小子啊,见色忘义……且这不是该感谢他吗? “没事……”宁清衍看着低头不语的韩久微,想起刚才的对话眼底多了一丝笑意。 “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宁清歌正色道:“刚刚阿月从宫中传回来消息,祥云殿纵火之人已被抓捕,如今关押在大理寺中,父皇下令亲审。” 韩久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纵火之人被抓……看来师娘真的出事了。 宁清衍疑惑的则是皇上的态度,父皇放出这样的消息,似乎并不打算点破楚天骁的身份,这不像父皇的作风啊…… 分明这般就能轻松地将楚家拉下水,还是说,父皇另有目的。 不仅是父皇,舅舅今日分明是有意暴露…… 想到这里,宁清衍皱眉道:“我怀疑舅舅另有谋算。” 韩久微宁清歌听宁清衍说完,也觉得楚天骁十分反常,明明是不便暴露身份之人,这般招摇,倒像是故意引人发现。 宁清歌若有所思道:“昨夜除了你还有何人入宫?” 韩久微和宁清衍瞬间想到一个人。 “丞相大人。” 那日听红梅先生说过,苏直曾与楚天骁单独见面,两人所聊之人无人知晓,楚天骁今日的举动会不会与苏直有关。 “我一会儿去师父那里一趟。”韩久微道,如此多的变故她已经没有耐心等到第二天了。 “你们这些事老夫听不懂,折腾到这半宿,老夫要去睡觉了。” 见差不多了,摘星长老先起身道,说完拂袖便走。 宁清歌也紧随其后:“本王这身体你们也是知道的,今日守了这么久累得不行,本王也要回去先歇着了。” 临走前还不忘看了眼韩久微:“郡主,请自便。” 说完又给宁清衍使了个眼色。 “阿衍,招呼好郡主。” 等到两人走后,韩久微才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只是看向宁清衍时眼神有了丝躲闪。 “我去找师父,你好生休息。” 说罢便要走。 “等等。”宁清衍去拉韩久微,奈何身上的气力还未恢复,差点摔下床来,韩久微闻声急步走近将半个身子已经摔出来的宁清衍扶起。 “这是干什么?” 韩久微眼中有隐隐怒意,静王殿下说得没错,这小子真的十分不听话。 宁清衍捂着伤口苍白着一张脸可怜巴巴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她几乎和他面对面的贴着,能够清楚的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翼和眉眼间那粉红色月牙形状的伤疤。 这道疤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韩久微口气也软了不少。“嗯,事不宜迟。” “宫中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师父也不在约定的地方,我不放心。” 宁清衍正要说话咳了两声,牵动了伤口皱起眉头来。 “伤口疼了?” 韩久微眉眼一沉,手上拿起一旁地垫子放在宁清衍背后,想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宁清衍笑笑。 “你身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快了,也没有多疼,我已经习惯了。” 韩久微听不得这样的话,微微蹙眉带着一些生气:“这种事有什么好习惯的……” 手上却没有停下,递过一杯热水。 第315章 被打了 宁清衍接过水只是放在一旁,抬手握住韩久微的手。 “别忙了,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韩久微看了眼宁清衍,虽没有出声却坐到了他身边…… 这般虚弱的宁清衍,倒是让人十分不好拒绝,不忍心拒绝。 见韩久微坐下,宁清衍唇角不自觉地勾起,道:“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失忆的……” 见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韩久微心中并非没有一点埋怨。 韩久微道:“你看我的眼神不对。” 起初还会装上一装,后面干脆都写在脸上。 宁清衍却笑道:“原来全是破绽。” “我体内的毒是兄长告诉你的?” “嗯。”韩久微应道,脸上满是担心。 宁清衍道:“你放心,我会同你一起长命百岁的。” “你还记得?” 韩久微闻言有几分动容,这是她幼时同他说的话…… 宁清衍此时是满眼的深情,墨色沉沉。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韩久微被那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那还敢在我面前装失忆?” “我错了。” 宁清衍笑道,是他的错,他自然是要认的。 见他如此真诚,韩久微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前宁清歌已经说了那么多,自己心中早已经不忍心怪他。 韩久微轻叹一口气:“算了,下不为例。” “你好好休息,我真的要走了。” 宁清衍道:“之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韩久微回头挑眉问道:“什么话?” 她可是说了那么多话了。 “玉岭山上……你说过。” 宁清衍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久微,眼底满是期待和渴望,喉结也在慢慢滚动,看上去似有一些紧张。 宁清衍道:“等我回京城,便去将军府提亲。”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姑娘,几乎一霎那从她的脸颊开始,一路红到脖颈,却又故作淡定,那双好看的眼睛看向别处。 “我说的?”韩久微装傻道。 “你说的。”宁清衍肯定道。 “我想想再告诉你。”说完韩久微转身向外走去,语气中的戏弄分外明显:“你先好好养伤,我真的走了……” 闻言宁清衍挑挑眉,看来今日又听不到答案了,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小失落。 “路上小心。”宁清衍道,本想起身去送,无奈身体的酸软却在提醒他不要妄动。 “好。”与此同时韩久微推开房门,抬头正好看到一轮弯月挂在天上,不禁嘴角轻轻上扬起来。 “久微?”宁清衍侧耳听着动静,却许久没有听到脚步声。 片刻,却传来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想好了。” 她以前以为这月亮碰不得,可奈何,这月亮赴她而来。 既如此,便拥在怀中好了。 韩久微看着月亮,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飘渺,宁清衍看不见韩久微的身影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算数的。” “我嫁给你。” 说完便传来关门的声音,宁清衍的大脑瞬间空白,起身去追却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见韩久微出来,守在小院门口端着药的张弛行礼道:“郡主。” 韩久微目不斜视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她一般…… 主子难不成又对郡主做了什么? 张弛一脸纳闷,等到进屋,看见坐在地上的宁清衍更是吓了一大跳,这莫不是真的被郡主打了? 郡主也下得去手…… “主子,你怎么了?” 等将手上的药放下去扶,却看到宁清衍一脸傻笑,张弛心中更为惊恐,这莫不是打傻了? 宁清衍的唇角压也压不住,相当配合地任由张弛将他扶上床,端起旁边的药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仿佛喝的不是苦药而是什么甜汤一般。 宁清衍将药碗递给张弛,笑道:“辛苦了。” 说完直挺挺地躺下笑眯眯地盯着天花板。 吓得张弛连药碗都来不及拿,便起身出门去找摘星长老,主子这般定然并不是被郡主打了一顿这样简单,定然是被郡主下毒了。 可怜摘星长老刚睡下便被张弛破门而入。 “又怎么了?”他这一把老骨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你快去看看主子。” 见张弛这般惊慌,摘星长老也正色了不少,起身开始穿衣服,宁清衍那小子是又出什么事了?穿到一半转念一想,不应该啊,秉着对自己医术的自信,摘星长老坐下来,问道:“什么症状?吐血了?毒发了?” 张弛摇摇头,惊魂未定道:“主子似乎是神智不清……” 听完张弛的描述,摘星长老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将先前穿了一半的衣服对着半夜扰人清梦的傻大个扔过去。 “长老你不知道,郡主会用毒啊,主子会不会是中毒了……”张弛看着原地倒下侧过身去的摘星长老担忧道。 摘星长老嗤笑一声,用毒?他活了这么些岁数,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走?闭着眼睛极为不耐烦地说道:“你家主子是中毒了。” “啊?!“张弛惊呼出声。 “中的还是无药可解的情毒。”摘星长老没好声道,这大块头忠心倒是十分忠心,就是傻了一点…… “那怎么办?” “你去他屋外守着,一动不动守到天亮之时他的毒便自然解了。” 话音刚落便没了声响,转身一看那里还有人影。 摘星长老咆哮道:“臭小子,你倒是给我关门啊!” 韩久微离开静王府,便回了将军府与红柳碰头。 “找到红梅先生没有?” 红柳摇头道:“红梅小院和小院奴婢都去过了。“ 韩久微闻言眉头轻皱,师父还能去何处? 孟冬却匆匆走来:”主子,丞相府送来的帖子,夫人邀小姐明日丞相府一聚。” “现在送过来?”这个时间……韩久微心下一动,极有可能是今晚之事。 “不错。”孟冬应道:“祖父亲自送来的,他还在前院等着主子回话。” 宋叔亲自送来的…… 那便是苏直要见她了。 这么多事,却处处透着苏直的影子,也该去问上一问了。 “知道了,帮我告诉宋叔,明日我会准时赴约。” 第316章 赴约 韩久微心绪翻涌,面上依旧不露分毫,那副坦然自若的神态仿佛早已成为了自身的一部分,无时无刻不是如此—— 她至今不知苏直想做什么,是敌是友,但心中有种隐隐预感,苏直才是背后那个掌局之人。 若苏直为敌,事情倒真的难办了。 次日时至午膳,天色阴沉得厉害,灰蒙蒙的云层中似有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此时,一辆马车在丞相府大门缓缓停驻。 车内先跳下一个婢女递上帖子,而后,一位身着粉色色绣桃花薄衫的少女款款走下马车…… 若非今日天色不好,巷子中路过的人甚少,定会惊讶此人的身份,竟然是宋管家亲自相迎。 “老奴见过郡主,郡主里面请。”宋叔躬身行礼道。 韩久微亲自去扶,眉眼含笑:“宋叔身体可大好了?” 宋叔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听闻前段时间又生过一场大病,今日一见佝偻了不少。 “劳郡主惦记,老奴已经好了。” 宋叔感激道。 他生病之时,韩久微听闻便让孟冬回家照看……今日回丞相府亦是带上了孟冬。 “郡主是第一个来的。” “还有何人要来?”韩久微闻言道。 宋叔笑而不语:“一会儿郡主便知道了。” 韩久微见此也不再追问下去,微微一笑,眼睛却打量着这一路走来的景观,这亭台楼阁,飞檐青瓦与她离开之时并无太多变化。 “见过郡主。” 路过的下人见了她纷纷行礼,却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丞相府的人少了不少。” 韩久微道,看着比以前还要空旷。 “回郡主,郡主许久没有回来有所不知,少爷任职之后也鲜少回府,大人夫人已静,有的人走了或是怎么的,便没有再招新人进府了。” 苏照月鲜少回府她倒是知晓的,可能在她那里待的时间都比在丞相府中待得长久。 韩久微没再说什么,默默跟在宋叔身后。 “郡主可否要去看看夫人……?” 行至同样内院的小门后,宋叔问道。 韩久微有些疑惑,她原以为会直接让她去书房,如今看上去又似乎同往常一般。 宋叔看出了韩久微的疑惑:“大人说,时候尚早,郡主自便即可。” “那便先去看看夫人吧。”韩久微道,她真的许久不曾回来了,如今陈氏也是越发深入简出。 刚到陈氏的院子,王嬷嬷便迎了出来。 “见过郡主。” 韩久微颔首道:“夫人近来可好?” “夫人好着呢,只是时常挂记着郡主。” 王嬷嬷笑着眯眼打量着韩久微,应道:“郡主如今出落得是越发美了,老奴见到郡主亦是十分欢喜,每每见到,都还能想起郡主小时候和少爷在院子中玩闹的场景……。” 王嬷嬷不好意思道: “郡主莫嫌我这老婆子话多……这人老了就是喜欢想着些有的没的……” “没事,我喜欢听……” 听得韩久微心中亦是有感,幼时陈氏将她保护得很好……这才看到陈氏空落落的院子,不过是些寻常布置,不似当年的姹紫嫣红。 “夫人近日没有养花吗?” 从前那般爱花的一个人。 “没有。”王嬷嬷摇摇头道:“夫人说反正也养不长久,便索性不养了……” “郡主这边请,夫人在您的芳菲院等您。” 韩久微点头,果然刚到芳菲院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夫人,郡主来了。” 王嬷嬷朗声道,陈氏笑着走了出来。 “见过母亲……” “久微看看,可是和当初一模一样?”陈氏连忙去扶。 “不必多礼,就当回家一般,快进屋。” 王嬷嬷见陈氏高兴也带着笑意,默默退到一旁。 韩久微环顾四周,果然与她走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就连房间中送去将军府的家具陈氏也定了一套新的回来,一看便知道陈氏费了不少心思。 “母亲费心了。”韩久微看着一脸慈爱的陈氏,动容道。 “傻孩子,原本是以为你能常回来住住……这般也挺好,总归是找了件事情做,阿月那小子也是个不着家的。” 陈氏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若是母亲想我了,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韩久微见陈氏如此伤感,心中察觉一丝异样。 如今这丞相府中的情景,倒像是主人家要出远门一般。 陈氏缓缓摇头笑道:“如今还是多有不便,母亲知道你好便安心了。” 并非她不想见久微,只是大人要做的事实在是危险..... 陈氏招呼道:“来,快坐下,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东西,看看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味道。” 韩久微在陈氏的注视下拿了一块芙蓉糕吃了两口,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这是母亲亲自做的?” 陈氏笑道:“不错。” 旁边的王嬷嬷道:“夫人今早听说郡主要来,一大早便开始忙活了。” 韩久微笑道:“母亲做的芙蓉糕有外面吃不到的味道。” 两人坐着闲聊,时间似乎拉回到从前一般。 “外面可是下雨了?” 韩久微问道,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王嬷嬷开了窗:“是下雨了。” 雨下的不大,丝毫没有带来半分凉爽,潮湿咸腥的味道让人多了一丝烦躁。 韩久微看向窗外,雨滴在芭蕉叶上变成一道水路缓缓流下,思绪不由开始纷飞起来。 见韩久微吃得差不多了,陈氏才问道:“久微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事?” “不是母亲邀我过来的吗?”韩久微道,心中明了苏直果然是避着陈氏的,但陈氏又似乎并非一无所知。 “我……”陈氏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今早听说久微要过来便一直惶惶不安。 它从未相邀过久微,而这丞相府能够借着她的名义相完久微之人,唯有那一人。 看来大人要有动作了。 “母亲何事要与我说?”韩久微试探道。 陈氏勉强勾出一个笑容来,手中绞成一团的手帕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不宁:“我能有何事……” 见陈氏依旧不愿意说,韩久微便换了一个话题。 “母亲,我还从未问过你和大人如何认识的?” 第317章 会死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陈氏一愣,他认识苏直,似乎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有些好奇……母亲和大人感情很好。”韩久微笑道。 这么多年,她能够看出来陈氏是真心爱着苏直,至于苏直……谁又能看得懂。 陈氏知道宁清衍回京的消息,打趣地笑道:“我的珊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 韩久微羞涩地吃了口茶,脑袋里浮出了那人的脸。 “时间尚早,母亲便与我说说你和大人的故事吧。” 陈氏又不过韩久微,开了口,思绪被拉到很久很久以前。 “我与大人认识之时,比你大上许多,当时我父母接连走了我自然是不能婚嫁的,守孝期一过我的年龄也就大了,更是难嫁,找上门的要么是续弦要么是有什么隐疾的,我自小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的,当时陈实剑当家由不得我肯不肯,黄家的人一来提亲便点了头。” 女子于家族而言最大的作用便是成为官场的助力……以前她有父母护着,可那时她去求了所有能求的人,都没有人愿意帮她,就因为她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黄家那个大儿子幼时因为发烧烧坏了脑子,而黄大人是陈实剑当时的上级…… 族中妇人都来劝她认命,她却不愿意认,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便只能想到死。 “我不肯便想到了投湖,大人正好路过把我救了起来,问我是为何事,我说与他听,他却笑了笑问我,我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不知姑娘可愿意嫁给我……” 说起往事,陈氏眼底浮现出温柔之色。 她至今仍然记得苏直笑起来的样子,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那双眼睛灿若星辰,看到他那样笑,她突然就不想死了。 “我本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三天之后大人便上了陈家提亲,当朝丞相,陈家怎会不愿意,就这样我嫁给了大人……” 嫁给大人后,大人对她很好,该给的都会给他,却从不碰她。 她渐渐明白,大人娶她只是为了救她而已。 她费尽心思想要讨大人欢心,却似乎毫无作用,她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偶尔停滞下来,眼里却是说不清的悲伤…… 她默默地看着他,有一次他酒醉,她照顾他,却听见他口中在唤着一个名字。 暖玉。 她才知道,大人心中有另一个女人。 她默默地看着大人,越了解他,便越心疼他。 她觉得自己可悲至极,而大人,可怜至极。 她开始有意躲避着大人,可当大人想放她和离,她却慌了,为何她只是想待在他的身边他都不肯? 她说不出恳求的话,却在当天晚上把自己灌得半死,借着醉意去找到大人。 她哭着问道:“我本就不奢望什么,大人却也嫌我碍事吗?” 大人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无奈:“我何时嫌你碍事……我以为,是你想走。” “地上凉。” 苏直来抱她,她却不肯起。 “我不走,让我陪着大人好吗?” 这是她此生最卑微的时候,她那样求着:“大人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就算心中有其他人也没有关系……” “其他人……” 她看见大人皱着眉,脸上皆是疑惑之色。 “大人无需瞒我,那日你醉酒我都听见了……”她低头道。 余光却能感受到大人突然的僵硬,心中不安,没有人希望别人撞破自己的隐秘。 苏直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把将她抱起,他那双握笔的手,却那般有力,稳稳地将她抱在怀中。 “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言,她心中的欢喜如同枯木发芽一般,又生出一些奢望来。 “那我……可以留在大人身边吗?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大人,我便像从前那样待在大人身边就好。” 苏直叹了口气:“原本就是我配不上你……” “你可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会怎么样?” 苏直将她放在椅子上,认真问道。 “什么?”她问道。 “会死。” 她一愣,酒也醒了大半。 苏直继续道:“若夫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大人,我不走。” “哪怕是死路,我也想同大人一起走下去……” 那是她最后的任性,那晚,她与大人真正做了夫妻……她看着他,陪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于她而言,这十几年光景如同一场美梦,只是如今,梦该醒了。 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心甘情愿,可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们也走上了这条路。 “时间差不多了,久微,我送你回去。” 陈氏忽然站起身来,似乎下定决心一般。 见韩久微不动,反而蹙着眉看着她,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在这昏暗中似乎能看透一切。 “珊珊?”陈氏开口,无意间带着一丝急促。 “母亲想送我离开啊……”韩久微一动不动,看向陈氏的目光则充满了无奈。 她知道陈氏真心待他,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想让她和阿月抽身事外。 可惜,她一开始便在局中。 “可惜,已经迟了。” 韩久微笑了笑,如以往一般天真烂漫。 陈氏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迟了?” “母亲。”韩久微笑着开口,视线却看向陈氏身后:“大人派人来接我了。” 陈氏转身,宋叔已经撑着伞候在了门口。 “母亲珍重,我改日再来看你……” 韩久微起身,行礼告退,行至门口停下脚步说道:“我是来不及了,母亲还来得及。” 闻声陈氏抬头,只见韩久微对着她勾起唇角。 这笑意她看在的眼中,却让人心悸,鼻子莫名开始发酸…… 陈氏怔怔地看着韩久微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才颓然地垂下手,坐了下来。 “夫人?”王嬷嬷小心道:“夫人莫伤心,郡主还会来看夫人的。” “王嬷嬷……你陪我多久了?” “自夫人幼时起,不多不少三十个年头……” 陈氏喃喃道:“三十年了……便到这里吧。” “夫人!”王嬷嬷愕然抬头,却是泪流满面。 “夫人不要老奴了?” 这么多年她早就将夫人当做了家人,把丞相府当成了家。 “城外我给你置办了一个院子,几亩良田……” 她何尝不是把王嬷嬷当作家人。 第318章 私离 陈氏道:“另外还请了几个人照顾你,这些银钱足够你安享晚年了……” “王嬷嬷,明日便走吧……” “姑娘……” 王嬷嬷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陈氏温柔地扶起王嬷嬷,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原本应该由我给你养老送终的。” 王嬷嬷知道陈氏的个性,看起来是温柔如水的人,一旦有了决定却也是绝无更改的可能。 陈氏一边安慰着王嬷嬷,一边看向屋外。 久微说得没有错,得趁着还来得及,让该走的人走…… 而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条路或许对别人来说是凶险万分,却是她求来的,能与大人并肩同行,她就已是甘之如饴。 “王嬷嬷,雨停了,陪我去趟书房……” 大人的书房,她鲜少去……今日她确是必须去一趟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的夫君和孩子都在那里,她又怎么在心安理得地躲在这内院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韩久微到书房,苏照月已经到了,令韩久微意外的是,华容也来了。 除了这三人,苏照月旁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韩久微虽心中好奇,但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大人传信约我前来,是为何事?” 从韩久微进门,苏直的眼睛便追随在她的身上。 “稍等,还有一人未到。” 这次不仅是韩久微,就连苏照月眼中都有了异色……与那件事相关的还有何人。 话音刚落,陈氏便推门进来。 苏直知道陈氏的打算,微微皱了皱眉。 “母亲?” 苏照月也看向苏直,母亲从不参与父亲的事,今日这是…… “今日来了许多客人,我这个主母若是不来岂不是失礼。”陈氏行礼道。 “夫人……” 未等苏直开口,陈氏笑道:“大人莫赶我走,大人忘了上次陈府之事,没准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若是久微的身世,我做了这孩子几年母亲,有权知道真相。” 这便是打定了主意,见陈氏坚持苏直也没再说什么,轻轻扶过陈氏:“夫人请坐。” 此时门外的雨声中夹杂着脚步声,众人纷纷向门口看去…… “大人,客人到了。”宋叔的声音再次传来。 “将人请进来。”苏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微微起身,看向来人。 只见那人身影高大,上半张脸被斗笠遮住,只能看到浓密漆黑的络腮胡,加之光线昏暗,叫人一时无从分辨对方的样貌。 下一秒,那人抬手,摘下了斗笠,一张面孔全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父亲……” 韩久微认出来人,站起身来。 众人脸上亦是震惊之色。 韩渠…… 远在边城的韩渠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中?! 苏直却丝毫不惊讶,笑道:“现在人算是到齐了……” 无视众人的惊诧,韩渠看向韩久微,眼底多一丝温情,微微点头。 “久微,你怎么在这里?” “回父亲,丞相大人相邀……” “父亲呢?” 韩久微神色复杂道,她才想问韩渠,擅离边城若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同你一样。” 韩渠大步走进书房,径直走到苏直面前,神情凝重地说道:“丞相大人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到?” 苏直笑道:“我若是你也坐不住……” 当年的真相,暖玉的下落……没有人比韩渠更想知道。 韩渠闻言扫过周围的人,道:“丞相大人,信上所言之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自从收到那封信,韩渠便即刻启程昼夜不分往京城赶,一路上跑瘫了三匹马才在今日赶到京城,如今已经七日未曾合眼,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疲惫似的,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此刻却如同烧着熊熊大火一般。 “韩将军莫要着急,请坐。” “你……” “父亲,坐下吧。”韩久微道,父亲等了这么多年的真相,今日终于要揭开了。 苏直却看向韩久微,缓缓道:“久微,真的是你的女儿……” 韩渠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话,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知道啊!” 韩久微的眼神却动了动,抬眸看向苏直……苏直是最清楚她的出身之人。 “我说,久微真的是你的女儿。”苏直又重复了一次。 “你……这是何意?”韩渠道眉头拧得更紧了,这大老远把他叫回来,难不成是为了戏耍他不成,若是这样,今日他高低得给他一拳。 正当按耐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却听见韩久微开口道:“大人的意思是……我真的是父亲的女儿?” 除了华容,其他人与韩渠一样摸不着头脑。 “不错。”见韩久微听懂了他的意思,苏直勾起了唇角。 “大人可还记得是从哪里将我接回来的。” 韩久微一时弄不清楚苏直有什么目的。 苏直道:“醉月楼。” 似乎等不及韩久微继续问下去,苏直道:“冷月就是魏暖玉……” 韩久微闻言如被雷劈,一时间心乱如麻,下意识看向华容的方向。 华容正好也看着她,眼睛已经微微泛红,她轻轻点了点头。 苏照月则注意到陈氏听到“魏暖玉”三个字时的低喃:“原来是她……” “大人这是何意?”韩渠忍不住问道。 冷月又是何人,他为什么听不懂苏直在说什么。 “久微八岁时,我从醉月楼将她接了回来,她的生母是醉月楼的妓女,唤做冷月。” 苏直看向韩渠,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冷意:“而那冷月,就是你找了这么多年的魏暖玉。” “她就在京城中,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苏直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刀刃一样刺向韩渠的心脏。 “我们却没有一个人找到她。” 苏直嘲讽一笑。 韩渠艰难开口道:“这……怎么可能?” “若是暖玉在京城,她怎么会不回来找我。” “因为她根本不记得你,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苏直沉重道:“那个人,给他用了失魂丹。” 第319章 设局 “谁?” 闻声抬首的一瞬间, 韩渠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韩渠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敢想,暖玉受了多少苦。 苏直声音发涩:“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韩渠。” 苏直冷冷道:“那个人便是你誓死笑忠的皇上,你称兄道弟的皇上。” 韩渠的思绪骤然凝滞,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疯狂回想,恨意将他淹没,说不出来一句话。 韩久微半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一惯擅长于隐忍,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却是无法言喻的难过。 对于魏暖玉,她一直没有太多的印象,许多都是从韩渠口中知道。 而冷月已经走了太久。 此时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心却痛得像空了一拍。 “还请大人告知。” 韩久微轻轻开口,袖中的手已隐隐握成拳头,担忧地看了眼韩渠。 与她相比,父亲应该更加痛苦。 “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当年,皇上借燕王旧部为噱头设了一个局,目的,就是你母亲。” 苏直看着那双与魏暖玉一模一样的眼睛,缓缓道来。 “他先借燕王旧部启事为由传唤韩将军进宫护驾,后又下令派人从将军府劫走你母亲,将她绑入皇宫囚禁在祥云殿的暗室之中。” “可笑的是,云氏一族早已经被他赶尽杀绝,哪里来的旧部,一些都是为了你母亲所设的一场局。 “可是……为什么?”韩久饿问道。 母亲当时已经嫁做人妇,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要什么没有。 “你可知道,你母亲曾经拒绝过皇上。” “他对你母亲的心思,隐藏的很好,好到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曾对暖玉起过心思。” 说到这里,苏直不由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 “可事实上,他对你母亲的觊觎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这才有了所谓的燕王旧部生事。” 苏直扔出一张明黄色的绢帛。 “这便是证据。” 韩久微弯腰将那绢帛拾起,缓缓展开。 韩渠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这是皇上的亲笔…… 韩渠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每一个字,原本凝滞的眼神震动着、翻涌着。 待看罢最后的那一行字及其上面的朱印,心沉到了谷底。 那个人是大昭的皇帝,是他韩渠誓死相护坐上皇位的兄弟! “丞相大人,这秘旨从何而来?”韩久微道。 “当晚涉事之人早被皇上灭口,却有一人带着这秘旨逃了出来,被陈家家主所救。” 韩久微心中明了,这便是那日陈氏从那密室中带走的东西。 苏直继续说道: “后来皇上将你母亲藏在祥云殿,对你母亲用了失魂丹。” 苏直似乎累极,声音飘忽不定。 “接下来你来讲吧,赵先生。” 韩久微看向赵百川,声音恢复了平静。“你便是阿月从祥云殿救出来的人?” “正是小人。”赵百川也吃力地看向韩久微,待看清韩久微长相后声音微微颤抖道:“你是韩夫人的女儿?” “正是。”韩久微颔首道。 赵百川看了她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 韩渠一双眼睛血红,看向坐在一旁的赵百川,目露疑惑之色。 “我认得你,你是当年炼制失魂丹的药师。” 他明明亲眼看着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人赐死。 赵百川苦笑道:“正是小人,当年还要多谢将军为小人求情。” 便是记得这份恩情,他才愿意苟且偷生这几日,给韩渠一个交代,一个真相。 “那日之后,我一直被皇上囚禁在祥云殿暗室中研制失魂丹,之前的失魂丹配方已经被皇上当着众人的面销毁,我借口失魂丹药方难以复原一直拖着,突然有一日,皇上却没有了耐心,用我家人的性命胁迫我给那个女子下失魂丹。” “要让她失去记忆,又不能伤及性命,或损伤神志。” 那是他第一次走出暗牢,发现下面的暗室与暗牢天差地别。虽富丽堂皇,也不过是一个金碧辉煌的笼子而已,哪个女子与他一样,都是皇上的犯人,一辈子走不出那牢笼。 “因要研制出适合那女子的解药,皇上特让我出了暗牢,我见了那女子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谨慎,那女子有孕在身。” 听到这些,韩渠浑身紧绷着,脸色也是一寸寸白了下来。 当年他为赵百川求情,是因为失魂丹虽然是害人之物,理当销毁,但是赵百川却从未用其害过人,罪不至死。 他当时为赵百川求情,却没有什么作用,皇上铁了心要置赵百川为死地。 如今看来,却是为了让赵百川和失魂丹为他所用。 可笑他还相信了皇上的鬼话…… “原本皇上想流掉那女子腹中的孩子。那女子求我,我当时也动了恻隐之心,配合那女子告诉皇上若流了那孩子,那女子也活不下来。我帮着那女子欺瞒皇上,可没过多久,皇上醉酒之后来了祥云殿想对那女子用强,那女子性子刚烈,骂了许多话,自然也暴露了没有服用失魂丹之事,皇上气极,不舍得动那女子,便要了小人的一双腿,若三日之内小人再不做出失魂丹,便是小人儿子的腿……” “那女子是心善之人,见事已至此,只求我竭尽我所能保住她腹中的孩儿,便将失魂丹服用了下去。” 赵百川说着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无论有什么隐情,都是他对不起韩将军。 “我虽尽量减轻了失魂丹的剂量,但那是失魂丹,从失忆到失魂,他只能延缓这个过程。那女子果然慢慢失忆了,皇上便骗她,他是她的夫君,而她的腹中则是他的孩子。” 赵百川缓缓合上眼睛,不忍再看韩渠的表情:“皇上情到深处,我曾听见他唤那女子,暖玉…….” 韩渠的身形肉眼可见的一晃,便被一双手,稳稳扶住,韩久微默默站在了韩渠身后。 “父亲,都过去了。” 韩久微的声音藏着一双微不可察的颤抖。 “是我对不住将军,对不住韩夫人……”赵百川喃喃道,愧疚地看着韩渠,右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死穴扎去。 韩久微只见寒光一闪,忙道:“阿月。” 苏照月及时出手擒住赵百川的手腕,银针脱落,掉落在地面,清脆的声响在空寂的房间显得尤为突兀,震耳发溃。 第320章 只是一个人 “你是有错,但你不是罪魁祸首。” 苏照月直言道:“我救你出来亦不是为了说完真相让你死的。” 少年言之凿凿:“你对不起韩将军,对不起阿姐,但是是皇上,对不起你。” “罪魁祸首未能伏法,你怎么能死。” 赵百川绝望道:“我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这时,一旁的韩久微走到赵百川面前,缓缓开口道:“比起活着,死确实是容易之事,就算为了赎罪……活着吧,赵先生。” 阿月说的不错,罪魁祸首不是他…… 而那个人,必须付出代价。 少女双目含泪,却带着铮铮杀意。 “韩小姐……”赵百川的声音将韩久微从自己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还要多谢你,当年照顾我的母亲。”韩久微真心道。 身处那样的境地,赵百川仍然愿意帮助魏暖玉,是当得上一声谢的。 “父亲……”韩久微担忧地看向韩渠。 韩渠似乎终于回过神一般,再看向赵百川,眼神依旧复杂,却不似刚才的恨意,只是那眼神却空洞不已。 他知道,若是失了久微,以暖玉的性情,必死无疑。 韩渠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还要多谢你,救下了久微……” 若不是赵百川,他可能到死都被人蒙在鼓里,还将那人奉为主君,他当年居然还曾经心存谢意。 韩渠眼中划过一丝阴霾。 这么多年,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当年的事有蹊跷。 出事当晚那样多的“燕王旧部”,事后就如同鬼魅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护驾……皇上就是算准了他的忠义…… 可笑他,却为着那愚蠢的忠义,弄丢了她的暖玉,被囚禁在祥云殿的那些日日夜夜,她该有多害怕? 赵百川羞愧万分低下了头:“我哪里当得住这声谢……” 那暗牢中皆是被他所害之人……不知还有多少人被那失魂丹所害。 赵百川心中寻死的想法并没有退却,他做的那些错事早已没有颜面苟活在这世上,这世间早已没有让他留念的东西。 诸多复杂的心绪逼得韩渠无法喘息,众人也是脸色各异,被这不堪的真相所震撼。 君夺臣妻,昏庸至极。 这个此时,却听见一个无比清明的声音道:“继续讲下去。” 此时的苏直背对着众人,让人看不见表情,可那样的背影又透着几分决绝。 韩渠看着他的背影心下一动,脑海中浮出一个人影…… 赵百川继续道:“皇上见她十分听话,便放松了许多,后面有个少年意外闯入,似乎认出了那女子,可当时的韩夫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救她,她居然还想把我一起救出去……可是我不能出去,我的家人还在皇上手里。” “谁救的暖玉?” 赵百川摇头,皇上发现魏暖玉被救出去之后皇上勃然大怒,他也被关进了暗牢之中,外面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华容缓缓开口道:“是云后。” “当年云后发现了祥云殿的秘密,便竭尽云氏最后的人将魏暖玉救了出来,藏进了醉月阁中,化名冷月。” “为何……” 韩渠张了张嘴,苏直冷声说出了韩渠未说出口的疑问:“为何不去找你?” 苏直的声音与平日无异,看向韩渠的目光却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 “你觉得皇上发现魏暖玉被救第一个疑心之人会是谁?”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苏直的那股滔天怒意。 那怒意,是对韩渠。 “你的将军府早就被皇上的人层层监控,若是暖玉真的现身,可能还未见到你的面,便被抓了起来。” 苏照月微微皱眉,他从未看见苏直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心生疑惑。 苏直与魏暖玉到底有什么关系? 与当年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若他没有记错,魏暖玉出事之时,父亲根本不在朝堂之中。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父亲在成为丞相之前的经历,他一无所知。 严格来讲,苏直的仕途与所有人都一样,他并不是如同自己一般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从出生开始就在为某条路做着准备…… 苏直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大昭的朝堂之上,一举拿下文科状元,此后便平步青云,到了如今的丞相之位。 他差点忘了苏直没有家族……这也是大昭皇帝最为倚重苏直得原因。 若是没有他和陈氏,甚至连苏家也没有。 苏直只有一个人…… 苏照月暗暗看向陈氏,陈氏虽脸色惨白,但却未流露出太多惊讶之色,显然已然知情。 韩渠神色凝重,那段时光他为了寻找暖玉出动了将军府所有的人手,皇上也安排了人,以相助为由。 华容叹了口气,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但如今提及却是同样的沉重。 “暖玉姐姐来到醉月楼之时,已经失去了对过往的所有记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没过多久,久微便出生了。” 她不止一次企图找过韩渠,却始终没有机会,京城之中处处都是皇上的眼线。 “此后,便一直待在醉月阁直到丞相大人将她接走。” 华容看向韩久微,道:“久微,你脖子上的那个玉坠,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韩将军应该认得。” “母亲……” 韩久微闻言下意识地摸着那玉坠,眼尾却不自觉地落下泪来,她真的是韩渠的女儿,是魏暖玉的女儿…… 那上一世,她究竟干了什么? 韩久微痛苦地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张早已经模糊的脸…… 她恨了那么久,她始终不明白那个女人当年为何那样对她,既然如此厌恶她,又为什么要将她生下。 华容走了过来轻轻地拥住韩久微:“你幼时不是总问你的母亲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久微,你的母亲深爱着你。” 华容看着韩久微认真说道:“她只是病了……” 第321章 从未抛弃 韩久微闻言任由眼泪肆意,从前世到今生的执念缓缓释然。 她一直以为她是被抛弃的人……原来,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母亲,从未抛下过她。 韩渠的目光看向韩久微脖颈上的玉坠。 他当然认得这个玉坠,那是暖玉心爱之物。 此前他从未有过怀疑,因为他认定久微是他的女儿,久微身上带着暖玉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这个,韩将军可否记得。” 苏直拿出一个玉镯放在韩渠面前。 “我记得……”韩渠的嘴唇微微颤抖,这玉镯同玉坠一样,是暖玉收到的礼物。 他甚至还记得东西送来那日暖玉面上的惊喜之色。 他许久没见过暖玉这样笑了,魏家出事,暖玉便一直郁郁寡欢…… 阳光下,她的笑靥格外晃眼。 她灿烂一笑,全世界便亮了。 如今再想起,却觉得心痛地无法呼吸。 正当韩渠即将触碰到那玉镯,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苏直将那玉镯拿走。 苏直看着这玉镯,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这玉镯,是阿月在祥云殿的密室中找到的。” 说完,苏直放下玉镯,看向韩渠。 “这便是真相,你寻找了这么多年的真相。” “如今你知道了……又当如何?” 苏直一字一句逼问道,不知何时眼睛也变得通红,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此时却愤怒微微泛红。 时至今日,就算知道一切并不是韩渠的错,他依然想杀了他…… 他说过会一辈子保护她的,可是到头来,暖玉却死的那样凄凉。 陈氏看着这样陌生的苏直,站起身想劝慰些什么,却又缓缓坐了下来。 她知道,大人,他忍了太久了…… 许久,书房中都无人说话,只见韩渠猛然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 “父亲!”韩久微脸色一变,担心道。 这般惨烈的真相,此时最不好受的人便是父亲…… “父亲没事,只是有些累。” 韩渠扯了扯嘴角,却是比哭还难看,叫人心酸。 “今日还要多谢丞相大人告知真相。”韩渠对苏直行礼道谢。 “可否……同丞相大人单独说两句。” 见苏直没有拒绝,陈氏招呼着众人,将书房留给了两人。 “大家先去我那里坐坐吧。” 韩久微虽然跟着众人出去了,但走到院子里却停下了脚步。 “夫人,我在这里等等父亲,你们先走吧。” 不仅仅是当年之事,昨夜发生的事情,她心中也有诸多疑问想当面问问苏直。 再加上韩渠也在里面,她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 陈氏投来关切的目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多时候,语言都是苍白的。 这时苏照月则道:“母亲,我来陪着阿姐。” “如此也好。” 昨日从宫中回来知道楚将军被抓之后他便去找过父亲,却被苏直怼了回来。 “阿月,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若非我在后面给你们兜底,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 “你们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任由你们将两个大活人从皇上眼皮子底下带出来,再一把火烧了祥云殿还能全身而退?” “当今皇上是傻的不成?” 能坐上那个位置又怎么会是愚蠢之人,何况他们的皇上本就是多疑之人。 苏照月忘不了苏直说话之时脸上是近似于绝情的平静。 “若非楚天骁主动暴露,就算你们救出天机先生,可知道会面临什么?你们想要将他藏在哪里?” “天下虽大,莫非王土,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想救人,可以,那便要做好牺牲,除了你,另外两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不过楚天骁抢先一步而已。” 苏直直说的苏照月抬不起头来,拳头缓缓捏紧,父亲说的没错,他是被保护之人…… 可无论如何努力,都似乎无法像父亲那样。 等陈氏走后,苏照月才道:“阿姐,父亲交代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韩久微问道。 “红梅先生。” 苏照月又补了一句。 “红梅先生天机先生如今都在府上。” 红梅先生居然在丞相府....... 韩久微闻言有些意外,想到三人的关系很快便释怀了。 原来师父选择安顿天机先生的地方就是丞相府。 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师父将天机先生安顿好之后便会去和师娘在红梅小院会合,可昨日师父却并没有出现....... 昨夜之事,若是皇上有意追查到底,第一个搜查的便是楚家和将军府,对于天机先生和红梅先生来说,丞相府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不是师父早就知道计划有变,那便是有人将师父拦了下来。 至于那个人,只能是苏直。 今日知晓了当年之事的真相,也明白了苏直对她的态度转变。 上一世苏直因她面容与魏暖玉相似,将她当作报复韩渠的棋子,而这一世却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发现她是魏暖玉的女儿...... 虽不知道苏直与魏暖玉的关系,但是她丝毫不怀疑魏暖玉在苏直心中是极为重要之人。 上一世的最后,苏直可否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害死魏暖玉的真凶是皇帝? 想到这里韩久微心中更加复杂。 若是知道真相,上一世的那些事有多少是苏直的手笔? 他那样的人,本该算无遗漏,可最后为何他也死在宁清云之手…… 想起苏直临死前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韩久微心中涌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他将自己也当做一颗死棋,去完成那场布局…… 师父说过,苏直是狠心之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苏照月见韩久微久久没有说话,担心道:“阿姐……你没事吧?” “没事。” 韩久微的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个弧度:“走吧,我跟你去。” 不同于韩渠和苏直得知真相的复杂情绪,此时她心中很多的是释然和坚定。 她的父亲母亲都未曾抛弃过她,放弃过她,他们都用生命在保护她。 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那个人,必须付出代价。 第322章 将相谋 书房中,苏直和韩渠相顾无言。 门外的雨却缓缓停了,一缕阳光从缝隙中照进书房,正好印在韩渠的手上,韩渠回过神来,道:“你是暖玉的弟弟吧。” “我与暖玉婚礼那日,你来过。” 那日他虽没有露面,但给他留了封信,飞箭带着那封信入木三分,等他追出去只看见了人影。 他还记得信上写着:若你负她,自有人取你狗命…… 他还记得暖玉穿着大红的嫁衣,笑着对他炫耀:“若是你敢欺负我,自有人收拾你。” 他虽未见过苏直,却知道暖玉有个武功极好的弟弟。 因此……他很难将那个人与如今的文弱丞相苏直联系在一起。 苏直没有否认,只是缓缓走近,下一瞬,一把匕首便横在了韩渠的脖间,韩渠没有闪避,任凭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 韩渠握住苏直的手腕,却察觉出了异样。 “苏直,你的内力呢?” “没有内力又如何,我依然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 苏直的声音发着狠意:“若你负她,我便取你的命。” “你还好好活着,做着你威武的镇国大将军,可魏暖玉呢......” “她那样高傲的人,却成了妓子那样……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死去…….” 韩渠的心随着苏直的声音微微颤抖。 苏直冷笑道,眼底是决绝的杀意。 “她选择了你,你却护不住他,做什么大将军。” “今日你知道了真相,也算是能死个明白。” “韩渠,你真的该死。” 那匕首因为苏直用力不住地颤抖,紧紧贴在韩渠的皮肉,只要微微用力,韩渠便会血溅当场。 韩渠神色痛苦,恍恍然,却无半点打算挣扎的意思:“是我的错,我弄丢了她……我该死。” 韩渠闭上眼睛,死在苏直手里,他也是甘心的。 “别让久微知道……” 韩渠最后交代道,如今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久微了。 泪水从眼角滑落,唇角却带着笑意。 他迫不及待,见到暖玉。 韩渠等了许久,却听见匕首落地的声音,韩渠睁开眼睛,看见苏直站在窗前,一丝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那张脸高深莫测。 暖玉便喜欢那样,在有阳光的日子,将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之下。 而此时的苏直,他却只看见了阴郁和不可言说的悲伤。 “想死,没有这么容易……” 苏直扔掉那匕首,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若非你认出了久微,我定不会饶你。” 苏直颓然说道,韩渠看不到的脸上有一丝愧疚,明明是他比韩渠先找到久微,可他却没有认出来久微是她的女儿…… “我问你,如今你知道了真相,你打算怎么做……” 苏直转过头来,紧紧盯着韩渠,若是这人敢说出什么忠君爱国的鬼话,他不介意立刻让他血刃当场。 “自然是……有仇报仇。” 韩渠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目光如剑确是恨意昭昭。 “就算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我也要替暖玉讨一个公道。” 对他如何他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他的妻女是他的底线。 他自问这辈子对得起大昭,对得起君主,对的起百姓,对得起兄弟,可他独独对不起他的妻女…… 他的妻,是那样明媚灿烂的女子,却死于算计阴谋之中。 是他,没有护好她…… 想到这里韩渠忍不住的心痛,痛到极致,怒到极致,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只手稳稳将韩渠扶住:“韩将军,大仇未报,你没有倒下的资格……” 苏直心中杀意渐渐退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游刃有余。 他站在韩渠的身旁,目光却穿过韩渠看了过去,悠远又迷离,不知道在看什么,又仿佛一切尽在他的眼中 “皇上何止要还的何止是一个公道……” 苏直勾了勾嘴角,轻声道,又似呢喃一般:“可是我还未想好……要怎么还才好呢?” 他要他失去他此生最在意的东西! 他要他经历此生最惨痛的背叛! 他要他离他所愿咫尺却终不可得! 韩渠下意识看向苏直,只看到苏直有几分尖锐的棱角和微微耸起的颧骨。 苏直笑出声来,笑声很低,那笑声却在韩渠心中久久盘旋…… “你想做什么?”韩渠忍不住问道。 雨后的庭院似乎被清洗过一般,韩久微跟在苏照月身后心事重重,再没有来时的欣赏之意,刚下过雨的空气中藏着一抹凉意,随着风在韩久微的心头轻轻荡漾而过……. 苏直知道她想问什么,还安排了阿月替她引路;不仅如此,他还料到了今日父亲定会赶回京城…… 苏直啊苏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若是要给魏暖玉报仇,那苏直的复仇对象就应该是皇上…… 苏直教过她,若是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夺走她的性命,而是夺走他最在意之物。 那么,当今圣上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韩久微凝眉思索,脚下无意踩过浅浅的水洼,溅起一片涟漪新泥。 她十分不确定苏直会做到哪一步,一个能将自己的命搭上去报仇的人,江山和百姓在他眼中应该不算什么。 一时间韩久微分不清楚上一世柔国铁骑踏过大昭是否也是苏直复仇的一部分……但她知道苏直有这样的本事。 细想前事,许多事情虽然看着是宁清云的手笔,可苏直都似乎穿插在其中。 “到了。”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韩久微闻声缓缓抬头,眼前的院子却陌生得很,她虽离开了这么些年可也住了这么多年,这丞相府不该有她如此陌生的地方。 韩久微看向院中那棵碧绿的梧桐,心中涌现出一个想法,疑惑地问道:“这是……” “没错,这便是当年那个废弃的院子。”苏照月苦笑道,他也是昨日才知道这里。 韩久微看着与记忆中浑然不同的院子有些不敢认,若不是这棵梧桐过于眼熟,她都快要想不起来这里了。 自从出了丽姨娘的事,陈氏便下令将这院子封了,她与苏照月也再没有来过。 如今焕然一新,看着像一个还不错的小院,再没有当初的荒凉废弃的景象。 第323章 欺人太甚 “半年前,父亲特意请人修缮过。” 韩久微闻言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半年前苏直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吗? 这种事情不可预测的感觉让她心慌不已,她与苏直就像两个下棋之人,她只能看到几步,而苏直早已看到全局…… “进去吧。”韩久微道,两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红梅先是警觉,发现是韩久微和苏照月之后才松了口气,从树后现身。 “久微来了?”红梅先生依旧是两人分开时的一身黑衣,眼睛微微发红,已然是哭过。 韩久微心中咯噔一下,显然楚天骁之事师父已经知情。 韩久微问道:“师公呢?” “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红梅先生收了剑:“我们就坐在外面吧。” “好。”韩久微应道,三人一同在庭院中坐下。 此时的红梅放松下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韩久微先开口道:“师父,昨日你和我分开之后究竟发生何事?” 红梅先生回过神来,迎上韩久微略显急切的眼神,缓缓开口:“昨日我将师父送到丞相府,正准备离开却有人递上两封信。” 上面的笔迹她认得,是楚天骁的字迹,当时他便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楚天骁很少给她写信,可每次写信都弄得像遗言一般。 上一次收到信还是那次重伤之时。 信上寥寥数笔却让她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红梅拿出两封信,将其中一封信摊在韩久微和苏照月的面前。 “久微,这是天小给阿衍的,替我转交给他吧。” “是。” 韩久微将那封信妥善收好,才看桌子上摊开的那封——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洁,大意便是他此去短时间回不来,让红梅先生无需担忧。 “师父可知道丞相大人与师娘的打算?” 韩久微草草看了一眼,信中并没有太多的信息。 “我那师弟想做的的事情没有人能猜到。” 红梅苦笑道:“那日天骁与苏直单独谈了许久,我便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 将天机先生安顿在丞相府是先前便与苏直商量好的,她本无意在麻烦苏直,楚天骁却劝住了她。 一旦起事,京城势必戒严,逃出京城是不可能的,而丞相府对天机先生来说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直到昨日出发之时我才知道天骁的打算,他是故意留下的。” 韩久微心中一沉,他们从未想过全身而退,但准备留下的人,原本是宁清衍。 红梅笑了笑,天骁的打算她是支持的。 无论是为人舅舅还是为人师父,他怎么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宁清衍深入凶险之境。 楚天骁一开始便已经想好了,他要护住这几个孩子。 昨日她亲自为楚天骁刮掉胡子,穿上那身衣服…… 当初的那个天骁将军,她也是许久不见了。 他向她走来,踏着晚霞漫天,她送他出门,落日沉沉西下,将他身影拉远…… 她还记得他临行前说的话。 他说,如今的大昭破碎不堪,日薄西山……还好,会有新的太阳升起来。 无论是对楚家来说,还是大昭来说,宁清衍就是那轮新生的太阳。 他未按照计划与宁清衍一起入宫,便是不想留下此事同宁清衍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皇上怎么也不会杀了阿衍……” 韩久微道。 这一步凶险万分,但是宁清衍却不会死。 想来宁清衍是算上了他正好毒发之时,皇上如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宁清衍死….. 虎毒尚且不食子,宁清衍是最合适的人选。 红梅却道:“傻孩子,我们做长辈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身处险境。” 可是,如今身处险境之人变成了楚天骁。 昨日拿到信后,她心中隐隐不安,一直等到苏直凌晨回府。 她明明有千言万语想问,见到苏直却只汇成一句话:“他还能回来吗?” 苏直却没有说话,她固执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有时候沉默也是种答案。 那日苏直也问过楚天骁,可有想过这条路是条不归路…… 那人却道,既然是条不归路,那他便不回头,只是这次他情愿一个人上路。 这样的沉默让红梅觉得窒息,等到她准备放弃之时,苏直才开口道:“若是他回不来……师姐你会恨我吗?” “不恨。” 红梅没有回头,独自坚定地向黑暗中走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能够逼迫楚天骁。 她了解楚天骁,就如同楚天骁了解他一般。 她所爱之人,从来都是那个桀骜不羁的天骁将军,若他不愿,没有人能够勉强他。 “师姐,我会竭尽全力。” 苏直看着红梅的背影道。 “多谢。”红梅闻言脚下微微一顿,丝毫没有怀疑苏直说的竭尽全力,必定是竭尽全力。 只是抬首间,早已泪流满面。 红梅先生回过神来,见韩久微愁眉不展,反倒是安慰韩久微来:“你放心,你师娘舍不得这么轻易就死了。” 红梅轻声说道,就像是安慰自己一般。 虽然她也不知道苏直和楚天骁的计划是什么,却知道他不会轻易拿楚家涉险。 “你师娘他心中有数,他的身份一旦暴露楚家也会陷入危险,你看,到现在皇上都没有动作……” 红梅所说的,也是韩久微疑惑的地方。 皇上是为什么没有动作呢? 这个答案可能只有苏直知道。 “师父,你可知道父亲如今就在这丞相府中……” 红梅闻言面露疑惑之色。 韩久微见状便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与了红梅听,红梅听闻之后脸色发黑,忍不住一掌狠狠劈向桌子,一声巨响之后陡然间石桌便出现了一条裂痕。 “欺人太甚!”红梅道。 这皇帝丧尽天良的事情可真的是丝毫没有少做! 她一想到这些年韩渠过的日子……她的心就恨得发紧,她替韩渠感到委屈。 师父一大把年纪如今还要东躲西藏,而天骁还在那吃人的皇宫中生死未明……想到这里她简直想杀进皇宫取那皇帝的狗头! “久微,你刚才说,苏直的故人是谁?” 红梅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正是魏暖玉。”韩久微道。 第324章 三思 红梅的的脸色却变了又变,回想起苏直离开师门的时间和魏暖玉出事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原来苏直所执之念是魏暖玉…… 红梅幽幽叹了口气,韩久微看红梅这般伤神之色,问道:“师父可是想起了什么?” “一些往事罢了。” 红梅看向久微,眼底只有苦涩:“这些人位居人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若是他没有太过分,久微,别怪他。”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照月这时候却开口道:“红梅先生,若是方便……我想知道父亲成为丞相之前的事情。” 红梅一愣……那似乎是极为久远的事情了,久到她都没有办法将如今的苏直与那个曾经同他朝夕相处的师弟联系在一起。 “倒也不是说不得的事情……” 昏暗的夜色压着将散未散的黄昏,绚丽和昏暗交织出一片混沌之色。 丞相府的书房外已经挂起一抹暖黄。 苏直坐在书案后,许久没有动静,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人。 窗外传来一阵鸟鸣声,似乎被惊醒一般,苏直睁开眼睛,眼中是密布的血丝,抬头看了看天色撑着身体,似乎已经累极的样子,缓缓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打开门,宋叔候在书房门口,见苏直出来恭敬的迎了上去。 “大人。”宋叔眉眼间划过一丝担忧,这些日子大人又瘦了不少,倒显得一双眼睛愈加发亮。 苏直缓缓抬眸看了过来,有些迟钝。 “郡主还在前厅……。” “哦。”苏直淡淡应道,面上闪过一丝讶然,似乎在惊讶韩久微还没有走,脚下却没有丝毫犹豫抬步向前厅走去。 前厅中,少女安静地等在那里,面上平静如水,全然没有焦急之意。桌上的茶水已经不再冒热气,显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见苏直走近,韩久微起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坐吧。”苏直径直坐下,背挺得笔直,再看见韩久微,他此刻的心情有几分复杂…… 久微与辰王的事情他早有耳闻,之前是冷眼旁观之态,如今想起便要皱起几分眉头。 他一定会守护住她的女儿,可如今久微却卷入了这些事情来。 “你父亲已经回去了。”苏直淡淡开口道。 “我知道。”韩久微道:“今日我等的是大人。” 苏直丝毫不意外,吃了口茶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问不问是她的事,可是说不说就不一定了。 “大人,昨日之事除了救出天机先生,你和楚将军可否还有别的谋划。” “不错。”苏直道。 韩久微继续问道:“大人所谋之事,可会伤及无辜之人?” 苏直冷漠道:“既成大事,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大人所谋之事,可要以大昭江山作价?” 苏直的手一顿,脸色微变没有说话,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韩久微,那双黑亮的眸子中满是认真。 韩久微却心一凉,果然是他,也只有苏直有那样的本事。 他的复仇,是以大昭作为代价。 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宁清云虽然败家,但没有本事败的那样彻底……这其中定有其他推手。 “还请大人三思……” 韩久微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 “你不想为你母亲的报仇吗?” 苏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仇定然是要报的。” 韩久微道:“只是,冤有头,债有主。” 皇上做得这些事没有人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万千罪责只是那一人。”韩久微朗声道。 “大昭的百姓无罪。” 韩久微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惨状,但上一世战火纷飞下的大昭,却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韩久微道:“若是母亲还在,定不愿意看见这一切。” 魏暖玉是心地善良之人,她虽然并非良善之辈,但战争太过惨烈也实非她所愿。 “是暖玉不想看到,还是你舍不得宁清衍那小子?” 提起宁清衍,苏直眼中冷意毕现。 韩久微警惕道:“你想对他做什么?” 宁清衍是那人的儿子,他并不打算给他留下半点生机,可是眼下,他确确是韩久微选中的人......当真是令人有些头疼。 韩久微坦荡道:“阿衍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是那个人的儿子。” “这又如何?”韩久微道。 “久微,你不该卷入这些事。” 韩久微丝毫没有退缩:“大人,是你将我卷进来的,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 “无论是我,还是阿月,都已经迟了......” 想起上一世他们的下场,韩久微的眼中多了一丝悲悯。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苏直淡淡道,微微抿直了唇。 韩久微闻言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句话她听许多人说过。 韩渠说过,华容姐姐说过,宁清衍对他说过,可这句话从苏直嘴里说出来,却有千钧重,如同誓言一般。 也让人害怕,她不知道苏直会为了这句话做出多么决绝的事情。 “大人,我可以相信你吗?”韩久微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苏直却决然道:“久微,我曾经给你说过,谁都不能相信。” “现在也是一样。” “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听到苏直的答案,韩久微丝毫不意外,大人还是这样绝情,对别人尚且如此,对自己更加绝情。 今日听红梅先生说起苏直自断筋脉之事,她突然理解了苏直的决绝和冷漠。 苏直选了这条路,便没有打算活,在他的棋盘上所有人都是那颗棋子。 “大人,母亲对你来说是极为重要之人,对吗?” 苏直默然,韩久微笑了笑,抬手摩挲着胸前的玉坠,继续说道:“大人对于母亲来说应该 这玉坠和玉镯,陪着魏暖玉度过了那些在黑暗中的日子。 “母亲若是知道,她珍爱的每一个人都过的不好,还有多伤心……” 韩久微缓缓垂下眼睛,话语中却流露出说不出的悲伤。 无论是韩渠还是苏直,都过得不好。 苏直心中一痛,茫然的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明显失神的少女。 “你不像她。”苏直突然开口道。 第325章 底气 那双眼睛装着不一样的东西。 暖玉的眼睛是澄净清澈,让人能够一眼望到底,而韩久微的眼睛却幽深如暗流翻涌,里面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让人猜不透摸不清看不明。 可就是这样的眼睛,能够看得更多、更远。 韩久微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道:“大人,我不是母亲。” 她与魏暖玉是全然不同的人。 似乎想到什么,苏直看着眼前之人扬唇一笑。 “师父说过,我的性情不像父亲也不似母亲,若是要说相似,我更像是大人。” 仔细想来,不仅仅是性情,还有行事自处之道,她都像极了苏直。 韩久微嫣然笑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光彩。 “大人,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 她并未说谎,她活了两世,经历了诸多遗憾。 她虽没有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或许她永远也做不了如魏暖玉那般干净纯粹之人,但她如今很满意。 她拥有保护珍爱之人的能力,逐渐学会爱人和被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少女眉宇间是浑然天成的傲气和坚定,而这骄傲恰有足够的底气作为支撑,叫她得以有着清醒独立的头脑,而从不盲从于任何人,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她只遵从于本心,心之所向,亦是身之所往。 往日她只考虑苏直是敌是友,而今日,她也想试着将苏直当作一位长辈,像韩渠、红梅先生那样的长辈,只是这位长辈,有些固执。 苏直看着神色认真的韩久微,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苏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着这张脸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看向韩久微的眼神也多了一些罕见的柔软。 若是说其他人的想法他都可以不在意,久微的想法他却不得不考虑一二。 “多谢大人。”韩久微笑眼盈盈道。 “我只说考虑。”苏直暗暗提醒道,看着韩久微面上的喜色犹如他已经答应了一般。 “我知道,大人考虑便好。” 她并不奢望苏直能够一下子就改变想法,他肯考虑便已经是极好的了,苏直说考虑那便必然会认真考虑。 苏直眉眼间浮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他一直是我行我素的人,虽然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父亲,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需要考虑别人的麻烦。 但是看着韩久微脸上的笑意,他的那颗死寂的心似乎又开始重新跳动起来。 韩久微看着苏直消瘦的脸庞,忍不住道:“大人,对自己好些吧……” 若是说韩渠这些年算是画地为牢,苏直则是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了另一个人。 在擅长自虐这一点上,苏直若是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苏直一愣。 韩久微又道:“对夫人好些,再对阿月好些。” 这世间值得留念保护的人又何止魏暖玉一人。 那眼神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苏直的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避开韩久微的眼神。 苏直依旧冷着一张脸,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你该回去了。” 这是他难得的逃避。 “是,久微告辞。”韩久微突然觉得苏直也并非冥顽不灵之人,这丞相府日后得常来才行,苏直与楚天骁的谋划她如今还一无所知。 “出来吧,男子汉大丈夫躲躲藏藏成何体统。” 苏直突然朝着门外喝道,偷听就算了,还如此明显。 这小子,生怕他欺负他阿姐不成?苏直看向门外,眼底是毫不犹豫的嫌弃。 韩久微闻言也看向门外,却瞧见苏照月默默从一旁走了出来,脸上却没有往日种抓包的尴尬。 今日他听闻红梅先生讲了父亲之前的事,恍然大悟父亲身上远超常人的警觉从何而来。 虽然如今苏直内力全无武功也近乎全废,但到底是练过的且还是个中高手,能发现他的踪迹这丝毫不稀奇,被他抓住也丝毫不丢脸。 然,另一件困扰他多年的事也找到了答案。 之前师父夸奖他天赋不错他还暗暗思考过他的父亲是一个柔弱文人,母亲也是一个柔弱女子,他那天赋是从何而来,莫非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天才不成...... 小时候他还曾将此疑虑认真说与宁清衍听,宁清衍却是捧腹大笑…… 如今看来,他的天赋竟全然来自于父亲。 他不仅不是天纵奇才,还是父亲的低配版。 今日红梅先生与他们说话时天机先生醒了过来,他斗胆问了一句父亲向他这般岁数时武功较他如何…… 红梅先生震耳欲聋的沉默和天机先生脸上的讥笑至今还记忆犹新。 “见过父亲,阿姐。” 这房间中的气氛却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紧张,苏照月的看着两人的脸色,嗯,看着还有一种相谈甚欢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阿姐和父亲较以前亲近不少。 “既然来了,就将你阿姐送回去吧。” 见苏直看了过来,苏照月立马低头。 “是。” 那小心谨慎的样子看得苏直眉头一皱。 若是他没有记错,他应该从未打骂过他,这孩子怎么怕他怕成这个样子。 “走吧。”苏直看着姐弟俩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视线却罕见地锁在苏照月身上。 他许久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儿子了......这个眉眼与他相似,身上留着他的血脉之人。 他之前从未想过他会有一个孩子,既然他选择了一条不得善终的罪人之路,又何必连累他人。 他对陈氏,并非全然没有动心,只是他早就将一颗心锁了起来。 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将死之人,要如何爱人? 第一次遇见陈氏,他只是顺手救下她,又碰巧皇上在操心他的亲事,她也正好缺少一门能够让她脱离苦海的婚事。 逢场作戏,动情的又何止陈氏一人。 他知道自己动了心,便更加不敢再留下她,他要做的事让他不能有任何软肋,于是,便用一封和离书当她自由。 她却不肯,他最后还是留下了她。 陈氏一直觉得那是他对她得一时心软,其实那是他对自己心软和放任。 第326章 回头 这些年来陈氏只违背过他两次,每次却都是以他的认输告终。 一次是他与她和离之时,另一次便是因为苏照月。 得知陈氏有孕之时,他并未有半点欣喜,更多的是茫然和凝重。 他这样的人怎能有孩子? 可是对上陈氏,他便只有输。 阿月出生后,他从未抱过他,也从未过问过他的学业。 他冷眼旁观,看着阿月先是热烈,然后那热烈逐渐因为他的冷淡而冷却。 他对他始终冷淡,这也让他们变得不像父子更像是陌生人。 陈氏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没有说实话。 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害怕,他怕自己沉浸在这温情中,便再也没有勇气在那黑暗中独行。 原本他想等时机成熟将陈氏与阿月送走,却没料到在那次狩猎中,皇上盯上了阿月。 久微说的没错,他对陈氏对阿月都亏欠许多....... 可是,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也不打算回头。 苏照月将韩久微送到将军府门口。 韩久微将楚天骁的那封信递给苏照月:“阿月,这封信便辛苦你给阿衍吧。” 她想了想,这几日确实没有时间去找宁清衍,若是信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了就不好了。 不过想起红梅先生手中那封信的寥寥数字,红梅先生尚且如此……估计给阿衍的信中也不会交待什么要紧事。 “好。”苏照月收下:“一会儿我便去一趟辰王府。” 为了防止皇上生疑,今日宁清衍便回了辰王府休养。 “楚将军的事,父亲有说什么吗?” 韩久微道:“今日之局尚在大人和楚将军的掌控之中,楚将军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他们的谋划是什么,大人没有明说。” 不过她迟早会弄清楚的。 “今日宫中如何?”韩久微问道。 从昨晚到今日晌午,苏照月一直在宫中当差。 苏照月道:“风平浪静。” 宫中没有一点动静,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就像祥云殿之事从未发生一样。 苏照月想起一件事道: “听闻今日天微亮皇上身边的两位大人便出了宫,快马向城外去。” 值得注意的点是那两位大人贴身保护皇上,已经是许多年都没有出过宫了,更不要说是出城。 “那两位大人?”韩久微挑眉道。 “司风、司宇。” 正是昨晚追捕他们的那两位大人。 韩久微闻言也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两位大人今日出城与楚天骁有一定关系。 苏照月察言观色道:“阿姐,此事有何问题?可是要派人跟着?” “不用,这件事要请华容姐姐帮忙。” 那两位大人武功高强,派人跟踪已异于自寻死路,若是被他们顺藤摸瓜,反倒是不妙。 不过就算武功再好,他们也是人,也需要吃喝拉撒睡,马儿也是要吃草的,但凡去过便会留下痕迹,所以此事交给醉月楼最为合适。 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是要去一趟醉月楼的。 华容姐姐对她避而不见,今日却出现在丞相府中……实在是可疑。 “阿月,你来的正好。” 韩久微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 韩渠原本在院子里等着,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两人进来,这才耐不住性子走了出来。 “父亲。” “将军。” 韩久微和苏照月见韩渠出来一愣,苏照月更是警觉地看向左右,韩渠此时出现在京城中便算是擅离职守,若是被有心人发现难免生事。 况且有宫中的那位,这将军府外的探子何时少过。 “无妨。”韩渠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些杂碎我已经派人收拾过了。” 从今日起,他韩渠绝不会在忍。 “还是进去说话吧。”韩久微道,看着四周隐隐不安,谁知道这黑暗中藏着什么。 三人进了将军府,苏照月才问道:“韩将军,有什么事情要让晚辈做的?” “你可是要去宁清衍那里?” 韩渠道:“帮本将军给辰王殿下带一句话。” 他这次回京还有一件事情,便是算账。 他在边城听闻宁清衍安然回京的消息,心中却打定主意等他回来要给那臭小子一巴掌! 不管有什么隐情,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让他的久微那样伤心……想想拳头就紧了。 “什么?”苏照月看韩渠默默捏紧的拳头,心到不好,宁清衍要遭。 若是平时他肯定是那个幸灾乐祸的,可宁清衍昨日才受了伤,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不知道挺不挺得过韩将军的一拳。 想到这里,苏照月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替阿衍挨下这一拳也算是互不相欠。 “父亲。”韩久微无奈道:“阿衍身上有伤。” 韩久微的声音让苏照月瞬间清醒,他在想什么,韩渠的一拳那可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不划算,相当不划算。 心中也歇了想法,这件事他就不要参与了,让阿衍自己来直面暴风雨吧…… 看着韩久微如此紧张,韩渠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他这还没动手,久微就帮那个臭小子说话了,怎么有一种大白菜要被猪拱走了的感觉? 他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韩渠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苏照月,直把苏照月看着低下头,韩渠现在严重怀疑他这盟友已经叛变。 苏照月不敢看韩渠的眼睛,心中也是无奈。 阿姐和阿衍之间就不是别人能够插进去的,且这一次他看得清楚,虽说阿衍用了苦肉计,可从一开始就是阿姐先主动的。 “有伤?吃顿饭没问题吧?” 见久微护着,韩渠只能放缓语气道:“替我转告他,让他明日来府上用膳。” 心中却在暗自琢磨着,实在不行就不当着久微的面揍了,先将人骗过来再说。 苏照月感受到那道炽热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赶紧道:“晚辈一定将话带到。” “若没有其他事,晚辈就先走了。” 韩渠点点头,苏照月如蒙大赦,快步走出了将军府才松了一口气。 心中奇怪,明明事情又不是他做的,要挨打的也不是他,他这样心虚是为何? 第327章 看重 将军府中,韩久微亦是松了一口气。 原本因为今日之事她心中还十分担心韩渠,看到韩渠还有心思料理宁清衍,看来问题不大。 “父亲。”韩久微挽上韩渠的手臂,心中有感而发。 无论何时,韩渠总是让她格外安心,站在韩渠身边,仿佛她什么都不用害怕。 “父亲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事发突然,吓到你了……”韩渠拍了拍韩久微的手道。 今日他见久微气色较先前好了不少,十分欣慰。 那日他在军中接到苏直的信,事关暖玉他便顾不了许多,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 韩久微摇摇头,她哪里是这样容易吓到的? “那边城……” “有赵易坐镇,拓跋宏去世,柔国内乱,短期内不会生事。” 韩渠道。 “父亲还是早日回去得好。” 韩久微说道,如今京城亦是多事之秋。 “为父知道,再陪你一天,明日晚间就走。” 韩渠笑得爽朗,韩久微也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父亲明日晚间才走……怕主要目的并不是陪她,而是找一个人算账。 她张了张嘴,本想帮宁清衍说几句话,一个念头滑过,还是没有说出口。 总觉得她现在多说一句宁清衍明日就会多挨一拳。 她不说,韩渠却主动问起:“宁清衍那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可不相信宁清衍那小子真的失忆了。 韩久微便趁机把情况给韩渠大概说了说,好心地隐去了他装作失忆欺瞒自己的事…… 韩渠闻言没有太多表情:“为父心中有数。” 转头看向韩久微,语气却带着一些紧张:“你与那宁清衍……” 后面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在丞相府中苏直便提醒他如今久微与宁清衍走的太近……回府之后听府中人一说,他整个坐立难安。 韩久微闻言看向韩渠,眼中带着笑意。 韩渠莫名心中一紧,突然有点不想听,来不及转移话题便听见少女悦耳的声音响起—— “不瞒父亲,阿衍是女儿选中的人。” 这一回不似之前的模棱两可,倒是坦荡的很,坦荡的逼得她不得不变态。 听到韩久微的回答,韩渠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有的事还是瞒着些好。 韩渠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月光洒在她的鸦发上,发出温柔的光泽…… 让他不由想起许多年前的夜晚,他也曾站在同一片月光下羞涩地同那个少女表明心意,他忐忑地等待他的答案,她却笑了出来,道:“傻子……”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赤诚美好的。 韩渠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想好了?” 韩久微眉眼弯弯,神情却是十分的坚定。 “想好了。” 韩久微答道。 神色坦荡,没有丝毫的躲闪和犹豫。 她已经想了太久,久到不能再久,久到她已经考虑完了所有得权衡利弊、是非因果,到了该正视自己心意的时候。 而宁清衍的心意,她早就知道。 韩渠的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宁清衍,有太多让他不得不顾虑地地方。 诚然宁清衍这小子是个好的,能够托付终身的,但宁清衍的身份总归是个问题,还有他那不做人的老子…… 韩渠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若是他坐上那个位置,便不止你一人……” 韩久微闻言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想过....... 她倒是想过若是他坐上那个位置,她便陪他一起坐上那个位置,又不是没坐过...... 上一世宁清云的后宫中佳丽三千,她却不甚在意,她要的本就不是一心一意。 但若是变成宁清衍,他仅仅是这样想上一想,心里便难受的紧。 她了解自己,虽然对大多数事情都十分淡漠,但骨子里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决计没有办法与其他女子分享宁清衍。 这个问题得找一个机会与宁清衍讨论讨论才行。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但是她去过那个位置,坐在那个位置的人虽看似有着巨大的权利,却也多了许多束缚。 许多事情都有不得已。 她依然习惯于将所有事情都以最坏的结果考虑…… 感情这种东西,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天长地久从一而终,又怎么能够要求其他人。 打定主意,韩久微又恢复了神情自若,眉目间一派自在从容。 “若他负我,我便离开,从此天高海阔,自在逍遥。” “但是现在,父亲,我喜欢他,还望父亲成全。” 她虽喜欢宁清衍,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虽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也只能狠心放下了…… “他敢!”韩渠咬牙道。 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别说他是不是皇帝,他是天王老子他都要找他拼命的。 韩久微眉目柔和地笑道:“到时候父亲可不要嫌弃我。” 父亲,便是她的底气和退路。 韩渠见韩久微主意已定,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既然久微喜欢……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他还能说什么,这张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之前恨不得将天下至宝都捧到久微手中,久微却不要。 而这一次,久微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东西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的呢? 韩渠慢慢安慰自己,宁清衍这人抛去他的身份和他那不做人的老子,其实当真是不错的。 皮囊不错,武功不错,性情不错……原本他不打自己女儿的主意,他是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想着想着竟然慢慢说服了自己。 “这件事,为父会看着办的。” 韩渠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 “多谢父亲成全。”韩久微弯了嘴角,以韩渠的性格没有直接拒绝,便算是同意了。 原本她也十分有把握能够说服韩渠。 人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总是会格外过分一些……这大概就是恃宠而骄吧。 第328章 有何贵干 “久微,若是他敢欺负你,为父饶不了他。” 不知韩渠想到了什么,竟然红了眼眶。 韩久微吓了一跳,哭笑不得。 说得就像她立马就要嫁人了似的,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 “父亲,这件事不急。”韩久微忙道。 眼下还有许多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做,她与宁清衍都不是能够不管不顾逍遥自在的人…… “今日丞相大人与你说了何事?” 暖暖的灯光照着前方的路,将父女二人在庭院中散步的画面映照方十分温馨…… 辰王府中,宁清衍正凝眉看着苏照月带来的书信…… 说是信,不如说是留言,那纸上就六个字—— “切勿轻举妄动。” 这几个字倒不如不写,白白浪费这纸墨…… 苏照月简单地将今日发生之事讲与宁清衍听,讲到激动处忍不住痛骂出声,看了宁清衍一眼。 虽然皇上是阿衍的父皇,大昭的君王,但皇上做得这些事…… 实在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宁清衍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此时却沉得发黑,父皇在他心中已经不能用失望透顶来形容了…… 他没有像在玉岭山那般情绪翻涌,只觉得一个心不断地向下沉,仿佛没有着落。 这般险恶、卑劣之人,是他的父皇。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失望,失望到无论在发生什么都能够波澜不惊。 但是他错了……总会有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突破他的底线。 父皇错得离谱。 除了失望之外,还有愧疚。 久微的母亲竟然是父皇设局所害,他有何颜面再面对久微,面对韩将军? 于韩将军,是夺妻之恨,于久微,是杀母之仇。 而自己与久微刚刚互通心意,还未来得及上门提亲便已经结下了如此多的仇恨。 想到久微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竟是自己父皇所致,心中又多了份痛意…… 百感交集之下,宁清衍的脸色越发难看。 苏照月见状闭上了骂骂咧咧的嘴,今日在长辈们面上他已经忍了许久,现在同宁清衍在一起实在是忍不住了。 可看着好友这副表情,又有些不忍,苏照月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这些糟心事,阿衍今夜估计彻夜难眠。 若他是阿衍,此时也是迷茫的,只是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是非黑白分外明显。 阿衍虽然没有做错什么,但难免也会受到牵连,比如明天…… 想到这里,苏照月故作随意道: “对了,韩将军让你明日去将军府吃饭……” 宁清衍听到这句话猛然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刚才似乎听得不真切一般。 “什么?” “韩将军让你明日有空去将军府吃饭?” 苏照月同情地又重复了一遍,阿衍这怕不是被吓到了吧。 也是,他若是阿衍也是十分害怕的。 “若是没空,还是让人去将军府说一声好。”苏照月隐晦地建议道。 实在不行,那便躲着吧,至少等伤好了再去面对暴风骤雨……. 宁清衍直言道:“我有空。” 他理应去将军府一趟,负荆请罪……. “韩将军可有说是午膳还是晚膳?” 苏照月闻言一愣:“没说。” “那你也没问?”宁清衍挑眉道。 “没问。” “…….” 宁清衍沉默了一瞬,再开口便开始赶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府了。”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苏照月向门外走去。 “不是,你真的要去啊?” 苏照月追问道,回答他的只有“啪”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等苏照月走之后,躺在床上的宁清衍便如同苏照月所预料的那般—— 失眠了。 但并不是因为皇帝老子做得那些事,令宁清衍辗转反侧的是另一个问题。 韩将军主动邀他去将军府吃饭,他若是失约和迟到总归是不好的。 可韩将军也没说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何时吃饭? 总感觉这顿饭事关生死存亡,十分关键…… 宁清衍心中涌出一个离谱的想法,那顿饭,难不成是早饭? 在外面守着的张弛等了半宿终于等到自己主子屋里的那盏灯熄灭了,他也安心的在外间合了眼…… 可那眼睛闭上还没有多久,他便被轻微的动静给惊醒,迷迷糊糊看见宁清衍已经穿好了衣服。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张弛戳了两把脸,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问道。 “去将军府吃早食。”宁清衍道。 “早食?”张弛看向窗外,窗外夜色依旧,他感觉自己这眼睛闭上一个时辰都没有,心中怀疑宁清衍是是不是还在梦中,这个时间吃什么早食?鸡都还没醒…… 宁清衍无视张弛费解的眼神,只道:“你不用跟着”,便起身去收拾洗漱。 张弛默默地躺了回去,闭上通红的眼睛,昨日他听摘星长老的“药方”,熬了一个通宵没有合眼,白日就困的不行,只想着晚上睡个好觉,没想到主子又整这出…… 他是真的跟不动了,熬鹰也不带这样的,爱咋样咋样吧。 三分钟后,张弛认命般睁开眼睛,爬起来跟上宁清衍出门的步伐。 他怕就是传说中的劳碌命,根本没有摆烂的天赋。 刚才闭上眼睛便开始想万一主子发病,万一主子出什么意外,万一主子被韩将军打了…….根本睡不着! 于是,天还未亮,精神抖擞严阵以待的宁清衍便带着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的张弛出现在了将军府门口。 “谁啊?” 守夜的护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不耐烦地打开了一条缝,看到叩门的张弛正想开骂,下一秒便看到站在张弛身后的宁清衍,张开的嘴都还未来得及合上。 他自然认识这是辰王殿下,可问题是,这个时间辰王殿下来他们将军府做什么? 待反应过来,连忙行礼,把门打开。 郡主之前交待过,辰王殿下若是来了不必拦着。 宁清衍点点头,驾轻就熟地抬步向迎客厅走去。 护卫关上门跟在后面,试探地问到同样跟在后面一个呵欠接着一个的张弛:”张侍卫,不知辰王殿下有何贵干?“ 张弛打了个呵欠模糊不清地说道:“吃饭。” 第329章 自有他的道理 那护卫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什么?” 张弛打完呵欠才无精打采道:“将军叫殿下来吃饭……” 他现在只想睡觉,别说早膳了,什么山珍海味也是吃不下的。 整个将军府都静悄悄的,颇有睡觉的氛围。 那护卫也是呆愣在原地,昨日将军让苏公子带话他是听到了的,可他没听到将军说的是早膳啊?再说就算是早膳,也不带这么早的吧? 不过……辰王殿下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比如,掩人耳目? 这般想着,那护卫给宁清衍端了杯热茶,恭敬地问道:“殿下,可是要小的去通禀一声……” 虽然极有可能被骂一顿。 宁清衍看了看天色,善解人意道:“不必,是我来得早了,不必打扰韩将军和郡主休息。” 听得一旁的张弛心中一哽,原来殿下知道时辰啊…… 等到韩久微醒来,天色已然放亮。 孟冬见韩久微醒了便来伺候韩久微穿衣,仲春则去准备洗漱之物。 “主子,府中有客人来了!” 仲春端着水快步走进房间,那叫一个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何人?”韩久微面露疑惑之色,这大清早的,是何人如此不懂事? 仲春笑道:“辰王殿下来了,听说昨晚就来了,此时正在前厅坐着呢!” 府中都传遍了……仲春想到刚才听到的八卦,两眼都在放光。 这个傻子……竟来得这么早。 韩久微心中一动,面上未露分毫,手上动作却加快了不少。 孟冬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帮韩久微快速上好妆。 一切收拾妥当,韩久微便走了出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脚下踩着的仿佛并非是细墁青砖,而是独属于初夏天地间涌出的蓬勃和热烈。 快走到时,韩久微却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后面小跑着的仲春总算是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东西没拿?” 韩久微摇摇头,若有所思。 果然,见喜欢的人是会情不自禁用跑的。 只是她这样急迫地想见他,若是被父亲知道,会不会不好…… 想到这里韩久微抬眸问向仲春:“父亲在何处?” 韩渠这些年在外行兵,早已养成早起的习惯,寻常这个时间早已练完剑了。 仲春道:“听闻将军还没起……” “可要派人去叫将军?” 韩久微略一皱眉,这倒是十分罕见,但想到韩渠为了赶回京城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眼底又多了一丝心疼。 “不用,让父亲好好休息吧。” 说完继续向前厅走去,脚下却轻松了不少。 正好,还可以和阿衍用个早膳。 宁清衍喝着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地唇角微微勾起,视线也向门外看去。 如他预料地那样,那个人便那样出现在眼前,一身烟绿色的细绸裙,微微喘着气,眼底是盛不住的笑意。 “来了?可睡好了?” 原本紧绷的少年心头一松。 “嗯。”韩久微走进房间,笑道:“怎么来的这样早?” 韩久微打量起宁清衍的脸色,脸色还有些苍白,平白添了几分书卷气,更衬得君子如玉。 她站在宁清衍面前,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坐下,宁清衍也跟着站了起来。 “昨日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便早早地来了。” 宁清衍想起昨日,皱眉道:“昨日……”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韩久微眉眼一弯,道:“我们先去用早食?” 那笑容有些晃眼,一时间宁清衍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好”,便跟着韩久微走了出去。 他也是没想到今日这早食是与久微单独吃,还在这将军府中…… 这边主子被“涉了魂”,而张弛还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鼾声作响。 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了椅子的把手,微微用力—— 嘭 ! 那椅子连带着张弛一起轰然倒地。 张弛心下一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谁!”张弛喝到,然而脑中依然跟浆糊一般。 还未等他看仔细,便听到一个声音道:“我。” 寻声望去,红柳正抱着剑站在一旁,目光中是熟悉的嫌弃。 “主子呢?”清醒过来的张弛第一反应便是寻找宁清衍。 “别找了,你的主子和我的主子吃早食去了。” 红柳皱眉,这眼袋是几夜没有合眼了? 张弛回过神来,这自己跟着确实不合适,总归是在将军府,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将地上的椅子扶了起来,转头看向红柳,问道:“你为何……” 在这? 刚开口,嘴里便被塞了一个东西,咬下去竟十分香甜软糯。 “主子让我来给你送早食。” 红柳说着拿起餐盒里的馒头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张弛拿出嘴里的馒头,道:“我不饿,我只想睡觉。” 然后,肚子就不配合得发出一声巨响……张弛瞬间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红柳装作没有听见样子,默默将食盒推了过去,转过身去,只是那白面大馒头也挡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韩渠起床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许久没有睡过这样踏实的觉了。 摸了摸眼角,虽没有潮湿一片,但依稀可见泪痕…… 昨日他梦见了暖玉。 她终于愿意来见她了……他既找到了他们的女儿,也弄清了真相。 接下来,便是为她报仇了。 韩渠抹了把脸,脸上的表情越发坚毅,“啪”地一声推开窗户,原本想向暖玉那般迎着朝阳,却差点被吓了一跳! 韩渠皱眉看向猫在自己窗户下的两人…… “见过将军。”护卫行礼道。 “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等将军起床。” 韩渠道:“何事?” 另一人应道:“回将军,是辰王殿下来了。” 韩渠眉头皱得很紧,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小子这么早来干什么? “他现在在何处?” 那护卫面露难色,似乎极难说出口却不能不说,只能硬着头皮道:“现在在与郡主吃早食。” “为何不叫醒我?” 闻言韩渠便坐不住了,一边说道一边穿鞋。 “郡主不让……说将军您路上辛劳,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第330章 同愿 闻言韩渠顿觉熨帖,急迫的动作也放缓不少。 久微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等韩渠赶到,韩久微与宁清衍已经吃完早食,开始喝茶了。 远远的,宁清衍便看见韩渠气势汹汹地走来,自然而然诶站了起来,恭敬地迎了上去。 “父亲。”韩久微也站了起来。 “辰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韩渠上下打量起宁清衍,看了一会儿,拧眉道:“你怎么瘦成这副鬼样子……” 这般瘦弱如何能照顾久微,又如何能受得住他一拳。 “晚辈见过韩将军。” 宁清衍拱手道,低了头。 今日再见到这位他敬重的长辈,想起他父皇做过的那些事…… 那头便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心中的愧疚之意将他淹没。 “坐吧!”韩渠肃然道。 他原本没打算给宁清衍好眼色的,但是看见宁清衍这般,又心软了起来。 “是。” 三人坐下,韩久微才开口问道:“父亲可用过早膳?” “没有。” 韩渠道:“久微,你随意准备一点吧。” 韩渠何时让她做过这种事? 韩久微心中明白父亲这是想把她支开,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宁清衍。 宁清衍冲韩久微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韩久微才道:“女儿去厨房看看。” 出了门,便径直拐进隔壁的房间。 孟冬见状丝毫不意外自家主子这般阳奉阴违,反正将军又不会数落主子,而且主子这偷听得光明正大,于是将原本给将军和辰王殿下准备的点心放在韩久微面前。 韩久微屏息凝神,耳朵默默竖了起来…… 待韩久微走后,韩渠才一脸关切地问道:“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身体如何?可会留下什么隐患?” 为人父母,担心的问题那是许许多多方方面面的。 他是习武之人,知道若是重伤定是会留下一些隐患,更甚者还会损其寿命。若是宁清衍早早去了,留下久微一个人…… 宁清衍一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动声色道:“多谢将军关心,晚辈已经无事。” 说完又觉得过于客套,补充了一句。 “现下还有些小毛病,但假以时日便能治好。” 韩渠点点头:“能治好就行。” 又想起宁清衍失忆之事,狐疑地看向宁清衍,他如何没感受到这小子失忆了? “你不是失忆了吗,这是想起来了?” 宁清衍苦笑道:“不好欺瞒将军,晚辈从未失忆,那只是晚辈同兄长商量地权宜之计,当时……” 宁清衍正要解释,便被韩渠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玉岭山的事久微已经解释过了……” 昨晚久微说了那样多,将当时情况说得凶险至极,不就是为了不让他怪罪这小子吗? 他就只是问问失忆的事,脑子有问题也是不行的。 宁清衍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想起那日久微说会替他说话……可真是,让人安心啊。 “韩将军......” “辰王殿下......\" 沉默一瞬之后,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你说吧。” 宁清衍苦涩道:“韩将军想说什么?” 他要说的可太沉重了......一会韩将军若是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为人儿子虽不能随声附和,但认真赔罪确是要的。 韩渠向来不是扭捏之人,见宁清衍不说,脱口便问道:“你可是还心怡我家久微?” 那眼睛直直地盯紧宁清衍,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他了解男人,不是所有男人都同他一般。 他昨夜想了许久,来的路上也想了一会。 若是只有久微情根深种,这个坏人他也是非做不可的。 宁清衍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喜欢久微,想娶她为妻。” 好在少年的眼神十分坚定,神态亦是诚挚恳切。 “那便好。” 等等……韩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正等待着韩渠雷霆之怒的宁清衍瞬间呆若木鸡,然后就是一阵狂喜。 带着紧张和不安,宁清衍看着韩渠,等着韩渠接着说下去。 在另一边的韩久微正准备拿桌案的点心,那手刚伸出去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心中亦是紧张和期待。 虽然她与宁清衍已经心意互通,但韩渠的态度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娶她为妻……”韩渠喃喃道,这般接地气的民间说法从宁清衍的嘴巴里说出来分外不真实,但那真挚的眼睛又让它相信这是这个身处高位的少年最大的诚意。 “你要娶我女儿……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韩渠虎目轻轻一瞥,话锋一转,没有忘记今日目的。 宁清衍神情认真道:“晚辈不敢忘。” “既然没有忘,本将军有几个问题要请问辰王殿下。”韩渠道。 “韩将军请问。”宁清衍道,见韩渠的神情,心中暗道下面的问题应该也是与他的身份相关。 “殿下可是有意大昭皇位?” 虽然早有猜测,宁清衍还是怔了怔,没想到韩将军问的如此直白。 “不瞒将军。”宁清衍坦率道:“晚辈有意于此。” 少年眉目间满是傲然和意气。 “晚辈毕生所愿便是为大昭谋一份太平盛世,让所有百姓不受战乱流离之苦。” 起初是久微和兄长推着他朝这条路前进,而今他无比清楚这份责任的重量。 他依然不喜权势,但眼下这皇位他非坐不可……皇位于他而言,从来不是野心,而是责任。 德不配位之人又何止父皇一人? 若不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保护他想保护之人。 想到这里,宁清衍的眼中多了一丝坚毅。 “本将军与殿下同愿。” 韩渠心有所感道,他韩渠年少立志,他想守护的从来不是那君王,而是百姓。 江山无恙,百姓安康。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是他毕生所愿,让他从少年时为之奋斗的初衷。 “韩将军心系百姓。”闻言宁清衍也十分感慨。 今日从宁清衍口中再次听到,似乎唤醒了心中沉寂已久的东西。 昔日那些豪情壮志在这阴谋权谋中早已变得斑驳,这样的话,他似乎许久没有说过了,也轻易说不出口。 第331章 此心不改 韩渠心情复杂。 曾几何时,当初得皇上也曾这般意气风发,可是如今却早已面目全非…… 他也曾想做个明君,想成为千古一帝。 坐上这个位置很难,守住这颗心却更难。 “微臣唯愿殿下初心依旧。”韩渠神情复杂,拱手行礼。 行的是君臣之礼,这是他第一次在宁清衍面前俯首称臣。 “韩将军请起。” 宁清衍亲自扶起韩渠,他何尝不知道韩渠今日此举的意义。 作为大昭的臣子、大昭的镇国大将军,韩渠选择了他。 “第二个问题,微臣是作为一个父亲想问殿下。” “殿下的身份让我有诸多顾虑,但偏偏久微选择了你。” 单单是这么一句话,便让宁清衍心花怒放。 韩渠继续说道:“若是殿下坐上那个位置,与久微有何打算?” 在韩渠的观念中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的女儿也必然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看当今皇上的后宫便知道,那乌泱泱的一大片,免不了发生乌烟瘴气之事。 怕宁清衍没听明白,韩渠索性挑明说道:“若你坐上那个位置,久微便免不了进入后宫,久微性情如何相信殿下也十分清楚,久微看似淡漠许多事情都不在意,实则也是刚烈女子,若是遇到什么委屈可能不会大吵大闹,只会抽身离去。” 莫说是后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是寻常的内宅女子多了一样频生事非。 这同样是韩久微关心的问题,因此虽盯着眼前的糕点,心思却全然放在两人的对话上,喜欢的绿豆糕都吃出了味同嚼蜡的感觉,便索性放了下来,专心“偷听”。 宁清衍却没有丝毫迟疑,这个问题他心中早有打算。 少年不疾不徐地声音缓缓响起,却掷地有声。 “韩将军,晚辈终此一生,只会有久微一人。” “无论身在何处,身处何位,此心绝不会更改。” 韩渠闻言微微挑眉,看不出喜怒,心中却对这个答案还算得上满意。 坐在隔间的韩久微闻言亦没有太大的反应,又开始拿起桌上的绿豆糕吃了起来。 软糯的糕点入口,竟然比平日里都要香甜许多,仿佛加了蜜…… 倒是把一旁的孟冬激动得不行,嘴角压都压不住,心中可惜红柳和仲春怎么不在,她简直迫不及待要与他们分享。 “若是朝中有异议,殿下当如何?”韩渠继续问道。 他满意虽满意,但到底还是知晓此事的艰难。 历朝历代,他从未听过哪个帝王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女子。 许多事情做起来绝不像说起来那般漂亮。 若是做了,莫说天下,他视为肱骨得朝中大臣便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若到了那时,场面难看不说,久微或许还会受更大的委屈。 这天下对女子本就十分不公正,许多时候虽是男子的错也会归结于女子身上。 若是出现什么祸国妖后,狐媚惑主的谣言,他可能也会控制不住想打人。 “自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会有办法的。” 见韩将军已经想得如此长远,宁清衍脸上多了几分慎重。 “若是那些人冥顽不灵呢?” 韩渠继续追问道:“若那些大人一个二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殿下可顶得住昏君的骂名。” 许多观念历经千百万年,或许不对,却根深蒂固,想要改变绝对不是易事。 “殿下可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 韩渠目光幽深,他可是亲眼见过哪些个自诩清高风流的文人,一个个在金銮殿上哭哭啼啼,偏偏又是一把老骨头,打不得又骂不得,磨人至极。 “这是晚辈该承担之事,晚辈自当自己承担。” 宁清衍的声音依然清润似玉,神情认真,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一般。 韩渠继续试探道:“殿下可知,前朝便曾发动过万人请愿……” 就算能抵得过朝中大臣,那万千百姓呢?百姓被煽动起来的后果也是极其可怕的,这是最极端的情况。 宁清衍思索片刻,认真道:“若江山太平,朝中大臣和大昭百姓对晚辈的愿望仅仅于此,晚辈实在不堪此重任,只能退位让贤了……” “总而言之,晚辈绝不会让久微受任何委屈。” “若是连一人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住天下。” 至于为何说天下太平……若是战乱四起,这大臣和百姓还有心思盯着他这档子事不放,那当真的是闲得发慌。 这般一想,宁清衍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若是等到天下太平之时让位也不错,他便带着久微四处云游,看看这大好河山,好不自在…… 若是这般计划,那便要速速寻找一个“贤人”了。 宁清衍脑中甚至将那几个年幼的弟弟在心中一一过了一遍,似乎都有一些不满意的地方。 不过,弟弟们都还小,若是好生调教不至于像宁清云那般长歪至少也能做个辅国之才。 见宁清衍如此回答,韩渠竟然无言以对。 他就这样放弃皇位了?刚刚说起来似乎这个皇位似乎也是实在没有更合适之人,不得不坐才坐的…… 见宁清衍如此“爱美人不爱江山”,韩渠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宁清衍这态度,他作为父亲倒是放心了,但是作为臣子他可太担心这皇上当着当着撂了挑子。 “好小子,你比我强。”想到自己,韩渠动容道。 他何尝不是护了天下,却护不住那一人。 苏直说得不错,是他自私……所以才看不到暖玉为他所做的牺牲,她知道他心怀天下,便选择站在他身后。 他也将这些当作理所应当,然后无数次因为那所谓的责任将她一个人留下。 他并非所有人心中的那般无辜,那般身不由已。 这便是每每想起最让她愧疚和痛心的地方,他并非绝无选择,只是他还是选择抛下了她。 第332章 承诺书 韩渠双眼微微泛红:“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是日后久微受了欺负,无论你是谁,老子都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没有保护好暖玉,不能再保护不好久微了。 闻言宁清衍感觉心底炸开了一道雷,那雷又慢慢变成了烟花……不敢相信地看着韩渠,韩将军这是同意了? 就这般同意了? 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原本他觉得韩将军是最大的阻碍,他了解久微,若是韩将军不同意,久微是不会全然不顾韩将军的想法让他伤心的。 也知道这一点,但他知道久微看中了宁清衍,又怎会忍心让她伤心…… “多谢韩将军成全。”宁清衍道,唇角上扬,眼底都是笑意,心中生出一种此生无憾之感。 他与久微,他年少之时便认准了的人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到了一起。 “傻笑什么?” 韩渠收敛了情绪,从一旁掏出袋东西。 “打开看看。” 宁清衍连忙恭敬打开,从里面拿出了纸墨笔砚……随手将那皱巴巴的宣纸摊开。 韩渠轻咳了两声,虽然有些尴尬,但他将军府这些就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这还是他走到一半来不及回书房好不容易找到的。 宁清衍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默默研好墨,将毛笔递给韩渠。 韩渠道:“你拿着……” 对上宁清衍迷茫的眼神,补充道: “把你刚才说的话写下来。” 毕竟口说无凭,哪有白纸黑字来得靠谱,若是有朝一日宁清衍做了什么对不起久微的事,他韩渠高低得把这承诺书昭告天下。 宁清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提笔将刚才所言悉数写了下来…… 检查一番之后,宁清衍才将未干的宣纸恭敬递给韩渠。 “韩将军,请过目。” 他写了两份,一份交由韩渠,一份准备交由久微。 “不错。”韩渠逐字逐句地看完,道:“签字画押吧。”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得足够周全,当韩渠拿出红印时还是觉得自己小看了一个父亲的细致程度。 韩将军不愧是韩将军,粗中有细,宁清衍瞬间对韩渠肃然起敬。 宁清衍画押后韩渠才将那两份“保证书”放置一旁,对宁清衍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和缓了不少。 既然久微认定了这小子,往后就算得上自家人了。 他这人向来对家人十分不错。 “殿下刚才想说什么来着?”韩渠想起先前宁清衍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 宁清衍起身,向韩渠行礼。 韩渠看宁清衍这愧疚难当的样子,心中也知道他这般是所为何事。 宁清衍难以启齿地赔罪道:“韩将军…….” “你这是在替你父皇赔罪?” 韩渠想起皇帝,脸上多了一丝冷意。 “是父皇的错……” 千言万语都堵在心间,他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 “你起来。”韩渠猛然站起身,转身向窗外走去,目光沉沉看向窗外。 他不愿意再和宁清衍谈论这件事,上一辈子人的仇怨,不应该牵扯到下一辈子的人…… 见宁清衍不肯起身,韩渠道:“你父皇确实有罪。” “辰王殿下,这个道理你可认?” “晚辈认。”宁清衍道。 韩渠亲自扶起宁清衍,正色道:“你与他,除开君臣还是父子,我也不打算为难你。” “有些事,我可以做,你不能做。我与他的事情,你作为小辈便不要插手了。” 他韩渠无论是作为兄弟还是臣子,他都对得起皇上。 “他所犯下的罪过必须他亲自来赔罪,旁人是替代不得的。” 他并非迁怒之人,但皇上做的那些事,他也不可能轻易揭过。 他韩渠既然有本事将他送上那个位置,自然也有本事将他拉下来,可是大昭百姓何其无辜? 素来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他需要给大昭找到一个好皇帝。 韩渠拍了拍宁清衍的肩膀,如当初在边城那般:“殿下要做的,便是将该做的事情做好。” “是,清衍谨遵将军教诲。” 宁清衍道,心中自有一番想法。 他明白无论是兄长、舅舅还是韩将军,都希望让他不染鲜血,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置。 可他却不能真的坐享其成…… “辰王殿下,今日我便要回边城了,久微劳烦你照拂。” 韩渠正色道。 他这番回京城,多待一日便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将久微放在这里,他是真的不放心…… 但也没办法,久微是不会愿意跟他走的,他这女儿,本就不是安心待在后院之人。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做她最坚毅的后盾。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宁清衍道。 “没事了?”韩渠道:“没事你便先回去吧。” 这赶人也太快了,韩将军似乎也没有想要留他用午膳的意思,好在宁清衍也是识时务的人。 今日,原本就是自己得了便宜,便别站在这里讨韩将军嫌了。 宁清衍拱手行礼道:“韩将军,那晚辈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走出门便看见提着裙子向她走来的韩久微,宁清衍目光瞬间温柔起来,眼底是满满笑意。 韩久微见他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走来。 “韩将军他同意了。”宁清衍迫不及待道,少年的声音带着因为激动隐隐颤抖。 “我知道,我也十分欢喜。” 比起宁清衍,韩久微虽没有那般兴奋,但唇角确是止不住的笑意。 韩久微道:“阿衍,父亲还在等我。” 想着韩渠还在里面,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快去,莫让韩将军等久了。”宁清衍闻言连忙道。 虽然他有许多话想与久微说,但此时韩将军最重要。 “凉亭里等我。” 韩久微见宁清衍这生怕韩渠不高兴的惶恐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俨然一副讨好未来岳父的样子,与平日里的宁清衍判若两人…… 但此时心潮澎湃,有许多话要说的又何止他一个。 “好。”宁清衍应道,还不忘催促道:“你快去。” 看着韩久微进了房间,才笑着向院子里的亭子走去 …… 韩久微走进房间,将孟冬手中拿着的早点一一放在桌案上。 “父亲在和阿衍聊什么?”韩久微明知故问。 “怎么,怕我欺负辰王殿下?”韩渠对韩久微这般维护宁清衍的行为相当不满。 韩渠如何不知韩久微就在旁边,不过是配合她罢了。 第333章 借兵 “当然不是。” 韩久微笑着说道,语气中不知不觉带着上了些撒娇。 “父亲才是最重要的。” “你啊尽会哄我,你可听到了,我可没有难为那小子。”韩渠宠溺地笑道,将一旁的墨迹干透的宣纸递了过去。 “这个拿着,宁清衍那小子写的保证书。” 先前他们两人的谈话韩久微已经听到了,落落大方地将那保证书接过,赞叹道:“好字。” “你啊……” 老父亲无奈叹气。 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两人现在正是抹了蜜糖的时候,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宁清衍那小子在久微眼里怎可能有半点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字确实是挺好的。 “还要多谢父亲……”韩久微道。 若韩渠不是这般通情达理之人,单凭宁清衍姓宁,她与宁清衍便没有然后了。 “为人父母的,那个不是盼着自己儿女过得幸福……” 韩渠有感而发。 虽然他同意了,但眼下这两人的路算不上好走,还有这么多事……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想起苏直与他说的事,韩渠正色道: “吃完早膳我便要启程了,你在京城要照顾好自己。” 韩久微大惊:“这么快,昨日不是说晚上走吗?” 他也没想到宁清衍那小子来的这么早啊……原本他想与宁清衍约的是晚膳,想着宁清衍的身份光天化日也不适合出现在他将军府,没想到那小子来得这么早。 阴差阳错间也算得上出其不意吧。 “正事已经办完了,还是早点赶回去安心。”韩渠如是说道。 “父亲,昨日大人与你说了什么?” 说起正事,韩久微想起昨日问了苏直半天,一句有用的消息都没套出来。 韩渠目光缓缓凝重起来,缓缓开口说了两个字:“借兵。” 韩久微眉梢轻扬:“飞虎军?” “不错。” 借兵,这可是大事…… 韩久微神情正色了起来。 苏直,到底想做什么? 能想到的就是直接冲进宫将皇上拉下来,但这样直接的做法不是苏直的风格,苏直如此大费周章,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父亲同意了?” 韩渠点了点头。 苏直所料不错,久微果然问了…… 可他却并不打算刻意避开久微和宁清衍。 在这一点上他与苏直看法不同。 苏直考虑的是不将久微卷入其中。 若是以前他也这般打算,可是经过这段时间他慢慢了解自己这个女儿,是万万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与其将她蒙在鼓里,还不如将计划告诉她,以免陷入被动。 虽然他说服不了苏直,但至少能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两人。 韩久微继续问道:“可有说什么时候?” 韩渠摇了摇头:“并未言明具体时间,不过苏大人说,最多不过两月。” 他也不知道苏直具体做何打算,苏直只让他等待消息。 但苏直这样的人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定然会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而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同苏直站在一起,将刀锋指向同一人。 他要做的,是尽快解决边城之事……如此,便需要一人。 韩渠继续道:“这一次回边城,我要带走柔月郡主。” “好。” 与柔国对抗,柔月郡主是极好的筹码,韩久微忍不住在心中默念。 两个月……两个月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苏直就是那双背后的手,所有的事都通过那只手串连在一起,看似毫无关系,实则千丝万缕。 正想着,便听见韩渠道:“久微,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苏直。” 韩久微心下奇怪:“父亲信他?” 韩渠点点头。 韩久微继续道:“父亲可知王梓桐进府一事与丞相大人脱不了关系?” 宁清云虽与柔国有联系,但并不知道王梓桐的真实身份是柔月郡主,如此看来,虽然玉岭山之事与宁清云脱不了干系,但是王梓桐陷害韩渠一事后面必有人推波助澜,且那人极有可能就是苏直。 韩渠点了点头,面上毫无意外之色。 在得知苏直身份之时,他便不意外了。 苏直想将自己置于死地……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苏直却是可托付之人,如今确定了久微的身份,苏直便绝不可能再伤害久微,更不会看着久微被伤害。 若说在保护久微上,他能够相信的人,第一个是自己,第二个表示苏直了,宁清衍嘛,充其量只能排在第三。 韩久微一愣,问道: “父亲可知丞相大人和母亲是何关系?” 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苏直做到这一地步,让韩渠信任到这样的地步? 从第一次见面,苏直对她便直言不讳,他的目的便是为魏暖玉报仇。 如今从红梅先生那里得知苏直为此废掉一身功力,便越发觉得苏直所做的不只如此。 他从一介布衣摇身一变成为当朝丞相,所做的一切都与权势无关,只为报仇。 这样的一个人筹谋这么多年,单说这样的执念,苏直想要的复仇绝对是惊天动地的。 “我也是曾经听你母亲说过,她有一个十分神秘的弟弟……” 韩渠缓缓回忆着,他对苏直的所有印象,全部来自暖玉。 弟弟……韩久微一愣,原来苏直对她并没有撒谎。 “别想这么多了,总之对你而言,苏直是值得信赖之人。” 见久微在自己面前愁眉不展,韩渠拿起桌子上的馒头道:“行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别在我这里怵着了,不是与人还有约吗?” 刚才她与宁清衍压低声音说的话,还真当他没有听见啊…… 韩渠含笑看着韩久微,嘴里吃着馒头,说了这么多话,他也是真的饿了。 回过神来的韩久微道:“我一会儿送父亲。” “不用。” 韩渠笑道:“你送我更容易引起疑心。” 他并非光明正大的回来,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过。 第334章 长生 “去吧,照顾好自己。”韩渠嘱咐道。 他最不喜欢相送的画面,往往离开的人不觉得什么的,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被留下的人便越发难受。 “父亲等我,我去去就回。”韩久微坚持道,快步出了门,远远的便看到了凉亭中如青松般笔挺的身影。 宁清衍的目光也投向韩久微,两人相视一笑,向彼此走去。 一个人在凉亭中待了这么久,宁清衍激动的心平复了不少。 韩久微笑道:“我来送殿下出府。” 她还赶着回来送韩渠,有什么话在路上说正合适。 “好。”宁清衍道,从看到韩久微的第一眼,唇角便没有放下过。 两人并肩走着,如往常一样。 宁清衍看向身旁之人,忽然觉得美好的不真实。 “久微,我们的事,韩将军同意了……” 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宁清衍忍不住道,他知道他已经说过一遍,可忍不住又说一遍。 “我知道,傻子。” 韩久微只是笑。 她昨日已经向父亲表明心意,这边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仍然不影响她此时十分开心。 “忘了告诉你。”韩久微漫不经心地开口,却是在回应宁清衍先前的那句话。 “我也很开心。”说完唇边的笑意便肆意放大开来。 宁清衍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笑,现在才想起一件事,有些失落道:“但是,我还没有向韩将军提亲……” 只是写了个保证书,他是不会反悔,万一韩将军反悔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宁清衍惶恐起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久微娶回家,但是他的身份……若非等到自己能做主的那天,便只有皇上赐婚。 “阿衍,不急,我还能跑了不成?”韩久微相比之下便要从容很多。 嫁人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却是第一次嫁给所爱之人。 她满怀期待,期待着在最合适的时候圆满地嫁给他。 而如今的局势,不合时宜不说,想到那皇上做的事和父亲这些年过的日子,虽然那人是宁清衍的父亲,她也不愿意由皇上赐婚的…… 若是那人的赐婚,这份喜悦和喜庆都要添上一些阴霾,就像是期待了好不容易的新衣还未穿到身上便脏了一般。 “你也跑不了。” 宁清衍握住韩久微的手,认真道:“我会握紧你的手,绝不放手。”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带笑的眼睛,这一刻两人心意相通。 待清醒过来抽出手来,有些害羞道:“有人来了……” 将军府人虽不多但也不少。 眼看着快走到门口,韩久微抓紧时间说起正事:“醉月楼传来消息,宫中那两位大人一路上往东南方向而行。” “东南,是去往瓦屋山的方向。” “瓦屋山……”宁清衍瞳眸幽深:“又是瓦屋山。” “你怀疑与玄明道士有关?” 宁清衍很快和韩久微想到了一块去。 “不错。” 如今宁清云已经先一步找到了那道士。 “袁力正在回京的路上,明日便会达到京城,若是为着玄明道长,那两位大人势必会空手而归。”韩久微道。 宁清衍道:“这便是丞相大人的高明之处。” 让华容将玄明道长引荐给宁清云,如今也要找那个道士却求而不得。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时候宁清云再将那道士献上,皇上必然龙颜大悦。 天意总归是比刻意为之更让人欣喜,如此一来,皇上对那道士也会更加倚重,宁清云也会更得圣心。 不得不说,比起宁清云直接将那个道士进献给皇上,如此一来更加事半功倍。 只是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他却不相信是巧合。 “司风司宇去瓦屋山定与师娘有关,宁清云派人去瓦屋山是因为华容姐姐……” 韩久微很快也想通了其中关键。 “为什么非要找那个道士?” 宁清衍皱着眉头,他向来不相信这样的东西。 对了,道士!她怎么忘了上一世那道士虽然是因为雪灾一事得到皇帝信赖,但他能留在皇上身边服侍却是因为长生不老的仙丹啊…… 只是上一世,皇上还未等到那仙丹,便暴毙身亡,宁清云上位之后,那道士便消失在了宫中…… 韩久微突然一下子明朗起来,若是这样,她似乎也知道了楚天骁与皇上说了什么。 “阿衍,我觉得皇上找那个道士应是与抓走师公的原因一样。” 情急之下,韩久微一把抓住了宁清衍的手腕,宁清衍一愣,心里却在发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宁清衍缓缓开口道: “长生不老。” 韩久微点了点头。 “楚将军定是想办法让皇上相信了那瓦屋山的道长有长生不老的本事。” 这也是楚天骁的保命符。 “若是父皇找到那道士,舅舅就危险了。”思及此,宁清衍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事不宜迟,必须要和华容姐姐谈一谈了。”韩久微道。 阿衍说的没错,等到宁清云进献那道士的那一天,对皇上而言,楚天骁就再没有了作用,一个没有用的人,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就那几人,其中,华容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只不过华容姐姐对她依然避而不见。 事情倒是一个个都有回应,就是不见人影。 越发如此,她便越觉得华容姐姐在隐瞒着什么,但华容姐姐于她有恩,许多事情若是华容姐姐不愿意,她也是勉强不得的。 “此事,可能要请静王殿下帮忙了。” “兄长?”宁清衍道。 “不错。” 韩久微心中有了主意,便与宁清衍又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亲眼看着宁清衍的身影消失在墙的那头,韩久微才匆匆往回走。 等他回去,韩渠那里还有人影…… 韩久微着急道:“父亲呢?” 只有杨虎还等待那里,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转达着韩渠的留言:“郡主,将军已经走了,将军让我转达。” 说着竟模仿起了韩渠的口吻。 “为父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不用相送。久微,你好照顾自己切勿挂念为父,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父亲顶着……” 杨虎模仿的有模有样,逗得韩久微哭笑不得,这确实是父亲能说得出来的话…… 第335章 退意 笑过之后,心中又涌出失落来。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多久……” 杨虎大大咧咧道:“郡主,将军说两个月后。” 韩久微诧异地抬起头。 杨虎以为韩久微没有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将军说,他两个月后便回来。” 虽然他也不明白其中是个什么道理,两个月之后柔国能自动退兵不成? 不过将军说的准没有错,将军说两个月以后能回来,两个月之后将军就一定能回来。 韩久微倒是知道两个月是什么意思,只是神色越发深沉起来,抬眼看向窗外。 外头风声静谧,阳光正好,鸟叫和蝉鸣交映,竟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只是这平静之下,或许正藏着涌动的暗流,只待时机成熟,便倾盆而下。 两日后,静王府。 原本正在逗乌龟的宁清歌听下人禀报:“殿下,辰王殿下和长微郡主求见。” “又来?” 正在喂食的手陡然就顿住了,宁清歌眉毛微微一挑,索然无味的将手中精致琉璃盒子放置一旁,一旁随伺左右的小厮适时递上擦手的手帕。 “走吧,看看这两人又要做什么……” 宁清歌擦完手,站起身来,微微勾起的唇角清润的眉眼更加舒展,只是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笑容下的无奈。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两人一来,准没有好事。 韩久微和宁清衍没等多久,宁清歌便来了。 已近夏日,宁清歌的房间才终于撤走了银碳,衣服也终于眼见着单薄了不少。 “见过静王殿下。” “兄长。” 两人行礼道。 宁清歌姿态优雅地拂袖坐下,倚靠在靠枕上,端得是一副慵懒姿态。 “说吧,有何贵干。” 宁清歌一边拿过茶盏一边开口道,视线看向手中的茶盏。 莫以为他没有看见他走进来那一瞬间两人仓促分开的视线,还有清衍那盯人的视线。 宁清衍先开口道:“我先去找摘星长老。” 视线却只看向韩久微,韩久微颔首轻笑,宁清衍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自从那日从将军府回来,宁清衍便最近格外关注身体健康,摘星长老不胜其烦。 若不是看在静王府取之不绝用之不断的珍稀草药,他早就收拾包袱回百莲山庄了……虽然百年山庄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劳而获的现成草药更为诱人。 宁清歌无语地看着宁清衍毫不留恋地关上门,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看来应该是不能要了。 韩久微在宁清歌这里,一向开门见山。 “殿下打算何时去找华容姐姐?” 闻言宁清歌猛得咳了起来,茶水也因剧烈的晃动溢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被呛到了还是被吓到,宁清歌咳得两颊微微泛红才停了下来,再抬头看向韩久微,神色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淡然。 “郡主这是何意?” “殿下与华容姐姐之间的误会,不打算解开吗?”韩久微道。 “华容姐姐现在与奕王殿下合作,奕王殿下是怎么样的人,殿下比我更清楚。” “这种时候殿下还要陷在往昔的爱恨情仇里无法自拔吗?” 这些宁清歌如何不知道。 他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她,可是一想到宝珠那日的决绝,他便心生退意。 宁清歌脸色微变:“华容姑娘,不会想见到我的。” “殿下怎知?华容姐姐何尝不是和殿下一样,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韩久微道。 她实在看不惯这两人明明心中都记挂着彼此,偏偏做出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况且宁清歌时日无多了,无论之前发生何事,韩久微能确定的是,若是两人之间不将话说开,华容姐姐定然会抱憾终生。 宁清歌闻言问道:“可是她说了什么?” 韩久微面不改色道:“华容姐姐十分记挂殿下的病情。” 她近日也没有与华容姐姐说上过话,不过,想来定是记挂的,不然每每跟着那些消息送上来的宝贝药丸,是给她吃的不成? “郡主不知,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她……” “殿下可曾想过背叛华容姐姐?” “从未。”宁清歌斩钉截铁道。 “那便对了。” “当年真相如何,华容姐姐未必不知情。” 宁清歌闻言抬头,眼神震动。 “你说她知道?” “华容姐姐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若真的认定殿下背叛了她,在百莲山庄便会亲手讨要回来,又怎会因殿下而伤了手。” “华容姐姐放不下殿下。” 宁清歌回忆起那日。 没错了,比起恨意,宝珠眼中更多的是无奈和悲伤。 “殿下可还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时间?” “若真的像殿下所言,殿下走了,你让华容姐姐如何是好?一辈子活在遗憾和悔恨之中?” 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韩久微回想起自己那段暗无天地的日子,轻声道:“若是华容姐姐真的恨你也就罢了,可若是她对你还有情谊……该有多痛苦……” “不……”宁清歌神色惶然,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他怎么忍心看她在为他伤心。 “我的事情不要告诉宝珠。” 男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韩久微脸上多了一丝讽刺,不客气地说道:“殿下真以为可以瞒上一辈子吗?” 宁清歌闻言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开口。 之前宁清衍之事便是如此,她之前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不想让她伤心便瞒着她这样的事又要在发生一次吗? “华容姐姐总有一天会知道的,那时殿下想让她如何自处?” “殿下可知你告诉我阿衍在百莲山庄之时我的感受。” 韩久微认真地说道:“殿下说瞒着我是不想让我伤心,可若是阿衍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后悔,我错过了陪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 “是否承担那份痛苦,应该是我的选择,我选择承受也好,逃避也好,都应该是我自己的决定。” “而殿下剥夺了我选择的权利,我的痛苦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若是我说了,郡主以后便不会后悔吗?” 宁清歌似懂非懂地喃喃道。 第336章 撒个娇? “真相固然让我痛苦,我也不确定可否还会后悔,但至少不会因此而后悔。” 韩久微确定地说道,她虽答应了宁清歌保守秘密,可无论是华容姐姐和宁清衍都应该有知晓的权利。 茶盏中的茶滚烫,宁清歌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我……应该怎么做?”宁清歌再开口道。 眼底不见了那些错综纠结的情绪,像是已经说服了自己。 “告诉华容姐姐殿下所做的事,然后做殿下想做之事。”韩久微道。 她虽然想帮两人解开误会,但终究是这两个人的事。 若是一定要有人走出第一步,这便是第一步。 “我担心……” 韩久微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坐直的宁清歌,那张总是气定神闲的脸上很少出现过如此不安的表情。 因为在意,才会不安,才会犹豫。 “华容姐姐最是口是心非之人,看似可最是心软好说话之人。” 宁清歌闻言不予置评。 口是心非但是真的,但是心软好说话他就半点也没有印象了。 从小到大,但凡两人吵了架,先低头的那个人必然是自己。 只见韩久微笑道:“殿下可养过什么宠物?” 宁清歌有些迟疑地指了指窗外的池塘道:“乌龟算吗?” 韩久微心中一哽,她原本想打个比方。 在她看来,华容姐姐的脾气与白雪极为相似才对,得顺毛捋,只是没想到宁清歌的宠物这般特别…… 罢了,这个比方不打也罢。 “殿下性子清高,若是拒绝一次便不会再打扰,华容姐姐便是看准了殿下这一点。” 宁清歌挑了挑眉毛,他还清高?在宝珠面前他已经快要低到尘埃中去了。 韩久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殿下不如撒个娇?” 宁清歌震惊地指了指自己,眼睛也瞪大了不少。 “我?” 撒娇?这两个字让宁清歌如被雷劈,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韩久微道:“不过就是脸皮放厚点,语气放软一点。” 宁清歌的眼角忍不住抽动,他怎么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郡主这是在教他撒娇? 说到脸皮厚,韩久微心中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常言道,烈女怕缠男,宁清歌这样一被拒绝就一蹶不振的性子,这误会要何时才能解开。 “撒娇不行,就耍赖试试。” 韩久微一脸正经地出谋划策,这可是她面对华容姐姐百试百灵的绝招啊。 宁清歌没有说话,脸色却十分古怪,若不是韩久微说得认真,他简直怀疑她这是在整自己。 想想自己撒娇,不行,想想便生出一份恶感。 “实在实在不行,还有苦肉计……殿下不是很擅长吗?” 她瞧着在她身上用着就极好。 宁清歌唇边划过一丝苦笑。 也罢,是自己先问郡主的,这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呢…… 不过有的话他却是听进去了的,宁清歌心中有了打算,面上的古怪也逐渐退去。 “本王知道了。” 韩久微见目的达成,心中松了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个别扭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先迈出那一步,事情便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笑着提起正经事。 “若是殿下见到华容姐姐,不妨问问她与奕王殿下所谋何事。” “本王心中有数,郡主若无其他事便先回去吧,本王乏了。” 宁清歌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神态,抬手撑起头假寐。 实则心乱如麻,他要好好想想才行。 如何撒娇耍赖…… “久微告退。”韩久微朱唇轻笑,看破不说破,默默地准备退出去。 “殿下,王公公来了,说是来找辰王殿下的。” 还未等韩久微走出门,便有人匆匆禀报。 “可有说什么事?” 那人道:“没有。” 原本闭着眼睛的宁清歌肃然抬眸:“让人去通禀辰王。” “不必了,我已经听到了。”话音刚落,便传来宁清衍清朗的声音,寻声看去,宁清衍正朝这边走来。 他原本估摸着久微和兄长已经说完,正好送久微回府....... “兄长,久微,我去看看。”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寻常。 \"阿衍,我同你一起去。”宁清歌不放心道。 王公公是父皇身边之人,什么事要劳烦王公公亲自来请。 宁清歌看向还未来得及走出房门的韩久微,勾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还请郡主在本王这里再坐上一会儿了。” 韩久微虽然担心,但也还算镇定,点了点头。 等到了前厅,王公公正在焦急的踱步。 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老远看到还在闲庭逸步的兄弟两人,急得小跑着迎了上去。 “老奴见过静王殿下、辰王殿下。” “王公公快快请起,请问王公公来本王这里有何贵干?”宁清歌脸上挂着一成不改的标准笑意。 “回殿下,老奴是来找辰王殿下的。” 王公公哭丧着一张脸,好家伙他先风风火火的去了一趟辰王府,听说辰王殿下前脚刚走不在府上,问了半天又不知道人去哪里了,他等也不是,走又不能,急得他直跳脚。 实在等不了了才来静王府这里碰碰运气,可幸好被他碰着了。 “皇上宣辰王殿下即刻进宫,殿下,快跟老奴走吧。” 先前在辰王府已经耽搁时间了。 宁清歌抬了抬眼眸,身边的小厮便递上了个锦囊。 “这如何使的。”王公公假意推辞,随手垫了垫重量,笑容可掬,也不着急着走了,反而接过一旁的茶润了润喉。 “阿衍的情况公公也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不合适还要请王公公多多提点。” 王公公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宁清歌言下之意他怎会不懂。 笑着提点道:“静王殿下无需忧心,皇上只不过是担心辰王殿下的伤势,请了太医给辰王殿下看看罢了。” 宁清歌心下一紧,阿衍身上正好有伤。 “时候不早了,辰王殿下请。” 宁清衍面上波澜不惊,转头背过众人对宁清歌微微拱手行礼,以极快的速度从袖中拿出丹药放进嘴里,才道:“兄长,我先走了。” 宁清歌看在眼里,见宁清衍早有准备,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一些…… 第337章 伤 宁清衍坐进轿子,布帘放下的一刻,脸上的表情却沉了下来。 父皇这是要试探他…… 难道是舅舅那里出了什么纰漏不成? 幸得那日久微提醒,今日刚去摘星长老那里弄了点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身上的伤单从脉象上是看不出他右肩有伤,可若是来个人比试一番,就不一定了。 到了御书房,外间还有两人等在其中。 宁清衍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那日母后生辰上替他诊脉的太医。 “陛下,辰王殿下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太监禀报道。 “让他进来。”皇上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听不出半点情绪。 宁清衍走进御书房便看见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低头藏住万般心绪。 “儿臣见过父皇。”宁清衍躬身行礼。 皇帝停下手上的笔,审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身姿笔挺的儿子。 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平身。” “老四,近日有想起什么吗?” 宁清衍道:“回父皇,尚未,只是听旁人提过许多。” “听说你与长薇郡主、朕的暗影统领近来走得极近。” 皇上面上看不出喜怒,似随口一问一般。 “听闻儿子之前便于他们交好。”宁清衍道。 这样的试探若是刻意回避反倒是不好。 “朕问你。”皇上看向宁清衍,缓缓道:“祥云殿出事那晚你在何处?” “兄长府上。”宁清衍毫不犹豫,目光亦是坦荡。 “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自己的府邸待着,在你兄长府上?”皇上问道。 宁清衍抿唇,似乎不愿说出口。 皇上沉声道:“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回父皇,儿臣没有。” “还不快说。”皇上的脸上已经有了怒意。 “那日儿臣毒发,百莲山庄的摘星长老替儿臣逼毒……” 皇上明知故问道:“摘星长老来京城了?” 宁清衍点头:“不错,上次刘太医诊脉后兄长便传信给了百莲山庄,摘星长老此时正在静王府中。” 宁清衍中毒一事虽对外保密,宁清歌却故意将摘星长老在静王府的消息传进宫中的。 宁清衍苏照月与司宇交过手,祥云殿之事楚天骁必有同谋,皇上虽没有铺天盖地地调查,但楚天骁的身份或许特殊,皇上迟早疑心到他们身上…… 如此看来,楚家应该也已经调查过了。 皇上看着宁清衍难堪的神情,回想起宁清衍幼时也是这般。 若是受了伤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口,这点倒是与幼时没有变化。 皇上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这种事有什么说不得的?傻孩子。” “儿臣不想让父皇为儿臣忧心。”宁清衍道。 “天下哪有不为儿女忧心的父母。” 皇上慈爱道:“今日父皇召你进宫,便是请了太医院擅长解毒的太医给你瞧瞧。” “刘太医、侯太医,进来吧。” 先前外间的两位太医提着医箱躬身低头地走了进来。 “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上神情关切道:“无需多礼,快给辰王看看。” 宁清衍配合地伸出手,两位太医轮番把脉。 刘太医先前就知道宁清衍的身体状况,虽表情凝重却没有之前的震惊。 另一位侯太医搭上脉便察觉到异样,出声问道:“殿下可是中过寒毒?” 宁清衍点头:“不错。” 那位侯太医闻言又仔细探了探,才答道:“回陛下,辰王殿下确实身中剧毒,可体内几种毒素形成相互压制之势……这定是有高人相助。” “下官也观辰王殿下的脉搏相较之前平稳了许多,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 宁清衍答道:“正是百莲山庄的摘星长老。” “难怪……” “刘太医,朕记得那日你曾经说过,能够帮辰王解毒的除了百莲山庄的摘星长老,还有天机先生,可有办法分辨一二。” 刘太医摸了摸胡子,道:“回皇上,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大致分辨出来。” “摘星长老医毒双修,解毒手法一般剑走偏锋,以药性相撞克之,而天机先生不仅是杏林高手,内力也十分深厚,往往以内力相辅将毒逼出患者体内。” “下官不才,并未察觉辰王殿下体内有任何残存的内力。” 侯太医道:“回陛下,下官也未察觉,且辰王殿下体内的寒毒像极了百莲山庄的雪蟾。” 这倒是与宁清衍所言对上了。 皇上继续道:“还有其他什么吗?” 两个太医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揣摩着皇上的意思…… 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 这难道还不够严重吗…… “下官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刘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宁清衍亦是一脸疑惑。 皇上不耐烦道:“除了中毒,辰王殿下身上的伤如何了。” “伤?”两位太医面露疑惑之色。 “一些陈年旧伤罢了。”宁清衍淡淡道。 见两位太医都没诊断出来,皇上心中也开始犹豫。 难道楚天骁之事真的和宁清衍没有联系?那日祥云殿救走天机先生的至少有三人且三人武功都不弱,按照司风司宇的说法其中一人的身形与阿衍极为相似…… “下去吧。”皇上幽幽开口道。 “是,下官告退。”两位太医躬身退去。 关门的一瞬间,一道身影极快地闪进房间。 “父皇,小心。”宁清衍朗声道,几步上前挡在皇上前面。 “来人,护驾。” 那人的目的却不在皇上,而是宁清衍。 蒙面人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以手做掌劈向宁清衍的左肩,宁清衍迅速挡下。 这般动静门外却没有丝毫响应,宁清衍立刻明白这也是皇上的试探。 于是当蒙面人下一掌袭来,宁清衍不躲不闪,生生接下那一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见宁清衍吐血,那蒙面人的眼中亦是滑过惊异之色。 “司风,住手。”皇上道。 蒙面人应声取下面罩,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司风拱了拱手,退到一旁,眼神复杂地看向宁清衍,司宇分明说的他伤得宁清衍的右肩,他先才出手打他左肩…… 怎么会吐血? 第338章 父子母子 宁清衍扶着椅子勉强撑起身体,抹了抹唇边的血迹,目色发沉。 “父皇,这是意?” 皇上眼神冰冷地看向宁清衍。 “你给朕跪下。” 再开口,已是怒意滔天。 “你左肩果然有伤。” 宁清衍闻言缓缓跪下,背却依然笔直。 “父皇在怀疑儿臣什么……还请父皇明示。 “宁清衍,你是朕的儿子,为何帮着外人?” 心中怀疑被坐实,皇上顿时怒不可遏。 拿起一旁的镇纸便砸向宁清衍,宁清衍没有躲闪被砸了个正着,瞬间头破血流。 “儿臣不懂父皇在说什么。” “听不懂?”皇上怒极反笑道:“朕倒是没有想到你有这样的心机。” “祥云殿那天,除了已经落网的贼人,还有两个同伙,其中一个左肩被箭射伤。” 此时,宁清衍的左肩已经缓缓渗出血迹。 “说吧,你左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宁清衍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在抬眸,便是满眼失望。 “父皇所说的可是这些?”宁清衍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上衣,将左肩的伤口露了出来...... 可除了左肩,还有右肩,胸口、肩胛、小腹......目光所及之处,竟都是长短不一大大小小的伤痕。 左右肩、小腹还缠有绷带。 “不知父皇说的是哪一处?”宁清衍淡淡道。 皇上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你这是怎么弄的?” “儿臣记不得了,自儿臣醒来,身上便有这些伤疤......父皇说的是左肩?” 宁清衍像毫无痛觉一般撕掉左肩的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却不是剑伤而是利刃贯穿而过的刀伤。 “司风?”皇上确认道。 司风缓缓摇头道:“回皇上,辰王殿下左肩上的伤口是弯月刀。” 宁清衍默默看了司风一眼,右肩他也有准备,但到底容易露出破绽,不知这近卫为何要帮自己遮掩。 皇上心中的疑惑这才慢慢散去,看着层层叠叠的伤痕面露不忍,朗声道:“来人,宣太医。” 于是,腿脚相对慢了一步还未来及出宫的刘太医又被请了回来。 刘太医赶回来气都没有喘匀,连忙给宁清衍重新包扎了伤口,才道:“回皇上,辰王殿下这确实是旧伤......” 话还未说完便被皇上打断道:“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愈合?” 刘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才道:“一是因为 这伤口颇深,愈合起来时间定然会更长一些,更重要的是从这伤口来看应该是反复愈合再撕裂所致......请问殿下可有动武?” “嗯。”宁清衍应道。 “这就难怪,这几处都是容易牵动拉扯的位置,殿下近期还是要以养伤为主,切莫轻易动武。” “阿衍,可听到了?” 皇上脸上的关切之色,仿佛刚才命人打伤宁清衍的不是他一般。 “儿臣知道了。” 宁清衍的表情始终平静,直到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刻。 然而走出御书房没有多久,便有一个宫女迎面走来。 “见过辰王殿下,皇后娘娘命奴婢在此处等您,请您过去一趟。” 宁清衍认出了这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他之前想过今日父皇这一出,但母后突然涉入不知所为何事,这宫女又是如何得知他进宫的消息等候在这里。…… 宁清衍轻轻点头,跟在那宫女身后,到了皇后寝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宁清衍行礼道。 楚后连忙亲自去扶,母子两人坐下后,一时间都相对无言。 他与楚后的关系算不上亲厚,虽是母子,但单独相处之时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往常来给楚后请安都是与宁清歌一起,鲜少这样单独相处过。 幼时宁清衍总担心惹楚后生气,在自己这位母后面前总是格外收敛,而楚后也因和这个儿子相处时间较少不了解宁清衍的喜好格外注意,久而久之相较于一直长在身边的宁清歌和宁清云,便显得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宁清衍看着楚后,雍容华贵的脸上此时却显得心事重重。 “母后找我何事?”宁清衍先开口打破沉默。 楚后笑了笑:“母后想看看你好不好。” “儿臣很好。”宁清衍道,心中柔软了几分。 “母后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只要你们没事,母后就好。”楚后笑道。 然后便又是一阵沉默,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次楚后先开的口:“阿衍,你可有记起什么?” 宁清衍轻轻抿了抿唇,他不愿意欺骗楚后,但也不能告诉她真相。 或许对于兄长来说,母后是值得信赖之人,但对他来说却不是。 有无数次,他与宁清云,他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见宁清衍有所防备,楚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记不得也好,有些事记不得便记不得吧。” “阿衍。” 突然楚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般试探道:“你兄长有无给你说过,玉岭山一事……” 宁清衍心中一动,母后难道已经知道了什么? “母后是想问,除了柔国人是否还有他人?” “当然有。”宁清衍淡淡道,楚后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阿衍,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可否看在母后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 楚后期许地看向宁清衍。 宁清衍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一颗心却因那期许渐渐冷却了起来。 他原以为,这一次母后会有所不同,至少,在知道宁清云对他做的那些事,母后会对他有所怜悯。 先前,他甚至愿意相信母后真的只是想见见他,看看他好不好。 “母后可知他做了什么?”宁清衍问道。 “他……”楚后一时语噎,宁清衍并没有催促。 “他总归是你的兄长。” “原来母后知道他做了什么啊。” 明明是同先前一模一样的话,话语间却是无尽的失望,楚后顿时觉得心中一酸。 宁清衍继续道:“既然知道,他杀我的时候,母后可有求他放过我一命?” 从前他见母后对宁清云更好的时候便时常安慰自己,母后有自己的苦衷,母后心中是有他的。 “我……” 楚后说不出一句话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母后对不住你。” 第339章 别无选择 “我一直想问母后一个问题。” “母后为何一直不喜欢儿臣?” 楚后道:“本宫没有……” “你有。” 宁清衍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儿臣与宁清云,从小到大,母后都只会选择他……” 原本垂眸的楚后顿时诧然抬首,眼泪都停滞了一般,喃喃道:“阿衍,你还记得……” 宁清衍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不,我不记得,母后说的没错,许多事情还是忘记了好。” “我只记得,我只有一个兄长。” “母后。” 楚后闻言看见面前的少年,少年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精致明丽,目光看向她,却又越过她落在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朱墙金瓦上,片刻,又回到她身上。 只是那眼神却是一分柔和,一分陌生,还有一分无奈。 “我从来别无选择。” 御书房内,门轻轻关上,皇上依旧坐在书案前,写着刚才没有写完的字。 时间静静地流走,半晌,皇上才放下笔,视线落在刚写好的宣纸上,缓缓开口道:“确定不是他?” “不是。”司风道,依旧面无表情。 皇上抬首,神情阴晴不定。 “楚天骁所说的那个道士可有寻到踪迹?” 司风道:“回陛下,暂时还没有音讯,下官已经派人外瓦屋山一带寻找。” 那日他与司宇快马加鞭赶到瓦屋山的道观,已经人去楼空,询问之后才知道玄明道士几日前下山云游…… 皇上表情莫测。 难道真的不是阿衍?那楚天骁的同伙,究竟是谁…… 皇帝正想着,一时间头痛欲裂。 司风注意到皇上的异样,连忙上前查看。 “皇上可要宣太医?” “不必。” 这头痛自从上次之后就没消停过,吃了多少药也不管用…… 皇上神色痛苦地按着太阳穴,道:“朕再给你十日,挖地三尺都要将那道士给朕找出来。” “臣遵旨。” 出了御书房,司风便去了地牢。 地牢的最深处,有一人被绑着手悬吊在半空,那人双眸紧闭,嘴唇因缺水而干涸,此人正是楚天骁。 司风静静地看着那人,还未出声,便有人主动上前问道。 “大人,可是要弄醒他?” “不必,退下,我有话要问。”司风看着地上的血迹,面无表情道。 “大人,这不合规矩。”那人为难道。 “耽误了皇上的差事,你可担得起责任?” “小人不敢。”那人这才讪讪退了下去。 听见动静,楚天骁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司风触动机关将楚天骁放了下来。 “还活着?”司风踢了踢楚天骁道。 虽没有看到明显伤口,楚天骁这般显然是被用了刑,衣服也被盐水浸湿。 楚天骁笑道:“死不了。” 想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无奈换成了左手。 司风脸色一变,这才注意到楚天骁曾经舞剑的那只手如今无力地垂落在一侧…… 这只手已经废了。 “谁干的?”司风的声音微微颤抖。 楚天骁注意到司风的视线,吃力地将右手藏在身后,浑然不在意道: “司风大人来这里是有何贵干?现在我这样可与你打不了架。” 见楚天骁这般模样还在贫嘴,司风面无表情的脸松动了几分。 “说吧,那个道士在哪里?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痛快。” 两人都知道,楚天骁这般自投罗网,已然是插翅难逃。 “你可知道什么叫云游四海?” 楚天骁挑眉讥讽道:“我若是知道他在哪里,还用得着受这样的罪?” 司风见楚天骁如此不配合,脸上已经有了隐隐怒意:“楚天骁,你搞清楚,你现在是阶下囚。” 楚天骁道: “阶下囚又如何?你现在也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又有何人知道你姓甚名谁……” 楚天骁语气平静,却字字句句戳中司风的痛处,司风面无表情的脸轰然瓦解。 楚天骁想起那段金戈铁马的日子,轻笑出声。 他们都曾是意气风发驰骋疆场的少年郎,而今再相见,一个阶下囚,一个门前狗。 只能说,世事弄人。 而那抹笑意,无疑更加激怒了司风,司风一把抓住楚天骁的衣领,将他狠狠砸在墙上。 “他没事。” 没有预想的那般疼痛,却有声音在楚天骁耳边低低响起。 下一瞬,司风便松了手,如同发泄完毕一般冷冷地看着楚天骁。 “你好自为之,天骁将军。”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牢房。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一个身影匆匆闪过,向皇上的寝宫跑去。 司风扫了一眼,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神情。 “现在怎么办?” 熟悉的声音响起,司风抬头望去便看到坐在房梁上的司宇。 “找人。” 司宇连忙跟上:“你早知道有人监视?” 司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司宇连忙压低了声音,追问道:“你刚才是故意打他的?” “不然呢?” 司宇:“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人的?” “从看到你在哪里坐着的时候。” 司风道:“看门狗!” 司宇:“……” “你不识好歹!” 地牢中,楚天骁缓缓滑坐到地上,头发遮住了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唇角却轻轻勾起。 “呵呵……” 一阵轻笑回荡在牢房中,听着格外渗人。 片刻,笑声缓缓停止,一声轻轻的“多谢”从那人嘴中传出,却再没有人听见…… 将军府中,韩久微房间中的灯却迟迟没有熄灭。 孟冬正准备关上窗户,原本低头看书的韩久微却阻止了她。 “就让它开着吧。” 夏日多夜风,带着白日里没有清凉和满桌流光。 “主子仔细着眼睛。”孟冬道。 韩久微干脆合上书,看着满桌的月光发呆,反正她也看不进去,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正想着事,不知何时,那人却出现在了窗外…… 从屋内看去,月光下的少年如画一般,那窗子便是画框。 只是落下宁清衍眼中,那幅画就变成了她。 看见她,先前心中的迷茫、失落、不忿都奇迹般的抚平了一般…..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她。 见少年缓缓朝她走来,韩久微便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伸手,想触碰,却在穿过月光的一瞬间被宁清衍接过。 然后,十指相扣。 韩久微弯了眼睛,满眼皆是笑意。 第340章 解法 幽暗的灯光更衬得少女眉眼清亮。 宁清衍问道:“在干什么?” 两人隔着窗,手却紧紧握在了一起。 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现在他却不想放手。 “原本想摸摸月光。”韩久微笑着说道,两只在月光下相扣的手散发着白瓷般的光泽。 “摸月光?”宁清衍似懂非懂:“摸到了吗?” “没有,但我摸到了月亮。” 韩久微一边说手下微微用力。 没错,她终于触碰到了月亮。 她这样一笑,便如幕染烟岚,是说不出的春花明媚。 宁清衍反应过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偏偏两人又离得极近,一切变化都无所遁形。 韩久微看着宁清衍骤然变红的脸,长长地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微微颤抖,当下便起了逗弄之意。 宁清衍被韩久微盯的不好意思了,想松开手转过身去,韩久微的手却握得更紧…… 心中却在笑,这便是逗弟弟的快乐吗? 已经许久没见过宁清衍这副表情,先前都是他戏弄自己。 “我们就这样说话?” 宁清衍挑眉道,眼神却示意一旁的芭蕉树。 韩久微余光瞥去,便看到自己那三个丫鬟外加一个张弛的身影…… 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站在窗外,即使宁清衍挡住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也属实是有点奇怪的。 “进来吧。”韩久微这才松手道,随手关上窗子。 “你在等我?”进屋后,宁清衍问道。 他回去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赶来,先前的衣服已经染上了血迹,怕久微看了担心。 “嗯。”韩久微应道,眉眼带着笑意,言语间尽是坦荡:“我便猜你会来。”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 宁清衍说了宫中的情况,楚天骁身份特殊,皇上会对他起疑也在他们意料之中。 但对他尚且如此试探,楚侯府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 “瓦屋山的那个道士已经住进了奕王府。” 韩久微道。 她白日刚刚得到消息,袁力已经回到京城,这便意味着宁清云献人的日子也不远了。 皇上没找到人,此时正派人大力寻找,怕怎么也想不到,他想找的人此时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宁清衍拧眉,和韩久微想到了同一件事。 “舅舅那里没有时间了。” 韩久微垂眸思索,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一想到楚天骁还在皇上手上,她也十分不安。 这些天她推演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是同一个结果。 楚天骁这步棋,在她的棋盘上已然变成一步死棋,除非,还有更高妙的解法。 韩久微心中想起一个人,苏直。 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见宁清衍说道:“兄长明日约了华容姑娘见面。” 静王殿下总算是动了起来。 “华容姐姐应了?”韩久微轻轻挑眉,心中有些好奇。 为何听上去静王殿下就这样容易…… “应了。”宁清衍接着问道:“你想去看看吗?” “想。”韩久微眼前一亮。 “我带你去。”宁清衍道。 “静王殿下可有告诉你他们在哪里见面?”韩久微深表怀疑。 宁清衍轻咳一声:“没有。” “但我能猜到。”抛开两人不可能在静王府和醉月楼见面,不过就那几个地方。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韩久微有些犹豫,虽然她偷听的事情也没少干。宁清衍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们总得知道丞相大人与舅舅的谋划才好将舅舅救出来。” 这瞬间就合理了不少。 韩久微真心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宁清衍看见她笑,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他是因为正事,真的不是因为好奇……好吧,可能是有一点好奇。 若不是这些人什么都不告诉他们,何至于出此下策。 想到这里,宁清衍不禁在想,若是人人都像韩将军那般坦诚相待,这事情会不会简单许多…… 于是次日,青石巷的一扇小门前便出现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到了。”宁清衍道,先跳下了马车。韩久微从车窗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面忙碌的小厮衣着十分熟悉,空气中还有好闻的糕点味道。 “这里是……”韩久微张望着,心中却有了猜测。 “什锦坊的后院。” 宁清衍拉开车帘伸手去扶,少年的手掌骨节分明,煞是好看,韩久微没有犹豫,扶着那只手跳下马车。 进了院子,才看见全貌。 “走过去便是店面。”往深处走,已经能够听见一些嘈杂。 “来了什锦坊许多次,还从不知道这里有院子。”看着看着又感慨道:“静王殿下真有钱。” “以后你想来便来。”宁清衍笑道,话语中有一种兄长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的豪迈。 听到动静的小厮连忙迎了上来。 “见过殿下,郡主。” 韩久微礼貌地笑了笑,那小厮看着有几分眼熟,应该是常在店面上做事,先前见过几面。 “走吧,去二楼。”宁清衍道,小厮连忙给两人领路。 宁清衍道:“今日我来勿要给兄长提起。” 小厮听了先是一愣,而后了然地看向身后的韩久微,瞬间明白过来。 殿下这分明是不好意思让静王殿下知道! 想到这里小厮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道:“ “殿下放心,小的都懂。” 宁清衍:……他到底是懂了什么。 上了二楼,先前的嘈杂声完全消失不见。 二楼设有梅兰竹菊四个雅间,各有各的精巧之处,屋中装饰、陈设盆栽足以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 小厮将两人引入雅室,桌上已经放好了茶水和糕点。 除了应季的荷花酥和日常的糕点,两个碧绿的圆胖青团,格外显眼。 韩久微看到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原来这什锦坊的青团是四季特供,静王殿下的爱还是一如既往啊。 小厮仿佛看不出来宁清衍的尴尬,只道:“这是静王殿下特意嘱咐给您准备的,不够还有。” 宁清衍“嗯”了一声,道:“不必伺候,无事不用进来。” “是。”小厮闻言并不意外,宁清衍向来不喜人随身伺候。 等到小厮退了出去,宁清衍才道:“我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吃青团。” 只是这解释有些稍显刻意。 “无事,我很喜欢吃。” 第341章 梁上君子 韩久微拿起青团,笑眯眯地递给宁清衍道:“你也吃。” 刚说了没有那么喜欢的宁清衍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 韩久微见状偷笑,爱吃甜品又不是什么坏事,她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宁清歌和华容姐姐还没有来,索性先吃起来。 韩久微吃饱喝足,问道:“一会儿静王殿下就在此处?” “不是。”宁清衍摇头道。 若是在这里先前小厮便不会将他们引到此处。 “我猜,在三楼。”宁清衍指了指。 “那我们何时上去?” 韩久微跃跃欲试。 宁清衍问道:“吃好了?” “好了。”韩久微道。 “那便走吧。” 韩久微跟着宁清衍进了长廊最里面的菊字雅间,屋中有一扇巨大的屏风,上面的菊花刺绣栩栩如生。 屏风后面,看着是一堵白墙。 宁清衍却径直越过屏风,韩久微心中惊讶,跟着走了过去便看到藏在后面的楼梯。 原来是障眼法。 三楼与二楼不同,只有一个房间。 房间中的布置与二楼的相比,华贵精美有过之无不及。 仔细一看,与静王府中宁清歌寝宫的陈设如出一辙。 “这是静王殿下的房间?” “不错。” 还未等韩久微细看,楼梯间便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 韩久微迅速朝着房间扫视了一眼,房间虽大,可里面并没有任何可以遮挡藏人的地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连翻窗都来不及了,更不用说这里的窗子正对着街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是被人看见…… 韩久微正着急,便听见宁清衍在自己耳边低笑了一声:“别怕。” 下一秒,韩久微便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人揽住。 宁清衍足下轻轻一点,便带着她跃上了房梁,那个位置正好被柱子遮挡住,是个极好的藏身死角。 韩久微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她不怕高,着实也是第一次当着“梁上君子”,难免有些紧张,更让人不适的是她与宁清衍此时的姿势—— 宁清衍将她环抱在身上,两人贴得极近坐在这只有一根柱子遮挡的房梁上,四周空荡荡,她不敢想象若是被人看见…… 还在来不及想许多,便被另一种紧张所覆盖。 脚步声停了,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今日无需侍候。”宁清歌道,似乎在对一旁小厮说话。 “是,殿下,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小厮回道。 闻言韩久微看向桌案,才发现上面的吃食恰好是华容姐姐爱吃的。 又等了一会儿,才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脚步声,宁清歌坐在了他们斜后方的软榻,便再无动静。 韩久微和宁清衍大眼瞪小眼,连呼吸都收敛些,宁清衍却十分自在,看着韩久微扬唇浅笑,一手轻轻地叩了叩韩久微的肩膀示意它不要紧张。 而此时的韩久微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任何响动都格外敏感,见宁清衍还敢乱动,狠狠一眼瞪了过去以示警告,看在宁清衍眼中却尤为可爱。 宁清衍故意将头靠在韩久微肩上,正当韩久微想将他推开之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坐着的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坐在房梁上的人屏息凝气。 “殿下,客人来了。”小厮的声音从门口传了了进来。 隔着门,宁清歌隐约能看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的身影。 “进来。”宁清歌声音微颤道。 门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嘈杂声传了进来,宁清衍伏在韩久微耳边飞快地轻声道:“别紧张,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那声音在韩久微耳边巨大,宁清歌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满心满眼只有此时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一人。 一人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华容见过静王殿下。”华容行礼道。 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相较于宁清歌,华容显得要平静许多。 宁清歌盯着眼前之人,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往日的从容。 “华容姑娘,好久不见。”宁清歌道。 华容却似乎不打算坐下:“静王殿下,我一会儿还有事。” 宁清歌不强求,只看着她,突然没有由头地问道:“他也姓宁,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他的母后,姓云。” 华容早就料到宁清歌会问这个问题一般,极快地说出了答案。 “你的手怎么样了。”宁清歌的视线看向华容那日被匕首划伤的手上。 宁清歌伸手,华容便快速背过手去微微后退了一步,将那只受伤的手藏了起来,让人看不见上面的血痂和已经被她拧得皱皱巴巴的手帕。 这一切都被韩久微和宁清衍看在眼中。 华容姐姐这般生人勿扰的态度,似乎铁了心要与静王殿下划清距离……静王殿下若还是这般彬彬有礼,怕是艰难了。 “不劳殿下关心,华容自会处理。” 华容道,那双看向宁清歌的眼睛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殿下说今日有燕王府的旧物要交与我。” 若非如此,她并不打算与宁清歌再见面,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她的身边有苏直的人和宁清云的人监视着。 只是因为旧物而已,她就是这样骗自己的。 虽然心中知道,不管怎样他们都不该见面,看到帖子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她想见他。 越是这般,华容就更加清醒,然后在清醒中沉迷。 “你就这样厌恶与我同处一室?” 见面前之人恨不得拿上东西就立马逃离,宁清歌苦涩道。 纵使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滴水不漏,面对宝珠他总是分外无力。 华容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一般。 只有她心中知道,她是害怕若是待得太久了,她自己把持不住…… 明明这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可自从他认出了她,她心中便多了些按耐不住的翻涌。 见华容不说话宁清歌只好作罢,指了指桌上的木盒:“这里便是你想要的东西。” 华容这才走近。 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只有寥寥无几且就是一般常见之物,根本看不出是哪里的物件。 华容皱眉道:“宁清歌,你耍我。” 同时心中又多了一份释然,他果然是骗她的。 第342章 三个月 宁清歌苦笑道:“怎会?” 这些年他确实收集了不少关于燕王府的物件,只不过大多都是与她相关的,只有与她相关的,对它而言才有意义……而那些东西,他舍不得还给她。 之前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现在则是希望哪些东西陪着他入土为安。 关于燕王和燕王妃的就只有木盒中的这些了。 “这些都是从燕王府拿来的……”见华容不信,宁清歌突然道:“骗你是小狗。” 这是宝珠幼时常说的话。 华容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更加确定宁清歌在戏耍她,转身便要走。 与从前生气摔门离去的样子一模一样, 宁清歌快步拉住华容,想起从前的事,笑道:“怎么还是这样急?” “你松手。” 华容咬牙道,脸上已然有了怒意。 她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来这里与他纠缠。 宁清歌却不放手,虽然他体弱,但到底是个男子,华容一时挣脱不开。 宁清歌拉着华容的手缓缓向木盒走去,打开那个隔层。 “这里面的才是你想要的东西。” “这些是……” 华容拿起里面的东西细看,越看越发心惊。 里面桩桩件件,都是宁清歌这些年收集的证据。 宁清歌风轻云淡道:“证据。” “你可以用他们为燕王府平反,为云氏平反,若是你愿意,甚至可以毁了宁家的江山。” 这几年的证据不仅有足以证明燕王府无罪的证据,也有皇上残害忠良,贪污金矿,炼制禁药的证据…… 这些若是传出,皇上便会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水儿淹死。 足以让天下大乱,改朝换代的证据。 宁清衍微微皱了眉头,他也没想到兄长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虽觉得兄长此举做得不够妥当,却也无话可说,毕竟事情都是父皇做的。 华容怅然放下手中的东西,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宁清歌此举的分量,他将皇上的软肋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他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到底在做什么? 单单是这些东西,便可知他耗费了多少心力在这上面。 可这些是她的事啊。 她看着他高高在上风光无限,便以为他走出来了,他活得很好,她也能安心报仇。 华容看向宁清歌,他却笑得温柔。 “宝珠……”宁清歌唤道:“若你不喜欢我叫你宝珠,我叫你华容可好?” “华容,这些够你报仇的了。” 宁清歌的眼睛,向来生的很漂亮,看人的时候又总是带着几分懒倦的散漫,如今看着她,那眸中散漫消失不见,却生起另一种东西,教人一瞬间觉得灼烫。 对上这双眼睛,她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土崩瓦解。 “你又何必……做到这个程度。” 华容再开口,声音已然微颤。 哪怕他做得少一点,她也不至于心软至此。 “宁清歌,这不关你的事。” 华容将哪些消息证据放进那个盒子里。 她去找宁清云,除了苏直的授意,也有自己的私心。 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做,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宁清歌便会答应。 可她却不想将他再夹在她与皇上的恩怨之中。 那人即使再不堪,也是他的父皇,可是,他还是做了……做了这么多年。 她低头,不想让宁清歌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宁清歌却眉眼含笑:“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哪怕你死了,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做到。” 华容抬首,一颗泪珠滑落,正巧落在面纱之中,连同那层轻薄的纱一起黏在她的脸上。 华容快速转过头去。 “宁清歌,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我说我恨你,你做这些又有何意义。” 宁清歌却不恼,像没有听到一样:“我知道,你恨便恨吧。” “可是华容,不要再和宁清云联系可好?” 宁清歌声音轻轻的,几乎是在央求,那双眸子里是满满的担心。 华容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要命的是那眼泪止不住的流,连同声音都有几分哽咽。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华容说着狠话,那口气却像赌气一般,远没有上次的决绝。 宁清歌见状更是心疼不已。 他上次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被这人骗了过去,以为她真的恨她。 “若是不行,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宁清歌继续央求道。 “不行。”华容断然拒绝。 “我说过,我们家隔着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和你并肩。” “你不用管这些。” 宁清歌叹了口气,语气却依然温柔。 “因为,我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此言一出,韩久微明显感受到身旁的人瞬间僵直了起来,然后便是一晃。虽及时稳住,但还是发出了不小声响。 韩久微担心地握住宁清衍的手。 好在那动静却丝毫没有惊扰下面的人。 “宁清歌,苦肉计你已经用过了,你知道对我不管用。” 华容背过身抹了把脸,却是丝毫未信。 宁清歌从小便会蒙人,惹她生气总是装病骗他心软,她可是记得清楚。 虽这般认定,刚才听到的那一瞬间,心脏却还是跳漏了半拍。 “我没有骗你……”宁清歌温声道,语气有些宠溺又有几分无奈。 华容顾不上脸上的泪痕,猛然抬起头试图在宁清歌脸上寻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 可她却只看见了满眼的悲伤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宁清歌伸出手,将华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华容强装镇定……摸着宁清歌的脉,顿时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这是回光返照之状。 “可是……用过什么药?” 华容松了手,这一回,声音带了明显的哭腔和慌乱。 “用了,百莲山庄的好药都快被我用光了。”宁清歌开着玩笑,华容却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就连百莲山庄,也没有办法了…… 宁清歌握住华容垂下去的手,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不用考虑上次的那些问题,就算你烦我恨我,只用忍耐三个月。” 华容捂住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便流了下来。 第343章 发现 宁清歌继续道:“原本我不想告诉你们的,可有个人告诉我,若是我不说,你或许会后悔。” “所以华容,好好珍惜我吧,我只有三个月了。” 这声音还带着笑意,笑意却发着苦。 华容闻言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 “宁清歌,你耍赖。” 宁清歌趁机抓住华容的手,轻轻抚摸着华容手心的那个柳叶形的伤口。 “宝珠,我快死了。” “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想想有些不甘心。” “不过还好,我找到你了。” 再遇见她之后,他也很想好好活下去,用一辈子去赎罪。 “宝珠,我们快错过一辈子了。” 华容的泪水就如同决了堤,怎么也止不住。 “无论你想做华容也好,云宝珠也好,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可好?” “宁清歌,你这个傻子,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意?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为什么非得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华容的眼泪滴在宁清歌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却比滚烫的开水还要灼热。 宁清歌心疼地擦拭着华容的眼泪。 “别哭,我原本就活不长的,你忘了吗?” 华容哭道:“你答应过我,你不死……” 宁清歌顿时回忆起过去,搂着华容,轻声安慰道:“宝珠乖,我不死……” 至少现在不死。 幼时庄中长老替它诊脉,无一不会叹口气,更有甚者断定,他活不到三十而立。 这样的话他从小开始听,早已没有什么感觉了。 宝珠却听不见一点,气的和庄中长老大吵了一架,赌气出走。 等他追上去,看见她抱着乖乖嚎啕大哭。 他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怕他死了。 他上前去哄。 “宝珠,乖,我不死……” 待怀中人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宁清歌试探着解释道: “华容,我从未背叛过你,我们约定那日是父皇给我下了药,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我都知道。”华容哽咽道。 “也算不上你的错……” 宁清歌唇边露出笑意,却是真心的愉悦和庆幸。 “幸好……”幸好她知道。 死固然痛苦,可爱人的背叛,更叫人痛不欲生。 “所以你那日的话,并非真心?” “是真心。”华容悲戚道:“殿下,我们确实隔着血海深仇,并非同路人。” “宝珠。”宁清歌忍不住将将人拥入怀中,认真说道: “我做不了你的同路人,我能陪你走的路,只有这三个月而已,所以你不必考虑未来,不必考虑我姓宁,不必考虑你姓云。” 他一边说着,还是红了眼眶。 “你不用考虑所有结果。” 因为本身就不会有结果,那些她所担心的,根本没有机会发生,他会先去另一个世界,去赔罪。 宁清歌温柔道:“所以,让我留在身边好不好?让我帮你。” 他绝不能看着华容身陷囹圄之中,他要在他最后的时间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然后看着她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再也不用背负这一切。 华容从宁清歌怀中抬起头,轻轻道:“太晚了……”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无回退的可能。 “什么太晚了?”宁清歌心中一顿,温声问道。 “丞相大人,只让我做这一件事。” 华容道,脸上泪意未干。 如今,宁清云应该已经带着那个人进宫了吧? 她的任务,便是将那道士引荐给宁清云,其他事情她也不知道。 “别怕,无论你做了什么,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宁清歌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色,仔细给华容擦掉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有两个调皮的小朋友来了,不要吓到。” 说完,宁清歌才看向宁清衍韩久微的藏身之处,道:“阿衍,郡主,看够了就出来吧。” 华容闻声一怔,连忙挣脱出宁清歌的怀抱,站起身迅速逃到离宁清歌五步远的窗户处。 韩久微心中一沉,被发现了。 还未来得及出声,宁清衍便揽过她的腰,轻轻用力,两人便平稳落地。 韩久微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静王殿下、华容姐姐。” 韩久微目光看向华容:“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宝珠郡主。” “你……都听到了。” 韩久微点点头。 “久微,我并非有意瞒你。” 躲了这么久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刚好看到了自己那个样子,华容莫名心虚。 “我知道,华容姐姐的身份不便暴露。” 对于华容的身份之前便早有猜测,如今也算不上意外,更多的是心疼。 “有一点我与静王殿下一样。” “无论你是华容也好,宝珠郡主也好,于我而言都是十分重要之人。” 对她而言,都是有恩于她的人。 “华容姐姐无需介怀,只是今后莫要再躲着我,我很担心。” 闻言华容欣慰地笑了笑,笑意却有些牵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中。 宁清歌却看向脸色并不好看的宁清衍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长了这样的本事。” 若不是那一声声响,他还真发现不了他。 “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宁清衍问道。 目沉如水,此时他心中记挂的那件事。 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宁清歌身上。 “真的。” “兄长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他为阿衍扫清路上的障碍。 那些阿衍做不得的事情,便由他这个兄长代劳了。 宁清歌脸上的散漫缓缓散去,只是笑着,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宁清衍一言不发,抓住宁清歌便要往外走。 “阿衍,干什么?” 宁清歌一边挣扎,眼神却瞟向一旁的华容。 他刚与宝珠和好……算和好吧?就被宁清衍这个没有眼力见的人拖着走,他不要面子的吗? 宁清衍道:“找摘星长老。” “阿衍,没用的。”宁清歌道,似乎有些不忍戳破真相。 宁清衍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手。 他固执地拉着宁清歌仿佛这般,就能拽住最后的希望。 第344章 神通 宁清歌道:“摘星长老已经看过了,三个月便是极限。” “一定还有办法的。” 宁清衍道,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之前那么多次,不也都挺过来了!” 这些年,宁清歌死里逃生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十分凶险。 “阿衍,这次不一样,我大限将至。” 宁清歌看向宁清衍,似乎有些无奈。 “这三个月已经算是强求了。” 这个弟弟真的让他操了不少心,却也是这世间他为数不多的留恋。 宁清歌道:“阿衍,别怕,你已经长大了,就算兄长不在你也可以做好。” 宁清衍眼中有泪光闪烁,郑重地说道:“兄长,我一定会救你的。” 哪怕将全天下的名医都抓来,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阿衍,我现在很好,我不痛了,也不冷了,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了。” 宁清歌笑着说道,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 四季之中,他最喜欢夏季,对常人而言的炎热对他而言确是刚刚好的温度。 正好,他也将死于最喜欢的季节。 宁清衍生硬地说道:“我不想听。” 宁清衍拉着宁清歌,脸上是不容商榷的执着。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宁清歌妥协道:“好,我跟你去找摘星长老,不过不急在这一会儿吧?” 也罢,若是这般容易接受,就不是阿衍了,便让他去折腾吧。 “我现在又不会死。” “闭嘴。”宁清衍黑脸道。 见宁清衍毫无反应,宁清歌求助地看向韩久微。 韩久微叹了口气,才上前温柔劝道:“阿衍,不急在这一会儿。” “摘星长老不行,还有师公。” 宁清衍闻言才缓缓松了手,眼眶红红地看着宁清歌。 宁清歌默默转过头,避开宁清衍的视线。 他最受不了他这样看着他,就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今日明明是这小子偷听被他抓住了,想到这里,宁清歌便瞪了回去,才又看向一旁还红着眼睛的华容。 “坐下说吧。” 四人这才坐下,见没人说话,韩久微先开口道,直奔主题。 “华容姐姐,静王殿下说得没错,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不能再与宁清云做任何交易了。” 无论如何,华容姐姐都不能再落入上一世的结局。 宁清衍这一打岔,华容已经恢复镇静,至少表面如此,闻言轻轻道:“与我做交易的从来都不是奕王殿下。” 一句话将原本便有些紧张的气氛弄得更加紧张了。 “那是何人?” 宁清歌与韩久微同时开口问道。 “那你与宁清云……” “丞相大人让我将一个道士引荐给他。”华容见瞒不下去,缓缓说道。 果然是苏直…… “为何?” 韩久微神色未改道,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能说动华容姐姐的,只有燕王之事。 “丞相大人答应我会帮父王平反。” “你相信他?”韩久微问道,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华容姐姐不会轻信旁人且那人还是当朝丞相。 分明是看上去没有半点交集的两个人,那日华容姐姐出现在丞相府便已经让她十分意外了,难道是因为母亲…… 华容想起往事,轻叹了一声。 许多事情,无论多么努力的隐瞒,还是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我与丞相大人是旧识。” 那日在将军府,人多嘴杂,为了不暴露身份她的故事便只讲了后半段。 今日便将故事补充完整。 “当年,父王似乎早就料到会有那一天。” “大概出事前一个月,父王秘密将我送到百莲山庄,让我的贴身丫鬟扮作我的模样待在燕王府。” “燕王早有打算?”韩久微心下一动。 “或许远比我想的要更早……” 华容道,平静的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悲凉。 “皇上掌权后便视父王如眼中钉肉中刺,父王受先皇所托辅佐皇上别无二心,可却抵不过皇上的猜忌。” “父王为了大昭的安稳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交出了手中兵权便如同失去了爪牙的猛兽一般。” 那时的大昭风雨飘零,再经历不起变动。 那日她睡不着,便独自在府中溜达,意外看到父王书房中还亮着灯,于是上前偷听…… 许多话她都听不懂,如今也忘了具体说了什么。 只听见一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是父王低估这位君王的狠心程度,他要的不止他的命,还要他身败名裂,他要的是云氏全族的命。 很快偷听的少女便被发现,燕王勃然大怒,她被连夜送到了百莲山庄,她当时十分不服气,不理解父王为何这样生气。 可未曾想到,那一晚的便是她与父王的最后一面。 不到一个月,她失去了所有…… “那日被赐死的是我的贴身丫鬟,而我,留下一命,一直藏身于百莲山庄中。” “静王殿下发现那丫鬟不是我后一直暗中寻找我的踪迹,可是同样发现异常的还有皇上。” “于是,皇上便顺着静王殿下这条线索找到了百莲山庄,静王殿下找到了我。同样,皇上也找到了我。我与殿下约定一起逃出京城,到了约定那日,我在山庄门口却等来了奉命来杀我的韩渠将军。” “我当时心如死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等我再次醒来却是在醉月楼中,在马车上我醒过一次,依稀听见你母亲在与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苏直。” “是你母亲和苏直大人救了我的性命,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华容看着韩久微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苏直如何变成了丞相大人,但大人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前段时间大人察觉你是韩夫人的女儿,才找到我,让我同宁清云引荐那个道士……” 这些旧事就如同拼图一般散落四处,至此,也算是一块块拼出了原本样貌,让真相得以显现…… 宁清歌蹙眉,问道:“那道士到底有何神通?” 为何一个二个都在找那个道士? 照他看来,什么长生不老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上不得台面。 第345章 避而不见 “那道士确实有几本本领……” 韩久微目光幽深。 上一世玄明道长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后,有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无一得手。 只是要说长生不老,她原本也是不信的,只是如今重生这样的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便由不得她不信。 “你们打算如何取信于父皇?” 皇上是多疑之人。 华容苦笑,这个问题那日她也问过大人。 无论皇上还是奕王,都是多疑之人。 “大人说了,我只需要将那道士引荐给宁清云,宁清云信不信,不重要。” “至于皇上信不信,这件事另有人让他相信。” 韩久微闻言心中便有了答案,那个让皇上相信的人就是楚天骁。 没有什么比一个已死之人出现在他面前更有说服力的,再加上当年皇帝亲自确认过楚天骁的伤势…… 而对于宁清云来说,玄明道长会不会长生不老之术也不重要,宁清云要的只是玄明道长为他所用,借玄明道长的手做他想做之事。 “然后呢?大人可有说那个人后续会如何?”韩久微问道。 可惜,华容并不清楚祥云殿之事。 华容摇了摇头:“我的任务便到此为止。” 韩久微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们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她甚至觉得,大人并未给楚天骁准备退路…… “除此之外,奕王殿下还找我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 “毒药。”华容道:“能够让人缠绵病榻终日昏迷不醒的毒药……” 宁清歌神情严肃道:“他可有说过要用在谁身上?” 华容摇了摇头。 宁清歌和韩久微闻言都看向了宁清衍。 要说宁清云最痛恨之人,莫过于宁清衍了。 这毒没准就是下给他的呢? 宁清歌叮嘱道:“阿衍,这段时间你要多加注意。” 宁清衍却突然问道:“华容姑娘可知这宁清云打算何时献上这个道士?” “明日上朝之时。” 华容话音刚落,其余三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凝重。 如今玄明道长是楚天骁的保命符,等皇上找到那道士,便就成了楚天骁的催命符。 若楚天骁成了无用之人,随时随地,皇上都有可能动处死楚天骁的念头。 “兄长、久微,我想救舅舅。” 宁清衍说出心中想法,眼神坚定。 韩久微丝毫不意外,问道:“你想怎么救?” 如今的情况并不比救天机先生容易,甚至更难。 祥云殿之时,他们在暗。 可这一次,皇上必然有所戒备,稍不注意便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有时间了,必须在父皇动手前将舅舅救出来……”宁清衍道。 等到明日,皇上随时都有可能要楚天骁的命。 “我想……劫狱。” “不可。” 宁清歌却不同意道:“就算顺利救出舅舅,之后呢?” 父皇必然在京城中布下天罗地网。 “先不说地牢的守卫和如何出宫,就算成功出了宫,舅舅又如何逃出京城?逃出父皇的眼睛。” 宁清歌皱着眉头理智分析道,这种事可一不可二。 “就算逃出京城,楚侯府又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宁清衍一掌拍在桌案上,脸上是少有的急躁。 一个宁清歌,一个楚天骁,两个亲人接连出事快要将他逼疯。 宁清歌看到此时的宁清衍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不由放软了语气。 “阿衍,冷静一点。” “你这般贸然,不仅救不出舅舅,还会害了许多人。” “兄长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宁清歌的语气很轻,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话语间的沉重。 “在父皇手里夺人,必须做好万全的把握。” 宁清歌温润的眉眼划过一丝厉色。 宁清衍是皇子,父皇或许会留他一命,但父皇会用他至亲至爱之人的鲜血化作烙印深深刻在阿衍心里,让他午夜梦回之时都能忆起背叛他的代价。 这是父皇的惯用伎俩,可那种痛苦却不比起了痛快,这是他的亲身经历。 房间中陷入一片焦灼,此时韩久微清丽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当务之急是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先保住师娘的命,再从长计议。” 她也不赞成劫狱,虽然时间紧迫,可这般毫无准备的冒险与自投罗网无异。 再没有更好的方法之前,不如先想办法保住楚天骁性命,争取时间再考虑救人的事。 宁清衍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久微,我没有办法了。” 若说刚才是一时冲动,如今便是恢复冷静之后的无力。 “我们一起想。” 韩久微温声安慰,她看出了宁清衍此时的沮丧,只是她何尝不是一筹莫展。 “还有一个办法。”宁清歌开口道:“只是实乃下策。” “这个办法还需要同舅舅商议。” “天阔将军?”韩久微瞬间便知道了宁清歌的打算。 “你是说用飞龙符换舅舅的命。”宁清衍道。 “嗯。” 这样虽能暂时保住楚天骁的性命,但却将楚侯府牵扯了进来,这定不是楚天骁想看到…… 且从长远来看,楚侯府便成了没有爪牙的野兽,下一个燕王府。 这一次华容先出声反对,面容惨白地提醒道:“辰王殿下,皇上不一定会同意,就算同意了,拿到兵符之后也不一定会守诺。” 君子重诺,皇上俨然不是个君子。 韩久微亦是愁眉紧锁,此事她暂时也没有想到更合适的解法。 “这样可好?我再去找找丞相大人……他定然有办法。” 话虽如此,韩久微心中却是在打鼓,她并不确定苏直会有办法,就算是有,苏直也未必会帮他们。 除了苏直,红梅先生也在丞相府中。 华容道:“久微,我陪你去。” 韩久微握住华容的手,点了点头。 如今已算得上绝境,只能群策群力,尽力而为了。 “我去趟楚侯府,阿衍,你同我一起。”宁清歌道。 祥云殿之事阿衍已经惹了皇上疑心,他实在不放心宁清衍一个人乱跑。 见时候不早,几人便分开行动。 韩久微和华容赶去了丞相府,却被通知苏直不在府上,只能先行离开。 “大人。”陈氏端着茶走到苏直身边。 苏直接过:“多谢夫人。” “大人为何对久微避而不见?”陈氏担忧问道。 第346章 家主令 苏直笑了笑:“因为她所求之事,我也无能为力。” “大人知道久微为何而来?” 苏直看向夕阳,道:“救人……她想救得那个人,我也救不了。” “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不说这些了。” 苏直将陈氏拥入怀中。 “夫人看,太阳下山了。” “嗯。”陈氏淡淡应道,亦看向夕阳。 虽然今日天色不算十分好,但这般与大人相拥的日子,总是令她格外珍惜。 两人看着夕阳西下,苏直开口问道: “夫人,真的决定不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陈氏依偎在苏直怀中,渐渐湿了眼眶,嗔道: “我的夫君在这里,儿女也在这里,我能走到哪里去……大人莫要劝我了。” 苏直低声笑道:“好,我不劝了,夫人莫恼。” 楚侯府中,楚天阔面对兄弟俩的到来却是丝毫不意外。 “你们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舅舅了?”楚天阔面容冷峻道。 宁清衍坦言道:“我们实在不愿意将楚侯府牵扯其中……如今实在是没有了办法。” “一个二个都这样有主意。” 楚天阔揉了揉眉心,神情似乎有些疲惫。 自从他知道宁清衍出事,便未能休息好过。 “也怪不到你们头上,你们头上有个更有主意的。” 楚天阔扔出了一封信,道:“看看吧。” 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原来楚天骁不仅给红梅和他留了信,还给楚天阔留了信件…… 宁清衍和宁清歌展开,这封信比写给他和红梅的详细了许多,却没有交代自己的计划。 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楚侯府日后打算,详细地如遗言一般…… 信的最后叮嘱着飞龙符绝不能交出,绝不能承认楚侯府知道他还活着。 “这封信是从何而来?”宁清衍问道。 “丞相大人亲手转交。”楚天阔道。 那日苏直亲自登门,他心中更是疑惑…… 虽为同袍已有多年,但他们分属不同阵营,从未有过联系。 没想到,这次联系他们的却是楚天骁的生死。 “这是……家主令?” 宁清歌从信封中摸到了另一个硬物,问道。 这么多年,楚家家主令从未出现。 没想到在楚天骁手上,手握家主令者,楚家全族必须听令。 “不错。”楚天阔道:“没想到吧,楚家家主从来都是你小舅舅……” 世人都以为楚家这一代的家主是他。 “你们要的东西,我给不了……天骁给我下了家主令。” “楚家家主有令,楚天阔随飞云军退至京城外五里。” 当年,父亲将楚家家主令传给了天骁,将飞龙符传给了他,命他们兄弟两人相互扶持,而后天骁离开楚家,将家主令归还于父亲,父亲却未收下。 他以为此生再也看不到楚家家主令现世,没想到却是在此时此景。 “你小舅舅啊,无论是习武练书,还是领兵打仗,从小都比我更厉害,他把一切都打算好了,独独没有为自己做打算。” 楚天阔苦笑,脸上尽是颓然之色。 他虽有千军万马在手,却救不了他的亲弟弟,这让他如何不沮丧。 他恨不得,立刻率兵冲进宫,将楚天骁救出来。 可是就算他可以,楚家可以,飞龙营却不能背负这谋反的骂名。 “舅舅,小舅舅为何让您回飞龙营?”宁清歌问道。 “飞龙营……是楚家退路,小舅舅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宁清衍读完信,眉头更加紧锁。 从信中内容来看,京城很快就有大的变动。 楚天骁没死,无论楚天骁如何解释,即便是皇上现在信了,日后也必定起疑,反应过来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楚家…… 飞龙营驻扎在城外五公里之处,以护城河为界。 这些年来,若非战乱,楚侯府的家眷从未离开过京城一步。 他们在京城,一是免受战乱颠簸之苦,二是作为人质,让君王安心。 这是楚家与皇上这么多年约定俗成之事,楚家一直守着这份分寸。 而今,这份分寸变成了他的保命符。 “我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这两个外甥虽然姓宁,但他是真心将他们当作自家孩子,从未避讳过半分。 楚天阔拿出飞龙令:“你们若是还想一试,这令牌我可以给你们,只是兵权不能。” 飞龙令代表着兵权,可它不是兵权。 “无论是飞龙营还是飞虎军,他们认得都不是这区区一块牌子……他们认得,是人。” 这也是为何,飞龙令和飞虎令对于楚家和韩渠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楚天阔看着飞龙令,光滑的玉面上流转着温润的光芒。 这块令牌陪了他许多年,他一直谨慎小心地守着这份楚家世代用鲜血拼出来的荣耀,可是这份荣耀从来便不轻松。 即使他们这一代已经退避至此,却还是逃不掉这样的结局。 若是可以救楚天骁的命,比起家人性命,区区兵权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这些年他楚家便是一退再退,却没有想到还是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宁清衍道:“舅舅准备何时出发?” “还有半月。”楚天阔道。 半个月时间,他会准备好一切。 他作为主帅,回营是再正常不过之事,皇上也没有理由阻拦。 只是这次并非他一人回营,而是楚家所有的家眷。 等皇上反应过来,必定发难,所以在撤离京城之前,不能流出半点风声。 楚家不喜战,却也不畏战,他不想做乱臣贼子,可家人便是他的底线。 若将他逼到那个份上,伤及家人,他必然不会再退让半分。 宁清歌问道:“为何是半月?” “你问我我问谁?” 楚天阔忍无可忍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两快回去吧。” 他也是被通知的那一个,心中对楚天骁也憋着一股子火气还发不出来。 被轰出门的宁清歌和宁清云对视一眼,这平日里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这样突然的吗? “走了,明日见。”宁清歌道。 走了几步,却发现宁清衍依然跟在身后。 “你不回府跟着我做什么?”宁清歌道。 “我跟你回府。” “为何?” “兄长莫是忘了什么事?”宁清衍看了宁清歌一眼。 第347章 希望 宁清歌瞬间想了起来,面色一僵,他刚才是真的忘了…… 见宁清衍上了马车,宁清歌连忙跟了上去。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宁清衍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宁清歌嘟囔道: “又不急于这一会儿,摘星长老又不会跑。” 宁清衍开口道:“我急。” “若不是今日我听到,兄长打算何时告诉我?” 宁清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宁清歌,他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情绪,声音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还是兄长根本没有打算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等到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才知晓……” 宁清歌看着宁清衍的脸,心虚不已。 “我是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也是这两天。” 不过,他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 不知何时,窗外开始下起雨来。 宁清歌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带着几分迷离…… “阿衍,不要抱太大希望……” 宁清歌轻声叮嘱道。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他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宁清衍看向窗外,没有出声。 任由风将雨水吹到他的脸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黑夜也看不清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等马车停了下来,宁清衍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将已经睡下的摘星长老从梦中请了起来为宁清歌请脉。 “又怎么了?” 摘星长老骂骂咧咧地从睡梦中爬了起来,同以往一样准备随意忽悠宁清衍两句。 “静王殿下这是先天不足之症,需安心调理......” 宁清衍黑着脸道:“长老,你搭的是右手。” “是吗?” 摘星长老低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不清醒啊,十分牵强地解释道:“都一样,都一样。” “长老,我都知道了。”宁清衍忍无可忍道。 他往日为何不曾发现摘星长老的演技如此拙劣,态度如此敷衍? “哦,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还问他做甚?扰人清梦! 摘星长老心中抱怨着......等等,都知道了?!是他想的那个都知道了吗? “他都知道了……嘶”摘星长老扭头看向宁清歌求证道,扭得太急差点扭到脖子。 “都知道了,长老说实话便可。” 宁清歌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臭小子,不早说! 摘星长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让瞒着的也是这小子,如今让他实话实说地还是这小子,这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宁清歌心中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这可不能怪他没提醒他啊,从进来开始他就在给他使眼色,可摘星长老愣是没有看他一眼,甚至眼睛就没有完全睁开过。 摘星长老还未来得及翻第二个白眼,便被那道分外迫切的目光所定住一般,再看向宁清衍,莫名心虚。 “你看我干什么,看我也没有用,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摘星长老嘀咕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兄长当真只有三个月了吗?” 宁清衍几乎十分艰难地说出“三个月。” 摘星长老此时已经睡意全无,叹了口气,道:“他病体严重,药石难医,老夫已经尽力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减少他的痛苦。” 他虽为医者,看惯了了许多离别,可总归看不破…… “阿衍,生老病死,谁都不能例外。”宁清歌淡然道,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无论身份多么尊贵之人,都有生老病死之时。 他生在皇家,总归已经比别人多了许多机会。 宁清衍眼睛发红不死心地问道:“可还有其他法子?雪蟾?或者用毒?能否再延长一些时间。”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兄长快死了这个事实。 摘星长老瞬间觉得头疼不已,这些小子真当雪蟾是什么百莲山庄满地跑的东西吗? 那可是百年不遇,千年难求! 他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用在这混小子身上。 “我不行,我可承受不住那种痛,不如死了算了。”宁清歌开口反对道。 原本宁清歌已经放弃了挣扎,他都已经想好了想着由着阿衍折腾。 长薇郡主说的没错,若是没有尽力定会留下遗憾。 可他没想到阿衍如此能折腾啊,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居然想用毒……还是雪蟾…… 他想到当初阿衍痛苦的模样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可没有那样顽强的意志力,他不堪一击好不好? “兄长,不许乱说。” 宁清衍听不得一个“死”字。 “是是是,不说了。” 看着宁清衍怒目而视,宁清歌暂且闭了嘴,反应过来心中在想这小子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是兄长…… 算了,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他计较。 宁清衍又问道:“长老,若是天机先生出手,可否有一线生机?” 看到宁清衍那模样,摘星长老认真探了探宁清歌的脉,他是找不到任何希望了。 不过还没有到达最后的时间,便说不出放弃的话。 希望,总是好的,说不定有什么转机呢。 摘星长老斟酌地开口道: “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我救不了你兄长,但是不代表其他人救不了。” 话虽如此,他摘星长老也救不了的人,便相当于八成判了死刑。 至于为何是八成…… 他看着宁清歌长大,也希望宁清歌多拥有一成生机。 “我知道了,多谢长老。” 宁清衍道谢,目光愈发坚定,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放弃。 “兄长,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抬步离开,留下宁清歌和摘星长老面面相觑。 “阿衍,拿把伞!” 宁清衍挥了挥手。 张弛接过宁清歌手中的油纸伞,拱手追了上去。 这臭小子,从来就不听话,还当自己是当年的身体吗? 等宁清衍走远之后,宁清歌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长老又何必说那样的话,白白给他希望。” “不这么说那小子也不会放弃。” 摘星长老打着呵欠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看你小子精神挺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 宁清歌坦然一笑,想到宝珠,先前的愁云惨淡缓缓烟消云散。 明日啊,他还能见到宝珠,这能让他不高兴。 第348章 选谁? 先前他们约好,明日还是在什锦坊见面。 摘星长老一边向床上走去,一边道:“有的人啊,长得人模人样,到头来媳妇儿都没讨到一个。” “有的人啊,老了老了,身边也没个伴儿。” 说完宁清歌便扬长而去,他嘴上向来不饶人。 “我有乖乖!” 气得摘星长老直骂白眼狼,骂完又不忘叮嘱:“你记得拿伞。” 宁清歌扬了扬手中的油纸伞,回头挑眉道:“拿了,长老早点休息。” 他可不是阿衍,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病人,早已经非常自觉。 这夏日的雨哪里是他这样的身体能淋的…… 如今找到了宝珠,他可是想多活一些日子。 宁清歌推开门,房间中摘星长老喋喋不休的声音很快便雨声覆盖。 他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唇角也浮出一丝笑意。 总算都说清楚了…… 那些往事如枷锁一般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他要什么媳妇儿,他这一辈子有宝珠一人,便十分满足了…… 夜深人静,窗外雷声轰鸣,雨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奕王府的客房中,却是灯火幽明。 两人相视而坐,一人神情难掩焦灼,一人却平静无波。 “道长神机妙算,父皇果真派人去了瓦屋山。”宁清云道。 而此时宁清云对面的正是皇上正在寻找的玄明道长。 只见玄明道长面色沉稳,谦虚道:“殿下谬赞,非贫道之能,天意如此。” “殿下近来可是睡眠不好?” 眼下的乌青给宁清云原本俊朗的脸上增添了一抹郁色。 “不错。”宁清云道,脸上多了一份急躁:“本王最近噩梦缠身。” 自宁清衍回来之后,他便没有再睡过一天安稳觉。 打皇后生辰之后,父皇并未提过立储之事。 他多次进宫给楚后请安,皇后亦是避而不见。 宁清衍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在提醒着他他做过的事…… 午夜梦魇之时,他常常梦见宁清衍拿着长剑向他刺来,惊醒之后便是一身冷汗,然后再也无法安眠。 在这般焦虑、烦躁下,宁清云很难在如以往一般冷静自持,不免有些心急起来。 “殿下是天选之人,也是这皇位的不二人选,莫要心急,还需静待时机。”玄明道长劝道。 宁清云笑了笑,压下面上的焦急之色。 比起天意,他更相信自己。 虽然宁清云并不相信这些,但好听的话谁不爱听。 那日华容找过他之后,他便派袁力去瓦屋山将玄明道长接到了静王府。 原本觉得会费些口舌才能让此人为自己所用,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得比他想象中更为顺利。 这道人就像等着自己一般,见他第一面便言明他身上有“真龙之气”,乃真龙降世的命定之人,他此番下山亦是顺天命而为之。 听了此番说辞,当下宁清云心中冷笑不已。 若是他真的是天选之人,为何如此坎坷? 别人能轻松得到的,他总是需要费尽心力,求之不得。 那道士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不过他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皇上是否相信。 两人迅速一拍即合,迅速筹谋起来。 原本宁清云想尽快将玄明道长送到皇上身边,但玄明道长却让他多等几日,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等到皇上派人寻找玄明道长的消息……由此可见,这道士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想到这里,宁清云问道:“不知道长那日所说的时机是何时?” 无论他是不是天选之人,这皇位都只能是他的。 若他是,他便顺势而为,若他不是,便事在人为。 如今局势复杂,他不能等了。 玄明道长闻言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拨弄了一下他的星盘,看向窗外: “雨要停了……” 宁清云顺着玄明道长的目光看去,屋外这瓢泼大雨,哪里有要停了的趋势。 玄明道长喝了口茶,却依然没有看向宁清云,只问道: “殿下等不及了?” 宁清云皱眉:“本王只是担心,迟则生变……” 玄明道长却神秘一笑,道:“殿下无需担心,变化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 “时机尚未成熟,殿下还需要静心等待,看,雨势渐小。” 宁清云的急躁渐渐缓和下来,再看向窗外,却如玄明道长所言,雨有渐收之势…… 再看向玄明道长,心中正色不少。 这几日相处下来,这道士几分神通,只是如今尚且不知这道士所求何物,越是有本事的人他越发谨慎,绝不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道长可知,父皇找你有何事?”宁清云试探道。 玄明道长笑道:“圣心难测,贫道也不知道,这便是天意。” 宁清云正想着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却听见玄明道长,话锋一转。 “不过贫道听闻皇上对长生不老之术十分感兴趣……” 这在他们的圈子里已经传开了,若是能得了皇上青睐,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不过难得是如何取信于皇上……当今皇上可不蠢,甚是多疑,已经折了好几位高人进去了。 “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 宁清云将信将疑。 “命数乃天定,逆天而行必将天谴。” 玄明道长这句话回答得十分巧妙,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宁清云耐一代性子问道:“道长打算如何办?” “请殿下附耳过来。”玄明道长道。 宁清云听完大惊:“道长所言当真?” “贫道只是听说有这样的办法,还未有机会试过。” 玄明道长循循善诱,声音充满了蛊惑。 “要贫道说,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助于殿下的大业……” 若是真的有用,他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就像谁不想长生不老似的。 宁清云听出了玄明道长的弦外之意。 心中思索起来,若能借父皇的手除掉宁清衍,倒是件好事。 他也十分好奇,父皇会选谁呢? 他与阿衍,父皇向来看重阿衍,正因如此,父皇慢慢开始忌惮阿衍。 第349章 玄明 像父皇这样自私的人,阿衍的身体和才能才更让人心动。 还是说,父皇对阿衍的重视程度足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他。 一时间他也猜不出来。 可笑的是,他并不认为父亲会放弃这件事。 哪怕要牺牲掉他的儿子…… “若是父皇所选之人是本王……”宁清云有些迟疑地问道。 “回殿下,贫道说了,一切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玄明道长笑道。 宁清云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先前的焦虑此刻全然消失,心中有了决定,又恢复了平时里的谦和有礼。 “请问道长,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明日便是吉日。”玄明道长意味深长道。 宁清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明日早朝本王便会向父皇引荐道长,不知道长可做好了准备?” 玄明道长老神在在道:“贫道自然已经准备妥当。” “若真如道长所言,待大事所成,清云必有重谢。” 玄明道长起身一礼。 “殿下于贫道而言,有知遇之恩,贫道定当尽力而为。” 玄明道长主动道: “只是贫道有个愿望,若是他日事成,不知贫道可否继续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分忧?” “好说好说。” 宁清云笑道:“到时候道长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世人所求免不了权利而字,人之常情,这出世之人亦不能免俗。 若是玄明道长真的什么都不要他反倒担心他另有图谋。 次日早朝,宁清云当着满朝文武献上了玄明道士。 皇上大喜,连连道了三声好,赏之,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所有反对声皇上置之不理,下朝之后,皇上便迫不及待地传召了玄明道长。 王公公亲自去接,十分恭敬道:“道长这边请。” 虽然他不清楚皇上为何突然如此看重这个道士,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道士轻易得罪不得。 那道士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神色,微微颔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跟在王公公后面。 一路上,王公公都在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这人—— 只见那道士身形瘦削,发须皆白,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身宽大道服松松垮垮,倒是平添了几分神秘,其他看上去与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王公公心中直犯嘀咕,这道长有个本事怎能让皇上这般上心? 到了御书房,王公公笑道: “道长稍等片刻,皇上随后就到。” 说罢又命人上了茶,便退到一边偷偷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只见那道士神情平静,不急不躁,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张望都不曾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王公公看在眼中,见时间差不多了,微微抬眸,便有一个小太监匆匆离去,将此人的表现让人传给了皇上。 没过多久,屋外响起了太监的高唱声。 “皇上驾到……” 一屋子太监宫女连忙行礼,那道人也不疾不徐地起了身,行跪拜之礼。 “贫道见过皇上。” 皇上温和道:“大师不必多礼。” 此刻心中确实十分愉悦。 若是其他人献上,他还会有所怀疑此人暗中与楚天骁勾结,可这人是宁清云所献,便绝无勾结的可能。 他百般寻找那云游四方的道士,那道士却主动来到了跟前。 这怎么算不上是天意呢?看来是天要助他。 这几日司风司宇也没有闲着,调查这道士的底细,同时醉月楼也送来了消息。 两方调查结果一致,这道士算得上是个背景干净的。 他原本怀疑他背后有人,可这道士并非突然冒出来的人,他自小便在瓦屋山道观中长大,在当地也是有几分名气…… 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三这次做得深得他心。 皇上问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道法号玄明。” 说话间,只见那道士轻拂拂尘,倒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得道高人模样。 皇上见此,心中又信了几分。 “听奕王说,是玄名道长主动去的奕王府,此话可当真?”皇上笑问道。 下朝之后他单独留了宁清云,询问他从何处寻到此人,宁清云却说是这道士主动上门。 “不错,贫道求奕王殿下为我引荐。” 当然是假的…… 玄明道长心中暗道。 一切都是宁清云编的说法,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损失,索性便可见其成。 “道长是爽快人……只是不知为何要见朕?”皇上试探道。 玄明道长闻言微微一笑,左手指天。 “回陛下,此乃天意使然。” “道长的意思是,天意让你来寻朕?” 皇上闻言激动起来,难道是他的诚心已达天听,所有让玄明道长来寻找他? 玄明神态却越发肃然,道:“贫道夜观天象,星象变幻,却是天象有异,紫薇星暗沉……皇上,命中注定有一劫。” 皇上大惊失色:“这命劫何解?” “陛下莫要担心,贫道此行就是来帮陛下渡劫的,不知皇上近来身体可是龙体欠安?” 皇上闻言脸色骤变:“朕近来头疾时常发作……” 难怪! 自从阿衍出事,他这头疾便发作得更加频繁,原先以为是过于悲痛伤怀所致并未在意…… 哪知后面不仅发作得越发频繁,疼痛也越发剧烈,严重时彻夜难眠。 太医看了也吃了不少药,但都没有丝毫用处。 话音刚落,那疼痛便瞬间袭来,痛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时间皇上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皇上按着眉心,痛苦道: “每每发作便是这样……道长可有法子?” 玄明道长连忙上前查看,那拂尘往皇上面前轻轻一扫,一股幽香袭来,皇帝突然觉得原本发沉的脑袋骤然轻松了不少,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玄明从袖袍中拿出一枚丹药,双手奉上。 王公公连忙接过,验过毒之后呈了上去。 “此乃三清丸,皇上头疾乃常年忧思操劳累积所致,此药能有所缓解。” 简而言之,就是想多了,至于为何不好,当然是有人不想让他好。 且这头疾否大有来头。 皇上闻言便要去拿那三清丸,丹药散发出与刚才相同的幽香。 按照规矩,皇上入口的药物应该经太医确认于龙体无害方才能入口,这般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才好。 第350章 混元 王公公在一旁急得不行,正想出声劝阻,便听见那道士开口道:“皇上,这于礼不合。” 王公公闻言热泪盈眶,对这玄明道长也增添了几分好感。 皇上看向玄明道长,他是惜命之人,原本也没有打算真的入口,只是为了试探而已。 无论是什么来历,知道自己的身份很重要,见玄明道长如此懂规矩,他反倒放了心。 “多谢道长提醒。” 皇上此时的头痛之症已然缓解了不少。 皇上抬了抬手,王公公就将那枚三清丸送到了偏殿等待的太医处。 不多时,王公公便折返回来,微微点头。 皇上这才将那三清丸混水吞下,没过一会儿,便觉得神清气爽,欣喜道:“道长,你果然是老天派来助朕一臂之力的!” 玄明道长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他这特制的三清丸便是对症下药,自然药到病除。 真正的表演现在才是开始。 玄明道士心中也有稍许慌张。 今日他都进宫了,却有一个小太监递给了他一张小纸条,不知为何,那人让他改变说辞…… “皇上乃天命所归,是不可多得的贤明君主,能替皇上分忧实乃贫道的造化。” 玄明道长行礼道,拂尘微扬,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 皇上眼中的笑意浓了不少。 “这便是朕的劫难?有了道长的三清丸朕便再无后顾之忧。” “非也。” 玄明道长的脸色并未轻松半分。 “皇上头疾与命劫无关,皇上的命劫尚未破解。” 皇上笑容凝固了起来。 “依道长看,上天这是何意?为何降下命劫?” “皇上可听过一句话,不破不立。” 玄明道长道:“贫道观这命劫,藏着许多玄机,待皇上度过命劫,便有机会一窥天机。” 皇上心中一动,这意思不就是只要他能度过命劫,就能长生不老了? “朕要如何避开这命劫?还请道长明示。” “陛下,这命劫无法避开,只能化解。” “可是凶险?” 玄明道长道:“不瞒皇上,此命劫呈大凶之兆,却留有一线生机。不过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庇佑定能逢凶化吉,贫道此行便是为了助皇上一臂之力。” “那朕便多谢道长了。” 此时皇上对玄明道长的神通已经相信了八分,只一事他还要确定一二。 皇上开口道: “道长有所不知,若非奕王引荐,朕也是要找道长的……是天意将道长送到了朕的面前。” 玄明道长淡然道:“不知皇上找寻贫道所为何事?” “来人,把人带进来。” 皇上话音刚落,司风司宇便扶着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脸被面罩罩住,步履吃力。 司风一松手,那人便几乎瘫倒在地。 偏偏又勉力站了起来,支撑着身形,十分艰难。 “朕这里有一人,似乎是道长的故人。” 皇上眼神示意,司风便拉掉了那人的面罩,露出那人的真容。 随之而来的血腥味让皇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道长看看,可还认识此人?” 面罩拉开的那一刻,刺眼的日光打在他的眼睛上,楚天骁眼睛眯了眯。 待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看着眼前之人一身道袍,楚天骁的唇角习惯性地拉出了一个弧度。 他终于等到今日了……将此人送到皇帝面前。 玄明道长仔细看着地上之人,满脸的血污下依稀能辨认出眉眼,似乎有些不确认道:“阿楚……你怎会在此处?” 这便是大人让他保住的人了,他虽未见过其人,却见过画像。 眼前之人除了眉眼轮廓依稀与画像之人相似,简直看不出人样。 玄明面上不显心中却打了个寒颤,皇上这折磨人的手段可不一般…… “玄明道长,许久不见。” 楚天骁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像看到熟人一般嬉笑着打着招呼,心中却暗道,果然是苏直的人,此人好演技。 见两人确实认识,皇上并未给两人寒暄的机会,抬了抬手,司风便将楚天骁带了下去。 御书房中,皇上道:“道长认识此人?” 玄明道长没有打算隐瞒:“回陛下,多年前我曾救过此人性命。” 皇上继续试探道:“你可知他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 玄明道长闻言一愣,摇摇头:“贫道只是见他命不该绝,才出手救他一命。” 闻言皇上大喜:“这么说来,道长果真会起死回生之术?” “非也。” 道人眼神之中仿佛藏着玄机,让人不自觉便要深信其言。 “皇上,每个人的命自有定数,这天底下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这么说来,道长是不会了?” 皇上闻言眉眼一沉,变了脸色。 若是不能助他长生不老,他这般费尽心思找到他又有何用。 皇上不甘心地问道:“那人当年身受重伤,道长又是如何救的他?” 玄明道长叹了口气道:“不瞒皇上,阿楚当年却是深受重伤却是命不还绝,贫道救他是因为他身上的一样东西。即使贫道不出手,他也能活下来,这便是命数……” 皇上闻言神色意味不明。 命数吗? 楚天骁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命数? 明明他才是真龙天子…… “什么东西?”皇上开口问道。 “他的内力,阿楚的内力是罕见的至纯至刚。” 皇上点点头,楚天骁的内力独特,他也曾有耳闻,若非如此如何解得了玄铁链。 “你要他的内力有何用?” 玄明道长继续道:“当年贫道要救一人,非得借他的内力一用。” “虽是救人不过终归不是正道,实在是有损阴德。” 玄明道长似乎不愿意多说,皇上闻言却十分感兴趣。 “道长这是何意?” 玄明道长面色凝重道:“皇上可听说过混元丹?炼制混元丹,有一味药材便需要至纯至阳的内力所化开。” 皇上摇了摇头,眼中却是一亮,虽不知是何物,但听起来便是十分厉害的样子。 第351章 死期 “混元丹分为两枚,分为一阴一阳。” “两人同时服用混阳丹和混阴丹,阳者生,阴者死。服用混阴丹之人将命数转移到服用混阳丹之人身上,这便是以命换命。” “那道长可有此物?” 皇上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欣喜,这和他追求的长生不就是异曲同工之妙吗? 玄明道长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炼制混元丹需要服用者的鲜血为引,故而无法提前炼制……既然有阿楚在,炼制便不难,难得是其他东西。” “这是何意?” 皇上眼睛一眯,问道。 “即是以命换命,便是要以至亲之人之命相交换……即使是至亲之人,又有多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呢?” “有血缘关系即可?” “必须是血脉相连之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简而言之,便是将一个人的命续给另外一人。” 玄明道长道:“一个人活了,另一个人便死了。” “只不过命数天定,这个法子一般万不得以之时才会用到……” “何为万不得已之时。” “大限已到之时。” 玄明道长解释道:“如此才不会影响原本的命数。” 简而言之,便是若是一人本来比另一人活的更久,将两人的命数一交换还不如自己原本的命数,岂不是亏得慌。 皇上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明道长继续道:“此法逆天改命,施法者也是要折寿的,贫道此生不过也试过一次而已……” “道长,朕想尝试。” 皇上突然开口,玄明道长先是一怔,然后看向自己手中的星盘。 “变了!果然变了……” 玄明道长突然震惊地低喃:“这难道便是那一线生机……” “道长这是何意?” “贫道先前说过陛下的命劫另有玄机,凶险却尚存生机,贫道一直未能参透其中玄妙,刚才经陛下一提醒贫道再观星盘果然有了变化,再加上阿楚也出现在皇宫之中……” “陛下有所不知,贫道此前一直在寻找炼制混元丹的一味关键药材,百般寻找而不得,前几日却无意间寻到了……故而贫道猜测,这难道就是天意?” “这就是天意!” 皇上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无比笃定道,若非如此老天为何要降下命劫?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实现愿望,得以长生。 皇上这般笃定,倒让玄明道长准备的说辞憋了回去…… 原先装出来的震惊,此时变成了真的。 他震惊啊,皇上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见皇上激动得久久无法自已,就像此时此刻马上就要成仙一般,他不得不开口拉回了正题。 “皇上,炼制混元丹,要先准备几样东西……” “玄明道长,这混元丹需要炼制多久?” 皇上脸颊带着潮红,难以遏制激动的心绪,摩拳擦掌道。 玄明道长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月。” “这么久?”皇上有些失望道。 玄明道长:“陛下,命劫将至之时方是服用混元丹的最佳时期。” 一个月也不是等不得的。 自己忍耐了这么久,区区一个月而已,皇上这般自我安慰道。 “劳烦道长了。” 皇上渐渐平静下来,找回了理智。 “先前道长说要准备什么东西?” “皇上的血和与皇上血脉相连之人的血……” “朕,知道了。” 玄明道长走后,皇上心中便一直在思忖此事。 以命续命…… 符合条件的人只有他那三个儿子。 老二的身体情况他是知道的。 若是将命续给他,他指不定死的比现在更早。 这般一想,宁清歌便第一个被排除在外。 老四……若是放在之前,倒也是合适人选,只是现在的老四身上那几种剧毒,能活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如此看来,符合条件只有老三。 想到这里,皇上面露不忍之色。 只是说到底,这个方式还是太残忍了些……他还是有些不忍心,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但若是老三知道自己此举的意义也是愿意的吧? 老三身上流着的可是云氏的血,他让他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他仁慈…… 皇上心中已经默默有了决定。 楚天骁是暂时杀不得了,便让他发挥完用处再死好了…… 只要多想上一想,便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皇上猛地起身,却差点摔下去,吓得王公公连忙去扶。 “皇上,慢这些,可是要宣太医?” 他瞧着皇上脸色很是不好啊。 皇上摆了摆手,太医……他看得太医还不够多吗?都是些废物…… 拿起玄明长老留下的瓷瓶倒出一颗三清丸吃了下去,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看得一旁的王公公心惊胆战,就算太医说这丹丸对身体无害,这也不能当糖豆子吃啊…… 还有先前那道士说得话,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圣上怕是动了心思。 皇上出声道: “让静王、奕王、辰王即可进宫。” 与此同时,司风等人将楚天骁押解至地牢。 “稍等一下。” 待到要进去时楚天骁突然开口道:“可否将我的面罩解开。” “你想干什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天骁寻声转向司风的方向。 “我想看看太阳,可以吗?司风大人。”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 “毕竟不知道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守卫请示一旁的司风,司风点点头。 守卫解开面罩之后退到一旁。 楚天骁凝望着太阳,直至睁不开眼睛。 那个方向,正是家的方向。 只是他再也回不去了,红梅此时应该十分生气吧。 幸好啊,红梅看不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模样。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太阳了,即使是这正午时分的烈日也教他尤为珍惜。 风一吹,身上的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不知下一次再看到是多久? 不知可还有下一次机会? 他心中清楚,皇上找到了人,便是自己的死期。 第352章 篡位 长时间的站立让失血过多的楚天骁腿下一软,摔倒之际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转头一看是司风。 司风面无表情道:“看够了吗?” “够了,劳烦。” 楚天骁转过头来,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地模样。 司风没有多说,微微颔首,便有守卫再次将面罩给楚天骁戴上。 正当楚天骁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当中,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大人,皇上有令。” 那人在司风耳边低声说完。 司风脸色一变,眼神复杂地看着楚天骁。 “将人带去祥云殿。” 楚天骁一愣,在黑暗中皱起眉头来,为何要将他带去祥云殿…… 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还不快走。” 正想着,有人粗暴地推了他一把。 他急忙稳住身形,下意识抓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大人恕罪。”推人的守卫连忙道。 “给我小心点。” 慌乱中,楚天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你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司风看着楚天骁被押解着越走越远,脸上亦是凝重之色。 祥云殿,是皇上试药之地。 傍晚,静王府中,袁力匆匆走向书房。 “殿下,宫中有了来信。” 说罢双手将密信呈上,宁清云打开一看,唇角轻轻扬起,眼中多了丝阴霾。 信的末尾写着四个字,一切顺利。 “呵,顺利便好。” “这就是父皇的长生不老……用他的儿子们……” 宁清云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今日父皇将他们三个召进宫之后,太医取了每个人的血。 他想到过父皇会对混元丹感兴趣,只是没想到如此迫不及待。 既然父皇开始了,他也该早做准备了。 此时起了一阵风,将桌上银灯盏里的烛火被风吹得跳动,险些要熄灭。 光影闪动间,袁力抬起头来,却见宁清云拨了拨灯芯,将手中密信点燃,顷刻便化作灰烬。 袁力顺着袅袅余烟看向宁清云的脸。 原本俊朗的脸上此时确是孤注一掷地决绝与疯狂。 他心中一惊,静王殿下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看来郡主的药香已经起了作用。 书房之中是奕王殿下平日里待得最多的地方,平日里奕王殿下有点香的习惯,那香料配方十分复杂,不知长薇郡主从何处寻来了那香料的配方,配出来一模一样却加了些让人心烦意乱地东西。 当余烟散尽,宁清云才轻轻呢喃道:“本王也好奇,父皇会如何选……” 次日,被宁清云烧成灰烬的密信便出现在了将军府之中,拿到密信之时袁力便复制了一份。 只是那密信一半是用药水写成,袁力只看到了一半的信息。 虽只有一半,但也能解开一些疑惑。 她只是在想那道士要如何取信于皇上…… 若长生不老是假,那混元丹炼制三十天。 三十天后必定起疑,到时候要如何收场。 若长生不老是真……她却是不信的。 单单就玄明道长是苏直的人,便断无这样的可能。 偏偏知道真相的人不肯透露半个字,想到这里,韩久微便觉得头疼不已。 “主子,该出门了。” 看时辰差不多,红柳提醒道。 “走吧。” 韩久微合上扇子站起身来,漂亮的眸子里是数不尽的幽深情绪。 为了方便,韩久微作男子装扮,拿着一把折扇轻轻一晃多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风流倜傥。 几人今日约在什锦坊见面,华容这边也有新的消息。 昨夜虽没有见到苏直,但今日一早,苏直便给华容送去消息,大意是楚天骁暂时死不了。 几人得到消息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尤其是宁清衍,此时的心绪难以平复。 皇上对长生不老的执念,更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样如骗小孩一般的说法,父皇居然会真的相信。 宁清歌道:“昨日父皇急召我们入宫。” 韩久微疑惑道:“做什么?” “玄明道长炼制丹药,需要血为引。”宁清衍道。 宁清歌沉色补充道:“昨日我见父皇手上也有相同的伤口。” “昨日在宫里,皇上说起此事,宁清云神色十分奇怪。” 韩久微道:“宁清云应该知道玄明道长此举动的目的,昨日玄明道长传信给宁清云,信中写到一切顺利。” 宁清衍沉思道:“看来宁清云开始行动了,不知此事丞相大人参与了几分?” “华容姐姐可知玄明道长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都看向华容。 “我不知道,后面的事情大人不让我再插手其中。” 华容拿出一封密信:“这是醉月楼的调查结果……” “这是真的?” 看完之后,韩久微有些怀疑道。 于常理来看并于半点问题,但是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醉月楼的信息从未有误。”华容肯定道。 她调查过此人两次,一次是宁清云授意,一次是皇上亲自下令,按理说应该没有任何疏漏才是…… 宁清衍看完凝重之色未减半分。 “信息是真的,背景确实假的。” 从这上面的信息来看,宁清云和京城之中的众人确实没有半点联系,他至少在瓦屋山生活了几十年之久。 但是他们都知道,玄明道长是苏直的人。 宁清衍道:“有人将玄明道长的背景做得十分干净,这样以假乱真怕是用了数十年来布下这个局。”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又有了数好, 有这样的耐心和能力做出这件事的只有可能是苏直。 宁清歌分析道:“知道玄明道长要做什么不难。” “父皇想要的是长生不老,如今来看玄明道长应该已经取得了父皇的信任……” 以鲜血为引更像是故弄玄虚。 “而宁清云想要的无非就是皇位,他献上玄明道长,只有两个目的。第一个,便是借玄明道长之手获得父皇的信任。” “至于第二个……” 宁清歌神色凝重,手不自觉地叩了叩桌子。 宁清衍很快便想到同一件事:“篡位。” “他真的会这样做吗?” 宁清衍看向宁清歌,他倒不是怀疑宁清云的狠心。 只是此事太过冒险,宁清云并非喜欢冒险之人。 宁清歌淡淡道:“如果你不回来,他不会,如今你回来了。” “没错,他会。” 韩久微若有所思道。 原本宁清云以为自己赢了,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就当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的时候,却眼看着宁清衍回来……这对宁清云来说本身就是莫大的刺激。 第353章 楚后 宁清云蛰伏了许多年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所以,宁清云着急了。 “阿衍,奕王殿下怕你……” 众人转头看向一脸沉色开口的韩久微。 宁清云恨阿衍,那份恨意的源头是恐惧。 若是阿衍死了,宁清云或许还能多些耐心,但是宁清衍没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宁清云的手段。 前一世皇上突然暴毙,极有可能就是宁清云下的手。 “郡主觉得宁清云会如何做?” 宁清歌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好奇为何韩久微看上去似乎十分了解宁清云。 据他观察,这两人分明没有太多交集。 “我猜,他会下毒。”韩久微道。 “父皇平日中吃穿用度十分谨慎。”宁清歌道。 父皇向来是惜命之人。 “百密终有一疏……况且现在还多了一个玄明道长。” 如今想来,最有可能的方法便是下毒……借玄明道长的手下毒。 “听说皇上现在已经开始服用丹药了。” 只是这毒到底是苏直所下还是宁清云? 又或者苏直只是算准了宁清云会动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宁清云要做什么,可以先观察观察再做打算。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将舅舅救出……” 宁清衍道。 楚天骁脖子后面那把刀,悬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华容想起一事,突然开口道。 “丞相大人说天骁将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联。 “又是一个月。” 宁清衍迅速地捕捉了关键信息。 舅舅的信件中说的便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宫中我们实在是插不进去手。” 上次祥云殿之后,宫中守备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苏照月虽为暗影也不能一直待在宫中。 “宫中……” 韩久微沉思着,想起一人来。 “可否请皇后娘娘帮忙。” 她也坐过那个位置,虽是装疯卖傻了许多年也是有些人脉手段,更别说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的楚后了。 楚皇后看似宽厚,到绝非毫无手段之人,就凭借能够将膝下两子平安地生下来养大成人,与皇上这般生性多疑之人这些年相敬如宾…… 这些不单单只是靠楚家的支持就能做到的。 在她看来,楚后对于皇上的了解丝毫不亚于苏直。 平日里楚后看似常常向皇上示弱,可每一次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让皇上多了几分愧疚。 看似妥协却是拿捏。 若是有心要查,宫中之事逃不过楚后的眼睛。 “不行。”宁清歌断然拒绝。 宁清衍也是神色凝重,这么些年关于楚天骁的事他们已经习惯将楚后排除在外。 “为何?”韩久微问道。 兄弟两人的态度让韩久微觉得十分奇怪,宫中明明有这样一位人物为何舍近求远,以楚家人的性格她并不认为楚天骁还活着这件事楚后不知情。 “母后未必肯答应……此事说来话长。”宁清歌轻轻叹了口气。 正当宁清歌准备再说些什么,宁清衍却突然开口道。 “兄长,我一会儿进宫一趟。” 他何尝不知道事情的艰难,但许多事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得试试。 正好,母后也拜托了他一件事。 “你去做什么?”宁清歌尽量耐着性子问道。 总不能还是劫狱,总不能准日说了这么多白说了不成? “求母后救舅舅。” “你?” 宁清歌微微挑眉,阿衍和母后的关系有些别扭。 虽然两人心中都有对方,可表现出出来确实不亲厚。 他一直看在眼里,中间也费了不少功夫,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阿衍去求母后救舅舅,还不如他去。 “没错。”宁清衍淡淡道。 “你认为母后会答应?”宁清歌确认道。 宁清衍点了点头。 “要不……我与你一起去?”宁清歌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宁清衍拒绝道。 见宁清衍如此笃定,宁清歌心中生出一些异样。 舅舅与母后的这些事其他人不知道,阿衍却是清楚的。 就连舅舅教阿衍剑法一事,母后都是不知情的,阿衍这次为何这般笃定? 离开什锦坊,兄弟俩十分有默契地分别行动,兵分两路。 宁清衍送韩久微回将军府,而宁清歌则是送华容回醉月楼。 同华容道别,韩久微和宁清衍上了马车。 韩久微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衍,楚后和师娘之间可是发生过什么事?” 先前这兄弟两人奇怪的气氛分明是发生过什么的。 宁清衍揉了揉眉头,缓缓道来:“都是些陈年往事……” 当年楚天骁离开楚家,对于楚天阔来说是成全了楚天骁与红梅一事,并非真正地断绝关系,产生隔阂。 楚家与楚天骁真正断绝关系的只有一人,便是当年已经进宫的楚后。 在楚后心中,家族无疑是大于一切的,当年为了楚家,楚后毅然舍弃了心爱之人奉旨入宫。 她可以做到便希望她的两个弟弟都能做到。 正是如此,她十分不理解楚天骁这样为了爱情而背弃家族的行为…… 当她知道楚天骁没死之时,并不是因为这个幼弟死里逃生而欣喜,而是因楚天骁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勃然大怒。 此后,便与楚天骁彻底断绝了关系。 “既如此,你打算如何去说服皇后娘娘?” 韩久微问道,总算是明白了刚才宁清歌的反应。 “之前我入宫母后召见过我一次。” 宁清衍道:“她问我……” 似乎十分难以说出口。 “若是我赢了,能否饶过宁清云一命。” 韩久微闻言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怕出口便是冒犯皇后娘娘的话。 毕竟是阿衍的母亲。 韩久微看向宁清衍,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 “是你来找我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她便觉得他情绪不高,偏偏他又掩饰得非常好。 “不错。” 宁清衍想起那天晚上,笑道:“原本那晚我因此事心绪不佳,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母后永远站在宁清云那边?” “当着母后的面,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将军府来的。” “但是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失落、委屈都烟消云散。” 第354章 委屈 宁清衍说着,韩久微缓缓向他伸出了手,抚摸着宁清衍的头发,认真道:“阿衍,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她心中也想不通,楚后为何这般。 宁清衍看到韩久微的眼中的心疼,心中微微一动,久微这是在替她委屈? “以前阿月委屈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宁清衍挑眉道。 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他似乎见过,如今亲身体会,似乎也不错。 不过久微这手法……与他摸乌云十分相似。 韩久微偏头想了想,笑了出来:“好像真的是如此。” “久微,我可不是你弟弟,这样安慰不了我。” 宁清衍唇角勾出一个弧度,突然捉住韩久微的手,轻轻一拉,便将人带了过来。 四目相对,哪里还容得下其他。 “这样呢?” 宁清衍抬头的一瞬间朱唇轻轻压上他的额间。 虽只有片刻停留,却也让他心动不已,不知不觉扬起了唇角来,似乎在品味刚才的感觉。 “这样……可以。” 虽然他现在并不十分伤心,但还是觉得有被安慰道到。 韩久微也在笑,眉眼弯弯。 先前的气氛烟消云散,两人笑了一会儿,韩久微才斟酌着开口道:“阿衍,我并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对师娘见死不救。 “皇后娘娘并非凉薄之人。” “纵使皇后娘娘有许多事情做得不算妥当,但皇后娘娘绝不是站在对立面的人。” 不算妥当,已经是她斟酌再三的用词。 她站在阿衍的立场上,她也会替他觉得委屈,觉得皇后娘娘有失偏颇。 但她作为旁观者却能看出,楚后并非不爱宁清衍,只是她对宁清衍的爱掺杂了太多东西,变得不够纯粹,过于纠结。 “你出事之时,皇后娘娘伤心欲绝。” 韩久微道,纵使悲伤可以伪装,眼睛却骗不了人,尤其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身上的悲伤…… 她现在还记得看到那幅画卷,楚后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悲伤,能够将所有人吞没的悲伤。 宁清衍没有说话,他对楚后的感情也同样复杂。 他心中清楚,他在意楚后,所以才会失落、失望…… “面对至亲之人,往往更容易口不择言,因为我们知道他们不会离开,但他们会伤心,伤心积累多了,便说不准了……” 韩久微说这句话时眼中星星碎碎漾着光,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怀,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 她上一世便是如此,将所有情绪发泄在韩渠身上,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离开…… 最亲近的人永远知道如何更伤人,她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然后众叛亲离。 “阿衍,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韩久微握住宁清衍的手,认真道:“一会儿进宫见了皇后娘娘,莫说气话。” 宁清衍突然明白过来,没错,他在生气。 这些天他以为自己释怀了,能够做到浑不在意,其实只是压在了心底。 他今日想以此与母后作为交易,便是存了试探之心。 想通之后,宁清衍才真正地释怀了,轻轻勾了勾唇角。 “好。” 宁清衍笑应,将韩久微拥入怀中。 “久微,你有时候真的像个姐姐。” 韩久微笑道:“我本来就是姐姐。” “你比我小。”宁清衍提醒道。 “用其他方法算,我就是姐姐……” 何止是姐姐,可能是还隔着辈份,幸好宁清衍没有打算深究下去…… 很快,马车在一个巷子里停了下来。 “快到了,就送到这里吧。” 韩久微道:“外面要下雨了,带把伞。” 夏日里雨水总是要多一些的。 “雨总是会停的。” “这不是去将军府的路。”宁清衍摆了摆手,瞥了眼窗外。 “这是去丞相府的路。”韩久微浅浅笑道:“我也想再试试……”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韩久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阿衍,做你自己的事。” 美目流转之间,透着狡黠和坚定。 宁清衍见状并未多说,下了马车往宫里去。 一如既往,他们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外面乌云密布,两人心中却是晴空如初。 宫中,楚后站在窗边,看着屋外渐渐有了太阳西沉的势头。 日光从灿烂耀眼的金黄变成暖红,炎热却没有半分减少,反而多了分潮湿。近处还算得上晴朗,远处的天空却是乌云密布。 楚后亦是心乱如麻。 如今这样的局面并非她想看到的,她想不通明明幼时这两个孩子那样好,为何如今变成了这般势不两立的局面。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皇位……她承认自己偏心,但人的心总是偏的。 宁清歌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自幼身体不好,她便在宁清歌身上花的心思格外多些。 后来有了阿衍,皇上对他分外上心。 她便心安理得的将所有心思用在宁清歌身上。 再后来,云姐姐走了,阿云和阿衍差不多年龄,最开始她因怜惜阿云这般小就没了母亲,又因着对云姐姐的愧疚之情对阿云格外上心。 就这样,她忽略了阿衍。 等到发觉之时,皇上将阿衍送出了宫外教养,离开了她的身边……待到阿衍回来,母子两人自然生分许多,不比长在她身边的宁清云深厚。 阿衍长大之后性格越加冷淡,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她也端起了母后的架子,虽然知道是自己错了却从未想过低头。 直到阿衍出事,她才开始心疼这个总是被她排在最后面的儿子。 这两日她始终时不时地想起那日宁清衍的话,每每想起,便心痛不已。 “娘娘,进屋吧,要变天了。”李嬷嬷轻声道。 楚后拿起手帕擦了擦泪水,强颜欢笑道:“李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说阿衍是不是恨本宫?” 李嬷嬷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楚后。 娘娘是个实心眼子,若非楚家,在这深宫之中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可如今让她说什么好? 很多年前她就委婉地劝过皇后娘娘,莫要厚此薄彼,不然会让四皇子寒了心…… 第355章 别扭 他看得清楚,四皇子是个懂事的。 虽然懂事,但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母子连心,可情分也是会被消耗的。 三皇子则是个机灵的,能说会道讨人欢心,再加上皇上对他有所戒备娘娘便对他分外怜惜。 有好几次她在暗处看得清楚,三皇子分明是故意与四皇子相争,惹得娘娘偏帮于他,四皇子又是个不解释的性格,自然吃亏。 她委婉地提醒过娘娘几次,可都被娘娘驳斥回来,说她想多了,小孩子哪里有这般心眼子…… 在她看来,三岁小孩的心眼子都比娘娘的多。 那日还对辰王殿下说那样的话,明明辰王殿下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唉,就连她这个下人都替辰王殿下觉得委屈。 “娘娘是错了……”错得离谱。 原本这话并不该她这个下人的嘴巴里说出来,奈何实在看不下去。 楚后一愣,她原想从李嬷嬷这里得到一些安慰,没想到李嬷嬷这么直接,心中更是委屈。 “嬷嬷你是知道的,云姐姐走得早,阿云自小没了母亲……皇上又因为云氏一族不待见这个孩子,若是本宫再不护着点,如何对得起云姐姐?” 这些话她当然知道,她这些年听得还少吗?每每娘娘做了什么有失偏颇之事,自己都觉得不妥当的时候便搬出这段话安慰自己。 要她说,辰王殿下何其无辜,他可没做过对不起奕王殿下的事。 “辰王殿下是有母亲的,却也受了不少委屈。” 嬷嬷一语中的,楚后一哽,原本她是想得到些安慰…… “且那些委屈多数都是娘娘让他受的。” 嬷嬷继续补刀。 要她说,就算云后是道免死金牌,就凭借奕王殿下这些年做得这些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及静王殿下和辰王殿下的性命,那免死金牌也该用到头了。 她有时都不理解皇后娘娘究竟在想什么…… 若是有人敢动她的孩子,她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娘娘倒好,一次一次又一次去给人求情,昨日还求到了正主面前,这教人如何不伤心。 说话间一声响雷,骤然变了天,夏日的雨下得又急又大。 楚后心头巨震,却是满口的哑然。 “娘娘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嬷嬷见楚后如此大受打击的模样,心中又叹了一口气,她这还没有说什么重话…… “本宫知道错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楚后无措地问道。 能怎么办? 嬷嬷只能继续苦口婆心道:“娘娘和辰王殿下到底是母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娘娘从今往后对辰王殿下好,殿下会感受到的。” “那天那样的诨话可不能再说了……若是娘娘想和辰王殿下缓和关系,不如从辰王殿下喜欢的人入手……” “你是说长薇郡主?” 皇后一愣,想起少女姣好的容颜。 目光看向挂在一旁的画卷,那日收到画之后阿衍便真的回来了,她便将这幅画小心挂了起来,认为是极好的兆头。 上次狩猎之后,她便对这个女孩十分有好感,也愿意成全阿衍……只是后面阿衍出了事,她便将此事忘了。 皇后突然看到了希望,又想起如今阿衍失忆,不知对长薇郡主是否还是一如从前。 有些犹豫道:“阿衍不是失忆了吗?她现在可还是喜欢长薇郡主……” “我的娘娘啊……” 辰王殿下和长薇郡主这宫中不都传遍了…… 嬷嬷话还没说完,便有宫女来报。 “皇后娘娘,辰王殿下求见。”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楚后主仆两人一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只是此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快请进来。” 楚后说完看向嬷嬷道:“嬷嬷,我这般可好?可需要重新梳妆。” 先前一哭将妆都哭花了,嬷嬷帮楚后重新梳妆。 楚后催促道:“快些,莫让他等急了。” 嬷嬷见楚后决心改变,心中在笑,这时候知道急了? 等哭肿的眼睛被遮盖得差不多了,楚后才匆匆向前厅走去,见到宁清衍的时候吓了一跳。 宁清衍显然已经淋过雨,一身玄衣还在滴水,鸦发也已经湿透。 与平日里不同,眉宇间多了着肃杀之气。 “阿衍你……” 少年每走一步,地毯上便留下一个脚印。 片刻便站定在楚后面前恭敬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快起来,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快换身衣服,你身体还没有好完,落下病根如何是好……” 若是以前面对楚后的关心宁清衍心中定然欣喜,如今心中却装着事…… 嬷嬷见状也赶紧拿了帕子,楚后拿起手帕想帮宁清衍擦拭脸上的水珠,却被宁清衍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楚后的手一顿,失落地放了下来。 “阿衍可是有事?”楚后强颜欢笑道。 宁清衍将楚后的失落看在了眼中,别扭地解释道:“儿臣是怕将母后的衣裳弄湿……” 说完宁清衍觉得更加别扭了,还不如不说。 楚后心中却熨帖了不少,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衣裳湿了换了便是。”楚后道。 宁清衍轻咳了几声,严肃道:“儿臣有话想说,还请母后摒退左右。” 楚后闻言也正色起来,挥了挥手,李嬷嬷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诺大的宫殿中只剩下母子两人。 “阿衍,可以说了……你来找我何事?正巧母后也有话想对你说。” 她想给阿衍道歉,之前的说的话实属不应该。 宁清衍道:“那日母后所说之事,我想过了,我同意了。” “你怎么突然……” 楚后一愣,便听宁清衍继续说道:“若是我输,生死由命,若是我赢,我留他一命。” 宁清衍笔直地跪在跪在楚后面前,低首垂目,一字一句拱手道:“还请母后救舅舅一命……” 皇后闻言眉眼缓缓沉了下来,下意识道:“那个舅舅?” 而后瞬间反应过来,她的两个弟弟,天阔一向教人省心。 “楚天骁?” “正是。”宁清衍道。 “他现在在何处?”楚后脸色微变,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正在宫中。”宁清衍的话就如同在印证他的想法一般。 第356章 恶心 楚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怎会?” “你们做了何事?” 他不是去过想过的生活了吗……怎会在宫中。 “可是被你父皇发现了?” 楚后紧张地说出了最坏的结果。 宁清衍点了点头。 楚后神情凝重,此时她心乱如麻,看向宁清衍的眼神变了又变。 这一刻她即是皇后,也是楚家的女儿。 再开口,楚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看向宁清衍的目光则是有些失望。 “阿衍,起来说话……本宫救不救他轮不到你来相求,更轮不到你用宁清云的性命与我交易,他是我楚家的人,也是本宫的小弟。” 说到最后,声音难免微微颤抖。 宁清衍心中有些错愕,抬头看向楚后,是谁说母后和小舅舅关系不好的? 母后这般反应,倒是真如久微所料。 宁清衍也认真说道:“母后,儿臣并非是交易,只为相求,至于留下宁清云的性命,是为成全。” 以亲人性命作为交易,太令人寒心。 “求母后成全。” 楚后看了宁清衍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若你真的想救他,便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与我,不许再有任何隐瞒。” 宁清衍回过神来,将祥云殿之事与楚后说了一遍。 “你是说,皇上一直将魏暖玉囚禁在祥云殿……” 此时已经震惊两字已经不足以表达她此时的感受。 她在宴席上上无数次见过魏暖玉,虽然不算熟悉,魏暖玉是大昭所有贵女都羡慕之人。 那个女人有着出尘的美貌……然而真正让大昭所有女子羡慕的是,她嫁给了她所爱的人。 所有人都言笑晏晏,只有她的笑,是发自于真正的幸福。 她也不能免俗,她同样羡慕那个女人……直到魏暖玉失踪,她亲眼目睹韩渠几乎发了疯一般地找她,亲眼目睹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短短几天变得憔悴衰老。 那时皇上也常与她感慨韩渠有多么不容易,时常宣韩渠进宫开导…… 那时她还在想,这个男人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堪,至少他对兄弟足够真心。 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罢了。 这些年,她逃避着,以为不听不看便能相安无事,就能忍耐下去,就能将日子过下来……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这般自欺欺人,也该结束了。 见宁清衍低头默认,皇后此时心中庆幸自己是坐着的。 得亏她幼时跟着父亲习武有点底子在身上……换个人来听了这些荒谬之事指不定已经笔直地昏迷了过去。 尤其是,做出这般非人之事的那个人,是她同床共枕多年的枕边人…… 想到当年魏暖玉出事,皇上脸上的担忧和惺惺作态,楚后再也忍不住真的干呕起来。 “母后……” 宁清衍赶紧上前查看,屋外守在门口的李嬷嬷听到动静也担心问道:“娘娘,怎么了?” “本宫无事。”楚后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就着宁清衍的手喝了口茶,看着宁清衍一脸担忧心中有一抹不合时宜的熨帖之情。 她确实无事,只是被恶心到了。 她原先以为皇帝只是有些自卑,有些偏执,有些平庸……却没想到,他从根本都是腐烂的。 皇后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强打起精神来。 “阿衍,你打算如何做?” “先救舅舅。” “阿衍,此事你不能再插手。” “为什么?”宁清衍急道。 楚后瞬间严肃起来。 “辰王,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声音带着微微冷意和几不可察的失望。 “你身为大昭的皇子,目光怎能如此短浅。” “你的眼中,不能只能看到你的舅舅。” 宁清衍闻言看向楚后,依然是美艳的脸,那精致眉眼看不见一丝感情。 宁清衍心一沉,母后又要放弃舅舅吗? 想到这里,心中难掩失落,语气中也平添了几分嘲讽。 “儿臣不是母后,自然做不到以天下人为己任……” 话说到一半,便有瓷器破碎之声,冷透了茶水从宁清衍的头上流淌而下。 茶叶还粘在宁清衍的头发上、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宁清衍,你给我跪下。” 宁清衍抿着唇跪下,楚后看着面前的少年…… 阿衍太骄傲了,他自小什么都做得很好,虽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却被长公主殿下教导得很好,重情重义。 他从前骄傲坦荡,从不知忍为何物。 这些年,她看着他学会了隐忍,虽已经做得极好了,面对亲人之事,难免昏了头,难免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可身在皇家,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可清醒了?” 皇后淡淡道:“你舅舅这样就是想保住你,保住楚家,你不能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让他牺牲毫无意义……” 楚后的脸上有一种悲哀涌动。 “阿衍,你是全天下最没有资格冲动的人,没有资格冲动,没有资格冒险,没有资格意气用事,你必须随时保持冷静……” 楚后语气温柔的看着宁清衍,这皇宫之中有太多悲剧。 她与阿衍,注定做不了寻常人那般的母子。 “你的眼里不能只看到你舅舅,也不能只看到宁清云,你要看到大昭,看到千千万万的百姓……如今站在你对面的不止是宁清云,你看清楚,他是大昭的皇帝,是你的父亲,若你不清醒,你要如何与他相争,如何救你舅舅。” 宁清衍眼中的情绪缓缓下去,转而变得平和,眼眸中似有明光一闪,却转瞬即逝。 宁清衍道:“刚才是儿臣着急了。” 这几天他一直处于头脑发热的状态,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内心的急躁、恐惧和愤怒中。 他对这一切都感到愤怒,即使他已经努力地提醒着自己。 心中那团火焰时暗时明,可怎么也灭不下去。 直到刚才的“透心凉”。 楚后看着被自己泼了一脸茶水的儿子,缓缓走上前,一把抱住,温柔道:“清醒了就好,阿衍,你只是太害怕了。” 生而为人,便不会无所畏惧。 正是因为有所畏惧,才有所规矩。 也是因为有所畏惧却依然选择在畏惧中前行,才能称作勇士。 第357章 人上人 宁清衍一动不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比起温柔的母亲,他更熟悉刚才的楚后。 但一颗心却渐渐温暖起来。 “母后,儿臣身上有水。” 宁清衍说道。 语气依然生硬,却也没有如先前一般将把楚后推开。 楚后听着这“生硬”的关心,心中发笑,这份短暂的愉悦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沉重所取代。 楚后心中一动,松开宁清衍,认真道: “衣服脏了,换了便是……人脏了亦是如此。” “阿衍,你可听懂了?” 宁清衍闻言抬起头,黑目沉沉。 他自然是听懂了,只是不曾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母后口中听到。 楚后见状笑了,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抬手将宁清衍头上身上脸上的茶叶轻轻捻掉,认真地看着这个眉眼之间与自己相似的儿子。 “阿衍,你舅舅的事母后来想办法……” …… 宫外,丞相府中。 韩久微进府之后,小厮将他引入前厅等待,进门却意外地见到两个熟悉的人。 “静王殿下、华容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韩久微挑了挑眉,看向两人。 华容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宁清歌挡在身后。 “想来郡主也不会这么早回府。” 宁清歌笑道,先前韩久微脸上的异样神色宁清歌早就看在眼中。 “郡主放心,本王与你目的一致,若有需要,本王可以做你的筹码。” 许多事情阿衍不能做,但是他可以。 “好。”韩久微也应得十分坦然。 此时苏直匆匆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坐在一旁宁清歌,行礼道:“不知静王殿下驾到,微臣接驾来迟。” 面对宁清歌,苏直眼中多了分郑重之色。 宁清歌淡淡笑道:“大人无需多礼。” 说完看了韩久微一眼,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韩久微无奈地笑了笑。 苏直肯露面,宁清歌便已经发挥了他的用途,毕竟自己前几日与华容姐姐前来可是面都没有见着的。 “不知静王殿下来府中所为何事?” “本王对大人所谋划之事十分感兴趣,不知本王可有资格加入其中?”宁清歌淡淡道。 苏直恭敬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言一出,想避开谁再明显不过。 “大人!”韩久微无奈地抗议道。 苏直却置若罔闻,没有看韩久微一眼,用行动证明此事没得商量。 “可以。” 宁清歌看向华容,眼神都舍不得移开。 “等我。” 华容对宁清歌这样极为不习惯,只是点了点头。 但即使这样的回应,宁清歌依然十分满足,临走之前还看了一眼韩久微,其中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韩久微一阵无语,怎么觉得静王殿下近来变得幼稚了许多?这般得瑟又是为何? “华容姐姐,我们许久没有聊过天了。” 等两人走了,韩久微提议道:“丞相府的景致不错,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可好?” 华容清清浅浅地笑道:“好。” 两人在长廊上散着步。 韩久微给华容介绍着丞相府的景致,转过头却看见华容对着她笑。 “华容姐姐,你在笑什么?” 韩久微问道。 华容笑着说:“久微,你现在看着很好。” “什么叫很好?” 华容回忆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虽然也爱笑,但那笑意却冷漠得不行,像个好看的白瓷娃娃一般。” 韩久微愣了愣,想了想笑了起来。 这一世的她是不爱笑的,成天到晚都在琢磨怎么活下来,早就没有了天真。 “现在呢?” 韩久微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现在你也算不上多开朗的孩子,但多了一种生命力,至少笑意是真心的。” 华容感慨道:“你刚去丞相府的时候,若不是你那张脸实在不好替代,我都怀疑换了一个人。” 久微发呆之时眼睛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就像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一般,有时候自己看着都有些发怵。 确实是换了一个人。 韩久微也想起那个时候,笑着道:“我也觉得现在开心了不少。” 从一个角度上,她能够理解宁清云,因为她与宁清云一样是十分平庸的人。 她一直知道自己并非像苏直、阿衍那般聪慧的人,一路走来所依靠的不过是前世的记忆而已。 她自私,胆小,平凡,怯弱,无论是练武还是学医,都不算有天赋。 她焦虑着害怕着恐惧着,没有一刻敢放松,却又做不到轻易放弃,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正是因为她足够了解自己,所以她既骄傲又自卑。 偏偏又怕别人发现这一切,发现她不过如此,所以若是遇到计划之外的事情便会十分焦虑,她怕自己没法救下所有人,怕自己的平庸暴露于人前。 而现在,明明是最危险的时候,她心中却充满了勇气,不至于慌张。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感觉现在心里满满当当的。” “因为心里有人。”华容揶揄道。 “是的。”韩久微想了想也没错。她现在心中有人,身边也有人,不仅是宁清衍,还有华容姐姐、父亲。 有许多人陪着她一起走。 前路坎坷,亦然浩荡。 更重要的是充满希望。 韩久微道:“华容姐姐,你幼时有想过长大后的自己会过什么样子的生活吗?”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咯。” 华容笑着说道:“很小很小的时候,自然是想过的。” 那时她还什么都没有失去,她还是金枝玉叶的宝珠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正好,她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她。 她想过,成为那个人的妻子。 只是很快,梦醒了而已。 “我也想过。” 韩久微认真道:“我幼时常常在想,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荣华富贵。” 这般稚嫩天真的话真不像是从久微嘴里说出来的,华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现在,你做了郡主?可还算满意。”华容问道。 说出郡主两字,华容亦是一顿。 曾经她不敢说出的这两个字,如今也能这般开玩笑的一般说出来了。 韩久微笑嘻嘻地说道:“可是现在,我不想做人上人了。” “我只想做韩久微。” 拥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已经不奢望更多了。 第358章 幸福 “久微,你一定要幸福,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 看着久微的笑颜,华容突然有感而发。 “华容姐姐不幸福吗?”韩久微问道。 华容愣了愣神,她幸福吗? 她早就失去了幸福的资格,她不敢让自己过得太幸福。 “华容姐姐可还喜欢静王殿下?”韩久微问道。 “喜欢。”华容道。 女子神色柔和,透着淡淡的温柔。 只是下一句却冰冷无比。 “我与他结局已定,喜欢又有何用。” 以往想起他,她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是仇人之子。 如今想起他,她却要提醒自己,他还有三个月了。 “久微,我不敢太幸福。” 也是因为这三个月,她可以如同宁清歌所言放纵自己幸福一点。 只是无论怎样的幸福,当你知道它注定结束的时候,有多么幸福便有多么悲伤。 “这幸福,只有你能够得着了。” 华容淡淡笑道,那笑容依然清丽,只是让看得人觉得悲伤的很。 丞相府书房,宋叔亲自上了茶便退了出去,房间中只剩下宁清歌和苏直两人。 “粗茶淡水,不知是否还合殿下的味口。”苏直恭敬道。 “好茶。” “大人这棋盘上是如今的局势?” 宁清歌看向棋盘上交锋的白子黑子。 看上去白子占尽优势,余下的每一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白子虽能赢,但也无路可走。 苏直笑而不语。 宁清歌拿起茶浅尝了一口。 润了润喉咙,这几日他心情不错,于是喝什么都是甜的。 想着有人还在等他,宁清歌心情顿时迫切了不少。 宁清歌先开口道:“丞相大人,本王今日前来是想知道大人意欲何为?” “殿下,微臣不懂大人的意思。” 苏直说道,没想到静王殿下如此直接。 宁清歌幼时他曾做过宁清歌的老师,知道这个平日里笑脸盈盈的皇子并不似表面这般温和无害。 宁清歌是心有沟壑之人。 然像他们这样的人少有这般直接的时候。 宁清歌笑笑继续说道: “明人不说暗话,本王知道玄明道长是大人的人,也知道大人与本王的舅舅的筹谋,还知道大人给父皇下了毒……” 男子脸上的温润的笑容,那声音如遥远梵音袅袅,缓缓看过来的眼神却如光如电,让人莫名心惊。 “殿下......” “此乃欲加之罪,若是微臣有什么得罪殿下的治罪还请殿下治罪。” 苏直面露震惊之色,他第一次与宁清歌直面交锋。 心中不由多了一丝惋惜,若非身体不好,宁清歌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他比宁清衍更有机会也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本王说这些,可不是要治罪的。” 宁清歌笑了笑,不介意苏直的装傻,将话说的更加直白了些。 “若是本王想治大人的罪,恐怕现在就不是在这丞相府了……” “大人现在可是听懂了?” 苏直和宁清歌都是少有的聪明人,聪明人面前装傻意义不大。 宁清歌在笑,年轻苍白的脸上却是少见的意味深长,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殿下想要做什么?”苏直问道。 \"大人想必知道,皇位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本王想帮宝珠为云氏平反。” 宁清歌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不是本王想让大人做什么,而是大人想让本王做什么?” 苏直抬眸,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有件事说错了。” “哦?”宁清歌眉眼微沉。 “给皇上下毒的可不是微臣,而是奕王殿下。” 苏直唇角勾出了一丝嘲讽笑意,如今静王选择了华容,与背叛无异。 宁清歌微微一笑,他原本就是为了试探。 “大人莫要将自己撇得这么干净,我们都知道大人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宁清云虽然心狠手辣,不过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宁清歌温和地陈述着事实。 “当今圣上德不配位,微臣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苏直平静地承认道。 看向宁清歌的眼中闪过杀意,房间中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他还是小看了这位静王殿下。 “那柔国呢?丞相大人通敌卖国又当做何解释?” 在宁清歌的追问下,苏直亦是面不改色,只是眼神闪了闪,默不做声。 “丞相大人真的想覆了这大昭?”宁清歌道。 闻言苏直看了宁清歌一眼,没有说话。 宁清歌远比他知道的更多,原先他确是有此打算,如今却开始动摇。 若不是这般沉重的话题,单看两人的模样更像是在喝茶品茗谈笑风生。 “殿下想阻止我?”苏直问道,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 “父皇驾崩,大昭必乱。” “宁清云上位,江山亦是不稳,不过是早晚问题,丞相大人所谋正是我大昭的江山……”宁清歌语气越发稳定起来。 “山河破碎,百姓流离,这便是丞相大人想看到的?” “这与我何干?”苏直笑着反问道,脸上的笑意冷漠。 宁清衍勾起了唇角,丝毫不在意苏直的冷漠。 “本王与大人所见略同,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负哪一人。” “只是可惜……本王与大人在意之人却都不是这样的人。” 苏直看向宁清歌:“微臣与殿下不一样,微臣在意之人已死。” “微臣没有软肋。” 苏直固执地说道。 宁清歌却是不信的,勾起了唇角。 人生在世,从来不是孤零零一人。 “大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本王相信大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本王亦是如此……” “可有人还活着。”宁清歌道。 “苏夫人还活着,苏照月还活着……长薇郡主也还活着。” “还是说,大人想要他们给我们一同陪葬……” “我欠他们的,只能来世再偿还。” 苏直没有半点松动,只是那个他们,并没有包括韩久微。 宁清歌看穿了这一点,继续说道:“今日大人有意避开长薇郡主,是想让长薇郡主置身事外?但是大人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宁清云有意长薇郡主,若是宁清云得逞,第一件事便是逼迫长薇郡主进宫……到了那时,大人真的有信心能够护住郡主吗?” 第359章 第二条路 苏直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他知道宁清歌所言不假,那日皇后生辰宴上,宁清云便向皇上请求赐婚…… “无论是韩将军还是宝珠,想要的不过是哪一人付出代价罢了。” “若是大昭战乱四起,云氏的平反和魏暖玉的公道都将会毫无意义,天人之人只会将祸国的罪名安在他们身上。” “这是丞相大人想看到的吗?” “先前本王说过……不负一人,华容姑娘是本王在意之人。” 宁清歌警告道:“若是大人利用他们伤及无辜,本王定会竭我所能阻止大人。” “一人……”苏直笑得古怪:“你可知那一人是何人?” “若非做到这一步,你以为你有办法动他半分?宫中奕王殿下已经部署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毒已经……” 宁清歌抬眸。 苏直笑着点点头。 “可有解药?” 宁清歌面色凝重道。 “自然是无解之毒,但不会这么快要他的命。” 苏直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死,是最简单的事。 他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去死,当然是慢慢折磨他,让他尝尽失望,绝望,痛苦和背叛。 在盛极的希望中落入地狱。 “如今殿下已经知道真相,大可以告发我。”苏直主动抬起双手道。 宁清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先前的棋盘上,轻轻说道: “我拦不住。” 无论是苏直还是父皇,他都拦不住。 宫中那人是他的父皇……可是父皇,真的做错了太多事。 “宫中之事,大人可以继续做下去,至于其他还请大人留有分寸。” 苏直哈哈大笑。 如今他的三个儿子这般,一个要杀他,一个不救他,怎能不让他拍手叫好。 “凡是交锋,必有所伤,殿下想兵不血刃毫不牺牲,未免太天真了些。” 苏直眼神变换,却未一口回绝。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为陈氏和苏照月留一条活路。 只是不知道宁清歌能做到什么地步? “若是大人果真如此,又何必费劲心思为天骁将军争取时间,又何必让楚家退回护城河之外……” 宁清歌缓缓道,一双眼睛清亮,似乎要将人心看透。 “殿下以为我要做何?”苏直淡淡道。 “本王以为,大人在犹豫……” “所以大人准备了第二条路。” 而这一条路,便是希望。 如今时局如此,若是他们与苏直硬碰硬,必定两败俱伤,依然无法避开战争。 “殿下未免太看得起微臣了……天骁将军,微臣并没有退路可走。” 苏直并未说谎,从楚天骁准备进宫开始,这便是一条死路,他拖延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然是尽力为之。 若无其他变数,楚天骁必死无疑。 “这是舅舅的选择?” 宁清歌心中隐隐作痛,眉眼低垂却不显悲色。 苏直道:“天骁将军的信殿下定是看过了……” “舅舅之事,本王不会强求大人,只是宁清云的谋划,本王相信丞相大人另有办法。” 宁清歌说得肯定,随手拈起几颗棋子:“大人借刀杀人用得极好。” “不如,将本王作为大人手中的刀。” 宁清歌笑得如沐春风,眼神中却锋芒毕现。 棋子一颗一颗落下,顺着苏直计划的路…… 直到最后几步,白子落下,峰回路转。 同样是赢,不过这一次,白子也有了活路。 “本王即是将死之人,便陪着大人玩这一趟。” 宁清歌毫不在意地笑道:“大人若是需要牺牲,本王便是哪个牺牲。” “你……” 苏直看下棋盘,心中开始推演起来,面上闪过几丝挣扎。 宁清歌也不急,静静着等待着苏直思索,心中却十分笃定苏直会答应他的提议。 苏直拿起改变最终走向的那颗白子,道:“终究是殿下棋高一着。” “大人知道,本王自小身体不好,便只能钻研这些东西了。” 宁清歌极不谦虚道。 “殿下这一步虽妙,但还需要三颗黑子。”苏直道。 无论是这颗白子还是三颗黑子,都走得是必死之路。 可对他这个将死之人来说,这笔买卖却划算得很…… 宁清歌微微一眼,看向苏直:“三颗黑子……丞相大人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吗?” 苏直闻言,脸上多了些郑重。 “殿下有何计划,下官愿意洗耳恭听。” 几日后,夏日的午后,正是日光灼灼之时—— 玉坤宫中,楚后却没有像平日里那般午睡,此时她的心情焦躁不安。 昨日阿衍来过之后,她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与天骁断绝关系……是因为她是皇后。 当年皇上能顺着清歌找到宝珠郡主,自然也能顺着她找到天骁。 天骁离开楚家,她固然生气不理解,可到底也是自小唤他一声阿姐将她护在身后的亲弟弟,她自然是希望他好的。 她不听他的消息,她不知道天骁便少一分危险。 她与天骁第一次吵架,便是她入宫之时。 她出嫁前一夜,天骁连夜飞奔回京,他以为是父亲逼她入宫,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她却告诉他,是她自己的主意。 她愿意入宫为妃,斩断前尘过往和她心爱的那个少年。 天骁不理解,却也再未多说什么。 进宫那天,她身披嫁衣,面上是绝美的妆容,盖头下却不见一丝笑意。 天骁背着她将她送进花轿,问她:“长姐,你当真不走?上了这轿子便再也没有机会了,若是你想通了我现在就带你走,那人在城外的柳树下等你……” “天骁,以后这话莫要说了。” 她笑,这般幼稚的话也只有天骁才说得出来。 “长姐……你当真不后悔?” 楚天骁又气又急,连后脑勺都写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几个大字。 只是,她哪里有后悔的机会? 两个弟弟久在军中并不了解,当时的楚家已经是盛极转衰,明面上楚家手握重兵圣眷正浓,实则皇上已经开始试探。 若是她拒绝,当下皇上虽不会说什么,但必定会留下后患,更不要说逃婚…… 那是啪啪打皇上的脸。 话虽如此,可当楚天骁说出“逃”的时候,她还是心动了。 “不后悔。” 她在天骁背上轻轻说道:“长姐进宫啊,是享受荣华富贵光耀门楣的。” 第360章 大理寺 “你帮长姐带句话给他。” “是我对不住她,让他忘了我吧……” 她将众人骗了过去,也将自己骗了过去,笑着笑着便落下了泪来…… 她是为了楚家进的宫,她是楚家的女儿。 她是长姐,从小她都知道自己的责任。 她幼时任性,进了宫便收敛了脾气,后来成了皇后,便更加冷静自持,做着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与皇上又有了两个孩子。 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原本想着这辈子就这么过去,只要楚家无事便好。 可自阿衍出了事,这挂在脸上的面具就似乎挂不住了,她越发厌倦这如同金丝雀一般的生活。 正想着,李嬷嬷终于从外面匆匆回来。 皇后急切地问道:“如何了?可有消息?” 她打理后宫这么多年,对皇上做的那些肮脏事,她并非一概不知。 她亲眼见过云姐姐的结局,许多时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以为云姐姐是因为燕王之事受到了牵连,没想到真相却是这般令人恶心。 这几日她启动了这些年在宫中的部署,此事极为隐蔽,就在昨日才终于有了一点消息。 李嬷嬷点了点头:“前几日皇上召见玄明道长时确实有一个全身被包裹的人进出御书房,一路上都未露出容貌......不确定是不是二公子。” 她许久没干过这样的“正事”了,虽然紧张但心中激动难耐,这些年同娘娘一起在这深宫后院中待着,精气神都少了许多。 “人现在在何处?” 楚后闻言神色微变。 “大理寺的地牢。”李嬷嬷压低声音道。 皇后闻言垂眸沉思,一时间不明白皇上要做什么。 皇上这些年一直想要削弱楚家的兵权。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抓到楚天骁便是拿捏到了楚家的错处,是让楚家交出兵权的大好时机。 可皇上却一声不响地将人藏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见皇帝要作大妖了。 楚后当机立断道:“你们随本宫去趟大理寺。” 至少要先确定地牢中的人是不是天骁。 “是。” 见楚后如此,李嬷嬷也振奋了精神。 她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娘娘了,像极了楚后府的大小姐的娘娘。 大理寺门口,楚后一行人还未进门便与守卫争执起来。 “娘娘请留步。” 地牢守卫拦在前方,烈日下的盔甲映射出刺目的光。 楚后一改往日得随和,冷冷地看了几个守卫一眼,冷声道:“本宫乃后宫之主,倒不知道这宫中是有什么地方去不得的。” 李嬷嬷道:“还不让开,娘娘仁慈今日之事不与你们计较。” “皇后娘娘,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小人。” 守卫面露为难之色,拱手行礼却一步不让。 “这地牢今日本宫是非进不可。” 楚后抽出守卫腰间佩刀,厉声道:“给本宫让开,你真当本宫不敢治你的罪吗?” “就算娘娘今日杀了小人,小人也不敢啊。”守卫道。 楚后气极,将刀刃指向自己。 一众宫女太监纷纷跪下道:“娘娘,小心凤体啊。” 嬷嬷道:“还不退下,若是伤了皇后娘娘你们可担得起这责任!” 那守卫低声对身旁之人道:“快去禀告陛下。” “本宫看今日谁敢走。” 楚后平日都算得上和蔼,难得的厉色更多几分威压。 “都把刀给我放下。”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却听到声音由远及近。 “是。”守卫纷纷跪下。 一人从里面走来,由远及近,楚后听出了那人的声音,身影微微一晃,面上没有太多表情,手中的刀柄却握得更紧了几分。 司风走到楚后面前,拱手行礼道: “下官见过皇后娘娘,非皇上之命,任何人不得靠近,还请娘娘离开。” 趁着楚后愣神之际,司风趁机握住皇后手中的刀柄。 “还请皇后娘娘将刀放下,莫要伤了自己。” 语气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楚后沉默不语,却将佩刀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 守卫见此则总算松了口气,道:“幸好司风大人来得及时……” 司风淡淡扫了眼说话之人,面无表情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人传了出去,我拿你是问。” 那目光中略过一丝杀意,让人心惊胆战。 守卫连忙低头道: “是,大人。” 司风转头,路上早已没有人影。 没人注意的角落,一人悄悄低了低头…… 御书房中,皇帝接到了大理寺这边的消息。 “你说皇后想硬闯地牢,被司风拦下?” “回陛下,小人亲眼所见。” 守卫谄媚地说道:“司风大人还说,此事不得外传。” 皇上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转过了身去。 一旁的王公公就心领神会,给了一些赏赐,对那护卫道:“你先退下吧。” 那护卫喜笑颜开:“多谢皇上隆恩,小人告退。” 等脚步声消失,皇上才开口道:“王吉,火烧祥云殿的帮凶可有着落?” “回陛下,尚未有消息……” 王公公颤颤巍巍地开口。 皇上冷声道:“一群废物。” 那日之后他便下令暗中寻找线索,直至今日却没有找到丝毫,可见他养了一群多么无用的废物! 他不信楚天骁口中的江湖人士所为,可楚家是否参与其中,他一样存疑。 以他对楚天阔的了解,他不敢也不会行这样冒险之事。 可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自己这位表面上与世无争的皇后究竟知道多少事? 楚家真的与楚天骁一刀两断了吗? 还是真的牵扯其中……想到这里,便觉得脑袋里浑浊不堪。 皇上从拿出三清丹混着茶水服下,瞬间觉得通体顺畅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不过没关系,待到事成之日,他有的是时间。 这些他都会通通查清楚! “传司风司宇来见我。”皇上冷声道。 回到坤宁宫,楚后将手摊开,手上有一个小小的纸团,那是刚才司风塞进她手中的。 楚后打开纸团,手上的汗水已经将原本就没干透的笔墨浸染开来。 上面写着四个字——子时。 第361章 忠心 “娘娘可要见他?” 李嬷嬷心疼地问道:“若是娘娘不愿……” 楚后脸色苍白,却透着坚定。 “事关天骁,本宫定是要亲自去的。” 她与他,许久没有这样见面了。 “李嬷嬷,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御书房中,司风跪在大殿之中,垂首低头背挺得笔直。 皇上看着坐下的人,那脊骨似乎不会弯下一般,觉得莫名的碍眼,让人忍不住想要将那背脊骨折断。 同样跪在殿堂之上的还有司宇。 司家子孙世代以保护皇帝为职责,每一代都会挑选一位最优秀的后代在其成年之时进宫,随侍皇帝左右。 只这一代较为特殊,出了两位。 “司宇先出去吧。” 坐在高位上的人开口道,语气温和却莫名让人觉得不安。 司宇与司风飞快地交换了眼神,司宇拱手退下,殿内只留司风和皇上两人。 皇上看着司风,开口道:“司风,这些年你救过朕几次了?” 司风道:“下官不记得。” 皇上浅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朕却记得,八次。” “你救过朕八次……司宇救过朕五次,朕一直感念着……” “这些年一直也没怎么赏赐过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皇上问道。 “陛下,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不敢求陛下赏赐。”司风拱手道。 “瞧你说的。” 皇上笑道:“朕自然知道你与司宇都是朕的人,这些年你对朕忠心耿耿,自然该赏。” “来人,赐司风大人良田百亩,黄金万两。” “谢皇上隆恩。” 司风见推却不了,急忙下跪谢恩道。 “起来吧。” 皇上道:“只是朕最恨背叛,司风你会一直对朕忠心吗?” 皇上看着司风的眼睛。 司风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一张脸上看不出表情,就连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 “下官自然会对皇上忠心耿耿。” “好!”皇上拍手笑道:“朕会记住你今日所言。” “下去吧。”皇上笑完,道,随即拿起桌上的毛笔开始写字。 “下官告退。” 司风拱手向门外退去,正当要退出门外之时,皇上突然开口道:“这几日宫中可有什么异动?” 司风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分毫。 “回陛下,宫中一切安好。” 然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皇上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写字,司风只能保持那个姿势,殿内许久都没传来任何声响。 直到写完停了笔,皇上似乎才想起司风的存在一般。 “没事了,退下吧。” 司风这才退了出去,皇上盯着桌上的墨迹未干的宣纸,眉眼之间染上了一股郁气。 “皇上,该吃药了。” 王公公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这些没用的药汤不喝也罢。”皇上瞥了一眼道。 “皇上,这是温补的药方,您多少还是喝点吧。”王公公劝道。 看着皇上的脸色心中不安,皇上最近过于依赖玄明道长的三清丸了,也不如以往那般顾惜身体…… 若是整个宫中说谁最希望皇帝万万岁,那无疑是他,他对自己素来有清晰的认知。 他这样的人就是皇上脚下的一条狗,只有皇上好,他才会好…… “王吉,你看朕这个字写得如何?”皇上盯着桌案。 王公公顺着皇上的视线看过去,宣纸上面只有一个字——忠。 “陛下的字写得极好!” 王公公张口便夸。 皇上见状笑骂道:“你这老东西,惯会哄朕开心。” “老奴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这字啊是极好的,皇上什么都是极好的。” 三言两语便将皇帝哄得哈哈大笑。 “你说的不错,朕是皇帝,自然什么东西都该是极好的。” “以后若是没了你,朕可能还不习惯。” 皇上拍了拍王公公的肩膀,把王公公的心也拍得七上八下,这说得是什么意思? 皇上接着道: “可惜你也没个子孙,不然朕便让玄明道长给你也弄一粒归元丹,长长久久陪在朕身边。” 王公公听得云里雾里,心下却是赫然。 他心中是不相信什么长生不老的,偏偏皇上深信不疑,他也不会傻到在皇上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只是心中隐隐担心,可别吃出什么问题才好。 “老奴哪里有这样的福分,这辈子能伺候皇上便已经将老奴的福分用完了,老奴啊这辈子就想尽心尽力伺候皇上。” “哈哈哈说得好。”皇帝开怀道,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嘛来,眼中多了一丝沉色。 “若是大昭人人都像你这般朕便省心了。” 这话说的王公公自然是不敢接话的,这宫中做事,要想活得长久,最基础的便是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说该说的话。 “派人盯着司风......还有坤宁宫。” 他倒要看看,他的皇后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是。” 王公公心中一紧,低着头退了下去。 皇上此时的表情他太熟悉不过了,这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深夜,晚风阵阵,吹散了白日里的炎热。 坤宁宫中,楚后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微微抿着的唇温和而克制。 她扯了扯唇角,如今的她就连笑起来都透露着威严。 她却极不喜欢自己这张无懈可击的脸,一颦一笑仿佛都已经成了定势,如同戴了一个面具一般。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铜镜中,楚后却没有太过意外。 “来了?” 楚后平静道,视线也挪到那人的身影上。 “见过皇后娘娘。”司风低头行礼道。 她还是这般,艳丽不可方物,让人不敢直视。 “你过得好吗?” 楚后没有转身,铜镜中映出美丽的容颜上的悲伤。 “谢娘娘关心,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司风答道,然后便是一阵沉默……年少时那般亲近的人,此时却无话可说。 最终司风先开了口:“娘娘要找的人如今不在大理寺。” “真的是天骁……” 楚后终于转身,问道。 “嗯。” 楚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司风:“他在何处?” “祥云殿。” “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第362章 召见 司风低着头道:“现在不行,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安排。” 楚天骁进了祥云殿,连他也不能轻易见到。 “娘娘放心,今日大理寺之事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还要多谢你。” 说完,两人便无话可说。 司风躬身行礼。 “小人告退。” “司风。”楚后将人叫住,司风有些意外,停住了脚步看向楚后。 她还是那般美丽、耀眼、却已经成了他够不到的人。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司风垂下头,恭敬问道。 楚后嘴唇轻轻颤抖,她刚才突然想问一句许多年都不敢问出来的话。 他当年为什么进宫?是否是……为了她? 她看见他刻意地低下头,便突然惊醒过来。 眼下的台阶便是他们的距离,无论有多近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当心。” 司风面无表情道:“多谢娘娘。” 又是一阵风动,殿中便再无人影,只余下一声叹息。 空旷的大殿中,金冠华袍的女子缓缓从尊位走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拿出手上的兰花金簪,眉眼间是少见的落寞和茫然。 这簪子是当年她与司风的定情信物,她扔了许多次,每一次都捡了回来。 她入宫之后,她以为她慢慢接受这一切了。 她从未再听到过司风的消息,天骁天阔也不在京城。 她做着她的楚皇妃,日复一日。 直到再次见到他。 她那时还不是皇后,奉命陪皇上出宫微服私访,遇到有人行刺,她看着那利剑朝她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却被一人稳稳挡住。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 他跪在她面前。 “下官救驾来迟。” 回宫之后皇上论功行赏,她才知道他做了皇上的暗卫。 既是暗卫,便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 可明明,司家这一代的暗卫已有了人选,她想问个明白,又不知道以怎样的身份。 她与他此生,注定擦肩而过。 后来,她成了皇后,也甚少再见他,就算是见面也从未有说话的机会。 她心中一直想问他为何进宫,却一直没有勇气问出口。 她怕听到哪个答案,是因为她。 今日见到他,她还是忍不住愧疚,忍不住痛心。 明明是她先抛弃的他,是她先悔诺的。 她希望他忘了他,希望他过得很好,也希望他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可今日一见,虽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却知道他们两人都过得不好…… “主子,歇下吧。” 李嬷嬷看着坐在台阶上发呆的皇后心疼地为她披上外套。 “夜里凉,主子还是要紧着些凤体。” 她见过娘娘年少时的喜欢,自然知道,这份喜欢并没有那么容易淡忘,娘娘只是将它压下了……用华服、用凤印、用楚家将那份喜欢连同年少时的自己一同锁了起来。 “本宫无事。” 皇后收起那枚簪子,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身来,两人一边朝着内殿走去,皇后一边开口道。 “明日宣长薇郡主进宫陪本宫说说话吧。” “主子可是有事要同长薇郡主说?” 见皇后终于有了动作,李嬷嬷笑道。 心里十分满意皇后娘娘如今的变化,她看得明白,辰王殿下分明满心满眼都是长薇郡主,若是皇后娘娘和长薇郡主关系相处得好,必定是有益于缓和母子关系的。 皇后摇了摇头,要说什么她现在也没想明白,只想好好看看那个孩子。 一想到魏暖玉之事,她对韩渠,对韩久微都是满心的愧疚…… 坤宁宫中,皇后看着躬身行礼的韩久微,面上带着笑意。 “平身,快过来坐。” 看着少女美丽的面孔,皇后是越看越满意。 就算不是因为阿衍之故,她也是打心眼的喜欢这个带着几分傲气的姑娘,似乎能从她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 只是这个小姑娘比她勇敢很多,也比她坚定许多。 以往皇上不希望她同朝臣走得过近过,为了不必要地引起皇上疑心,她甚少传唤朝中女眷。 如今想来,她这些年过得憋屈至极。 可楚家,她的弟弟,她的儿子却还是走到了这步。 “多谢皇后娘娘。” 韩久微施施然一笑,同宁清衍相关之人,她总是愿意多释放一些善意的。 韩久微听从地走了过去,在皇后下首的位置上坐下。 昨日收到宫中的传唤,她心中也是十分惊讶,不过却没有多余的担心。 那日阿衍说与皇后娘娘谈得极好,就算不是如此,皇后娘娘也不是刻意为难她的人,只是心中好奇皇后娘娘为何此时召见她。 见少女的规矩极好,回想自己当初刚刚入宫之时因这宫规吃尽了苦头,便好奇问道:“你的规矩是什么时候学的?” “臣女在丞相府中的时候,丞相夫人专门为臣女请了教习嬷嬷。” “听闻丞相一家待你极好?” 皇后笑道:“今日本宫让你前来便是随便说说话,不必紧张,随意些便好,几案上的糕点也是给你吃耍的。” “多谢娘娘,臣女不紧张。” 韩久微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是真的不紧张,看上去似乎皇后娘娘更为紧张一些。 “丞相全府都待我极好。”韩久微答道。 见皇后娘娘感兴趣,她便又说了些以前在丞相府的趣事。 “幸好……”皇后听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她心中复杂,有太多庆幸之事。幸好韩渠找到了久微,幸好丞相府待久微很好。 韩久微察觉皇后的异样,道:“娘娘,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皇后忙整理了下情绪,笑着道:“本宫只是在想,倘若你母亲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会十分欣慰……” “皇后娘娘认识我母亲?” 韩久微愣了愣,眼睛也红了起来。 关于魏暖玉和冷月,哪怕重来一世,都是她改变不了的遗憾。 她是她最亲近的人,却只能通过别人的口去了解她。 第363章 做个人吧 无论是作为魏暖玉的她还是作为冷月的她,都在拼命保护她。 “不算熟悉,但也认识,你母亲当年可是京城中最耀眼的姑娘……” 她开朗、热烈、勇敢、聪慧、善良,只要出现,便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皇后柔美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你生来便同她一般耀眼。” “不说这个了……” 许多事情在这皇宫之中不便多说。 皇后继续问道: “听说你幼时便和阿衍相识,可是因为苏家的公子?你可愿意同我讲讲幼时的阿衍……” 皇后有些期待地看向韩久微,那些日子正是她错过的时间。 韩久微想起幼时,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她与宁清衍相识,并没有那么多巧合,可全靠她“费尽心思”地接近…… 两人说到开心处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楚后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 “没想到阿衍幼时是这般的……” 在她面前,阿衍永远都是懂事稳重。 而明明,幼时的阿衍如何,她作为阿衍的母亲应当最清楚不过,却因为那可笑的避嫌错过了阿衍这一段成长。 母子之间,又何故需要避嫌? 说出去何其荒诞,这也是身处在这皇宫中的悲哀…… 楚后慈爱地看向韩久微,好在,她还有机会知道…… 楚后有些羞赧地开口道:“阿衍……可有提到过我。” 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忐忑和期盼。 韩久微将楚后的紧张看在眼里,笑道:“当然说过,辰王殿下很喜欢娘娘。” 楚后闻言心神俱动,下意识摇头道:“你莫要安慰本宫,那孩子从小离开本宫,是本宫对不住他……” 韩久微见楚后如此不免觉得十分心酸,若非逼不得已,天底下又有哪一个母亲愿意骨肉分离? 往日中因宁清衍产生的不平之感渐渐淡去,认真道:“娘娘,恕臣女多言,一切还来得及。” 楚后抬首喃喃道:“还来得及吗?” 好久微眼神坚定道:“来得及的。” “对,还来得及……” 皇后眼中泪光闪动,主动握住了韩久微的手。 她竟在一个比她年岁小这样多的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总觉得不像是在与一个孩子说话。 见楚后露出了笑容,韩久微继续开始说道:“小时候,阿衍还让我帮忙给娘娘挑选过生辰礼,呢……” 说起往事时间便过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李嬷嬷看着拉着韩久微不松手的自家主子,笑着提醒道:“娘娘,午膳时间到了。” “久微,你便陪本宫用完午膳再走……”楚后依依不舍地说道。 韩久微并不推辞,落落大方道:“好。” 楚后看着韩久微越看越喜欢,转头便吩咐道:“李嬷嬷,将本宫的妆奁拿来……” 李嬷嬷应到,再回来后面便跟了几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捧了几个盒子。 楚后亲手接过李嬷嬷手中的匣子,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白玉雕花手镯,拉过韩久微的手戴在她的手上,满意地端详道:“戴在你们这年轻姑娘的手上果然更好看了些。” “这是本宫的陪嫁之物,今日便送给你了。” 这玉镯一看便不是凡品,又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之物,韩久微不敢贸然收下,有些迟疑。 “娘娘,这玉镯过于贵重......” “算不上十分贵重。” 楚后笑道,看出来韩久微的顾虑。 “也算不上意义非凡,本宫还有许多陪嫁之物。” “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如此韩久微只好谢恩。 皇后却来了兴致,拉着韩久微的手走向拿着各种匣子的宫女。 \"本宫这里还有许多好东西,有什么相中的只管拿去。” 楚后带着韩久微一一介绍,介绍完怕韩久微不好意思要玉手一挥道:“全部给长薇郡主收拾起来,一会儿你出宫一起带回去。” 韩久微目瞪口呆,忙道:“娘娘,这些实在是太多了……” 且这种感觉分外熟悉,想起之前宁清衍也是这般,恨不得将整个辰王府搬到那个小院……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后笑眯眯道:“不多不多,一会儿让人帮你抬回去。” 这些东西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楚后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兰花金簪,簪子尾部已经被她打磨得十分锋利。 她有这根簪子便够了。 韩久微顿时哭笑不得,她倒不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拿不完,实在是太多了,她不能收。 “娘娘,臣女不能收,这着实有些不妥……” 李嬷嬷可见其成,在一旁劝道:“郡主,我们娘娘一贯如此,你就莫要推辞了。” 皇后娘娘如此热情,若是别人自然是有些不妥,但若是长薇郡主便没有半点问题了,皇后娘娘这是送儿媳妇礼物…… “你就收下吧。” 楚后笑眯眯道:“再推辞本宫要生气了。” 正当殿中一派其乐融融之时,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上驾到——” 原本眉开眼笑的楚后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凝。 与此同时,皇上身着明黄色龙袍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行礼道:“见过皇上。” 韩久微也跟着低头行礼道,她怕自己看见皇帝便忍不住皱眉。 另外一位表情管理不了半点的便是皇后,自从知道皇上所做之事,她见到皇帝便会从胃里翻腾出一种恶心。 她怕吐出来,只能低着头尽量不看那张脸。 而这一切,皇上却丝毫不知情。 “平身。” 皇上大步坐上主位,和蔼道:“听说皇后招了久微郡主进宫,朕也来凑凑热闹。” 说要好奇地向韩久微看去,有些日子不见,少女出落得更加绝美。 夏日的薄纱勾勒出了曼妙的身姿,身上也越来越多了那人的影子……皇上看着韩久微,眼神却越来越奇怪。 楚后看得心惊胆战,这分明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难道皇上是不想做人了,要做畜生可以不成? 她忘了,眼前这个男人,原本就不配称之为人! 第364章 欲望 楚后上前一步,挡住皇帝的视线,道:“皇上,可用过午膳?” 皇帝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又看了韩久微两眼。 “尚未。” 皇上这才注意到楚后苍白的面色。 “皇后可有什么不适,为何脸色如此难看?”皇帝故作关心姿态。 “臣妾近日有些苦夏。” 皇后不着痕迹地转身避开了皇上伸过来扶她的手。 “既然陛下来了,那臣妾便陪陛下用餐吧。” “长薇郡主不如一起?” 皇上提议道,那目光似乎无法轻易从韩久微身上挪开一般。 楚后想起先前皇上看韩久微的眼神心有余悸,哪里还敢让韩久微留下来,笑着说道:”臣妾与陛下已经许久没有一起用过午膳了,正好今日有陛下爱吃的小菜。” 皇上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楚后的眼神带着笑意。 “那边依了皇后吧。” 楚后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既然选择做畜生,就再没有底线可言,没有底线可言的人是无法用常理去度量和约束的。 所以她不敢赌。 偏偏这样的畜生还掌握了权势,若是久微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她要如何向阿衍交代。 楚后看向韩久微,温柔道:“长薇郡主便先回去吧。” “李嬷嬷,帮本宫送长薇郡主出宫。” “是。”李嬷嬷应道,走到韩久微身旁引路。 “郡主请随奴婢来。” “陛下、娘娘,臣女告退。” 临走之前韩久微担心地看了楚后一眼,应声退下。 皇帝看着韩久微的背影越走越远,若有所思。 以往他的确没有对韩渠这个“假女儿”动过心思,可现在不同了,他并不再是那个年老体弱的男人。 他即将拥有同他儿子一样的生命力,等到那一天便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得的。 总有一天,他要将韩渠这个女儿搞到手。 想到这里,皇上心情十分愉快,转头看向楚后道:“皇后,走吧。” 楚后端庄地笑了笑,跟在皇上的身后。 先前她确实是饿了,如今可是半点都吃不下了…… 午膳用到一半,楚后看见李嬷嬷默默走了进来,站在一侧冲她微微点头,她的一颗心才算是完全放了下来。 “皇后怎么吃的这么少?”皇帝问道。 楚后无奈道:“臣妾近日苦夏,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皇上半开玩笑地说道:“真的是因为苦夏,还是有什么事让朕的皇后食不下咽?” 楚后只是微微一愣,迅速便反应了过来,笑道:“能有什么事?” “昨日让太医看过,开了些开胃的补药,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胡太医。” 坤宁宫的一举一动自是在他的掌控之中,昨日皇后晚间确实传唤了太医。 皇上笑道:“皇后说的话朕自然是信的,朕与你说笑呢,皇后无需紧张。”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楚后的手。 这顿饭的是时间对于楚后和李嬷嬷来讲都漫长得很。 楚后是不得不面对皇帝,李嬷嬷则是等着皇上一走与楚后分享,长薇郡主不仅安全出宫了,还是辰王殿下亲自来接的呢。 韩久微一出皇宫,便看见站在宫门的那道颀长身影。 心情瞬间开朗了不少,韩久微与李嬷嬷行礼道别后便快步向宁清衍走去。 快走近时不知怎么想起了先前与楚后分享的幼时趣事,看了看四周无人突然便想做些幼稚的事情,便放轻了脚步,悄悄向宁清衍靠近。 宁清衍早就听到了动静,看着墙上的影子蹑手蹑脚地靠近自己,微微勾起嘴角。 等到两人的影子重叠,那人也走到了他的身后。 突然,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冰冰凉凉的手指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感受到少女踮着脚尖似乎有些吃力,宁清衍唇角的笑意开始无限放大。 “猜猜我是谁?”韩久微道,声音中是化不开的笑意。 宁清衍突然手向后一背,轻轻弯腰便将韩久微背在了背上。 韩久微双脚离地连忙松了手,差点惊叫出声,慌忙拍打着宁清衍。 “快把我放下,别让人看见。” 宁清衍闻言松了手,韩久微双脚落地立刻向四周看去,心中暗自庆幸没人——快速跳上了马车,宁清衍也跟着跳了上去。 殊不知这一幕被隐在暗处的暗影一群人看得正着。离得近的腊月甚至能听见苏照月磨牙的声音。 “都给我转过去。”苏照月咬牙道。 马车上,韩久微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明知故问?”宁清衍微微挑眉。 若不是韩久微拦着,他原本想陪韩久微一起去见母后。 韩久微笑着说道:“不是你说你母后人很好,不会刻意为难我的吗?” “嗯。”宁清衍看见韩久微的笑颜眉目也跟着舒展了起来,他并不担心楚后为难久微。 他只是,有点紧张。 “可还顺利?”宁清衍问道。 韩久微笑着点头道:“我与皇后娘娘相谈甚欢,对了,皇后娘娘送了我许多东西……” 见楚后喜欢韩久微,先前在等待时的胡思乱想像是被熨平了一般。 宁清衍说道:“母后送你的你便收着。” “你不知道有多少……” 闻言韩久微眉眼微微下压,看向宁清衍认真问道:“你们楚家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那样?” 韩久微无奈道:“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将家底都掏空?” 宁清衍闻言笑了出来,握住韩久微的手:“放心,这些东西可是掏不空家底的。” “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确是恨不得将星星月亮都摘下来送给你的。”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眼眸中满是深情。 韩久微小声道:“我可不要你去摘什么星星月亮。” “再说,这些我都有了。” “你说什么?”宁清衍没听清,问道。 “我说,我们这是去哪里?” “静王府。”宁清衍想起宁清歌的病情,脸上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带宁清歌去见过天机先生了。 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无力极了,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和舅舅溺水一般,他拼命靠近,拼命去救,却一个都救不了…… 第365章 告别的机会 韩久微反握住宁清衍的手,道:“阿衍,这并不是你的错。” 宁清衍笑了笑:“我知道。” “可还是会忍不住自责,若是我再强大一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宁清衍的笑容变得越发苦涩,目光也越加悠长。 “假如南巡之时,我当时多加防范,兄长就不会中毒,兄长是不是能多活几年?” “假如那日留下的人是我,舅舅就不会有这样的危险。” 韩久微看着陷入自责的宁清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失去过,所以她懂他的无力、挫败和愧疚,上一世她也曾竭尽全力想救下苏照月…… 她还记得她去狱中看过苏照月。 那时她天真的以为坐上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便掌握了权力。 她睥睨着众生,人命对她而言不过是挥手之前,这皇权,这天下也不过如此。 那日穿着华服,阿月穿着囚衣。 她示意狱卒开了锁。 阿月却说:“阿姐止步,这污浊之地还是不要进来了。” “阿月……” 他在阴影深处,我看不见他的脸,如往常一般。 “阿姐身体已经大好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那时她刚为宁清云登上这尊位失了孩子。 “已经好了。” 她看着苏照月消瘦的背影,心却在滴血:“阿弟,你可曾后悔?” 她想问的是,你可曾恨我,却不敢问出口。 “我帮母亲报了仇,帮你报了仇。” 阿月摇了摇头,声音听着很平静:“阿姐,你可如愿了?” 她笑着说:“我很满意。“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往后她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可能是这里灰尘太重迷了眼,笑着笑着韩久微竟把眼泪笑了出来。 “阿月,转过来,让我看看你可好?” “不看了。”苏照月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一般。 “阿姐别来了,再看到阿姐,我怕我舍不得走。” 说完他背过身去,整个人被包裹在黑暗中,如往日一般。 韩久微在心中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真的会失去阿月。 宁清云答应过她,留下阿月一命,他判下苏照月斩立决,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这对于一国之君,再简单不过了。 除非,他根本不想救。 她以为他们会再见的,凭她现在的权势,救一人不难。 她天真的以为,她和阿月马上便会相见,她才会转身的那样的决绝。 苏照月死的那天,她没有去看,甚至她都没有出现,只因她相信宁清云已经安排周全。 若是计划顺利,行刑之日自有死刑犯替他人头落地。 当年她深信苏照月不会死,她有了权势有了荣华,手可遮天。 午时三刻已到,一切事都应该了结了。 她还记得她在宫中安静等待着,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卫走了进来,跪在我面前。 “苏公子走了。” 她笑:“我知道啊,他人呢?” 她似乎忘了穿鞋,起身朝门外跑去。 “公子走了。” 暗卫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不解地看着那人,不知为何,他害怕的在抖,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可怜。 这时候宁清云走了进来,叹了口气,唤那暗卫退下。 她急切地问道:“陛下,我阿弟他人呢?” 宁清云抱住她:“久微,你听我说,阿弟他不愿走。”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她急急地打开,信里说:阿姐,我累了。 “不……不,你把我的阿弟藏在哪里去了?” 她发疯一般想冲出去,宁清云将她拦下,挥了挥手,侍卫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她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猛一咬牙把盒子打开。 她找到了苏照月,他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此后,她活了多少年,便后悔了多少年,自责了多少年,愧疚了多少年。 所以她无比明白宁清衍此时的感受,更明白语言的苍白无力。 韩久微轻轻抚摸着面前少年的后背,问道:“天机先生怎么说?” 若是摘星长老和天机先生都没有办法,宁清歌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师公有一个法子能留住皇兄生机。”宁清衍道,脸色却并没有变得轻松。 “却只能是护住心脉,兄长不老不死,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这……” 韩久微心中惊惧,这样的活着又怎么能称之为活着?与活死人又有什么差异。 可这,也是阿衍最后的希望,她亦不忍心此时戳破。 无论怎样的活着,对于阿衍而言,宁清歌至少还活着。 她了解宁清衍,即使宁清衍这样做,也定然不是单单只想留下宁清歌的命…… 他在等一个转机,一个能让宁清歌清醒过来的转机。 只是这样的转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现。 将心比心,前一世若是知道这样的法子能够留住苏照月的命,她未必不会这样做,如此这般清醒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韩久微酝酿着开口道:“静王殿下愿意吗?” “他怎么会愿意……” 宁清歌那样高傲的人,怎么会愿意那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宁清衍神色痛苦地呢喃道:“真到了那种时候,便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 “我在想,以后会不会出现更厉害的医者,能够将兄长救过来。” 韩久微心中一震,阿衍果然抱了这样的心思。 “你想好了吗?” 宁清衍摇摇头:“没有。” “久微,我怕……” 宁清衍脸色难看道:“我怕我会不顾他痛苦,自私地强留着兄长。” 他心中亦是知道,转机,可遇不可求。 他怕只是他的借口,不愿意失去宁清歌的借口。 就像他如今知道兄长不愿意,也知道其中会多么痛苦,依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阿衍,先别想这么多,许多事情,应该真正走到了哪一步再做决定。” 韩久微温柔地开口道,目光却渐渐飘散。 “你比许多人都幸运,你还有机会。” “许多时候,当人们想做着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斯人已逝,无能为力。” 能有机会去做些什么,能有机会去好好告别,便已经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事情了…… 韩久微的声音很轻,却浸满了悲伤,纵是炎炎夏日,也让人心里发凉。 第366章 结束 静王府中,宁清歌华容正坐在凉亭中。 因是夏日,为了解暑,凉亭四角都摆放了冰块,坐在里面倒也不觉得热。 面前是接天莲叶和映日莲花交相辉映。 “这里很像百莲山庄……”华容道。 微风拂来,带着淡淡莲香,沁人心脾,解了夏日的暑气。 看着眼前的风景,华容忍不住触景生情,就连池塘边上的小舟也十分像…… 百莲山庄于她而言,如世外桃源一般,她在那里过了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想回百莲山庄了?” 宁清歌笑道:“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们便回去。” 华容愣了愣,重复道:“事情结束了……” “嗯,事情结束了,放心,会结束的。”宁清歌扬齿一笑。 似乎他们此时面对的是什么无足轻重得小事一般。 而她,从未想过事情结束后她还能活着。 “你来看这里。” 宁清歌引着华容看向一旁的莲盆,只见几朵美丽紫莲下卧着一只一动不动的乌龟。 宁清歌闲情逸致地逗弄着乌龟,一边笑着向华容介绍道:“这便是我与你提过的长寿。” “乌龟?” 华容有些惊讶:“你养的宠物?” 这宠物与宁清歌十分不搭,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乌龟有什么出奇之处。 “有一年新年阿衍送的,说是寓意好,我便取了这名字……只可惜辜负了他这般好意……” 话说到一半,宁清歌余光便看到华容脸中的笑容僵住,眉眼也低垂了下来。 宁清歌顺势握住华容的手,将那白皙柔软的手放在掌心。 见华容并未挣脱,宁清歌心中多了份窃喜。 “我还有些日子。”宁清歌柔声安慰道。 近来他借着他这“将死之人”的身份,他听了韩久微的话,时而撒撒娇,时而耍耍赖。 宝珠似乎对他没了办法,他与宝珠似乎回到了从前。 只是,越是幸福,他便越是不舍。 华容嘴硬地偏过头去,不让宁清歌看到他泛红的眼睛:“与我何干?” 宁清歌只是笑,没有拆穿她,继续逗着长寿,装模做样的嘴上抱怨道:“那两人怎么还不来……” 心中却在想,不来也好,他还能和华容单独多待一会儿。 “天机先生怎么说。”华容问道。 前几日宁清衍押着宁清歌去见了天机先生,她心中便一直记挂这件事。 宁清歌摇摇头,看着华容期望的眼神有些不忍,却不得不戳破。 他知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这样,他不在了,眼前之人也会少些伤心。 宁清歌勾唇笑道:“没有办法。” 而他自己本就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阿衍却一直不肯放弃。 阿衍与他不同,非要用尽全力,不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那日天机先生最后被阿衍逼得没有了办法,说了有一个办法。 那个办法虽然能吊着命,人犹如睡着一般,再也醒不过来…… 想到这里宁清歌打了个寒颤,若是他用了那药到最后会五感尽失……他不愿意。 “哦。” 华容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一颗心速度无止境地沉了下去,气氛也多一些伤感。 “若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宁清歌问道。 “不会。”华容答得决绝,一双美眸却越来越红。 宁清歌看出华容情绪不佳,原本想说着什么逗华容开心,抬首间看见宁清衍和韩久微向着他们走来。 宁清歌道:“他们来了。” 华容面上的沉色慢慢消散,转身看了过去,脸上取而代之地是惯常的平静笑意,柔和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笑容带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 在宁清歌面前,她似乎能安心地流露出任何表情,不加掩饰地开心、悲伤、沉默。 这边走来的两个人何尝不是刚刚收拾好心情…… “静王殿下,华容姐姐。” 韩久微行礼道,华容对着宁清衍盈盈一礼。 四人坐在石桌前,眼前风景依旧,只是无人再有心思欣赏。 “昨日母后传了消息,舅舅如今被关押在了祥云殿中,她会找机会见舅舅一面。” 宁清歌挑眉道:“巧了……” “我也得到消息,楚侯府今晚开始秘密撤离城外。” 楚侯府人不少,若是一起撤离必然引起皇地怀疑,只是分批次撤离。 “正好有一批军需要运去边城……韩将军那边会暗中帮忙。”宁清歌接着说道。 “其他人呢?”韩久微问道。 除了主子,楚侯府还有许多人,不可能全都带出城外。 可若是留下,等皇上发现楚侯府人去楼空,首先遭殃的就是留下来的人。 “大多数人会扮作运送军需的护卫分批次出城。” 楚侯府的人大多都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战士,对楚家忠心耿耿,对大昭也曾立下汗马功劳,他们断然做不出这样将人弃之不顾之事。 年轻的人还有机会跟着出城,许多老弱妇孺却没有什么安顿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 韩久微道:“若是数量不多,可以将他们暂时安顿到将军府……” “将军府只有我与父亲,平日里我们都不喜欢太多人,府中也多是些从战场上退下来无处可去的士兵们……” 那些人在楚侯府做些杂活,应该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父皇原本就格外关注将军府,将军府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也容易引人生疑。”宁清歌道。 韩久微想起那日丞相府的冷清。 “还有丞相府,静王殿下可以考虑和丞相大人商议一二。” 宁清歌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 “我与舅舅商量一下。” “好,若是天阔将军决定好了,不如也慢慢分批遣散,我这边也好请府上管事安排。” 提及丞相府,韩久微想起一件事,不禁皱起眉头来。 “静王殿下,那日在丞相府中与苏大人商议之事,还是不打算说吗?” 那日宁清歌从丞相府出来,便对那日之事三缄其口,怎么也不愿意透露半分。 虽然心中知道宁清歌总归不会害他们,但还是气得韩久微心梗。 一个个什么都不说,一副想自己承担一切的样子…… 可这许多事,分明不是一个人能承担下来的。 “今日邀你们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宁清歌把那日的情况简单与几人说了一番。 第367章 出城 “舅舅的保命符果然是长生不老……” 宁清衍漂亮的黑眸闪过点点涟漪。 这同样也是玄明道长的保命符。 “宁清云到底想做什么?”宁清衍眼睛微眯。 “篡位谋权。” “以归元丹为引,阿衍,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宁清歌道,语气还是那样风轻云淡,眼中已然多了几分沉重。 “宫中,宁清云已部署完毕……” “宫中还有禁军和暗影……”宁清衍道。 “禁军不是有兄长的人吗?” 宁清歌道:“宁清云早已发现黄觉的身份,之前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禁军已经脱离我的掌控。” “不仅禁军,别忘了还有父皇也在宁清云手上,父皇如今已经身中剧毒,时日不多。” 宁清歌脸上是少有的沉重之色。 “父皇沉迷长生不老之术,再加上被玄明道长蛊惑,此时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只等着归元丹,归元丹炼成之日便是事发之时。” “目前唯有一计。” 宁清歌道:“出城等待援兵。” “谁?”宁清衍问道。 韩久微猜道:“我父亲?” “不错,韩渠将军。今日边城传来急报,边城大局已定,韩渠将军已经与柔国谈判成功。” “柔月郡主?” 韩久微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键。 那日父亲离开京城还带走了一人,柔月郡主。 “郡主聪慧。”宁清歌赞赏道。 “韩将军以柔月郡主为筹码,逼停了战事。” “柔国君主同意?”华容怀疑道。 这与她手中的情报不一样,柔国君主是主战之人,更有吞并大昭的野心,不然也不会与苏直合作。 宁清衍冷笑道:“他必须同意。” 他在边城作战,对柔国的国情十分了解。 “拓跋将军虽死,但拓跋将军在柔国人心中的威望尚存。柔月郡主是拓跋将军唯一的女儿,所以韩将军只要亮出柔月郡主,不管柔国君主愿不愿意救,柔月郡主愿不愿意被救……为了安抚民心,柔月郡主都必须被救。” “不错。”宁清歌微微一笑。 “等边城之事解决妥当,便由赵易将军坐镇,韩将军秘密带兵回京,与我们在城外汇合。” 宁清衍明白了宁清歌的打算。 “南边有方将军坐镇,北边有肖将军在,无论京城发生何事,至少可保外患无忧。” 宁清歌欣慰地点了点头。 “阿衍,到时你与舅舅一起出城。” “兄长呢?”宁清衍眉头紧锁,问道。 “我留下。” 宁清歌道,宁清云得势之后,第一个对付的一定是宁清衍。 他虽然也同样危险,但无论如何也比阿衍要好一点。 再说,母后走不了,华容走不了,他也不放心这样离开…… 不知何时,宁清云对阿衍的执念变得这样深。 “不行。”宁清衍道:“我留下,兄长走。” “你留下与我留下不一样,阿衍,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阿衍,你是将才。” “你随舅舅出城是做将军领兵打仗的,我出城又有什么用?你知道的,战场上的事我一窍不通。” “放心,只要你活着,宁清云不会动我。” 宁清衍知道宁清歌说得不假,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一直低头沉思的韩久微这时开口道:“阿衍,静王殿下说得不错,你必须走……” “长薇郡主做何打算?”宁清歌笑着问道。 “韩将军希望你同阿衍一同走,可韩将军知道郡主不是乖乖听从安排的人,让本王问问郡主的意思。” “我不能走。” 韩久微眼神坚定,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我与静王殿下一同留下来。” “若是我走了,父亲便不能光明正大地回来了。” 她出了这京城,韩渠势必背上造反的罪名。韩渠虽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是她却是在意的。 不仅如此,若是她走了,宫中对韩渠就会有所警觉,回京之路也将将会变得困难重重。 她知道牺牲在所难免,她同宁清歌一样,想尽量减少牺牲,更要避免无谓的牺牲。 若是韩渠不能及时赶到,城外的楚家和飞龙营也坚持不了多久,无论是飞虎营还是飞龙营,那些将士都是在战场上为大昭抛头颅洒热血之人,不该白白死在这阴谋算计当中。 “久微……” 宁清衍劝道:“京城非常危险。” 留下来的人换一种说法便是人质,更不要说,宁清云原本就对久微有企图,若是宁清云得势…… “久微,辰王殿下说得不错,留下来太危险了,你出城去吧。”华容担心道。 她既然跟随了宁清云,便没有了选择。 韩久微道:“放心,宁清云素来看重名声,若是想坐稳哪个位置,不会对我用强。” 他素来在意流言名声。 “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见宁清衍面上担忧之色不减,韩久微主动握住宁清衍的手,两人十指相扣,韩久微笑道:“我在京城中等着你。” “你会来救我的,对吗?” 宁清衍紧紧握住韩久微的手,点了点头。 韩久微看向宁清歌,问道:“静王殿下,天阔将军可有说何时行动?” “等。” 微风吹动起宁清歌的发丝,温润的眉眼难得的多了几分冷峻之色。 “等宫中的消息。” 这一次,无论是楚家还是楚后,都无法全然置身事外。 即使他已经在心中推演了千万遍,却依然没有完全的把握…… 日子一点一点过去,烈日炎炎,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让等待的人更多了几分焦急。 等司风再次传来消息,已经离过去了二十余天。 楚后收到消息,便给司风回了信约定了时间。 “李嬷嬷,帮我将这封信送到楚侯府。”楚后拿出另一封信道。 “是。”李嬷嬷接过信便想退下。 又听见楚后说道:“莫急,等太阳落山后你再出宫。” 李嬷嬷停住脚步,不解地看向楚后,询问道:“为何?那样奴婢便赶不到宫中落锁之前回来了……” “不用急着回来。”楚后轻声道: “本宫在信中已经和天阔说好,到时候他自会安顿好你。” “可是今晚……”李嬷嬷抬起头来。 “今晚本宫自己去。” “娘娘,奴婢想陪你……” 第368章 亏欠 李嬷嬷道,今晚之事危险至极,让娘娘独自前往,她不放心。 “嬷嬷,你手上这封信十分重要。” 见李嬷嬷还要再劝,楚后正色道:“除了你,本宫再也信不过旁人。” “这封信,务必由你亲手送到天阔手中。” “退下吧。” 楚后勾起唇角笑道。 脸上却是不舍之色,她知道今日一别,两人便再难相见。 从楚侯府到皇宫,李嬷嬷是陪在她身边最久之人,看着她从楚家小姐一步步变成了大昭的皇后。 如今,嬷嬷也老了,无需再陪她冒险。 嬷嬷心眼实,若是她如实说了,嬷嬷定然不肯走,于是她在信中托了天阔将李嬷嬷带出城…… “是,奴婢晓得,今晚……娘娘要小心。” 李嬷嬷走出内殿,心中浮现出一丝异样,却又不知何故,只能先下去准备。 夜间,月色撒下一地白霜。 祥云殿外,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用风帽遮住了面容的女子站在黑影处静静地等待着。 司风一眼便认出了楚后,她还是同以往一样,总是到的格外早。 司风上前道:“娘娘来早了。” 楚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回头。 “今晚月色极好。” 楚后看着湖面,水光映出遥遥天上月,披风上是清冷的光华。 “正好看看月亮。” 楚后看向司风,放下了风帽道:“本宫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 月亮一直都在,只不过她没了赏月的心思,今夜无意撞见却觉得还是那样美,一如当年。 司风没有说话,贝楚后发间上的簪子吸引了目光,而后静静地站在楚后身后,两人看着同一轮月亮。 楚后一直仰着头,直到脖子有些发酸,才转头问道:“何时可以进去?” “等。”司风习惯性地言简意赅。 楚后:…… 这个言语过于精简的习惯这人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他们最后一次在宫外见面,她与他说了她的决定。 他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个字。 “好。” 只不过哪个“好”却苦涩无比。 “就不能多说几个字?”楚后想起往事忍不住埋怨道。 只是这抱怨太过熟悉,以至于让两人都微微愣住。 楚后反应过来转过头去,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司风回过神来,解释道:“今晚是混元丹大成之日,玄明道长在祥云殿闭关炼丹,祥云殿内会清场。” 说话间声音多了几分几不可察的笑意。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 司风转头看向楚后,感受到司风的目光,楚后也看向了他。 司风开口道:“皇后娘娘,得罪了。” 说完司风便向着楚后的脸伸手过去。 楚后下意识躲了一下,司风见状笑了,再没有动作,只是指了指楚后的风帽。 楚后连忙带上风帽。 下一瞬,司风便抱起楚后跃了起来,几个呼吸之间两人便到了祥云殿的屋檐上。 “你怎么不说一声……” 楚后嗔道,她也好有个准备。 楚后松开紧紧捂住嘴巴的手,刚才双脚离地的时候她差点叫出声来。 司风淡淡道,唇角却微微扬起:“我说了……” 楚后无语了,她想起来了,他确实说了句得罪了……不过那也算? 这样一想,火气便也跟着上来了。 年少时便是因为与这相似的情景,两人不知道吵过多少回。 当然,回回都是她吵,这人就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 “你没说要这样进来……”楚后据理力争。 “娘娘莫非想走正门。”司风压低声辩解道,一边护着楚后进入殿内。 一声“娘娘”,将两人都拉回了现实,站稳之后楚后松开抓着司风的手。 “你提前说一声,本宫好做准备。” 站稳之后,楚后不满道,手放在心脏处,看上去惊魂不定的样子。 她已经许多年没干过这样的事情,今晚突然来这么一遭……真是刺激。 “娘娘许久没锻炼了?” 这人,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楚后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声音也多了一些怒意。 “你的意思是本宫重了?” 她是来做皇后的,天天养尊处优,哪里来的锻炼的机会,再加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如何能和当年相比! 司风见楚后突然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反应过来才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娘娘身手不如以前……” 这还不如不解释。 “不必多说,走吧。”楚后怒道。 司风看到那抹金色随着那人动作在发间闪烁,跳跃,不由看入了迷。 楚后见他久久没有动静,道:“不走?” 司风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到楚后前面道:“娘娘请跟紧我。” 楚后跟在司风后面走着,先前司风紧张解释的样子,让楚后回想起了过往…… 什么人呐,能这么多年没有半点改变。 他还是同从前一样,不会说话,不爱说话,整天面无表情,她见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笑起来有多好看。 只是她却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司风启动机关,暗道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就在这下面。”司风道,说完将一把钥匙塞在楚后手中。 “这是……” “镣铐的钥匙。”司风道。 今日楚后并非只想看楚天骁一眼。 “那你……怎么办?”楚后有些迟疑。 “我不过是保管不当之责,虽会受些责罚,要不了命。” 司风神情严肃道:“他便不一样了。”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楚天骁必死无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最近祥云殿的动静,让他十分不安。 “娘娘,没有时间犹豫了。”司风催促道,皇上随时都有可能来。 “我又欠你一次。”楚后幽幽说道。 司风道:“我没说不让你还。” “我进宫,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到你。”司风笑道,目光落在那枚簪子上。 楚后目光在司风身上流转,那眼神中有感激,也有无尽的遗憾,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接过钥匙行了一礼,快步向着暗道走去。 暗室中,楚天骁躺在床上。 进了祥云殿之后他便被关在天机先生之前的房间中,四肢被镣铐锁着。 第369章 莫要回头 除了让他用内力炼药的那几日,送来的食物里放了些让人浑身无力的东西…… 可今日,送来的饭菜却没有问题。 楚天骁看着自己的右手,心中苦笑。 今日虽没有下药,却也无济于事,那药性猛烈,并非一时半会儿能散去的…… 楚天骁甩了甩手,翻身换了个姿势。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红梅。 他想媳妇儿了…… 等红梅知道了他的死讯,红梅会不会哭…… 单单是想到红梅落泪的模样,他的一颗心便忍不住抽痛起来。 红梅是个坚强的人,定然能将天机先生和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平日里便很少落泪,就算哭起来也只是默默地,红红的眼睛透着倔强,令人心疼不已。 想到这里,他不由湿了眼眶,怕再任由自己想下去会直接哭出声来,还是想想正事好了。 抛弃这些不说,在祥云殿的日子他过得比地牢中舒服多了,没有刑罚,连之前的伤口也被上了药好好包扎了起来,这一个月以来隐隐有了快愈合的趋势。 玄明道长那几日过来一次装模作样与他一同炼制丹药,原本他想寻找机会问问玄明道长意欲何为,但每次都有其他人监视着,平日里并不好说话。 偶尔有几次皇上也来过,或许因为他是必死之人,两人谈话之时也没有刻意避开他。 听皇上与那道士的谈话似乎是有什么药材需要他的内力炼化,想来如今他还没死便与此有关。 虽不知道为何苏直突然改变主意留他一命,但这似乎这丹药炼好之际也是他死期来临之时…… 左右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日更是离奇,玄明道长似乎支走了所有看守的人,临走之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隐隐不安,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楚天骁正思索着,突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天骁警觉道:“谁?” 待那扇门被推开,楚后出现在他面前,抬手缓缓放下风帽。 “长姐。” 楚天骁看清楚来人之后,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紧张的情绪所替代。 两人已经许久不见,这是这些年两人第一次见面,确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实在,算不得什么合适的时机和场合。 “长姐,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个长姐,楚天骁此时心情格外复杂。 他们姐弟三人从小感情便十分要好,加上母亲走得早,更多了几分长姐如母的意思…… 幼时他淘气,只有这个长姐能管束得了他,直到他假死离开楚家两人便断了联系。 比起楚天阔这个兄长或是族中其他长辈,他更怵这个长姐。 除了怵,还有心疼。 这些年在宫中长姐过得并不好。 尤其是这样见面,让他想起了幼时犯错正巧被长姐逮到的感觉,莫名心虚…… 此时却不得不按下所有的想法,强打起精神。 “皇上让你来的?” 楚天骁问道,自己这事还是牵连到楚家了吗? “这要问你怎么在这里,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楚后冷声道,看向伤痕累累的楚天骁,掩盖不住眼中的焦急神色。 “我……” 楚天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感受到楚后的目光,勉力地撑着床想将自己无力垂下的右手藏起来。 看着楚后这副打扮,楚天骁渐渐清醒了不少,猜测楚后如今出现在这里是瞒着皇帝的。 “长姐,你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你在这里我如何走?” 楚后不管不顾地向楚天骁走去:“别怕,长姐会救你。” 楚后不顾楚天骁阻拦给楚天骁开了锁,去扶楚天骁。 “长姐……你可知囚禁我的人是皇上?” 楚天骁却不肯走,面色凝重道。 楚后面色平静道:“知道。” 她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混元丹已经大成,楚天骁随时都会有危险,今日她定要将楚天骁救出不可。 “知道你为何还……”楚天骁焦急道。 他们母亲走得早,长姐对他们两兄弟来说如姐如母。 这个长姐在他心中向来理性得很,识大体顾全局,比任何人都理性,也比任何人都狠,她的狠心不是对家人,而是对自己。 “你是我的弟弟。” 楚后拉着楚天骁认真道:“你先随长姐出去,一切后果由长姐承担,为了大昭,皇上也不会轻易动我的。” “至于楚家的退路,你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楚天骁一愣。 时至今日,无论是为了楚家考虑,还是为了两个皇子考虑,他都应该是被舍弃的那个。 “若你还认我这个长姐,便跟我走。” 说到最后,楚后的语气变得坚定不容抗拒。 “长姐……”楚天骁喃喃道。 楚后将楚天骁扶在肩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十分吃力,却又十分坚定。 “出宫之后,你和韩红梅这辈子便不要再回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莫要回头。” 楚后语气温柔,楚天骁侧头,只看见楚后浓密的睫毛,看不清楚后的表情。 如今他靠在长姐的肩上,想起送长姐出嫁之时也是这般…… 他依然看不见阿姐的脸,偏头只能看见鲜艳的红唇带着笑意,却有泪水落下打湿了他的脖颈。 “长姐……”楚天骁刚刚开口,余光便看到寒光一闪,脸色大变。 “小心。” 楚天骁侧身将楚后拥在怀中……然后便是箭入皮肤之声,箭的冲击让两人摔倒在地。 楚天骁瘫倒在楚后身上,厚重吃力的呼吸声在楚后耳边缓缓响起,楚后挣扎着起身,却无意看见自己满手的血迹。 “天骁,没事吧?” 楚后顾不得暗处走出来的人,慌忙检查楚天骁伤势。 皇上脸色阴沉看着两人。 “长姐……”楚天骁低喃道:“不必管我了。” 他无比清楚自己的情况,那一箭从背心穿过,直中要害,牵扯到了他的旧伤。 “天骁,坚持住,长姐救你出去。” 楚后看着楚天骁的血越流越多,瞬间慌了神。 第370章 回家 “长姐,你可还怪我?” 楚天骁看向楚后,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他感觉自己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之前在地牢中便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早就牵连到了旧日的宿疾…… “不怪,我从未怪过你。” 楚后泪流满面。 她哪里怪过他,只是怪自己。 天骁比她勇敢许多…… 楚天骁颤抖着用尽全身气力抬起手臂,给了楚后一个拥抱,唇角的笑容也越发明亮, 楚后动弹不得,余光却看见那只箭羽,急道:“天骁,让我看看你的伤。” 楚天骁的意识渐渐恍惚起来,有些话,再不说就说不了了。 楚天骁靠在楚后肩上,艰难地喘息着。 “阿姐……” “这些年我很牵挂你……” “天骁,别说了……长姐带你出去,带你回家……” “回家啊……” 楚天骁的思绪飘荡着,眼中也有了泪光。 楚天骁想起幼时,与父亲置气跑出府外,阿姐在破庙中找到他,也是这般…… 他还想到了那个简单的小院,那个等着他的人,那个叫家的地方。 “我好想回家啊……” 楚天骁的声音如呜咽一般,脑中想起那张明艳的笑脸,那个家,他再也回不去了。 楚后的心一颤,抹掉脸上的泪水。 “长姐带你回家。” 楚天骁轻轻笑了,意识逐渐涣散。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断掉一般,楚后想将楚天骁扶起来,却怎么也扶不动。 “天骁……你站起来啊!” 楚后脆弱又无助,想强忍住泪水,可泪水却如同决堤一般。 “长姐,你别哭,我没有力气了。” 楚天骁在笑,那笑声却听着让人觉得酸楚不已。 “临死之前能见上一面,我实在是开心……” 比起独自死在地牢中,他死在了长姐的怀里,这也算是个很好的结局。 楚后的声音在耳边飘散,他沉沉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往事幕幕,最终定格在那两张年轻的脸上。 他此生与最爱的人过了一生,死在了家人的怀里,他没有悔恨。 只是,他还是没有守诺…… 红梅啊,亏欠你的,我只有来世在偿还了…… 楚后无声地流着泪,感觉到怀中人逐渐没了声息。 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皇后,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楚家姐弟。 楚后轻轻将楚天骁放在地上,抹干眼泪才转过身去。 一抬头,一双发红的凤目中盛着满满地哀痛。 “皇上想听臣妾解释什么?” 楚后直视着皇帝,那目光平静,又似刀似剑。 皇上似乎被皇后的眼神激怒。 “你身为朕的皇后,竟敢夜闯祥云殿意图救走入宫行刺的钦犯!” “钦犯?” 楚后冷笑一声,声音凄厉: “他是臣妾的弟弟!” 皇上的眼神一沉,若楚氏还有半分理智尚存,在他说出钦犯之时就应该和楚天骁撇开干系。 “皇后,你是疯了不成?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皇上威胁道。 楚后却似乎听不懂一般,笑了起来。 “我是疯了……” “那也是皇上逼疯了,是你!杀了我的弟弟。” 楚后双目血红,眼中尽是绝望与仇恨。 “若是朕没记错,你的弟弟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还是说那是你们楚家欺君。”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地上的楚天骁,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笑意。 他就是要让高傲的楚家人亲眼看到自己家人死还不能相认。 他要让皇后明白背叛他的代价。 “来人,把人带过来。”皇上道。 暗卫压着司风走了过来,司风被人拖行到皇后面前。 此时的他神情痛苦,暗卫一松手便控制不住地在地上翻滚着,与刚才判若两人。 楚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看向皇上,面色铁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风背叛了朕,朕只是稍作惩罚而已。” “你……下了毒。” 楚后看着司风越来越痛苦,凝重地说道。 “不错。”皇上勾起唇角:“这便是背叛朕的代价,朕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后,你看他。” 皇上缓缓向楚后走近,笑着道:“他的五脏六腑正在慢慢腐化,过不了多久便会化成血水一瘫……” “朕曾经看过有的人坚持了一天一夜才死,不知朕的司风大人能坚持多久。” “你这个畜牲!”楚后骂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敢骂朕?” 皇上拉过楚后,逼迫她看着自己,缓缓说道:“你看清楚,朕是真龙天子,是九五至尊,凡是背叛朕的忤逆朕的,如今都死了。” 皇上一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了一般。 “对了,皇后也背叛了朕……可朕却不忍心这么对皇后,虽然皇后对朕无情,朕却不能对皇后不义,毕竟皇后为朕生了两个儿子。” “娘娘,杀了我。” 司风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呻吟出声,因为疼痛全身都忍不住地颤抖,艰难地向楚后爬了过去。 “朕倒是忘记了,朕的皇后与司风是旧识……” 皇上微微用力,将楚后推倒在地。 皇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似乎在欣赏两人的痛苦一般。 “也难怪司风会为了皇后背叛朕……” “你与司风做出这种事,可曾想过楚家,可曾想过静王和辰王?” “你闭嘴,你根本不配做他们的父亲,也不配做大昭的君王。” 楚后猛然抬头看向皇上,如同一只母狮,眼中的恨意要将皇上撕碎。 “朕不配?这天下还有何人敢配?” 皇上指了指地上的人,脸上露出冷笑,道:“他吗?” “原来皇后还是忘不了旧人啊……” “看到你这么痛苦,也不枉费朕当年选你入宫。” 楚后闻言一愣,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地看向皇上。 “你……当年是故意的?” “当然。”皇上忆起当年,满脸都是笑意。 “朕当年出宫去看老楚将军,正好看见了你。” “你或许不记得了,那日你笑得十分开心……这么多年,朕从未看见你那样笑过。” 想到这里,皇上似乎有些遗憾。 “不记得了?没关系。”皇上道: “你看着他的背影,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自然看不到旁人。” 皇上向楚后走了过去,缓缓弯下腰,爱怜地抚摸楚后着头发。 第371章 奈我何? “这么看了你许久许久,你都没有回头,从那一刻起,朕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你。” “凭什么?你们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朕贵为天子,却什么都得不到?” “朕倒要看看,不可一世的楚家会怎么选?骄傲的楚家女会怎么选?” “果然不出朕所料,楚家舍弃了你……你舍弃了他。” 皇上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眼神中是悲悯。 “这些年,你为朕打理后宫,生儿育女,朕原本已经打算放过楚家了,可是你为何要让朕失望呢?” 皇上森然地说道,像极了喃喃自语。 楚后眼神复杂地看着皇上,一颗心被狠狠揪起。 “原来是你……” 楚后突然笑了起来,却又像哭泣一般。 她的夫君便是她这一生悲剧的始作俑者,她想过他为什么要她,原本以为是身份,是因为楚家,没想到却是这样可笑的理由。 楚后看向昔日的爱人,眼神变得无比悲伤。 便是因为那样可笑的理由,让他们失去了指手可得的幸福。 感应到楚后的目光,司风哀求地着看向楚后的方向,虽看不清那张脸但却却能够感受到那股悲伤。 他绝望着乞求着:“娘娘……求你……杀了我。” “你说过……你欠我的……”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动弹半分。 楚后跪坐在司风身边,伏下身子,声音很轻却微微颤抖道:“司风,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话音刚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楚后拔下头上的金簪向司风刺去。 脸上的神情平静又决绝。 金钗拔下来的瞬间,鲜血喷溅出来,如艳红的花瓣一般洒落在楚后的脸上,身上。 司风终于停止了痛苦的痉挛,瞳孔微微放大,痛苦的神情逐渐归于平静。 “多谢你……” 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司风也没了声息,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丝笑意。 皇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出一种烦躁。 楚后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颓然松开手中的金钗,金钗掉落在血泊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脸上肩上都是血迹,转身的一瞬间,如同从地府中来讨债的恶鬼一般。 目光凌厉,似剑似冰,带着尖锐得锋芒,笔直地刺向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现在可曾满意了?” 楚后开口,脸上慢慢浮现出讥讽笑意,那笑容出现在素日雍容华贵的脸上显得有些诡谲。 “怎么是朕满不满意……是皇后亲手杀了他。”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淡淡笑道:“既然皇后有这样的诚意,今日之事朕便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楚后笑出声来:“好一个既往不咎……” 好一个坏事做尽还要装模做样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皇上见楚后笑得癫狂,皱着眉头警告道:“皇后,你是真的疯了不成。” “臣妾只是听到了十分可笑的事,皇上做了这些事,还想让我感恩戴德……臣妾敢问皇上,这般无耻的话是如何说出口的?” “你……” 楚后接着说道:“你!” “你便是如此卑劣平庸的无耻小人,你看不得别人的幸福,所以费尽心思地要将别人的幸福毁灭,像你这样的人,永远得不到幸福,永远求之不得。” “倘若臣妾是魏暖玉,臣妾也不会选你。” 皇上脸色一变,语气阴森莫测:“你说什么?” 楚后讥笑道: “皇上真的以为臣妾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燕王造反,失魂丹,这些年朝中与皇上政见不同不同的大臣莫名的失踪……还有韩渠的夫人魏暖玉。” 楚后定定地看着皇上,眼神中是冰冷的恨意。 “桩桩件件,都与皇上有关。” 面对楚后的指控,皇上表情阴沉地看着楚后,没有说话,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摸索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楚家,这些年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楚后笑了:“欺君之罪?皇上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天骁为何被围困,为何孤立无援,为何会深受重伤……你要臣妾讲给你听吗?” “什么欺君之罪?哈哈哈哈哈这分明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楚后的眼角沁出泪来。 “皇上,你为君不仁,对朋友不义,像你这般不仁不义之辈,妄配为人!” 皇上胸口因情绪跌宕而剧烈起伏着,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祥云殿中气氛异常诡异。 “都给朕出去!” 待反应过来,皇上厉声喝道,脸上十分难看,像被戳中痛处一般,头也跟着疼痛起来…… 皇上从怀中拿出三清丸,一股脑地倒出来吞下去。 话音刚落,王公公便带着人迅速退了出去,好家伙,这些话哪里是他们能听的。 祥云殿中,服用完丹药的皇上渐渐松缓了过来。 这么多年,楚后从未忤逆过他,而此时却丝毫没有退让,若不是真的疯了,便是楚家有什么后手。 “朕倒是低估了你,皇后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楚后环顾着四周,墙壁上依稀还留有烧过的痕迹,冷冷笑道: “皇上在这祥云殿干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还少吗?这些事早晚有一天会见光。” “那又如何?朕是一国之主,谁又能奈我何?” 皇上泰然道,看向楚后的眼中已经隐隐流露出了杀机。 楚后知道了这么多事,是留不得了…… 只是皇后身后有楚家,膝下还有两个皇子,若是随意处置定会引起朝中动荡,他不得不多顾虑几分。 若是还有失魂丹,就不用这般麻烦了……皇上不禁在想,那般结局十分适合皇后。 对了,失魂丹! 皇后知道这些事必定和祥云殿之事有关。 想到这里,皇上看向楚后: “楚后,朕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乖乖告诉朕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朕饶你一命。” “好好想想楚家,好好想想我们的两个儿子……民间有句俗语,一日夫妻百日恩,朕与你夫妻一场,实在不忍心动你。” 楚后闻言微微颤抖,皇上见状以为楚后有所松动,心中正为此得意,不料楚后扶着墙干呕起来。 不为其他,单单凭借“夫妻一场”四个字,便足以令人作呕。 第372章 夫妻一场 看着皇帝惺惺作态,再想到平日里那假仁假义的模样……一日夫妻百日恩? 与这样的畜生结为夫妇,怕是上辈子都有仇才是。 “皇上不如杀了臣妾……” 好不容易止住了恶心,想到日后还要与这畜生的朝朝暮暮,楚后真诚建议道。 见楚后这样的反应,皇帝脸色也不好看。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女人,也是如此…… 恶心吗? 见到他就这样恶心? 皇上歇力压制的怒火突然爆发起来,同时爆发出来的还有那周而复始的疼痛。 皇上再次拿出那药瓶,却怎么也倒不出来。 那疼痛愈演愈烈,太阳穴两侧犹如被千万根钢针扎过一般,皇上失去了耐心,将那白瓷瓶向楚后的方向砸去。 瓷器砸中楚后的额角,瞬间流出血来。 楚后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 “皇后当真不说吗?” 皇上似乎想起什么来,道:“朕记得你与云氏关系甚好……” “你还有脸提云姐姐。”楚后恨恨道。 “朕如何提不得,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朕便送你去见他可好?” 楚后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楚天骁与司风,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解脱。 “怎么?不想看到朕,朕偏偏要你看着朕……一辈子看着朕。” 皇上注意到楚后的视线,大步上前发狠扯住楚后的头发,抓住她的后脖颈强迫她看着自己。 此时楚后的脸渐渐与他记忆中的那张绝美的脸重叠起来,那张脸上有憎恶,有恐惧,有怨恨……从未有过爱意。 “你们这些贱人,为何一个个都要忤逆朕。” 楚后看着皇帝脸上的疯狂之色,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这一次再也不是干呕,而是正正当当地吐在了皇帝脸上。 皇上本就头疼,被这秽物淋了满脸。 刚想开口,那淡黄色的秽物便顺势流进了嘴里…… 皇帝气急败坏,又不敢张嘴。 楚后吐出来之后心中舒服了不少,趁机挣脱出皇上的手,嫌弃地后退一步。 “这是皇上自找的。” 楚后看清皇上的样子心中大快,幸灾乐祸道。 皇上脸色更加铁青,转身朝外走去。 不知是心急没有注意,还是被秽欲糊住了眼睛,皇上绊到了司风的腿,摔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摔便笔直地昏了过去。 这般戏剧化的发展让楚后微微愣神,待回过神,缓缓弯腰拾起地上的钗子,缓缓向着昏迷的皇帝走去…… 站在殿外,王公公惊魂未定。 “公公。” 闻声王公公转头,便看见了脸色同样难看的司宇。 “司宇大人。”王公公苦笑道。 看着平日里不算熟悉的司宇,心中生出了一种同生死共患难之感。 “公公可知皇后娘娘所言是真是假……” 司宇开口问道,吓得王公公又是一激灵,恨不得伸出手将司宇得嘴巴捂住。 王公公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大人,慎言啊。” 王公公急道:“无论真相如何,都不是我等能够置喙之事。” 都说这位大人虽武功高强,但不通人情世故。看来传言不假,不然是怎么问出这般吓人的话的? 司与闻言心中也有了答案,对着王公公拱了拱手,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王公公看着守在门口的徒子徒孙,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听了皇上这些事,今夜进祥云殿得人估计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真可惜,其中有两人还是他刚刚提拔起来的,觉得甚是机敏…… “公公,手帕。” 小公公便机灵地递上了手帕。 王公公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溅到的鲜血,笑着接过,道:“多谢。” 那小公公闻言一愣,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王公公擦着身上的血迹,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心中很是感慨。 这宫里啊,人命本就如草茧一般,那些贵人尚且如此,又何况他们这些奴才…… 正想着,殿中传来了脚步声,王公公正准备去迎,门“轰”一下打开了。 出来的人是浑身是血的楚后,她吃力地扶着楚天骁的尸体,犹如刚从地狱中爬出来逃命得恶鬼一般。 待反应过来,王公公瑟瑟发抖的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娘娘,陛下呢?” 王吉心道不对,先前皇上与皇后吵得那样凶,皇上怎会这么轻易放皇后娘娘这样带着天骁将军离开。 “里面。” 楚后冷声说完,便径直向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娘娘,奴才帮您。”王公公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迅速走上前去。 “滚开,不许动他。”楚后厉声喝道。 王公公不敢再有动作,低头垂首目送楚后离开。 只要皇后娘娘一日没有被废,她都是主子。 “娘娘,可需要下官帮忙。” 这时神出鬼没的司宇突然现身道。 楚后缓缓看着他,似乎看了很久才认出面前之人。 楚后颤声道:“他……还在里面。” “我会处理。”司宇道。 这次楚后没有拒绝,司宇背上楚天骁默默跟在楚后身后。 王公公派了两个人跟着,便急急向祥云殿中走去,看见皇上躺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尖叫道:”皇上!“ “来人,快宣太医。” 王吉将皇上翻了过来,看着皇帝脸上的秽物也忍不住皱了眉头,颤颤巍巍地伸手试探了下皇上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 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吓的不轻,还以为皇后娘娘一怒之下将皇上噶了,毕竟皇上可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杀了天骁将军…… 楚后并非没有动弑君的心,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 皇帝罪该万死,只是不能死在她的手上,若她真的对皇上动了手,死的就不仅仅是她了,还有整个楚家。 这个畜生做的事将会彻底被掩盖,这才真正是便宜了他。 确认皇上还活着之后,四周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秽物的酸臭味越发清晰起来。 王吉迫不及待想离开此处,面上却不显嫌弃之意,只是默默后退了半步,朝四周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陛下扶回养心殿。” 一堆人一窝蜂地将皇上扶了出去。 暗室的角落,司风靠在墙上早已没了气息,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手中紧紧握着一根兰花金钗…… 第373章 昏迷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宁清歌宁清衍得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匆匆向宫中赶去。 到了养心殿门口遇到一群太医匆匆赶来。 “见过静王殿下、辰王殿下。” 宁清歌向停步行礼的太医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听闻是皇上昏迷了。” 答话的是侯太医,脸色惨白。 今日可是他给皇上请的平安脉,明明早上的脉象都还算得上平稳有力,怎么就昏迷了! “那还不快去,还愣在这里做甚?” 宁清歌闻言脸色一变。 太医们连忙疾步向殿内走去。 “王公公,请问发生何事?” 宁清歌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回殿下,皇上与皇后娘娘起了争执,不知怎么便昏迷了过去。” 闻言兄弟两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帝后相争……莫非父皇发现了什么? 闻言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宁清衍道: “兄长,你去看看母后,这里我守着便好。” 他心中同样记挂着楚后,面上却不显分毫。 “好。” 宁清歌略一思量,便应了下来,向皇后宫中赶去。 只有母后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本今晚楚天阔收到楚后的消息,母后准备今晚去见楚天骁,他与阿衍心中担忧,一直在府中等消息,却等到的是皇上重病昏迷的消息。 趁着太医在内殿为皇上诊治,宁清衍寻了王公公在偏殿单独询问皇帝昏迷前的经过。 王公公想起皇上皇后说的话,哪里敢说,支支吾吾半天。 宁清衍没了耐心,问道:“父皇母后是在何处起的争执。” 王公公心中松了口气,这个能说。 “回殿下,是祥云殿……” 祥云殿……那便是因为楚天骁之事。 宁清衍心中缓缓沉下,看来父皇要对舅舅下手了。 “父皇为何会昏迷?” 让他心中疑惑的是,父皇虽近来身体有恙,可都只是旧疾,平日里最是注重身体健康,太医也是日日请安,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厥…… 王公公亦是不知何故,刚刚两位殿下和太医赶来之前他帮皇上将身上的秽物收拾了一番,确实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除了身上有两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总不能是皇后娘娘踹昏迷的吧? “父皇最近身体如何?” “偶有头疾发作。” 王公公有些不安道。 他是知道内情之人,真正说起来,原本皇上的身体可要比如今的辰王殿下和静王殿下强健很多,可近日皇上似乎过度依赖那些丹药了。 没等多久,宁清云也匆匆赶来。 “阿衍,父皇如何了?”宁清云焦急问道。 宁清衍看过去,眼中还是一派陌生,淡淡道:“还在等太医诊治。” “听说父皇是和母后起了争执才昏迷的,阿衍可知道发生了何事?”宁清云好奇道。 “不知。” 闻言宁清云又将目光投向王公公,王公公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可别看他,别说他也不知道,他知道他也不敢说啊…… 见状宁清云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 父皇为何会与楚后起争执? 不管是何原因,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可以利用的理由。 不多时,侯太医走了出来。 “奕王殿下、辰王殿下放心,皇上已无大碍。” “父皇为何会昏迷?”宁清云上前问道。 侯太医脸色却十分微妙道:“应该是……摔的。” 不仅宁清衍和宁清云觉得匪夷所思,就连一旁的王公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公公问道:“皇上可有伤到何处?” “大体无碍,只是过一会陛下额头上可能会有些淤青,涂些活血化淤的药膏即可。” 好一会儿,宁清衍反应过来问道:“父皇为何会摔倒?” 侯太医摇了摇头:“只能等皇上醒了之后再询问一二。” 宁清云松了口气,侯太医的面色却不那么轻松,查不出原因才最大的问题。 皇上现在这个情况说是急火攻心都有些牵强,若是他一个人看不出问题也就罢了,可屋子里的太医都看不出…… “父皇转醒之前还要劳烦太医守在殿中,以备万全。”宁清云谦和道。 “微臣定当照料好龙体。” 待侯太医进去,宁清云才看向宁清衍。 “阿衍,皇兄呢?” “皇兄身体有些不适。” 宁清衍面无表情道,语气也算不上热络。 明明已经撕破了脸,却还要装出一番兄友弟恭,真叫人难受。 宁清云似乎丝毫不在意宁清衍的态度,闻声询问:“如今父皇已然无事,阿衍是与我一起等还是回府等消息?” “我在殿外等。” 话已至此,宁清云也不再多说,看着宁清衍向门外走去,颀长的身形投下一抹暗影,宁清云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转头看向内殿之中…… 等到皇上悠悠转醒,只觉得头痛难忍,尤其是太阳穴处的胀痛感令他难以忍耐。 “朕……这是怎么了?” 皇上哑声问道,说话间喉咙处还有一丝甜腥味。 王公公扶起皇上:“陛下……刚才晕倒了。” “陛下可还想得起为何摔倒?” 皇上逐渐想起先前发生何事,却说不出自己绊了一跤……眉眼间划过一丝怒意。 楚氏居然忤逆他,一想起此事头便更加疼痛起来。 王公公见状连忙道:“皇上可千万不可动怒。” “朕的三清丹呢?快把三清丹给朕拿来。”皇上急躁道。 “皇上忘了?三清丹已经吃完了,太医此时正在殿外候着,可要宣太医来看看.....”王公公小心翼翼道。 皇上强忍着疼痛说道:“给朕宣玄明道长——” 太医有何用,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三十天已到,混元丹也该炼好了。 他已经受够了这病弱衰老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想迎接新的生命。 皇上传召的口谕,很快传到了玄明道长的住所。 玄明道长并不意外,自蒲团上坐起,沐浴更衣后便赶往了养心殿。 路过宁清云身旁时,玄明道长微不可察地与宁清云对视了一眼。 宁清衍想跟着进去,却被王公公拦住了去路。 第374章 是福是祸 “辰王殿下莫要为难小人,皇上只见玄明道长一人。” 宁清衍只能作罢,宁清云却轻笑道:“阿衍,莫要着急,父皇总会见我们的。” 只是不知道对于被召见的那个人来说,是福还是祸了…… 父皇啊,可莫要让他失望才好啊,这是他这个儿子给他的最后机会了…… 玄明道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皇上寝宫,行礼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 接着王公公从玄明道长手中接过三清丹,恭敬地送到皇上面前,皇上送水服下丹药,瞬间觉得通体舒畅。 “皇上,可有好些了?”玄明道长明知故问道。 “好些了,多亏了道长的灵丹。” 说来也怪,玄明道长进来的那一刻,闻到他身上的药香他便觉得轻松了不少。 原本令他难以忍耐的疼痛似乎也并没有这么难耐。 只是想到刚才那痛楚,皇上心有余悸,问道: “道长,朕觉得十分不舒服,身体哪里都痛,可太医却查不出丝毫缘由,这便是你所言的命劫?” 皇上的声音虚弱沙哑。 玄明道长闻言眼睛转了转,眼中露出点点锋芒,拿出手中星盘,沉声道:“皇上英明,果然是命劫已至。” 皇上脸色大变:“你老实告诉朕,朕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玄明道长轻叹了一口气,并未多说什么,可越是这般不说,越容易让人多想。 皇上心中了然,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太医虽说没事,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这不是病,是命劫,太医能看得出来什么东西。 若真的没事,他怎么会这般疼痛。 尤其是这头,痛起来如同千万根针在他的脑袋里,刚刚痛的他恨不得撞墙。 “道长,如今只有混元丹能够救朕一命,不知道长混元丹炼得如何了?”皇上问道。 玄明道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皇上说的可是比他都还要确定几分,甚至比他还有想法。 他准备的一套说辞还没有开始,怎的就已经直入主题了。 不过这深得他意,他甚至不用多费口舌。 “回皇上,混元丹已然大成……皇上可真的想好了?” 皇上面露不忍之色,心中却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怎会不心疼?” “只是朕不仅是他们的父亲,朕还是皇帝,他们的命都是朕给的,如今不过是让他们还回来罢了。” 玄明道长在心中咂舌,头一次见有人将自私说的这般清新脱俗。 按照宁清云的要求,玄明道长再一次试探道: “皇上可要再考虑一二,此命劫并不一定只有这样一种解法。” 玄明道长心中满意,面上却是一副不忍之色。 皇上的脸上则多了一丝疯狂: “朕不考虑,这种痛朕是一天也忍耐不下去了。” “朕要你立刻马上用混元丹,只要朕平安度过这次命劫,道长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玄明道长眼中泛起一丝诡谲。 “皇上,这混阳丹和混阴丹需要同时服用。” 皇上立刻朗声道:“来人。” 王公公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弈王殿下何在?” “回陛下,弈王殿下和辰王殿下一直在外殿候着,陛下可要见见?”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辰王,他来做什么?让他回去,宣弈王进来。” “是,奴才这就去请。” “宣奕王殿下觐见。”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入外殿,在黑夜中尤为刺耳。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宁清衍看向宁清云,宁清云站在灯火中一动不动,低垂的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奕王殿下?”王公公小心翼翼道。 突然,宁清云轻笑出声,然后便成大笑。 “哈哈哈哈。” 宁清云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向宁清衍,道:“阿衍……你看,父皇这次选择了我……” 宁清衍看着宁清云,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说话,面沉似水。 宁清云的脸上此时却不是得意,而是不顾一切的恨意。 宁清衍心中隐隐有种不安。 王公公不安道:“弈王殿下里面请吧,莫让皇上等久了。” “王公公,稍等片刻,本王还有几句话要与辰王说。” “有什么话弈王殿下可以出来在与辰王殿下说,皇上要紧。”王公公催促道。 “出来说……还来得及吗?” 宁清云看向王公公,似乎是在问他,本王还有机会出来吗? 宁清云虽在笑,可目光冰冷。 王公公一时语噎,心中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难道奕王殿下知道皇上的打算不成?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他便摇了摇头,奕王殿下怎么会知道,若是知道还主动上门送死,是傻了不成…… 奕王殿下如此精明之人。 王公公在心中叹息,他心中深知这道门若是进去,便是有去无回…… 深宫之中,哪来的父子亲情。 王公公张了张嘴没有再催促,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阿衍,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父亲。” 宁清云走到宁清衍的身侧,笑着说道:“我与你之间,他永远选择你。” “可若是你与他之间,你猜猜他会选谁?” 说完便径直朝着内殿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回头了。 王公公不忘对宁清衍道:“辰王殿下,陛下先行让你回去。” 说完便连忙追了上去:“弈王殿下,等等老奴。” 原本宁清衍还想继续等,却看见有人朝他走来,宁清衍认出了是楚后身边的宫女。 “辰王殿下,静王殿下要你速速出宫。” 宁清衍闻言便知道出了事。 “母后可好?” “娘娘说,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她,静王殿下已经出宫,在宫门口等您。” 说完宫女朝着宁清衍施了一礼便速速离去。 宁清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宇,快步向宫外走去。 果然在宫门看到了宁清歌的马车,马车上宁清歌正在焦急地等待。 “主子,辰王殿下来了。” 宁清歌掀开车帘探头望去:“快上来,我们路上说。” 宁清衍跳上马车,宁清歌便对赶车的张弛道:“走,直接去楚侯府。” 第375章 离别 张弛点了点头,马车动了起来。 宁清衍心中一紧,他从未在宁清歌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 宁清歌深吸了口气,正色道:“阿衍,你听我说,舅舅走了……母后已经尽力了。” 他去坤宁宫,楚后将祥云殿中发生之事都告与了他。 趁着皇上还在昏迷,楚后让他将楚天骁的尸体带出了宫,通知楚天阔即刻出城。 先前趁着等宁清衍的空隙他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为了不牵连丞相府他先将楚天骁的尸体安置在了静王府上,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红梅先生。 宁清衍和楚天阔,今晚必须连夜出城。 宁静的街道上只有疾驰的马蹄声作响,显得尤为空旷。 马车上悲伤在继续蔓延着,一人低垂着眉眼,一人看着窗外迅速流动的街景。 然而,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伤中……紧接着便是离别。 宁清衍离开过许多次京城,却是第一次这般,逃离这个地方,这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或许,根本没有“家”,宁清衍的一个心逐渐变得生硬,冰冷。 很快,便到了楚侯府。 “到了,下车吧。” 宁清歌拍了拍宁清衍的肩膀道。 “长薇郡主在等你。” 宁清衍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宁清歌。 “去吧,好好与她道别,我去和舅舅说说话。” 出宫之后,他算着时间,派人给韩久微传了信。 他的人生有太多遗憾,前路未知,他希望阿衍能够少些遗憾。 “多谢,兄长。”宁清衍道。 下了马车,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宁清衍快步上去从背后将韩久微拥入怀中。 韩久微突然跌入一个怀抱,却丝毫没有惊慌。 她今日过来悉心打扮过,便是为了好好与爱人告别,楚天骁的事情她已经听说…… 韩久微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都是宁清衍的味道,感受着他的温度。 “阿衍……”少女的声音带了一抹涟倦。 宁清衍将脸埋在韩久微得肩膀上,韩久微抬手轻轻抚摸着宁清衍的鸦发。 “久微,等我回来。”宁清衍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韩久微勾唇一笑,道:“好。”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许久,谁都不想先放手。 然而留给两人的时间本就不多。 再抬头,韩久微便看到了等在一旁的宁清歌和楚天阔的身影,知道时间到了,韩久微先松了手,转过身看着宁清衍,笑道:“阿衍,你该走了。” “我会等你……” “只是,你也要早些回来。” 宁清衍看着韩久微,目光中有担忧,有不舍,有深深的爱恋。 千言万语都涌上心头,只道了一声“好。” 韩久微看着楚天阔和宁清歌朝着他们走来,楚天阔一身金色盔甲,比起平日里的平和多了几分肃杀哥威严。 “阿衍,该走了。”楚天阔道。 宁清衍点了点头。 宁清歌与韩久微将楚天阔与宁清衍送到门口,楚侯府的一小队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张弛牵着两人的马匹站在不远处。 “天阔将军,珍重。” 韩久微躬身行礼,向后退了半步。 楚天阔回礼道:“还要多谢长薇郡主相助。” 楚侯府剩下的人已经安顿完毕,没有后顾之忧,楚天阔也也心安了几分。 韩久微笑道:“无需言谢,久微在京城同他们一起等着将军回来。” 楚天阔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头看向宁清歌,声音涩然道:“清歌,天骁……就拜托你了。” 沉沉夜色盖不住楚天阔眼中的血丝。 宁清歌道:“舅舅放心。” “我还有几句话想嘱咐你。” 楚天阔给宁清歌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 宁清衍的眼神落在韩久微身上,两人对视之间,虽都没有说话,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 韩久微先来得口:“你也要珍重,一切小心。” 此去凶险。 “你也是,你在京城一切小心应对,有事尽管去找兄长。”宁清衍道。 留下来亦是凶险。 不同于一旁还在交代的楚天阔,两人将该说的话说了,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觉得连说话也是浪费时间,只想看着彼此…… 然而有的话不必明说,单单是那眼睛,都盛着许多不舍与担忧。 如此无声的对视,看得韩久微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这一世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与之前不同,她心中不再是空空的,里面装满了东西。 有牵挂,有坚定,还有爱。 她依然不够强大,无法改变许多的事,但她却知道前行的路。 前路依然坎坷,但她却不再畏惧。 也因为不再畏惧,她选择独自留下。 因为她相信,她所爱之人,他们终将会回到她身边…… “等我回来便去将军府提亲。”宁清衍突然开口道。 他有许多想做的事,迫不及待想与她一起。 韩久微笑了,她看着他,认真说道:“好,我等你。” “这一次,你若是再失约,我就不嫁你了……” “不会。” 少年闻言唇角轻轻勾起。 一阵风起,将韩久微额角的碎发吹了起来,宁清衍自然的伸手将那碎发别过韩久微的耳后,然后,微微倾身,轻吻了她的额头…… “走吧,莫要耽搁了。” 纵然有万般不舍,但她知道,宁清衍多待一分,便多一分危险。 “好。”宁清衍应道。 两人一同向张弛走去,韩久微看着宁清衍翻身上了马,这边楚天阔和宁清歌也说完了话。 待队伍整顿完毕,楚天阔和宁清衍便踏上了出城的路。 韩久微和宁清歌并未转身离去,而是目送着队伍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黑夜中。 往日韩久微最不喜欢离别,总觉得离愁别绪太过伤感,离别代表着失去,可这一次,她却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走吧,静王殿下。” 少女转身,看向一旁的宁清歌道:“带我去看看师娘吧……” 养心殿中,王公公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陛下,弈王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 皇上半撑起身体,依稀能看见屏风外挺拔的身影。 第376章 一言九鼎 那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反观自己日益老去,病痛缠身,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挺拔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 宁清云恭敬地行礼。 偌大的内殿之中,只有皇上、玄明道长、宁清云三人。 空气中是玄明道长淡淡的药香,皇上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打量着宁清云的脸…… 这是他第一个嫡子,可宁清云的出生带给他没有欢喜,只有忌惮。 只因为他的身上流着的是云家的血。 他做梦都在害怕,害怕燕王将他杀了,扶持这个外甥坐上他辛苦得来的皇位。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他怎能容他? 直到燕王死了,云氏也死了,宁清云的存在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才终于再无忌惮,容下了他。 阿云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像他的母亲,却没有继承他母亲的才华,而是如他一般平庸。 他看到他,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而他却不想再那样唯唯诺诺平庸的自己。 他是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的孩子应该如阿衍一样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他开始利用宁清云去平衡楚家…… 而今天,他不需要了。 他要收回自己曾经给他的东西——生命。 皇上打破了沉静,淡淡道:“起来吧。” 宁清云站起身来,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欣喜。 “父皇,听说你想见儿臣?”宁清云诚惶诚恐道。 皇上神情有些复杂:“听说你在门外守了许久?可累了?” “儿臣不累,父皇没事儿臣就放心了。不仅儿臣在殿外守着,阿衍也在殿外,父皇为何不见阿衍?”宁清云问道。 皇上随意道:“朕今日不想见他。” “儿臣很高兴,幼时……儿臣才是被留在殿外的那个。” 宁清云喃喃道,低垂的眼眸遮住了他眼中的挣扎。 皇上却有些许不耐烦:”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玄明道长,东西拿出来吧。” 皇上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摆脱这样的痛苦了。 “是,陛下。” 玄明道长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木盒中有一颗丹药,玄明道长放在了宁清云面前,而另外一枚早已经在皇上手中。 宁清云有些迟疑地问道:“道长,这是……” “这是贫道所炼丹药,弈王殿下请。”玄明道长淡然道。 宁清云面露疑惑之色,却没有丝毫动作。 皇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木盒,见宁清云不动,竟挣扎着从床榻上站起身来。 宁清云连忙去扶,皇上借着力披头散发地站起身来,赤足向玄明道长走了过去,拿起木盒中的丹药喂到宁清云嘴边。 “父皇…..”宁清云喃喃道。 ”阿云,听话,吃下它。” 宁清云看着皇上浑浊的眼睛,除了疯狂,那双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 “只要你吃了它,朕什么都给你。”皇上道。 “父皇能将太子之位给我吗?”宁清云问道,唇角的淡淡笑意显得人畜无害。 皇帝心中冷笑,这逆子果然图谋自己的皇位。 “可以,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一个太子之位,他能给,便要看他可有命坐上! 等自己长生长老,大昭便再也不需要什么太子…… 宁清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问道。 “父皇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皇帝催促道:“朕是皇帝,自当一言九鼎。” 四目相对,宁清云笑了起来,抬手拿起皇上手上的丹药,仔细端详着,眼中发出奇怪的光芒…… “儿臣只是与父皇开个玩笑罢了。” “既然父亲这么希望儿臣吃了它,那儿臣便吃。” “快吃,快吃。”皇上急不可耐,视线也跟着那枚丹药流转。 此时皇上的眼中只看到那枚丹药进了宁清云的嘴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看不到宁清云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宁清云将丹药放进嘴里…… 他的父皇就这样迫不及待让他去死,他也再也不用讲什么情面了。 待亲眼看见宁清衍将混阴丹咽下,皇上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连忙一把吞下自己手中的混阳丹。 宁清云甚至还贴心的递了一杯水,皇上接过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朕终于可以活下来了。”皇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道。 待笑够了,便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床榻上,然后意识慢慢模糊起来,皇上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大殿内再无动静,宁清云坐在床榻上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帝…… 这时,玄明道长向宁清云行礼道:“恭喜殿下。” 宁清云浅笑着扶起玄明道长。 “道长,你做的很好,先下去休息吧,本王想和父皇单独待一会儿。” “是,殿下。” 玄明道长缓缓退了出去。 待皇上再次醒来,身体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丝毫不听使唤,心中顿时惊慌起来。 怎会如此?他与宁清云不是吃了混元丹,难道失败了? 皇上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人——”皇上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 “父皇终于醒了?” 熟悉地声音响起,皇上才发现房间中还坐了一个人,挣扎着抬头,却看见宁清云在对着他低头浅笑,神色如以往般恭敬,皇上却如遭雷劈。 宁清云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父皇会睡更久,没想到这才两个时辰父皇便醒了。” “你——”皇上想说话,喉咙间却觉得有团火在烧。 宁清云闻声缓缓走近,脸上笑意不减,道:“父皇在叫我?” “父皇想问我为何在这里?” “还是说……父皇想问我为何会还没死?” 宁清云看着皇上惊慌地表情,心中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这么多年的忍耐,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你给朕滚!” 皇上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道:“是你……是你与玄明道长勾结起来谋害朕……” 宁清云笑而不语,欣赏着皇上暴怒却无能为力…… 第377章 变天 想起自己曾经匍匐在他的脚下百般哀求的样子……原来他的父皇,也不过如此。 “你怎么敢!你这是弑君弑父,你天理不容,罪该万死。” “司宇。”皇上唤道。 “司宇大人去给司风大人收尸了。” 见皇上唤人,宁清云并不打算阻止。 “来人,快来人。” 皇上用尽全身力气,可发出来的声音却不似他预想的那般高亢,而是沙哑,几乎微不可察。 “父皇在叫谁?”宁清云笑着问道。 “母后?父皇忘了,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父皇刚才清醒之后第一道旨意不就是将楚后禁足。” “还是你最爱的儿子宁清衍?很遗憾,儿臣不慎让他跑了,不过很快,儿臣就会将他抓回来……” 刚才他便让人去过辰王府。 只可惜,早已人去楼空……想到这里宁清云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输。 “父皇啊,不用白费力气了……” 宁清云看向皇上,笑道:“这里,只有我。” 皇上忍不住向后挪去。 “父皇就这样不愿意见到儿臣吗?儿臣可是十分担心父皇,盼着父皇醒来的,父皇,可真叫儿臣失望啊……” 他盼着他醒来,看着他一切落空的模样。 皇上见宁清云走近,开始不断地挣扎,用力拍打着宁清云,只是那巴掌绵软无力。 宁清云被打了几下,却犹如毫无知觉一般,在床榻前坐下,静静地欣赏着皇上的恐惧、愤怒和无力。 曾几何时,他也曾满怀期望。 “你这逆子,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皇上艰难地开口道。 “父皇原本打算对我做什么,儿臣不过是不想死而已。” 宁清云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细心地替皇上捻好滑落的被褥。 皇上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抓住宁清云的手,可那力气在宁清云身上犹如挠痒一般。 “是你……你和玄明道长骗朕……” “你这是弑君!”皇帝不断地重复道。 “父皇终于想明白。”宁清云鼓掌道。 “先前父皇还说了什么?” 宁清云似在回忆:“对了,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父皇,你干的天理难容的事还少吗?” “儿臣忘了,您是皇帝,便是天理……” “可是,儿臣也想成为这片天。” “父皇之前答应儿臣,儿臣吃下那枚丹药,便将儿臣立为太子,如今可还作数?”宁清云假意请求道。 皇上怒骂道:“宁清云,你狼子野心……” 宁清云无视皇上的怒骂,笑道:“不管父皇同不同意,这太子之位儿臣坐定了。” “大昭,也该变天了……” 宁清云如释重负一般轻笑起来,笑声在空旷得内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费力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指着宁清云的脸。 宁清云想起往事,陡然变了脸色,将皇帝的手压了下来。 “儿臣忘了告诉父皇,儿臣极其讨厌有人这样指着儿臣。” 宁清云的声音依旧温和,可手上用了十足的力,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皇帝向后踉跄了半步,摔倒在床榻上。 皇上半撑着身体,一时间气急攻心,竟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不得好死。” “父皇莫要生气。”宁清云掏出手绢替皇帝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父皇可是迫不及待地想杀了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况且儿臣没有父皇狠心,没有直接要了父皇的命。” “你的命原本就是朕给的,朕拿回来又何妨!” 皇上怒道:“是朕错了,朕当时就不应该顾念旧情,让你和云氏一起去死。” 那张苍老的脸上满脸都是恶毒的恨意。 “旧情?”宁清云讥笑出声:“父皇何曾顾念过旧情?” “若不是楚后阻拦,你原本就打算将我和母后一起处死的,不是吗?” 皇上一愣:“你如何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母后不是畏罪自杀,而是你,杀了母后……” “父皇令人将我母后绞杀之时,儿臣就在那里。” 那日他原本就在殿中,母后听见动静已经来不及将他送出去,只能将他藏了起来。 云氏知道,若是皇上知道宁清云在,根本不会顾及宁清云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会将他一起打杀。 她将宁清云藏在了床榻之下,吩咐他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声,不要现身。 然后,他亲眼看着他的母后被几个太监用白绫勒住,甚至没有挣扎便倒在冰冷的地上,如同一朵盛极而衰的花…… 他躲在床下不住得颤抖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发出任何声音。 而下令之人,正是他的父皇。 他亲眼看见,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 云后在时,总是教导他为人要正直、要善良。 那日之后他便明白了,正直善良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他知道的正直善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比如母后,又比如舅舅。 他偏偏要做那不择手段之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包括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 而现在,他终于做到了。 如今这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大昭君主,他的父亲正在他的脚下。 宁清云的声音似悲似泣。 “云氏,该死。” 皇上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气喘吁吁。 宁清云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怒意翻腾。 皇上道:“你不会如愿的,清歌和阿衍会来救朕,还有韩渠……” 宁清云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我倒是忘了还有韩将军……韩将军是个好人。” “只不过儿臣好奇,若是韩将军知道你对韩夫人做的事,他还会不会来救你。” 皇帝不敢相信地看着宁清云,乌紫色的嘴唇不断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他最隐秘最不堪的秘密。 “父皇想问我怎么知道吗?” 宁清云抬手轻轻揉了揉眉眼。 “父亲不知道,当年啊,是儿臣最先发现韩夫人的……” 是他告诉了宁清歌,然后,他便没了母亲。 他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原本,他是唯一的嫡子,他的母亲是大昭最尊贵的女人,他的母家是大昭最显赫的世家,他的舅舅更是大昭的战神。 第378章 造反 就算隐隐察觉到父皇更喜欢阿衍,他也未曾嫉妒过。 因为母后和楚妃交好,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弟弟。 原本一切都是他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直到云家出事,他从众星拱月掉进了地狱,他竟然天真的以为那就是地狱……直到他失去了母亲,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看着楚妃当上了皇后,宁清歌宁清衍成了嫡子,他却变成了罪后之子。 甚至连为自己的母亲披麻戴孝都做不到。 他要穿着华服,参加楚后的封后大典。 即使楚后对他很好,但宫中众人都知道他的处境,更清楚皇上对他的态度。 就连那些卑微的奴才都能够欺他辱他,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现在却对他避之不及,这一切都在将他的自尊慢慢碾碎,他学会了忍。 只要他忍,终会有报仇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杀人,是他六岁的时候,他将侮辱过他的嬷嬷推进了池塘中…… 他至今记得看着那人在水中不断挣扎直至无力沉下去之时的快感。 他甚至记得那张充满恐惧的脸。 就如同现在自己面前的脸。 皇上看着宁清云,似乎不认识一般。 “父皇,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给过你机会的。” 宁清云道:“你为什么不选阿衍?” “父皇只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儿臣,果然啊,从小到大,父皇心中只有阿衍。” “阿衍,朕还有阿衍,他不会让你得逞的。”皇上道。 “哈哈哈哈。”宁清云开始狂笑不已,笑声在安静地宫殿中听着格外瘆人。 “你笑什么?”那笑声带着巨大的嘲讽,皇上恼羞成怒道。 “我在笑父皇,到了这种时候都还想着他……你是不是以为阿衍最像你?” 宁清云笑声停了。 “父皇,你好好看清楚,最像你的人明明是我!” “我啊,和父皇一样狠毒一样自私一样心狠手辣一样不择手段。父皇想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凭什么?” “父皇已经活够了,到头了。” “放肆,朕是皇上!”皇上何时受过这样的憋屈,脸涨成了猪肝色。 “很快就不是了。” 宁清云淡淡道:“我既然用了毒,父皇以为儿臣还会让你走出这扇门吗?” 皇上目眦欲裂,沉声道:“你敢篡位!?你这是大逆不道。” 宁清云笑道:“我可没有篡位,是父皇忘了,是您亲口答应儿臣的,让儿臣做太子……父皇还说,一言九鼎” 皇上说不出话来,憎恨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宁清云脸上,似乎想将他刺穿。 “父皇不是最喜欢这样将人囚禁起来吗?我也让父皇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一定十分不错吧?儿臣也想试试……”宁清云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 只是那人看他的眼神从来都只有厌恶。 快了,他很快就能拥有她了,想到这里,宁清云眼中多了一抹兴奋之色。 恐惧之下,皇上也放低了姿态。 “阿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朕的江山吗,朕立刻下旨立你为太子……还是说你要韩渠的女儿?朕立刻下旨给你们赐婚。” 皇上挣扎着殷切地看着宁清云,宁清云也望着皇上,那双眼睛始终冰冷,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太清楚自己这位父皇了……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若是自己有半点心软,等父皇喘过这口气,他就将万劫不复。 宁清云笑,亲自将皇上扶起,靠在软垫上:“父皇,你早一点这样该多好,你若是早一点看到我,我们也不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说罢,宁清云便决绝地松开了皇上的手。 “儿臣还记得父皇曾说过。” “你可以给,我不能要。” 宁清云回忆起那日醉月楼之中他如同一条狗一般跪地求饶……眼中泛过一丝冷意。 “而现在,你的赏赐我不需要了,醉月楼是我的,韩久微是我的,你的江山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父皇,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皇上重重以震。 宁清云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笑意。 “父皇,你怕了?” “别怕……儿臣会好好照顾你的。” 此时的皇上不住抽搐着,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在他身体中翻搅一般,疼痛难忍。 “父皇不是习惯了王公公,放心,儿臣会让王公公好好照顾你的。” “你对朕下了什么毒?” 皇上艰难开口道,声音微颤,看着宁清云如同看到怪物一般。 宁清云却柔声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这毒也不会如此快地要了你的命,你就这样慢慢躺在床上,看着儿臣毁掉你的江山。” 宁清云看着痛苦喘息的皇帝,缓缓道: “父皇,你不是最喜欢阿衍吗?儿臣保证,很快便会送你最喜欢的儿子来地下陪你。” 八月初五,皇上重病卧床,奕王宁清云奉旨监国。 次日金光刺破云层之时,禁军便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封了城门。 不仅如此,还围了朝中几位大臣的府邸,而这些大臣基本都是平日里与辰王、楚家走的近的朝臣。 随后,辰王宁清衍与楚家造反的消息便加急传往各洲,随着消息的散布京城中也开始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老百姓议论纷纷。 “辰王殿下反了?辰王殿下怎么会反呢?” “还有天阔将军,天阔将军反了那不是飞龙营也跟着反了?” “听说天阔将军……” 那人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立马改了口:“那些反贼的驻兵就在护城河外。” “呸。” 有人啜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时候一口一个反贼,当初在战场上若不是天阔将军相救,你还能活着回来,反正啊,我是不相信天阔将军会反,就算天阔将军反了,那也一定是被逼的。” 有一人开口道:“听说啊,当年天骁将军之死另有内情……” “若非是另有隐情,他们一个王爷一个将军吃多了会造反?” “啊……那这不是要打仗了……” “这京城中,还有哪位武将能够和天阔将军的飞龙营相抗衡,且不要忘了,除了天阔将军,还有辰王殿下。” 一人反驳道:“不是还有韩将军……” “韩将军远在边城之中,远水救不了近火。” “唉,打起仗来这好日子就算是到了头了,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 不仅仅是京城百姓,朝中大臣亦是惶惶不安。 第379章 流言四起 不为其他,他们想不通他们只不过睡了一觉醒来,怎么就要变天了? 可现在皇上皇上见不着,静王府也被禁军围了起来,没有弈王手令无人可以进出其中。 说句实在话,他们就只能听宁清云一面之词。 除了丞相苏直。 此时的苏直如同宁清云左右手一般,风头比以往还要更甚几分。 一时间京城中流言四起,民间的言论更多的还偏向于宁清衍和楚天阔,消息传到宁清云耳朵里宁清云当场黑了脸。 御书房中,宁清云正在与朝中几位大臣议事。 “几位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宁清云问道。 从那日算起已有月余,可他现在并不如预想的那般轻松,反倒是处处受制于人。 那天晚上他第一时间便借楚后之事派人捉拿宁清衍,等他的人赶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 他还派人搜查了静王府,可惜一无所获,而后便接到了宁清衍夜闯城门的消息…… 若只是宁清衍就算了,楚天阔是他始料不及。 宁清衍居然能这么快有所动作,这让他开始疑心身边之人,这一个月以来他将身边之人查了个遍…… 这还不算,朝中大臣也让他十分心烦。 尤其是那些倚老卖老的朝中老臣,三天两头提出面圣,偏偏那些人的身子骨都是风还未吹就会倒的,他是打也打不了,骂也不得的。 更令人憋屈的便是宁清衍和楚天阔竟然直接在护城河外扎了营,此举无疑对他是一种挑衅。 “殿下无需惊慌,我大昭并非只有楚天阔一个将军。” 宁清云见苏直气定神闲地模样微微定了心神,先前的焦虑也消散了几分。 “丞相大人说得对,赵易、方将军都能与楚天阔对抗,楚天阔已经许多年没上过战场了。”宁清云眼睛一亮,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直打断。 苏直:“殿下,赵将军方将军都是大昭的良将,但是能与飞龙营对抗的只有……” 宁清云也并未生气,反而做出认真倾听地模样。 “飞虎营。”宁清云立刻懂了苏直的意思。 “本王立刻招韩将军回京。” 有大臣忧心道:“弈王殿下,韩将军现在正在边城,边城离京城路途遥远,现在柔国蠢蠢欲动,若贸然让韩将军回京,恐边关再起战火……” 宁清云微微挑眉,面露难色:“如今宁清衍与楚家公然造反,京城危在旦夕,姚大人可还分得清孰轻孰重?” “殿下三思,正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大昭经不起战乱了……况且老臣并不认为天阔将军与辰王殿下会做对不起大昭之事。” 宁清云的声音沉了沉:“无论大人信与不信,事实摆在眼前。” “若他问心无愧,又何必出逃?” “老臣以为应以和谈为主,老臣愿意去和天阔将军辰王殿下谈判,将两人劝回,免动干戈。” 宁清云道:“大人,莫非要等他们真的打上城门,我们才开始准备吗?到时候受苦的是百姓。” 说着,宁清云又放轻了语气。 “本王请韩将军回来,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殿下说得不错,内忧不平,如何攘外。”苏直朗声说道。 见苏直这样说,在无人有异议。 “可殿下与韩将军素来不和……” 有一人小心地开口道,先前宁清云搜查将军府之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宁清云唇角浮出一个奇怪的笑意,意味深长道:“谁说本王与韩将军不和?只是有些误会罢了。” 他为君韩渠为臣,又哪里来的不和? “韩将军那里,本王自有办法……”宁清云笑道。 等他解决完宁清衍,安安稳稳地坐上那个位置,所谓的“误会”定能解开。 现在还有一个能让韩渠心甘情愿为他所用的办法…… 苏直闻言抬了抬眼眸,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担忧,却转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圣上近日身体可有好转?” 宁清云面露悲痛之色:“父皇依然卧病在床,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能见人,请各位大人放心,本王自会好好照顾父皇。” 这抹悲痛看在苏直眼显得虚伪得很。 其他人即使心中怀疑,也不敢言表。 这时,袁力走近道:“殿下,曹迪大人求见。” 曹迪是新任命的禁军统领,以前是禁军的副统领,宁清云得势之后便将此人提了上来。 宁清云点点头道:“让他进来,丞相大人留步,其他人先退下吧。” “臣告退。” 几位大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如今的朝堂,几乎变成了宁清云和丞相大人的一言堂。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无论奕王殿下说什么,丞相大人便会顺势而行…… 可是,丞相大人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边城失守,柔国举兵进犯,那才真正是大难临头啊…… “见过弈王殿下、丞相大人。” 曹迪快步走进,神情严肃。 他酝酿再三,开口道:“奕王殿下,现在京城中有一起谣言……” “什么谣言,快说。”宁清云见曹迪吞吞吐吐,早已没有了耐心。 “谣言说,说陛下被您软禁了……”曹迪额角冒出冷汗,不敢看宁清云的脸色。 宁清云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慌张,随后强行恢复镇定:“可有查清楚谣言从何而来?” “都是些寻常老百姓。” 曹迪低下头:“下官无能……” 宁清云怒道: “本王看你确实是无能的很,还不快快将这些流言给本王压下去。” “是。”曹迪有口难言。 他虽然统管禁军,可禁军也就那么多人,如今宫内外之事都落在他的头上,他恨不得一个人扳成三个人用。 压下去,他也知道压下去,关键也要他压得住。 宁清云疲惫地挥了挥手,待曹迪走后,宁清云才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苏直。 第380章 让位 “京城中这谣言,大人如何看?” “流言蜚语本就是如此,殿下越阻止,它便传得更厉害。” 苏直眉眼不动,泰然自若道:“殿下无需过于担忧,即是谣言总会不攻自破。” 但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却能够煽动民心…… 宁清云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殿下,不知皇上如何了?”苏直问道。 宁清云的目光在苏直淡然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笑道:“丞相大人莫非也相信外面的那些谣言不成?” 苏直神色淡淡道:“于微臣而言,谣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微臣只知道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是殿下。” “于殿下而言亦是如此,殿下若是觉得它是谣言,它便是谣言。” “等殿下坐上那个位置,无论是不是谣言,一切与殿下不利的言论都会不攻自破。” “微臣只是关心,殿下打算何时继承大统?” 宁清云笑了。 “苏大人说的不错,谣言只能是谣言,本王终于知道父皇为何如此倚重大人了。” “本王现在距离那个位置,还差一封传位诏书。” 宁清云幽幽道:“可是父皇始终不肯说将那玉玺藏在了何处……” 想起此事,宁清云的脸上便多了一些恼意。 到了这般处境,他竟然还想将皇位留给阿衍……他偏偏要他亲眼看见他坐上那个位置,将他最爱的儿子踩在脚下。 苏直当然关心皇上如何,他只是确认皇上还活着。 若是可以,最好死在他的手上,却没想到还有其他收获。 苏直心下一动,开口提议道:“微臣愿意一试,说服皇上写下禅位诏书。” 宁清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观察起了苏直的表情…… 许久才开口:“若是丞相大人劝说,必定能说服父皇……” “丞相大人。” 宁清云看着苏直,似笑非笑,道:“本王可以一直相信你吗?” 苏直笑道:“当然可以。” “殿下是微臣选择的同路人。” 只不过这条路,并不是宁清云心中的那条路…… 宁清云笑了:“那便辛苦丞相大人了。” “来人,带苏大人去见父皇。”宁清云道。 若是苏直,没准真的可以让父皇写下禅位诏书。 “微臣定不辱使命。” 苏直叩首行礼,只是这一次,行的是君臣之礼。 “那本王便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宁清云笑着将苏直扶起。 苏直起身告退,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苏直走后,宁清云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对于何时坐上那个位置他并不是特别着急,如今京城和皇宫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不是因为宁清衍,他坐上那个位置本该更为顺利才对。 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宁清衍不可能一直躲在楚天阔的身后,他也并非韩渠一个依仗。 算了算日子,那些人也该来了。 “袁力。”宁清云突然道:“给本王好好查一查京城中的那个谣言,看看背后是何人指使。” “尤其是查一查静王府和将军府……” “是。”袁力领命应道。 宁清云莫名有些烦躁,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谣言搅得他心神不宁。 养心殿中,皇上吃力地打翻了王公公端来的汤药。 “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啊……” 王吉看着短短数日不止老了十岁的皇帝哭道。 “扶朕起来。”王吉赶紧去扶。 他知道他的生死是与皇上绑在一起的。 皇上吃力靠在王公公身上,绝望地看着门口道:“韩渠呢,阿衍呢……为什么还不来救朕?” 王公公一时答不上来,皇上出事以来,他亦是被困在这养心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皇上,韩将军远在边城,或许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王公公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能不说,只好这般安慰道。 皇上咳了起来,他日日夜夜被那毒药折磨,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浑浊。 王公公赶紧替皇帝顺着背。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皇上抓住王公公的衣领挣扎地撑起身子道: “王吉,朕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痛,朕是不是快死了。” 王公公哭丧着脸,皇上要是死了,他也就活不成了。 “皇上,会没事的…..” 话还没说完,皇上面露疯狂之色:“快让玄明道长来,朕要长生不老。” 王公公道:“我的陛下啊,你忘了,就是弈王殿下和玄明道长将您害成这般模样的…..” 可能是”弈王“两字刺激了皇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多了几分清醒。 “宁清云这个畜生,狼子野心谋权篡位,还想让朕给写传位诏书,朕偏偏不会如他的愿。” “朕要让他即使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顺,受万人唾骂,不得好死。” 皇上眼中的恶意让王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安静的宫殿中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皇上和王公公一同看向门的方向,似乎有人进来。 皇上死死地盯着,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直的身影出现的两人面前。 王公公尖叫起来:“陛下,是丞相大人!” 皇上的声音欣喜地发抖:“苏直…..你终于来救朕了。” 苏直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快……快起来说话。”苏直看着皇上的模样,皱眉道:“陛下,怎么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不得不说,看到皇帝这般模样,此时他的心中有几分畅快,他心情一好,便又多了几分耐心。 “宁清云这个畜生,他想篡位,苏直,你快想办法救朕。” 皇上眼眶红极,死死地攥住苏直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那畜生给朕下了毒。”皇上几乎咬牙切齿。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便要眼睁睁地看着宁清云这小畜生夺走他的一切。 等他出去,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宁清云。 这看似蠢笨的东西竟然敢觊觎他的皇位,给他下毒将他软禁于此,想起这些日子他收到的折辱,他都恨不得将宁清云五马分尸,当初他杀了云氏,就不该留着这畜生! 苏直恭敬道:“微臣便是前来救陛下的。” “好好好。”皇上语无伦次,几乎要痛哭流涕。 一旁地王公公也跟着抹上了眼泪,这些日子,他同皇上一样,除了弈王殿下再也没见到其他人,更别说像丞相大人这样靠谱的人,丞相大人就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第381章 围困 哭着哭着,王公公想到一个问题。 这天神……是怎么降临的? 想到这里,原本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一颗心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若是没有弈王殿下的允许,丞相大人如何进得来?王公公此时又急又不敢出声。 “你打算如何救…….” 话说到一半,皇上余光看见苏直毫无波澜地脸,突然想起了和王公公相同的问题,陡然放开苏直的手,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恭敬道:“弈王殿下让臣进来的。” “他怎么会让你进来……除非,你是他的人。”皇上赫然拂袖。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天弈王殿下已经把控朝堂,若非微臣假意投靠,今日又怎能见到陛下。“ 苏直说得情真意切,皇上半信半疑道:“真的?” 苏直苦涩道: “陛下有所不知,奕王殿下对外宣称陛下您终日昏迷不醒,不能见人,已经暗自让礼部挑选吉日不日就要举行登基仪式……” “不仅如此,静王府被封静王殿下也被软禁,辰王殿下被扣上了造反的罪名……朝中对此有异议者,都被奕王殿下赶尽杀绝,若非这样,微臣又怎会出此下策。” 皇上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这畜生当真不给朕留半点生路。” “苏直,你要帮朕,你一定要帮朕,只有你能帮朕。” 此时皇上已经全然放下了戒心。 感受到皇上的急迫和恐惧,苏直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恭敬姿态。 “皇上,臣有一计。” “微臣为了见陛下,答应了奕王殿下一件事……” 皇上抬首问道:“何事?” “臣要为奕王殿下求一封让位诏书……” …… 此时,京城的一处茶楼中,人声鼎沸。 “你听说没……辰王殿下和天阔将军出城,其实是被逼无奈,听说圣上如今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就连皇后娘娘都被禁了足……” “啊,怪不得辰王殿下和天阔将军会反。” “话说也不知道这仗打不打的起来?” “打不起来才好,那些高价收粮的奸商那粮就烂在哪里了!” 最开始那几天,他们原以为会马上打起来,囤粮的囤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月,城内城外都没有半点动静…… 城外的也就罢了,朝廷也一动不动,他们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都把造反的消息放出来了,下一步不该是平反吗? 这样僵持在那里进不来又出不去是几个意思? 又观察了半天,他们终于恍然大悟。 哪里是朝廷不想动手……是朝廷没有兵马…… “你想啊,之前圣上身体都还算得上康健,又怎会一夜之间病倒,就算病倒了又怎会不能见人……你又听说过有哪位大臣见过陛下?” 这便十分可疑了。 “我那日路过静王府门口,现在还被围着呢,我就多看了几眼,那当官的凶得很,把我给吓得……” “听说出事当晚,奕王殿下便派人将去了辰王府,幸好辰王殿下先走一步……” 众人纷纷点头,是这个理。 “若是真的,这就不叫造反……” “小点声。” 有人提醒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更有人道:“我早就知道,辰王怎么可能造反……” …… 议论声不绝于耳,茶馆不起眼的角落中,两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喝着茶,听到有意思处,有一人笑出了声。 苏照月一眼瞪了过去。 腊月无所谓道:“放轻松,不要这么严肃嘛……” “刚才他们说的你听见了吗?他们在说你阿姐与奕王的恩怨情仇……” 那故事编得跟话本子差不多。 除了静王府,将军府外也围了一圈人。 苏照月脸色更冷:“我阿姐与他不可能。” 苏照月见差不多了,将银两放在桌上,拂袖起身,沉声道:“店家,结账。” 腊月连忙跟上,一边嘟囔着:“这脾气……” “来了!”店小二看见桌上的银锭子眉开眼笑,殷勤地送客。 “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打仗打他们的,他们小老百姓正常过日子,更别说他们这茶馆生意正当红火着呢! 离开茶馆,苏照月便带着腊月去了将军府。 “苏大人。” 苏照月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京城中谁人不知里面这位长薇郡主与丞相府的渊源,且奕王殿下只让他们守着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可没说外面的人不能进去…… 再加上暗影与禁军都是给皇上效命,都是同僚,禁军对苏照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去。 绕了一圈,苏照月在一棵银杏树下找到了韩久微。 苏照月走近,只见韩久微仰头看着那棵银杏树, 初秋时节,银杏叶已经微微泛黄…… “阿姐,在这里做什么?”苏照月问道。 韩久微见苏照月来了,笑着说道:“阿月,腊月,你们来的正好,猫儿又上树了……好像下不来了。” “乌云?”苏照月先前便看到了那团黑影。 韩久微笑而不语。 “阿月,这是你的那只吧?” 腊月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子那猫儿都可以串门,怎会不会下树。 苏照月眉头微蹙,顺着看了上去。 白爪子……果然,是这丢人现眼的蠢猫。 “它跟着乌云爬上去的,现在下不来了。”韩久微在一旁解释道。 “郡主,我去!” 腊月积极地跳上树,很快便将乌云盖雪抱了下来。 “多谢。”韩久微笑着道谢。 苏照月见她神情自若,心中紧绷的弦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阿姐看起来并不惊慌。” 不止是韩久微,一路走来,将军府众人都一切如常,似乎外面的风雨飘摇都与他们无关。 韩久微笑了笑:“日子总归是要活下去的。” 对于将军府被围守一事,韩久微与宁清歌的态度一致。 围就围呗,反正宁清云现下不敢轻易动他们。 该出去的人照样出得去,该进来的人也照样进得来。 “红柳出去了?” 韩久微颔首道:“我让她出去办些事情。 第382章 没钱 “走吧,进屋说话。” 韩久微将两人引进了韩渠的书房。 “孟冬,上茶。” 关上门,苏照月才开口道:“现在外面正如阿姐所料,消息传出去后便愈演愈烈……” 皇上被宁清云软禁的消息,是韩久微故意放出去的。 “先前袁礼传来消息,宁清云下令彻查此事。” 说到这里,苏照月不免有些担忧。 孟冬不仅上了茶,还端来了一盘瓜子。 韩久微赞许地点了点头,端起杯盏喝了口茶,顺手拿出一旁的瓜子,泰然道:“无事……他们查不到的。” “给我讲讲现在的版本。” 说起这个,腊月来了兴趣:“我来讲!” 流言这种东西,只需要只言片语便能产生巨大的力量,尤其在这种民心不稳之时,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自有人帮他们将蛛丝马迹都串联在一起,把故事编得圆满。 因为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无论是天阔将军还是阿衍,在百姓心中的风评都极好。 韩久微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腊月口中的“最新版本”,心中不禁感慨,许多细节她都没想到,果然群众的智慧是巨大的。 “今日我们还听到一个传言。”腊月故作神秘道。 “什么?”韩久微也配合。 “奕王殿下与辰王殿下如此剑拔弩张,是因为你……” 韩久微手上的瓜子仁掉到了地上,这锅她可不背。 宁清云先一步放出阿衍和天阔将军谋反的消息,她便也放出消息,意在为宁清衍回来辅路。 若是真的背上谋反的骂名,纵使阿衍赢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被后人诟病。 况且这原本就不是假消息,玄明道长已经将宫中的情况悉数传信给了苏直...... 现下她与宁清云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她心中明白,宁清云虽不会轻易放过她,可顾及韩渠,也不会轻易动她...... 只是不知,这样的局面还能持续多久? 随着京城中皇上被软禁的流言愈演愈烈,朝中大臣也有了动作,集体要求面圣,确认皇帝的安危。 关键时刻,丞相苏直带着那封禅位诏书一己之力力排众议,此番为宁清云排忧解难,宁清云对苏直的倚重和信任又多了几分。 随后,针对京城中盛行的流言,一向以温和示人的宁清云一改往日作风,用上了铁血手段。 在朝堂之上公然质疑者直接处以极刑,还派出暗影在各朝臣家中京城各处进行监视,胆敢妄议朝政之人全部问罪,祸及全族。 一时间,京城之中风声鹤唳,上到朝臣下到百姓,无人敢有异议。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封城,阻拦的不止是城外的飞龙营,还有城内外的百姓,时间短还没什么,时间一长许多弊端便暴露出来。 朝廷对于闹事者便一个态度——打杀。 百姓怨声载道。 更别说这月余为了筹备战事增加的赋税…… 某日,户部尚书递了折子,宁清云才发现一个事实—— 国库没钱。 当晚便急召了苏直进宫。 宁清云急道:“国库怎么会没钱呢?” 苏直心中冷笑,大昭的国库常年亏空,不然皇上也不会盯上了北地的金矿…… 只是宁清云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些日子出动的禁军和暗影,以及前期为了拉拢朝臣的开销,只怕比起之前只多不少。 苏直作惶恐状:“微臣不知。” “如今之计,一方面可以增纳赋税,减轻国库压力……” “本王知道。” 宁清云脸色发沉,这他也知道,早就传令下去了。 只是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他见父皇在位时也没有这样拮据过,为何轮到他坐上这个位置,便觉得如此窝囊。 “另一方面,殿下可以考虑从世家大族中募集……”苏直继续说道。 宁清云眼睛一亮。 对了,他为何没想到?那些世家大族动一动小拇指拿出来的都不知道比赋税多多少! 眼见着眼下的困境豁然开朗,宁清云朗声笑道:“丞相大人,若没有你本王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有你是大昭的福气,更是本王的福气!” 苏直宠辱不惊道:“微臣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 “什么?” “传位诏书……陛下已经松了口。” 宁清云大喜,那日苏直见了皇上便回来告诉宁清云他需得先假意取得皇上信任……宁清云也同意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素来只看结果,不管其间的手段和方法,便允了苏直进出养心殿。 派了人暗中观察养心殿的情况与苏直所说的别无二致,慢慢地,也放了心。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 宁清云笑道:“韩渠将军也快回来了吧?” “回殿下,韩渠将军大军已到达玉门关附近。” 宁清云点了点头,眉色淡淡,看不出心情,目光中流转着难言的情绪,令他看上去更加不可捉摸。 静王府中,宁清歌看了密信冷笑了一声,心中却暗自称赞苏直好手段。 苏直给宁清云选的这条路,就是一条作死之路。 宁清云的强硬手段看似将流言压制了下来,实则后患无穷,民心尽失。 强迫世家大族进行“募捐”,氏族们不得不配合,但也并非毫无怨言。 而这些在此时看似并无影响,待到宁清云颓势显现出来,都会化作利刃…… 算了算日子,这场闹剧也差不多快到了结束的时候。 坤宁宫中,楚后身着华服端坐高堂,默默地看着站在他面前请安的宁清云。 看着这张英俊的脸,楚后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云后死后,原本宁清云交由乳母嬷嬷抚养,她只是时而过问,却在一次发现了宁清云身上的伤痕,勃然大怒,将宁清云接到了自己身边亲自抚养。 她待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她自问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那时宁清衍被皇上送出宫由长公主亲自教养,她便将所有的母爱全部倾注于宁清云身上。 那时的宁清云,懂事乖巧听话…… 可是如今,却是什么恶事都敢做,楚后不禁有些迷茫,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才会变成这样? 第383章 赐婚 自己面前的这张脸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却让她觉得陌生。 “母后近来身体可好?儿臣近来琐事缠身,没有来看母后,还请母后不要生气。”宁清云的声音将楚后拉了回来。 楚后目光依然停留在宁清云身上,或许是这些日子过得实在不算顺心,宁清云温和的脸上多了几分沉郁之气。 “阿云,无需绕圈子。” 楚后叹了口气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何事?” 见楚后如此直接,宁清云也不再绕圈子。 “母后,儿臣确实有事相求。” “儿臣想求母后,为儿臣和长薇郡主赐婚……” “你休要动她。”楚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怎么?母后舍不得了?” 楚后的拒绝宁清云早有预料,他缓缓站起身来,语气中有着失望。 “就因为阿衍也喜欢她,儿臣便不可以吗?母后待儿臣也不过如此……” “阿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后实在忍不住道。 “那样?”宁清云做疑惑状。 “母后,你看清楚,儿臣一直便是这样,从未改变。” “宫中人都说母后对我极好,可是我知道母后为什么会对我好。” 宁清云微微一笑:“因为我乖顺懂事,不是吗?” 楚后摇摇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失望。 “但是母后知道我为什么会乖顺懂事?” 宁清云笑容未变:“那是因为我人在屋檐下,阿衍自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有楚家父皇母后撑腰。” “但是我不行,若是我哪天惹了母后不高兴了,就会像一只扫地出门的狗……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地讨母后欢心。” 楚后失语,这么多年,自己没有认清的又何止皇上一人。 宁清云的小动作她并非全然没有察觉,只是在她看来只是因为宁清云突蒙变故一时冲动,因而也更加可怜他,爱护他……他甚至要求清歌和阿衍让着他。 想到这里,楚后痛心道:“阿云,你又何必处处与阿衍相比,与阿衍为敌,你们是兄弟啊!” “兄弟?”宁清云不屑一顾地重复了一遍,目光露出一丝冷意。 “玉岭山之事……果真是你做的?” 楚后脸色愈加苍白。 “母后既然心中有了答案,又何必问儿臣……”宁清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后。 “母后不要怪儿臣,原本儿臣就该在这个位置上,是阿衍抢走了儿臣的东西,儿臣再抢回来,不对吗?” 楚后疲惫道:“阿云,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收手吧……”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是心力交瘁。 “收手?”宁清云道:“这些本该就是我的!我凭什么收手?” “皇位是我的,大昭是我的……韩久微也是我的!”宁清云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看着楚后道: “这些年你确实对我很好,儿臣承了母后的恩情,自然也会相报。” “父皇已经下了传位诏书,礼部已经算好了良辰吉日,七日之后,便是儿臣的登基仪式。” “等儿臣坐上那个位置,母后便是太后,儿臣便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母后放心……儿臣会给你颐养天年的。” 宁清云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容,等他与韩久微成婚,无论是韩渠还是宁清衍都没有办法,他要让宁清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嫁给她! “至于儿臣的婚事,母后不肯帮我?没关系,儿臣自有办法……” 宁清云说罢拂袖离开。 次日清晨,一轮秋阳缓缓升起,光辉洒落于天地之间,夜色缓缓消退。 将军府中,韩久微刚用完早膳,仲春便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皇后娘娘派了人来正在前厅等着。” 韩久微闻言眉稍一扬,此事不用细想便知道有问题,楚后此时正被禁足又怎会派人来将军府?来的可怕不是楚后的人,而是宁清云的人。 但宁情云有什么事非要借皇后之手? 韩久微心中隐隐猜到一种可能,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等韩久微来到前厅,那些所谓“皇后的人”竟然没有一张眼熟的面孔…… “见过长薇郡主。” 见到韩久微,众人纷纷行礼。 只见少女身穿粉色常服,发间一只简单木簪,却依然难掩倾国之色,众人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为首的周公公笑道:“郡主,小人今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传旨了。” 见韩久微丝毫不动,那公公笑着提醒道:“郡主,快跪下接旨吧。” 韩久微面无表情,跪下接旨。 那公公缓缓摊开,朗声道—— “奉皇后慈谕:兹闻镇国大将军韩渠之女韩久微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本宫闻之甚悦。今奕王宁清云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韩氏久微与奕王可谓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奕王为奕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 太监说完,厅内一片寂静。 将军府众人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各异,有愤怒,有茫然……却不见喜意。 他们都等着一人开口…… 韩久微心中没有太多意外。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懿旨都与前世一般,只不过她的心情却是不同。 她甚至清晰的记得每一个字。 前世的她应该是激动的,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欣喜,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然而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 今日听着太监高唱之声,韩久微心情却有些古怪,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感慨。 两世都有这一出,她与宁清云还真是孽缘。 只不过这一次,她有了选择的权利。 “长薇郡主,还不接旨谢恩。” 原本周公公喜气洋洋的念完,韩久微却全然没有动静。 周公公奇怪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在想什么呢?接旨啊! 那可是奕王殿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可无论他看多少眼,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周围将军府众人的目光更是恨不得想要将他凌迟。 他不由觉得心中打起鼓来……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他们为何这样看着他。这算是什么反应?明显不是高兴。 第384章 抗旨 原本他觉得这件事再过简单不过,这怎么看着不像这么一回事? 这可是奕王交给他的第一个差事,若是办砸了…… 想到这里,周公公便汗流浃背。 他是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掉了脑袋,便鼓足了勇气,催促道:“郡主?” 这一催促,韩久微终于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站起身来,全然没有打算叩首谢恩的意思。 “郡主,你这是……” 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周公公瞠目结舌,再看看周围的人,却全然没有觉得不对。 韩久微平静地开口道:“公公见谅,这道旨意久微不能接。” “……”周公公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公然抗旨不尊,长薇郡主好大的胆子……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问罪?他可不敢,先不说这长薇郡主的父亲是韩渠,出宫之前奕王身边的袁统领特意提醒过他,这位长薇郡主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想到这里周公公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温声暗示道:“长薇郡主,如今宫中形势您也清楚,奕王殿下心怡与你,皇后娘娘也看重您,您若接了这道圣旨,韩家和陛下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他就差没有直说奕王便是下一任的大昭皇帝,成为奕王妃下一步便是入主中宫,有什么好犹豫的。 韩久微闻言唇角勾起,却是一抹冷笑。 宁清云打的什么主意,何必说得这样一往情深的样子……不就是将她作为人质,逼得韩渠为他所用,顺便再恶心恶心阿衍。 她相信楚后不会下这样的旨意,就算是皇上的旨意,她也是要抗旨的。 她倒是要看看,宁清云会不会在此时治她的罪! 周公公看韩久微依然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不由开始着急地软硬并施道:“郡主,抗旨可是大罪。” 韩久微总算开了口,却没有任何惧怕之色,淡淡道:“周公公,并非我有意为难。” “实在是……虽然没有下旨,皇上曾经金口玉言由他亲自给我赐婚,若是我接了这旨意,才是真正地有违圣意。” 周公公愁得皱起了眉头,这也算是个理由,用皇上的旨意在前,他也算回去有个交代。 “原来有此缘故啊……” 周公公恍然大悟道,好歹不算是抗旨了。 不是他轻易放弃,实在是长薇郡主软硬不吃。 他隐隐有种预感,若是他再劝说下去,便要被轰出将军府了,到时候他丢脸不算什么,可是奕王殿下的颜面他可不敢丢。 余光瞥了眼周围的护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带的这些人怎能和将军府这些护卫相比,先前他劝说是无光,便看见郡主身边的那位大汉摸了摸刀…… 他当真是害怕极了。 “不知郡主可有什么物证?若是没有,可否随小人进宫一趟?” 说着便看到那大汉脸色一变,周公公欲哭无泪。 他真是卑微极了?哪里有人传旨像他这样卑微的,谁去传旨不都是别人对他毕恭毕敬还有银子拿,为何这将军府就像是冒着生命危险一般…… 果然将军府韩渠将军在不在都像是龙潭虎穴! 韩久微正准备开口拒绝,门外传来一个带着怒意地声音道:“你看本将军像不像一个物证?” 杨虎惊喜地唤道:“将军!” 紧接着便是众人行礼的声音。 韩久微精神一振,转过身去向庭外看去。 身披金甲的韩渠阔步走了进来,身后有数十人相随,盔甲在阳光下透着光亮。 连日的舟车劳顿韩渠脸上有几分疲惫,却威严依旧。 父女两人四目相对,韩久微带着笑意红了眼睛…… “父亲……” 韩渠进城实在是在计划之外,可此时看到韩渠,却是极为安心,韩久微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韩渠留意到韩久微眼中的点点泪光,扫了一眼厅内众人,最终锁在周公公身上,意有所指道:“父亲回来了,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周公公闻言心中一颤,简直想哭,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等等,韩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比原定的计划快了三日有余。 看着还留在他手中的懿旨,周公公心中有种预感,这懿旨就算是奕王殿下亲自也来传也没什么用了…… 韩渠看着周公公,开口道:“你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 周公公在那目光下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不敢有丝毫隐瞒。 “小人是奕王殿下的人……” “即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何时轮到奕王的人来传了?”韩渠眉梢微微下沉。 周公公不敢直视韩渠的眼神道:“将军有所不知,皇上病重,命奕王殿下监国。” 韩渠闻言甚至笑出声来,他有所不知?他知道可多了。 现在他只知道若是他今日来晚一步,久微就要被人欺负了去。 宁清云这狗东西,还敢下旨赐婚,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公公被韩渠的那一声笑吓得出了一身的汗。 “行了,本将军知道你也是听命于人,也不为难你了。先前你不是说要进宫说明吗?本将军正好还未进宫面圣,便与你一同去给奕王解释。” 听到这句话,周公公差点双腿一软下跪谢恩,又因手中捧中的懿旨不敢跪下…… “你且在府外候着,本将军与郡主说两句话便来。” 韩渠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余光看点那抹明黄色皱了皱眉头,想到懿旨上的内容,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晦气。 周公公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起身离开。 看到韩渠腰间的长刀,有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 等周公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韩久微才急切地开口问道:“父亲怎么进城了?” 按照苏直的计划,韩渠应该率领飞虎军直接在城外与楚天阔和宁清衍汇合。 韩渠摸了摸韩久微的头顶,笑道:“莫急,为父已经见过了辰王殿下和天阔将军了……” 他早在五天前就秘密到达京城外与宁清衍汇合了,对京城的情况已经大概有了了解。 尤其是知道皇上目前的处境,他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三声感慨一句苍天有眼,不知时至今日他可有为自己的行为有半点后悔? 第384章 措手不及 他现在目标十分清晰明朗—— 干掉宁清云。 “他可还好?”韩久微问道。 “放心,好得很。”韩渠有些吃味道。 “飞虎军呢?”韩久微又问道。 “他们随后就到。”原本打算偷偷回京,只是飞虎军队伍庞大,无论多么小心,都难免有被发现的风险。 谁知苏直竟然说服了宁清云下令让他们回京,是以这般正大光明地回来。 而他在宁清云下令之前便已经动身,半路接到消息才让大军原地整顿三日,他则先一步赶回与宁清衍等人汇合。 原本打算等飞虎军到了才现身,没想到宁清云竟然打上了久微的主意。 “知道你在京城中,为父如何坐得住?宁清云居然敢借皇后娘娘下旨赐婚,幸好苏直传信告知……” “即使父亲不来,女儿也能应对,父亲何必以身涉险。”韩久微道,如今这京城进来容易,可要出去便难了…… “父亲知道。”韩渠笑道:“我的久微能干得很。” “只是父亲另有打算,等父亲回来之后告诉你。” “父亲给你带了些东西。” “什么?”韩久微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门口巨大的木箱:“这是?” 韩渠朗声道:“土特产。” “等会儿看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韩渠转身:“将东西抬到郡主院子中。” 说罢几人便抬着箱子向韩久微院子走去…… “事不宜迟,久微,父亲进宫一趟,余下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韩久微担心道:“父亲一切小心。” “放心,父亲心中有数。” 韩渠看着韩久微笑道,说完便带着一行士兵大步出了门。 韩渠走后韩久微便回了院子,院子中间便是引人注目的大箱子了。 三个丫鬟正围着箱子打量,韩久微走进院子第一句话便道:“孟冬仲春,将门关上。” 孟冬仲春闻言赶紧去将门关了起来,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孟冬神情严肃地问道:“主子,这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竟然还要把门关起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韩久微见几人这般紧张,不由轻笑起来。 她本就长得极美,这样一笑,竟将满园秋色都比了下去…… 正当众人愣神之际,韩久微道:“阿衍,还不出来?” 众人闻言盯着那箱子,以为宁清衍会从箱子里冒出来,却听见一旁原本低头不语存在感极低的护卫传来一阵低笑。 韩久微盯着那护卫,目光含笑。 “何时认出我的?”宁清衍抬头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真容来。 四目相对,是掩饰不住的思念。 韩久微道虽早已认出,看到宁清衍的脸平静的脸上依然多了惊喜。 其他人见两人这般,早已心照不宣的默默退了下去,将小院留给两个人。 韩久微再也忍不住飞奔向前,一把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一双手将她紧紧接住,宁清衍闷哼了一声。 韩久微紧张道:“可是受伤了?” 宁清衍捉住韩久微的手,佯装疼痛道:“受伤了,相思成疾。” 声音中带着笑意和重逢的欢喜。 韩久微见他脸上的笑意,恼羞成怒地轻轻给了他一拳,宁清衍却将人抱得更紧了。 “黑了。” “瘦了。” 韩久微默默打量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宁清衍笑着问道:“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身上的味道……至今,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韩久微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韩久微谨慎道。 “他把心思动到了你身上,我怎能不回来。” 宁清衍道,见韩久微拧了眉,宁清衍笑着道:“并非全是因为你。” “柔国人进城了……” 韩久微皱眉道:“宁清云?” 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原来这才是他最后的依仗。 “没错……韩将军在边城便发现了端倪,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而是派人暗中跟踪,昨日人已经进了京城。” 说起这件事,宁清衍面上笑意渐渐消散……原本他以为宁清云只是意在哪个位置,没想到他糊涂至极。 他想借助柔国人的力量打败他和舅舅,可为何没想过请佛容易送佛难的道理……到时候,柔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控制大昭…… 宁清衍道:“宁清云真的疯了……” 弑父通敌,还有这段日子处死的那些朝臣,他已经没有半点理智道理可言,就像一只胡乱咬人的疯狗一般。 “凡是和你有牵扯,他便就是个疯子。” 韩久微却没有多么惊讶,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柔国人进城让一些事情有了解释。 “难怪他这般有恃无恐……” 先前听到赐婚之时,韩久微便有些诧异,虽然知道宁清云的目的,但宁清云有求于韩渠,以他的性格便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情,况且,他还未真真正正地坐上那个位置。 “我进京便是为了在柔国人有所动作之前将其控制住……”宁清衍说道。 原本的计划是由韩将军进京,楚天阔与他在外接应……但是他清楚,最为凶险的地方便是在这京城中,城外有舅舅,也有飞虎军,他也做不了什么。 说到底,那个计划便是舅舅和韩将军承担所有的危险和风险来保全他。 他如何能置身事外?又如何能答应? 所以他选择了随韩将军进城,既是因为不放心久微和宁清歌,也是因为这是属于他的责任。 他应当参加这个战斗。 韩将军目前的身份在明,宁清云定会死死盯着韩将军,许多事情便不再方便出面…… 所以,他必须回来,也必须得在。 “父亲和天阔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动手?”韩久微问道。 “登基大典前一夜。” 宫中,宁清云正在大殿之上正襟危坐,心中忐忑不安。 他没有想到韩渠竟然回来的这样快,还偏偏撞见赐婚的时候回来,若非小周子还算机敏,他就真的是半点准备都没有,那才真的叫一个措手不及。 第385章 收回 听说这韩渠真的会打人的…… 想到这里,宁清云心中暗自庆幸现在正值早朝之时,还有文武百官在,韩渠怎么也不敢当着文武百官朝中众臣的面打他吧? 想到这里勉强安了安心,又想到小周子派回来的人居然说韩久微没有接那懿旨,脸色便越发发沉……韩渠和韩久微如此大胆,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登基大典过后他当了皇上,便由不得她愿不愿意了。 “奕王殿下……”尚书大人唤道,脸色并不好看。 看着宁清云明显走神的样子,不满之色呼之欲出,他刚刚说了这么多,合着这奕王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嗯。” 宁清云回过神来,心不在焉。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行至御阶前,道:“启禀奕王殿下,镇国大将军求见……” 宁清云脸色顿变,立刻便想站起身来,又强行按耐住坐了下来。 “宣——” “宣镇国大将军。”太监高唱道,众人纷纷向着门外看去。 视线中,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韩将军回来了……”不知是谁呢喃了一声,文武百官纷纷沸腾起来。 “没错,是韩将军!” 不知为何,有种找到主心骨一般的踏实和安心。 韩渠走进大殿,一眼便看见龙椅旁的宁清云,差点笑出声来…… 宁清云监国之后,便在金銮殿的龙椅旁添了一把椅子,显得不伦不类。 朝中大臣虽然觉得不妥,但鉴于宁情云最近的狠厉手段,一直敢怒不敢言。 韩渠行至殿前,只拱手行了常礼,半点都没有要下跪的意思。 “微臣见过奕王殿下。” 宁清云见韩渠如此态度,恨得咬牙,却仍然不得不憋出一张笑脸出来:“韩将军免礼。” 朝廷中对宁清云颇有不满的官员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韩将军不愧是韩将军,手握兵权之人果然硬气! “韩将军这礼不合适吧?” 这时,苏直突然开口道:“韩将军有所不知,如今皇上陛下病重,命奕王殿下行监国之职,前日更是命微臣宣布了禅位诏书,礼部已经选好了良辰吉日……” 韩渠不耐烦地打断道:“既然丞相大人这么了解礼制,还请大人解释解释这是何意?” 韩渠大手一指,指向宁清云。 不是,这也太勇了吧! 群臣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便看见韩渠的手指缓缓下移,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韩将军指的恶不是奕王殿下,是那把椅子…… 宁清云的脸色也是青白交错,身下的那把椅子如同烫屁股一般,怎么也坐不住了。 苏直面不改色道:“近日奕王大人国事操劳,身体不适,故才……” 苏直还没说完,再一次被韩渠打断。 “从古至今,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将一相对峙,一时间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这时宁清云尽量柔和地开口道:“丞相、韩将军,大敌当前便不要在意这样的小事了……” ( 韩渠闻言冷哼一声,语气也稍微和缓慢了许多。 “殿下你也看到了,并非臣要计较,是丞相大人揪着臣不放……” 说起来还十分委屈的样子,宁清云头疼不已。 韩渠继续朗声说道:“皇上一早便立下规矩,在金銮殿上除皇上之外,臣无需行礼,进宫也无需卸兵刃。” 说着韩渠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韩渠这么一说众人也想起这一茬,纷纷点头想起了这件事。 这话听在宁清云耳朵里却不是滋味,尤其是看着韩渠腰间的配剑…… 他记得往日韩渠见父皇从未带过兵刃,一股寒意瞬间从头到脚。 韩渠这话是威胁他不成。? 宁清云看着韩渠刚正不阿的脸,什么都看不出来,随即淡淡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韩将军随意即可。” 不是他不想说什么,是他还能说什么? 苏直眉头一皱,似乎想帮宁清云说些什么,宁清云看了苏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中知道丞相大人一心为了他,但现下他还有求于韩渠,这口气便不得不忍了下去。 宁清云面上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实则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说起皇上的旨意,前几年皇上还有一道旨意……” 韩渠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拿出明黄色的锦帛,宁清云自然也看到了,眼角微微抽动。 若韩渠真的这般不识好歹…… “皇上说过,会亲自为小女指婚。” 果然,韩渠选择不识好歹,继续直视着宁清云说道:“故而皇后娘娘这道为小女和奕王殿下赐婚的懿旨,还请奕王殿下代为收回……”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宁清云面上的笑意就像是快要挂不住了一般。 皇后娘娘竟然给奕王殿下和韩将军的女儿指婚? 在场得众人今日能够站在这金銮殿上,就都不是蠢人。 自然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意思。 皇后懿旨……皇后都已经被禁足了,还有心思给奕王和长薇郡主指婚? 这怕是奕王殿下想娶长薇郡主。 这一想许多人都突然想了起来,之前辰王殿下回来之前,奕王殿下还当众向皇上请旨来着,皇上也没有同意…… 人家韩将军也不是傻的,这种时候赐婚,怕不单单是爱重这样简单。 奕王殿下是起了用长薇郡主拿捏韩将军的心思,想在人家韩将军回来之前趁着韩将军不在用皇后懿旨让小姑娘就范把生米煮成熟饭,等韩将军回来也没有办法……这便是未来的大昭皇帝的心思,见不得人也就罢了偏偏还这样明显让人一看便知。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涌出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如今大昭江山不稳,内忧外患,这位未来的君主不把心思用在正事上,反倒是用在算计朝中重臣上……这便是他们将要辅佐的皇帝,这让他们如何不心寒? 心寒之余,便忍住不住开始想念被关在静王府中的宁清歌和在城外的宁清衍,若是换一位,这大昭是不是还能救一救…… 韩将军有多么看重长薇郡主,京城中的众人是有目共睹的,怎么会让长薇郡主受这样的委屈……奕王殿下糊涂,如今大昭已经没了天阔将军,就算是没了皇帝,也不能没了韩渠将军啊。 第386章 反退为进 见宁清云没有说话,韩渠继续说道:“若是奕王殿下不方便,一会儿臣便去找皇后娘娘请罪,求她收回懿旨。” 韩渠如是说道,宁清云得表情犹如吞了一只苍蝇一般。 韩渠这般看似软了语气,实则不退反进。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怎么可能让他见楚后,偏偏他还发作不得,只能打落牙齿混着血吞。 宁清云脸上带着笑意,心中憋屈至极。 “韩将军说笑了,既然有父皇的旨意在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母后素来是明事理之人,定然不会怪罪韩将军和长薇郡主,本王帮你转交便是。” 宁清云一个眼色,一旁的周公公接过韩渠手中的懿旨,恭敬地转交给了宁清云,宁清云笑着接过,赐婚一事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韩渠朗声道谢:“如此便辛苦奕王殿下了。” 金銮殿中的气氛也松软了许多。 宁清云笑问道:“韩将军为何回来的这般早?传信不是说后日……” 所以他才赶到今日以楚后的名义下了旨,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韩渠心中暗骂,后日,后日黄花菜都凉了。 “微臣听闻京中局势便心急如焚归京心切,自然连夜赶路,如此便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几日。” 韩渠面不改色道,声音中却透着一股令人生怯的肃然。 宁清云闻言道:“原来如此……韩将军忧国忧民,韩将军又是如何进来的?” 楚天阔和宁清衍在城外驻军,说难听点也算是围了城,若是想进城必须经过他们…… 近日送往京城的物资都被拦截在了城外,这也是他如今心急的原因。 “微臣与他们打了一架便进来了。” 韩渠的脸上多了一丝轻蔑:“宁清衍那小子武功固然有几分真本事,但本将军要进来,便没有人拦得住。” 韩渠这话带着十足的傲气。 苏直问道:“将军的意思是与辰王正面对上?” 韩渠点头,一脸正气道:“不错,宁清衍能做出这样的事老夫将他杀了都不为过。” 宁清云闻言不疑有他,韩渠是忠君爱国之人,就算是大义灭亲之事也做得出来…… 无论之前韩渠与阿衍的关系如何,现在他将“造反”的罪名安在宁清衍身上,韩渠就为了大昭与宁清衍为敌。 此时袁力匆匆走近,低声道:“禀报奕王殿下,宁清衍今日在城门外与韩将军交手,当场被挑落马下吐了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当真?”宁清云眼中闪烁着光亮,先前对韩渠的怨气瞬间消散了不少,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样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了。 连道了三声好,再看向韩渠,目光中多了嘉许。 “韩将军,父皇说得没错,有你是我大昭的福气。” “多谢奕王殿下谬赞。” 韩渠大大方方拱手道: “奕王殿下放心,等臣的飞虎军到了,定能将那些个反贼拿下!” 宁清云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心,这般看来,韩渠也并非一无是处。 ( 等韩渠收拾了宁清衍,他在收拾韩渠也不迟。 宁清云和颜悦色地看着韩渠:“飞虎军何时能到?” “两日后飞虎军便会抵达京城,届时臣便亲自带领禁军与飞虎军里应外合,定能赶在登基大典前一举将反贼拿下,作为殿下新帝登基的贺礼。” “好!”宁清云忍不住拍手称快:“那本王便等着韩将军的好消息。” 一时间气氛开始变得其乐融融。 众人的心也随着殿中的气氛一波三折…… “韩将军赶路辛苦,不如先回府休息,其他事等明日再议也不迟。” 宁清云语气温和地说道。 韩渠也不推辞:“多谢殿下体恤,微臣先行告退。” 临走之前还冲着苏直嗤笑了一声。 而后,宁清云又命人将韩渠送出宫去。 见无人再站出来禀事,一旁的太监高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群臣纷纷行礼。 宁清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这样的好消息,他得去和他的好父皇分享才对。 直到宁清云的身影离开,文武百官才直起身来,三三两两离开大殿。 只是众人脸色各不相同,却都算不上轻松。 韩渠回京,明明看似事情越来越清晰明朗,他们却隐隐不安,前面的清晰犹如一片清晰的黑暗…… 他们心中生出一种迷茫,事情似乎在向着一种错误的方向发展的。 此时,便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平静中隐藏着层层暗涌,这些暗流在无声而快速地卷弄…… 苏直走在最后面,走得极慢,身旁却依然有许多人簇拥着等候。 还没等苏直走出金銮殿,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 “丞相大人留步,奕王殿下请您去御书房议事。” 苏直点了点头,丝毫不意外,当即便跟着那内侍去了。 他身旁的几个官员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奕王殿下此时召见丞相大人,定是与今日朝堂之事有关。 …… 韩渠回到将军府,韩久微早已带着将军府众人等在门口。 见韩渠回府,韩久微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父亲!”韩渠下马快步向着韩久微走去。 秋意渐浓,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凉意。 韩渠关心道:“怎么不在里面等?外面冷。” 韩久微笑:“左右也坐不住,不如出来走走。”想到父亲在宫中,她如何能安心待着。 韩渠认真打量着韩久微道:“瘦了!” 韩久微只是笑,她可没有瘦,韩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可是十分认真的调养身体,吃嘛嘛香,每早起来还会打一套拳,强身健体。 大概因为是父亲,在韩渠眼中她总是瘦的,若是真的瘦了一点,便是瘦得不成人形。 “父亲送你的礼物可还欢喜?”韩渠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韩久微闻言抿唇一笑,眉眼飞扬。 “喜欢。” “他人呢?”韩渠问道。 “出去办事了。” 韩久微说得隐晦,韩渠却听得明白,应该是去调查柔国人之事了。 一路走来,众人见了韩渠和韩久微纷纷行礼,看向韩渠的眼神有崇敬和尊重。 他认得他们身上的印记,属于战场上的印记。 第387章 有家可归 韩渠看着这些人的脸觉得陌生,纳闷地问道:“这些人是?” 他一直不是健忘之人。 “楚侯府的人。”韩久微道,便将与宁清歌的筹谋与韩渠说了一遍。 “事情紧急,没有提前与父亲商量久微便自作主张……” 韩久微脸上带着歉意,这件事若是处理得不好,便会给韩家带来灭顶之灾,将军府是承担了一定的风险。 韩渠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你做得很好。” 对他来说,不论这些人是他将军府的人还是楚侯府的人,都是为大昭拼过命的人,是不该被舍弃和牺牲的人。 战争结束,这些将青春和热血都奉献在战场上的人原本应该过着安稳的日子,如今却因着上位者的权谋和野心,不得不东躲西藏隐姓埋名…… 想到这里,韩渠便唏嘘不已。 感受到韩渠的情绪,韩久微轻轻握住韩渠的手,道:“父亲,快结束了。” 这片黑暗,是黎明前的黑暗。 她心中一直隐隐有种预感,他们会赢。 “是啊,快结束了”韩渠停住脚步,笑着说道。 心中也坚定了信念,他一定会让他们都有家可归。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吃午膳吧。” 父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饭厅走去…… 次日晚间,韩久微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一边在客房中等待着。 宁清衍这几日都在将军府的客房中落脚,自做昨日上午出府后,宁清衍便再也没有回来。 韩渠也在抓紧时间部署。 “主子,夜深了,小心熬坏了眼睛。”红柳在一旁劝道。 “不如主子先去休息,等辰王殿下回来了,奴婢叫醒主子?” 韩久微笑着摇摇头,将书本合上。 “左右也睡不着,我再等等吧。” “外头下雨了?” 韩久微依稀听见外面的雨声,起身推开窗户,秋风裹挟着寒意席卷而来。 “奴婢去给主子那件衣服。”红柳道。 “好。”韩久微点了点头,视线却看着顺着屋檐滴落下的雨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等便等到了后半夜,一人带着风霜翻墙而入。 隐在一旁的暗卫警惕地戒备起来,认清楚来人后又默默退了回去。 宁清衍看着房间中的暖黄色心中生起一片暖意,正准备进屋边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 宁清衍转身,便看见了韩渠身边的杨副将正站在树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杨副将拱手道:“辰王殿下,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宁清衍点了点头,看了光亮处一眼,才转身跟着杨副将走去。 将军府的书房中同样是灯火通明,只是与刚才的温馨不同,空气中都弥漫着严肃的气氛。 “韩将军。” 宁清衍一身黑衣,束起乌发被雨水打湿,给俊朗的轮廓增添了一份清冷。 韩渠从桌案前起身,示意宁清衍坐下,问道:“可还顺利?” 宁清衍颔首道:“京城中的柔国人已经在控制中,为了万无一失阿月守在那里。” 韩渠闻言神色不改,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敢有半点松懈。 “不论成败都在明日了。” 韩渠道,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担忧:“辰王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能让韩将军露出这样神情的事只怕与久微相关。 宁清衍心中一动,便听见韩渠说道: “我想请殿下帮我劝说久微离开京城,我已经和红梅打好了招呼,天亮红梅便会来接久微出城。” 自打皇上出事之后,对于天机先生的追查也放松了下来。 红梅便趁机将天机先生送出了丞相府。 他韩渠一生无惧生死,令他牵挂之人唯有这一人。 宁清衍知道韩渠在担心什么,若是将久微送出去,明日即使他们败了,也能留有一线生机。 “将军已经和久微谈过了?”宁清衍问道。 韩渠苦笑道:“谈过了,她不愿意。” “久微就没有听过我的话。” 虽是他纵容的,现在也是头疼的。 “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他也只能尽力而为,说到底,久微似乎也没怎么听过他的话。 韩渠听出了宁清衍的言中之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无奈。 若是宁清衍也不行,他只能让红梅上了。 师父的话总不该不听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正事,等宁清衍再回到院子,天已经蒙蒙亮了。 宁清衍放轻脚步进了房间,只见着桌上的蜡烛已经熄灭,落下的灯花点点。 而那人已经趴在几案上睡了过去。 宁清衍静静地注视着韩久微的睡颜,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眼前的少女睡得十分不安稳的样子,就连睡着眉头都轻轻蹙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将那眉头抚平。 宁清衍拾起掉落地上的披风,轻轻盖在韩久微的身上,低头的一瞬间便闻到了少女好闻的发香,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头发被人勾住。 低头,韩久微依然闭着眼睛,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小指轻轻地勾住宁清衍一缕头发。 宁清衍顺势将韩久微抱了起来。 “啊。”韩久微轻呼出声,睁开了眼睛。 “还闹不闹?”宁清衍带着笑意。 “不闹了。”韩久微先松了手,宁清衍也将韩久微轻轻放在了软榻上。 韩久微环住了宁清衍的腰,似乎没有睡够一般眯着眼睛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 “怎么去了这么久......”韩久微眯着眼睛抱怨着,如梦中呢喃一般。 “我去见了兄长。”宁清衍抚摸着韩久微的头发,解释道。 闻言韩久微睁开眼睛,眸子里已经毫无睡意。 “静王殿下怎么样?可还好?” 自韩久微和宁清歌都被封了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的联系便少了许多。 但所幸,华容可以进出静王府。 “兄长无事,摘星长老一直在静王府中,华容姑娘将兄长照顾得很好。” 他瞧着甚至还长胖了一点。 “今日何时行动?”韩久微闻言问道。 宁清衍没有说话反而将韩久微抱得更紧了。 韩久微明白过来抬头看向宁清衍:“现在?” 第388章 共进退 “嗯。”宁清衍低低应道:“一会儿天亮就走。”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走,只是没有时间了。 韩久微面上的笑意逐渐变成了担心。 “我来与你道别,还有劝你离开......” “父亲与你说了?”韩久微笑了笑,丝毫没有意外。 这几日韩渠一日三次的劝她,比吃饭还要准时,她知道韩渠的打算,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不愿意走。 “嗯。”宁清衍道:“若是你安全,我与韩将军都会安心许多。”宁清衍认真说道。 韩久微笑着说:“阿衍,你该知道我的选择,便不要浪费时间了。” 原本时间就不多了。 韩久微说完将脸埋在宁清衍怀中,感受着宁清衍的温度。 “我知道。” 宁清衍心中叹了口气,更知道韩将军交代的任务他怕是完不成了。 他俩都不是听话的人了。 两人没有温存多久,便听见了敲门声。 张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该走了。” “知道了。”宁清衍淡淡应道。 韩久微转头看向窗外,已然天光大亮,两人谁也不愿意主动放手,最终,还是韩久微先松了手。 韩久微依依不舍地看着宁清衍,脸上神情不定。 宁清衍握住韩久微的手,手指在韩久微白皙的手背上摩挲着,道:“我给你留了些人,若是我没回来……” 有的话不用说出口,也能心照不宣。 韩久微将宁清衍送到门口,道:“你放心去吧……” “若是你没回来,我便重新找个人嫁了。”韩久微玩笑道。 “好。”宁清衍道,韩久微一怔,正想骂人,却听见宁清衍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 送走宁清衍之后,韩久微再也睡不着了,索性便去找韩渠,去了发现红梅先生也在…… “师父。”韩久微惊喜道。 红梅先生笑了笑,招手让韩久微过去。 韩久微走近才发现,上次一别短短数日,红梅先生原本乌黑的发丝之间竟然多了这样多白发……叫人看着心中酸楚难耐。 感受到韩久微的视线,红梅先生轻轻摸了摸发间,笑着一把拉过韩久微道:“师父没事。” 韩渠说道:“久微,你带的正好,我让你师父带你出城。” “父亲,我不愿意出城。”韩久微无奈极了。 “若是你留在府中,让我如何安心……当年你母亲便是这样被我留在府中,这才让人有机可趁……” “父亲,那不是你的错。”韩久微皱眉道,原本以为韩渠是为了将自己送出京城以备万一,没想到确实出于这样的担忧。 “我不会有事的,将军府的人会保护好我。” 韩久微道:“我想留下来,与父亲一起,与将军府一起同生死,共存亡。” 韩久微声音温柔,却是毫不动摇地坚定,红梅先生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父亲,女儿从未同您一起战斗过,这一次,便让女儿一起吧。”韩久微继续恳求道。 韩渠见说不动韩久微,一脸无奈:“你这孩子为何这般固执……” “红梅,红梅,你说两句。”韩渠殷切地看向红梅,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红梅先生像刚刚回过神一般,终于开口,不过确是对着他。 韩渠心中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兄长……”红梅先生酝酿着开口道:“不如就让久微留下。” 韩渠一阵无语,这就是他搬来的救兵,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这临阵倒戈可还行? “红梅?”韩渠带着些气急败坏。 “兄长我是这样想的。” 红梅开始讲道理:“现在将久微送出去可能还不如留在将军府安全,如今京城中正乱着,一路上若是有什么好歹……” “不是有你这个师父在吗?”韩渠反问道。 “所以我准备同久微一起留下来。”红梅说道,韩渠这才明白红梅打得什么主意。 “不行,将军府兵力不足。”韩渠想了想,断然拒绝道。 他此番进京就只带了十余人,就算全留在将军府也不足以护将军府周全。 但是红梅说的不错,此时出城也有风险。 红梅见韩渠虽然不同意但好歹态度有了松动,道:“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就算牺牲我这条命也不会让人伤了久微。” “瞎说什么?”韩渠道,妹妹的命也是命,他从未想过牺牲红梅去保全久微…… “兄长,我也姓韩,这一次,我也想与韩家同进退,原本我也是决定将久微送出城之后便回来助你。” 韩渠闻言狠狠地捏了下眉心,若是这般久微身边就没有人了……他们韩家的女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固执! “父亲,阿衍也给我留了人。”韩久微弱弱开口。 “那些人哪里够!”韩渠基本已经放弃了送韩久微出城的想法,但依然担心。 “将军莫非忘了,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魏管事带着将军府众人站在门口,打眼望去密密麻麻…… 这些人中,有管事、有园丁、有马夫、有厨子……里面有将军府的旧人,也有楚侯府的人,这些早已卸甲之人如今都穿上了以往的盔甲,拿起了武器。 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一下子将韩渠勾回了从前,其中还有跟着老韩将军征战沙场的老人。 韩渠心中哽咽,说不出话来。 “韩将军,莫非是嫌我们老了,提不动刀了。”魏管事笑着说道。 韩渠久久不能言语,视线流转在每一个人脸上,他原本打算将韩久微送出城之后就遣散将军府众人…… “你们……可知我要做什么事?” 韩渠艰难开口道,声音忍不住颤抖。 人群中一人道:“不知道。” “但是,我信将军。” “我顾山自十三岁便跟着将军征战数年,我信将军不会做对不起大昭之事,不会做对不起百姓之事。” 众人看向说话之人,那人瞎了左眼,脸上刀疤可怖,那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回京城之后他被族人嫌弃,是将军收留了他。 “我顾山誓死追随将军,与将军府共存亡。”顾山向韩渠跪下,高声呼道。 人群中越来越多人开口。 “我肖何誓死追随将军,愿与将军府共存亡。” “我陈金水誓死追随将军,愿与将军府共存亡。” “我钱有福愿誓死追随将军,与将军府共存亡。” “我杨虎誓死追随……” …… 一人一句掷地有声,看着面前跪下的众人,韩渠早已双眼通红。 魏管事道:“将军放心,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拿得动刀,定会护住郡主周全。” “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们也会护住郡主。” 韩久微心中动容万分,她何德何能让这些人拼死相护,她知道这些人冲的是父亲….. 韩渠转身向众人行礼,韩久微和红梅跟着韩渠向众人跪了下来。 “将军,不可!” 众人见韩渠跪下,脸色大变。 将军怎可跪他们! 魏管事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却是怎么也扶不起来。 “小女,便拜托给诸位了。” “我韩渠,在此谢过大家。” 韩渠沉声道,随即站起身来,举起腰间长剑,高声喝道:“给老子干他们!” “干他!”众人纷纷起身响应,一张张脸上皆是振奋和热血…… ……. 第389章 飞虎到 夜幕缓缓笼罩着京城,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急迫的马蹄声,马上的人拿着火把向城外飞驰而去,划开了黑暗和寂静。 守城的禁军警戒道:“何人深夜纵马,还不速速下马。” 杨虎一马当先喝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谁?” 那人一看连忙跪了下来:“参见韩将军。” 韩渠点了点头,冷声道:“开城门。” 禁军面面相觑,就算是韩将军来了这城门也不能开啊。 “韩将军,若没有弈王殿下的令牌,恕难从命……” 黄觉心中觉得有异,奕王殿下明明命他天亮再开城门。 韩渠闻言话不多说,扔下一块令牌:“令牌已到,飞虎军已到,还不速速开门。” 刚才说话的禁军脸色一凝,飞虎军到了?为何他们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报,城门外出现了大批军队……” 在了望台上的士兵来报道,脸色惨白,他一直看着城门外的动静,却一点都没看到那么多人是如何出现的…… 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城门外。 ”随我去看看。“禁军快步跑上城门,向外看去。 借着火光,只见一片金色安静地从城门外蔓延到远处。 世人皆知,飞虎军身穿金色铠甲,如金虎,飞龙营身穿银色盔甲,似银龙。 河对岸,飞龙营扎营之处一片寂静…… ”是飞虎军来了!“有人惊喜道。 “快开城门。” 先前阻拦韩渠的禁军朝着韩渠拱了拱手,回头道:“开城门!” 随着沉重的城门徐徐打开,大批身穿盔甲之人涌了进来。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那是银色的!是飞龙的银甲。” 此话一出,禁军脸色大变。 “快去通知奕王殿下飞龙营进城了!” 一人目眦欲裂,脸色苍白道:“不,是韩将军反了。” 是他,亲手开的城门。 “是。” 那人刚刚上马,长刀便穿胸而过。 禁军如同一盘盘沙被飞虎军团团围住,韩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环视众人。 “韩将军,你为何造反?”黄觉质问道。 “本将军并非造反,而是救驾。” 韩渠待众人平静下来,朗声道,说罢拿过怀中的锦帛,锦帛上以血为书,只有两个字和大大的印章。 “救朕。” 韩渠将锦帛打开,向众人展示,鲜艳的红刺目,令人心惊。 四周一片寂静,被团团围住的禁军面面相觑…… 黄觉面色难看道:“不可能,莫要听他胡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奕王殿下可是有陛下的传位诏书。” “传位诏书?若不是宁清云相逼,陛下怎会写下这样的血书求救……你所谓的传位诏书,又如何证明是真是假?”韩渠冷声道。 “今日,城外不仅有我飞虎军、飞龙营,还有宁清云招来的柔国铁骑。” 人群中一片躁动:“柔国人?” “柔国人为何能出现在这里?” 韩渠冷声道:“这就要问问你们奕王殿下了,柔国人自边城行至京城,走的可是官道……” “奕王殿下勾结柔国人?” 一人惊呼出声。 “不错。”韩渠道:“天亮之后,柔国铁骑便会攻城。” “黄觉大人,奕王殿下是如何吩咐你的……” 众人看向被押解的黄觉。 黄觉脸色难看道:“奕王殿下命我,天亮开城门……” 那便是了……禁军此时心中顿时觉得心灰意冷,抛去立场不同,他们头一次见这样的事,一国皇子居然勾结外敌侵犯自己的国家。 这样的未来君主不如死了算了。 原本对韩渠的话存疑之人,顿时信了八分。 “不仅城外,京城内也有柔国高手混迹其中。” 城门外,楚天阔一身银色盔甲骑马而来,行至韩渠身边,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这里有我。” 韩渠点了点头,朝身后道:“飞虎军跟我走。” 韩渠领着一众人向京城内飞驰而去,直捣皇宫的方向。 楚天阔目送着韩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面向众人道:“飞龙营听令!” “势必守住京城。” “犯我疆土者,诛之!” “死守京城!”众将士喝道。 飞龙营的士兵快速有序的移动到城门的各个关键要地,排兵布阵。 原本被团团围住的禁军见人群突然散开,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纷纷看向黄觉。 “黄统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黄觉是宁清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宁清云对他而言,有知遇之恩。 可是,他是大昭人,他的家人也都是大昭人,他不做叛国之事。 若是柔国铁骑踏过这道门,便是大昭灭国之时。 想到这里,黄觉顿时觉得一阵胆寒,突然余光瞥见一阵寒光,直指不远处的楚天阔。 “住手。” 黄觉一边高呼一边出手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离弦之箭直奔楚天阔的后背。 “天阔将军小心。” 副将呼喊道,已经来不及斩断。 楚天阔抬手间刀光一闪,便将那支箭斩落在地。 转瞬间射箭之人便被控制住了。 “我不认识此人。”黄觉皱眉道。 楚天阔冷笑出声:“看来宁清云对你也算不上信任。” 转头看向剩下的禁军道:“你们去留随意,可若是再生枝节,此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便将那人当场诛杀。 黄觉心下主意一定,俯首行礼道:“天阔将军,我们禁军愿与飞龙营一起,死守京城。” “好,是我大昭的好儿郎。” 楚天阔看向城外,沉沉暮色下是一片黑暗,等黑暗散尽,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才会展露触角,可无论是什么,他们必不会退后分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楚天阔站在城墙上。 看着远处绵延的山脉,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身披银色盔甲的士兵如盾牌一般将京城保护起来,晨光映在他们身上发出金色的光芒。 第390章 蝼蚁 “报,将军,他们来了!” 哨兵来报,眼前瞬间出现大批柔国骑兵,如卷土而来的风暴一般,以奇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楚天阔看着这阵仗心下一沉,韩渠估计的两万实在是保守了,这里至少有五万人。 楚天阔右手下意识伸向腰际,摸了摸同既白一起别在腰间的破晓…… 这一刻,天骁如同在他身边,一如当年,两人一起并肩作战。 楚天阔沉声道:“众将士听令,开门迎敌。” “给我杀!” 皇宫里。 宁清云打开金銮殿的门,宫殿内空无一人。 “守着。”宁清云摒退左右,对袁力道。 “是。”袁力俯首应道,恭敬低头,听着门缓缓关上才直起身来。 看着紧紧闭上的门,袁力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勾起。 终于,到了今日……他舍弃了一只手待在他的身边,便是为了今日。 他当然会守好这道门,不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金銮殿内,宁清云身穿明黄色的龙袍,这是织造局为了明日的登基大典赶制出来的,上面的所绣的龙栩栩如生…… 宁清云慢慢走着,一步一步靠近那个位置,曾经他以为遥不可及的位置。 宁清云走到龙椅前,缓缓伸手抚摸着椅背。 明黄色的椅子雕刻着金龙,他一点一点仔细地抚摸着那条金龙,一股热流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让他热血沸腾。 转身,宁清云坐在那张龙椅上,抬眼看向大殿,仿佛已经能看到明日登基大典的场景,文武百官跪拜恭贺,宁清衍跪在地上对着他俯首称臣。 马上,他便是大昭的皇帝了。 父皇的时代已然过去……如今,是他的时代了。 权力地位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有人都必须对着他俯首称臣。 他要让父皇亲眼看见,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他拿走,他要将所有的人踩在脚下。 “母后……我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一出生起,便是皇后之子。 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他的,如今他不过只是拿回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这又有何不对? 先前韩渠拿了他的令牌出城平反。 飞龙营和飞虎军都是大昭最好的军队,无论哪一方赢了,都必然元气大伤。 待到天亮之时,登基典礼结束,他请来的盟友便能帮他控制住剩下的人,无论是韩渠也好,楚天阔也罢……终究是他赢了。 到那时,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宁清云越来越兴奋起来,他真的是越来越期待了…… 正当他高兴之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登基大典尚未举行,你便穿成这样坐上这把椅子,不太好吧……” 宁清云猛的回头,便看见宁清歌抱手站在身后。 “皇兄,你怎么在这里?”见来人是宁清歌,宁清云并不紧张。 “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皇兄如何能进到这里来?让我猜猜,定是有人帮你……若是我没猜错,是我的宝珠表姐?” “皇兄还真厉害啊,让我那表姐信了你一次又一次……” “可是皇兄来了又能做什么?”宁清云看着宁清歌,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问道:“皇兄想做什么?” 宁清歌神情依然平静,没有半分恼意。 “我们兄弟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聊过天了。” “作为你的兄长,你走到这一步,我也有错。” 宁清歌眉眼温和道,看着宁清云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犯错的孩子。 “只是这次你错的太离谱,为兄也帮不了你了。” 宁清云逐渐失去了耐心,挑眉问道:“宁清歌,你到底想说什么?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不过你猜猜,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宁清歌话音未落,宁清云便听到了门外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身看去。 只见苏直推着皇帝出现在门口。 宁清云脸色大变,抬手指着皇帝身后的苏直道:“苏直,你背叛本王。” 苏直面不改色,推着皇上径直走了进去。 这些天在毒药的侵蚀下,皇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见他瘫坐在轮椅上,口鼻歪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上,此时,却带着笑意。 “现在我们就来聊一聊,你是如何杀父弑君,谋权篡位的。” 宁清歌走到皇帝身边,开口说道。 “笑话……你们能做什么?” 宁清云看着面前的三人,并无畏惧。 宁清歌和苏直都是一介文弱书生,而父皇已经这个样子了……现在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的三人又能做什么呢? “阿云,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是哪里来的自信?真的以为自己如今已经胜券在握了?” 她何尝不是低估了宁清云。 宁清云从来都是这样,有野心有计谋,可偏偏会露出马脚,这也是以往他一直不以为意的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野心是会膨胀的,现在的局面虽有他刻意纵容的原只是宁清云与柔国联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幸好韩将军和阿衍早有察觉,若是真让柔国人得逞,京城中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皇兄莫要激我。” 宁清云笑着说道:“我原本想留父皇和皇兄一命,明日便是我登基之日,我还想同父皇和皇兄一同庆贺,一起见证阿衍被我踩在脚下。既然皇兄如此不识抬举,便别怪做弟弟的我翻脸无情了。” “来人。”宁清云朗声唤道。 袁力带着人走了进来。 “把他们给本王拿下。”宁清云道。 宁清歌笑出声来:“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能够站在你面前,便说明有的东西已经失控了吗?” 宁清云闻言脸上笑容一顿,只见袁力走进来之后,默默站在了宁清歌身后。 “袁力,连你也背叛我!” 宁清云一怔,气急败坏道。 “为什么?” ”为什么?“袁力自问道,脸上神情冰冷。 “殿下,我为何会背叛你你不知道吗?你可是杀光了我所有的亲人。” 袁力冷声道,他这口气已经憋了太久。 \"亲人?”宁清云愤怒地快要发狂,冷声道:“你唯一的亲人只能是本王,其他人皆蝼蝼蚁,杀了就杀了.......” 一个人走在绝路上才会认识自己的错处,可宁清云不会,他喘息着,试图平复着心中疯狂跳动的怒火。 第391章 背叛 “可是你这本该蝼蚁不如之人,竟敢这样对本王!” “你!”袁力摸了摸腰间的剑,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正是因为你这样想,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宁清云,被你眼中的蝼蚁之人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吧?” 众人回头,只见宁清衍提着长剑,一身玄衣大步走进,剑尖还在滴血。 宁清云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脸上满是恨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唤人道:“来人,给本王来人。” 确实有人来了,身穿金甲之人源源不断地进来,将整个金銮殿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是手拿长刀的苏照月,身后还有朝中大臣。 苏照月见了皇上叩首道:“臣护驾来迟。” 群臣见到皇上,连忙上前行礼。 “臣等参见皇上。” 御史大人见皇上如此惨状,颤声问道:“陛下,真的是是奕王殿下将您弄成这样的?” 皇上不能言语,看向说话的御史大人,瞬间老泪纵横,眼神没有一点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便是这样的一个点头,彻彻底底落实了宁清云的杀父弑君谋权篡位的罪名。 王公公再也忍不住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泪如雨下,哭诉着这些天的遭遇。 “父皇,剩下的交给我,您先回去休息吧。”宁清衍见皇帝这般惨状,即使知道他做过什么,仍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皇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出来这一趟他已经十分疲惫,最后看了眼神情愈加疯狂的宁清云,闭上了眼睛,任由苏直将他推了出去…… “人呢!”宁清云似乎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依然看向门外。 门外,是遍地的尸体,安静的要命。 打斗早已结束,胜负已分。 “不用喊了。”宁清衍缓缓道:“你的人和你正在等的人都不会出现了。” “不,不可能。”宁清云心中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惊慌渐渐浮起。 “奕王殿下在等谁?”有人问道。 宁清云咬着牙没有说话。 “来人。”宁清衍冷声道,便有人抬着数十具尸体进来,苏照月将那些人的面巾扯下,样貌一一暴露在众人面前。 “是柔国人!”有朝臣惊呼道。 宁清衍冷冷地看着宁清云:“你千不该万不该与柔国的人相勾结,引狼入室,断送我大昭江山。” “不!是你污蔑本王。”宁清云惊慌道:“各位大人,父皇定是被他们胁迫了,本王明日便是大昭君主,你们不能这么对本王……” 众人看着他,脸上皆是漠然和怜悯。 “这不是本王的错!” “是你们逼我的,是父皇逼我的!” 似乎被那眼神刺激到了一般,宁清云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宁清云,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宁清衍看着宁清云,深色的瞳孔有许多情绪,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此时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尤为的可笑……可悲。 “你不用拖延时间了。” 宁清衍道:“城门外有天阔将军和飞龙营,京城内有韩渠将军和飞虎军,宫中有阿月和暗影……至于你的人,已经尽数倒戈。” “你等的柔国铁骑,不会来,也来不了。” 这些柔国人,竟然如此无能……宁清云知道成事无望,心中暗恨。 又是这样,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偏偏每次这个时候,宁清衍就会出现,抢走他所有的一切。 宁清云看向宁清衍的眼神迸发出尖锐的恶意,他突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我的弟弟越来越厉害了,可真是算无遗漏啊……”宁清云幽幽开口。 “只是你算漏了一个地方……” 宁清衍心中瞬间涌出一丝不安。 “即使你赢了又如何?你永远失去她了。” “我没有输哈哈哈哈哈哈。” “宁清衍,你赢不了我。” 一瞬间宁清衍身上爆发出的杀意滔天,没有再多说一句,提手一剑向着宁清云刺去。 宁清云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长剑,下一秒,宁清衍将剑抽了出来,鲜血从宁清云流了下来。 宁清衍提剑转身匆匆向宫外跑去。 袁力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弈王殿下,现在该算算我与你的账了……” 宁清云面目狰狞道:“你想做什么?” 袁力面无表情,下手极快。 只听见噗一声,宁清云一声惨叫,捂住了右眼,随后袁力抽出腰间长剑,砍断了他的双腿。 那凄厉的惨叫此时听上去就像黑夜中绝望哀嚎的野兽一般。 “弈王殿下,这种感觉可好?” 袁力的声音带着仇恨和杀意:“被你屠杀的那个晚上,我的家人也如同你现在这般无助。” “你怎么敢!”宁清云蜷缩在地上,表情痛苦至极,鲜血早已将那精美的龙袍染红。 “原本,我想要你的命。”袁力看着宁清云恨恨道:“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活着,更加痛苦。” 袁力大仇已报,最后看了宁清云一眼,朗声大笑着向殿外走去。 众人看向在地上艰难喘息的宁清云,此时的宁清云一双俊颜早已沾满了血污,鲜血糊住了仅剩的左眼。 突然,宁清云挣扎起来,一边吐血一边匍匐着向龙椅爬去,粘稠的鲜血流了一路。 “我没有输……” ”今日,是朕的登基大典,今日之后,朕便是皇上!“ 宁清云低声呢喃着,脸上表情似哭似笑,他用尽了毕生气力,却依然够不到那个位置,宁清云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他本是高贵的嫡子,却因为父皇的偏心,将他视若珍宝的一切都夺走了,双手捧到宁清衍面前,而宁清衍却不屑一顾。 他对宁清衍的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阿衍五岁的时候,父皇有一块砚台,他十分喜欢。 明明只是一块砚台,他求了许久父皇都没有松口,次日,却在阿衍那里见到了他。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砚台,阿衍却觉得他喜欢,毫不在意地将那块砚台送给了他…… 他笑着收下,回府就将那块砚台摔得粉碎。 他不甘心!他的人生永远屈居人后,他永远要捡阿衍不要的东西。 他知道父皇不喜欢他有野心,他便学会了隐忍和虚伪,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乖乖成为父皇制衡楚家的工具。 眼看着皇位越来越近,就差一步,就是他的,都突然之间这一切都离他而去,所有都背叛了他。 这一切于他而言,犹如一场噩梦一般。 他明明已经这样努力,可为什么,还是不能赢。 还未爬到龙椅跟前,宁清云就昏迷了过去。 第392章 清算 阳光打在龙椅上盘着的金龙上,金龙发出闪闪光芒,一双眼睛冰冷,似乎在嘲讽着一台闹剧。 —— 宁清衍匆匆赶到将军府,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住了。 身后的苏照月快步追了上来,却看见将军府的场景,随后。便整个人都呆住了。 入目之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愣着干什么,分开找。” 宁清衍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明明就快要结束了,不,老天不会这么对他。 他与久微经过了这么多事,眼看着马上就能拥有幸福。 他和苏照月、张弛飞快寻找着。 “不在。”苏照月神情紧张地摇了摇头。 “回主子,没有找到郡主。” “难道被人掳走了?”苏照月脸色难看道,他们三个已经找遍了整个将军府都没有找到阿姐的身影。 “还有一个地方。”宁清衍突然道。 说完宁清衍越过满地的尸体快步向韩久微的院子走去。 隔着一扇门,宁清衍却放慢了脚步,他颤抖着,祈祷着。 佛祖啊。 神明啊。 让他的久微活着。 明明只是一扇门,推开它却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个熟悉的的院子与外面的血流成河不同,还是那样的安静。 宁清衍走到院子里的石凳处,搬开了石凳,露出一层青砖来—— 打开的一瞬间,阳光顺势洒了进去。 暗道中寂静无声。 “主子,我去。” 张弛道,利落地跳下地道。 刚下去便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拳风向他的左脸袭来,张弛下意识便一挡,道:“是我。” 红柳也认出了张弛,停了手,朝地道中道:“出来吧,是辰王殿下。” 里面的众人才纷纷卸下防备,红柳先跟着张弛跳了出来,众人一个接一个露出了脸。 “主子在后面。”红柳道 宁清衍点了点头,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他听见里面的动静便已经安心下来,但依然难掩眼中的欣喜。 宁清衍笑望着暗道口,只见韩久微提着裙子缓缓走了出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走上前去一把将韩久微抱在怀中。 “怎么了?”韩久微察觉到宁清衍情绪不对。 宁清衍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双手更加用力:“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这不没事吗?” 韩久微轻声安抚道。 “咳咳。” 暗道里传来清咳声,韩久微反应过来立马松手道:“师父还在里面。” 红梅先生终于从密道中走了出来,目光在两人身上不住地流转,直看得韩久微不好意思起来。 苏照月这才赶来,看到人群中的韩久微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阿姐,幸好你没事,把我和阿衍吓坏了……” “怎么了?”韩久微闻言问道。 “宁清云说派了人来将军府……” 宁清云确实派了人来将军府,将军府众人也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队人马,与宁清云的人缠斗起来…… “应该是丞相大人派来的人。” 后来,韩久微才知道是苏直派来的人,那些人走了之后。 为了以防万一,韩久微便带着众人先躲在了密道里面…… “父亲?”苏照月疑惑道。 “你可有见过丞相大人?” 韩久微摇了摇头。 宁清衍脸色一变,这么说来丞相大人还在宫中,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念想,对着众人道:“久微,我还要进宫一趟。” “好,万事小心。” 养心殿中,丞相苏直推着皇帝进了养心殿,身边只有他从丞相府带的人。 “皇上,我先与他们交代几句。” 苏直道,皇帝点点头,并未发现苏直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进了养心殿,皇帝如释重负一般吐了口气,苍老的脸上疲惫却满是喜色,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这皇位还是他的! 属于他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夺走,剩下的便是好好治病。 正想着,突然察觉到不对,似乎有一道视线正看着自己,那眼神如同毒蛇一般,直看得他心里发毛,皇上用尽全身力气撑着扶手挣扎着转头看去,却发现是苏直,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招了招手,示意苏直过来推他回去休息。 等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动静,他才察觉不对。 苏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皇上在看过去,竟发现了他手上正拿着一把匕首。 “苏……直……”皇帝反应过来,面露惊恐之色。 苏直终于走了过来,皇上却挣扎着向后退去,苏直看着皇帝惊恐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笑,开口道:“皇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现在该微臣了。” 平静的声音缓缓在大殿响起,皇上拼命地想大叫,却只能发出零星声响。 “来人……” 苏直一把握住轮椅的把手,慢慢蹲了下来,平视着皇帝,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惊惧。 “陛下在害怕?” 苏直似乎发现了新奇的事情一般:“陛下做了这么多事,居然也会害怕。” “为……什么?” 皇帝艰难地开口,心中时深深的绝望,生出一种走投无路之感。只是他想不通,他自认为他对苏直极好。 “呵呵。”苏直低笑道:“皇上和奕王真是父子,万事都喜欢问一句为什么,总觉得是别人背叛了你,对不起你,是不是?” “可从不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皇上……” 苏直抬起头来,眼神如冰冷的利刃。 皇上一怔。 “可还记得云家?” “可还记得楚天骁?” “可还记得赵百川?” “可还记得司风?” “可还记得……魏暖玉!” 说到最后,苏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像是要将眼前之人凌迟一般。 “若是皇上记得,便知道今日无人会来救你,无人救得了你。” “被亲生儿子囚禁的滋味不好受吧,被下毒的滋味、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皇上当年又是怎么对她的……” 苏直似低声呢喃一般,匕首在皇帝脸上摩挲,冰冷的刀刃贴在皇帝脸上。 苏直一字一句说道:“微臣就是要皇上经历众叛亲离之痛,求而不得之苦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是你?” 每一个字都狠狠地击打在皇帝的心上,回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皇上突然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说道。 苏直笑了,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第393章 同路 “陛下终于发现了。” 苏直承认道:“是我。” “玄明道长正是微臣送您的礼物,您可还满意?” “你要.......毁了我.......”皇帝突然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苏直扑了过去。 苏直轻轻一躲,皇帝便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连苏直的衣角都未能够到。 “不自量力。” 苏直俯视着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皇帝。 “微臣何止想毁了你,微臣还想毁了这大昭江山。” 皇帝这才骤然醒悟过来,原来这发生的一切都和眼前这个他信任的肱骨之臣脱不了关系。 回顾他这一生,他出身不好,母妃身份地位,他自小不受重视。 起初他以为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老天不公生不逢时,他可以恨可以怪身边所有的人。 直到他坐上那个位置,他才发现了自己的平庸。 偏偏,这是他最无法改变的东西。 他开始拼命将自己的平庸藏起来,他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却敌不过那些人随意挥洒的几笔,他勤学苦练,却也敌不过那些人学得漫不经心。 所以他气他恼他恨他怨。 若是没有那个人,就好了。 所以他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魏暖玉选了韩渠,见不得燕王。 他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拉进泥潭中,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才能扬眉吐气说上那句,纵使你惊艳决绝,又如何? 却不知,自己早已与那泥潭融为一体…… “主子,辰王殿下进宫了。” 门口的暗卫进门禀报道,声音将皇帝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皇帝闻言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阿衍来了! 阿衍来救他了…… 苏直轻笑一声:“你的好儿子,来得可真快啊。” “看来我们得换一个地方好好聊聊了。” 苏直站起身来,转身之际没有看到皇帝眼中闪过的凶光。 门口低着头的小太监看到皇帝袖中的寒光一闪,拼命向苏直扑了过去。 见被人发现,皇帝拿着匕首全力向着苏直冲了过去,带着同归于尽地决绝。 “大人,小心。” 看着突然冲出来的陈氏,苏直一愣,下意识的伸手将陈氏接住。 “夫人,没事吧?”苏直皱着眉头道。 陈氏摇了摇头,脸上的血色正在迅速的散去。 “大人没事就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府中我给你留得人呢?” 陈氏笑着说:“我不放心大人便想一直跟在大人身边,府中的人我让他们去保护久微了。” \"胡闹!”苏直道。 陈氏还是笑,只那笑意虚弱了不少。 “最后一次了,就让我胡闹吧。” 苏直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手上的粘稠,抬手一看,鲜血已经将双手染红。 被苏直一脚踹飞的皇帝,此时狼狈地倒在地上,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把匕首,已经插入陈氏身体,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陈氏身体中涌了出来。 “婉柔,你怎么了?” 苏直抱着陈氏跪坐在地上,那把匕首正中陈氏背心。 “来人,快叫太医。” 苏直高声呼喊道,声音是少有的惊慌,一边将陈氏抱紧:“婉柔别怕,太医马上就来。” 陈氏躺在苏直怀里,抬手温柔地抚上苏直的脸。 “大人,来不及了.......” \"来得及,还来得及。” 苏直再也等不及了,抱着陈氏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绝望地喊到:“太医,太医在哪里。” 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侧目,他们从未看到这样失控的丞相大人。 陈氏拉了拉苏直,面露痛苦之色,吐出一口血来,苏直连忙停住脚步。 “夫人,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 陈氏却温柔地摇了摇头:“大人,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不,不。” 苏直想捂住陈氏的伤口,可那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看着陈氏越来越虚弱,苏直近乎崩溃。 “大人别哭,这一生我过得很幸福,多亏了大人。” 陈氏抬手为苏直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地勾起唇角。 “来生啊,我再做你的夫人可好?” 还未听到苏直的回答,陈氏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苏直得手背上,滚烫的要将人灼伤又冰冷的刺骨。 “好。” 苏直轻轻吻上陈氏的额角,将陈氏抱紧。 等宁清衍带着太医匆匆赶到,苏直如同一个雕塑一般抱着陈氏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依然平静,却是濒临绝望的平静。 苏照月见状立刻跑了过去:“母亲……” 宁清衍则看向搭脉的太医,太医对着宁清衍摇了摇头,道:“丞相大人节哀,夫人……已经走了。” “怎么会?”苏照月痛苦道。 看着那张依然温柔的脸,如同睡着了一般,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苏直失魂落魄地看着跪在跟前的苏照月,轻声道:“阿月,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吧……” 闻言苏照月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究竟发生何事?”宁清衍不忍再看,转头问道。 “是皇上杀了夫人……原本皇上想杀大人,夫人冲了过来替大人挡了下来……”一旁的暗卫说道。 苏照月抹了抹脸,恨恨地看着苏直,愤怒地质问道:“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母亲!” 说完不等苏直回答,提着剑转身向着养心殿跑去。 “腊月,拦下他。” 宁清衍疾声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阿月这样杀了父皇,不然他也救不了他。 “是。”腊月连忙追了上去。 宁清衍缓缓走到苏直跟前:“大人,节哀……” 苏直仰头看向宁清衍,耀眼的日光与少年的身影重叠起来,让人不自觉眯了眼。 这便是楚天骁所说的太阳…… 大昭新升的太阳。 苏直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阿月,便拜托陛下了。” 说罢苏直的身形一晃,宁清衍连忙扶住。 苏直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流出乌红的鲜血,宁清衍心道不好,忙道:“赵太医!” 赵太医连忙上前给苏直诊脉,脸色越发凝重。 “丞相大人中了毒。” “怎会?” 只一秒,宁清衍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叹了一口气道:“丞相大人,这又是何必?” 咳罢,苏直温柔地看着陈氏道:“她陪了我这么久,下面的那条路,我来陪她走……” 第394章 结局 养心殿门口,苏照月被腊月带着人匆匆拦下。 “腊月,你放开我。” 苏照月看着拦着他的暗影,喝道:“我命令你们,放开我。” “否则,莫怪我动手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暗影的统领大人,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少年…… 腊月叹了口:“阿月,我不和你打,暗影的刀尖绝不对准自己人。” 腊月知道拦不住苏照月。 “那便放了我!”苏照月道。 腊月笑着摇摇头:“主子下了命令,我不能放了你。” 苏照月气得不行,腊月趁其不备夺下苏照月手中的长刀。 “你要做什么?” 苏照月警惕道。 腊月像往常那般嬉笑着,说道:“我虽不能放了你,但我能替你杀了他。” “不可以!” 话音未落腊月身形便动了起来,苏照月摆脱周围的人,连忙追了上去。 “腊月,不准乱来。” 眼见着腊月已经到了养心殿门口,却停下了脚步。 苏照月连忙上去将长刀夺下,才向里面看去—— 暮年的皇上正坐在台阶上,一只箭镞穿胸而过,早已没了气息。 曾经不可一世得帝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宫殿之中。 宁清衍赶到之时,赵太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试探。 “陛下……驾崩了。” 宁清衍缓缓走到皇帝身侧,半蹲下身体,他看到皇帝瞪大的眼睛此时正倒映着他的身影。 这样坏事做尽不得善终之人,于他而言确是父亲。 不知生命的尽头,父皇可曾有那么一点悔意。 少年伸出手去覆盖在那双眼睛上,帮他缓缓合上眼睛,脸上流露着一种悲伤,刹那间变成了坚毅。 宁清衍在皇帝耳畔轻声说道:“父皇,黑即是黑白即是白,错了便是错了。” “儿臣会走儿臣选的路,儿臣恭送父皇——” 皇上驾崩得突然,朝臣们议论纷纷。 有的人怀疑是丞相大人,有的人则说是宁清云下的手,宁清衍却没有下令彻查此事。 最后,皇帝的死以那日清晨的流箭定案…… 或许宁清衍知道凶手,又或许根本没有凶手。 皇上死得突然,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次日,群臣百官便登上了辰王府的大门,御史大人为首,手捧先皇遗诏,请辰王殿下奉旨登基,主持朝政大局。 原来,皇上被宁清云囚禁期间给了苏直三份圣旨。 一份是迷惑宁清云道让位诏书,一份是求救的血书,最后一份,便是让宁清衍继位的诏书。 苏直知道自己的下场,便将这封诏书交由了御史保管。 而今,便是拿出这份遗诏最好的时机。 宁清衍接下圣旨,大昭新帝便由此产生。 接下来便是登基大典,宁清衍身穿龙袍,祭天地,拜太庙,接受八方来贺群臣跪拜。 新官上任三把火,宁清衍新帝登基,自然也是要有三把火的…… 宁清衍登基后,火速清理了京城中残留的柔国势力,派镇国将军韩渠率飞虎军楚天阔率飞龙营出征柔国以震国威。 毕竟柔国铁骑已经兵临城下,这口气但凡有点血性的人如何也忍不下去。 韩渠楚天阔出征的消息传到柔国,柔国君主大怒,当场将宁清云骂了个狗血淋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能之人,原本宁清云与他合作,他存的是趁火打劫的心思……但是没想到大昭早有准备,他的五万铁骑伤亡惨重。 如今想来简直是赔了夫人还折兵。 如今柔国已经没有了拓跋宏,一个韩渠他都已经招架不住,再来一个楚天阔,两人这一联手他想想都忍不住头痛。 若不是宁清云那个废物,他怎会招惹这两个人? 只是宁清云再也听不到他的咒骂了。 那日之后,宁清云便发了疯,宁清衍看在楚后的份上饶过了宁清云的性命,将他禁足在了奕王府,终身不得出府。 没过多久,柔国君主便下了求和书,主动割地上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宁清衍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为燕王和云家平反。 随着昭告天下的一旨圣诏,当年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人前。 在宁清歌的陪同下,华容接过圣旨谢恩。 待宣旨的太监走后,华容依然看着手中得明黄色帛布,久久回不过神来。 圣旨上提到了,将被恢复的除了云家旧宅和宅院田地,还有她父亲的清白及整个云家的声誉…… 只是如今的云家只剩下了她一人。 宁清歌轻轻拭去华容脸上的泪珠,拉着华容的手笑道:“宝珠,回家吧!” “好。”云宝珠眼中有泪光闪烁。 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家了…… 然后便是同韩久微的婚事。 韩渠出征前,宁清衍便下了册封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氏久微,乃镇国大将军韩渠之女,柔嘉成性,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天下。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哉。” “臣女韩久微接旨——” 这一次,韩久微欣然接旨谢恩。 她要站在宁清衍身边,牵着他的手一路走下去。 ……. ……. 秋日晚间,将军府。 “见过陛下。” 将军府众人这些日子对于屡屡大晚上出现在府中的大昭新帝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变成了习以为常。 “来了?”韩久微笑着起身去迎。 “嗯。”宁清衍应道,声音有些疲惫但十分温柔。 当她看到宁清衍手中还拿着没有批改完的奏折,不由笑了出来,想起了幼时宁清衍也是这般拿着功课来找他与阿月。 孟冬奉上茶便关上了门,待到只有两人时,宁清衍伸出双臂将韩久微抱住,低声道:“久微,我好想你。” 韩久微反抱住宁清衍,笑道:“我们不过三日不见。” 明明前几日她还进宫陪了太后说话。 “我等不及了。”宁清衍将头埋在韩久微的发间,声音闷闷地。 两人的大婚之日和册封典礼定在了来年深春时节。 虽然宁清衍迫不及待想把韩久微娶回家,但实在拗不过钦天监和礼部挑选的良辰吉日。 韩久微却不怎么着急,六个月正好,六个月后父亲怎么也该解决完柔国的事赶回来。 虽然赐婚一事宁清衍事前已经征得了韩渠的同意,但是大婚她还是希望父亲在场的,希望韩渠能见证她最幸福的时刻。 第395章 结局2 韩久微察觉到宁清衍今日似乎十分疲惫,轻声问道:“阿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找到兄长了。”宁清衍道。 “静王殿下找到了?在何处?” “百莲山庄。宝珠郡主陪在他身边。” 说到这里,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那日之后宁清歌的身体状况犹如一道阴霾始终笼罩在所有人的心间,三月之期已近,宁清歌的身体越来也不好了。 宁清衍即位之后,寻遍天下名医为宁清歌诊治,药是吃了不少,可宁清歌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近,只有天机先生之前所提的那一条路可以走。 他去见了宁清歌,想再次劝说他。 病榻之前,见宁清衍来,宁清歌强撑着支起身体。 看着宁清衍先是笑,笑着笑着又猛地咳了起来,可能是大限将至,他又变成了之前的病秧子,身体也不大畅快。 宁清衍连忙上前替他拍了拍后背。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手帕上确实猩红一片。 “怎么咳得这样厉害?“ 原本在外间的华容闻声紧张地走了进来,宁清歌却将手帕藏了起来,给宁清衍打了个眼色才笑着看向华容:“没事,喝水喝得太急呛到了。” 华容不信,看向一旁的宁清衍,宁清衍点了点头,华容才会转身离开,让两人说话。 “兄长……” 宁清衍刚刚开口,宁清歌无奈道:“阿衍,若还是那件事,就不用说了。” 宁清歌揉了揉耳朵,以前便知道自己这弟弟十分能唠叨,但没有想到这么能唠叨,他真的是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陪我说说话吧。” 宁清歌看着宁清衍,神情十分温柔,这是他在人世间为数不多的留恋之人。 “这几日我总想到以前的事……” 兄弟两人说了一会话,宁清衍现在日理万机,很快便到了不得不走的时间。 “兄长,你考虑考虑,你这么喜欢她,就不想陪她更久一点吗?” 他倒是想,可是那样还算是活着吗? 宁清歌嘴上却道:”好,我考虑考虑,明日给你答复。“ 可到了次日,宁清衍等到的却是静王府的人惊慌失措的进宫求见。 “禀报陛下,静王殿下他跑了——” 说着便奉上宁清歌给宁清衍留下的书信。 宁清衍脸色难看地打开那封信,信上寥寥数语,大意便是不要找他,剩下的日子让他好好过吧。 若不是久微和母后拦着,他当即就要亲自去将宁清歌抓回来。 “久微,你说我该不该带他回来。” 宁清衍迷茫道,这几日,他心中不安的厉害,算了算日子,三月已至。 “阿衍,不如我们去看看静王殿下吧……”韩久微温柔地说道。 如果留不住,至少要好好道别。 百莲山庄的密地,宁清歌躺在床榻上,短短十日,他已经目不能视,听力也下降了不少。 华容呆呆地看着这个安静地依靠在床上的男子,每看一会儿,便红了眼眶。 那日宁清衍刚走,宁清歌抓起她的手:“宝珠,我们跑吧,我不能死在这里,阿衍会伤心的。“ “好。”她也有她的私信,她想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去哪里?” “百莲山庄……”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宁清歌笑问道:“是宝珠?” “嗯。”华容摸了摸眼眶,低声应道。 “外面出太阳了吗?” “出了。” “宝珠,推我出去走走吧。” 华容将宁清歌扶上了轮椅,秋意浓浓,风起时透着冷意,华容将毯子搭在宁清歌腿上。 “前面便是药池了?” “嗯。”华容淡淡道,有些心不在焉。 “宝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宁清歌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华容道。 她不曾恨过,谈何原谅。 宁清歌笑了,眼睛看向远处,确是一片模糊:“那就好,这样我死了你也不会太伤心。“ “那日我让你带我来这里,不仅是为了阿衍,是我想和你看这满池的莲花……” 华容也勾起唇角:“我知道。” “宝珠,我有点累了。”看了一会,宁清歌轻声道。 ”累了便睡吧,我推你回去。” “宝珠,我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宁清歌喃喃道,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华容闻言脚下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 ”这是我选择的结局,宝珠,你不要生气……” 华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哭腔:“我不会生气,累了就睡吧。” 睡着了就不会有病痛折磨。 宁清歌勾起唇角,苍白的脸上眉眼依然温润如玉。 “那我先睡一会儿,你记得叫醒我。”宁清歌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坠入一个安宁的梦境。 “好。“ 华容低低应道,等到泪流满面,轮椅上的人沉沉睡去再也没有了声响。 那天下午,宁清歌陷入了昏迷。 华容再也没能叫醒宁清歌。 宁清衍韩久微赶往百莲山庄见到了宁清歌最后一面,宁清歌又坚持了两日,摘星长老和天机先生都来看过,却有心无力只能无奈摇头。 在某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宁清歌平静的如同睡着了一般却再没有了生息…… 宁清衍握着宁清歌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阿衍,静王殿下已经走了……” 很快,楚太后也赶了过来,晚了一炷香的时间。 七日后,宁清歌下葬,按照他的遗愿,不入皇陵一切从简葬在了百莲山庄之中。 宁清歌的身体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家心中都有准备,只是,依然悲痛万分。 有的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路,而最难受的往往是被留下的人。 宁清歌走后,华容便留在了百莲山庄,留在了她与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 第396章 结局3 深春时节,草长莺飞。 韩久微与宁清衍大婚前一月,韩渠赶了回来。 将军府中窗外廊下悬着大红灯笼,各处都贴着双喜剪纸,一片喜气洋洋。 大婚前一日,华容也从百莲山庄回京,来将军府时楚楚正好也在。 三人说着话,好不热闹。 “久微,现在你可感受到幸福了?” 华容握住韩久微的手,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对话。 “嗯。”韩久微眉眼一弯,笑道。 这几日,她觉得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甜味。 她马上要嫁给她最爱的人,而她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亲人都在她身边,怎么会不幸福…… “华容姐姐呢?” 韩久微轻轻捏了捏华容的手,褪去华服的华容显得轻减了不少,韩久微得目光中多了一丝心疼。 “我最近觉得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华容笑着,眉眼依旧:“以往我沉浸于过往的那些事,原本我以为这辈子我都放不下……这些日子,竟然莫名地放了下来。” “我这辈子,享受过荣华富贵,也在阴沟中挣扎,无论在何处,都有人不遗余力的爱我……” 华容认真说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清歌虽然走了,但我依然觉得他还在我身边一般……清晨的阳光是他,下午的微风是他,眼前的落叶亦是他……” 更别说,还有一只“长寿”作伴。 “久微,我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过活了……” 见华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韩久微也放心了不少。 “华容姐姐过得好就行,只是不要忘了回来看看,我永远是你的亲人……” “我这不是回来给你添喜了吗?” 华容笑道,拿出三份贺礼。 “这份是我送的。”如目一堆瓶瓶罐罐。 韩久微一愣:“这不是你的宝贝们吗?”之前要过许多次,华容姐姐也不曾给她。 “如今我用不上了……”华容笑道,她这段时间在跟着摘星长老学医。 华容指了指中间的那个。 “这份是摘星长老送的。” 韩久微打开,是一堆药,目光移向最后一个木盒。 “这个……是他托我送给你们的。” “他说,赶不及参加你们的婚礼了,这是他做兄长的心意……” 华容淡淡笑道,手指在木盒上划过…… 明明三人都在笑,气氛中多了些莫名的忧伤。 楚楚笑道,明媚的声音打破先前的沉重。 “现在来看看我的贺礼。” 说罢,唤了人捧进来一个小木箱。 韩久微松了口气,这一次还好不算夸张。 然而,楚楚接过箱子打开道:“这是礼册……东西在外面,里面装不下。” 韩久微打开一看,好家伙,这怕不是里面装不下,楚楚是想将将军府塞满。 “楚楚,这也太多了……” 华容也感慨道:“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久微呢。” 楚楚笑着说:“若是我是男的,早就将久微娶走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 “再说,这几年我确实挣了一些家底。” 楚楚做生意的这几年,性格比以前还要爽朗。 韩久微道:“那便多谢楚楚了……” 话音刚落,仲春便来禀道:“主子,红梅先生,天机先生来了……” 韩久微顿时站了起来:“在何处?” “现在在前厅与将军聊天呢!” “快去吧!”华容和楚楚笑道:“不用管我们,我们在院子里赏赏景。” 韩久微也不许他们客气:“好,我先去一趟。” 说罢,韩久微便迫不及待地向前厅走去。 “师父,师公,你们何时回来的?” 见了红梅先生和天机先生,韩久微行礼道。 她与红梅先生已经许久未见,京城事了之后,红梅先生与天机先生出去游历…… “这不刚到?你和阿衍的大喜之日我总要回来的……” 红梅先生温柔地抚摸着韩久微的发间,想到了与韩久微的初见。 初见时那个外表温柔却浑身带刺的小女孩,如今也能这般的笑…… 也算是让天骁说中了,若是他还在,今日不知该有多开心。 这盛世正如他所愿…… 用过晚膳之后,韩渠主动提出要送韩久微回院子。 “久微……”韩渠这几日总是泪眼婆娑地看着韩久微。 韩久微无奈应道:“父亲。” 心中知道又开始了,嘱咐的话已经说过千万次,这三日连她都被韩渠的悲伤情绪感染的哭过许多遍了。 再哭下去,这眼睛怕是不能看了…… “进宫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之处,一定要与父亲说,无论父亲在哪里都会赶回来……”韩渠喋喋不休道,生怕韩久微往后受了委屈一般。 “父亲放心,女儿就不是能忍受得了委屈的人……”韩久微幽幽道。 韩渠一噎,慈爱地笑了,没错,他的久微一贯不受委屈的,这可是个优点。 将军府不大,很快,便到了韩久微的院子。 “该说的话父亲已经说了,快去休息吧。”韩渠慈爱地看着韩久微。 “好,父亲也早点休息。” 韩久微道,心知父亲会看着她进屋……她也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着韩渠通红的眼睛自己也会忍不住哭出来,让父亲担忧。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做了一个好梦,极为罕见的梦到了魏暖玉。 自梦中醒来,韩久微轻轻勾起唇角,梦中的一切已记得不真切……她依稀记得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魏暖玉站在那棵树下,对着她笑…… 醒来亦觉得温暖,她知道,是她的母亲在为她送嫁。 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她嫁人了。 所嫁之人,是她的心上人。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那人眉眼含笑,接过她的手…… 宁清衍隔着盖头看着那人,铺天盖地的红染红了天地,也染红了两人的脸颊。 庆贺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年轻的帝王眼中是款款深情,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一人。 “久微,我来娶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