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人穿越成乞丐啊》 第1章 重生 春寒料峭，城北的一处破窝棚下，几个破布裹身的小乞丐挤在一起抱团取暖。他们脏兮兮的脸上看不出肤色，几绺头发搭在额前。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的。 “大娃，小六是不是已经死了，她身上好凉。”二娃吸溜了一下快滴到嘴边的鼻涕，冻得发木的脑袋连伤心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他紧了紧双手，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不会的，不会的。”大娃也收紧手臂，努力想把自己身上残存的暖意都传到妹妹身上。 “可是四哥就是这么没的。”小五撇着嘴，被大哥和二哥抱在怀里，可还是冷，肚子也很饿。 夏初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她感觉勒得慌，肚子饿，身上冷，脑袋还晕晕沉沉的。 “小六醒了！”二娃看着妹妹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激动地眼泪都涌了出来。 这是哪儿？夏初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面前是三张泥猴般的小脸。她想将人推开，不要靠这么近，手上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太饿了，没有力气，骨头关节泛起阵痛。 “小六，怎么了？”大娃注意到她的神情，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烧饼。 二娃和小五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他们也饿了。 “小六，吃，吃了病就好了。”大娃将饼塞到妹妹嘴边，“乖，快吃。” “大哥，我……”小五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娃捂住了嘴。 小五皱着眉，使劲扒拉开二哥的手，“二哥你干嘛？我想起来白天捡了几根柴火，我去找王奶奶借点火，把饼烤热了给小六吃吧。” “还是小五细心，我去，顺便问问王奶奶有没有热水，给小六喝一点吧。”大娃站起身，捡了根小五说的柴火，又拿了个破碗，跨过两个窝棚，找到染着火光的小木屋。“王奶奶，我想借点火。” “进来吧，小六醒了吗？”木屋门打开，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大娃僵木的脸有种被融化的感觉。这个屋子是这一片比较好的房子了，遮风又挡雨，就是太过狭小逼仄，三个人躺在里面，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地上挖了一个坑，燃着小小的火堆。王奶奶的两个小孙子靠在火边睡着了，火堆上吊着个陶罐，里面的热水咕嘟嘟的冒着泡。 “小六醒了，王奶奶，我能借点火吗？还有……热水……”大娃看着王奶奶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哎，没事，你把柴火放进火里吧，我给你倒热水。”王奶奶爬起来接过破碗，小心的把水装了一半，这碗有两个缺口，装也装不了多少。她叹息一声，回身摸了一个大竹筒，“用这个给你装吧，你们也喝两口热的。要不是我这屋子小，我就请你们进来暖和暖和了。” “谢谢王奶奶，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大娃感激的接过，若不是这屋子小，早就被别的乞丐抢走了。其实这天寒地冻的，小还暖和。只是王奶奶的大孙子脑袋不太好，但力气极大。以前有人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想欺负她们，被大力一拳打到吐血。乞丐也没钱看病，讨饭都起不来，直接死了。自那以后，再没人敢找她们麻烦了。“我明天早上就把竹筒送来。” “去吧，慢些，别烫了手。”王奶奶送他到门口，叹了声可怜的孩子，可惜自己也带着两个，实在管不了更多了。 大娃走得很慢，既怕火被吹灭，也怕洒了水。路过的窝棚里伸出个脑袋，天黑看不清是谁。但大娃不必看也知道，肯定是歪头。他是个瘦巴巴的男人，头总是偏向一边，大家都叫他歪头。歪头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几个，总想从他们身上占点便宜。 不过，此刻他有火，不是很担心。果然，歪头只是看了几眼，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又缩了回去。 “大哥，有热水喝了吗？”小五舔了舔起皮的嘴，这天气冷，他不敢多喝水，凉丝丝的进肚子里怕生病了。 “有，二娃你小心点，把火点起来。”大娃把燃着火的棍子递给弟弟，凑到妹妹身边。想到同样饿着的弟弟们，将那小块饼泡进了热水里。 小五眼巴巴的看着，看到饼泡进水里眼睛一亮，哪怕沾上一点饼沫沫也好喝呀。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大娃用木头勺子将泡软的饼喂给妹妹，夏初实在太饿了，也顾不上这味道奇怪的饼了，大口大口吞咽了下去。 饼捞干净了，又喂了两口水。大娃才将竹筒递给了小五，小五贪婪的喝了将近一半，还吃到了一点饼沫，才强忍着挪开竹筒，到二哥边上准备给他。 但二娃还在点火，点火的陶盆是小四捡回来的，只有一半的盆边烧得黢黑，陪伴了他们整个冬天。可惜，小四却冻病了，他们没有办法。送到孙大夫那里也晚了，小四就这么已经没了。小六倒是得到了一碗药，熬到了今天。 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爹娘呢？二娃也想不通，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如果不是大娃把他捡回来，他说不定早就死了。 “二哥，你喝吗？”小五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柴火轻轻放进火堆，再将一块石板斜盖在火堆上，“喝。” 大娃将妹妹继续抱在怀里，见二娃喝了一口就不要了，“二娃你多喝点，大哥不渴。” “大哥今天的饼都给我们吃了，水也不喝。”小五小声嘀咕。 “我再喝两口，大哥也喝一点。”二娃说着，灌了两口塞进大娃手里。 大娃无奈，心里也暖暖的，弟弟们都没有白疼。温热带着面香的水下了肚，身上的寒意似乎也减退了不少。 夏初吃过东西，又一直被人抱着，看到他们连一杯热水都要让来让去，不由得心酸。但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无力说些什么，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四个孩子挤在一起，将最小的妹妹保护在最里面，慢慢睡着了。 刺目的阳光照进来时，夏初睁开眼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触目所及是枯黄的稻草，几根岌岌可危的柱子撑着。她睡在一个孩子怀里，察觉她动了，对方还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哪？这孩子又是谁？她身下也是稻草，散发着一股霉气。她随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知沾了什么，硬邦邦的发脆，一捏沾了一手粉尘。她嫌恶的甩了甩手，推开身上的手臂坐了起来。 第2章 小二，活下来 环顾四周，这就是几根柱子盖了点稻草的破窝棚。身边的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想起昨晚上的事，他们应该都是乞丐，包括她自己。 还有两个大的不在，可能出去乞讨了。连一碗热水都喝不上，到底过得有多惨。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衣服一捏就掉屑，还好这会儿天气冷，不然得臭成什么样。 那墙角甚至长了一丛蘑菇，她闭了闭眼，好想洗个澡。可泛着酸痛的关节，提醒着她别想了。病还没好，又没有热水，这要洗个冷水澡，估计活不了两天。 “小六，你醒了？”小五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烧，太好了。” 她开口问道：“大哥，二哥呢？”声音嘶哑虚弱，像是命不久矣。 “找吃的去了，你饿了吗？”小五捂着肚子，“忍一忍，要不再睡会儿吧？” 夏初说了话嗓子就发痒，咳嗽了两声摇摇头。 “小六啊？醒了？”王奶奶端着个竹筒过来，左右看了看走进来。 夏初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有气无力的笑容。小五扬起笑脸打招呼：“王奶奶早。” “好，乖小五。”王奶奶勉强笑了笑，心疼的摸了摸小六的脸，揭开竹筒。那是一杯泛着黄的水，不知加了什么，但闻得到一股粮食的香味。“快，喝了就好了，你跟小五分了吧。” 小五伸着脖子吸了口气，又往后退了退。闻不到，就不想吃了，“我不饿呢，给小刘吃。” “谢谢王奶奶。”夏初心头一暖，看得出来这位老人过得十分拮据，这筒面汤对她来说得来也不容易。但她此刻没有拒绝的资格，活下来才能报答她的善意。 面汤已经不烫了，温热的刚好入嘴，她几口喝下半筒，剩下的递给小五。小五摇了摇头，“你都喝了吧，你生病了。” 夏初摇头，“我喝不下了。” 小五毕竟是个孩子，当下信了，咕嘟几口把剩下的喝完了。 王奶奶拿回竹筒，又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小声嘱咐，“小五照顾好弟弟。” 弟弟？夏初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女孩子。但细想了一下，小女孩容易被盯上，说成男孩也正常。 她恢复了些力气，走出窝棚。这一片几乎全是窝棚，位置七零八碎，零星几间木屋显得格格不入。 看太阳的高度，估计还很早。边上窝棚里传来几声呼噜声，外面没有别的行人，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想去外面看看，但此时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允许。 “小六，你起来了？”大娃刚好回来，看着妹妹站在门口，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但看着精神好多了。他疾步过去扶住妹妹，小声道：“大哥今天讨到了一个馒头，进去吃。” “大哥辛苦了。”夏初笑了笑，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回到了窝棚。 大娃咧着嘴，感觉妹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不过他没有多想。进了里面，他将馒头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妹妹，另一半再次掰开，大的那块给了小五。剩下的四分之一，他重新揣进怀里，手心掉了一点菜，被他小心的舔进了嘴里。 小五似乎习以为常，囫囵几口全塞进了嘴里夏初看着手里的半个馒头，说是馒头，其实有馅儿，里面包了不知道是什么菜，闻着有点苦味。可这样的一小块馒头，他们也吃不起，剩下的那一块还要留给另一个弟弟。 她将手里的掰了一半，大些的塞给了大娃，笑眯眯道：“王奶奶给我喝了面汤，我吃不完了，哥哥帮我吃一点吧。” 大娃愣了一下，看向小五，“王奶奶又给吃的了？” “给了。”小五点点头，目光在大哥手里的馒头上停留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吃得太快，应该给大哥分一些。 “那我留着饿了再吃吧。”大娃笑了笑，又想揣进怀里，被妹妹拉住了手。 “现在吃吧，大哥也好久没吃东西了吧。万一你饿倒了，我们怎么办。”夏初故意表现出很担心害怕的样子，大娃果然上钩了。 “你别哭，大哥很强壮，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吃，别怕，哥哥会把你养大的。”大娃嘴里哄着，将刚才的馒头掏出来两口吃了。 大娃看着不过十岁，极瘦。裸露在外面手臂看着只有皮包骨头，脸上同样瘦脱了相，看着有些怪异的可怖。 之后几天，都是大娃二娃出去找吃的。小五在家看着夏初，他会把窝棚里梁柱上的蘑菇扯下来扔掉，不敢吃，怕毒死了。还会收拾一下窝棚的草，长毛的扔出去晒。 窝棚不仅小，还矮。大娃站起来，脑袋就碰到顶了。 有一次夏初感觉脸上痒痒的毛毛的，睁开眼一看。黑毛腿蜘蛛从上面挂着丝掉下来，在她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要织网，吓得她崩溃尖叫。 大娃二娃围着她哄，小五把蜘蛛抓下来捏死了。 夏初有时候觉得，有这么几个护她疼她的哥哥，是公主还是乞丐，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大娃给弟弟妹妹送了吃的，等了好一会儿，二娃还没回来，他有些不安心，嘱咐了一句便去找。 窝棚里又只剩下夏初和小五，夏初休息这几日已经好多了，而且大娃二娃不说给她吃得多饱，却不会饿得太难受。 夏初一直有意无意的套话，小五对她完全不设防，但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里是临安府外城的一个角落，其余一概不知。但夏初从细枝末节中判断出这里已经不是现代社会了，应该是古代的某个朝代。 一直到夜幕降临，夏初开始担心起来，在门口不停向外张望。远远地，大娃搀扶着二娃慢慢走近，二娃鼻青脸肿，鼻下嘴角还有血迹，双眼半阖，看样子伤的不轻。 “二哥！二哥！”小五扑上去，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二哥怎么了？”夏初心都提了起来，凑上前帮着把二娃放下，“谁打的？” 大娃咬着牙，眼眶通红带着恨意，“不知道，我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的。小二说不出话了，恐怕是不行了。” 夏初一阵心悸，上手从头顶顺着二娃的肩膀往下摸，没有摸到断骨或者鼓胀的地方。 她俯下身听了下二娃的心跳和呼吸，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是正常的。有可能是饿了，或者太疼了。但也不排除别的可能，她只具有基本的一些常识，更深的就不懂了。“有吃的吗？” 小五默默地流着眼泪蹲在旁边，抓着二哥的手想说些什么。 大娃拿出半块沾了灰的饼，正要塞进二娃嘴里，夏初拦了一下，“大哥，去借点热水吧，不然噎着就麻烦了。” 热水泡着馒头，给二娃喂下几口，他慢慢的咽了下去。夏初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能吃东西，应该还好。 三个孩子守着二娃，到了半夜，夏初熬不住，靠在大娃身上睡着了。小五也摇摇晃晃摔在了草堆上，大娃睡不着，他又要失去一个弟弟了吗？为什么？总是留不住？他已经很努力了。 次日一早，大娃想着饿了许久的弟弟妹妹，摸了摸二娃脸，“小二，活下来。” 说完，他踏着清晨的朝阳离开了家。 第3章 别讨饭了，卖花去吧 夏初惊醒时大娃已经出去了，二娃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如果不严重，此时应该醒了。要想办法看看医生才行，可是没有钱，怎么办？ 正在为难之际，不远处有个少年走了过来，他将一个竹筒塞进夏初手里，“喝。” 夏初懵然的看着他，“你是谁？这是什么？” “他是大力哥啊，小六你不认识了吗？”小五也醒了过来，他先看了看昏迷中的二哥，扁了扁嘴。一双肿眼，看向大力，“大力哥，王奶奶叫你送来的吗？” “喝。”王大力没有搭话，他只记得奶奶说的，给小五喝了，把竹筒拿回来，这两件事。 “小六，你快喝了吧。”小五揉了揉眼睛，蹲在二娃身边看着他。 “谢谢。”夏初先道了谢，果然是如昨天一样浑浊发黄的面汤，“五哥，把二哥扶起来。” 小五‘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抱着二哥的头将人扶起来。 给二娃喂了一半，夏初自己随意喝了两口，剩下的给了小五。 大力拿了竹筒走后，夏初再次套话，“我这一病，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五哥，大力哥他似乎跟我们有点不一样。” “大力哥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小五说到这，看向小六，“你不会也烧坏了吧？怎么不记事了？” 夏初也不怕露馅儿，这么点孩子能想到多深呢，就是成年人也想不出她已经换了个灵魂，“没有，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王奶奶人真好。” “是啊，王奶奶一直很照顾你的。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孙子，如果不是大力哥力气大，小聪哥脑子聪明，他们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小五五官耷拉着，“我太没用了，如果不是大哥二哥，我们都活不下来。” 那老三和老四呢？都没了？夏初没问，这真问出来肯定露馅儿了。 夏初看着外边，心里起了一个念头。正好看见王奶奶带着两个孙子往外走，王大力比王奶奶还高，虽然瘦，但没有脱相。另一个王小聪，瘦瘦弱弱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她连忙走出去，“王奶奶要出去吗？” “是啊，出去找些吃的。”王奶奶笑了笑。 “能不能带上我，我不跟着你们，我自己去找吃的。”她必须出去想想办法，二娃这样不行。 王奶奶迟疑了一下，竟然看向了小孙子。 王小聪上下打量了夏初一番，这么点小东西，能找到什么吃的，但仍然点了点头。 “谢谢。”夏初跟小五打了招呼，不顾他的反对跟着王家三人走了。 这里的窝棚有几十个，搭建的位置也很随意，完全没有规划。七拐八弯的走出来，夏初回头找到自己家，记住路线。 王奶奶三人没走大路，钻的都是小巷子。夏初甚至没空回头去看一眼繁华的大街，全神贯注的记路线。 但怎么越走越偏，夏初心里有些发毛，停下脚步道：“王奶奶，路我都记住了，你们去找吃的，我就不跟着了。” 王奶奶还没出声，王小聪出声道：“你一个五岁大点孩子能找什么吃的，跟着吧，带你去挖野菜。” 野菜？城里也长野菜吗？夏初不解，但想到王奶奶的照顾，还是跟了上去。穿过了一条偏僻的街道，又走了两条巷子，竟然看到另一条小河。河边有不少妇人正在洗衣服，夏初眼馋的看着河水，非常想跳下去洗洗干净。 实在忍不了了，“王奶奶，我能去洗个脸吗？” 王奶奶错愕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爱干净，“去吧，我们等着你。” 夏初再次道谢，走到下游没人的地方，先将两条手臂搓了干净。没想到她还挺白的，洗了手，她又将挂了浆的脸洗干净，若不是水太冰，她还想洗个头。虽然没洗，但她从身上拆了根布条洗干净，用手将脏兮兮的头发全部梳了上去用布条缠紧。这一番下来，感觉视野都清明了。 “哟，小六长得怪好看的，跟小姑娘似的。”王奶奶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人，忍不住笑道。 “走吧。”王小聪看了几眼，继续往前走。 王大力跟着弟弟，目不斜视。 这次走了没多远，来到一堵院墙边。王大力率先上前，推开了墙边的一块石头。王小聪和王奶奶都钻了进去，夏初也跟上，王大力将石头挪回去，坐在石头上等。 “这园子前头的主人犯了很严重的罪，被抄了家，家里夫人带着儿女一起吊死了。别人嫌晦气，根本没人愿意买，这里长了不少的野菜呢，便宜了我们。”王奶奶解释了几句，扯了几棵野菜给夏初做模子，“你去那一块吧，别乱走，这园子大着呢。” “好的，谢谢奶奶。”夏初走了这么远，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到了王奶奶指的地方就坐下来休息，现在已经是春天了，野菜刚刚长出来，看着就嫩生生的。 她不敢多歇，蹲在地上找王奶奶说的这几种。大概没人来，这里的野菜长得挺多，她拔了一大把，才发现没东西装。 正好前面有个小房子，夏初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背筐篮子什么的。 年久失修的木门推开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夏初扇了扇灰尘，这屋里看着像是花匠的工具间。墙边放着些小锄头铲子，还有花盆，木桶什么的。 她转了一圈，想拿木桶装野菜，谁知一拎起来，底就掉了。她又去拿锄头。锄头倒是好的，只是有些生锈。她拿了三个，准备给王奶奶两个。 她又钻进其他的房子里寻宝，但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 倒是转到另一边，看见了一大片月季。红白黄粉，惹人怜爱。 她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可以卖花啊？反正这里是无主之地，这片花圃无人欣赏，不如便宜她们，让她们赚点银子填饱肚子。 可不问自取就是偷，她咬了咬唇，但二娃昏迷在家，急需钱看医生。偷就偷吧！ 她避开刺，一种颜色摘了一朵，转回头去找王奶奶他们。 王奶奶看到她手里的花，奇怪这小子怎么还对花花朵朵感兴趣。这花她是见过的，好看是好看，但不能填饱肚子。 “王奶奶！我们去卖花吧！”夏初高兴道。 王奶奶摇摇头，劝道：“卖花？哪里有人会买。你还是多挖些野菜，还能填饱肚子。” 王小聪倒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也见过这花，却完全没想到这花是能赚钱的。 第4章 卖花郎 王奶奶不太赞同，看着小孙子，想让他拿个主意。 王小聪觉得这些花是白来的，顶多就是费些时间，试一试不是不行。 既然都同意了，那是要合作还是单开呢？夏初肯定倾向于合作，狗洞外的大石头她就搬不动。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辞，缓声道：“那我们合作吧，我去卖花，你们帮忙摘。卖的钱，你们拿六成，我拿四成。” 王小聪虽然有几分聪明，但毕竟没有经历过教育十一岁少年，“六成四成，是怎么个分法。” “假如卖了十文钱，你们拿六文，我拿四文。” “啊，这？”王奶奶觉得不妥，看了看小聪，还是道：“主意是你出的，去叫卖也辛苦，你拿多些。” 夏初摇摇头，“地方是你们带我来的，不然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拿四成已经多了。” 王小聪倒是觉得奶奶的善心没有白费，大哥力气虽然大，但是吃的也多，家里总是缺吃食。奶奶想着那几个孩子无依无靠，有点余力就忍不住帮衬一些，他也并未反对。如今倒是收到了回报，以后更亲近些也可以。“对半分吧。” 夏初只想赶紧赚了钱给二娃看病，她以后会想办法赚更多钱，到时候再回报就是了。“那我们今天就去试试！” “好！”王小聪拍板，三人丢下野菜，开始掐花。 夏初找了坚韧的草茎，扎成六朵八朵一束，草茎将刺包住，不会伤手。也准备了没扎的，一枝一枝买也可以。 三人商量了一下，一枝三文钱。六枝十六文，八枝二十文。 花太多，夏初不太好拿。王奶奶用草茎编了个篮子，让她可以提着。她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一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看着就惹人怜爱。若不是衣衫破旧，说是别人家娇养的孩子也有人信。 夏初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从前没干过这活心里还有些发怵。“为了二娃，怕什么！” “卖花咯，新鲜漂亮的月季花，姐姐婶婶大娘大姨来一朵吧！”夏初一边喊，一边找到目标人群。那是两个携手逛街的年轻姑娘，她走过去，脆生生的道：“姐姐，你这么漂亮，簪朵花吧。簪花垂玉鬓，春色染红衣。” “咦？这顽童还会念诗呢。”其中一名粉衣少女以扇掩面，笑着打趣。 “都是姐姐生的漂亮，不自觉就想到这首诗了。”夏初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夸你呢，还不快买上一朵。”另一名青衣少女道。 粉衣少女娇笑着捶了她一拳，对着夏初问：“你这花，怎么卖的？” “只要三文钱，春色带回家。”夏初笑嘻嘻递上一朵。 “这嘴跟抹了蜜似的。”粉衣少女摸出三文钱，“那就买你这一抹春色吧。” “给我也来一抹春色吧。”青衣少女也掏了钱。 “谢谢姐姐～”夏初道了谢，“这朵黄色，正配姐姐的粉衣呢。这个粉色配姐姐青衣相得益彰呢，姐姐小心刺。” “你个卖花郎，懂得倒不少。”粉衣少女欣然。 “我给你簪上。” 开张大吉，夏初继续兜售。这次她选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但她眉间微蹙，似是不太高兴，“姐姐来朵花吧，簪花插满鬓，笑靥如花开。” 那女子一愣，见是个可爱的少年，轻轻笑了下，“那就来一朵吧。” “姐姐笑起来像花神一样漂亮呢，一枝花三文钱，让这花香陪着姐姐吧。”夏初见她素面朝天，发间只有一根素玉簪，又着雪白长裙。可不管是衣服布料还是手里的帕子，看起来都十分昂贵的模样，想来家里出了什么事。 女子又是一愣，眼眶微微泛红。面前的少年衣衫破烂，只一张素白的小脸挂着甜甜的笑容，心下一软，道：“束好的几支如何做价？” “这个六枝的十六文，八枝的二十文。这样的插在水瓶里，花枝不要泡进水，能香好些天。” “那就让这香气，伴我几日吧。”女子微微勾起嘴角，不过她身上没带这些世俗之物。朝后招了招手，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低眉顺眼走过来，“玉芝，给他二十文钱。” “是。”玉芝从钱袋里拿出最小的一块碎银递过来。 夏初没有接，为难道：“姐姐，没有铜钱吗？我找不开。” “给他吧，拿了花，回家。”那女子轻飘飘抛下一句，便走了。 玉芝照做，拿了花跟了上去。 哇！二娃的医药费有了！夏初喜得原地蹦了蹦，但马上想起自己都快三十了，这个动作太做作了。可能是小孩子的身体，不太受控制。她点了点头，非常赞同自己这个想法。 接着卖花，她嘴甜，长得又可爱。挑的都是看上去家境不错的人，几乎无往不利。但凡开口，没有卖不出去的。一篮子花，竟然没多久就卖完了，这让她有些膨胀。 她提着空篮子，小跑着往回跑，现在时间还早。再卖上一些，说不定还有余钱让大娃他们吃点好点，买件衣服。 刚离开繁华的正街，就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他看着二三十岁，尖嘴猴腮笑容猥琐，一看就不怀好意。“小崽子，刚赚了不少钱啊，拿点出来给哥哥花花。” 夏初瞥了一眼左右的小楼，突然放开嗓子尖叫起来。小孩子的嗓子本就尖利，再加上她故意为之，堪称魔音贯耳。 “闭嘴！”男人呵斥了一声，上前两步想捂嘴。夏初灵活的躲着他的手，叫声不停。 两边小楼上的窗户纷纷打开，“嚎丧呢！” “能不能管管你家孩子！” “疯了不成！快住嘴！” “我头都要炸了！那孩子喊什么呢！” “快停下！” “住嘴！” 夏初见目的达到，开始哭：“各位叔伯婶姨，不是故意惊扰大家。可是这位伯伯要我把给哥哥的救命钱给他花，我不愿意，他不让我走。我哥哥快病死了，等着我卖了花救命的。呜哇哇……有没有人能帮帮我！我哥哥要死了！” “嘿，你走！我看他敢拦你不！”楼上一位暴脾气的汉子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夏初瞪大眼，赞了声威武！ 紧接着，那汉子一把薅住想抢钱那人，“那小子，你走，我看他敢！” 拦路的二混子缩了缩脖子，想走，被那跳下来的壮汉掐住了后脖子。“那小孩，你快走。” “谢谢叔叔！叔叔你太帅了！叔叔你简直是英雄！”夏初记下男子下来的屋子，提着空篮子跑了。 “要钱是吧？你找我啊！爷有钱，你要几个？” “大爷！我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 “再让爷在这条街看见你，我抽死你！滚！” “滚了，滚了，哎哟！别踢！我马上滚了！” 第5章 赚钱咯 夏初哼着歌回到荒宅，王奶奶已经又整好了两篮子花了。她从怀里掏出刚才赚的钱，除开那小块碎银，还有一百零五文。 王奶奶捂着嘴，“真的赚了钱！这么多！还有银子！” 夏初解释了一下银子的来源，道了声运气好。 王小聪微微瞪大眼，看向夏初的眼神已经变了。 夏初见这时候气氛正好，心里还牵挂着二娃，“王奶奶，想求你个事儿。” “什么事？你说！”王奶奶对她本来就喜欢，这会儿还赚了钱，更是好说话。 夏初恳切道：“能不能请你们回去一趟，把我二哥带去看看大夫。他昨天被人打了，早上出来都没醒，我很担心，急着赚钱也是为了这事。” 王奶奶一听就皱起眉，“二娃给人打了？哎哟，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回去，我……大力，跟奶奶走。小聪啊，你……” 王小聪接话，“那我随小六一起去卖花，你们去吧，我识得路。” “好好，那我，银钱我都带着。”王奶奶把钱都拢进掌心，“到时候花多花少再看，小六你别急。” “谢谢王奶奶，要不是你们，二哥可能不知道会怎么样。”夏初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这孩子，我们这就去了，你们小心些。”王奶奶拉着大力就走了。 夏初带着王小聪继续往刚才那条街去，路上提起刚才有人抢钱的事儿。 王小聪佩服她的机智，“下回让我大哥跟着你，他虽然脑子不管用，力气却大。” 夏初点头，“嗯，我想给刚才救我的叔叔给束花，你看行不行？” “该送的。”王小聪并不反对，不是那人，今天的钱说不定都会被抢走。 回到刚才那条小巷，夏初在窗户口喊：“英雄叔叔，你在吗？我是刚才的卖花郎。” 一连喊了好几声，窗户才从上面推开。一个小姑娘探出脑袋，“你在喊谁呀？” 一只大手伸出来将小姑娘扒回里面，刚才跳楼那汉子露出脸来，“这声音耳熟，我看看。是你啊小孩，还有什么事？” 夏初扬起小脸，“哥哥去看病了，我带花来谢谢英雄叔叔。”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那汉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咧开的嘴却昭示着他十分吃这套，“你到前门来，进来喝口茶。” “哎，来了。”夏初乖巧的应。 “哟，不得了哇，大康也当上英雄了。”边上窗户里传来妇人的打趣声。 “娟姨，你可别笑话我了。”大康关上窗，到前面打开大门。 夏初走了进去，王小聪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草鞋，有点踌躇。 “进来进来，喝口茶。这是我妹子妮妮，跟你们一般大。”大康的妹妹是个穿红衣扎双丫髻的小姑娘，看着十分讨人喜欢。 “谢谢哥哥。”夏初当即改口，拿出篮子里最大的一束花，“哥哥别嫌弃，这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不嫌弃，怪香的。”大康也没推辞，欣然收下了。 “喝茶。”妮妮给二人倒了水，还端了盘点心。 王小聪局促的接过茶，点心是看都不敢看的。 夏初一口喝干茶水，“多谢招待，我们就不打扰了，还要卖花。祝大康哥哥和妮妮姐姐福寿安康。” “嘴怪甜的，渴了饿了就过来，家里吃的喝的都有。”大康觉得这小孩怪招人疼的，嗓门都下意识压低了。 “谢谢哥哥。”王小聪也跟着说。 告别大康兄妹，夏初继续挎着篮子卖花。她毕竟不是孩子，总能精准锁定目标人群，再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别人高兴买花。 王小聪看得眼都直了，这么简单吗？他是不是也可以？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小六嘴巴甜会说话，还能念几句诗。每位买花的都被他哄得喜笑颜开，他可没这本事。 但是小六不是孤儿吗？怎么还会念诗呢？他想不明白。 两篮子花卖完，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跑了一上午，夏初饿得不行。跟王小聪商量了一下，买了七个饼，正好一人一个。 王小聪带着夏初去了妙手堂，这家孙大夫心地好，经常给乞丐赠医施药。他猜奶奶一定会到这里看病，果然一进去就看到了大力杵在门口。 “大哥，吃饼。”王小聪给大力塞了个饼，就跟夏初进了里面。 大夫不在，但药柜前站了个眉目温顺的妇人。见他俩进来，妇人温声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 夏初先扬起个笑，“大娘好，我哥哥被人打了，在里面看病，我能进去看看吗？” 妇人看了她二人，点点头，“去吧，轻声些，进去右手第一间。” 右手第一间，王奶奶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 “奶奶。”王小聪轻声喊了一句。 “哎，你们回来了，都卖完了？”王奶奶一见他们，眉目舒展开。 “王奶奶，我二哥怎么样？”夏初连忙问道。 王奶奶叹息一声，“大夫在上药呢，说骨头裂了，之后得躺着静养呢。” 骨裂还好，还好。夏初拍了拍胸口，凑到门边往里看。小五守在床前，咬着指头看大夫给二哥上药。 “五哥，来。”夏初轻声喊。 小五回过头，小脸皱巴巴的，“小六，这要多少钱啊？我们没有钱啊。” “我们有钱，赚了钱的。吃饼。”夏初从篮子里掏出个饼递给他，“会有钱的，先看病要紧。” “这么大个饼，我给你掰。”小五还没吃过这么大的饼，有些无措。 “一人一个，五哥快吃，我也有呢。”夏初举起篮子晃了晃。 “你哪儿来的钱啊？”小五惊讶道。 夏初摆摆手，“晚点跟你说，你快吃。大哥呢，我们都出来了，他回去找不见该急了。” “大哥今天没回来，肯定没要到吃的。”小五准备吃饼而张开的嘴喝上了，他轻轻闻了闻，咽了下口水，“我给大哥留着。” “你吃你的，大哥有。”夏初想了想，“你认识路吗？要不你先回去等着大哥。” “我认得，那我回去了。”小五把饼往怀里一揣，风风火火跑走了。 夏初看了看屋里，回头发现王奶奶王小聪已经出去了。她想守着，便蹲在门口一边吃饼一边等。 没一会儿，大夫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她一挑眉，“哪儿来的小姑娘？” 夏初错愕的眨眨眼，但想想这人是大夫，一眼看出好像也没什么。她放下饼，擦了擦嘴巴，“大夫，我是男孩，我哥哥怎么样了？” 大夫点点头，“男孩好，你哥哥没什么事，上了药马上就会醒了。回去之后不要轻易挪动，尽量躺着休养。” “多谢大夫，不知道诊金药钱花了多少？后续还要喝药吗？” 大夫闻言有些稀奇这么点孩子说话跟大人似的，笑着逗她，“哦？你给的起？” “尽量给得起，给不起我就欠着，我肯定会还的。请一定要救救我哥哥！”夏初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要多少呢？” 见她认真的样子，孙无思收起了调笑，“诊金不要你的，你哥哥要想完全好，药钱最少二百文。” “老孙，来病人了。”外面喊了一句。 第6章 脏脏的才安全 二娃一醒来就听到这一句，喃喃道：“两百文，我的命，不值两百文。” “来了。”孙大夫没等夏初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夏初跟在后面，来的病人是个老人，胳膊耷拉着。身边一个中年人搀扶着他，一看到孙大夫就喊：“大夫快帮忙看看！我爹手断了！” “过来坐下，别急。”孙大夫疾步过去，顺着手臂一摸，“没事，脱臼了。好了，你动一动手。” “哎哟，真的好了。”老人缓缓动着手臂，满脸欣喜。 “太好了，多少钱？”中年人大松了一口气，脱臼可比骨折好太多了。 “两文。” 真便宜啊！夏初感慨道。 送走那对父子，夏初把两百文给了孙大夫。“大夫，一定要治好我哥哥啊，他还那么小。” “还真有？”孙大夫惊讶的看向她，又被她的话逗乐，“他还小，你比他还小呢。保管给治好，我开个药方，你……”孙无思看着眼前女孩这一身，显然是附近乞丐窝的，家里不一定能熬。他叹了一声世间疾苦太多，温声道：“你们每日早晚来拿药，我这边帮你们煎好。” 夏初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多谢大夫！” 孙无思摸了摸他的脑袋，“行了，把人带回去。这一盒药拿回去，给他擦外伤。路上慢些，莫再添了伤势。” “好，好，谢谢孙大夫。”王奶奶连声道谢，又让大力去抱二娃，走慢些。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刚回来的大娃，大娃看着二娃无声无息的躺在大力哥怀里。心仿佛都不跳了，“二娃！二娃！”才喊了两声，他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 “大哥！没事！别急！我们刚看了大夫！二哥好好的！你别慌！”夏初抱住大娃，急声安抚。 “看了大夫？哪儿来的钱？”大娃有些懵，这才发现大家的神情并不悲伤，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注意。 窝棚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伸出脑袋看热闹。夏初环视一圈，小声凑到大娃耳边，“大哥，我赚了钱，我们有钱了。”随后又大声道：“我跪着求孙大夫好久，他才给了一点药。” 大娃同样注意到那些眼睛，没再多问，只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夏初心疼他这么点孩子天天出去受人白眼，“下午还要去的，你别出去了，在家里看着二哥，我会带吃的回来。” 大娃不赞同，“那怎么行，要大哥帮忙吗？” 夏初转念一想，大娃每日奔波已经习惯了，突然闲下来会无所适从。“那大哥跟我一起去吧。” 将二娃送回窝棚，夏初去了王家，和王奶奶一起把钱都拿了出来。 买饼十四文，医药费两百文，加上剩下的二十一，王奶奶那边的一百零五，就是三百四十文。还有不足一两的碎银，算八百文，总共一千一百零四十。 “天爷！”王奶奶捂着嘴，太多了！“这，这……” 王小聪凝视着夏初，他跟我们都不一样，说不定能带他们走出这里！“奶奶，这块碎银是别人给小六的赏钱，我们不要，剩下的对半分了吧。” “哦哦，是这个理。”王奶奶还有点回不过神，看着桌上的铜钱发愣。“那，那……” “我来分吧。”王小聪不会算数，将钱拢到一起后，你一枚我一枚的分。 “额，”夏初看着王小聪，“要是相信我，我来分。” “好。”王小聪收回手。 夏初数的时候就知道不够了，“因为我花了两百一十四，这里的钱不够给你们的，不如我们下午卖了花，晚上再来分吧。先记上三百四十文，等晚上的拿回来一起算。” “好。”王小聪点头，“钱不能放家里。” “奶奶拿着吧。”夏初收好自己的一小粒银子，终于有钱了。“我先回去了。” “好，休息一会儿。”王奶奶笑着送她出去。 夏初还没走到门口，又被人拦住了。来人是个歪着脑袋的男人，一双三角眼笑得眯起来，透着一股让人反胃的淫邪。“哟，这是谁啊？这小脸真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伸出手，想摸摸那白嫩的小脸蛋。 “滚开！”夏初后退两步，厉声呵斥。她深知这种人不能给一点好脸色，否则一定会得寸进尺。 “歪头！你干嘛！想打架！”大娃从窝棚里冲出来，一把将夏初扯过去，恶狠狠地盯着歪头，“小六回去。” 歪头吃过大娃的亏，这孩子别看才到他胸口，打起架来跟疯狗一般。他目光追寻着那小矮子进了窝棚，心里嗤笑：有本事你一直守着。“爷不跟你计较。” “我弟弟要是出了事，我一定要你的命。”大娃死死盯着歪头，脑子里甚至在想不如把他提前打死，免得妹妹受了什么伤害。 如有实质的杀意从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眼睛里迸发出来，歪头打了个冷颤，立刻收了刚才的心思，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窝棚。他还想多活几天，算了算了。 大娃转过身，看到弟弟妹妹，眼神又重新温暖起来。尤其看到妹妹递过来的烧饼，更是心软，“你吃吧，大哥还不饿。” “我吃了，一人一个呢。”夏初想说卖花的事，但这窝棚不隔音，被其它人听见了起了坏心就完了。 “我也吃了一个，一整个。”小五压低嗓子小声道，语气里全是满足和开心。 二娃已经醒了，躺着由小五给他喂饼。他目光在哥哥弟弟妹妹身上一一梭巡而过，像是不舍。 一个饼不足以填饱半大少年的肚子，但大娃也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他满足的拍了拍肚子，感觉更有力气了。“二娃，你被谁打的？” 二娃摇摇头，“不认识，是个富家小姐。我只是路过，她说我又脏又臭，污了她的眼睛，就叫家丁打了我一顿。” 夏初听完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 这算什么？ 大娃倒没那么生气，他经历的更多，此刻只是沉默。 “她凭什么乱打人！”小五跳起来，像笼中的困兽般在屋里走来走去。 “因为，乞丐不算人啊。”二娃惨笑一声。 夏初心中一片悲凉，她咬了咬牙，“我们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小六，你要离开。如果有办法，你一定要走。”二娃看着妹妹干干净净的小脸，更是担心。“脸不要洗那么干净，脏脏的才安全。” 说完他看向大娃，“大哥，你别总是紧着我们，你自己也要吃点东西。还有小五，小五，”他哽了一下，眼泪从眼角滑落，说不下去了。 “二哥，你怎么了？”小五凑到他身边，担心的帮他擦掉眼泪。 二娃的话像交代遗言一样，夏初心里有些不安，“二哥！你可别做傻事！等你好了我们去赚钱，我们吃好吃的。” “二娃，你会好的，别乱想。”大娃摸摸弟弟的头，这是跟他最久的弟弟了。 “没有，我就是忽然有点疼。”二娃擦了擦眼泪，扯开嘴角笑了笑。 第7章 二娃跳河 夏初出门时感觉心悸不安，她抓着小五的手，“一定要看好二哥，知道吗？” “嗯嗯。”小五连连点头。 去荒宅的路上，几人把手脸都洗的干干净净。大娃洗干净后，竟也是个英俊少年郎。他眉峰锐利，双目狭长有神，若不这么瘦，肯定能的不少小姑娘的喜欢。 王小聪本就不太脏，他五官清秀，说话慢条斯理，粗看还以为是个读书人。 大力与他不同，眉目更显硬朗。只是不能笑，一笑就自带憨气。 下午由大娃跟夏初去卖花，王奶奶和王小聪在里面摘花。 听夏初解释了什么目标人群，受众，大娃勉强弄懂了。带着她去了另一条街，这条街上多是胭脂水粉，绸缎首饰，逛街的几乎都是女子。 夏初眼睛一亮，又甜又脆的小嗓子吆喝起来。 有人注意到她，先是看到那张天真无辜的小脸，又落在那些争奇斗艳的花上。 “小姐人比花娇，簪朵花吗？” “夫人秀美动人，若是带上这朵花，更是相得益彰。” 夏初一张小嘴嘚啵嘚啵个不停，夸得人晕头转向。 “那卖花郎，给我来一束。”夏初寻声看去，左前方开了扇窗户，一个少年探出脑袋。“哥哥是你要花吗？” 少年笑着应，“是，要最大的，多少银钱？” “二十文。”夏初走过去，少年从楼上放下个篮子，篮子里搁了二十文钱。她拿了钱，把花放进篮子，少年就拉着篮子上去了。 正要走，那少年又喊道：“卖花郎，去给我从那街尾那个面馆买碗羊杂面，就说于青要的，我给你一文钱跑路费怎么样？” “好哇。”夏初应了，这可不就是跑腿吗？ 面馆老板听说是于青要的，顿时哭笑不得，“臭小子，懒成这样。” 原来那于青正是面馆老板的儿子，听到儿子要吃，放了半碗羊杂，洒了一点辣椒面。还给夏初拿了个馒头，“碗烫手，慢些。” 大娃主动接过面，夏初摆手拒绝馒头，“我不要的，哥哥说给我一文钱。” “拿着吃，去吧。”面馆老板看他年纪小，硬塞到她手里。 这跑腿的活儿能干啊，等花摘完了，是不是可以跑跑腿，送送外卖？ 夏初脑子里琢磨着这个事，手里的花也卖完了。 下午卖了两趟，天色渐暗，他们收拾了一下东西，买了一包馒头往回走。 刚走到窝棚区，就听到小五的哭嚎声，“二哥！二哥你去哪儿了！二哥！” 大娃瞳孔缩了缩，几步冲了回去。小五跟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看到大哥，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哥大哥，二哥不见了！” “你先回去，我去找。”大娃来不及安抚他，转身冲了出去。 夏初稳住心神，将馒头塞给小五，“小五，你回去等，二哥说不定会回来。” 小五没注意到平时喊哥哥的弟弟，突然喊的他的名字。 王奶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急，连声问：“怎么了？二娃怎么了？” “二哥之前怪怪的，像是不想活了。”夏初说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不想哭的。可小孩子的身体是真的不受控制，高兴就笑，伤心就哭。她抹掉碍事的眼泪，“我去找。” “怎么回事啊？小聪，你快跟上去，他这么点大，去哪儿找。”王奶奶推了把小孙子，让他快去。 大娃沿着附近的街道四处找，夏初脑子清醒了一点。人若不想活了，不是跳楼跳河就是上吊，这里没有楼，二娃没有绳子，那肯定去了河边。可她不认识路，正好王小聪跟了上来，“小聪，快，最近的河在哪儿？” “跟我来。”王小聪知道事情紧急，跑在前面带路。 来到河边没看到人，夏初顺着河找，见到个挑水的汉子，她冲上前，“大伯，有没有看到个孩子，比我高一头，穿得破破烂烂的。” 那汉子想了想，指了个方向，“好像有一个，下游去了。” 夏初跑了几步出去，才喊了一声：“谢谢大伯。” “这么急，赶着救命吗。”那汉子嘀咕一声，继续往家走。 夏初顺着河跑了好远，才在河边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小人‘噗通’一声，就跳下了水。 “啊！二娃！”夏初忍不住尖叫一声，冲过去就要往下跳，却被王小聪拉住了手臂，“你会游水吗！你也拖不动他！”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夏初趴在河边，努力伸着手往水里够。涌出的眼泪迷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在水里时隐时现的挣扎。“救命啊～” “干嘛呢？”王勇端着碗走出家门，看见水里的孩子骂一句，碗一扔就跳进了水里。 救得及时，二娃上岸时人还是清醒的。 夏初使劲捶他，“你干嘛啊！你干嘛！你干嘛！你为什么要这样！” 二娃咳出嗓子里的水，哭着抱住妹妹，“我的命不值二百文，我不想治了。” “呸，才二百文就寻死觅活的。老子再给你扔下去的。”王勇抹了把脸，重重喘着气。但看到几人身上的衣服，他反应了过来，叹了口气。 “天杀的！你要死啊，摔了老娘的碗！”王勇的老婆听到动静出来，就看见地上熟悉的饭菜和碗。登时大怒，上前就揪住了王勇的耳朵，“你是不是要死啊！是不是？” “错了错了，不是不是，娘子莫要生气。”王勇怕抻着她，弯下腰低着头小声哄：“生气伤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夏初抽抽噎噎回过头，看到一米八几的汉子，被个不到一米七的妇人拎着耳朵，差点笑出来。她缓了缓，“婶婶，我赔你碗。叔叔救了我哥哥，你别骂他了。” 董小环见是个小巧的娃娃，眼睛都亮了，脸上怒容一收，“乖，不用你赔，快带你哥哥到婶婶家里换洗一下。” 夏初摇摇头，“谢谢婶婶，还是不麻烦了，家里哥哥弟弟还等着。” “这倒春寒呢，可不能湿着回去，快进来。”董小环说完，转向丈夫又是另一副面孔，“还不滚回去换衣服，病了等着我伺候你？”说罢松开了男人的耳朵，将地上的二娃抱了起来，“走走走，家里还有热水呢。” 第8章 热心夫妇 董小环打了热水，让王小聪进去给弟弟清洗干净。自己去隔壁借了身衣服，她膝下无子，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 今日算是有惊无险，夏初想到二娃的做法，坐在厅堂里气不平。 董小环拿了衣服进来，见小人儿鼓着脸，喜得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哎哟，怎么还生气了？” “婶婶。”夏初脸上一红，这脾气怎么越来越控制不住了。“我是气他骨头裂了还这么折腾，家里大哥都快急死了。” “别气别气，都是孩子家家的。”董小环敲了门让王小聪把衣服拿进去，她自己成亲五年一直没有消息。心里却十分喜欢孩子，老觉得那小手小脚看着就让人心软欢喜。这几个孩子从着装就能看出无父无母，她温声劝道：“回去好好说说，你们没吃饭吧？家里哥哥等着，我就不留饭了，晚上烙了几个饼配粥，你们拿去吃了吧。” 夏初忙站起来，“不用了婶婶！今日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董小环看他着急也觉得可爱，故意逗他，“是不是看婶婶凶巴巴的，觉得婶婶的饼不好吃啊？” “拿着吧，香得很，你婶婶烙的饼我一次能吃十个。”王勇换了衣服出来接话道。 “就你话多。”环娘摸摸夏初的脸，找了块干净的纱布将饼都包了。正好二娃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洗干净了，虎头虎脸的，惹得环娘捏了又捏。 王勇在一边看着，有些心酸。 “好了，走吧，别让哥哥等急了。”董小环给二娃整了整衣服，看着三个孩子走远。 “环娘，不如……”王勇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想再试试。”董小环笑着回头，理了理男人的衣领，“去吃饭吧，我给你再烙几张饼去。” 王勇皱着眉头，暗叹了一口气。 夏初冷静下来，又开始担心二娃的伤。见他捂着肋骨处，走路慢慢吞吞一步三挪，过去扶着他，“二哥，疼了吗？” “没事。”二娃对着妹妹笑了笑，“不该来救我的。” 夏初又忍不住想捶他几下，“你还说！我都赚了钱了！我们以后能过好日子的！你问小聪哥。” 王小聪帮腔，“是啊，小六今天赚了好些钱，看病吃饭都够的。” 二娃半信半疑，夏初不满道：“但是你今天寻死！我们还要买套衣服还给别人呢！别人救了你，还要带着礼上门感谢人家救了你的命。这钱不够了！我明天还要去赚钱，你乖乖躺在家里，再不许闹了啊。” 二娃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点着头。 三人又去了妙手堂，孙大夫将二娃狠狠训了一顿。晚上的药正好能喝，于是喝了药，三人慢慢往回走。 走出医馆没多久，遇上跑得一脑门汗的大娃。他一脸焦急的迎上来，看到洗干净的二娃半天不敢认，“二娃！你去哪儿了！” “大哥对不起。”二娃接连被训，人都蔫了。 大娃提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看弟弟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忍说重话，只严肃的说：“下次不许这样了！急死我了！” 夏初三人都没提二娃跳河的事，回到窝棚，小五坐在门口还在哭。嘀嘀咕咕的念叨自己不该走开，怪自己没看好二哥。 二娃听了更是愧疚，他一直觉得活着没意思，太累了。这一刻却想通了，他不是一个人，哥哥弟弟妹妹，他都有。大家都舍不得他担心着他，他太不该了。 王小聪跟着跑了一通累得不行，告别后回了自己家。 四兄妹吃了凉透的馒头，夏初去王家分钱。上午三百六十文，下午多一些，有四百零七文。正好王家只吃了三个饼，多得一文，共三百八十四。夏初扣掉医药费，拿到手一百八十三。 怕钱装在怀里碰撞发出响声，王奶奶帮她把钱串了起来，又用布条紧紧裹住。 夏初刚走出来，还担心遇到白天那个男人。没想到大娃站在门口等着呢，她小跑回去，悄悄把钱拿出来给大娃看了一眼。大娃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快直了，感觉快不认识妹妹了。 “大哥，回去睡觉！”四兄妹依偎在一起，但到了半夜，二娃全身发起热来。 夏初猜是白天落水的原因，但现在医馆也关门了，只能自己熬了。 她解开二娃的衣服帮忙散热退烧，又将自己的手放进水罐里冰着，过一会儿搁到二娃额头上。 大娃和小五也学着做，折腾了一晚上，烧算是退了。大娃吃过昨天那位婶婶给的饼，去医馆拿回了二娃的药。 二娃烧了一晚上，人昏昏沉沉的，吃了两口东西就不要了。喝下药，躺下就睡着了。 夏初和大娃准备出门卖花，嘱咐了小五几句，小五举着手指头发誓今天不会离开二哥一步。 二娃抠了抠脸颊，有点无地自容。 夏初靠着自己的颜值，无往不利，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一束花，跟大娃说起二娃投河。 大娃又气又心疼，“昨天怎么没说？” 夏初解释，“昨天事太多了，二哥也累了。但是昨天救了我们的叔叔婶婶人都很好，衣服二娃穿了也不好还，我想着扯块便宜的布还回去。再提点东西，去好好道谢。” 大娃皱着眉头心疼极了，“那得花多少钱啊？你这两天嗓子都是哑的，一整天也没个歇脚的时候，二娃真是……太任性了！” 夏初摇摇头，事已至此，这些都是跑不了的。 大娃心疼妹妹，“我们只是叫花子，不还也没什么的，钱留着，你存着给自己买衣服穿。” 夏初正色道：“不行的大哥，若是没有便算了。可是我们有，救命的恩情，别人不会说什么，但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娃说不过她，但脸上还是不愿意。 夏初劝道：“大哥，我们不能穿新衣服，至少现在不能。不然太打眼了，四个孩子凭什么穿的起新衣服呢。我们把钱存一存，以后租个院子，到时候想穿什么都行了。” “行吧。”大娃妥协了，心里暗骂二娃，妹妹赚点钱多不容易。 布庄的掌柜是个胖乎乎的男子，见两个叫花子走了进来多看了两眼。小孩穿得烂，小脸却洗的干干净净，看着讨人喜欢，便笑着问：“是饿了吗？” 第9章 谢礼 他的态度让夏初决定就在这家买了，“伯伯，我想要一块布，给我哥哥这样高的孩子做一身衣服，需要多少呢？” 掌柜的没想到是进来买布，当下看了眼大娃，“十尺够了。” 二娃那套衣服是旧的，还有不少补丁，不需要还那么多。而且她带的是新布料，一半就够了，“那我们要五尺吧，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掌柜只当她钱不够，扯了一块布过来给她看，“这种粗麻布便宜，六文一尺，普通人家做外衣都是用这个。” “我可以摸一下吗？”夏初举起手，“干净的，洗过了。” 那手指细得跟小鸡爪一样，掌柜叹了声可怜，“摸吧，不碍事，这个是剪下来的碎布，脏了也没关系。” 夏初上手摸了摸，感觉还不错，“那这个要五尺吧。” “好。”掌柜麻利裁下五尺叠好。 夏初数了三十文过去，接过布的时候，那掌柜竟然拿了两块点心，“我家娘子自己做的，跟哥哥一人一块吧。” 夏初有些愕然，这块布赚的钱怕是都买不起这两块点心。但她思考了一下没有推拒，只是弯腰鞠了个躬，双手接了过来，“谢谢伯伯，祝您财源广进，客似云来。” 掌柜没想到这小孩还会几句成语，笑呵呵的应了。 夏初给大娃分了一块，“点心不能放衣服里，一会挤碎了就吃不了了，我们吃了吧。” 大娃塞进怀里的动作一顿，但他心里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以前讨个饭那么费劲，妹妹走哪儿都有人给吃的呢？ 他仔细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小六，觉得是妹妹太可爱了，大家都喜欢她。谁会不喜欢呢？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买了布，夏初又去买了一块肥肉，花了十五文。这就够了，他们乞丐的身份，能拿出这些没人能挑出什么来。 这会儿是中午饭时间，其实并不适合上门，像是专门蹭饭的。去别人家拜访最好的时间是上午，吃过早饭一小时后，不能挨着饭点太近。一是不能让人觉得来蹭饭，而且别人吃着饭呢，总不能放下碗来招待你。二是别人若留饭，有时间准备饭菜，不至于太过简陋，觉得自己失礼没有招待好客人。 但夏初是趁着午间吃饭休息才有空，讲究不了那么多了，没办法。 王勇家正在院子里吃着午饭呢，大门开着，看到昨天的小孩又跑来了，有些奇怪。 董小环一看到夏初就站起身把人拉进来，一脸欢喜道：“吃了没？快进来吃饭！” “我们吃过啦。”夏初将花，布和肉塞进她手里，“谢谢叔叔婶婶救了我哥哥，只是他生病了不好挪动，今天我跟大哥登门道谢。” 董小环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小孩家的这么讲礼做什么，还买这些个，这……得攒多久，快拿走！花我收下算了。” “救命之恩，怎么能算了，婶婶收下吧，我们先走了，下次还带花来看婶婶。”夏初说完，拉着大娃就跑了。 董小环追了两步，哭笑不得又带着心酸。看他们一个个瘦成竹竿似的，平日里肯定吃都吃不饱。这布和肉的钱，对他们不是小数，她和勇哥救人也不图这个。 王勇上前拥住妻子的肩膀，“是个感恩的小家伙，真的不考虑吗？” 董小环一把拍开他的手，嗔怪道：“大白天动手动脚的！他没听他哥哥弟弟的，关系又好，怕是不会愿意分开的，总不能都留下吧。日后碰着了关照一下算了。” 王勇被打了也不恼，扶着她往屋里走，“都听你的，进来吃饭吧。” 夏初大娃又赶回窝棚看二娃和小五，二娃今天没烧了，但一直在睡觉。留了点吃的，他们又去卖花了。 那片花圃被他们薅了一半，好在每天都有新的花盛开，感觉还能卖上几日，趁这个时间攒些钱，想法子租个房子搬出去。 但自古以来杭州都是繁华之地，城里的房子多是供不应求，价格定然不会低。 况且还有个最大的问题，他们是乞丐，没有户籍。没有户籍根本别想租房子，碰到捕快和巡城士兵都要赶紧跑。 所以当务之急，先想办法搞个户口。但怎么弄个户口呢？就说自己是流民不知道行不行？或者说自己被拐的，走丢的，能重新立户吗？ 未成年人能单独立户吗？现代好像有房产就可以，可古代没有户籍你买不了房子，这就好像一个死循环。 哎，任重而道远啊…… 这几天卖花，遇到那种在楼上往下吊篮子的，她都有意问需不需要跑腿。赚点路费是小事，也是想混个脸熟，别人才能信任他。日后若是无花可卖，还能有个别的生计。 大娃喜欢这种生活，不用受人白眼被人打骂，只是跑来跑去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惬意。他的忙碌有了结果，一次一文钱呢，他以前跑一天能有两个馒头就谢天谢地了。 而且他明显的感觉到妹妹不一样了，真好。这妹妹是他乞讨的时候遇见的，呆愣愣的好像不会说话，穿了一身里衣躲在墙角。捡回来一个多月才开口，但身体不太好，天天歪在窝棚里不主动说话也不爱动弹。 因怕别人知道她是女孩子起歪心思，除了二娃，大娃就连对着小五，都说这是个弟弟。 要说熟悉起来，还是她这次病好之后。跟之前大相径庭，大娃觉得是她终于习惯了被人抛弃的生活。 没想到她适应之后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脑子聪明，嘴又甜，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真是捡了个宝贝。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花卖完，没想到这天一回来，就听到小五尖锐的哭声。 大娃和夏初都是心头一紧，对视一眼就往家里冲。 二娃面朝下趴在地上无声无息，小五抱着他发出哭嚎。 而他们的家，那个四处漏风长蘑菇，但有让他们兄妹可以依偎的窝棚被人掀翻了。稻草撒的到处都是，附近几个棚子的人偷偷在往自己棚子里拾 四五个男人在那里不知道翻找什么。 夏初目光落在散乱的稻草上，小五每天都会把它们抱出去吹一吹晒一晒。他和自己年纪小，两位哥哥觉得带出去会走丢，总是让他们自己在家待着，顺便守着窝棚。 小五很勤快，他晒完草，还会拍一拍再拿回来。一把一把顺好，整整齐齐的铺在地上。知道小六怕蜘蛛，他下午仰着头到处检查，看见蜘蛛就捏下来扔出去。 乞丐窝总是弥漫着一股难言的酸臭味，但夏初他们的窝棚里不臭。大家虽然不怎么洗手脸，脚却每天都去洗，不过洗了也没什么用。他们没有鞋子，跑两步又脏了。 夏初有一双鞋子，是一双草鞋，很扎脚，但她已经习惯了。窝棚里的味道也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觉得这里也挺好的。 可是，被毁了。 大娃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就要往前冲。夏初被他吓得一抖，眼疾手快抱住他，“大哥，他们人多，冷静点！” 大娃气得脸色通红，又不敢大力挣扎伤到妹妹，只能怒吼：“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歪头！又是你搞的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夏初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能紧紧抱着大娃。比起房子，人更重要。“大哥，你看看二哥！他怎么不动了！” 大娃咬着牙，“你放手，我去看看二娃。” “大哥，我不想你受伤，求你了。”夏初毕竟不是个孩子，不能凭一腔热血冲上去跟人拼命。她权衡利弊，觉得这棚子不值得。 可她心里同样是满满的愤怒，那是他们的家啊，那里的每一根稻草都被小五摸过，好好晒过。 她也想冲上去跟那帮人拼了，让他们痛，让他们再也不敢了。但她不能，他们四个本来就只是孩子，又瘦小，单从体型上就不可能打得过。她倒是会一些格斗的技巧，可这具身体看着将将一米出头，再好的技巧又有什么用。 第10章 家没了 王奶奶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将小六往身后一拉，看到他们那棚子七零八落的，还有歪头可恨的身影，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歪头！你真是不怕遭天谴啊！老这么欺负几个孩子，丧尽天良！” 歪头回头轻蔑的笑了一声，仗着人多，压根不理会，继续埋头翻找。 几个崽子这几天都有东西吃，还跟着王家几个神神秘秘的。有人说看见他们卖花，赚了不少，肯定藏这里了。 “二娃，二娃怎么了？小五，先别哭了。”大娃抓着小五的手臂，摇了两下。 小五哭得打嗝儿，结结巴巴说道：“他们，他们要我把钱和吃的拿出来。我，我没有，他们就把家里拆了。还，还把二哥，二哥扔了出来，二哥叫，叫不醒。大哥，怎么办啊？” “大力哥，帮帮忙，把我二哥送到医馆去。”夏初拉着大力的手哀求。 王大力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奶奶。 “快去，小聪也去。”王奶奶急道。 大力抱着二娃，王小聪在前面带路，小五哭唧唧的跟在后面。大娃怒视着歪头，从地上摸了一根棍子，等夏初反应过来已经拦不住了。 ‘砰’的一声，像是熟透的西瓜摔在了地上。棍子砸过来时，歪头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翻呢。他只听到后脑被什么东西打了，耳朵里嗡鸣一声，转过头来看到大娃。一股剧痛才从脑袋传遍全身，他张嘴都没叫出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另外几个一见大娃那发了狠要拼命的样子，再看歪头脑袋还往外淌血呢。东西也没找到，说不定歪头骗人的。他们虽然不怕大娃，但也不想受伤。互相看了看，立马一哄而散了。 大娃在这边出了名的不要命，不然哪能老往回捡人，还都养活了。 其他人不愿意招惹这个疯孩子，只有歪头三番四次找麻烦。大娃虽然每次都受了伤，可歪头也没占过什么大便宜。 眼看大娃还要补几下，夏初连忙拉住他，“大哥！去看二哥！别管他了！” “是啊，大娃，别管他了。”王奶奶也帮着劝，这歪头说不定已经死了。 这乞丐窝三不五时就要死个人，不是饿死就是病死，或者偷东西被人打了起不来等死。大家都习以为常，不管歪头拆棚子还是大娃打人，都只是冷眼旁观。可不能杀人，杀了人就会被大家一起赶出去。 王奶奶勾着头看了看歪头，又想他死又怕他死。 大娃恨恨地踢了歪头一下，跟着走了。 “这才几天！怎么又来了！”孙大夫头发都愁掉几根，把了脉皱眉道：“怎么又摔了？这是摔到伤骨，疼晕了。哎……再来一次他这骨头以后长不好了。”孙大夫将二娃上半身缠了个严严实实，又一针将人扎醒，连连摆手，“快走快走。” 王奶奶赔着笑道谢，几人离开医馆，小五突然问：“家没了，我们去哪儿啊？” “家没了就再盖一个，我让大力帮你们。”王奶奶摸摸小五的头，“没事，啊。别担心。” “大哥，我们不回去了吧，歪头流了那么多血，说不定……”夏初想到那人倒在地上，血汩汩往外冒的样子就后背一凉。 “可我们去哪儿呢？”大娃茫然道。 小五小声道：“要是我们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谁不想呢？ 一行人丧气的回到窝棚，家只剩下一小块空荡荡的泥地，一摊深色的血迹刺眼的留在了那里。 重搭已然不可能，这棚子本来就是大娃抢来的。谁要是死了，其他人就会一窝蜂把他东西分了，大娃凭着一股疯劲和不要命才占了，其他人不愿意搭理他。 但他每次出去，稻草总是会少一些。直到他捡回了二娃，两人轮流出去，才守住了这里。后来又抢了别人的草，才有了他们舒服的窝。 大娃盯着那摊血，转头看向歪头的窝棚，眨眼间便冲了进去。 “小杂种！没完了是吧……”歪头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滚出去，老子要住在这里。”大娃声音低沉，像是强忍着怒意。 “凭什么，这是老子的家。”歪头捂着后脑勺坐了起来，“别以为老子怕了你，惹急了，杀不了你，我还拿你家那两小崽子没办法吗？” 大娃暴怒，“我现在就杀了你！” “大哥！”夏初连忙冲了进去，抱住大娃举着棍子的手臂，歪头流了许多血，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喘着粗气看着。他不仅不怕，还梗着脖子道：“来啊，杀了老子。杀人犯，看看你在这乞丐窝，还能活几天，哈哈哈……” 夏初抬头对上大娃阴狠的眼神，大喊：“不要脏了自己的手！大哥！你还有我们！他光棍一个！他不配！” 歪头深知自己活不成了，但这里容不下杀人犯，临死前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老子不配，哈哈哈……都是要饭的，洗干净脸就觉得自己是少爷了？我呸。来啊，大娃，冲着脑袋来一下。” “不！大哥！我们走！我有地方去！走吧！五哥！快来帮忙！把大哥拉走！”夏初死死按住大娃，朝着外面喊。 “大娃，别犯糊涂啊。”王奶奶也在外面劝。 小五王小聪一起走了进来，把大娃拖了出去。 “去我那，没事的，咱们再想想法子。”王奶奶抓住大娃的手，往自己家里走，“别急，我们这几天注意着，万一哪家盖房子呢，搬点废木料回来，也给你们搭个木屋。那不比这草棚子好吗？” 王家的木屋，甚至不能称作房子。当初就是搬了别人建房子不要的废料自己搭起来的，推一推还会摇晃，平日大娃门都不敢敲。一下挤了七个人进去，都只能坐着了。 二娃坐着肋骨难受，却连摸一摸都不敢，怕被大哥看见。 “我有个主意。”王小聪突然开口。 夏初抬起头，“是我想的那个地方吗？” “应该是。”王小聪拍了拍因为憋屈扭来扭去的大哥，“大哥忍一忍，明天就好了。” 王奶奶左右看看，不得其解，“打的什么哑谜？” “明日就知道了，今天将就一下吧。”王小聪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墙壁。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不再说话。 夏初注意到二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担忧道：“二哥，是不是又疼了？” “没事。”二娃轻轻摇了摇头。 大娃看了一眼，拉了小五一下，“小五坐我身上，让你二哥躺下来。” “哦。”小五挤到大哥怀里，腾出一小块地方。 这屋子墙都不敢靠，他们就这么僵坐着。只有二娃躺着，慢慢睡着了。 第11章 起名字 天色将明，更夫的锣声远远传来，宵禁已经解除了。 大娃推醒靠着他睡熟的小五，挪动着僵麻的手脚，走出了屋子。 王奶奶年纪大了，熬了一夜受不了，躺下就睡着了。 王大力见有了空位，不管不顾的躺下了。 夏初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向王小聪，“小聪哥，走吧。” “嗯，走。”王小聪甩了甩胳膊，带头走出乞丐窝。 大娃知道人多眼杂，没有多问，扶着二娃跟上。 小五睡得迷迷糊糊，被夏初牵着也不挣扎，慢吞吞跟着走。 五人来到摘花的荒宅，大娃错愕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既然没人，为什么不能住呢？有墙壁挡风，有瓦遮头，不比那破窝棚好吗？ 他跟小聪合力搬开石头，几人钻进去后，王小聪道：“我回去一趟休息一下，晚点再过来。” 昨晚上都没睡，尤其是王奶奶年纪大了。她建议道：“不如下午再去卖花？” “不了，多赚一点是一点，你们先休息，我等会儿出去会把石头推回去。” “好。” 夏初就近找了个房间，跟大娃一起扫了扫灰尘。还没来得及高兴有房子住，兄妹几个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不过没睡多久，就被叫醒了。王奶奶和王小聪花都整好了几篮子，不知来了多久。 小五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爬了起来。看到地上摆的几篮子花，他揉揉眼睛，“好多花啊。” “对啊，这就是要拿去卖钱的。”夏初伸了个懒腰，提着两篮子就往外走。大娃把剩下的都拿上，默默地跟在后面。 赚钱？小五喃喃重复了一句，花怎么赚钱？ “今天去哪条街？”大娃问。 夏初想了想，“就去恩人夫妻那条街吧，顺便给他们送束花。” 其实她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她们几个无依无靠。若是献点殷勤，能跟这城里人交好，遇个什么事儿，也能有个人求一求。 这样想好像太过现实和势利，可她没有办法。她太小了，连个户籍都没有，能做的事也少。 这家的男主人出门了，只有女主人在，她甜甜一笑，“婶婶，我给您送花来啦。这是早上现摘的，可香可好看了。” 董小环看到他就高兴，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若她成亲便有了，是不是也这般大。也像他一样乖巧可爱招人疼呢？ 夏初见她突然对着自己发呆，歪了歪头，“婶婶？” “哎，哎，快进来坐。”董小环醒过神，接了花招呼起两人进屋。 夏初笑着拒绝，“不了婶婶，我要去卖花了。” “哦哦，这么多呢，能卖完吗？”董小环看两人提了好些，担忧起来。 “能的，婶婶再见。”夏初正准备走，又被喊住了。 董小环去厨房捡了三个早上刚做的馒头，“路上吃吧，对了，你叫什么名？” “我叫夏初。” “好，你叔叔姓王，你以后叫他王叔，叫我王婶好了。” “好的，记住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大娃才道：“小六，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夏初压根没记忆，也不知道原主叫什么，“没有啊，我自己起的，好听吗？” 大娃点头，这可比小六好听多了，“好听，不如，你也给我起一个吧。” “大哥原先没有名字吗？”夏初一直没问过几人的经历，这会儿聊起来，干脆便问了。“大哥是走丢了吗？” 大娃沉默了一会儿，“我叫郭草根，原先有个妹妹。后来我娘死了，爹娶了后娘。后娘把妹妹卖给了别人当童养媳，我追着牛车跑了好远好远，后来没有力气了，追不上了。” 那年，大娃六岁，妹妹四岁。她被个老妇人抱在怀里，一直哭，一直哭，叫着哥哥救我。 可大娃走不动，他摔了一跤，怎么也爬不起来。后来被一个行商的镖师救了，那人说送他回家。他便指着妹妹消失的方向，说在那边。 镖师带了他一程，他便自己去找妹妹，可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能找得到。机缘巧合来到了临安府，他跟在别人后面，混进了城。想着这里这么大，妹妹说不定就在这里。只有这么有钱的地方，才能买得起童养媳吧？ 随着流浪的日子越来越长，他听过的那些故事越来越多。他渐渐明白了，妹妹，怕是找不到了。 “我不想叫那个名字了，我跟你姓夏吧。”大娃回头看她，他的妹妹，现在一定也这么可爱了吧。 夏初抬头看了看天，“那叫夏天吧。” “夏天？”大娃念了两声，露出个笑容，“好，就叫夏天，我最喜欢夏天。不喜欢冬天，冬天太冷了。”他想起死在冬末的小四，冬天太坏太难熬了。 夏初小心翼翼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大哥，三哥和，四哥呢？” “小三去了城外的庙里去当和尚了，小四，小四没了。”大娃，哦不，现在叫夏天了。夏天扯着嘴角似乎想笑一笑，可想到小四冻得冰凉僵硬的尸体和青紫的脸，笑不出来。 夏初沉默了，她看向来往的人群。“我们好好活着，带着四哥那份，活下去。” “嗯。”夏天应了一声。 虽然气氛沉重，但夏初不得不扬起笑脸，兜售她们的鲜花。 “哎，那卖花郎，去给我买两个馒头，再给我拿枝花。”摆摊卖绢花的娘子招了招手。 夏初一喜，欣然应允，“好的！” 夏天拿了钱，立刻就跑去买馒头了。 绢花娘子看那孩子毫不犹豫的样子，心内熨帖，嘴里却道：“不拿钱就去了，万一我不要了呢？” 夏初张口就是一串彩虹屁，“姨姨这么漂亮，心地定然也是极好的，岂会拿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寻开心呢。” “那可说不准，越漂亮越会骗人。”另一摊子的汉子揶揄道。 绢花娘子摸了摸脸，她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哪能不清楚，顶多称得上清秀罢了。接连被夸，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心里头却高兴，笑着啐了那汉子一口，“就你话多，生意太好了不成。” 两个馒头三文钱，一枝花三文，绢花娘子给了七文，多的是跑腿费。其实夏初没要过跑腿费，只要买了花，她很愿意帮忙在近处跑跑腿。 大抵是世道不错，这临安府里的人生活宽裕，有的人天天买花，跑腿费给的也不含糊。遇上心软的，还会给些吃的。 第12章 大家都有新名字 就拿夏天来说，他自己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除了看不上病，每日总能讨的些吃食填填肚子。他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虽然吃不饱是常事，但乞丐窝里饿死的不多。更多的是病了，受伤起不来，才饿死的。 夏初觉得应该是这届皇帝还不错，加上杭州这边繁华，普通人日子也过得下去，才有余力散发善心。 晚上收工，夏初拐去医馆取了二娃晚上的药，又去买了几个馒头。 王大力坐在石头上靠着墙，像一尊不会动的蜡像。见到两人回来，他眨了眨眼睛，才将石头推开。 夏天从怀里把下午赚的钱拿了出来，至于跑腿的几文钱，在夏初身上，不必拿出来。 王奶奶则拿出上午的钱，夏初算过账，两家平分。她手里算起来已经三千多文钱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王奶奶将钱串好，突然对王小聪说：“我们要不也搬过来？” 王小聪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这里连个后门都没有，我们一天路过一两次还好，不引人注意。他们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也没人会在意，大哥和奶奶只怕会惹人眼。” 王奶奶看着那结实的青砖房子有些羡慕，但小孙子说的有道理，只能算了。 夏天跟两个弟弟宣布自己改了名字，以后就叫夏天，小六叫夏初。 二娃躺了一天，舒服多了。好奇的问：“怎么突然改名字了？大娃小六不是更好记吗？” 夏天摇摇头，嘴角翘起，“不好听，也没有姓氏，小六起的名字好听。夏天，多好听。” “那我也改一个吧？”二娃来了兴致，他父母双亡，家里大伯把他家业都占了。大伯母每天指桑骂槐，不给他饭吃，还要干许多的活。他受不了，就跑了。“我本来叫张石牛，怕被我大伯抓回去才叫的二娃。小六也给我想个好听的。” “我也要，我也要。”小五不甘落后。 夏初用食指戳着脸颊，环顾四周，墙壁，瓦片，梁柱，这些都不能做名字。她看向外面即将陷入黑暗的天空，“二哥姓张，大哥叫天，二哥就叫昼吧。昼是白天，代表光明。张昼，怎么样？” 希望他积极勇敢站在阳光下，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好，那以后叫我小昼，嘿。”二娃，张昼先是一笑，而后忽然感慨了一句，“有了新名字，好像重新开始了一样。” “我呢我呢，我不想跟畜生爹姓，他把我娘打死了。我跟我娘姓，我娘姓关。”小五道。 “关啊，”夏初想，有了天，有了白日，还有什么？朝阳，曦字太难写了。旦，关旦太难听了，昕，旭，煦，她想了几个，“煦吧，代表日出，温暖。关煦，怎么样？” “日出，好啊，是个什么样的字呢？”小五问道。 趁着还有一些晚霞，夏初带着哥哥们走到门外。用树枝在地上分别写上他们的名字，她不会写繁体，先这么看着吧。 二娃学着描画出自己的名字，而后看向旁边，“大哥的名字好好写啊。” 小五积极的写了两遍，“我的也好写！我喜欢！” 夏初看着他们，有了一种养孩子当妈的感觉。虽然她这个身体看着小，具体年龄也不太清楚，大概四五六岁的样子。 夏天默默写着自己的名字，有了新名字，有了新生活，这都是小六带来的。这几天虽然短暂，却是娘死后，最快乐的日子了。 妞妞，你在哪里？会不会也有了新的名字，过得开心吗？哥哥最近很开心，以后若是找到你，你和小六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玩了一会儿月亮就出来了，兄妹几人依然睡在地上。 青石板地面太凉了，半夜夏初被冻醒了。她坐起来，身体都凉了，感觉自己像具尸体。 “小六，怎么了？”夏天的手伸过来抚上她的额头，“是不是冷？” “嗯，地上太冰了。”夏初站起来跳了跳，月光从门窗镂空的格子照了进来，洒在蜷缩成一团和二娃紧紧抱在一起的小五身上。 “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夏天一翻身爬了起来往外走，夏初跟在他后面，两人借着月光寻宝。 他们向左边走，先是看到了一口井。夏天踢了一脚井边的木桶，已经烂了。夏初走进旁边的屋子，是一间厨房，灶口空荡荡的，不知道是谁，连铁锅都挖走了。 她打开碗橱，映入眼帘是黑绿的一层毛，乍一眼像卧了一只大蜘蛛！她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怎么了？”夏天一个箭步过来将妹妹护在身后，看清之后，哭笑不得道：“只是发了霉，别怕。” 夏初探出头，定睛看去果然是霉菌。吓死了！ “里面好像有碗，这里的瓦罐还是好的，我们可以烧水喝。”夏天拎起地上的瓦罐，像是找到了宝贝。 厨房另一边的屋子应该是住了人的，里面有个大通铺，是青砖砌的，扫一扫应该可以睡人。靠墙的柜子里有几床被褥，但同样发了霉。 夏天去外面拔了几株杂草，扎成一个简易的扫把。将通铺上的烂席子扯下来扔到外边，扫干净铺上的灰尘。“就睡这吧，比地板好上一些。我去喊小二和小五来，你别乱走。” “好。”夏初点点头，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没发霉的衣服，将通铺又擦了一遍。 夏天扶着小二张昼，身后跟着走得晃晃悠悠的小五关煦。“今天先睡着，明天我们再找一找。” “好。”夏初将当成抹布的衣服扔了出去，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擦的，这床说不定还没他们几个脏呢。 好想洗澡啊。 夏初打了个哈欠，头抵着夏天的肩膀慢慢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现代的家，在浴室里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吃了一碗热乎乎的泡面，还加了一个煎蛋，好香好好吃。 吃饱喝足，她倒在沙发上，这沙发怎么变硬了？摸着这么粗糙，好奇怪啊？ 她坐起身，拍了拍沙发，又用指甲抠了抠，好硬，这不是她的沙发。 谁把她沙发换了？！ 她又恼又怒，猛地醒了过来。身下是泥土糊的通铺，怎么不硬呢？ 第13章 日子好起来了 夏初坐在床上发着呆，她还记得热水冲干净皮肤的舒畅感，洗干净后嗦着热乎乎的面条，吃着蛋白焦脆蛋黄粉糯的煎鸡蛋，可这些东西的味道，她好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冷馒头的味道，没有热馒头的蓬松暄软，吃到肚子里也是冰凉凉的。 “小六，你怎么了？没睡好吗？”张昼侧头看向妹妹。 “啊？没有，”夏初回过神，发现大哥和小五都不在，“他们人呢？” “一早起来了，没让叫你。”张昼看向窗外，他也好想起来。 夏初注意到他渴望的眼神，“我去看看，二哥你歇着，好了再一起。” “嗯。”张昼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夏天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了一个完好的木桶，刚打上来一桶水，桶里除了水还有不少杂物，树叶树枝草茎，不远处还扔了一堆。 “小六，醒了啊。我把这井捞一捞，咱们也烧热水喝，还能给你洗个澡。”夏天摇着轱辘，这次水桶里也还有杂物，他熟练的泼在一边。“昨天半夜你说梦话，想洗澡。” “我还说梦话啊？”夏初面色一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说梦话的毛病。她转开话题，“小五哪儿去了？” “以前没说过，可能昨天没睡好。”夏天笑笑，“小五说去花圃拔草。” “我看看去。”夏初说完走向花圃，小五小小的个子穿梭在花草间，手脚麻利的一会儿扔出来一把草。“五哥。” “小六！”关煦回过头，露出一张汗津津挂着笑容的脸，“我拔草呢，我娘说过，野草多了，菜就长不好了，这花肯定是一样的。” 土里就那么多营养，草可比花会抢，拔了也好，这些天她们似乎都没想起来，小五一来就想到了，“嗯，是这样。可是这花今天卖完，怕是要等些天才有新的了。” “大哥井里捞出来的那些东西埋到土里可以当肥呢，我娘说的。”关煦头也不抬道。 夏初沉默了一会儿，“五哥，你想娘了吗？” 关煦的动作停了一下，“想啊，她死得可惨了。我昨天晚上梦见她了，她说我的新名字很好听。” “五哥。”夏初有些担心的向前走了两步。 关煦回过头，脸上看似要哭，又牵起了嘴角想笑，“我好久没梦到她了，一定是我跟她姓，她很高兴呢。她说一直跟着我的，只是我看不见她。” 难怪今天老是提起他娘，听他的意思。是亲眼看见了父亲打死母亲，他当时是什么心情？他多大呢？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小脸一直黑乎乎的没洗过。只露出一双形状漂亮像花瓣的眼睛，一定是随了他娘吧。伤心之事，多提不过是挖人伤疤，“五哥，先去洗个脸，家里就你最脏了。” “嘿嘿，好。”关煦将拔出来的野草在地上摊平，“晒一晒能烧火呢。” 夏天清理的差不多了，桶里的水清澈见底，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听到小五要洗脸，他不知道又从哪儿拿出个木盆，冲洗干净倒了一盆水，“洗吧，我去把那罐子洗一洗，给小六烧水洗澡。现在天还早，王家应该还要等一会儿。” “大哥哪儿找的盆啊？”夏初好奇道。 “在那边，这桶和盆摸着好结实，一点都没坏。我感觉那边好东西多，晚上有时间，我再去找找看。”夏天一边说着，一边接了水拿到厨房灶口里放着，又从地上捡了些枯草，拿起灶台上那两块夏初不认识的石头敲。 “那是什么石头？”夏初好奇问。 “打火石啊。”夏天打了好一会儿，才把草点着。 “小六，你看我洗干净没？”关煦摸了一把脸上的水问。 夏初回过头，对上一张精致秀气的脸。若是头发打理整齐，换身衣服，妥妥一个富家小少爷。“五哥长得真好看！” “嘿嘿，都说我长得像我娘呢。”关煦笑了笑，很快又收起笑容，“我爹不信我是他的孩子，总说我是娘红杏出墙跟野男人生的，因为我一点也不像他。” 夏初皱了皱眉，不忿道：“那肯定是你爹生得丑，嫉妒你跟你娘长得好看。” “那是，他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配不上我娘。”关煦见还桶里剩了些水，顺便把头发也洗了。洗完了头，他把衣服也扒了，就剩个短裤，全扔在盆里揉搓。边搓边对着夏初道：“小六，你把衣服也脱了，我给你洗。” 夏初一惊，摆手拒绝，“不了不了。” 夏天从厨房冲出来，“脱什么脱，你，小六到屋里去，别看！” 夏初咬唇忍笑进屋，虽然男女有别，这小六和自己都是孩子，倒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小六脱衣服了？”张昼笑着问。 夏初坐到床边，“他洗澡洗衣服。” “是该洗洗，”张昼笑着道：“自从我洗干净了，就觉得你们身上味道怪怪的。” 夏初耸着鼻子嗅了嗅，“大哥在给我烧热水，可是也没有衣服换。” 张昼认真道：“给自己买一身吧。” “到时候再看吧。”夏初现在就想赶紧存钱，存多多的钱。不过衣服的确要买了，最好一人两套。可是他们如今无家可归，这荒宅也不是久待之地，她随时都感觉要走人。 另外吃食上也不能再随便将就了，他们四个瘦骨嶙峋的，一看体质就不怎么样。好在这段日子暖和起来了，不算太冷。 “王奶奶！小聪哥！”小五的声音响起。 “哟，我们小五洗干净了这么好看呢？”王奶奶惊奇的打量他，她发现这几个孩子真是没一个丑的。也不知大娃怎么捡的，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王奶奶。”夏初从屋里走出来，夏天忙挡住小五光溜溜的身子。 “大哥，你干嘛？”关煦看着把自己严严实实挡住的大哥，不解。 “洗你的衣服。”夏天回头瞪他一眼，对着王奶奶道：“我们去摘花吧。” “行。”王奶奶应着，就往花圃去了，王小聪紧随其后。 夏初每天早上都要给环娘送一束花，接着就在那附近转悠着卖花，如今很多人都眼熟她了。想买的，甚至会主动唤她。 “卖花郎，给我挑一枝，配我今日这衣裳。” “给我也拿一枝，再去帮我买碗馄饨。” “我要一束，家里的花谢了。一日没这香味，我都不习惯了。” 夏初笑眯眯的东奔西跑来回送花，买东西的事就由夏天去跑。他们一般不先去要钱，东西买回来一起收，反正多半是买些吃食，数额都不大，不至于坑两个孩子。不然这附近街坊邻居的，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断。 有那心善的，看着他俩还会给些吃的。也有问他们花儿是哪来的，夏初早就编好了借口，说是帮一位花匠卖的，每日有工钱。 第14章 有家了 荒宅无人，屋子却都是好料，结实的很。夏初终于咬咬牙，给他们一人买了一身衣服。本来想买布，可他们没人会做衣服，就算会做也没有空闲。她还买了一张大草席，铺在了通铺上，又买了一大块最便宜的麻布当被子。 烧了热水，他们全都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新衣服，每一张小脸上都是激动高兴的笑意。 “新衣服真好看。”关煦摸了摸衣服，动作轻轻的，像是怕弄坏了。 “我都有衣服了，不该给我买的。”二娃说着，笑容却压不住。 “太干净了，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夏天局促的坐在草席上，这房间被小五收拾得很干净。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干净。 四个孩子坐在席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成一团。 夏天仰躺在草席上，喃喃自语，“我们也有家了。”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悄悄滑落了出来，‘嗒’一声砸在新买的草席上。 夏初感觉日子好起来了，荒宅比窝棚舒服太多了。本以为那一片花圃完了就要另谋生路，没想到小五白天在宅子里闲逛时，找到了另外一片。 卖花的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就代表着可以继续存钱啦！ 夏初和夏天一起去把铜钱换成了银子，如今都快有四两了。钱越多，夏初越有安全感，至少不用饿肚子了。 关煦还从宅子里找到一张小桌子，夏初这天买了一罐子肉臊子面回来，兄妹四个围着小桌子，一人捧着一碗面吃。 碗就是那碗橱里的，被夏天用草木灰刷了好几遍，他们一人一个，平日吃面喝水。 “要是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关煦咬着筷子，美滋滋的说道。 夏初笑，“要是我们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我每天吃饱就好了。”张昼接话。 “你们都开心，我就满足了。”夏天道。 夏初深深看了他一眼，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无私奉献呢？她努力赚钱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也是为了回报夏天他们之前的照顾。 那，夏天是为了什么呢？明明不带着他们，他能够过的更好。可他却选择把他们都带回去，甚至自己不吃也要让弟弟妹妹有吃的。 他不饿吗？他不觉得辛苦吗？ 这么想着，夏初没发现自己无意之间问出了口。 夏天一笑，眉目都软了下来，“因为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有你们在，被你们需要，让我感觉自己活着，是有用的。” “大哥。”张昼和关煦依偎到他身边，夏初想了想，也凑了过去。 夏天抱着弟弟妹妹，满足的嘿嘿笑。 白日夏初和夏天出去卖花，张昼躺着养伤，关煦在宅子里寻宝。他很喜欢这件事，每天都能翻出点东西，纱帐，小凳子，盆啊木桶什么的，把他们住的那个房间慢慢填满了。 夏初先前就想着给大家补身体，便买了一只鸡请别人杀了带回来。 蘑菇鸡汤，只用放几片生姜就特别香。再买一把面馆和好了的面，满满一罐子。香菇鲜嫩，鸡肉油香，面条劲道。 热乎乎一碗汤下去，再来两口面条，啃一口鸡肉，好吃的仿佛在做梦。 饭后各个吃得肚子溜圆，站起来消食。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生活吧。”关煦拍了拍皮球似的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惬意。 “过年都吃不到这么多肉。”张昼嗦着鸡骨头，舍不得丢。 “在家里得个鸡腿就不错了，看看你们今天吃了多少，小六都没吃到几口肉。”夏天把碗收了，挖了一碗草木灰，不然这油洗不干净。 关煦嘿嘿一笑，“下回什么时候吃？我都让给小六，我只吃面喝汤。” “刚吃完就想下次了！”张昼一巴掌扇过来，吹动了关煦后脑的几根碎发。 关煦知道二哥舍不得打他，躲也不躲，跟只小狗似的嗅着空气里的鸡汤味。 “我吃了一整只大鸡腿呢。”夏初原先可不爱吃鸡汤里的肉，如今馋了，鸡汤里的油都不嫌了。 吃过鸡汤，没过两日，夏初又馋起了排骨汤。她早早去了肉铺附近转悠，在老板剃骨头时赶紧上前，“老板，别剃那么干净，我要连骨头带肉的，就这个棒棒骨，给我来四个。” “带肉的骨头？”老板看着她，小小一个还没他腰高，别是拿他寻开心，“你有钱吗？” “有的有的。”夏初摸出一把铜钱给他看。 老板见他不是来捣乱的，“行，骨头占称，算你八文一斤，行吧？” 夏初使劲摇头，古代可没有吃肉骨头的。贵人们多半不吃猪肉，穷人只买肥肉熬油，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更爱五花，瘦肉柴，买的人很少，一直都很便宜。“不行不行，你这骨头平日里都没人要，而且肉也不多，最多六文。” “嘿，”老板笑了，“还没桌子高就会讲价了，得得，六文给你。” “谢谢老板，老板发大财。”夏初附赠一个笑脸，买好了骨头又去买了根大萝卜，让夏天拿回去炖上。 “嘴倒是甜，送你一根骨头。”他说着，拿了边上一根剃的干净的骨头，一起捆了给她。 “不是才吃过鸡汤吗？”夏天心疼钱。 夏初也是仔细想过的，其实炖这么一锅汤不会花多少钱。手臂长的萝卜才一文钱。四块骨头加起来二十三文，再加上三文钱的面条，足够他们吃的很饱。“咱们以前老是挨饿，身体都不大好，吃点荤腥补补身子，而且也多花不了多少，明日吃素面条。” 夏天还是心疼钱，“行，下次还想吃，就买一根，我们喝汤吃面也能吃到荤腥。” 夏初听得想笑，“大哥你好抠门啊，哈哈哈哈……”她唇红齿白，笑得两眼弯弯，露出嘴边的小窝。 夏天被她可爱的不行，跟着傻笑，方才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张昼见又有肉吃，乐得跟什么似的。烧了火把洗干净的肉骨头放进罐子里，熬鸡汤剩的姜片也丢了进去。 张昼没事干磨了个瓦片，切萝卜用上了。 关煦拔了草浇了水，又在荒宅里溜达。这里能用的东西并不多，留存至今的不是不值钱，就是搬不走的大件。 第15章 夏初受伤 夏天一回来，关煦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大哥大哥，我捡到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夏天好笑的看着他。 关煦摊开手掌，露出一颗金灿灿，黄豆大小的珠子，“金子！” 夏天吃了一惊，拿过来看了看，“真的是金子啊？” “我看看！”夏初拿过金子，用指甲使劲掐了下，留下一道指甲印。金银质地软，她知道的只有这个方法辨别，听说火烧也可以。 “是真的吗？”关煦小脑袋挤过来。 “应该是的吧？”夏初也不确定，这个颜色质地看着像。 “还有吗？在哪儿捡的？”夏天问。 关煦扬起脑袋，“花圃那边，我拔草的时候，在砖缝里看见的，不过只有这一颗。” 夏天把珠子翻来翻去的看，“再去找找，如果是真的，就发财了。” 连张昼都爬了起来，四个人蹲在花圃旁沿着青石板砖一寸寸搜寻。还真给他们又找到两颗，几乎关煦是从泥里抠出来的。他这眼神，其他人都比不上。 这珠子中间有孔，多半是链子断了滚落下来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笔钱，夏初高兴的塞进她那碎布拼的荷包里。 经过这段时日吃饱喝足的调养，几个孩子脸上都长了点肉，张昼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夏初感慨这小日子过得也挺舒心的，没想到意外就这么来了。 那天他们正围着桌子吃夏初买回来的小馄饨，傍晚的霞光洒在桌上，像是铺了一张金黄的桌布。 “这个好吃，就是肉太少啦。”关煦呼噜两口，烫的直咧嘴。 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喂，你们是谁？” 夏初惊愕回头，只见院墙上蹲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正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们，目光中带着好奇，神情却有些倨傲。 “大哥？”关煦看了一眼少年，又看向大哥。 “你是谁？”夏天反问。 “小爷是隔壁的，看到你们好几次了，谁许你们住在这里的？”少年抬了抬下巴，“这是你们家吗？” 还好只是个孩子，可这地方怕是不能住下去了。夏初咬了咬唇，盘算起自己攒了多少钱。 “关你屁事。”夏天翻了个白眼。 张昼和关煦见大哥完全不紧张，又往嘴里扒了几颗馄饨。 少年想到刚下那个小矮子回头时露出的小脸，“喂，那个谁，你来陪我玩，不然我就去告发你们。” 夏天心头一紧，看向少年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怒意。 夏初茫然的看过去，说我吗？ 少年看也不看他，盯着夏初，“看什么看，那个个子最小的，过来陪我玩。” “滚。”夏天站起身，声音低沉带着恼怒。 几岁了还要人陪你玩？你是皇帝吗？夏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继续吃馄饨。 “说你呢！”少年随手将手上的东西扔了过去。 夏初刚舀了一颗馄饨，后脑就是一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摸到痛处，满手黏腻。拿到眼前一看，竟然出了血。 夏天两步过来挡住妹妹，看到她手上的血，惊怒交加，“小六！流血了！” “啊！小六！痛不痛！”张昼猛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 夏天按住她的肩膀查看伤口，血已经顺着头发流到了脖子上，一路淌进了衣服里。他一把拎起妹妹，“小六，走！去看大夫！” “快！”张昼捂住她的头，就往狗洞那边走。 “王八蛋！你打我弟弟！”关煦跳了起来，从地上捡了个石子砸过去，可惜连院墙都没够着。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他这么脆弱，不关我的事！”那少年一扭头跳下院墙，墙外传来一声痛呼，不知道是不是摔了。 “小五！过来推石头！”夏天跟张昼两人一起都没推动，忙叫小五。 关煦应了一声，三人合力将石头推开。 后脑的伤处传来潮水般的痛意，夏初咬着唇，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三个孩子费了老鼻子劲才将石头推开，刚才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两兄弟把妹妹推过狗洞，夏天背起妹妹就要走，被张昼一把抓住，“哥，还要推回去。” 等他们着急忙慌来到医馆，天已经擦黑。 夏初疼得发懵，趴在夏天身上被颠的想吐，老感觉想往下坠，像是在虚空中找不到实地。 “怎么了？”孙无思一眼看出夏初不对劲，刚抓住她手臂，想把人扶下来，她就软乎乎往一边倒去。 “小六！”夏天回头惊叫一声，眼泪立即就涌出来了，“小六死了！” “小六！”张昼慌了神，伸直胳膊想把人撑起来。 “小六死了！”关煦哇一声哭了出来。 孙无思被吵得头疼，将小孩抱起来，“没死没死，脖子这么多血，伤到头了？” “被人砸了。”夏天抹了把眼泪。 “就这个砸的。”关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上攥着一颗带血的珍珠，有龙眼大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的。 “这，”孙无思看了一下，是一颗珍珠，上面有个尖角，血乎乎的看不清楚。他将人抱到里屋趴下，扒开头发看后脑的伤。血把头发糊在了一起，他随手拿了把剪子，把伤处的头发都剪了，才露出结了血痂的伤口。 他回头对着三张焦急的脸，“出去等，别在这碍事。” 夏天不情不愿的拉着两个弟弟出去了，刘娘子端了几杯茶水过来，“喝点水，这会儿宵禁了，今日就在这里歇一晚。” “谢谢孙娘子。”夏天接过水，语气愤愤，“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夏初不跟他玩就拿东西砸人。” “就这个砸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关煦又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咦，是珍珠，好大一颗！”刘贞贞吃惊道，用手指摩挲着转了一圈，“这么大颗珍珠用来砸人，那孩子想必不是普通人家，你们怕是讨不到什么公道了。不如将珠子拿去卖了，你们倒是能得一笔钱过过好日子。” 关煦瞪大眼睛，“这珠子，很值钱吗？能不能买房子？” 刘贞贞不太懂这里面的行情，她洗了一下，上面还粘了一块金花托，估计就是花托的尖角把头戳破了。“这，市价我不太清楚，这么大的，我还是头回见，这上面的花托是金子。” 夏天随口道：“先留着，等小六醒了再说。” “贞娘，倒盆热水来。”屋里孙大夫喊了一声。 “来了。”刘贞贞应了，去厨房兑了热水送去。 孙无思将伤口处理干净，她脑袋上被戳开了个洞，好在没伤到骨头。上了药，用纱布包上。“贞娘，再打盆水来。” 刘贞贞‘哎’了一声，倒了水去。 孙无思吩咐道：“这是个女娃，你给她把身上的血迹擦一擦，这会儿宵禁了，留他们一晚。” 刘贞贞笑着应了，“知道，跟他们说过了。” “劳烦娘子了。”孙无思擦了擦手，便出去了。 三个孩子蹲在房门口，像凭空生了三朵蘑菇。 “你们到这房里挤一挤，明早再回去吧。”孙无思打开隔壁的房门，将张昼揪过去检查了一下，“你这伤彻底好了，日后小心些。” “知道了，谢谢孙大夫。”张昼躬着身子行了个礼。 第16章 脑震荡 再说那做了坏事的少年，慌张之下跳墙，却把脚崴了。一瘸一拐的敲开后门，开门的小厮见他受了伤，魂都吓飞了。忙上前搀扶着，“小少爷，腿怎么伤了？” 赵华章又痛又懊悔，恼羞成怒一甩手道：“你有几条命敢问你爷爷的事。”只是他本就站立不稳，这用力一抽手，登时摔倒在地，小厮赶忙去扶。 “你是谁的爷爷？”赵泽英刚巧走到这，听到这句反口就问道。 “父，父亲。”赵华章听到这声音吓得一抖，他刚才跟那贱婢吵了一架，一怒之下扯了她头面上的珍珠跑了。没想到一转身又把人砸破了头，明明只是瞧那小孩长得玉雪可爱，想跟他玩一玩。扔珠子也只是轻轻的……应该只是轻轻的吧？一连闯了两个祸，回来就撞上素来待他严苛的父亲。这什么霉运？ “还不起来？？！你说说你是谁的爷爷？”赵泽英看到小儿子就头疼，给他起名华章是指望他读书有出息，谁知道这小子天生反骨，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别说读书了，吃饭都恨不得溜达着吃。又生来神力，三天两头不是毁了桌子就是砸坏床。 “我不是谁的爷爷……”赵华章顺着小厮的力起来，歪歪倒倒站着。 “站直了，你怎么回事？”赵泽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赵华章垂着脑袋，“脚崴了，站不直。” “老爷～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章少爷刚夺了你送我的那颗珍珠，转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哭哭啼啼的奔过来，抱着赵泽英的胳膊就开始诉苦。 “恶心。”赵华章咬紧右槽牙，面对父亲的惧怕变成了满腔的怒意。 赵泽英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安抚，转头又斥责儿子，“你什么态度？这是你娘！” 看到她这副模样，赵华章轻蔑一笑，“一个贱婢罢了，她也配！” 赵泽英差点气撅过去，“放肆！你娘就这么教你的？” 赵华章比他还生气，“我娘死了！被这个贱婢害死的！你还敢抬她当续弦，你把我娘放在哪里！” “ 小少爷怎么还这样说，我也失去了一个孩子啊。”罗珊珊掩面而泣，哭得嘤嘤呜呜的。 “这是闹什么呢？”赵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看到儿子孙子又吵了起来。再看那搅家精的做派，心里满是厌恶。 “奶奶～”赵华章腿疼得厉害，又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满腔的委屈看到素来疼爱自己的祖母，再也忍不住扁着嘴哭了起来。 “哎哟，奶奶的小心肝，怎么了这是，快别哭了。”赵老夫人恼恨的看了罗珊珊一眼，上前将孙子搂进怀里。 老夫人身边的红雪刚才就发现小少爷站姿不对，这会儿见他歪了歪差点把老夫人带倒了，连忙上前扶住。“小少爷腿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小少爷刚才回来腿就伤了，说是崴了。”跪在地上的小厮连忙回话。 “脚崴了还让人站着挨训！你存的什么心，”她转头怒视着罗珊珊，“罗娘子好恶毒的心思，是不是想害我孙子腿瘸了，你的儿子好上位啊？” 罗珊珊自老夫人出现了就伏低做小不敢出声，这会儿被点了名，心里暗骂了声老虔婆。面上却作惊慌状，直道不敢。 赵泽英不敢忤逆母亲，也不敢帮爱妻说话。当初硬要抬她上来，已是气得母亲卧床了好些日子，险些就没了，如今想来仍是后悔不已。 这场闹剧就这么被老太太终结了，罗珊珊也不敢再提什么珍珠了，拧着帕子暗自磨牙，那可是她最大的一颗珍珠！ 说回夏初这边，她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半夜还起来吐了一回。被守着她的孙无思行了针才好，一觉睡到了午后。 夏天带着张昼回去卖花了，关煦再次留守。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让他留下来，是看他年纪小，大家照顾他，他都知道的。 王奶奶早上来看过夏初，不停念着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事。如今夏初对她来说，是给她带来一条生路的恩人，又是她心疼的小辈。 夏初觉得自己应该被砸出了脑震荡，脑袋动一下就天旋地转反胃想吐。她看过那个珠子，别说，真挺大的。洗干净后圆润光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个年代，下海潜水全靠人力，动辄可能就葬身海底了。而珍珠越大蚌越老，浅海的蚌根本活不了那么久产出这么大的珍珠。 她现在就想赶紧好起来，把这珍珠拿去问问价。这么难得东西，怎么也得买了一二百两吧？ 夏天提着花篮，先去了安平桥王勇家送花，董小环没见到夏初。有些疑惑，笑着问：“小初呢？可是偷懒没起来？” “小初受了伤，在医馆。”夏天摇头，脸上带着对妹妹的担忧。 董小环一听就急了，“怎么受的伤？哪家医馆啊？” 夏天答：“被人砸破了头，在妙手堂呢。” 董小环解了围裙，“不行，我得去看看。怎么好端端被人砸了？谁干的啊？” 夏天咬了咬唇，想到妹妹面色苍白的样子，眼眶泛红，“不认识的孩子，他非要夏初陪他玩，夏初不同意，他就拿东西砸了一下，流了好多血，早上出门还没醒。” 董小环急匆匆回屋拿了钱，“天杀的，他是天王老子吗？非得陪他玩！” 夏天说来也气愤，说是隔壁的，但是那附近都是大户人家，他们根本惹不起。而且他们寄住在荒宅，又是几个孤儿，讨公道根本不敢想，只能忍了。 他平日也没少挨打，有那气不顺，或者喝多了的，看到他们这种小乞丐，踢两脚都是轻的。二娃也是因此受的伤，无父母庇护，无家可归的孤儿，就连野狗路过都能冲他们吠几声。 以往挨了打忍忍也就过了，可这次妹妹受伤，他却头一回有了一种恨的情绪。恨那小子蛮不讲理，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们还要卖花，我自己去就行了。早饭吃了没？家里没什么吃的，这钱你们拿着去吃点东西啊。”董小环也不容他们推辞，抓了一小把铜钱塞进夏天怀里，就急匆匆往妙手堂去了。 夏天想拒绝，人已经快步走远了。 这附近的人都眼熟他，见到原来那嘴甜的小孩不在，难免会多几句嘴问了。得知好端端被人砸破了头，难免谴责几句，有那实在喜欢夏初的，问了医馆的位置，准备一会儿去看看。 第17章 随你 董小环买了一包点心，又去提了一罐子鸡汤，这才到了妙手堂。 “小初？” 夏初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关煦已经窝在边上睡着了。听到声音，两人都睁开了眼睛。“王婶吗？我在里面呢。” 董小环推了门进去，夏初见到她就露出个笑来，可惜她此刻面白如纸，连唇都失了血色，这一笑让人看了揪心。她快步上前，轻轻抚着夏初的脸，这一刻忽然起了把人带回去的心思。她满眼心疼的道：“才一日没见，怎么弄成这样？” 夏初安抚她，“没事的婶婶，孙大夫说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孙无思正好掀帘子进来，“我可没说，来把药喝了。” 董小环帮着把夏初扶起来，才一动她，她就干呕了两声，面色更白了。“这怎么的？” “头部受了震荡，是会这样发晕想吐。”孙无思托着夏初的脑袋，药已经放到温热，正是好入口的时候。“快一口喝了，再趴下休息。” 这药闻着臭，但喝下去夏初竟然感觉还好，比起头晕的那种想吐来说，只能算毛毛雨。 “吃块点心压压。”董小环拿出一块，正要喂给夏初。 孙无思瞥了一眼，“绿豆糕不行，解药性，米糕可以。” 董小环连忙拿回来，看到安静在一边的关煦，“哦哦，那这个给，这是小初的哥哥？弟弟吃不了，你吃吧。” “谢谢婶婶。”关煦高兴的接过，点心啊，他还从没吃过呢。 稍一挪动，夏初就干呕，董小环心疼道：“喝药吃饭，一天折腾好几回，要不侧躺吧？” 孙无思摇摇头，别看只是砸了个小洞，周边却肿了老大，“今日还不行，会挤压到伤处。” 看病得听大夫的，只能又让夏初趴下。董小环跟着大夫出去，在后面问：“这医药费多少啊？” 孙无思回头打量她，难道是孩子们的亲人，毕竟之前病过伤过也没见这妇人出现。“这位娘子与他们什么关系？” 董小环想了想，“我，我是屋里那孩子刚认的婶婶，他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到时候把他接回去好好养着。” 这几个孩子孙无思都熟，知道是北墙角边乞丐窝里的，这什么时候多了个婶婶。想到这些孩子近来换了新衣服，气色看着也好了些，难不成是因为有了婶婶？倒是个善心的。“最少待三日，三日后看恢复情况。” 董小环既起了收养的心思，这会儿也不吝啬，“好，那花了多少银子？孩子们小，没什么钱，我来出。” “这几日还要用药，三日后一起算吧。”孙无思说完，便继续去前堂坐诊了。 董小环没在两个孩子面前提，她还要回去同勇哥说一说才能确定。 没过一会儿，刘贞贞掀帘子出来了。手里捏着几根芦管递过来，“妹子，喝水给孩子用上这个，放在水里用嘴吸就行，不用再挪动了。” 董小环接过来一看，这芦管中空，正好合用。面上一喜，“多谢这位娘子。” “不必客气，也是我家那人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客气了几句，董小环将自己带的鸡汤盛了两碗出来，孩子们一人一碗。她将芦管放入鸡汤，夏初不动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闻着肉香味，也来了胃口。由董小环喂了一碗汤，一根鸡腿，才摆手说不要了。 董小环在院子里打水将碗洗了，看了眼日头，时辰不早了，“剩下的鸡汤哥哥们回来可以喝，我先回去做饭了。你叔叔一会儿回来吃午饭，晚点我带午饭来。” 夏初连忙拒绝，“不用了王婶，我们有饭吃的，你别来回跑了，太麻烦你了。” “你别管。”董小环又摸摸小家伙的脸，“可得好好补补，嘴巴都没颜色了。” 说完，她风风火火走了。 中午夏天还给带了一碗馄饨两个馒头，馄饨是夏初的，馒头是关煦的。 王奶奶也过来慰问了一番，还强行留下了十文钱。 “大哥，王婶送了鸡汤来，你看冷没冷。”夏初扭着头道。 “王婶送的啊？”夏天伸手摸了摸，没热气了。“冷了，你现在要喝吗？我找孙大夫借个炉子热热。” 夏初担心等会儿王婶来送饭，现在也不敢吃，“你跟二哥喝点吧，我和五哥都喝过了。馄饨等会儿，王婶说来送饭。” 夏天一听，放下鸡汤，他可不喝给妹妹补身子的鸡汤。留给妹妹半下午或是晚上饿了再喝，“王婶？她早上听了你的事就急匆匆走了，还买了鸡汤啊？” 张昼走过来看了看妹妹的头，虽然包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但看两眼也安心，“留着你喝，我和大哥吃了饼。” 夏初皱眉，“又吃饼，没菜没肉的，就填个肚子。” 夏天无奈一笑，知道妹妹是心疼他们，嘴里却玩笑道：“填个肚子还不好啊，小初如今有钱了，饼都看不上了。” “哼，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初把头转向另一侧。 见逗得妹妹生气了，夏天忙上前去哄，“别气别气，哥哥知道你的意思。等你好了，咱们再吃好的，行不行？” 王勇下值回家，董小环跟他提起夏初脑袋的事儿。重点描述了小家伙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一动就想吐的样子，言语里满是心疼。 王勇是余杭县衙的一名捕快，向来嫉恶如仇，听闻此事眉头紧皱，“还有这事儿？谁砸的知道吗？等会我与你同去，好端端怎么给人砸破头？若知道是谁，我给他抓回去，医药费总要赔的。” “你下午不上值啦？”董小环斜他一眼，“说是不认识的孩子，只怕想找也找不到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就问问能把那孩子带回来不？就算不收养，等他伤好了送走也成。” “家是咱们的，你想带就带，我没有意见。”王勇吃过饭擦了擦嘴，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着送自己的妻子道：“那几个小子有钱看病吗？先前不是为了两百文就要跳河？不行咱们出点，就当还他每日的花钱。” 这倒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处，董小环将水囊递给他，“说了能回家的时候一起结，我也寻思着把钱给孩子们出了。一个个瘦的跟猴儿似的，每日也不知吃没吃饱。” “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先走了。”王勇把水囊拿上，健步往外走。 董小环追上两步，“多喝水啊，别逞勇斗狠，我在家等你呢。” “遵命，夫人。”王勇会心一笑，举起手挥了挥。 第18章 你愿意吗 等到王小聪带着花篮过来，也没见到王婶。关煦老早啃完了两个馒头，夏天担心妹妹饿着肚子，劝道：“说不定有事耽搁了，哥哥给你把鸡汤热了吃吧？” 夏初摆摆手，“再等会儿，我也不是很饿，你们去忙吧。” 夏天也不能逼着她吃，只能跟王小聪走，刚到门口就遇到提了个篮子匆匆而来的董小环。“王婶！” 董小环笑着应：“哎，小天去卖花啊？吃了吗？” “吃了的，现在正要去卖花。”夏天瞥向那看着就沉甸甸的篮子，妹妹应该饿不着了。 董小环热情邀请，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再来吃点？我做了挺多。” 一股肉香味飘了出来，夏天悄悄咽了下口水，但还是拒绝了，“不了，我们都吃饱了，谢谢婶婶。” 这也不好勉强，董小环担心菜凉了，只能道：“那成，你们去忙，我看看小初去。下午可别再吃了，我带着你们的晚饭来，听话啊。”说着，她不等夏天拒绝，就往屋里去了。 “小初，婶婶来了。”董小环一步跨进去，就打开食篮，饭菜的香味顿时涌了出来。 关煦伸长脖子，看到一碗鱼汤，一碗烧肉，还有一大碗盖着几根青菜的米饭。大米饭啊，他就吃过一次。他悄悄舔了舔嘴巴，转过头去，看不见就不想吃了，这是给小六补身体的，我闻闻香味就好了。这么多，小六要是吃不完，我能不能吃两口？我刚才吃了馒头，也不是很饿了，尝个味道就行。 “米饭？”夏初眼睛一亮，她们根本没条件做米饭，平日都是面食。那鱼汤闻着也好香，好久没吃过了。烧肉油汪汪的，一块有两指粗，搁在桌上还颤巍巍的抖动。 董小环见他们眼睛都看直了，心里头有些骄傲，她这手艺但凡吃过没有说不好的，“香吧？叫你哥哥一起来吃，他叫什么？” “这是我五哥，关煦。我二哥叫张昼，就掉水里那个，大哥您知道的。”夏初侧过头，满心期待的等着投喂。 “小煦是吧，快来吃。”董小环多带了几个碗，就怕人多不好分，可惜那俩都走了。她给关煦分了碗饭，随口问道：“那老三老四呢？” 关煦接过饭道了谢，“三哥被和老和尚捡走了，四哥病死了。”他说的轻松，还吸了一口米饭的香气。 听到老四死了，董小环动作一顿，但是想想，这些流浪在外的人，别说孩子，大人死了都不少，也正常。“怪我多嘴。” “没事的。”关煦才多大呢，也就六岁。在乞丐窝里见惯了生死，四哥离去对他的生活影响也不大，刚开始或许伤心，时间久了都快忘了四哥的样子了。 夏初来的时候，老四就没了，此刻也只是有些惋惜。 董小环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边舀了碗鱼汤一边问：“你们，姓氏都不一样？” “我们都是大哥捡回来的。”夏初就着芦管喝了一口，鲜香浓郁，王婶的厨艺真不错。 都是夏天捡回来的？他看着也不过十岁出头，就算因为吃不饱长的瘦小，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没想到还是个大义之人。董小环对夏天高看了一眼，盛了饭给夏初喂饭。 夏初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现在的状态只能如此了。 董小环一日三餐，每顿不落的来送饭，早上馒头或饼，中午大米饭，晚上面条。中午那顿肯定有荤腥，没有鱼就是肉。夏初几个吃的都不好意思，提出给伙食费，还被董小环瞪。 三天很快过去，每日喝药加施针，夏初如今可以坐起来，只要不甩脑袋就不想吐。 夏天他们仍旧照常出入荒宅，没再见过那少年。他们想着，也许就不是这边人。那天就是骗他们的，夏天还期待那小子再出现，妹妹伤得这样严重，这仇哪能不报。 孙无思说可以回去了，医药费收了八百文，后续还要过来拿药和检查。 董小环没等夏天拿钱，自己拿了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收我的。” 夏天一怔，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少有如此慷慨对他们好的人。再加上这两日的饭食，只怕花了不少钱。他一边因为省钱了开心，又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愧疚，小声道：“王婶！我们有钱。” “留着。”董小环早就问了孙大夫回去如何看顾，抱着夏初就走。 “哎，”夏天还拿着钱袋不知所措，人就走了，“走错了王婶。” “没错，去我们家，正好跟你们说个事儿。”一行人便跟着她去了安平桥。 “什么事儿啊王婶？”夏初好奇道。 “是这样啊，”说起来董小环还有些紧张，“我跟你王叔成亲快六年，膝下无子无女。见你乖巧可爱，便起了收养的心思，不知道你怎么想？” 说完，她清了清嗓子，期待的看着夏初。见她一脸震惊加懵然，又补了一句：“你若不愿意，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没关系的。”不过，会有些失落罢了。 夏初第一反应是这段日子献的殷勤没有白费，紧接着又生出愧疚。她甚至不敢看王婶的眼睛，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卑劣。人只当她是个孩子，却不知道她孩童躯壳里的成人灵魂。 这几日董小环细心的照顾和耐心，让夏天对她好感大增。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有爹有娘了，不用出去乞讨，不用担心挨饿受冻。夏天大喜，猛地站起身，“快答应啊，小六！” 张昼也拼命点头催促，“好事啊小六！” 关煦还处在迷糊状态，跟着后面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 “你愿意吗？小初？”董小环轻声问。 “我，我，”夏初也想答应，可想到哥哥们，她又迟疑了。 “小六，怎么了？”夏天急得不行，怕王婶突然反悔，又担心小六的态度让她不快。 “那，哥哥们怎么办？”夏初说着，又想到一个问题，王婶他们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一直以为她是男孩。“而且，我不是男孩，我是个女孩。” “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年，我们都好好的。”夏天急道。 董小环本就担心她因为哥哥们不同意，听到后面一句，愣住了。女孩？她仔细看过夏初的眉眼，那眉弯弯细细，与夏天他们几个男孩的确不同。只是先前当她生得清秀没注意，可再看看同样长相秀气的关煦，才惊觉夏初的确是女孩的样子。不说眉眼，鼻子嘴巴看着都比几个孩子更秀美，骨架也小。 第19章 收养 关煦瞪大眼，是妹妹？大哥二哥也丝毫不惊讶，他呆呆的问道：“只有我不知道？” 夏天叹了口气，王婶只怕不会愿意了。他倒是快忘了这事儿，“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担心你年纪小怕你说漏了嘴。乞丐窝里你见过女孩子吗？她们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董小环听了这话，也明白了。若是女孩子，多半被妓馆的人骗去，或者被乞丐窝的人……何况夏初长得这样眉清目秀的，一旦被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她和勇哥都以为是个男孩，虽然她更喜欢女孩。 难怪又乖又甜的，竟然是女孩子。她看着夏初，越看越喜欢，女孩子好啊，女孩子不是更好吗？将来若她有了，也不必担心两个孩子争什么。 可勇哥同意吗？ “我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被念叨的王勇刚好下值回来，见一屋子人都面色凝重，忍不住看向妻子，“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苦大仇深的？出了什么事儿？” 董小环叹了口气，“勇哥，小初，是个女孩。” “女孩？”王勇打量着夏初，莫名道：“女孩不是更好？你不就是想要个乖女儿吗？” 夏初张着嘴抬头，女孩更好？ 董小环顿时拍手一笑，“我是喜欢，就怕你不喜欢。” 王勇解了水囊扔在桌上，“我都随你，你喜欢就行。” 董小环心头一甜抿着唇笑，又转向夏初，“小初，你乐意吗？” 夏初看向几位哥哥，大哥二哥眼神里都是催促，只有五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先答应下来也好，她有了家，哥哥们以后如何，一定会有办法的！ 还有那个珍珠，他们几个孩子出去卖定然会被人压价，若是王勇夫妻去，价格也能高些。“我乐意的。” 他们夫妻的恩情自己会记住，将来好好孝顺他们以做报答。 “这不就好了吗？多个乖女儿。”王勇看向夏初，“我就说这小子怎么长得娘们唧唧的，原来就是女孩儿。” “真好，我也有女儿了。”董小环喜不自胜，伸手将夏初揽进怀里。太瘦了，得好好养养。这头发长得也不好，买些头油回来给她好好护着。还要漂亮衣服，跟邻居们分享一下这件喜事。 夏初依偎在董小环怀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老人家接到她的死讯是怎样的悲痛。哥哥是个耙耳朵，但也算孝顺，应该会把母亲接过去照顾吧。嫂子人泼辣又爱挑刺，希望看在自己的遗产的份上，不会太苛待母亲。 夏天拉着弟弟们往外走，被王勇看见了，“走什么，吃了晚饭再回去。” “不了……”夏天拒绝着，飞快跑了。 “大哥！”夏初还有许多事没交代，追了两步没追上，恼得直跺脚。 “大哥，为什么不吃饭啊？我都饿了。”关煦不理解。 夏天解释道：“妹妹有人管了，我们不能留下来讨人嫌。万一他们不高兴了，不要妹妹了怎么办？” 关煦嘟起嘴，不高兴道：“不要了就不要了，咱们一起不好吗？我们现在又不是吃不起饭。为什么一定要有爹娘，我们卖卖花也过得很好。” 张昼摸摸弟弟的头，“小五，妹妹是女孩子，跟我们不一样。老是跟我们混在一起，将来嫁不出去。现在王叔王婶收养她，她有了爹娘，还有房子住，不用担心挨饿，我们要为她高兴啊。” 关煦有些不服气，又不知该如何争辩，只能扁着嘴跟着回到了荒宅。 回到了他们住的那间屋子，夏天才想起来，“忘了买馒头了，今晚上先饿着，明天早上再吃吧。” 说罢，他脱了鞋爬上床。身边没有了熟悉的人，有点不习惯。他其实也舍不得，可这个选择对妹妹更好。他们以后也应该少去找妹妹才对，不能给妹妹添麻烦。 这样，也挺好的。夏天面朝着墙壁，苦涩一笑。 关煦不满，“你们都没有舍不得小六吗？” 张昼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也爬上床睡了。 关煦鼓着嘴，踢踢踏踏爬上床，重重翻了几次身，也无人搭理他，只能默默生闷气。 夏初第一次被人收养，有些新奇。王家夫妻都是很好的人，往日见面就塞吃的，总担心他们饿着。还会招呼邻里买他们的花，尤其对她表现出了十分的喜爱。 王婶总爱‘动手动脚’，揉她的头，摸摸她的脸，捏捏她的手。碰到的表情就仿佛捡了钱似的，还爱盯着她看，不管她做点什么王婶都觉得厉害，聪明，可爱。 这会儿董小环喜滋滋抱了个够，袖子一卷，“等着，娘去给你做好吃的！” 夏初屁颠颠跟在她后头，王婶摘菜她打水，王婶做饭她烧火，菜好了递盘子端出去。 惹得王婶不停的夸，“囡囡真聪明，知道我要洗菜。” “还会烧火呢？离远点，别撩着衣服。” “菜不要你端，别烫着了。” “太厉害了，没摔盘子哈哈哈哈……” 王勇在院子里劈柴，听着妻子的说话声，只从语气里就能感受到她的开心。这闺女没收错，要能哄得环娘每日这么开心，就算把她哥哥们都收了，他也没二话。 环娘早盘算着好好给夏初养身体，家里菜肉都有。当即炒了个春笋肉片，菠菜豆腐汤，清炒豆芽，再焖了一锅绿豆腊肉锅巴饭。 “哇！”夏初惊叹出声，这锅巴饭太香了。 董小环被她的模样逗得直乐，“走，吃饭去。” 嘎嘣脆的锅巴混着腊肉，吃得满嘴生香。鲜嫩的春笋，软滑的豆腐，脆生的豆芽，夏初吃了来到这里后最舒服的一顿饭。 “多吃点，喝口汤。”董小环自己都顾不上，不停给夏初夹菜。光看着夏初吃饭她就高兴，这小嘴巴多能干，多会吃饭啊。看着看着她突然捂住嘴，转过身额头抵在丈夫肩上，哽咽道：“我也有闺女了。” 王勇放下筷子，揽着她小声安抚：“莫哭，孩子看了笑话。早就让你出去说是我有毛病了，你不听，受这么些年委屈，何必。” 董小环蹭了蹭眼睛，“明明是我，你个大男人出门在外靠的就是脸面，怎么能让你丢人。” 夏初抬眼看了看，埋头继续吃饭。她只是个孩子，啥也不懂。不过王叔王婶太爱了吧，磕死我了。 王勇柔声道：“瞎说，我靠得可不是脸面，是自己的本事。” 董小环笑笑，抬头道：“我说错话了，我男人凭的可是自己本事。” 第20章 王家的女儿 饭后董小环烧了水，本来还想亲手给夏初洗澡。夏初拒绝了，这太别扭了。 她还特地收拾了一间房间出来，还准备了一套衣服，可惜是男孩的。“先穿着，明日带你去买小姑娘的衣服。等你头上伤好了，给你梳漂亮的小发髻好不好？” 夏初点点头，看着崭新的床铺和衣服，感动得无以复加。明明都没有确定她会不会同意，这些东西却都提前准备好了。衣服十分合身，就算她不愿意，这衣服大概率也会送给她了。 “喜欢吗？衣服床单枕头，都是我自己做的。”董小环摸摸她的头发，又细又软，美中不足就是发黄干燥。 “很喜欢，饭也很好吃，我都喜欢。”夏初伸手摸着那小枕头上的老虎耳朵，毛茸茸软绵绵的，手感很好。 董小环看到起那老虎耳朵，不满意了，“早知道是女孩，应该缝个兔耳朵。不过没关系，改一改很快的。你喜欢兔耳朵吗？” 夏初回身，“老虎耳朵我也喜欢。” 董小环蹲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喜欢什么都跟娘说。” 夏初被她眼里的喜爱之情感染，抱住她的脖子轻声道：“谢谢娘。” 这个字眼她本以为会很难叫出口，但此时此刻却脱口而出。 董小环愣了下，含着眼泪‘哎’了一声。 夏初从有记忆起，就没被人拍抚着后背哼着歌哄睡过。这感觉让灵魂年龄快奔三的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可这不知名的小调给人一种心神宁静的感觉，加上后背温暖的手掌，她缓缓阖上了眼睛。 王勇洗漱完等了许久才看到妻子回来，心里不由得有些冒酸水，“没挨着你宝贝闺女睡啊？” 董小环好气又好笑，捶了他两拳，“你没事吧，这么大个人跟女儿吃醋。” 王勇知道妻子今日特别开心，故意逗她，“我失宠了，还不能酸两句啊？” “行了，没完了。”董小环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躺上床滚进男人怀里，“她刚才喊我娘了，勇哥，我今天真开心。” 王勇抱着妻子亲了亲她的额头，“知道，愿你每日都这么开心。” “勇哥，谢谢你。”董小环说着，嗓子哽咽了一声。 “不爱听这句，换个别的。” “哎，你干什么你，不是早点睡吗？我明儿早起给闺女做早餐呢。” …… 院子里的水声响起的时候，夏初睁开了眼睛。充满阳光味道的被窝，又暖和又好闻。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蹭了蹭，才恋恋不舍的爬了起来。 王婶，哦不，现在是她的娘了。娘做的衣服是短褂加喇叭裤，穿上身一点都不碍事，非常舒服。里衣应该选的棉布，外衣则是麻布，但也不扎肉。 推开门，就看到娘和爹头挨着头洗漱。幸福在此刻具象化了，这就是嫁给爱情的模样吧。 王勇先看到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小闺女醒啦？” 董小环扬起笑脸，“小初，醒这么早啊？” “娘，早。”夏初走到董小环身后。 “乖，娘给你倒水去。”董小环甩了甩手上的水，乐呵呵去了。 夏初正要跟上，却发现王勇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她挠了挠脸，有些窘，“爹早。” “哎！乖闺女！”王勇咧着个大嘴傻笑，“爹下值给你买好吃的。” 早餐是春饼，豆芽胡萝卜丝鸡蛋丝，用薄饼一卷，好吃得简直停不下来。 昨天的晚餐夏初还没发觉，今天看到那一笸箩饼，和那一大盆菜，还想着大概中午也吃这个。 她刚吃完第一个，发现那菜竟然下了一小半。抬头看见王勇两口一个卷饼，慢慢张大了嘴。 董小环看得直乐，“吓着了？你爹胃口大，吃得多。” 王勇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吃这点东西算得什么。闺女，你也多吃些，才有力气。” 董小环没好气道：“要那么大力气干什么，又不打老虎。” “你不懂。”王勇几口下去，又是两个饼。 “爹赚钱养活自己，挺辛苦吧。”夏初突然想，这么能吃还养个她，不会将来没饭吃吧。 董小环拍腿大笑。 王勇愣了一下，耿直道：“养得起，少不了你吃的。” 董小环笑完，想到一个事儿，“对了，小初的户籍，你想办法解决一下。” 王勇点点头，“吃完跟我去趟衙门，我找人弄一下，户帖找出来给我。” 夏初心念一动，眼巴巴看着王勇道：“爹，我哥哥他们能办户籍吗？” 王勇皱了皱眉头，“非编户好办，但是不能单独立户。编户要有土地或是房子，十五岁成年可立户。” “非编户，是什么？”夏初问。 王勇看了她一眼，直白道：“贱民。” 夏初后槽牙一紧，不可以让哥哥们当贱民！这年代贱民跟外面的野兽动物有什么区别呢？要不要把珍珠拿出来？她犹豫的来回看，心里纠结万分。 董小环扒了一下夏初的手，“小初，不能咬指甲。” 夏初回过神，起身跑回了房。 “怎么了？”董小环担心的跟着站起来，又拍了王勇一巴掌，“说什么贱民呢你！” “这不是实话吗？”王勇侧过身子，董小环不知怎么从他那虎背熊腰的身影上看出了一丝委屈。 “爹，你看这个值钱吗？”夏初还是决定拿出那颗珍珠，赌一把他们的人品。 “这珍珠挺大的，不过我不知道，可以找人问问。”王勇瞅着夏初，“哪儿来的？” “我头就是被这个砸破的。”夏初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 王勇看着手里的小东西，不敢置信，“这东西，能砸破人脑袋？这得是个武林高手吧？” “这珍珠，光泽圆润，还这么大，只怕价格不低。”董小环看了两眼，认真看向王勇，“这珍珠卖了说不得能买套小院子，孩子们都能办个户籍。” “我找人问问。”王勇随手把珍珠塞进怀里，吃下最后两口饼，“我吃饱了。” “等会儿，小初才吃了一个，再吃一个。”董小环连忙又卷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递给夏初。又想起名字的事，“小初，愿意改姓吗？” 王勇不在意的摆手，“叫什么都行，反正都是咱闺女。” 夏初这个名字都叫了很久了，不太想改。但是，可以加个姓啊，也好听的。她抬头道：“我可以叫王夏初吗？” “都行，不改也行。”王勇道。 董小环蹲下来整理她的额发，“姓还是要改的，不是娘在乎这个。若是你不姓王，我怕别人觉得我们家不重视你，所以欺负你。” 这可能就是为人父母吧，舍不得儿女受一丁点委屈。夏初笑得眉眼弯弯，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罢了，“那我就叫王夏初，别人一听就知道我是王家的女儿。” 第21章 上户 收拾好东西，王勇打开门，门口放着一束尚带着露珠的月季花。他敞开大门看了看，没见到人，但这显然是小初的哥哥送来的，“嗯？那帮小崽子呢？只送了花？” “哥哥们来了吗？”夏初闻言，高兴的跑了过来。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口，有些失落。 “谁知道呢，只看到花。”王勇将花给了妻子，“我们先走了，办完事我把孩子送回来。” “我记着路，自己回来就行了。”夏初仰头道。 董小环皱起眉，“不行，万一给人拐走了呢。我一起去吧，你当值不好乱走。”说着她将花插进罐子里，摘掉围裙锁了门。 她牵着夏初的小手，脸上的笑意控制不住。 “环娘，这是去哪儿啊？”路上正好碰上邻居 ，见他们夫妻带个孩子，很是稀奇，定睛一看，那孩子眼熟的紧，“这不是夏初吗？” “邱娘子，这就是夏初，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往后多关照啊。”董小环笑着回。 邱娘子一脸惊疑不定，这一片谁不知道王家夫妇多年无子，早先羡慕二人和睦的背地里不知嚼了多少舌根。没成想，人家自己生不出，捡了乞丐回来养。 想到这，邱娘子扯出一抹笑，“那恭喜啊，这小初乖巧伶俐，许多人都有这心思呢。” “那可不，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下回聊。” 这一路遇上不少熟人，董小环皆是喜气洋洋的介绍，再请人多关照她们家小初。 夏初听得心尖暖热，对她更是亲近。 有熟人在，夏初的户籍办的很顺利。这时候虽然没有照片，但那小吏仔仔细细观察了她一番，将相貌特点记在户帖上。 问到年龄，夏初摇头说不知。 那小吏仔细看了几眼，根据经验道：“看着实岁不到五岁，按四岁五岁都行。” 董小环与丈夫对视一眼，道：“四岁吧，小一些好。” 捧着户帖出来时，董小环眼里泛起泪花，搂住夏初亲了又亲。“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和勇哥的女儿了，往后的日子，由我们庇护你长大。” 夏初抿着唇点点头，被这气氛感染，她也有些想哭了。 “回去吧，路上慢些。”王勇将娘俩送到门口，便进去忙了。 董小环捏着夏初的小手，看见什么都想买。绒花，头绳，漂亮的衣服，还有那小吃，她看见一样就要问上一句。 “小初，水晶皂儿吃吗？” 夏初还没吃过这些呢，看到那晶莹剔透的甜汤，点头。这水晶皂儿原来就是糖水煮皂角米，味道还行。 “麻饮鸡皮吃吗小初？” 这时候竟然有凉皮？麻酱拌的凉皮和鸡皮，美中不足的是没放辣椒油。但还挺好吃的，这麻酱是真的香。 “芝麻团子，黄冷团子，吃哪个？” “羊肉小馒头？龟儿沙馅儿？” 夏初一路吃回来，胃撑得都快堵到嗓子眼了。 “还吃吗？那个油麻团也好吃。”董小环又看到小吃，结果这话一出，夏初吓得开始打嗝儿了。 夏初揉着肚子摇头，“嗝儿……太撑了，嗝儿……” 董小环也是头回带孩子，一时高兴也没控制住。看她这样有些懊悔，“哎哟，撑着了啊，吃个山楂糖葫芦消消食吧。” 夏初猛摇头，还是被塞了一串。她心里记挂着夏天他们，一路上左顾右盼，也没见到那三兄弟。到了家门口，她拉了拉娘的衣角，“娘，我能不能去找哥哥？” 董小环点点头，“好，中午带哥哥们回来吃饭啊。” “好。”夏初乖巧点头，她先去了荒宅。大力哥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力哥，吃糖葫芦！”说完，她从竹签上取了一颗下来。 王大力跟她也算熟了，没拒绝，塞进嘴里，把石头推开让她进去了。 王奶奶和王小聪在这边，三兄弟分头出去卖花了。 王奶奶已经得知她是个女孩，还被收养了，打心眼里为她高兴，“我们小六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那家人对你好不好？” “好呢，刚才带我去办了户籍，我也有家了。”夏初又给小聪分了一颗，王奶奶说牙不好，不吃了。 王奶奶顿时羡慕了，“有户籍好啊，有户籍就是良民。跟我们这些流民不一样了，”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户籍。” “在这边停留一年，有房子有地，就能立户。”夏初将自己听到的说出来，然后给了个建议，“我昨天琢磨了这事儿，奶奶你先攒些钱，找个附近的村子买个没人住的屋子，买上一亩地，安顿下来。再请村长帮帮忙，立个农户应该没问题。屋子不用太好，有个宅基地就行，一亩地，荒地薄田都行。” 王奶奶一听，是个好法子！她之前的户帖不见了，这边也不让补手里头也没有银子，只能讨饭过活。如今手里攒了几两银子。良田买不起，但若是薄田荒地，再攒一攒，说不定能成。“那得出城打听打听田地的价格。” 夏初感念王奶奶之前的照顾，帮着出主意，“我新认的爹，是个捕快，我请他帮忙问问。不仅是田地要便宜，村子也很重要，可不能找那些排外不好相处的。不然奶奶你一个老人带着两孩子，容易被欺负。” “是这个理。”王奶奶抓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六，王奶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夏初笑着摇头，“我如今也姓王了，说不定还是个远亲呢。以前王奶奶的恩，我都记在心里，这也不算什么太麻烦的事。” 王奶奶拍拍她的手，“怎么不麻烦，你刚进他家门，先不提帮忙的事。这花还能卖一阵，你待熟了再说，我们也不急。现在这活计也是你想出来的，我们一家三口都承了你的恩。” 王小聪开口，“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说这个，王奶奶这叫好人有好报。”夏初将剩下的三颗糖葫芦放进屋里的碗上，留着给哥哥们吃，自己则去帮着摘花。 这花圃被关煦收拾得很好，杂草扒得干干净净，地里还湿着，显然早上浇过水。 日头快上中天时，兄弟几个都回来了。 第22章 石娘子 “大哥！回来了！走，去我家吃饭吧。”夏初高兴的上来拉夏天，没想到被他轻轻挣开了。 “我们不去了，你快回去吃饭吧。”夏天笑着道。 夏初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我娘叫我带你们去呢，这会儿可能都做好饭了。” “乖，你自己回去。”夏天拍拍她的脑袋，“以后少来这里。” 夏初错愕的看着他，“为什么？！” “你现在有了爹娘，要以他们为重。我们只是乞丐，少跟我们接触才好。”夏天说出这话时，心里一阵难受。亲手把疼爱的妹妹推开，他比谁都难过。 夏初皱紧眉头，但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哥是担心她寄人篱下老找哥哥们，被王家夫妻不喜，这话虽然有道理，但她却不能接受，“大哥，今天已经说好了，就去吧。但你说的跟你们断绝关系我是不同意的，我还要想办法帮你们都弄个户籍。王家爹娘我肯定会报答他们的，我也绝不会忘记几位哥哥照顾我的恩情。” 夏天心间一暖，被妹妹那责怪的眼神一瞧，生不出半点拒绝，“好。” “我们要去吃饭了吗？”关煦见大哥被说服了，欢喜的问道。 夏天气笑了，呼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平日里短你吃喝了不成，这样馋嘴。” “昨晚上不就没吃。”关煦小声嘀咕，而后又露出个讨好的笑。 “小五还小呢。”张昼打了个圆场。 “那我们也去吃些东西。”王奶奶拍拍衣服。 夏初领着哥哥们回去，董小环本在门口等着。 那隔壁的石娘子也做了饭，闻到隔壁又传来肉香味，她家自过年到现在都没吃过肉。这味儿勾得人嘴里的口水都要包不住了，石娘子又妒又恨，没忍住走到围墙边骂道：“一个不下蛋的母鸡，成日里也有脸烧肉吃。真是张狂的没边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没下过蛋吗？” 董小环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石娘子见她没反应，反而更气了，走出门外正好看见夏初带着哥哥回来。开心的跑向董小环，甜甜叫了声娘。 “哟，自己生不出来，捡了个乞丐当宝呢。”石娘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斜睨着那几个孩子，可不就是卖花的乞丐么。 这话听着恶意满满，夏初看那人尖嘴猴腮，脸色发黄憔悴，看着可怜又刻薄，“娘，这是？” 董小环不欲在几个孩子面前跟石娘子纠缠，“隔壁的石娘子，我们进去吃饭吧。” 石娘子却不就此罢休，“真同情王勇大哥，这么能干的人，娶了个不下蛋的母老虎。孩子没见着一个，花钱倒是个能人。三天两头吃肉买新衣服，还捡了几个叫花子回来白养着，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董小环恼怒的瞪了石娘子一眼，拉了孩子们就要进去。 夏初却恼了，挣脱了董小环的手。这妇人再怎么样是长辈也是邻居，明着骂她肯定不行，说不定还会连累董小环。但她现在是小孩子啊，于是她故意用甜脆的童音天真道：“娘，这位婶婶看着这么老，怎么还叫爹大哥啊？” 董小环看向石娘子，只见她脸都气绿了，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再一看拉着自己裙摆的小手，心里头软成一片。 石娘子指着夏初，“你这叫花子，怎么说话的？没娘教的东西。” 董小环自己可以忍，但说她闺女不行，“石娘子！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她怎么没娘！我就是她娘！” “娘，娘，”吵架最忌讳跟着别人的节奏思路走，夏初再次昂着头扯了扯董小环，“她怎么生气了？我说的不对吗？这是不是叫做恼羞成怒？” ‘噗’一声，开门看热闹的另一家人笑出了声。 “可不就是恼羞成怒。”董小环摸摸她的头。 夏初看也不看石娘子，借着孩子的身份继续用奶呼呼的嗓音说着气死人的话，“娘，这位婶婶是不是闻着咱家的肉香馋了呀。我也闻到了，好香呢，她们家可能吃不起肉，要不我们分她一块吧，万一婶婶流口水就羞羞脸啦。” 分一块肉？打发叫花子呢！竟然还说她流口水，石娘子脸涨得通红，恨不能上手撕了这死丫头的嘴。“谁稀罕你家的肉！” “可是你好几次提到婶婶吃肉，你就是馋了。”关煦突然插嘴。 “你怎么知道婶婶家里三天两头吃肉，你天天蹲着闻到的吗？”张昼帮腔。 “想吃肉，吃不起，见别人吃，眼馋又嘴馋，只能上门泄愤了。”夏天补刀。 董小环咬着唇差点没忍住笑，以往顾忌着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可怜石娘子过得不好。况且没做什么坏事，顶多就嘴上过瘾。便忍着不与她计较，今日却是出了一口恶气。看着石娘子那气得青紫的脸，董小环见好就收，推着孩子们赶紧进屋了。 刘娘子素日跟董小环交好，最是看不惯石娘子整日造谣诋毁，此刻抓着机会，讥讽道：“石娘子，想吃肉就买一回呗，老盯着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石娘子被几个孩子堵的一口气憋着难受，啐了刘娘子一口，怒道：“关你屁事！” “那人吃不吃肉关你屁事，倒八辈子霉跟你这种人做邻居，见不得别人好。大早上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家打仗呢。”刘娘子说完，不给石娘子回嘴的机会，‘砰’一声甩上门。 “就是，石娘子，人王家吃不吃肉关你什么事儿，想吃自去买一回呗。不过买了怕也吃不上一块吧？”说这话的是石娘子另一边的邻居，整日听着石娘子在院子里骂人，人都变暴躁了。这会儿逮着机会就刺回去，“你还是快进去吧，等会儿你家男人回来，啧啧……” 石娘子本来还要回骂，一听这话吓得脖子都往回缩了。别看她整日骂人，其实日子最是难熬。她男人是码头的苦力，平日里活累，爱喝点小酒。若是不顺心，动辄打她出气，她打也打不过，娘家管了一次两次，多了也烦了。 两个半大小子最是能吃的时候，饭食不带油荤，孩子们饿的快，天天跟在后面喊饿。可家里实在困难，哪里吃得起肉。这会那俩小子趴着围墙闻肉香，口水都流了出来。 石娘子眼睛一酸，使劲眨了眨眼睛忍回去。扯了一把大毛，“滚进去！丢不丢人！” 第23章 摆个摊吧娘 王勇还没回来，董小环想让孩子们吃，结果被拒绝了。 夏天带着弟弟们满屋找活干，看到屋檐下的衣服还没洗，叫上张昼抬着一起去河边洗。 “哎哎，回来回来，我吃完饭就洗了，不用你们。”董小环见了连忙去拦，她忙了一上午，还没腾出手来洗衣服，没想到被这几个崽子看见了，“这靠近河边，你们小孩子家的太危险了。” 夏初拉着她，“没关系的娘，有大哥在。” 关煦拿着扫把正扫地呢，闻言插了一句：“大哥什么都能干好。” 董小环听得好笑，揉揉关煦的脑袋，“是是是，你大哥什么都能。” 话都让他们说完了，董小环只能由他们去了。 好在没一会儿王勇就回了，面对多了的几个孩子。他挨个揉了头，招呼他们好好吃饭，自己匆匆吃过，接了妻子灌了凉茶的水囊便又走了。 饭后，董小环正要去洗碗，被夏初按下了。夏天洗了碗还收拾好厨房，才带着弟弟们拒了晚饭的邀请，继续去卖花了。 珍珠的事儿王勇一直没说，夏初也不好问，只能安静等着。 “不出去玩吗？”董小环闲下来，看到托着下巴的小家伙坐在门槛上，好笑的挨着她坐下。她哪里都小小的，看着就惹人怜爱。这姿势大人做来是沉思，她做来只剩下可爱。 “娘，”夏初往她身上一靠，仰起头冲她笑。“每日忙碌，闲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呢。” 董小环揽着她小小的身子，“是不是没人跟你玩有些无趣？” 倒也不是，夏初只是在想做些什么能赚钱。现在的家后面临着城中河，前面隔着一排房子就是正街，这样好的地理位置，不做点什么都感觉钱从手里溜走了。她指着屋侧，她们家右边是石娘子家，左边却是一条通向安平桥的路，平日里也是人来人往的。“娘，家这里能摆摊吗？” “摆摊？你想卖花吗？倒也不是不行，之前也有人过来摆摊，不过是卖吃食的。你爹嫌人挨着屋子烟熏火燎的吵闹，又弄得地上脏兮兮的，给赶走了。” 夏初眼睛一亮，“那我们保证把地上收拾干净，也卖点小吃好不好？” 这么点年纪，满脑子都是赚钱，先是卖花，如今又想摆摊子。多半是之前四处流浪饿了肚子，怕了。董小环怜惜的摸摸她的脸，“家里不会饿着你的，你要想要什么，就跟娘说。摆摊卖吃食没有那么容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累着了。” 夏初摇摇头，“娘不想多赚些钱吗？” 想法还怪多的，董小环这么想，但也没有嘲笑她，反而耐心告诉她，“钱哪是想赚就能赚得到的，我看街上的小摊子，隔三差五就换了一拨人，想来生意并不好做，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恐怕还不如你们之前四处卖花呢，那也能赚些小钱。” “那肯定是做的不好吃！”夏初郑重其事道，自古民以食为天，小吃小食的生意永远都好做，只要好吃，肯定有人买账。“这边来往行人多，还是咱家门口，首先占了地利人和。我们在这摆摊，愿意尝一尝的肯定大有人在。而卖吃食最重要的就是好吃和干净，娘的手艺那么好，随便烙个饼都能赚钱。” 董小环被她夸得眉开眼笑，心里的抗拒也少了许多，“谁家还不会烙个饼了，哪会花钱在外头买。” “总有手艺不好，或者赶时间的人没吃的人吧。”夏初不赞同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娘这样的好手艺的。” 董小环想说好不好吃填饱肚子就行，哪有那么多讲究。但不忍心打击孩子，“你这么想娘摆摊卖饼啊？” 夏初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们试试嘛，娘自己赚了钱，就没人说你老花爹的钱了。” “你爹的钱全在我这儿呢，”董小环说起这个还有些骄傲，但想到石娘子早上说的，心里说没有一点疙瘩是假的。若真能自己赚钱，不为了别的，勇哥总能轻省些。想到这，她抿了下唇，“那便试试！” 夏初达到了目的，笑容越发甜蜜。她帮忙赚了钱，哥哥们偶尔来吃顿饭，应该不会被嫌弃了吧。 “那烙什么饼呢？”董小环问。 当然是，“煎饼果子！” “煎饼我知道，什么果子？煎饼里面包果子？那能好吃吗？” “不是那个果子，是炸的面皮。” 说也说不清楚，夏初干脆让董小环试着做一下。 揉一团面，不用醒发，擀成面皮，切成长方形，中间切一刀。放到锅里炸到焦黄，这就是薄脆了。夏初吃了一块，酥酥脆脆，好吃！ 再来准备调面糊，王家有一台小磨。小米绿豆黄豆，放进磨盘磨成杂粮粉。本来加上玉米更好，但这时代没有。 半盆清水，加入一点盐，杂粮粉加面粉倒进去搅成面糊。搁置在一边，备用。 最重要的酱，海洋酱蚝油是没有的。 夏初记得甜面酱的做法，好像就是面粉加酱油加糖盐加水，熬至粘稠就可以了。 董小环奇怪她小脑子里哪来的这么多主意，但既答应了，她也愿意宠着孩子。完全按照夏初的想法做了，“这就是甜面酱？” 夏初用筷子挑了一点，就是这个味，“娘尝一尝。” 董小环直接用手指沾了一点，没吃过的味道，怪怪的，但不难吃。 “有豆酱吗？”夏初问。 “有，但不多了，去年夏日晒得。”董小环搬来个小坛子，看着夏初另拿了个碗，一点点加入两种酱，不断的品尝味道。“娘，你帮忙尝尝。” “不错，就是有点咸。” “咸一点才对，这个是抹在饼皮上的。”夏初觉得味道不尽如人意，但材料不足，只能先这样了，“娘，煎饼吧。” 虽然没有鏊子，但董小环做饭多年，摊个薄饼不在话下。 饼成型之后打上一个鸡蛋抹开，鸡蛋凝固之后翻面，抹上酱料，放上薄脆。没有生菜，先这样吧。 第一个煎饼果子包好，切成两半，娘俩一人一半。 董小环咬了一口，香软的饼皮，咸淡适中的酱料，加上酥脆的果子，口感丰富，“唔，还挺好吃的。” 夏初点点头，“嗯，要是有生菜就更好了。” “明日去买。”董小环又咬了一口，这东西真怪好吃的，说不得真有人愿意买呢。 第24章 买菜 次日，董小环带着夏初不仅买回了生菜，还买了许多肉。 夏初提了轻一点的菜篮子，董小环左手串了两只鸡五斤五花肉，右手一大篮子鸡蛋，“娘，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董小环笑着解释，“吃的完，你爹今天请同僚回来喝酒。再煮些红鸡蛋发给邻居，让大家知道咱家多了个乖女儿。” “哦。”夏初点点头，跟着董小环来到杂货铺买盐和酱油。 杂货铺进门左边是柜台，柜台上摆着针头线脑，剪刀，绢花，拨浪鼓，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老板身后还有个多宝架，瓶瓶罐罐的，还有一些瓷碗瓷盘子，琳琅满目。 右手边也有个多宝架，这上面都是些竹编篮，麻袋，盒子装着的东西。 等老板打酱油的功夫，夏初好奇的四处看，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宝贝。走到一个角落里，一股子海鲜的腥味冒了出来。 那里放了几个小麻袋，扎的严实却不挡味儿。 董小环见她蹲在那里不动了，走上前问：“怎么了？看着想要的了？” “娘，这里臭臭的。”夏初指着麻袋。 董小环闻了闻，也觉得臭，“兴许是什么东西坏了吧。” 老板正好提了酱油出来，听了这话立马不乐意了，“什么东西坏了？别瞎说！那可是海里捞上来的鱼！就是这个味！我铺子里绝没有坏了的东西还拿出来卖的！” 海里的鱼？若是有小虾米干可以磨成粉放进酱料里提鲜，味道更上一层。干贝瑶柱粉也成啊，这些都没有，海带也可，海带可以提炼味精，“伯伯，海里的鱼什么样，能给我看看吗？” 老板见她生得可爱，说话有礼，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行，给你看看。” 第一个麻袋打开，都是咸鱼干。 第二个里面还真有干贝瑶柱，还有一些虾干。 第三个还是咸鱼干。 第四个袋子里全是干海带。 “怎么样，这海里的鱼大吧？”老板得意的拿出一块，那鱼不知是什么鱼，反正比夏初的脑袋还大许多。 “那老板怎么放在角落不拿出来卖呢？”夏初歪着头问。 老板脸僵了下，这海货他瞅着本地没有，价格也贱，以为捡了大便宜全吃了下来。结果这东西腥臭，见过的人少，愿意买来试的人屈指可数，摆在外面还串味儿，“这，这不是没人识货吗。” 夏初看他神色就知道肯定不好卖，不然哪能搁这角落里，“老板，你这海带多么？” 那老板以为她要买，“多，就这玩意儿最多。它用水一泡更多，一小块能泡一盆。”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这袋干贝送我，怎么样？” 这话不止老板听愣了，董小环也愣了一下。 “你这孩子，拿我寻开心是不？”老板根本不相信这点孩子能有什么好主意，还想白拿自己的东西。他手脚麻利的把麻袋扎好，“酱油五文，盐四十文，一共四十五。” 这也在夏初的意料之中，她的确太小了。但她有钱啊，原先卖花的钱都在她这，本来是要给夏天的，可他死活不要。说他们占着荒宅的花，根本不需要银子，每日拿了花出去就有钱了。 但那花也卖不了多久了，夏初得赶紧想个别的主意，好让哥哥们不至于饿肚子。 董小环猜是她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才想了这么个主意要人送给她，“小初，你想吃这个吗？娘给你买一些啊，但这一袋子太多了，我们先买些尝尝，好吃再来行吗？” “娘，我有钱，我来买。”夏初摸出自己的破钱袋，“老板，这袋海带多少钱？” “这一袋？”老板睁大眼，看向董小环，这孩子能做主吗？ 董小环有些困惑，“小初，你全要吗？” “是的，这些干贝来两斤，老板你说个老实价，别把人当傻子。”夏初老成的拍拍袋子，逗得董小环一笑。 “海带干十文一斤，这一麻袋五斤多，算你五十文。干贝一斤三十五，两斤七十文。” 这价格倒不算贵了，夏初利落的掏了块碎银子，“盐和酱油也一起算，抹个零头，一百五十文啊。” “嘿，这小子。这位娘子有福了，有这么会省钱的儿子。”老板拿这些海货头疼得很，此刻也懒得继续纠缠了，巴不得都甩了出去。“算你一百五。” “那是，我这姑娘聪明着呢。”董小环就爱听别人夸夏初，但是她轻轻弹了夏初脑门一下，“谁要你付钱了，等会儿回去娘补给你啊。” “嘿嘿……”夏初摸了摸脑门笑，“我这样付钱多帅，以后我赚了钱，娘要什么我买什么，我就这样跟在娘后面掏银子。” 董小环被她逗得合不拢嘴，要不是手上的肉不好搁地上，真想抱着小家伙狠狠亲两下。 “哎哟，还真是个孝顺孩子。”老板见东西多了，便道：“你们等会儿，我让我家小子给你们送回去。” 老板的儿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就健壮。提了海带干贝不说，还把董小环手里的肉都接了过去。 董小环连连道谢，到了家想留人喝杯茶水，那少年一溜烟跑了。 “娘！我们来卖海带丝！”夏初摸出一大块泛白的海带，现代超市里都是泡在水里切成丝，这一块能泡好大一盆。泡开了切成丝，卖一文钱一碗都有的赚。 “这怎么卖？”董小环还没吃过这东西，味道不太好闻。 “泡水里！切成丝，一文钱一盘。” “行。”买都买了，只能试试了。 海带一时半会泡不开，董小环把买回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去河边洗衣服了。夏初拿着皂角和洗衣锤跟在后头，河边人不少，都这时候洗衣服。 “环娘来了，今日晚了些啊，来我这。”相熟的刘娘子见了，立刻挪了位置招呼她过去。 “买菜晚了，小初，叫刘姨。”董小环走过去，让夏初叫人。 这位刘姨长得浓眉大眼，方脸高鼻，浑身透着爽利劲，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刘姨好。” 董小环个子小巧，五官柔和，不说话时给人一种温柔娴静的感觉。一张口就不行了，尤其是拎着王勇耳朵时，那是看不出一点娴静。“佩佩，这是我新得的闺女，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像我。” “这不就是夏初吗？多好的孩子，让你捡了个便宜。”刘佩佩知道她的心结，也不说别的，只是称赞夏初。“还真有点像你呢，你看这小尖下巴，一模一样。说不定就是老天给的缘分呢。” 董小环咧着嘴笑。 “捡个叫花子当宝，有本事自己生啊。” 第25章 卖海带丝 这话一出，刚才还聊得热闹的河边连水声都停了。所有人都看过去，见是石娘子，习以为常的转回头，各聊各的，无人理她。 董小环这些年不知听了多少回，心中只剩下厌烦，根本懒得搭理她。 石娘子见无人搭腔，悻悻地继续搓着衣服。 又是这人，夏初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怀着这么大恶意。能不能生关她什么事啊，天天拿这个说嘴，“奶奶，你在说谁啊？” 石娘子还没意识到是说她，直到夏初凑到她跟前又说了一遍。她黑黄的脸上染上恼怒，“你叫谁奶奶呢！没教养！” 夏初皮笑肉不笑道：“奶奶说我是叫花子也没有教养，我跟奶奶学的。” 董小环暗爽，看石娘子又把脸气绿了，怕她暴起伤了孩子，“小初，回来，奶奶年纪大了，别跟她计较。” “好的，娘。”夏初乖乖回去，“娘，我帮你拧衣服吧。” “大的小的都没教养！”石娘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董小环理都不理，柔声对着夏初道：“乖，不用你。” “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你家小初真懂事啊。”刘佩佩看着夏初也喜欢得紧，生得好，还知道护着娘。 “可不，当初卖花还天天给环娘送花呢，说是为了报答救了哥哥的恩情。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长大也差不了。环娘日后只管享福了。”吴娘子也捧了两句。 “小小年纪就知道献殷勤，这么深的心思，长大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石娘子就是看董小环不顺眼，凭什么她一个蛋没下，日子那么好过。这女人不能生孩子，娶回家干嘛用？ 说到孩子，董小环就忍不了，怒道：“她一个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献殷勤？石娘子嘴下积点德吧，不怕烂嘴巴吗？你看这一边有人搭理你吗？你自己过得不顺心，老盯着我干什么？” 石娘子一咬牙，心里话一下秃噜了出来，“就是看不惯你怎么了？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一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不了，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董小环嗤笑一声，“天底下过得比你好的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个去怨啊。你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生不生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孩子又不跟你姓。” “就是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奶奶的孩子是给娘生的呢。”夏初肃着脸，猛点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衣服洗完了，回吧。”董小环收拾了东西，拉着夏初就走了。 石娘子早就习惯了董小环闷不吭声，没想到这两次都被怼得哑口无言。气闷的一甩手，没想到衣服一下给甩到河里去了，她赶忙用洗衣锤去勾。却已是勾不着了，她回头想找人帮忙，大家看也不看她，纷纷收拾了东西往家走了。 夏初帮着晾了衣服，董小环连声夸她，给鸡拔毛时，她说起晚上要请客，“晚上请了相熟的，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这么隆重吗？夏初还以为上了个户口就完了呢，没想到还要请客。从这些菜来看，少说也有两桌。看来王家家底不薄，这阵子已经花了不少银钱，也没见她娘露出心疼的神色。“爹娘对我真好。” “你开心吗？”董小环道。 “开心的！” “你开心就好了。” 收拾了鸡，海带泡得差不多了。董小环按照她说的，切成细丝，满满一大盆。 夏初又让董小环煮了一盘子海带，用酱油，醋，糖，大蒜沫，做了个凉拌海带丝。可惜的是没有辣椒，加了点茱萸增点辣味，也很好吃。 董小环尝了一口道：“这给你爹当个下酒菜不错。” 夏初笑着道：“那娘晚上就给爹加上这道菜。” “好。你说你这小脑瓜怎么长得，这么多的主意。”董小环回想自己这年纪，脑子里似乎只有吃什么玩什么。 夏初笑着‘萌’混过关。 没一会儿，安平桥就响起了夏初的叫卖声：“清凉爽口的海带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一文钱一碗，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 董小环看着她笑，这熟悉的嗓子，跟她当初卖花一样。 小孩子脆甜的嗓音让街上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看了过来，“这是什么？” “大娘！这是海带丝！您尝尝这个做好的，好吃就来一文钱的拿回去当个小菜，不好吃您转身就走。” 大娘忍俊不禁，“这小嘴怪利索的。” “我来尝尝，不好吃我转身就走，可不会给钱的。”另一位笑道。 夏初小手一挥，“随便尝！” “还挺大气的。”大娘笑着捏了一根放进嘴里，脆嫩爽口，味道意外的不错。“怎么卖的？” “一文钱，一碗。”海带干一斤可以泡发十斤，一盘子肯定是没有一斤的。 大娘还没听过这么个卖法，“多大个碗？” 董小环抓了一碗，满满的，还往下掉，被她按住了，“就这么多。” “行！放我篮子里吧。”大娘觉得挺多，才一文钱。“这怎么做的？” “煮熟了，用酱油，醋，剁点大蒜末，有香油放几滴就成。别放盐，这是海里的，是咸的。喜欢辣，就放点茱萸。”糖是贵物，夏初没说。 “给我也来一碗。” “我回去拿个碗来装。” 一文钱一大盘子，这么划算的菜，尝过的几乎都买了。 眼看着要做午饭了，董小环频频看天，“娘，你回去吧，我自己守着就行，有事我喊你。” 董小环看着盆里剩得不多，再不做饭勇哥回来吃不上了，便点头道：“那行，我回去做饭了。” 那一盆海带很快就卖完了，夏初拍了拍胸口的钱，算了算账，赚头不大。这波卖完杂货铺听到消息肯定就学去了，小赚一笔吧。 王勇回来看她坐在这，面前摆了空盘子，地上一大盆水，“这干嘛呢？” 夏初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卖海带，已经卖完了，爹帮我拿回去吧。” “走，回家说。”王勇把水掀了，提了盆和桌子，夏初抱着盘子碗，一起回家。 “回来啦？”董小环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父女俩一齐走进来，女儿笑容满面的奔向自己，突然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也值了。 第26章 小六懂得真多啊 夏初将身上的钱拿出来，那一盆海带丝约末有两斤多一点，卖了三十八文。 王勇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才赚的钱？” “对啊。”夏初喜滋滋的用手捧了，拿到董小环面前献宝，“娘，你看。” 董小环会意，笑眯眯的将她夸了一顿。 “都给娘花！”夏初往前一递。 “真的啊？”董小环心里感动，却不准备收她的钱。擦干净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留着，买点心吃。” 夏初见她炒菜忙，也不多纠缠。 王勇看她跑来跑去的，故意逗她，“不给爹花吗？” 夏初小嘴一张，抑扬顿挫道：“爹的就是娘的，给爹给娘都是一样的。” 王勇大笑，“你这张嘴，真没白长。” 午饭时董小环说去摆摊的事，王勇皱起了眉头，“家里没钱了？” “有呢。”董小环可以是夏初的主意，“是我闲着没事。” 王勇点点头，“那别累着了，没钱跟我说。” 这话听得董小环心里又暖又甜，她笑道：“你钱都在我手里，跟你说了你还能生钱不成？” 王勇得意一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 要卖煎饼果子，得买个鏊子。夏初本想自己出钱，毕竟主意是她拿的。董小环却不同意，海味的钱夏初坚决不要，这鏊子可不能让她出钱。 董小环板起脸，“你卖花才存了几个钱，自己留着，别争了。再这样，娘可要不高兴了。” 这时铁贵，一个鏊子就得八百文了。铁匠让她们第二天来取，家里有炉子，不用另买了。 她们顺路去了趟妙手堂，孙无思看了眼她的伤口，小孩子伤口愈合得快。不过五日，伤口基本已经收拢了。“明日就不用包着了，这上面的头发给她盘到头顶，再擦几日药就好了。注意，这几日千万不要沾水，三日后再来看。” 得知恢复的好，董小环高兴极了。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会小心，听大夫的话。 夏初没她那么高兴，想洗头。 回到家董小环就开始忙活晚上待客的菜，夏初跟进跟出，看到自己能做的事立马上手。 真是捡了个宝贝！董小环感慨道。她见过周围邻居的孩子，绝大多数眼里都没活。乖一些的叫一叫会帮把手，皮一些的吃了饭就跑了，不叫是不会自己回来的。 虽然夏初能做的事不多，但有人陪着，董小环干活都觉得没以前累了。加上那张小嘴甜言蜜语一哄，把她逗得开怀大笑，越干越有劲了。 眼看着快到晚饭时间，董小环让她去喊哥哥们过来。 夏初迟疑了，“昨天才来过，今天就不来了吧？” 董小环秀眉扬起，“那可不行，今天是认亲宴，不能不来。快去！” “哥哥可能不愿意来，他怕添麻烦。”夏初咬着唇道。 “认亲宴，你跟他说，不来不行。”董小环拍拍她的肩膀，“小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快去吧。” 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好人啊。夏初笑了笑，跑去找哥哥们了。 夏天的确不想来，但听到认亲宴。篮子里还剩下了几支花，本想直接不卖了，但毕竟不是他们一家的生意。“花卖完就去。” “我来。”夏初接过花，没费什么力就全推销了出去。 夏天夸了妹妹两句，先带着钱回去与王家分了。招呼弟弟们洗干净手脸，在夏初的建议下，去买了一壶酒，一只烧鹅。 他们几个都是孤儿，礼数方面无人教导，一点都不懂。夏初借着机会道：“去别人家做客最好是带着礼品，不在于多少贵重，是个心意和意思。做客一般是上午，前后不能靠着饭点，如果别人请客就按照主家的时间，提前一点最好，不要踩着饭点去。” “小六懂得真多啊。”关煦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小六，真的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吗？夏天这一刻忽然想道。 他们回来时，其他人还没到。董小环见到酒菜，嗔怪：“几个孩子还这么讲礼了，吃个饭带什么东西。”心里却熨帖，倒不是图这点东西，但自己的好心没有落在地上，总是值得高兴的。 夏天他们也不闲着，满屋子找活做，看见什么做什么。董小环也不拦，自家孩子，帮着干点活怎么了。 没多久，与王家交好的邻居们先来了。多是妇人，一来就喊着环娘，钻进了厨房把自己带来的礼搁下，就开始帮着弄菜烧火。 “这几个孩子都是？”刘佩佩见院子里打扫卫生，劈柴搬柴忙得热火朝天的孩子们，小声问。 “是的，懂事着呢，刚才还带了酒菜来。一来就帮着干活，拉都拉不住。”董小环笑着夸，随即叹了口气，“要不是家里折腾不开，都收了我也是乐意的。” 刘佩佩劝慰，“这样也可以了，这么多小子，一般人家哪里养得起的。” “是啊，你们夫妻也是有善心的人了。我听人说有福气的孩子能带好运呢，夏初看着耳垂大，额头也好看，说不定呢。”吴娘子附和。 “是啊，我姐姐的小姑子，成亲八年都没动静。后来抱了个回来，不到一年就生了。”王娘子跟着搭腔。 董小环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知道人家是好心，“我和勇哥倒没盼着这个，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带不带运的，这哪是说得准的。孩子乖巧可爱健健康康的，我们就知足了。” “说的是。”刘佩佩给了王娘子一肘子，转开话题道：“我看夏初还穿着男孩衣服呢，没准备吗？” “准备了！看我，差点给忘了。”董小环让人看着点锅里，带着夏初去换了身她新买的红色裙子。又避开伤口，给她梳了个双丫髻，系上红色丝带。整理完了，她捧着夏初的小脸，“我闺女真好看啊！” 夏初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害羞的笑。 尖尖的小脸，秀眉下亮晶晶的双眼，线条清晰的粉嫩小嘴，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配上一套红色交领长裙，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在红色的映衬下反倒看着气色不错了。 刘佩佩看得一愣，先前就知道这孩子长得不错，没想到换了女装更加好看了。“真是给你捡了大便宜啊，我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娃娃。” “先前还说男生女相，没想到真是个女娃娃，这脸长得，不知道亲娘得美成什么样。”王娘子说完，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被刘娘子捅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拍了拍嘴巴。 第27章 认亲宴 “我看这孩子跟环娘像着呢。”刘佩佩打着圆场。 “是啊是啊。”刘佩佩附和。 正巧王勇回来了，还带了三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小环，我回来了。” “哎！马上开饭！”董小环连忙出来，笑着冲客人们点头，转身去泡茶。 “王叔！”夏天机灵的打招呼。 “是啊，这是....”王勇见着他们几个，介绍的时候却哽住了。我认的女儿的几个兄弟？来日问起解释起来也麻烦，便道：“我的几个干儿子。 三个男孩，没有一个丑的，一个赛一个好看。 同行的张扬打量了几个孩子，语气都有些泛酸了，“王哥有福气啊，几个崽子长得都这么精神。” 王勇大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人往里走。 “爹！”夏初从厨房出来，冲到王勇身前，见到陌生人仰头道：“叔叔伯伯们好。” “这是你说的小闺女？”张扬已经不止是酸了，“王哥你这都上哪儿找的啊！还有没有啊！” “这就是我们家夏初，王夏初。”王勇揉了揉她的头，带了几分得意。 “乖巧有礼，这是伯伯给的见面礼，拿去玩。”吴泰是几人中最年长的，率先拿出了准备的一只银镯子。 “吴哥！这太贵重了！”王勇一惊，就想推拒。 “不是给你的。”吴泰瞟他一眼，将镯子轻轻递过去。 夏初看向王勇，见他点了头，才笑着收下道谢，“谢谢吴伯伯。” “嗯？”这就记住自己姓什么了，“怪机灵的。” 周明昊带了一块鹅黄的布料，“这你嫂子挑的，给孩子做件衣裳。” “谢谢伯伯。”夏初抱进怀里。 张扬提了一壶酒，一包点心。这会儿后悔没听妻子的话，买点小孩子的东西了。只把点心塞了过去，“叔叔给你带的点心，拿去吃吧。” “谢谢叔叔。”夏初连收了三件礼物，笑眯眯的抱回了房。 王勇回来之后，邻居的男人们就上门了。之前王勇不在，屋里都是妇人，不好过来。 董小环端着茶出来，笑容满面的道：“都坐啊，菜已经好了，现在就能端上来。” 堂屋一桌，妇人孩子在厨房另开了一桌，两桌菜色一样。菜上完了，董小环拎了一坛子酒出去，让人好吃好喝。 回到厨房，她从碗橱里拿出一瓶梅子酒，“咱们也来一口？” “来！”刘佩佩豪爽的应了一声，看向边上的夏天张昼，“这俩小子不小了，也喝点？” “不了，婶婶你们喝。”夏天连忙摇头。 张昼也拒绝了，酒可不是好东西。 关煦还小，埋着头吃东西。他像个仓鼠似的，吃东西都是先把嘴填满，一边嚼一边盯着桌上的菜想下一个吃什么。 刘佩佩见了喜欢的不行，给他夹了个鸡腿，“慢点吃，别噎着了。我家这么大还要我婆婆追着喂呢，要是有他一半会吃就好了。” “谢谢婶婶。”关煦捂着嘴含糊道谢，接过鸡腿却没吃，递给了妹妹，“给小六吃，小六爱吃鸡腿。” 一顿饭吃到天色擦黑，明日还要去衙门。王勇他们也没多喝，走的时候都是清醒的。 夏天几个帮着收拾完东西才走，王勇担心他们安全，坚持给送了回去。本以为住在乞丐窝，没想到这一路走到了富人区，眉头越皱越紧，“你们住哪儿？” “就那边有个没人的荒宅，我们收拾了个房间住。”夏天不觉得有什么，又没人住。 王勇听了沉默不语，帮着他们推开石头，“小心些。” “叔叔再见。” 董小环让夏初收拾了睡觉，自己煮了醒酒汤。 “那珍珠我问了，值不少钱。”王勇脱了满是酒气的衣服，将珍珠搁在桌上。比了一个手指，“还带着金托，少说这个数。” 董小环瞪大眼睛，“一百还是？” “能买套小点的房子了。”王勇看了眼夏初房间的方向，“这珍珠价值不菲，那砸人的孩子只怕出生不凡，这东西...不能由我拿去卖。” “那怎么办？”董小环皱起眉头，“这东西这么贵重，要不要还给孩子？” 王勇摇了摇头。 “那咱们给她收着？”董小环有些犹豫，刚收养了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拿着也烫手。 “那几个孩子住在城西泰安街那个鬼宅子里，小初想给他们立户，这房子不能少。”王勇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盘算这个事情，“明日你是不是要带孩子回岳母家？小茂最近回来了吧？” “有这么个想法，怎么？”董小环想了一下，“你是想叫小茂去？” “你觉得怎么样？小茂在外头跑商，这东西交给他，再合适不过。”王勇道。 “也行，那我明天拿回去....”董小环想了想，“不能给弟妹看见了，她见钱眼开了，万一闹点什么，还不够丢人的。” “你自己拿主意吧，要是她闹，就说是我的。”王勇收拾完了，“早点睡吧。” “嗯。” 天刚放亮，夏初就被董小环喊了起来。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今日去外祖家里，路有点远，早点起来啊，乖。”董小环把她抱起来穿衣服，嘴里哄着：“等会儿咱们去买些吃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夏初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摇摇晃晃的又打了个哈欠。 “起来了吗？”王勇心疼夏初困倦的样子，“不行晚点去，租个车，这走路老远的，你不累孩子也累啊。” “我没事的，我不累。”夏初听了这话一激灵，怕添麻烦，勉强睁大眼睛，证明自己醒了。 “那....”租个车来回就不能待太久，到了就得回来。要是想晚些回来，就得包车，多花不少钱，董小环有些犹豫。 “我不累，娘！我醒了！我走路可快了！”夏初彻底醒了，“我们走着去，路上还能看看风景呢。” “看什么风景，”董小环被逗笑，知道她是懂事，“路上都是野草，哪有什么看头。” “我想看，我们就走着去。”夏初扒了扒头发，“娘快帮我梳头发。” 王勇见她们都不乐意坐车，交代道：“要是累了，路上就拦个牛车坐坐。” “好，知道的。”董小环笑着应了，拿了梳子给夏初梳头发。 第28章 外祖家 董小环的娘家在临安府东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出门太阳出门，天光大亮才到。 这都快到端午节了，天气渐渐热起来，夏初走得一脑门汗。董小环心疼又后悔，担心汗流到伤口里，几次想背她都被拒绝了。 “小环！回来了？”董母正带着小孙子在村里溜达，见到女儿大喜过望，“正想着端午回不回来，你就回来了！这是？” “娘。”董小环环视左右，本来闲聊的妇人们都围了上来，打量着夏初，“回家说。” “好好，走。”董母试探性的伸出手，“真漂亮啊小姑娘，跟我走不？” “外祖母。”夏初牵住她，露出个笑。 董母见她生得粉雕玉琢的，嗓子都夹了起来，像是怕吓到她一般，“哎，乖，外祖母给你做肉吃。” “跟大户小姐似的，长得真干净。” “小环越长越漂亮了。” “大地方的水土养人啊。” “背了那么好些东西，不知道都带的什么。” “会不会又给她娘买了新衣服？” “又不是年节。” 一群人跟着到了董家看热闹，董小茂正准备出门。见到姐姐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大姐回来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村里人，董母拉着董小环到一边，“这哪儿来的孩子？该不会是王勇在外头？” “不是不是，”董小环见母亲想歪了，哭笑不得的解释：“就是城里遇见的孤儿，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孩子呢，又听话懂事。我和勇哥一直没消息，商量着收养了。” 又将遇到夏初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董母听完起了恻隐之心，“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没人要啊？大地方的人真是……还好那夏天好心捡了回去，还知道装作男孩。不然还不知沦落到哪儿呢。” “先头我们也不知道是个女孩子。” “遇到你们也是这孩子的气运，这孩子越长越大可就藏不住了。也就是现在还小，那眼睛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收了就收了吧，你这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土方子……”董母想起以前给女儿吃土方子，王勇那要拆家的样子，打了个抖，“算了算了，王勇都没说什么。” 董小环想到那次也是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甜蜜。他们成婚近六年，认识快八年了，王勇就发过两次火。 一次是成婚晚的弟媳妇都有了，在她面前显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被王勇听见了，当时就把桌子掀了，要去弟媳妇娘家问问怎么教的女儿。 自那以后，弟媳妇对她恭恭敬敬的。 一次是她娘给她找了土方子，结果人吃出了病。王勇问清楚是谁给的土方子，差点把人家里拆了。 见到女儿笑得满面含春，董母又嫌弃又替她高兴，“出去吧，别让孩子多想了。既然收养了，就好好对人家，以后就是有了也别太厚此薄彼。” “我知道的娘。”董小环搂着母亲的胳膊，一起去做饭。 “姐姐回来了。”说话的是刚洗完衣服回来的李溪，董小茂的妻子。 董小环淡淡的，她一直不是很喜欢这个弟妹。又爱占便宜，嘴上又没把门，当初她们家也是受了媒婆的骗，再加上李溪长得还行，董小茂挺喜欢。“是啊，提前回来一趟，端午节就不回来了。” 李溪也不在意，反正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而且大姑姐每次回来都带老多东西，她也能沾上点光。视线扫到一个眼生的孩子，她还以为是村里的，“这谁家的丫头？怎么没见过？” 董小环懒得解释，直接道：“小初，叫舅母。” “舅母好。”夏初敏锐的察觉到娘的态度，叫完就站到了她身边。 李溪一脸懵，“啊？大姐生孩子了？一下这么大了吗？” 董小茂知道姐姐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拉过她解释了一下。 李溪不屑撇撇嘴，暗自腹诽，生不出来就去捡，捡也不捡个儿子。不过她不敢说出来，不仅是怕姐夫。丈夫与大姑姐关系也是极好，听不得这些话。 夏初蹲在去厨房门口，忽然感受到一个好奇的视线。是舅舅的儿子董东东，三岁大的小胖墩，走起来像鸭子，摇摇摆摆的，脸上的肉肉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 他走到夏初面前，“姐姐，你好看呀。” “你可爱呀。”夏初笑着戳了戳他的小脸，跟嫩豆腐似的。 “姐姐，来玩呀。”他举起肉肉的小手招了招。 “玩什么？”夏初看着他手背的小肉窝，想戳。 “来呀！”小胖墩领着她走到后院，在郁郁葱葱的菜地里找着什么。 “玩什么？”夏初好奇的凑过头去，一条肉乎乎的绿色毛毛虫几乎挨到了她的鼻子，她吓得尖叫出声，转身就跑。 董东东被她的叫声吓了一哆嗦，愣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 “怎么了怎么了？”董小环将柴火一扔，连忙跑了过来。 夏初一头扎进她怀里，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毛毛虫长满绒毛的身子，和不断挥舞的几条小短腿。她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好像那些腿在她身上爬。“虫子虫子！” 董东东捏着虫子走过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来玩啊。” “怎么了？”董母和董小茂也走了过来。 董小环一看东东手上的虫子就明白了，“东东，快把虫子扔了，姐姐怕虫子。” “不害怕呀，软软的。”董东东还凑近了两步，想让姐姐多看两眼，虫子一点不可怕。 “不看不看！”夏初听到声音靠近，用脑袋顶着董小环往后退。 李溪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心里还给儿子鼓掌。 “东东。”董小茂单手拎着儿子的胳膊把人拖走，“爹陪你玩，去那边玩虫子。” “好了好了，虫子走开了。”董小环正想笑话闺女，低头见她眼眶红红的，又不忍心了。 李溪小声嘀咕，“大小姐就是不一样，村子里随处可见的虫子都怕。” 董小环懒得理她，拉着夏初要进屋。 夏初回头看小孩走开了，扁着嘴说要洗脸，感觉虫子身上的毛掉自己脸上了。 董母回头剜了李溪一眼，对上夏初又笑眯眯的，“洗，外祖母给你打水。” 第29章 抓鱼 夏初洗过脸，董小环便说带她出去转转，顺便喊董父回家吃饭。 “外祖父在哪儿啊？”夏初手痒的扯了路边两根野草，捏在手上甩来甩去。 “在地里干活呢。”董小环家在村子中间，出门往东边走，过了河就是村民的田地。河上架着几根木头绑起来的桥，看起来随意又不安全。董小环毫不在意的走过去，看到夏初似乎有些害怕，“别怕，这桥我小时候就在，稳着呢。” 十多年的老木头桥，听起来更危险了。 “那你就在这等我，很近。”董小环也不勉强，让她待在原地别动，径直走了。 夏初想过桥，脑子里却全是木头桥散开碎裂，她一头栽进河里的画面。算了，就在这等吧。她站在河边，发现河里有两条鱼悠闲的游来游去，时不时啃两口垂进水里的野草。她突然起了兴致，用手上的草搅动了河水，两条鱼儿倏地一摆尾巴消失在了水里。 好像有一种草能抓鱼？叫什么辣蓼草，粉色的一串，小时候喜欢拔着玩，但是有点辣手。她环视一圈，还真看到了几株。这草生命力很强，田间几乎随处可见。 正好闲着，她找了石头将辣蓼草锤烂，扔进了河里。辣蓼草据说还能制作酒曲，就是不知道比例。 这条河水面平静，但也不是静止不动的，辣蓼草随着水流缓慢向下。夏初不由得跟了上去，好在没几步，就被几根水草挂住了。 “小初！离远点！别掉下去了！”远处传来董小环的喊声，夏初立马后退了两步。 董小环和一位老汉走了过来，那老汉裤腿挽起赤着脚，肩上扛了一根锄头。他就是董父，听女儿说捡了个孤女回来，老远就打量着。 头顶用红色发带扎了两个小包包，穿了一身红衣，看着跟小哪吒似的。小脸白生生的，比年画里的福娃还好看。 “娘！外祖父。”夏初扬着笑脸打招呼。 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该不会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女下凡来渡劫了吧。董父不善言辞，牵起嘴角露出个笑。手下意识往怀里摸，什么也没有。他一大早就下了田，自然不可能带着东西。想了想，道：“乖，回去让外祖母宰鸡你吃。” 怪不得爹娘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呢，连想法都一模一样。董小环噗嗤一笑，“宰了，都炖上了。” “嗯。”董父点点头，想上前去牵孩子，又怕自己身上的泥沾她身上。手指蜷起握了握，还是招了招手，示意跟着走。“回。” 夏初没注意到老人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辣蓼草，没看到有鱼浮上来。 董小环跟着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看什么？” “没有。”兴许是自己记错了吧，夏初牵着董小环的手，走没几步不甘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高兴的一蹦而起，松开董小环的手就往河边奔去。 董小环先是一愣，看她往河里冲，吓得呼吸都停了，“小初！回来！” 董父反应比她还快，两步上去揪住了夏初的衣领。 “鱼！我抓着鱼了！鱼！”夏初被拎起来还扑腾着四肢想去看自己抓的鱼，“娘，鱼啊，你快看！” “什么鱼？你这孩子，差点吓死我。”董小环吓了一跳，缓过来有些生气了。 倒是董父将她放下，从河里捞出两条浮起来的鱼，抖了抖还会动。“这鱼，怎么回事？” “这个草啊，鱼吃了就像人喝多了酒一样。”夏初薅了两根辣蓼草，晃了晃。 “又浮上来一条。”董小环也捡了一条，半信半疑道：“这草抓的鱼能吃吗？会不会有毒？” 夏初忙摇头，“没有毒的！放清水里一会就活了。” “没毒，牛吃这个没事。”董父拿着辣蓼草看了又看，“丢水里就成？” “用石头捣烂了再丢。”夏初指了自己扔的那一坨。 “又有一条！”董小环将手里的扔在地上，把河里的捡起来。 董小茂找来时，就见祖孙三代蹲在河边不知道看什么，脚边扔了好些鱼。“爹，姐，干嘛呢？” “抓鱼呢，你看。”董小环指了指脚边的鱼，语气里的带着兴奋。村里的小孩子总会偷偷背着大人来河边玩，抓鱼也是有过的，只是没抓到过。大人们有时候也会抓鱼，不过抓到的都是少数。 “怎么抓的？才这么一会儿就这么多了？”董小茂瞄了一眼河水，“这河里这么多鱼吗？” 董父看了眼天，时辰已经不早了，难怪儿子找了过来，多半是老伴等急了。“回吧。”说着搓了几根草，将鱼串了起来。 董小茂见姐姐也要动手，忙说：“我来我来，别把手弄腥了。” 现在是饭点，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人，不然肯定会被拦住询问。 “哪儿来这么多鱼啊？”董母在门口翘首以盼，一眼就看到那两串鱼。 “先进去。”董父径直进了门。 董母没多问，“那赶紧吃饭吧，去了那么久，都快凉了。” 找了个大盆，将鱼都丢了进去，一家人上了饭桌。董父便说起夏初发现辣蓼草能抓鱼的事，“等会儿看看那鱼活不活。” 李溪眼珠子一转，殷切道：“要是没问题，能不能抓了鱼去卖？这么好些呢，能卖不少钱吧？” 董小茂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 “卖鱼好呀！这河里鱼好多！”夏初应声。 董父看了一眼女儿，董小环笑容带了点骄傲，“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桌子高呢，就爱钻研怎么赚钱。不仅让我去卖饼呢，还琢磨了个方子，怪好吃的。” 董母惊喜道：“还是个小福星啊。” “是个好孩子，好好待她。”董父道。 “知道的。”董小环给夏初夹了一根鸡腿，董父将菜盘子往那边推了推。 李溪把另一根鸡腿抢到了儿子碗里，急切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卖鱼？” 董小茂在桌底下踢了她一下，李溪扭了下肩膀，重重磕了下筷子。 董母叹了口气。 第30章 你想象不到 “小茂下回什么时候走？”董父放下筷子拿出烟斗在桌上磕了磕，刚要点火，发现新外孙女正好奇的盯着他的烟斗。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免得待会儿呛着了孩子。 “下个月吧，罗老爷家里有事。” 饭后说去抓鱼，董东东揪着夏初的衣服不撒手，非要跟着姐姐去玩。李溪趁机凑上来，说孩子想去就去吧，她去看着。 董母不愿意让她去，她口无遮拦，知道过程，赶明儿隔壁村都能传遍。“小溪，小茂那双鞋你做出来了吗？那件蓝色袍子撕个大口子补了没？” 李溪面色一僵，“娘，我回来再干。” 董小茂知道母亲的意思，当即道：“我明日出门要穿那件蓝色的，你赶紧补好。” 李溪生气的一跺脚，回屋去了。 这回都带着桶，到了村里人几乎不会来的河段，夏初牵着东东蹲得远远的看。 趁着这时候，董小环拉着弟弟走到一边，将那颗珍珠拿了出来。 董小茂眼睛都瞪大了，“姐！哪儿来的？” “小初带来的，她一起还有几个孤儿，想把珍珠卖了给他们置办个家，立上户口。”董小环看了看夏初，“别给你媳妇看见了。” “我晓得，”董小茂仔细看了那颗珍珠，他跟着罗老爷四处走商倒卖货物，好东西也是见过的。他摸了一圈，又对着光看了看，低声道：“这珍珠很贵重，会不会是信物还是什么的？能随便卖掉吗？” “不是信物，你估个价，确认之后我再跟孩子商量商量。” “那行。” 这事儿就算说妥了，董小茂把珍珠包紧实才塞进钱袋里，万一被刮花就废了。 抓了整整两桶鱼，董父拔了一大把草将桶盖严实了才往回走。 正好时辰也差不多，董小环该回去了。董小茂借了辆牛车回来，说送她们。 “哪儿借的啊？我们……”董小环想说走回去，但想到夏初头上的伤口，拐了个弯道：“给几文钱，别欠了人情。” 董小茂笑着道：“我晓得，牛是强子家新买的，我和他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吗。” 夜里临睡前，董小环一边拍着夏初，一边道：“那颗珍珠呢，你爹拿去问了，能卖到一千两。但你爹是公职，不方便。我今天带去给你舅舅了，他拿去估个价，到时候看到底能卖多少，你再想想要不要卖掉。” 一千两！！夏初惊坐而起，“这么贵重？” 前头都没想太多，王勇刚才提了一嘴，这东西太贵重了，万一别人报官呢？“是啊，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家的，万一找过来可怎么好？” 当时那熊孩子只说是隔壁的，但具体哪家也不知道。一千两太多了，这能卖吗？不会报官吧？原先想的把珍珠卖了当做医药费，现在却有些迟疑，“我明日去问问大哥他们。” “行，早点睡吧。” 他们担心的这事儿不能说没道理，但是他们不知道，珍珠的主人根本不敢报官。毕竟是家里孩子干的，只能自认倒霉。 而丢珍珠的当事人赵华章，他完全不记得拿了珍珠砸人，只以为是自己掉哪儿了。反正也不是他的东西，丢了就丢了，那个女人越心疼难受，他越高兴。 他脚好了，又可以到处撒欢了。家里每个地方都玩遍了，没什么意思。看着院墙，想起那个被他砸破头的小子。 不如去看看，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要敢认。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想到那天被鲜血滑过的白皙脖子。赵华章往身上装了几锭银子，走了几步再次回头。 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多拿点吧？他又回头抓了两张银票，应该够了。 他去的时候是下午，没看到那几个孩子。倒是看到一个老婆子，跟一个少年。 难道搬走了？被他吓到了？ 赵华章想到这有些失落，一低头看到一个大个子，像根木头似的坐在那。“喂，你是谁？” 王大力听到了他的声音，侧头看了一眼，没搭理。奶奶和弟弟都说了，不要跟别人说话，也不要理别人，更不要走开。 “跟你说话呢？”赵华章上前两步。 王大力看也不看他。 “哑巴？聋子？”赵华章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对方一动不动，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傻子？” 话音刚落，王大力猛地一拳挥了过来。赵华章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下蹲避过。还好对方没什么章法，见他蹲下还是挥拳。 赵华章后退几步闪开，“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大力不是傻子。”王大力吭哧出一句。 “真是个傻子啊……”赵华章嘀咕了一句，觉得没什么好玩的，转身翻墙回了自己家。 他没碰到夏天等人，王大力又不是个会告状的。所以夏初来问时，众人都摇头镖师没见过什么少年。 “怎么提起这个？”夏天疑惑道。 “就是那个，”夏初拉着他走到一边，“珍珠，那个珍珠特别贵重，能卖一千两。我想着是不是还回去？” 夏天听到这个金额，没什么感受。数字太大，他平时接触的都是铜钱，甚至想象不出一千两到底是多少。“凭什么还回去？他伤了人还不道歉。这珍珠是我们捡的，为什么还给他！不还！听哥的，你卖了拿去花了，买衣服买吃的。” 一千两，买衣服买吃，那得买多少？夏初哭笑不得，“大哥，你知道一千两有多少吗？” “多少？”夏天数数才到一百，他们三个都只能数到这么多，还是夏初教的。 夏初估算了一下，尽量说的夏天能理解，“一千两银子，有一百斤重。比你整个人还重，说不定还要加上个我。” 夏天缓缓张大嘴巴，“一百斤银子？？”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踌躇道：“随身所带的珠子都这么值钱，还随意扔了出来，可见他并不在意。这些大户人家，都这么有钱吗？他们是不是一顿要吃好几盘肉？” 你想象不到的有钱，他们可不是只吃肉。夏初默默想，就以前听过的，那些人食物的做法，穷人穷其一生都不会明白。 第31章 端午节 震惊过后，夏天道：“那少年再没来过，我们在附近也没见过他。” 夏初沉吟片刻，“珍珠先不卖，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现在不缺吃喝，卖不卖珍珠对夏天来说没什么影响。但妹妹似乎想要钱，“可是要买什么？哥哥这里还有些银钱。” 夏初摇摇头，那点钱哪够买房子的，“不是，我先回去了，荒宅的花还多吗？” “没多少了，花苞还有一些，每日的花只够卖一上午的。”说到这个，夏天发起愁来。一旦没有卖花的收入，他们只怕要再次乞讨了。 “找你们跑腿的人多么？”夏初一边问，一边想还能干些什么。不说赚多少，起码要能糊口。 “比之前多一些，都是附近眼熟的。”夏天想了想，“一日的收入，够一个人吃喝了。” “嗯，先干着，我再想想有什么别的法子。” “行，你快回去吧。” 王勇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一个远嫁的妹妹。认亲的事忙完了，鏊子也拿回来了，但暂时还没空摆摊。 五月初五，端午节。 董小环将准备好的艾草摆在大门两边，将散发着艾草香气的香囊拿出来，一家三口一人一个系在腰带上。 她还特意为夏初编了一条五色绳，愿女儿健康平安。 王勇拍了拍香囊，跟妻女告别。 今日有赛龙舟，县衙的捕快都不得闲，要去现场看着，以防有人偷儿拐子趁乱干坏事。 “我们先包粽子，晚点去看龙舟。”董小环早就准备好了粽叶，糯米也泡好了。“你在家乖乖的，我去买些东西。今天时间紧，不带你去了。” “好的，我会看好家的。”夏初点点头。 董小环噗嗤一笑，“好。” 夏初送她出门，拿了抹布将家里擦了一遍，又扫了地，董小环才回来。 她买了鲜肉，排骨和咸鸭蛋，“蛋黄鲜肉粽，排骨粽，爱吃么？” “咸的？肉？”夏初眼睛越瞪越大，“还有排骨？” 董小环被她的反应搞蒙了，“怎么？你不爱吃吗？” “爱吃的。”夏初也不知道爱不爱，她就不爱吃粽子。以前吃的都是甜口，白粽蘸糖，豆沙粽，八宝粽，蜜枣粽，还有各种水果粽……包肉的，能好吃吗？ 鲜肉和排骨，用调料腌制，加入少许酒去腥。 忙完之后就可以开始包了，夏初盯着她的手，包出来的差强人意。倒不是手法问题，她手太小了，捏不住。 董小环看着她那双小小手忙乎，心里直呼可爱，抱着她亲了又亲。 包好之后直接丢进锅里煮，灶里留几根木炭，小火慢慢烧着。 赛龙舟的河边已经挤满了人，董小环也不慌，勇哥肯定给她们留了位置的。 王勇一见她们，也来不及多说，带两人来到一家茶楼便走了。 这家茶楼二楼包厢临河，外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没一会儿小二送来的点心茶水，都是王勇安排的，钱已经付过了。 夏初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爹这么细心。” 董小环抿唇微笑，甜蜜中带着感慨，“别看你爹五大三粗的，人却最是贴心的。这样的男人，方圆百里屈指可数。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才有幸认识了你爹。” “那也是娘好。”夏初始终坚信夫妻二人过得和睦，肯定是两人都好。一个人唱独角戏，久了也会累。 两人聊着天，楼下忽然响起一声锣响，是龙舟比赛开始了。 夏初扒在窗口向下看，董小环伸手护着她，防止她激动之下掉出去。 “娘！你看那个红色的龙舟，好好看！” “是啊。” 龙舟其实大同小异，都是扁长的舟身，除了颜色和旗子，其他差不多。 岸边有人高声喊着什么，听不太清楚，大概是激励的话。 龙舟上的划船手爆喝：“第一！第一！第一！” 这段话并不长，所有人准备就绪，随着三声锣响，鼓手挥舞着鼓槌敲出一串急促的鼓声。 穿着同色马褂的汉子喊着号子，动作一致的划动船桨。各色的‘龙’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冲了出去。 鼓声咚咚，锣声当当，号子高亢。图案各异的旗子随风飞扬，岸边的助威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听得人热血沸腾。夏初也跟着喊了两声，发出畅快的笑声。 董小环只看着她这样便高兴，往她嘴里填了一块点心。 眼看人群随着龙舟缓缓移动，很快就看不见了。 夏初有些着急，“娘，我们不下去吗？” 董小环正色道：“不行，人太多了。每年都有被挤倒踩死的人，你这么点大，太危险了。外面还有拐子，我们就在这看看吧，绕一圈等会儿还会回来的。” “好吧。”夏初嘟了嘟嘴。 见孩子失落，董小环哄她，“很快就回来了，等我们回家，粽子也能吃了。” 楼下的人如河水般向远处流动，很快便空无一人，夏初伸着脖子也看不着了。 “喂！” 隔壁窗户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夏初侧头看去，是砸她脑袋的那个人！她满面怒容道：“是你！” 赵华章缩了下脖子，收回了脑袋。 “谁啊？”董小环看了一眼，人已经看不见了。 “砸我头那小子！”夏初摸了摸伤口，回忆起刚受伤那几天。头都不敢动，一动就恶心想吐，更生气了。 “是他啊！走，咱们找他说理去！”董小环倏地站起来。 没等她俩出门，就有人敲了敲门。 赵华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人赔个不是。他后来又去了一次，只见到夏天几人。回去之后胡思乱想，不会被他砸死了吧？ 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连着两日寝食难安。刚见到人，他还以为眼花了，怎么变成了个女孩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对方的神情让他确信，就是被他砸的那个。 他还有些窃喜，难怪生得这么可爱，竟是个小姑娘。 “就是你！”夏初打开门，叉着腰指着他，“砸我头！害得我剃了头发！” 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鼓起的脸蛋一片淡粉，红色的发带衬得她娇俏可爱。伸出的手指纤细小巧，越看越可爱。 赵华章脸色一红，“你，你，我叫赵华章。” 第32章 散财童子 夏初斜睨着他的神色，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嫌弃道：“谁问你名字了？你砸了我的头！就那样跑了，道歉都没有一个，太过分了！” “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我……”赵华章摸了摸身上，今日出来没带银子，“你等会儿。” 青松探头探脑看过来，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不让他跟着。 赵华章回到自己包厢，手一摊，“把钱都拿出来。” “少爷要买什么？”青松解下钱袋放在他手心。 “你别管。”赵华章打开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有多少银子，不管了，先拿去赔礼吧。 青松正要跟上，又被少爷回头指了一下，“别跟来。”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不会都花了吧？茶水钱还没结呢。 赵华章把那一包银子都塞给了夏初，“不知道够不够医药费，我下次再给你带，你愿意跟我玩吗？” 董小环看得一头雾水，这么老实？那当日怎么砸完人就跑了？ 夏初也被这一顿操作搞懵了，手里钱袋重量不轻，显然不少。 “我上次，上次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我给你道歉。”赵华章视线落在桌上，时不时偷瞄一下对面的女孩。 这么简单就道歉了？夏初眨了眨眼睛，认错这么快，都不好意思骂人了。她回头看了下董小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既知道错了，且不是故意的。”董小环斟酌了一下说辞，“那便算了，只是小女为此受了大罪，卧床几日不能动弹。这钱我们便收下了，此事就此揭过。” 赵华章虽从小顽劣，但伤人之事不多，多半都是没掌握好力道。此刻听到小姑娘卧床几日，那天鲜血淋漓的样子历历在目，心中更是愧疚。嗫喏着：“抱歉，不是故意的。” 他这番情态，夏初也不好计较了，“这事就算了吧，下次可不能随便砸人了。”想到那颗烫手的珍珠，也不好据为己有了，“那日你砸我那颗珍珠十分贵重，约个日子，我还给你。” “珍珠？”赵华章想了想，才忆起是罗珊珊头面上那颗。他是不可能还回去的，拿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当即满不在乎道：“也不怎么贵重，不要了，送你玩吧。” “送我？”一千两的珍珠啊！这么大方吗？夏初与董小环对视一眼，两人如出一辙的震惊。 “嗯，没人要的，送你玩吧。”赵华章说着打量了一下对面两人，看着不像是有钱人家，“既然贵重，便拿去卖了补补身子吧，那日见你流了不少血，当做赔罪。” “可是，你已经给了这么多了。”夏初看着手里的钱袋，也不少了。难道，这就是有钱人？ “这……”董小环有些犹豫，无亲无故收人重礼，有点烫手。 不收白不收！夏初笑眯眯看着财神爷，“那就谢谢了。” 这一笑甜得要命，好想偷回家自己养啊。赵华章双手握拳，怕自己一时失态去捏了那可爱的小脸，“不，不，不用谢。你家在哪儿？下次能否找你出来玩。” 这话让董小环警惕起来，“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家少爷，我家囡囡跟少爷并非一路之人，而且男女有别，只怕不太合适。” 赵华章意识到这话有些失礼，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可又不愿意放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那几日与她同行之人是她的兄长吗？” 怎么又扯到了大哥？“是的。” 赵华章心中有了主意，“没事，那我先走了。” 走出门口，他忽然反应过来，既然有爹娘，怎么会在荒宅呢？难道那边有什么好玩的？那为什么那几个还在那边？ “娘！这是多少钱？”夏初关上门，兴奋的把钱袋递给董小环。 “我看看啊，”董小环将银子倒出来，铜钱十来个，银子掂着有二十两左右。 夏初控制不住的笑起来，小声道：“这个我们一人一半！珍珠让舅舅卖了，买个小房子给哥哥们住吧。” 她的慷慨让董小环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娘不要你的，这可是你受了伤换来的，你自己留着吧。”说完她又想到，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走运。说倒霉吧，这么大笔银子送到手上。要说走运，又好端端被人砸破了头。 “收着嘛收着嘛……”夏初晃着她的胳膊撒娇。 “回家再说。”董小环将钱收好，“快看，等会儿龙舟就转回来了。” 两人回家路上，喊上了夏天回家吃粽子。 夏初第一次尝试肉粽，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古怪味道，反而很好吃，一下就爱上了！ 夏天几人从前连白粽子都没怎么吃过，毕竟糯米价格高昂，一般人家一年也就包两个应个景。 咸香的肉混合着软黏的糯米，夏天花了十分力气控制才没有狼吞虎咽。前些年的艰难求生，仿佛隔了一层水雾般遥远起来。 他曾听说，人不会一直走在谷底，总会有上去的时候。他想，他在谷底待了这么些年，现在算是上来了吗？ 这钱夏初非要给，董小环跟王勇商量过后，先留下来，给她存着日后做嫁妆。 端午过后，董小环和夏初终于着手开始摆起煎饼摊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董小环就起来调面糊了，炸薄脆了。杂粮面前一日已经磨好了，酱料照夏初说的加了虾粉提鲜，果然好吃许多。 王家的早餐就是煎饼果子，王勇一连吃了五个，又喝了一大碗米汤，才满足的擦了嘴巴出门了。 王家煎饼摊摆到了桥边，夏初捧了个饼，坐在小板凳上吃着。有人路过就喊一嗓子：“好吃的煎饼果子，又香又脆，五文一个。” “小丫头吃的怪香的，这是什么新玩意？还给加果子？”一个正要去上工的汉子停下脚步，他早上一般在外面随便对付一口，别的都吃腻了。见到夏初吃得实在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脆果子！油炸的！可香了！”夏初给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大伯来一个吗？” “那，来一个吧。”五文钱能吃一大碗面了，但小丫头笑得那样甜，让人不忍拒绝，“多大个饼？” “就这个鏊子这么大呢，还给加鸡蛋。大伯要是怕吃不饱，还可以多加个煎鸡蛋，香喷喷的，一文一个。”她声音带着幼童特有的奶声奶气，但口齿却很清楚。 “来一个尝尝，煎蛋先不加吧。”汉子数出五个铜钱，逗小孩的语气道：“会数数吗？数数对不对？” “不用数啦，大伯这样面善的人，才不会骗我一个小丫头。对吧，娘？”五个有什么好数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但夏初配合的夸了一番，主打一个情绪价值拉满。 第33章 你是谁家的 那汉子被哄得眉开眼笑，“这孩子倒是一点不怕生。” “是啊。”董小环摊着饼附和，她早见识过夏初的口才了。先前卖花也是靠这一张嘴，再加上见谁都笑眯眯的。许多人乐意花上几文钱，被她哄几句，图个开心。 简直是个大宝贝。 “环娘？这是……做什么呢？”刘佩佩正要去洗衣服呢，看到母女俩，好奇地走了过来。 夏初站起来打招呼，“刘婶，早食可用了？来尝尝我娘的煎饼啊。” “来，尝一个。”董小环嘴里说着，手上没停，往成了型的饼上磕了颗鸡蛋。 “这是什么新鲜吃食？”刘佩佩奇道。 夏初举着手里的饼给她看，“煎饼果子呀，你看。” 鸡蛋一会儿就熟了，董小环手快的翻了个面，撒上一小撮黑芝麻。刷上秘制酱料，铺上生菜和薄脆，卷起来用油纸一包。 看着不值五文钱啊，汉子接过咬上一口。饼有些烫嘴，但很脆。里面不知刷的什么酱，味道还不错。吃到生菜和薄脆时，汉子已经觉得值了，“不错，好吃，口感丰富带着酱香。” 原本还在观望的人，听了他的评价立刻涌了过来。 “给我做一个。” “我也要一个。” 夏初举着双手收钱，几口将手里的饼吃完。 董小环手脚麻利的又做了一个，递给了刘佩佩，“快拿着尝尝。” “哎哟，这么多人等着你，你先给他们啊。”刘佩佩没接。 “快拿着。”董小环往她怀里一塞，接着做下一个。 刘佩佩拿了钱要给，夏初背着小手，“不要的，请刘婶吃的。刘婶快去吃吧，我很忙呢。” “这孩子...”刘佩佩哭笑不得，她们这会儿忙起来，自己还是不添乱了。这么想着，她又抱着衣服回去了。 第一回摆摊，董小环没准备太多，担心卖不完浪费了。早上人流多，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董小环还有些不可置信，收拾完东西回到家还有种做梦的感觉。“这就卖完了？生意这么好做吗？” 夏初含笑按着她坐下，“娘，你坐下，我给你捏捏手臂。” “我闺女真贴心。”董小环顺势坐下，这手臂一刻不停，还真的酸软酸软的。“要不咱们傍晚再卖一会儿，一天两次。” “您手不累吗？”夏初琢磨着再做点肠，可以卷饼。肠煎着也好吃，以前许多人专门卖这个淀粉肠。诶？可以做淀粉肠让夏天他们摆摊啊！这个炸淀粉肠也不需要什么技术！ 想到这，她跟董小环商量着做一些淀粉肠。 “淀粉肠？”董小环没听过，“怎么做的？” 淀粉肠好像就是鸡肉加淀粉，混合各种调料做成的。这个时代买不到淀粉，那不如做肉肠。“娘，你会做腊肠吗？” “会啊。”董小环顿了一下，“这都夏天了，这时候做腊肠也放不住啊。” “不做熏和风干的，咱们直接煮了之后，炸着吃。” “这，没做过，可以试试。”董小环笑道：“你这小脑袋里，整天就琢磨着怎么好吃是不是？” “嘿嘿……”夏初亲昵的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母女俩正亲热着，外面有人叫门。 “姐！在家吗？” 董小环听着像是弟弟，“好像是你舅舅。” “我去开门！”夏初几步跑到门口，果然是董小茂，“舅舅！” “哎，乖。”董小茂摸摸她的头。 “小茂，怎么过来了？快坐。”董小环去厨房倒了碗粗茶。 董小茂看了眼夏初，夏初眨眨眼，会意的回避，“娘，我出去玩会儿。” 董小环看了眼天色，嘱咐道：“马上做午饭了，别跑太远。” “知道了！”夏初没想跑远，就在这附近溜达。这里的房屋应该是规划过，一排排的整齐有序。 但也只是外面的大小规划过，里面的房屋就有明显区别。就比如院子里种的树，看着都是不同，有的是果树，有的种了竹子或是桂花树。 大部分人家院门半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甜香，一时想不起什么花。越往前，香味越浓，还能听到孩子们的嬉闹声。 这条巷子走到头，一棵树冠比周围房子都要大的槐树出现在眼前。一串串白花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在枝头摇摇晃晃。 几个孩子靠坐在树下，一人一串槐花吃得香。 这时候糖价高昂，大部分也只能偶尔买一些。孩子又多嗜甜，这槐花带着甜味，倒是能解个馋。 “哎，你是谁家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其中长得最高的男孩子站起来指着夏初问。 “你管她是谁家的？”一个女孩子扯了扯他，“坐下。” “我想跟她玩，她长得好看。”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走过来，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槐花递过来，“给你吃。” 夏初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双手连摆，“你吃吧你吃吧。” “你是谁家的啊？”小胖子问。 “我家在桥旁边。”夏初回答。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几岁了？” 夏初被围着，一连串问题砸在脸上，她干笑着一一回答。脑子里却在想着这槐花，裹上面粉炸一炸，应该也挺好吃吧。“你们吃过炸槐花吗？” “吃过，我奶奶做了，可好吃了。” “我娘说油太贵了，我只吃过蒸的，也好吃。” “炒鸡蛋也好吃。” “哼。”其中有个女孩子跺着脚哼了一声，拉着另一个女孩，“钏儿，我们走。” 柳钏儿被她拉得一踉跄，“慢点啊，青青。” 叶青青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一个小伙伴注意她。顿时更生气了，拉着柳钏儿就走了。 夏初没在意那两个女孩子，“你们槐花怎么摘的啊？” “爬树啊，我可会爬树了！你要吃吗？我给你摘！”最开始那个高个男孩，叫吴浩，他拍了拍胸脯。像是只要夏初一声令下，他立马就能上树。 “你们帮我摘一筐，我给你们……”雇佣童工，工资也不用太高了，“你们一人一文钱，怎么样？” “一文钱？真的假的？你竟然有钱？”吴浩吃惊道。 “当然。” 第34章 闹事 夏初跑回家拿了个筐，五个小男孩猴子一般爬上树，摘了槐花就往下扔。不到半个时辰，竹编的背筐就堆得冒了尖。 她如约掏了钱，高高兴兴背着槐花回了家。董小环已经在烧饭了，被夏初怀里的槐花熏了一鼻子香，“去老槐树玩了？怎么摘这么多？” 夏初讨好的笑着，“娘，我们炸着吃吧～” “那也吃不了这老多啊。”董小环抓了两把扔进水盆，“先洗洗，对了，你舅舅说那珍珠能卖一千一百两，你确定要卖，他下午就去。” 夏初舀了一瓢水将花泡着，“卖吧，人都不要了，咱们捡个便宜。” “成，吃了饭就让他去。” 董小茂吃了饭果然就去了，他询价找了带他跑商的罗老板。罗老板与他认识快三年了，人厚道讲义气，帮他估完价直接便说可以卖与他，但是之后他出手多少价就别管了。 董小茂觉得没问题，回来问过姐姐直接换了银票回来了，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就把钱带回来了。 “娘，”夏初拉拉董小环，凑到她耳边，“咱们给舅舅点辛苦费吧？” 没想平时一直和颜悦色的董小环突然深深看了她一眼，夏初心中一紧，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董小环装了点家里有的东西，让董小茂带回去给父母，就把他送走了。 回来关上门，她坐在凳子上，招手让夏初过去。语重心长道：“小初，娘知道你年纪小，但心智老成，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懵懂无知，所以一直未教过你什么的。” 这么严肃的开场，让夏初有些不知所措。 董小环缓了缓神色，“小茂是自己家人，你可知你这辛苦费一拿出来，只怕他当场甩手就要走了。” “为什么？”端午过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舅舅一路走来，后背都汗湿了。难道给一点辛苦费，不应该吗？ 小丫头满脸疑问的样子让董小环恍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叶障目。她再怎么成熟懂事，也不过这么点年纪。平日里她总表现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己竟忽略了。 一念及此，她伸手拉过夏初，点了点她的鼻子，“舅舅是我弟弟，我们都是一家人。彼此间欠点人情反而更好维系关系，他跑个路你拿钱出来，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想？若是我不图回报好心好意给关系亲密的人帮忙，完事之后他掏钱感谢，也会生气的吧。算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夏初想明白了，看着董小环道：“娘，我知道了。亲戚不能算得太清楚明白，不仅生分，还像是急于撇清关系。” 董小环轻笑，“对，你若有心交个朋友，不要算的太清楚。” “我懂了。”夏初点点头。 “你还小，慢慢学。人情世故，是一门读不完的学问。你往日太过懂事，我反而忘了，你才这么点大呢。”她抱过闺女，“你这小脑袋瓜里，尽想着怎么吃了吧？” “嘿嘿……民以食为天嘛。” 晚饭王勇尝了一个槐花，不太爱吃，但是剩下的还是被他包圆了。 第二天摆完摊，董小环买了肉回来做夏初说的火腿肠。 刚把肉馅调好，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李溪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指着董小环道：“大姑姐真是好算计，怂恿弟弟给你买珍珠首饰。我这个正经媳妇摸都没摸一下，感情钱全花你身上了。大家快来听听，有没有这个理！她弟弟赚了钱，不给我这个妻子买首饰买东西，倒给姐姐买起珍珠来了。那么大一颗珍珠啊，还不知道多少钱呢！太气人了！到底哪家有这样的道理！” 李溪闹得这一出让人猝不及防，董小环还没反应过来，爱看热闹的邻里已经挤到门口。隔壁石娘子更是冲到院子里头来了，一脸幸灾乐祸道：“我来评评理，看怎么个事儿啊。” 董小环柳眉倒竖，“有你什么事，从我家里出去！” “这是做什么？”刘佩佩听着音过来，她见过李溪，拉着她的胳膊往屋里带，好言好语劝道：“这不是弟妹吗？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溪却是个混不吝，胳膊一扭差点没把刘佩佩甩地上，“我就要让大家伙听听，有没有弟弟不给自己媳妇买东西，给已经成婚的姐姐买首饰的道理！” “闭嘴！要撒泼滚回去！”董小环强忍着怒气，“董小茂呢？” “我自己来的，要小茂给你撑腰是不是？你都成了家了，要什么不能让姐夫买？非要让小茂给你买？姐姐家里日子过得比我好多了，又没有孩子拖累，做什么还要花小茂的钱？”李溪叉着腰，中气十足，平时整条街都听的清清楚楚。 街坊邻里听了这话，对着董小环指指点点，全是谴责。 这话说得好像她跟自己亲弟弟有什么一样，董小环羞愤难当，气得两眼发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夏初人小个头矮，想挡在董小环面前都做不到。她急得想把那些人推出去，可哪里又推得动。 李溪见大伙都帮着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视线扫到厨房门口那一盆子肉。恨得咬牙，“姐姐吃肉都按盆买，这么一大盆肉，我们家要吃上一年。为什么还要花弟弟的钱买东西？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夏初已经听出来了，这事的源头是那颗珍珠。大概不知怎么被李溪瞧见了，可是最后没落到她手里，昨日回去又没看见。大概知道董小茂来了这边，所以过来闹事。 也不知道李溪怎么想的，说的这些话分明是要毁了董小环。她就没想过回去之后如何面对董家的人吗？ 夏初急得不行，干脆钻出了院子。王勇在衙门上班，还是得把他找回来。她在附近街道跑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夏天。他们如今都在这附近卖花找活干，主要是混的眼熟了，很多人信任他们。 “大哥！二哥！”夏初疾奔过去。 “出了什么事？”夏天揽住妹妹，“怎么了？” “快去找我爹回来，有人来家里闹事。”说完想起夏天张昼不知道位置，而且衙门肯定不会让他们进去。自己好歹去过一回，还有几人见过她。“你们先去我家，我去找我爹回来。” 夏天还没问清楚情况，夏初已经飞快的跑了。他跟张昼对视一眼，往王家跑去。王家夫妻对他们极好，上次还说他们是干儿子，出了事他们肯定要帮忙的。 第35章 你不能休了我 夏初一路跑到县衙，所幸她记忆力十分不错，去过一次的地方基本都记得。 刚要进门就被门口看守的衙差挡住，“小孩，这里不是玩的地方，快回去。” “叔叔，我爹叫王勇，在这里当差，家里出了急事，能不能帮我喊一声啊。”她没有硬往里冲，而是先报上了名字。 那衙差显然知道王勇，只是不记得他家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勇哥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 “有，说是收养了一个。上次还叫咱喝酒，你家里有事没去成。”另一个知道，“勇哥才巡逻回来，我去叫他。” 没一会儿王勇就冲了出来，还穿着捕快服，“小初？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是你娘出事了吗？” 夏初上前拉着他，“爹，快回家，舅妈来家里闹事了。” “她又找什么事！”王勇紧皱着眉，要说他最烦谁，非这个弟妹莫属。脑子拎不清，又爱胡搅蛮缠。 那颗珍珠的来历毕竟不好明说，董小环无从解释，只说那颗珍珠本来就是自己的。但这解释太过苍白，院子里挤满了人，她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卖了珍珠，李溪势必要问卖了多少钱。 董小环被一群人指着鼻子指责，又难堪又愤怒，可她就一张嘴，刘佩佩几个关系好的，帮着她说话却也压不过李溪跟石娘子两人的嗓门。她俩唱双簧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句句往她软肋上扎。 “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老巴着弟弟算怎么回事？怕姐夫把你休了提前找退路吗？” “她生不出来，不是捡了个别人不要的。” “可怜，一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不了，还能有什么用？” “就是，人家倒不觉得丢人，吃肉都要买一盆。” “滚开！你自己爱当母猪你自己当去！你一胎生十八个！”张昼和夏天护在董小环面前，可毕竟个子矮，又还是孩子。哪怕怒目而视，也没什么威慑力。 石娘子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满是恶意的道：“捡一个没够，这还捡几个小子，啧，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夏天一听这话，再一看周围人的眼神，顿时明白这话伤害极大。他像一头发怒的小兽，猛地冲向石娘子，将人顶了个跟头。 “哎哟！”石娘子吓了一跳，看清是谁之后，登时大怒，“小杂种！你要死啊！” 本是情急之下的行为，夏天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些话他老早就听腻了，根本不放在心上，“你来打死我啊！” “死叫花子！你别跑！”石娘子只感觉屁股都快摔散了，疼得不行。可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去揉屁股，追着夏天就要去打他。 大哥被追，张昼有些着急，可看着围观的人不再关注董小环，反而看着追逐的两人笑。他灵机一动，学着夏天的样子，一头将李溪给撞翻了。 王勇回来时，发现自己家里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认识不认识的都挤在他家门外。他心中着急怕妻子吃亏，当即大吼了一声：“都给我散开！” 众人回头，看到一身捕快服。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纷纷急步走了。 相熟的邻居虽不惧他，但谁不知道他爱妻如命。若是知道董小环受了委屈肯定要发怒，这热闹看不得。 李溪和石娘子追得气喘吁吁，指着夏天张昼，骂人都没力气了。没注意到围观的人都散了，只剩下刘佩佩和王娘子。 董小环抓着夏天的手臂，他刚才绊了一跤，手臂擦到墙上，混着黄土一大片血肉模糊，看得人心惊肉跳。 刘佩佩第一个看见王勇，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便拉着王娘子告辞了。别人家的家务事，还是少看为妙。 “勇哥！快！带小天去看大夫！”被人骂得时候董小环都没哭，可看着孩子伤得这样吓人，勇哥也回来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你有没有受伤？”王勇只看了一眼夏天，目光便投向妻子，抓着她的胳膊检查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快去啊！”董小环推了推他，心里急得不行。 “我自己去就行了，王婶别急，小伤。”夏天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我跟大哥去！”张昼自告奋勇，搀着哥哥就往外走。 “我也去。”夏初跟着跑了。 王勇擦干妻子的眼泪，回头看向李溪的眼神冰凉刺骨，“你是半点记性没长。” 李溪哆嗦了一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你，我忍你不是一回两回了。”王勇又看向石娘子，若不是小环再三劝说，他早就想收拾这女人一顿。 这回董小环也不说什么了，这两人说的话何止是难听，已经到了污蔑的地步了。只是李溪毕竟是弟媳妇，她叹了口气，正要让李溪回去。 董小茂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他刚才遇到了夏初，便询问她看没看到舅妈。夏初没隐瞒，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夏天也原原本本将那些话说了。他难堪的要命，又愧对姐姐。此刻强忍着怒意，对着李溪沉声道：“你自回娘家去吧，我家容不下你了。”说完又对姐姐姐夫深深鞠了一躬，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李溪身上，她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里却是一阵恐慌，“小茂，我……你不能休了我，我又没做错事！” 董小环只觉得心累，对李溪的蛮不讲理厌恶至极，“小茂，你把她带回去吧，我累了。” “还不走？”董小茂狠狠拽了一把李溪，差点把她拖到地上。 石娘子见状，悄悄地跟在后面溜回了家。 王勇也不管她，跑的和尚跑不了庙，等着吧。 董小环见人都走了，眼泪才又不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勇哥……” “没事了，我回来了。”王勇将妻子搂进怀里，这几年真是苦了她了。各种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他却无能为力。堵住一个人的嘴容易，可这一片多少张嘴。他再努力想护着妻子，总也有看顾不到的时候。“小环，我们搬家吧。” “搬去哪儿呢？”董小环哽咽道。 刚收养夏初的时候，王勇就起过这个念头，“离这边远一些吧，到时候就说夏初是亲生的。” “好。”董小环点了点头，“到时候离你衙门近一些，不用起那么早。” “嗯。” 第36章 火腿肠 夏天的伤并不严重，但清理伤口里的沙石十分折磨。夏初不敢看，在外堂等着。她想象中的痛呼声，倒是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孙无思才擦着手出来，脸上难得带了点笑容，对着夏初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看来你们都过得不错，一个个都长了些肉。” 夏初笑着点头，“我有爹娘了，就上次受伤送饭的那个。” “嗯，看面相就是个心肠好的。”孙无思原本最担心这小丫头，还跟妻子商量要不收下来当个药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好归宿。他招招手，“过来我看看你后脑的伤。” 夏初听话的走过去，最近脑袋后面奇痒无比，白天能忍就忍。就是晚上还总梦到伸手抓了，抓得正舒爽，抠下来老大一块血痂，血流如注。 吓死个人了。 不过董小环帮她看了，伤口好好的。 “最近痒吧？”孙无思看了一眼，没什么大问题。“忍一忍，千万别抓。” “知道了。”夏初点点头。 这时夏天和张昼才从里面出来，夏天满头的汗，前襟都湿透了，面色看着也有些苍白。 “大哥！”夏初上前想扶着他，可他空着的胳膊缠满了绷带，无从下手。 “没事，皮外伤。”夏天笑着安慰妹妹，“你回吧，我们也回去了。” “嗯，买点好的吃啊，补补。”夏初交代道，想想又觉得不保险，“我去买，你们等着我啊。” “不用，我自己买，我铁定买。”夏天想拦着她，没拦住。 夏初跑到酒楼买了一只烤鸡十个馒头，还去买了一小包蜜枣，枣子补血，蜂蜜对身体好，除了贵点，没毛病。 买都买了，夏天没有多说什么，跟张昼一起回去了。 回到家院门只是虚关着，爹娘不在院子，屋里有说话的声音。夏初看向那一盆肉馅，肠衣已经洗干净了，直接上手灌就行了。 但是现在是午饭时间，她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一个大汤盆和一个提篮。到面馆买了一盆馄饨，还特地找老板要了一小碗下饭的酸菜。虽然可能没什么胃口，但不能不吃。 王勇哄好了妻子，正要出去买饭呢。就闻到了馄饨的香味，他那个矮墩墩的小女儿，两手艰难的拎着一盆带汤的馄饨往屋里挪呢。 “怎么不叫爹去！”他连忙上前接过，好家伙，满满一大盆，这是买了多少碗？ 夏初嘿嘿一笑，甩了甩手，冲屋里喊：“娘，吃馄饨啦，你最喜欢的张记，我还要了一碗你爱吃的酸菜呢。” “来了。”董小环整理了一下，馄饨盛好了，酸菜都给拌进去了。她不由笑道：“还是女儿贴心啊。” “那是，你没看她摇摇晃晃拎了一大盆，摔了是小事，烫着可……嘶～打我干什么？”王勇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委屈又不解。 “不会说话别说了。”董小环白他一眼，转头对着女儿和颜悦色道：“下回买咱俩的就行了。你爹吃的，你都提不动，跟喂猪似的。” “嘿！”王勇故作生气，只是嘴角却翘得老高。 董小环吃了两口东西，想起夏天，“小天的手臂怎么样了，看我，该跟着去的。怎么没叫他们过来吃顿饭？”说着一脸懊恼，当时脑子里一团浆糊，都不会转了。 夏初宽慰道：“哥哥没事，大夫说皮外伤。我给他买了烧鸡还有好多馒头。” 又是烧鸡馒头，又这么一大盆馄饨的，董小环忙道：“今天花了不少钱吧，等会儿娘补给你啊。” 夏初连连摇头拒绝，“不用不用。” 吃过饭，王勇回了衙门。董小环拿了三钱银子放到夏初枕头底下，又想起院子里的肉馅儿了。她准备了两根竹管，一头套着肠衣，另一头灌肉。 半下午刘佩佩串门，见董小环好好的，安下了心。转头瞥见夏初，那小手还没梨子大呢，干起活来看着又是笨拙又是灵巧的，让人忍不住想笑，“这小丫头干活还挺利索。刘婶来，你去玩吧。” “哪要你帮忙啊？”董小环笑道。 “那我白吃个饼，可不得干活了。”刘佩佩笑道，“这做的什么？腊肠这时节也放不住啊。” “不做腊肠，做烤肠。”董小环也没瞒着，这灌腊肠的活谁不会啊，肉馅的调味才是最重要的。 烤肠？没听过，大概是做生意。刘佩佩没再多问，“摆摊子啊，你们那个饼怪好吃，我看能赚些钱。” 两人聊了起来，夏初的活被抢了，蹲在一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董小环立刻注意到了，“小初困了？去睡会儿去。” “嗯，那我去了。”说着夏初又打了个哈欠。 等她一觉睡醒，董小环火腿肠都蒸好了，正放在簸箕里晾着。 见女儿起来了，董小环随手拿了了一根掰成两半，“醒了？来尝尝好吃不。” 肥瘦比还不错，肉没剁得太碎，但填塞的很紧实，而且能吃得到肉粒。里面的调味夏初提出加了五香粉，用葱姜水去腥。“好吃，炸一炸应该更好吃。” “好吃，都是肉。这得多少钱一根啊？”董小环问。 五斤肉，一斤十三文，六十五文，肠衣是送的，加上调料，就算八十吧。出了四十五根肠，那就算三文一根吧。“三文一根，五文两根。” 董小环心算了一下成本，没问题。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早呢，要不咱现在就试试？” 夏初也想试试，“我们没有小锅啊，厨房的锅太大了。” “我现在买去！”董小环解了围裙，风风火火就走了。 可惜，这类东西铁匠铺不会做太多，更何况是非常规尺寸的锅，最少明天才能做出来。 夏初睨了董小环一眼，“娘，这炸肉肠，我想让哥哥们也一起做，让他们到别处去摆。花马上过季了，卖不成了。” 董小环知道她顾念哥哥，开始也是看中她重情义，柔声道：“就在这吧，我摊饼忙不过来，他们来炸肉肠正正好呢。两个摊子，还能相互关照。” “谢谢娘！” “这都是你的主意，再说都是一家人，不说外道话。” 第37章 李溪再上门 白天情绪上头时答应得好好的，等董小环清点积蓄才发现不太行。手头上只有一百多两，若不换房子他们一家三口能过得舒舒服服的，真要换房子就差得太多了。“勇哥，还是不搬了吧。” 王勇看了一眼，直接说道：“这边卖掉就够了。” 董小环不赞同，“卖了万一一时半会找不到房子呢，露宿街头吗？” “租个房子过渡一段时间，没关系，我来想办法。”王勇想到那颗珍珠，“那珠子卖出去了？多少银子？” “一千一呢，”董小环瞪着他，“这钱咱可不能动。” “先借用一下不行吗？”王勇道，“房子卖了就还。” “不行。”董小环扭过身把钱都收好，“这是那几个孩子立户的根本，不能动。” 那我找闺女说去！ 王勇走到夏初房前，又觉得开不了口了。老大个人了，找女儿借钱是不是太丢人了？为了媳妇！干啥都不丢人！ 夏初正准备睡觉，听到门口有动静，还来来回回的。便坐了起来，“谁在外头啊？爹？” “哎，是我。”王勇刚答应，后头传来妻子的喊声：“王勇！你给我回来！” “你娘叫我，小初早点睡啊。”王勇挠了挠头，回房去了。 夏初被这一出整迷惑了，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好说？她瞥了两眼门口，悄悄爬起来听墙角。 “哎，我就是看女儿睡没睡？” “不搬就不搬，这儿也挺好的。” “好个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娘们平日里怎么编排你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那也不少。” “没关系的，我左耳进右耳出。” “谁半夜睡着哭湿了枕头？” “……” “不找小初，我找别人借，这地方不能住了。谁知道那个李溪下次还能干出什么来？昨天这事儿一出，下次别人还要说你……说……不行，必须搬家。” “这房子都住这么些年，我舍不得。” “那李溪，我要把她抓牢里教训几天，还有隔壁那个破嘴……” “那怎么行！你把李溪抓进去，我弟以后怎么做人！东东怎么办！” “妇人之仁，就是你每次忍着才让她们越来越猖狂！要是我，管她男的女的先揍一顿。妈的，天天在背后嚼舌根！” “别气别气……都怪我都怪我。” “要么搬，要么我把她们收拾一顿！” 夏初已经听明白了，爹想搬家换个地方，离这群人远一些，让娘不再被人说道。但是家里钱不太够，必须卖房子才能换，所以王勇动了找她拿那个钱的心思。其实这钱都在董小环那里，他们若真想动，夏初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一个孩子，出去说自己有一千多两银子，谁信啊？ 其实未必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房子给夏天他们住，珍珠钱拿去买房子不就行了？就是不知道这房子值多少钱，若是便宜还好说，贵了就成占便宜了。 房间里说话的声音没了，夏初抬头看见窗户上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红着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早上照例出摊，董小环比前日备了更多的面糊，又多了火腿肠可以加，进账比昨日多了不少。 收拾完摊子董小环去河边洗衣服，素日见面会打招呼的邻居都面色古怪的对她避而远之。董小环心里有些难受，回到家见到李溪更加烦躁，只作没看见就进了屋。 李溪伸手挡住门硬生生挤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她的腿，红肿的眼睛露出哀求，“姐姐我错了，你跟小茂说说，不能休了我啊，东东那么小，不能没了娘啊。” 看来小茂这次真的生气了，董小环也气，语气生硬的道：“你们夫妻的事，我一个外嫁女，说不上话。” “你放开我娘！”夏初冲上去将李溪推开，这女人昨日故意喊来一帮人当众羞辱，将董小环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今日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活该！ 李溪扑到地上，顿时有些恼了，张口就要骂：“你这个……”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董小环厉声打断：“闭嘴，回你自己家里撒泼！” 李溪噎了一下，想起自己的目的，又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只是她怒气未消，显得有些狰狞，“姐姐，你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我不知道那珍珠是你的。以为是小茂买来送我的，谁知他一直没给我，昨日上街回来珍珠就没了。我还以为他养了外室……我被猪油蒙了心，不该来这里闹。姐姐原谅我这回，我下次保证不会了。” 夏初把董小环拉到一边，叉着腰道：“你说的是人话吗？那你发现来了这里，不是外室，你还故意闹一场！叫了那么多人，全是附近的邻居，还故意说些乱七八糟的污蔑我娘！你就是存心的！” 她声音清脆，还奶呼呼的，说话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半点气势也无，只让人听得想把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上一亲。 董小环的气被她这一番义正辞严闹得消了大半，咬唇忍着笑，这丫头真没白疼。 李溪却没这想法，只觉得这死丫头可恨得紧，叫人想狠狠给她两下。“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你赶紧回去吧，这事我不会管的。”董小环厌烦道。 “姐姐，求求你了。不看我，你也看看东东啊，他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将来可是要他摔盆的。若是他知道因为你害得他自小没了娘，你不怕他恨你吗？”李溪唯一的那点脑子，大概就用在这里，可惜这话适得其反。 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董小环气得脑子发晕，“东东有你这么个娘才是倒霉，快走快走！等会儿勇哥回来有你好看的！” 听到王勇快回来，李溪吓得回头看了看，她不确定王勇什么时候回来，但也不想面对他，“姐姐，你再想想啊，你不怕东东恨你吗？他这么小，没了娘多可怜啊？” “快走快走！”夏初拿起扫帚，扬了李溪一脸土。 “啊！”李溪捂住眼睛扇了扇眼前的尘土，大骂：“你这个小蹄子！” “走不走！你走不走！”夏初又扫过去一蓬土，“快走快走！” 李溪只能爬起来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外，刚要开骂，背后传来一声：“你又来干什么？” 第38章 收拾石娘子 王勇回来了！李溪缓缓回过头，入目便是那熟悉的凶神。 “我，我来给姐姐赔不是的。”李溪老实得像个鹌鹑，恨不能原地消失。 王勇冷笑一声，“等着，马上就到你。” 说罢，带着身后的两个衙役去了隔壁。他猛地一脚踢开大门，石娘子正在晾衣服呢，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衣服直接扔了出去。待看清来人，正是隔壁王勇一行三个衙役，吓得哆嗦着道：“王，王大哥……这是做什么？” 王勇咧着嘴，眼睛里却丝毫不带笑意，声音低沉冰冷道：“你多次辱骂诽谤我妻子，你说我做什么？请你去县衙读一读我朝律法好不好？” 石娘子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四肢并用往后爬，“不不不不，不好，王大哥绕我这回，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王勇微眯着双眼，语气轻柔，“我忍你这些年，你怎么没放过我家？放心，今日之事我会避嫌不露面，只让县太爷秉公办理。这声大哥不敢当，你年岁比我大上好几岁呢。” “娘？王叔，这是做什么？”石娘子的两个儿子从屋里走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把娘赶紧扶起来。 石娘子哪里敢站起来，也实在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县衙哪里是普通人能去的，不管有罪没罪，她一个妇人只要进去了，这辈子就算完蛋了。她伏在地上凄声哀求，心里悔不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王大哥，不，王……王官爷，饶我这回，我保证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王勇看了眼石小山和石小河，也算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有些不忍。但旋即又想起妻子夜里哭湿的枕巾，狠下心道：“带走吧。” 两个衙役一言不发，上来不顾石娘子的挣扎，一人一只手臂将人拎了起来往外拖。 “王叔？王叔！我娘怎么了！为什么要抓他！” “放开我娘，放开我娘！坏人！” 两个孩子又哭又喊，门外被动静引来的邻居探头探脑看了两眼，赶紧转身跑了。 倒是董小环听到动静出来了，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赶忙上前拦住王勇，“勇哥，勇哥！” 王勇扒开她的手，“回家里去，别管。” 董小环不想当众拂他面子，可也不能坐视不理，小声哄道：“冷静些勇哥，咱们搬家！我选搬家！” “你说的。”王勇脸色缓和了一些，回头看向石娘子依旧不善，“看在我夫人给你求情的份上，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就没人能救你。” 这话说完，那两个衙役也松开了手。 “中午不回来吃了。”王勇看了眼妻子，又摸了摸女儿的软发，带着两个兄弟扬长而去。 石娘子瘫坐在地上，久久起不来身。 躲在一边的李溪看到这一幕，后怕不已的拍拍胸口，也不敢再去纠缠董小环，灰溜溜的走了。 见人群散去，刘佩佩凑了上来，冲着石家啐了一口，“该，要我说早该这么治她。” 董小环叹了口气，“出了这事，等石大回来，她又逃不了一顿打了。” “都是她该的，若不是她那张嘴，哪至于老挨打。”刘佩佩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心软，她什么人怎么说的你，你竟然还心软。苦头没吃够吗？” “也不是对她心软，大家都是女人，而且老当着孩子们那么打她，不好。孩子若左了性子学了去，不是又要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管你什么事，想那么长远。她受了这么多罪也没半点悔改的意思，怨谁呢？” 聊了几句，刘佩佩就回去做午饭了。 王勇不回来，母女俩随便吃了些，便又开始整火腿肠了。今天能取锅了，她们火腿肠做得不少，今天下午卖不完，明日早上还能做煎饼。 夏初一边灌肠，一边问：“娘，要买个咱家这样的小院子，得多少钱啊？” 珍珠卖了，买房子的事的确也该准备，董小环如实告诉她：“这院子早些年买的，花了六百两呢，自己还翻新了。但临安府的房子可不好找，买的人多，卖的人少。” 那不是正好？不用费功夫找房源和修缮，这房子董小环维护的很好。珍珠白得来的，能换个房子已经很好了。立户的事还得麻烦王勇帮忙呢，她露出个笑容，没说昨晚上自己听了墙角，“刚才娘说要搬家？” “又被你听到了？”告诉孩子也没什么，搬家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是有这个打算。” 夏初往前挪了两步，“我有个想法。” 董小环好笑的看着她，脸上做出期待的神情，“你说说看？” “咱们要搬家，哥哥们需要个房子。不如把这房子给过户给哥哥们，珍珠的钱爹娘拿去买新房，怎么样？” 这是双赢的好事，出了今天的事，董小环的确有点不想待这边了。勇哥今天的做法，邻里只怕对他都会有些不好的看法，毕竟这么多年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顾念着这点情分，平日有些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带着衙差闹上衙门，难免显得不近人情。 不管勇哥有没有徇私，别人都会觉得他以公谋私仗势欺人，她叹了口气，“我跟你爹商量商量。” 王勇听了这个建议，直拍手叫好。说自己走了大运，得了这么个福星闺女。“这边房子不用给生人住，那几个孩子不是坏的，不会随意糟蹋房子，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是放心，总觉得占了孩子们的便宜。”董小环心里有些不得劲，这房子肯定卖不了一千多，但如今房价看涨，又是能直接住的屋子，七八百两差不多。“多的钱留给他们吧？” 王勇也不是会占人便宜的，点头道：“就按市价少一成给他们，我再去找找新房子，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董小环摇头失笑，“我能有什么要求，你看着买吧。” “那不成，你在屋里时间比我多，得让你住的舒服才行。”王勇想了想，道：“我先打听着，按现在这房子找，有了好的再带你去看。” “好。”其实董小环今天有另外一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王勇一眼看出她不对劲，“怎么不高兴？舍不得这里？” “算了，我觉得不好。”董小环摇摇头，还是不说了。 第39章 买个大房子 王勇皱起眉，“怎么说话说一半？” 董小环瞥他一眼，“我是想着，要不咱们买个大院子，带着那三兄弟一起，这边房子直接卖了。” “这....”王勇迟疑的看向妻子，“这么多孩子，照看的过来吗？” “你看他们四个，哪个要人照看了。”就这闺女一茬接一茬的主意，也不知道谁照看谁了。她拿出这两日的收入放在桌上，“这是小初那主意赚的银子，我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谁的好处多了。” 王勇拿起钱袋掂了掂，不敢置信的打开看了一眼，“这是两日赚的？？” “对啊。”董小环笑着摇头，“原以为孩子胡闹，顺着她玩一玩，只要不赔太多就成。没想到还真是赚了，赛龙舟那日，她还分了我十两银子。别看之前我好像花了不少，这才叫几日，都叫她还回来了。” 见丈夫沉吟不语，半晌没有说话。她又开口道：“我看这几个孩子将来都不是孬的，现在就缺个落脚的地方跟户口罢了。假以时日，他们自己未必就不能把这事办了。咱们拉他们一把，就当做了件善事，也能结个善缘。而且小初这孩子聪明，她今天提起这事，怕是你昨儿晚上漏了馅儿，叫她知道咱们为难了。” “我并非是不愿意，就是怕你照看这么多孩子累着了。看他们行事，也不是万事要人管的。夏天为你受了那伤，我看在眼里。”王勇拍了下桌子，“那成，收一个是收，收四个也是收，三个男孩子在家里，我不必担心你在家里被人欺负了。” 董小环娇嗔着呸了他一口，“我好端端在家里，谁来欺负我！而且我这性子，谁能欺负我！” 王勇摇头不语，想她也就是一张嘴硬，心肠却最是软，话说重了都担心别人难过。要不怎么被石娘子气了这么些年，还顾念着人孩子小，平日过得苦。“那我打听打听，这生意要是能做，我寻个前头有铺子的院子。” 董小环却有不同意见，“带铺子的院子咱们的钱只怕又不够了，不如买个大院子，到时候还摆摊，实在不行租个铺子也便宜。” “知道了。”王勇点点头。 两人收拾了正要睡觉，隔壁传来石娘子的惨叫和求饶声，以及两个孩子的哭喊声。董小环叹了口气，倒也没想要去劝劝。她就算心底再软，那也不是个泥捏的人。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只可怜那两个孩子，这会儿不知道该多害怕。 “睡吧。”王勇起身关上窗户，将她抱进怀里捂住耳朵，心里对石娘子是半点没有同情的。 找房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能遇到个称心如意的纯靠运气。王勇就是担心一时之间找不到，才威慑石娘子一番。昨晚上石大打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有人听不下去，敲门去劝。至于是真看不过眼，还是嫌吵闹就不得而知了。 董小环母女照常摆出煎饼摊，她们那个火腿肠全是肉，才三文钱一根，比那肉馒头实惠多了，回头客不少。摊子一出来，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夏天三兄弟无花可卖了，便过来转悠看看妹妹。发现一群人围在那，喊着来个饼。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卖饼的？”张昼踮着脚，也没看到摊主的模样。 “这么多人等着吃，肯定很好吃吧？”关煦舔了舔嘴巴，“大哥，我们能买一个尝尝吗？” “你不是才吃了馒头？”夏天好笑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以前饿狠了，还是正在长个子，小五那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总也吃不饱。不管吃多少，总还能再来一点。 “我闻到了肉香味，大哥，是肉饼！咱们好久没吃肉了，就买一个吧，我们三个人分嘛，好不好？”关煦耷拉着眉眼，像只讨食的小狗。 “你去买一个，要是好吃，就给妹妹和王婶一人买一个。”夏天说着，就开始掏钱。一个肉馒头两文钱，肉饼大些还要费油，顶多也就四文吧？他数了四文给关煦。 关煦乐呵呵捧着钱去了，他个头小，又灵活，三两下从人群缝隙里钻了进去。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妹妹。“小六！” “五哥！你们来看我啦？”夏初看到关煦高兴极了，但是此刻却没什么空闲聊，“五哥你等会儿，我现在有点忙。” “好，你先忙。”关煦点点头，看向董小环，她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只见她舀了一勺面糊，用了个小板子在圆圆的锅上刮开，变成一个规整的圆饼。那饼转眼间就凝固成型，被她利落的翻了个面，又往上磕了一颗鸡蛋。那块小板子把鸡蛋打碎，均匀的铺在了饼上。一小撮芝麻被撒了上去，接着刷上棕褐色的酱料，生菜和焦黄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卷进饼里，成了一个小圆筒。 闻着也没什么香味，但拿到饼的人吃得一脸满足，显然这个饼的味道不错。 下一个要求加火腿肠，那是一根圆圆的，像是腊肠一样的东西，被剖成两半放在饼下面加热，发出油滋滋的声音，还散发出了一股肉香味。 关煦看了好一会儿，那根圆圆的东西肯定是最好吃的。而且他看了，这个饼四文钱是买不到的。回到大哥身边，“是王婶跟小六在摆摊呢，卖一种卷饼，闻着也不香，但好像很好吃。” “是小六吗？”夏天抬头看了一眼，“这么多的人，忙不忙的过来？咱们快去帮忙。” “大哥，我和小五去，你手臂还伤着，别过来挤着了。”张昼拦住他。 夏天也不逞强，点头道：“行，那你们去吧。” 张昼和关煦过去，发现没什么可帮忙的。煎饼只能一个人来，也没有多余的锅，收钱是给出一个饼，收一份钱。两人在后面转来转去，只能帮忙盯着钱箱，以防有人浑水摸鱼偷钱。 好在生意好，没多久面糊就卖空了。人群散去，董小环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发现女儿也是一脑门汗珠，扯出袖囊里的帕子刚要给她擦。想了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一股油烟味，她笑着又收了回去，“得了，这帕子都染上味儿了，回家洗把脸吧。” 卖饼帮不上忙，收摊子却不一样，张昼和关煦连忙上前帮着收拾。 “咦，张昼和关煦来了，你们大哥呢？”董小环一抬头，看见对面的夏天，朝他招招手，“夏天，快来。” “花卖完了，我们也没事，想着歇息两天，就过来看看。”张昼解释道。 这回夏天记住了妹妹的话，不能空手上门做客，他特地去买了一块肉带上了。 第40章 一家人 有人帮忙，摊子很快收了回去。董小环握着夏天的手腕，“还疼不疼？” “不疼了，只是小伤。”董小环真的很像娘亲，夏天有些不自在，怕她担心还甩了两下手臂，“一点都不疼。” “好了好了，别甩了。”董小环忙按住他，“我信了我信了。” 夏天挠着后脑勺笑了笑，将肉递了过来。 “正好，中午给你们烧肉吃。”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董小环也没客气，“正好你们都在，给你们说个事儿，看你们愿意不愿意。” “什么事儿啊娘？”肯定是把这边房子给他们住的消息吧，哥哥们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想不到的。”董小环见她偷着乐，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去厨房放了肉，就准备去洗衣服了。 “我来洗！”夏天说着就去端盆。 “不用你，你这手可千万别沾水！”好不容易说服了他们，董小环出门洗衣服身后跟了一串孩子，她看着就想乐。谁家有她这派头，洗个衣服身后带着四个尾巴。 到了河边，已经没几个人在洗衣服了，这会时间也不早了。她刚放下盆子，旁边忽然溅来几滴水，伴随着重重一声哼。 “你干什么！”关煦挡住董小环，指着边上的男孩，笃定道：“你故意的！” “故意的又怎么样！”石小山又全力砸了一下棒槌，站了起来，恶狠狠瞪着董小环。 “小山？”董小环错愕的看着他，但很快就明白的缘由。昨日王勇那样决绝的要带着石娘子，晚上石娘子又挨了打。石小山怨上她，也是意料之中。她长叹了一声，抱起盆子往远处走了一些，“关煦啊，过来。” 关煦朝着石小山重重哼了一声，还故意扬起拳头挥了挥，才走到董小环身边。 石小山磨了磨牙，继续蹲下来洗衣服了。 夏初看了他好几眼，昨晚上她也听到有女人在喊救命，听声音好像就是石娘子。她今天没出来洗衣服，不会是被打的起不来了吧？这孩子这个态度，又是最容易冲动行事的年纪，得小心些，防着他使坏。 衣服洗好了，张昼关煦抢过晾衣服的活。董小环也不跟他们争，心里偷偷高兴着，这几个孩子没一个坏的懒的。真要都收养回来，怕是只有享福的。 夏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娘，不是我昨天说的那个事吗？是什么事啊？不能提前说吗？” “吃饭时再说，去去去，别挡路。”董小环嘴里嫌弃，脸上的笑容却没收过。 夏天守着灶膛烧火，笑看妹妹玩闹。 王勇说了这段时间中午都不回来吃，休息时间去找找房子。 饭菜终于上桌，几个孩子规规矩矩坐等着董小环先动筷。她却清了清嗓子，“先前那颗珍珠卖出去了，值不少钱，买个小房子是够的。但是家里最近出了点事，准备搬家。昨天呢，小初说把这房子卖给她，给小天你们三个住。” 夏天被这消息砸晕了头，怎么就买房子给他们住了？他茫然的看向妹妹，那颗珍珠那么值钱吗？能换一套房子？？ 张昼和关煦对视两眼，眨着眼睛一时无法消化这巨大的好消息。他们要有房子了？有家了？不用住在荒宅里，日日钻狗洞进出，提心吊胆被人发现之后赶出去了？ “但是，”董小环顿了一下，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思考了一下措辞，“我和你王叔商量了一下，你们小孩子立户，单独住在一起没个大人总有不方便的。我想着，也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们把这房子还是卖出去，把钱凑一起，买一套大房子，分作两套，中间隔开留个小门。你们吃饭什么的就过来，有什么事可以互相照应。户口呢，就立在我们名下，有什么服役人丁税，还能少一些。” 其实本来是说买一套大房子，但是他们后来商量着觉得好像自己占了便宜。因为钱是夏初的，若房契他们拿着，就等于他们白拿了钱得了房子。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下，到时候分成两套，两张房契，一张他们自己拿着，另一张就给夏初。这样也防止万一他们日后真有了孩子，孩子大了不好分。这房子将来夏初出嫁，也让她把房契带走。 夏初惊喜的瞪大眼睛，“可以吗？爹同意吗？” “同意的，我们昨晚上商量好了，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董小环说完看向夏天他们三个，人还傻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你们先考虑考虑，这找房子的事情也没那么快。” “大哥？”夏初扯了扯夏天，这么好的事情，还犹豫什么啊！ “那我们以后就有户口了吗？”夏天默了默，望向董小环，眼眶越来越红，“我们有家了？是我们全部一起吗？” 董小环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是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若是钱还有剩余，还能送你们去念书。” 夏天忽然抬手捂住了眼睛，双颊绷紧，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想压抑住哭声，可还是泄露了几声呜咽。 张昼抱住大哥，他觉得好像是做梦。关煦本来有些想哭，可肉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口水比眼泪流的更快。 “娘，谢谢你。”夏初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她没想过王家能收留夏天他们，三个儿子，还都记事了。就算是没有孩子想收养孤儿的，也不会选他们这样的。何况王家并非大富之家，三个男孩子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来的。 “都叫娘了，还谢什么。”董小环按了按眼睛，笑着拍拍手，“好了好了，饭菜一会儿冷了，先吃饭，下午可都要帮我干活。” 夏天擦掉眼泪，“谢谢王婶王叔。” “成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个，快吃快吃。”董小环拿起筷子，一个孩子放了一块肉，“多吃些，长壮壮的，以后帮我干活。” “我大哥什么都能干！”关煦盯着碗里的肉块，嗷呜一口全塞进了嘴里。 董小环大笑，“你怎么不说你什么都能干。” 夏天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眼弟弟，真是个大馋猫。 “我也什么都能干。”张昼笑道。 “知道你们都是能干的。”一桌四个孩子，都是我家的了。董小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越看越喜欢。这几个孩子，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奇怪。 第41章 好吃的鲜肉肠 下午多了三个人帮忙，炸肠摊提前摆了出去。夏天和张昼目不转睛的盯着董小环的动作，要划上几刀，熟了之后模样，撒多少粉料。唯一的缺点是刚炸出来的火腿肠烫手，油纸又不隔热。 夏初提醒道：“娘，咱们是不是要买些竹签子？可以插在竹签子上吃，就不烫手了。” “是了！是得要竹签子，我怎么没想到，那我现在去买。”董小环摘了围裙正要去。 “我去我去，我知道哪儿有卖的。”夏天一边说一边跑。 “哎，拿钱去啊。”董小环追了两步，手里的钱还举着。一脸哭笑不得，“又不是不让去，跑这么快干什么。” 夏天跑得快，很快就回来了。竹签子用开水煮一遍，放在一边晾着。 “王姨。”吴浩带着几个小伙伴闻着香味凑了过来。 董小环抬头见到人，笑着招呼：“小浩出来玩啊，来，吃个肠。” “这多少钱一个啊？好香。”王顿舔着嘴巴凑过来。 “姨请你们吃，不要钱。”这几个孩子都是附近的，吴浩是吴娘子的儿子，王顿是王娘子的，柳钏儿是刘佩佩的姑娘，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吃个火腿肠算什么，她立刻扔了几根划好花刀的肠下锅。油脂的香味几乎是顷刻间就飘散了开来，几个孩子都偷偷咽了咽口水。 “我回去要钱再来吃！”吴浩有些急，可是娘说了不能白拿别人吃的。他顿了顿脚，一阵风似的跑了。 “我，我也回去拿钱吧。”王顿看小伙伴跑了，也急急忙忙回去了。 “钏儿！你别跑！回来！姨说了请你吃！”董小环喊住要跑的柳钏儿，这肠本来就是熟的，划开的口子慢慢炸开，边缘卷成花瓣状就算是好了。 “王姨，我回家拿了钱再来吃吧。”柳钏儿往外挪了两步。 叶青青看着锅里，觉得其他孩子都傻，能白拿为什么要给钱啊。她回家肯定是要不出钱的，奶奶说不定还要骂她嘴馋。想着就往前走了两步，甜甜喊了声王姨。 “青青，拿去吃吧。”董小环夹起一根插上竹签递给她，“钏儿，快拿着，小心烫嘴啊。” 柳钏儿只能过来接住了，好香啊。 一下送出去两根，夏天有些心疼钱。这可是五文钱啊，还用了那么多的油。 “什么好吃的？我忙着呢！你这死孩子！”吴娘子几乎一路被儿子拖了过来，看到是王家的摊子，她好奇的上前，“环娘，你不是卖那个饼吗？这又是什么？” “鲜肉肠，尝一个。”其他的也都好了，董小环都夹到盘子里，穿上竹签。 吴娘子接了一根递给儿子，随口问道：“闻着怪香的，全是肉吗？那得多少钱一根啊？” “三文钱一根，五文钱两根。”董小环看其他孩子都吃了，又丢了几根下去炸，自己家孩子也得尝尝。 “娘！好好吃！”吴浩烫得斯哈斯哈的，含含糊糊的夸，“太好吃了，都是肉。” “你慢点！嘴烫破了有你受的。”吴娘子嘱咐了一句，“那不贵啊，再给我一根吧。” “喏，拿着吃，今天第一天出摊，请你们尝尝，不要给钱了啊。” “第一天做生意哪能不收钱，下回再请。”吴娘子数了五文钱，直接放在桌子，“怪好吃的，油多就是香啊。” “那收你三文！你拿两文回去。”董小环抓了两文钱就要塞回去，被吴娘子躲开了。 “哎哟，你慢点，你小心油锅，别扒拉我啊，我回去了，还绣着帕子呢。”吴娘子边吃边回去了。 这边王顿也拖着王娘子来了，“哟，环娘又做新生意了？这又是什么新奇东西？” “快来尝尝。”董小环招呼着，将锅里的火腿肠翻了个面。 “这，是肉啊？”王娘子看了两眼，其他几个孩子，都吃得满嘴流油了。“怎么卖的啊？” “我请孩子们吃的，不要钱，你也尝尝。”董小环这回没说价格，好了直接递过去。 “三文一根，五文两根。”吴浩突然喊了一嗓子。 夏初一乐，“三文一根，五文两根，好吃的鲜肉肠，快来尝一尝了！” 几个孩子觉得喊起来很有趣，在摊子前站成一排，吃着肠喊：“三文一根，五文两根，好吃的鲜肉肠，快来尝一尝了！” 喊完几个孩子面对面大笑，笑完又开始喊。喊着喊着跟较劲似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一帮孩子帮着吆喝，走过路过的都忍不住回头看。大人还好，小孩子一看就走不动路了。撅着屁股拖着家长，死活不愿意走，要吃，要尝一尝，不给买就不走了。 被磨得没办法的家长们只能走了过来，得知是纯肉肠，觉得这价格不错。一根肠也不算小了，比肉馒头划算，还用那么多油炸呢。 董小环给自己家孩子也一人发了一根，夏天正要拒绝，签子已经塞到了手里。怕掉地上，只能接着了。 这个摊子被孩子们团团包围，清脆的童音响遍了半条街，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 买一根的人很少，毕竟两根更划算啊。今天做了一百来根，几乎没用多久就卖完了。 回去盘账，还算上竹签和油的话，董小环发现这个东西赚得不算多，只能说薄利多销，多做才能赚钱。 夏初心算了一下也发现了定价低了，“娘，明日还是三文一根吧，不然不赚钱了。” “哪有才卖了一天就涨价的道理？”董小环有些迟疑。 “明天就说前三天五文两根，之后就是三文一根吧。”夏初道。 现在也不能说完全不赚钱，但利润很低。董小环想了想，“还是就现在这样，咱们肉买的多还能讲讲价，多做一些也有赚的。” 人工都是自己家的，少点就少点吧，夏初点点头，“那行吧。” 强行留了夏天几人吃晚饭，虽说以后都要收养，但现在家里却是住不开的。若都住在夏初房里也不行，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夏天几人还是回了荒宅住，明日再过来帮忙。 王勇找房子的事暂时没什么进展，他今天看了两个，不是小了就是太破了。董小环劝他不要急，王勇整治石娘子众人都看着，至少这段时间没人敢舞到她脸上说闲话的。 第42章 选新房子 早上卖煎饼，卖完就收拾家里做鲜肉肠，下午炸肠摊子摆出来。董小环带着几个孩子，这段日子还真赚了不少钱。 转眼到了六月，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知了在树上发出聒噪的叫声。王勇忙活了一阵子，终于选好了几处，要带着董小环等人去看。 正好休息一日，一家六口就去看房子了。 选好的房子都在城南，城东城西都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地段。第一处在城南的汲水巷，也是临着城中河，但是在巷尾。他们看的房子在巷子口，打开大门就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左边是厨房。往里走就是正房五间，房子还算宽敞，刚好也能住下。 “还有别的吗？”董小环不太满意这个院子，左右都是墙壁，晾衣服晒不到太阳不说，这过道怕是更没地走了。 “下一家。”王勇没有多说，又带着人走向对面一条巷子，这边院子倒是比那边大，就是房子又不太够住了。 一连看了几家，董小环没一个看得上的，但她知道这也没办法。临安府向来富庶，又有大运河码头，这房子向来紧俏，房价也比别的地方贵上许多。 王勇一看妻子的神色就知道她不满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还有两家，但是价格比较贵，买下来只怕我们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的铺子也租不上。” 董小环被逗笑，拍了他一下，“先看看再说。” 最后两处不在这条街上，在另一头的康乐坊。这康乐坊店铺极多，据王勇说最大的赌坊就在这边。他们要看的房子在康乐坊的东南角，离着县衙也不远。这房子主人的儿子染上了赌瘾，偷偷把房契拿去输了。虽然有钱能赎回来，可他怕挨着赌坊，儿子又去赌，干脆带着家里人搬走了。赌坊收不到钱，就把这房子丢到牙行出售了。 “这房子要价两千两。”王勇推开门，这院子看着八成新，看得出来主家离去匆忙，许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家具一应俱全。顺着青石板路进去，就是一面雕刻着迎客松的影壁，绕过影壁是正堂和书房。左右各一间倒座房，穿过正堂就是后院了，院子里还挖了个小池塘，栽了几株荷花，亭亭玉立的随风摇曳。 沿着回廊过去就是主人房，还有厨房。穿过垂花门，后面还有五间房，一人一间还多，日后若是她真的生了孩子，还有地方住呢。 “怎么样？就买这个？”王勇一看妻子的神情就知道她喜欢这里。 董小环喜欢是喜欢，这房子又宽敞，房间也够多，后院还有茅房呢。不用半夜起来倒夜香。只是，“太贵了，咱们那房子能卖一千两吗？” “最多九百两，我去牙行问过了。咱们那房子位置好，前临街后靠河，放出话去，会有人要的。”王勇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喜欢咱们就买这个。” “可是咱们住哪儿呢？”董小环有点担心这个。 “先挂出去，交了钱咱们三天之内搬走就行了。这边我让人给我留着，那赌坊的人说过几句话，想来并不困难。”王勇毕竟在县衙干活，虽连吏都算不上，这点面子也还是有的。 “那行。”董小环又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看向几个孩子，“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里好大啊。”夏初点点头。 夏天也猛点头，开始期待起住进这里的日子。 “咱们以后能住在这里？”关煦拉着二哥的袖子问。 张昼不确定，他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而且现在还没买下来呢，总要住进来，他才能安心。万一，有什么变故呢？呸呸呸，不能这样想。可他控制不住，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往最坏的方向想。 房子看好了，最后一家懒得去了。王勇带着他们在外面吃了一顿，董小环心疼钱，小声念叨：“都要买房子了，回家吃不成吗，本来钱就紧张，这又多花了钱.....” 王勇冲着孩子们眨了眨眼，也不打断董小环，左耳进右耳出。 要换新房子，董小环开始节省起来。具体表现在，她买肉买菜都要多对比几家，选最便宜的。看到邻居孩子眼巴巴在边上看着，也不会再心软请人白吃了。 夏初乐得见她这样，这些孩子老过来，又不带钱。尤其是那个叶青青，天天来，来了王姨长王姨短的，夸这肠好吃好香，哄得董小环白给她吃一根。一次两次没什么，可她天天来，摊子一摆出来就过来。若是没吃到肠，其他小孩叫她她也不会走。小小年纪，全是心眼算计。 石娘子好几日没出门，大概伤得不轻。家里洗衣服买菜落到了石小山头上，他每日路过摊子，都会盯着这边看。眼神阴郁，尤其看着董小环，流露出的恶意让夏初有些不寒而栗。 夏初心里盼着王勇早点把房子卖了搬走，石小山这年纪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来，真是无法预测。 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这天石小山拉着个中年男人回了家，夏初对他格外关注，特地多看了两眼。 “那好像是回春堂的大夫，石娘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董小环担心道。 “我要两根这个肠！”正巧前面来了个孩子，拿了五文钱递过来。 “好嘞，你站远点，别烫着了。”董小环没空管石娘子了，削了两根肠扔进了锅里。 夏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发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石小山从家里走了出来。直直的朝这边过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碗。这是要干什么？端着碗做什么？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娘，娘。” “怎么了？”董小环看着锅里的肠饭面，连头都没空回。 夏初还盯着石小山，石小山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太瘆人了，夏初心里一毛，背后的汗毛都快竖了起来。他拿碗干什么？要去买吃的？他朝这边过来了，难道是要买场？ 对着石小山越来越近，夏初看到那碗里的东西，回头看了眼董小环。猛地惊叫一声：“大哥！拦住他！” 第43章 石小山 夏天正帮着递竹签的，听到妹妹的叫声回过头。看到一个少年端着碗跑了过来，脑子里都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就迎了过去将少年拦住。 夏初冲上前一巴掌把碗打翻，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怎么了小初？”董小环看着三个孩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六？”夏天只顾着拦人，其实也不太明白。 “你疯了？你凭什么打翻我的碗？”石小山看着摔成碎片的碗，脑子里还没想要怎么样，手却已经举了起来，朝着对面女孩挥了过去。 “你干嘛打人！我赔你碗就是了！”夏初推了石小山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 “小山！怎么能动手！我赔你个碗就是了！”董小环把锅里的肠捞起来递给小客人，就走了过来。 张昼关煦正在王家院子里灌肠呢，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石小山环视一圈，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不了了，深深看了夏初一眼，道：“一文钱一个碗。” 董小环拿出一文钱给了他，看着他回了家。才蹲下身，问夏初：“怎么回事小初？你打他碗做什么。” 夏初仍心有余悸，解释道：“他端了一碗水，我觉得他想泼到油锅里。” 董小环一脸惊愕，看了看油锅。若真泼下来一碗水，那......“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样子很吓人！这几天老是盯着咱们的摊子，娘，咱们要小心些。石娘子半个月没出过门，说不定被打得很厉害，他恨上了你！”夏初宁可是自己想多了，可万一呢？ “不，不会吧？”董小环不愿意这般恶意的揣测一个孩子，可夏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我日后小心些。” “上次洗衣服还故意溅咱们水呢，说不定就是小六想的那样。”张昼看向石家的院子，他见过更多的恶意。 见妹妹还是一脸后怕，夏天安慰的拍拍妹妹肩膀，“我再多注意些，小六别怕。” 几人站在摊位前，都看着石家的门口，没多久石小山就送了个中年男人出来了，两人一起走了。石小山半路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沉沉，不像个孩子。 董小环心里打了个抖，不敢相信这样大的孩子，竟然有这样阴翳的眼神。 这件事毕竟没发生，董小环嘱咐他们不要告诉王勇，免得他担心。 之后几日没在见过石小山，但石家总是传来一阵浓浓的药味。刘佩佩闲着没事来磕牙，说石娘子这回伤得很重，还吐了血。石大有些后悔，拿钱让儿子请了大夫，掏药钱也没犹豫。只是嘴上总是骂骂咧咧的，怪石娘子太不安分，把他的脸都丢干净了，还要花这么多钱治病。 董小环听了沉默不语，难怪石小山记恨上了她。可这怎么能怪她头上，石娘子先找的事，人是石大打的。王勇虽说要抓她，最后也没抓去。 倒是董小茂又来了一回，说把李溪赶回娘家住了几天，回来之后老实了很多。还让他买些东西来赔礼道歉，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你跟她是夫妻，现在又有了东东，还是好好过日子，这事过去就过去了。”董小环劝道。 “我知道，这回也是气急了。她不该来姐姐家里闹事，丢了姐姐的脸面不说，还胡扯....”董小茂说不下去，他家里不富裕，小时候爹娘做不完的活，他算是姐姐带大的。跟姐姐的关系一直很亲近，他心里把姐姐看得很重。可李溪却总是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试探，让他烦不甚烦。“过两天我要出去了，姐姐有空回去看看爹娘，李溪实在是靠不住。” “我晓得，你放心。路上警醒些，家里有人等你回来的。”董小环笑着应了，又想起准备搬家的事。想说又咽了回去，等以后确定了再说吧。到时候请爹娘和弟弟来暖房子，也是认认门。 “家里买了一段时间的鱼，攒了些银子，爹娘让我带来给夏初。”董小茂拿出一串钱，招手让夏初过来。 夏初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什么也没干。” 董小茂好笑的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钱烫手呢，“拿着吧，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们抓鱼哪有这样轻松。” “不要不要，我帮哥哥们炸肠去。”夏初撒腿就跑，跟狗撵似的。 “我这是钱吧？不是烫手的山芋吧？”董小茂看着姐姐笑，“跑这么快。” “你们拿着吧，她不要就算了。”董小环将钱推回去，“就当她孝敬外祖的。” “这怎么行，爹特地叫我拿来的。”董小茂皱起眉。 “拿回去拿回去，她不缺吃不缺穿的，要钱做什么。”董小环站起来赶人，“天不早了，赶紧回吧，我还要摆摊呢。忙得很，没空招呼你。” 董小茂被退了出来，不知道还以为他来讨债呢。他也没什么不满，跟着去看了看那小摊子，“给我炸几根，带回去给爹娘东东尝尝。” “行！”董小环爽快答应，炸了五根下锅，正好一人一根，还用油纸给他包好。 董小茂接过来放进背篓里，将刚才那串钱扔在地上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走了走了，别送了。”+ “哎！”董小环跺了跺脚，追上去也不像话，只能把钱收了。 王家的房子挂出去半个月，就有两拨人来看房子，见到主人还住着有些不满意。董小环保证拿到钱，三日就走，对方说要考虑考虑就走了。 倒是刘佩佩得了信，上门来问：“怎么要卖房子了？” “准备搬家，换个地方住。” “是不是因为那些谣言啊？你理她们做什么，都是吃饱了撑的。” “也是也不是，”董小环想了想还是没说要收养那几个孩子的事，“这边离县衙太远了，换个近点的地方，勇哥早上也能多睡会。” “也是，走过去是不近。”刘佩佩点点头，她想说买个驴子代步也成啊，反正现在做着生意。但这话听着有些酸，她便咽了回去。只是有些舍不得，毕竟也这么多年邻居了，两人也聊得来。 “等我们安顿好了，肯定请你来认认门，到时候没事来逛逛。”董小环笑着说。 “也成，暖房酒我肯定要去喝。”但两人心里都明白，以后见面肯定不多了。都有家有子，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串门。 第44章 我只是跟她玩 房子暂时还没有人确定要买，她们就算担心石小山，也只能继续住着。 董小环觉得只要看到石小山惊醒些，他一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白天她照例出摊忙自己的，夏初跟着收钱。没想到来了个许久不见的熟人，“王奶奶！” “哎，小六啊，越长越好看了。”王奶奶自花卖完后，就一直盘算着之后做什么。可她也没别的好主意，王小聪便提起之前夏初说的，在周边村子买个房子落户，之后的事再说。田地的钱她们暂时拿不出来，但买个村里没人要的破房子却没问题。 他们这次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认识的啊，大娘，快来屋里坐。”董小环招呼着。 王奶奶摇头拒绝，“不了不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了，之后还有事。” “娘，那我去一会儿。”夏初跟董小环说了一声，就跟王奶奶去了河边。 夏天等人跟王奶奶认识更久，也过去说话。 “这次来，是跟你们告个别。”王奶奶摸着夏初的头，“之前你给我出的那个主意，我们决定去试试。” 夏初最近忙着赚钱做生意，一时没想起来，“什么主意？” “就是找个村子买房落户的事。”王奶奶又看了看夏天几个，“你们三个呢？要不也跟着我去，村里虽然没城里富裕，但总算能有个家。” 夏天回头看了眼董小环，笑着对王奶奶道：“王叔王婶好心，要把我们几个都落到他们户籍上，我们以后也有家了。” 王奶奶听了替他们高兴，“那太好了！” 王小聪看着夏初，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摆脱现在的困境。 王大力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看着河水发呆。 “是啊，王叔王婶人太好了。”张昼抿着唇，想起先前跳河的事。当时的他哪里能想到只是不想活了，后面却像是走了大运，越来越好呢。 “王奶奶，那我们以后去哪儿找你啊？”关煦问。 “现在还不知道呢，会走到哪也说不定。”王奶奶对这个选择有些担忧，万一没有愿意接受他们的村子可怎么办呢？ 夏初沉吟一会儿，“要是不急，等我问问爹。县衙的人知道的总多一些，咱们打听打听哪个村子民风好，村长公正和善的，再过去才多些把握。”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这自然更好，可王奶奶有些担心添麻烦，让王家不喜夏初，“还是不用了。” 这事应该不麻烦，毕竟是同僚，送点礼打听打听，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若是别人，夏初也许不会管，可当初王奶奶那样艰难，还总是给他们送吃的，她没法不管，只能麻烦麻烦爹了。“我问问，王奶奶你别急，若是不方便我再来跟你们说，到时候你们再走也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王奶奶也不再拒绝，“那就麻烦你了，本来只是告别的。” 夏初笑道：“王奶奶，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不说那些。” 王奶奶听得一乐，“瞧瞧这话说的，哪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但话刚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管什么样的人家，最后不都把孩子丢了吗？不过，她觉得不应该。有心想问问，但万一是家里遭了难呢？ 当初大娃把人带回来时也问过，只说不记得了。到底是被拐了，还是被抛弃了，也不知道。家在哪儿也不知道，家里几口人叫什么也不知道，问起名字都摇头。 夏初心说那孩子恐怕已经没了，不然她哪会穿越过来呢。她略过这个话题，“那等我爹回来，我就跟他说说。” “好好。”王奶奶点点头，看到那边在忙，便告辞了。 夏天几人也注意到了摊子上来了不少人，小跑着回去帮忙了。 夏初慢了两步，余光瞥见一个人冲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便被人抓住往后拖，她猝不及防之下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就见到石小山，怒道：“你干什么！” 石小山笑了笑，一个用力就把人甩进了河里，“去死吧。” “啊！大哥！！！”夏初仓皇之中只来得及叫了夏天，人已经被水淹没。四面八方涌来的水，隔绝了空气，阻碍了四肢。她脑子里却异常冷静，我现在应该屏住呼吸，放松四肢才能浮上去。 听到声音回过头的夏天，眼睁睁看着妹妹扑通一声坠入河里，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冲过去跳进了河里。 “啊！天呐！救命！救命啊！小初！小初！”董小环慢了半拍，一边往河边跑一边呼救。 张昼和关煦也冲了过去，可他们都不会游泳。 夏天，也不会。可他跳水后扑腾了几下，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狗爬式。他仰着脑袋滑动四肢，努力靠近妹妹。 夏初闭着眼睛四肢舒展，还真让她浮了上来。 又是一声‘噗通’，一个会水的汉子跳了下来，将两个孩子都拖上了岸。 好在两人都只呛了几口水，人都还清醒，董小环拉着他们回屋里换衣服。张昼和关煦守着摊子，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石小山撇撇嘴往家走，可惜没淹死那死丫头。 夏天走到门口又回头，指着石小山，“是那个人！昨天要泼水那个！他把妹妹扔进了河里！我看见了！” 他的声音又大又激动，还没散去的人都听见了，齐齐看向石小山。石小山顿了一下，眨眨眼睛无辜道：“我只是跟她玩。” 董小环胸口不断起伏，刚才那一幕吓得她现在仍然无法平复，语气严厉道：“把人扔到水里玩？” “不行吗？”石小山歪着脑袋笑了笑，还未长开的五官本该是可爱的，此刻却显得阴森可怖。 “怎么能这样玩呢？万一淹死了算谁的？” “就是，小山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算了，小孩子太过顽劣吧。” “过分了，那小姑娘才多大点，没人看着肯定就淹死了。” “不是没事吗，不然还能怎么办？” 路人七嘴八舌的，言语里全是石小山太过淘气不懂事，真怪他的人几乎没有，毕竟他也还是个孩子。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会有这么大的恶意，只当是顽皮。 第45章 保护娘和妹妹 夏天越生气，目光越冷静。他一言不发，突然就冲出去将石小山撞倒在地，随后抱起他的双脚往河边拖。 “哎哟！吓我一跳！” “这是做什么？” “不能打架，快把他松开！” “他不会也要把小山扔河里吧？” “怎么能这样？他妹妹不是没事吗？” 董小环也被夏天的举动弄懵了，回过神听大家这样说，叉着腰生气道：“没事就白扔了？把你家孩子扔下去没死，你也算了？下次让石小山也找你们家孩子这样玩！” 刚才指指点点和稀泥的都闭上嘴，心里想谁敢跟石小山玩啊，真敢扔自己家孩子，非得扒他一层皮。 已经是夏天了，这会儿也不冷，夏初也没急着换衣服。听到石小山的怒骂声，周围人目光各异，她轻声道：“娘，叫大哥回来吧。” 董小环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况且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刚要说话，隔壁大门打开，石娘子拄着根棍子走了出来，“小山，小山，是你吗？怎么了？” 她听到外面的喊叫声十分耳熟，像是小山。正巧儿子不在，她心里着急，让小河找了根棍子拄着就下了床来找儿子。 “夏天，回来。”董小环喊了一声，又对着石娘子不满道：“石娘子若得空，就该好好管教管教儿子，今日把我家夏初扔河里，也就是发现得早没出什么事。要再有下次，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小山把夏初扔到河里？”石娘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呛得连连咳嗽。那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且停都停不下来。 “娘！娘！你没事吧？”石小河扶着母亲，吓得眼泪直掉。 那边夏天听话的松开了石小山，石小山愤愤的瞪了他两眼，跑过来扶着还在咳个不停的石娘子回了家。 “好了好了，赶紧换身衣裳去。”董小环推着夏初进屋，转头看见夏天，家里没有他的衣服，一时有些为难。“小天，你先把衣服脱了，穿你王叔的袍子将就一会儿？” “不用了，这么热天，我在外面晒晒就干了。”夏天把外衣脱下来拧了拧，当真坐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董小环也随他去，反正是男孩子，没那么娇气。她嘱咐了夏初把衣服放着那，下午再洗，便回了摊子。 张昼和关煦也跑了回来，围着夏初好奇起她刚才怎么浮上来的。他们只听过鱼翻肚皮浮上来就是死了，怎么人能浮在水面上呢？ 夏初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原理，也解释不清楚。这是她以前刷视频无意中看到的，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倒是王勇晚间回来听了这事，想去找石大好好说说教孩子的事，被董小环拦住了。“算了，这一家子都不正常，咱们都快搬走了，不要搭理他们了。现在天气热，你得空带几个男孩下水，教教他们怎么泅水。” 王勇想想也是，大手一挥对着男孩们道：“走，男孩子哪能不会游泳的。家后面就是河，不会游泳多丢人啊！” 夏天三哥听到学泅水，高兴极了，兴冲冲跟着去了。 夏初正想跟上，被董小环拉住了手，她撒娇道：“娘，我也想学！” “你不成，你不能在河里学。”董小环把她拉回来，“他们男孩子，等会儿脱衣服的，你别去啊，乖，跟娘在家做饭。” 夏初撅了撅嘴，这天气多适合游泳啊。而且这年代的水没什么工业污染，清清亮亮的。 见她不高兴，董小环解释道：“女孩子不能泡冷水，不然以后肚子疼生不出孩子。” 真的假的啊？是不是古往今来的妈妈，都喜欢拿生不出孩子来吓唬女儿？生不出就生不出呗，人生的意义又不是生孩子。 夏初不信，但也不想去跟董小环反驳争辩。这年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跟判了死刑差不多，只不过董小环遇到了好丈夫。 这边王勇让儿子们脱了外衣上衣，就穿了条裤子准备下水。小孩子光着膀子没事，他自己没脱衣服，直接跳下了水，“谁先来？” “我先！”夏天自觉是老大，眼一闭就往水里跳。 王勇伸手将他捞过来，托着他的肚子，“用脚踢水。” 夏天只觉王叔的手掌很大，很有力，让他很有安全感，不用担心溺水。他听话的拍动双腿踢水，感觉身体好像在往前蛄蛹。 关煦坐在洗衣服的石头上，脚放在水里踢着玩，看着大哥的样子有些羡慕。 “二哥，你怕不怕水？”关煦小声道。 “……”张昼有点怕，可能因为上次溺水的事。但不想说出来，怕在弟弟面前丢脸。 “我也想下去玩了，大哥看着好开心啊。” 夏天的确有点开心，他照着王叔的指示挥动手脚，很快就学会了游泳。 王勇诧异的挑眉，“臭小子有点天分啊，学得这么快？” 夏天姿势还有些笨拙，但明显已经学会了。他咧着嘴，围着王勇游来游去。 王勇笑着摸了一把他的肩膀，走向岸边，“下一个谁？” “我，我！”关煦蹦了蹦，学着夏天往前一跃，被王勇完美接住。关煦愣了一下，他好久没有被人抱过了，王叔的胸膛好宽阔。这就是爹的怀抱吗？他那个亲爹，好像都没这样抱过他。每日回了家不是往床上一躺，就是喝酒。 王勇发现关煦扒着自己不下去，拍拍他的屁股，“怎么？怕水吗？” 关煦回过神，“没有！我不怕！” 父子四人一直玩到董小环喊吃饭，除了张昼没有下水。夏天已经学会了，关煦也能磕磕绊绊游一游。 “学得怎么样？”董小环迎上前看着几个孩子问，“小天手我看看。” “都挺好，小天已经会了。”王勇薅了一把他脑袋，“这小子四肢修长，反应也快，练武肯定也是个好苗子。” 夏天手臂上的血痂掉了一半，露出了粉粉的肉，另一半有些被泡软了，应该没啥事。“我没事，一点不疼。” “那我呢？”关煦仰头问。 王勇笑道：“你也好，都好，以后都跟我学些拳脚功夫，保护娘和妹妹，知道吗？” “嗯！”三兄弟异口同声的答应。 第46章 王奶奶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场泅水教学的原因，夏天三个对王勇亲近了起来。吃过饭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想趁天黑之前学一学他说的拳脚功夫。 王勇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孩子了，他对于传宗接代这个事没什么执念。平时也怎么讨孩子们喜欢，大部分孩子看到他都觉得害怕。此刻被三双毫无保留，全是纯粹崇拜的眼神望着的时候，他觉得全身都是劲，甚至有些飘飘然。 “好厉害哇！”关煦蹦着搭理拍手称赞，学着王叔的样子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夏天和张昼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王勇，生怕错过了什么，没有学会。 董小环搂着夏初，嘴角的笑容浅淡却满足。看来勇哥更喜欢男孩子，不过也是，夏初毕竟是女孩，更喜欢粘着她。而且毕竟不是从小看到大的，太过亲密两人怕是都不习惯。 “我不能学吗？”夏初看得眼馋，问道。 “女孩子学这个做什么？”董小环疑惑的侧过头，“你想学吗？” “保护自己啊，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夏初理所当然道。 “说的有道理，那你也去。”董小环拍拍她的肩膀，其实她觉得女孩子不该学，况且夏初有三个哥哥呢，实在没必要，可是她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橙红的夕阳下，父亲正在给孩子们示范如何挥拳更有力，四个孩子乖乖的站在对面，软嫩的小脸绷紧，模仿的姿势有种笨拙的可爱。 董小环坐在一边，温柔的看着这一幕。大家都说一个家里不能没有孩子，是不是就是有过这样的幸福时刻？ 天色逐渐暗下来后，王勇将夏天几人送了回去。他看着几个孩子从墙角的狗洞钻进去，心里有些难受。早点把房子卖出去才行，给他们一个家，不用再从狗洞出入，而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出。 王勇回程路上一直在想明天要去牙行让牙人想想办法，最好上次看房子的两人去问问，到底买不买。若诚心要买，少个几两也成吧。隔壁石家大人孩子都不像正常人，早点躲开吧。 出了昨天的事，夏天几人都重点关注妹妹，不许她离董小环太远。 所幸再没撞见石娘子和石小山了，但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石大在家里发火骂人的声音。 刘佩佩来找董小环闲聊抱怨，“天天就他们家吵吵闹闹的，到了睡觉时间就开始，比更夫还准时。跟他们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要搬走的不是他们家？” 董小环笑着宽慰，“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听着是因为石娘子身体不好，家里的活石小山做得不太好才发脾气的。等石娘子好了就能安生了，忍忍吧。” “不忍还能怎么办呢？”刘佩佩叹了口气，瞅着那几个孩子小声问：“那几个男孩子怎么天天来这里？都在这里吃吗？” “来帮忙呢，他们花卖完了也没什么事。”董小环垂眼想了想，还是说了，“我跟勇哥商量把他们都收养了，都是懂事的，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多几张嘴吃饭罢了。” 这是多几张嘴吃饭的事吗？这住在城里又不是村子里，也不是要种田种地养鸡养猪的，能有多少活干啊。刘佩佩不认同董小环和王勇的做法，这么半大的小子最是能吃，一顿怕不是能吃董小环两天的饭。王勇能吃也是众所皆知的，以后这一家子做饭都能累得腰疼。 但怎么说呢，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刘佩佩自己做不到收养乞丐的事，但对王家夫妇的善心还是佩服的。“那也是你们夫妻心地好，他们几个遇到你们，走了天大的好运了。” 董小环摇头，“我们也走运，遇到他们都是好孩子。上次我弟媳妇来闹，都护着我呢。” “是的，我想起来了。”刘佩佩又想起夏初到了之后，他们家就开始摆摊子了，生意还挺好，说不定那孩子是福星呢。不然做生意这事，哪是想赚钱就赚钱的。“你家夏初也乖巧。” “是我的福气呢。”董小环笑了笑，忍不住吐露了两句心里话，“我寻思是不是我自己生不出来，所以老天爷让我遇到这么几个好孩子。” “缘分这事说不准，兴许就是呢。”刘佩佩拍拍她的手，“你也别太在意，我看王勇也没多在乎有没有孩子。你们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旁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而且我听说有时候越想要孩子，他越不来，你不在意这事得时候，他就来了，跟逗你玩似的。” 这样宽慰的话董小环也听过不少，但如今她还真的不怎么在乎了。 两人闲聊了两句，刘佩佩就回去了。 过了几天清净日子，王勇把打听来的附近民风最好的几个村子告诉了夏初，甚至还有具体方位，十分详细。夏天回了乞丐窝找了一趟王奶奶，王奶奶感激不已，提着一条肉到王家道谢。 董小环没拒绝，只是留她们吃了一顿饭，那条肉自然上了桌。 王奶奶正式跟他们告别，带着孙子出城找下一条路安顿去了。临行前她偷偷拉着夏天走到一边，“歪头上次被你打了，命大活下来了。最近不知道得罪了谁，夜里被人堵着嘴偷偷打死了。奇怪的是，谁也没听见动静。” 想到歪头的死相，王奶奶还打了个哆嗦。脸色青紫，脖子上有一条红得发紫的勒痕，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嘴里塞着他自己的破草鞋。 夏天听完面上没什么表情，“王奶奶，你钱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 王奶奶按住他的手，“应该够的，我们去偏僻的那个，穷一些，应该也便宜一些。” “不行，妹妹说最好找个最富有的村子，比如游山村。人穷了，就会只顾着自己，反而是富有一些的，会散发善心也不会太过计较。” “还有这么个说法吗？”王奶奶疑惑道。 “我觉得有道理，奶奶，我们就听小六的吧。”王小聪现在十分佩服小六，很愿意听她的意见。 “那行，那我们就去游山村。”王奶奶点点头。 夏初他们一直送王奶奶到了城门口，望着那个老人带着两个孙子汇入了人流，慢慢看不清身影。 第47章 没过两天，王勇大下午回来了。带着买房的人回来拿房契，去县衙过了户。 “你们三天之内会搬走吧？”买房的人再三确认，才拿着房契走了。 王勇拿着刚到手的银票，又从家里拿了剩下的，带着夏天几人又返回了衙门。 一天之内过户两次，负责的小吏乐呵呵跟王勇道喜。 王勇摸着新到手的房契，大方道：“明日下值请兄弟们去客常来喝一杯，都要来啊。” 小吏拱手道：“好说好说，这等喜酒，我定要去喝上一杯沾沾喜气。” “那我先走了，还要给孩子们上户口。”王勇带着鹌鹑样的三个孩子去了另一边，把他们三人的户口添到了自己家户口帖上。 因为这三人之前是有户口的，只是父母不管，按理说是不能随便动的。但王勇偷偷塞了二两银子过去，管户籍的人笑了笑，“之前这边负责的里长说不少孩子找不到了，想来是被拐子拐走了，就算作是失踪吧。” 失踪的户口不必管，除非父母找到了。而且这几个孩子都改了名，户籍小吏没多为难，将夏天几人写在了王家的户口上。 上了户帖，他们几个就算是普通良民了。 一直忍到走出县衙，夏天才凑上去看。虽然他不认识字，但有家有户，他以后就跟其他普通孩子一样了。 夏天眼含热泪，膝盖一软跪下来给王勇磕头，“谢谢王叔……”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王勇将他拎起来，另两个又跪了下来。顾左不顾右，他索性受了。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肩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他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儿，我承了你们这一跪，日后必会好好照料你们。” “爹。”夏天伏在地上，语带哽咽。要说他当初后不后悔离家，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有的，饿得浑身没力的时候，被人无缘无故毒打的时候，是后悔的。可熬过去之后，他又不后悔了。 今天，再次有了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但王叔王婶的为人，这段时间他也有了了解。心里是愿意的，在看到妹妹被照顾的那么好，在王婶请他们吃饭给他们夹菜，在王叔将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也想有个家了。 张昼跟夏天差不多，不过他不曾后悔过。他好像没什么生存欲望，难熬的时候总是想着死了算了。可大哥一直拉着他，拽着他，让他活到了今天，又重新有了个家。 关煦呢，他其实还有些懵懂。吃过的苦跟大哥二哥比起来少很多，能吃饱就好了。不过他很喜欢王叔王婶，他觉得这样的父母，是最好的。 王家从这天开始不摆摊了，董小环忙着收拾家里的东西，但凡能用的都收拾了出来。 王勇特地请了一日假，租了牛车带着妻子孩子去了新家。 “以后，这就是我们家了。”王勇说着，拿出钥匙打开门锁，影壁上的迎客松就像是在欢迎它的下一任主人。 一家六口走进新家，正房肯定是王勇夫妻的。偏房中位置最好，最大的是夏初的。 其他几间房，夏天让弟弟们先选，自己则随便选了一间剩下的。 放好了东西，就开始打扫了。 他们先各自擦洗洒扫自己的房间，夏天拎了一桶水，给弟弟妹妹分了抹布，举着手笑道：“看谁擦得最干净！” “肯定是我！我干活最好！”关煦不讲武德，甩着湿抹布就跑回房间开始了。 “我可不会输给你！”张昼难得有了兴致，斗志昂扬的走了。 “大哥，我也去了！”夏初的胜负欲也被唤醒。 只有夏天摇头失笑，慢吞吞的开始擦桌椅上的灰尘。 董小环见孩子们都兴冲冲的，心情跟着雀跃起来，拍了王勇一把，“勇哥，我们也不能输！” 王勇大笑，“好好，咱们两个人，肯定不能输。” 上任主人离去匆忙，家具一应俱全，只是有些灰尘。他们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转到前面。 董小环干活比他们利索，正房正厅书房都弄完了。几个孩子凑到她眼前询问下个打扫哪里，她忽然有了种派兵遣将的感觉，“小天小初拿扫把打扫前院，小昼和煦儿去后院，我去厨房收拾一下，准备午饭。勇哥，你去买菜，怎么样？” 夏初嘻嘻一笑，顽皮的喊了声：“得令！” 关煦学着她喊了一嗓子，抱着扫把嘻嘻哈哈跑了，没一会儿后院传来他的声音，“二哥！快来啊，不能偷懒！” “来了来了。”张昼应着声往后院去了。 大家去忙自己的，要说打扫，其他也就是一些枯枝落叶，别的也没什么。 夏初看着小池塘上飘满的落叶，问夏天：“大哥，咱们用什么把水里的叶子捞上来呢？” 夏初看了一眼，“用筢子，不知道有没有，我去柴房找找。” 柴房里甚至堆满了半个屋子的柴火，看着还很干燥。另一头有扫把等工具，其中就有一把竹编的筢子。 厨房在柴房隔壁，董小环见夏天拿着筢子，问：“拿这个做什么？” 夏天解释，“塘里有好多落叶，我拿这个捞一捞。” 董小环不放心，“你们不管那个荷塘，等你王……你爹回来，让他弄。你和妹妹离那远点，可别掉下去了，咱们也不知道那荷塘的深浅。” “我会小心的，不会掉下去。”夏天觉得自己是大人了，这点小事不用麻烦爹。 “乖，听话，你们扫扫院子就行，等会儿把叶子堆到那边，”董小环指着厨房一侧的空地上，“到时候一起烧了，这地方还能种上点小菜吃。” “好的。”夏天点点头，放下了筢子。 忙活了一上午，王勇不想妻子太累，不仅买了菜，还买了现成的吃食。不过回来就被念叨了，“刚买了房子，这么大手大脚的，自己做多好啊。” 王勇也不恼，揉了揉妻子的肩膀道：“搬了新家庆祝一顿，再说忙活了一上午，多累啊。” “我看就是你嘴馋了。”董小环其实明白，心里甜滋滋的，只是刚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有些心疼罢了。这会儿花钱的地方挺多，几个男孩子就一套春装，夏天的衣服一人得要两套吧，鞋只要一双，也得三双。 家里的褥子床单也不够，要买吧。还有他们洗漱的木盆，毛巾，牙刷子牙粉…… 一大堆要添置的东西，虽然手里头还有些余钱，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48章 吃过王勇带回来的午饭，家里打扫的也差不多了。董小环到各个房间里检查缺少的东西，夏天捂着胸口，犹豫半晌，把藏在衣服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娘，这是我所有的钱，拿来给我们买缺的东西吧。” 董小环愣了一下，看着那碎布片缝成的荷包，眼睛酸了一下。她蹲下身，摸着夏天的头，“娘有钱呢，你自己留着啊，乖。” 夏天垂着头，“可是要买很多东西，这个也许不够，我以后会努力赚钱的...” “没关系，爹爹会赚钱的。”董小环温声细语的安抚，“不用担心，家里还有钱呢。哪天没钱了，娘再找你要好不好？” 夏天点点头，抿着唇笑道：“好。” 董小环和王勇出去置办东西，几个孩子无所事事。夏初建议他们把池塘里的落叶捞上来，爹回来就不用再忙了。 夏天是老大，自告奋勇拿了筢子在岸边把落叶捞上来。弟弟妹妹将落叶装进筐里，搬到厨房那块菜地里。 张昼大一点，一个人搬，夏初和关煦两个人抬。 几个孩子很快把池塘收拾好了，不过除了夏天，另外三个全是一身水。毕竟落叶从水里捞出来的，竹筐又漏水。 夏初自己去换了衣服，张昼和关煦没有衣服换。仰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晒着衣服，夏初夏天见状也躺下了。 “真好，以后我们都有家了，嘿嘿....”关煦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天空，“那朵云，好像大鸡腿啊。” “我觉得是穿着裙子的小姑娘。”夏初道。 “像太极图。”张昼道。 “鸡腿！”关煦坚持。 “就是小姑娘。”夏初笑着道。 “大哥觉得呢？”张昼看向夏天。 “月亮。”夏天看了一眼，其实他觉得什么也不像，就是一朵普通的云。 “哼。”关煦嘟着嘴。 “我看五哥是馋鸡腿了。”夏初捅咕了一下关煦。 “小五那肚子，永远也填不饱。”张昼笑着打趣。 夏天笑着听弟弟妹妹斗嘴，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安宁。 王勇夫妻回来时，发现四个孩子就那么躺在地上睡着了。夏初侧躺着，额头抵着夏天的肩膀。关煦伸展着四肢，睡成了一个大字。张昼蜷缩成一团，像个球。 董小环皱起眉，刚要去叫醒，就被王勇拉住了胳膊。他小声道：“累着了，让他们睡吧。” “那也不能睡地上啊，多凉啊。”董小环不赞同道。 “夏天大下午的，没事。”王勇指了指孩子们，“你们，他们睡得多香，你现在去叫起来，就睡不着了。” 董小环抬眼望去，几个孩子的睡颜安宁又美好，在阳光下，像是误入凡间的小仙童。她抿着唇笑，“这四个真是一个赛一个好看，没有一个丑的。” “男孩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健壮。走走，我们回屋去，等会儿再叫他们起来。”王勇说着，着妻子回房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搬新家的后劲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关煦最亢奋，每天在房子里四处疯跑。不过他有分寸，从来不会去正房里玩闹。他喜欢摆弄菜地，跟着董小环将新买的菜种全种了下去。一起床就去看他的宝贝种子，土干了就浇水，有野草刚冒出头就被他拔了。他还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蚯蚓，扔到菜地里，说是可以松土。 夏初拉着夏天在家附近四处闲逛，寻摸摆摊的地点。这次不能一出门就摆摊了，他们家在巷子里的第五家。走到最近的街道需要一盏茶，他们临近的明光街不算繁华，而且不允许摆摊。 穿过明光街的泰丰街却非常繁华，这里有临安最大的赌坊顺和坊，以及名气极大的妓馆，红袖楼。但是泰丰街同样是不能摆摊的，而且这里的铺面都十分昂贵，仅是月租就十两往上。 如果想要摆摊，只能去南边的德茂街，走过去大概一刻钟左右。那里只要交上租金就能摆摊，可以长租也可以短租，价格自然是长租更加划算。 这些是王勇见他们天天晃来晃去，所以才告诉他们的。不过他建议先不要急着摆摊，可以先去看看，等安顿好了，熟悉了再去不迟。 这附近都是富户，出门呼奴唤婢的。董小环十分不习惯，搬来的第二天，她就准备了一些点心拜访，却连主人家都没见到，看门的收了东西就关上了门。为此，她郁闷了大半天。 夏初见她难过，跟她商量摆摊到底卖什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还像从前一样不行吗？”董小环疑惑道。 夏初解释道：“太累了，最好只做半日，剩余的时候用来准备所需要的材料。” “还好吧，也不怎么累。”董小环笑了笑，这边的菜价都比城北贵上一些，她想赚些银子。“对了，你跟夏天说说，他是不是每天都没吃饱，我劝他多吃些也不听。他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怎么每日吃得比我还少。小昼我看着吃得也少，小煦跟从前比起来，少太多了。” 她说完叹了口气，心疼他们这样懂事委屈自己，头疼怎么都说不通。 “其实我也劝过了，哥哥们不听我的，总说吃饱了。”夏初同样无奈，可不管她怎么劝说，夏天应声说好，吃饭的时候仍然比照着她和娘的饭量吃。她好几次都看到关煦饿得揉肚子了，跟他说，他就嘻嘻笑。 “愁人，饿坏了怎么办。正长身体呢，不吃饱怎么行呢。”董小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王勇回来，见到母女俩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忍俊不禁道：“何事这般发愁？你们这表情一看就是亲母女。” 董小环便将三个男孩吃饭都不吃饱的事儿说了出来，王勇挑了挑眉，大手一挥，“小事，我来找他们进行一场男子汉之间的对话就好了。晚饭做了没？我今天有点饿了。” “这就去了。”董小环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你做的什么我不爱吃。多做些，他们今天肯定吃得多。”王勇说完，拍了拍夏初的脑袋，“还是闺女省心。” 第49章 “夏天，带弟弟们过来。”王勇坐在正厅喊了一声，后面传来夏天的应和声，没一会儿三个男孩就过来了。“去院子里开始扎马步吧，不是要学拳脚功夫吗？” 夏天眼睛一亮，“马步该怎么扎呢？” 王勇走过来，自己做了个模子，“两腿曲屈下蹲，大腿与小腿垂直。” 夏天三人学着他的样子，半蹲下去。 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膝盖不超过脚尖，两脚五趾抓地，两膝外撑，裆要圆。” 三个孩子照做。 “身体重心落在两脚正中，正直朝前。沉肩坠肘，两臂屈肘在胸前，头顶颈直，口齿微合，舌抵上腭，意照气海丹田部位;以鼻呼吸，气息要、长、细、深、匀。”王勇说完，站起身开始调整他们的站姿。关煦年纪毕竟小，蹲下去就开始摇摇晃晃，姿势更不用说了。 倒是夏天，他面容坚毅，目光坚定，不像是扎马步，像是随时准备出手。 王勇点了点头，不愧是老大，不管做什么都比弟弟们学得快，还最能忍。他明明两腿发颤，却咬着牙没让自己倒下。初次扎马步的人，通常都坚持不了太久。 关煦抖了一会儿，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昼比他坚持的久一些，但也很快放弃了。 只有夏天，他牙关紧咬，面上肌肉紧绷，脖子都逐渐发红，却也只能发颤，没有倒下。 “好小子，再坚持一会儿。”王勇忍不住赞了一句，随后拉起张昼和关煦，让他们继续。 今日除了扎马步，王勇什么也没教。到了吃饭的时间，夏天拖着发软的双腿慢慢挪到饭桌前。有心想去厨房帮忙端饭端菜，却站都站不起来了。 董小环端着一盆饭出来，夏初抱着碗筷在后面跟着，“开饭了。” “嗯，我来盛饭。”王勇先给妻子添了一碗，平平一碗。第二碗则堆成了一座小山，放到夏天面前还发出了‘砰’一声。 夏天瞪大眼，“爹，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王勇用余光瞥着他，一边盛第二碗饭一边道：“吃不完喂猪，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饿着自己是为了让谁难受。你娘跟妹妹都快愁死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饭都吃不起了。大男人磨磨唧唧的，给我吃完。以后自己装饭，就按这个量来，吃饱，听到没？” 他的语气并不凶，但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夏天看了眼娘和妹妹，喏喏应声。 张昼和关煦对视一眼，老老实实捧着同样堆起尖尖的饭碗。 “你是大哥，要给弟弟做好榜样。”王勇补充了一句，“吃饭。” 董小环没想到他这么简单粗暴，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她低着头笑了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丝。 这一顿没再收着，一桌子菜加一大盆饭，被吃得干干净净。做饭的人大概都喜欢这样，盘盘碗碗干干净净，没有剩菜剩饭。董小环笑着，“就该这样，吃饱才好长身体呢。” “我去洗碗！”夏天打了个饱嗝儿，刚站起来又抽着冷气跌坐了下去。 “哎哟，这怎么了？”董小环吓了一跳，赶忙凑过来看他的腿。 “没事，头天是这样，明天更疼。”王勇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会儿，我等会儿给他们推一推。” “我去洗碗就好了。”夏初收拾碗筷，不过董小环舍不得让她一个小人儿洗这么多东西，帮着一起洗了。 晚间洗漱完毕，王勇拿着药油走进了夏天的房间。夏天平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坏掉了。 “疼吧？”王勇笑了笑，将他裤子扒了，倒上药油搓热，一边给他推腿一边道：“你这小子，知道你往日吃了许多苦。但我家呢，既然认了你，肯定就是真心的，你一辈子就是我儿子。你别成天琢磨这些，安心住着，不会因为你吃得多赶你走。你自己提着心，还影响弟弟妹妹，你娘也担心。你该吃吃该睡睡，有什么想要的都跟我说。别人家父子什么样，咱们家也什么样，知道吗？” 夏天眼眶一热，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含糊的嗯了一声。 “南边呢，有个若水书院，最迟明年，看能不能想法子把你跟老二塞进去，你在家老实听话，照顾娘和弟弟妹妹，我在外面才安心。别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听到没？” “嗯。” “好了，早点睡，明天有你疼的。”王勇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提上裤子，去了张昼的房间。他没教训张昼，这孩子别看长得机灵，其实最老实。等他走到关煦房间，就听到一连串小呼噜。王勇给他按捏双腿，都没醒。 这天之后，夏天果然不再收着胃口了。董小环观察了几日，基本知道了所有人的饭量，饭菜做得更加合适了。不过那米缸下得是真快，没几天就要买米了。 王勇每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盯着三个男孩子扎马步，下盘稳，是练功的第一步。腰腹的力量练起来，才能学别的招式。不然一拳挥出去，别人不痛不痒。 夏初跟董小环商量了几日，开始准备重新摆摊了。走过去太远，首先就需要准备一辆推车。这车子必须够宽敞，能同时放下鏊子和小锅。 是的，他们准备同时卖煎饼和炸肠。 其实夏初更想卖炸串，但许多东西都不太容易弄。比如现代很受欢迎的鸡柳，鸡架，鸡腿，就不太好弄。这会儿可没有单独出售某些部位，要买就买整只鸡。 猪肉串，羊肉串倒是好弄，但是没有孜然，味道怕是会大打折扣，之后再看吧。 其实麻辣烫，冷锅串串这些同样受欢迎。可惜，夏初不会熬汤底和炒底料。 车子定制要三天才能取货，该准备的东西，董小环都熟悉，自己出去买了回来。 夏天帮着磨杂粮面，多磨一些也没关系，这东西反正是防得住的。 但是肉肠不好提前做了，现在是大夏天。只能每天早上现做，不然放一晚上就不新鲜了，可能还会出现异味。 所以她们决定每天半下午再出去摆摊，煎饼可以当晚饭吃，炸肠不占肚子，当个零食吃，想必会有人买。 第50章 请人帮忙 董小环特地绣了一个王记的布幡子挂在车上，下午就准备出摊了。 一上午他们都在做鲜肉肠，准备面糊，炸薄脆，吃过午饭小睡了一会儿，王记小摊车就出门了。 他们来到德茂街，先交了三日的租金，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就开始等客人了。 “煎饼果子，好吃的肉肠，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啦。”夏初站在摊子旁边，操着又甜又脆的嗓子喊了起来。 但是看的人很多，真过来想尝一尝的人却很少。毕竟是没吃过的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夏初看到这情况，建议道：“娘，我们炸几根，香味飘出去，肯定就有人了。” “好。”董小环从车子下面拿出四根穿好的肠，打了花刀就放进了油锅。油脂在高温的作用下，飘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走了过来，“这什么东西，这么香？” 夏初扬起笑脸，“猪肉做的鲜肉肠，叔叔来一根吗，可好吃了。” “怎么卖的？”那人问道。 “三文钱一根，全是肉。”夏初指了指油锅里翻腾的鲜肉肠。 如果真的是肉做的，倒也不贵，那人抬起下巴，“来一根尝尝。” “好的！”这话说完，油锅里的肉肠已经好了。 那人数了三文钱递过去，站在摊子前咬了一口，果然都是肉。没有往日吃到的腥膻味，反而透着一股香味。“味道不错，再来两根。”带回家去给孩子们尝尝。 “娘，我要吃那个！”一个小男孩扯着母亲的裙子，走到摊子前。“我要吃我要吃。” “没见过呢，这怎么卖的？” 有了第一第二个，之后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董小环露出笑容，手底下麻利的打花刀，给肉肠翻面。倒是煎饼还无人问津，毕竟煎饼谁没吃过呢，肉肠可是从前没见过的新鲜物。 随着肉肠越卖越多，香味也越来越浓了。 夏初人太矮了，站到车后面就露出个脑袋尖，人一多就更看不见了。夏天站到董小环身边，帮着收钱。张昼和关煦暂时没什么事干，就在旁边看着来往的人。 眼看着肉肠少了一半，煎饼还一动不动，夏初让董小环抽空做一个出来。 “我来炸，我会了！”夏天主动道。 “行，那你小心点，别烫着了。”董小环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油溅起来，把他脸烫了。 “不会的，我很小心的。”夏天早就想试试了。 等煎饼果子做出来，夏初让董小环切开。自己和关煦一人拿着一半，走到了一边。 关煦正好饿了，没有多想，低头就是嗷呜一大口。 “他们吃的什么？就是那什么煎饼果子？”等着炸肠的客人，忽然发问。 “是的。”董小环点点头，眼睛看着夏天，怕他烫到。 “多少钱一个？” “六文钱一个，有鸡蛋有脆果子还有菜，可以在里面加肉肠，就是九文钱。”董小环转过头，“要来一个吗？” 这个煎饼看着挺大一个，但是这个价格不算便宜。那人犹豫了一会儿，倒是他后面的人叫道：“给我来一个，加肉肠，不用等对吧？” “对，不用等，现在就能做。”董小环点点头。 这说法给了急性子启发，纷纷都要来一个。 煎饼也打开了局面，夏初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你吃的什么啊？好吃吗？”不知道哪儿钻出来一个小男孩，指着关煦手里的饼问道。 夏初立马凑过去，指着自己家的摊子，“在那边买的，可好吃了！” 那小男孩立马缠奶奶去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着这边摊子人多，越来越多的人都围了过来，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人。 不过一个半时辰，他们的东西就卖完了。董小环喜气洋洋推着车子，带着孩子们回家数钱去了。 “多少钱多少钱？”关煦趴在桌子上，急切的问道。 “一千零八十文。”董小环把钱一百一百串好，脸上满是笑意，“今天准备的不多，我看下次可以多一些。” “今日第一天在这边摆摊，算是试试水，明日我们多做些。”夏初对这个钱不太满意，她们的利润其实不高。 “行，或许可以早些去，吃过了午饭就去。”董小环道。 夏初之前想的是刚吃过午饭，可能没人会想吃这些。但想想炸肠这东西，也不怎么占肚子，早点去可以多卖些。“好，我们明天多做点肠。” 说是这么说，但是剁肉馅是个辛苦活。董小环肉买了不少，剁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夏天看着她手越来越慢，有些心疼，“娘，我来剁一会儿，我学会了。” 夏初也注意到董小环累了，剁肉馅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就是手臂酸，“娘，让大哥来吧。” “行，那你慢点，刀一定要拿稳啊。”董小环让开位置。 这时候的菜刀是纯铁打的，光是分量就不轻，更何况要不停的剁。夏天虽然不小，但这刀对他来说也重。 “娘，咱们能买个小点的刀吗？不要这么宽的。”夏初看着菜刀，想起现代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刀。其中有种是弧形的，她家里就有一把。 “明日去问问，小天，来给我吧，我休息好了。”董小环揉了会儿胳膊，觉得好多了。 其实不仅剁肉累，搅拌馅儿也不轻松。不然请个人吧？只有上午帮着剁馅儿，下午就让人回去，工资也不用开得很高，但是能帮董小环分担一下，“娘，咱们能不能请个人上午来剁馅儿？” “这么点活儿，还请人吗？”董小环想都没想过。 “活少，但是累手啊。而且如果我们要做得多，娘一个人剁也忙不过来的。搅拌我们几个也做不动，只能帮着灌。请人的钱是小头，咱们要是能多做多卖，这钱不就回来了吗？” “我能帮忙，不用请人的。”夏天抢着说。 夏初说得很有道理，剁肉不需要多大力气，但是拌馅儿这几个孩子都拌不动的。请个人帮忙，只有上午干活，想必来的人是很愿意的。按照市价，一天给个二十文顶天了。想到这，董小环点了头，“那我明日去问问，找个人回来。小初说的是，请了人多做些，这钱也就赚回来了。” 第51章 周芹 王勇回来照旧先训练几个小崽子，夏天逐渐适应，已经不会再出现腿软走不动的情况了。 今天有了收入，董小环做了一桌子菜。还炖了一只鸡，几个孩子与初见时判若两人。现在脸上都有了肉，看着健健康康，更加讨人喜欢了。 “今天去摆摊了？”王勇先扒了几口饭。 “是的！我们生意可好了！那么多人围着我们的摊子！都看不见里面到底卖什么！比以前人多好多！”关煦手舞足蹈的给王勇描述，满脸雀跃激动，“他们原本不想吃我们家的饼，小六就想了个主意，我俩坐在一边吃，他们看到，也想吃了。有个哥哥看到我吃，还想吃我的……” 王勇笑着一边吃饭一边听，还配合关煦的讲述，时不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关煦备受鼓舞，说得更起劲了。董小环给他夹菜，让他别忘了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睡前夫妻俩聊天，董小环一边拿药油揉着胳膊，一边说起请人的事。 王勇拿过药油，亲自给她按捏肩膀，“请啊，我就怕你累着。请一个人一天也就十来文钱，能轻松好多。” “咱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请人是不是太张狂了？会不会给人笑话啊？”董小环担忧道，忽然肩上一痛，“哎哟你轻点，当我是你的犯人呢。” “捏疼了？我轻点我轻点。”王勇调整了一下力道，“有什么笑不笑话，忙不过来就请个人，分什么大户小户的。” “那我明日去请一个？这剁的肉多了，肩膀手腕都难受。”董小环享受着丈夫的按摩，轻声抱怨。 “早该请了，我日日在外忙活，不就是为了你，”想起如今多了几个孩子，他改口，“和孩子们吗？” 请人的事算是说定了，次日一大早，董小环做了饭，跟王勇一起吃了，也没叫醒孩子们，就出门买菜去了。 夏初说的小菜刀，她买到了。又买了不少猪肉，当日要吃的菜。最后去了牙行，牙人听了她的要求，推荐了不少人。基本都是妇人，她从中挑了一个干净敦厚的，带回了家。 一整日的工钱，按市价是十五到三十文不等。半日的工钱本来是十文，但她想着剁肉馅不轻松，便给了十五文。 她雇的这位叫周芹，说是不到四十岁，看着却像五十。小儿子是个童生，丈夫是个泥瓦匠，但供一个读书人也艰难。再加上家里有大儿媳照料，她便出来找点活儿干，补贴一下家里。 只做半日就有十五文，虽说中午不包饭，但下午能休息。她之前在别人家打杂，一整日才二十文。所以，周芹满意极了。心里暗想着要好好干活，多干些日子。 她抢过董小环手里的东西自己拿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董小环有些不忍，安抚道：“家里不是什么大户，没什么大规矩。做点吃食生意，上午要准备东西，请你来就是上午帮着剁肉拌馅儿，其他的杂活也不用你。” “好好，这个简单。我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保管剁得好好的。”周芹拍着胸脯连连保证。 她俩回到家，几个孩子已经起了，正围着张昼等他做早饭。 “娘！”夏初小跑着出来迎接，关煦紧随其后。夏天跟在他俩身后护着，怕太快摔了。 “这是我家的几个孩子，一共四个。”董小环接住夏初，又介绍道：“这是周婶，以后上午给我们帮忙。” “周婶好。”夏初率先打了招呼，关煦和夏天也跟着叫了人。 “少爷小姐们好。”周芹面上笑呵呵应了，却多看了夏天几眼，没想到这王夫看着年轻，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而且生了这么多，看着都不显老。看来这家里一定很富裕，不然生了四个，哪能看着还跟小姑娘似的。 这称呼听着人不大自在，但勇哥说了这些出来干活的人多半喜欢看菜下碟。不能太和善没有规矩，容易被人欺负。 “小昼在厨房呢？我早上包了包子，你们看见了吗？热一热就能吃了。”董小环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招呼周芹，“周嫂，厨房在这边，现在就可以开始剁肉了。” “好的夫人。”周芹快步跟上。 张昼正烧火呢，蒸笼已经在冒热气了。早上才蒸的，也没有多冷，上了气等上一会儿就能吃了。 董小环看了一眼，就让周芹将肉洗干净，开始剁肉。她在边上观察了一会儿。见周芹干活麻利，放下了心。转身去将包子装起来，让孩子们先去吃饭。 有个帮忙的，董小环觉得轻省不少。拌馅儿的活儿还是她来干，这调料的配方可是要保密的。 到了做午饭的时间，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董小环便让周芹先回去，明日吃了早饭再过来。 周芹连声应好，走出王家甩了甩酸软的胳膊。难怪给十五呢，这活还真有些累手呢。 董小环在几个孩子的帮忙和陪伴下做好了饭，吃了就准备出门了。今日备的货比昨日多，出门的时候也很早。 今天不用夏初说，董小环就先炸了几根，等着香味飘了出去，果然有客上门了。 这时候肚子里都缺油水，炸肉的香气又霸道。哪怕刚吃过了饭的人，也忍不住驻足。再一听才三文钱一根，还全是肉，身上有点余钱的，都不太能忍得住。 不仅是鲜肉肠卖得好，今天的煎饼竟然也不错。可能这时候撞上了饭点，有些没吃的人见着新鲜东西，再一闻那肉香味，当即下手买了。这饼看着薄，却老大一张。 因为是杂粮，饱腹也不错。有菜有肉还有面，怎么不算一顿好饭呢。 王记才来两天，这生意好的让周围的摊主眼红。尤其是隔壁同样卖饼的，把抹布一甩，不由骂骂咧咧起来。 不过董小环不知道，她忙得头都顾不上抬了。夏天炸肉肠同样忙，夏初帮着收钱，她算数好。张昼在后面，记着都有谁要了什么，帮着递东西。 只有关煦无所事事，便学着妹妹先前的样子，帮着吆喝。其实也不需要吆喝了，炸肉的香气已经飘半条街，他们摊子前就没有断过人。 第52章 他又出现了 “给我来十根！我倒要尝尝这东西有多好吃！”一个少年的声音穿过人群，夏初抬起头，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少爷，这街边的东西不能吃，不干净的。”青松苦着脸劝道：“少爷想吃，回家让厨子做好不好？”这若是站在外面吃坏了肚子，他指定讨不了老夫人的罚。 哪个做吃食能听得了这种诋毁，夏初仰着头大声反驳道：“这位哥哥说话要讲证据的！我们家的肉肠都是自己做的，每天现买的新鲜肉，怎么就不干净了！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了，要吃坏了，今天就有人来砸摊子了！” 青松低头见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了，连忙道歉：“对不住，不是说你们。是我家少爷自小娇养着，鲜少吃这些东西，脾胃娇弱....” “你说什么呢！”赵华章照着青松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虽然收着力，仍是将青松打得一头撞到前面人的背上。他尴尬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向自己念念不忘的小姑娘，还是好想偷回家养啊。 他心中对青松的气恼未消，脸上却挂起了个笑容，“小妹妹，给我来二十个，我相信你们家的东西是干净的。” 青松连忙向前面的人道歉，前面的汉子瞪了他一眼。 散财童子又来散财了。 夏初撇撇嘴，“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太多，你这二十根吃下去，再好的东西只怕肠胃也受不住。” “那我拿回去，请别人吃。”赵华章嘴角微微上翘，语气里带着一丝诱哄，“你现在可以去玩吗？我带你去游湖好不好？” “我很忙的。”夏初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要几根？” 夏天百忙之中抬头，警惕地看着赵华章，上次砸破妹妹头的账还没算呢。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二十，哦不，五十！青松！掏钱！”他说着，轻轻踢了一脚站稳的青松。 青松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拿出钱袋，“多少银子啊？” “一百五十文。”夏初伸出手。 “他一个买这么多，我们后面还有吗？”在小少爷后面来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有呢。”夏初打开柜子看了一下，今天可是有三百根呢！ “卖完了能去玩吗？我把剩下的都包了！”赵华章发现小姑娘身边的亲人都对他怒目而视，连忙改口，“带你娘和哥哥们也去，好不好？”他原先的打算就是先跟小姑娘的哥哥们打好关系，可惜几人都是早出晚归，非常难碰到，最近人都不见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少爷！”青松震惊的喊了一声，这是要干什么？这姑娘虽然长得好看，但不过是个市井小民，这么上赶着，难不成想娶回家吗？？而且这姑娘年纪也不合适啊！这么小一点！不说她，就算是少爷，老夫人也不过才是刚刚开始相看人家，还早着呢。 “闭嘴，这么大声音做什么！”赵华章举了举手，吓得青松一缩脖子。 这小少爷怎么这么像花痴呢？这行为，我才五岁啊！！夏初有点嫌弃地看着赵华章，长得倒不讨人厌。白白净净五官俊秀，就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董小环几次抬头看向那个小少爷，他脖子上那个金镶玉的项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次见面，价值不菲的珍珠说不要就不要了，跟自己家犹如云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来纠缠夏初。 青松站着排队，赵华章凑到夏初身边，几次想找人说话，都被她瞪。可是她瞪人的样子也好可爱啊，那双圆眼让他想起奶奶的那颗黑珍珠沾染了水珠的模样。鼻尖因为热微微泛红，几滴汗珠欲落不落，小脸白皙，金黄的日光下，能看见一层纤细的绒毛。摸起来，会不会毛茸茸的啊？ 赵华章脸色一红，我在想什么！怎么能摸别人家小姑娘的脸！ 夏初不知道旁边人的心思，闷头收钱算账。好一会儿，终于轮到了青松。五十根鲜肉肠，她们甚至找不到东西给他包。“二哥，你去买几张张大大的油纸来！” 张昼应声去了，油纸拿回来。夏初让董小环帮忙卷成了一个圆锥形，然后把鲜肉肠慢慢往里放。没错，就像现代的鲜花一样，肉肠束新鲜出炉。怕底下烫手，油纸叠了三层，勉强不那么烫了。 青松捧着热乎乎的肉肠束，鼻腔里充斥着肉香味，口水都要包不住了。“少爷，咱们走吧。” “再待一会儿。”赵华章随手拿了一根，别说，这鲜肉肠味道真不错。“青松你尝尝，味道不错。” “少爷，我没有手。”青松也才十四岁，双手捧着这个不算费劲，但一只手肯定不行。 “哎，还要本少爷喂你！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少爷！”赵华章傲娇的哼了一声，另一手拿了一根喂给了青松。 青松嘿嘿一笑，咬了一大口。真挺好吃的！他是家生子，从会走就跟着少爷一起养大。算来也十几年了，小少爷虽然有些顽皮，但是被老夫人教得很好，从来不会仗势欺人，对待下人们也不苛刻。除了那大力偶尔不受控制....哎。 赵华章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吃了快五根，有些腻了。而且这太阳晒着晒着让人脑袋发晕，他待不下去了。看着小姑娘额发都在滴水，心疼道：“太热了，我带你去旁边茶馆坐一坐吧。” 夏初惊讶的看过去，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细心会关心人的。见他脸上的担忧真切，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卖完了就能回去了，你别在这儿跟着晒了，快走吧。” “就是就是，少爷咱们走吧。”青松胳膊都酸了，手里的东西越来越重了。 赵华章不满的看了青松一眼，正好嘴里腻得慌，“你去买点清暑的甜汤来。” “那这个怎么办啊？”青松示意他看自己手里。 “你自己看着办，多买几份啊。”赵华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青松想了想，正好周边有家酒楼是家里的产业，便将鲜肉肠送了过去，“吴掌柜，少爷刚才尝了这个好吃，想着大家伙，你拿去发了吧。再准备些消暑的甜汤，快着点。” “小少爷出来玩还想着我们啊，多谢小少爷了。我这就去厨房叫人准备。”吴掌柜接过那奇怪的大油纸包，小跑着去了厨房。小少爷的口味不定，他让人将准备几种常喝的，冰的热的都有。 第53章 姜撞奶 绿豆汤，青梅饮子，薄荷饮子，皂儿水，冰酪等，三层食盒摆的满满当当。青松一只手都提不动，吴掌柜叫了个小二，与他抬着过去的。 站了快半个时辰，赵华章晒得一头汗，心头焦躁。见青松慢吞吞走过来，皱着眉斥责：“还不快些，想渴死小爷吗？” “来了来了。”青松让小二加快脚步，可这也没地方给他摆东西。他环视一圈，花钱找斜对面的馄饨摊租了桌椅。 夏初他们这边卖得差不多了，瞥见小少爷都开始下午茶了。不由有些羡慕，这天气是真的热，还要守着炉子边，就更热了。她里面的衣服被汗湿透了，就算外面是纱衣，也无济于事。 “王妹妹，快来喝点饮子消消暑，给婶婶和哥哥们也来一碗。”赵华章指着面前摆了满桌的小碗招呼道。 夏初很想喝，但是不太想接受这位少爷的东西。但她回头看向自己的亲人，夏天的发梢都在往下滴水。她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最便宜的薄荷饮子一文钱一杯，倒也不是买不起。 赵华章发现她不动，催促道：“王妹妹，快来呀。这冰酪味道真的很不错，来尝尝吧。” 他一脸真诚，脸上带着明显的期盼。夏初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败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那就多谢赵少爷了。” 赵华章傻笑一声，让开了位置，“你自己挑，什么都有。” 这会儿炸肉肠已经卖完了，面糊也没多少了。夏天几个都闲了下来，纷纷看向了这边。 “小初，”董小环将女儿唤了回来，小声道：“你想喝咱们自己拿钱买，那位少爷与我们相差太多了，不可随意接受别人的东西。” 夏初倒不是多么馋拿东西，在现代什么饮品没喝过。只是不忍看那少年眼里的光芒黯淡，她回过头，赵华章满头大汗，还冲着这边笑，明明嘴唇干得发白，也没有先喝。“娘，只是交个朋友罢了。我也许请不起他吃多么贵的东西，却可以做些新奇的吃食回礼。” 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是送上门来的有钱朋友。这古代没钱没权的，命如草芥。 是了，小初才多大点。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是小孩子们自己的乐趣，她就不多干涉了。“那你去吧。” 夏初展颜一笑，“娘，你想喝哪样？咱们明天给他做个好吃的，还给他就是了。” 董小环点头道好，“我都行。” 夏初给她拿了青梅饮，颜色玫红，散发着酸酸的味道，大概跟后世的酸梅汤差不多？夏天本来不想要，但拗不过妹妹，喝了碗绿豆汤。张昼和关煦也各喝了一碗，这消暑的甜水一下肚，人好像都凉快了些。 “你吃了那么多油腻的，可不能喝冰的，否则定会闹肚子的。”夏初试了下温度，选了一杯银耳羹推到赵华章面前。 “好。”赵华章半点磕绊都没打，端起就喝了。 那碗冰酪看着最贵，夏初选了淡绿色的薄荷水。 “尝尝这个，牛乳做的，最是消暑。”赵华章将冰酪碗推过来，许是刚从冰窖拿出来，碗边凝了许多水汽，一看就清凉。 夏初也没扭捏，接过来尝了下。吃着口感像冰沙，还加了些蜂蜜，不甜腻。“下次你若再来，我便也请你吃些新鲜东西。” 赵华章眼睛瞪大，里面像是有光迸射出来，“我明日还来！” “少爷！”青松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吧！别笑了！你可是临安赵家的嫡小公子！ 看着真是怪傻的。夏初偷偷想。 收摊的时候，赵华章有些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能说上几句话了呢。要不回去跟奶奶说说，把她带回家养起来吧，跟个瓷娃娃似的，养大了多有成就感啊。 夏初若是知道他这想法，指定给他几个白眼。但此刻她还不知道，脑子还在想用什么回礼。她本以为这冰酪会像奶冻一样，没想到是冰沙。看那少爷的模样是喜欢的，那不如回他一个真正的奶冻。比如，做法简单的姜撞奶？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时候岂不是正正好？ 想到就做，她仰头问：“娘，你知道哪儿有牛乳卖吗？” “牛乳？”董小环皱眉想了想，“还是得去牙行问问，只有那边有牛马这种大牲畜售卖。” “那咱们去问问好不好？”夏初笑着撒娇。 董小环点了点她的鼻子，“那走吧。” 牙行里还真有，也是刚好有头母牛产子。但牛乳的价格十分昂贵，一小罐子就要半两银子。夏初听到就不太想买了，董小环却直接掏钱买了一罐子。 “娘，”夏初拉着董小环的衣摆，“太贵了，不要了。” “没什么，咱们也尝尝这稀罕物。这还不是想买就能买得着呢，还得碰运气。既然碰着了，咱们就买一回。”董小环轻抚她的软发，后脑上的伤早已经好了，可是里面少了一片头发，一时半会却长不出来。 “谢谢娘，那今天我们就做个新鲜物尝一尝。”夏初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董小环都想放下奶罐子亲亲她。 回到家之后，一家子人都洗了个澡。浑身清爽的夏初开始研究姜撞奶，她记得有一阵子这东西特别火，短视频上到处都是做姜撞奶的视频，知识直接被灌进了脑子里。 她先倒了一碗，万一做错了还有重来的机会。 董小环不让她拿刀，帮着她把生姜削皮捣碎，滤出姜汁。牛奶加糖煮沸之后，直接倒入姜汁碗里。姜汁不能太多，她只舀了半勺出来。 之后便是等待凝固了，她不记得多久才能凝固，便先放在了一边，帮董小环准备晚上的菜。 “这就做完了？”董小环正在摘豆角，见她这么快好了，有些奇怪。 “嗯，很简单的。等会儿再去看看成功了没。” 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夏初拿了个勺子轻轻碰了碰，碗里的奶已经变成了淡黄色。在勺子下压的时候，抖动着弹了弹。“娘！好了！你快来看！” 第54章 这日子真好 董小环放下正在清洗的豆角，甩了甩水走过来。正好看见夏初挖了一块起来，淡黄的牛乳摇晃着颤动。她欣喜道：“娘！你快尝尝！” “好，我尝尝。”她张口接受了女儿投喂，软滑如同嫩豆腐的牛乳，入口满是奶香味，轻轻一抿便化在嘴里，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舌尖这才品出一丝姜的辣味儿，胃里似乎也带着点暖意，却不是天气热的那种燥热。很舒服的感觉。“好吃，味道很独特。” 第一次就成功，夏初不由有点得意，“再来一口，我就去给哥哥们尝尝！” 夏天他们正在井边清洗他们的小餐车，上面的油不能放，否则就很洗掉了。他们清洗这些东西都是从灶膛里挖出草木灰，用草木灰搓上两三遍，用水一冲基本就很干净了。 “大哥，啊！”夏初跑过去给他们一人喂了一口。 甜中带辣的口感非常新奇，关煦皱着小眉毛品了半天，而后咂了咂嘴，“再来一口，怪怪的味道。” “小六吃了没？”夏天刷着锅，问。 “我还没吃呢，”夏初说着尝了一口，“奶香味好浓，好吃。要是牛奶便宜就好了，这个做出去卖也可以的。” “牛那么贵重，谁舍得只用来产牛奶，而且量也不多。”夏天接话。 这一碗只够一人一口，夏初回到厨房把剩下的牛奶都做了，凝固之后吊在井里冷藏。吃过晚饭后，来一碗这个，肯定很舒服。 “味道很特别，什么东西辣辣的。”很奇怪的味道，但是又带着一种怪怪的好吃。赵华章几口全部吃完了，“王妹妹做的这个真好吃。” “你喜欢就好。”夏初头也不回的继续忙活，“你先回去吧，这里太热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但赵华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想跟她待在一起，为此他还带了一柄很大的伞。特地带了两个仆从在边上撑着伞，将王家一家子全部遮在下面。 不用直面阳光，还真的凉快了不少。 “这位少爷，还挺有心的。”董小环擦了一把汗，也忍不住称赞起赵华章了。 “再给我来五十根。”赵华章的气质，在这市井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他不仅带了伞，还带上了桌椅。只见他往椅子上一靠，青松泡了杯清茶摆在他前面，简直是来郊游的。 “你要吃就请你吃一根。”夏初让夏天捡了一根起来，递了过去，“什么东西都不可吃多了。” 赵华章捏着鲜肉肠，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他偷偷窃喜，但想到昨天奶奶严辞拒绝了他把夏初带回家的主意，又悠悠叹了一口气。 一连三日，赵华章天天来这里报到。夏初他们倒是没什么，他老老实实坐在那里，除了话多也不耽搁他们什么。 倒是赵老夫人起了疑心，晚间赵华章回了家。青松就被她寻了个由头叫了过去，“青松。” “老夫人。”青松行了礼埋着头，他猜到叫他过来的原因，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少爷这着了魔一样的行径。 “少爷这几日都去了哪里？”老夫人也没多绕弯子，直接问道。 “去了德茂街。”青松说完没了下文，赵老夫人身后的占嬷嬷咳了一声，他苦着脸接着道：“德茂街有个小姑娘，五岁。不知道少爷怎么那么喜欢她，天天顶着大太阳也要过去。” “哦？是他说要带回家养着的那个小姑娘？” “是她，”青松想了想，补充道：“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特别讨人疼，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赵老夫人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章儿若是问起，你直说也无事。” 赵华章正搜罗自己的小玩意儿呢，他记得以前有个镂空的香囊球，玉质的。他嫌弃是女孩子的玩意儿，几乎没戴过。看到青松回来，也没问他去哪儿了，只让他赶紧把那个香囊球找出来。 “少爷他是？”占嬷嬷小声询问。 “谁知道他呢，不管他，不惹事就成了。”赵老夫人看着多宝阁上的一柄玉如意，“但老这么闲着也不行，他不是爱练武吧，给他找个武师傅回来。” “是。” 赵华章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忙起来，香囊球终于找到了，他准备拿去给王妹妹玩。 可惜的是第二日下了雨，没法摆摊了。青松劝他不要去了，这天气是没有办法摆摊的，赵华章坚持要去。果然跑空了，也不知道人住在哪儿，只能悻悻的回了家。 夏初正跟着董小环去了河边，端午节后的第一场雨，手上的五色绳拆下来扔进了河里。 董小环双手合十贴在嘴边，喃喃念叨：“乞求河神带走疾病霉运，让我家小初安康长乐。” 何其有幸，遇到她。夏初努力将伞举得高高的，为她遮挡雨水。 “好了，回去吧。”董小环接过伞，脸上笑容温柔恬静，“下了雨应该能凉快几天，会舒服不少。” 不摆摊没事干，四个小的坐在回廊，看着荷叶被雨水打得动东倒西歪。 “好像有个花苞。”张昼指着池塘中心道。 “哪儿呢？开了花是不是就有莲蓬吃了？”关煦趴在围栏上，左右摇晃着脑袋找花。 “听说荷花花瓣炸了也好吃，用来泡水可以解暑。荷花茶的味道也很特别。”夏初没看到那朵花，脑子里只有荷花荷叶的各种吃法，叫花鸡，荷花荷叶茶.. 夏天忍俊不禁，想说关煦满脑子只有吃的，可妹妹也这样想....“那过两日摘了试试，我们也尝尝这荷叶茶。” “荷叶做的叫花鸡也可香了。”夏初咂吧咂吧嘴，想吃炸鸡了。 “那我去买一只鸡。”夏天道。 “我也想吃！”关煦抱住大哥的胳膊，生怕把自己漏了。 “你什么不想吃。”夏天把他手撕下来，语带嫌弃。 张昼在边上笑，心道：这日子真好啊。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王勇回来才停下，空气里弥漫着土壤的腥气，却让人感觉很舒适。 第55章 香囊球 雨只下了一日，第二天照常出摊。 赵华章这日刚要出门，就被奶奶身边的小丫鬟叫住了。说是老太太有请，他皱起眉头，虽然有些着急，但担心奶奶有什么事，便先过去了。 到了奶奶的院子一看，父亲跟那个女子也在。赵华章悄悄翻了个白眼，“奶奶，父亲。” “华章啊，你之前不是说要习武吗？奶奶给你请了个武师傅，这是程师傅，以后便由他来教你，你可得好好学啊。”赵老夫人笑着道。 赵华章先是震惊的瞪大眼，脸上满是惊喜，正要道谢。边上的父亲却轻轻咳了两声，他神色一敛，“父亲，同意了吗？” 赵泽英重重哼了一声，“我不同意还能怎么办！若水书院的山长就差上门来求你别去了！” 赵华章神色有些尴尬，但嘴角的笑容差点都压不住，拱手行礼道：“多谢父亲体谅。” “行了，成天对着孩子吹胡子瞪眼睛的，做给我看的吗？”赵老夫人不耐烦道。 “儿子不敢。”赵泽英连忙站了起来。 罗珊珊也跟着站起来，见那个小兔崽子满脸的高兴，心里有些不舒服。凭什么让他那么高兴，她垂眸看着脚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嘴角微勾，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变成了担忧，“老爷，这武师傅总归是野路子，会不会耽搁了华章？” 赵华章眼睛一瞪，就知道这个女人在就没好事！ “哦？母亲请的人，想必不会出错的。”赵泽英见她这副眉头轻蹙的样子，就心里一软，安抚的拍了拍她柔嫩的手背。 “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赵老夫人一看他们黏糊的样子就浑身难受，尤其罗珊珊那狐媚的样子，心里头厌烦至极。这哪里像个当家主母？哪有轻容半点端庄娴雅的模样？也不知到底看上她什么！ “在母亲面前，妾身哪里敢呢。”罗珊珊轻轻咬唇，眼底已经泛起了泪花，“妾身昨日去了吴将军府上，也是听吴夫人提起了军营中最最锻炼孩子。吴少爷自去了军营，变化颇大，不仅能学习武艺，说不得还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你说的当真？”赵泽英脸色一喜，若真能谋个官位，不管大小都好。小儿子将来的前途也就不用操心了。 “吴夫人亲口说的，当时许多人都听见了。”罗珊珊见他上钩，掩着嘴轻轻一笑，“老爷若有意，我便上门再问上一问就是了。” 她能有这么好心？赵老夫人和赵华章几乎同时露出了质疑的神色。 事情肯定是真的，这种事撒了谎，一问便会被拆穿。但罗珊珊可是听吴夫人说了，吴少爷刚去的时候被折腾得几乎没了人形。本来白白净净也算是个翩翩公子，回来之后又黑又瘦像是贫民窟的难民。她也没想着就这么能把赵华章永远丢在军营里，可军营里管得严，非休沐日是不允许离开军营的。轻则受罚，重则按逃兵处置。 她当然希望赵华章不听话，提前回来了。逃兵是死刑，但到不了那步，受点罚也是好的。以赵华章的性子，是极有可能的。若是他回来哭一顿，老夫人心软把他留下不让去了，也受了一通罪不是。 “那你去问问，看能不能把华章送去。大的不敢想，当个百户千户也好啊。”赵泽英殷切道。 “军营那是想去就能去的吗？”赵老夫人也有些心动，不为别的，就为孙儿的前途着想，这个军营也去的。 “自然不是想去便去的。”罗珊珊屈膝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但妾身的爹爹前些日子从外头带回了不少稀罕玩意儿回来，恰巧吴夫人看上了其中一样。若是送了去，说不得能帮着说上两句话呢。” “是何物？很是贵重吗？”赵老夫人懒得看她，垂眸道：“此事若真成了，我不会亏待了你。” “奶奶！我不想去！”赵华章见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的去向，不甘心的喊了一句。 赵泽英看不上儿子的顽劣，心里却也是想为他谋划的。若真能靠着军营出人头地，比读书科举也不差什么了。此刻只当他小孩子不懂事，严厉道：“此事由不得你！” “乖孙，听话，这地方该去。”赵老夫人也出言相劝。 这样才对嘛~罗珊珊掩着嘴悄悄笑了，她倒不担心赵华章真的出人头地。以这孩子从小到大的表现，干什么什么不成，能成了才见鬼了。“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胜在新奇罢了，母亲太客气了。” 这事儿就算是定了，赵华章反抗无效。气冲冲的出门去了，见到了王妹妹，他心里才好受了一些。拿出随身带着的香囊球，“王妹妹，这个送你玩。” “这是什么？”夏初拿到手里一瞧，这是两个半圆组装起来。中间可以打开分成两半，里面有个小盒子，里面放了一小块香膏。神奇的是，无论怎么摇晃，中间那个小盒子永远都不会翻倒过来，香膏永远都不会撒出来。她拿在手里玩了许久，越看越喜欢。可是无功不受禄，她玩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递回去，“这看着就价值不菲，又是玉石雕刻而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哪里贵重了，就是别人送的小玩意儿。姑娘家用的，我留着无用，你拿去玩吧。”赵华章双手往后一背，退后两步，“你拿着玩吧，小东西而已。” 夏初真的很喜欢，可没什么东西可以回礼，“你拿回去吧，我真的不能要。” 又是这小子！阴魂不散！天天来献殷勤！夏天眯眼看着赵华章，恨不能用手里的筷子给他两下。 “我先走了！”赵华章坚决不收回来，他今日心情不怎么样，不太想在这里拉扯，干脆转头就走。 “这是什么呀？”关煦见人走了，凑过来看。 “香囊球。”等待的客人忽然出声道：“不便宜啊，这雕工就了不得了。滚灯见过没，跟那个差不多，不管怎么甩，里面的香膏都不会撒漏。” “那可得给人还回去。”董小环皱眉道。 夏初也是这般想的，她虽然很喜欢，但能留在手里玩一天也很高兴了。明日等那少爷来了，就硬塞回去。 第56章 病得不轻 董小环最近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可真要想，又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事忘了。 “你最近怎么不太对劲？”王勇盯着儿子们洗完澡，回到房间又看到妻子在发呆，“有什么烦心事？” “总觉得忘了什么，又记不起来。”董小环叹了口气。 能忘什么事？王勇跟着想，难道是担心弟弟和弟媳妇？“是不是担心小茂？” 董小环如醍醐灌顶，“对了小茂！咱们是不是还没告诉我爹娘搬了新家？” “好像是忘了，这阵子杂事太多，还真给忘了。”王勇也想了起来，“我明日休息，回去一趟将岳父岳母都请过来。” “好，这暖房酒还忘了喝，佩娘她们也要请，你衙门的同僚呢？”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忘了，董小环有些懊恼。 今日晚了，临时去请也不合规矩，王勇道：“明日来不及，先请岳父岳母吧，咱们自己家人吃一顿，之后再找个时间请老邻居和同僚们来。” “成，小茂不知道出门去没有。”还有李溪，不知道两口子到底怎么样了，明日得问一问。 王勇用过早饭，让夏天带着弟弟们好好练武，便出了门去接岳父岳母了。 到了地方，董父刚抓了几条鱼回来。这段时间每日都去，河边的鱼少了许多，村里有不少人都学了他们的法子也在抓鱼。 “王勇来了！快进来坐，小环和孩子怎么没回来？都好吧？”董母笑着将人迎进来，没看到女儿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都好，最近又收养了几个孩子。是与小初当初一起的几个男孩子，家里地方不够，换了新家，请您去暖暖房。”王勇简短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董母知道女儿没事，放下了心，转念一想，怎么好好的又搬了家，该不会是....她上前拉着王勇的手，“勇儿，你跟娘说，是不是因为李溪闹的太狠，才搬了家啊。”她说着眼底已经泛起了泪花，又恨儿媳不懂事，又心疼女儿受的罪。 董父眉头深深皱起，看向王勇，“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李溪？” 王勇也没遮掩，“有一些她的原因，本来小环也听了许多不好听的话。她这一闹，我担心之后更难听的话都有。干脆想着换个地方住，到时候对外就说那几个孩子都是我们生的。” 董母深深叹了口气，泪眼朦胧道：“勇儿，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岳母这话从何说起，您教养出小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别无所求，只愿与她白头偕老。孩子的事随缘，你们也知道我父母都不在了，妹妹嫁得远。头一年最艰难，您二老也没嫌弃我，还出钱给我们租房子，这些事我都记着。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太见外了。你们没有对不住我，小环也没有，以后再说这话，我可不乐意了。”说到最后，王勇还板起了脸，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董母被他的表情逗乐，心里提着的那一口气放松了下来，“那丫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好运，遇到了你。” “是我走了天大的好运，有这样的好妻子。”王勇笑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去收拾些东西，就跟你走。”董母擦了下眼泪，回房去看给女儿带些什么。 “把那些干蘑菇带上，小环爱吃。”董父跟了进去。 王勇想拒绝，但这是二老的心意，便没开口。环顾一圈，没看见东东，“娘，东东呢？” 董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被他娘带去山上采蘑菇了，就不叫他们了，我跟他爹去就行了。” 她听小茂说了李溪去王家闹了一场，心里恨得不行。小茂说要休妻时，她只有解气。但想到东东还那么小，又有些不忍心，还是劝了儿子把李溪接了回来。这次回来李溪老实了不少，将就过着吧。 “东东还是带去吧，姑姑的新家总要让他认认门才好。”李溪不去就不去，看到她就闹心。 “也好，他爹，你收拾东西，我去把东东带回来。”董母将手里的麻袋塞给老伴，擦了擦手就往山脚去了。 没等多久，就带着那母子俩回来了。李溪一脸不忿，看到王勇僵了一下。想起他带着衙役将人拖走的样子，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姐夫来了啊，东东，快叫人。” “姑父！你接我去玩吗？”东东迈着小短腿兴奋的跑过来，抱住王勇的腿，小脸扬起问：“姐姐在家吗？我能跟姐姐一起玩吗？” “在家，还有几个哥哥，让他们带你玩。”王勇一把将小家伙举到天上，引得他发出一串串兴奋的大笑。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东东挥动着手脚，“飞，飞。” 董母笑着道：“这回可不许捉虫子吓姐姐，不然打屁屁。” 董冬冬已经没空听了，被姑父举起来太刺激了，他又叫又笑，来了一次还要来一次。 李溪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还是期期艾艾的跟着婆婆身后小声道：“娘，真不带我去吗？我今天一句话不说也不成吗？”她想去见识见识大房子，而且今天暖房，肯定很多肉吃，不去太亏了。 董母板起脸，“你上次做了什么忘了吗？你还有脸去，我都没脸去。” “我不说话，你们就当我不在不行吗。我也去认认门啊。” “你不用去认门。”董父平时鲜少跟这位儿媳妇说话，这话算是一锤定音。 李溪喃喃不敢说话，只是想到他们都去吃好吃的，就把自己留在家里很不满意。这事都过了这么久，骂也挨了，怎么还死揪着不放，太小心眼了。 “我娘不去吗？”东东坐在奶奶怀里，看着家门疑惑道。 “你娘不舒服，不去了，咱们去就行了。”董母敷衍道。 李溪看着牛车远去，重重哼了一声，砰的摔上门，越想越气。听到母鸡咯咯咯叫个不停，大声骂道：“天天叫叫叫，又不下蛋，要你有什么用！” 她一脚踢向母鸡，母鸡拍着翅膀叫得更凶了。家里唯一的公鸡，忽然一扇翅膀扑了过来，在她胳膊上狠狠啄了一口。“啊！死畜生！你敢啄我！！我宰了你！” 隔壁的邻居翻了个白眼，一个人在家跟鸡发疯，真是病得不轻。 第57章 暖房酒 “哇！这房子好好啊。”董冬冬一跳下车就发出了惊叹，他爬过门槛，冲了进去，“姑姑，姑姑，东东来啦！” “东东来啦！姑姑没接着啊？在哪儿呢？”董小环笑着迎出来，故意假装看不见逗他玩。 董冬冬脚步一顿，蹲下身子捂着嘴偷偷笑，“东东在这儿，姑姑快来啊。” 董小环被他可爱的不行，快步过去将他抱起来狠狠亲了几口，“抓到了。” 董冬冬又笑又叫，在姑姑怀里像个离了水的大胖鱼一样扑腾。 “哎哟，这小子又重了，我都快抱不动了。”董小环说着把他放下，万一摔了就不好了。 夏初也喜欢这个小胖娃娃，有点像年画上的福娃。如果不捉虫子给她玩，就更好了。她抬起头，见到董父董母，亲昵的上前叫人，“外祖，外祖母。” “真乖，小初越长越好看了。”董母拿出准备的一个小荷包，塞进了她怀里，“拿去买糖吃。” 夏初看向董小环，见她点了头，才道了谢。 “外祖外祖母好！我是小煦啊。”关煦期待的看着董母，果然也得了一个小荷包。 “外祖外祖母好。”夏天和张昼也叫了人，一人得了一个小荷包。 夏天迟疑着没接，他觉得自己是大人，不能收礼物。 “拿着啊，你是小天吧，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快拿着。”董母摸了摸他的头，“弟弟妹妹被你照顾的很好。” 那只粗糙的大手轻柔又温暖，带着长辈特有的疼惜。他眼眶微微发热，“谢谢外祖母。” “爹，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董小环话语里带着埋怨，心里却是暖的，不是多么稀罕这些东西，而是父母牵挂着她的这一份心。她打开麻袋和背筐一看，几乎全是她爱吃的。 晒得干瘪保存完好的各种蘑菇，她娘做的豆酱，还有家里菜园现摘的菜，甚至还提了一只老母鸡。“怎么把这鸡带来了？正下蛋的时候。” “给外孙们补补身体。”董母挨个孩子摸了一圈，看着都喜欢。 “这是什么？肉干吗？”董小环翻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几块硬邦邦的肉。 “牛肉干，隔壁村摔死了一头牛，牛肉卖了，你爹去买了几斤，这是给你留的。本来新鲜的要送过来，可小茂不在家村里的牛车也不在。你爹脚程又慢，怕路上给捂坏了。我就照着猪肉干的法子，做成了肉干。”董母似乎有些窘迫，“就是咬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做坏了，你爹怎么把这个也放进来了。” “我来尝尝，我牙口好。”王勇随手拿了一根，真是硬，但口水濡湿之后就可以咬得动了。一丝一丝的肉，越嚼越香，就是费牙。“能吃，没坏。” “能吃吗？孩子们咬不咬得动？都来尝尝。”董母一听没坏，招呼着孩子们来吃。 关煦等着其他人都拿了，终于轮到自己了。他放进嘴里使劲一咬，嘎嘣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呜，我我....大哥...我牙好像掉了，呜呜.....”他说完，吐出一口血水，一颗小小的牙齿在血水之中，已经被染红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董小环没见过这种情况，更是有点慌神了。“怎么吐血了！” “掉牙了？没事没事，快，给孩子倒水漱漱口。”还是董母有经验，赶紧推了女儿一把。 漱过口，董母让他张嘴看了看，掉了颗犬齿。“没事，过几天就长新牙了，这是下牙，扔到屋顶上去吧。” 下牙扔屋顶，上牙扔床底，古往今来都有的规矩？夏初在牛肉干上磨了磨牙，腮帮子累了都咬不动。 这时候也该做午饭了，董小环和董母两人去厨房忙。夏天和夏初去帮忙，让张昼带着两个弟弟玩。 关煦绕着董冬冬走了一圈，这小胖墩是真胖啊，看着好瓷实。“你叫什么名字啊？” “东东呀。”董冬冬一点不认生的凑近关煦，“哥哥，我们玩什么啊？” “你想玩什么？”关煦问。 张昼也找不到什么玩的，他们家好像也没什么玩具。关煦抬头四顾，真不知道玩什么，干脆把问题抛给了董冬冬，“你说玩什么？” “我们去挖蚯蚓吧！我知道哪里有！” 关煦张昼互相看看，不知道挖蚯蚓有什么好玩的，但毕竟是外祖母家的弟弟，就随他去玩吧。 董小环母女俩一边做饭一边闲聊，说起了李溪的事。 “李溪接回来没有？”董小环虽然恼李溪蛮不讲理，却没真的想弟弟就此休妻，东东还那么小呢。 董母抬头，“接回来了，小茂出门之前，我让他接回来了，你怪娘吗？” “怪您做什么，东东才多大点，没了亲娘多可怜。”董小环说的是心里话。 “哎，”董母沉默了一会儿，“我们都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家里情况不好，再娶一个也不知道什么样。要是将来再生了孩子，东东多可怜。只能委屈你了，你不要怪小茂。” 董小环笑着安抚，“我不怪，娘你还不知道我吗。如今搬了家，那些闲话更是听不见了。” 母女俩把这话说开，董母心里的愧疚总算少了许多。看着两个小不点蹲在那洗菜，背面像俩窝瓜，可爱又惹人疼。“这几个孩子看着都好，也不知道你们什么运气。” “当然是好运气，孩子们个个乖巧懂事又听话，洗碗他们自己安排轮着来，家里扫地做卫生都不用我伸手。娘，我这辈子知足了，没有亲生的也没什么，差也就差在从我肚子里出来。”董小环满脸幸福，一看就过得极好。 董母彻底安了心，“也是你们该得的。” 中午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几乎放不下。王勇拿了壶酒出来，准备跟岳父边聊边喝。 董母去找孙子吃饭，找到了三个泥猴子。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脸上手上裤子上，全是半干的泥土。“哎哟，怎么这么脏啊。” 张昼和关煦一听，还以为被责怪了。背着手站起来，脑袋垂得低低的。 “看看，快跟我去洗洗。”董母左手拉着董东东，右手牵着关煦，将人拉到井边。她带着笑，用手沾了水给他们擦脸，“看看，这么好看的小脸，弄脏了可不俊了。” 关煦愣了愣，看着那双皱巴巴的手温柔的将自己手上的泥水搓得干干净净，指缝里也没有放过。 “奶奶，我抓了好多蚯蚓，喂鸡哇……”董东东摇晃着脑袋，甚至有点得意。 “姑姑家没有鸡吃这个，你扔菜地里。” “姑姑怎么不养，鸡下蛋，好吃。” “鸡还拉屎，臭。” “可是鸡蛋香。” “那你跟你姑姑说去……” 董东东平日吃饭不太老实，多数时候都是董母喂。不然等他一边玩一边吃，饭菜都凉透了。 今天不知是不是看到哥哥姐姐都自己吃，他拒绝了董母的投喂，“我要自己吃，我好大口，嗷呜嗷呜的……” 第58章 外爷外奶 董母悄声对女儿道：“还是孩子多好啊，你看东东，吃饭从来没这么乖过。” 董小环笑着道：“家里这几个都乖，我没操过什么心。”语气里很是骄傲。 “好啊，好。”见女儿这副模样，董母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吃过饭，董父就想回去了。可董东东不乐意，好不容易有哥哥姐姐玩，一喊他回去就扁着嘴要哭。 董母心软，说晚些回去也没什么。 董小环放了周嫂的假，下午也不准备出摊。叫上母亲，出门逛街去了。 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夏初想起以前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丢手绢，老鹰抓小鸡，木头人…… 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响了一下午，王勇陪岳父坐着。两人都不善言辞，但看着几个孩子的笑脸，似乎也没什么。 王勇想了半天，“爹，小茂走了几日了？” 董父算了算，“快一个月了。” “等他回来，请他来喝一杯，也认认门。” “好。” “家里鱼的生意怎么样？” “不太好，没能瞒住，村里不少人抓鱼。河里鱼少了，价钱也越来越低。” “那再想想别的法子，小茂一直说想建新房，钱可凑手？” “差不多够了，这房子还是有小茂那年建的，还能住。” 两人说着闲话，院子里夏初有些累了。喘着气道：“喝口水歇一歇吧。” “东东还想玩。”董东东扁着嘴，转头去拉关煦，“哥哥，再来玩。” “太热了，歇一会儿。”关煦摇摇头，挨着夏初坐在回廊下。 夏天已经从厨房端了一壶凉开水来，“妹妹，来喝水。” 正要起身给他们拿水的王勇又坐下了，董父见夏天一个个给弟弟妹妹喂水，最后才自己喝了，点了点头道：“小天很有大哥的样子。” 王勇附和道：“是，他一直很照顾弟弟妹妹。” 董父沉默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虽然懂事，也莫要忽视亏待了他。” 董家的事王勇都听妻子说过，岳父就是家里老大，从小老实肯干。父母却总是忽略了他，什么事都想着小的。就连成婚，都是董父最后一个。 岳母刚进门时，受了婆婆不少磋磨。因为是老大，家里的事几乎全落在他头上。地里的活则都是岳父干。夫妻俩像老黄牛一样，一年到头没个歇息的时候。 尤其是董二叔有了儿子之后，董二婶挺直了腰杆，经常指使岳母干活。 后来岳母怀了小环，因为劳累过度，怀相很不好。小环出生时便很瘦弱，因为是闺女，不得爷爷奶奶喜欢。 岳母生完孩子，月子没坐好，老是生病。可岳父连药钱都拿不出，找爹娘拿钱犹如登天。他看着婚前泼辣爱笑的妻子憔悴病弱得仿佛随时要撒手人寰，女儿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终于爆发了，找了族老非要分家。 当时满村子人骂他不孝，他没低头，带着妻女直接离开了村子，换了个地方重新生活。 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有魄力的事，之后的生活跟乞丐没什么区别。可他还是靠着自己，养活了妻子和孩子，后来更是建了现在的房子。房子建好那年，正好怀了小茂。 岳母戏称这孩子是个会享福的，刚有了新房子，就来了。 岳父此时这个话，大概是想起了往事。 几个孩子靠着墙坐在回廊下，讨论起天上云像什么。关煦想到的永远都是吃食，还跟董东东吵了起来。被夏天呼了一巴掌，抱着胳膊生起了气。 等董父察觉好久没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出来看时，发现几个小的睡得东倒西歪，全压在夏天身上。 夏天倒是没睡，但也动弹不得。 “这帮小子，都睡着了。”董父好气又好笑，叫了王勇，悄悄几个都抱进了房间。 轮到夏初，夏天拦住了王勇，“妹妹睡觉浅，一动就醒了。” “那行。”王勇也不勉强。 董小环回来时，夏初都没醒。 董母放了手里的东西就要来抱，“怎么睡这儿了？” 董小环拉住她，小声道：“娘，别，小初睡觉浅，一碰就醒，不管她。” “地上多凉啊，女孩子可不能受凉气的。”董母担忧道。 “我来抱，我轻轻的。”王勇轻手轻脚的，夏初哼了两声，夏天连忙凑上去拍了拍，又安抚了几句，才算是没醒。 “趁冬冬睡着了，我们回吧。”董母道。 董小环看了丈夫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便揽着母亲的胳膊，“娘，在这住几日吧，明日我们去摆摊子，你不想瞧瞧咱家生意多好吗？” 董母自是想看，但住在女婿家也不像话，“那多不方便。” “这么远的路，来回折腾，住几天吧，我想吃您做的菜了。”董小环撒娇的晃了晃母亲的胳膊，又看向父亲，“爹，好不好？就住三日！” 当父亲的少有能拒绝女儿要求的，更何况董小环年幼时家里困难，吃了不少苦。董父总是更疼她一些，便点了点头。 董父都同意了，董母也不再拒绝。 李溪等到入夜，也没见人回来，气得在家里大发脾气。可惜，无人理会她。 周芹一早来上工，见到家里多了几个人，还好奇打量了几眼。得知是夫人的爹娘，便笑着打招呼问好。 多了个人帮忙，活都不够干了，还没到中午就忙完了。周芹提前下工，乐滋滋的回去了。 董母用带来的鸡和蘑菇，炖了一锅汤。 夏初尝了一口，惊艳的瞪大眼，“外奶做得汤太好喝了吧！” 董母被她哄得直笑，“那你多喝些，还有呢，明日我去买只鸡再给你炖。” “那是，我只得我娘五分厨艺。”董小环端着碗笑。 董母顺着话挤兑女儿，“你没这个脑子，活能干明白就不错了。” 厨艺这事还真看天分，同样的菜同样的菜谱，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可能都不一样。 王勇见不得别人说妻子一点不好，连忙帮腔，“小环做的菜也好吃，我爱吃。” 董母笑着不说话，看几个孩子吃得头也不抬，满心骄傲，心里暗暗决定下午再好好露一手。 第59章 董小环生病了? 董母在这，顿顿做好吃的。夏初都觉得自己好像吃胖了，不过她还小，胖点也不碍事。 三天过后，他们要回家了。董东东躺在地上撒泼，“不回去，不回去，我要给姑姑当儿子。” 董母被他闹得头疼，“你不想你娘了？她在家等你呢。” 董东东顿了一下，默默爬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看着可怜极了。只听他抽抽嗒嗒的道：“哥哥，姐姐，东东先回去找娘，下次再来玩。” “好，等你。”夏初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又觉得他可怜又觉得好笑，这样子像是再也见不到似的。 其实她心里也舍不得，外奶对小辈更是百般宠爱，不光做饭好吃，她还会做些小零食。 外爷那双手可巧，扯几根草编蟋蟀，编蚂蚱编蜻蜓，栩栩如生。 董小环不顾父母拒绝，租了个牛车，将他们送了回去。 一大四小送完人，回到家一时无言。董小环是舍不得父母，几个小的同样不舍。 王勇回到家，发现几人蔫头耷脑的，妻子更是红着眼眶，“岳父岳母回去了？” “嗯。”董小环靠进他怀里寻求安慰。 王勇拍拍她，“下月我休息再去接，如今家里大，有地方住，随时都能接过来。” 董小环闷声道：“下次怕是不会来了，太频繁，别人会说闲话。” “我们乐意，关他们什么事。”说是这样说，但老人若是不来，也不能勉强，“那等小茂回来，再请他们过来。” “好。” 夏天已经彻底过去，吵闹的蝉鸣随着一场秋雨，消失无踪。院子里的唯一开出的那朵荷花，夏初最终也没留下来泡茶。结出的莲蓬，一家人分吃了。 因为摘的早，莲子很嫩，只有莲心带着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苦味。 荷叶变黄之前，夏天买过两次鸡。被夏初做了荷叶糯米鸡。鸡肚子塞入炒好的糯米饭，用荷叶包了蒸上半个时辰。 整只鸡都带着荷叶的香味，就连王勇都连声夸赞。还说夏初说不定是厨神转世，所以脑子里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菜谱。 夏初笑着转开了话题，其实她的疑点不少。但是她不说，董小环和王勇没怎么询问过，只当做不知道。 摆摊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一声王妹，夏初愣了一下。当初那个俊秀的小少爷，晒黑了许多，轮廓变得硬朗，眼神也坚定许多。若不是那熟悉的傻笑，她几乎认不出来了，“赵少爷？” “是我啊，”赵华章眉峰微抬，“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夏初上下打量他，发现他好像健壮了不少。 “赵少爷？”董小环将手里的饼交给客人看了过来，露出惊讶的眼神，“变化真大啊。” “嘿嘿……”赵华章挠了挠头，“大哥给我来个鲜肉肠吧。” 夏天瞥了他一眼，默默递了一根过来。 夏初没要青松递过来的钱，他倒是没什么变化。 赵华章今日没带什么桌椅，站在夏初旁边与她聊天，“我去军营了，苦了些，但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夏初对军人有天生的滤镜，瞬间觉得赵华章变得更顺眼了，语气里都带上了钦佩，“那你现在是军人了？” “算是吧，不过只是一个小卒。” “军人都很厉害！你现在变了好多，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这话让赵华章更加坚定了，刚去的头一个月他极其不适应。要跟别人挤一个大通铺不说，那些人又不爱洗澡，房间里总透着一股脚臭和汗臭混合的酸臭味。 第一次进去差点没吐出来，他当场就想回家了。饭菜更是如同猪食，晚上被呼噜声吵得睡不着。他将近三天没睡过觉，后来站着都犯困。 训练不及格，每天被队长指着鼻子臭骂。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脸上，他没忍住跟队长打了起来，却没想一身神力却被参将看中了。 之后的训练更加痛苦，他晚上睡不着甚至想过跑回家去，可惜被抓回来打了二十军棍。半个月没起来床，第一个月的休沐没有能回家。 奶奶见他没回，急得过来找。见他瘦了一大圈，哭着说要带他回去。 参将倒是没有不同意，只鄙夷的说了一句，“赶紧回去吧娇少爷，这哪是你待得住的地方。” 这个娇少爷戳中了他的逆反心，他拒绝了奶奶的要求，坚持留在军营。一定要找到机会，把杨参将打趴下！ 第二个月他也没回家，每天拼着一股劲训练。慢慢地，他竟然也能睡得很好了，可能是累的。至少不会被呼噜声吵醒了，只是还不适应那些臭味。他每天都洗澡，还被调侃是个娘们。 不过他把那些人都教训了一顿后，说的人就少了。 那些倒霉的事他没跟夏初说，只说了自己打遍军营无敌手。 这话有些水分，他刚开始没什么技巧，只靠蛮力，打些新兵够用。那些老兵们却狡猾又阴险，打他跟逗猴一样。正面不来，专门耍阴招。 等他练好了的，一定要打得他们跪下叫爷爷。 赵华章没待多久便走了，休假只有一日，他还要回去陪奶奶。 看着少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夏初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妹妹，那个球怎么没还给他？”夏天见她发愣，提醒道。 “噢噢！我就说忘了什么！”夏初往前跑了两步，已经看不到人了。“走这么快啊。” 收摊时，董小环总觉得不太舒服，心里发慌，肚子还坠着疼。 “娘？你脸好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张昼第一个发现不对劲，扶着董小环连声追问。 董小环虚弱的摆手，“肚子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 夏初当机立断，“大哥！扶着娘去医馆！” 王勇一踏进家门，就觉得家里好像太安静了。一向等他回来的关煦，今日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生意不好？还没回来？ 走到正厅，看见摊车摆在那儿，油乎乎的还没有清洗。 人呢？ “小环？小天？” 第60章 夏天的担忧 王勇满心疑惑，就发现夏天从正房出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像是高兴又像是担心。 “爹，你回来了。”夏天回头看了眼屋里，“娘，有喜了。” “什么？”王勇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有喜了？” “是的，大夫说的。娘躺着休息呢，你进去看看吧。”夏天让开门口，看着王勇进去却没有跟上。稍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担心，爹娘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对他们好吗？会不会把他们都赶出去？他可以带着弟弟们走，妹妹呢？ 王勇静悄悄的走进房间，夏初他们围在床前。董小环想起来，被几双小手按了下去。 “娘！大夫说了！要静养三日！”夏初板着小脸严肃道。 “三日！”关煦点着头重复。 “哪有那么娇气，我还要起来做饭呢，你们爹马上回了。”董小环一脸无奈。 “大哥做！”夏初道。 “我来做。”张昼说。 “我烧火！”关煦举起小手。 “小环。”王勇喊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怕吓到谁。 “勇哥？你回来了！”董小环仿佛看到了救星，“我赶紧起来做饭。” “别动，别动。”王勇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夏天说，你有孩子了？” 董小环欣喜又羞怯，抚着肚子轻轻点头，“没想到我放弃了，他却来了。” 王勇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了。他握着拳挥舞了两下，只觉得心情实在激动不知如何发泄。看到关煦仰着头望他，两手握着他腋下将他举了起来，“有孩子了，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夏初也跟着高兴，张昼的嘴角却缓缓落了下去。他回头瞥向娘亲，她同样是压制不住的笑容。他站起身走到屋外，大哥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天空似乎在发呆，也许大哥也想到了，“大哥。” “小昼，没关系的，说不定不会呢。”夏天说着，牵起一个笑，“别担心。” 张昼却不这么想，他们村里以前也有一个被抱养的孩子，叫元宝。还是同族的亲戚，没想那孩子来了之后没两年，那家就有亲生的孩子。他听村里的婶婶们聊，收养的哪能比得过亲生的啊。果然，有了孩子的那家人嫌弃起了元宝。还想把孩子送还回去，谁想到那边也不愿意要了，毕竟当初就是因为养不起才送人的。 元宝原本的好日子过到了头，以前还有鸡蛋吃，会跟他们炫耀。后来别说鸡蛋了，吃都吃不饱，还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也许，他们的受苦换来的好运气就能用到这里了，这段时间真的好幸福啊。他内心一直都有些惶惶不安，总觉得这日子好的不真实，像是在做梦。梦，总有醒的一天。 现在是不是到了该醒的时候？ 门外，两个人坐在门口一脸丧气，仿佛明天就要被赶走了。 门里，关煦被抛高逗得大笑不断。 “行了行了，赶紧放下吧。我听说孩子傍晚不能玩得太疯了，不然晚上要尿床的。”董小环制止了疯玩的父子，“你去买些吃的回来，孩子们做饭担心他们烫着。” “成，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就去。”王勇把关煦抱在怀里，“跟爹去不？” “去！”关煦抱着爹的头，小声撒娇，“爹，我能不能吃个鸡腿？” “吃！咱去买只大烧鸡！”王勇正高兴呢，况且一只鸡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随便买些孩子们爱吃的，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董小环摸摸夏初的头，“小初想吃什么？” 夏初想了想，“要些清淡的吧，娘今日不舒服。” “好，我去了。”王勇走到门口，见另外两儿子蔫哒哒的，“干嘛呢？夏天去拿个食盒，跟爹出去买饭去。” “哦。”夏天拍拍屁股站起来，去拿来了食盒。 “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咯。”王勇嘿嘿一笑，低头看了眼现在的三个儿子。要是再来个儿子，岂不是四个了，那以后出去可气派了，若是姑娘也好，有三个哥哥护着，走哪儿都没人敢欺负。将来出嫁了，男方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以后家里五个孩子，又美又苦恼。 要努力赚钱才行啊。王勇乐呵呵的想。 吃过饭夏天抢着洗碗，关煦看了看干净的桌子，“今天不是我洗碗吗？轮到大哥了？” “大哥，你不担心吗？”张昼还是有些不安。 “别乱想。”夏天埋头洗碗。 “你们在说什么呀？”夏初看他俩头挨着头，也凑过来蹲着。 “没什么。”夏天冲妹妹笑了笑，“你不去陪着娘吗？” “爹和娘说悄悄话呢。”夏初伸出手想帮忙，被张昼抢了。“你去玩吧，这里有我和大哥就行了。” “明天，我们自己去摆摊吧，让娘在家里休息。就卖鲜肉肠，饼先不卖了。”夏初感觉自己懈怠了，光鲜肉肠不行，最好再加点别的东西一起，专卖炸串。现代比较受欢迎的鸡架，鸡腿，鸡柳，里脊肉，得去问问售价，而且这些怎么腌制处理，也是个问题。 洗了碗，张昼去将热水烧好，喊爹娘洗漱。 澡都洗完了，夏天才想起来摊车还在前面没洗呢。 王勇伺候完妻子，看着她躺下了，出来倒水发现大儿子一个人刷摊车呢。“小天啊，你去睡，爹来洗吧。” 夏天回头笑道：“爹你去睡，我马上就刷完了的，很快。” 见劝不动，王勇也不啰嗦，上手跟他一起洗。想到白天他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试探着问道：“今天摆摊不顺利？还是娘不舒服吓着你了？爹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有啊。”夏天垂下头，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心，怕爹觉得他不想娘怀孩子。 王勇心大，也没多想，更不觉得小孩子会骗人，“有什么事就跟爹说，知道吗？” “嗯，会的。” 父子俩齐心协力，摊车很快刷洗干净了。王勇拍拍夏天的头，“早点睡，不然可长不了大高个了。” 夏天留恋那只大手带来的温暖，却不知道以后有了弟弟妹妹，爹还会不会要他们。“知道了，爹，现在就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好。” 第61章 下次不许自己去 王勇起床的时候，头一回看到妻子还在熟睡的脸。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看了看她肚子的方向，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里面却有了他们的孩子，真的很神奇。这种感觉非常的新奇，令人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夏天昨夜睡得不太好，惦记着早上起来做饭，天还没亮就醒了。刚洗漱完，就看到张昼也起了。两人正商量着早上做些什么吃的，王勇缓缓走过来。 “起这么早？”王勇有些诧异，毕竟孩子们白天又是摆摊又是学武的，累着了，早上起得都不算早。 “不算早，娘平日这时候都在买菜了。”夏天笑着说完，又问道：“爹，早上咱们吃些什么？煮粥还是烙饼啊？” 王勇挑眉，“你会做啊？” 夏天点点头，“烙饼我看娘做过很多次，会的。煮粥也很简单。” “煮点清粥，烙几个饼，看你娘想吃些什么，我再去买几个馒头。”这件事王勇跟董小环的意见不一样，夏天这样大的男孩子，做个饭做点事有什么的，烫个一回下次不就知道了。男孩子糙点就糙点，受点小伤怕什么。 “我去买吧。”张昼自告奋勇道。 “那你去，知道路吗？”王勇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小块银角子。“一人买两个肉馒头，多的钱你拿着。” 张昼听后错愕了一下，然后开心的点点头，“知道的。”竟然还有跑腿费，存下来，以后离开了还能买吃的。 王勇看了几次，董小环都没有醒，他等不及。一边换衣服，一边嘱咐夏天，“今日不去摆摊了，让你娘好好休息，中午...”本想说中午等他回来买饭吃，但这几天有案子，不一定能回来。想想又拿出一块银角子，“我若没回来，你们自己去买菜去买饭都行。” “好的，我知道了。”夏天收下钱，郑重其事的保证，“我肯定不让娘干活。” 王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儿子，我先走了。” 他们送王勇到门口，夏天看着妹妹，“我们今天还去摆摊吧？” “咦，怎么都在门口？”周芹正好过来，看几个孩子都在这。 “周婶，您稍等会儿，菜还没买回来。”夏天说道。 周芹点点头，“哦，好，我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活。” “哥，那谁去买菜啊？”夏初问。 “我和老二去。”夏天说着，让张昼去拿两个背筐来。 夏初沉吟一会，道：“那只买肉和肠衣，咱们今日只卖鲜肉肠，周婶也做惯了。娘应该快起了，让她给配个调料也不累。” “好，那买多少肉？”做生意这事，还是得看妹妹，她似乎很有这方面的头脑。 正好昨天就有些想法，夏初道：“二十斤，再买两只鸡，我们试试做点别的。” 张昼拿来了背筐，夏天身上还有之前赚的钱在身上，买东西是够的，“那我们去了。” “大哥，我也想去。”关煦上前一步，扯住大哥的袖子。 除了贪吃点，关煦平日也是很懂事的。夏天对他也放心，便点点头同意了，“要去就去吧。” 周芹很珍惜这个只有半日的杂工，在家里也是做惯活儿的人，看到吃了一半碗筷，连忙收去洗了。 奇怪的是今日没见到王夫人，难道出门了？她顺手把有点乱的厨房收拾了一下，更加确定王夫人不在家，她做了饭厨房也是干干净净的，从不像现在这样乱糟糟，早饭许是那几个孩子做的。 董小环一觉到天大亮，浑身都懒洋洋的。不过一看天色，面上升起几分羞窘。几个孩子应该都起了，就她这个当娘的还在床上赖着，太不像话了。 夏初就守在门口，一见她出来。就递上了洗漱的牙刷子和牙粉，洗脸的水都给打好了。 董小环又喜又羞，喜得是女儿这般贴心，都会照顾人了。羞得是，她一个当娘的，睡到这么晚，还要女儿照顾。她脸颊微红，“哪里就这般娇气了？” 夏初煞有其事道：“大夫说了，娘头一胎再小心都不为过。” “说了吗？”董小环不记得了，她当时满腔惊喜，大夫说的什么，压根没听。 夏初点点头，“说了的，娘这段时间累着了，最好不要劳累。” 其实并没说，夏初瞎编的。孕妇本就该千万小心，不能劳累，这话是肯定没错的。 “这样啊。”董小环听了提起心，她先前没怀过，也不太懂。但李溪怀孕的时候，娘也是很小心，重活累活都不让她干。自己的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可千万不能有事，小心些总没错的。 想起她娘，她犹豫着要不要往家里捎个信。按照习俗，没过三个月是不往外说的。怕孩子太小了，万一没留住白高兴一场。但自己娘家的人，要不要说呢？还是等三个月吧，稳下来再说。 夏初趁着董小环洗漱，去厨房端早饭。周芹怕她摔了，没让她上手。 等董小环吃完了饭，正想问三兄弟去哪儿了，夏天他们正好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一脑门子汗，快擦擦。” 董小环扯了帕子将三个孩子额头上的汗擦干净，一看沉甸甸的背筐顿时有些心疼了。一边帮着卸，一边道：“你们怎么自己去了，还在长个儿的人背这么重的东西，万一长不高了怎么办。” 夏天咧嘴一笑，“没事，我背得动。” 董小环戳了他一指头，扒开他肩上的衣服。看到勒红了一圈印子，生气道：“你看看，红成这样！都快破皮了！” 她又扯过张昼查看，他的肩膀没有太红，大概是重的都放在夏天筐里了。“小天过来抹点药，下次不许自己去了。” 夏天长得本来就瘦，这段时间好吃好喝的，也就脸上多了些肉。肩膀还是很单薄，没有肉撑着，他的肩红得厉害。 董小环忍不住说他，“你看看你，逞什么强，买菜等我醒了或是叫上周嫂去呢。红成这样，晚上洗澡沾了水更疼，你才多大点，干活我不管你。你也得看你能不能干得了是不是？别以为你是大哥，你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得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 夏初听着她的念叨，既不嫌烦也不难过，心里反而奇异的升起一股暖流，让他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他对自己娘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很小时候她轻轻拍着自己背哄睡，嘴里温柔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但应该也有忍不住念叨的时候，在自己闯了祸做错事，就会这样带着心疼无奈的碎碎念。 第62章 别念了 董小环听说自己今天不能去，坚决反对。几个孩子出去摆摊她哪能放心啊，而且离家还不近，有个什么事儿，赶过去都来不及。 夏天向夏初使了个眼神，让她去劝。这里嘴巴最利索的就是她了，而且他真没见过几个狠下心拒绝夏初的人，反正他拒绝不了。只要被那双仿佛被溪水洗过的眼睛看着，就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夏初扶着叉腰生气的董小环，将她带到椅子上坐下。耐心劝道：“娘，我们今天只炸鲜肉肠，这是大哥做惯了的，肯定不会出错。” 董小环皱眉道：“哪里是担心你们出错了？赔点钱也不算什么，只是你们几个孩子，没有大人看顾，难免有些坏心的浑水摸鱼。到时候不给钱，或是少给，只说你们算错了，你们几个孩子哪里说得清。” 这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世上有好人肯定也有坏心。看他们年纪小，面嫩想耍赖的人定然有，碰不碰得上是个概率问题。但到时候人多起来，谁能保证？ 夏初鼓着脸，小嘴巴抿着纠结了一会儿，“那娘跟着去？就在旁边坐着，好不？” “也行。”能去就行，到时候忙不过来，她再帮忙就是。昨晚上好好睡了一晚上，她今天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安胎药也喝过了，只是去坐着，孩子应该不会出事。 这就算说定了。 周芹还以为王夫人出去了，没想到是没起来。大概身体不舒服吧，几个孩子都是一脸紧张，看她走路都恨不得过去扶着。 除了剁肉馅儿，两只鸡也要杀了按照夏初的要求切开。 杀鸡的时候，夏初让董小环避开了，总觉得孕妇不该看这个。虽然大夫说才一个多月，孩子可能还没手指头大呢。 鸡腿，鸡翅，鸡脖子，鸡架，全部丢进小炉子上瓦罐先卤制一遍。剩下的鸡肉切成肉片和丁，加上姜丝和调料腌制入味。 可惜没有面包糠，不过夏初好像记得馒头是可以做的。但这时候的馒头都有馅儿，没馅儿的只能自己专门做了。 先试着炸这个看看行情，她们家还备着挺多竹签的。 她算了一下账，一只鸡七十文。出了两只腿，两只翅膀，鸡架一个，鸡脖子一根，鸡排五片，鸡肉丁五串。 鸡腿十二文，鸡翅鸡排十文，鸡肉丁三文一串，鸡架五文，鸡脖两文，一只鸡能赚四十六文。 怎么感觉利润还是这么低呢？但是再贵又不合适了。 哎。 夏初叹了口气，小小的脸上竟也露出烦恼的样子。可惜她那张脸圆乎乎的，做这个表情不但不显得忧愁，还把董小环逗乐了，只想抱着她狠狠亲几口。 夏初正感慨钱太难赚两人，就被董小环捧着脸连亲几下，一脸懵道：“娘，你干什么？” 董小环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觉得女儿太可爱了，实在忍不住。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刚才愁什么呢？小脸苦巴巴的。” “钱好难赚哦。”夏初把自己算的那笔账报给她，觉得好像不怎么赚钱。 董小环看着她的眼睛，“这还不赚钱呢？若买上十只，一起处理了，岂不是四百六十文？再加上鲜肉肠，一天能赚一两银子，你还不知足呢？” 夏初不满意，“可是咱们这么多人干活，一天才赚几百文，岂不是要饿死了？” 董小环笑着摇头，“周嫂在咱家剁一上午肉，一天才十五文。码头上扛包的男人，从早干到晚，一天不过五，六十文。你爹，县衙的衙役，听着威风吧？一月不过十两银子？” 夏初一脸不可置信，“那爹哪儿来的钱买房子啊？” 董小环其实也不太清楚，反正明面上的肯定只有十两。但背地里，王勇也经常拿钱回来。她最开始有些担心，问了之后得知并没有做坏事，才安心收下两人。“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你赚的这钱还不满意吗？你看看，你们才几个孩子，真正的大人也就我一个，若是出去做工，一天能赚多少？” 这么一算，还真是挺多的。 果然不能比较，一比较突然就知足了呢。 午饭董小环监督，夏初指导，夏天和张昼执行，关煦助威，一家子齐心协力，把饭做好了。 不煎饼不用带鏊子，炸肉肠小锅只有一个。夏初说等会儿再去铁匠铺定一个，到时候两个锅一起炸，肯定能快上不少。 德茂街的摊位他们租了半年，为了防止经常挪动位置，流失了客人。 到了老地方，夏天熟练的往锅里倒油，又往炉子里扔了几块炭，接着就等着客人上门了。 “这鸡腿十二文，是不是贵了？有人买么？”董小环有些担心。 夏初不担心，她将鸡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只要走过路过保管就能看见。 “香喷喷的炸大鸡腿，大鸡翅，大鸡排，一口下去全是肉！”夏初站在摊子前吆喝起来。 “出新东西了？鲜肉肠没了吗？”一位眼熟的妇人牵着孩子过来。 “有的，要来一根吗？”夏初看了眼那个小胖墩，悄悄把鸡腿盘子往旁边扒拉了一下。 “鸡腿！大鸡腿！”小男孩指着鸡腿叫起来，“娘，我想吃鸡腿！” 这年头就没有拆了鸡单独卖的，要买就是整只。要么炖要么烧要么烤，其他的做法都少见。但一只生鸡都要七十文，谁家没事经常买来吃呢？ 反正小胖没有，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缺肉吃。但大鸡腿吃的却不多，一只鸡就两只腿，吃一次鸡也就吃一次鸡腿。 现在看到鸡腿，他吸溜着口水不让它流出来，一边抓着娘亲的手臂使劲晃，“我想吃鸡腿，鸡腿鸡腿鸡腿鸡腿鸡腿……吸溜……” “哎哟，别念了。”小胖娘一听他这样就感觉头要炸了，“这鸡腿怎么卖的啊？” “十二文一个。”夏天回答。 “这么贵啊？都能吃四个鲜肉肠了。”小胖娘有些不乐意，蹲下身哄着儿子，“娘今天给你买两根鲜肉肠，鸡腿不吃了啊，乖。” “我不，鸡腿好大一个，我要吃鸡腿，鸡腿鸡腿鸡……吸溜……鸡腿鸡腿鸡腿鸡腿……” 夏初拼命憋笑，这孩子可太逗了。他也没想有的孩子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他就抱着他娘的胳膊，跟念经似的不停说。 小胖娘像被戴了紧箍咒的孙悟空，被念得头疼欲裂，“别念了别念了，行了行了，买买买！闭嘴吧小祖宗。” 第63章 赔钱 开张第一单，就卖了个大鸡腿。夏初借过钱喜得不行，看到鸡脖，顺手递了过去，“送你根鸡脖。” 小胖娘赶紧接了过来，鸡脖肉少，但可是白得的，“谢谢啊。” 一个鸡腿能赶上成人巴掌大，拿在小孩子手里就更大了。小胖看着鸡腿嘴都合不拢，小嘴使劲吹吹，想赶紧尝一口。 “行了，走吧。”小胖娘啃着鸡脖子，虽然没炸，但是卤过的，味道还怪好的。 “娘！我想吃鸡腿，那个哥哥那么大的。” 大胖简直变成了行走的广告，他人小嘴也小，一个鸡腿老半天才啃了三分之一，看着老大一个。路过见到的小孩没有不馋的，纷纷闹着要吃。 只买了两只鸡，四个鸡腿转眼就卖完了。夏初就给他们推荐了鸡翅鸡排，看着也不小，还比鸡腿便宜两文。 鸡排的肉看着大，其实是用擀面杖锤过，很薄一张。但是裹了鸡蛋液和面粉之后，就胖乎了起来。 等她把面包糠做出来，口感应该会更好。 董小环还真是什么都没做，忙得时候她想上前帮忙，张昼眼疾手快的将她扶回去了。 四个孩子把生意做得井井有条，夏初算账快，从不出错，不给人少给钱和找茬的机会。夏天炸东西已经是熟练工，看一眼就知道好没好。关煦在旁边帮着拿东西，要什么他就往外掏什么。张昼细心记忆力好，他就负责递东西，谁先谁后，要了什么，他脑子里全都有数。 原先隔壁卖饼的汉子换了个位置，不挨着她们。最近来了个卖豆腐花的，是个挺和善的妇人。见孩子们忙得一头汗，端了一碗豆花过来搭话，“妹子，你真有福气啊，孩子都这么能干。来，喝碗豆花解解渴。” “谢谢。”董小环道了谢，与有荣焉道：“可不是，都用不着我了。” “我见着了，你一起来就被按下了，孩子们真孝顺啊，生怕你累着。”妇人一脸艳羡，都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这豆腐头天开始泡着，半夜爬起来磨，磨了又煮，也不过将将赶着天亮出来做生意。家里男人回到家不是倒头就睡，就是翘着腿等吃饭。儿子跟他爹学的一个样，别说帮把手了，恨不得饭都给他喂到嘴边才好。想到家里的两个等着伺候的主，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董小环看她脸色蜡黄头发干枯，虽然衣服干干净净的，却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瘦得可怜。但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也帮不上什么。她举起碗喝了一口，这豆花做得不错，豆腥味没有，只闻得到一股豆子的香气。“嫂子这豆花味道不错，给我们家孩子一人来一碗吧。” “哎，好嘞好嘞。”妇人回过神，连连点头。接过钱发现是五文，就塞了回去，“你这碗我请你喝的，不收钱。” 董小环也没推拒，让夏天炸了根鲜肉肠过来，“来，你也尝尝我家的东西。” 妇人来了这几日，亲眼看着她家的生意有多好的。但这鲜肉肠要三文一根，虽说都是肉，但她还是舍不得尝。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想拿又觉得不好意思，脸都有点红了，“这怎么好意思，你们这个可是肉做的。” “拿着吧。”董小环抓过她的手，把竹签塞进她手心，“尝尝。” 妇人眨了眨眼，眼眶有些酸涩，“谢谢啊，我家姓胡。” “胡娘子啊，快尝尝吧，这都是早上现买的肉做的，新鲜着呢。”董小环笑着催她，“我夫家姓王，娘家姓董，叫什么都行。” “董娘子。”胡娘子称呼了一声。 到了半下午，夏初他们的东西基本卖完了。收拾了摊子准备回家，董小环说要铁匠铺一趟，带着夏初分开走了。 “大哥，我想吃个冰糖葫芦行不行？”关煦听到吆喝声，舔了舔嘴巴。 “去买吧，一人一根。”夏天数了钱给他，和张昼推着车子慢慢走，等着关煦买完追上来。刚拐进一条巷子，就看见前面有三个男人靠着墙无所事事，发现他们之后还侧过头看了看。 这种人夏天很熟悉，以前乞讨的时候经常能遇到。这些懒汉不做工不干活，每天三五成群在街上闲晃。有时候无聊，还会逗弄他们这些要饭的小孩子。 他曾经就被捉弄过，他们抢走了他刚要到的馒头，几个人来回丢，看他跑来跑去追馒头就哈哈大笑。最后馒头掉到了地上，那些人让他钻裤裆过去捡。他其实觉得钻裤裆没什么，只要有口吃的，算什么了？可惜那个馒头最后也没吃到，他毫不犹豫钻过去之后。那几个人说了声没趣，将馒头踩烂了。他想捡起来，可黏在了地上，抠起来也碎了，沙土比馒头还多，不能吃了。 “大哥。”张昼皱着眉头，往夏天身后缩了缩。 “没事。”夏天从回忆中醒过神，对面三个人不是当初那几个人。他现在，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叫花子了。 这种懒汉一般不会欺负叫花子之外的孩子，因为怕别人父母找上门，比较麻烦。 他们现在是有家的人，有爹有娘，穿着新衣服新鞋子。 夏天推着车往前走，但心还是提着，毕竟以前的回忆还在。看到这群人，夏天就忍不住警惕起来。 “啪”一声轻响，夏天发现车子推不动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车轮被人踩住了，顺着那只脚往上看。看到一张带着恶意笑容的脸，“轧到我脚了，好疼，赔钱。” “没有轧到，没有钱。”夏天沉下脸，双手紧紧抓着车子。 “不给钱，你今天可走不了。”江二垂下眼看着两个不大的孩子，威胁道：“不然，把这车子留下也行。” “每天生意那么好，你们身上没钱？”王三道。 “就是，快把钱交出来。把我们大哥脚轧了，只赔点钱算便宜你们了。”刘四帮腔。 “没钱，钱在我娘那里。”夏天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这条巷子两边是别人家的院墙，他们在正中间的位置，离两边出口有一段距离。若是不管不顾往前跑，很有可能会被抓回来。怎么办呢？ 张昼心里有些慌，这三个人比他们高比他们壮，他们跑不掉。钱还在车上，若是被抢走，好几天都白干了。 “让老子搜一下车上，就知道了。”江二扯住夏天的衣服往后一甩，就要去开下面的柜子。 张昼又想去扶大哥，又想护着钱，瞥到车上油锅，他还有些害怕。伤了人会不会坐牢？可当看到装钱的罐子被拿出来的时候，他想不了那么多了，一扬手打翻了油锅。 第64章 娘抱抱 一声尖利痛苦的惨叫传遍了半条街，江二歪着身子挺起肚子，想离滚烫的衣服更远一点却无济于事。他一边跳着一边反手去拉后背的衣服，踩到油上又摔了。 这下叫的更惨了。 夏天吓了一跳，伸手将弟弟拉到后面。 张昼惊惶地瞪大眼，他的手也烫到了，手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痛楚，他不断抽着冷气。身体随着那人的惨叫，时不时哆嗦一下。 怎么办怎么办？他叫得这么惨，是不是要死了？村里每次杀猪的时候，猪就这么叫，然后就死了。 “怎么回事？”听到叫声，两头巷子慢慢围过来不少人。 江二痛得满地打滚，王三和刘四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看。王三想去扶，又怕踩到油滑了，刘四围着那滩油来回转圈。 张昼还在不停发抖，夏天沉脸看着，脑子里疯狂想着这事该怎么解决。 怎么把老二摘出去？他叫得好惨，怎么办，会不会要老二赔很多钱？油锅是我掀的，跟老二没关系。要是赔钱就没有，大不了坐牢，牢里还有饭吃呢。 万一他们找到王家怎么办？会给爹娘添麻烦！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还闯了祸，肯定会被丢掉吧？ “快抬起来去找大夫啊，是你们认识的吗？”一个汉子率先反应过来，走过去将地上的江二从油里拖出来。 王三刘四像两个呆子，一句指令一个动作，一个抬手一个抬脚，带着江二去找大夫了。 现场就剩下两个孩子，地上泼了不少油，油锅还在地上打转。 有好事者问：“那少年，这里发生何事？” 夏天稳住心神，指着倒在地上的钱罐子，“那个人要抢我们钱，然后不知怎么把油锅打翻了。” 张昼顿了一下，没吱声。 “恶人有恶报啊。” “孩子钱都抢，活该。” “报应。” “哎哟，你弟弟的手也烫到了，快去找大夫啊。” 夏天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张昼受了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声没吭。他咬了下舌尖让自己脑子冷静下来，小昼没错，是那人想抢钱的！他们就是活该！ “大哥！你在吗！大哥！”关煦买完糖葫芦回来，发现常走的那条巷子挤满了人。他也听到了有人叫，不过没当一回事。 “小五，我在，快过来。”夏天喊了一句，然后将钱罐子和油锅都收拾了。 夏天一手拉着张昼一手推车，等关煦过来忐忑的往前走。 会不会被拦下来？那几个人会不会跑回来让他们赔医药费？ 董小环等在门口，一眼就发现夏天身上沾了灰，像是在地上打了滚。而张昼托着烫得起泡的手跟在后面。 她惊叫一声，捧着张昼的手连声问怎么弄的，随即马上反应过来，“算了算了，等会儿再说，先去医馆。你这孩子，烫成这样直接去找大夫啊。” 还没进门的几人，又转向了医馆。没想到江二他们也在这边，一进去就能听到他的痛呼声。 “大夫呢？大夫，快帮我儿子看看。”董小环牵着张昼，把他拉到另一位坐堂的大夫面前。 “油烫的？”大夫皱起眉，“青叶，快去拿烫伤膏来。” 边上的药童应了一声，拿来一个白瓷盒子，老大夫将针放在蜡烛上烤了一会儿，将水泡挑破。“按住他的手，别让他动。” 夏天抢在董小环前面，直接抱住了张昼的上半身。 大夫用针在水泡上压着轻轻刮过，张昼疼得狠狠抽了下，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他咧着嘴哭，呜呜声中夹杂了几句好疼。 董小环看不了这个，挑水泡时就转过了头去。听到张昼哭，心都揪了起来。眼眶一热低声求大夫，“轻点，轻点，他疼。” 大夫没理她，将手背上的几个水泡全都挤干净，才细细的将药膏抹在张昼的手背上。“一日擦四次，每次将之前的药膏擦干净，再换药。” “好的，好的。”董小环点头，心疼的帮张昼擦了擦汗，“疼不疼？” 张昼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脸上又是汗又是眼泪。他先是点了点头，又怕娘担心，接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江二又惨叫了一声，叫得很惨。张昼有些担心，掀油锅时被烫的那人没看见，可他一伙的却看见了。他们会不会去官府告自己？自己会不会坐牢？ 夏天按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回家吧。” 关煦跟在后面要哭不哭的，手里还捏着五串糖葫芦。是不是他去买糖葫芦买的不好，哥哥们等着他才会出事的。 回到家，董小环又问了张昼几次疼不疼，张昼都说不疼。不过这个药膏真的好用，先前整只手都疼得麻木了，这会儿只有隐隐的痛了。 “怎么回事啊小天？”董小环问。 夏天将刚才的事说了，只是把掀油锅的人改成了他自己。他担心用油烫人这事太狠了，娘这么善良，会接受不了这件事，从而讨厌张昼。 张昼愣了一下，看见娘皱起眉，大声反驳道：“是我！我掀的！他们要把钱都拿走了！我还把手烫了！不是大哥干的！” 董小环被他突然大声吓得一愣，抚了抚胸口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我一跳。” 夏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内心觉得掀油锅这法子是下下策，毕竟伤了人他们就处于下风了。但用旁观人的的思维来评判并不准确，当时的情况二哥肯定很着急，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 “这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们抢着认，”董小环叹了口气，钱没抢到手还没油烫了，也不知该说他可怜还是活该。她看向夏天，“你抢着认这做什么？还怕我怪你们不成？你们还小，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也正常。但是下次可别这么做了，要钱就给他吧，小昼的手烫成这样，多难受啊。” 她说着捧起张昼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小手红得不正常，还有挤空了的白色水泡皮，加上绿色药膏，看着惨不忍睹。董小环心疼得不行，“烫伤难好，说不得还留黑印子。” 张昼牵起嘴角，安慰她：“没事娘，我不怕留印子。” 夏天垂着头，自己当时反应快一些就好了，或者让老二赶紧跑，也不会这样了。 “都怪我，急着去买什么油锅。”董小环心里自责又难受，平时做饭溅点油星子都疼几天，更何况整只手背，这得多疼啊。 “这怎么能怪娘呢？”夏初肉乎的小脸一肃，“明明就是那几个人的错，小孩子的钱都抢，不要脸！ ” “谁也不怪，小昼去屋里躺会吧。”董小环看向夏天，“把衣服换了去，一身土。” “哦。”夏天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董小环见他这样，下意识叫住他，“小天。” 夏天回过头，眼睛红红的。 董小环福至心灵，张开手臂道：“来，娘抱抱，今天吓着了吧。” 夏天呜咽了一声，慢慢走到董小环身边，被她紧紧抱住。他不怕自己受伤，不怕挨打，可是他怕给娘添麻烦，更受不了弟弟妹妹因此受伤。 第65章 我是他爹 夏天很喜欢被人抱，不管是爹，娘，还是弟弟妹妹。他觉得抱抱很神奇，它能让自己变得安心，不高兴的事情会慢慢远去。 “没事了没事了，小事情。”董小环拍着他的背轻声哄。 关煦嘴一扁，也快哭了，“有没有人帮我拿一下，我拿不动了，糖葫芦要掉了。” 夏初早就注意到了，还奇怪他怎么不放下也不迟。听到求助，连忙过去帮着接了下来，到厨房里拿了个干净的簸箕放着，还用竹帘子盖上。 关煦两只手都被竹签子勒红了，糖葫芦虽然没多重，但五串加起来，又拿了这么久，他手早就开始疼了。“都怪我，我不买糖葫芦就好了。” “都是那些人坏，跟咱们没关系，小煦也过来娘抱抱，没事了。” 哄完大的哄小的，董小环乐在其中。这些孩子并不怎么给机会，大多时候都很独立。看他们平复下来，“娘去趟医馆，你们在家乖乖的。” 夏初问：“去医馆做什么？” 董小环摸摸她的头，“虽然是他们抢钱在先，但是毕竟伤了人，我去看看，医药费也该出上一些。” 医药费还是该出一些，毕竟别人是抢劫未遂，张昼防卫过当。她想起现代一些离谱的案例，主人捅了入室抢劫的小偷一刀，致其重伤，被判了一年。还有什么小偷被狗咬了要赔钱，不小心摔下楼要赔钱…… 夏天有些不服气，凭什么还要给坏人赔医药费，但还是摸了摸胸口的钱袋子。 见夏天又想拿钱的样子，董小环哭笑不得的阻止，“你别拿钱了，你的钱自己拿着买些吃的不好吗？” “娘，你不能去。”夏初将自己的分析说出来，“现在那人刚受伤，正痛苦着，脾气肯定也不太好。他家里人若是在，肯定不会听你说什么他先抢的钱，到时候万一情绪激动，推搡动手也是很有可能的。娘有身孕，还是小心些，等爹回来了，让爹去吧。” 董小环顺着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那等你们爹回来的。” 江二后背一大片被泼了油，还好不是刚烧沸的，不然背后全给烫熟了。 光是把他的衣服从身上揭下来，大夫就忙得一头的汗。看过伤处之后，给他涂上了药，但暂时也不能挪动他，只能让他在这里趴着。 江二已经折腾的一点劲儿都没了，虚弱的趴在床上，喊也喊不出声了。 “大哥，我去让嫂子来？”王三凑上前问。 “让她来，你，知道那俩，小子住，哪儿不？去打听打听，这事，可没完。”江二半阖着眼，想放狠话却被背上密密麻麻的灼痛弄得痛不欲生。 “好好，我这就去。”王三应声，拉着刘四走出医馆吩咐道：“你去叫嫂子来，我去打听那两小子的住处，把咱大哥烫成这样，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不是咱们先……”刘四嗫喏着还没说完，就被王三呼了一张巴掌。 王三指着他的鼻子，“快去！多的话不许说，就说大哥被人烫伤了！听到没！” “知道了。”刘四缩着脖子应了。 王家其实还比较好打听，毕竟刚搬来，眼生。再加上每次出门都带着四个孩子，只那几张小脸就让许多人记住了。 王三问到了地址，本想回去看大哥怎么处理。但转念一想，都找到了，不如先去要一笔银子。烫了人，别的不说，医药费总要给的吧？ 想定之后，王三便大力拍起了王家的大门。“开门开门。” 这拍门声急促又用力，一听就来者不善。夏初拉住要去开门的董小环，“娘，你回房里去，不要出来。” “那怎么成？你们几个孩子……不成。”董小环不同意，“是不是烫的那家人找来了？让我去。” “娘，你听我的，不会有事。”夏初半哄半劝把她扶回房，“我一个小姑娘家，他能拿我怎么样。再说还有大哥在，好歹跟爹学了一段日子，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倒是您现在不一样，可不能受了冲撞。” 董小环抚着肚子，这个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确要小心些。可是，她一拍手，高兴道：“要不就不开门，过不了多久你爹就回来了，让他拍吧，门也拍不坏。” 两人还在屋里商量，夏天已经独自去开门了。他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与当初要打死歪头的样子一模一样。 王三手都拍痛了，也没见有人来开门，不禁疑惑道：难道不是这里？ 夏天猛地打开门，一眼认出外面的王三正是今天要钱的人之一。他走出去挡住门口，“有什么事？” 王三看到是个孩子还有点不高兴，伸着脑袋想从门缝里看看，没想到那死孩子反手带上了门，差点夹着他鼻子。他瞪着那少年，“什么事？！！你家大人呢？你弟弟把我大哥烫了，不给个说法吗？” “你想怎么样？”夏天仰头望着他，四肢紧绷，他要是胆敢往里闯，就揍他！ 王三把他往旁边扒拉，想进屋去，“跟你说不明白，把你家大人叫出来，我进去也行，你不是有个娘吗？” 他刚伸手要推门，夏天已经一脚踹了过来，直接将他踢下了台阶。王三一手捂着腰，一手指向夏天，”哎哟，你个小畜生，还敢打人？！” “家里没大人，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夏天站在门口，居高临下道。 他们家门槛倒是不高，只修了三个台阶，夏天力气也不算特别大。王三疼了一会儿就爬了起来，威胁道：“你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拿滚油泼人，上门讨说法还被打，到时候把你们一家子都抓起来吃牢饭！” 夏天心头一惊，无言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以至于他都没想起来王勇是衙役，脑子里只有这事我一个人担着，绝不能让他们伤害家里其他人。他看向王三，如果他消失了，是不是就没人去告官了？ “你是谁？在我家门口干什么？”王勇的声音如同天外神音，一下把夏天拉了回来。他看到爹的官服，脑子也清醒了。“爹！” 王三回头看见那身官服吓得一哆嗦，“这，这，位官爷是你爹？” “我是他爹，你有什么事？”王勇目光如炬，一看王三就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天看着王勇的背影，高大健壮，可以完完全全把自己挡住，他第一次有了被人撑腰的感觉。 第67章 爹回来了 王三已经开始后悔了，应该让江二自己来。衙役虽算不得什么大官，但要想整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我没事，我就是路过，找错人了，告辞。” 让一家子人如临大敌的王三，见了王勇的面就跑了。夏天若有所思的看着爹，和他身上的官服。当衙役好威风啊，他也想当，这样就可以保护家里人了。 王勇看着王三离去，回头揽住夏天的脖子进屋，将大门拴上，嘴里边问道：“怎么样？今天你娘过得可顺心？” 夏天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小声将今天的事说了。 “光天化日，当街抢劫，还敢找上门来？”王勇大怒，听到张昼手烫烂了更是生气。 他停下脚步稳了稳心神，声音恢复平静，“没事，别担心，这事交给爹。” 说起来也是他疏忽了，先前是在家附近摆摊，左右邻居都知道他的身份。顶多说些闲话，不敢闹出什么事。如今换了地方，他该带着弟兄们去摊子前转一转，好让那些宵小不敢使坏。 家里不是妇人就是孩子，生意又好，可不是让人盯上了？ 夏天想了又想，咬牙道：“爹，要是坐牢，就让我去吧。小昼还小，他会害怕，我不怕，我胆子大。” 王勇盯着他，脸上长了肉的少年看起来十分俊朗，眉目端正，目光坚定。他笑着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一个胆子大，有当大哥的样子。但是你今天这事儿处理的不好，晚点爹跟你说，我先去看看你娘。” 董小环跟夏初俩商量好不开门，正要通知夏天呢，王勇就进来了。她眼睛一亮，“勇哥，你可回来了！” “嗯，安心，那人我已经赶走了，等会儿我亲自去医馆看看那人。” 王勇安抚好妻子，又去看张昼。小家伙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小二，爹回来了。” “爹！”张昼一下窜了起来，接着眼眶一红眼泪顺势落下，“我闯了大祸了。” “男子汉可不兴掉金豆豆，收回去。”王勇用手胡乱给他抹了把脸，“没关系，爹去处理。但下次不可这么莽撞了，多动动脑子，尤其不能让自己受伤了。记住没？” 张昼的脸被他手上的茧子弄得有些疼，但心却安定了下来，先前的胡思乱想，被爹的三言两语全部击散了。他又哭又笑的点着头，“嗯，记住了。” “你这孩子就是心思细，照我说就多练练武，累了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王勇抱了抱他，在他背上拍了几把，“歇着吧，等会儿叫你吃晚饭。” “我可以帮忙做饭的。”张昼连忙道，他想为家里多做事，这样会显得他有用。 “你手这样了怎么做饭？菜洗不了，烫伤也烤不得火，到时候火一撩有你受的，老实待着吧。” 看完了两个大的，转了一圈找小儿子。他倒是啥事都没有，躲在厨房里不知道扒拉什么东西，还不时舔舔手指头。 “干嘛呢？偷吃啥？”王勇问。 关煦吓得一激灵，回过头双手直摆，“我，我，我没有，我就是尝尝这甜不甜。” 王勇过去掀开盖帘一看，“什么东西？糖葫芦啊？你想吃就吃，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 关煦的小脸皱了起来，“都怪我要买糖葫芦，哥哥们才遇到坏人的。” 王勇觉得自己这一天挺忙的，家里媳妇孩子一个个等着他安抚。想想还怪甜的，他拿出一根塞孩子手里，“吃吧，没你的事，那伙人跟了一路，趁你们娘走开故意在那堵你们，买不买糖葫芦都不影响。” “是这样吗？”关煦瞪大眼，想从爹脸上看出点什么。 “当然了，吃你的吧。”王勇提溜着小儿子回到正房，“我带小天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晚上吃什么？” “我和面，吃点面条吧。”董小环立刻道，老在外面买吃的，太费钱了。 王勇一看就知道她的想法，“也行，别累着了。” “活个面有什么累的，快去吧。”董小环说着拿了锭二两的银子塞给他，医药费的话，这怎么也够了。 王勇本来想穿着官服，一想到时候别人说他仗势欺人也不好，便换了身衣裳。 到了医馆，王勇直接道：“有个烫伤的病人吧，我来看看他。” 大夫往后一指，“后面呢，莫要大声吵闹啊。” “知道了。” 刚走到后面，就听到一个声音，“你这死娘们，想烫死我吗？这么烫的水就往我嘴里灌！”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换，你别生气，别生气。”话音刚落，一个抹着眼泪的妇人挑开帘子走出来，敞开的帘子正好看见屋里裸着上身趴床上的江二。妇人见门口站了个大男人，垂着头避开了。 “是这个？”王勇示意夏天看，夏天点点头。 两人一齐走了进去，江二嘴里还在骂，“快点啊，要渴死我吗？倒个水都这么费劲，我养你到底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头猪，年底还能吃肉卖钱呢！” 王勇见不得欺负自己媳妇的男人，都是废物东西，有那狠劲儿不知道往外面，天天就会往家里人头上撒气。他没好气道：“我看你这烫熟了，马上就能吃了。” 江二这才偏过头，怒道：“你谁啊？” “你爷爷！今天就是你抢我儿子的钱是吧？”王勇眼睛一瞪，扬起的拳头，快有那少年头大了。 “你们是谁？”江娘子端着水回来，看到多了一大一小，大的像是讨债的，连忙站到江二面前。可看着对面高大的男子，感觉一拳就能打死她的样子，心里怕得不行，结结巴巴道：“你，你，大哥，有话好好说...” 江二躲在妻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色厉内荏道：“那我不是没抢到吗？你家孩子把我烫成这样，像话吗？你们怎么说也得，也得赔点钱吧。” 王勇冷笑一声，“还想要赔钱？你吓着我儿子的账怎么算？”说着还往前走了一步。 江娘子魂都快吓飞了，大喊道：“我道歉！我替他道歉！大哥对不起！不不不不要动手，他都起不来了，知道错了。” “谁要你道歉了！你这败家娘们！”江二嘴里骂着，悄悄往后挪了挪。他可不是害怕，他现在受着伤呢，要是没受伤，怎么也得跟这汉子抡抡拳头。 王勇的本意是吓唬江二，没想欺负一个女子，见好就收道：“哼，医药费给你们出了，下次看到我儿子最好躲远点。” 他也没将钱给江二夫妻，而是到了外堂，问清大夫这治得差不多需要多少钱。大夫报了个数，王勇直接将钱结了。 江娘子悄悄跟在后面看，见那人付了钱就走了，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刚才还发愁这医药费怎么办呢，江二也不干活，家里除了公公在外做活，她和婆婆平日也会接些缝补的活儿。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听闻江二受了伤，婆婆把家里仅剩的一百多文都给了她。可这并不够，江二还要在这里趴上几天，内服外敷的药不少，都是钱。 这事他们本来不占理，但对方还是送来的医药费。江娘子心里感激，暗叹丈夫不是人，连孩子的钱都要抢。 第68章 下次不露馅儿 夏初帮着董小环把晚饭做好，王勇他们就回来了。 张昼右手伤了，夏初给了他个勺子，不过吃起面条仍不太方便，只能往嘴里扒拉。 “今天这事过去了，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情，要钱给把钱给他，记住他长什么样子就成。主要以你们的安全为主，知道吗？”王勇看着几个儿子说道。 “知道了。” 饭后没事，夏初带着夏天他们在草地上拔草，学数数。 “要不把岳母岳父接过来，如今家里也能住得下。”王勇捏着妻子的手问。 “这都没显怀，是不是太早了？我觉得我现在也没什么感觉，别人怀孕想吐犯困我都没有，老觉得不太真实。”董小环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若不是上次疼了一回，跟没怀一样。“而且我爹肯定丢不下家里的地，让他跟李溪两人在家也不像话。” “也是。”王勇挠了挠头，没招了。 “放心，咱们临安这样的人是少数，哪能老遇见。”董小环宽慰道。 “嗯。”王勇点了点头，看向夏初，“你说这孩子，这么小点，怎么什么都会？” 董小环也奇怪过，但没去深想。她们家没什么可图的，这孩子来之后还越来越好了，如今孩子也有，想那么多干什么。她玩笑道：“说不定是观音菩萨见我太想要孩子，派了身边的童女下凡来助我呢。” 王勇摇头失笑，没再深究这个问题，总归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周芹早上一来，就被夏天叫着去买菜了。今天多买了些鸡，夏天跟着周婶学杀鸡，没一会儿看会儿，就让周婶剁肉馅儿去了。 夏初帮着烧水拔鸡毛，忙碌的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出摊，走过昨天那条巷子时，夏天顿了一下。看向泼了油的位置，已经被人清扫干净了，但是仍留下了一大滩油印。 他们刚摆好没多久，生意就上门了，夏天守着炉子忙起来。虽然已经是入秋，但很快就出了一脸的汗，汗水顺着脸颊滴到前襟上，染湿了一大片。 夏初有点心疼，还有什么小吃食能卖呢？ 钵钵鸡，一元一串的钵钵鸡~夏初笑了一下，这洗脑神曲一度沦为儿歌，无聊闲着都要唱上一嗓子。 可是这时候又没有辣椒，茱萸总差点意思。而且若卖这个，儿童客户就没了，小孩子都吃不了辣。 冷锅串串呢？做两种口味，爱吃哪种吃哪种。而且可以在家里完全加工好了带出来就是，最主要的是不用守着炉子。但秋天到了，说不得马上就冷下来了，做这个也不太合适。不然干脆做串串香，自己挑菜，按签子计数收钱。或者做卤串，全部放在一起卤了，到时候摆出来让别人来挑。 “小环。”王勇趁着出门办差，带着弟兄们绕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董小环惊喜的站了起来，“饿不饿？中午可吃过了？” “嫂夫人好。”身后的几个衙役跟着打了招呼。 “你们辛苦了，看看想吃些什么，随便挑。”董小环笑着道。 王勇就是过来转一圈，他也不能耽搁太久，这次主要是给那些有歪心思的提提醒。说了没几句话，和兄弟们一人吃着一串鲜肉肠就走了。 “董娘子，那是，你家男人啊？”胡娘子见人都走了，凑了过来。 “是啊。”董小环知道王勇的用意，这会儿只点点头，没有多谈的意思，怕说错了什么，影响了王勇。 收摊回家，夏初一边帮着董小环数钱，一边说出自己的新主意。“娘，咱们要不换个东西卖卖？这油锅我看着挺危险的，而且还热，大哥每天的衣服都湿透了。” 董小环心里不太愿意，毕竟这生意看着慢慢稳定下来了，临时换一个若是生意不好呢？但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咱们卤的那个鸡，不炸其实也挺好吃的。到时候买些别的东西来卤，像我们之前卖过的海带丝，豆腐，白萝卜，花生，这些是素菜。荤菜则是什么都能卤，屠夫那边的大肠小肠，猪肝猪心，猪蹄，鸡爪，鸡翅，鸡腿，全都很好吃。”夏初掰着指头数，说得自己都有些馋了。 董小环听得眉头直皱，委婉道：“这些下水边角料，怕是没人会吃，只有家里实在太穷的，才会买这些算是沾个肉味。” 夏天在一边听了，建议道：“要不先做一点试试，不行还继续卖鲜肉肠，我也不怎么热，就是汗多。再说秋天都来了，马上就不热了。” “也行，先备一些试试，好不好的，看看情况再说。”董小环同意了。 “好。”夏初拍了拍手，“那大哥们明日别忘了买些下水回来。” “嗯。”夏天点点头，见这边没事，就去刷摊车，刷完之后再好好洗个澡，他感觉自己都快馊了。 晚上吃的饺子，董小环早上特意留了一碗肉馅儿。她和面擀皮子，三个孩子一起包，都没赶上董小环一个人的手速。 “哎呀，快点啊大哥，我们要输了！面皮都摞起来了！”关煦也不知哪儿来的好胜心，看到那皮子越来越多，他还急了。可包饺子这活还真不能急，尤其是生手。 夏初看他包的乱七八糟，只顾速度，忍不住出声提醒，“小煦，好好包，你这包的，一会儿下锅就是面皮肉丸汤了。” 董小环瞟了一眼，的确不像样子，“好好包，我慢点。” 张昼在一边看着都着急，恨不能把关煦手上的饺子抢下来自己包。“你要捏紧边边，不然一煮就散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关煦见大家都说自己，鼓了鼓嘴，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之前的夏初抢救了一下，可煮出来还是有散了皮的。 王勇夹起一块皮吃了，“今天的面活多了？这么多皮？” 董小环忍俊不禁，夏初毫不顾忌的笑了起来。只有关煦臊得脸红，埋头吃饭，谁也不想搭理。 “笑什么？还有肉丸子？”王勇反应过来，一看大家的脸色就懂了，故意看着关煦揶揄道：“是哪个小笨蛋包的饺子露馅儿了？” “我，我不知道，它寄几漏了。”关煦一紧张，嘴都秃噜了。 其他人笑得更厉害，关煦噘着嘴有些生气，“别笑啦，我下次肯定不露馅儿。” 第69章 人都臭了 临睡前董小环来给张昼换药，干净的布巾用开水煮过，要将前面的药擦干净。擦了没两下，张昼已经疼得全身发抖，张着嘴呜呜直哭。 董小环心揪成一团，手里的布巾怎么也擦不下去了，眼里也泛起泪花，“不擦了，直接擦新药不行吗？” “我来。”王勇往前一步，“男子汉，忍忍就过去了。” 董小环推了他一把，“去去，你粗手粗脚，再给他皮都擦破了！” “我来吧。”夏天把手仔细洗干净，这都是夏初说的，擦药的布巾要煮过，手要用胰子洗干净。 “那，”董小环自己实在下不了手，夏天倒比王勇让她放心些，“你轻点。” “嗯。”夏天闭眼定了定神，“爹把他脑袋扭过去，别让他看了。” 关煦倒是不怕，甚至还描述起来，这块皮好像破了，那块皮滑来滑去的。夏初没看，但听着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还好大部分药都被吸收了，只有边上有一些。但张昼也哭出了一身汗，夏天帮他重新擦了个澡睡了。 夏初回到房间，纠结了半晚上，梦里都在想到底做什么。太阳升起时，她睁开眼睛，决定做热卤串串。 周芹来了之后，她跟夏天一起出门去买菜了。 这时候食材少，很多东西都没有。她买了些莲藕，海带，豆腐干，到了肉铺问起下水，对方上下打量她好几眼，“丫头，这东西可臭，你真要啊？” 夏初知道这些东西不太好闻，估计洗的时候也恶心，她有点犹豫了。但想到这东西属于白捡，能赚钱，她咬牙道：“要的。” “你们拿什么装？”屠户直接拎了一个桶过来，那味儿直冲面门，夏初差点哕出来。周芹皱着眉避开了，这东西不会让她洗吧？ 夏初也被熏得直皱眉，“你这桶借用下，明日给你带过来。” 屠户这两天见他总来，每回都买不少，一个桶也不值什么，不怕他昧下，“那行，你提去吧，这一桶给八文钱吧。” 今天的活比往日就多了，夏天不肯让夏初洗下水，手脚麻利的把鸡都宰了。才提着桶去了后面，洗完直接把水倒茅厕。洗这玩意儿，几乎将灶膛的草木灰铲干净了。 夏天闻着自己身上的味儿，“小初，以后还是别弄这个了，我人都臭了。明天连草木灰都没得用了。” 其他的还不算太臭，那大肠真是……夏天都快吐了。他放下东西就回房换衣服去了，这味儿跟掉进茅坑没啥区别了。 “现在还怪爱干净了。”董小环一边给鸡拔毛一边笑道：“刚见你时，我就在想你那身衣服多久没洗过了，想当场给你换了扔了。那时候小昼泡了水还算干净，你和那个少年看着可真脏啊，衣服好像是泥糊的。就那张脸和小手干净，白嫩嫩的。” 夏初面色一红，当时的衣服她自己都嫌弃的不行，可也不能光着吧。她脸白，说不定是衣服太脏给衬托的。 “我白吗？娘？”关煦把脸伸过来。 董小环掐了掐他的小脸，这孩子生得精致，跟画出来似的，“白，你也白，脸上糊着泥晒不到，可不就白了吗？” 关煦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是夸他，咧着嘴笑了。 夏初看着关煦的傻样，跟着笑了。 周芹在屋里剁着肉馅，还好没要她洗那臭东西，其实剁肉馅挺好的，习惯了也没那么累了。下回有空也去看看王家的摊子，看看生意有多好，每天这么多肉竟然全卖完了。 热卤串串算是新品，怕别人接受不了下水，夏初切了一些免费品尝，并提前说了是什么部位。有的人望而却步，有的人想着不要钱，大不了恶心一口。 没想到入口没有腥臭，反而麻麻辣辣带着香味。 “唔，竟然不臭？好吃的。”第一个尝的人皱着眉又吃了第二口，“怪有嚼劲的，下酒不错。” 夏初借坡下驴，“来一点吗？一文钱一串，三四串回去一切，就是一盘下酒菜啦。这个冷了也好吃，味儿更浓。” 那人见她一脸认真，觉得怪好玩的，“行，来……五串，晚上回去喝两口。” “好勒！你可以自己挑。”夏初指着装串的陶盆，“随便拿，都是一文一串，荤的素的都有。” 第一个人说了好吃，后面尝的人就多了，也有尝了不买的。夏初没有在意，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内脏，有的纯粹过不了心理那关。但不要紧，个人口味不同，这东西价格便宜，卖出一半都有的赚。 今天收摊比往日晚一些，但热卤串串比鲜肉肠可赚钱多了。主要是成本低，利润高。 到家董小环就赶着做晚饭去了，夏天刷摊车，夏初帮着洗锅盆。家里草木灰不够用，油锅和摊车油重，要用皂角才洗得干净。 “明日还要卖那些下水？没有草木灰，用皂角洗吗？”夏天问。 夏初想了想，“可以买些便宜的粗盐和酒来洗，面粉效果也不错，用量不会很多，会提高一些成本。” 夏天算数不好，只是下意识觉得用这些东西来洗肠子浪费东西。 晚饭开了家庭会议，把账算了算，觉得用面粉洗更划算，盐价还是太高了。 “草木灰村里多的是，平时多了都倒在菜地里，没想到还缺这东西了。”董小环笑着摇头。 王勇随口道：“不然我跑趟村里，多装些来，顺便给岳父岳母报你的好消息？” 董小环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不是才休沐，哪有时间去？” “最近的案子结了，可以请个假。”王勇道。 “那你去一趟，村里草木灰都是肥菜地，你给个一两文就能收一麻袋。这事让我娘去，她脸熟。”董小环想了想，迟疑道：“还没三个月，现在说是不是早了？” 王勇跟她想法不同，“自己家里说一说，又不去外面张扬。娘牵挂这事好多年，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董小环点了头，“那行。” 这事定了，但第二天上午赶不及，夏天清洗掉脏污之后，用面粉搓了一遍，也很干净了。 第70章 董母来了 王勇在岳家吃了午饭才回来，还带回了董母。 她听闻女儿终于有了好消息，把天上菩萨全谢了一遍，还说要去丘云观还愿。之后就开始担心起来，这家里没一个有经验，又有一堆孩子要照顾，想来想去她决定过来看顾几天。 不过待不了几天就该秋收了，家里留李溪和董父容易惹人闲话。董母便让李溪回娘家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李溪万分不乐意，嘴恨不得撅到天上去。还是董父让她提只鸡回去，她才露了个笑模样走了。 “她们人呢？”董母牵着东东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看见。 王勇将岳母带来的东西提去厨房，“摆摊去了，我带你们过去，顺便去把车还了。” “那我们也看看去。”董母笑呵呵答应，没觉得摆摊有什么，村里许多人怀了孕还下地呢。李溪当初怀孕虽然不下地，但家里的活也是要帮着干的，不过会做些轻省的。 这摊子董家人还没去看过呢，正好去瞧瞧生意怎么样，卖的是什么。 王记摊车日常被许多等待的客人围住，王勇带着董母绕到了后面，几个孩子各司其职，看着有模有样。 三个孩子排排站着，夏初一脸笑意，小嘴说话顺溜极了，不时有客人拿她逗趣，她也不气不恼。 夏天站在油锅前，拿着一双格外长的筷子翻动着锅里的东西。好了就夹出来放在盘子里，由张昼递给客人。 小关煦不知道在忙什么，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只有董小环坐在凳子上，跟隔壁摊子的妇人闲聊，活像戏剧里那剥削佃农的大老爷。 董母看了气得牙痒，还担心她累着呢，人在这儿快活着呢。 “姑姑！”董东东撒开奶奶的手，就扑向了董小环。 夏初余光瞥见什么东西朝着董小环过去了，脑子都来不及想，已经撞了过去。 董小环笑着伸出手准备接着呢，刚碰着人，夏初就将人撞翻了，两个孩子在地上叠成一团。董东东倒在地上，睁着圆眼睛疑惑的看着姐姐。 “哎哟，快起来快起来。”董母和王勇一人拎一个，扶了起来。 “姐姐撞我……”董东东嘴巴一扁，胳膊和腿上的痛意涌了上来。眼泪瞬间落下来，闭眼仰头张大嘴一气呵成，“好疼，奶奶，姐姐撞我，呜呜呜……” 夏初又尴尬又后悔，摇晃着双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丫头，动作挺利索。”王勇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先去忙，没事。” “没事，去吧。”董小环安抚她一声，从摊子上拿了一串卤的鲜肉肠，在董东东面前晃了两下，“好香啊，有没有人要吃啊？” 董东东哭声一顿，睁开眼睛瞟了瞟，小鼻子也动了，“东东要吃。” 哄好了侄子，董小环把凳子让开，“娘，你怎么来了？这边坐。” 董母没好气道：“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在这当大老爷呢。几个孩子忙得晕头转向，你还在后头坐着看呐。” 董小环脸上一臊，她倒是想帮忙，可她一过去孩子们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索性就没过去添乱了，就在后边帮忙看着。 “外祖母！是我们让娘在后面坐着的，”夏初抽空解释，“我们本来不想让娘来，她不放心。” 周围的客人笑道：“怪孝顺的。” “我就冲这几个孩子来的，看他们忙有几分趣味。” “那小手小脚多灵活。” “别说，我也爱看。” “我不一样，我冲着他家东西好吃来的。” 边上人搭上话，一个个聊了起来。刚还有些不耐烦的人，在这轻松的氛围里，也耐心了几分。 董母见不得几个孩子忙活，把东东往董小环手里一塞就去帮忙了。算账她不行，炸东西她在行啊。“小天，外祖母来，你歇会儿喝口水。” 夏天都没来得及张口拒绝，手里的筷子已经被夺走了，人也被挤开了锅边。 “小天，来坐会儿。”董小环将夏天拉过来，把水囊给他，“喝口水。” 董东东脸上还挂着泪珠，嘴里啃着鲜肉肠，已经忘了刚才说什么哭了。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空着的小手蠢蠢欲动。 “还有多久能回去？”王勇望着摊前这一群人，“生意怪好的。” “一般两个时辰之内就能收摊。” “我要去还车，等会儿再过来。” “好，你去吧，慢点。” “知道了。” 王勇打完招呼便走了，董东东趁两人说话，挤到了夏初身边。手扒着摊车踮着脚往上瞧，就这个盆里最香了。 “哎哟，你怎么过来了？小心油锅。”董母捏着孙子的后脖子将人拎开了，张昼帮着把人哄走了。 “我的鲜肉肠还没好吗？”一个老妇人催促道。 夏初刚要说话，董母抬头瞅了一眼，抢先道：“就好了，给孩子买的吧？” “是啊，天天闹着要吃。”老妇人擦了把汗，显然是太热了。这会儿秋老虎，又站在摊子前面，周围全是人。 “要我我也爱吃，三文钱，全是肉，谁不爱吃呢。”董母几句跟人搭上话，老妇人跟她聊起来，也不再催促了，只拿帕子扇着风。 有董母帮忙，夏初几个都轻松了。平时说话最多的就是夏初，夏天和张昼嘴巴没她利索，重复的问题回答了太多遍，难免有些疲倦。董母刚开始不熟悉，后面说多了，有人问了她就会接话。 她还能跟夏天换着炸东西，夏天不用老站着不动。 收摊的时候，夏初忍不住感慨：“外祖母来了真好啊。” 董母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那外祖母多住几日，好不好啊？” 夏初高兴道：“好！我给外祖母铺床！” “我也住呀，姐姐～”董东东小手拉着姐姐，完全忘了之前的事了。 夏初捞起他的袖子看了下，有点泛红，“姐姐之前撞了你，你还疼不疼？” “啊？不疼了，”董东东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食指拇指捏在一起，“一点点，姐姐下次不撞，不然东东闹气了。” 夏初被他皱着眉头嘱咐的小模样萌到了，“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但是姑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不可能撞到她的肚子。” 董东东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孩子你真没白疼啊，多好的孩子。”董母边说边在后头帮着夏天推车，她是想自己来，可夏天不乐意。 董小环笑，“那是，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得了这几个好孩子。” 第71章 两根 王勇提前买了菜，比董小环她们回来的晚一些。董母拿了菜就进了厨房，夏天跟在后面，“外祖母，我来帮忙。” 董母回头温柔一笑，“好孩子，去玩吧，外祖母一个人可以的。” 夏天摇摇头，拿了洗菜的盆子接了水蹲在旁边等着。董母无奈的笑了一声，这样的孩子，谁不疼呢？“你今年几岁了啊？” 夏天想了一下，记忆太模糊，当乞丐的时候，每天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后来捡了弟弟们，就想怎么才能让他们都活下来，他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清了，“不记得了。” 可怜的孩子，董母悄悄叹了口气，“那生辰也不记得了？” 夏天摇了摇头，娘还在的时候会在生辰那天给他煮一个鸡蛋。大概是在冬天，因为很冷。衣服不够厚，冻得直发抖，娘就让他们待在床上不下来，包着被子总会暖和一些。 董母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叫夏天，那就在夏季选一日做生日吧，到时候跟你娘商量一下，定下来。” “嗯。”夏天笑了笑，“现在每天都是生辰，每天都有煮鸡蛋吃。” 董母听得心酸，想起家里难的时候，小环生辰也只有一个煮鸡蛋吃，她总觉得亏欠了这孩子。想着是不是小时候没有养好，所以迟迟不能怀孕。如今好了，有了孩子就好了。还有这几个乖巧惹人疼的，她收回思绪，揉了揉夏天的头，“等你生辰日子定了，外祖母给你做长寿面，用鸡汤煮，还给你加煎鸡蛋，加两个。好不好？” “谢谢外祖母。”夏天脸上笑着，眼底却泛起泪光。在这个家越待下去，越是发现，原来家是这么好的地方。而他，自从没了娘，就再也没有家了。 “好孩子，弟弟们的生辰是不是都忘了？”董母问。 “不知道。”他们哪有空想什么生辰啊，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小环也没说给你们定下一个，真是越大越马虎。”董母不由得埋怨起来。 夏天却听不得有人说董小环不好，急忙解释道：“太忙了，我们都没有空。娘对我们可好了，我都有三套新衣服和新鞋了，弟弟们都有。爹还教我学武，我过得可开心了，生辰也不那么重要的。” 董母看他激动的样子，笑着又夸了句好孩子。她为人父母，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孩子哪里不好，不过就是顺嘴一说罢了，没想这孩子还急了。 “一根加两根，”夏初手里抓着一把草茎，左边摆了一根，右边摆了两根，问董冬冬：“这是几根？” “一根，两根，三根。”董东东数了，然后笑着看向姐姐。 “等于几根？”夏初问。 “两根。”董东东笑着道。 夏初瞪大眼，“几根？” 董冬冬嘻嘻笑，“四根。” 张昼和关煦懵了，两人看看董东东，又看了眼对方，不明白。王勇笑得直拍大腿，董小环搡了他一肘子，让他小点声。 夏初捂了一下额头，耐心道：“这是一根，这是两根，加起来，一二三，三根。” 董东东点点头，“三根。” “那一加二等于几？”夏初又问。 “二！”董东东坚定道。 王勇笑得更大声了，大腿拍得啪啪响。董小环也没空管他了，自己笑得不行。 夏初面对着董东东无辜的笑脸，麻了。 “是三根呀，弟弟。”关煦忍不住了，扒拉着草给他数。但再问，董东东还是坚持说是两根。 轮到张昼，他掰着董东东的手指头，先教他比手指一二三四五。认熟了之后，让他握拳，先竖一根手指，再竖两根，“一，加二，现在是几？” 董东东点着小脑袋数，“三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教会了。只有王勇还在乐，又被董小环拍了一巴掌。 董东东听了哥哥姐姐的夸奖，觉得自己可了不得了。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跑去找奶奶了，老远就开始喊：“奶奶，奶奶，东东算数，可厉害啦！” “东东还小。”董小环为侄子找了个理由，不想承认是他笨。 晚饭董母用蘑菇烧了鸡块，鸡是自家养的，蘑菇是山里摘的，又鲜又香。几个孩子吃得头也不抬，董母满意极了。不像家里那老头子，吃啥都一个表情，根本尝不出好赖。李溪是无肉不欢，只要是肉，她都爱吃，味道也不怎么挑。董东东还小，吃不了多少就饱了。她就爱看夏天他们这样的，一看就有食欲。 饭后董母没抢到洗碗的活儿，拉着董小环的手，交代她孕期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做。特别是少弯腰，不要提重物，做个饭倒是不影响。又嘱咐女婿，怀了孕的女子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孩子养得太大了，生的时候受大罪。 夫妻俩老实听着，董母满意的点头，然后发现小夏初也听得连连点头，不由好笑道：“我们夏初也听得好认真啊。” 夏初一脸严肃，“我记住，以后监督娘。” 王勇没当回事，大笑，“你还监督你娘啊？” 董小环白他一眼，“你笑什么，这孩子就是懂事。” “那我们夏初当个小管家，管着你娘，好不好？”董母摸着她的脸道。 “好。”夏初点头。 本以为董母来了，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摆摊会轻松一点。没想到她帮着卤了一锅后，竟然还改善了一下她们的配方，卤味变得更加好吃了！ “外祖母太厉害了吧？”夏初尝了一口，之前他们做的东西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可能比普通人家好吃一些。但董母做得，比她们的更好吃一些。 “能帮上忙就好。”董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环真是不像我，这厨艺就学了个皮毛。” “学了皮毛也够用了啊，”董小环忍不住跟孩子们说起母亲以前的事，“你们外祖母以前可是各个村子抢着请的厨娘，但凡红事，请了她都算有面子。” “后来呢？”关煦问道。 “后来，”董小环笑容一淡，后来被人看不惯，在菜里放了东西。虽然澄清了，但是人家办喜事图个吉利，谁愿意找个麻烦上门呢。 夏初一看就知道后来肯定出了事，捏了一片海带塞进关煦嘴里，“煦哥你尝尝这个味儿。” “好吃，我再来一口。”有了吃的，关煦转眼就忘了刚才的问题。 第72章 董母不仅帮他们把卤味的配方调了了一下，鲜肉肠里的配料她也进行了调整。 “娘，你改了之后比之前更好吃了。”董小环没忍住嘴，跟着吃了不少。 董母看他们一个两个埋头吃，哭笑不得，“明天再多做些，别吃了，下午还要出摊呢。” 下午出摊董母照例跟着去了，让董小环在家待着，收拾收拾家里。本想把董冬冬留在家里，可他不干，非要跟着。 做吃食的，除了干净，最重要的就是味道了。董母的确不是一般人，改良过后的味道，许多人尝了之后连呼好吃。短短一个多时辰，车上的东西就销售一空。 “外祖母太厉害了，若是开个饭馆什么的，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夏初感慨道。 “年纪大了，哪有那样的精力？”董母在他们脸上环视一圈，玩笑道：“要是你们谁有兴趣，我就把这一身厨艺教给你们。” “我！我学！”关煦高举着小手。 “好好好，等你能够得着灶台的。”董母摸摸他的头。 张昼看了看自己的手，“外祖母，等我好了我想学。” “好，好。”董母笑着答应。 董小环刚出去转了一圈，买了些花苗，准备在家里种一些，来日花朵开放，看着也舒心。看到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有点惊奇：“这么快就卖完了？” “卖完了，你去哪儿了？”董母把油锅端下去，跟夏天两人把车子抬进院子。 “买了点花种。” “花种还要买，到时候让你爹上山给你挖些野花送来，又好活又不费钱。” 几人闲聊着进了屋，收拾完摊车时间都很早。 董母便带着孩子们将花苗都种下了，主要种在了那个小池塘的边上，坐在正厅吃饭喝茶，还能看看花。 王勇回来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些，手里还提溜着两只小奶狗。 “小狗！”董东东第一个冲了上去，“小狗小狗小狗。” “哪儿来的啊？”董小环凑近看了看，这狗看着还不到一个月。两只都是黄色，一只颜色深，一只颜色浅，只有嘴巴周边是白毛。 “今天去了个村子里，”王勇顿了一下，那村里的猎户一家因为时常吃肉，邻居因妒生恨，想着让他们拉拉肚子。采了毒蘑菇晒干磨成粉下他们家水缸里，一家四口连带着一条大狗全被毒死了，就剩下这两条还没断奶的狗，他给捡了回来。这种灭门的惨案，他没说出来，便道：“捡的。” 两人正说话，关煦不知道怎么跑了起来，两只小奶狗叫着在后面追他，“救命！爹！娘！大哥二哥！救命啊！” 王勇看了一下儿子，再看那两只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狗，“你别跑，就站那。” “救命！”关煦在院子里四处逃窜，两只狗越追越兴奋，声音越叫越大。 一院子人看着关煦跑，那小狗真的很小，站起来怕是都够不着他膝盖，跑得也不快，场面一时看起来有些滑稽。 董母注意到他真的害怕，上前拦住他，“小煦，你别跑，你停下它就不追了。” 关煦攀着董母的手爬到她身上，看样子是吓到了。两只小狗围着董母打转，尾巴都快摇出残影。 夏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刚遇到关煦的时候，他正在跟野狗抢吃的。正确来说，是野狗抢他的。那只狗瘦骨嶙峋的，围着关煦转圈，嘴里打出威胁的低吼。关煦缩在墙角，一边呜呜大哭，一边把饼全塞进了嘴里。他当时看得挺有趣，这个时候，竟然只顾着吃。 那野狗不知是不是知道食物被吃了，夹着尾巴猛扑了出去。要不是夏天反应快，一脚将狗踢走，关煦怎么也得掉块肉，然后就有了小五。 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关煦就怕狗了。不过他平时出门少，不怎么碰得到，只是没想到他连这么小的狗都怕了。 “小五，你看一点都不可怕。”张昼伸手捞起一只，他手托着小狗的肚子，那狗子拼命划拉着四肢。仰着头疯狂大叫，另一只小狗急得团团转，对着张昼的脚又扑又咬，裤子都没破。 关煦被狗叫声吓得一抖一抖，紧闭着眼睛不看。董母抓住他一只手，轻轻放在小狗背上摸了一下。“别怕，小煦，你摸摸。” 关煦感受了一下手心被绒毛滑过的感觉，好软乎啊。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那小狗闭着眼睛，嗷呜嗷呜叫得可怜兮兮的，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嘴里牙看着也就豆子大一点，跟当初那只流着涎水的野狗完全不一样。 董东东歪着脑袋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怕狗，他抱起剩下一只，小狗拼命挣扎。 两只小狗一个叫得比一个惨，外人听了怕是以为他们在杀狗了。董小环被吵得头疼，“东东，把狗放下，小昼也放下。” “我们先吃饭，菜都做好了，等会儿凉了。”董母抱着关煦走进屋里。 夏初蹲下身，两只小狗‘脱险’之后，挤在一起小声叫，不知道是不是在倾诉自己的害怕。她笑了笑，扬声问：“外祖母，狗狗吃什么啊？” “还小呢，先喂点米汤。”董母回答了一声。 夏初跑进厨房，晚上吃粥，她捞了一碗米汤，想了想，加了点米进去。 董东东一到王家，吃饭都是自己来，董母乐得轻松。可是今天多了两只小狗，他吃一口就去看看狗，吃一口就去看看狗。董母无奈，哄道：“快吃，吃完了再去找小狗玩吧。” 关煦对狗叫声的恐惧好像少了很多，也够着脑袋往外瞧。 有了小狗的‘诱惑’，几个小的都吃的很快，扒完饭就跑了。 夏天一如既往承担了洗碗的任务，张昼的手看着斑驳不堪，已经不会再疼了，估计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到时候就可以帮忙洗碗了，快快好啊。张昼想。 玩了一会儿，王勇招呼夏天几个去练武，过后各自洗漱睡觉。 董母临睡前拉着女儿小声道：“头三个月千万当心啊，最好不睡在一起。” 董小环面色一红，“我知道了。” “不行就分房睡，就这么几个月，忍忍很快就过去了，知道吗？要是孩子有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董母叮嘱道。 “好了，娘，你快去睡吧，等会儿东东要闹了。”董小环羞臊得不行，推着她回房。 第73章 被改良过的卤味生意堪称火爆，准备一上午，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董母建议，“要不鲜肉肠少做些，卤味只需要洗干净就可以了。” “我看行。”董小环点点头，“要不以后这炸的就不卖了，鲜肉肠卤了也好吃。人一多我就提心吊胆的，老担心有人把油锅挤翻了。小昼的手，留了那么大个印子。” 董母一听也是，她也担心孩子，“不卖也好，可以卤些整鸡，应该也有人喜欢，一整只买回去待客也好看。这鸡翅鸡腿散着卖也行，孩子们喜欢。” “那这下锅顺序您再教教我。”董小环道。 董母自无不应，“分两锅做，鸡做一锅，猪下水猪蹄另做一锅。” “好。” 只卖卤味的一天，生意仍是不错。有那想吃炸肉肠的，卤肉肠也能接受。董小环回来一算账，比之前赚钱多多了。之前一天差不多一两多，如今快三两了。她感慨道：“这手艺太重要了。” 董母只是笑，“我明日该回去了。” “这么快？”董小环一愣，心里一阵不舍。可她也知道不走不行，家里只留爹一人孤单不说，马上秋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李溪也不能老在娘家待着。 董母现在不担心女儿了，开始操心家里的老头子。他做饭糊弄，能吃就行，也不知道这些天都吃的什么。她看向女儿，“我明日上午再仔细教你一遍，你记住时辰，没煮透或者煮老了可都不好吃。我先前交代你的话，放在心上，头胎不易，你长点心。” “知道了。” 夏初他们还是当天上午才得知董母要回去了，一张张小脸上尽是不舍。董东东扁扁嘴，他喜欢这里，也是他也想娘了。 关煦眼泪汪汪搂着董母，“外祖母下回什么时候来？” 董母被几个孩子围着，心里又暖又酸，“还没走呢，就想着下回了？” “孩子们都喜欢您呢，舍不得。”周芹捧了一句，如今肉馅剁得不多，主要的活是洗下水和切了串成串。她本来有点嫌弃，后来发现臭是臭了点，但省胳膊省力气啊，就欣然接受了。反正闻多了，鼻子就失灵了。 董小环也舍不得，可她不能强留母亲。 本来准备吃过午饭就走，但董母还是跟着守了一会儿摊子。董小环给她租了个牛车，还想送到城门口，被拒绝了。 董东东挥着小手，“姑姑，东东下次还来啊，别忘了东东啊～” 董小环忍不住乐了，“好，记得你记得你。” 秋收过后，下了几场雨。雨天不能出去摆摊，夏初总觉得亏了好多钱。董小环见她愁眉苦脸的觉得好笑，她也心疼少赚的钱。但转念一想，孩子们天天围着摊子，下雨休息休息也好。 夏初试探着问，“娘，咱们能租个铺子吗？” 董小环算了一下现在的存款，发现钱是够的，“可以是可以，但开了铺子不必摆摊，那是一整日都要做生意的。我现在身子重，你们几个孩子，能行吗？” “我们可以的！”夏天握拳保证。 “这要跟你们爹商量一下，只是还有个问题。”董小环目光在夏天和张昼脸上转了一圈，“我和你爹是打算开春送小天和小昼去学堂的，小煦也可以去蒙童班，到时候谁来管理这个铺子？” 女孩是去不了学堂的，夏初一个人显然不能管理这个铺子。就算董小环生下了孩子，到时候刚出生的孩子也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肯定是顾不上铺子的。夏初咬着唇，谁可以帮忙呢？家里有个铺子就有了稳定的收入，家里三个孩子读书，可不是小支出。这铺子还要很赚钱才可以。 爹算是公职，肯定不能回家做生意，那，董小茂呢？夏初看向董小环，“舅舅呢？舅舅现在的活计东奔西跑，时常顾不上家里人。若是咱们跟舅舅合伙开个铺子呢？咱们出铺子和成本，请舅舅当掌柜，每月分他三成利。他每日可以回家，又可以照看家里人，他会愿意吗？” 若是自己，肯定百分百愿意的。这个弟弟她是了解的，多半也是愿意的。父母年纪大了，家里还有个孩子，谁不想留在家里享天伦。 董小环觉得可以问问，小茂每次回来，都会来她家里招呼一声，给她送点顺路带回来的小东西。这次搬了家他没来过，许是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地方。若是赚了钱，让小茂在城里或买或租个房子，把父母接来住，就可以常常相见了。董小环光是想想就高兴，摸着夏初的脑袋，“真是捡到宝了，我请人带信回去，若是回来了，让他来一趟。” 董小茂回来了，先去了姐姐家，才知道搬了家。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四处打听却没人知道搬去了哪里。回到家里才知道原委，但忙着秋收，一直没时间去看看姐姐。这两天忙完了，又在下雨。 好不容易天晴了，正好碰上带信的人。连忙收拾给姐姐的礼物，李溪在后面磨着牙。心里骂个不停，这些东西她虽然也有份，但若不给董小环，就都是她的。凭什么一个外嫁女给她这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公公婆婆也是，什么好东西总要留一份，说什么留给小环~她爱吃~呸！我还爱吃呢！ “爹，你又出去呀？”董东东跟在后面问。 董小茂嫌他绊脚，又怕踩着他，一把拎起来放在桌上坐着。董东东的小短腿够不着地，不敢跳，只能乖乖坐着。两条腿晃晃悠悠的，“爹，去哪儿啊？” “去姑姑家。”董小茂这回还给夏初带了东西，是一个木头做的镯子，说是什么什么藤，辟邪的，东东手腕上就带了一个。可惜只带了一个，其他几个孩子就没有了。 “东东也去！”董东东挥舞着手臂，差点掉下来，被李溪按了回去。 “你去什么去，你娘在家呢！”李溪恼道。 董小茂冷冷瞥了她一眼，拎了东西抱起儿子，“走，去姑姑家玩。” “好耶好耶。”董东东高兴极了，朝着李溪摆手，“娘，东东马上回来陪你，莫生气咯。” 李溪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怎么去？这新谷子能不能带上，也让小环尝尝今年的新米。”董母拎过来一袋刚晒干的谷子问。 董小茂放下儿子，把谷子扛上肩头，“带信的人在村口等着，他有牛车，我一起带去。” 第74章 “我可以啊！”董小茂欣然同意，他这两天听董母说了，姐姐家的摊子生意可好了。但这分成，他皱眉道：“三成太多了吧？给工钱就行。” “就三成，我还怕你嫌少呢。”董小环板着脸，拿出长姐的气势，“听我的，不许再说了。” 董小茂张了张嘴，挠着头傻笑了一下。说回正事，“铺子在哪儿？” “还没看好呢，你去跑吧，正好闲着。”董小环用起弟弟来，也不客气。她跟王勇商量了一下，王勇也是同意的，然后指了几条街，让去那几条街先看着，看好了再跟他提。 看着姐姐的大肚子，姐夫又是忙人。董小茂便同意了，“那我看好了，你再去看一遍，铺子要求跟我说说。” 董小环把王勇说的那几条街告诉他，至于店铺的要求，她看向夏初。 夏初会意的开口道出要求，“店铺不用太大，可以放下三四张桌子就成，厨房要有。位置，最好周围有别的吃食店，面馆什么的。” “就这些？”董小茂点点头，“那我知道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就辛苦你了，中午留下来吃饭吧。”这事定下了，董小环也松了口气，扶着腰站起来道：“我看看中午有什么吃的，最近菜都是小天买的。” 董小茂跟着站起来，“我去买点吃食吧，你歇着。” “家里有不少卤味呢，中午切点你尝尝，别去买了。”董小环说着，夏初拉住董小茂，“舅舅，我们做的可香了，你看看想吃什么。” “好好，我去看看。”董小茂扛着谷子跟着去了厨房，就看到儿子拿着根鸡腿，吃得满嘴流油。难怪刚才这小子一进来就自己跑了，敢情跑到厨房混吃混喝了。“东东，吃什么呢？” “大鸡腿！可香了！”董冬冬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馋猫。”董小茂笑着捏捏他的脸，将谷子放进了柴房。 “舅舅，你尝尝。”夏初鸡翅鸡腿猪蹄什么的，捡了一盘子。“等会儿就做饭了。” “好，谢谢我们夏初。”董小茂从怀里拿出那根手镯，“这个是舅舅带给你的，喜欢吗？” “喜欢！谢谢舅舅！”夏初拿在手里，手镯是棕红的，整体圆润光滑。不知是什么木头，掰成个椭圆形。手镯正中间处缠了一小截红绳，挂了个指头大小的银锁。夏初戴在手上，手镯在手腕上摇摇晃晃，却不会掉。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是长胖了，手臂圆滚滚白嫩嫩的。“真好看。” 自己送的礼物得她喜欢，董小茂也高兴。给另外几个孩子一人发了一个小红包，道：“下次出去给你们带礼物。” 夏天几人没有在意，他们也是头回见舅舅。 “谢谢舅舅。” 董小茂说完又想到带不了了，以后不去跑商了。不过罗老板好像带了不少回来，等会儿正好去跟他辞工，问问能不能卖几个给他。 想着想着，他随手夹了一块形状奇怪皱皱巴巴的东西吃了，怪有嚼劲的。他又夹了一块，“这什么，味道不错，以前没吃过啊。” 夏初还在看手镯呢，扫了一眼随口道：“猪大肠。” “什么？”董小茂眉头一皱，怀疑自己听错了。 夏初这才抬起头，“猪下水，但是我们洗得可干净了！” “对，我每天洗好多遍呢。”夏天补充道。 “就是，这玩意儿每天光洗就得半个时辰。”周芹道。 董小茂闻了闻，的确没有味儿，吃着也不臭。他没什么心理障碍的又吃了一个，“好吃，以后就卖这个吗？” “是啊，还有别的，舅舅都尝尝。”不嫌弃就好。 董小茂都尝了一遍，觉得这生意有戏，能做。吃过东西他看了一圈，跟着忙活起来。 中午王勇不回来，董小茂吃过饭，又去帮着把新谷子臼了。怕姐姐不方便，几个孩子不会。“姐姐，我等会去罗老板那边辞工，东东就留这了啊。” “行，你去吧。正好我们出门摆摊，等你回来，要是家里没人，就去德茂街找我们。”董小环交代。 “那我跟你们一块出去，正好看看情况。” 董小茂见识了一下卤味摊的盛况，心中更有信心了。当即去找罗老板了，没想到罗老板不在家里。那仆人眼熟他，便告知了去处。 罗老板正在酒楼喝酒呢，眼睛下面一片青黑，似乎几晚上没睡觉了。见到董小茂，他招了招手，“小茂啊，你过来，正好想去找你。” 董小茂总感觉不是好事，“怎么了罗老板？” 罗老板看着他，“你老实说，你上次那珠子，是哪儿来的？” 董小茂目光闪了闪，“捡的。” 罗仲通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那珍珠的来历姐姐已经说过了。最开始的确是捡的，后来遇着主人，别人当成赔礼送给了夏初。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董小茂便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随后又问：“难道是珍珠出了什么问题？” “是，也不是，问题不大。”罗老板摇了摇头，缓缓喝了口酒。“来陪我喝一杯。” “那您这是怎么了？气色看着不大好。”董小茂执起酒壶，先给罗老板添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家里闹腾得慌。”罗老板叹了口气，还不是被家里小妾闹得。他家里正妻娘家硬，又生了两子一女，平日腰杆直，对他说话也爱搭不理的。他有时候觉得憋屈，但又不敢提纳妾的话。 上回出门看中了一个艺伎，温柔小意又年轻漂亮，便鬼迷心窍带了回来。试探了家里夫人几句，没想到她特别好说话，直接答应了。只有一点，不许小妾产子，女儿也不行。本来就是图个新鲜，他也不是没后代，当即答应了。 可这原本温柔小意的女子，来到家里不知道怎么开始拈酸吃醋了，老是闹腾，若不是她实在长得好，他都有些厌倦了。还好家里夫人大度，不怎么计较，还帮着调教了一番。 后来他从小茂这里得了那颗珍珠，正好觉得有些亏欠了夫人。便打了一副头面，用上了那颗珍珠。夫人看后也是十分喜欢，对他脸色都好了许多。 这次回来，她却突然问起那副头面，尤其是那颗珍珠。 第75章 罗夫人昨日带上了罗老板这回带的小玩意儿一起去看小姑子，戴了那副珍珠头面。没想到小姑子看到那颗珍珠就哭诉起来，说自己原先也有一颗，可惜被赵华章给弄丢了。罗夫人见她很不高兴，回来便告诉了罗老板，想让他再去寻一颗带给小姑子。 家里小妾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事儿了，昨晚上闹了半晚上，也想要珍珠。 “那珍珠是没有了？”罗老板手指轻轻捻着酒杯，这么巧？不会就是那赵华章拿来送人了吧？可这董家家境一般，甚至称得上一句穷。与那赵华章应该是碰不上面的，董小茂的品性他是了解的，不至于骗他。 董小茂摇摇头，“没有了，本来也不是我们能碰得到的东西。” “那下次往海边去看看。”罗老板道。 董小茂想起自己的来意，举杯道：“罗老板，这么多年多谢您照顾。当初我一个毛头小子，要不是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当伙计呢。” “说这个干什么。”罗老板一笑，他当初就是看这小子机灵。年纪虽然小，但有一股拼劲。 董小茂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但想到家中逐渐年迈的父母和稚子，呼了一口气道：“罗老板，我今天是来辞工的。” 罗老板抬起头，皱眉道：“怎么？可是家中有事？” 董小茂摇头，笑着道：“是家姐，她想开个铺子，只是怀着身孕，又是女子不方便。所以想让我帮帮忙，看管看管。” 罗老板眉头一松，笑着揶揄，“那以后就是董掌柜了？” “罗老板别笑话我了，一个小铺子，伙计掌柜都是我。”董小茂举杯求饶。 自己喜欢的后辈有了更好的出路，罗老板替他高兴，“既然是好事，那我就不留你了。以后若是还想到处走走，还有你的位置。” “多谢罗老板。”董小茂倒满酒杯，站起来一口喝干。 “坐下坐下，大中午喝这么多干什么，小酌怡情。”罗老板抬手向下压了压，“铺子开在哪儿？以后有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我。” “铺子正要去看呢。”董小茂挠了挠头。 罗老板好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急着辞工了。” 董小茂干笑了几声，“快了快了。” “我名下有几个生意不太好的铺子，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要租还是要买，去云中阁找老胡说一声。自己人，不会坑你。”罗老板卖了个好，万一人家真做起来了，多个朋友多个助力。 “那就多谢罗老板了。”董小茂感激不尽，陪着罗老板喝了半个下午的酒。两人聊了这几年一路以来遇到的事儿，有些趣事，也有不少凶险的时候。 两人相谈甚欢，罗老板有些微醺，准备找个地方睡一觉。董小茂起身告辞，走没几步想起外甥们的礼物，回头问了一句。罗老板正要找地方休息，想了想便一起去了铺子，直接送了董小茂几个，这东西买来也便宜。 董小茂顺路去看了罗老板那几家铺子，还真有一件符合夏初的要求。他记下地址，见天色不早往回赶。他先跑了一趟德茂街，没看到人。这才去了王家，几人早收拾完了。董小环累了在屋里小憩，几个孩子正在逗两只小奶狗玩。 “舅舅回来了。”夏天对小狗兴趣不大，只是在一边看顾。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董小茂，人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回来了，喏，你跟弟弟的，一人一个。”董小茂拿出那几根手镯，这好了，几个孩子人手一个，一看就是他们家的。 夏天惊喜道谢，没想到还真有了。关煦虽然吃得多，但是比夏初还瘦一些，带着有些大，还好不会掉不下来。 董小茂找个地方坐下，走了一路真有些累了，“儿子，咱们该回了。” 董东东哼哼了两声，看也没看他爹一眼，继续草搔小狗鼻子玩。 张昼去厨房倒了碗水，“舅舅，喝点水。” “好孩子。”董小茂笑着接过，喝起来甜滋滋的，像是蜂蜜水。“嗯？甜的？” “上次爹喝了酒，娘说蜂蜜水解酒。”张昼解释。 董小茂惊讶的看着他，这孩子真是细心又贴心。 歇了一会，董小茂不顾董东东的叫唤，扛着人就走了。再不走天就黑了，牛车都混不上。 第二天董小茂又来了，带着姐姐他们去看了那家铺子。 这铺子是个茶叶铺子，周围饭馆面馆多。但是只有粗茶卖得好，利润太低，罗老板准备弃了。茶叶铺子，平日是自然也需要泡茶给客人试喝，后院打了井，有一间库房，一间守夜人休息的屋子，厨房也带着。 夏初看了之后觉得非常合适，董小环也满意。只是这铺子位置不错，前铺后院。就算是熟人价，对于他们来说也太高了。买不起，只能先租。 董小茂开始找人帮忙收拾铺子，重新粉刷一下。桌椅家具，厨房的灶拆了重做，去铁匠铺定制做卤味的大锅。 董东东白日里见不到爹，知道他天天去姑姑家，有时候会央着想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去董小茂就把他捎上，直接扔到王家。几个孩子玩得很好，董东东喜欢跟哥哥姐姐们玩，大家都让着他。 李溪问了董小茂几次最近忙什么，董小茂都没告诉她，董母也避着她。不是别的原因，就怕她哪天又发癫，去铺子里闹事。不过这事也瞒不住，毕竟东东是个漏嘴巴。平时说话也忘了避着他，他记住了铺子两个字。 铺子？小茂开了铺子？李溪高兴极了，那她是不是能去城里住了？以后像那些夫人一样，摇着小扇子逛街喝茶？不用去地里山上刨土？？穿漂亮华丽的衣服，带坠着各种珠子步摇。李溪想着脸上笑容都收不住，捧着脸在屋里转圈。 董母路过，嫌弃的看了两眼，这又是发什么疯？“东东，奶奶这儿来，咱们出去玩。”我的宝贝小孙子，可别被带歪了。 董小茂这天回来，发现李溪特别不对劲。脸上一直挂着笑，憋着嗓子说话，像被人掐了脖子。他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干什么？你怎么回事？” “哎呀，人家怎么了吗？”李溪双手握着，摇着肩膀撒娇，“这样不好吗？” 董小茂皱着眉，感觉喉咙里不是很舒服。 第76章 董小茂干咳了两声，转过身背对李溪，“早点睡吧。” 李溪瞪着他，想到去城里当夫人，又忍不住笑。她伸出手讨好的抱住董小茂的腰，“我们一起睡啊。” “我累了。”董小茂是真的累了，他扒开李溪的手，翻身上床，“睡了。” 李溪有点不甘心，可见他眼睛都闭上了，只能作罢。 忙活了大半个月，铺子终于准备好了。时间也进入了冬月。 这日夏天他们没有去摆摊，一起去了铺子。崭新的桌椅还散发着木香，粉刷一新的墙壁干干净净。后院库房还空荡荡的，另一间休息的屋子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 最后看向最重要的厨房，打了两个灶台，一个灶台两个灶眼，一共四口锅。上午四口锅一起卤，想来卖到晚上没有问题。 但具体卤多少，到时候得看生意如何。虽然冬月天冷食物不易腐坏，可东西总是新鲜的更好吃。 厨房靠着外间的墙面开个四方的口子，用来出餐，外面就是柜台。卤味可以空口吃，但想来干坐在这里吃卤味的人也不会太多。所以桌椅虽有，但并不多。 “我竟然也能有铺子。”董小环扶着腰四处查看，激动溢于言表。 “我竟然能当掌柜。”董小茂笑道。 夏天摸着光滑的新桌子，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去。以后夏季不用顶着烈日，秋季吹着寒风，下雨不用焦急盼着雨停了。 这个夏天过去，他们都晒黑了好多，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白回来。 “小茂辛苦了。”董小环真心实意道。 “舅舅把这里弄得太好了，跟咱们想的一样。”夏初夸道。 “舅舅辛苦了。”夏天说。 “舅舅好厉害！”关煦道。 张昼想了想，“舅舅好棒？” 董小茂朗声大笑，揉了揉张昼的脑袋，“这是你娘夸你的词吧？” 张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周婶以后怎么办？叫到这边来帮忙吗？”夏初问。周婶这人挺勤快，眼里有活，又是做惯了的。若是能来这边，自然最好。 董小环对周芹比较满意，用生不如用熟，“明日问问她，开了铺子就不能只做半日了，要是整日，她的工钱也要涨一涨才行。” “哦，好。”夏初对此没意见，周婶除了有时候给她的吃食会偷偷带回家也没什么，没见过她偷偷拿厨房的东西。 至于伙计，哥哥们暂时在家，不用操心太早。 “那就最近挑个吉日，准备开业？”董小茂见都满意，心中也高兴，这段时日的辛苦没有白费。 “行，你看着来。”董小环对这个也不是很懂。 顺平街有家新铺子要开门，附近的人都知道。而且看里面的样子，不是饭馆，就是茶铺。 最近里面已经整修完了，牌匾都挂了上去，只是用红布挡着，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 左右的邻居都盼着不要是吃食铺子，这里已经许多了。再来一家，生意更是不好做了。 这天一大早，就看见大大小小不少人进了铺子。到了晌午，一股浓郁的肉香，飘满了半条街。 “什么味儿啊？” “好香！” “哪家炖肉了？” “哪个饭馆？我可得去尝尝看。” 不少人闻着味儿来到大门紧闭的新铺子前，这到底是卖啊还是不卖啊？这么香，却不开门。 前期的准备做好了，董小茂来开门了。木板刚一取下来，就被凑过来的众人吓了往后退了两步，“诸位这是？” “你家什么东西这么香？” “卖不卖啊？” “现在能吃了吗？” “何时开门？” “门口红布没摘，可是未曾开业？” 你一言我一语的，董小茂也听懂了。他先是拱了拱手，抬高声音道：“诸位，诸位稍等，今日就开业，此刻正要开门，还请让一让。” “赶紧的。” “快开快开。” 董小环还以为有人闹事呢，走过来一看才知是闻着味儿来的。 王勇今日请了假，铺子第一天开业，他自然要到场。 两人一起下门板，片刻就将铺子露了出来。董小茂用竹竿挑着一串爆竹，“诸位让让，我要点火了。” 人群赶紧让开，这东西炸到脸上可是真疼。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炸响了整条街，吸引来了更多的人。 “今日小店开业，有买有送，还有免费试吃。诸位贵客可以进店品尝，好吃就买，不好吃您调头就走。”这话还是夏初那丫头想的，他觉得很妙，自己听了也想进去试试。 王勇将门口等我红布一扯，‘王记卤味’四个字印入所有人的眼帘。 夏天几个摆摊练出来了，此时并不惧人多，有人进来了，就端上一碟子切好了的试吃。只有一小碟，每样就一口的量。 周芹从厨房的口子往外望，外面人真多啊，许多人都挤不进来了，这生意，真没的说。不过王家这东西的确好吃，她自己吃过几回，还带回去给家里人尝了。都说不错，完全尝不出来是下水。 她也曾动过一点歪心思，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做的。她甚至知道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王夫人丢进锅里的一包东西。 可良心终究是占了上风，王家人待她不薄，时不时给她一些吃的。她偷偷带回家，没人说过什么。也从不像别的人家那样，觉得请了她，就得不停干活。更有甚者，呼来喝去克扣工钱都是常事。 现在能干一整日，一天四十文，包一顿午饭。她知足极了，谁家妇人能有她赚得多啊。没看儿媳妇都孝顺不少，指着她拿钱回去呢。她想着还是踏实干活，这钱拿得也安心不是。 其实夏初想过要不要整个广告，发个传单什么的。后来一问纸价，便放弃了。这不是一般人搞得起的营销，太烧钱了。 所幸卤味的香气够吸引人，刚开门，店里就挤满了人。他们这几日摆摊，跟每一位都提过了新店的地址，至于能有多少人会过来，就说不准了。 第77章 董小茂发现自己竟然很适应，甚至算得上是喜欢这种生活。 最初几天他不放心，是睡在铺子里的。生意平稳之后，关店的时间也早了，他就回了趟家。 李溪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人。连忙迎上来嘘寒问暖，“小茂，你回来了？累不累？我给你舀点热水喝。” “还行，爹娘呢？儿子呢？”董小茂在屋里转了一圈，竟然只有李溪一个人。 大家都不在，正合李溪的意。她笑得一脸讨好，“爹娘吃过饭就带着东东去遛弯了，你吃了没？” “吃过了。”董小茂先去柴房看了看，爹已经存了不少柴火了。但要过冬，自然是越多越好，只是他也没什么空闲。“我出去一趟。” “怎么刚回来又要走？去哪儿啊？”李溪话还没说出口呢，哪能让他走，连忙拉住他的手臂。 董小茂甩了下手，没甩脱，“我去找波子，你干什么？” 李溪本来想慢慢说，这会儿怕他走了，晚上又躺下就睡。急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城里啊？” 董小茂莫名其妙，“带你去？你去城里做什么？” “那你在城里干什么？”李溪反问。 董小茂不太想跟她说，以她的性子，难保不会闹出什么来，“找了个活儿，以后不跑商了。” “什么活儿？”李溪见他不说实话，生气道：“你开了铺子都不告诉我，也不带我去，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董小茂听她说得没边，也不知她怎么知道铺子的事，但事到如今实话说了好。让她乱猜，到时候闹回娘家，只会让人看笑话，“不是我开的铺子，是姐姐家的，让我当个伙计。生意忙，就住在铺子里，你不要张嘴胡扯。” 姐姐的不还是自己家的，反正关系这么好，姐夫家里也没人了。但听到最后，李溪声音陡然一炸，“伙计？？姐姐竟然只让你当个伙计？自家人不得当个掌柜账房什么的？那一月多少工钱啊？” 董小茂被她尖锐的声音刺的脑袋发紧，左右看看没人，单手将人扯到屋里，“你小点声，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家里缺你吃喝还是少你穿了？” 城里夫人梦破裂，李溪一时无法接受，“我声音大点怎么了？姐姐做事不厚道，自家亲弟弟怎么就放个伙计？平日里敢情都是装的亲近！” 董小茂面色一冷，沉声道：“闭嘴！” “凭什么闭嘴！我不闭！你们三天两头搬家似的给她送东西！如今开了铺子！竟只给个伙计！那还不如跑商呢！我要找爹娘说说，问问他们的好女儿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弟弟？”李溪说着就要往外走，董小茂哪敢让她出去。在家闹就算了，闹到外面全村人看笑话。 “不是伙计！是掌柜！满意了吗？”董小茂只能说了实话。 李溪怀疑他只是为了安抚自己，“真的？” “真的，别闹了。”董小茂头疼，后悔回来这一趟。 李溪立即喜笑颜开，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你就住铺子里？你一个人？” 董小茂无奈的叹了口气，“是是是。” 李溪喜滋滋道：“那你把我和儿子带去。” “你们去做什么？”她去了成天这么闹，怎么做事？ “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吗？以前四处跑不方便，如今你住在城里还总不回来。儿子想爹了怎么办，不如将我们都带去，给你做个伴，我还能照顾你，还能给铺子干点活呢。”李溪脑子已经在幻想了，到时候买城里的衣服穿回来，村里那些女人肯定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她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董小茂只觉心累，“铺子是姐姐的，不是我的。我以后有空就回来，你们别去了。” “姐姐的不还是咱们家的，姐夫家里又没人。”李溪的心里话脱口而出。 “你放什么屁！这话别提了，我不可能带你去。”董小茂猛地挥开她，正要出门安静一下，但想到李溪的性子肯定会追上来继续闹。顿时心里烦得不行，更后悔不该回来。 李溪果然追了上去，跟他后面道：“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说错，我要去，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找去！” 董小茂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她。上次的事过后，他对于李溪已经很是不喜了，念在东东的面子上才没有休妻，可她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不许去。” 李溪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宛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瑟瑟的点了点头。 “爹！爹回来了！东东想爹爹！”正巧董父他们回来，董东东看到爹爹就欢喜的扑了上来。 胖乎乎的小脸蛋在董小茂的手背上蹭了蹭，温暖又柔软。他的眼睛里只有最纯粹的欢喜和孺慕之情，董小茂心头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他双手抱起儿子，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温声道：“爹爹也想东东了。” 董东东发出一阵受不了痒的笑声，小手捂着脸，“扎扎，爹爹不刮胡子，邋遢崽。” “又扎我们东东啊，爹爹邋遢。”董母笑着走近，她一回来就发现儿子儿媳的神情不对。虽不知道什么事，但想来又是干什么无理取闹的事了。小茂的脾气一向好，轻易不会发火。 “爹爹累了，眼睛黑黑。”董东东摸着董小茂的黑眼圈，似乎是心疼了。学着奶奶哄自己的语气道：“好好睡觉哦，乖宝。” 董小茂心中再无一丝阴霾，抱着儿子软软的身体闭了闭眼睛。“那东宝晚上跟爹爹睡吧，看爹乖不乖。” “好哦，”董东东乖巧点头，回头看着奶奶，“奶奶，东东下次跟你睡哦，今天要哄爹爹。” 董母听着他这语气，哪里不知道学的自己。笑得停不下来，“好好好，东东好忙。” 董东东认真的点头，“是啊，东东是个香饽饽。” “哈哈哈哈……”院子里响起一片笑声，一家人都被这开心果逗得不行。 这一晚上李溪再没找到机会说什么，儿子睡在两人中间。屋里有一点月光照了进来，她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睡脸，心里委屈得不行，偷偷哭了半夜。 第78章 铺子里稳定下来，夏初感觉自己有现代打工人的感觉了。每天吃过早饭去上班，晚饭后关铺子回家。 转眼进入了腊月，卤味铺子的生意更好了。一到了年底，大家的手头都会松一些，开始舍得吃喝，给家人买套新衣服。 王勇则越发忙了起来，别说一起吃晚饭了，有时候三更半夜才回家。孩子们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尤其是关煦，每天回到家就到门口坐着等。他年纪小，正是黏父亲的时候。 董小环本应该习惯了，每年年底衙门都忙。可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她也很焦躁。 王勇回来得晚，就会去客房睡。免得自己一身寒气，惊了怀孕的妻子。 到了二十，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准备春节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事要做，他们商量到了二十七歇业，初五再开门。 夏天看着满街热闹的氛围，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他好久没过年了，董小环给他们每天做了一套新衣服，都是红色的，喜庆又漂亮。 到了二十七那晚，董小环给弟弟和周芹都发了红包，加上一只卤鸡，五斤肉。 周芹十分感恩，谢了又谢。自从有了这份活计，家里轻松了不少。没想到还有红包和肉，可以过个好年了。 董小茂看着姐姐欲言又止，不过董小环没有发现。 除夕那天，王家一家大小都睡了个懒觉。董小环身子重，几个孩子是累坏了。 她们家要做生意的缘故，许多东西还没有准备。但董小环东西都买齐了，今天炸丸子炸肉，炸糖果子。鱼丸子来不及，只能去买了回来。 王勇仍是一大早走了，没来得及跟家里人打个照面。 董小环心不在焉的，夏初撒娇卖痴哄她，终于把她逗笑了。 春节那日，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早饭晚饭都是随便吃了两口，就等着晚上的年夜饭。 董小环扶着腰在厨房里指导着他们炖汤炒菜，夏天和张昼掌勺，关煦烧火，夏初拿菜递盘子，忙的热火朝天。她抚着肚子微笑，眼睛不受控制的看望大门的方向。 今年是孩子们来家里第一个年，勇哥会回来吃年夜饭吧。 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外面传来拍门声的时候，关煦一下跳了起来，“爹回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王勇回来了，被妻子孩子围住嘘寒问暖，他心里热乎乎，耐心的回答他们的问题。 人齐了，就开始上菜了。王勇揽着妻子的腰，看着孩子们忙进忙出，悄声问：“红包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董小环点点头。 “我给孩子们买了爆竹，藏在客房床下面，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那种东西怎么敢藏在床底下，我拖出来了。” “没被孩子们看见吧？” “没有。” “行，我去帮忙端菜，你去客厅坐着吧。” “嗯。” 一家人整整齐齐上桌吃饭，王勇端起杯子。除了他的是酒，其他杯子都是牛奶。他听说闺女喜欢，特意四处打听买来一桶。 王勇道：“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阖家安康，喜乐无忧。” 众人举杯，“阖家安康，喜乐无忧！” 王勇朗声一笑，“好，吃肉吃菜。” 董小环先给丈夫夹了一筷子肉，“尝尝这肘子，小昼炖了大半个时辰。” “软烂入味，好吃。” “爹，尝尝春卷，我帮忙包了！” “好好，嗯，好吃。” 夏天不动声色的推了推蘑菇烧鸡，王勇会意的品尝夸赞。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关煦嘿嘿笑着道。 “说的你这辈子过了很久一样。”夏初笑着怼他，这才活了几个年头，就敢说这辈子了。 关煦的记忆其实很短，现在基本只记得讨饭的时候，经常吃不饱。后来妹妹来了，慢慢能吃饱，直到来了王家。才真正开始过上正常的生活，以前的事渐渐模糊。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彻底忘了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 “又欺负你三哥。”董小环给她夹了个块鸡腿。 “我觉得我应该是姐姐。”夏初含糊道。 “我比你大！要叫哥哥！”关煦不乐意了。 “我都快比你高了。” “我，我先来的。” “我比你聪明！” “我……大哥！” “我管不了。” “二哥？” “这肘子不错。” “爹！” 王勇乐呵呵的抿了口酒，“小孩子的事，大人插不了手。” 董小环看着孩子们斗嘴，只觉得这日子再好没有了。 一顿饭吃到天黑，有些菜都冷了。王勇一个孩子发了个红包，又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交给董小环。 董小环习以为常的收下，“县太爷又发赏钱了？” “嗯，犒劳兄弟们的。”王勇站起来，对孩子们说：“吃好了吧？去院子里等着。” “做什么呀？”关煦问。 “去就是。”董小环被夏天扶着到院子里，张昼已经给她搬好了椅子。 王勇搬出个小木头箱子，也不打开，跟孩子们闲聊。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炸响。东边放起烟花，天空陡然亮了一角。紧接着，炮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哇。”夏初看向天空，没想到古代也能看到这么美的烟花。 “能放了，来。”王勇打开箱子，里面是他托人买来的炮竹，只有寥寥，但这东西稀罕，也只有年节能放几个。 这与夏初现代见过的比起来简陋极了，但夏天他们都是第一回见。 王勇不敢让他们放，自己点了往院子角一扔。 “砰”一声，夏天他们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那小炮竹炸开一团小小的火花。 “哇！”关煦惊喜大叫，夏天和张昼也惊喜的看着。两条狗子吓得呜呜直叫，脑袋钻到董小环裙底瑟瑟发抖。 第二个的时候，四个孩子一起拍着手哇。哇完放声大笑，董小环想起去年这时候。城里有家大户丢了东西，全城的衙役都派出去找东西。 她一个人吃年夜饭，一个人看烟花。听着四邻传来的欢笑声，在心里向菩萨祈祷勇哥平安回来。 如今，眼前是丈夫高大的身影，耳边是孩子们快乐的大笑。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动，她伸手抚过去，感觉小东西在里面踢了她一脚。“勇哥，孩子踢我了。” “我摸摸！”王勇拍了拍手，想想有火药味，忙去洗手。 “娘，我摸摸。”夏初凑过去，伸出手放在董小环的肚子上，果然感觉掌心被什么顶了一下。她惊喜道：“踢了踢了！” 夏天感觉自己大了，不方便，只眼馋的看着弟弟妹妹都摸过一遍。 “小天，来。”董小环拉过他的手，放到肚子上。 这小东西也算是‘雨露均沾’了，每个人都被他\/她踢了一脚。 王勇擦干手过来，半天没感觉到动静，“不动了，累了？” “刚才还踢我了！”关煦高兴道，其他人纷纷表示都摸到了。 王勇把耳朵凑过去，仍是没动静。他失落的正要说算了，小指头突然被顶了一下。他睁大眼，脸上绽出笑容，“踢了踢了，踢我了。” 这一年，在这一声喜悦的呼声中过去。 第79章 清晨，太阳刚露出半张脸。几声狗叫响起，一名青年男子打开房门，轻轻拍拍半人高大狗的脑袋安抚。男子身高八尺，五官英挺俊朗，一双星目看着有些凌厉。 他抬头看了一下左右的房间，没有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才举步走向厨房，取了水洗漱。大狗跟在他脚边，尾巴在他的小腿上扫来扫去。 “好了，马上给你们弄吃的。”洗漱完毕，他去了厨房。昨晚炖煮的骨头汤已经冷了，表面浮起一层猪油。 他生了火，又和好了一盆面。在厨房前的空地上练起了拳，直打到浑身大汗，才提了桶水回房洗澡换衣。 之后再次回到厨房，揉面准备早饭。 “大哥。”门外又走进来一位青年，穿着竹青色的书生袍，五官清秀，微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今日放榜？”夏天从沸腾的锅里捞出几根肉骨头，用凉水稍稍降温，分别放进了厨房门口的两只铁盆里。 早就迫不及待的狗子小跑过去，埋头享用早饭。 “嗯。”张昼点了点头，洗漱过后帮着看火。 “不用你帮忙，看书去吧。”夏天道。 张昼轻笑一声，“已经考完了，现在看书何用？” “有信心吗？”夏天问他。 张昼抬头，看着大哥自信一笑，“有。” “行。”夏天点头，不再多言。 “小天又起这么早啊。”董小环笑着走过来，她看着仍很年轻，只是比十年前柔和了许多。“小昼也起了啊。” “娘。”两人一同唤了一声。 “都说了不许你偷偷去我房间睡，你总是这么早把我闹起来，烦死了。”一个少年一边往这走，一边转头念叨着身边的狗。 “一大早死不死的，这还早吗？你大哥饭都做好了！”董小环回头，一看到这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秋俞扒着眼皮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你这小子，”董小环转头就想找东西给这小子两下。 “秋俞，一大早又惹娘生气！”少女的声音刚传来，王秋俞的耳朵已经被捏住了。 王秋俞呲牙咧嘴的喊起来，“啊疼疼疼，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该。”董小环瞪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快去洗漱！”夏初松开手，推了他一下。 王秋俞可不敢对姐姐做鬼脸，报复性的扯了扯大安的耳朵。他眼珠一转，对着大安的耳朵悄声吩咐了几句，才偷笑着去洗漱了。 夏初钻进厨房，“娘，大哥二哥。” “小初啊。”董小环看着越长越漂亮的女儿，又是发愁又是高兴。愁的是家里门槛都要被媒人踏平了，高兴的是她女儿样样都好，谁见了都喜欢。 “大安！”后院传来一声大喊，关煦追着大安从屋里冲了出来。他越大五官越精致，若不是眉峰锐利，只怕雌雄莫辨。此刻他蓬头垢面，也不显邋遢，反而带着几分慵懒。“娘，大安又咬我脑袋叫我起床。” 夏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小哥越长越好看，若是不言不语，就像一幅画。可他一开口，说话慢吞吞的，声音带着几分呆软。每次听他说话，脑子里就不自觉冒出一句话：好看的傻子。 董小环耳朵一动，听到身后传来偷笑声，“王秋俞，是不是你？” “怎么又是我？为什么都没做！”王秋俞皱眉想做出委屈的表情，那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董小环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他，恼火道：“你赶紧的，弄完了去书院。” “我还没吃饭呢。”王秋俞撅起嘴，书院无聊死了，夫子也烦人。 “你自己出去吃！”董小环道。 “秋俞又干什么了？”王勇也有早起打拳的习惯，这会儿一身热气走过来。 “爹，他叫大安咬我。”关煦立刻告状。 王勇也头疼，这小儿子全家宠着，家里除了夏初没一个怕的人。成天调皮捣蛋，最爱欺负他三哥。“秋俞，怎么又欺负你三哥？” “哼。”王秋俞哼了一声，钻进厨房，“大哥好了没？我好饿好饿了。” “好了，端去吃吧，小心烫。”夏天已经把全家人的面都装好了。 “小哥你要不洗个头？”夏初扒拉了一下关煦的头发，感觉有大安的口水。 关煦鼓着嘴去厨房打了热水，就在井边洗了。 “洗了先过来吃饭，等会儿娘给你擦。”董小环嘱咐道。 “知道了娘。”关煦乖巧的应了一声。 夏初瞪了王秋俞一眼，他缩了缩肩膀，狗狗祟祟的端着碗跑了。 一家人吃过饭，各自出门。 夏天去了武馆，他读了两年书，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就央着王勇把他送进了武馆，他似乎颇有些天赋。武馆老板吴师傅，亲自收他做弟子，不到三年就当上了武师。如今也带着十几名弟子，每月工钱不低。 张昼从小就比较安静老实，在书院读了两年就考过了童生。不过他基础差，夫子压着他，让他晚几年再考。结果头一回因为考试当天发烧错过了，今年是第二回。 今日是放榜之日，王勇叫他一起出门，他却说在家里等报喜官是一样的。言语间自信十足，像是笃定会中。 关煦也考了个童生，如今跟王秋俞在同一个书院，两人一起出了门。 夏初本来一直在卤味铺子帮忙，但随着长大，五官逐渐长开之后越来越漂亮。经常有人送东西到铺子里，缠着她说话，天天去盯着她看。 董小茂赶都赶不完，不想外甥女每天应付这些登徒子，便让她回家了。 夏初在现代学的是音乐，最擅长弹琵琶。当初在学校，每年各种活动，都有她的琵琶独奏。 但她这专业对于穿越真的是，毫无帮助。甚至曾经因为怎么才能让家里人不起疑的情况下，学会弹琵琶而想破了头。可她稍微大了一点之后就很想练琴，手痒得不行。 闲着的时候她总会去文盛斋看看琴，可一把最便宜的琵琶都要二十两。她手头上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买不起。 “又来了？”铺子的刘掌柜已经认识她了。 “今日能让我弹弹吗？”夏初照例厚着脸皮问，不过她只有前几次弹过。 “你买一把，回去慢慢弹。”刘掌柜假笑着道。 “刘伯，做人不要太小气。”夏初又凑到她最喜欢的那把琵琶面前，它真的太好看了。花梨木的琴身流畅，她之前弹过一次，声音柔美。想买，但没钱。这把琵琶要三十五两，她拿不出来。 其实若是跟爹娘开口，他们肯定不会拒绝。可她没办法要这个钱，三十五两，他们一家若只是吃喝，能花上一年。家里还有三个读书人，笔墨纸砚非常烧钱，她不想增加负担了。 第80章 跑得比狗还快 “刘掌柜，近来生意还行？”门外走进来个女子，轻纱蒙面，但看得出来不年轻了。 “东家来了！”刘掌柜忙从柜台出来，“您看看账本？” 阮玉卿目光一转，看了一眼蹲在琵琶前的女子，“看看。” 刘掌柜将人引到后面，奉上账本。 “那女子要买琴？”阮玉卿一边翻一边问。 “她不买。”刘掌柜解释了一下，“似乎是家里并不富裕，很喜欢那把梨花木的琴。经常过来看，每次来都问能不能弹，但是要买却拿不出钱。”这琴弦是个损耗物，肯定不可能让她白弹。 阮玉卿动作一顿，“她可试过琴？” “试过，刚来的几次，每一把琵琶给她试遍了。最后就盯着那把花梨木的，我记得那把琴好像不是老师傅做的。”刘掌柜怕东家误会，又道：“后来不许她弹了。” 阮玉卿翻了两页，出声道：“你让她弹，我听听。” “哎，那她可乐意了。”刘掌柜呵呵一笑，转身出去了。要说他也挺喜欢这丫头，虽然厚脸皮，但不过多纠缠。生得漂亮说话客气，琴弹得也不错。 “姑娘，今日这琴，可以借你一弹。”刘掌柜对着还在那看琴的夏初道。 改主意了？夏初惊喜回头，想到刚才进去的女子，难道这位东家发好心？管她呢。她道了谢，小心的抱起琴，从琴弦摸到面板。 弹什么好呢？她随手拨动了两下琴弦，清脆柔和，如同少女的嗓音。 琴声响起，阮玉卿的动作顿住。从未听过的曲子在厅内回荡，时下的曲子要么荡气回肠，要么婉转缠绵。但此女所弹，却轻快悠扬，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堪称异类。 阮玉卿忍不住跟着乐声用手指轻敲桌面，嘴角上扬。 刘掌柜眯起眼，沉浸在这乐声之中。甚至都没注意到有不少人在门外驻足，更有人走了进来，静静聆听。 夏初弹高兴了，回过神才发现面前站了不少人，她下意识微微屈膝躬腰行礼。 秦学之拱手还礼，“此曲从未听过，敢问姑娘曲名？” “采茶纪。”夏初以前很喜欢的一首歌，曲子轻快，让人心神放松。 “多谢。”秦学之准备回去翻找一番，听曲名应该是地方小调，许是别的地方有的，所以不曾听过。 有人听过就走了，有人夸赞了几句，转向刘掌柜开始问起琴。 夏初有些紧张，这把琴不会就这样卖出去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一位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姑娘指着夏初怀里那把琴，“这把给我装上。” 刘掌柜愣了一下，看了眼夏初。终究还是走过来伸出手，道：“姑娘。” 夏初轻抚琴身，递了过去。 “刘掌柜。”阮玉卿走了出来，对着那位大小姐行了一礼，“关小姐，这把琴放在店里许久了，我那里还有一把同材质的，晚点给你送到府上。” 关小姐抬眉，目光转了过去，“出自同一位师傅之手？” “是的，音色绝无差异。”阮玉卿道。 关小姐转身便走了，这是同意。她身后的丫鬟上前付了钱，才跟上了关小姐。 夏初松了口气，可惜，就算没有这位小姐，也有其他人。 阮玉卿拿过那把琴，对着夏初道：“这位姑娘贵姓？” “免贵姓王。”夏初对着她微微屈膝，“多谢夫人让我弹琴。” “人有知音，这琴也一样。”阮玉卿抚着手里的琴，这是她三年前所做，独这一把。“这把琴，我为姑娘留上三月。三月之内，若有意，带上三十两来取吧。” 夏初抿了下唇，“多谢。”三十两，想想法子，也不是拿不出来。 “王姑娘，王姑娘，请等一等。” 刚走出铺子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夏初回过头，发现的确是在喊她。对方十分面生，应是不曾见过的。身后带着两个仆从，看着是个富二代，尚是春季手里拿着柄折扇摇啊摇，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公子有事？” “冒昧打扰，在下何所谓。”何所谓挑着一边嘴角，笑容轻浮，“姑娘的琴声美，人更美。不知有没有荣幸，请姑娘吃顿便饭。” 夏初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挤出一抹笑容，“没有。”说罢笑容一收，转身就走。 “哎，姑娘留步。”何所谓也不急，收起扇子站在原地，身后的小厮熟练的拦了上去。 夏初目光一冷，看着面前拦路的人，转身问道：“怎么？你还要强拉我去不成？” “怎么能叫强，我是一番好意，姑娘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最后两个字，何所谓加重语气，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夏初挑眉，“公子是家财万贯还是家中位高权重，敢无视律法，当街掳人？” 她说话声音不小，已有人驻足停下围观。 何所谓表情一顿，万万没想到她似乎并不畏惧。可看她穿着，家中并不富裕。在文盛斋只看不买，连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这说话的气势倒是十足，不像小家小户的那些女子一般，见到他就满脸怯弱。“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你囊中羞涩，若是陪我吃了一顿饭，我便给你三十两买琴如何？” “不如何，叫你的狗腿子让开路。”夏初冷眼看他。 何所谓却更感兴趣了，“这性子，我喜欢。” 那你可是真贱，就喜欢别人冷脸是吧。夏初不再理他，转身绕过拦路‘狗’。那两人却再次围了上来，她烦了，“让不让？” “只是吃个饭，我保证不做别的。”何所谓在后面继续道。 “只是踢两脚，我保证不会死的。”夏初忽然夹着嗓子说了一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她忽然向前冲过去，一脚将面前的小厮踢开，而后停也不停，跑了。 何所谓目瞪口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痛呼的小厮，再看那已经拐进小巷的人影。 这还是个姑娘家吗？ “少爷，要追吗？”另一人问道。 “追得上吗？”何所谓没好气道，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跑得如此快的姑娘。怎么办？好像更喜欢了。 他大笑两声，悠哉悠哉的往回走，“让人盯着文盛斋，下次再见到她，跟上去看看家住哪里。” “是。” 第81章 夏初拐了几个弯，见没人跟上来，才往家里走。何所谓，父母起名咋想的？从名字到人，都不像好人。 还好当初哥哥们练武的时候，跟着学了点。不然今天怕是不好善了，这种公子哥，打不得惹不起，不然铁定让夏天套他麻袋，打得他满地找牙。 文盛斋，只怕以后要少去了。再碰见，今天的招数就不好用了。 怎么赚这三十两呢？ 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不少人。言语间都是恭喜，秀才什么的。 二哥考上了！！ 她眼睛亮起，在人群中心却只看到娘。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对二哥满口都是夸赞，说他平日里怎么用功怎么刻苦，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众人心里如何想不知道，嘴上却都是恭维着。但要说多看重也不至于，临安这么大，秀才并不少见。他们上门，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王家既不算有钱，也没什么权势。平日里大家来往不多，今日是听到喜报上门，才过来送些礼物，算是交个好。 夏初在外面行了礼，也不等人跟她说什么，就往后院去了。 张昼坐在院子里，正给大安小安刷毛。 “二哥！”夏初跑过去，“恭喜二哥。” “跑哪儿玩去了？”张昼抬眼看她。 “没哪儿，随便逛逛。”夏初见他似乎没有特别高兴，“秀才公怎么好像不高兴？” 张昼轻笑，“高兴是高兴的，只是没有那么高兴罢了。秀才不过是科举的第一步，现在高兴，太早了。” “那也值得高兴啊。”夏初搓了搓小安的脑袋，被它舔了好几口，“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想吃什么便做什么吧，你知道我不挑的。”张昼扯住想扑上去的小安，“坐下，还没梳完。” 小安嗷呜了几声，感觉不像是在说什么好话。 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所致，他们这几个人基本不挑食，什么都吃。 “那我去做饭了？”夏初说完狠狠揉了两把小安的头，哈哈笑着跑了。 这么大了还淘气。张昼失笑，按住疯狂摇着尾巴要跟上去跟夏初玩耍的小安。“她去做饭了，乖点。” 小安仰着头叫了一刻多钟，没人听得懂它在说什么，但看着挺激动的。 夏初刚洗好菜，董小环就乐颠颠跑了过来，“怎么就做饭了？咱们出去吃，你爹让人来叫了，酒席都定好了。” “去哪儿吃啊？”中午夏天关煦和王秋俞都不回来，夏初不解，“不等其他人吗？” “是你爹跟同僚一起，咱们娘俩单开小桌。”董小环解释道，“我们家明日吃，叫上你外祖舅舅他们。” “好。”夏初将菜捞起来放到一边。 中午不方便喝酒，所以一顿饭很快也就吃完了。夏初有些累，回到家里就躺着睡了一觉。 梦里她去买琵琶，可怎么也找不到她喜欢的那一把。她问掌柜，掌柜指着说就在那啊。 可她看过去，那里还是空的。难道我眼睛花了，她想着伸手过去摸，然后就醒了。 一醒来，她就从床底掏出个罐子开始数钱。 这些年逢年过节还有爹娘哥哥给的，花了不少，还剩下十三两。 夏初抱着钱罐子叹气，还差一半多呢。平日不缺吃喝，家里又开着铺子，她也没再琢磨怎么赚钱。当初在店里帮工，娘说给她发工钱也拒了。 干点什么赚钱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去找工作也找不着啊。做生意家里不会同意，若是知道她是缺钱，肯定二话不说就要给钱了。 写个曲子去卖钱？写曲子要有乐器啊，而且卖给谁呢？她学的谱子都跟现在不一样，这时候减字谱和文字谱，她只粗略了解过，看起来都费劲。 写小说？现代小说的狗血套路让古人感受一下？但是她不知道禁忌，听说古代许多字都是有忌讳的。若是一个不好，犯了什么，连累家里人不是完蛋。 夏初摇了摇罐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夏天刚回家，就听到妹妹唉声叹气，笑着问：“怎么了？遇上何事如此为难？” 夏初看着他，想到以前很多人玩的梗。直接伸手，什么也不说，看夏天会有什么反应。 夏天看着她白皙的手掌，在自己腰间摸了摸，什么都没有。也不记得她让自己带了什么，难道是忘了？他干脆取下钱袋放进她掌心，“是想要什么？这些够不够？” 摆烂了，夏初打开钱袋，二两多，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夏天很少见她这样，从窗户离开走进了房间，“跟大哥说说，可是看中了什么？还差多少？” 夏初耷拉着眉毛，嘴巴向下撇着，看上去委屈极了，“我看中了一把琵琶，要三十两，还差十七。” “大哥有。”夏天当即回房取了二十两，他每月的工钱交了一半给家里。原来是想全部都交给娘的，可娘坚持不要，最后僵持了许久，才收下了一半。再加上平时也会给弟弟妹妹买些东西，积蓄并不算很多。 走到门口，他返回去，看了看剩下的五两银子，干脆都拿上了。 夏初看着面前这一摊银子，她猜这是大哥所有的钱。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你要，他就能把所有的都给你。她拿了十七两，把剩下的推了回去，“这么多够了。” “都拿着，姑娘家买些胭脂手帕，手里不能没钱。”夏天没有收回来。 “大哥你不问我为什么买琵琶吗？我又不会弹。”夏初埋头扒拉着银子。 “喜欢就行，你这么聪明，说不定天生就会呢？”夏天笑道。 夏初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不敢抬头看夏天的眼神，甚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钱到了手，夏初觉得一刻也等不得了，正好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站起身往外走，“大哥陪我去买琴吧。” “好。”两人先去董小环说了一声。 董小环追问了一句，“快吃晚饭了，你们去哪儿啊？” “我看中了一把琵琶，大哥说给我买。”夏初答道。 “琵琶？怎么想起买这个？多少银子啊？你哥赚的钱都给家里了，娘给你买。”董小环擦擦手就要去拿钱。 “娘，我钱够的，不够再找您。”夏天拦住她。 董小环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哪儿来的钱，不是交了家里，就是给他们买东西。娘给你们拿，要多少？快说。” “回来再给您说。”夏天拉着妹妹就走，大安小安摇着尾巴一路跟着。 “哎，跑什么，我的银子烫手不成。”董小环跺了跺脚。 第82章 夏初抱着琵琶往回走，夏天看着她珍惜万分的模样，开始自责自己对妹妹不够关注了。刚才听掌柜调侃，她已经来了许多次，可一直没有钱买。想到她可怜巴巴的来看琴，夏天心疼极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下次想要什么，跟大哥说。” “没有啦！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东西了！”夏初抱着琴，笑靥如花。 “买本琴谱吧。”夏天拉着她走进书肆，让老板拿了几本琴谱。 夏初拿着琴谱，有些心虚。甚至想干脆和盘托出，不然该怎么解释一个连琵琶都没见过的人，为什么突然想买。不仅买了，还立马就会弹了？“大哥，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好好看你的琴谱。”自然是好奇过的，但没有特别好奇。这丫头自被他捡回来，就一直奇奇怪怪的。现在日子挺好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夏初盯着夏天，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却只从那双眼睛看到宠溺的笑意，大哥真是越来越勾人了。性格温柔人又好看，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个姑娘。话说娘给他想看了不少姑娘，可惜他都看不上。 “好好走路。”夏天将她歪着的身体扳正。 夏初边走路，边在琵琶上弹了个空弦轮指。 “回去再玩。”他俩走在街上本就引人注目，琵琶一响，更多人看向了夏初。夏天微微皱眉，把夏初往身后推了推，加快了脚步。 两人到家正遇上王勇将关煦他们接了回来，王勇一眼就看到女儿怀里的琵琶，“怎么买了这个？想学？” “嗯，很喜欢。”夏初点点头。 “琵琶！”王秋俞窜过来，伸手想扒拉琴弦，被姐姐躲开了。 “这个似乎不怎么好学。”关煦道。 “学着玩，她一不会绣花，二不爱写字画画，总得做点什么。”夏天故意把琴谱亮出来，“让她自己学着玩吧。” “嗯。”王勇对此没什么意见，女儿向来很是乖巧，平日很少要什么，买个琵琶也没什么。 董小环听到大安的叫声，就知道人都回来了。张昼也放下书本，迎了出来。 “回来了？琵琶买回来了？”董小环没再问多少钱，知道这俩都不会收。 “嗯，娘，我放下琴来帮忙做饭。”夏初说话的时候，王秋俞终于摸到了琴弦。 “嘿嘿，摸到了摸到了。”王秋俞笑着跳开，完美的躲过了夏初拎他耳朵的手。 “别撩闲！”董小环瞪他一眼，“放了琴就来吃饭，都做好了。” “我来端菜。”张昼抬步往厨房去，四个小伙子一起去帮忙，一趟就搬到了客厅里。 “小昼明日去不去书院？”王勇问道。 “五日后再去。”张昼想了想，“我明日去请外祖父？” “嗯。”王勇点点头。 王秋俞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也想去！” “你不去书院了？”董小环威胁的眯着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想偷懒。 王秋俞努起嘴，小声的哼了一下。 “好好读书。”张昼给他夹了个根鸡腿，“下回休沐带你去玩。” “知道了，谢谢二哥。”王秋俞并没高兴一点。 关煦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他很喜欢外祖母，做的菜。“外祖母过来吗？” “来，告诉他们你二哥考上秀才的好消息，到时候去会宾楼吃顿好的。”王勇道。 “我要吃腌笃鲜！”王秋俞立即开始点菜。 “吃。”王勇点头。 吃了饭夏天照例抢了碗去洗，大家都习惯了，也不跟他争。夏初放下碗就跑回了房，摸着琴弦手痒的练了一下指法。 其实今天弹琴有错的地方，不过似乎没人听出来。 “初初~”一个脑袋从窗户外伸了进来，王秋俞嬉皮笑脸的叫了她一声。 “干什么？”夏初斜睨他一眼。 “弹个小曲儿听听。”王秋俞趴在窗口，不知学了谁的语气，听着贱兮兮的。 “我也想听。”关煦的脑袋也伸了进来，“你会弹了吗？” “刚买回来，哪有那么快学会。”夏初刻意道。 “可是我看你指法，不像是不会的样子。”书院里有音乐课，关煦他们也学过琴，不过不是琵琶。 “我瞎弹的。”夏初放下琵琶，将两颗脑袋推了出去，“走开走开，女孩子的闺房不能随便看，你看看你们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初初不太对劲啊。”王秋俞摸着下巴，故作深沉。 “要叫姐姐。”关煦纠正道。 “略略略。”王秋俞做了个鬼脸。 夏初晚上睡前把琵琶放在床头靠着，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在李溪反复的纠缠下，董小茂在城里买了一座小院子。 董父董母不想离开村里的田地，觉得城里拘束，不愿意过来住。董东东在城里刚来还带着新鲜劲，住了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哭着要找奶奶，要回村里。这附近的孩子都比董东东大，孩子们排外，还不喜欢带着比自己小的孩子玩。董东东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尤其被其他的小孩子排斥之后，门也不愿意出了。 李溪却想跟邻居打好关系，看看城里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便把他关在家里，自己出去串门。董小茂回来，董东东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哑着嗓子小声说要回家，要奶奶，要爷爷。 董小茂抱着儿子心疼得重重喘了几口气，李溪回来被他冰冷的目光冻得一颤，“怎，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把东东一个人放在家里？”董小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李溪这才有些慌了，解释自己只是去了邻居家里。 “孩子哭成这样，你去了邻居家里听不到？”董小茂给儿子擦了擦眼睛，他却小声叫疼。 李溪真没听到，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儿子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这是怎么了？给虫子咬了？” “我把东东送回去。”董小茂一刻也忍不了，当晚上就带着儿子回村去了。 李溪愣了一下神，不知道怎么刚来几天又要回去了，等她关上门追出去，父子两已经走远了。 这院子后来一直就只有李溪住着，董小茂每月给她一些钱吃饭，很少回去。时间久了，周围闲言碎语就出来了，猜测李溪是别人养在外头的外室，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李溪跟人吵过，可是她是后来的，又孤立无援，受了不少委屈。最后悻悻地回到村子里，东东似乎不怎么想她，在身边很好，不在也没关系。 如今董家人还是住在村子里，李溪也在村子里。她会跟村里的妇人们说起城里的生活，言语间很有些骄傲，不过大家不怎么爱搭理她。 村里谁早上在家里放了个屁，村里人说不定晚上就知道了。更何况李溪在董家的情况，董父董母不会在外说李溪什么坏话，但李溪这人的做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跟老实的董家人格格不入，大家也有些排斥她。她不知是没感觉到，还是不在乎，反正不影响她在村里吹牛。 董小茂有钱之后先是给家里买了一头牛，让父亲种田轻松些。后来又买了头骡子拉车，来去方便。 第83章 董小茂现在管着两家店，一大早起来先去找屠夫拿猪。店里鸡要的多，他就让村里人分批养鸡，只要养得好，他就收。不愿意养鸡的，也可以种菜，但菜的品类他有要求。 村里人跟着他赚了银子，对他家态度不说捧着。但见面也都会笑着打招呼，碰到董东东就会抓些家里的零嘴果子哄孩子。 李溪想为娘家也争取个赚钱的机会，谁知李家人贪心不足。养鸡种菜让家里儿媳妇干着，还想把李溪的哥哥弟弟塞到铺子里做工。 铺子里确实缺人，李溪又难缠，董小茂无奈同意了。谁知这两人仗着是他大舅子，干一会儿休息半个时辰，在厨房里偷吃，跟客人吵架…… 董小茂忍无可忍，不到三天将两人轰走了。隔天丈母娘就上门来闹，搅得他生意都做不成了。他直接放话以后不仅不收他们家的鸡和菜，还要抓他们去见官。 丈母娘气不过，找到李溪，大骂了她一顿。李溪又来找董小茂哭，找董父董母闹。董母得知生意都做不了了，急得不行。跑去找李溪父母，想劝他们有事好商量。 谁知被愤愤不平的李溪哥哥推倒摔了一跤，老人家骨头脆，不过用胳膊杵了一下地就骨折了。 董小茂气疯了，当场就要休妻。李溪也知道不占理，躲到城里的房子去了。后来去城里看伤，被王勇撞见了。王勇二话不说，就去把李溪哥哥抓回了衙门，向县令禀明缘由，李溪哥哥被判关押三月，还要赔偿医药费。 董李两家就此从亲家变成仇家，李溪不敢回娘家，只能回来求董父董母，还不敢见董小茂的面。 她这回算是真老实了，安安分分伺候董母吃喝，干活也不偷懒耍滑了。 董小茂当然不乐意，拿出休书叫她滚。李溪怎么肯走，跪在地上哭求，回去娘家也不会收留她。若被赶出董家，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没吓住董小茂，董母却心软了。同为女子，她可以预见李溪被休弃之后的下场。可身为母亲，她不愿意儿子被这样的女子拖累。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又添心病。 董小茂最是孝顺，见不得母亲犯愁为难。还是忍下了李溪，并明言下次再惹出事来直接滚。 张昼来时，董小茂正在卸货，见到外甥很是高兴，“小昼，今日没去书院啊？对了，是不是放榜了？”他说着目光一凝，见张昼眉目间有些喜意，期待的问道：“可是中了？” 张昼帮着搬货，嘴里答：“中了，正要去请外祖，来找舅舅借个车。” 董小茂刚要说什么，见他搬这些血腥的鲜肉，“你都是秀才公了，快别搬了，衣服弄脏了。” “秀才公也要吃饭生活。”张昼躲开董小茂，把东西都卸下不说，还跟着搬去了厨房。店里的伙计这时候才到，连忙抢着干活。 到了中午，关煦照例去找弟弟一起吃饭。找遍了课堂和饭堂都没看见人，正好遇到夫子来用饭，便上前询问。 “王秋俞？说头痛的厉害，我便放他回家去了。”夫子道。 头痛？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不舒服怎么不说一声？关煦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用了饭继续回去上课了。 张昼接了董家人回来，这次李溪也跟上了。这两年她老实不少，没以前说话那么难听。大家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就是了。 董东东在隔壁的村塾上学，家里有喜事，特意请了假过来。不过他比王秋俞上进，已经是个童生了。 一见到夏初，他就露出笑意，“姐姐。” “东东，长高了啊？”夏初打量了他两眼，这小子已经比自己高了。 “以后我保护姐姐。”董东东小声道。 董小环调笑道：“东东看着长大了，对姐姐还是这么黏糊。” “从小就黏糊。”董母笑道。 自己娘亲都不黏糊，黏糊别人，小白眼狼。李溪垂着头不屑的撇嘴，但不敢说话。 一家人坐在一起叙旧，夏初倒茶端点心，身后跟着一人两狗三条尾巴，看得董小环和董母捂着嘴直乐。 李溪坐在一边大口吃点心，看到董东东的样子有些心烦，“东东，过来坐下，你跟着转悠什么。” “我等会儿再坐，娘先歇着。”董东东回头答了一声，又凑到夏初面前，“姐姐，你在家都干些什么啊？我有个同窗的姐姐可会绣花了，还给他绣了一个荷包。” 这是想要自己绣的荷包，夏初一笑，“要荷包做什么，装毛毛虫吗？” 董东东一脸懵，“装虫子？” 董小环大笑，“还记着呢？好大个人了，还这么记仇。” 董母也跟着笑，董东东左右环顾，“奶奶，你们笑什么？” 董母笑着解释，“你小时候跟你姐姐第一次见面，去菜地捉了条虫子给你姐姐玩，把她吓哭了。” 夏初面色一红，反驳道：“我没哭！” 董小环也笑她，“那是谁躲在我怀里不敢抬头，反正我衣服湿了一块，不知道谁哭湿的。” 那么早的事，董东东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惊奇道：“真的啊，我小时候这么淘气吗？” “可不是。”董母又想到一件事，“小时候老是闹着要去姑姑家，说姑姑家的姐姐好看，要去姑姑家当孩子。” 众人大笑，只有李溪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董东东挠着脑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大安本来窝在董小环脚边，突然站起来往外面跑去。董母咦了一声，“它怎么了？” “应该是关煦和秋俞回来了，我去开门。”夏初起身往外走，董东东屁颠颠跟在后面。 开了门，果然是关煦。“回来了，外祖外祖母都来了。” “外祖母来了！”关煦一听，高兴的就往里跑。 夏初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没看到王秋俞。不过这小子有时候喜欢故意恶作剧，她走出去看了一圈，难道又翻墙去了？ “外祖母！我好想你！”关煦巴巴跑到董母面前，“外祖母好久没来玩了，你都不想小煦吗？” “怎么不想我的乖外孙哟。”董母踮着脚抱了抱关煦，老人都喜欢嘴甜的，尤其还生得好看。“怎么瘦了点？是不是你娘做饭不好吃？晚上外祖母给你做饭，啊，吃饱饱的。” 董小环只当做没听见，但半天没看到小儿子，夏初也没回来，忍不住问：“秋俞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弟弟不是头痛请假了吗？”关煦惊讶道。 第84章 王秋俞称病回家，人却不见了。董小环身体一晃，声音颤抖，“难道，难道，被拐子拐走了？” 董母听了慌了神，胸口跟着疼了一下。“不，不……” “我去找勇儿回来！”董父站起身。 “我去，娘，外祖父外祖母别着急，说不得是贪玩走到了别处。”张昼本来在安静喝茶，这会儿紧皱着眉头，边说边往外走。 “娘！”夏初急声劝慰，“不会的！拐子不会拐这么大的孩子。我们都去找，您别急。” “我去找大哥！”关煦说着人已经跑了。 “我去找！我也去找！”董小环哪里坐得住，缓过了神喃喃念着就往外走。 夏初心知长辈们此刻都慌了，自己得保持冷静。她扶住董小环，声音平稳，“娘，咱们带上大安小安。秋俞自小运气就好，您忘了，他小时候爬树掉下来，地上好几块石头，他却一点没伤着。还有他顽皮，去够灶台上的刀，刀掉了下来，却只划破了衣服……” 董小环听着儿子小时候干的坏事，心神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抚了抚胸口，“是的是的，吉人天相。” 董父也想跟着去，可看着董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连忙去扶，“你就别去了。” 董母眼眶泛红，“我要去，我们家秋俞……” 其他人走了，李溪也坐不住了，跟着往外走。其实她觉得肯定是去哪儿玩了，这么大的男孩子，猫嫌狗憎最是顽皮。 夏初想了一下，先去了瓦舍，这孩子若是出去玩，说不得会去看杂技戏耍。大安小安没带出来，这两狗太大了，怕吓着人。 瓦舍人不少，找人极其困难。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王秋俞，问了看门的，说不清见没见过，毕竟这里人流众多。 从瓦舍离开，董小环按着胸口，时间越久她越慌乱，甚至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 王勇他们则是顺着书院一路找一路问，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孩子连影子都没有。可是宵禁时间也到了，众人只能回返。 董小环和董母对着垂泪，王勇将其他人送回来，自己再次去了衙门。儿子丢了这么大的事，他是临安县衙的老人了，县令给了他面子，让他带着人手出去搜寻。 一帮人找了一晚上，确定了孩子是一个人走的，而且出了城门。若从这边出发，只怕这小子是往外祖家里去了。 一声不吭，独自一人竟然敢出城？？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王勇火气已经上来了，让人带了口信回去，自己带着人往外寻。 城外不比城内，人烟稀少，这一路上也无人可以询问。王勇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兄弟，一路走，一路喊，众人还不敢走得太快，就怕错过了。 王秋俞被王勇拎回来之前已经挨了一顿揍了，屁股都是肿的。他心中十分不服气，甚至有些怨恨父亲下手如此重。可看到母亲摇摇欲坠的抱住自己大哭时，他忽然不怨了，甚至恨不能抽自己两下。 “你这个死孩子，你去哪儿了！！”董小环一边捶他一边哭，声音里的恐惧和后怕让人鼻子一酸。 董母摸着小外孙的小手，胳膊，确认他没事之后。松了一口气，直接晕了过去。家里又混乱起来，王勇转头出去寻大夫。董父吓得双手直抖，相携了几十年的老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也活不了了。 夏天他们一边把外祖母送回房，一边安抚外祖父。王秋俞已经后悔了，噙着眼泪想哭又不敢哭。 大夫看过之后开了一副安神药，说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才晕倒的。 王秋俞头埋到胸口，想让父亲再抽自己一顿。 夏天拍拍他的肩膀，“秋俞，你去哪儿了？” “我，我也想去外祖家，本来偷偷跟在二哥身后，可出了城就跟丢了。”王秋俞说起自己的经历，他昨天早上特意问了二哥怎么去外祖家。之后去了书院就说头痛溜到了铺子里，城内车子不会太快，所以他跟在后面很轻松，甚至还买了些小零食，一路走一路吃。还想着给董东东留一点，他肯定会高兴。 可出了城门，张昼坐上车之后速度就快了起来。他必须小跑跟着，而且骡子跑起来比他久。很快他就累了，坠在后面远远的。这时候他已经开始慌了，他不认识路，万一跟丢了怎么办？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了，他一边追一边在后面喊：“二哥！二哥！” 可旷野之外，他又离得远，王秋俞根本没有听见。你说若是他等在原路，张昼返程的时候也能带上他。他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等了一会儿他又想这样回去肯定要挨骂。说不得还要被父亲那铁砂掌打，便想要将功补过。 他之前听舅舅说抓兔子，便也想去抓一只。他在书院可是学过六艺的，骑射课的夫子曾夸过他。那抓兔子不就是打猎吗？虽然没有弓，但他厉害啊。 离开大路去找兔子，是他今天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果然发现家里人都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兔子自然是抓不到的，虽是郊外，那兔子也不是随处就可见到的。况且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只凭空手，抓兔子？ 不仅没抓到兔子，他还迷了路。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他终于怕了。肚子又饿，腿又酸又软。 王秋俞看向满目担忧的娘亲，和眉头皱得死紧的哥哥姐姐，没说自己当时哭得可惨了，觉得有些丢面子。 路上还遇到了一个樵夫，对方说带他回家。王秋俞想到姐姐交代的不要跟生人走，更不要相信生人的话。吓得转身就跑，那樵夫还追了他一会儿，他跑得更快了。 “姐姐说的话，我都记着呢。那樵夫追了半天，肯定是个拐子！还好我聪明！跑得快！”王秋俞叉着腰，隐隐有些求夸奖的意思。 夏初叹了一口气，这熊孩子，她还说了不要自己单独乱跑怎么没听呢。大晚上的哪有拐子打扮成樵夫的模样去抓孩子，那人多半是好心，看他一个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那王勇是怎么找到他的呢，王秋俞慌不择路的逃跑，眼看着天都黑透了。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遇到了一小队官兵，对方骑着高头大马，身披轻铠。 “喂，谁家小孩？大晚上在这做什么？”王秋俞压着嗓子学着那兵爷的声音，又说了好大一段废话来夸奖他们的马和衣服多么威风。 王勇又给了他一下，“继续说！别说废话！” 王秋俞揉着脑袋，“他们在巡逻，本来想送我回家。可是晚上城门也关了，城内也有宵禁。便把我带上了，说天亮了把我送回去。回程的时候，就遇到爹了。” 第85章 “我就说跑去玩了吧。”李溪终于逮到机会开口，可惜没人搭理她。 王勇一指门外，“去院子里跪着，你外祖母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王秋俞瞪大眼，求饶的看向娘亲。董小环有心想求情，又觉得这孩子的确欠收拾，便转开了头。 夏初见娘伸手揉着额角，劝道：“娘，你一夜没睡，去休息吧。” 王勇看他迟疑，一拍桌子道：“看你娘做什么！一家人一晚上没睡，本来给你哥哥准备的庆功宴也没吃成。你娘你外祖母哭了一夜，你还有脸求情！滚出去跪着！” 王秋俞一抖，立刻走到外面跪下。 夏初扶着董母去休息，夏天也劝王勇，“爹，您也睡会去吧，这里有我们守着。” “不睡了，我回衙门去。兄弟们帮着忙活了一夜，我今天不能休息。”王勇脸上也有疲色，没睡还好，主要是提心吊胆一晚上，人的精神不太好。“我洗个脸就走了，你们谁也不许让他起来。”说罢起身离去。 王秋俞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垂着脑袋老实跪着。 “饿不饿？二哥给你做碗面去。”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张昼恼弟弟不听话，又心疼他在外惊惶了一日夜。 王秋俞刚要点头，又问道：“娘他们都吃了吗？哥哥们是不是也没吃。” 张昼顺了顺他散乱的头发，“等她们休息好再说，我多做些，也跟着吃点。” 王秋俞嘴巴一扁，“我知道错了。” “没下回了。”夏天严肃道，“娘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知道了。”娘憔悴大哭的模样历历在目，王秋俞哪里还敢。平日里娘总是中气十足的，鲜少见她如此虚弱，他真吓着了。 董母毕竟年纪大了，受这么一回惊，精气神都差了许多。董东东还要读书，董父让李溪带着东东回家，自己陪着老伴，等她好些了再回去。 庆功宴自然不便再出去了，董小环觉得愧对了儿子，去酒楼叫了一桌送过来就在家里吃了。 王秋俞这几日就忙了，哄董母开心，白天给娘盛饭夹菜，晚上倒水洗脚。也不敢再搞恶作剧欺负哥哥了，殷勤的讨好着家里每一个人。除了父亲还对他冷脸，其他人都已经原谅他了。 夏初无事便对照着曲谱练习指法，觉得已经有以前一半的水平了。 其他人也习惯了家里时不时响起的琴声，董小环不懂这些，只觉得女儿聪明，对着书本就自己学会了。弹得还十分动听，更是对其连番夸赞。 张昼却十分疑惑，他也会抚琴。这琵琶比古筝的难度高一些，无人教授，只怕琴谱都看不懂。妹妹是怎么学会的琴？真是天赋异禀？ 不过他向来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并未问出口。 董小茂担心亲娘，让姐姐在家里照看母亲，自己亦是每日午后便过来看望父母。他端了姐姐熬好的药，亲自给母亲喂药。 董小环在一边愁道：“秋俞这孩子真是太淘气了，家里另外四个孩子，没一个他这样的。” “秋俞性子活泼，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好好教育便是了。”董母靠着床头，温声劝慰。 “姐姐莫要忧愁，大了便好了。”董小茂也安慰道。 董小环叹息一声，“小煦东东小时候可不这样，都是省心的孩子。” “哎哟……”董母笑了，“一个孩子有一个孩子的性子，我觉得挺好的。有秋俞在，这家里也热闹不少。” “夏天沉稳，张昼安静，关煦温顺，夏初机灵可爱，东东憨呆，秋俞活泼，一家六个孩子各有不同，怎么不好呢？”董小茂道。 “哪有说自家孩子憨呆的！”董母可听不得谁说自家孙子不好，亲儿子也不成。抬手拍了儿子一巴掌，“我们东东是个温顺孩子，读书也好，不过迟钝些，怎么就成憨呆了？胡言乱语！” 董小环也白了弟弟一眼，“就是，东东是个敦厚孩子，谁见了不夸两句。” 董小茂笑着摇摇头，“我去洗碗。” 董母抓着女儿拍了拍，“我们秋俞挺好的，别担心了。你看他这几日多乖顺，秋俞不是那些是非不分的，有错就改便好了。” 董小环点点头，“倒是那几位送他回来的将士，我们得登门拜谢才是。” “正该如此。”董母道。 王勇回来之后，董小环便跟他说了这事。 “这几日忙着谢谢兄弟们，差点忘了。”王勇沉吟片刻，“只是这几人不太好找，恐怕得去军营。你备上重礼，后日我休沐，带秋俞去上一趟。” “好。”董小环应了。 休沐日，王勇便带着儿子去了。军营一般人进不去，那几位军士便出来了，不过他们谢绝了礼物。 王勇哪里肯，多番劝说，还提出设宴答谢。王秋俞十分喜欢这几位军士，上前央求，还说长大后也想参军。“我娘做饭可好吃了，我家就在永乐巷六号。” “真答应了？”董小环喜道。 “是的。”王勇点头，“本来不答应，秋俞胡搅蛮缠，真给他们说动了。” “约了哪日，我准备准备。”董小环已经在想菜单了，“家里需得打扫修缮一番，不可让客人见了笑话。” 为迎贵客，王家一家子都忙了起来。收拾家里，准备菜单。 这菜单过了董母的手，她已经能下床，但为了招待贵客，决定再几天，准备亲自动手备宴。 董小环想拒绝，可她的手艺也就能做些家常菜罢了，招待恩人怕别人觉得他们懈怠。 “到时候你们帮着，累不到我的。 ”董母让他们安心，“我只做菜，其他的你们来忙。” “那好吧。” 这日很快到来，王勇早早在门口候着。其他人都在厨房帮忙。 任合等人来到王家，被热情的迎了进去。待众人坐定，王勇拍了拍脚边的大安，“去，叫娘上菜去。” 大安叫了两声，甩着尾巴去了。 夏初端了茶水点心送到前厅，有个人却突然站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抬头一看，露出笑颜，“是你啊！” 第86章 其他人诧异的看着两人，赵华章看着面前明眸皓齿越发美丽的姑娘，面色微红，“是我，正是听到住址才知道是你家弟弟。” “好久没见了呀。”夏初欣喜的打量他，如今完全没了少年时的稚嫩模样。眉目舒朗，坚定自信，看上去十分可靠了。 “王娘子向来可好？”想起幼时总想把人拐回家自己养，赵华章有些汗颜。算来两人五年多未见了，隔壁州府土匪横行，他们被借调过去平乱。那伙贼匪十分狡猾，知道大军到来之后就躲进了深山，一直往周边府城移动，一路走一路抢，耗时三年才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后升职调往别地，也是前不久才调回来的。 “很好，多谢你救了我家弟弟。”夏初屈膝行了个礼，这里人多不便叙旧，“我去后厨端菜，你们先坐。” “巡检……”任合挤眉弄眼的捅了赵华章一下，笑容揶揄。若不是人家父亲在这里，他肯定要调笑几句。 “难怪赵巡检突然同意了，原来是故人～”另一名兵士笑道，尾音拖得老长。 王勇还处在惊奇中，没想到女儿还有个大朋友，“原来是小女的熟人，真是巧了。” “幼时认识的，多年未曾见过了。”赵华章一语带过，想起当初的所作所为，还有些羞耻感。 这边夏初回到厨房，“娘，你还记得赵华章吗？” “赵华章？”董小环皱眉思索，却想不起来。 “砸破我头那个，珍珠。”夏初提起关键词。 “哦哦！”董小环恍然，“是他啊，原先总守着咱们摊子那小子。” 董母听得一头雾水，“谁啊？” 赵华章长得很高，五官长开之后没了以前那种文弱清秀感，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夏初有些感慨，“他现在好像是个大官了，看着还挺威风的。” “娘你没见过的。”董小环看着女儿的样子，心念一动，将小菜端到托盘上，“我去看看那小子现在什么样了。” “我也去。”夏天对赵华章可谓是印象深刻，那会儿他十分提防，总觉得姓赵的不安好心，想拐走自己的妹妹。 赵华章如今是镇守临安府的都巡检使，曾经让他愤懑不服，憋着一口气想打倒的千户。最后却是一路照顾他，把他推到了现在位置的伯乐。如今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正是他帮着把他调了回来。 董小环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赵华章，他比旁边都高一些。坐在主位，器宇轩昂又带着一丝威严，气质与当年浑然不同了。 赵华章注意到董小环，她还是当年的模样，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婶婶，多有打扰。” 最高位的人都站了起来，他底下的人都站了起来，跟着一起问了好。 董小环还没受过这种待遇呢，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哎哎，快坐快坐，都是一些家常菜，不要嫌弃。” 夏天走进来，正对上赵华章的目光。赵华章下意识一笑，“这是大哥吧？”说完觉得不妥，他记得好像自己更大一些，“王娘子的大哥对吧？” “是的，见过诸位兵爷。”夏天行了一礼。 “都是熟人不必见外，一起来坐吧。”赵华章也想起了他的名字，叫夏天。 “承蒙诸位大恩，救了家里弟弟。”夏天又行了一礼，才到桌边坐下。 张昼没有那个好奇心，不过他身为主人家，肯定也要出去做陪客。今日他们全家人都在，就是为了表达重视。他拎上两坛子酒，去了前面。 王秋俞终于等到下一盘菜出锅，他好想去看看，最好能听听那些将军们说些军营里的故事！ 关煦在董母身后转来转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如何做饭。 菜很快上完，女眷们没有出去，在厨房另开了一桌。董小环吃着饭，频频抬头看向夏初。 “怎么了娘？”夏初纳闷道。 “你觉得，那个赵将军，怎么样？”董小环试探道，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娘！”夏初有些羞窘，“你以前不是说，我们这样的人家配不上吗，如今怎么越想越离谱了。” “多少年了，人还记得你，这不是缘分吗？”董小环还真敢想了，她女儿性子好，人又聪明漂亮，在她看来，配谁都能配上。“而且你都十五了，先前你一直推脱，眼看着这年纪也大了，该想一想了。” “我才十五岁。”还是个高中生，怎么就要嫁人了啊！ “是该想想了， 不过我觉得那将军不太行。”董母先前听说这些当兵的，会打老婆。不过人现在是家里的恩人，又是刚救了秋俞，不好明说。但她还是担心，小初瘦瘦弱弱的，哪里经得起打。而且对方门第高，受了委屈娘家连帮忙讨公道都不行。“还是门当户对更好。” “外祖母，娘，我觉得你们想太多了。”夏初道，“算算年纪，赵华章都有二十多了，肯定成亲了。” “也是。”董小环点点头，不再提赵华章，但是还是催夏初赶紧想想自己的事。董母也跟着附和，这三书六聘，少说大半年一年的，现在还不定下人家，到时候年纪大了就难了。 催婚是什么国际惯例吗？才十五岁啊。夏初苦着脸，面前的饭菜都不香了。“还是催大哥去吧，他都老了。” “瞎说，你哥哥正当年呢。”董小环也愁啊，她看了不知道多少家的姑娘，可夏天总有推辞。“你也劝劝你哥哥啊，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小昼也是的，说要继续科考，成亲影响他科考了吗？” 祸水东引之后，夏初暗自偷笑，“我明天就劝劝哥哥们。” 这顿饭吃到夜幕降临，也算是宾主尽欢。王家人将客人们送到门口，王勇热情邀约，“下回有空再来我家喝酒。” “劳累婶婶和奶奶了。”赵华章客气的拱手。 “你们吃得好就行。”董母笑着，这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大小伙子，看着就让人喜欢。 赵华章目光总忍不住往夏初身上瞟，他对着夏天道：“下次再来找王叔和夏天弟弟喝酒。” “好。”夏天看着赵华章，心里起了别样的念头。 “王娘子....”赵华章叫了一声，夏初歪着头疑惑的看他。她一双剪水秋眸宛若盛了繁星，赵华章忽然卡了壳，嘴巴动了动，刚才想说的话全忘了。 任合用胳膊肘捅了捅边上的兄弟，示意他们看巡检，几个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87章 第二天傍晚，董小茂赶着车来接父母回家了。 关煦抱着董母，黏黏糊糊的道：“外祖母，煦儿下回休沐去看您。” “好，好。”董母笑眯眯的，“等你来了，外祖母给你做做好吃的。” 关煦摇着头，“我昨日学了好几个菜，我给外祖母做！” “好。”董母慈爱的摸着他的头。 父母弟弟走了后，夏天关上门，一家人回到前厅坐着喝茶。 “小天，你如今也二十三了吧？”董小环目光炯炯。 夏天一听，背脊都挺直了。心想，来了来了，又来了。 张昼目光一凝，下意识看向夏初，夏初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房梁。看来，这回也有自己。“娘，我今日的书还没读完，先回房了。” 董小环轻声道：“回来。” 张昼抬起的屁股又放下了，他与大哥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娘，我想寻个自己心仪的人，像你和爹一样。”夏天是真心这样想的，父母十几年如一日的鹣鲽情深，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眼里只有对方的感情，令人欣羡。他第一次去相看母亲选中的姑娘时，就在想，只有像父母这样，余生才不会寂寞。 “我和你爹也是别人介绍的啊。”董小环道。 “那可不是，你是我自己挑的，然后请了媒婆上门。”王勇说起这事，还有些洋洋得意。“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原先见过你两次。一次是你指着个想赖账的汉子骂，我当时心想好泼辣的女子。第二回，见你背着小茂，一边哭一边骂，明明腿在发抖，走不动了，竟然还有力气骂人。心想这姑娘真倔，又倔又凶。若是娶回家，肯定很有意思。” “你说谁又倔又凶！”董小环前面听着还有些羞涩，觉得老不羞，竟然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听到后面火就上来了，抬手精准的捏住了王勇的耳朵一拧。 夏初捂着嘴偷笑，这画面真是百看不腻啊。 董小环也就到王勇胸口，她个头娇小。王勇健壮有力的，每回被拧耳朵看似呲牙咧嘴的好像很疼，却每每侧着身子，生怕抻着妻子的腰。 “错了错了，为夫错了。”王勇连忙告饶。 几个孩子都在偷笑，只有王秋俞皱起了眉毛，“爹！我听别人说，男人不能让女子太过嚣张，有损男子汉的颜面！” 董小环一愣，连忙松开了手。 王勇冷了脸，“你听谁说的？” 王秋俞一看就知道爹生气了，声音弱了下去，“我的同窗……” “他为何同你说这个？”董小环奇道。 王秋俞偷偷瞥了夏初一眼，“他约我下课去瓦舍玩，我说姐姐不让独自去那种地方。然后他就说了这话，还跟我说他在家里姐姐妹妹都得捧着他，因为他是男人，能传宗接代。女孩子都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只有男子对家里有用……” “放屁！”王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董小环小声惊呼，捂着胸口瞪着王勇。王勇脸上的怒容顿消，赔着笑轻抚妻子的背脊。 王秋俞吓得一哆嗦，其实他隐约觉得同窗说得不对。他很喜欢娘和姐姐，哪怕她们经常骂自己。但待自己好的时间更多，只是想想她们捧着自己的画面，王秋俞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天儿啊，把你弟弟带出去好好教教，我看到他就头疼。”王勇摆摆手，哄起老婆。 夏天马上站了起来，教弟弟虽然头疼，但是比被催婚好。 董小环不乐意了，“等等，小天的婚事我还没说呢。” “那昼儿去，天儿留下。”王勇随口道。 夏天叹了口气。 张昼看向大哥，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昼儿也不行。”董小环又道。 张昼面色一僵。 “小初去，赶紧的。”王勇再换一人，看向妻子，“小初不会也要？” “我走了走了！”夏初拉着王秋俞就跑了。 “跑了就跑了，先说你们俩。”董小环无奈叹气，“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找媒婆去。” 夏天和张昼对视一眼，闷不吭声。 夏初把王秋俞拉到房里，自己抱着琵琶弹，也不搭理他。 王秋俞六岁之后就被母亲叮嘱不许随意进出姐姐房间了，这几年姐姐的房间似乎没怎么变。他仰着脑袋四处看，博物架上的小玩意儿吸引了他的注意。 草编，木雕，各种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还有各种灯笼，他一眼看到一个鱼龙灯，欣喜的拿过来，“姐姐这个灯你的还在？” “在啊。”每年元宵，夏天都会给弟弟妹妹买一盏灯，夜里带着她们出去游玩。最开始手里没什么钱，就是简单的四方花草灯。 等夏天上学后，他就去猜灯谜，把最好的夏初，普通的给弟弟们。等到他在武馆赚了银子，买的灯就不同了。这只龙鱼灯就是赚钱第一年买的，第二年买了一只蝴蝶灯，翅膀还会扇动。 夏初放下琵琶走过去，提起一盏小飞虎，这是张昼猜灯谜猜到的。还有一盏走马灯，转动起来灯面的有个宫装女子在跳舞。 “这还有串糖葫芦！姐，你怎么不吃！” “木头雕的。” “这葡萄呢？” “假的。” “大鸡腿！” “假的。” 王秋俞丧气的一扔，“怎么都是假的！” “这都是你三哥搜罗来的。”夏初一一摆好，嫌弃道：“没事赶紧走。” 王秋俞努了努嘴，眼睛向上瞅着夏初，“爹不是让你教训我吗？” “教训什么？”夏初回头看他，“你若也如你同窗那样想，只能说这些年，都白疼你了。” “我不知道。”王秋俞很困惑，他不少同窗都看不起女子，对家中姐妹嗤之以鼻。可他觉得不该这样，姐姐会骂他揪他耳朵，可只有他错的时候才会这样，揪耳朵也并不会弄疼他。“可他们都这样说。” “你读了这么多书，可曾读过，君子论是非，不争同异。小人较同异，不论是非？”夏初给他倒了杯茶。 “读过。”王秋俞点点头，“君子明辨是非，坚持真理，不计较立场同异。小人比较立场同异，而不在乎是非对错。” “回去多读几遍。”夏初见他喝了茶，翻出几块酥糖塞他手里，“去玩去玩。” 第88章 夏初收拾旧物，看见了那个迟迟未曾还回去的香囊球。里面的香膏早已散尽，她捏起球拧开，挖了一小块香膏放了进去，浅淡的茉莉香缓缓弥漫。 赵华章，没想到当初的弱鸡小少年长成大人模样，如今让人刮目相看，果然当兵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不，应该说练武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大哥年幼时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矮小，后来吃饱喝足，又跟着爹练武，现在也是高大健壮。后来去了武馆，更是越长越高，都赶上爹了。 夏初拎着香囊球放到桌边，抱起了琵琶，手指抚上琴弦。 柔美的琵琶乐声悠扬而起，董小环刚要开口说教，就被这声音打断了。前厅的几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曲子以前没听过。不过他们听过的本就不多，普通人日子不算悠闲，哪里有空去听这些。 “小初莫非真有些天赋在身上，竟自学至此。”董小环晃着腿，“总是如此欢快，让人想跟着曲子起舞。” 王勇手指敲打着大腿，“我以前倒是听过一些，那是只觉吵人，没想到挺悦耳。” 张昼闭目聆听，小初刚弹时还有些滞涩，不过几日，就如此连贯流畅，当真天赋？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由看向大哥。 但他们再怎么质疑，也联想不到这十五岁的躯壳里住的是二十多岁，不属于现在的灵魂。 夏初自有了琵琶，便整天在家里研究曲谱。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连董小环都会去铺子。要不是大安小安要吃，她怕是午饭都懒得吃了。 何所谓的人在天盛斋守了一个多月，人影子都没见到。根本没想到人去而复返，当天就把琴带走了。 赵华章再次见到王夏初，时常想起她的笑容，小时候的模样与长大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心绪难以平静。 这日休沐在家，祖母又提起他的婚事，他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想起夏初的脸。 “章儿？章儿？”赵老夫人见他久不回答，反而露出一抹笑容，心念一动，“那姑娘叫什么？” “王夏……”赵华章下意识回答，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恼羞的喊了一句：“奶奶！” “王夏？”赵老夫人皱眉思索，却不记得有叫这个名字的，“是哪家的姑娘？不在此地？” “不是。”赵华章有些懊恼，“您别问了，我暂时不想成亲。” “那你什么时候想成亲？先前在外地我没顾得上，你如今都二十四了，你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你大哥都开始读书了。”赵老夫人有些焦急，“你大哥如今孩子都有三个了，你还不急。” “都有三个曾孙了，您还急什么。”赵华章看着奶奶苍老的脸，不忍她老人家总是担心自己，“我心里有数，您老不用担心。” 赵老夫人急道：“我怎么不担心？我没几年好活了。还不趁我在给你寻个好的，等我百年之后，那罗珊珊指不定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你父亲耳根子又软，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找个搅家精，你这一辈子可怎么安生？” “奶奶，我不爱听您说这些话。”赵华章蹲到她脚边握着她的手，“我这般大了，哪里还会任她摆布。你还要活好些年，还要看瑞儿成亲呢。” 赵老夫人恨得捶了他一下，“我连你都等不到，还等得到瑞儿吗？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赵华章求助的看向占嬷嬷，挤了挤眼睛。 占嬷嬷捂着嘴一笑，“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许是小少爷缘份未到呢。” “你又帮着他，”赵老夫人甩开孙子的手，“那王夏到底是哪家姑娘？” 赵华章随口胡诌，“谁也不是，是，军营里的同僚。” “是个男子？”赵老夫人不太相信，她刚才询问时，明明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个男子。若真是个男子，章儿刚才走神，还笑容古怪。莫不是在军营里待久了……她摇摇头，不会不会。他小时候老念叨着要将别人家小姑娘带回家呢。 赵华章岔开话题，“奶奶，咱们去院子晒会太阳赏赏花吧。我看园里的牡丹开了，甚是娇艳。” 想到园中的花，赵老夫人就忘了刚才的事，“你什么时候对花有兴致了？是开得不错。这可都是你大哥网罗回来的，你大哥许久不曾回来了。” “大哥公务繁忙，若有空闲，定会回来看您的。” 赵老夫人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儿，就精力不济了，毕竟年纪不小了。赵华章送她回房，看着占嬷嬷伺候着她睡下，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少爷，”青松小心的问：“莫不是王夏初姑……哎哟，少爷你怎么打人？” 赵华章收回手指了指他，“胡说什么！闭紧嘴巴。” 青松挠了挠头，哦了一声。他刚才一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姑娘，毕竟当初少爷可太不对劲了。天天巴巴的去摊子守着，那么热的天，至今难忘。 夏天被母亲催着看了好几个姑娘，一直兴趣缺缺。张昼已经躲到书院不回来了，说是要备考秋闱，董小环也不好去书院抓他，受苦的就只剩下了夏天。 董小茂回家提了两句夏天最近在相看姑娘，李溪听了眉间一动。她记得娘家嫂嫂有个妹子，如今十八了还未说人家。好像是眼光太高了，一般人看不上。 但是夏天在武馆里带着弟子，据说钱不少。他人又长得高大俊朗，若是嫂嫂能攀上这门亲。到时候在哥哥和爹娘面前帮着说说自己的好话，让自己回去得个好脸也不错。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 “娘，你笑什么？”董东东歪着头好奇问。 董小茂瞥了她一眼，不过对她的事却没什么兴趣。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只剩下了个名分，凑合着过罢了。 董父是个宽厚的人，但逆鳞就是妻子。他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无感，可自儿媳妇哥哥将妻子推倒之后，他也十分不满意了。当初董小茂要休妻，他都没出来拦着，甚至想让小茂把这女子休回家算了。 “我没笑，你看错了，快吃饭吧。”李溪帮儿子夹菜，又冲着董小茂笑了笑，不过对方已经埋头吃饭了，根本不搭理她，她难受的撅了撅嘴。 不过没关系，姐姐如今不是愁夏天的婚事吗？等她介绍了嫂嫂的妹子，解决了这桩烦心事，说不定就能得到姐姐的支持，到时候就能和小茂和好如初了。 第89章 家里人都出了门，夏初将家里收拾干净，提着篮子去买菜。 刚锁上门，正碰到隔壁的门打开。一个娇俏的粉衣丫鬟从侧门出来，瞥见夏初，高昂的一仰头转身走了 。 嘚瑟啥？夏初翻了个白眼。 街市依旧热闹非常，现在这个时间。挑担的小贩，担柴的樵夫，买菜的妇人，人来人往，脸上皆是面含笑意。 夏初最喜欢这幅景象，正是盛世繁华。 时下的皇帝虽不在史书之中，但时局安稳，百姓乐业。 她哼着歌，随机挑选了一位老婆婆，跟在她后面。看她挑选最新鲜的蔬菜，还能在她砍价之后混一点便宜。 嘿嘿，不会砍价人的小技巧。 买好了菜，她又转去了铺子一趟。“娘。” “出来买菜啊。”董小环正在忙，从腰间摸了一块碎银扔进女儿的菜篮子，“去后厨拿些卤肉带回去吃，中午一定要吃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是偷懒不吃。还有些鲜肉，我留着晚上吃的，别忘了带回去。” “知道了。”夏初吐了吐舌头，去后厨取了肉，还帮着忙了一会儿，才回了家。 大安小安摇着尾巴出门迎接，闻到肉香味口水直滴。大安转头走了，小安却围着夏初转圈，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馋狗，你学学你哥哥。”夏初嫌弃的轻轻踢了它一脚，拿了一根鸡腿扔给它。又喊了一声大安，也给了它一根。然后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又剪了几枝给各个房间都摆上了一瓶。 中午夏初炒了个青菜，就着卤肉吃了午饭。午后还小睡了一觉，起来后弹弹琵琶，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当米虫真好啊，她晃着脑袋，一边弹，一边记在纸上。她决定以后没事写写曲子，看能不能卖出去。若能赚些小钱，倒也不错。 回来最早的是王秋俞和关煦，关煦一回来就钻进了厨房。发现自己让姐姐买的菜都在，他欣喜的开始准备做饭。 王秋俞将书袋送回房，悄悄摸到姐姐窗边，靠着墙坐下。 “回来了，别坐地上。”夏初听到他窸窸窣窣的动静，搁下笔探头，“三哥呢？” “厨房呢。”王秋俞爬起来，屁颠颠跑进了姐姐的房间。直奔博物架，“这草蜻蜓是二哥做的吧？我原先好像也有一只。” “你那只不是给小安咬烂了吗？”夏初见他扯蜻蜓翅膀，急得拍了他一巴掌，“别给我弄坏了！” “嘶！”王秋俞把蜻蜓一丢，噘着嘴道：“坏了叫二哥再做一个嘛，下手这么重。哼！” 夏初也是顺手，这手自己就挥了出去。她干咳了一声，将蜻蜓收了回来，“不是故意的，请你吃块糖，莫气了。” 王秋俞气呼呼接过糖走了，心里发誓再也不想搭理姐姐了！ 厨房飘起饭菜香味时，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最后回来的是董小环，她一回来急急忙忙扯了夏天说了半天话。 夏天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像是被说懵了。 王勇换了衣服出来，见他这也忍不住一笑，“这是怎么了？” “就是说了明日相看姑娘的事，你说他这副模样做给谁看！气死我了！”董小环不满道：“你能不能说说他！” “娘莫生气，我明日去了便是。”夏天拱手求饶。 “好了好了，先吃饭。”王勇打和道。 董小环轻哼一声，去了厨房。见到三儿子在炒菜，顿时笑了，“今日你做饭啊，下学早？” 关煦笑着道：“是的，前段时日跟外祖母又学了一手，给大家尝尝。” “秋俞今日可乖？” “弟弟这些时日都很乖。” “你姐姐没帮你忙？” “帮了，这边快好了，她换衣服去了。” 董小环把菜端出去，招呼家里人吃饭。 饭桌上各自说些今日遇到的趣事，饭后王勇带着儿子们去院中练武。不过他如今不怎么插手了，只是在旁边看着大儿子教弟弟。 夏初起了兴致，抱来琵琶给他们伴乐。 董小环脸上挂笑，正在给大儿子补衣服。他在武馆带徒，平日里动作大，衣服时常有坏损的地方。王勇和王秋俞的衣服也是一样，三个人身上仿佛有刺，隔两天便需要补一补。 一家人一天普通的生活就过去了。 夏天每日都是起得最早的，早饭一般都是他练武之后顺手煮上。之后便是董小环王勇起床，再遣大安小安叫其他人起床。 用过早饭后，大家各自出门。今日却又不同，董小环找了一套新衣服让夏天换上，还亲自给他梳好头发整理仪容。 “大哥这是要去哪儿？打扮的这么帅？”夏初围着夏天转了一圈，揶揄道。 董小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选中了一家姑娘，今日带你大哥去，两人远远看上一眼，看行不行。” 夏初眼睛一亮，“我也想去！” “你去添什么乱？”夏天道。 “对，你别去了乖。人多了就显眼，人姑娘会不好意思，下次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董小环确认了一下，“好了，走吧。” 夏初送两人出门，看着他们走远，反手锁上门悄悄跟了上去。 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偷偷跟在后面，总不会显眼了吧？她弯起嘴角，灵动的眼睛带着一丝狡黠。 董小环一路走，一路夸那女子，“那姑娘家里开了个点心铺子，据说做得一手好点心，厨艺也十分出众。而且性格温婉善良，脾性也缓和，我去打听过，邻里提起她都赞不绝口。” 夏天胡乱的点点头，提不起半点兴趣。其实他最近在想另一件事，一直在犹豫。 董小环接着说道：“今天约了在清风茶楼，她会坐在靠窗的位置，咱们坐另一桌，远远见上一面，看看你们的想法。” “好。”夏天应了一声。 说着就到了，夏天微微侧头，看到某人慌张的转过身，假装在看天。他就知道，不让她来，她也会跟过来。 夏初见到两人进了茶楼，一时没了法子。她若是大喇喇的进去，肯定会被娘看见，可是不进去怎么看到未来的嫂子呢？ “王娘子？”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正是赵华章。 第90章 相亲 夏初埋头紧紧跟在赵华章身后，被他挡得严严实实，一路上了二楼。 青松跟在最后面，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这姑娘是要做什么坏事？ “王娘子为何如此……”偷偷摸摸，赵华章咽下这个词，他刚才好像看到了王婶婶和夏天。 “我家大哥相亲呢，不让我来，我悄悄看一看。”夏初蹲在二楼围栏往下看，这里看不见大哥和娘，但是楼下适龄的年轻姑娘就一个，随行的有一位打扮得有些喜庆的妇人。估计就是她们，夏初仔细看去。 那姑娘穿着粉色衣裙，梳着双平髻，簪了两朵粉色绢花。但是，从身材看，这位少说也得150斤了吧？夏初皱起眉，倒不是歧视什么的，可大哥那么帅气的一个人，这姑娘属实有些不搭了。 “相亲的，是那位粉衣姑娘？”赵华章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诧异。 夏初不满的皱眉，娘怎么找了这样一个，莫不是被媒婆骗了？“只有那一位，或许是还没到？”她期待的看向门口，等着下一位进来。 董小环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粉衣女子，她本来没在意，看到旁边那位眼熟的媒婆才瞪大了眼。 她揉揉眼睛又看向那位年轻的，圆润可爱？？？这太圆润了吧！她们家夏初她也觉得圆润可爱，这姑娘都赶上两个夏初了！ “娘，怎么了？”夏天往那边扫了一眼，心中毫无波澜，他本来也不太愿意来。 “太过分了！这媒婆满嘴谎话。”董小环气得直喘气，不是说这姑娘不好，可是不该骗人不是？“小天，咱们走！” “娘，不可！”夏天拉住娘亲。 “你喜欢这样的？”董小环惊异道。 “不是。”夏天摇摇头，“我若先走，那姑娘情何以堪。” 董小环冷静下来也是，她叹了口气，叫了小二送来点心茶水。 没过一会儿，那边的媒婆就过来了。她见人就带三分笑，董小环摆了个冷脸她也不介意，“哎哟，王夫人，王公子，公子果然长得英武不凡啊，配我们这位姑娘不是正正合适吗？别看钱姑娘圆润，她家里活一把抓，女红厨艺十分出众。而且她父亲疼她，祖传的点心方子都传给她了，日后嫁妆也是不少，怎么不是良配呢？” 董小环越听越不耐烦，“呵，你带钱姑娘走吧，我们家恐怕高攀不上这样的富贵人家。” “王夫人，两家都是做生意的，门当户对啊。王公子呢，钱姑娘只是丰腴了些，性子可是顶顶好的。”媒婆转向夏天，语气里带着些许诱惑，“据说你家里还有三个兄弟？若是娶了钱姑娘，陪嫁还有个房子呢，不用跟兄弟们挤了不说，那钱姑娘的手艺，另开个点心铺子也不是难事。王公子可要慎重考虑，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我家里的事就不用你关心了，请回吧。”夏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小天，我们走。”丰腴了些？董小环气得头疼，拉着夏天就走。 媒婆还想说什么，董小环已经拉着人走了。“哎！” 夏初一看娘和大哥都走了，目光投向那位姑娘。只见她端起茶杯，不急不缓喝了一口，还拈起桌上的点心吃了口。看着既不气恼也不难过，很是从容淡定。 看着是位好姑娘呢，至少情绪真的稳定。夏初心想。 “王娘子？”人都走完了，赵华章喊了一声。 “哦哦，”夏初连忙起来，却发现腿蹲麻了，不仅没能站起来，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安慰着自己，伸出一只手，看向赵华章，“扶一把，腿麻了。” “好好……”赵华章红着脸将她拉起来，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夏初仰头看他杵在自己身后，跟个柱子似的，“怎么不坐？” 赵华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好像不会转了，听了她的话，才连忙坐下了。 青松已经吩咐小二送上茶水了，自己躲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嗑起了瓜子，少爷今天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真巧，赵少爷出来喝茶？”夏初其实想回家看看大哥。但刚才还请人帮了忙，调头就走不太好。 其实是约了人喝酒，路上看见了王娘子，忍不住打了个招呼。“是的，今日休沐。” “哦哦，我其实不太喜欢喝茶，苦苦的。”平日家里也不怎么喝茶，喝的都是白开水。喝茶只喝奶茶，奶茶？？咦！可以开个奶茶铺子啊！算了，牛奶太贵了，搞不起。 她的表情好丰富，好可爱，为什么我看着她就总是想笑呢？赵华章抿着唇压住笑意，“花茶不苦，青松。” “来了来了。”青松拍干净身上的瓜子渣，小步跑了过来，“少爷。” “茶怎么还没来？你去端壶花茶上来。”赵华章吩咐道。 “玫瑰茉莉菊花，要哪种？” 赵华章看向夏初，正想说都端上来。夏初已经出声，“玫瑰吧。” “好勒。”青松小跑着下去了，没过一会儿，东西就都端上来了。 干坐着好尴尬啊，夏初随意起了个话头，“好几年没见过赵少爷了，变化颇大。” “先前剿匪去了别地，两月前才回来的。”回来后想过要去看看当年的小丫头，又怕贸然上门太过唐突，一直未能成行。 夏初端起青松倒的玫瑰茶，香气馥郁，色泽鲜亮，就是有些烫。听到赵华章的话忍不住抬头，“剿匪？那很危险吧？” “匪徒狡猾，并不正面作战，我们折损不多。”赵华章三言两语揭过。 夏初呼呼吹了两口茶水，这天咋聊啊？“这茶好香。” “你喜欢？” “还行吧，我素日都是喝白水的，泡起来麻烦。” 赵华章想送她一罐子，被这句话堵了回来。他平日茶水永远是温热的，不需要自己泡，甚至都不用特意吩咐。 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夏初急着回去看大哥，将杯里的玫瑰茶喝了。还是有点苦，但是不明显，这花茶好像就是喝个香气。“今日多谢赵少爷，我先回去了。” 赵华章想挽留也找不到理由，等青松提醒他还约了人，才知道茶钱也被王娘子结了，顿时更加丧气。 第91章 等夏初回到家，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董小环应该去铺子了，夏天回武馆了 。 晚上吃饭时，董小环就说起现在的媒婆有多么不靠谱。见了好几个，各个言过其实。 没过两天，大家正准备出门，李溪却上门来了。董小环一见她就烦，语气不怎么好的问：“大清早上门，有事？” 李溪早就习惯了，拉过身后的姑娘道：“这是我嫂子家的小妹妹，名唤珍娘。” 吴珍珍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家人没有丑的，男子各有特色，顿时心里一喜。溪姐来家里说了几次，但是无人信她，今天也是母亲看在李溪带来的一只鸡，才让她跟了出来。没想到是真的，在临安府都有这么大个院子，家里想必十分殷实，而且这家人长得好好看，尤其那个儿最高的，五官俊朗身形挺拔，她一看便喜欢上了。 “所以有什么事？”董小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李溪也不能当着众人面明说啊，便扯了董小环到一边，“姐姐家的大儿子不是在相看人家吗？珍娘自小就是村里最好看的，配你家夏天不是正好吗？” 看着是清秀，但李溪这品行，谁敢要她介绍的人？而且哪儿有直接把人姑娘送到男方家里的？董小环更加看不上李溪这行事作风，这找儿媳妇可不是只要好看就行，品行尤为重要。李溪当初也是好看的，看看现在这日子过的。 “已经找着了，你还是带回去吧。”董小环随意找了个推辞，回头看珍娘盯着夏天不转眼，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天儿，再不走要迟了，赶紧去吧。” “是，爹娘，我出门去了。”夏天看也没看珍娘一眼，径直走了。 “哎，夏天啊，别走啊。”李溪跺了跺脚，可夏天根本不理她。她只能去拉董小环，“姐姐，外面介绍的哪儿有自家人好啊。那媒婆嘴里怕是没一句实话，珍娘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董小环简直想啐她一脸，什么从小看到大的，那是你嫂子家的妹子，又不是你妹子。你哪儿看到大的？“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们这都赶着出门呢。” 那边张昼也带着两个弟弟走了，去书院也不能迟到。王勇看了一眼李溪，想想还是走了，家里还有两条狗呢，谅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但还是不放心，叮嘱了夏初一句，“小初，看着点。” “我知道了爹，您去衙门吧。”夏初点点头，轻轻踢了小安一脚。小安立时大叫起来，它本来就是个话痨，平日没事自己都能嗷嗷半天。更何况现在平白被踢了一脚，那委屈劲儿，嗷呜嗷呜个没完。 熟人知道它在撒娇，但李溪和吴珍珍不知道啊。听到那狗突然叫嚷起来，吓得惊叫一声，躲到了门外。 董小环轻笑了一声，趁乱走了。 夏初走到门口，小安跟在后头继续叫嚷，甚至还张嘴咬她裙子。 吴珍珍吓坏了，再也站不住，跑了。 李溪还想说夏初两句，后面大安也凑过了脑袋叫了起来。 “夏初，你……你……珍娘！”李溪权衡了一下，还是追着珍娘去了。 夏初反手关上门，小安还在叫。大安用爪子扒拉弟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教训。“行了行了，中午给你吃肉，别嚎嚎了。” 小安耳朵一动，用脑袋撞了夏初两下，算是原谅她了。 但李溪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追上珍娘之后，带着她去看了王家的卤肉铺子。这家铺子早就被买了下来，还把隔壁也买下了，看着十分大，生意也非常好。 不过许多人说离家太远了，买一趟不容易。董小茂听得多了，便动了心思。找了个临近城西的地方租了个铺子，又开了一家。 那一家主要就是董小茂自己管了，赚的钱也全部给他了，老店董小环接手，姐弟俩一人一家。有事的时候，两人还能互相替换。 吴珍珍看着眼前这么大的铺子，更是心动了。那夏天长得那般英武，家里还有这么大的铺子。虽然兄弟多了些，但他弟弟还有个秀才！这不就是她理想的婆家吗？“溪姐，可是我看董娘子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 “怎么会？她说找了别人，但没听说定下了，想必只是不好失信于人。这么好的婆家，珍娘你自己也要好好把握啊。”李溪极力想促成这对，只要成了她就是媒人，到时候两家收礼不说，嫂子和董小环都得感谢自己。“我们珍娘这么漂亮，我不信那夏天没有想法。” 吴珍珍没有她那么乐观，“我看夏天那妹子比我漂亮多了，他日日见，未必会觉得我有多漂亮吧？” “那又怎么了。”李溪其实知道夏天夏初几个都没有血缘关系，可户籍上是啊。而且她听说那夏初什么也不会，女红不行，厨艺一般，就一张脸能看罢了。“珍娘，你女红好，不如绣上一个荷包，我给你送去。” “那，那怎么行。”吴珍珍皱起眉，“那不成了私相授受了？” “你不说我不说，那夏天也不说，谁会知道呢？”李溪觉得这都不是事，只要成了，谁管那什么受不受的。 吴珍珍还是觉得不妥，但是一想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又有些心动了。 李溪见她明显动摇，继续劝说，“那夏天人孝顺又老实，还听话。武馆馆长也尤其喜欢他，月钱还不低呢。你想想他这样好的条件，多少女子排着队呢。也就是咱们亲戚可以上门，这不就是那什么金水楼先得月？” 吴珍珍绞着手里的帕子，咬咬牙道：“我回去绣！” “这不就好了吗？”李溪乐颠颠的拍拍她，又进了铺子，“姐姐，爹娘说想吃这卤鸡了，给我拿一只吧？” 董小环哪里不知道是她自己想吃，只是懒得纠缠。让人包了一只卤鸡，又捡了两个猪耳朵，她爹娘就爱吃那个。 李溪这才满意的带着吴珍珍回去了，吴珍珍闻到那香味，又见是两包，还以为会给自己一包。结果李溪提都没提，顿时有些不高兴。 李溪哪管她，早上才提了一只鸡，还想要呢，想得美。 第92章 夏天的婚事暂时搁置了，董小环再不信那媒婆吹得多么天花乱坠，自己去打听看过了，发现就没几个真如媒婆所说的。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她心中有些焦急。 李溪又上门来，竟然还带来了吴珍珍做的绣品。拦着夏天言明是吴珍珍送的，夏天哪里肯收，但他一个男子，也不好跟李溪推拒。李溪却不在乎这些，硬往他怀里塞。 “娘！”夏天闪身躲过，直接跳上了屋顶。 “怎么了怎么了？”董小环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呢，也没想到李溪怎么缠上了夏天。看到儿子被逼得上房，“怎么回事？你快下来，上那么高做什么？” “我去武馆了。”夏天直接从屋顶走了。 “这孩子！”李溪懊恼的喊了一声。 “你干什么！”董小环柳眉倒竖，语气十分不耐烦。 “没什么，我就是跟他说两句话。”李溪将东西塞进了怀里，灰溜溜走了。想着下次再来好了，今天可能是她没说明白。 董小环不知道她搞什么鬼，去找了弟弟告知李溪近期的行为。董小茂训斥了李溪，让她老实在家里待着，不许去姐姐家找事。 李溪东西没送出去，可吴珍珍几天没收到信，以为东西送到了。可李溪迟迟没有话传来，她不知道情况，躲在家里哭。吴母一向疼爱这个女儿，自小粗活都舍不得让她干。只盼着养得娇娇嫩嫩，好嫁个有钱人家。 吴珍珍便将夏天的事说了，吴母细细问了夏天的家世，心中起了心思。安抚了女儿几句，她去找了吴父。 夏初正浇花呢，听到有人叫门，带着大安小安到了门口，隔着门问：“谁啊？” 吴母看了眼吴父，自己上前道：“这里可是董小环董娘子家里？” 见来人精准的说出了娘的名字，想来是家里的亲戚。夏初放下戒备，打开了一条门缝道：“我爹娘不在家，你们有.....”她话还没说完，吴父直接推开门进来了。 吴母也跟着挤了进来，夏初皱着眉有些不喜。这两人太没礼貌了！ “你家大人呢？”吴父打量了这家的房子，心中更是满意。“去把你家大人叫回来，我们有事要说。” “他们有事出门了，不知道有何事？”夏初根本没见过这两人，而且进门就四处看，不像客人上门，倒像是匪盗踩点。 “跟你个孩子说不明白，去把大人叫回来，没听到吗？”吴父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把自己当主人了。 “你们下次再来吧，家里无人，我不方便出去。”夏初瞥了眼大安小安，难怪都爱养狗呢，安全感十足。 她就差明说不信任这两人了，可吴父像是听不明白，“我们在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快去快去。” “就是，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吴母帮腔道，“连杯茶都不倒一杯，真不懂事。” 夏初生气道：“你们到底是谁？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吴母不满的瞪她，“这孩子真没教养，怎可对长辈大呼小叫。我们是你家李娘子的娘家人，有喜事与你爹娘商量。还不快倒了茶来，再去将你家大人喊回来。” 夏初来了这么久，少见这么无礼蛮横的人，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李娘子，不会说的是李溪吧？但是李溪的娘家人跟她家有什么关系？还跑到她家来耍威风来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放狗了。” 吴母眉头一拧，指着夏初道：“嘿，你这丫头好无礼。以后我们家珍娘说不定就是你大嫂了，放尊重点，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夏初差点没忍住呸她一脸，不过这话让她想起来了。上次李溪带来的姑娘好像就叫珍娘，想必就是她了。但是上次娘都直言拒绝了，竟然叫自己爹娘找上门来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家里姑娘嫁不出去，随便找个人就赖上了吗？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呸，我大哥之妻也是你们家能肖想的，就你们这家风，沾了都嫌晦气！大安小安！” 大安呜了一声，夹紧尾巴伏低前腿，呲着牙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像是随时要扑人。小安直接大叫起来，张嘴就冲着吴父咬去。 吴父吓得连退几步，衣摆被狗牙撕了一块，吴母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了。吴父抖着手指，“你...你...” “滚不滚！”夏初往前两步，大安作势假扑了一下，吴父嗷了一声，也跑了。 夏初关上大门，门外传来吴母的叫骂声。她翻了个白眼，又踢了小安一脚，小安顿时大声骂了起来。 吴父吴母吓得一哆嗦，互相搀扶着走了。 走到半路，两人气不过，跑去了李家。一进门就开始骂李溪，李家父母不明就里，还是李家大嫂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吴家父母将自己受的气添油加醋说了一番，着重说了王家大儿子收了女儿的东西，又让妹妹放狗咬人。 众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要去找董家讨个说法。 董母好好在家，一群人过来，不由分说就骂起董小环来。她听了半天，才理清楚。可她不相信自己女儿会随便答应夏天的婚事，更别提是李溪介绍的。而且夏初一向乖顺，放狗咬人肯定气急了。那两条狗她也熟悉，根本不咬人，被王勇调教的极好。 但一般人也不会拿女儿名节说笑，可能哪里没有说清楚，董母好声劝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溪去河边洗衣裳了，就回来了。” 等李溪回来，见到父母和李家人，心里一阵阵发虚。可她正要解释东西没送出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董小环刚忙完早市那一波，就见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来了店里。若不是老爹老娘也跟着过来了，活像是那讨债的上门。“爹？娘？这是做什么？” “你去将夏天叫回来，我们去你家说罢。”董父一摆手，又转向了王家。 叫夏天做什么？董小环一脸懵，但爹亲口说了，人又走了无人跟她解释。便让伙计帮着看铺子，自己去了武馆。 第93章 董小环不仅叫了夏天，还把董小茂叫上了。 董小茂应该不会来吧？李溪想到他心里就发憷，但觉得董家父母都来了，他不可能不来。 这些年董小茂的冷待对她并不是毫无影响的，她已经开始后悔是否不该撒谎。刚才念头涌上来，一时嘴快没有多想，但此刻却担心起被拆穿了该如何收场。 她抚着胸口，没事的，这么些年不是没做错过事。娘上次骨折都原谅我了，只要东东在，总不至于休了我。反正这么多年一直当我是块木头花草，大不了以后继续这样罢了。但这事若是成了，关系总是能缓和的。 这么一想，李溪也无惧了。 夏初立在一边，这两人竟然把外祖父和外祖母给劳动了过来，难道真是有急事？刚才说是喜事，可看两位老人的神情，不像是什么好事。 她靠近董母，小声询问：“外祖母，出了何事啊？” “等你娘和大哥回来再说。”董母看上去有些疲倦，夏初不再发问，给老人家轻轻按摩头部。 董母拍拍她的手，夸了声好孩子，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吴母喝了口水，发现连片茶叶都没有，很是不满意。这样大的宅子，竟然如此待客，这城里人真是失礼。等珍珍的婚事定下了，她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董小环带着弟弟和儿子回来，看着这一屋子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爹，娘，这是？” 吴父看了一眼夏天，心中十分满意，这样的女婿若是带回村子也有面子。他靠着椅子，一副老太爷的样子，缓声道：“你们回来了就好，今日正是要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婚事？”夏初诧异出声。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没教养！”吴母对夏初放狗吓唬她们的行为耿耿于怀，当即就怒斥道。 长辈们都在场，夏初咬了咬牙，忍了。她忍了，董小环却不想忍，“爹，这人是谁？以前没见过这门亲戚，怎么这般无礼？” 吴父瞪了吴母一眼，吴母喏喏的闭上了嘴。 董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夏天，“夏天，你的婚事本由你父母做主。我身为外家不该插手，但今日我在此问你，你有没有收别人家姑娘的东西？” 夏天皱紧眉，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不曾。” 吴母一听他否认，急了，“怎么没收？我女儿亲口说的，给你绣了一个双鱼荷包，由你舅母送来的！你舅母都承认了，岂容你抵赖！你勾引了我的女儿，还想赖账不成？” “什么？”夏天看向李溪，语气不善，“舅母，我何时勾引过那什么姑娘？又何时受过她的东西？？你说清楚！” 董小茂猛地转头看向李溪，“李！溪！” 李溪不自由主的抖了一下，躲到了父亲身后。 李家父母本来不想上董家门，毕竟儿子就是因为他家进过大牢。这件事一直被人戳脊梁骨，李父觉得非常丢面子。但想到儿子坐牢也没有跑回娘家的儿媳妇，给她个面子，还是来了。 “小茂！你怎么这样跟李溪说话！”李父眉间的沟壑很深，哪怕不皱眉看着也颇为严厉，“你难道还要打她不成？” 李母一听这话，立马转向女儿，“小溪，你在他家可挨过打？” “没有。”李溪摇了摇头。 李母拉起女儿的袖子，又看了看她的脖子，确认没有伤痕。没忍住给了女儿一巴掌，“没打过你，你这么怕他做什么！看你没出息的样儿！” 李溪吸了口冷气，不敢吭声。 “李溪，你为什么要说谎？”董小茂相信自家大外甥，冷声问李溪。 董小环想起前几天的事儿，厉声道：“天儿何时收过你那东西！上次你来就是送那东西？天儿不想跟你拉扯，都躲到屋顶上了，你为何说谎？！” 被李溪骗了？吴家父母听了这话，一时分不清到底谁在说谎，看向李溪。 一屋子人都看着自己，李溪不敢说话了。 “小茂姐姐说的可是真的？”李父把李溪从后面拉了出来。 “小溪？”李母心里已经有点发虚了，她的女儿她还能不了解吗，露出这个模样，只怕说的就是假话了。这该死的丫头，吴家那是好惹的吗！吴珍珍上头可是有三个亲哥，堂哥更是有七八个！ 李父当然也想到了，甩开女儿，“她是你们董家人，跟我们家没关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别来找我。” 李父李母说着，竟然直接走了。同来的的李大嫂却不好走，毕竟爹娘还在这儿。她恨狠地瞪着李溪，这事若是被人知道了，珍珍的名声就完了！反正王家条件不错，不如将错就错！ 李大嫂凑近父亲耳边，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李父点了点头，觉得这样做可行。 “李溪。”董小茂面无表情的唤了一声。 “舅母何故冤枉我？”夏天简直不能理解，这舅母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总要搞点事。 李父清了清嗓子，见其他人看过来，道：“当初是李溪非要把我女儿带出来，之后还强迫她绣了个荷包拿走了。这事若传出去，我女儿的名声也被毁了。你们家的人总要负责吧？不如就将这事儿定下。” 董小环皱起眉，这事肯定怪不到她们头上。都是这李溪从中裹乱，可她又是弟弟的妻子，扯也扯不开，可若因此委屈夏天，她也不愿意，一时之间陷入两难。 一直没出声的董母忽然开口，“李溪，董家容不下你了。” 李溪错愕的抬起头，“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小茂松了口气，“小天，给我拿纸笔来。” 李溪心里涌起一阵慌乱，他要写休书！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小小小茂，我错了……这次我真的错了。” 吴父吴母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不至于就要把李溪赶回去吧？ 夏天拿来纸笔，董小茂心中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休书，几乎一气呵成。写完之后，他直接扔给了李溪，“你走吧，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不要，我不要！”李溪心慌得不行，也终于开始后悔，她将那休书撕成碎片。哭着去抱董小茂的胳膊，“小茂，你想想东东，东东不能没娘啊！”董小茂避开她，背过身去。她又哭着去求董母董父，“娘！爹！你们帮我说说话啊！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出门了，饶了我这次吧。” 吴父却觉得他们是故意这样，好赖掉这事，“你们这样是做给我看，我家女儿名声已经毁了，这事你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不可能！”夏初忍了半天没说话，忍不住了。 第94章 吴母顿时跳了出来，“这是说你大哥的婚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避开就算了，还敢插嘴！不知廉耻！” “我是不会娶你家吴娘子的，你们走吧！”夏天挡在妹妹身前，脸上已然带了怒气。 董小环大怒：“滚出我家！” 夏初倒没那么生气，只是冷笑一声讥讽道：“你们家知道廉耻，上赶着到男方家里逼亲？女儿嫁不出去了，逮着个人就不放是吧？你女儿未曾出阁，还直接到男方家里相看。若论不知廉耻，我可比不上你家！”其实夏初并不愿意攻击同为女子的吴珍珍，她或许有错，但也是被李溪骗来的。 吴父气得瞪眼，吴母脸涨得通红，：“你这小妮子！好一张刁嘴！” 董小环大为解气，“回家教自己女儿去吧，大安小安！” 两狗猛然起立，呲着牙发出威胁的吼声。 李溪还在哭求，董母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老头子，我累了，想去后院躺会儿。” “走，我扶着你。”两老口本来就不想掺和这事儿，只是听吴家的骂得太过分，才过来看看。现在既证明又是李溪在其中搅事，董母对她彻底失望。自家捣乱惹事就算了，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李溪总是跟早已出嫁的董小环过不去。 “你走吧。”董小茂看都不想再看李溪一眼了。 李溪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现在追悔莫及，恨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要撒下这个谎。“不要啊小茂，你就算不看在我，也要看东东啊。而且你一个儿子怎么够，我还可以再帮你生儿子，留下我吧。小茂，求你了，我以后不出门，再也不出门了。” 吴母被狗吓得后退了几步，指着董小环道：“你，你你你们家赖婚！我要出去告诉你们家的左右邻居！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家是什么人！” “快去快去，看是你们家女儿丢人还是我大哥丢人。”这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这两口子好像没什么脑子，这件事若传扬开来，吃亏的肯定是女孩子。 吴家父母被大安小安撵走，李溪被董小茂拖了出去。 “简直是无妄之灾！”董小环气得拍了下桌子，本来给儿子找媳妇是件喜事，却没想到弄得她焦头烂额。 “娘，别气坏了身子，这种人不值得。”夏初伸手帮她按摩太阳穴。 “娘。”夏天张嘴想将心里的打算说出来，但看到娘烦心的样子，又咽了回去，“我回武馆了。” 倒是夏初注意到了大哥的欲言又止，“大哥，你也别烦心，好事多磨。” “嗯。”夏天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董小茂又回转了。 “李溪呢？”董小环问。 “我把她送上牛车了，让她回自己家里，我等会儿回去收拾她的东西，以后各不相干了。”董小茂吐出一口浊气，真正下定决心之后，他浑身都轻松了。 董小环还有些不敢相信，“真休了？” “嗯。”董小茂点点头，“这样也挺好的，东东对她的感情其实也不深。她不爱带孩子，有时候宁可出去跟邻居闲聊，上一次把东东丢在院子里哭了一下午，晚上回去就起热了，三天才退下去。那之后，东东好像就不爱粘着她了。” “活该！”董小环想起那次就生气，竟然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不闻不问，自己出去串门，哪个正常的母亲能干出这事。得亏有她爹娘看着，不然东东能不能长大还两说。 “我带爹娘回去了。”东东下午散学会回家，家里不能没有人。 “好，娘看着精神不太好，你多看着点。”董小环嘱咐道。 “知道了。”董小茂带着父母回到了村里，又将李溪的东西全部收好了，直接送到李家。 别说李家人不爱上他们家门，他也不愿意上李家门。这些年逢年过节，从来不上门。每次都是带着东东来，自己在村口等着，送的礼也都是寻常物。 女婿过门而不入，李家在村里也是备受非议。他们也因此对女儿更加恼恨，回了家喝了口水就开始赶人了。 李溪早就回来了，可是在门口却进不去。见董小茂来了，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小茂！小茂！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去的？” “你的东西。”董小茂把李溪的嫁妆箱子搁在地上，“希望不再相见。” 地上大红的箱子，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李溪抽蒙了。她知道，小茂这次是来真的了。她原本还抱着希望，过两天婆婆就会让小茂来接自己了。之前几次都是如此，让她吃个教训，吓唬吓唬一切又都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变成真的了？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说了一个小谎而已啊，谁也没受伤。为什么？为什么这次真的要休了我？ 李溪想不明白，她转头看向紧闭的家门，又看了看远去的董小茂。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不再像以前撒泼一样哭，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原本对她指指点点的村民，声音弱了下去。看着怪可怜的，李家人好狠的心，亲女儿门都进不去。 李母半天没听到动静，以为女儿已经回了自己家了。结果听到外面有人喊门，开了门才看到女儿，以及那两个嫁妆箱子。顿时捂着胸口差点倒下去，“你，你真的被休了？” 李溪不说话，只是哭。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被休了啊？听说她生了个儿子了，怎么还被休了啊？” “李家老大之前不是把她婆婆推地上骨折了，说不定还记恨这事儿呢。” “那都多久了，说不定又干了什么坏事了。” “一般人哪里会休妻啊，娶个媳妇可不便宜，她不会是偷人了吧？” “你放屁！！！！”李母越听越离谱，“你才偷人！我看你生了一副偷人的样！你家饭都吃不起了，让你喝粪充饥了嘴巴这么臭！张嘴一股屎味儿也不怕熏着人了!赶紧滚！”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才吃了屎了，谁家好女儿会被人休回来！上次她回家还是你家儿子打了人爹娘吧，连老人家都不放过，你们家可真是一家子好人！儿子蹲大牢，女儿被休了，跟你家在一个村子我都嫌丢人！” “你！滚滚滚！”李母气得发抖，看着地上的女儿恨得咬牙，“你回来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给我们丢人你还有什么用！” “干什么干什么！”李父从田间回来，也听了两耳朵。手里的锄头都快拿不稳了，“把她带进来，别在外面丢人了！” 第95章 张昼是最先发现大哥有心事的，他向来细心。开始还以为是最近相亲不顺所以烦心，但董小环几日都没再提过此事，夏天却仍然有些愁眉不展。 他下学之际，带了一小壶酒回来。临睡前提着去了夏天的房间，“大哥，喝两杯？” 夏天先是一愣，而后揶揄一笑，“怎么？有事想找大哥帮忙？” 张昼笑着摇头，走到窗前的桌子坐下。倒上两杯酒，伸手邀请夏天坐下，“大哥来。” 夏天顺从的坐下，端起杯子闻了闻，“好酒啊。” 两人对着喝了两杯，夏天仰头看向空中明月，长叹了一口气。 张昼目光转向他，斟酌了一下词句，问道：“大哥，最近何事烦心？可与弟一说？” 夏天无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见大哥不愿说，张昼抿了口酒，“大哥，自你捡到我，已过了多少年了？” 夏天双目微眯，想了想道：“十多年了，不过当乞丐的日子浑浑噩噩，不确定年岁了。” “我这条命，大哥救了一回，小初救了一回。”张昼敬了夏天一杯，仰头喝尽。 “说这个做什么。”夏天嘴角勾起，也跟着饮尽。 “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却连为大哥分忧都做不到。”张昼长叹一声，动作有些夸张，但心中也不乏真心，“弟惭愧啊！” 夏天被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逗笑了，思索片刻觉得告诉他也无妨，“我想参军。” 这话让张昼一愣，他惊讶出声，“大哥怎么突然生此念头？” “那日见了赵华章一行，才发觉自己这身武艺，在他们面前或许不值一提。”夏天又倒了一杯酒，“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行伍之人眉目间凌厉非凡，气质与常人浑然不同。他们所说的剿匪故事，也让我心生向往。”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张昼听到这里，已经能够理解大哥的心情。感慨一声后问道：“所以，大哥不打算娶妻生子，而是打算去那军营之中闯一闯？” 夏天没有回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大哥现在是在苦恼如何跟爹娘说起这事？爹大概会支持你，但娘……”娘对他们极是关心爱护，视同亲子。若知道大哥要去军营，恐怕轻易不会答应。 “若我走了，也放心不下家里。”夏天叹息道。 “大哥走去哪儿玩？我也要去！”王秋俞忽然从窗口探出脑袋，吓得他两位哥哥同时后仰。 糟了，被秋俞听见了。夏天差点忘了这小子神出鬼没的，喝了酒也没了防备。 “秋俞，你看这是什么？”张昼扬了扬手里的酒壶，后面的话刚要开口，王秋俞已经跑了。 “你们偷喝酒！”王秋俞边跑边大声喊了起来，“娘，娘，大哥又在家里喝酒啦！” 董小环闻声而来，却是冲着小儿子去的，“大晚上嚷嚷什么，等会儿隔壁上门来揍你！你大哥喝个酒值当你这么大声吗？！” 她的确管过夏天，可那是因为他带着关煦喝。夏天都这么大了，喝两口酒算得了什么，可关煦不同。他才多大点，还要读书呢。 张昼暗叹一声，这小子性情太多变了，若是往日肯定会要求点什么，然后同意保密喝酒的事。不过这小子嘴巴不严，不能指望保密。可等他透露出来，肯定就只记得喝酒的事。而这，才是张昼的目的。 谁料到他当场就告密了，失策了。 王秋俞果然忘了要走的事，只是纠结大哥二哥偷偷喝酒。董小环不管，这俩儿子都这么大了，在自己屋里喝点酒怎么了，又不撒酒疯。 “我就爱看秋俞挨骂，嘿嘿……”夏初扒在窗口看热闹，还冲对面的哥哥们挥了挥手。 张昼看着幸灾乐祸的妹妹，凑到夏天耳边，“家里我来照看，爹还康健。大哥要真想去，这件事只有妹妹能帮忙。” “小初？”夏天也看向夏初，一团孩子气。看到弟弟倒霉，就差拍手了。 “这事你找妹妹帮忙，最为合适。”看大哥仍是不解，他补充道：“你可让妹妹先给娘透个口风，娘对妹妹总是更宽容些。” 夏天轻声问：“小初，会同意吗。” “什么？”声音太小，张昼没听清楚。 “什么？”夏初惊讶的站了起来，随后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捂了捂嘴，“参军？” “是的。”夏天点了点头。 “娘恐怕不会同意吧？”夏初皱眉，随后上下打量夏天，“而且，大哥，你现在去参军，是不是有点老？” 什么？老？夏天差点没忍住要去揉耳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老了？” “啊，不是，我是说你现在去是不是年纪有点大了？”夏初一想这样说也不对，只是她们那个年代，去当兵的人似乎都是年纪更小一点的。其实她也没什么概念，谁说二十多就不能去当兵了呢？“不说这个，你跟娘说了吗？” “正是想让你帮忙说一说。”夏天道。 “我？”这也不是个大事，夏初便点头同意了。 “那就麻烦小初了，我先回去，你早点睡。”夏天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最近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夏初心中暖极了，“没有啦，爹前几天还给我塞钱了呢。” “那就好，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哥说。”夏天说着，回了自己房间。 人都走了，夏初才想到：怎么不自己说，要我说？难道是怕娘不答应？现在又无战乱，当兵也没什么危险吧。 第二日一早，其他人出门，夏初拦下董小环，跟她说了这事。 董小环第一反应是不行，但看着女儿精致的小脸，她还是问道：“参军？怎么突然要去参军了？” “当兵不好吗？我上次见赵华章他们几人，威武又英气，许是哥哥羡慕了吧。”夏初露出一些崇敬，现代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就是军人。不管地震还是洪水，不管多么绝望，只要看到那一身绿色军装，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可是，当兵多危险啊。”董小环还是有些顾虑，她原先住在村子里。听老人们说，村民们最怕的事情，就是服兵役。十人去一人回，回来那人，往往还会落下残疾。近些年安稳，兵役少了，也不是没有。可仍是没多少人愿意去，但凡家里能拿出钱财的，都会选择交钱免役。 第96章 夏初点点头，娘的担心也无可厚非。只是大哥难得开口，她便帮着劝，“如今并无战事，听赵华章的话，附近贼匪都除去了。母亲若是担心，我可去找那赵华章，借着幼时的情谊，请他收下大哥，关照关照。” “让我想想吧。”董小环紧皱着眉，“让我想想，我先去铺子。” 这不是小事，董小环想跟王勇商量商量。不过就王勇的性子，只怕还要夸几句他儿子有志气。 想到这，董小环笑了笑，难怪老大最近好像有了烦心事的样子。 晚饭时，董小环见大家吃的差不多，擦了擦嘴看向大儿子，“小天，你妹妹说，你想参军？” “哦？”王勇正在打扫剩饭剩菜，听到这话嘴都停了，“好小子，有出息啊。” 董小环没忍住给了他一下，“当兵不危险吗？小天是不是你儿子！” “娘……”夏天刚要说话，王勇就抬手打断了他，看向妻子，“小环，为国效力乃是每个有志气男儿的梦想。” 董小环沉默不语，开始收桌子。 “娘。”夏天本就在犹豫，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家人。见到娘不开心，他已决定放弃，“我不去了，你别生气。” 董小环动作顿住，叹了一口气，“你若进了军营，娘想见也见不到。你病了伤了，娘也没法照顾你。受了委屈，也没人帮你出头。一个人出门在外，得受多少苦，娘不是不让你去，只是这心里头总是放心不下……”说着，她眼眶慢慢红了。 “小环……”王勇最怕看她的眼泪，连忙上前揽着她哄。“那就不让他去，莫哭。” “娘，我不去便是，你不要伤心。”夏天慌了。 “娘……”夏初拿出手帕。 王秋俞上前抱住董小环的腰，小声喊娘。 张昼关煦也担心的靠近。 董小环撇过脸，擦掉了刚流出来的一滴眼泪。儿子女儿丈夫全围在她身边，让她有些羞臊。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看我，不该这样的。” “都是儿子的错，娘不要伤心。”夏天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董小环被这一跪惊了一跳，“哎呀，快起来，你这孩子，娘又不怪你。” 好一会儿，董小环平静下来。拉着夏天的手拍了拍，“你爹说的对，男儿志在四方，娘不能自私的把你拘在家里。” “娘，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夏天郑重道。 “去吧，我儿这么厉害，挣个将军当当。”董小环摸了摸他的头，又反悔道：“还是不了，平安就好。” 这事定下之后，董小环就忙着收拾，但总觉得缺些什么。 只是夏初告诉她，军营里不能带太多私人物品。毕竟服被那里都有，大家都是一样的东西，她才做罢。 要去投军，也不是说去就去。夏初跟夏天跑了一趟军营，并见到了赵华章。 这点小事，对于赵华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当即就答应了，让夏天第二日就可以过来了。 临行那日，董小环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 王勇迷迷糊糊睁开眼，“要做什么？” 董小环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给天儿做饭啊，你说要不要多做些干粮？” 王勇打了个哈欠，“赶个车过去都不要一个时辰，骑着马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回来了，不需要带干粮。再睡会儿，也不用赶那么早。” “我睡不着。”董小环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心里空落落的。” “等休沐就回来了，离得这么近，想他了就过去送点吃的用的。”王勇将她拉倒抱进怀里，“再睡会儿，听话。” 这天家里人都请了假，一路将夏天送到军营。 夏初好像体会不到董小环那种感觉，这里太近了，没有那种分离感。 夏天离开的后劲在之后的几天，才体现了出来。早晨听不到他练武的声音，用饭时桌上少了一个人影。 夏初早上迷糊打开门，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前，下意识喊了句大哥早，才发现是二哥。 董小环萎靡了几天，拉上夏初一起去了一次郊外的军营。夏天黑了，也瘦了，但精神头很好，显然十分适应。 看了儿子之后，董小环终于安心了。又开始忙铺子里的事儿，顺便打探张昼喜好的姑娘。可惜张昼面上好说话，一谈到这个问题就拒绝了，再说人就住书院去了。 “你管管你儿子，一个个都不成亲，像什么样子！难道要孤独终老吗？！”董小环找不到人，只能冲孩子爹发脾气。 王勇不敢恼，哄着，“儿孙自有儿孙福，急什么。” 董小环瞪了他一眼，又想到夏初，“小初也该选个人家了。” “小初才多大点？”王勇瞪大眼，“不急不急，等她哥哥们出息了再找也不迟。” “十五了。”董小环其实也觉得女儿还小，主要是舍不得，女儿嫁了可就不在家了。想想心里就不得劲，难受。“我看那些上门来求亲的，没一个配得上我家小初的。” “哎！”王勇眼睛一亮，“不行等张昼考上了举人，咱们招个赘得了。” 董小环也有些心动，随即又摇了摇头，“哪个好男儿会当上门女婿，我看但凡入赘的，最后结果都不太好，不行。” 王勇想想也是，“那以后再说吧，还小呢。” 夏初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她改编了两首曲子，正拉着张昼让他听听行不行呢。 曲毕，夏初期待的看着张昼，“二哥，怎么样？” “余音绕梁。”张昼回味了一会儿，评价道：“第一首节奏欢快，让我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第二首安静，仿佛置身月光之下。” 评价这么高？夏初高兴道：“那我能拿去换钱吗？” 换钱？若是别的书生听到这话，只怕要大声斥责这曲子染了铜臭，脏了。张昼却没有这么想，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并非名家，只怕难。不如把曲谱给我，我拿去给我们夫子看看。” “好哇好哇。”夏初求之不得，当即就将曲谱给他了。 第97章 曲谱张昼抄了一份走，夏初想起当初为她给琴打折的那位娘子。自己抄了一份，带着去了天盛斋。刘掌柜笑眯眯的迎出来，“琴怎么样？” 夏初行了个礼，笑着道：“琴很好，我今天是来找人的。上次那位娘子，不知她今日在不在？” “嗯？找我们东家？”刘掌柜诧异的看着她，“有事？” “嗯，我自己改了两首曲子，为答谢她上次折价之谊，特意送来。”夏初拿出曲谱，递了过去。 刘掌柜做乐器生意的，对乐曲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谱子自然也是看得懂的。他轻声哼了哼，惊喜道：“东家今日没过来，她应该会喜欢的，姑娘有心了。” “喜欢就好，那就有劳刘掌柜转交了。” “好的，一定亲手交给东家。” 送了谱子，夏初离开天盛斋，准备溜达一下再回家。走出半条街，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有一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可是回过头去又没有看到人。 是谁跟着我？ 夏初看向街边的铺子，正是一家卖胭脂的。店主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笑起来看着很和善。 何光看着那小娘子走进了胭脂铺子，一般女人进去之后再出来可得小半个时辰。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府里的布庄，连忙进去叫伙计去请五少爷来。 没想到这一说话的功夫，再去看，那小娘子就不见了。胭脂铺没人，这条街上也找不到那个身影了。他连忙冲了进去，“老板娘 ，刚才进来的粉衣小娘子呢？” “进来转了一圈就走了啊。”老板娘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人跟丢了，事办砸了，到时候肯定要挨板子。何光又急又慌，这条街没有小巷子，他沿路跑过去一家家铺子找，也没看到那个姑娘。最后想起来那个去请少爷的伙计，也来不及去叫回来了。 胭脂倚着门框摇着团扇，看那何光在街上急得乱转，最后消失在了街尾。才转回头进了铺子里的后院，夏初正在后院坐着看花呢。“小丫头，那人已经走了。” “走了？多谢姐姐。”夏初行礼道谢。 “我这岁数都能当你娘了，还叫姐姐。”胭脂用扇子挡着脸一笑，“赶紧回家去吧，这人估计看你样貌生了歪心思，下次出门带个面衣吧。” “好的。”夏初挑了一盒胭脂买了，就回家了。刚才那人过来询问时，她躲在帘子后面看了一眼，并不认识。也许真是如胭脂铺老板娘说的那样，见色起意？ “跟丢了？”何所谓目光冷冷的看着何光，倏尔一笑，“那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女子，你竟然能跟丢了？” 何所谓五官生的不错，这么一笑说不定还能迷倒几个小姑娘。但跟他时间久的人，看到这个笑容就不寒而栗。何光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少爷，我错了，我我，我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我也没想到人就不见了。饶了我吧少爷...”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还有何用？”何所谓笑容一收，轻飘飘的扔下一句：“鞭笞二十，下次再办不好事，就挖了舌头卖了吧。” 何光出了一身汗，背上冰凉一片。二十鞭子要去了他半条命，但这不是最吓人的。若真被挖了舌头成了哑奴，只怕会更惨。但他仍没想白，那姑娘去了哪里，那么短的时间，怎么会突然不见？ 除非，胭脂铺的老板撒了谎！她根本就没有走！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这顿罚跑不了的。 夏初呢，她去挑面衣了。这面衣就是面纱，可以遮挡容貌。街上不少女子会戴，有厚有薄。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戴这个东西，她虽然长得漂亮，倒也没到这种程度。可今天被人跟踪了，还是戴一个保险。 这些面衣样式大体一样，但是这布料和图样就多了。绣花鸟的，纯色的，印染的，一个个都很漂亮。 生在现代的时候总觉得古代保守，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才发现是现代人对古代人的想象太保守了，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很多人觉得古装热。 其实没有那么热，夏天多数会穿纱，夏布，葛布，芭蕉布，都是透气又凉爽的。里面穿裹胸或是吊带，外面套轻纱，半臂半袖，褂子，比甲的衣服也很常见，还有各种凉鞋，除了很正式的场合，大家都穿的很凉快。 比如夏初，就穿了一件抹胸，一件交领轻纱，外面套了短比甲。手臂是一点不热，还可以防晒。 她选了个粉色绣了一枝桃花的的面衣，带上往家里走。大安小安热情的迎接，小安又在嗷呜嗷呜个不停。夏初一听这动静就是饿了，“我出门前不是才给你吃了两馒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能不能学学你姐姐.....” 出去前炖了一锅骨头汤，夏初把骨头都捞起来扔进了狗碗里。她很喜欢这样炖汤，骨头给狗，她自己则用骨汤煮面煮馄饨饺子什么的，完美的一餐。 晚上吃过饭，张昼跟夏初一起洗碗。顺便说起曲谱，“谱子我已经给乐夫子了，他弹了之后大为赞赏。” “那？”夏初期待的看过去。 张昼看她这样，笑道：“没有钱。” “啊？哦。”夏初嘟了一下嘴，没有就没有吧。 “乐夫子经常应邀参加各种诗会，文会。”张昼逗了她一下，开始解释自己的用意，“席间会弹奏一些曲目，你的两首曲子要想打出名气，你自己弹是不行的。没有门路，听众也不多。所以我交给了乐夫子，这两首新曲子若遇到知音人，自会询问。到时候先将你的名气打出去，日后出了曲谱，拿到书肆印刷出售，别人才会收。” “二哥想得好周到！”夏初佩服不已，这就是人脉吧。 “你可先想个名号，日后也好与人介绍。”张昼建议道。 “名号？这么早就开始想名号了吗？”但仔细想想，这名号大概就跟网名差不多吧。“那我得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你。” “不急，再有谱子，就写上你的名号。”张昼笑吟吟道：“期待吾妹扬名那日。” 夏初小下巴一扬，自信满满：“等着吧！” 第98章 时过半月，夏初正在练琵琶。桌上突然多了个帖子，她抬头望去，见是二哥顿时灿然一笑，“二哥回来了！今日这么早？我去做饭！” 张昼一指桌面请帖，“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夏初翻开一看，“阳和方起，万物生辉。此良辰美景之际，吾等特备薄宴，诚邀拨冗出席。此次雅集，品鉴诗词歌赋，兼以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增进情谊。期于佳日，详述于下。这是，请帖？给我的？” 她低头再次翻看，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呢。 “正是给你的。”妹妹如此雀跃，张昼跟着笑了，“你名号未曾想好，他们也不知道你姓名，便未曾写上。” 这个别名夏初想了几个，只是都不满意，“太难想了，二哥届时与我同去吗？” “自是同去的，放你一人，我焉能放心。”张昼点头。 “那就好，我自己一人，还不太敢去呢。”夏初开心的转了一圈，但又疑惑起来，“为何会请我去呢？这上面说的品鉴诗词，琴棋书画，难道是叫我去弹琵琶？” “可能会请你弹奏，不过不止你一位女子。临安有才情的女子繁多，也邀请了几位。” “那我要带琵琶吗？” “带上吧，二哥帮你拿。” “好哦，那我去做饭了。” 夏初蹦蹦跳跳去厨房做饭，脑子里脑补聚会的场景。这种文人聚会，她从来没参加过。到时候会很多人吧？那些有才情的女子，她们会是什么打扮？到时候穿什么衣服去好呢？ 老祖宗们的琵琶肯定比她玩得好，她这点雕虫小技，会不会丢人啊？她丢人倒是没有什么，万一丢了二哥的脸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唉声叹气起来，甚至有了退却之意。但很快，她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请帖都发来了，不去别人也会不高兴的吧？都请了我了，肯定是认可我。这几天好好练琴，不求一鸣惊人，总要对得起别人的期待。 老祖宗也不是人人都厉害，她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出生的。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下次不请她了！至于二哥，随缘吧。 晚上她就开始翻起衣服来，聚会就在五天后，要提前准备好才行。 “小初，娘能进来吗？”董小环在外敲门。 “娘进来吧。”夏初回过身，董小环每日睡前都会到他们房间看看。 董小环一眼看到满床散乱的衣服，往日夏初床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从不乱扔，“怎么都翻出来了？找什么衣服没找到吗？” “就是在想到时候穿什么衣服去。”夏初挠了挠头。 “那个诗会？”晚饭两个孩子提起过，王秋俞还闹了一通，想要跟去。董小环一想到时候这诗会都是读书人，女儿成日待在家里，若是能认识那么一两个顺眼的，那婚事不就有着落了？她当即道：“娘给银子，你去做一套新的。” “不用吧，我这么多衣服。” 董小环直接塞了一两银子给她，“要买，小姑娘家家要穿得漂漂亮亮。我再去看看秋俞，你早点睡。” 夏初看着手里的银子，怎么感觉爹娘最近好像老塞银子给她呢？ 新衣服还是买了，不过是董小环买的。她特意去问了时新的款式，报了女儿的尺寸，赶在宴会前一天才做好。 颜色是胭脂雪，料子是丝，一看就不便宜。董小环只让她赶紧试试，不合身赶紧去改一改。 衣服上身之后，董小环眼睛一亮，绕着夏初看了一圈。女儿生的白净，被这粉色一衬，肌肤更是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我就知道这个颜色衬你，我女儿真真是天生丽质。” 夏初被夸得羞涩，这颜色的确是秀美如烟，一看就令人心生欢喜。 早上起来，董小环亲自给夏初梳头，垂鬓分肖髻配上一身粉衣，宛若仙子。 张昼亦是满目惊艳，“桃羞李让，琼姿花貌。”他低头一笑，“我不敢带妹妹出去了，怕给人拐走了。”这话听着是玩笑，真心担忧亦有之。 “谁说不是呢。”董小环摸着她剪头的长发，真是越长大越好看。 时间虽然尚早，但宴会的主人约的地方，在郊外山上的避暑山庄。得租车过去，董小茂的驴车还不行。夏初穿得如此漂亮，总不能坐那没棚没盖的。 他俩到时，来的人才两三。避暑山庄的主人姓何，乃是临安诗会中的人。时常举办宴会，邀城中才子才女们上门斗诗斗文。 本人亦是才华出众，还颇有些家资，每回的奖励都是珍贵之物。 何所因听到仆人报有客来了，一掸衣袖走了出去。接着如同被定了身，呆呆的看着袅袅而来的粉裙少女。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月眉星眼，双瞳剪水，两颊笑涡霞光漾。 张昼上前两步挡住妹妹，拱手一礼，“何公子，叨扰了。” “啊，不，欢迎，张秀才一来，蓬荜生辉。”何所因回过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掩饰的干咳两声转开目光，“张贤弟身后这位是？” “这是舍妹，王夏初。”张昼又向夏初介绍，“这位是临安诗会的何所因，何公子。” “何公子。”夏初屈膝一礼，悄悄往二哥背后挪了挪。 “里面请。”看不到人，何所因有些可惜。但盯着女子看太过失礼，他微微欠身在前方引路。“已经来了几位客人，在花园赏花呢，我带你们过去。” “有劳。” 穿过垂花门，好像突然进入了花海。这花园极大，姹紫嫣红，百花争艳。一条小溪从庭院之中蜿蜒而过，小溪之上修建了一座八角凉亭。 凉亭挂着竹帘子，此刻被拉上去了一半，能看到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里面把酒言欢。但是未见到一个女子，夏初忽然有些不想过去了，感觉很拘谨。 “诸位兄台，这是张贤弟和他的妹妹。”何所因扬声介绍了一番，又安排两人就坐，让下人们送上新鲜的茶水点心。 第99章 夏初躲在张昼身后，听着他们互相打招呼，自己屈膝行礼。“二哥，琵琶给我吧。” “王娘子，我带你去那边吧。”何所因抬手，夏初看过去，才发现另一头还有一座凉亭。垂挂的轻纱，随着微风轻轻飘拂。与这边隔着一块花圃。“过不久便会有其他娘子过来了。” “多谢。”夏初微微垂着头，跟着他过去。凉亭里有两个小丫鬟候着。 “王娘子稍坐，我先去那边了。”何所因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她精致的面容，没想到张昼的妹妹竟然如此美丽，不过，两人不是一个姓。难道是表兄妹？ 夏初喝了两口温热的茶水，这有钱人真是舒服啊，这刚倒的茶竟然是刚好入口的温度。这边距离太远，听不太清那边在聊什么。张昼被众人围在中间，看起来人缘很不错。 没坐多久，就来了三位姑娘。夏初正在调音，见状起身相迎。 “王娘子，这三位是莫娘子，林娘子，李娘子，莫娘子笛声一绝，你们想必会有话说。”何所因介绍一番后便走了。 几人相视行礼落座，莫娘子一袭水蓝长裙，戴着面衣，腰间悬挂一根玉笛。 那林娘子打量夏初好几眼，一双杏眼滴溜溜转，“这位妹妹生得真漂亮，以前似乎不曾见过，可是头回来？” “是。”夏初也看向她，林娘子眼神清澈，带着一点欣赏，看着并无恶意。“姐姐也很漂亮。” 莫李两人挨着林娘子坐，三人应该比较熟悉，距离很亲近。 林娘子笑了两声，又好奇她的琵琶，“王妹妹还会琵琶？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先其他人一步听一听。” “刚坐定就让人给你弹琵琶，你这脸皮倒是厚。”李娘子轻声说道，又转向夏初，“王娘子莫要理她，她就是个人来疯。” 夏初笑着摇摇头。 “芸姐你怎么又说我！哼！”林琅皱皱鼻子，瞥见莫清梅的笛子，眼珠一转，又建议道：“眼下等人也是无聊，不如王妹妹和清枚姐姐笛琴合奏，我来为你们画上一幅画，如何？” 莫清枚无可无不可，便看向夏初，询问她的意见。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会的曲目不多。”这市面流行的曲子夏初只弹过几首，其他的听都没听过，跟人合奏倒不如独奏呢。 莫清枚以为她是不愿意所以找的推托之词，便点了点，给了林琅一个眼神让她别说了。 林琅压根没看见，反而自豪道：“清枚姐姐什么曲子都会，你弹自己熟悉的就好，她自会跟上。” 夏初想想闲着也是闲着，弹就弹吧。“献丑了。” 只见怀抱琵琶，微微侧着头，指下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琴声一起，四周静了下来。 张昼抬头看向妹妹，脸上露出浅笑。 莫清枚一听便知道是哪首曲子，拆下腰间的笛子举到唇边。笛声完美融入，林琅悄声让丫鬟去取画具，歪着头静静聆听。 一曲毕，林琅已执笔开始作画。她画画时神情严肃，与刚才判若两人。夏初见她在画自己，虽然想过去看看，但忍住了。 “张兄好福气，以前怎么没带着妹妹出来玩过。”何所因玩笑道。 以前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带到这里做什么。这话张昼当然没说出口，只是笑而不语。 “就是，令妹容貌亦堪称一绝，以前藏得严实啊。”另一人调笑道。 这说法就有点过了，张昼瞥了那人一眼，依旧没有回话。 “人家妹妹凭什么带出来给你看，方兄说的是什么话。”何所因反驳，面上虽然带着笑，方形一却知道他有点不悦了。 “我妹妹鲜少出门，这次也是收到了请帖才带她过来。”张昼解释了一句。 “哦？是哪位发出的请帖？”何所因问道，会里并不是只有他发出的请帖，其他人也有这个权利。只不过这次借了他的地方，他作为东道主，才出来迎客。 张昼看了一眼方形一，“舍妹作了两首曲子，请我帮忙看看。只是我于乐理一道并不精通，就交给了乐夫子。这次的请帖，也是乐夫子给的。” “原来如此，令妹琴声动人，想来那两首曲子也是不凡，不知今日是否有缘能一饱耳福。”何所因笑着道。 正说着话，仆人又报有客人到了。何所因站起身，“诸位慢坐，我去去就来。” “王娘子指法娴熟，想来学了许久吧。”坐着无事，李芸见夏初似乎不是难相处之人，主动搭话。“我幼时也学过一年，只是天赋一般，没有坚持下去。”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她上一世自然是学了很久。这一世倒是没弹过多久，“李娘子想必另有长处，是我望尘不及的。” “我芸姐每次作诗都是名列前茅，众人交口称赞的！”林琅从画架后探头，“清枚姐姐不仅会吹笛子，还学过武呢，上次一脚就把一个流氓踢飞到二十尺外。” 一脚把一个成人踢出二十尺，那得多大力气。莫清枚没好气道：“又胡说，不过是踢倒了，哪里就飞了。” “那他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可不就是二十尺外吗？”林琅坚持道。 夏初差点没笑出来，那滚出去能跟踢飞是一样吗。 “画你的画吧，”莫清枚拿笛子敲了她一下，又转向夏初，“王娘子莫要听她胡扯。” “她那张嘴就爱胡说。”李芸也帮腔。 “哼，都欺负我。”林琅撅了噘嘴，缩回去继续画画了。但看神情并未生气，想来三人很熟悉。 “清枚！你们怎的来这么早？也不喊我一声，我才去你家找你，才知道你已经出发了。”从外走进来了红衣少女，束着马尾，一身红衣，腰间带着马鞭，看着英姿飒爽。 林琅又探出头，嘻嘻笑着道：“就不喊你，你肯定又是骑马来的，我们可不爱吹风。” “好哇你，”白无瑕脸上佯怒，余光看见夏初，顿时眼睛一亮，“这是谁家妹妹？长得这么好看。” 夏初欠了欠身，“王夏初。” “夏初的琵琶弹得可好听了，可惜你来晚了没听到，没耳福咯。”林琅欠欠的加了一句。 “嘿，你今日是不是找打？”白无瑕气笑了，扯了马鞭扬了扬。 “一来就抽鞭子，你俩出去打。”李芸笑道。 “好主意。”莫清枚道。 四人一看关系就很好，夏初挺喜欢这种氛围。可惜她到这里，还没交过朋友呢。 第100章 新朋友 大部分陆陆续续都到了，林琅的那幅画就差上色了，她特意给夏初看了，说画好了就送给她。白无瑕取笑她见到美人，就要给人画像送人，也不管别人要不要的。 夏初自然说很想要，她心里其实很感激林琅。她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多亏林琅把她拉进她们的小团体，不然一个人坐在旁边难免尴尬。 其他的人各有相熟的，大多会坐在一起。张昼一直在往这边看，就怕妹妹孤零零一个可怜。 “张兄，莫不是看上了谁，脖子都长了两寸。”许世卿揽着他的肩，揶揄道。 “今日我带了妹妹过来，有点担心她。”张昼习惯了许世卿的口无遮拦，将他的手掀开。 许世卿从未听他提起过妹妹，这还是第一次，“妹妹？瞒得挺严实啊，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还不带过来让我认个脸熟！” 张昼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些嫌弃。 “你这是什么眼神？？看不上我是吧？负心人！想当初...”许世卿话没说完，就被张昼捂了嘴，“闭嘴吧，等会儿不就见到了。” “这还差不多。”许世卿见好就收，挨着人坐下。 眼看日上中天，仆人过来询问何时用饭，午食已经准备好了。 “就现在吧。”何所因站起身，“诸位，时辰不早，先用饭吧，午后再继续。” 用饭的厅堂摆了五桌，中间以屏风隔开，男左女右。张昼在门口等着夏初，见她被几人围在中间，顿时安心了。 “咦，那个蓝袍子的怎么一直看我们？可是你们谁认识的？”林琅看着前面道。 几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夏初顿时展颜一笑，“是我二哥，他在等我，我先过去看他是否有事。” “好，我们给你留个位置。”林琅摆摆手。 “这是你妹妹？？”看着提着裙摆小跑过来的少女，许世卿呆了一下。 “正是。”张昼朝着妹妹走过去，“小初，如何？这里好玩吗？” 夏初左右看了看，凑近小声道：“不太好玩，她们聊的有些内容我都听不大懂，而且只能坐在那里。不过我刚交了几位好友，感觉志趣还算相投。” “有些收获就好，志趣相投日后再相邀出来玩。饭后可能会安排房间休息，你吃完了别走，等我一起。”张昼交代道。 “好的。”夏初点点头。 “张兄，不给我介绍介绍妹妹吗？”许世卿厚着脸皮跟上来。 张昼从善如流道：“舍妹，王夏初。小初，这是我同窗好友，许世卿。” “许公子安好。”夏初屈膝行了个礼，那许世卿一身白，眉目温润，但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像好人。 “妹妹好。”许世卿咧着嘴，“我与你哥同窗快十年了，情同手足，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家住在...” 张昼捂住他的嘴，“你去就坐，不用理会他，他说笑的。” “夏初，你还认识许公子啊？”夏初刚坐下，林琅就凑了过来。 夏初摇摇头，“是我哥哥的同窗，我并不认识，第一次见。” “哦。”林琅点了点头。 看她神情不太对劲，夏初好奇道：“你认识这位许公子？” “谁不认识啊，”林琅凑近她，小小声：“临安十纨，纨绔的纨。” 这就让夏初很诧异了，二哥最是安静老实的人，怎么会有这纨绔子弟的好友？看刚才捂嘴的动作，那叫一个娴熟自然，若是关系一般，哪能这样。而且许世卿半点反抗没有，也没生气。 “小琅，不可背后说人是非。”李芸压低声音道。 “林娘子有什么悄悄话，也说与我们听听呗。”卫喜喜斜睨着林琅道。 林琅还没说话，白无瑕就翻了个白眼道：“你都说是悄悄话了，作何说给你听，因为你脸大吗？” “你！”卫喜喜气得语结，胸口重重起伏两下。反唇相讥道：“我又没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姑娘家成天舞枪弄棒的，你家里没教你规矩吗？” 白无瑕拍案而起，马鞭当时就抽了出来要过去动手。 莫清枚眼疾手快拉住她，“不可！” 李芸也站起来按住她的肩，“无暇，冷静。” 夏初对这个率真的姑娘也很喜欢，站起来小声劝道：“无暇姐姐，我们在别人家做客，不可动手。” “发生何事？”男宾那年注意到这里的骚动，何所因作为东道主，立刻就过来询问，“白娘子，可是哪里招待不周？” 白无瑕满脸怒容，但此刻的确不宜起冲突。她磨了磨后槽牙，“无事，这个桌上有脏东西，我想换个位置。” 卫喜喜哼了一声，没当着何所因的面跟她吵。只是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何公子，我有些不适，回房去吃。” 白无瑕与卫喜喜向来不对付，不知今天是哪个蠢货安排的。一看这样子就是又吵起来了，现在都是客人，白无瑕没动手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微微一笑，“当然可以，碧玲，给白娘子另寻一个位置。蓝珠，带卫娘子回房，午食给她送到房内。” 碧玲是何所因身边的大丫鬟，见过的事情也多。只见她不急不忙的上前，环视一周道：“是，白娘子，窗户边能看见外面的花，你看那边可否？” “可。”白无瑕扭头不再看卫喜喜，走到窗边。 碧玲让人重新抬了一张桌子上来，让厨房另做一桌。 夏初几个当然也跟着白无瑕转了过去，这一桌是新加的，只坐了她们几人，倒也清净。 卫喜喜也跟着蓝珠走了，路过窗边还白了白无瑕一眼。 林琅偷偷睨着白无瑕的神色，“无暇……” 白无瑕笑了笑，“没事，脏东西走了，舒服多了。” “这边挺好的，边用饭边赏繁花盛景。”李芸道。 几人插科打诨，白无瑕很快忘了刚才的事，又重新开心了起来。 饭用得还差不多，几人刚要离席。忽然有人从窗边走过，夏初没有在意。谁知那人竟然倒退了几步，又回来了，“是你？” 第101章 夏初抬头看见来人，目光一冷。 若说最开始只是被惊艳了一下，有多喜欢也不至于。可是时间越久，他反而越是牵挂，反反复复想到起。何所谓眉头上挑， 语气似乎带着些委屈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是哪家的？” 夏初想起上次他带人堵着自己，这回恐怕也不怀好意。但此地人多，想他也不敢怎么样。便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这位公子不曾见过也并无来往，作何上来就发问？难道是县衙的衙差？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我家住哪里，几口人？做甚营生？” 林琅差点没笑出来，扯着夏初的袖子小声提醒：“他是何所谓何公子，正是今日办宴的何所因公子的堂弟。” 何所谓笑容一僵，但早知道这姑娘伶牙俐齿，倒也在意料之中。小女子泼辣点，性子强硬点反而更好玩。他目光灼热的看着夏初，顺着话往下接，“正是，还不速速告知，我好做记录。” “我倒要去问问本地的主人，好好来玩，怎么还请了衙差查户口。”夏初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生烦躁，往后退了两步，隐到墙后。 “哎，别问别问。我不过与小娘子说个玩笑罢了，人呢？”何所谓看不到人，快步走向门口。进来之后他看了一眼，那姑娘还在那位置。不过他贸然而来，总要先跟堂哥打声招呼才是。 趁着何所谓跟人说话，夏初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白无瑕眼睛一亮，也跟着翻了出去，“快来快来，这翻窗还怪有意思的。” 其他贵女看到这一幕，不由鄙夷的皱眉。 等何所谓寒暄完过来，那一桌子姑娘早就不见了。他忍着怒意沉声问身后的仆从，“人呢？” “翻窗，翻窗走了。”仆从道。 “翻窗？呵...”就是能飞，也要抓到你。 “你可用了饭？我让人给你做一些。”何所因不太喜欢这个堂弟，但人都来了，总不能赶出去。 “做一些，吃两口才有力气....”何所谓邪笑一声，让人无端寒毛直竖。 了解他性子的何所因目光一凛，“堂弟，你今日，没什么事吧？” “没有，我哪有什么事。”何所谓摇了摇扇子，笑得坦然。 “那便好，今日可是我做东。”何所因是提醒，亦是警告。 “我知道。” 张昼他们在另一桌，不过被许世卿缠着喝了几杯酒，等他这边散了。才发现妹妹竟然没等自己就走了，询问了丫鬟，说是先走了。 “咱们妹子呢？”许世卿悄悄往女宾那边看了一眼，她们没有上酒，吃过就散了，此刻都走完了。“走了？不是交代等等你吗？” “有点不对劲，小初答应了，应该不会忘记。”张昼皱眉道。 “找那个大丫鬟问问看安排在哪儿了。”许世卿招了招手，那边的碧玲小步快走了过来。 “夏初，你认识何所谓啊？他可不是好人！”林琅道。 莫清枚也道：“离他远些最好。” “与他说句话我都嫌脏。”白无瑕撇嘴道。 李芸缓声道：“看刚才的情形，夏初不会是被他缠上了吧？” “哎呀，那可烦了。”林琅鼻子皱了起来，“他这人可不好应付。”从夏初身上的饰品布料来看，家境应该一般，如何能应对何所谓的纠缠。但是她们几人家里同样比不上何家，很难帮上什么忙。 “那怎么办？”白无瑕目光锐利，“我们套麻袋打他一顿！让他下不来床！” 林琅瞪大眼，红唇微张，“好主意啊！” 李芸看向莫清枚，发现她似乎在思考这事得可行性，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闭嘴吧。” 刚认识的朋友就如此关心自己，夏初感激又欣慰，“姐姐们不要劳心，我躲着他就是了。” 李芸点了点头，算是有个脑子正常的了，“今日我们几人不要分开，躲一段时间就好了。何所谓素来花心，想来很快就忘了。” “好，我跟夏初形影不离！”林琅边说边点头。 白无瑕和莫清枚无所谓，不分开就不分开吧。往日她们几个出来，也都是待在一起的。 “休息一会儿，我来的时候问了，下午要上山。山上有一泉水，届时会以那泉水为题。” 众人离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们几个的房间挨在一起。有时喊一声，便能听见。 夏初叹了口气，倒霉，竟然又碰上臭流氓。与上次相见，都快三个月了，他竟然还记着自己，不知该说他执着还是有病。以前听人说美貌单出是死局，尤其是无权无势家境也不好的，本来的优势会变成负担。总不会应到自己身上吧？ 女宾的后院男宾止步，张昼没有见到妹妹，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这里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啊。先回去休息，待会儿再来吧。”许世卿拍拍好友的肩膀，将人拉走了。 何所谓被人拦住，眸光阴翳压低声音道：“你确定，你要拦我？” 仆人吓得跪倒在地不停磕头，“七少爷息怒，这是五少爷吩咐的，奴才不敢不从啊。” “拿五哥来压我？”何所谓一脚将人踢翻，“你算什么东西，你敢威胁我？” 仆人甚至来不及捂一下胸口，就连忙爬回来跪好，“不敢，奴才不敢。” “哼！”何所谓冷眸微眯，看了一眼后院，终是转身走了。不急，等会儿上了山，可就跑不了了。 夏初等人跟着丫鬟来到前院，她环视一圈，坏消息是没看到二哥，好消息是何所谓也没出现。男宾那边大概有二十来人，女客有十来位。大家跟着何所因往山上走，有诗兴大发的，一边走一边吟，众人也是捧场的夸赞。 “芸姐，我觉得那人作的诗没有你作的好。”林琅听了一耳朵，感觉这些人夸得有点过分了。 “莫要胡说。”李芸睨她一眼，唇角却挂起一抹笑容。 这山路显然被开凿过，并无荆棘杂草，还尽量挖平了。左边是雀跃的小溪，欢快的从山上奔流而下，听着水声蜿蜒而上，迎面吹来的凉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午睡过后有些发懵的脑袋慢慢清醒了过来，夏初深深呼吸一口，大自然的味道。 泉眼就是小溪的源头，并不算远，没多久便到了。泉水从石缝里倾斜而出，流入一个小水潭。庄子里的仆人们早就上山来了，桌椅都备好了。茶水点心水果，一样不缺。 何所因侧着身子伸出手，示意大家就坐，“诸位，这茶水就是刚接的山泉泡的，大家可品鉴一番，看与家里的茶味道是否一样。” 第102章 张昼看着许世卿还在慢吞吞整理头发，催促道：“许兄，还请快些，我要去找妹妹。” “女子肯定比我们还慢些，急什么。”许世卿将散落下来的每一根头发都顺了上去，对着镜子又看了许久，才满意了。“走吧，找咱妹去。” 等两人到了后院，仆人才告诉他们，人都已经出发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 许世卿干咳了两声，在张昼的目光下往山上跑去，“张兄，没想到我们晚了，赶紧去追妹妹。” 沿途有仆人来回运送东西，倒是没有走岔路。他俩走到半路还遇到了另一伙人，为首的正是许世卿最烦的人。 “这不是许公子吗？跑得这么急，也不怕头发乱了。”何所谓摇着扇子讥讽道。 许世卿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很快反应过来，“这山上怎么有苍蝇，嗡嗡嗡的，烦死了。” “苍蝇我没瞧见，可能专门叮许公子这样爱美的人？我们太脏了。”何所谓说完就笑了起来，他随行的几人也跟着笑。 “许公子真是到哪儿都带着你的穷酸狗啊，哎，张秀才，你一日多少钱啊？”何所谓身后的路壬甲恶意的笑道。 许世卿神色一冷，盯着路壬甲就要过去。张昼拉住他的胳膊，“世卿，我们走。” “怎么？许公子要打我？不怕弄脏了衣服？”路壬甲嬉笑道。 许世卿自小爱干净，曾经嫌弃路壬甲为人邋遢，被记恨至今。 “路兄，你说话这般直白，等会儿许兄气哭了怎么办？”何所谓大笑道。 张昼拉着许世卿走了几步，听到这话猛地回头，盯着何所谓道：“何公子，都在一个城里，总有见面的时候，还是不要太过分。” 何所谓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爷说话？” 许世卿都准备走了，听了这话。猛地甩开张昼的手，又被他抱住了腰，“放手！” “冷静！我们走！”张昼毕竟比许世卿结实些，强行将人拖走了。 “放开我！我跟他拼了！”许世卿死命挣扎，挣脱左手，右手又被拉住，烦躁得不行。 “头发乱了。”张昼平静道。 许世卿顿时停下动作，从腰间拿出个小镜子，照了一圈也没看到哪里散了。“哪里乱了？” “跟他们那种人计较什么，打架咱们也吃亏啊。”张昼拉着他继续往前，“我还没看到我妹妹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妹妹才五岁，一眼看不住就要丢了。”许世卿没好气的道，“松开，我衣服都皱了。” “权当狗吠，莫往心里去。”张昼见他怒意未消，宽慰道。 许世卿把镜子收回去，“我不气，我爱干净有什么错？就是他们那么说你，你不气吗？今日是张辛不在，不然你看何所谓敢不敢。张辛到底干嘛去了？” “去军营玩了吧。”张昼对于那些人说的话完全不在意，也不生气。完全不是一路人，跟他们说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两人终于到了，张昼一眼看到妹妹。见人好好的，放下了心。 夏初感觉有人看自己，转头看是二哥，提着裙摆跑了过去。“二哥，你怎么这么晚？” 许世卿摸了摸鼻子，“妹妹来得早啊。” 张昼看他一眼，对着妹妹温声道：“可休息好了？怎么不等等我，背着琵琶上来累不累？” “不累，二哥过来同我们一起坐吧。”夏初那边还有两个人的位置，正好。 “走。”许世卿率先往那边走去。 “二哥，他们已经开始了，以水为题，诗词不限。”夏初一边走一边跟他说他来之前的事。“方才已有两位才子作好了。” 张昼点点头，“嗯，不急。我刚才走上来时，有了点想法。” 林琅偷偷打量着许世卿，听人说是个花花公子，特别喜欢调戏漂亮的小姑娘。她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他怎么就坐到了这边。 想什么来什么，林琅正默念不要跟我讲话。许世卿就侧过头来拱手行礼，“见过几位小娘子，都是妹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这是我妹妹。”张昼正走到这，“见过几位小娘子，我是夏初的二哥，张昼。” 林琅几人起身与他见礼，认识过后，张昼推了一下许世卿，自己坐到离妹妹近的一边。 许世卿不满的嘟囔，“我也想挨妹妹坐，妹妹长得赏心悦目。” 张昼缓缓转过头，“你说我丑？” 许世卿又瞅了夏初一眼，“不丑，丑我才不跟你做兄弟，就是看腻了。你弟弟也好看，尤其是关煦。真的不能让关煦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吗，我要是每天看到那张脸，得多开朗啊。我姐姐们也会很开心。” 提到许世卿的姐姐们，张昼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十个姐姐，许世卿年龄最小，姐姐们几乎当儿子养。可他却没有被宠坏，只是性格跟普通男子不同。爱漂亮爱干净，忍受不了脏乱，连汗臭味都闻不了一点。嫌弃长得丑不爱干净的，也不喜欢别人碰他，他碰别人却没什么顾忌。 有一次何所谓那帮人故意把臭黄泥抹在他身上，又臭又脏，他又不愿意脱衣服。竟直接崩溃，气哭了。何所谓便每每拿这事出来取笑，说他莫不是女扮男装，又造谣他俩是断袖。 许世卿小毛病不少，在张昼眼里，也只是觉得他娇气些罢了，内心却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他初入书院时，因为家境不丰，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都是常有的事，所幸大哥也在，两人在一起，还算好过。 可后来大哥不想读书，去练武，他日子难过了一阵。就在那时遇到了许世卿，他当时在墨池洗笔，不知谁把他推了下去。一群人围着他哄笑，他浑身湿透，笔也掉进了池子里。 当时许世卿也是一身白衣，他偏爱白色，觉得干净。那么爱干净的他，从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人，是池边唯一伸出手拉他的人。嗯，就是事后洗了一刻钟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墨池多脏。 他俩因此结识，加上张辛，三人常常扎堆一起。而张辛是知府的幼子，何所谓不敢招惹，日子也就好过了起来。 第103章 林琅坐了一会儿，一直担心被许世卿骚扰，没想到他挺老实的。顿时安心不少，可能传言不实吧。 今日以水为题，不仅不限诗词。作一篇有关水的文章，画山水风景亦可，擅乐器的弹一首与水有关的曲子亦可。 总之，范围很大，任意发挥。 林琅埋头作画，李芸对着纸张冥思，莫清枚大概在谱曲，写一会儿吹一会儿笛子。只有白无瑕玩着手里的鞭子，无所事事。她左右环顾，发现夏初也不动，便凑过去聊天，“夏初，你准备做什么？” 夏初其实在脑子里挑曲子呢，听到她发问，便回答道：“弹琵琶啊。” 白无瑕叹了口气，“只有我，没有生才华的脑子？” 夏初没忍住噗嗤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何苦拿自己的短处与人作比。” “可是这里也无人与我比武啊。”白无瑕蔫头耷脑的，“不好玩。” 林琅头也不回的接话，“芸姐就是怕你无趣，今日才没有叫你，谁料想你却自己过来了。” 白无瑕嘟着嘴撇向一边，一侧的脸颊圆润的鼓起，看起来可爱极了，“那我一人在家，也不好玩呀。” 夏初看向张昼，“二哥给编个蜻蜓。” 张昼点点头，随手扯了几根草。 白无瑕托着下巴，手里的马鞭一下下磕着地面。一只绿油油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她惊诧的睁大眼，“这是什么？” 夏初笑着道：“蜻蜓啊，你拿着玩。” “好厉害呀，你做的吗？”白无瑕小心的捧起来，真的很像小蜻蜓呢。 “什么？我看看？”林琅回过头，莫清枚和李芸也看了过来，四个女孩子围着那只小小的普通的草蜻蜓啧啧称奇。 “好小子，从前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许世卿点了点张昼，脸上带了点期许，“给我也来一只。” 张昼给他编了一只蝴蝶，许世卿捧着喜不自胜的念叨，“这拿回去，姐姐们不抢疯了？”说着他回头看张昼，张昼连忙扭头假装很忙。 再编十个？绝无可能！ 夏初想了个几个曲子，不太满意。便发起了呆，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才子才女的吟诵声，脑子里倏忽有灵光闪过。 山间绿树成荫，风清气爽，才子佳人们围坐两边，不时有人站起来向众人展示自己所作。 仆人们忙忙碌碌，来回穿梭添茶加水，准备食物。 林琅将所有人入画，笔下勾勒出一个个人物，不分主仆。 何所谓缓步而来，一眼锁定夏初等人的位置。那几个人他都没放在眼里，但堂兄在此，他也不能过于放肆。得想个法子，把那女子单独引出去。 路壬甲凑上前，谄媚道：“何少爷，咱们坐哪儿？” “我看许世卿那边不错。”何所谓道。 路壬甲顿了一下，马上应道：“我让人抬桌子去。” 许世卿看到旁边出现的人，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了。“晦气。” 张昼闻言看了一眼，同样觉得晦气。 “这不是许公子吗？作的什么诗，也让我等欣赏一番。”何所谓笑眯眯道。 许世卿头也不抬，只当没听见。 何所谓见他不回应，随口道：“呀，有个虫子爬到许公子衣服上了。” 明知道可能是骗自己的，许世卿还是没忍住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张昼！” 张昼一看何所谓的笑容，便知他在犯贱，忙轻声安抚许世卿，“没有虫子，周围撒了驱虫粉，你腰间的香囊也驱虫，莫慌。” 何所谓嗤笑一声，走到夏初背后，身后仆从立刻端来椅子。他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夏初听到了他的声音，不想理会。张昼皱起眉头，这登徒子竟然看上了夏初。这种人沾上都嫌脏，家境又非一般，只怕要麻烦了。 “小娘子，怎么不理我？”何所谓伸出手，刚要碰上夏初的肩膀。夏初猛地往一侧躲过，张昼已经站在两人中间，“何公子，自重。” 何所谓面色一沉，“有你何事？滚开！” “那是他亲妹妹，你说有没有他的事？何公子名声狼藉，还不知收敛，真是读书人之耻。”许世卿面露鄙夷，他虽也被排到了那个什么十纨，但他并不热衷男女之事，纯粹欣赏美好之物罢了。跟何所谓这种浪荡子完全不是一路，常常引以为耻。 “竟是你妹妹？”何所谓微眯了眼，随后一笑，顺杆往上，“原来是张娘子，我与你兄长乃是同窗，关系极好。你叫我一声何大哥便好。” 怎么有人脸皮如此之厚？许世卿张口结舌。 “何公子。”夏初施施然行了一礼，“我正在谱曲，何公子自便。”说完便坐下不再看他。 “没想到张兄竟有如此颜色的妹妹，怎么没带出来……嗷！许世卿！你为什么打我！”路壬甲一脸淫笑，话刚说了一半，张昼就握紧了拳头，正要动手没想到被许世卿抢了先。 许世卿看起来比张昼还生气，指着路壬甲鼻子骂道：“我的妹妹凭什么带给你看？你是什么东西？家里没有姐妹？说话如此不忌，妄称读书人，与你待在一处我都嫌脏，恶心。” 嘶，手有点疼，下次得拿个东西打才行。许世卿蜷了蜷手指，刚才就想教训这厮，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别看路壬甲刚才挑衅许世卿，可真要动手他却不敢。他家世不如许世卿，不过是仗着何所谓兜底才敢出言。可许世卿打他，他还手是不行的。他转头看向何所谓，但何所谓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就回到了夏初身上。 路壬甲便知道他不会为自己出头了，捂着脸对许世卿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你就配称读书人了吗？” 许世卿讥笑道：“我不配又如何，我又不像某些人，仗着读过两本书，眼高于顶，连自己家里的家眷都看不上。” 夏初拉着张昼的胳膊，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林琅看向李芸，见她对自己轻轻摇头，只能闭上了嘴。心里却对许世卿的印象变了，原以为也是个沾花惹草的纨绔，没想到竟是传言有误？ 第104章 这边的骚乱引得许多人侧目，但一看到是哪几位，便纷纷转过了头。 常事，习惯就好。这几人见面若是不掐起来，才是怪事。 其他人可以无视，何所因却不能不管。他快步走了过来，“老七，你又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啊？”何所谓无辜的一摊手。 何所因才不信他，这个堂弟的性子，临安怕是没几人不知道。不能让他在此地闹出什么，他瞥了一眼许世卿等人，对何所谓道：“你过来与我同坐，我有事跟你说。” 何所谓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我不去，堂哥那里风水不好。” 何所因后槽牙一紧，“那我送你回家，家里风水好。” 何所谓一顿，见五哥目含警告，话锋一转，“今天很想跟五哥坐，风水不重要。” “许兄张兄可有了？写好了一定要拿出来让大家瞻仰一番。”何所因客气的一拱手。 “好说。”许世卿笑道。 “一定。”张昼还礼。 何所因转向李芸，目光从夏初脸上略过是顿了顿，“诸位娘子们今日玩得可好？” “还行吧，没什么意思。”白无瑕捏着蜻蜓道。 知道白无瑕的性子，何所因并不生气，反而笑道：“下次请白娘子去猎场玩，可好？” 白无瑕顿时期待的看过去，“你们家那个？乘风猎场？” “正是。”何所因点头。 “那可一定叫上我。”要不是碍于礼数，白无瑕都想问什么时候了，最好赶快。 “自然，到时候还请白家公子也赏个脸一起。”何所因道。 白无瑕顿了一下，“若有空，兄长们自然会到。” 李芸等人也与他寒暄了两句，何所因看向最后一人，“王娘子头回过来，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并没有不足之处，已很好了。”夏初垂头道，总感觉这何所因的眼神让人有些不适。 “五哥，快来啊。”何所谓遥遥喊了一声。 何所因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告辞离去。 李芸看了夏初一眼，只怕她日后麻烦不会少。 其他才子先后亮出诗稿，张昼也过去吟了一首，中规中矩，不出众也不会落下乘。 林琅的画稿也差不多了，莫清枚过去吹了一小段曲子，都得了夸赞。 李芸将自己写的词给姐妹们看了，众人交口称赞，她便准备送过去。 夏初不好意思的唤住她，“芸姐，我可与你同去吗？我刚想的一段曲子，觉得与你的诗正好搭配。” 李芸笑道：“求之不得。” “我先弹与你们听听，看行不行。”夏初又看了一遍谱子，素手抚上琴弦。 李芸听了一会儿，捧着词徐徐念来，词句清雅优美。而夏初的琴声如泉水如小溪，如黄莺出谷，一听就仿佛置身于山间水畔，清风阵阵拂耳而过。 许世卿闭目享受，但琴止声消，“相得益彰！妙极！” “或可拔得头筹。”张昼不吝夸赞。 “好听，我喜欢。”白无瑕欣喜道：“若谱完全曲，一定要弹与我听听啊。” 李芸亦露出喜意，“走，这次若得头名，定设宴酬谢妹妹。” “谱子给我看看，我用笛声相合。”莫清枚见猎心喜。 夏初跟莫清枚配合演练了一番，边上两桌都回头静静聆听。 “看来头筹出了，只是与我无缘。”有人小声叹息道。 乐心然过午才出发，与几位同僚信步上山。行至一半，便听到一阵乐声，像是汩汩溪水冲刷过耳畔，让人忍不住停步，怕这脚步声惊扰了奏乐之人。 夏初演奏完毕，向众人行礼过后就下去了。自午睡起来就没去过茅厕，这山上也不知有没有。她拉过李芸小声询问，李芸说附近有。又问了林琅等人，相携去了。 那茅厕就在不远处，一排竹屋，此刻没人。 夏初出来时，其他人还没出来。她净了手，忽然发现远处有一片粉色，像是桃子。方才席上也有，口感脆甜。 “在看什么？”林琅净完手，见她盯着远处不动。“那是什么？” “像是桃子。”夏初道。 “看什么呢？”白无瑕跟着出来，李芸莫清枚也好了。 林琅跃跃欲试道：“桃树，硕果累累啊。不知可不可以摘？我还没亲手摘过果子呢！” 李芸想了想，她上次来过，见其他人摘过，想来是可以的。“应是可以的，那边看着是个果园，我们去问问便是。” 五人走近，果然是一大片果树。棵棵桃树结满桃子，枝条都被压得弯弯。只是四周无人，林琅有些失落，“怎无人看守？还能摘吗？” 夏初上前几步，双手拢在嘴边朝里朗声问：“果园有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厮从后面跑过来，“贵客是要摘桃子吗？” “是呢，能摘吗？”林琅问。 小厮似乎有些为难，踌躇着没说话。 李芸道：“怎么？不能摘便罢了，我们并非不讲理之人，不会为难你。” “能摘是能摘，但是那容器这边没有，需得一个人同我去拿。”小厮道。 白无瑕柳眉一挑，“你拿了送过来不行吗？非要我们亲自去？” 小厮诚惶诚恐的跪下，“不是，贵客恕罪。这……主人吩咐了我一件急事，我要立马去办，不能再跑一趟了。” 李芸不解，“这里难不成只有你一人？” 小厮垂着头，“是，其他人都去山泉伺候了。” “我去吧！”林琅自告奋勇。 “不行！”李芸，白无瑕同时道。 林琅怯怯的缩回手，“怎么？” “我去。”白无瑕眯着眼看向那小厮，“我与你同去，前方带路。” 夏初默默观察李芸和白无瑕的神色，她们似乎有些戒备。就连林琅反应过来也有了些警惕，莫清枚盯着那小厮，目光也有些不善。难不成，这小厮有问题？ “不摘桃子了，我们回去吧。”林琅皱眉道。 白无瑕勾唇一笑，手里的马鞭击打着掌心，“摘啊，怎么不摘，我去看看那容器，到底在哪儿。你们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第105章 白无瑕离开，夏初嫌站着累，找了一块大石头用帕子擦了擦，“坐会儿吧。” 众人刚坐下，那小厮慌里慌张跑回来，“刚才的贵客摔了一跤，滚到山坡下面去了，我去找人来救！” 林琅大惊失色，“你这狗奴才！带的什么路！人摔哪儿去了？！” “还不带我们过去！”莫清枚揪住那小厮的衣领，“快！” 李芸看着那小厮，总觉得不对。 小厮急得一脑门汗，“山坡太深了，我要回去拿绳子，找人来救。” 她们四人关系好，哪里能等。夏初看那小厮也十分着急，“我回去找人，你赶紧带她们去！”说着，夏初便快步往聚会的方向跑去。 李芸的等等还没说出口，这边林琅等人已经跟着那小厮走了。 不对，无暇的功夫好，怎会滚落山坡。就算掉下去，以她的身手，自己也能上来。除非受了伤，但这座山野兔都少见，什么能伤她？ 这小厮也不对劲，装桃子的容器无非就是篮子，筐。放这些杂物的地方，难道没有备着绳子？刚才他们离开的方向分明是向下，若要找人，直接下山不就行了，何故特地跑上来说一声？ 而且果园的仆人想必是老农，这些老农如何能伺候客人？ 李芸看着走远的林琅几人，以及身影快要消失的夏初。只怕是夏初被人算计了，这人好心计。 先支开一人，若是她们中的一个，就说遇到危险，返回相告。她们四人几乎从小一起长大，情急之下肯定会前去查看，那么回去呼救的只能是夏初。若是夏初跟小厮离开，那后面的事就省了。可惜她反应的太晚，错过了时机。 要救吗？夏初与她们是今天才相识，背后算计之人还不知是谁，若是得罪不起之人，她只怕会被记恨上。 可是不救，这么一个漂亮又有灵气的姑娘，她于心不忍。 李芸只纠结了一会儿，夏初的背影已经快看不见了。 小妮子脚程倒是不慢，李芸叹息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夏初拎着碍事的长裙摆，飞快的往聚会地跑去。心里却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是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她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矮下身子。头顶刮过一阵风，她就地往前一滚，匆忙回头，就见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扑了过来。她掉头就跑，这时候也没心思问他们要干什么了，纯属废话。 这架势还能干什么，总归是没好事的。 她还在脑中思索对策，想着怎么调转方向往聚会地跑，刚才的路被那两人堵了。情急之下反向跑了，现在后悔不迭。 “美人，往哪儿跑？” 夏初闻声看去，何所谓！正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仿佛等着她投怀送抱。她双眸一眯，投怀送抱是吧！姑奶奶送你一个大头锤！说时迟那时快，夏初加快速度，低下头撞了过去。不管何所谓什么表情，反正被她顶了个大屁墩。她也摔在何所谓身上，一个侧身滚了出去。 何所谓倒抽了一口凉气坐起来，脸上的笑容却更兴奋了，“好泼辣的小娘子，我好像更喜欢了。” “喜欢你姑奶奶，看你命够不够硬！”夏初气得不跑了，站起来对着他就是一脚。 何所谓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往自己身上一拉。夏初‘嗷’一声劈了个竖叉。 “死变态，你等死吧！”夏初使不上劲，只能大骂。 后面的两个小厮追了上来，看到少爷坐地上，连忙要去扶。何所谓抬手制止，“先把她捆起来，别让她跑了。” 夏初冷笑一声，也不浪费力气挣扎了，“有本事一直捆着我，你若是想做什么...”她目光下落，盯着何所谓的腰部以下，“那你可要小心一点。” 何所谓大笑出声，“够野，我喜欢。带上，走。” “是。”两人一左一右押着夏初往山上走，何所谓摇着扇子跟在旁边，对着她笑意吟吟，“看你家世不丰，上次连个琵琶都买不起，何不老实跟了我，以后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夏初挤出一个惊喜的假笑，夹着嗓子软绵绵的道：“真的吗？什么都可以吗？” 何所谓以为她被打动，欣喜的答道：“那当然，君子一诺千金。” 夏初收起笑容，声音软绵可爱，说出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我想要你的命。” 何所谓表情一僵，随即眯眼笑，“我的命根子给你。” “就你也配称君子，我呸！”夏初懒得看他，嫌恶心。余光扫过四周景物，记住路线。为什么要带自己上山，难不成他山上还有住所？ “配我们少爷，是你的荣幸！莫要不识好歹！”左边一名小厮突然道。 右边小厮连忙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 “回去自己领罚。”何所谓缓声说道，“管不住嘴就把舌头割了。” “是...”开口的小厮浑身一抖，押着夏初的肩都没力气了。 就是现在！夏初猛地朝右边撞去，将人撞倒之后，她也没站起来，顺势朝着看好的那一边滚去，她顾不得受不受伤了。野草刮过脸颊留下刺痛，但这一边树木稀少，她笃定自己滚得肯定比那些人跑得快，只要见到其他人，哪怕一个人，就有救了。 何所谓被这突发情况惊得一愣，不过几息时间又反应了过来，当即大喊：“废物！拦住她！” 但是没滚几圈，就撞上了树木，被迫停车。她调整着姿势要滚向另一边，又抬起头看那棵坏事的树，没想到这一看就愣住了。高大的男人站在阳光下，像从天而降的英雄。夏初心里的害怕和委屈再也压不住，喉头一哽落下泪来，“赵华章....” 赵华章听到前面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越走越近才听出是王夏初的声音。正要前去看看打个招呼，就见到被麻绳所缚的少女一脸决绝的从山上滚了下来。精致白嫩的小脸布满被草叶石子划出的红痕，又被尘土染得灰扑扑的，看起来狼狈不堪。“怎么回事？” 他一手将人拎起来，刚要解绳子，上面就跑来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赵公子，幸会。”何所谓看了一眼躲在赵华章身后的人，“那是我家丫鬟，犯了大错，怕处罚就想跑。多谢赵公子帮忙拦住，下次定请你喝酒。” 第106章 夏初本来在哭，听到这话气得打了个嗝儿，“放你娘..嗝儿..的屁..嗝儿。” 妈的！这嗝儿打得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赵华章诧异的回头，没想到这长得跟陶瓷娃娃样的人，声音软软甜甜的，竟然还会骂脏话？ 何所谓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对着赵华章道：“你看，太没有规矩了，我带回去调教一番。” “她是你家丫鬟？何时卖的身？”赵华章问道。 “自小在我家长大的。”何所谓随口胡诌。 “她叫什么名字？”赵华章继续问，背后的小人还在一下下打着嗝儿，一边打嗝儿一边嘟囔，听着似乎很生气。 “夏初。”名字何所谓倒是打听了出来，但不知道这赵华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问这么多，“我还有事，还请赵公子让让，让我把这刁奴带回去。” 赵华章冷了脸色，声音低沉，“她叫王夏初，家里父母俱在，上面三个哥哥，大哥在我麾下，二哥是个秀才，三哥也未来可期。还有一个弟弟，我竟不知她自小长在了你家？” 何所谓瞳孔一缩，这两人认识？？看来，今天不能得手了。 正僵持间，远处传来张昼的呼喊声：“小初！！小初！！你在哪儿！” “二哥！！我在这里！！”夏初连忙应声。 何所谓盯着王夏初，算你走运了。他打着哈哈笑了两声，“难道是我认错了人？抱歉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夏初从赵华章身后出来，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却被赵华章按住了肩膀。“别急，今日不行。” “为什么？就这么让他走了！？”夏初皱眉道。 “放心，我会为你出这口气。”赵华章将束缚她的绳子解开，张昼已经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气血上涌，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赵华章，大喝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夏初甩开绳子，挡在赵华章身前，“二哥，你误会了！” “怎么回事？”张昼疾跑过来，气都没喘匀。看着妹妹一脸的伤，心疼不已，“这脸上怎么弄得？” “这么好看的脸，怎么弄成这样了？是谁干的！”许世卿看着比张昼都生气。 夏初便将刚才的经历说了出来，张昼咬着牙，“这个畜生！” “禽兽不如！”许世卿骂道，“这么如此多人，又都是熟人，他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干出这种事！我去告诉何兄！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堂弟！” 张昼沉声道：“说肯定是要说，但他人已经离开，我们无凭无据。何兄未必会信，就算他信了。他们是堂兄弟，如何会为了我们外人与自家弟弟闹翻？” “那这事就算了？你看妹妹，受了一场惊吓，脸都花了，如何能忍？”许世卿道。 “此事从长计议。”张昼帮妹妹整理了头发，摘掉草叶，“小初，我送你回去。” 夏初点点头，“先回去打声招呼再走吧。” “我可亲自将王娘子送回去。”赵华章出声道，“我骑了马来，就在山下。” “如此也可，刚才夫子们刚到，我们立刻就走未免有些失礼。”许世卿道。赵华章他也认识，只是不太熟悉，毕竟他很早就去了军营。但赵家的家风不错，从没听过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是要回去一趟，刚才是李娘子来告知我，你可能遇到了危险。”张昼看向赵华章，这人虽然不大讨喜，却是个可以信任之人，妹妹一身狼狈，也不适合再回去了。不过他不亲自送妹妹回去，有些不安心。 “二哥，你们夫子在，你先过去。帮我跟李娘子他们说一声，我先走了。 ”二哥要送也没有车，他们早上租的车，约好了来接的时间，此时尚早，根本走不了。 张昼沉吟了一会儿，来回看了看妹妹和赵华章，“让世卿回去说，我送你回去。”他转向许世卿，“你家车在下面吧，让车夫送送我们。” “乐夫子这次为你妹妹而来，你俩都走了，只怕不合适。”许世卿提醒道。 张昼为难的皱起眉，可妹妹遭此大罪，自己丢开她继续回去他无法安心。 “好了二哥，我先走了。”夏初朝着赵华章屈膝一礼，“有劳赵公子了。” “不必客气，走吧。”赵华章示意她在前面，自己在后面跟着方便看顾。 张昼跟了两步，被许世卿拉了一把，“好了，赵家家风很正，没事的。乐夫子他们还等着呢，我们先回去。刚才急急忙忙跑了，也没时间解释一二，现在先回去告罪吧。” 人都走了，张昼只能作罢。回去之后，发现何所谓也没有回来。李娘子几人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等待，见到两人回来，却没看到夏初。李芸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没有找到？可是看张昼的神情，并不担心，与刚才焦急的模样不同。应是找到了，只是不方便回来。她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晚。 果然张昼过来就解释了夏初受伤，已经有人把她送回去了。并向李芸郑重道了谢，若不是她及时报信，自己还不知道妹妹遇到了危险。 李芸摆手表示不必，白无瑕上前，“夏初没有受伤吧？也怪我粗心大意，竟没发现那小厮不对劲。”她并没有受伤，更没有跌落山坡。只是那小厮送到半路，就说要去如厕，让她等一会儿，她没有多想，就在原地等着。可没想到等来了自己的朋友，那小厮趁她们一头雾水的时候飞快钻入山林跑了。白无瑕想去追，被莫清枚拦下了。 也是这时，她们才发现李芸没跟过来。等回过头去找李芸，才知道夏初不见了。 “受了点轻伤，只是形容狼狈，不好现身，便让她先回去了。 ”张昼没有将祸首何所谓说出来，这事说出去对夏初的名声不好。虽然她是受害者，可礼法对于女子严苛，就算没有发生什么，三人成虎，传言失真的例子比比皆是。 “那就好。 ”林琅松了口气，又问：“不知你们家住哪里？可方便上门探望？”她是真的挺喜欢夏初的，生得好看，脾性相合，曲子弹的也好听。 张昼告知了她们地址，才转头去向夫子们赔罪了。刚才得知了消息，他都没来得及解释两句，满心是先找到妹妹。 第107章 赵华章将夏初扶到马背上，正犹豫是牵马走回去，还是上马一起走。但仅仅只是想到上马，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脸上便烧了起来。 “你怎么不上来？ ”夏初疑惑的道。 “我，我也上来？”赵华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的神情，不要太过奇怪。 夏初歪着头不解道：“你不上来，那你跟着马跑？我不会骑马啊。” “我，我，我上来。”赵华章面上有些僵硬，上马的姿势却又帅又快。 这时候夏初才知道他为什么踌躇着不肯上来了，这太近了啊啊啊啊！她甚至能感觉到赵华章胸膛的振动，救命，这可不是哥哥们啊。她前倾着身体，想要留开一点距离。马儿却嘶鸣一声，小跑起来。 夏初整个人都快要羞死了，可惜她不敢回头看，不然就会发现身后的赵华章跟她一样，脸红得仿佛煮熟了的虾。 各自害羞的两人，一路上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快到城门口时，赵华章翻身下马，慢慢牵着往里走。 背后的热源消失，夏初大口的呼吸着，脸颊上的燥热消散了。她才抬眸悄悄看向前面的身影，他一袭松蓝长袍，袖口在手腕被护腕扎紧，脚上是鹿皮短靴。乌黑的长发整齐的梳起，束在白玉发冠之中。走动间，流云暗纹隐隐流动。宽肩窄腰，步履从容，让人莫名心安。 谁能想到，他年少时曾蹲在墙头，像个中二病一样指着她，让她陪着玩。被拒之后恼羞成怒，用东西砸人呢？ 夏初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还有那个顶着烈日，晒得满脸通红，也要在她旁边守着的少年。一转眼，已经长成了成熟可靠的模样。 他今天好像是一只手把自己拎了起来？不愧是从小就天生蛮力。 “夏初！！你脸怎么了！！”董小环正在回家的路上，女儿头一回出门这么久，她心里突突的。听到马蹄声，连忙让到一旁。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夏初，先是一喜，再看满脸伤痕，心都不会跳了。“小初！你这是怎么弄得？” 夏初看四周聚集过来的目光，“娘，先回家再说。” 脸上的伤瞒不住，夏初打算实话实说了。 “快，快回家。”董小环小跑着回去将大门打开。 听完女儿这一日的惊险，董小环抚着胸口，气愤道：“下次不去了，怎么还有这种人！跟禽兽有何区别！” “婶婶莫气，我会想法子帮夏初讨回这口气。”赵华章安抚道。 “多亏了你啊，赵公子，不然小初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董小环满腔感激，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婶婶叫我华章就行，我也庆幸今日刚好路过。”真是庆幸，本来是不准备来的，昨日被周斐那小子缠烦了。想到周斐，赵华章站起身告辞。“婶婶，我先走了，今日约了人。” “不吃个饭吗？”董小环抬眼一看，家里甚至找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能当谢礼。 夏初听了有些愧疚，起身道：“你今日是有事上山？那你先走，不好意思，耽搁了你这么久。” “无碍，让他等等也无妨。”说是这么说，赵华章还是快步走了，出了城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去。周斐这小子又缠人又啰嗦，他实在受不了被人在耳边不停念叨。晚了这么久，怕是要被念叨好些日子。 周斐抱着手臂站在大门口，冷冷的斜睨着一路飞驰而来的友人。“这是谁啊？” 赵华章直接抬手打断，“你上次看中的那柄匕首送你。” 周斐神色动了动，嘴唇一动。 “那颗琉璃珠也给你。” 周斐清清嗓子，放下手臂。 “那尊珊瑚，拿去。” 周斐看着赵华章握紧的拳头，识时务的弯起嘴角，“这不是赵公子吗？快快请进！” 乐夫子得知弹琵琶的人已经走了，颇为惋惜。今日前来特地为了见一面，跟她聊聊曲子。 不过今日的头筹奖由几位夫子商议，给了琴笛合奏的三人，李芸捧着奖励就要让张昼拿回去。 这头奖是一孤本的拓本，张昼便提议誊抄两本，李芸和莫清枚都有，两人欣然同意。 夏初脸上被董小环涂满了散淤的膏药，一道道的，看着有些滑稽。 王秋俞回来指着她的脸乐，被董小环揍了几下屁股。 “何所谓？”王勇回来看到女儿就问了，听到姓何叹了口气，“下次躲着些，那何所谓临安无人不知。这附近最大的青楼，他是常客。以前就有良家女子被他威逼利诱胁迫，只是县令大人惹不起何家，只赔了钱了事。” “怎么被这种人沾上了！”董小环皱眉道：“等会儿烧个火盆去去晦气。” 何家家大势大，惹不起，只能躲着了。 好在夏初并不热衷出门闲逛，待在家里也无妨。只是可惜刚交的几个朋友，日后不能一起玩了。 张昼把那书拿给她看，果然如他所料，妹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卖钱。他揉了揉额角，“若卖出去，那边很快就会知道了。” “好吧。”夏初翻了两页，文绉绉的，看不太懂，“二哥拿去吧。” 就知道她不会喜欢，张昼便自己拿回去了。 夏初无所事事，继续待在家里作曲。王家每日琵琶声阵阵，林琅她们走到巷口，听着乐声找到了她家。 “定是这家，夏初在家里弹琵琶呢！”林琅坚定道。 今日她们出门，随行带了几个丫鬟，闻言便上前叩门。 只听院内传来几声狗叫，夏初的声音随后响起，“是谁啊？” “夏初！是我们！快快开门！”林琅跳下马车，扬声道。 “来了！”竟真的来看自己了？夏初小跑过去打开门，不仅林琅，李芸莫清枚和白无瑕都来了。她惊喜道：“你们都来了？” 林琅正要答应，扫过她的脸，秀眉紧紧蹙起，“哎呀，你这脸，上次弄得吗？” 夏初摸了下脸，红肿已经褪去，赵华章还送来了去疤的药膏。现下结了一道道细细的血痂，看起来不太好看。“已经快好了。” “这可会落疤？早知如此，我就把家里的药带上。”李芸看着不忍，女子容颜多么重要不必言说，这一道道看着简直可怖。“我家里有一去疤的药，墨莲，你回去一趟取过来。” “不用了芸姐，我这边也有。”夏初连忙劝阻。 李芸看她家里连个仆人都没有，想来并不富裕，担心药效，“是哪里得的药，效果可好？我那药我自用过，效果不错。” 赵华章家里也十分不错，拿来的东西应该错不了，“军中得的，应是不错的。” 第108章 李芸点点头，“那先试试，若效果不好，再试试我那个。” “好，谢谢芸姐。”夏初说完想起应该让人先进来，连忙打开大门，让了开来，露出身后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狗。 “呵！”林琅吓得连连后退，“这，狗好大的个子！” 白无瑕站到最前，抬手将另外三人护到身后。面前的两只狗双耳直立，蹲坐在地上，目光警惕的看着来人。她目光中流露出惊喜，“好俊的狗！这是猎犬吧？” “嗯，是猎户家里拿来的。”夏初见林琅害怕，伸手指向后院对大安道：“带弟弟去后院。” “汪！”大安叫了一声，用头顶了一下小安，边跑边对着弟弟叫。小安嗷呜嗷呜不知道又在嘟囔什么，跟了上去。 等狗子们看不见了，她邀请其他人进来，“请进。” 绕过影壁，林琅惊叹一声，“好多花啊。”并非没有见过，但是少有种得杂还开的这么好的。 “都是我三哥和我娘种的。”夏初顺着石子铺成的小路，将众人引进正厅。一进去就能看见桌上摆的那束花，姹紫嫣红鲜艳欲滴。这个家里，弥漫着一股花香，伴着微风整个人仿佛置身花田。 “你们坐，我去泡茶，花茶可以吗？”夏初安顿好她们，便出声询问。 “让墨莲去吧，告诉她厨房位置就行。”李芸道。 墨莲闻言上前一步，对着夏初浅浅笑着行礼，“王娘子，交与我吧。” 夏初点点头，“我先带你过去，告诉你东西位置。” 白无瑕看向夏初，目光中带着期待和一丝请求，“夏初，你家狗呢，能不能叫出来玩玩？我可想养只狗了，可我娘怕狗，家里不让养。” “可以啊。”夏初应声，喊了一声大安。大安啪嗒啪嗒跑过来，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她摸着大安的脑袋，指了指旁边的白无瑕，“跟这位姐姐玩一会儿好不好？晚上给你好吃的。” 大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凑到白无瑕身边嗅了嗅，就蹲下了。 “这是答应了吗？”白无瑕喜悦溢于言表，“我能摸摸吗？” 夏初抓了抓大安的脖子，“你把手伸到它前面，它同意就会低头，尾巴不要摸。” “好，我，我就摸摸头。”白无瑕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缓慢的伸出手。大安在她手上嗅了嗅，低下头用耳朵在她手上蹭了蹭。 “它同意了同意了！”白无瑕用另一只手捂住嘴，轻轻在大安头上碰了碰。 大安自小就稳重，夏初是比较信任它的。但狗毕竟不是人，她快速将墨莲带去厨房，交代了东西的位置后抓了一把肉干回到了前面。 白无瑕蹲在大安身边，手轻轻摸着大安的脊背，一脸幸福沉醉的样子。 夏初忍不住一笑，这就是天生的铲屎官吧？“无暇，我这有肉干，你可以给它喂。” 小安不知道是不是嗅到味儿了，一下窜了过来，“嗷呜嗷嗷，汪汪汪！” 夏初被它撞得一个踉跄，“好了好了，你也吃你也吃，别嚎了。” “那只好像更活泼？”白无瑕心痒难耐，手里还摸着大安，就眼馋小安了，十足的花心大萝卜。 “这是小安，它性格不定，又爱疯玩，你第一次来，不适合跟你玩。”夏初推开小安的狗头，“去去，吃了去后院待着。” 小安骂骂咧咧走了，还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走没两步左后腿一软，一瘸一拐往后面去了。 白无瑕没见过这场面，惊讶道：“它怎么瘸了？踩到什么了吗？” “没有，装的。”小安是个十足的戏精，每次犯错挨骂之后就会装瘸，家里人都上过当。 “怎么可能？狗还会装瘸？”林琅听到这么神奇的事，走了过来。 夏初见她们都不信，朝着那边喊了一声：“小安，来吃肉。” 小安汪汪叫着，飞快的跑过来，哪有半点刚才瘸腿的模样。它吐着舌头，绕着夏初转来转去，见她还不拿肉，两腿直立起来在空中划拉，但又不敢碰到夏初。只因它小时候挠破了好多衣服，被王勇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就不敢了。 “哇！它还能站起来！它真的会装瘸腿！”林琅又怕又惊奇。 “它心眼可多了。”夏初扔了两条肉干，刚想把小安打发走，但看到连李芸和莫清枚也出来了，目光都在小安身上。 看上去都是没养过狗的，夏初摸摸小安，踢了一脚它的屁股。小安嗷嗷了两声，不情不愿坐下了。“你们想跟它们玩一会儿吗？我娘爱干净，昨天才给它们洗过澡的。” 林琅看上又眼馋又害怕，想靠近又不敢，“真的不咬人吗？” “不咬，我爹训练过的，很乖。大安是姐姐，稳重一些。小安有点闹，但是也不会咬人。我在旁边看着，你们可以摸一摸，但是尾巴不要碰。”夏初说着，拍了拍小安的狗头，砰砰响，感觉这狗子脑子里都是空的。 白无瑕喂了肉干，试探着抱住了大安的脖子，大安也蹭了蹭她。她幸福的快要哭了，这毛茸茸的触感，“唔，好想抱回家，它好乖啊。” 林琅还在犹豫，莫清枚想起刚才夏初说的。慢慢伸手递到小安面前，小安同样伸出鼻子闻了闻。而后歪着脑袋看着莫清枚，但是没有低头，过了一会儿脑袋又歪向另一边，哈哈吐着舌头。 “这是不同意吗？”莫清枚蹙起眉，有点失落。 “不是，同意了。它要是不乐意，会用爪子扒开你的手。”夏初解释道。 莫清枚顿时露出笑意，缓缓碰到小安的头，见它没有攻击的意图，才慢慢按实了手掌。蓬松的狗毛淹没了她的手掌，温暖又顺滑。 李芸照猫画虎，也上手摸了摸。小安抖了抖耳朵，左蹭蹭右蹭蹭，像是十分高兴。 林琅见就自己没摸过了，可小安那边都有三个人了。她急了，走到大安面前，伸出手，“大安，我能摸摸你吗？” 大安仍是先闻，又盯着林琅看了看，才慢慢低下了头。 “我也摸到了，好好摸啊。”林琅小声兴奋的道。 四个没养过狗的姑娘，跟着两条狗玩了一上午。 第109章 临近中午，墨莲小声提醒自家小姐该回家了。李芸抬头见日上中天，便准备告辞了。 “吃了午饭再走吧，若这么让你们回去，我娘回来定要骂我。”现在做饭赶，而且她时间久，把客人晾着也不好，“我去酒楼叫一桌菜来，你们可有忌口？” 李芸不想给她添麻烦，“家里备着饭的。” “我还想跟大安小安玩呢。”白无瑕抱着大安的脖子，依依不舍。 李芸看向林琅，她拿了颗球跟小安玩，丢出去，小安给她叼回来。一人一狗看着都很开心，莫清枚在一边排队，“该我扔了！” 。。也不知道这俩今年到底几岁，再一看眼巴巴抱着大安的白无瑕，李芸无奈的叹了口气。“让墨莲去吧。” 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夏初看了一圈，盯住了大安。它小时候是经常干活的，还能帮着往店里送东西，路是熟悉的。只是体型越来越大后，才很少出门了。“要不让大安去好了。” “啊？”李芸四人听了都是一愣。 林琅看向大安，“我听错了？” “狗去买东西？”白无瑕看看夏初，又看看大安，难以置信。 “可以的，大安以前去过，那掌柜的认识。我们写个菜单，给它带上银子当做定金。小二哥会帮忙送过来的。”夏初对大安十分信任，这是只特别聪明的狗。当然，小安也聪明，不过它性格比较活泼，干活没有大安稳重靠谱。她去书房拿了纸笔墨过来，“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大安只认识望宾酒楼的路，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习惯。” “我去过，他们家的富贵鸡做的不错。”莫清枚道。 “好的，富贵鸡。”其他几人也说了一道，夏初补了两道，放进一个小袋子，里面还装了一块碎银。而后让大安用嘴叼着，“去，给姐姐买饭饭回来吃，知道吗？” 大安看着夏初，夏初又说了一次，然后摇了摇它嘴里的袋子。大安晃晃脑袋，奔向门口。夏初跟过去，看着它用爪子扒开了门栓，林琅稀奇的看着大安跑远，“还真能听懂啊？” “狗，有这么聪明吗？”李芸疑惑道。 “我好想养一只。”白无瑕看得更眼馋了。 “我怎么不信呢，我要跟去看看。”林琅说着，就跟了上去。 “我也去！”白无瑕快步跑了。 莫清枚看看李芸，没忍住，也跟上了。 夏初掩嘴一笑，“芸姐也要去看看吗？” 李芸有些迟疑，但想到这么一大帮人跟着一条狗，未免太奇怪了。便摇头道：“我们等着吧。” 好在白无瑕几人很快回来了，林琅一脸恍惚，“它真的去了望宾酒楼。” “还乖乖蹲在门口等菜。”白无瑕接话。 “其他人接那个袋子都不给，只给掌柜的。”莫清枚道。 林琅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太神奇了，这狗莫不是成精了吧？” 等了约两刻钟，小安忽然叫了起来。吓了正给它梳毛的林琅一跳，“它怎么了？我弄疼它了？” “大安回来了。”夏初起身去开门，大安带着望宾酒楼的一个伙计回来了。那伙计左右各拎着一个大食盒，见人先露三分笑，“王小姐，饭菜做好送来了。” “有劳。”夏初让他进门，等他摆好饭菜，给他结了剩下的钱。 “好勒，要提前收盘子就让大安跑一趟，不然就是晚饭前来收。”伙计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大安怎么这么聪明啊？”白无瑕跟大安混熟了，捧着它的脸抱着揉。 “好了，来用饭。”李芸见大安被她揉的毛都炸了，怕这狗奋起给她一口，连忙阻止。 吃过饭，都有些累了。夏初带她们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只是位置不够大，不能午睡了。 “你们家大安若是有了小狗崽，可一定要送我一只啊。”白无瑕道。 “若是有了，肯定送你。”夏初满口答应。 李芸看了一圈这房间，简单朴素。窗边小桌上插了一束花，一看便是园子里摘的，屋里有淡淡的花香，让人十分舒适。那琵琶放在床上，看得出来主人定是十分喜爱。 夏初将琵琶抱了出来，“这两天在家，我将那曲子作完了，不如我来弹给大家鉴赏鉴赏。” “好啊。”林琅拍手道。 众人沉浸在琴声之中，李芸闭目沉思，忽然想为这曲子填一首词。 下午她们聚在书房里，给夏初的曲子填词。林琅说回去要给画一幅他们五姐妹和大安小安的画，莫清枚犹豫的问：“夏初，这谱子能否给我抄上一份？”她说完脸有点发红，她长这么大，鲜少开口问父母以外的人要东西。 “当然可以，你喜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一日夏初过得十分愉快，董小环回来看到她满脸笑意，心情忍不住也跟着放松。 董小环天天祈祷着可千万别落了疤，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端详她脸上的伤。发现她今日似乎格外高兴，笑容都比往日的甜一些。笑着问，“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我之前去文会交了几个朋友，今日特意来看我。还带了不少礼物呢，娘你看看。”夏初将她拉到房间，给她看几人带来的东西。多是女子用的东西，造型精致的小饰品，手帕，香囊。 “难怪，交了朋友是好。”董小环也高兴，拉着她的手道：“可有好好招待，你该让大安叫我回来，你一个人怎么弄得？” “让大安去叫了一桌酒菜。”夏初拉着她坐下，说起今天的事，“她们没养过狗，可喜欢大安小安了，还说要养大安以后的崽子呢。” 之后夏初虽然仍旧不出门，但白无瑕有事没事就会跑过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大安，回回都要带些肉啊骨头过来，说给大安小安的。其他人有空也会过来，没空白无瑕就一个人来。 多个人陪伴，夏初似乎比以前更开朗了。甚至灵感爆棚，又做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白无瑕还邀请她脸好了就能去她们家里玩了，其他人几人都表示非常欢迎。林琅说等她去了，一定要请她看自己的画室。 这次白无瑕过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何所因上次承诺的猎场，他准备邀请其他人一起去玩。“你去吗夏初？” 夏初就算没听白无瑕他们说，从名字也知道了何所因与何所谓肯定是有关系的。她对上次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便拒绝了，“我不去了吧。” 第110章 白无瑕听她说起那天何所谓意欲掳走她，她不愿意去在情理之中。只是……她瞅着夏初，双手合十请求道：“大安能借我一天不？” “啊？”夏初愣了一下，“大安？” 对了，这次是去猎场。大安是猎犬，白无瑕大概借去打猎。 夏初低头看向两只狗，狗的精力本就十分旺盛，别看她们家好像很宽敞，其实两只狗每天都在家里也憋得慌。猎犬，就应该在山里跑。 想到这，她点了点头，“能不能也带小安去，它虽然淘气，但是大安会看着它的。而且它甚至比大安还聪明一些，让它们一起去山里跑跑，释放一下天性。” 白无瑕眼珠一转，“不如你也去！你脸上都看不出受过伤了，这次你带两只狗，我看谁敢动你！而且我保证全程跟着你，绝不让何所谓有机可乘！” “这……”夏初不太想去，她虽会点拳脚功夫。但也只是跑得快，灵巧一些。女子天生体型力气都是弱势，偷袭取巧可以，对方一旦有了防备，正面对抗她几乎没有胜算。 “这次我二哥也去！让他保护你！”白无瑕抓着她的手晃了晃，“好不好？” 夏初有点纠结，“我，我不会骑马。” 白无瑕当她答应了，立刻喜笑颜开，“我教你啊，五日后才去呢！我家有个小马场，你就去那里学。叫上清枚她们，我们一起教你。” 学骑马，夏初心动了。上次被赵华章带着骑，全程两人离得那么近，她又羞又尴尬，都没好好感受一下骑马的感觉。想到赵华章，自上次之后没见他来过，只遣人来送了去疤的药。 “夏初？”白无瑕唤她一声，“那后日去？我约上她们几个。” “哦，好的。”夏初点头。 “说好了，我后日来接你啊。”白无瑕道。 “嗯，好。” 董小环正做饭呢，听到这话惊讶出声：“学骑马？上哪儿学？” “白无瑕家有个马场，说是带我去玩玩。”夏初解释道。 “就你们几个姑娘家吗？”董小环有些担心。 夏初点头，“嗯，无暇自小学武，她们都会骑马。” “你没有骑过，会不会有危险？万一摔了……呸呸呸，”董小环说着连呸几声，还打了打自己的嘴巴，“一定好好的。” “娘，”夏初拉着她的手，“您要担心我就不去了。” “没事没事，”董小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娘就是爱瞎想，去吧去吧。老关在家里，多没劲。”她叹了一声，摸着女儿的头发满目怜爱，“眼看着就这么大了，我忙着铺子，你爹也没多少时间，都没来得及带你到处玩就长大了。这长大了，就要嫁人，嫁了人就不如家里快活，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趁着还在家里，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娘……”谁能想到她一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女子会说出这番话，夏初感动的抱住她。虽然自己暂时还没想过嫁人，若非自己看中的，这辈子可能就要赖在家里了。可娘不知道，她这番话发自内心，其中的怜惜疼爱溢于言表。她们甚至没有血缘关系，十年的爱护。自己何德何能，如此幸运，遇到这样一对好人。 “多大人了，还撒娇。”嘴里这么说，董小环脸上的笑容却温柔慈爱，就连顺着女儿头发的手都仿佛带着爱意。 到了约定的日子，白无瑕估算着时间，大家应该都用过早饭了。便坐着马车出门了，先找了离她最近的莫清枚。而后是林琅和李芸，她们两家挨着的。 最后来到王家，夏初也收拾好了。董小环特意等在家里，之前都没见过这几位，今日好好见见。她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头发也费了一番功夫，戴上了平日闲置的钗环，也算得上盛装了。 白无瑕她们本来没准备下车，得知夏初的娘亲也在，所有人都下了车，恭敬的过去见了礼。 几个漂亮又有礼的姑娘一齐给自己行礼，弄得董小环有些不知所措，“太多礼了，多谢你们照顾我家夏初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董小环目送夏初上车，还有大安小安。白无瑕特意用了家里最大的马车，就为了装下它们。 马场猎场这种地方需要的位置大，多数都在郊外。白无瑕说是小马场，但里面也有数十匹马了，看着一点都不小。 “这匹马有十二岁了，虽然老了，但性格温顺平稳，最最适合新手来驾驭。”白无瑕许是常来，对这里的马了如指掌。给她们一匹匹介绍，并为她们每个人挑选了合适的马匹。 莫清枚常来，她自己有熟悉的马，过来就直接去牵了出来。 一过来白无瑕就让人带大安小安去玩了，它俩毕竟是猎犬，怕惊着了胆小的马。 走到一处，白无瑕指着远处正啃着草的马群，“那边的马都是我家里人的。平时不用拴着，它们自己会回去，我的马也在那边。”说着，她双手握在嘴边，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哨声响起的瞬间，马群中有一匹白马猛地冲了过来，柔顺的鬃毛随风飘舞，四肢肌肉结实匀称，一看就只是好马。 “这是无双，我的马。我父亲特意选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是不是很漂亮？”白无瑕被无双蹭得发痒，忍不住笑个不停，“好了好了，好痒啊哈哈哈哈……” “真漂亮。”夏初由衷赞叹。 白无瑕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而后正色道：“我先教你上马，然后带着你跑两圈。” “一手收短缰绳，握紧。另一只手抓住马鞍，踩马镫翻上去。我帮你扶着马，别怕。”白无瑕一步步将她，这一步对夏初来说并不难，就是要克制住心中的害怕。 马是不可能不动的，它就算不走开，也会踏踏马蹄。 夏初紧张极了，爬上马之前就更紧张了。但白无瑕很快就上来了，纠正了她的姿势，并告诉她诀窍，“放松，脚踩在马镫上，腿不要绷紧。肩膀，到脚后跟要在一条线上，放松。枣枣很乖，不会摔到你。现在，轻轻抖动缰绳，提一下马肚子，轻轻的……对，动起来了，就这样，随着它的走动，不要绷紧，不然明天会很难受，好……慢慢走，就这样……” 第111章 半下午的时候夏初已经受不了了，大腿疼，腰也酸。学习新技能的新鲜感完全消失，只剩下了疲惫感。 而白无瑕，还在策马狂奔，她甚至不用拉缰绳。与白马无双默契十足，兴致上来了直接站在马背上秀技。 林琅等人十分配合的拍手叫好，白无瑕略有些得意的又表演了一下镫里藏身，马上转身。 “无暇真厉害啊，我能骑着跑就不错了。”林琅道。 李芸看着笑，没说话。 太阳开始西沉，几个姑娘收拾了一下，开始往回走。若说今天谁最开心，大概就是大安小安了。 临走时大安小安频频回头，夏初心里一软，搂着两只狗子安慰道：“下次再来玩。”同时下定决心，猎场带它俩去玩玩。 “大安不要伤心，明日姐姐带你再来啊。”被夏初影响，白无瑕也自称姐姐，之前还觉得怪怪的。可大安小安太聪明了，相处下来很难只把它们当狗看。 小安一头拱进白无瑕怀里，吐着舌头哈着气，像是在笑。 夏初夜里洗澡才发现大腿内侧有点磨破皮了，想到明天还要去，更疼了。 上次赵华章送来的药还有剩，她脸几乎看不出什么，这药的效果属实不错。 连着三天，天天去马场，夏初现在骑着小跑已经没什么问题。上下马同样熟练了，只要不疾奔，也很像样子了。 白无瑕跟她说了，有一段路需要骑马，但狩猎的林子里是骑不了的。所以并不需要多么熟练，会就可以了。这让夏初放下了心，她问了二哥，二哥也回去，这下就更安全了。 去猎场的日子很快到来，张昼在门口等许世卿。上次他的马车来时，许世卿一脸嫌弃，“这马车十年没洗了吧？你刚才就是坐它来的？” 他说着甚至还嗅了嗅张昼身上的味道，总觉得臭烘烘的。 张昼一脸无奈，“哪有那般夸张？” “下次我去接你，你再坐这种马车，离我远点。”许世卿当时就差捂着鼻子了，也没邀请他坐自家马车，大抵是嫌弃，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许家的马车干干净净，还带着松香。自是租的车比不了的，张昼没觉得许世卿的做法是嫌弃或是炫耀。 许世卿这个人，他若是看不上谁，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更别提邀请别人坐自家马车了，一般人没有这个待遇。 比如他俩的好友，张辛。 张辛家里自然也是有马车的，但他就喜欢逗许世卿。他习武好动，又容易出汗。许世卿总说他身上有臭汗味儿，各种嫌弃。 可张辛就偏偏要凑上来，他骑了马，偏偏就要挤在马车里。许世卿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只能在马车一角运气。 张昼上来就看到这一幕，两人一人一个角。张辛满脸含笑，许世卿气呼呼的坐在另外一边。“远山兄，你又干了什么？” 张辛刚要回答，许世卿已经抢先开口，“他骑马一身臭汗，非要上来坐。车里都变臭了，马就在外面也不骑。” “骑累了，歇会儿。”张辛勾唇笑，一看到许世卿生气他就忍不住乐。 许世卿狠狠瞪了张辛一眼，对着张昼道：“妹妹呢，她不去吗？” “要去，白家大小姐才把她接走。”张昼没闻到车里有什么汗味儿，对张辛的恶趣味，和许世卿的娇气都表示不理解。但是他觉得人各有异，只要大是大非上与他想法一致就行。 何家猎场圈了两座山，在山脚下建了一座庄子。据说山上还有一处温泉，冬日过来更加舒适。温泉附近冬日都能种出新鲜蔬菜，何家财力，可见一斑。 说是庄子，占地极广，这里同样养了不少马，供过来玩乐的人使用。 夏初感觉自己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这么大的地方，竟然是某一家人所私有的。 山下有马场，有农田。山上有猎场，还有温泉山庄。 何家到底多有钱呢？夏初不敢想，越想越觉得自己若落到何所谓手里，只怕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会有。就算何所谓把她杀了，家里人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权势诱人之处吧？ 夏初仰望着远处的山峰，忽然有了退却之意。 “夏初，可是身体不适？”林琅见她忽然不走了，关切道。 见其他几人都露出担忧的神色，脚边的大安也拱了拱她的腿。夏初展颜轻笑，“没事。” “我去帮你们挑马。”白无瑕见无事，率先走在了最前面。 刚进入马场的马厩，就看到了她二哥，白无瑜。 “二哥。”白无瑕蹦跳着跑了过去。 “嗯？”白无瑜含笑回头，“来这么晚？我挑了几匹温顺的，无双也给你带来了。” “你比我晚出发还先到？”白无瑕拉着哥哥的手臂，“那边都是我的朋友。” “嗯，大姑娘了庄重些。”白无瑜嘴上这么说，却顺着妹妹的力道走了过去。其中三人他都见过，只有最后一位第一次见，想来是新交的。“诸位娘子安好。” “见过白二哥。”李芸温温柔柔行了个礼。 夏初观察着她们的样子，也跟着行了一礼。才偷偷观察着白无瑕的二哥，看着气质跟她二哥差不多，像是个书生。但又比张昼多了一份锋锐，许是他眉眼更加凌厉吧，夏初偷偷想。 “我二哥已经选好马了，等会儿我们要骑马去山腰，在那里稍作休整。”白无瑕介绍道，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仆人将马牵过来，夏初领到自己那一匹。枣红的毛色，一双大眼睛沉静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个温顺的。 “好狗。”白无瑜看到那两只乖巧蹲坐的猎犬，忍不住眼睛一亮。 “是吧是吧，我特意叫夏初带来的。”白无瑕得意道，“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安小安，可聪明了。” 白无瑜冲着夏初点了点头，“这狗普通的马只怕会躁动，不如由我来带着。” 夏初迟疑皱眉，“在后面跟着也不行吗？我让它们远点。” 白无瑜轻轻摇头，“马若是觉得自己被追了，恐怕会出事。” 白无瑕劝说道：“夏初，让我二哥带着。他的马是战马，不怕狗。到时候我们就在山腰见，别担心。我二哥做事很可靠的。” 夏初只能点头。 第112章 夏初刚上了马，就见到二哥下了马车，“二哥！” 张昼迎上来，伸手拍了拍她身边的枣红马，“选好了？” “嗯。”夏初点点头。 “我看看。”张昼牵着马走到一边，看了马肚子马蹄子，甚至还骑上去走了走，才将马还了回来。“好了，前面等等我们，我去挑了马就来。” 他说罢，跟白无瑕几人见了礼。又彼此介绍了初次见面的张辛和白无瑜，才去选了马。 “我带着大安小安先走，你们后面跟上来。”白无瑜说了一声，翻身上马。 “大安，跟上。”夏初蹲下拍拍大安的背。 等张昼他们跟上来，他们这一群人就显得有些扎眼。好在山腰并不远，还有开凿出来的山路。 绿树成荫，虫鸣鸟叫，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让人心旷神怡，整个人精神都放松了下来。 “这里好舒服。”林琅深吸了一口气道。 “嗯，树木多的地方，好像就是会让人更舒服，只是不知是何故。”李芸道。 当然是因为大自然氧吧啊，树木可以释放氧气。山林草木繁茂，氧气浓度更高，人便会感觉很舒服。不过这个没法跟其他人解释，第一就说不明白氧气这个概念。 众人没有催促马匹，而是慢慢享受着林间漫步。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一般的想法。 “让开让开！我家小姐要过去！”身后传来奴仆无礼的呼喝。 “不可无礼。”又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到一抬紫色的小轿子，四个健壮的奴仆抬着，前面还有两个奴仆开路，后面带着四个丫鬟随行。别的不说，这排场是挺大的。 白无瑕看了几眼，没从轿子上找到什么明显的家族标志。她看向李芸，李芸也摇了摇头。但她们都不是跋扈之人，他们一群的确人多，挡了路让开是肯定的，只是这奴仆未免太过无礼。白无瑕当即发问，“你是哪家的仆人？好生无礼！” “我....”那打头的仆人刚要说话，轿子便停了下来，只见里面走出一位妇人。满头珠翠，紫色的衣裙拖曳在地，看着雍容华贵。只是她脸型有些圆润，眼睛圆溜溜的，跟那身衣服十分不搭，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一般。脸上的妆容也重，给人的感觉有些不适。 紫衣妇人下车环视一圈，慢悠悠行了个礼，“见过诸位，管教下人无方，让大家见笑了。” 张昼看到那张脸瞳孔一缩，手中的缰绳勒住了马脖子，引得马儿仰头嘶鸣了一声。 其他人看了过来，张昼回过神，“没事，我们走吧。” 那紫衣少女还是先过了去，夏初他们仍在后面慢慢走着。 “怎么回事？”许世卿悄悄问道。 张昼看了他一眼，“无事。” “你看着不像没事，那女子你认得？”许世卿盯着他的神情，想看出一些端倪。 “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张昼不欲多谈此事，踢了踢马肚子往前去了。 那女子张昼的确认识，并且印象深刻，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天坐在路边，拿着破碗乞求来往的路人施舍一些吃食。就是这个妇人，她当时应该还是个少女吧，也是排场很大，前呼后拥的。 小小的张昼当时还特意往后面缩了缩，怕冲撞了贵人会挨打。 可就算是这样，那少女甚至都已经走了过去。却突然捂住鼻子回头：“这街上怎么能出现这样的人，臭死了！还难看！把他拖走打死！真不知道乞丐还活着干什么！脏死了！这条街都脏了！” 张昼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其中一个仆人单手拎起来带到巷子里。接着便是一顿打，他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只记得很痛，很痛，痛得他哭着不停求饶。可对方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那位小姐在旁边没有走。 张昼被人又踢又踩，感觉自己也许要死掉了。可他却还记得少女的模样，一双圆圆的眼睛，明明看上去又无辜又可爱又漂亮。披着一件大红色带着白色毛领子的披风，像是仙女。可她嘴里的话，却恶毒至极。“打死扔远点，别脏了临安。这么美的地方，就不该出现这种脏东西。” 那仆人见小姐走了，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立刻就停下了动作，“小叫花子，我也是听命行事，你可别怪我，我也不想这样。”说完，那人就走了。 张昼躺在冰凉的地上，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哥！”夏初的呼唤打断了张昼的回忆，他侧过头，“怎么了？” 夏初本没有注意，还是许世卿偷偷告诉她，二哥好像有事，“二哥，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想起了一些往事，过去了。”张昼告诉自己过去了，可到底能不能过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路到了山腰的庄子里，门口的奴仆帮着过来把马牵走安顿。又有丫鬟过来，询问是要休息，还是在周围转一转。 “休息一会儿吧？”白无瑕转头问道。 “好啊，先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去玩。”林琅应和。 丫鬟便领着她们去了房间里，一行人只有李芸和林琅带了丫鬟。两个小丫鬟也是十分熟悉的，商量过后，一人去泡茶，一人在屋里收拾东西。 “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有说什么时候出发吗？”林琅问。 “没说，但估计快了。打了猎物中午就能吃上，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通知，说可以出发了。何所因站在院子里，今天他穿了一身猎装，看着英姿勃发。见人来了就笑着招呼，这满院子似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夏初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何所谓，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白二哥不知道去了哪儿，也没见到人影。大安小安也不在，白二哥总不会私自带着它们先去打猎了吧？？ 白无瑜还真被她猜中了，他的马不同于一般的马，在山林里也是无碍的。他看那两条狗实在心喜，没忍住先带着去林子了转了一圈。没想到大安出去跑了一圈，转头就叼了只野鸡回来。 第113章 张昼上前探了一下何所因的口风，可惜何所因也不知道今天他那个堂弟回不回来。上次也不曾叫他，是他刚好到那附近，就想过来歇脚。听闻有文会，才过来瞧热闹的。 不确定，但这里是何家的产业，保不齐何所谓会跑过来。张昼暗自决定今天对妹妹寸步不离，有张辛在，他不信何所谓还敢肆无忌惮。 何所因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众人自行分组，再安排熟悉环境的猎户在前面带路。这山里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清理一次，大型的野兽是没有的。而且多数人不是独自前来，多数人还带了随从，安全问题不大。 庄子里的仆人准备了水囊和干粮，担心有人饿了，想就地烤些野味吃。甚至还配备了一小袋子的调料，可谓是周到又细致。 至少夏初感觉十分熨帖，白无瑕皱着眉左右张望，迟迟不见二哥回来。恼得拔出鞭子在地上狠狠抽了两下，“臭二哥坏二哥！还不回来！说话不算数！以后不要理他了！” “许是有事耽搁了。”李芸柔声劝慰。 “是啊，没关系的。”夏初也出言道。 “咱们先自己去？”林琅有些跃跃欲试了。 白无瑕也想，她今天还特意背了弓来，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像个女侠。莫清枚与她差不多，同样带了弓箭，林琅和李芸都是文人，对这些并不擅长。 张辛跟这一帮人格格不入，他一身玄色劲装，腰挎长剑，背负长弓，看着有点像个行走江湖的杀手。张昼也带了弓，正是家里那一把，他不热衷于练武，箭术却出类拔萃，不说十发十中，中八却是没问题的。 至于许世卿，一身白衣，手摇折扇，不像去打猎，倒像去春游。但是身后带了个随从，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存在感极低。 夏初收回目光，“那走吧，二哥，你们可准备妥当了？” 张昼回头看向好友，张辛点点头，许世卿收起扇子，比了个请。 等候许久的猎户将自己的弓往胳膊上收了收，带头在前面走了。只盼着今天这几位好伺候些，不然又是头疼心累的一天。不过何少爷钱给的足，受些气他们也乐意来，赚一次的钱够家里吃喝半年了。想到即将到手的银子，老钱脸上的笑容露了出来，“几位贵客若是想采些山珍，我这个背筐可以给你们装东西。这段时间没下雨，没有蘑菇，但是有其他的野果。有些贵人就喜欢这些野物，贵客们若是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带你们去摘点尝一尝。这时候有些野桃子，正是好吃的时候。” “我们先去打猎，回来时再摘吧。”白无瑕建议，其他人并无意见。 几人走在林子里，白无瑕小声嘟囔，“都怪二哥把大小安带走了，若是它们在，还能帮着寻猎物呢。” 夏初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老钱听到这话，也笑了一声。一般的狗可抓不到猎物，这大小姐莫不是把打猎想的太简单了。这些贵客们，装备精良，能打到猎物的却是少数。可打不到猎物他们有时候还会生气，甚至会怪他们不会带路。于是老钱他们就想了个法子。 每次有贵客来了，他们提前去打几只猎物，放在草丛里藏起来。若真是打不着，他们就会假装去帮客人捡回箭矢，然后拿出藏好的猎物，夸赞客人们箭法如神。只要把这些祖宗们哄得高兴了就不会挨骂受气，有时候他们一高兴了还会赏些赏钱，这都是他们自己拿。 他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该去拿这个猎物，后面传来箭矢破空的风声。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随从跑出去，捡回来一只蹬了腿的兔子。 有点本事啊，老钱心想。他都没注意到这兔子的踪迹呢，他看向那位黑衣少年。刚才还觉得穿得有模有样说不定是个绣花枕头，没想有点真东西。 “哇！”林琅小声惊呼，“好厉害！” 白无瑕抿唇，暗下决心要比他打得多才行！ “血糊糊的，离我远点啊。”许世卿嫌弃的远离张辛，明明他根本没有拿猎物。 张辛含笑的靠近两步，“等会儿烤了你别吃。” “不吃就不吃。”许世卿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往张昼身边靠了靠。 这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张昼不管他们，竖起耳朵，不想错过打猎的好机会。多打几只回去，娘店里还能多些野味。卤兔子的味道十分不错，当然烤了更好吃。 林琅羡慕的看着那只兔子，偷偷跟白无瑕咬耳朵，让她加油，等会儿她们烤了吃，尝尝烤兔子的味道。白无瑕欣然点头，这下更有动力了。 夏初则观察着地面的植物，可是她什么样草药都不认识，不能挖个人参发家致富了。但仔细想想，这些猎户常年在山间跑，若是有，只怕早就挖去了。哪里轮得到她，这座山还是有主的，挖到了也是何家的。 老钱走过自己藏山鸡的地方悄悄看了一眼，发现猎物没了。难道是被别的猎户拿走了？不可能啊，大家负责的地方也不一样，这山里也没有别的大型食肉动物，怎么会不见呢？ 张昼眉目一凛，张弓搭箭发剪一气呵成，一声短促的“咯咯..”，远处的草丛有什么东西挣动了几下，很快偃旗息鼓。老钱看这位公子没有随从，便疾步过去将猎物捡回，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 “好箭法！”老钱乐呵呵的装进自己的背筐，“我帮公子拿着。” “多谢。”张昼拱手。 才开始就有了收获，众人脸上都露出笑意。 有鸡，又是在野外，不来一只叫花鸡岂不是辜负了这只鸡？于是夏初笑着道：“二哥，等会儿我们把这只鸡做了吃好不好？” 张昼自无不应，“好，还需要什么？” “等会儿再看，有什么用什么。”夏初道。 “等会儿我把这兔子也烤了。”张辛突然道。 “你还会烤兔子？能吃吗？”许世卿深表怀疑。 “试试不就……”张辛话说一半，突然拉弓，‘嗡’一声箭便发了出去。 第114章 带着怒意的吼声从另一边传过来，“谁！抢了爷的猎物！” 几个姑娘都是一愣，而后看向张辛。他面色没什么变化，优雅的收起了弓，等着随从去将猎物捡回来。 “你是谁家的下水？你主子呢？”那人又道。 “我主子是知府家，你还要见吗？”张一冷声道。 那边顿了一下，“得罪了。”说完一阵脚步声急促的远去。 “走吧。”张辛道。 许世卿打量了一番那半人高的鹿，一箭穿喉，身上的皮子非常完整。他正想要一双新的鹿皮靴，“这鹿不错，给我做双靴子。” “一百两。”张辛比了个一。 许世卿瞪大眼，“漫天要价，就地抢劫？” “要不要？”张辛挑眉。 “不，要。”许世卿鼻子哼了一声，“张昼，你快打只鹿。” 张昼哭笑不得，“哪儿有那么容易？” 夏初没想到张辛和许世卿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忍不住抿唇偷笑。 林琅对许世卿的看法也大为改观，以前总听人说许家少爷性格极其难相处，还喜欢拈花惹草，没想到人只是爱干净。对她们几个女孩子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从未有言语调戏的事儿。 难怪芸姐总说传言不可信，是她狭隘了。 白无瑕本以为会起冲突，甚至有点兴奋，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不过想想也正常，谁敢惹知府家的公子，讨好还来不及呢。她做不来讨好的事，但借着夏初二哥的面子认识了，已经是大幸事了。 那鹿看着不轻，但张辛的随从提着却轻若无物，想必也是个练家子。 老钱也听到了对话，没想到他竟然能见到知府家的公子。一时间有些激动，跪下行礼道：“见过知府。” 张辛眉头一皱，他的随从已经上前将老钱拎了起来，冷脸道：“莫要乱叫！我们公子是知府之子，并非知府！” 老钱吓得抖如筛糠，结结巴巴解释道歉：“啊？贵人饶命，我……我……老汉没见识，说错了话，饶命……” “老人家不必慌张，继续带路便是，下次说话小心一些。”张辛用手虚托了一下。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老钱被放下后没站稳一下摔了，又哆嗦着爬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担心会不会被抓进大牢，一会儿担心会不会被人杀了。 “老汉，知府家的公子也是要吃饭的，你带着我们去那猎物多的地方，他吃饱了就不怪你了。”许世卿朗声道。 这话如醍醐灌顶，老钱连连应声。这山里哪里猎物多他一清二楚，忙把人带着往那走。 走了没一会儿，夏初突闻狗吠之声，当下惊喜的看向张昼，“二哥！小安的叫声。” “没错，过去看看。”张昼说罢跟张辛和许世卿解释了一声，往声源处去了。 “我二哥果然偷偷带着它们来打猎了，可恶！”白无瑕这会儿还一无所获呢，她把这全怪到白二哥头上，若是有大安小安在，她定不会空手。 “小安。”张昼唤了一句，那边很快传来小安的回应。接着就是一只狗从树丛里腾跃而出，甩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哪怕他早有预料，也被扑了一个踉跄，若不是张辛扶了一把，就要坐倒在地了。 小安围着张昼转来转去，兴奋极了，还试图直立而起舔张昼的脸。 “坐下，小安。”张昼避开它的嘴，这家伙不知道刚吃了什么还是咬了什么，嘴里一股血腥味。 小安嗷呜嗷呜边骂边坐下了，这时大安才小跑过来，身后跟着的正是白无瑜。 “二哥！”白无瑕不满的叫了一声。 白无瑜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尤其是看向夏初的时候。但他假装没看见一脸气愤的妹妹，跟张辛先打了招呼，“张兄，许兄。这位是？” “张昼。” “白无瑜。” 几人见过礼，白无瑕看着二哥背后那一串猎物，少说十几只了。虽说多是兔子和野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才多久？“二哥，这都是你打的？” 提到这个，白无瑜双眼放光，“不是！大部分都是大安小安抓的！它俩以前真没打过猎？” 白无瑕摇摇头，“就上次在西山马场。” 夏初拿出一把肉干放到地上，大安过来蹭了蹭她，才走过去吃。小安朝她叫了两声，就埋头跟姐姐抢去了。 “好狗啊。”老钱家里也有狗，但并不如这两只。 一行人齐全，夏初发现林琅和李芸脸上已经带了些疲惫，正好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便提议就地开始做饭。 但一问，只有夏初张昼会做，张辛表示自己会烤兔子，其他人则半点不会。 老钱也能烤猎物，遂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河边。 “我去处理猎物。”张昼看了下人数，从白无瑜贡献的猎物里挑了四只鸡。不过这活被张辛随从揽了去，再加上许世卿表情不对劲，张昼没有坚持。 老钱也跟着过去了，他是猎户，清理猎物这种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许世卿随从不敢弄那些血腥活，怕主子一会儿嫌弃，便去捡了木柴回来将火生上了。 夏初在周围转了一圈，摘了一把大叶子回来。 做叫花鸡要裹泥埋在火堆下面，许世卿离的老远，生怕沾上了自己。 张辛张昼老钱一人举了一只兔子在烤，他们这么多人，四只鸡也不够。 墨莲从河边寻了一块大石头，细细泼水洗干净又擦过，但这石头不轻，她搬不动。张辛随从见状，帮着她搬了回来，又给自己家公子找了块石头坐。 可惜这石头被许世卿抢走了，他那随从慢了一步，没寻到平整的石头。 张辛也不气，席地坐了。 兔肉的香味弥漫开来时，许世卿没忍住凑近张辛，“好了吗？”这走了半天，晌午都过了，他有些饿了，又不想吃干巴巴的干粮。 “没有。”张辛看他一眼。 许世卿叹了口气，饿了。 夏初拿出干粮，烤了几块，“叫花鸡熟得慢，烤兔子也要等一会儿，大家吃点饼先垫一垫吧。这饼冷了生硬，但烤过之后外皮酥脆，味道不错。” 墨莲帮着她把饼先分给了几位姑娘，又跟她一块烤了起来。 山林苍翠，溪水潺潺，众人围火而坐。少女们聚在一处小声谈笑，另一边的少年聊着打猎。两只狼犬蹲坐一边，像是在放哨。 林琅托着下巴，将每个人记在脑海里，盘算着回去了定要画下来。这一幕太惬意美好，到时候请芸姐帮忙作首诗写在上面，也算得一佳作。 第115章 “好了。”张辛嗅着味道差不多了，用匕首切开看，里面也好了。又划了几刀方便撕扯，便将第一只兔子递给了墨莲，“拿去给娘子们分。” “是，多谢张公子。”墨莲微微屈膝，接了过去。 夏初要了兔身，把饼剖成两半，夹了兔肉吃。口感瞬间就丰富了起来，兔肉都更美味了。 “这吃法不错。”白无瑕也学着，然后满意的眯起了眼。 边烤边吃，兔子吃完了，鸡也差不多了。夏初把鸡扒出来，敲开泥封的一瞬间，肉香味使劲的往每个人的鼻子里钻。 “好香啊！”林琅手里的饼夹肉不香了，凑过来盯着鸡。包裹着鸡肉的叶片揭开，微微发黄的鸡肉油光发亮，鲜嫩多汁。 众人正在拆鸡，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响起：“好香，不知道可否讨个鸡腿尝尝？” 在此人靠近时，张辛就发现了，抬头见到人，面露不悦，“不可。” 夏初回过头，竟然又是何所谓。真是晦气！阴魂不散！ “张兄，许兄。”何所谓行了一礼，笑着道：“我也打了猎物，不如一起？” “那你便吃自己的吧，食物有限，恕不招待。”许世卿分了一只鸡腿，用帕子包着拿在手上，“香气扑鼻，单单只是闻一闻，便知有多好吃了。” “兔肉不好吃吗？”张辛笑道，“我看你也没少吃。” 许世卿懒得理他，咬了一小口，肉汁差点顺着嘴边漏出去。鸡肉滑嫩，还带着植物的香气，这做法属实不错。 “大家皆是同窗，张兄可不要厚此薄彼啊。”何所谓知道许世卿讨厌自己，可他却是为了张辛和....他侧头看了一眼夏初，她埋头吃鸡，看也没看过来一眼。他勾起嘴角，被张昼挡住了目光。脸色顿时垮了下去，走到张辛身边，他又扬起笑，“张兄，我带了个厨子，不如一同尝尝他的手艺？” “不必，我已饱了。”张辛直接拒绝，上次何所谓意欲掳走张昼妹妹的事，许世卿同他说了，这会儿看到何所谓，他十分厌烦。 白无瑕靠近夏初，李芸等人也过去了，五个姑娘挤成一团，提防着何所谓。 何所谓也不走，直接让厨子就着火堆跟溪水开始处理食物。 夏初好好的胃口被影响了，手里的叫花鸡都变难吃了。她扯了扯哥哥的袖子，“二哥。” “嗯，吃不下了给我。”张昼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小声安抚：“马上就走。” 白无瑜正给大小安喂吃的，发现这何所谓来了之后，几位小娘子如临大敌，其他人也不说笑了。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吃饱了？出发吧，我还想抓头獐子呢。” “吃饱了！”白无瑕第一个响应，拉着夏初一起站了起来。 老钱手里的鸡肉还没啃完，不知道怎么这么急着要走，只能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先走了，何公子慢用。”张辛道。 “走吧，看着某人的脸，都担心吃了胃难受。”许世卿讥笑道。 夏初心里暗爽，许世卿这张嘴，有点毒啊，会说你就多说一点啊。 何所谓怒极反笑，许世卿，你等着。 好心情被讨厌的人破坏，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只有大小安不知所以，左冲右撞，时不时叼只猎物回来。奇怪的是，有些猎物显然不是狗咬死的。 “这只野鸡，好像是箭伤，难不成是谁打了猎物没有捡走？”张昼奇怪道。 老钱心虚的低下头，难怪有些猎物没了，原是被这两只狗叼走了。希望其他的猎户没遇到，这可太糟心了。 “霞宝，鹿。”白无瑜忽然拉住妹妹低声道。 张辛也看见了，不过他方才听白娘子说要猎鹿，所以没有举弓。张昼同样，小娘子们想玩，让让就是。 白无瑕屏住呼吸，取箭拉弓瞄准。俏脸面无表情，双眸微微眯起，‘咻’一声。那鹿张望了一下没有危险，没想到刚要低头吃草，就被一箭穿了喉，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抽动了两下就没了声息。 “小娘子好箭法啊！”老钱乐呵呵的上去将鹿拖了回来，“大丰收啊，今天已经两头鹿了。” 白无瑕仰着脑袋，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睨着哥哥等待夸奖。 “不错，没有偷懒。”白无瑜笑道。 白无瑕脸又拉了下来，哼了一声走到李芸身边，李芸果然对她夸了又夸，瞬间将她哄好了。 夏初掩着唇忍笑，没想到直爽如白无瑕，也喜欢被人彩虹屁。 之后白无瑕又先后猎到了好几只，心满意足的询问大家何时返程。 许世卿环顾一圈，发现几个小娘子都面露疲色了，只有张辛还一如刚进来的模样。“现在就回吧，这些也吃不完了。” 老钱得信，带着贵人们往回走。 夏初早就辨不清来路了，她看这山，哪儿哪儿都一样。来时感觉走了很久，看天色都半下午了，没想到回去却很快，感觉没多久就到了。 李芸早就累了，皱着眉说先回房歇息一下。林琅同样，她二人不曾习武，更没有锻炼，体力不如其他人。 “那我们各自回房休息吧。”白无瑕出了汗，想回去洗一洗。 “好。”张昼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叮嘱，“不要乱走，有事就大喊。” “知道了。”看到何所谓的时候，夏初就知道今天必须得小心了。她牵着大小安回房，还将房门也锁上了。给两只狗倒了水，她打了个哈欠，看向铺盖齐全的床铺，躺一会儿吧，估计不多久就要回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刚睡着，夏初就听到大安叫了两声，小安用爪子把她扒拉醒了。“怎么了？” “王娘子，篝火会开始了，您睡好了吗？”外面大约庄子的丫鬟，听着声音年纪不大。 夏初刚睡醒，揉了揉眼过去打开门。一条素白的手帕在眼前晃过，浓香扑鼻，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慢慢远去，视线一片模糊。 大安猛地叫了起来，却被手帕盖住了鼻子，它晃了晃头，打了个喷嚏。小安的遭遇亦是同样，那丫鬟将人交给身后的两个丫鬟，缓缓带上了这边的房门。 隔壁白无瑕正睡着，听到狗叫声迷糊了一下才爬起来，出来就看到一个丫鬟站在夏初门口，“你是谁？王娘子呢？刚才是不是有狗叫？” 丫鬟不急不慌的解释，“王娘子说要洗漱，我送热水过来，那两只狗许是见我眼生，叫了几声，已经被王娘子带进去了。” 第116章 张昼没有睡，而是坐在窗边看书，忽然听到狗叫声，当下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白无瑕点点头，没有怀疑那个丫鬟，正要回房。 “无暇，抓住她！”李芸快步走过来推开门，大小安趴在门口，有人进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再一看屋内，空无一人。她神色一肃，厉喝道：“王娘子人呢！” 那丫鬟此刻还表现得很镇静，摇头只道不知。 白无瑕又惊又怒，抓着丫鬟的肩膀手加大力道，“你刚才骗我！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怎么了？”林琅和莫清枚这时才走出门，张昼也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阻拦的奴仆。 李芸见那丫鬟咬牙忍痛，但一声不吭，就知道问不出来了。“清枚，去请何所因过来，这个丫鬟不知道把夏初弄哪儿去了。” 莫清枚先是一惊，而后快步朝前院跑去。 “夏初不见了？”林琅反应过来，再看地上毫无反应的大小安，“大小安怎么了？死了吗？”说着她眼眶就红了。 “李娘子，家妹呢？”张昼一看没有妹妹的身影，又听林琅说大小安死了，目眦欲裂。 “男宾不能到后院！”几个丫鬟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怎么回事？”张辛听到动静，一直跟在张昼身后。 “我听到狗叫，这个丫鬟正好在她门口。我问她，她还骗我说是来送热水的！结果夏初根本不在房间，大小安也死了！”白无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提到大小安眼泪都落了下来。 李芸蹲下身摸了摸大安的肚子，热乎乎的还有呼吸起伏，松了口气道：“没死，看着像是被什么迷晕了。” 一定是何所谓！张昼看了一眼地上的丫鬟，转头拎了身后跟着的丫鬟，“这丫鬟是谁？和所谓的房间在哪儿？” 那丫鬟吓得一抖，“我，我不认识，没见过她，七少爷的房间在前面。” 这时其他房间的人也都出来了，有些娘子看见外男便进屋了。但丫鬟们都在外边，估计是想听了情况，回去禀报。 “带我去找何所谓。”张昼松开人，那丫鬟忙不迭在前面带路了。 “晁明，冷静些。”张辛拍拍张昼的肩，一行人都跟着那丫鬟往前院走。刚到何所谓门口，就看见何所因何所谓正在院子的凉亭里下棋。 张昼看向何所谓，何所谓对他耸肩一笑。他握紧了拳头，恨不能冲上去打烂那张笑脸。 何所因不明所以的回头，疑惑道：“诸位这是？” “难道都是来找五哥下棋的？”何所谓灿烂一笑。 “家妹被这丫鬟拐走了，目前不知去向。”张昼回头指向被白无瑕抓着的丫鬟。 何所因当即站了起来，他仔细看了看那丫鬟，只觉面生。回头看向自己随侍的丫鬟，“碧玲，蓝珠，那丫鬟你们可识得？” 碧玲走过去查看，摇头道：“奴婢不曾见过，昨日来时庄子里所有丫鬟俱都见过，并没有她。” 蓝珠看了好几眼，蹙眉道：“有些面熟，下午见过一次。但好像是山脚的，上来送东西。” 何所因面色一凝，“叫人封锁山庄，所有仆从，可疑人员，皆不可出。” “只怕是来不及咯。”何所谓带着点得意笑道。 “慎言！”何所因转过头看着堂弟，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你知道什么？” “我？我一直在这里跟五哥下棋，什么也不知道。”何所谓摊开手，笑得更开心了。 “张二哥，大安醒了。”李芸带着湿漉漉的两条狗过来，她没有明言，但相信张昼能懂。 张昼果然一瞬便明白过来，朝着李芸拱手。“大安，找姐姐！” 大安甩了甩头，伸着鼻子嗅了嗅，往前走了。 何所谓喟叹一声，掀开袍子继续坐下，看着眼前的棋局，“五哥，你要输了啊。” 其他人都跟着大安一起走了，何所因冷冷的盯着堂弟，“你做了什么？” “五哥，你在说什么？弟弟可听不懂。”何所谓歪着头，想做出一个无辜的神情，却忍不住笑了。 “我会告诉四叔这件事。”何所因说完，甩袖而去。 大安用脚扒拉着面前的房门，没想到一推就开了。 怎么会是世卿的房间？张昼惊疑不定，几乎可以想象何所谓干了什么！他恨得咬牙，反手就要关上房门，却不知道谁推了一把。 “哎呀，张兄关什么门？难道是怕我们看见什么丑事？”路壬甲恶意的笑，伸手扒开张昼就往里冲。 张辛一把抓住他的后脖子往后一甩，路壬甲‘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但这无济于事，还是有其他人挤了进来。 李芸一进来就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这味道，王娘子房间也有。” “迷香。”莫清枚捂住鼻子。 “人呢？里面怎么没人？”先冲进去的人惊呼出声。 “没人？怎么可能？”路壬甲一溜烟爬进来冲进房间，张辛漫不经心的伸出一只脚。见人惨叫一声摔趴在地上，慢悠悠从他身上踩过去进了里间。 张昼定睛一看，床铺散乱，没有他想象的一男一女在床上。他闭目呼出一口气，还好，没有。 “这是干什么呢？”屋外传来许世卿的声音，他衣衫凌乱，完全没了往日的精致。眼睛半阖，看着有些没精神。 张辛一见他就走过来，刚要爬起来的路壬甲又被踩了一脚，发出公鸡打鸣般的痛呼。张辛充耳不闻，一把扶住许世卿，“不舒服？” 许世卿顺势靠在他身上，“头晕，屋里好难闻。” “去我房间。”张辛扶着他往自己屋里走去。 许世卿向上瞥了他一眼，猛地将他推开，“臭，张昼，我去你房间睡会儿。” 张昼反应过来，急忙上前。 “不找夏初了吗？你们去哪儿？”白无瑕见他们都走了，急声道。 “许是回房了，别急。”李芸拉住白无瑕，“我们回去看看。” 在场的聪明人都反应了过来，各自散去了。 路壬甲被人扶起来，腰都挺不直了，他小声质问：“怎么回事？人呢？！” 第117章 路壬甲怒吼了一声，想到何所谓交代的任务失败了，心头忍不住一颤。他灰溜溜了离开了许世卿的房间，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解释。 大安见所有人都走了，在房间里到处嗅来嗅去，一边嗅一边打喷嚏。好在此刻房间的迷香浓度已经不高，它晃了晃脑袋，好一会儿才来到了床边，头一低钻进了床底下。扒拉出来一件衣服，正是夏初的。 它刚要出去，小安也挤了进来，可这床底下本来就不大，哪里容得下它们俩。 大安吼了几声，小安呜呜着往后退，谁料屁股却卡住了。大安急了，狠狠用爪子拍了弟弟几下。小安委屈的直嗷呜叫，可就是出不去。 那夏初去哪儿了？ 张昼带着许世卿回到自己房间，还未开口，就见许世卿指向他的床。他疑惑的回头，床上不是夏初是谁！ 小初！张昼惊喜之下，忘了浑身无力的许世卿，手一松扑向了妹妹。 张辛及时拎住了差点瘫软在地的许世卿，还恶劣的抖了抖，“嫌弃我脏？” “放手。”许世卿也中了迷香，说话有气无力的。 夏初没有醒，甚至衣服也是凌乱的，外衣不知去向。 “世卿，到底怎么回事？”张昼确认了一下妹妹没事，给她盖上薄被挡住裸露的肩膀，回到了外间。 许世卿徒劳的挣扎了几下，回头恼怒的瞪向张辛。正好张辛玩够了，扶他到了椅子坐下，“我去找个大夫来，你们先聊。” 经过许世卿的叙述，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何所谓先让人迷倒了夏初，然后又对许世卿下手。只是许世卿对气味极度敏感。哪怕是熟睡中，也被那浓香呛醒了。他连打了几个喷嚏，被那气味弄得头昏脑涨。下意识摸到睡前放在枕下的提神香囊，放在鼻尖。 外面人以为得手了，特意进来看了看。但许世卿当时还有一些意识，只是睁不开眼。他听到有人拖动重物的声音，外间的随从没有动静，大概就是将他拖走了。 许世卿意识到不对，假借趴睡，用香囊死死堵住了鼻子。等到屋里没了动静，他刚想爬起来，就又听到有人进来。 他连忙装睡，夏初就被扔到了床上。当时他并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多了个人。那些人脱掉他和夏初的外衣之后，便离开了。 这种情况他如何不知道对方的险恶用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爬起来，将夏初拖到了隔壁张昼房间。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张昼他们便过来了。 听到外衣还在许世卿房间，张昼连忙站了起来。他担心衣服被大安从房里叼出来，被其他人看见。 一出房门就听到隔壁传来两只狗的叫声，小安似乎又挨揍了，那叫声可怜巴巴的。 张昼进了房间，就看见一只狗尾巴在外面晃来晃去，是小安的，它似乎想出来，可惜屁股抬得太高，被床板卡住了。 这笨狗，张昼叹息一声，过去按住小安的尾巴将它拖了出来。大安压低身体，叼着夏初的衣服爬了出来。 这时张昼又庆幸小安的笨拙，不然这衣服叼出去，定会被人看见。 将衣服折叠整齐，用柜子里的床单一包，张昼带着两狗回到自己的房间。 “肯定是何所谓。”许世卿半阖着眼，他不敢闭眼，一闭上就天旋地转，身体仿佛在不断往下坠。“记恨我林子里……讥讽他的事，这畜生东……西，手段……如此下作。” “喝口水。”张昼既心疼妹妹，又心疼好友，暗下决心定要找何所谓算算这笔账。 “头太晕了，扶我去张辛屋里躺会儿，我有点想吐了。”许世卿伸出手，闭了一下眼，晕得差点吐出来。 张昼建议道：“要不洗个冷水脸？我看大小安浑身都湿透，估计是被李娘子用水泼醒的。” “无用，”张辛带着大夫回来，单手抓过许世卿，“这香针对人的，狗可能作用没那么厉害，才能被水泼醒。” “这是病人？”背着医药箱的大夫正要上前，被张辛抬手阻止，“去别地看。” 说罢，他看了眼张昼，张昼点点头。目送好友出去，他关上门，帮夏初把外衣好好穿上。 他与夏初并无血缘关系，理应避嫌。只是此刻顾不上那许多了，等会大夫看完了许世卿就会过来了。 刚整理完，门就被敲响，何所因在门外叫了一声，“张兄，令妹可找到了？安全否？” “找到了，这丫头在我房间，估计是过来找我的。”张昼没开门，只是回了一句。 何所因也没有强制要进去，事情如何，多数人都能猜到一些。“安全就好，那我便先回了，有事可去找我。” 何所因刚走，张辛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中了迷香，这香倒是无害，只是会睡上一会儿，我扎两针就能醒。”大夫说着，拿出银针在夏初头上扎了几针。 夏初迷迷糊糊睁开眼，又闭上了，反复几次眼神才慢慢清明，“二哥？这……” “无事，你休息一会儿。”张昼帮她理了理被子，送张辛和大夫出去，反手关上了门，“世卿如何？” “他比令妹好一些，已经能起来了，我让他也躺下休息一会儿。”张辛转向那位老大夫，“今日你没来过。” “是，我没来过，什么都不知道。”老大夫忙不迭点头，抱着医药箱跑了，那速度半点不像老翁。 “多谢了。”张昼深深行了一礼。 “如此客气，难不成要割袍？”张辛挑眉。 张昼无奈一笑，“莫用此事开玩笑了远山兄。” 张辛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此事何所谓脱不了干系，刚才路壬甲的话已然暴露了。这事，我可不想这么算了。”他说完，危险的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初休息了一会儿，便起来了。张昼让她整理好仪容，陪她在外面转了一圈，让所有人看到她完好无损。才不会出现太多不好的流言，白无瑕等人见到夏初就围了过来。 “都怪我，说好的形影不离，竟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把你带走了。”白无瑕从出事起就一直处于自责之中，此刻更是难受得眼睛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谁能想到他如此猖狂呢？”夏初拉住她的手，“不怪你，我当时不开门就好了。” “事已至此，今后当更加小心才是。”李芸道。 第118章 晚上有篝火会，大家一起围炉喝酒吃野味。夏初和许世卿中了迷香，虽无害，但脑子仍有些迟钝。只去转了一圈便回来了，白无瑕强烈要求之下，夏初搬去了她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他们一行人就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张辛说要去找何所谓告别，并要求大家一起去。 “为何？”白无瑕现在听到那个名字就厌恶。 许世卿怀疑的看着张辛，忽然灵光一闪，“走走走，我要去看。” 张辛轻笑一声，带着众人去了何所谓的房间敲了敲门。 “滚！”屋内传来何所谓暴躁的声音。 张辛双眸微眯，“何公子似乎很不欢迎我？” “张兄？”何所谓似乎走到了门后，但是没有开门，“抱歉，在下身体不适，不便开门迎接张兄了。” “我是来与何公子告别的，还有一件事想商量一番。”张辛道。 何所谓拿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咬牙道：“下次，下次设宴给张兄赔罪。” 张辛似乎执意要见到何所谓，“今日不说，过几日怕是就忘了，还请何公子抽空一见。” 何所谓仍是推脱，许世卿笑弯了眼睛，其他人则满头雾水。 在门口耽误了一会儿，张辛烦了，语带威胁：“何公子真的不赏脸？” 何所谓脸上肌肉绷紧，打开房间，刚要堆起笑容，就见到外面的一群人，差点没忍住骂出声。 “哎呀，何公子这是怎么了？”许世卿早就猜到了，见到何所谓那张精彩的脸，笑容根本控制不住。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不让自己笑得太过放肆，“这是谁干的？竟然敢打我们何公子？” 夏初低头掩住嘴角的笑容，何所谓也不知道被谁打了，鼻青脸肿，一只眼睛跟熊猫似的，青了一大片。 简直大快人心。 “张兄有何重要之事？”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昨夜正与带来的丫鬟快活，谁知突然被人打晕，接着被人揍得硬生生痛醒。可惜头上套了黑布，根本不知道是谁。本来怀疑张昼，但现在几乎能确定是张辛干的。 打了人，还带着其他人来看热闹。好好好，你是知府之子，我不敢动你。其他人，他一一看过眼前的人，今日之耻，定要找回来。 李芸和莫清枚早在看到何所谓第一眼，就转过了身去走开了。顺手还拖走了忍笑的林琅，她们可惹不起何所谓。 夏初虱子多了不怕痒，她跟何所谓已经是结了仇了，无所顾忌。 “何公子伤成这样，还是下次再说吧。”张辛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告辞。” 走了没多远，许世卿放声大笑。至于何所谓如何砸烂了整个房间，无人关心。 “二哥，以后我不出来了。”夏初摸着大安蓬松的毛发，语气有些沮丧。本以为带着大小安至少不会被抓，谁能想到对方卑劣的使用了迷香，她不该低估了人的无耻，更不该抱侥幸心理。 “嗯，这次彻底得罪了何所谓，以后避开一些。”张昼点头道。 “那二哥日后怎么办？你们还在同一个书院。”夏初担忧道。 “书院有夫子，山长，他有所忌惮，并不能把我如何。”言语羞辱，污蔑诋毁，他已经无所谓了。有三两好友，足矣。至于他的遭遇，更是从未对家里说过，不想让家里跟着担心。 “嗯。”夏初信以为真，安心了些。 两人回家之后，对今天的事只字未提，只说打猎时开心的事情。 董小环不疑有他，将带回的野物拿到店里去了。 虽然不再回应何所因的请帖，但夏初不时会去几位好友家里玩。 她如今骑马算得上娴熟，大小安一到马场就自由活动，不用人担心。 林琅的画室她应邀去看过，里面几乎什么画都有，风景，人物，她们聚会的场景，以及好看的路人。 还有李芸家里的藏书室，满满当当的书架十分震撼，这可只是一家所藏。可惜夏初不怎么爱看书，文言文太过拗口，她看得比较费劲。 莫清枚家里的乐器室，市面上所有的乐器她都有，只不过她最钟爱的还是笛子，其他的她只是略懂皮毛。 几个姑娘年纪相差不大，除了白无瑕，其他几人皆已定亲。白无瑕不愿意过早议亲，白父十分宠爱她，言说就算一辈子不出嫁也可以。 这日林琅邀请其他人一起出去听戏，说最近来了个十分有名的戏班子。 几人来到戏园，林琅已经订好了房间，二楼靠窗，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戏台子。 林琅抓了一小把瓜子，介绍道：“听说知府特意请了青鱼班给家里老夫人唱戏呢，好多人家排着队，今日听过之后，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再次在戏园开场。” “青鱼班才从京城一路过来，应该有些本事。”李芸翻着折子，看今日的曲目。 “都有什么戏？有林府选将吗？”白无瑕只对一些武戏曲目有兴趣，那些情爱缠绵的她嫌墨迹。 “有，第三个就是。”李芸道。 “第一个是什么？”莫清枚问。 “孟女问夫。”李芸合上戏折子，“就三出戏。” 夏初不了解这些曲目的内容，从前不曾听过看过，但看起来其他人都很熟悉。 她们来得早，安顿好之后楼下才坐了一半。茶都喝了一壶，戏园才慢慢坐满了。 青鱼班主是个中年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些媚气，说话虽然端着腔调，声音却十分好听，是现代很流行的公子音。 “据说青鱼班主年轻时的小生，让许多贵女小姐们趋之若鹜，豪掷千金呢。”林琅边说边从窗户向外看去，“嗓子不错。” “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白无瑕瞅了一眼，评价道。 “梨园的男子，有几个能有男子气概的。”莫清枚言语间似乎有些不屑。 其他三人沉默不语，夏初不明所以，猜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故事？她脑补了几个为包戏子，抛妻弃子宠妻灭妾的故事。但一想莫清枚是她好友，不该妄加猜测，打住了脱缰的思绪。 班主答谢之后，第一幕戏准备开始了。缠绵的乐声响起，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戏台之上。 第119章 开场出来一个唱腔哀怨婉转的青衣女子，挥着水袖哭声嘤嘤，似乎唱得是负心汉。 夏初刚开始有些听不懂，听进去之后，眉头缓缓蹙起。心疼女子遭遇，又恨其不争。 这女子原是镇上大户之女，父亲看中男主的才华，将女儿许配给他，并出资助他读书科考。女子本是大小姐，过门之后侍奉公婆，洗衣做饭从无怨言。 家里的小叔子小姑子有了嫂子之后，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管了。 女主母亲心疼女儿，买了个婆子帮她干活。谁知男主义正辞严的拒绝，说寒门小户用上仆人，让人取笑。 可他花着女主的嫁妆，买最好的笔墨纸砚，与同窗听戏饮酒，又不怕人取笑了。 最后，这样的人考中了进士。被榜下捉婿，与另一京官的女儿成了亲。 女主苦等人不回，报喜官都来过了。最后求着哥哥带她去了京城寻夫，这一出戏，唱得就是她来到京城发现丈夫再次娶妻，还想打发她走。她伤心至极，想起从前过往，问夫的一出戏。 那一声声，一句句，宛若泣血的叩问，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 连白无瑕都听得津津有味，可惜这出戏还不到结局。“蓉娘脾气太好了，要我说就叫她哥哥把这负心汉揍一顿带回去。” “哪有那般容易，阜新新娶之妻乃是户部侍郎之女，岂能看着丈夫被人殴打。”李芸叹息道。 “这好像是新排的戏，以前不曾听过。”林琅看着楼下人谢幕，想扔银子又怕砸着人。 “不知结局如何。”莫清枚有些意犹未尽。 夏初大胆推测了一下，这些本子多半是书生写的，以他们的尿性，“最后想必是两位平妻，原配继续操持家里，照顾他的父母手足，她接着新岳父的势力平步青云。” “可能性极大。”白无瑕回想往年听过的戏，点点头。 聊着天，下一出戏开始了。 三人在戏园里消磨了整整一下午，三出戏都听完，太阳都沉了一半。 今日的三位角儿卸了妆出来谢客，刚好是扮蓉娘的青衣，阜新的小生，扮林府小将军的武生。身后跟着一个抱着托盘的小丫头，托盘上放了酒壶和酒杯。 到了她们这边，那小生先行了一礼。卸了妆他看着面目清秀，行礼时有一种特有的优雅，赏心悦目，说话字正腔圆。 “青鱼班游非\/杨柳\/奎龙，给各位贵客敬酒。”三人饮酒姿势倒是十分痛快，白无瑕等人按照惯例，一人扔了块碎银进去。 游非又道了几句谢，就准备离开。 “那蓉娘最后如何了？可是与那负心人和好了？”林琅见他们要走，忽然想起来。 “蓉娘，你告诉这位客人？”游非笑着对身边的女子道。 “是的，侍郎之女秋娘见蓉娘可怜，便留下了她。”新戏本是不能透露的，但这出戏他们在京城唱过多回了，有人是知道后续的。许多老戏人们百听不腻，故事发展透露出去有时候也不多么重要。再说这贵客出手如此大方，班主也不会说什么，“这几日要去贵人们府上，八日后戏园排了戏，小姐们若有兴致，到时可来再看。” “嗯。”林琅点了点头。 “八日后，我们到时候还来看吗？”白无瑕想来的，这青鱼班的武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那花枪耍得人眼花缭乱的。 “来。”李芸点点头，那游非的嗓子很是不错。 几人约定好，见下面人散了大半，便下楼回去。走到楼梯口，见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正拉扯着杨柳，非要让她陪着去喝酒。 青鱼班主青阳小跑过来，赔着笑想把杨柳救回来，“客人，青鱼班的人不单独外出，还请放开她。” “爷给钱！”那胖子掏出两个银锭砸在青阳身上，“够不够？” 青阳目光被银子吸引了过去，捧着沉甸甸的银子，一时间没说话。 那胖子的得意一笑，拖着杨柳往外走。杨柳纤细瘦弱，身形不过那胖子一半还少，被拖得几乎脚不沾地，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班主！班主救我！” “爷可给了钱了。”胖子哼了一声。 青阳回过神来，碎步追上去把银子塞回胖子怀里，“客人，不行，我们不外出的。” 三人拉拉扯扯，两个人都抵不过胖子一个。那杨柳都快被拖出屋外了，夏初不知该不该管，看向李芸。 李芸似乎也有些纠结，倒是白无瑕无所顾忌，“那死胖子，快放开那姑娘。” 奎龙拿着白日耍的花枪已经冲了出来，听到有人出声，顿住了脚步。 大部分胖子，对胖这个字眼都很敏感。比如门口这位，他回头怒目而视，“死娘们，你叫谁？” “叫你啊死胖子，还不把你那脏手撒开。”白无瑕随身都带着一条暗红的马鞭，此刻又被她抽了出来，‘啪’一声甩在楼梯扶手上，那胖子吓得抖了一抖。 “我们家无暇越来越有女侠的气质了。”林琅掩唇笑道。 李芸担心道：“来戏园听曲本就不太合适，无暇如此高调，被人撞见就不好了。” “戴着面衣，不是熟人应该认不出吧。再者，在这里被撞见了，大家各自都心虚。”莫清枚道。 “你谁家小娘子？遮头蒙面，敢不敢露出来我瞧瞧！”胖子怒道。 夏初怕白无瑕真摘了，“你确定要看？我家小姐的身份，你明日就算磕头赔罪，都进不了大门。” 胖子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信。可若是真的呢？他小小一个商人，可惹不起这些贵人们。再看那几位小姐衣饰，他已经有些怂了。 罢了，一个小小戏子，改日再来。 胖子一松手，杨柳就赶紧跑了回来，躲在了白无瑕身后。 “还不快滚！”白无瑕一甩马鞭，胖子忙不迭跑了。 “多谢诸位恩人。”杨柳盈盈一拜。 青阳也过来致谢，白无暇挥了挥手，也没多话。 “走吧。”李芸道。 “无暇，你好威风啊。”林琅挽着白无暇手臂，“我下次出门也要带个马鞭。” 夏初听了一笑，几人都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第120章 八日后，她们又去了一次，正好唱的是孟女那出戏的结局。 “虽然没想过两人会和离，但就如此轻描淡写的原谅，有点膈应。”白无瑕皱眉不满道。 夏初忍不住吐槽道：“时下书生的幻想罢了，糟糠之妻资助他科举之路，新妻子娘家助他步步高升，最后和和美美，左拥右抱，人生赢家啊。” 第一折戏结束，杨柳妆都没卸，特意端来了点心好茶，“上次多谢几位贵客，班主听闻贵客想听，今日特意加了这一折，不知可还满意？” 白无瑕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戏原是京城十分受欢迎的话本子改的。”杨柳对此没什么感觉，她们唱什么演什么都听班主的，什么内容她唱完就不会多想了，“许多人喜欢呢，这结局不好吗？” 而且，和和美美有什么不好呢？蓉娘除了接受还能如何？娘家哥哥帮她来到京城，有三分真心帮她都感激不尽，更多的是想沾光罢了。 而蓉娘，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她无处可去，无力反抗。 这些大小姐们未经世事，哪里会懂这些无法言说的苦楚呢？杨柳羡慕的看着她们身上的锦衣华服，那头上一根珠钗估计抵她几年的工钱了。 怪自己不会投胎罢了。 白无瑕虽救了杨柳，但她却不认为有必要跟一个戏子多说什么。 室内一片安静，杨柳识趣的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林琅才道：“我一直好奇，到底擦了多少粉才能这么白啊？跟戴了个面具似的，远看还好，近看有些夸张呢。” “不就是要远看吗？”莫清枚笑道。 大概是第一折子戏让人心里不舒畅，后面的看着也索然无味了。 不过她们仍是坐到了最后才走，今日天色还早，林琅又说想看杂技，拉着她们去看了耍猴，吞火，钻铁圈，顶盘子…… 白无瑕对这些也十分感兴趣，走出瓦肆的时候，都快宵禁了。 没想到没几步，灯火辉煌的花楼里走出个熟人。 夏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瞪大眼睛，竟然真的是赵华章！他竟然逛青楼！他身后，那不是大哥吗？？ “夏天！？”夏初忍不住叫了一声。 夏天今日来这里就心虚，一听这声音，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小初？你，你怎么在这？” 这时候万一染个什么病！全都是不治之症！平日看大哥老老实实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夏初气呼呼的指着他，“你逛青楼！我要回去告诉爹！” 不仅是夏天，赵华章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别！我不是来找姑娘的！”夏天一米八几的大个儿，两步上前低着头试图解释，可这地方人又多。“回去跟你说。” “这是谁啊？”林琅小声跟白无瑕咬耳朵。 “没见过。”白无瑕摇摇头。 “叫夏天，再加上夏初说回去告诉爹，想必是她哥哥。”李芸猜测道，“前面那位赵华章赵公子，夏初大哥不就在军营之中。” “回去再听你狡辩。”夏初瞪了他一眼，又不满的看向赵华章，错看这人了。竟然带大哥来逛青楼！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华章怎么也没想到，一出来就碰上了夏初。 “该走了，马上要宵禁了。”李芸出声提醒。 赵华章看了眼天色，“夏天，今日放你一晚假，回去好好说清楚，明天一早再过来。” “是。” 夏初爬上白无瑕的马车，看也不看夏天。 车上都是女子，夏天不能上车，只能跟在车子后面跑。 林琅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偷笑道：“怪可怜的。” 李芸觉得此举不妥，“你大哥不会生气吧？” 夏初笃定道：“他不敢。” “你们都有哥哥，真好。”李芸露出一丝艳羡，林琅莫清枚都有一个哥哥，白无瑕两个，夏初更是有三个。 “也不是很好，我二哥以前可气人了。”白无瑕说起哥哥小时候想出去玩，但是又怕挨罚，就把她骗出去了。他们一帮人约了去什么荒宅看鬼，一路上都在说各种鬼故事。白无瑕吓得直哭，死活不愿意进去。 白无瑜看其他人都进去了，急得把她扛起来跟上。她又哭又叫，其他人害怕的心情都被她哭没了。鬼自然没看见，还有人说她哭的太大声把鬼吓走了。 白无瑕回去之后就发烧了，白无瑜被父亲扔到祠堂跪了三天，出来又挨了十家法。 白无瑕笑着道：“听我娘说，我烧了三天三夜，都说我是被吓着了。后来带到白云寺，听了一上午的经，才慢慢退了烧。我二哥可惨了，我爹打完我娘打，娘打完大哥又把他揍了一顿。” “没想到白二哥幼年时，如此，顽皮。”李芸都不知该用什么词了，哪有把妹妹带到鬼宅去玩的，这打挨得不冤。 “我兄长跟我不太亲近，倒是没有这样的趣事。”莫清枚道，她的哥哥自小沉迷读书，十五岁便考上了秀才。之后说是要去游学，不顾全家反对，带着书童就走了。至今未归，只偶有书信传回来，让人知道他平安。 林琅扁扁嘴，“我也没什么趣事，大哥跟爹似的，看到我就只想教训我。” 夏初的趣事太多了，可这时说出来未免有炫耀之意，还是算了吧。便只说了一句，“大哥比较宠我，从未生过我的气。” “你二哥也很宠你。”林琅有些羡慕道 。 夏初犹豫了一下，“其实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顿了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她不觉得小时候当过乞丐，后来被收养有什么。但万一哥哥们不想被人知道呢？“小时候我们关系就很好。” 李芸听出她似乎有什么隐瞒，她们家人的姓氏不同，本身就很奇怪了。再看她两位兄长，三人面孔毫无相似之处。看着并不像一家人，她没问，想说自然会说。 夏初家最先到，道过谢告别朋友们。夏初拍了拍门，大安叫了一声，打开了门。 “小初，你可别跟爹说。”夏天巴巴的跟上去，“我们今天去，可是给你报仇的。” “给我报仇？？”夏初回过头，满头雾水。 第121章 夏天觉得今天这招数太损了，妹妹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太好意思详说。支支吾吾半天，“我们找何所谓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夏初下意识便皱起了眉，“找他？做什么？” “我们把他打了一顿。”怎么打的么，他说不出口。本来他和赵华章就是想套麻袋揍一顿，结果二娃知道后，给出了个更损的主意。 何所谓包了香满楼的花魁，几日便要去一回的事人人都知道。他跟了几日，总算等到何所谓去了。 趁着花魁给何所谓跳舞的时间，他回去喊上了赵华章。两人在屋顶蹲了一个多时辰，屋里的两人才进入正题。 眼看着何所谓来了兴致，脱了衣服就要开始。他们二人破窗而入，何所谓大惊，当时人都吓软了。赵华章一脚把他踢翻，夏天把花魁嘴堵上，用被子盖着何所谓狠狠揍了他一顿。 两人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完就跳窗跑了。刚换了衣服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夏初撞上了。 夏初可猜不到这两人这么损，反倒担心起来，“有没有被人瞧见？” 夏天摇摇头，“没有，我俩蒙着面，没出声。” 夏初松了口气，瞥着大哥，“真没找姑娘？” “没……”夏天连连摆手。 “谁找姑娘？夏天？”董小环听见两人回来，正要说夏初几句，姑娘家不该这么晚回来。就听到什么找姑娘，“夏天去找姑娘？你不会去了青楼吧？”说到这，她已经怒了。 “不是娘，我没有找姑娘……”夏天愁得抓抓头发，若承认去了青楼，谁会信他没找姑娘？真是有嘴说不清了。他朝着妹妹使眼色，让她帮忙解释。 夏初心底自然是信他的，挽了董小环往里走，“娘，你听错了。我说大哥什么时候去找个心仪的姑娘，让我有个大嫂。” “我也想问，这倒霉孩子，好大个人了，还不成亲。愁死我了。”说起这事，董小环就发愁。别人家孩子像夏天这么大，孩子都满地跑了。 夏天跟在后面不敢说话了。 抱怨了几句，董小环奇怪道：“不是前几日休沐吗？怎么今天晚上回来了？还这般晚？”说到晚，她又把矛头对准女儿，“你一个姑娘家，下次可不许这么晚回来？天黑之前就要到家，记着没？” “记着了。”夏初乖巧点头。 “上头有点事叫我做，明日一早就走了。”夏天解释。 家里的孩子鲜少惹事，董小环听了也没抓着不放，又关心起两人的肚子，“你俩吃了没？我去揉点面条给你们吃？” 兄妹俩都表示吃过，董小环便作罢，说厨房有热水，让他们自取来洗漱。 她还要去看着秋俞，那小子一会儿不盯着，就不老实。今日的课业抓耳挠腮折腾到现在，也没完成。 张昼站在门口等着大哥，看见两人一起回来有些诧异，“大哥，如何了？” “照你的主意来的。”夏天道，损还是老二损啊。 “还有二哥的事？”夏初狐疑的看着二哥，“二哥出的什么主意？” “没什么，早些睡吧。”张昼没回答，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推回房间。 “我还没洗漱呢！”夏初扒拉掉他的手，长得矮就是不好。二哥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跟逗小孩似的。 何家七少爷，在青楼被人打了的事没瞒住，传得沸沸扬扬。何所谓丢了大脸，可到底是谁干的却找不出来。他在家里发了一场脾气，又被父亲和祖父接连教训。 这些不算什么，他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但是某个不好对人言的地方却出了问题，伤好之后，他抓了个丫鬟正要发泄。却发现那地方不行了，上次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忍不住看门窗锁没锁好，反复确认后，兴致也没了。 他恨得把屋子都砸烂了，又让人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他没有问题，可是他一到那时候就软了。这让他越发暴躁，天天在屋里发脾气，请来的大夫都被他打了。 最可气的是，这件事不知道被哪个嘴碎的传了出去。 整个临安都知道他不行了，他大发脾气，又被父亲教训了一顿。母亲急得团团转，到处给他请大夫，可大夫来了只说没问题，说他是心病。 这回不止他自己的脸面，就连何家其他子弟出去，都遭受了怪异的目光。 几个兄弟轮番过来教训他，怪他平日太过张扬，仇人无数，如今查起来都找不到人。 白无瑕她们几个也听到了这事，只是都是姑娘家，这种事不好明面上讨论，但心里觉得何所谓活该肯定少不了的。 “芸姐今日不得空吗？”夏初发现就少了李芸。 “我今日去，芸姐出门了。”林琅道。 “哦。”夏初点点头。 夏初家里没有车，出门不如其他几人，但她家里常年没有人，所以其他人多是约着过来找她。 “我今日又写了个谱子，你们听听看。”夏初抱了琵琶来，清扬的乐声响起。 一曲毕，林琅率先鼓掌，“好听，夏初你这写曲子的速度简直令人嫉妒啊。” “可不是，这曲子我又要厚着脸皮讨一讨了。”莫清枚笑道。 “可惜芸姐不在，不然给你填个词，咱们一起唱来玩。”白无瑕道。 “我们自己写，到时候再请芸姐改一改。”夏初建议，其实她对于歌词，有点想法。只不过她毕竟不是古人，用词会更直白些，可能让其他人不太适应。 “飞扬歌？”林琅反复念了几遍，“这名字好，这歌听了的确让人神采飞扬，忍不住起舞。” 四人又在夏初家里消磨了一下午，一人一句将歌词填完了。 “我喜欢这首歌。”白无瑕捧着成曲，“我拿回去练一练。” “夏初这些都够出一本曲谱了。”莫清枚拿着自己的道。 “会有人买吗？”她最开始不就打着卖曲谱挣钱的事儿，可惜好像不了了之了。 “我家里有间书肆，你若有意，我让人印上一些试试？”莫清枚很喜欢这些，她还专门将夏初所写订在一起了。 “可以吗？”夏初惊喜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那间书肆是娘亲的嫁妆，早就交给她打理，不过生意不温不火。印上一本曲谱，并非难事，“不会，我说一声的事。” “那太谢谢了，也不用印太多。我……”夏初想说自己出钱也行，只是想到现在的纸价，她那点钱都不知道够不够。 “知道了，印好了拿给你看。”莫清枚打断她，没提钱的事。 第122章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院里纳凉。董小环开口道：“今天又有媒婆找到店里了。” 夏初刚想调侃又是谁家女儿看上了哥哥们，却发现董小环目光在自己身上。立马一把扯过王秋俞，“你课业完成了吗？” 课业？不都是晚饭之后才做吗？王秋俞睁大眼睛眨了眨，一脸懵道：“没有啊？” 夏初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拉起王秋俞就走，“还不赶紧去，是不是不会？姐姐教你，走走走。” 张昼率先笑出声，王勇摇了摇头。董小环也没想逼女儿，但看她这样有些恼，搡了王勇一把，“你看看你的好女儿！” “又拿我当挡箭牌！”王秋俞回过味，气鼓鼓的道。 “写你的课业去。”夏初往他嘴里塞了颗莲子糖，回房玩琵琶去了。 翌日恰逢夏天休沐，他自己回来，还带了个赵华章。自打夏天进了军营，这两人的关系大为缓和，再听闻赵华章救了妹妹，加上一起暴揍何所谓，夏天现在已经拿赵华章当兄弟了。 赵华章拎了一坛好酒，一只烧鹅，上门蹭饭了。 王勇好酒，但董小环平日管得严，不让他多喝。今日来了客人，他也不管是谁，有酒就成。 董小环做了一桌子好菜，准备了下酒的卤肉和卤花生米。热情的招呼赵华章就坐，“家常小菜，别嫌弃啊。” “婶婶做得菜色香味俱全，哪里会嫌弃。”赵华章半真半假道。 董小环被他夸得一乐，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会说话。“那你们吃，有事叫我。” “婶婶一起吃啊，还有弟弟和，王娘子。”说到最后，他顿了一下，那三个字仿佛烫嘴，声音都变轻了。 董小环一愣，王勇和夏天几乎同时目光审视的看向赵华章。 “我，我是说，一家人一起吃，”赵华章急中生智，“常听夏天说起家中的温馨，十分羡慕。特地厚着脸皮上门，就是想感受一下这和睦之情。” 王勇似乎信了，乐呵呵倒了酒，“那一起吃吧。” 董小环应了一声，把厨房留开的菜端出来，又让大安喊人吃饭。 夏天睨了赵华章一眼，没说话。 饭桌上主要是夏天王勇赵华章三人聊天，其他几人间或说几句。王秋俞听不懂，也没兴趣。他吃饱后无聊的晃着腿，看父亲喝了酒那一脸享受的表情十分好奇，这酒什么味儿呢？这么好喝吗？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悄悄把筷子伸进了大哥的酒杯里，刚要放进嘴里就被大哥擒住了手腕。“小孩不能喝酒。” 王勇一摆手，“我们秋俞想喝酒了？没事先给他尝一口，男人就得喝酒。” 碍于客人在场，董小环没有发作，笑着在王勇大腿狠狠拧了一下，“小孩喝了酒会变成傻子的，莫要逗他玩了。” 王勇差点没蹦起来，在赵华章担忧的目光中缓缓坐下，嘿嘿一笑，“说笑说笑，孩子小，不能沾这东西。俗话说，酒是穿肠毒药。” 夏初咬着牙才没笑出声，“我用好了，去把这菜热一热，再熬些醒酒汤来。”她顺手把秋俞提溜走了，“秋俞来帮姐姐生火。” 夏天见状松开了手，没想到王秋俞眼疾手快的把沾了酒的筷子塞进了嘴里，他咂摸了一下嘴巴，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嘶，略略略，好辣好辣好辣～”王秋俞跳着脚吐着舌头，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 “叫你馋嘴！”夏初赶紧给他倒了水过口。 王勇哈哈大笑，又被拧了一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搓了搓大腿，“见笑了见笑了，小孩子好奇心重。” 赵华章连说没事，夸王秋俞稚子纯真可爱。 等夏初热好菜端过来，发现王勇似乎有点喝多了。神情恍惚，带着些沮丧。 “爹怎么了？”她小声问大哥。 “不知。”夏天也有点担心，几个孩子很少看到王勇这样，他常年都是顶天立地，什么事都可以处理的样子。 “秋俞？！”董小环拍了下丈夫的背无声安慰，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定睛一看，王秋俞满脸通红，把她惊得一跳。“你怎么了秋俞？” 张昼没喝多少，清醒的人反应也快一些。他上前扶住秋俞，发现他手上温度正常，脸却红的发烫。再一看双眼迷蒙带着酒气，猜测道：“醉了？” 董小环检查了儿子后背心，温度适宜，没有发热，“醉了？不就沾了一筷子吗？他又偷喝了？” “没有啊？刚在厨房好好的，厨房没有酒啊。”夏初也凑了过来。 赵华章仔细看了几眼，推测道：“许是不胜酒力，军营之中有这样的人，一滴就倒，身上还会起红疹，军医说是过敏之症。” “那是不是要去看大夫？”董小环又气又急，等这小子醒了非得抽他两下，叫他嘴馋。 赵华章回忆了一下军医的处理方式，“只沾了少许，理应不打紧。多灌些水，解酒汤给他喝上一碗，” “好好，先失陪了。”董小环放下了心，扶着王秋俞往房间去了。 夏初则去端醒酒汤。 想见的人离开，时候也已不早，赵华章便告辞，“多谢款待。今日就到这吧，夏兄先将夏叔扶去歇息，我回去了。” “我送你，小二，扶爹进屋。”夏天吩咐了一声，将赵华章送到门外。 “留步，我不曾喝多，夏兄回去照顾令尊吧。”赵华章伸手拦住他。 “巡检大人……”夏天犹豫着接下来的话。 “军营之外，兄弟相称即可。”赵华章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 “赵兄……”夏天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直接拒绝未免得罪人。可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如此高嫁，日后若受了委屈，无人能替她出头。但低嫁了，又好似更委屈了妹妹。他的妹妹这般好，配巡检自也是配得上的。 “我知你想说什么，”赵华章笑了笑，“说起来汗颜，年幼时，我时常想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不是我家的。还试图让奶奶把令妹拐回去养呢。多年未见，昔日的小人儿已长成了窈窕淑女。” 夏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当初不安好心吧！果然小时候就想拐走小初。 “我有几分这个意思，但王娘子似乎毫无此意。”赵华章说着，神情认真起来，“我若娶妻，只求两情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经历过父母面合神离的痛苦，自己不想再经历了。 第123章 乐谱的事还没消息，中秋节先来了。 李芸给她们几人都发了请帖，邀她们过府赏花，届时还会有其他贵女也会到。 夏初对于衣饰不太讲究，但也不得不准备了一身新衣服，怕给朋友丢脸。但礼物却不好挑选，李芸几乎不会缺什么。若是花钱置办，她负担不起不说，李芸收到也只能堆仓库落灰。 她喜欢看书喜欢诗歌，喜欢写字。 那就只能找二哥了，张昼找夫子借了一本藏书，摘抄下来，让夏初带去。 中秋节前一日，董小环细心给女儿梳了个飞仙髻，满意的夸赞了好几句，才将人送出门。 夏初没租车，打算走过去。刚走出巷子，就看到林琅家的马车。小光正好掀开帘子，看见夏初先露了个笑，“王娘子，我家小姐特地来接您，请这边上车。” 车夫停下车，搬了凳子放在车边。 “你怎么来了？”夏初上了车惊喜的问。 “特地来接你呀。”林琅带着笑打量她，“今天更漂亮了呢？” 两人一路谈笑，到了李府。李芸的父亲是知府手下的小官，母亲家里世代经商，家里有点小权，钱也不缺。 可惜的就是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早年有个儿子，可惜没有养大。后来生了个妹妹，也没有活下来。家里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和妹妹，年纪都不大。 林琅在李府很熟悉，路上遇到的仆人都跟她行礼问好。李芸正在花厅，过了十三岁，府里的大小宴会都是由她接手，母亲在一边辅助查缺补漏。这一次更是李芸全权负责，李母没有插手。 所幸只是邀请关系比较亲近的夫人小姐们提前庆祝中秋，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打紧。 “芸姐。”林琅俏皮的行了一礼。 “又淘气，快进来坐。夏初也来了，快快坐。”李芸拉着她们坐下，“你们来得早，其他人还没到呢。” “清枚姐姐也没到啊？该罚。”林琅坏笑一声，馊主意就来了，“我们罚她...” “罚什么？当我面说说。”话还没说完，莫清枚已经到了，似笑非笑看着林琅。 林琅立马改口，“罚无暇，来个剑舞！” “谁要剑舞？林琅剑舞吗？”话音刚落，白无瑕人未到话已至。 林琅吐了吐舌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人看着林琅笑，要不是夏初本人在这，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演的了，怎么就这么巧。 林琅正窘迫的不行，门外走进来一位妇人。妇人五官温婉，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芸儿，客人到了怎么不叫娘一声。” “林琅\/无暇\/清枚，见过伯母。”三人连忙行礼。 夏初来得次数少，还未见过，“夏初见过夫人。” “好好，都是乖孩子。”李母看向夏初，感觉有些面生，“这就是夏初呀？真是个标致的姑娘，早就听芸儿提起过。快别多礼了，都坐。既是芸儿好友，你也跟清枚她们一样，唤我一声伯母吧。” “伯母。”夏初从善如流道。 “乖。”李母一伸手，身后的嬷嬷递上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这只簪子送你戴着玩，莫要嫌弃。” “多谢伯母。”夏初恭敬的双手接过。 “好，那你们玩。”李母怕自己在她们不自在，见完客人，又走了。 都是熟悉的姐妹，李芸也不客气，道：“那你们去花园玩，我这边还有点事。” “好，正好看看林琅的剑舞。”白无瑕揶揄道。 “哎呀，无暇姐姐饶了我吧。”林琅撒娇道。 “这边请。”墨莲是熟人，引着她们去了花园。让小丫鬟们送上茶点，还抱来了一把琵琶和剑，林琅看到剑气得嘟起嘴，“怎么芸姐也这么坏，送把剑来干什么，真要我舞剑啊。” 白无瑕大笑，非要把剑给她，让她去舞一曲。 “我和夏初给你伴乐，快去吧。”莫清枚取下笛子，笑道。 林琅被赶鸭子上架，拿着剑到空地乱舞一通。莫清枚看了一眼夏初，“飞扬歌？” “来。”夏初取过琵琶，先试了一下音色，略调了一下，示意莫清枚好了。 林琅还在挥剑，听到熟悉的曲调响起。顿了一下，可她还是不会啊。看了眼白无瑕，她干脆合着乐声节拍，随心舞动，竟也有了几分和谐与美感。 白无瑕有些意动，拿了桌上的剑鞘，飞身跳出凉亭，也跟着舞了起来。 林琅没一会儿就累了，揉了揉手臂，让小光去取画具来。 李芸刚接待了到得最早方夫人和柳小姐，带着人往花园这边来，就发现她们玩得正开心。 花团锦簇间，一身白衣的白无瑕舞动着手中长剑，像是花间的精灵。林琅坐在回廊下，埋头画画，周围的声乐皆不入耳。莫清枚站在凉亭中，笛声悠悠如一棵孤傲的青竹。夏初抱着琵琶坐在那，双眸微阖，似是已沉浸其中。 “李娘子，我们等等吧。”柳小姐小声道，此情此景，宛若画卷，叫人不敢惊扰。 方夫人微微蹙眉，“那我们去花厅吧。” “姨母，我想在这看一会儿。”柳晴晴小声恳求。 “好吧。”方夫人不太愿意，觉得站在这儿有些丢人，但她坚持，随她吧。 李芸对这位方小姐有点印象，只是没怎么来往。好像是方夫人妹妹的女儿，不过她妹妹妹夫因故都去世了。所以被她收养了，她自己没有女儿，对妹妹的遗孤还算宠爱。 “柳小姐直接进去也可，她们不会介意的。”李芸说完，带着方夫人去花厅了。 柳晴晴道了谢，没有进去，站在垂花门下静静欣赏。 “小姐，我去给您搬个椅子吧？”瓶瓶小声道。 “不用了，快结束了。”柳晴晴轻轻摇头，眼里全是艳羡，有几位志同道合的密友，真让人羡慕。 她的话说完不久，里面乐声便停了。舞剑的女子抱着剑，俏皮的一鞠躬，逗得其他几人哈哈大笑。 “有人来了。”墨莲轻声提醒，她是李芸身边的大丫鬟，自小陪伴到大，这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要给她面子。有什么事，她都可以单独处理。李芸十分信任她，也放心让她代自己照顾姐妹们。 第124章 “打扰了，柳晴晴见过诸位娘子。”柳晴晴走过去先行了一礼，“方才的乐声犹如天籁，涤人心灵。这位姐姐的剑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时之间还以为误入天境，竟看得痴了。” 夏初等人起身与她见礼，众人落座。只有林琅沉浸在画作之中，不声不响。 平时就林琅话比较多，而且她跟谁都能聊两句。她一安静下来，又多了个不熟的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柳晴晴咬着唇，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我说错话了？夸得太过了？ 大家都不说话，白无瑕怕柳晴晴多想，出声道：“我平日就喜欢舞枪弄棒的，糙女子一个，哪值当妹妹这般夸赞。” 终于说话了，柳晴晴赶忙搭腔，“白姐姐的剑舞很美，灵动飒爽，我很是羡慕呢。” 白无瑕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哪里，耍着玩罢了。” 有人说话就不尴尬，柳晴晴也不是怯场的人，当即问道：“刚才的曲子也十分动听，以前竟是未曾听过。不知方不方便告诉我叫什么，我也去寻来。” 白无瑕碰了碰夏初，夏初笑道：“这是我闲来无事写着玩的，难登大雅之堂。” 提到这个，莫清枚忍不住道：“这曲子虽说不是出自名家，但我等都十分喜欢。城南广茂街如玉斋有这本曲谱，是我特意印的。妹妹若是喜欢，我叫人往你府上送一本。” 柳晴晴双手轻摇，“哪敢劳烦姐姐，等宴席散去，我差人去买，不知书名叫什么？” “书名九天问曲。”这书名是夏初自己想的，虽有些托大，倒也还好。只是她给自己起的那个雅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还在拾人牙慧，没想到王姐姐都已经开始作曲了，妹妹实在是佩服至极。”柳晴晴带着崇拜，看向夏初。 夏初一笑带过，这还是沾了现代的光，听得多看得多，有所积累。 “何小姐到了。”墨莲轻声道。 众人回过头，一少女穿着鹅黄裙衫穿过垂花门，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位小姐。 白无瑕撇了撇嘴，莫清枚坐到白无瑕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夏初看她们神情不对，猜这何小姐定是不好相处，或者做过什么事。 不过，姓何，不会何所谓那个何吧？她正想着，白无瑕凑到耳边悄声道：“何所谓的亲妹妹。” 难怪她们这副模样，原来是何家的。 “白娘子，莫娘子，林娘子，许久不见。”何芷兰虽在问好，却下巴微抬语气慵懒，带着一股让人不适的傲慢。 “何娘子。”柳晴晴家世不显，又是孤女，主动上前见礼。 白无瑕敷衍的屈了屈膝，莫清枚欠了欠身，林琅完全没听见。夏初看了看，学着柳晴晴行了礼，就是没有搭话。 何芷兰坐到凉亭正中的桌子，目光扫过林琅。她身后的吴晓婧立马会意，“林娘子怎么如此失礼，何娘子与你问好都毫无回应。” 小光刚才已经提醒过了自家小姐一次，这会儿急了，凑到林琅耳边再次小声提醒。 林琅正在画莫清枚吹笛子的身影呢，不耐道：“别吵，等会儿。” “多日不见，林琅还是这般不将人看在眼里啊。”何芷兰面色冷了下来，这林琅，以前多次请她过府为自己画画，皆以各种理由推脱，如今见了面都当没看见！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太过分了！小小林家，竟然敢猖狂如斯！ “林娘子作画入神，还请何娘子莫要与她计较。”莫清枚轻声解释，“我代她向大家赔个不是。” 吴晓婧嗤笑一声，“莫娘子真是林娘子的好姐妹呢，这就开始护主了……” 白无瑕打断她的话，“吴娘子一如既往话多啊，一来嘴就没停过，我家打鸣的公鸡都比你安静。” 这话还是跟夏初学的，夏初原话是我家的狗都没你能叫，她觉得很好玩。但说狗似乎过了点，改成了公鸡，虽说她没见过公鸡长什么样子。但听夏初说，公鸡每日天不亮就开始打鸣，非常吵闹。 吴晓婧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她也不敢怎么样。白无瑕可是说急了真敢动手的主儿，她们这些人还不够她一只手打的呢。但公鸡是什么？炖汤的那种鸡？竟敢拿自己跟家禽做比较，太过分了！ “白娘子跟下等人相处多了，这嘴里都带着畜生家禽了，也不嫌脏了嘴。”何芷兰轻飘飘说道，这鸡她见过，兄长喜欢斗鸡，家里养了好几只，天不亮就开始叫唤，吵得人心烦意躁。 “你吃都不嫌脏嘴，我说说嘴就脏了？令兄最爱斗鸡，家里怕是养了不少。你都跟鸡住一块儿，身上可别沾了鸡粪味儿了。”白无瑕说完，还在鼻子前面挥了挥，仿佛真闻到什么味儿了一样。 “白无瑕！”何芷兰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模样，差点拍案而起。那鸡养在兄长院子里，与她的院子中间隔着一个花园，怎么可能就沾上味儿了。 白无瑕心里嘻嘻一笑，跟夏初待一块儿时间久了，怼人的话一套接一套。她故作担忧，话却更发刺耳了，“怎么了？这么大声，可别失了你大小姐的身份，我这粗人不在乎，你也就剩下这个了。” 夏初悄悄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她倒也没刻意教。就是之前聊天时，提到何所谓，林琅说起何芷兰这人说话难听又爱挑刺。她们几人都不是对手，经常憋屈的想哭。 白无瑕倒是不憋屈，她急了就上手了。 于是夏初便教她们吵架最大的秘诀，不要自证，不要跟着对方的话走，吵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对方气死。 她们闲着甚至还模拟了一下，林琅学着何芷兰说话，夏初随口几句怼回去。白无瑕和林琅两人眼睛都放光了，满眼都是崇拜。 莫清枚家里跟何家比不了，有些担心，“这么说，怕是要得罪何家的。” 李芸不爱与人起冲突，但她分析了一番。何家有四房，何所谓那一房最没有出息，众人怕他不过是给何家面子。 至于何芷兰，她一个姑娘家，出门与人吵几句嘴，总不能回去跟家主告状，这也太小题大做了。所以只是骂何芷兰几句，不要说及何家，是不会有事的。 且看这次何所谓的事，何家若真那般看重，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只是挨了一顿打，又没残疾，又没丢性命。再加上何所谓品行不端，四房不受重视，所以才就这么过去了。 若是长房的人挨了打，可不会如此安静。 所以，白无瑕就肆无忌惮了，好好出了一口以往受的气。 第125章 吴晓婧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然何芷兰之后肯定会记恨，刚要开口。又来了几位小娘子，走在中间那位很是面生，但是气质更加出类拔萃，一眼就让人注意到。她头上的配饰并不多，但细看皆是低调名贵。她一身水绿袅袅而来，裙摆上的细碎小花如同翻滚的花潮。 其他几位都认识，大家互相见礼。觉察到她们的疑问，周淳轻声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妹贾宛霖，近日游玩至此，在我家小小住。” “见过诸位小娘子。”贾宛霖不仅人漂亮，声音也十分好听，语调婉转柔和，让人生不出丝毫恶感。 “贾娘子是哪里人啊？我听着像是京中的口音，不知道有没有听错。”陆乙乙看她的衣服款式与这边有些诧异，那簪子更是见都没见过的样式。 “自小在京中长大的，但我母亲是临安人。”贾宛霖轻声回答。 “京中跟临安有什么区别吗？” “京中是不是更繁华？” 一群小娘子围着贾宛霖询问着，她们这些闺阁女子，大多数时候都关在家里。出门玩要三五成伴，或者由家里弟兄带着。出远门更是少见，一则女子出门不如男子方便，二则女子若是成天往外跑，难免名声不太好听。 说贪玩是小事，若被说性子野，不顾家，基本就很难嫁出去了。 白无瑕虽然对京中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但不太喜欢凑这个热闹。余光扫到何芷兰，发现她撕扯着帕子，目光不善的看着贾宛霖，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 “画好啦！”林琅小小惊呼一声，再看了一遍线稿，很满意，回去上色就好了。“小光，收起来。” “是。”小光摇着扇子帮助墨迹更快干透，然后卷起来，画具一并收拾起来，送回了自家马车之上。 林琅打量了一下突然多出好多人的亭子，凑到好友们面前，“我画了很久吗？大家都来了。” “有一段时间了。”莫清枚给她倒了杯茶，“刚才何还找你茬。” “又找我？”林琅小口饮尽，秀眉撇着，“我好欺负吗？干嘛总针对我。” “无暇帮你报仇了，等会儿给你说。”夏初小声道。 “真的吗？打她了吗？”说着好奇的看了一眼何芷兰，被她发现瞪了一眼。林琅皱着鼻子哼了一声，“看着不像挨了打的样子。她若是挨了打，只怕整个李府都要被她掀一半。”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今天可把她气得脸都青了。”白无瑕得意道。 “那个是谁？看着有些眼熟呢。”林琅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少女，“好眼熟啊，好像见过。” “你见过？她是周淳的表妹呢，据说从京里来的。”莫清枚扫了一眼，竟也觉得贾宛霖眼熟了。“奇怪，我怎么也好像见过。” “我看看。”白无瑕转过头，仔细打量之后，也有种熟悉感。“真的，我们见过吗？” 夏初同样看了过去，并无印象，“许是你们之前见过？” “是嘛？”林琅又看了好几眼，回过头，目光定在了夏初脸上，微微张大了嘴。她抬手掩唇，惊讶道：“夏初！她跟你长得很像！” “啊？”夏初认真观察，“像吗？” 白无瑕和莫清枚来回打量两人，发觉真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下半张脸，若挡住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对面的打量实在太过明目张胆，临安的小娘子怎么如此无礼的盯着人看。贾宛霖有些不悦，面色却不显露，柔声细语的笑问：“那几位娘子在看什么？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 “不是，不是，”林琅顿了一下，说了实话，“是发觉你与夏初有几分相似，所以多看了几眼。” “夏初？”贾宛霖顺着看过去，又转头看向表姐，“表姐，像吗？” “你和夏初若是挡住眼睛，鼻子嘴巴几乎一模一样呢。”林琅说道。 “我看看。”周淳抬手虚虚挡住，惊觉真的一样。“好像。” “很像？”贾宛霖仔细打量夏初，她不觉得自己跟夏初像，但是夏初的样子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再也坐不住了，“表姐，我有急事，回去一趟，帮我同此间主人赔个不是。” “怎么了？”周淳跟着站起来，贾宛霖已经拎着裙角快步走了，没有回答她。 “发生了何事？” “突然走了？” “许是想起了什么急事？” 众人小声议论了起来，可人都走了。周淳心中不满，带她出来却丢下自己就走了，下次可不带了。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妹，母亲非要让我带着，真讨厌。 夏初看着贾宛霖离开的身影，不会是原主的亲人吧？长得相似，对方一看自己的模样就急匆匆跑了。这么大了，再找回什么亲人也太扯了。她不想离开现在的家，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并不想认什么没见过的父母，看贾宛霖的样子，家境肯定不错。 这些大家族可没有自由，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自己随意嫁了，那真是倒了大霉。 怎么办？到时候死不承认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后头说不定生了多少个呢？ “夏初？”林琅在夏初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夏初回过神，摇摇头，“没事。” 林琅歪着头打量她，正要说什么，李芸走了过来，笑道：“诸位姐妹久等了，李芸在此赔个罪。” 夏初脑子里还在想贾宛霖的事，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何芷兰中间又找过几次茬，白无瑕是越战越勇，记着夏初说的，吵架就是以气死对方为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宴席散去，夏初以身体不适告别好友先回了家。 若真是亲人找来，应该怎么处理呢？夏初模拟了几种场面，若对方真心找寻，并且十分疼爱她，就认下，但是不会跟对方走。若只是随意找找，并不看重，那就不承认。 想定之后，夏初不再多思。毕竟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说不定别人真的只是有急事先走了呢。 这件事她也没有跟家里人提起，不确定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让大家担心比较好。 第126章 转天就是中秋节，夏天沾了赵华章的光，被放了回来。书院中秋节不上课，就连王勇都与人换了班。 一家人难得如此齐全，董小环都想不去铺子了。可惜不行，董小茂要回去陪父母，于是姐弟俩一合计，下午早点关铺子。再给伙计们发点卤肉和一天的工钱，让大家都回去过个节。 夏初正在揉面做月饼呢，中秋前几天她做了一批，放在铺子里卖完了。本打算昨天做一些自己家里人吃，结果去了李芸家，没有来得及。 她一大早准备馅料，昨天泡好的红豆做成豆沙，翻炒的活儿枯燥又累胳膊，夏天揽了过去。 关煦磨莲蓉，秋俞在剥咸鸭蛋，张昼剁肉馅。夏初准备了好几种馅料，因为大家的口味各不相同。 王勇转了一圈，看到每个人都有事做，只有自己闲着，“我做什么？” “爹去帮忙把烤炉烧起来，等会儿包好了直接烤。”夏初一边揉面一边道。 “好。”王勇搬了柴禾，这烤炉没做多久，还是前不久夏初说中秋了要准备烤月饼才砌的。张昼和夏天兄妹俩，研究了好几天，试做了一批月饼，烤得很好。“这炉子还挺好用的。” “是啊。”夏初笑道：“这炉子什么都能烤，烤鸡，烤鸭，烤脆皮五花肉....”说着夏初就开始馋了，她看了一眼没用完的肉，只是就巴掌大，估计是不够的，“要不然做点脆皮五花肉吃？” 王勇是个无肉不欢的，当即同意了，“成啊，你想吃咱就做，肉够不够？不够爹现在去买。” “我也去！买多多的，我一个人能吃好多肉！”王秋俞一听来了精神，丢下鸭蛋跑了过来。 王勇忍俊不禁，轻轻呼了一下小儿子的后脑勺，“谁不知道你能吃，活儿干完了吗？” “姐姐~”王秋俞眉毛耷拉着，一副可怜相。 夏初看了一眼，盘子里已经有六个蛋黄了，差不多。手一挥放人，“行了去吧去吧。” “好哦！好哦！爹，我们快走吧！”王秋俞想吃肉是一个原因，但他更想出去玩，哪怕只是溜达一圈也行啊。 张昼笑着摇头，“肉馅剁好了，还做什么？” “没什么了，我调个味儿，等会儿包好了就行。”夏初面揉得差不多了，放一边醒着，就去调馅料。 王秋俞高高兴兴跟着爹出了门，他本来还想带小安，可王勇没同意。 王秋俞噘着嘴，“为什么？小安又不会咬人，我小时候小安还拉着车带我去玩呢。小安天天在家里，都关傻了。” 王勇也知道狗关在家里憋闷，但带出去别人害怕啊。这么大一条狗，小孩看了就张嘴哇哇哭。“那你牵根绳儿。” “好！谢谢爹！”王秋俞找了根绳子，松松的系在小安的脖子上。又回头去抱大安，“大安乖，先让弟弟出去玩，你是大姐姐了，下次就带你哦。” 大安不知道听没听懂，用脑袋拱了他一下。 父子俩出了家门，先去了卤肉铺子。董小环正忙着呢，今日过节，不少人解开钱袋要买点好吃的回去，给家里老小打打牙祭。 “娘！”王秋俞扒着柜台喊了一声，小安一进来，人群几乎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怎么有狗！” “好大的狗！不会咬人吧？” “老板家的狗吗？” “爹好大的狗！” “我害怕！” 刚才还排队等候的人骚动起来，这狗太大一只了，看着跟狼似的，实在吓人。 “秋俞，把小安牵出来。”王勇一看，立马出声。 “秋俞，把小安带出去啊。”董小环说完，又对着客人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家的狗，绝对不咬人的。我让他牵出去，别怕啊。” “怎么带狗来？万一狗毛掉肉里呢？”有人说道。 “刚进来就出去了，不会的。再说肉都在厨房呢。”董小环急忙解释。 王秋俞自知闯了祸，悻悻地带着小安出了铺子。王勇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买肉去，你娘晚上就回来了，回去你姐姐给你烤肉吃。” “好。”王秋俞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跟客人解释的董小环，有点愧疚。 见儿子不高兴了，王勇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一个糖人摊子。“秋俞，你看糖人，去挑一个吧。” “糖人？”王秋俞几步跑过去，看着琳琅满目的糖人，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看小安，“我要....狗的，大爷，你能不能做个我们家小安这样的。” “可以，这狗威风啊，等着啊。”卖糖人的老人满口答应，舀了一勺糖浆开始画。 王秋俞盯着看了两眼，突然听到有人喊看猴戏。他想也没想就往声源跑去，却没注意到有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王勇正掏钱呢，一看儿子跑了，伸手去拉都没拉住。再一看迎面驶来的马车，心都仿佛不跳了，他一边冲过去一边大喊：“秋俞！！！” 王秋俞停下脚步回头，这才发现几步外的马车，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小安反应过来，咬着绳子将王秋俞带离了原地。 车夫死死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两只前蹄。 王勇抓着儿子的胳膊，惊魂未定的将他抱进怀里，“秋俞秋俞，没事了没事了。” 马儿挣扎了几下，差点撞到周围的摊子。街上行人纷纷逃窜躲避，乱成一团。 那车夫跳下车，扯着缰绳控制马头。好一会儿才安抚好马儿，这才对着王勇怒道：“怎么看孩子的！会不会走路！” 王勇将儿子护在身后，连忙道歉。他不算是个好性子，但这事的确是王秋俞的错。“对不住对不住，怪我没管好孩子。” 他态度良好，车夫也不好继续责骂，再说车上还带着主家呢。“下次小心点！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拉住马！” “是是。”王勇摸出钱塞过去，“请你喝壶酒压压惊。” 车夫犹豫了一下，没接，“不用了，看好孩子就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我下次一定注意。”王勇连连点头，王秋俞还没回过神，抱着王勇的手还有些发抖。那马蹄子差一点，就落到了他头上。 第127章 “还好那狗救了这孩子一命。”有行人说道。 “好狗护主啊。”另一个人说。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马车里滚出来了？” “没见着啊，大概是行李？” “不知道，走了走了，吓死我了。” 王勇举起巴掌，可看着儿子眼泪汪汪的样子，没下得去手，“下次小心点。” “对不起，爹。”王秋俞是真的吓着了。 “多亏了小安，买两根骨头晚上给它加餐。”王勇拍了拍小安的脑袋，小安汪呜汪呜，叼着王勇的袖子往一边拖。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王勇顺着力道过去，才看到一个灰头土脸，八岁左右的小男孩。 “这是？”王勇疑惑道。 小男孩坐在地上，似乎还有些懵。 “就刚马车上滚下来的，哎哟，看着是个有钱人家呢。那车夫走了？”一位大娘将小男孩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这可怎么办？上哪儿找去？” “多谢大娘。”小男孩对着大娘规矩的行了一礼，看得出家里教育的很好。 小人儿朝着自己鞠躬的样子实在可爱，大娘欢喜又局促，“哎哟，真懂事，不用谢啊。” 王勇回过头找人，马车已经走远了。他低头看着无措的孩子，“知道家在哪儿吗？” 孩子摇了摇头，“第一次来。” “你叫什么？从哪儿来的啊？”王秋俞蹲下，瞅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满眼都是好奇。 “赵风陵，山都。”孩子说道。 “先跟我回家，下午带你去衙门，找你家里人。”王勇伸出手，“走吧。” “多谢伯伯。”赵风陵再次道谢，但是没有伸手去牵，不太习惯。 小安凑上前，拱着鼻子在赵风陵身上嗅来嗅去，把小孩吓得直往后躲。 “你别怕，小安不咬人的。”王秋俞说着，还想去拉他的手，让他摸摸小安。“你摸下，它可乖了。” “不，不用。”赵风陵摆着手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别闹他。”王勇呼了儿子一下，巴掌与脑袋间发出一声脆响。赵风陵吓得睁大眼，可王秋俞跟没事人一样。 捡了个孩子，王勇也没带儿子多逛了，买了肉就回家了。 “那吃了午饭爹就带他去衙门了？”夏初打量着赵风陵，头发规规整整。身上的衣服料子看着也不简单，脖子上还戴了个金项圈，坠着个长命锁。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孩子，见到人就一一行礼，家教很好。 “嗯，吃了饭再去吧，到饭点了。”王勇扯了个凳子，让赵风陵坐。 王秋俞对赵风陵兴趣极大，围着他不停问东问西的。王勇嫌他吵闹，让他安静点。 “好，那我就开始做饭了。”夏初让哥哥们继续包月饼，洗了手打了盆水，端给赵风陵，“洗个手擦把脸，这布巾是干净的，没用过。” “谢过这位姐姐。”赵风陵早就想洗一洗了，甚至还想换身衣服。 “我去做饭吧，小初做你的烤肉，我尝尝你这赞不绝口的脆皮五花肉。”关煦看月饼包得差不多了，站起身道。 “香掉你的舌头。”夏初得意道。 张昼笑而不语，继续包剩下的月饼。 赵风陵擦洗干净，见穿着书生袍的关煦做饭，张昼还在包月饼，有些许诧异。他从未见过谁家男子会做饭，主动去厨房的。莫非普通人家男子下厨很常见？ 夏初开始处理五花肉，猪皮用火烧到发黑，意在去除没有刮干净的猪毛。王秋俞却一脸着急，“糊了糊了！” “给你变个戏法。”夏初把咋呼的弟弟推到一边，打了水把猪皮洗刷干净，仍是白白的猪皮，泛着一点焦黄。“怎么样？” “哇哦！”王秋俞惊叹一声。 赵风陵皱起眉，自己等会儿肯定不要吃这个，看起来好恶心。 处理好猪皮，夏初准备一些香料，磨成粉混上盐粒。五花肉左右横切，中间不切断，将香料抹在猪肉表面，切开的猪肉粒也抹上一层。而后将猪肉卷成一个圆筒，用棉绳一道道捆紧。在猪皮上扎上许多小孔，抹上一层盐粒，就可以送进烤炉了，中途需要翻面，确保每个地方都能烤得均匀。 翻面时，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王秋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顾不上赵风陵了，守在烤炉不愿意离开了。 烤肉费时，关煦一桌菜都做好了，烤肉才刚好出炉。肉香味钻入每个人的鼻间，王秋俞急得不行，“阿姐，好了没？好了没？” “好了好了，切开就可以吃了。”夏初其实没太大把握，多少年没做过这个了，味道怎么样还真不敢夸口。 “三哥做的饭吸引不了你了是吧？”关煦好笑的揪了一把王秋俞肉乎乎的脸。 “不是，这个太香了，三哥做的饭也香，但是没有这个香。”王秋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眼珠子都黏在那烤肉上面了。 只见夏初拿起菜刀，轻轻切开烤好的肉筒。还能听到猪皮在菜刀下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配上那诱人的香味儿，看到吃不到，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好在夏初手很快，烤肉被切成一片片，码在了盘子里。“好了，吃饭吧。” 王秋俞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快有他巴掌还大的肉片，一口下去，外焦里嫩，带着胡椒香气的肉汁有一点点烫。他捂着嘴哈了一口气，“唔，好吃好吃！” 张昼正将月饼塞进烤炉，听到王秋俞夸张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 “二哥，快来。”夏初喊了一嗓子，顺便给赵风陵夹了一块肉，“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来了。”张昼洗了手，发现一桌子人吃得头也不抬，王秋俞都不说话了，只剩下一声声咯吱咯。他好奇的坐下品尝，那焦脆的猪皮口感不同寻常，让人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赵风陵觉得吃饭时发出声音很失礼，但见无人关注，索性不管了。 “没了？”王秋俞看着空荡荡的盘子，有些失落，“好少。” “想吃下午再烤，等娘和大哥回来也尝尝。”夏天一早出去了，说是去武馆看看师父和师兄弟们。 “下午烤多多的，我一个人可以吃一盘子！”王秋俞得寸进尺道。 “其他东西不吃啦？你最喜欢的蛋黄月饼也不吃了？”夏初逗他道。 王秋俞一脸为难，眉毛都快打结了。 第128章 赵风陵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圆鼓鼓的。太失礼了，吃得太饱了。 张昼和王秋俞收拾碗筷清洗，夏初去泡了一壶茶，解腻。 稍坐了坐，王勇便道：“走吧，带你去衙门。” “多谢款待。”赵风陵微微欠身，肚子太胀了，有点难受。这让他瞬间红了脸，怎么能吃这么饱。 一家人送赵风陵出去，刚打开门，就发现外面有些喧闹。 “外面发生了何事？”王勇观望了一下，像是谁家的家丁出来找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逢人就问。他看向赵风陵，难不成找这个孩子的？想到这，他率先走了出去，“我去问问，你们就在这等我。” 张昼应了一声，将正要冲出去的王秋俞拉了回来。 王勇过去问了几句，还真是在找一位姓赵的少爷，说是他们府上少爷的公子。第一次回家，结果车夫把人弄丢了，问了许多人，说看到往这边来了，所以过来找。 “是叫赵风陵吗？”王勇问道。 那仆人一脸惊喜，激动的抓着他的手臂问：“是这个名字，您可看见了？” “在我家，被我捡回来了。”王勇点点头，“但我要亲自送回去，确认一下孩子的安全。” “应该的，应该的！”仆人连连点头，“太感谢您了，小公子不认得我们，但我们府里的小少爷他见过，是认得的。” “那走吧，我把人叫过来。”王勇点点头，叫过赵风陵跟着这家丁走了。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竟然是赵华章的家？赵华章急匆匆的，似乎刚才外面赶回来，“陵儿！” “小叔！”赵风陵迎上去，赵华章正要抱抱他，他一弯腰，行了个大礼，“见过小叔。” 赵华章一愣，这怎么越大越像自家大哥了，这做派，简直一模一样。“回来就好，你去哪...王叔？？” “哈哈哈，没想到是你家的孩子，真巧....”王勇放下了心，觉得真是缘分。 “竟被王叔碰见了？”赵华章也有些吃惊，这也太巧合了。 “都是我家小子惹的祸，正经说，还要给你家赔个不是。”王勇说起了白天王秋俞冲到大街上，惊了马的事。若不是因为他，赵风陵也不至于从马车上掉下来。 赵华章见侄子安然无恙，“没有受伤便好。” 王勇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送王叔回去。”赵华章对车夫道。 王勇摆手拒绝，“不用，我走着回去，顺便给孩子们买点中秋礼物。” 中秋礼物...赵华章脑海里出现了夏初的笑颜，想回家去翻个礼物，但叫王叔带回去显然不合适。他搓了搓指尖，“那王叔慢走。” “好。”王勇挥挥手，踱着步慢慢往回走。 夏初等人还在家里烤月饼呢，等王勇回来才知道赵风陵竟然是赵华章的侄子，一时间纷纷感慨缘分。 “小初啊，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个？”王勇摸出两个木盒子，是两根步摇。一根是珍珠串成的小花，下面缀着两串小珍珠流苏。另一根是一串桂花，下面坠着绿色小叶子。“你自己挑，剩下的给你娘。” “好看！谢谢爹！”夏初选了珍珠的，当即就插在头上晃了晃，脸上笑得开心极了。 “那这个给你娘留着。”王勇收进怀里。 “爹！我的呢，我的呢？”王秋俞期待的往他怀里瞧。 “大小伙子，要什么礼物。”王勇目带嫌弃，却从后腰拔出了一把小木刀，“给。” 王秋俞欢呼一声，“谢谢爹！” 王勇又从怀里掏，“这本书给小二，这个是珍奇居新到的调料，说是西域来的，给小三。” “谢谢爹。”张昼和关煦欢喜的道谢。 王勇摸摸憨笑的小儿子，笑容温和，“乖，中秋节都开开心心的。” 没多久夏天就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看来没少喝。不过他酒量不错，人看着还很清醒，夏初泡了一杯蜂蜜水，“大哥，喝了睡会儿，娘还没回来呢。” 夏天摇摇头，“不怎么困，还有没有什么事没做？” “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去休息吧，等会儿娘回来看你一身酒气，肯定要念叨了。”夏初推着他往房间走，“快去换身衣服去。” “知道了。”夏天无奈的往回走。 这边夏天刚睡下，董小环回来了。她带回来一些卤肉，洗了手就开始帮忙做晚饭。夏初又烤了一捆烤肉，王秋俞抱着他的小木刀爱不释手，正跟小安玩大战恶狼呢。 天色擦黑，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董小环慈爱的看着孩子们，举起酒杯，“中秋团圆，希望我们一家子安康永乐。” “安康永乐！”众人一齐举杯。 “这就是那脆皮五花肉？”董小环看着王勇给自己夹的肉片，怎么这么个形状。 王秋俞三两下把肉咽了下去，才开口道：“可好吃了！” 董小环嗔怒道：“你个小猪，什么不好吃。” “他下午一人吃了五片。”关煦笑道。 “那我可得尝尝。”董小环将肉送进嘴里，看着挺大一片，以为不入味，里面却香得很。外面焦焦脆脆，里面还流着肉汁，又嫩又香。她露出个笑，刚要夸赞，忽然想起什么，“这肉，能不能放店里卖的？” 夏初一时间都没想起来，被董小环一提醒，眼睛一亮，“可以啊！咱们在铺子里砌个烤炉，烤肉烤鸡烤鸭，生意肯定更上一层楼！” “那挑个时间去砌炉子，舅舅铺子也砌一个吧？”张昼问声道。 “嗯，那烤肉的法子？”董小环想了想，“铺子出钱跟你买。” 夏初一脸不赞同，“自家人，哪里就要买了！” “那不成，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早说了铺子给你分成，你非不要。这烤肉方子，你要么收钱，要么拿分成。”董小环正色道。 “不成。”夏初拼命摇头。 王勇一锤定音，“按你娘说的来。” 这种事王勇一般不插嘴，插嘴就是做决定。夏初没在说话，有银子也挺好的。 第129章 夜色降临，银色的月光泼洒在庭院里。夏天带着弟弟们搬桌子搬椅子，在桂花树下摆好。夏初剪了几枝桂花插进瓶里摆上桌，张昼点燃自己做的玉兔灯笼，轻轻挂在树上。 董小环将各个口味的月饼分别放在盘子里，又准备了两壶桂花米酒和两串葡萄，一家人言笑盈盈，坐在桂花树下。 看着已经可以成家的儿女，董小环感慨万分，“当初才这么点大呢。”她比了一下，尤其是张昼，那么点小，竟然就不想活了。只为了几百文的医药费，不想拖累兄弟，选择了投河。“刚来的时候，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当时我就在想，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得心痛成什么样，结果都变成了我的孩子。” “还一个个被养得这么好。”夏初接话。 他们几个是收养的孩子，家里不怎么避讳，也没瞒着王秋俞。他从小就知道，但并不会因为不是亲生的兄弟有什么想法。他是被哥哥姐姐们宠大的，小时候犯了什么错都有人兜着，想要什么想吃什么，爹娘不满足，哥哥姐姐们想尽办法也会给他。 他爱吃莲子糖，姐姐其实并不喜欢，但她身上总带着一小袋。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哄哄他，哥哥们有空带他四处玩，从来不会被谁欺负。 三哥为了照顾他，每天一出课堂就过来看他。 他时常听班上的其他同窗说自己家里兄弟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坏，耍心计。总是不太明白怎么会这样，他每天都很快乐，没有烦恼。 比如此刻，他最爱吃的蛋黄月饼，是最多的一盘。今日吃不完，明日能接着吃。 “我敬爹娘一杯。”夏天端起酒杯站起来，“若不是爹娘，如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当初四处行乞，被人辱骂殴打的记忆遥远的仿佛上一辈子的事，甚至已经很模糊，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一段经历。妹妹说，人的脑子为了保护自己，会淡忘模糊一些不太好的经历，他深有同感。 “我也敬爹娘一杯。”张昼也站了起来。 “哎呀，快坐下坐下，别惹我哭啊。自家人，整这一套做什么。”董小环鼻子一酸，摆着手让他们坐下。 “娘可别哭，不然爹要揍人了。”夏天玩笑了一句，满饮一杯，才坐了下来，张昼跟他一样。 关煦叼着半块月饼，还没反应过来。 “大哥二哥想喝酒就直说，这一开始一人就偷喝一杯。”夏初打趣道。 董小环噗嗤一笑，也喝光了杯中酒。 王勇拍了拍妻子的背，同样一口干了。不过他不喜欢这甜滋滋的酒，没劲儿。 王秋俞已经吃完了一个月饼，偷偷舔了一口米酒，甜的，跟阿姐泡的桂花蜜水味儿差不多。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喝酒，不过只有半杯。 夏初笑听董小环说着他们小时候的趣事，主要是王秋俞的。他们几个受经历影响，不同于一般孩子，做事总带着点小心翼翼。 比如王秋俞小时候尿床，非说是小安跑到他床上尿的。他完全没想到，他那么点大，尿床也就一小块。若是小安，那得湿透半张床。 王秋俞充耳不闻，他这些事都说烂了。但是娘就爱说这些，他已经麻木了。 夏初举杯对着月光，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段旋律。她闭着眼反复在心里哼唱，加深记忆，而后跑回了房记在了纸上。 “我给大家唱个歌助助兴。”夏初出来时抱了琵琶，想到苏轼的水调歌头，这个世界也有这首诗。只是没有现代那般出名，她以前很喜欢王菲唱的明月几时有，这时唱来倒也应景。 “洗耳恭听。”张昼笑。 “又有耳福了，我就爱听小初唱歌。”董小环向来不会吝惜对儿女的夸赞，在她眼里，自家孩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看这琵琶，买回来才半年不到，弹得多么好听。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一曲结束，众人还仿佛沉浸其中。董小环轻声夸了几声好听，“只是这曲子不怎么乐呵，好像有些孤独的味道。” “小初这首曲子若给了乐夫子，只怕他非要引你为知己。”张昼轻笑。 “这曲子不是我写的，忘了在哪儿听过的，只觉好听，便记下了。”夏初莞尔一笑，她更喜欢节奏欢快的田园小调，“我的风格哥哥应该一听就听出来了。” “我更喜欢小初自己写的曲子。”夏天抿了一口酒，再次想起失踪多年的亲妹妹，不知她今晚是不是也在看着这一轮月亮。 “那我来个自己的歌。”夏初打了个轮指，谁不希望自己的曲子被人喜欢呢。 王家赏月一直到半夜，王秋俞迷迷糊糊打瞌睡，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被旁边的王勇一手兜住了脑袋。 董小环一看这情况，忙道：“秋俞困了，你们赶紧去睡，明日去书院的，去衙门的去军营的，都忙着呢。” “我抱秋俞回去。”夏天抱起小弟，将他送回房，又给他擦了手脸盖好被子。王秋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差打起小呼噜了。 夏初洗漱过后刚躺上床，忽然窗户被轻轻敲了一下。她还以为听错了，看了一眼，发现窗户外有个高大的人影。 大哥？ 她爬起来，打开窗户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华章？你你……” 夏初举目四顾，院内其他房间的灯都熄了，显然大家都已经睡了。那赵华章怎么进来的？翻墙？这大半夜的要做什么？！ “我，太唐突了。”赵华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就一时冲动跑了过来。他将怀里捂热的东西塞进了夏初手里，一个飞身就窜上屋顶。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跟个贼人一样，大半夜扒姑娘家的窗户！可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来了。 中秋家宴过后，他摸出一枚兔子玉佩。是刚剿匪成功的那年买的，当时一见便想起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只是一直没有理由送出去，他握着玉佩，辗转反侧到半夜。 又想起那日山上，王娘子受制于人却半点不屈服，怒骂何所谓，毅然决然滚下山坡的果断倔强。 想起她看到自己时，一刹那间泄露出来的脆弱和无助，虽然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却让人心中一揪。接着那双眼睛陡然亮起来，盛满了阳光，带着庆幸和期待的，仿佛绝境之中看到希望的眼神。应该没有人能拒绝那样的眼神吧？ 他忍不住想要见她一面，见到了却又胆怯了。 第130章 什么东西？夏初看着消失在屋顶上的身影，露个脸就跑了。 她摊开手，明亮的月光下能看出是一只小兔子。不知道玉质如何，白色的，像一片云。光秃秃的，没系绳也没挂流苏。 送自己的礼物？怎么中秋快乐也不说？什么礼物要大半夜爬墙来送啊？前几天还以为他长大了呢，还和小时候一样爱翻墙。 夏初有些哭笑不得，关上窗回到床上。把玩着兔子玉佩，想这小子怎么突然送礼物来了。 难不成？应该不会吧？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夏初正在不知道哪里的花园闲逛，赵华章突然从天而降，捧着花束满脸通红的道：“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啊？这么突然吗？”夏初张口结舌，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赵华章鼓起勇气抬起头，羞涩的神情僵在脸上：“你是谁？夏初呢？” 夏初一愣，“我就是啊。”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面镜子，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阿姨，眼角还带着细纹。 “汪汪汪……”突如其来的狗叫传来。 夏初猛然睁开眼睛，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还是白白嫩嫩的，甚至带着细微的绒毛感。 吓死了！ 她爬起来照镜子，铜镜里还是那个少女。这什么鬼梦？ “嗷呜嗷呜嗷呜……汪汪汪……”小安拱着夏初的腿，想让她出门。 “起来了，等会儿。”夏初被它撞得一个踉跄，“别推别推了。” 出门才发现今天起晚了，大家都已经出门了。不过锅里温着热水，有粥和小菜，咸菜放在灶台上，用罩篱盖着。 她吃了早饭，给家里的花浇水。剪下开得正茂盛的桂花，给每个人房里换上新鲜的。嗅着屋里甜甜的香气，心情都会变得明媚起来。 之后陪着大小安玩一会儿扔球捡球的游戏，弹一会儿琵琶，续写昨天中秋夜想起的曲子。 眼看时间进入了九月，莫清枚送来第一笔分成。她印的三十本乐谱竟然都卖了出去，有人特地来询问谱曲者，掌柜得了吩咐，含糊其辞糊弄了过去。 莫清枚始终不能理解，怎么会有女子给自己起这么个雅号，“你真的不改一个外号？” 夏初每每想起这个外号都乐不可支，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精挑细选好几天，没一个满意的。突然之间想起自己前世购物账号的名字，夏大壮。 那还是因为老有新闻说单身女子被外卖员快递员踩点什么什么的，劝大家改个男人的名字。她当时脑袋一抽，把自己id都改了，全部性别男，姓名夏大壮。 给自己起雅号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这件事，就起了个拨弦壮士。 后来想起就发笑，越来越喜欢了。谁能想到拨弦壮士是个女子呢？ 夏初忍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哪天被人知道了，他们脸上的震惊肯定特别有趣。” “你的乐趣，真别致。”莫清枚说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近又写了个曲子，听不听？”夏初笑着抱过琵琶。 “听。” 又到书院休沐日，王秋俞一大早起来就催着夏初烤肉吃。 “正好休沐，我今日要去铺子，跟二哥一起砌炉子呢。”夏初跟他商量，“明日好不好？” 王秋俞一脸失望的垂着头，“可是我好不容易说通赵风陵来我们家玩，还答应请他吃烤肉。” 张昼听到两人对话，“我一人去就可以了，舅舅能帮忙，你不用去。” “那好吧，我去买些菜，接待我们秋俞的朋友。”夏初看着重新开心的王秋俞，忍不住调侃。 王秋俞蹦跳着道：“我也去，帮阿姐拿东西。” “可约定了时辰？”张昼问。 王秋俞摇摇头，“没有，说吃午饭来。” 张昼道：“说吃午饭，定不会赶着饭点，肯定会早些到。你还是别出门，万一人来了，你又不在家可怎么好。” 二哥说的有道理，王秋俞点头，“好吧。” 关煦走过来，“我跟小初一起去，买点东西回去看外祖母。” 夏初应了一声，关煦与外祖母最亲近，有空就会跑回去。大家有空就陪着，不得闲就关煦自己一个人回去。 赵风陵是半上午来的，同行的还有赵华章。夏初因为上次做的梦，看到赵华章觉得有点尴尬。想问问那玉佩怎么回事，又怕听到回话更加尴尬。 赵华章上次干的事自己也懊恼了两日，可送都送了。他今天跟着侄子过来，也是想探一探夏初的态度。 王秋俞开心的接待了赵风陵，虽然对方有点冷淡，他也兴冲冲的学着母亲和姐姐的模样，泡了茶端了点心出来。“喝茶，这是我姐姐自己做的点心，很好吃的。” 有了烤炉，许多东西都可以做了。可惜夏初以前都没想起来，错过了多少美食。 她闲着没事试着做了饼干和面包，都是最基础的。刚开始还会烤糊，味道寡淡或是太过甜腻。 不过她有点天赋，试了几回，现在做出来的东西有些样子了。家里人都觉得不错，尤其是王秋俞，他最爱吃这些。 一听是夏初做的，赵华章默默往嘴里塞了一个。不似寻常点心那般松软绵密，但是酥酥脆脆，又不会过甜，当个零口属实不错。 他又吃了一块另一种，绵软蓬松，同样不甜，带着蜂蜜的香气。 赵风陵看着小叔不断伸向点心的手，忍不住小声提醒，“小叔，你饿了？” 赵华章顿了一下，“有一点。” “肯定是太好吃了！我姐姐做什么都好吃！”王秋俞挺起胸膛。 赵华章点头表示赞同。 “赵风陵，我们去玩吧。”王秋俞拉着他，“你喜欢狗吗？我们家大安小安可乖可好玩了。” 说实话，赵风陵有些怕那两只狗，踌躇着看向小叔。 赵华章看出他的胆怯，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玩吧，那两条狗养得很好。” 赵风陵只能去了。 夏初将烤肉腌制好，就去烧烤炉。上次腌制的时间短，味道不如她想的好吃。但是这个脆皮，她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王娘子，”赵华章站在几步远，“要不要我帮忙？” 第131章 想躲的人突然出现，夏初有一瞬间的慌张，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暂时没有，我先烤肉，午饭还早呢。” 话说，这人只怕从未进过厨房，他能帮什么呢。她心里暗暗吐槽。 “我……”赵华章说了一个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大拇指搓着食指，接下来该怎么说？玉佩喜欢吗？ “对了，这玉佩……” “你喜欢吗？” 夏初刚拿出玉佩，赵华章下意识就打断她的话。他预感王娘子是要拒绝，并且把玉佩还给自己。 “很可爱，只是……” “很可爱就留下吧！”赵华章再次打断，他脑中急转，说话跟抢一样，“这玉佩买了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故友送的中秋礼物。可以吗？”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夏初摩挲着玉佩，想他说的很多年是多少年，“太过贵重了。” “一点都不贵！很便宜！”赵华章说完，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找补道：“是我小小的心意。” 话说到这地步，再推拒未免太不近人情。夏初没再说什么，而是琢磨回个什么礼。“那我便收下了，多谢。” 两人都安静下来，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赵华章想说点什么，可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军营的故事，女孩子可能不会感兴趣吧。 夏初让炉子自己烧着，准备去修剪一下院子里的花草。可后面杵着的这根人形柱子太显眼了，她抬手指指院子里的花，“我去浇花。” “我帮你打水！”赵华章两步奔到井边，不知是太激动还是轱辘老坏了，竟一下被他撅下了把手。 看着赵华章一闪而逝的惊恐神情，夏初没忍住大笑出声。这人怎么回事，第一次到家里来的看着成熟稳重，怎么这回好像脑子欠费了一样。 “我修一下。”赵华章已经很久没干这种弄坏东西的事了，结果竟然弄坏了王娘子家里的轱辘。他懊恼的暗骂了自己几句，看着轱辘的接口处，加一节竹子套上去就可以了。他用手比了一下尺寸，“我去木匠铺子看看。” 但他又窃喜，刚才王娘子一笑如春花绽放。有些丢脸，却博美人一笑，不亏。 “柴房看看吧。”夏初感觉钉一块木头上去就行了，这轱辘用了好些年，直接买个新的得了。“算了，直接换新的，这轱辘也旧了。” “我去。”赵华章说着就往外走了，走没两步想到王娘子是要浇花的。他仗着力气大，徒手提了一桶水上来，“你先浇花。” “好。”夏初笑着点头，等赵华章走了。转身把厨房门口的水缸盖上了，怕等会儿他看见了尴尬。 王秋俞的笑声从前院传过来，赵风陵那孩子一脑门汗，被小安扑在地上拱得笑不停。 “出了汗，多喝水啊。”夏初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王秋俞继续发出鸭子般的大笑声。也算是个好看的小伙子，不知道笑声怎么这么难听。 换好了轱辘，夏初肉已经塞进烤炉，没什么事开始准备午饭的菜。赵华章想帮忙，可他不是把叶子揉烂了，就是太慢了。 “你自己去玩吧。”夏初带着假笑把他扒拉开，没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人。几个哥哥干起活来都很麻利，就连那么五大三粗的爹，干活也利索。 有可能是不习惯，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只怕厨房都没进过。 赵华章站在一边，目光落在眼前坐在小凳子上的人。那双手很白，皮肤有一些粗糙。指甲很短，但是很干净。 王娘子总是喜欢把头发全部梳上去，显得利落干净。偏爱粉色的衣服，大多是直袖窄袖，不喜欢拖沓。她很白，粉色仿佛给她镀上一层柔光。声音清脆，说话如珠落玉盘，好像没有什么自己不喜欢的地方。 夏初知道他在看自己，突然恶作剧心起。猛地回头对上赵华章。 赵华章眼里的钦慕还未散去，就变成了错愕和难为情。 夏初发觉这做法好像有点幼稚，想到刚才看到的眼神，绝对不算清白。她又转了回去，“去屋里坐着吧，等会儿做饭有油烟。” 赵华章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丢人，又不想离开，脑子里回想着王娘子刚才狡黠的笑容，忍不住笑了。他搬来个小凳子，坐在夏初后面，长手长脚的，看着有几分憋屈。 夏初见他没走，也不理他。摘菜洗菜，淘米做饭。身后多了个大尾巴，伸着手想帮忙又不知道做什么，跟进跟出的看着好忙又什么都没做。 跟小安好像，绊手绊脚的。但一个人做饭时有人陪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饭菜差不多了，夏初指着井边的小盆道：“你去打盆水，让他俩洗洗手脸，准备吃饭了。” “好。”赵华章终于有事情做，忙不迭去了。 “好香啊！”王秋俞看到桌上的烤肉，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向厨房跑去，“我去帮阿姐端菜。” 一出门就差点撞到端着盘子的夏初，赵华章眼疾手快一把将王秋俞拖开，才没有撞翻。 夏初吓了一跳，“慢一点，秋俞。” “对不起！”王秋俞也吓到了，自知差点闯祸，连忙道歉。 “赵华章？你把他放下啊。”夏初放好了菜，发现赵华章还提着自家弟弟。快有自己高的人，在赵华章手下有点袖珍，缩着手脚有点委屈巴巴的。 赵华章似乎刚回过神，放下王秋俞给他抚平肩膀上的褶皱。“一时情急，不要生气。” “没有没有。要不是你，我就把阿姐撞到了。”王秋俞摆摆手。 “秋俞去把饭端过来，我去取烤肉。”夏初拍拍手，招呼叔侄俩坐下。 赵华章让赵风陵坐，又跟去了烤炉，帮着取了烤肉，“要切开吗？我来。” “小心烫啊。”夏初叮嘱一声，看他手起刀落，一片片肉就落了下来，厚薄都差不多。不由夸了一句，“好刀功。” 赵华章自信一笑，秀技一样加快速度，三两下切完了。 第132章 三人刚落座准备开饭，大安忽然冲着门口叫了起来。 赵华章站起来看向门口，“有人敲门。” “我去开门！阿姐做饭辛苦了！”王秋俞咽下嘴里的肉，快步朝大门走去，大小安屁颠颠跟在后面。夏初不放心，也过去了。 “你们是谁呀？找谁？”王秋俞打开门，发现没一个认识的。 “我们找王夏初，是住在这儿吗？”门外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夏初走过去。 中年男子蓄着胡须，风尘仆仆面色急切，身后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并两个仆从。见到夏初出来，他呆呆的盯着夏初，半晌喃喃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夏初没听清他说什么，但她知道，终于还是来了。 “我是你亲舅舅！别人看到我们如此相似的五官，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中年男人一脸激动，他伸出手，比了一个高度，“你当时才这么高一点，我和阿姐带着你，还有你宛霖妹妹，去看元宵灯会。” 他说着，突然哽咽起来，眼眶通红，“我只是抱着宛霖挑了一盏灯，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三天，满城都找遍了……你怎么到了临安啊……！你怎么来的……觉夏，你怎么到了临安，我们找遍了整个徽州府……这么多年……” 夏初往后退了一步，她无法辨认对方所说的真伪，心里有些同情，却接不住这情绪。 “你在说什么？”王秋俞将姐姐挡在身后，“你是谁啊？” 赵华章在一旁听完了，大概猜到是来寻亲的。可王娘子不是王家的女儿吗？对了，第一回见的时候，他们住在荒宅里，看着像是一群小乞丐。 那这个男人，真的是王娘子的舅舅吗？他端详着两人的面容，的确有五六分相似。 夏初沉默不语，心里一团乱麻。 男人激动的上前，似乎想抓夏初的胳膊，“觉夏？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舅舅啊，舅舅！” “你干嘛？不要碰我阿姐！”王秋俞有些慌乱，情急之下推了男人一下。男人踉跄几步，被身后的仆人扶住了。 “老爷！”仆人怒视王秋俞，“你这小孩，太无礼了！怎么推人？” “秋俞。”夏初抓住王秋俞，对着男人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你就是觉夏！”中年男人似乎还想上前，赵华章伸手拦住他，“请冷静一些。” 贾三思不再向前，指着手臂，“你手臂，手肘上面一点的位置，有一块青色胎记，鸡蛋的形状，是不是？” 夏初下意识握住胳膊，那里的确有一块胎记。两指宽，椭圆形。 王秋俞回头看向姐姐，他见过那块胎记，夏天时姐姐在家会穿半袖，曾露出来过。他更慌了，害怕这个陌生人真的是姐姐的亲人，要把她带走。不由紧张的抓住了姐姐的手臂，“阿姐……” “没事。”夏初心里有些乱，当初想得好好的不要认，可看到这人真情流露的样子，很难没有触动。如果他们真的找了很久，自己却不认，似乎……她有点做不出来。可真要认了，后续该如何呢？ 听他的意思，他们应该住在徽州，徽州在临安隔壁，不算很远。但现在的交通不发达，出行靠马车，那就不算短距离了。 赵华章回头看了一眼夏初的神色，“请问贵姓？” “免贵姓贾，贾三思。”贾三思盯着夏初，伤心道：“你叫孙觉夏，你父亲是徽州书院的夫子，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妹，这些年为了找你，已经半疯。整天抱着你的东西，一个没看住就跑出门到处喊你的名字。觉夏，你真的忘了吗？哪怕是忘了，你也该回去看你母亲一眼！身为人子，你如此冷漠无情，对得起你母亲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你吗？！” 说到最后，贾三思语气都带了几分凄厉，想来是与妹妹的关系极亲近，所以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声音有些刺耳，夏初皱起眉，但没有生气。她曾经在新闻里见过的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他们提起孩子就控制不住情绪崩溃，抱着寻人启事，形容枯槁。有的人失去了伴侣，失去了工作，有一点消息就东奔西跑，满世界找丢失的孩子。也有的，承受不住压力，疯了。 如果那位母亲真的因为此事精神异常，那她去看一看的确是应该的。她抬眸看向这位舅舅，古代人十分注重形象，可他发丝有些凌乱。衣服看着皱巴巴的，不知多久没换。眼下发黑，眼底满是红血丝，像是几天没睡了。 “贾老爷，这件事太突然，请给她一点时间好吗？”赵华章挡住贾三思，劝道：“王娘子如今有父母兄弟，这么大的事情，总要等家里大人回来。贾老爷舟车劳顿，不如找个客栈休整一番，明日王家人都在的时候，再商量一下后续。” 贾三思顿了一下，觉得这番话不无道理。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人了，情急之下说了重话。看那孩子的样子，可能是吓到了。她走丢的时候还小，不记事也在情理之中。 他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抱拳行了个礼，解释起前因，“抱歉，我太过激动了。前几日小女送信回来，说是看到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似，容貌相似的姑娘，不确定是不是。这些年我收到过太多这样的消息，但这次是小女亲眼所见，我一路从徽州过来。刚到临安就过来，想着若不是就住几日再回去。可是只一眼，我就知道，这次没错。”他牵了一下唇角，似乎想笑，却没有成功，“失礼了，我明日一早再来拜访。” 夏初暗自思忖，果然是那日，不过是写信，怎么那般着急。那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问的李芸？但依照李芸的性格，若有人打听自己的事，她理应提前打一声招呼才是。好像自中秋宴之后，就没见过她了。其他三人倒是都来过一两次，她去过一回白家马场。 第133章 目送贾三思走后，饭菜都凉了。夏初抛开纷乱的思绪，“我去热一下。” 只不过出了这事，大家没什么食欲，饭菜竟然剩下了。王秋俞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一直粘着夏初，连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朋友都顾不上了。 夏初收拾碗筷他擦桌子，洗碗他坐在一边看着，收拾厨房他在后面跟着。夏初几次回头都差点踩着他脚，不由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去招待你的小伙伴啊，你跟着我做什么。” “阿姐，你会走吗？你不要走。”王秋俞抓着她的袖子，“徽州不好，还是临安好...”他绞尽脑汁挑毛病，“那个舅舅长得不好看，我们家里人都好看，你说的养眼。嗯..还有...还有....” “君子不对人评头论足，夫子教的都忘了是吧？”夏初擦干净手，轻轻抱住他安抚，“不走不走，别担心。” “我舍不得阿姐，要是没有阿姐，我...我....”小家伙说着，眼睛通红，嘴巴往下撇，竟是要哭了。 王秋俞许久没哭过了，夏初心疼得不行，拍着他的背哄：“我也舍不得你们，我不会走，我还要等我们秋俞考状元呢。” 王家出了这事，赵华章准备告辞，带着赵风陵回去。没想到看到两双红通通的眼睛，像是在厨房哭了一场。 夏初本来不想哭的，都怪王秋俞，哭得她也没忍住。虽然打定主意不会离开，但脑子里却忍不住描绘离开王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心里跟着难受了起来。 赵华章这会儿没了那些旖旎心思，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徽州那边不知情况，但看王娘子与贾三思的容貌，又有胎记佐证，想来所言不假。王娘子不必忧心，我让夏天去一趟徽州，打探一番贾家和孙家的事，届时要不要去，再行商量。” 夏初听着，对着赵华章感激一笑，“那就劳烦你了，改日登门道谢。” 赵华章没忍住跟着一笑，露出两分傻气，“到时候麻烦王娘子做几样好菜就行，那我们先回去，我今天就安排夏天出发。” 送赵家叔侄走后，夏初努力回忆起刚来时的场景。可她来的时候已经是乞丐了，又没有原主的记忆，只能等张昼回来问问他。或者关煦，夏天带原主回去之后，他和张昼要出去找吃的，只有关煦一直守在窝棚里。他与原主应该更加熟悉，只是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 “刚捡回来的时候？”张昼皱眉思索，“当时你只穿着中衣，头发乱糟糟的，不让人碰。一靠近你，你就哭叫，问你话也不回答。我们开始还以为你可能是脑袋不太好，才被人丢掉的。” 中衣？有三个可能，一个是被人贩子扒了，一个是被路边的乞丐扒了。如果是人贩子，不可能拐了人只要衣服，就算是乞丐，扒了衣服也有可能把小女孩卖进妓馆里。要知道夏初小时候长得就十分可爱，未必不能卖一个好价钱。 那么只剩下第三个可能，被认识的人带走丢掉的，可能是跟孙家父母结了怨。扒掉衣服，可能是怕被人找到，也可能是衣服值钱。毕竟看贾三思的样子，不像是穷人家。 但贾三思说原主的父亲是书院的夫子，一个夫子能跟谁结仇呢？ “小初来的时候被人打过，手臂上有青紫，碰到会疼，也有害怕。”关煦努力回忆，“她说过话，睡着的时候叫娘，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时我们都以为她不会说话，脑子也不好。” “没几天，就生病了，发热，烧了好久。”张昼接着道。 “脸上有伤吗？”夏初问。 关煦仔细回想，“有，额角有一个包。” 张昼看向夏初，“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夏初有点心虚的摇头，“不记得。” “头上有伤，有没有可能伤了脑子，所以不记得事了？”董小环听了一会，“小初那时那么小，就算没受伤，可能也会忘记。” “五岁之前的事，我也不记得。”王勇认同。 董小环叹了口气，想到好好养大的女儿家人找来了，说不清的感觉。替她高兴父母还在，又担心女儿被抢走，只是想一想，就感觉心口像是被人剜走一块。“小初啊.....” “娘，我姓王。”夏初蹲到董小环身前，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腿上。“我曾听说一句话，生而不养，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非生而养，永世难报。” “快呸呸，什么断指断什么的，吓死人。”董小环紧皱着眉，等她呸呸几口，才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怪莫怪。” 王勇想了一会儿，却道：“我见过那些孩子被拐的父母，大多数再生一个会淡忘。也有那些过不去坎的，疯了。” 一听这话，董小环心揪起来，想到家里这些孩子，但凡丢了一个，她都要发疯。不由同情起夏初的生母来，可是真让她把夏初推过去，她又不愿意，只能一脸为难，心里愧疚又难受。她小声喃喃：“可是，女儿，我养了十年了。” 王勇又哪里舍得呢，只是为人父母，最能感同身受，“到时候咱们跟着去一趟徽州，见见那位母亲，若是见了孩子能好，让夏初陪着她养病，病好了再回来。” 找到了，又走了，只怕比找不到更痛苦吧。张昼心里想道，不，可能还是会好一些，至少知道活得好好的，得了空还能去看一看。 “这个法子也行...”董小环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然当初不能一捡捡四个。“明日见了那人再说，你在家吧？” 王勇点头，这事他肯定要在家的，“我一早去说一声，没问题，最近衙门没什么事。” “那先这么说吧。”董小环魂不守舍的摸着女儿顺滑的头发，有种自己宝贝要被别人抢走的惶惶感。 “对了，赵华章说让大哥去一趟徽州查一查，看贾三思..贾老爷说的话是否可信。”夏初抬头道。 这倒是跟王勇想到一起去了，他想的是自己去一趟，不过要请长假不太容易，所以才没说出口，“他想得周到，的确该自己去问问，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那下次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董小环感激道。 第134章 与此同时，夏天接到消息已经单人快马在赶往徽州的路上了。 徽州到临安300多里路，赵华章将自己的马给了夏天，快马加鞭不休息，七八个时辰就能到。不出意外，第二日落日前，夏天就已经到达徽州了。 王家除了夏天，所有人都没出门。董小环想哄着王秋俞去上学，毕竟他还小。可他撇着嘴巴一脸倔强，说什么都不听。 早饭刚做好，大安就朝着门口叫了。董小环猜是贾三思到了，这么急切，倒是让她心里舒服了一些。好歹是真的看重，不过她有一点疑惑，怎么夏初的父亲没有亲自来，反而是舅舅如此迫切？ 客人到了门口，虽然没有敲门，也不能晾着不理。董小环叹了口气，去开了门。 “王夫人打扰了，鄙人贾三思。”贾三思昨日回去就备了礼，晚上连夜让人送了信给父母，告诉他们觉夏找到了。今早上饭都没吃就跑了过来，到了门口才惊觉失了礼。这个时辰一般人家大概不是正在做饭，就是正准备吃。昨天虽打过了招呼，可时间不对，怕惹人不快。便坐在马车里等着，老仆人正劝他先去用饭，王家大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一位中年妇人，面目柔和，只是神色带着些忧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给这家带来了烦恼。可亲侄女就在里面，想到妹妹疯癫的模样，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夏是他妹妹亲生女儿，一时看管不慎被人拐走了，他感激对方将觉夏健康平安的养大，可却不能因为他们的抗拒，就放弃带觉夏回家的决心。 “请进吧。”想到对方这么早，大概是没有用饭的。董小环牵起嘴角，勉强露了个笑，“早食刚做好，一起用一些吧。” “一大早，谁来了？”王勇早练完出来，看见那几个陌生人，心里也有数了。“贾老哥是吧，一起来吃点，叫我王勇就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贾三思拱了拱手，让仆人将礼物放在一边。 董小环瞥了一眼，准备一会儿人走的时候让他带回去。“夏初昨天没睡好，早上才睡着，我就不叫了，让孩子多睡会儿。” 竟然到现在还未起床，贾三思微微蹙眉，但想到那姑娘昨天无法接受的模样，也可以理解。王家父母的态度倒是能看出对孩子的宠爱，想来这些年觉夏过得不错。只是如此一来，更难割舍了。他暗叹了一口气，看觉夏昨天的态度，这次要带她走，恐怕并不容易。 张昼关煦和王秋俞都起来了，与贾三思见过礼后落座开始吃早饭。王秋俞一脸不快，看向贾三思的目光中带着敌意。 贾三思注意到了，不过没跟个孩子计较。 吃过饭后，夏初才爬起来。昨天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觉，早上天亮了，脑子知道该起床了，可身体不愿意。 “爹，娘，我起晚了.....”夏初脚步一顿，看到贾三思内心复杂又纠结。“贾老爷。” 贾三思皱起了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现在没有资格教训她，当初若不是松开了手，不至于让她沦落在外，寄人篱下。贾三思忍不住想叹气，先哄回去，等以后她习惯了就好了。他软下声音，仿佛带了一丝恳求，“叫我一声舅舅吧，好久没听过了。” 夏初张了张嘴，喊不出来，忍不住看向董小环。 董小环立马站起来道：“厨房给你留了饭，起这么晚，胃都饿坏了，赶紧先去吃了。” 这孩子，不愿意认自己。贾三思心里有些难受，又恼怒。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可是她却一声舅舅都不愿意喊。妹妹的病还有救吗？看遍了徽州的名医，都说是心病，需得心药来医。可这心药她是个活人....唉，刚才听王家夫妇说，觉夏小时候受了不少罪，还生了一场重病，高热了许久，之前的事都已经忘了。 夏初再次出来，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刚要开口喊舅舅，贾三思捧着礼物过来，“你看，这都是舅舅给你买的，新衣服，首饰，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时新的都买了一些。若都不喜欢，舅舅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好不好？” “不用了舅舅，我...”夏初想说自己什么都有，可看着他眼里的期盼，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谢谢。” 听到那声舅舅，贾三思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地想伸手拉她，被她轻轻躲掉了，叫了舅舅就行，至少不是那么抗拒。贾三思搓了搓手，急切道：“我刚才与你父母说过了当年的事，你手臂的胎记，他们也都知道。你肯定是我外甥女，你看，什么时候跟我回去？我也不是催你，只是你娘疯了这些年，形销骨立，眼看着要撑不下去了...” 夏初心底不太想去，又狠不下心不管那牵挂女儿的母亲。可自己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又有些抗拒。 她垂着头不说话，董小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小初，是该去看看的。” 夏初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们今日就走！”贾三思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暗自记下了王家这份恩，通情达理的人就是好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王老弟，弟妹，你们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顾她。这些，也算是一份心意，希望你们不要拒绝。你们将觉夏养得这般好，我这人也没别的东西拿得出手，只有这些俗物了。” 王勇连忙抬手拒绝，“这不必了，我和内人是真心喜爱夏初这孩子。她从小到大都十分乖巧，从来不让人操心。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们夫妻想同去。毕竟亲手带大的，她还真小，一个人去那么远，我们不放心。” 这话听着让贾三思有些不舒服，但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愿意跟着回去就行，其他的都是小事，“那我去备车，都去也行！” 他这么急，家里却赶不及。而且夏天还没回来，徽州那边到底如何还不知道，王勇道：“家里孩子多要安顿好，我在衙门也有差事需招呼一声，内人有铺子要打理。可能要准备几日，安排好才能启程。” 贾三思不愿也没办法，“行，我住在悦宾客栈，若是好了，差人通知我一声就行。” 第135章 贾三思走后，王秋俞握着两只拳头，突然大喊道：“为什么要让阿姐去！” “你在跟谁说话？”王勇心里同样难受，看到儿子大喊大叫的，照着他后脑勺呼了一下。 王秋俞鼓着嘴，眼里盈满眼泪。他嘴唇颤了颤，咧开嘴哭了起来，“我不要阿姐走！我们都不认识他们！” “秋俞……”夏初和董小环同时唤他，王秋俞哭着扑进夏初怀里，“阿姐说了不走，你别去，你不能骗人。” “这孩子……”董小环眼睛一阵酸涩，“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同去。”张昼说道。 关煦弱弱的举起手，还未开口就被王秋俞抢了先，“我也要去……” 王勇头疼道：“都去都去。” “小天也不知道到哪儿了？”董小环叹了一声。 夏天一路风餐露宿，落日前才赶到了徽州府城。 他找了家最热闹的客栈，给了点钱让小二给赵华章的马喂点好料。又打听贾家和孙家，小二哥皱了眉，“这两个姓虽不多，但也不少，你具体说说。” 夏天换了个问法，“那你知道谁家丢了女儿，又疯了吗？姓孙的，书院的夫子。” “你说那个孙家啊？那个孙夫人谁不知道，疯了好些年了，头些年老是跑出来，抓着人就问别人看尅看到她女儿。还在街上抢孩子呢，看到小女孩就抱。一般人可能不知道，问我是真问对人了。”小二似乎有些得意。 “能不能说说？”夏天又掏出几文钱塞了过去。 “当时那家女儿丢了，闹得可大了，满城张贴找人的告示。赏银给的可多了，不少人为了拿钱，随便编瞎话去换钱，我敢说，整个府城至少一小半的人都去拿钱了。贾家真是大手笔啊。”小二哥脸上的笑容更大，像是对这个给钱的事非常满意，“我也去了，不过我可是有真消息的，我当时得了二两银子呢。我就看不来那些说谎话的，凭什么他们说假的都能拿一两。” 说完他看了看夏天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又找补了一句：“人闺女丢了多着急啊，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孙夫人的样子，披头散发的，不知几日没睡，眼睛下面一片青黑，看着真是可怜，可惜最终也没能找到。” 这么看来，孙家和贾家都很重视。那贾三思没有说假话，不过昨天赵华章还说了一个疑惑的地方。孙夫人病了，孙老爷却没有病，为什么得了消息是舅舅去的呢？走不开？夏天看着小二，“那孙家还有其他子女吗？” “有啊，原先就一个女儿，后来孙夫人不是疯了吗？那孙家又迎了两门小妾，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呢。那孙夫人还捡了一个闺女，说是跟丢的那个很像，为了安抚孙夫人捡回去养的。”小二压低声音凑近，“不过我看没什么用，那孙夫人搬到庙里去了，那女儿好像没去。我娘去那边拜菩萨的时候，见过孙夫人犯病呢。” 孙老爷对女儿的失踪可能没有孙夫人那么重视，女儿丢了，妻子疯了。竟然转头娶了小妾，孩子都生了五个。夏天又问：“那孙老爷，好像也不怎么看重妻女？” “那谁知道啊，没听过那句话吗？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小二小声道：“不过人是举人老爷，可不是我们能说的。” “我就是随便问问。”夏天一笑，跟着压低声音道：“那贾家呢？按理说女儿病了，女婿又这样，怎么不接回去？难道不受宠？” 小二不满道：“那你可别瞎说，那贾家人比孙家可好多了。到处找大夫，花钱找人，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砸了多少钱下去，连个水花都没看着。我觉得那闺女说不定已经没了，不然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呢。孙夫人住到庙里也是贾家派人照看着，不过孙老爷毕竟是个举人，在知府大人面前也是有点脸面的，贾家不过就是个商人，哪敢得罪狠了。”他说着嗤笑一声，又叹气：“贾家仁善啊，每年冬日都施粥。据说是为了给孙夫人和孙小姐祈福呢，可惜好人没好报咯。” “张瓦片！又躲哪儿偷懒呢！” “没偷懒！我招呼客人呢！”小二回了一声，“掌柜找我，我先去了啊，客官慢用啊。” 没想到运气不错，一来就问得差不多了。夏天快速吃了饭，又去了徽州书院。 五天后，贾三思已经上门催过一次了。 正是午饭时间，夏初准备糊弄一顿的。就见夏天一身风尘进了屋，她愣了一下，赶忙倒了一大碗水，“大哥回来了！先喝点水。” “回来了，有没有吃的？随便给我弄一点。”夏天奔波了几日，喝了水坐在椅子上才觉出了疲惫。 “有！你等会儿。”现做慢，夏初拿了银子直接去铺子拿了些卤肉，又买了几个大馒头。 董小环得知夏天回来了，也跟着回来了。见夏天一顿狼吞虎咽，心疼起来，“哎哟慢点，多久没吃了啊？我去做个鸡蛋汤。” 虽然家里人不齐，但夏天耽误了好几天，赶着回军营，将自己打听到的东西说给夏初，就走了。 贾三思说的话都是真的，孙夫人的确丢了女儿之后就半疯了。好的时候没什么，只是也会念叨女儿，但若是发了病，就到处跑，喊着女儿的名字。见到小女孩就去抱，说是自己的女儿。 孙举人，在妻子疯了三个月之后，就纳了妾，不到一年又纳了一个小妾。据说还想以孙夫人疯癫为由，将小妾抬作平妻。向来好说话的贾家不同意了，说要么和离，要么就别提了。孙举人虽然在书院当夫子，但每月的月钱也不多。这些年靠着孙夫人的嫁妆铺子和贾家的资助，生活十分优渥。孙举人也不敢把岳家得罪狠了，这事没再提。 贾家当初是看中他读书人的身份，才将女儿嫁了过去。当年的陪嫁可不是小数，那时候孙举人还只是个穷秀才。刚开始琴瑟和鸣，孙夫人过得也不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孙觉夏走丢开始的。 孙夫人思女成疾，贾家找了不知多少大夫，可都说心病需要心病医，最好是静养，不要让她睹物思人。贾家便将女儿送到庙里，想着那里最是清净，希望每日听听佛经，女儿能尽早恢复正常。 找人之事，贾家也没有停过。至今还挂着悬赏的告示，这些年被骗了不少钱，但一直没有放弃。据说贾家的大少爷，就是贾三思。当年他带着妹妹和外甥女出去的，结果外甥女丢了，这么多年一直难以释怀。 第136章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这孙无数。他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可能不那么重视。 不过王勇和董小环都觉得不打紧，不那么看重才好，到时候去看过了就回来。 夏初也是这么想的，不看重才好。就是孙夫人，大概是倾注了太多的爱，失去之后无法承受。 “准备准备，明日出发吧。”王勇笑道，“这么多年，还没带你们娘出去走过。就借着这回，大家去徽州玩一趟。” “好哦！”缓了几日，又被姐姐和娘亲哄着，王秋俞对夏初要去徽州的事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既然已经说定，王勇趁着天还没黑透，去悦宾客栈找贾三思。 董小环则招呼着大家收拾各自的行李，王勇和董小环的行李最简单，带几件衣服就行。她整理好了，就去看女儿，“你琵琶带不带的？” “不带吧？”夏初觉得带着不太方便，毕竟不是小物件，也不是出去玩的。 “带着吧，你这天天搁床头抱着睡，万一换了地方你睡不着，琵琶也不在，那可怎么办？”董小环说说着，又怕磕碰了，“是不是得找个匣子，家里也没有合适的，明日去买一个来不来得及？” 这一时半会上哪儿找匣子去，夏初想了一下， 说：“我抱着就行了。” “首饰呢？带几件贵重的？到时候好好打扮打扮，不能让人看轻了。” “不用吧，带两根簪子就行了。” “衣服呢？贾三思不是送了新衣服，把那个带上。” 两人还在商量，王秋俞那边喊了起来，“娘！我袜子呢！我带几双袜子啊？” “三双换洗就成了，不就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呢。” “没有啊！” “我来看看。”董小环说着，去了王秋俞那。 闹闹哄哄的，一家子都比往常晚睡了，早上倒是起得不晚。这次贾三思来得更早，像是怕人反悔似的。 “这么早，我这早饭还没做呢。”董小环刚收拾清楚，人就来敲门了。 “出去吃，我请大家饱饱吃一顿再启程。”贾三思笑着，找了一圈没看到夏初，“觉夏还没起来吗？” 董小环眉头一皱，怕他觉得夏初睡懒觉，解释道：“起了，她是个勤快孩子，也不总睡得那么晚的。以前都是她起来做早饭呢，我怕她起太早对身体不好，强逼着她多睡会儿的。” 这话有点水分，夏初虽然不懒，但一般都是家里起得比较晚的。王勇夏天关煦早上会起来练武，张昼起来读书。夏初起床的时候比其他人晚一些，但也不是很晚。家里最懒的是王秋俞，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有时候犯了懒劲，打都打不起来。原先王勇还带着他练武，后来嫌叫他起床太费劲，不管他了。 贾三思带的两个仆人，一个年纪大一些，叫张叔，年轻的叫吴英。吴英去酒楼订早餐去了，王家这边收拾好，张叔帮着把行李搬上马车。到了酒楼早点都做好了，坐定了就能吃。 初上路，王秋俞还有点兴奋，扒着窗户四处看，连路上的野草都觉得顺眼极了。 过了不到两时辰，他人就蔫哒哒的了。“屁股疼，什么时候能到啊？” “临安都没出呢，你老实坐会儿吧。”董小环递了水囊，让他喝水。 “你睡会儿？”夏初问道。 “睡不着。”王秋俞摇摇头。 王勇和张昼跟贾三思坐一个马车，董小环夏初带着关煦王秋俞在后面的马车上。关煦摇摇晃晃的，已经睡着了。 王秋俞看腻了外面没什么大变化的草啊树的，开始觉得无聊了。但是夏初也没精力搭理他，这马车座上虽然有厚垫子，但作用不大。这木轮子毫无减震的作用，一个小石头都能颠两下，古时的路况也不太好。虽然官道会修整，可毕竟没有水泥，只勉强铲平了。走在路上感觉不深，但人坐在车里，尤其是屁股，真的快颠碎了。 跟受刑似的。夏初想到这路程还有好几天，人已经麻了。再想到将来回来还是这个路，更难受了。 带着女眷，贾三思心急也没让车夫赶得太快。一行人花了六天，才赶到徽州府城。 到了城门口，夏初坚持要下车，她以前没晕车的毛病，这两天人都折腾瘦了。一听到了就忍不住了，说要走着进去。 “城里路平坦，再坚持一下。”贾三思劝道。 “不行不行，我要下车。”夏初脸都白了，车夫只能停下车。 脚踏实地的感觉瞬间治愈了几天的奔波，夏初朝其他人挥挥手，朝着城门口走去。没一会儿，董小环他们都下来了。 “这里看着没有我们临安好呢。”王秋俞仰头看着城门，感觉临安更气派一些。 “那你来徽州干嘛！回你的临安去！”边上突然有人接话，众人看过去，是个跟王秋俞差不多的少年。坐在马车车辕上，抱着手臂气鼓鼓的瞪着王秋俞。 “玉书！怎么说话的？”少年身后传来一声训斥声，车帘掀开，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脸上带着歉意，“对不住，犬子无状，请不要与他计较。玉书，还不给别人道歉。” “我又没说错，他觉得临安好，来徽州干嘛？我不要道歉！”何玉书倔强的别过头。 “徽州就是没有我们临安好！”王秋俞也恼了，又不是跟他说话，插什么嘴！ “秋俞，不得无礼。”王勇沉声道。 王秋俞鼓了鼓嘴，朝着前面跑了。 “哎！秋俞回来！”关煦一看弟弟跑了，连忙追了上去。初来乍到，路都不认识，跑丢了怎么办。 “家弟年幼，请勿见怪。”张昼对着马车上的男人行了一礼，也快步追弟弟去了。 “这小子！”王勇也担心儿子跑跑丢了，连忙跟了上去。 贾三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家人都快步跑了。“怎么跑这么快！他们也不知道路啊！” 要进城的马车不少，他们的车一时半会还进不去，贾三思权衡了一下，跳下马车追了上去。 第137章 徽州的城墙历史悠久，有过修补的痕迹，看上去斑痕累累。比之临安，的确显得破旧。 王秋俞跑了没几步就反应过来自己任性了，慢下了脚步等家里人赶上来。 张昼停下脚步，等贾三思到了，轻声解释道：“小弟年纪小，平日跟他姐姐最亲近。贾伯突然出现要带走夏初，他不舍，这段日子一直有些别扭。还望贾伯不要责怪于他。” 贾三思平缓了一下呼吸，道：“我猜到了，放心，我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其实，只要夏初愿意回来，我就应该知足了。” 这几天贾三思的心情波澜起伏，回到徽州，看到熟悉的城墙，熟悉的家乡，他心定了下来。他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听天命吧。 徽州比之临安要冷清一些，但从服饰颜色来看，临安人看着更亮丽活泼。贾三思笑着为众人介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我们徽州虽不如临安繁华，但我们这边十户之村，不废诵读。而我们徽商，讲究以义为利，利缘义取。” “尊儒业儒，读书穷理。”张昼观察着四周，接了一句。 贾三思一边介绍，一边将人带进了徽州最大的酒楼，伴江楼。“先好好吃一顿，再带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这伴江楼的一绝就是臭鳜鱼，别看名字不好听，能鲜掉眉毛。” 臭鳜鱼，问政山笋，黄山炖鸽，火烘鱼，八公山豆腐，老蚌怀珠，霸王别姬....这臭鳜鱼上桌之后，其实没什么异味，闻起来就鲜香，鱼肉更是多汁弹牙，鲜甜无比， 王秋俞捂着嘴，双眼放光，“好吃！” 贾三思与有荣焉般，大笑着道：“好吃多吃些，不够再点。” 火烘鱼带着一股独特的烟熏味，皮酥肉嫩。八公山的豆腐吃起来都比别处的豆腐更加细腻，洁白如玉。霸王别姬端上来是一个砂锅，能看到甲鱼壳和鸡，这汤入口鲜美香浓，这鸡肉和甲鱼肉炖的酥烂，吃到嘴里却无比鲜嫩。 这顿饭宾主尽欢，夏初以前没吃过徽州菜，没想到竟意外的合胃口。也可能是两边距离不算远，徽州菜也是清淡咸香为主。临安来的几位，没有半点不适应。 吃过饭，贾三思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另外一处宅子。这是王勇要求的，他的想法是住客栈。贾三思是想把他们带回自己家的，当然主要是觉夏。但既然人不愿意，他也不能放任客人去住客栈，就把他们安顿在自己的别苑里了。 这处宅子有点小，但是住一家子是没有问题的。贾三思有时候会在这边招待客人，别苑里有仆人常驻，并不需要怎么收拾。 “觉夏跟我回去吧？”贾三思期待道。 “叫我夏初吧，这个名字我听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夏初回头看了一眼王勇和董小环，还有紧张的拉住自己手的王秋俞，“我跟你回去。” “阿姐！”王秋俞喊了一嗓子，他已经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便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王勇不同意。 “阿姐一个人害怕怎么办！我要陪着阿姐！”王秋俞抱住夏初的胳膊，一副不同意就不撒手的样子。 “让他去吧。”董小环反而觉得王秋俞同去也好，她本来是想自己去的。但仔细思索，王秋俞虽然性子调皮一些，大事上却不会胡闹，他一个小孩子，对方若是有什么地方委屈了夏初，撒泼打诨也方便。他一个孩子，也没什么脸面好丢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拍着儿子的肩膀嘱咐道：“听姐姐的话啊，你现在可是个小男子汉，懂吗？” 男子汉要保护家里人的！王秋俞懂了，挺起胸膛重重点了头。 不过他们想多了，贾家对夏初的态度跟宝贝没什么区别。 贾家全家都出来了，贾家老太爷老夫人，贾家三个儿子都已成家。大房大夫人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女儿夏初见过，贾宛霖。二房贾旭和他的妻子并一子一女，三房贾宽，他是老来子，年纪不算大，成婚不太久，妻子刚刚怀上。这看着也是一大帮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的看过来，夏初感觉自己社恐都要犯了。 “像，像，这一看就是我们妮妮的孩子。”贾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过来，颤抖的手轻轻摸上夏初的眉眼。夏初差点就要躲开了，可看着老人家眼眶通红，不忍心了，“跟你娘那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她说着，声音哽咽，抱着夏初老泪纵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贾老太爷眼睛也跟着红了，缓了一会儿，想起疯癫的可怜女儿，连声吩咐，“老二啊，你快去，把你妹妹接回来！老三，你去请几个大夫来，有备无患！” “是，爹。”老二老三也听话得很，一点磕绊没打就去了。 另外三房的人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找回来的表姑娘，但看外貌还真是跟贾家人有几分相似。不过看衣着有些寒酸，想来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娘，觉夏赶了几日的路，让她坐下喝杯水。您也是，大夫说了您切忌大喜大悲。”贾大夫人温声劝道，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会意的上来扶着老夫人坐下。 “可用了饭了好孩子？”贾老夫人坐下后，抓着夏初的手，“这一路累不累？这些年吃苦没有啊？我可怜的外孙女啊...” “用了饭的，舅舅带我吃了伴江楼的宴席。这一路不算累，我运气好，遇到一对夫妇收养了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夏初乖巧的一一回答，老人的手干燥温暖，她没什么不适应。为了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她说起刚才惊艳了自己的菜，“今日第一次吃臭鳜鱼呢，听名字时奇怪那臭了的鱼怎么做菜。还担心自己吃不习惯呢，没想到意外的好吃呢，一点都不臭，不知道怎么还叫臭鳜鱼呢。” 贾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果然思绪跟着走了，含笑给她解释起这臭鳜鱼的来历。 第138章 贾老夫人毕竟年纪不轻了，哭了一场，又跟夏初聊了一会儿，已有些精力不济。 贾大夫人看出贾老夫人的倦意，上前轻劝，“娘，该午休了，睡会儿吧。等会儿青芜回来，你还要见她呢。” “是啊，我扶你回房休息一会儿。”贾老太爷也道。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贾老夫人叹了一声，拍拍夏初的手，“觉夏啊，你也去休息，奔波了一路，累了吧。” 夏初微微一笑，“好的，外祖母。” 贾老夫人回房，贾三思离开徽州几日，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先出门了。 夏初这才有空打量其他几位亲戚，一一见礼。贾大夫人是个端庄秀丽的妇人，说话柔声慢语，让人生不出恶感，给的见面礼是一对水头很足的玉镯。“这对手镯还是我陪嫁的，我戴过两次，你别嫌弃。” “自是不会的，多谢大舅母。” 大房两位表哥，贾俊阳，贾俊杰，表妹贾宛霖，看着态度都和善。 贾二夫人看着有些怯怯的，送了一串玉石手串，笑着夸了两句长得好看，就没再说话了。 二房表哥贾俊亭，表妹贾宛晴。这表妹年纪不大，好奇心却足，睁着大眼睛不停打量，若不是被她哥哥拉着，怕是都要上前提一大堆问题了。 贾三夫人怀着孕，挺着大肚子，送了一小包金瓜子。她似乎孕相不太好，脸色有些发白，精神也不太好，“头回见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你拿着，只管去买心仪的东西去。” 夏初的第一感觉是贾家的人并不难相处，但毕竟只是第一回见面，她也不敢妄下结论。 都见完礼，贾大夫人上前道：“大爷写信回来后，这院子我就给你收拾好了，现下带你去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只管跟我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可别客气。” “劳烦大舅母了，我不挑，都行的。”夏初忙道。 徽州的建筑多是白墙黑瓦，多是黑白灰三色，看着素雅简约。但屋檐墙头，门楼窗楼，极有特点。 “这青芜苑就是你娘未出阁之前住的地方，出嫁之后也未曾大动过，只修缮过几次。老太爷老夫人总记挂着女儿，日日叫人打扫，里面干净着。仆人们是新换的，当初用旧的老人，都随着你娘出嫁一起带过去了。”贾大夫人一边引路，一边道。 夏初点着头，目光转到青芜苑。里面花草繁茂井然有序，打理得很好。她盯着院中的秋千看了一会儿，有点想坐。 “见过大夫人。”两个洒扫的仆妇上前拜见。 “嗯，这是表姑娘，好好伺候。”贾大夫人对着下人，面容冷淡带着威严。 “见过表姑娘。”那两个仆妇又转过来对着夏初磕头，夏初不习惯的往后退了退，被王秋俞扶住。 “阿姐。”王秋俞也不习惯这些人见面就跪的习惯，他们家没请过仆人，还没见过这场面。 “没事。”夏初这一刻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局促感，跟在王家的自在随意完全不一样。她看着贾大夫人，刚才还觉得亲切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了距离感。她不再左顾右盼，牵着弟弟跟在贾大夫人身后。 穿过垂花门，贾大夫人指着内院的小池塘道：“你娘喜欢养鱼，老太爷就给她挖了个小池塘，里面的鱼换了几批，但从未断过。” 夏初脑子里勾画出一个少女倚着水上回廊，往水里撒鱼食的画面。 “主屋还是你娘出嫁前的模样，一直没动过。我让人把左右厢房都收拾了一下，你愿意住哪边都行。”贾大夫人送到这，也准备回去了，“若是有哪里习惯，或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丫鬟们去找我。这两个丫鬟留给你，都是新进门的，规矩都教过了。” “多谢大舅母。”夏初屈膝行礼。 “那我先回去了，你休息一会儿，你娘回来了，我让人来喊你。”贾大夫人点点头，便走了。 “表姑娘。”两个丫鬟又自我介绍，一个叫翠芽，一个叫翠花。 我什么身份啊，我都能使上丫鬟了？夏初清了清嗓子，学着刚才贾大夫人的模样，冷淡的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是。”翠芽翠花应了声，就退出了内院。 “阿姐，这里的房子怪好看的。”王秋俞仰着头，“那门上的雕花跟我们临安的不一样。” “是啊。”夏初看了看主屋的门，还是选择进去了。外间没什么特别的，但看桌椅上的光泽，打扫的很干净。推开里间的门，窗户上挂着淡紫色的帘幔，左手边是一个博物架，上面竟然摆满了各种琵琶。 好巧，原主的娘竟然也喜欢弹琵琶？ 她视线一转，看向被淡紫纱帐挡得严实的床。这就是拔步床啊，听说古代大家小姐的拔步床，堪比一个小房间，果然名不虚传。掀开纱帐，地上铺着一块小毯子。一边竟然还有一套桌椅，桌上还有几本书，大概是贾青芜原先看的。另一边摆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铜盆，大概是洗脸用的。 这中间两头有围栏隔开，里面走两步才到了床。床头摆着一个小柜子，另一头床尾的地方放着恭桶，半夜上厕所方便。 最里面才是床，看着不大，但睡一人绰绰有余。床头床尾，以及外面的床前围廊，处处都是精美的雕花。 奢华，气派。夏初不合时宜的想到，这床是怎么从那门口运进来的呢？兴许是可以拆？ 她参观了一下，就退了出去。王秋俞还在外间等着，董小环从小就教育他，不许随便出入女孩子的房间，所以他没有跟进去。 拔步床很漂亮，但是贾青芜等会儿就要回来，她当然不会选择睡在那个房间。带着王秋俞去了厢房，厢房比较简单，但也不简陋。“秋俞，你去那个西厢房睡会儿，我在这休息一会儿。” “我不，我在这守着你。”王秋俞拒绝。 “守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坐了这么多天的马车，你不累啊？我要睡会儿，你快去。”夏初摆摆手将他赶走了，自己选择坐着休息。 谁知道什么时候要出去呢，也睡不了多大一会，不如不睡。 不过她打定主意，等会儿要是贾青芜回来了，不叫王秋俞。毕竟是小孩子，精力再好，车马奔波也累瘦了。 第139章 坐了一会儿，夏初想起院中的那个秋千。她先去西厢房看了一眼，王秋俞鞋都没脱，就那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要是娘看见了，又要念叨你。”她笑着摇了摇头，轻手轻脚进去帮弟弟脱了鞋子，把他翻到床上。 王秋俞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发现是姐姐，扯着嘴角笑了笑，再次睡熟了。 “小猪。”夏初点点他的鼻子，出来反手关上了门。 出来时看见丫鬟仆妇凑在一堆交头接耳，发现她时惊得跪了一地。 不会在说我坏话吧？不然至于惊慌成这样吗？夏初当作没看见，径直走到秋千坐下，慢慢悠悠晃荡起来。 翠芽看看翠花，又看向两个嬷嬷。摆摆手让她们起来去忙，自己上前询问道：“表姑娘，我去端点茶水点心来吧。” 夏初点点头，“谢谢，要花茶。” 贾旭去接妹妹，先问了一下庙里的师傅今日有没有犯病，得知没有菜松了一口长气。 贾青芜正跟着师傅们做午课，贾旭站在殿外等，看着妹妹平静的脸眼眶发酸。 她又瘦了，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也不为过。照看她的嬷嬷说，总是睡不好。经常说梦见了夏夏在挨打，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有时候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说要把某个觉得好吃的菜端去给夏夏。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接下来就要开始犯病。记忆力也不好，有时候说着话就忘了上一句是什么，做事做到一半就走开了。 “二爷。”守着贾青芜的徐嬷嬷看见贾旭，迎了出来。 “大娘子这几日可好？”贾旭问。 徐嬷嬷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疲惫，“昨夜里发过病，说表姑娘在喊娘救命。大半夜要去救表姑娘，拦也拦不住，闹了半宿。早上才平静下来，让她睡会儿也不去，都在这殿里跪了半日了。”她是贾青芜的奶嬷嬷，跟了她半辈子，每回看到她活得这样痛苦，都心如刀绞。 “我知道了。”贾旭犹豫了一下，道：“表姑娘找到了，只是先不告诉妮妮。” 徐嬷嬷怔了一下，捂着嘴怕自己惊呼出来，她看了一眼殿里的大娘子。说话时声音都开始哽咽，“真的？是真的表姑娘吗？” 贾旭眼眶中也带着泪，点头道：“是，胎记对上了，容貌跟妮妮年轻时有八分像。” 徐嬷嬷捂着嘴往旁边走了走，呜咽着哭了几声，嘴里喃喃念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嬷嬷才缓了过来。她擦干泪，“二爷！表姑娘来了吗？” “没有，山上没大夫，还是接回去，大夫已经请回去了。到时候....也好有个应对。”贾旭道。 “那我去叫大娘子！”徐嬷嬷急切道。 贾旭点点头，“就说娘想她了。” 贾青芜一听娘想自己了，就跟着走了，“二哥，爹娘今日可顺心？身子可安康？” 贾旭摸摸妹子的头发，柔声道：“家里都好，近些日子有不少螃蟹送来，娘看到就想起你爱吃，想让你回去住几日。” “好。”贾青芜笑了笑，瘦削的脸泛着黄，连唇都没几分血色。一双眼睛木呆呆的，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贾旭不由想起妹妹未曾出嫁之前，鲜活爱笑，永远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家里谁看到她，都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可现在呢？其实他不太理解，就算他自己有了孩子，也无法理解。 贾青芜坐在马车上十分安静，靠着车厢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贾旭轻声跟她说话，也好像没有听见。 到了家里，管家笑盈盈走出来，“大娘子回来了。” “何伯，身体可还康健？”贾青芜笑着问。 “好着呢，早上庄子里又送了螃蟹来，养在桶里还鲜活着呢，晚上做给大娘子吃。”何伯笑着回。 “有劳何伯了，我娘呢？”贾青芜点点头，像是倦了，说话有气无力的。 “老夫人还没起来，大娘子先回院子里坐会儿？”何伯笑着，看了一眼贾旭。 贾旭皱起眉，回来就直接去见，是不是太仓促了？ “嗯。”贾青芜点点头，昨天没睡多久，还真有些困了。只是她知道自己，真去睡怕是也睡不着。 徐嬷嬷扶着贾青芜回青芜院，贾旭没跟着，见人走远了才小声道：“表姑娘在青芜院？怎么一回来就去见？谁安排的？” “老太爷说的，大娘子只记得小时候的表姑娘，如今这么大了，见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若是认出来，犯了病，大夫都候着呢。” 亲爹做的决定，贾旭也不好多说什么，快步跟上去，“那我去看着。” 夏初正在享受有钱大小姐的生活，半躺在秋千上，身后靠着翠花拿来的软枕。旁边的小桌上摆着花茶水果和小点，翠芽在身后时不时推一下，她都快睡着了。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坐个秋千都有人推，享受了一会儿，就习惯了。 贾青芜一进来就看到秋千上的人，那姑娘懒洋洋仰躺在秋千上，跟没骨头似的。她轻轻皱眉，“是谁？孙家那个假的来了？” 徐嬷嬷还没说话，夏初坐直身子，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大娘子回来了。”翠花翠芽发现来人，赶忙过来行礼。 大娘子？原主的娘？贾青芜回来了？夏初神色一正，看了过去，接着就皱紧了眉头。来人一身素净，身上没有半点首饰。头发干枯瘦骨伶仃，脸上看不到血色一脸病气，眼睛里没有光，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这副模样，说是逃难的灾民都有人信。 这就是贾青芜吗？贾家真的有人好好照顾她？夏初心里一阵阵发酸，忽然有些说不出难过。明明这个女人只是跟她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自己却会感到如此难过？ “那是....”贾青芜眼睛一寸寸亮了起来。她伸出一只手，蹒跚的往前走，“夏夏啊....”她声音很轻，就连搀扶着她的徐嬷嬷都没听清。 “我的夏夏啊....”贾青芜嘴唇在动，她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步步的往前挪。 夏初紧张的站起身，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能够认出来。毕竟原主被拐的时候才四岁，至今有十年多了。她心里有些矛盾，既怕对方认出来，又怕对方认不出来。 第140章 “夏夏，夏夏.....”贾青芜碎碎念叨，她甚至没顾得上低头看路，一路踩着花草来到夏初的面前。她的手抚上夏初的脸，从眉毛摸到眼睛，到鼻子，最后停在下巴。指尖触到下巴下面的一块小凸起，那里不是痣，而是一个肉色的小包。若单是用眼睛看，很难看出这里有个鼓包。 “我的夏夏长大了，这么大了，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啊.....”贾青芜轻声说道，拇指摩挲着那个小包。这是她带孩子时，没看好。孩子扑进了花圃里，被一根刚修剪过的枝条，挑掉了一小块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夏夏哭着爬起来，血一路淌进衣领里的画面。 至今想起来，仍是控制不住眼泪。她死寂的眼睛里被光点亮，“温热的，夏夏。长大的，夏夏，我的宝贝回来看我了。” 夏初一动不敢动，下巴那块有个包她自己知道。没事儿的时候老忍不住去摸，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弄的。看贾青芜的样子，她似乎知道鼓包的来历。 徐嬷嬷看着眼前的少女，仿佛看见了当初的大娘子。怔愣了一会儿，喜极而泣，“真的表姑娘，这一定是真的！是真的！” 贾青芜呆呆的回过头，“徐嬷嬷，你也看见了？” 徐嬷嬷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啊，看见了。” 贾青芜似乎不理解，“你怎么可以看见？徐嬷嬷，你也病了吗？” 夏初却听明白了，贾青芜以为自己是她的幻觉。她抬头看鬼鬼祟祟躲在花窗后的贾家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徐嬷嬷反应过来，含泪道：“大娘子！这是真的表姑娘啊！找回来啦！” “找，回来，了？找回来了，找回来了......”贾青芜像是突然听不懂了，她看着徐嬷嬷好一会儿，才转回头看着夏初。 贾青芜整张脸的亮了起来，像是枯萎的花重新绽放了开来，但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大娘子！！大夫！快来人！去请大夫！”徐嬷嬷惊叫一声，伸手去抓贾青芜，却被夏初抢了先。 好轻，轻的不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夏初直接将贾青芜横抱起来，那边花窗围观的众人涌了出来，背着药箱的大夫跟在夏初后面，进了贾青芜的房间。 除了午睡的贾老夫人，和怀孕的贾三夫人没过来，其他人都聚齐了。 “怎么样大夫？”贾三思回来没多久，听说直接让母女俩见面有些不赞同，可毕竟是亲爹出的主意，而且他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见着了。 “我妹妹怎么晕了？” “大夫你说话啊！” “安静些！”贾老太爷抬起拐杖敲了两下，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环视一圈，“人太多了，没事的都先回去吧，别围在这了。” 贾大夫人站了出来，看着两位妯娌道：“妹妹，我们先带着孩子出去等吧。”她掌管府中中馈多年，素来就有威信。贾二夫人胆子不大，很听她的话，当下点了头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外间。 三个大夫轮流上去给贾青芜把脉，又小声交流了几句。其中资历最老的龚大夫拱手道：“贾老爷，大娘子身体虚弱，大喜之后引起心跳过速，从而失去了意识。待我施针之后，让她小睡一会，应无大碍。只是大娘子身体底子太差了，日后切忌情绪波动太大，需得好好修养才是。” 贾三思道：“龚老，先前您也多次为舍妹诊过脉，她的病，你每次都说心病需要心药医。如今心药也找到了，我妹妹她这个病能好吗？” “是这位姑娘吧？”龚老转过脸，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少女的骨相，“看骨相的确与贾家十分相似，这心药回来了，之前的的汤药就断了吧。我写上几道药膳，让家中厨子做来，每日精心修养。尤其是这位姑娘，”他转向夏初，“好好陪伴大娘子，假以时日，这病定有痊愈的希望。” 假以时日，是多久啊？夏初禁不住想问。 “太好了。”贾旭和贾宽对视一眼，喜悦溢于言表。 贾老太爷转过身，微微仰起头。 “太好了，太好了.....”贾三思心中压了十年的石头，终于被掀开了一半。 龚老行针之后，贾三思亲自把几位大夫送了出去，并告诉了外面等候的人这个好消息。 “夏夏啊，你辛苦一下，留在这里，陪陪你娘。若是醒来看不见你了，我怕她犯病。”贾老太爷转向夏初，语气慈祥，“行吗？” “好的。”夏初点点头。 贾老太爷又看了几眼昏睡的女儿，才叫上儿子们出去了。徐嬷嬷流着眼泪，脸上的笑容却没下去过。见表姑娘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让表姑娘看笑话了。” 夏初摇摇头，她谁也不笑话。反而觉得这么和睦的一家子简直超出了自己以前的认知，不说古代，就是现代，这么有钱的人家都不见得能够这般和睦。家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真心的期待着贾青芜好转，如果不是演的，那这贾家的家风真是非同一般啊。 多了这么一门亲戚，似乎也不错。 贾青芜没睡多久，感觉半个时辰都没有。她就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一坐起来就要下床，可惜身体太差了，感觉到她的急切，动作却是又无力又缓慢。 夏初就坐在拔步床外间的小凳子上，正翻着贾青芜桌上的书。听到动静就立马过去将她扶住了，贾青芜抬起头，眼泪毫无预兆的涌了出来。颤抖的双手捧着夏初的脸，“夏夏？” “嗯，是我。”大概是跟夏有缘，她的名字叫夏初，原主叫觉夏。 贾青芜一把抱住她，痛哭出声，“我的夏夏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又回到娘身边了。” 她哭得很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边哭一边说，有些话太过含糊，夏初都没有听懂。但是她觉得不能让她哭下去，刚才大夫说了贾青芜的身体太虚弱了，不能大喜大悲。哭泣是一件很累的事，哭得太用力时正常人都会感觉心脏不舒服，有一种窒息感。更何况是贾青芜这个病人呢？ “我饿了，”夏初咬了咬唇，这哭声听得她揪心，“娘，我饿了。” 第141章 娘，我饿了。妈，我饿了。 据说这句话对母亲的杀伤力极大，不管母亲处于什么状态，立刻就会脱离出来，给孩子找吃的。 对贾青芜，同样适用。 只见她抬起头，“饿了？我夏夏饿了，徐嬷嬷，徐嬷嬷，快，让厨房做点吃的。” 徐嬷嬷正要上去劝大娘子保重身体呢，没想到表姑娘一句话就做到了。她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哎，我这就去。”说完就快步往外去了。 贾青芜想想做饭还要等，又朝外喊：“来人，点心呢，快端过来。” 夏初扶着她，走到外面，柔声道：“也不是太饿，不着急。” 翠芽已经把点心端过来了，贾青芜慈爱的看着夏初，伸手拈起一块点心就要喂她，“娘喂你吃，乖乖张嘴。 夏初觉得她还没转过弯，不然自己都这么大了，哪会喂啊。不过她还是婉言拒绝了，贾青芜有些失落，一直盯着她吃东西。嘴里碎碎念叨着：“好乖啊，好棒，我宝贝都长这么大了啊。跟我想的一样好看呢....” 贾老夫人睡醒过后就来了这边，其他人得了贾老爷子的吩咐，都没有过来打扰。贾老夫人看着平静正常的女儿，喜极而泣。贾青芜却只顾着看夏初，祖孙三代坐在一起，各自看着自己的女儿。夏初别扭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贾青芜似乎也没想问什么，好像只是看着便高兴满足了。 “我去叫秋俞起来，睡多了怕他晚上不好睡。”夏初站起身，贾青芜连忙跟上，手护着她身后，像是怕她摔了。 贾老夫人抹着眼泪，心酸又揪心。不过往后就好了，只要外孙女在，女儿病情稳定了就好。她想。 王秋俞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有懵，眼睛环顾一圈好像忘了身处何地。看见姐姐身后跟着的女人没忍住往后躲了躲，这是人吗？这也太瘦了吧？像是一副长了皮的骨头架子。“阿姐，这是？” “这是阿姐的生母，你就叫.....”夏初回头看了贾青芜一眼，她根本没注意王秋俞，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的模样。看模样贾青芜比董小环大一些，但具体她也不知，“叫姨母吧。” “姨母。”王秋俞乖乖叫了一声。 “娘，”叫出了第一声，后面似乎没那么难以启齿。夏初示意她看王秋俞，“这是我养母的孩子，是我的弟弟，王秋俞。” 贾青芜的眼神有些呆滞，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向王秋俞，缓缓点了点头，“秋俞。” “对。”夏初也没多说，贾青芜还是个病人，她转向王秋俞，“饿不饿，起来吃点点心。” “好。”王秋俞点点头爬起来。 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夏初的行李被下人们送了来，翠花拿去东厢房归置了。 “秋俞几岁了？长得真壮实，念书了吗？”贾老夫人和颜悦色的道。 “十岁了，念了几年了。”王秋俞瞅了一眼老夫人，感觉跟自己的外祖母看着不太一样。 “念书好，小孩子都得念书。念书才能明事理。”贾老夫人点头满意道。 “我不喜欢念书，不好玩。”王秋俞直言道。 贾老夫人不赞同的一皱眉，但看他正是贪玩的年纪，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什么好玩？” “我喜欢出去玩，阿姐带我去外祖家山上采蘑菇挖野菜好玩，去郊游在外面野餐好玩，放风筝踏青好玩，关在家里书堂里不好玩。”王秋俞说着，被夏初轻轻戳了一指头。 贾老夫人看着，不是亲姐弟关系却如此亲密，看来觉夏在王家过得应该不错。至少从王家弟弟的态度来看，家里人对她不错。听说不放心她，全家都跟了过来。而且王家夫妻不只是收留了觉夏一个孩子，当初跟觉夏一起行乞的几个孩子，都被收养了。这王家父母虽说家境不好，但人品却好，心也善。 觉夏这孩子虽然吃了些苦，但是遇上了好人。这一日看着，性子沉稳不骄不躁，礼数上虽有不足，也无伤大雅。而且一双眼睛干净清澈，嘴边常挂着笑，一看便知是个好性子的孩子。得好好感谢王家夫妇，将孩子视如己出，养得这样好。 想到这里，贾老夫人道：“王家也来人了，怎么没带到家里来住？” 夏初解释道：“我爹娘怕打扰长辈，安顿在舅舅的另一处宅子里了。” “原是如此，”贾老夫人不是听不懂话的人，想必是不太习惯，单独住要更自在一些。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等他们休息好了，一定要请上门来好好招待一番，多谢他们这些年对你的照顾。” 这话本应没什么毛病，但夏初听了不太舒服。好像把王家变成了外人，与自己分割开了一样。她心底早已把王家父母当做亲生父母了，甚至想好了将来不要成亲，照顾他们一辈子，给他们养老。 “阿姐，爹娘什么时候来？”王秋俞听了这话，期待的问。虽然离开没多大一会儿，可这里都是生人，他已经开始有点想念爹和娘了。 “不知道，大家都累了，应该要休息两日。”夏初没把话说实，具体什么时候来，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哦。”王秋俞悻悻的应了。 “夏夏，你怎么不吃啊？”贾青芜突然插话进来，似乎觉得王秋俞吃太多了，盘子里没剩下两块。她护着盘子，往夏初那边推了推，示意她快吃，不然没了。 “我留着肚子吃饭。”夏初对她一笑。 贾青芜哦了一声，又推回去给王秋俞了。“吃饭好，给你做你最爱吃的一品锅。” 贾老夫人听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嬷嬷，嬷嬷会意的点点头，退了出去。她要去通知厨房，晚上加上一品锅。 “娘也喜欢弹琵琶吗？”夏初想到屋里那近乎一面墙的琵琶，问道。 “琵琶？夏夏最爱听我弹琵琶。”贾青芜说着就站了起来，去屋里取琵琶。 “夏夏也会弹？”贾老夫人诧异道，王家并不是富裕人家，竟然请得起乐师教琵琶吗？ 王秋俞抢着道：“我阿姐弹的可好听了！她还不要人教！自己就会了！比我们夫子弹的曲子好听多了！”他一副我姐姐天下第一的模样，把老夫人逗乐了。 第142章 不要人教，自己就会？ 贾老夫人听着这两句话，觉得大概是小孩子夸大其词。琵琶也不是那么好学的，妮妮那么喜欢琵琶，小时候学也哭过，甚至几次都摔了琵琶说再也不学了。 “夏夏想听什么？”贾青芜抱着琵琶出来，脸上带着浅笑。 夏初也不知道听什么，便道：“听我最爱听的。” 贾青芜温婉一笑垂下头，她怀抱着琵琶，侧过头留下半张侧脸。一缕暖黄的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上，那一瞬间夏初觉得她好美。以前听人说氛围美人，美有时候是一种感觉。 这句话这一刻，在贾青芜身上具现化。 乐声轻起，听调子柔软绵和，像母亲温暖的手掌轻轻抚在背上。贾青芜轻轻哼唱，声音里的欢喜和宠溺将夏初包围，将所有的负面情绪轻轻推开。这么深刻的爱意，让夏初忍不住红了眼眶，一股酸意从鼻腔到胸口。 她静静注视着贾青芜，忽然理解她为什么疯了。如此浓重深刻的爱意，倾注在了女儿身上。女儿的失踪对她，不亚于直接挖了她的心，思念，自责，愧疚日益加重，谁能承受得住。 夏初从那位父亲后来的表现推测，孩子刚失踪他可能是漠然或者不怎么在乎的。让贾青芜的痛苦显得孤立无援，双重的压力之下，导致精神崩溃了。她更加心疼贾青芜，这些年，她太苦了。若不是还有贾家的人支撑着，恐怕.....她活不到现在。 “好听吗？夏夏。”贾青芜弹完一曲，欣喜的看向夏初。 “好听，娘弹得最好听。”夏初真心道，好听的不是曲子，而是曲子里那浓厚的感情。 “那我再给我们夏夏弹一首，”贾青芜面向着夏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们夏夏最爱听娘弹琵琶，每次哭闹，发脾气，只要娘一弹琵琶就会安静下来。乖乖的坐起来认真的听，听得高兴还会拍拍小手，晃晃小脑袋，忘掉刚才不开心的事情。她的手，好小，皮肤又白又嫩，我不敢给她摸琴弦，怕划伤她的手。我想等她大一点再教她弹琵琶，我们还可以合奏。可是我的夏夏不见了，不见了......” 贾青芜脸色一变，没有焦点的眼睛四处梭巡，“夏夏，夏夏，你在哪儿？夏夏！” 徐嬷嬷脸色一变，连忙过去抱住她，“大娘子！夏夏回来了，长大了，你看看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妮妮....”贾老夫人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女儿怎么突然就犯了病，跟着站起来呼唤她的名字，神情痛苦又不忍，“妮妮，妮妮，你看看娘....” “娘，娘，夏夏！我的夏夏不见了！”贾青芜挣扎着，声音凄厉，“娘！我的夏夏丢了！娘！帮帮我！娘.....” 夏初慢了一步，她走近，可是贾青芜好像没有看见她。她向贾老夫人哭着求助，目光却一直在地上找，“夏夏，夏夏...我的夏夏！” “娘？”夏初抓住贾青芜的手臂，“娘，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贾青芜愣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定在夏初的脸上。夏初连忙将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上，让她摸那个小鼓包，“你摸摸，我是不是夏夏....” “夏夏？”贾青芜手指动了动，摸到那个小鼓包时，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我的夏夏，长大了哦。” “是啊，我长大了。”夏初用眼神示意徐嬷嬷放开禁锢贾青芜的手，扶着她慢慢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娘，我长大了，我也会弹琵琶了，我可以跟你合奏了。”她慢慢蹲下身，让自己变矮，好符合贾青芜的记忆。 “夏夏.....”贾青芜手捧着夏初的侧脸，“是我的夏夏，这眉毛一模一样。” “对，是我，我回来了。”夏初轻声安抚。 王秋俞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原来这个姨母生病了，难怪需要阿姐过来。阿姐好厉害，一下就把她制住了。 贾老夫人闭着眼叹了一声，双手合十向着天空拜了拜，“菩萨保佑，还好找回来了，我可怜的傻女儿啊....”见夏初能好好安抚住犯病的贾青芜，贾老夫人心里松了一大半，她招呼了一声徐嬷嬷，“我先回去了，让她们母女俩好好团聚，晚间的饭就在这小院子吃吧，我让其他人都不许过来。” “是。”徐嬷嬷应了，她看向眼也不眨看着大姑娘的大娘子，果然还是真的才管用。当初那个假的上门，正逢大娘子犯病。她发病时会抱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不过当时抱了一下就放开了，说不是她的夏夏。那个姓孙的竟然还把那姑娘留下了，说什么看她可怜。 徐嬷嬷冷笑一声，分明就是外室子生的野种。为了有个理由领进门，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竟然还敢叫大姑娘的名字，也叫孙觉夏，她也配！那个畜生，根本配不上大娘子。 贾青芜平静下来，夏初取过琵琶，选了一首风吹麦浪。这首歌她很喜欢，听过很多次，自己扒了谱子练过。不过歌词她不记得了，她记谱子和记歌词好像不是共用一个脑子。谱子再难也能记住，歌词就算不拗口，她也总是会忘掉。 “夏夏，也会弹琵琶啦。”贾青芜看着她，目光中却没有怀疑。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她会，她的夏夏自然也会。夏夏是她的女儿，在肚子里就在听琵琶，出生之后更是每天都在琵琶声中入睡。 风吹麦浪这首曲子没有什么大的起伏，缓缓流淌的乐声让人心情逐渐平静。贾青芜带着笑，这不就是她曾梦想过的生活吗？就该是这样，她的夏夏长大了，就该是这样的。 王秋俞有点无聊，点心也吃完了，他想出去玩一玩。可是万一姨母又犯病？他要留下来保护阿姐呢。好矛盾，王秋俞的小脸皱巴巴的，十分为难的模样。 徐嬷嬷看得好笑，发现他一直看着外面，显然是想出去玩了。便悄悄上前，“小公子，要出去玩吗？嬷嬷带你去玩啊？” “那我阿姐呢？”王秋俞摇摇头，“我要陪我阿姐呢。” “不用，这里还有别的人伺候呢，她们在屋里也不出去。咱们去就院子里，那小池塘里养了许多小鱼，你想去喂鱼吗？”徐嬷嬷诱惑道。 王秋俞看了眼阿姐，发现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兴高采烈的跟着徐嬷嬷出去喂鱼了。 第143章 这边王勇带着妻子儿女收拾好了，各自在房里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看着精神都好了许多，张昼醒的最早。 这宅子有一些负责维护打扫宅子的仆人，平日里也会接待伺候一些贾三思的客人。见客人起了，麻利的打了热水供客人洗漱。茶水点心也备齐了端出来，张昼不习惯人在跟前转，让他们自去忙了。 张昼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出来，他没带多少东西，除了衣服就是书本。这会儿坐在庭院树下，眼前是流动的小渠，身后是盛开的繁花。 他饮一口茶，翻两页书，与在家中无异。 没一会儿王勇和董小环也起了，关煦打着哈欠走出房间。一家人聚在一处，董小环担心起贾家的儿女，“也不知小初和秋俞如何了？” “娘不必忧心，看贾老爷对待我的态度和这宅子里仆人的恭敬，他们不会有事。”张昼宽慰道。 王勇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抚，“我们既然来了，总要上门一趟。今日休整一番，明日上午携礼上门，见见这贾家的人。” 董小环点点头，“好，听说他们家老夫人老爷子都健在呢，是该上门拜访的。” 张昼说得没错，贾家人对夏初态度本就和善，得知她能治住发病的贾青芜之后，对她更加亲近了。 第一日就收了几房夫人的见面礼，老夫人和老太爷也送了礼来。 晚饭没叫她们一起去吃，本来应该一起吃的。但贾青芜下午犯过病，大夫也说要精心修养。老夫人就令大家无事都不许过去打扰，让久别重逢的母女俩安静的待着。只要贾青芜的病情能够得到控制，其他的都往后排。 贾三思直接派了厨子去妹妹的小院子，食材药材都挑好的，务必保证按照大夫留下的药膳方子好好给妹妹补一补身子。不说养得跟从前一样，总要长点肉才好。现在一副骨头架子，看得人心里难受。 当日晚上，夏初在贾青芜的床上睡得。贾青芜不愿意跟她分开，哪怕只是隔壁的房间。 徐嬷嬷也帮着劝，说大娘子夜里难以入睡，时时惊醒，若是有大姑娘陪着，想必能好上一些。能多睡一会，是一会。 夏初于心不忍，实在是贾青芜太瘦了。她需要放松精神，好好吃饭睡觉，才能慢慢的养回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恐怕耗时也不短。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哦。夏初像哄孩子一样，哼着自己那个世界的歌。 这些年，她其实写了很多歌。多半是那个世界自己喜欢的，最开始是担心自己忘记了。后来写着写着，变成了一种习惯。她本来就是学音乐的，写这些是一种兴趣。 不过她用的是现代简谱，这个世界的人是看不懂的。 本以为睡着的贾青芜，突然轻声问：“夏夏，娘生病了，你害怕吗？” “不怕，会好的。”夏初安慰道。 “我有时候很怕，”贾青芜侧睡着，脸朝着夏初，眼睛看着她圆润的耳朵，“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爹娘哥哥们都很担心我。每次见到我，大家的笑容都带着苦涩。” 夏初心头一酸，转过头坚定道：“以后都会好的，我是娘的药，我在这里，娘就会好的。” 贾青芜轻轻牵起唇角，“嗯。” “睡吧娘，你现在要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临安好不好？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夏初也是心血来潮，她不想离开临安，但是可以把贾青芜拐走啊！正好那个便宜爹也不在乎她们，至于贾家人，以后也可以常常回来看看他们。 多么好的主意啊！ 贾青芜一听，眼睛一弯，心里升起一股期待，“好啊，我想去看看我们夏夏长大的地方。我还从未离开过徽州城呢，临安是什么样子呢？” 夏初便给她描绘临安的样子，城中河上的乌篷船，两岸栽满了‘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树。挑担叫卖的小贩，各种各样的小吃。 她说起自己幼时偷别人荒宅的花朵卖钱时，贾青芜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赶忙说没卖多久，就遇到了现在的养父母。他们从摆摊做小生意到租铺子，到买铺子，如今都有两家铺子了。 家里不说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她还说起自己可受欢迎了，三天两头就有媒婆上门求亲，不过她觉得自己还小，暂时不想成亲，董小环经常被那么些媒婆缠得头疼。 贾青芜听到这里笑了，“我尚在闺中中时，媒人亦是络绎不绝。” 夏初想起孙家那个，贾青芜大概也是如此，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中只余下漠然。还好不是恋爱脑，那个男人如此无情，就应该甩了算了。“我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大哥.....” 贾青芜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再想起孙无数。她只想多了解女儿一点，想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但夏初本就累了，说了没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慢，最后变成了呢喃。贾青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盯着她的脸，脑中开始描绘她从小到大的样子，她的生活。 夏夏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她很好，没有怪我怨我，还愿意叫我娘。她喜欢琵琶，和我一样，长得和我也很像。这次不是幻觉，不是做梦。娘也能看见她，徐嬷嬷也能看见她。她就睡在我身边，温热的，会呼吸的，长大之后的，我的夏夏。 困意渐渐弥漫上来，她闭上眼睛，轻轻握住了女儿手，久违的放松自己陷入了沉睡。明天起来，还可以看见我的夏夏。 夏初大概真是累坏了，若不是听见王秋俞的声音，恐怕还不会醒来。刚想伸个懒腰，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贾青芜还没有醒，眉头皱着，睡得并不安稳。想来她这些年都没有睡过安稳觉吧，不然怎么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呢？ 夏初轻叹一声，一个母亲最难承受之痛，就是失去孩子了吧。 第144章 夏初动了动手指，抓得真紧啊，这到底睡没睡着啊？ “我姐姐还没醒吗？她是不是生病了？”门口传来响动，是王秋俞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 “昨天睡得晚呢，多睡一会儿没事的。我让翠花带你去玩好不好？”这是徐嬷嬷。 “哎，好吧。我今天不能玩了，好几天没写字了。能不能给我纸笔，我要练一会儿字，不然二哥又要念叨了。”说完，王秋俞长长叹了一口气，夏初可以想象他皱巴着小脸的模样。 二哥治他是有一手的，王秋俞不怕打不怕骂，皮实又厚脸皮。但是他怕别人啰啰嗦嗦的念叨，二哥每次治他就在他耳边反复不停的说，说到他求饶。 “好好，小公子真用功啊，我这就去让人给你拿。可要书？亭少爷书房里有书，我去问问。” “带我去看看？” “好，我带你去。” 外面安静下来，两人应该是去贾俊亭那边了。 夏初打了个哈欠，一回头发现贾青芜已经醒来。眼睛里还有一些未褪去的痛苦，在看到夏初时慢慢散去。 “夏夏。”贾青芜唤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夏初的脸。 “我在。”夏初眯着眼睛笑，“娘睡得好吗？” “很好。”其实并不好，晚上仍是醒了好多回。但只要抓到那只手，她就能想起来，女儿回来了。女儿在她身边，这让她很安心。 “起来咯。”夏初一个翻身爬起来，拔步床的帘幔拉得严实，阳光被挡在外面。她走出来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看这个亮度，大概十点左右了。 早饭都不用吃了，直接吃午饭吧。 翠花翠芽听到动静，把准备的洗漱用品端了过来。 “大娘子，表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翠芽轻声问。 “粥吧，这都快吃午饭了。”贾青芜道。 正喝粥，下人来报，王家的客人到了。夏初一听，三两口喝完粥就要过去。 “夏夏，你去哪儿？”贾青芜紧张的站起来。 “我爹娘来了，我要去看看。”夏初的开心藏都藏不住。 贾青芜皱起眉，随后想到了是夏夏的养父母，那自己也当去见一见，好好感谢一番才是。“我同去。 ” 她俩到的时候，王勇董小环正在待客厅里坐着喝茶。贾老太爷亲自接待，可见贾家的重视。 “小初。”董小环第一时间发现了女儿，然后才看见她身后那个瘦骨嶙峋的妇人，略一想便能猜到身份。她暗暗皱眉，可怜见的。 “娘！你们昨日休息的可好？”一看到董小环，夏初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声音里都带上了两分撒娇。 “都好都好，你如何？秋俞闹不闹？”董小环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再看神色，的确很好才放了心。王勇往日办案子有时候会说说，富贵人家腌臜事多，她昨晚上就担心女儿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所幸是没有。 “爹。”贾青芜先跟父亲打了个招呼，并用眼神示意女儿。 夏初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一般见礼都是先跟年纪最长的，她却忽视了，只顾着跟娘说话了，连忙行礼道：“外祖父。” “乖乖，坐下聊吧。”贾老太爷面上看不出什么，笑呵呵的招呼女儿过去，“妮妮过来，爹看看，昨日可睡得好了？” “难得睡了个好觉，多亏了夏夏陪着。”贾青芜莲步轻移，走过去直接跪下磕了个头，“这些年让爹娘操心了，女儿不孝。” “哎，你这孩子，快起来。”贾老太爷皱起眉，又对着王家夫妇笑笑，“失礼了。” “没关系。”王勇笑笑。 等众人坐定，贾老太爷叹了口气，对着王勇道：“也不怕你们笑话，反正这些年全城都知道了，贾家有个疯女儿。” “爹...都是女儿不好，让家里蒙羞。”贾青芜眼眶一红，强忍着才没落下泪。 “我有什么羞的，该羞的可不是我。我好好的女儿嫁过去，才几年啊。”从贾老太爷的语气，似乎对孙家很是不满。他也并未掩饰，“你回了城，难道孙家不知道？从昨天到今天，连打发个人来问都没有。”他说着看向王勇，“我这女儿脑子直，女儿丢了就病了，时常神志不清。若不是你们把夏夏捡了回去，还照顾的这么好，如今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这孩子。贾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啊，你们是贾家的恩人。” 贾老太爷说完，就站了起来，竟然要对着王勇董小环行礼。他俩连忙侧身让开，不敢受这个礼。 “老爷子折煞我们了，可不能这样，我们小辈哪里受得起。”王勇急道。 “自是受得起的，我三个儿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千挑万选的，谁知道.....”贾老太爷又叹了口气，“请坐请坐。我们家也没什么别的，听闻你们家里开着铺子？贾家在临安也有两间铺子，位置不说多好，却也不差，就送给二位，答谢你们这些年对夏夏的照顾。 ” 董小环一惊，看向王勇。王勇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我们养女儿可不是图这个，我是个粗人。贾老爷子别怪我说话直，两间铺子可买不断我们夫妻和小初之间的感情。 ” 贾老爷子是这个意思？夏初瞬间就站了起来，走到了王勇背后。 “夏夏！”贾青芜伸手想拉住她，却慢了一步，眼泪潸然落下。 “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贾老爷子一脸和蔼，“只是我们家一介商贾，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并没有那种想法，往后咱们两家也可当个亲戚来往是不是？” “亲戚之间可没有拿钱砸人的事。”贾老爷子虽然笑容满面，但王勇打过交道的人多。商人最擅长的莫过于笑里藏刀，或许他不是那个意思。但见面就拿铺子，显然不是存的什么好心思。“我们养女儿但不卖女儿，小初今后愿意回到贾家，我们尊重她的意愿。若是不嫌弃家里穷，跟着我们回去，我也能养她一辈子。” 贾老爷子对王家夫妇高看了一眼，本以为是普通人家，当家的才是个捕快，一辈子怕是也没见过多少钱。若是见钱眼开最好办，直接砸钱就是，只要能留下夏夏，让她好好陪着妮妮养病就行。可却是个重情重义的，这种人反而不好办。不过若不是重情义，怎么会捡几个乞儿回家，还供着读书识字考科举呢？ 夏夏住在这样的家里，也会是个重情义的，好也不好。 第145章 好自然是会好好照顾生母，不好就是不能跟养父母分割开，不好掌控。 贾老爷子听了王勇的话不恼不怒，仍是带着笑，看上去完全不在意的模样，“那是自然的，我们也尊重她。只是小女病了多年，难得外孙女找回来了，总是想留她一段日子。大夫说有夏夏陪着，这病慢慢就能好。所以我老头子舍了这张老脸，也想请你们帮帮忙。”他看向站在王勇身后的夏初，“好不好？夏夏。” “爹，你现在说这个做什么？”贾青芜带着哭腔道。 “现在不说，过几天他们走了，你要怎么办啊你个傻姑娘！”贾老太爷的声音里饱含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担忧和无奈，他闭了闭眼。将家丑暴露在外人面前非他所愿，可他一听说昨天夏夏一句话就止住了女儿犯病，又高兴又焦急。只想着不能让夏夏离开，至少，在女儿好全之前，决不能让她离开。也许是他操之过急了，王家夫妇才第一次上门，第一次见面，这行为欠妥当了。 王勇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人，贾老的心思他倒是能够理解，可没想到才一见面就这架势。不过，一开始就说明白也好。他回头看了一眼妻女，妻子明显心软了，但又舍不得女儿，正为难。女儿看样子也心软，这个恶人还是自己来当。 我带娘去临安，看看我长大的地方。贾青芜脑子里忽然想起昨天夏初说的这句话，她反应过来，“爹，我可以去临安，让我跟夏夏一起去。” “那怎么行？”临安毕竟不近，有点什么事家里根本赶不过去。贾老太爷直接拒绝。 贾青芜仓皇无措的模样，让夏初有些心痛。但听到她说去临安，夏初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她不用离开熟悉的地方。而贾青芜又可以跟着她治病，但贾家人肯定不会同意。 “这件事情可以慢慢商量，贾老也不必操之过急，我们会在徽州待上三日。”三日已很多了，路上花费的时间太久，他不能离开衙门太久，容易丢了差事。三个儿子还要读书，同样不能久待。其实他最初的打算是贾家人若好相处，让夏初留在这里待几个月，到时候自己再来将她接回去。毕竟她的生母病了，也不是故意抛弃她，理应过来照顾侍奉。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管是谈生意还是干什么，底价一开始就摆出来属于傻，对方没有还口的余地会觉得你不近人情。 他打算好了，到时候让夏初来说自己会留下照顾。贾家人就会记住她的这份情，才会对她更好。 “那好，怪我，哎，年纪大了反而沉不住气了。让你们看了笑话，实在这些年，这丫头，太苦了。” 这话说得人心酸，贾青芜的模样有目共睹，只要看到她几乎就能想象她过的什么日子。董小环抓着夏初的手，目光落在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子败兴了，坐，都坐吧。这事我们大家都再想想，不急。”贾老太爷抬手示意大家都坐，又让贾青芜擦干净眼泪，笑呵呵道：“中午就在这吃吧，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徽州好玩的地方不多，吃过饭，我安排人和车带你们四处看看。难得来一趟，可不能白来了。” 王勇看了看妻子，没有拒绝，笑道：“那就麻烦贾老了。” “不麻烦不麻烦。”贾老太爷抚着胡须笑了笑，问起临安的情况。 王勇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同他闲谈。贾青芜轻轻走过来，挨着夏初坐下，小声道：“夏夏，你去哪里，娘就去哪里。” “秋俞呢？怎么没见到他？”董小环悄声问。 “早上听着徐嬷嬷要带他去亭表哥那边看书，还没回来。”夏初道。 “我让人去喊一声。”贾青芜招了一下手，翠芽轻轻俯身过来，得了吩咐便去了。 王秋俞此刻没有在读书，贾俊亭屋里的确有一些，但更多的却都是话本。话本，王秋俞几乎没怎么看过，董小环和王勇都不会给钱他买这些。他只看过同窗的，但也不多，毕竟都是小孩子，夫子又严厉。 他看到这些花里胡哨的话本名字，顿时就走不动路了。徐嬷嬷也不认识字，见亭少爷没什么意见，招了个小厮让人去喊翠花过来陪着。 正巧翠花翠芽跟着去了前厅，小厮没看到人，又折返了回去。 徐嬷嬷朝着书房看了两眼，亭少爷正带着王秋俞选书，两人凑在一起，看着十分和睦。但这位小公子初来乍到，年纪又小，徐嬷嬷不敢走开。只能继续看着，心想翠花翠芽虽然是新来不久，但看着机灵，又有夏姑娘在，应没什么事。 翠芽过来时，王秋俞正看得兴头上呢。但父母肯定更重要，他恋恋不舍的放下书，跟贾俊亭道谢。 看出他不舍，贾俊亭大手一挥，“你拿去吧，这书我已经看过了。” “谢谢亭哥！”王秋俞嘿嘿一笑，将书塞进怀里，跟着翠芽走了。 贾大夫人得了老爷子吩咐，带着董小环她们去了花园。 这古人也没什么乐趣，凑在一起就是看花，聊天，别的也没什么了。不过这也看夫人们的交际手段了，贾大夫人会说话，引着董小环聊天，一句接一句，倒是没让她觉得无聊。 到了中午，在外面忙生意的贾三思，贾旭贾宽也都回来了。不过男宾和女眷没在一起。贾三思夫妇分开招待，董小环还有些不习惯。而且贾大夫人似乎还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并未搭话。 董小环无知无觉，不找她说话，正好有空问问儿子。“听你阿姐说，你上午念了书？” 王秋俞有点心虚的摸了摸胸口的话本，点了点头。 董小环欣慰的笑了，“就该这样，前几日在马车上，功课都荒废了。这两日好好看看，可不能回去课堂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心被先生打板子。” “知道了娘。”王秋俞更加心虚了，今天把这话本看完，明天一定好好读书。这话本这么薄，今日肯定能看完的！ 第146章 午饭用过后有闲聊了几句，贾大夫人看出董小环面对自己有些拘谨。便推说有事，让贾青芜带着董小环去了青芜院。 贾青芜不发病的时候看着是很好的，她拉着董小环，“多谢姐姐，不然夏夏如今......” 话未说尽，但其中之意都懂。只是董小环不这么觉得，她笑着看了眼夏初，“那你担心错了，就算没有我，她过得也不会差的。只是多些波折，肯定还是能好好长大的。这孩子自小就聪明，小小年纪主意多，要说我家的铺子没有她的主意，可成不了。” 贾青芜迫切的想了解女儿的一切，追问道：“她出了什么主意？” “那可多了....”董小环一笑，从卖花说起，到烤肠，煎饼果子，卤味，她说得详细，贾青芜听得认真。 王秋俞听腻了，瞥了董小环一眼，“娘，我困了，回房睡会儿。” 董小环没空搭理她，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夏初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贾青芜和董小环同时看向她，被两个娘同时注视的感觉，嗯..如坐针毡。 “困了你就去睡会儿。”董小环道。 “是呢，去屋里休息一会儿。”贾青芜说。 “那我去了。” 贾青芜看着她进房上床，拉上床帐。小声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董姐姐，夏夏她，你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样子呢？”她知道答案肯定不会美好，那么点大的孩子，没有父母庇护，能是什么样子，她能想象出来。甚至一想，心口便绞痛不止。 董小环回忆起来却不觉得感伤，只是有些心酸，“当初老二，就是他们当初一起的四个孩子。据说都是老大捡回去的，他记不清自己多少岁，我看着十四五的模样。捡回去五个孩子，囫囵起了名字，二娃三娃，小初是老六。三娃说是被一个和尚捡走了，老四冬天冻死了。” 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可惜当初没早些遇到，或是老四坚持坚持，也许不会死。 贾青芜捂着胸口，嗓音发颤，“冻死了？” “是啊，小初也冻病了，烧了几日，但是求到了药，熬过来了。” 贾青芜松了一口气，庆幸极了。 “谁也不知道老大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怎么让捡来的弟弟妹妹都活了下来。初见时，那几个孩子，”董小环看了贾青芜一眼，“同你现在差不多。就剩一副皮包骨头，像个支棱着的豆芽菜。老二在街上讨饭，被人打伤了，看了大夫说要好几百文。老二万念俱灰，不想拖累兄弟，投了河....” “天呐！”贾青芜惊呼出声，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后来如何了？” “小初及时赶到，他爹正吃饭呢，摔了碗就去把人捞了起来.........”董小环缓缓将当初的事一一道来，贾青芜无声落泪。简直不敢想象，四五岁的孩子，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活了下来。便是她自己，如今这个年纪，都不敢保证离开家人的庇护，能靠自己活下来。 “怪我粗心，若不是我....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我们把徽州找了个遍，怎知她竟然去了临安。”贾青芜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怕吵醒安睡的女儿。 “都过去了，那孩子聪明着呢。”董小环笑，“不过这几年懒了，还不爱出门，天天在家里养花种草的。哪天你去我家，那满院子的花，都是她一个人一棵棵栽的。最开始种什么死什么，成日垂头丧气的。家里三个哥哥都惯着她，老大还特地找花农学呢，老二老三就跟她一起种，看到底哪里出错。到了如今，家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她每日起来都要浇花，家里每个人房里都放着花瓶，日日夜夜香气扑鼻。” 贾青芜擦掉眼泪，嗓子带着些许沙哑，“她一直很聪明，八月开口说话，十一月走路，一岁就能自己拿勺子吃饭。我夫君当时极疼爱，每日抱着教她念诗，三岁时已经能背下十来首短诗。她活泼可爱，机灵聪明，就连我爹娘都说，这么伶俐的孩子，十分少见。说可惜不是男孩，我却不觉得可惜，无论男女都好。可能天都看不下去我们太过幸福，那年不过很寻常的灯会，我们常去。大哥抱着霖霖，我抱着夏夏，她说要下去，看下面那盏灯。” 她按着胸口，这一生中最痛苦恐惧的记忆涌了上来。几乎说不下去，董小环见状，连忙揽住她，“不说了不说了，回来了，她在里屋睡着呢。你要去看看吗？” 贾青芜点点头，被董小环搀扶着走了进去。 夏初已经睡着了，神色恬静放松，嘴角浅浅勾着，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贾青芜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又怕惊扰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了回来，示意董小环出去。 两人回到外间，董小环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叹息道：“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过去了，你为何不放过自己。” “我没有办法，我只要想起当时，就后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贾青芜单手按住眼睛，“霖霖当时伸手扯上面的灯笼，我就去拦了一下，我怕灯笼里的烛火掉下来烧着她。等我再一低头，才发现夏夏....不见了。” 当时人太多了，哪怕他们出来带了不少家丁下人，也无能为力。大家都被冲散了，她身边只有一个徐嬷嬷，另外两个丫鬟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她疯了一样到处找，到处喊，可再也找不到了，他们当晚就去了衙门，大哥塞了许多钱，找了一晚上，可夏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妹子，妹子，回神回神，你看看小初。”董小环见她神色越来越痛苦，叫了也没有反应。直接伸手掐她的人中，人中红了一片，她才呆呆的看了过来。 “别想了别想了，好了好了，没事了，夏夏回来了。”董小环拍拍她的脸。 “夏夏，我的夏夏不见了！不见了！”贾青芜猛地站起来往外冲，董小环一时不备，被她推倒在地。 “夏夏！夏夏！” 第147章 夏初猛地惊醒，董小环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外面大喊：“快，小初！快！追上去！” 来不及问，夏初就往外跑。看见贾青芜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边跑边喊着夏夏。“娘！我在这呢！娘！” 贾青芜恍若未闻，被赶来的翠花翠芽拦住了去路。“大娘子，夏姑娘在后面呢！你看看啊！你回头看看.....” 夏初来到贾青芜面前，让她看自己的脸，“娘，你看看我。” 贾青芜的眼睛没有焦点，充斥着迷茫和疯狂，看得人心惊。“放开我，我要去找夏夏。”她挥舞着双手，在夏初脖子上划出一条刺眼的红痕。 夏初吸了一口凉气，没顾得上摸摸脖子，直接抱住贾青芜，“娘！醒醒！看看我！” 董小环紧张的在旁边看着，贾青芜双臂被抱住，挣脱不得，仰着头拼命哭喊。 这需要镇静剂啊，昨天不是这样的啊。 夏初有些无奈，还好贾青芜够轻，她直接扛在肩头将人抱回房去了。 翠花翠芽瞪大眼，捂着嘴对视。 这...表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啊，就这么扛着大娘子走了？？ 贾青芜身体虚弱，闹了一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放到床上，喘着粗气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 “娘，夏夏在这里，你看我。”夏初掰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看我。” 贾青芜散乱的视线汇集在她的脸上，半晌伸出手，眼角滑下两滴泪。“夏夏，娘又犯病了？” “没事的，会好的。”夏初松了口气，只是疑惑睡个觉的时间怎么又犯病了，这也太频繁了。 董小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无声的叹息。看来小初暂时回不去了，这哪里丢得开手呢。 贾青芜有夏初陪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夏初坐在脚踏上，回头看董小环，见她对自己招手，便轻手轻脚的出来了。“娘？” “小初啊，我先回去了。你好好陪着她吧，”董小环心里对贾青芜十分同情，好好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怎么变成了这样了。该死的拐子，这世界上拐带别人孩子的人真该死啊。她顺了顺夏初刚才被抓乱的头发，又看了看她的脖子，没有流血，但是肿起了一条，看着十分显眼，“疼不疼？” “不太疼，没流血吧？”夏初摸了一下，疼得眉头抖了两下，“一点点疼。” “她也可怜，你也可怜，好好的母女被分开。她又变成了这样，当年的是不怪她，你好好陪着她吧。” “嗯。”夏初抱住董小环，“娘，暂时不能陪着你了。” “没事，她毕竟是你的亲娘，遭罪了这么些年，帮帮她也是应该的，十月怀胎，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生了你，又宠爱了那些年。”董小环惋惜道：“若不是那该死的拐子，我们小初自小就会衣食无忧的长大。” 若不是那该死的人贩子，原主也许不会死了。可惜，本该是有钱的大小姐，结果病死在乞丐窝棚里。不过这件事还是有些奇怪，若是人贩子，小姑娘是怎么跑掉的？只不过应该是无人知道了，她没有那时候的记忆，原主的魂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好了，我去问问秋俞回不回去。”董小环拍拍夏初，走到儿子房间发现他正认真的看书。只是见到自己，神色慌张的将书藏了起来，一看就是干了坏事。董小环眯起眼睛，手一伸，“拿出来。” 王秋俞磨磨蹭蹭的将书递了过去，幸运的是董小环不认得几个字，看先的确是书，纳闷道：“看书就看书，你藏什么？难道？” “娘！二哥怎么没来？”王秋俞夺过书，生硬的转开话题。 “这什么书啊？”董小环想叫夏初看看，想想又怕吵醒了贾青芜，便作罢了，“你二哥没出来，你看的什么书？” “就是书啊，还能是什么书。我要练字了，娘你先出去吧。”王秋俞假模假样的摊开纸笔，开始研墨。 董小环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但今天有事，又在别人家，不好教训他。“我回去了，你跟不跟我走？” 王秋俞第一次畅快的看话本，怎么舍得走。他还想这本看完了，再去找亭哥换呢，“我在这陪阿姐呢，娘你走吧。” “那行，你老实点啊，别给你姐姐惹麻烦。”董小环警告他。 “知道了，知道了。”王秋俞摆摆手。 董小环跟着翠花去了前厅，得知王勇中午喝了酒，在客房休息。顿时有些恼怒，在别人家里，又是头回上门，怎么这么失礼。等她过去，好嘛，人睡得鼾声震天，在门外都能听到了。 她抬起手想将人抽醒，快落下时又停住了。王勇平时睡觉并不打呼，除非累着了。且让他睡会儿吧，反正脸都丢了。董小环伸手扯了被子给他搭着肚子，坐在一边等。 脑子里还忘不了贾青芜刚才发病的模样，她舍不得夏初。她娘老说夏初是她们家的小福星，小财星，来了之后开铺子赚钱不说，董小环还怀了孕。每回见了夏初总要好好抱抱，说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模样，耳垂大，额头平坦。王家董家都是走了大运才能撞上，让她一定不能亏待了福星，不然家里会倒霉。 这话哪用交代呢，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从不闯祸惹事，乖巧听话还懂事。可惜不是她亲生的，是她捡来的福气，现在该还回去了。 “你是说夫人从庙里回来了？在贾家？”孙无数刚回到家，管家就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皱眉道：“回来了也不回家！我看她是一点没把这个家放在心上！哪有出嫁女成天住在庙里，娘家的！简直荒唐！” 孙管家喏喏不敢言，心里暗道：夫人都疯了，哪有那么多理可讲呢。当初见她发疯，不是你去请了大舅哥来把人接回去的吗？不过他可不敢说出口，别看老爷文质彬彬的，在外面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在家里却不是。动辄发脾气骂人，以前夫人在还有人哄着劝着，如今这两位抬起来，只有拱火的。 家里的下人们都想念夫人，也同情她没了孩子。可大家都不理解，孩子没了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吗？夫人那么年轻，生三个四个都没问题。把自己逼疯了，何苦呢？ 第148章 孙无数将书袋扔到孙管家身上，走进厅里坐下，丫鬟给他端来一杯茶。他喝了两口，觉得不行，不能让贾青芜待在娘家。哪怕疯也得在自己家里疯，这样别人才会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得了疯病的妻子仍然不离不弃。“你去，把夫人接回来。” 我去？我一个管家，贾家那几位对着孙家的人可没一张好脸。孙管家迟疑的挂着笑，“老爷，这是不是要你亲自去才好？” “叫你去你就去！”孙无数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质疑我？” “奴才不敢！”孙管家吓得跪了下来，额头冷汗直冒。 孙无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滚。” “是，是。”孙管家连连应是，倒退着出了前厅。正撞上袅袅婷婷走过来的曲姨娘，他低头行了个礼，也不管曲姨娘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急匆匆往马厩去了。 “赶着投胎不成。”曲姨娘骂了一句，看着厅中喝茶的孙无数，挂上娇媚的笑容，“老爷，您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孙无数脱口而出，但面上神色却放松不少。“晚秋呢？” “一回来就直奔书房，写功课呢。”其实正在院子里玩蛐蛐呢，她说了几句，孙晚秋就发起了脾气。正逢老爷回来，她没顾得上管教他。“晚秋自小就用功，都是老爷教导的好。” 孙无数露出个满意的神色，“我孙无数的儿子，当然用功。” “老爷，我熬了莲子百合甜羹，您尝尝看。”曲屏屏身后的丫鬟将食盒里的甜羹拿出来，递到了她手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丫鬟立刻会意的走开，去门口守着了。 “放着吧。”孙无数没什么兴趣，脑子里还在想着贾家的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亲自去接，只是贾家人对他没个好脸。若不是顾忌贾家的财力人脉，他断不会受这个气。 曲屏屏听话的放下，察觉到孙无数心不在焉，她笑着走到他背后。纤纤玉手抚上孙无数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的揉捏，不像按摩，倒像调情。她放软了声音，“老爷有烦心事？” “贾青芜回来了。”孙无数被她按得心猿意马，双眸微眯瞥过去，一把将人拉到腿上坐着，“怎么？大白天的，就想要了？” 曲屏屏娇红着脸，用指头在他肩上不疼不痒的戳了一下，“老爷，您说什么呢。”心里却开始厌烦，那个疯女人怎么还不死？上回去看她明明一副油尽灯枯之相，没想到命倒是硬，竟然还没死。“姐姐在北苑？” 孙无数正烦这件事，当下没了兴致，一把将怀中人推开，“在贾家呢。” 曲屏屏娇呼一声，差点被他推到地上。她暗自磨了磨牙，转过头仍是一脸笑意，想到刚才来时，不动声色的给孙无数上眼药，“刚才看孙管家急匆匆的，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我打一声就走了。可是去接姐姐了？” 孙无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孙管家，刚才跟自己顶嘴，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越来越不像话了，下人没有下人的样子。贾青芜可真是好心计，这么多年了，家里的仆人还对她一片忠心。 铺子里的那些掌柜，更是认都不认自己，从账上拿点钱都拿不出来！迟早把她休了！ 曲屏屏瞟着孙无数的神情，“那可要准备一番，迎接姐姐回来？” 说到这个，孙无数更加气愤，“准备什么？我看她根本没想回来！不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女儿罢了，十多年了仍疯疯癫癫的！简直不可理喻！” 曲屏屏笑了笑，柔声劝他不要生气。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再刺激刺激贾青芜，最好直接死了干净。 这头孙管家已经到了贾家，两家并不近。孙家的房子是贾老爷子亲自挑选的，离书院近，最初是为了方便孙无数去书院读书。后来孙无数考中举人，进士屡试不中，被邀请去徽州书院当夫子。这并不影响他科考，到了考试的时候，书院给他提前放假。 至今已经不知考了多少回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贾家门房一见到孙家的人，带笑的脸就垮了下去。“什么事？主子们出去了，不在家。” 这种态度孙管家见过多回了，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拱手上前，“烦劳通报一声，我家老爷叫我来接夫人回家。” “大娘子在庙里，你去那接吧。”门房眼也不眨的道。 孙管家苦笑一声，“小哥何必诓我，我知道夫人在呢。” “大娘子不在这里。”门房反手回去关上了门。 孙管家叹了口气，只能折返。 门房看着他上了马车回去了，小跑着去禀报贾管家。 贾老爷子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贾管家踌躇了一会儿，“老太爷，这样真的好吗？孙无数会不会记恨？” “你以为，我们哄着他，他就不记恨了？”贾老爷子嗤笑一声，“都说读书明理，我看有些人白读了。” 贾管家没听懂，贾老爷子却不想跟他多言，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若不是当初亲耳听见，贾老爷子也不敢相信。他不计钱财供着的人，竟然觉得自己拿钱侮辱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把女儿嫁给他是为了监视他。 他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心胸如此狭隘，这种人竟然还能考上举人。 那一天不说他对读书人的尊敬彻底崩塌，但对孙无数却彻底死了心。 这种人幸好没考上进士，若是为官，只怕为祸一方。 本朝举人是可以花钱买官的，他觉得与其浪费光阴，不如直接买个官做。最后结果不是一样吗？ 可孙无数却不顾礼教，大骂去传话的贾三思。说他有辱斯文，侮辱他也侮辱的神圣的科举。 贾老爷子和贾三思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他为何如此生气。最后只归根于读书人爱面子，买官毕竟说出去不好听。 可是朝廷都允许的事情，怎么就不行了呢？ 事后贾三思还携礼上门，特地跟孙无数道歉。可孙无数呢，竟然跟自己同窗大骂贾家。说他们满身铜臭味，只知道花钱买官。当初嫁女也是看中他秀才身份，贾青芜只知道盯着他读书，是贾家派来监视监控他的。 又说贾青芜出嫁之前就有了病，不然怎会丢了个孩子就疯了。定然小时候就得了疯病，平日掩饰的好。遇到一点事情就不行了，藏不住了。 贾老爷子当时庆幸是自己听到，若是贾家其他人，只怕当场就要冲进去狠揍孙无数。 瞎了眼啊，害了女儿一辈子。 第149章 贾青芜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夏初正伏案写曲，听到动静回过头对着她笑：“娘醒了啊？” “嗯，”贾青芜心中愧疚，“娘又犯病了，是不是还抓伤了你？快给我看看。” “没事，不疼。”夏初脖子上被徐嬷嬷上了药，周围的红色褪了一些，没那么吓人了。 贾青芜咬着唇，只觉得自己不争气，“请个大夫来，再给我看看，我这病还是得吃药。” 夏初安慰道：“是药三分毒，娘身体不好，慢慢养，会好的。” 贾三思忙完了铺子的事，抽空回来了一趟，不过也不能久待，待会儿还约了人。回到家得知孙家来人，不屑的嗤了一声。 王勇酒醒，正好和董小环一起出来。贾三思笑盈盈的上前，“王老弟，你来了啊。” “是啊，来拜访两老，顺便看看夏初。”王勇喝过醒酒汤，又睡了一觉，看着比来之前还精神一些。 “大老爷，太爷说让安排人带着王老爷和夫人逛逛徽州。”贾管家适时道。 “不用劳烦，我们自行去就行。”王勇不想麻烦贾家，连忙拒绝。 “是该这样，爹想得周到。”贾三思点点头，接着对王勇露出歉意，“本该我亲自去，只是这段日子耽误了不少事，抽不开身。王老弟也别拒绝，我带着你们来，肯定要一尽地主之谊。我知道若是我们带着你们想必不自在，这样……”他回头对着身后的仆人道：“我这位仆人，叫长喜。人年轻机灵，对徽州也熟悉，就让他跟着你们，领你们看看徽州风光，如何？” “不用了吧，我们自己也可以的。”董小环其实也没那么想游玩，毕竟女儿和小儿子也不去。张昼估计不大感兴趣，关煦只爱吃。 贾三思游说道：“那可不行，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迷了路可怎么好。再说还带着孩子，听说你们家的孩子都念书。徽州不少书院，有两家对外开放藏书室，难道令公子不想去看看？就是那墨香楼，文人最爱去的地方，斗诗赛文日日热闹。既来了徽州，怎可错过。” 若是自己，不去便不去，但涉及到孩子。董小环迟疑了，看向王勇。 对方都如此说了，王勇便应了，“那就有劳了。” 贾青芜的情况不方便四处走，又离不开夏初。夏初便去不了，但王秋俞可以去。下人过来叫的时候，王秋俞正看到结尾，还有些不愿意呢。 夏初过来看他，一眼就看上桌上的话本，眯起眼看着王秋俞似笑非笑。 “我去了我去了！”王秋俞将书一揣，但又想到万一被二哥看到就完蛋了，又藏进了枕头底下。回头看到阿姐盯着，他嘿嘿一笑，“阿姐，我去玩了。” “去吧去吧。”夏初没去动他的话本，王秋俞淘气归淘气，课业确实不错的，看看小说也没什么。当是个调剂，逼得太紧孩子容易逆反。 “你也去玩吧。”贾青芜在后头道。 夏初笑着说，“我不去，我等娘好了带我去。” “娘拖累了你。”贾青芜苦涩一笑。 “我不爱听这个，以后别说了。”夏初拉着她进屋，指着满架子的琵琶，“我们来一起写首曲子吧？我给娘弹一弹我以前写的好不好？” 贾青芜惊喜的抬眼，“你竟还会写曲子了？” 夏初挑了一把看得最顺眼的，“写得一般，娘听一听，给我提些意见 吧。” “好。”贾青芜点点头，她年轻时也写过，只是没给人听过。 两人并排坐在贵妃榻上，一个弹一个听。 夏初性子比较佛系，低情商的说法：躺平摆烂，高情商的说法：豁达疏朗，万事不往心里放。喜欢的曲调欢快轻松，她的曲子多是这个风格。家里人都喜欢听她弹琵琶，听之心神放松疲惫都仿佛被卸掉了，甚至忍不住跟着哼。 贾青芜活在自责和愧疚中多年，每一日都在责怪怨恨自己的大意，哪怕日日听着诵经声，心神也少有放松的时候。 如今女儿在眼前，耳边回荡着欢快的曲调，人像置身在乡野小径，蹦跳着往前走。她闭着眼睛感受，难得的全身心松懈。 贾老夫人站在门口悄悄看了一眼，又慢慢退了出去，在院子里站着听了一会儿。才招招手，带着人又走了。离得远了，她笑着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看看这个真的，会弹琵琶会哄人，跟妮妮小时候一模一样。” 程嬷嬷笑着道：“老夫人可以安心了，我观大娘子神色平静，相信很快就能好了。” “是啊，我已经安心多了。”贾老夫人长叹一声，像是要把心头的压抑，担心都叹出去。 王秋俞用过了晚饭才回来，蹦蹦跳跳拉着夏初说他们今天去了哪儿，干了什么，还期待起明天的旅程。 “我还给阿姐带了东西！”王秋俞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真是什么都有，品类多样，就是这甜的咸的都放在了一块，看着不太好吃了。“阿姐吃！好吃的我都给你留了一块！” 他说完继续掏，手帕，绢花，木雕，收获颇丰。 那散了一桌子的东西，都是对姐姐的牵挂惦记。贾青芜望向王秋俞，忽然觉得上天待夏夏不薄。自己的大意让她流落在外，却碰到了如此好的家人。她开始相信夏夏说的，她真的过得很好。 “这是什么？”吃着像是粑粑，却染上了臭豆腐的味儿。 “宁国粑粑。”贾青芜笑着，让翠芽去拿了碗筷，将其中甜的都挑进了碗里。 虽然串了味儿，但是夏初都吃完了。感觉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若是没有混在一起，想必会更好吃。 “好吃，都是我喜欢的口味。”夏初笑着评价。 “我明日还给阿姐带。”王秋俞高兴道。 夏初一下哽住了，老实说甜咸混着是有点怪的。但她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小家伙的心呢？ 贾青芜掩唇轻笑一声，给她解围，“明日带个盒子去，吃的分开装。” “好的！”王秋俞立刻点头答应。 第150章 次日王秋俞一大早就被叫走了，夏初依然跟贾青芜睡到日上三竿。她的身体太差了，夏初现在想着让她多睡，先把精神养好。大夫留下的药膳厨房一日三顿在做，不过贾青芜胃口太小了。掌心大小的碗，她也就能吃个半碗，难怪这么瘦，多动弹就直喘气。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教太极拳，五禽戏，八段锦这种能够强身健体的养身功法，她觉得贾青芜可以练一练。 有一阵子她天天熬夜，后来整天睡不醒。只要坐下就开始犯困，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脑袋都发晕。别说工作了，几乎什么事都干不了。 去医院也看不出来什么毛病，无意中刷到短视频，跟着练了一周，竟然就好了。若不是亲身经历，她是绝不会相信这功法竟然如此神奇的。 一念及此，她看向贾青芜，“娘，你听过五禽戏吗？” “五禽戏？”贾青芜摇摇头。 “我听过，据说能强身健体的，神医华佗传下来的。”徐嬷嬷说完顿时反应过来，“夏姑娘的意思是，让大娘子练五禽戏？” “嗯，”夏初点头，“只是不知在哪里能学？或是有无人教导这个？” 这可是个好主意，徐嬷嬷当即道：“那得去医馆问问，或许有大夫会。我去找大夫人说说，若是能找到，请到家里教一教。” “好，”夏初想了想，“若是没有也没关系，听闻有些道观的道士们也会的，道医不分家，找个道观问问亦可。” “好好，还是夏姑娘懂得多，我们先前都没想到。”徐嬷嬷越发觉得夏姑娘回来可太好了，欣喜的夸了几句，就去找贾大夫人了。 夏初觉得贾家应该不是想不到，而是贾青芜的状态太差，疲于应付才想不起来。 徐嬷嬷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大夫人安排人去问了。 半下午大夫人那边派人来说，找到了一个会五禽戏的大夫，他自己女儿会。可以每日辰时半过来，带着贾青芜练。 徐嬷嬷高兴极了，但很快又发起愁。家里这两位每天辰时才醒，她舍不得叫起，想让大娘子多睡睡，把以前缺的都补回来才好。 夏初没看出她的忧虑，期待道：“什么时候能来？” “还没决定，大夫人说我们确定了日子，再去跟那大夫说一声。”徐嬷嬷道。 明日王勇他们就回去了，只是不知具体时间，若要开始不如后日。夏初这么想，也这么说了，贾青芜听她的，徐嬷嬷也没有意见，这事便定了。 王秋俞仍是晚饭过后方回，只是看着不太高兴，垂头丧气的。一回来，就抱着夏初的胳膊撒娇。 夏初好笑的问，“怎么不高兴？今日没玩好？” “爹娘让我跟你说，明日我们就回去了。”王秋俞噘着嘴道：“阿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贾青芜坐在旁边喝茶，听到这话浑身都绷紧了，双眼紧紧盯着夏初。 “不行呢，阿姐在这边有事。”夏初看到贾青芜慌张的神色，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拍着王秋俞的肩。这小子个头窜的快，快比自己高了。“明日何时出发？” “娘说吃了早饭就走，让我叫上你一起。”王秋俞不满的看了贾青芜一眼，都怪她！但娘说了，若是她孩子不见了，估计也会这个样子。王秋俞幽幽的叹了口气，好烦哦。 “那我明日早些起。”夏初看向贾青芜，“娘，你也去吧？” “好，我也去。”贾青芜开心起来，“带些饯别礼吧，徐嬷嬷，去把我库房打开。夏夏，秋俞，你们自己去挑，看上什么拿什么。” 夏初没有拒绝，贾青芜正是想要补偿她的时候，直接拒绝反而会让她伤心。 王秋俞也来了兴致，“都有什么可以挑啊？” “我也不知道，许久没看过了，一起去看看。”贾青芜露出点孩子气，招呼王秋俞和夏初跟着徐嬷嬷走。 库房虽然少来，但还是有人打扫的，里面没什么灰尘。有几个博物架，也有箱子。 “这个架子上是大娘子婴童时所得，老夫人没动，全给收好了。这个架子多是孩提时期的，还有这个，能用得上的都带去了孙家。这库房里，大多都是小玩意。”徐嬷嬷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全是小女孩的衣服。 单从架子上的东西种类，就能看出贾青芜在这个家十分受宠。最常见的拨浪鼓，竟然是玉石手柄。精致小巧，看着刚好能被婴儿握在手里。 婴儿的手镯，项圈，长命锁，九连环，用匣子装的珍珠，玉珠…… “好像都是孩子用的……”贾青芜看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王秋俞指着一匣子小木块。 那处放着好多小匣子，打开来看全是木头块，贾青芜一一看过，“这是鲁班锁。” “这是锁？看不出来啊。”王秋俞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锁。 贾青芜笑了笑，轻巧的将木块拼装起来，“看。” 王秋俞眼睛都亮了起来，拿着鲁班锁左看右看。明明拆不动啊。 贾青芜比他还高兴，“喜欢这个？这里好几套，徐嬷嬷。” “在呢，我等会儿都给王少爷装起来。”徐嬷嬷笑呵呵应。 夏初看了一圈，选了一个玉环。 这些都不适合送给王家人，贾青芜准备一会儿去找大哥讨点东西。便问夏初家里人都喜欢什么，其实夏初觉得贾家的东西都过于贵重，没什么适合的。那九连环都是玉制，给孩子玩也不怕摔了。 王秋俞选中的鲁班锁，那木头这么多年仍光滑润泽，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木头。 她摇了摇头，“我爹好酒，不过我娘不许他多喝。我娘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她很少闲着。大哥喜欢练武，二哥喜欢看书，三哥爱吃，喜欢各种没见过的食物。” 贾青芜看了一眼徐嬷嬷，徐嬷嬷点点头。 王老爷送两坛好酒，王夫人送些布匹做衣裳。喜欢练武可送兵器，喜欢书，可寻些不常见的，老太爷书房有。没见过的食物，便送些不常见的食材。 这些东西都是按照各自的喜好选的，其中价值不好说，但却是用了心，王勇没有拒绝。 第151章 送别王勇他们时，夏初满怀惆怅。垂着头往回走，突然听到贾青芜笑了一声。她侧过头，竟然看了有一个应该在马车上的人。她惊讶的睁大眼，回过头去找马车，早已经跑远了。 “这样吃惊？”张昼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夏初抓住他的手臂，高兴得控制不住原地蹦跶了两下。脸上的笑容如同灿烂的春花，“二哥！你不回去吗！？” “徽州文人颇多，正好大家都放心不下你，我便留下了。”见她如此高兴，越发觉得自己留下的决定是正确的。正好下一次秋闱在明年，如今还早。在徽州认识认识其他学子，交流一番学问，对自己也有益处。 夏初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扑到张昼怀里差点要哭了。 “怎么，还要掉金豆子？”张昼摸摸她的头，打趣道。 “才没有！”夏初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脸，哼了一声一头钻进了马车。 贾青芜忍俊不禁，快步跟了上去。 张昼笑着摇摇头，跟在马车一侧慢悠悠往前走。城中人来人往，马车走不了太快，走一段路就要停下避让行人。 “这不是贾家的马车吗？”曲屏屏正陪女儿买东西，刚出铺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标记。 “好像就是，娘，你说那个疯子在不在里面？”孙知夏不怀好意道。 曲屏屏回头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说话注意些！” 孙知夏缩起脖子，诺诺应是。 “我让你占了她女儿的名字，还能得个嫡女的身份。”曲屏屏目光凌厉，“你不听话，非要改。如今更是口无遮拦，他日祸从口出，别来求我！” “娘，我错了，你别生气。”孙知夏连忙抱着她娘的胳膊撒娇，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后悔缠着爹爹改了名字，她才不要用别人的名字呢。 曲屏屏恨她不听话，又没有脑子。甩开她的手，对着身后的丫鬟道：“去，把贾家的马车拦下来，那辆马车以前夫人常坐。说不定在里面呢，我也好过去问安。”说完她轻蔑一笑，显然这个请安，并非单纯的请安。 丫鬟应声去了，拦停马车之后，“我是孙家的丫鬟，请问贾家大娘子，孙夫人在上面吗？” 车夫是贾家的老人了，一听是孙家人，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不在，还不让开。” “听闻我家夫人回了城，敢问现在可在贾家？”丫鬟一边问，一边悄悄上前，趁着车夫没注意，掀开了帘子。一眼就看到了贾青芜，当即跪下磕头，“给夫人问安。” 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徐嬷嬷已经跳了出来，大声喝问：“你干什么！怎可如此无礼！” 曲屏屏笑了一声，巧了，还真在。她轻摇罗扇款步上前，“姐姐在车上呢，妹妹来问安了，可否一见。” 夏初掀开一点窗帘，外面的妇人很年轻，眼角眉梢媚气横生。满头珠翠轻轻晃动，说话挑着语调却又细声慢气，夏初听出一股不怀好意。她回头看向贾青芜，发现她紧蹙眉头，显然并不想见到外面的女人。“娘，她是？” “你爹的小妾。”贾青芜揉揉已经开始胀痛的额角。 “我家大娘子不在马车上，曲姨娘莫要纠缠。”徐嬷嬷板起脸语气生硬。 “你家大娘子？姐姐早已嫁人，如今该称夫人才是。看来贾家真是没把孙家放在眼里，连仆人都如此傲慢。”曲屏屏扫了一圈周围路过的行人，声音明显放大了。 路人如她所愿，缓缓驻足。曲屏屏眼里浮出一丝笑意，对，都停下来看，看看孙家的夫人等会儿如何发疯。等老爷丢尽了颜面，迟早有一天把她休了。到时候她被扶正，她的儿女就是嫡子，嫡女。 徐嬷嬷自知说错话，听着曲屏屏诋毁贾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 贾青芜皱起眉，徐嬷嬷说了她不在，若此刻站出去，更是有理说不清。 来者不善啊，夏初许久没跟人吵过架了。对这孙家她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当下阴阳怪气的开口：“徐嬷嬷，若是找茬的，给了银子打发了吧，别耽误了事儿。” 曲屏屏正等着贾青芜忍不住出来呢，没想这声音如此年轻陌生。但给钱打发？把她当要饭的不成？ 边上有人没控制住笑声，徐嬷嬷也没忍住，可车里人没看到人便罢了。她知道是谁，自然不可能给钱打发。但刚才曲屏屏的话明显被揭了过去，她脑子冷静下来，对着曲屏屏屈膝行了一礼，“曲姨娘莫恼，老奴年纪大了，说错了话。夫人确不在车上，还请让路。” “竟是孙家的姨娘？怎么还有拦路要钱的癖好，莫不是孙家穷得揭不开锅了？”夏初继续道。 曲屏屏脸色一变，急声解释：“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胡言乱语！妾身不过看到贾家马车，以为夫人在车上，故上前问安。” “找孙家的夫人，拦贾家的马车问安？”夏初轻笑一声，“这位孙家的姨娘，真是聪明。” 曲屏屏只能继续解释，只是话里有话，“夫人生了病，久居浮云寺。昨日听闻夫人从庙里回来，没回孙家，想是去了贾家，故而来拦车。” 夏初冷笑一声，也不给她留什么脸面了，“你们夫人生了病，不好好请了大夫在家细心照料，竟上赶着送到寺庙里，孙家真是仁义。而你一个妾室，不去庙里问安伺候。听了两句不知真假的话，当街拦别人的车驾，咄咄逼人。当着满街人直言你家夫人有病，孙夫子好歹也是个举人，怎么纳妾挑也不挑，不怕生出来的孩子也不长脑子么？” 贾青芜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 夏初见好就收，“怎么？还不让开，莫不是还想我请你吃饭？” 曲屏屏白白挨了一顿骂，还没想好反驳的措辞，又被人驱逐。正要假意哭几声示弱博得同情，车上又来了一句，“徐嬷嬷，看来她是真没钱吃饭，给块银子，让她速速让开吧。” “你……”孙知夏刚开始还没有听懂，脑子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对方正夹枪带棒的骂人。可是刚要开口，就被曲屏屏掐了一下。 “是妾身鲁莽了。”曲屏屏咬着牙示意丫鬟让开路，心里暗想：哪儿来的丫头，如此伶牙利嘴！贾宛霖可没有这么毒的嘴。是谁？ 第152章 徐嬷嬷退回车里，看着夏初的目光满满都是慈爱。夏姑娘一回来，大娘子病好多了，还有人护着，太好了。她鼻子一酸，落了两滴泪，又带着笑擦了。 “夏夏，孙家毕竟是你亲生父亲，怎可……怎可……”贾青芜说不下去了，回想孙无数所作所为，她想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夏初抓着她的手，郑重道：“娘，人生短短几十年，自己畅快了最重要。其他人，尤其让我们不开心的人，都是过眼浮云，不必在意。” “大娘子，我觉得夏姑娘说的没错！”徐嬷嬷正佩服着呢，赶忙附和。 “可是……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贾青芜为难道，“若被人说你不孝，你日后可怎么办？” “那我们就到临安去。”孙家儿女多着呢，又不少她一个。夏初语气轻快，“走得远远的，不挨着他们。” 贾青芜噗嗤一笑，“你就惦记着临安，我也想去看看，被你如此惦念的地方。”她轻叹一声，透着惆怅。 徐嬷嬷一笑，换个地方其实也不错，大娘子去了新地方，没了现在的糟心事糟心人。人开心了，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等娘身体好了，咱们就去。”夏初开始期待起来。 张昼当了半天透明人，刚才都是妇人，他也不好多言。不过夏初嘴上就没吃过亏，他一点都不担心。陪着走了一段，他出声道：“小初，我走了。” 夏初都快忘了二哥还在外面，掀开车帘道：“二哥去哪儿啊？” 车夫放慢速度，让两人好说话。 “去墨香楼看看。”张昼道。 “二哥如今一个人，要不要去贾家住？”去贾家其实并不好，毕竟人多还不是自己家。但张昼一个人住在外面，她又怕他孤单。 张昼想过这个问题，住在外面夏初有事不能及时赶到。但住去贾家，他一个外男，贾青芜和夏初都是女眷，不太方便。“我还是住在外面，有事你便去找我，可知道地方？” “可是大哥的杏园？那地方我知道的。”贾青芜轻声道。 “确是杏园。”既然知道，张昼也没多留，告辞离去了。 马车行到贾家门口，孙管家正守在门口。发现回了辆马车，赶紧避到了一边。上次没接到人，回去挨了一顿骂，孙无数摔了杯子，让他没接到人不用回去了。 孙管家无奈，但却不着急。府中许多事务都由他经手，曲屏屏一直想夺权，想把管家换成自己的亲人。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孙管家下了多少绊子。 这么些年，他有些倦了，越发想念夫人在家的时候。还好他的卖身契在夫人那边，不然还不知道曲屏屏会找个什么由头把他发卖了。 看到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他惊喜的迎了上去，“夫人，夫人呐！”两声，差点喊得他老泪纵横。 “孙管家？”贾青芜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句话多余，大概是孙无数自己不想来，便让孙管家来接。 “老爷让来接您回家。”孙管家压下情绪，笑着问安，“夫人近日可好？” “很好。”贾青芜笑着点头。 夫人没接话茬，就是不想回。孙管家也没多说，回去做什么呢？住在凄凉冷清的北苑，还要忍受曲屏屏时不时过去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至少在贾家，夫人被看重，不会受气。孙管家没再多说，当初若不是夫人把他买回去给了口饭吃，他的老母亲只怕活不到现在，“夫人安好老奴就放心了。” 夏初以为那位孙管家会说什么劝贾青芜回去，没想到他问了好，就告退了。她有些奇怪，不是说要接人回去吗？怎么提了一句，就不说了？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贾青芜叹了一声，“孙管家是我买回来的，他家乡遭了灾。父亲死在逃难的路上，母亲重病，他来到徽州自卖其身为母亲治病。我瞧着可怜，便将他买了回去。他认得字，做事机灵又有法子，一路从小厮提到管家。大约看出我不想回去，便没再多提。” 说到这，徐嬷嬷有话说了。孙无数当初一个穷秀才，守着一间破屋子，无父无母靠抄书代笔为生。他抄书的书铺正是贾家的，贾老爷正是看中他勤奋，相貌也中正，家中又无拖累。才起了把女儿嫁给他的心思，想着只当找了个赘婿，好拿捏。 贾青芜出嫁时，房子铺子，郊外的庄子，仆人一应俱全。刚开始孙无数很老实，对贾青芜很好，夫妻俩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只是没想到孙无数中举之后，人就飘了。开始嫌弃他们家是商贾之家，满身铜臭。尤其孙觉夏失踪之后，厌烦贾青芜日日啼哭，想让她再生一子。贾青芜拒绝之后，他变本加厉，说要纳妾。 贾青芜日日催着他出去找女儿，他假意答应，也带了个女孩回来，说孙觉夏找回来了。其实那个女孩根本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可他们后来才知道，那女孩是孙无数所养外室之女。 孙无数将外室抬进府中，外室之女的身份也爆了出来。双重打击之下，贾青芜崩溃之后便时常神志不清了。 夏初知道贾青芜苦，没想到这苦除了女儿被拐，还有丈夫的背叛。当下对孙无数恨得咬牙，畜生不如的东西。 那外室之女刚过来，孙无数还以孙觉夏的名字称呼。贾青芜不发病的时候，激烈反对过，可惜并没有用。虽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叫孙知夏。 夏初气得原地打转，“娘为什么不跟他和离？？这样的人留着他干什么？？” 贾青芜一脸苦涩，眼泪潸然落下，“可是，你就没有爹了。我怕你回来要爹，会怨我。” 夏初心中触动不已，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伸手抱住贾青芜，虽然知道贾青芜的满腔爱意不是为她，可此刻却独属于她，今后也会属于她。 若说先前是出于同情，出于对这具身体血缘羁绊的责任。这一刻，她却想要这样的母亲了。 第153章 教五禽戏的人如约来了，夏初也拉着贾青芜早早起来了。来人正是上回给贾青芜看病的大夫之一，龚老的女儿龚娘子。 龚娘子气质清冷，说话简练，看着不太好相处。但练了一会儿，夏初发现龚娘子耐心极好。一遍两遍学不会，她就会换个说法，尽量言简意赅让她们能够理解。 姿势不到位的时候，她帮着调整时动作轻柔，“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呼气，吸气。动作慢一点，不要着急。” 贾青芜学了三四个动作，人已经在喘粗气了。龚娘子没有不耐烦或是急躁，“累了就休息一会儿，调养身体并非一时之功，每日有进步即可。” 徐嬷嬷扶着贾青芜到一边坐下，她笑着摇头，“年纪大了。” “大娘子都算年纪大，那徐嬷嬷岂不是入土了？”徐嬷嬷故意脸一板，随后又笑起来。 贾青芜笑出声，“我说错话了，徐嬷嬷别管我了。跟着一起去练一练，不是说这五禽戏最适合身体虚弱和年纪不小之人么。我还想徐嬷嬷多陪我两年，身体可得养好了。” “我还能再陪大娘子十年呢，好，我也去练。”徐嬷嬷心里熨帖，大娘子是她奶大的，又看顾多年，在她眼里跟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她还想看着大娘子好起来呢，这五禽戏她得练。 贾青芜坐在一边，翠花奉上热茶，翠芽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其实她没出什么汗，身体虚得厉害的人，很少会出汗。她大夏天的穿着秋装，也不见冒汗。冬天却难熬，哪怕穿得再厚，用火烤着，手脚也不过不凉罢了。她有时候觉得身体好像漏了洞，那风从里吹到外，一丝热气都留不住。 再看夏初，跟着练完两遍，已是满头大汗了。练功之前，龚娘子就给她把过脉。她幼时练过武，身体底子极好。稍稍运动气都不会喘，可不知怎么，这五禽戏练起来浑身发热。 “去备上热水衣服，这出了大汗，可别吹了风着了凉。 ”贾青芜连忙吩咐下去，翠芽应声下去准备了。 贾老夫人得了信，过来看女儿。贾青芜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又开始练了。她往日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练了这一会儿，虽然没出汗，脸色却红润了些，若不是太瘦，与常人面色没什么区别了。 “娘。”贾青芜又累了，正要休息，就看到亲娘，快走两步迎了上来。 “你慢点，这五禽戏效果如此好吗？我看你面上都有了血色？”贾老夫人欣喜的看向龚娘子，想听到一些好消息。 可龚娘子没有如她所愿，她直言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大娘子身体太差了，一时半日好不了。” 贾老夫人眉头又皱了起来，心口也难受了起来。 “娘，我这两日比之前好些了，我坚持下去，定会好的。娘不要忧心。”贾青芜扶着她坐下，柔声道。 “这话没错。”龚娘子点点头，“我看过大娘子的脉案，只要好好将养，坚持练这五禽戏。将之前损失的精气养回来，未必不能多活几年。” 夏初本来在练功呢，听到这话下个动作都忘了。内心吐槽道：大夫！你说话这么直白吗！你看看你面前的老夫人，满头白发，你不怕她受不了厥过去吗！ 贾老夫人果然脸色大变，心口一阵绞痛。她心里未必不知道女儿这些年的状况会影响岁数，可从没人敢说出口。就连常为大娘子把脉的龚老，也不会说就这么说出来。 “娘！”贾青芜看亲娘揪着胸口的衣服，眼泪都吓了出来。 又说错话了。龚娘子连忙过来，直接掏出一粒救心丸塞进了贾老夫人的嘴里，又给喂了水把药顺下去。 贾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紧紧抓着龚娘子的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龚娘子脑子里想了一下措辞，“大娘子会活得比你久，别担心了。” 说了还不如不说呢，没看出来你这张嘴这么狠啊。夏初闭了闭眼，刚才还觉得她温柔又耐心，我错了。她叹了口气，眼看着贾老夫人又捂住了胸口，连忙挤了过去，“外祖母，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练吧。你看我娘练完面色这么好看，说明效果不错啊。我们祖孙三代一起练，一起长命百岁。” 贾老夫人心口气一松，已是笑了起来，“好好好，一起练。” 龚娘子同样松了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待了一个时辰就回去了，说好明日还是这个时间来。 夏初希望她明日还是冷冷清清的，不要说话了。再给老夫人吓出个好歹，家里又多个病人。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运动过的原因，贾青芜中午吃了一碗饭。虽然还是不多，但比起往日，也好了很多了。徐嬷嬷喜得不行，连声说这五禽戏得多练练。 当天晚上，贾青芜睡得也比往日好。 夏初觉得是她平日运动量太少了，人还是要活动活动，才能吃好睡好。食物补充营养，睡觉调养精神，人就会健康起来。 第二日夏初一起来就觉得胳膊腿酸软，动起来还有刺痛感。贾青芜练得少，但身体同样酸痛。这都是正常情况，一般三天后就会好转，七天之后就会彻底适应。 贾老夫人也如约来了，祖孙三代一起练，对比下来，明显可以看出贾青芜身体不行。她甚至不如贾老夫人练得久，没几个动作就累了，要坐下来休息。 贾老爷子用过早饭，处理了一点事务，就溜达了过来。府里请了大夫过来教授健身之法，他是知道的。早上老妻跟他提过，但看到几人怪模怪样慢慢吞吞的姿势，他还是有点嫌弃的皱起了眉。 但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跟着练了起来。正好练到熊晃，他抬起腿一下没站稳，撞到了院墙上。 “老太爷！”身后的仆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也惊动了院内的人。 “是谁啊？”贾老夫人问了一声。 贾老爷子干咳了两声，拂开仆人的手，缓步走了进去。“是我，来看看你们。” “爹。” “外祖父。” 贾老夫人正觉得这五禽戏练起来有些失颜面，看到老伴，立刻道：“老爷来了，不如一起练。” “我身体好着呢，我不练。”贾老爷子脱口拒绝，反正刚才的样子除了身后的仆人，无人看到。 第154章 “爹，一起练吧。龚娘子说这五禽戏，又叫长寿操，对身体极好。”贾青芜跟着建议。 “是吗？”贾老爷子不接话茬，仔细看了女儿的面色，“脸色好像是好看了些，你们练吧，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也不等其他人说话，转身就走，好像有人在追他似的。 “这老头子。”贾老夫人笑着摇头，“我们继续吧。” 这五禽戏其实并不难，动作缓慢，难得就是要配合呼吸之法。但几人都无事，龚娘子也不是个急性子，慢慢练就是了。 贾青芜今日仍是一碗饭吃完了，还午睡了一小会儿。 下午贾大夫人来看过，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都是药膳能用得上的。又问了贾青芜几句，得知她两日没犯病，脸上笑容真诚，“这样就好了，小妹好好的，就是这家里最大的事了。” “劳大嫂挂心了。”贾大夫人自嫁过来，操持内外，家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待她这个外嫁的小姑子如同亲妹，贾青芜一直很敬重她。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等你哥回来，可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贾大夫人笑道。 “这几日没见大哥，可是很忙？”贾青芜关心道。 “是有些忙，不过应该快闲下来了。” 闲聊了几句，贾大夫人就走了。没一会儿，贾二夫人也来了，同样带了药材。同老夫人问了好，又关心了一番贾青芜的身体状况，就走了。 到了晚间，贾三思回来，知道贾青芜大好。亲自过来探望，看着是好像比先前胖了一点点。他心里高兴，“小妹看着好了许多，相信很快又像从前那般了。今日到前面一起用饭可好？让小厨房把药膳也送到前面，咱们吃个团圆饭。” 贾青芜看向夏初，见她点头，便应道：“好，大哥先去，我随后就到。” 贾三思的高兴溢于言表。“好好，我让厨下加几道你爱吃的菜。夏夏爱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我....”本想说不挑，但这几日跟着贾青芜一起，吃得寡淡，嘴里没什么味儿。想吃点肉，其实很想吃酱肘子，但是这个菜太费时，时间显然不够了。“有肉就行。” “那简单。”贾三思回头看了一眼，长喜立刻会意去厨房通知了。“那你们等会儿过来，我先过去。” “好。”贾青芜点头，“大哥慢走。” “大舅等会儿见。”夏初笑眯眯挥手。 贾三思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小妹年轻时候的模样。这让他对夏初亲近了一些，其实他对这个外甥女感情还停留在小时候。夏夏幼时机灵可爱，嘴巴甜口齿清楚，时常哄得家里人开怀大笑。 长大后的夏夏让他有些不适应，其实没有多深的感情。主要是为了小妹的病情但今天这个笑容。好像看到了小妹，又好像看到了幼时那个软乎乎爱笑的小不点。他面色一松，目光慈和，“好，等会儿见。” 贾青芜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替夏夏高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太久。如果自己早早去了，以后哥哥们可能会看顾夏夏，但多用心却说不好。若让家里人都喜欢夏夏，她以后有什么事来贾家求助，家里才会尽力帮她。 夏初不知道贾青芜已经想得那么远，若知道定然又会感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贾三思说是团圆饭，果然贾家全员出席了。 不过人太多，分了男女两桌。都是自家人，也没有用屏风隔开，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吃了。 一大家子整整齐齐，是老人最喜欢看到的画面。贾老爷子和贾老夫人都很高兴，有什么比儿孙满堂更令人高兴的事呢。 当然也有，比如添丁进口。饭吃到一半，贾三夫人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去。 贾大夫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快扶着她，老三家的怎么了？可是发动了？” “好像……”贾三夫人咬着牙，挤出一句，“要生了。” “老三，将人扶回去。那个丫头，跑快点，叫稳婆去房里候着。”贾老夫人一脸镇静，一条条命令下了下去，“叫厨房准备热水，请大夫。老大家的，去库房取人参煎参茶备着。” “是。”大家各自领命忙活开来。 贾青芜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感觉有点不好。心跳开始加速，脸色慢慢变白。 “娘？”夏初刚想问贾青芜是回去，还是跟着去看看，发现贾青芜神色不对，“娘，你怎么了？” “没事。”贾青芜目光散乱了一瞬，被她强行压了回去。不行，现在不能犯病，不能跟着添乱。 可这哪里是她能忍住的呢？她头已经开始痛了起来，脑海里回想起刚失去女儿时的恐惧，以及孙无数冷脸通知她要纳妾时的痛苦，仿佛冬日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尖。 其他人本来跟着贾宽，听到夏初的声音纷纷回头。贾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起身，轻声唤道：“妮妮，妮妮……” “小妹？”贾三思快步走过来，一看她神色就知道不好。“去请龚老，长喜！” “妮妮，醒醒，孩子。”贾老爷子也走了过来。 “娘！”夏初一把抱住贾青芜，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娘，我在这！你看看我。” 可贾青芜的目光仍是渐渐失去焦点，表情也痛苦起来。 “娘！我回来了！”夏初捧着她的脸，“我回来了！你看看我，我在这。” 贾青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聚集，慢慢落在夏初脸上。“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我们上午还一起练五禽戏，下午弹琵琶写曲子，你忘了吗？”夏初继续道。 “五禽戏，弹琵琶？”贾青芜愣愣的跟着重复，又低下头，像是在找什么，“我的夏夏呢？” “我长大了，我在这里。”夏初抬起她的头，“长大了，看看我。” 贾青芜盯着夏初看了良久，才像是醒过来般。“夏夏，娘又犯病了？” 贾家众人齐齐呼出一口气，贾老夫人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嬷嬷撑住了。 儿媳要生，女儿犯病，贾老爷子心神紧绷，精神都耗去不少。见女儿恢复正常，轻声道：“夏夏，带你娘回去休息吧。” 贾青芜靠在夏初身上，咬唇跟家里人致歉。大家皆是柔声安抚，没有人怪她。 第155章 一场家宴，吃了一半，大家都没了心思。夏初看着徐嬷嬷伺候贾青芜睡下，发觉自己饿了。她溜去厨房，厨娘正在收拾，见她进来连忙问：“表姑娘可是饿了？想吃些什么？肉菜都有。” 夏初不想太麻烦，道：“来一碗面吧。” 厨娘问道：“好，面条快。这还有晚上炖的鸡汤，鸡丝面行吗？” “可以的。”夏初本想在厨房等，又觉得在旁边厨娘怕是会紧张，觉得自己很急。刚要出去，忽然想到贾青芜也没吃多少，又吩咐道：“我娘晚上没吃几口，灶上留火，最好熬一锅粥，我怕她晚上饿了。” “好的，我煮了面就做粥。”厨娘连连点头。 面条下肚，浑身都热乎乎的，吃饱了人有点犯困。不过她还惦记着贾三夫人生产的事，翠芽收碗时便问了一句，“三夫人怎么样？生了吗？” 府里添了丁，一般都会有赏银。她这边没有人过来通知，想来是还没有生。“应是没有，表姑娘想知道，奴婢过去看看。” 夏初想了想，点头道：“看看吧，若是生了，看看男女，好备礼。” 按理说这种大事，她们应该都过去守着。可贾青芜情况不好，现在已经睡下了。夏初担心她万一做了噩梦惊醒找自己，也不敢离开。 翠芽应声领命去了，三老爷的院子里传来女子一阵阵凄惨的哀叫。 贾宽在院子来回踱步，其他人都坐在正厅里，家里的孩子们倒是都没过来。 翠芽一听这动静就知道该是没有生，走到厅外门口准备等一会儿看看。 “那丫头，你是青芜院的吧？”贾老夫人却一眼看见了她，她连忙应声过去行礼。 “奴婢是青芜院的翠芽。”她轻声道。 “大娘子如何了？你怎么过来了？”贾老爷子问。 翠芽恭敬道：“回太爷的话，大娘子睡下了，表姑娘不敢走开，便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的。” 贾老爷子皱眉道：“你能有什么……” 贾老夫人柔声打断，“老爷，让她留在这儿吧。” 贾老爷子看了眼老妻，懂了她的意思。家里添丁的大事，青芜在家有病在身来不了。但派个仆人过来帮衬着是应该的，让人挑不出错。 “嗯，你去门口候着吧。”贾老爷子摆摆手。 “是。”翠芽躬身退到门口，安静的站着。 屋里贾三夫人的惨叫不断，稳婆劝她省着点力气生孩子，丫鬟们忙出忙进送水送东西。 贾宽头一回当父亲，根本坐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到窗口听动静，额头急出一层薄汗。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时辰，贾三夫人痛呼的声音渐弱。贾宽疾步过来拉着大夫，“大夫，还要多久？菀菀怎么没声了？” 贾宽与林菀菀自成婚感情就很好，贾宽宽和寡言，林菀菀爽朗大方不拘小节，两人性格互补，从没红过脸。听到妻子不断惨叫，他心疼极了，又不被允许进去。此刻连声音都没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大夫也不知道，他毕竟是男子，没有别的情况也不能进产房。大户人家避讳，请他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三夫人是头胎，艰难些也是常有的。” “娘！”贾宽又求助娘亲。 贾老夫人生了几个孩子，老二和老三孩子也满地跑了。这种情况其实很正常，有的妇人生一天一夜都正常。但儿子心急，“我进去看看。” 她进去时，林菀菀白着脸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湿透了。丫鬟们正给她擦洗换衣服，这也是白费功夫，却能让人舒服些。 稳婆守在床尾，看神色没什么事。 “怎么样了？”贾老夫人问。 “开了一半了，快了。”稳婆连忙回答。 贾老夫人点点头，走到床头看着三儿媳，“菀菀，能撑得住吗？” 林菀菀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一下，“能。” 妇人生产最是艰险，贾老夫人是过来人，轻轻抚了抚林菀菀的额头，“老三在外面急坏了，大夫也候着呢，没事的。好孩子，再熬一会儿，生出来就好了。” “嗯。”林菀菀含着眼泪点点头，她也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平时手指划破点皮都少有，哪里受过受过什么痛。虽然知道生产痛，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难以忍受。整个人仿佛要被撕开成两半，这不是皮肉之痛，而是那种骨头被一寸寸分离的痛楚。痛到人想晕过去，却又被剧痛拉扯着，无法晕过去。 贾老夫人柔声道：“熬不住就说，可以喝药催产。这是这法子伤身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我知道，”林菀菀声音嘶哑，“我能……啊！”她话还没说完，下一波阵痛再次来袭。 “咬着帕子吧，别磕到了舌头。”贾老夫人说完，退了出来。 贾宽守在门口，见门开了就想冲进去，被贾老夫人拽住了胳膊，“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不怕血！”贾宽崩溃道。 “听娘的话，我看过了，菀菀没事。”妇人生产不让男子进去，血腥污秽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孩子出来之前，妇人会失禁。这场面，没几个人受得住。哪怕是日日相处的夫妻，见了这些，日后同榻而眠，若是想起这时的画面，难保不会对妻子心生厌恶，从而产生嫌隙，逐渐疏远。 这个规矩，也是为女子着想。 贾宽不能理解，但不敢忤逆母亲，抓着头蹲在门口，哪有半点平日大家少爷的模样。 贾老夫人叹了一声，撑着额头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倦意。 贾大夫人看了出来，轻声劝道：“爹娘先回去歇着吧，时候也不早了，这边有我们守着。” 贾三思正闭目养神，他忙了一天，其实也有些累了。听到妻子劝说的声音醒了过来，“对，爹娘先回休息吧，这边有我们。” 贾旭也跟着劝了，贾二夫人动了动嘴，被贾旭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才将劝说的话说出了口。 “那我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过来。”贾老爷子是个服老的人，扶着老伴起来，回去休息了。 第156章 孙管家跪在地上，汗珠顺着脸滴在地上，砸出圆圆的水痕。 “几天了？”孙无数沉着脸，语气里全是不满，“人都没见到？” “老爷，我连贾家的门都没进去过啊。”孙管家俯下身子，眼睛毫无波澜看着地上的水印，声音却微微颤抖，“我日日守在贾府门口，没见夫人出来过。” “废物！要你何用！”孙无数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掌心顿时麻痛难耐，这让他越发暴躁，“不回来是吧？拿纸笔来，我要写休书！” 孙管家猛地抬头，目光诧异，转瞬又变成了鄙夷。他应该劝一劝，可又不想劝了。无声冷笑了一下，他爬起来，取来了纸笔。 孙无数执笔一气呵成，一纸休书写完。他脑子也冷静了下来，刚才只是一时气急了，现在想想，家里的东西全是贾青芜带来的。如今的花销全是她的陪嫁，若真休了她，日后只靠着自己书院那份微薄的工钱，只怕捉襟见肘。 可是休书都写了，孙管家垂首等着，此时反悔他有点下不来台。这个孙管家，平日废话多，现在却一声不吭。果然不是自己的人，心半点不向着自己。 孙无数咬紧牙根，孙管家仍是不置一言。莫不是贾青芜就等着这封休书，想看自己日后出丑？不能顺了她的意，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摆手道：“此事我再想想，你滚吧。” 孙管家扯了扯嘴角，倒不是蠢到底了。“是。” 孙无数这边焦躁，贾青芜心绪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贾三夫人已经生了，虽折腾了一晚上，但母子平安。夏初得了消息，询问徐嬷嬷该送些什么。 徐嬷嬷说这礼得比照老夫人和其他两位夫人，不能比她们贵重，也不能太便宜了。夏初拿捏不好这个度，只能去问贾青芜。 贾青芜细细给她讲了其中的道道，她是出嫁女。上头还有两位嫂子，若送的太过贵重，娘和嫂子脸上不好看，但这孩子又是弟弟头一个孩子，也不能太轻了。 她让徐嬷嬷去打探其他人的礼物，再送个价值差不多的东西就行。 按照之前贾大夫人和贾二夫人生子时的礼，贾老夫人每个孩子都是一把金长命锁，这次想必也不会有变化。 那么大夫人和二夫人多半会送银制的手镯，或者金制的小坠子，长生果小福袋，或者小如意。而且还要比照着当初夏初出生时收到礼物，最好价值高一些但又不能太高。 怪麻烦的，夏初心道。 徐嬷嬷回来后，不出贾青芜所料。贾老夫人仍是送的长命锁，大夫人送的金葫芦坠子，二夫人则是金如意。 夏初有些咋舌，全是金子。她问：“那我们送什么？银制小坠子还是手镯？” 贾青芜笑笑，“我们送个小蝙蝠吧。” “蝙蝠？”夏初有些诧异，但又觉得正常。别看现代人不喜欢蝙蝠，古代蝠同福。不管是家具上的雕花，还是衣服的绣花，都经常出现蝙蝠。 “徐嬷嬷，你去铺子里寻一个。”贾青芜道。 “好，这就去。”徐嬷嬷应声去了。 贾青芜继续说，“不仅出生，届时洗三，满月都要送。这次准备的见面礼，洗三添盆给些钱币就行。满月礼可以送个同价值的，低一些也可。” “真复杂啊。”夏初忍不住说。 贾青芜有些心疼，若不是分开这么些年。这些简单的事情，夏夏光是看也看会了。所幸现在还不算晚，夏夏还尚未婚配，这些迎来送往的礼仪和管家的琐碎，还来得及一一教给她。 还有自己陪嫁的铺子庄子，等身体强上一些，要带夏夏一一去看过。让掌柜们认认脸，他日自己没了，都是她的。至少能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不用为钱财发愁。 如何管理经营铺子，查看账本，慢慢来。她要赶快好起来，最好能多活些年。能看到夏夏成婚，生子，才能安心闭眼。 夏初看贾青芜面带悲伤，心头一紧，怕她突然发病。连忙唤她，“娘？” 贾青芜回过神，“嗯？” “娘，”夏初其实也没事，就是怕她突然犯病，她这个好像没什么规律。“我们去荡秋千吧？我来的时候就喜欢那个秋千。” “好啊，”贾青芜笑着站起来，“那是你外祖父叫人做的，原先还种了些迎春。一到春日就爬满整个秋千，还能招来蝴蝶呢。” 两人说笑着去了，秋千很大，能供一人平躺。她们一起坐上去，夏初用腿撑着轻轻晃动。 已经有些寒意的秋风，裹挟着园中菊花的香气，轻轻拂过面颊。 好惬意啊，夏初想到以前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首诗，“闲庭独坐对闲花，轻煮时光慢煮茶。不问人间烟火事，任凭岁月染霜华。” 这诗倒是应景，带着一种淡然和洒脱。贾青芜侧过头，诧异她还会作诗。会写字是哥哥们教的，可女子并不能入学堂。王家的家境定是请不起西席的，难不成夏夏有这方面的天赋？ 夏初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解释，“这诗可不是我写的，不知从哪儿看来的。觉得与此时的情境相合，才想了起来。” 贾青芜笑了，“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 “怕你对我期待太高，日后发现我是个胸无点墨的，失望太大。”夏初笑道。 贾青芜听了这话却正色了起来，认真道：“我对你的期待，就是你平安快乐，再多也没有了。” 夏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想起现代的父母。不许玩闹，不许嬉笑，每天见面就是功课，练琴。那时的自己好像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生活里只有学习和练琴。 她一次次期待夸奖和赞赏，次次落空。哪怕她拿到了奖，父母也不过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给她设立一个更高的目标。 明明，她那么喜欢琵琶。可却背叛了琵琶，它变成了讨好父母的工具，只要自己好好练，完成目标，母亲才会对自己微笑。 第157章 为什么父母和父母会这么不一样呢？ 董小环和王勇对她也几乎没什么要求，高兴就好，平安健康就好。 今日又听到贾青芜这么说，她忽然有些想哭。那些积年累月的委屈，跨越时间，全部涌了上来。 “夏夏？怎么了？不舒服吗？”贾青芜一直看着她，自然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心里顿时有些着急。 夏初低下头，将泪意忍了下去。“没事。” “是我说错话了吗？”贾青芜皱眉道。 “不是，好像有沙子进眼睛了。”夏初伸手揉了揉，被贾青芜一把抓住手。她急道：“沙子进眼可不能揉，万一伤到眼睛就麻烦了。抬起头我看看……” 夏初听话的仰头，沙子是没有的。不过眼睛被她揉得泛红，又带着泪光。贾青芜没有怀疑她所说，仔细找了一遍，庆幸道：“没看到，是不是睫毛掉进去了？被你揉出来了？” “可能是，现在没东西了。”夏初眨眨眼。 正巧徐嬷嬷回来了，两人放下这事，带着礼物去了贾宽的院子。 此时这里热闹着，两位夫人都在，贾宛霖贾宛晴也在，正围着看刚出生的孩子。 “大嫂，二嫂。” “大舅母，二舅母。” 贾青芜带着夏初见礼，贾大夫人细看了贾青芜的面色，满意笑道：“青芜看着气色越发好了。” 贾二夫人笑了笑，“青芜来了。” 贾宛霖见了夏初，心绪还有些复杂。没想到自己去了一趟临安，就找到了走失多年的表姐。 当年的事她没有记忆，但听人说，是因为她抓灯笼。姑母怕她烧到自己，忙着制止她，没有顾上看着表姐，才弄丢了。 看到疼爱自己的姑母发疯犯病的样子，她曾经也自责过。 “姑母，表姐。”贾宛霖迎上来行礼。 “霖霖越来越漂亮了。”贾青芜笑着扶起她，曾几何时，她埋怨过贾宛霖。可清醒后看着贾宛霖怯怯的目光，又觉得自己可悲无耻。那不过是个孩子，她有什么错呢。 “姑母，表姐好。”贾宛晴也凑了过来。 “晴晴。”贾青芜捏了捏贾宛晴的小脸，“想姑母没有？” “可想了！”贾宛晴笑嘻嘻道。 “快来看看咱们家的小少爷。”贾大夫人招呼道。 刚出生的婴儿皮肤还有些皱，黑红黑红的，有点丑。被包得严严实实，就露出来一双眼睛，和小小的额头。他正熟睡，看着安静又乖巧。 “起名了吗？”贾青芜问道。 “爹想了几个，让老三家的选呢。”贾大夫人道。 “三弟妹怎么样？”贾青芜问。 “折腾太久了，有些脱力，不过大夫说没事，坐个大月子好好养着就行。”贾大夫人看了一眼房间，道。 贾青芜点点头，“那便好。” 几人围着孩子看了一会，贾大夫人便先离开了，贾二夫人随后也走了。 贾宛霖犹豫了一下，牵着贾宛晴一同走了。 贾青芜掀开房间的挡风布帘，贾三夫人虚弱的靠在床头，拿着张纸在看。感觉有人进来，她看了一眼，笑着道：“姐姐来了，夏夏也来了。” “三舅母。”夏初打了声招呼。 “身体可好？”贾青芜走到床边，奶娘将小少爷抱了过来。放在贾三夫人身边，就守在了一边。 “有点累，还好。”贾三夫人看了眼儿子，伸手轻轻摸摸他的脸。“有点丑呢。” “瞎说。”贾青芜轻声嗔道：“这孩子长大绝对白白嫩嫩，看这眉眼，多像你。嘴巴像小宽，大了肯定是个俊小子。”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贾三夫人盯着儿子看，还是不觉得哪里像了。她拍拍手边的纸，“这名字我是选不出来了，让他爹来挑吧。” 贾青芜捏过纸，贾家这一代是俊字辈，贾老爷子列了几个字。英，睿，乾，懋。“三弟人呢？” “守了一夜，我让他去睡了。” “你可睡了？你也多睡一会儿，孩子有下人们看着。” “上午睡了一会儿，等会儿再睡吧。” 贾青芜跟她聊了一会儿，将礼放在孩子的包被上，告辞后就带着夏初回了自己院子。 “你刚生出来就漂亮，白白的干干净净，都说你像个小福娃。”贾青芜回忆道：“好小好小，小手握起来只能抓住我一根手指。软软的，我第一次抱你，都不敢用力，怕不小心就捏坏了。” 夏初想到刚才那小孩，的确又小又软，小脸摸起来毛茸茸的。 “是啊，夏姑娘自出生就跟别人不同，白白净净的。我见过那么多孩子，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从小白到大。”徐嬷嬷也笑着道。 “自小就乖得让人心疼，饿了困了就哼唧，不哭不闹。见人就笑眯眯的，就没有不喜欢你的。”贾青芜继续道。 徐嬷嬷却想到另一个人，觉得这孩子不聪明，脑子有问题的。不过夏姑娘长大之后就打了他的脸，聪明可爱。他才喜欢上孩子，经常抱着哄夏姑娘背诗，还带人过来，时常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家孩子。 后来有人酸了，说不过是个姑娘，有什么可得意的，也不是儿子。 孙无数沉寂了几天，被贾青芜哄了才又好起来，却没之前爱抱夏姑娘了。 徐嬷嬷想到这，悄悄叹了口气。 夏初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小小身影，单从贾青芜的话语之中就能听出她满怀的爱意。不过她担心贾青芜陷入回忆之中再次发病，便扯开了话题，“娘，我那个曲子差不多了，你给我作词好不好？我作词不太擅长。” “好啊，你完整弹两遍我听听，我定好好给你写词。”贾青芜高兴自己能帮到女儿，欣然答应了。 夏初时刻关注着贾青芜的状态，一有不对就转移她的注意力，到了晚上睡觉之前贾青芜竟然一整天都没有犯过病。 两人躺在床上，夏初哼着刚写的曲子。蒙蒙的月光被纱帐挡下大半，照在两人身上，跟进了梦乡，温柔的整个梦境。 贾青芜还不能睡整觉，梦中偶会惊醒，但夏初在的情况，几乎不会发病。徐嬷嬷倒是睡了几天好觉，人也精神了。 第158章 贾青芜和夏初这边安安稳稳过了半个月，因为身体的原因，大家轻易不会到青芜院打扰。她们日子十分平静，有夏初陪着，贾青芜精神状态逐渐好转。又有五禽戏和药膳养身，肉眼可见的长了肉。与先前形销骨立的模样，判若两人。 孙无数得知贾青芜不在寺庙，一直在贾家没出过门。觉得诧异，他派人盯着贾家，也没见过大夫日日出入。这就更奇怪了，贾青芜的状况他是知道的，天天发病，疯起来就到处跑。 贾家却一直很平静，难道，贾青芜死了？ 对！说不定贾青芜已经死了！所以孙管家才没见过人！可贾家为什么不发丧？难道还想沾自己这个女婿的光？对，就是这样。孙无数打定主意，明天就要去贾家，贾青芜肯定已经死了。所以贾家才一直不让孙管家进去，也见不到贾青芜的人。他一定要去看一看，揭穿贾家的真面目，只要贾青芜死了，他与贾家就再无关系了。 “表姑娘，张公子来了。”夏初正在给花浇水，贾青芜拿了一把小剪刀，挑选开得最好看的花剪下来，准备插到房间的花瓶里。 “我二哥来了？”翠芽闻言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夏初惊喜的小跑到院子门口，果然看见了张昼。“二哥！” 张昼见到她就先露出个笑容，看到她气色不错，眼里也无郁色，便知晓她在贾家过得不错。他张开手臂接住扑过来的人，“慢一点。” “二哥你今天不忙啊？”夏初挽着他的手臂，“先前叫人去请你来吃饭，你都不在呢。” “去墨香楼了，那边文人众多，听他们吟诗作对，收获不少。”张昼进了院子，先跟贾青芜问了好。 贾青芜对王家人十分感激，印象也很好。笑吟吟的道：“好，听夏夏说你已是个秀才了，真是年少有为。” “哪里，我这个年纪，算不上了。”张昼谦虚道。 “怎么不算呢，我看许多人秀才都30多了。”贾青芜柔声道。 三人进了前厅，翠花端上茶水点心。 “二哥看看我最近写的曲子，我娘给我写的词。”夏初刚坐定又弹了起来，跑回房将东西拿了出来，还抱来了琵琶。 “又写了新的？”张昼挑眉，接过谱子仔细看，手指还轻轻拨动，像是弹古琴的指法。 “我弹给你听啊。”夏初拍拍琵琶，先试了一下音，确认没问题，拨动了第一个旋律。 这首歌的灵感来自于跟贾青芜合奏，旋律舒缓，让人心神安定。 词是贾青芜所作，像是写给女儿的哄睡曲，又像是对女儿倾诉自己满腔的爱意。在夏初弹琴之时，贾青芜跟着轻轻唱了起来。 张昼静静听着，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曾几何时的夜晚，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睡。想起那些耳边的呢喃细语，曾经听过的故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母亲的声音温柔又动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他到王家，董小环对他也很好。日常琐事，衣服鞋袜，全都置办齐全。生病时不眠不休的照料，可他毕竟大了。过了需要哄睡的年纪，家里大概只有王秋俞有过这个待遇。 不过他们并不吃醋，甚至都会主动照顾着王秋俞。其实王秋俞刚出生时，他和大哥都很惶恐不安，害怕有了亲生孩子就不要他们了。 可王勇和董小环谁也没提过不要他们的话，甚至得知是个儿子之后，王勇把铺子过了户，名字是夏初的。 当初说好的房子夏初出了钱，一人一半。最后没有选择这么分，而是直接将铺子归到了夏初的名下。 这件事只跟夏天说过，夏天告诉了张昼。 亲生儿子的出生，好像没影响董小环什么。虽然她花费了更多的精力照顾秋俞，对他们的态度却没有变化。 甚至还将他和大哥送去了学堂，日常用品从没缺过，还主动给零花钱，让他们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 上了学堂，他和大哥的心才彻底安了下来，确定不会被抛弃了。 学堂里受了些委屈，但他们二人都不在意。这点恶意恶作剧，与当初沿街行乞时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只想好好上课学习更多的东西，才不算浪费银钱。 张昼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夏初已经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满心欢喜的看着他，“二哥，怎么样？” “好听，词曲贴合，牵动人心。”张昼赞道。 三人聊起乐曲，都是兴致勃勃。徐嬷嬷看了眼天色，转身去了小厨房。这个点张公子肯定是要留饭了，得通知厨娘一声。 正值月底，因当家主母不在。孙家的内务一直都是曲屏屏负责，今日对账她发现了不对劲，这个月吃上面的用度比上月翻了几倍。 难道是孙管家贪了去，可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了。曲屏屏自得一笑，让人去叫孙管家。 人刚走进来，曲屏屏直接先声夺人：“大胆孙管家，竟然敢贪墨府里的银子！还不快如数还回来，念你头次，我请老爷从轻发落。” 孙管家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我没有，曲姨娘可有证据？” 曲屏屏指着账本，“证据就在这账本之上！这月的菜钱竟然是上月的三倍之多，你还敢说你没有贪墨银两？府里的采买支出，可都是要过你的手的，休想抵赖。” 孙管家直愣愣的道：“曲姨娘可知为何？” “为何？”曲屏屏嗤笑，“见钱眼开罢了，还有原因不成。” “银两并非我贪了，而是这月夫人回了贾家。”孙管家瞥了曲屏屏一眼，带了几分轻视，“往日家里的鸡鸭鱼肉各类蔬菜，甚至是大米，都是由夫人庄子里每日供应，故而府里的嚼用几乎没有什么花费。先前夫人在寺庙里，庙里不许送这些，那些东西便仍是送到了孙家。但自夫人回了贾家，东西就送去了那边。我们府里的食材全要自己买了，自然就多了。” 曲屏屏一愣，她们竟一直在吃贾青芜的？ 第159章 真不知道吗？曲屏屏还是知道的，只是她故意不想记得。这府里的所有花销，几乎都是出自贾青芜的嫁妆。 至于孙无数书院所得，大概只够他每月出门与好友们喝酒。 嫁妆曲屏屏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她家境不丰，攀上孙无数就是为了娘家能沾点光。可一个举人有什么光好沾呢，一无权二无钱，顶多就是名字好听些。 举人是可以捐官的，可孙无数却不愿意。曲屏屏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旁敲侧击问过几次，都被骂了。但她也懂了，为了所谓的读书人的脸面。 娘家沾不到什么光，也送不了什么钱。曲屏屏刚过来日子过得有些拮据，接手了府里的中馈，才阔气起来。毕竟账本拿给贾青芜，钱不用自己出，各个铺子都是月底结账，自然有人管。她月底之前还能虚报一些，进自己的私房。 但没想到只是一个送粮食食材的庄子，一个月就能省这么多钱。她翻开其他的账本，这月的布料钱也花费许多。 儿子女儿每月三套新衣，她和孙无数也是一样。孔姨娘那边一季四套，吃食也差一些。 但算来算去，这月多了不少支出。 “这月没见到夫人，没地方报账，曲姨娘还是想想法子，不然等这些铺子的掌柜们上门要账，怕是不太好看。”孙管家垂着头，眼中既是不屑又是鄙夷。 曲屏屏一听，立马甩开了账本，“这事找我做什么，那你还不赶紧去找夫人？” “寺里说夫人已经离开了，贾家又不让进，我见不到夫人。”夫人他是见到了，在贾家好着呢。而且夫人信任他，若真缺银子，他能动用一些夫人铺子的银两。可他不想这么做，他就是要逼一逼，让这些人知道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夫人头上动土，一群白眼狼。 孙无数枉为读书人，竟然还敢肖想休妻。这曲屏屏又算个什么玩意儿，一个主母可以随意发卖的奴婢罢了。老虎不在一个猴子上蹿下跳，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曲屏屏有一瞬间的慌乱，上门要账结了便罢了。若是给不出，丢了老爷的面子，她再怎么温柔小意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那你想想法子啊，你不是管家吗？” “曲姨娘说笑了，我只是管家而已。”他着重说了管家二字，“并不能无中生有。” “那你把账本拿给老爷。”曲屏屏现在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甩掉，她是不可能出钱的。这些年，她好不容易攒了一些，这钱是她的命根子，怎么可能拿出来养一家子人。 孙管家抬眼看她，“曲姨娘确定吗？这事儿若是你管不好，老爷怕是会交给孔姨娘。” 曲屏屏拍案而起，“不行！” “那曲姨娘给个法子吧。”孙管家勾起唇角，“这月府里下人们工钱还没发，还是要尽早，以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曲屏屏不想出钱，也不想把中馈交给孔姨娘。她咬了咬牙，“我亲自去一趟贾家。” 孙管家差点没笑出声，真拿自己当什么人物了。亲自去，自取其辱去吧。他轻声应了一声是。 于是这天一早，贾青芜和夏初正练着五禽戏呢，下人来报，孙姑爷带着小妾来了，被三老爷带人打了出去。 贾青芜听了，直接笑出了声。 带着小妾，上岳父家找打？夏初乍一听还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这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的事吗？“娘，孙无数是自己考上的举人吗？” “是。”贾青芜神色淡淡，“早年脑子还清楚，考上举人日日被人吹捧，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连这等蠢事都能做出来，脸面都不要了。” 笑过之后，夏初再一想，这不是上门打贾家的脸吗？恼道：“他也不把娘放在眼里了。”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又来说，孙无数笃定大娘子已经没了。今日活要见人，死要见…… “娘？”夏初担心贾青芜犯病，紧张的抓住她的胳膊。 贾青芜拍拍她的手，心中一片平静，“没事，原先对他还有几分期盼，可这期盼日日消磨，早就没了。如今他干出什么来，我好像都不奇怪了。” “让三舅赶他走。”夏初对着下人道。 “是。”那小厮正要回去传话，贾青芜叫住了他，“慢着，我去见见他。” “娘？”夏初不赞同，贾青芜已经三天没犯过病了，不能去见那负心汉。若受了什么刺激，这病犯一次伤一次心神，好几日都白费了。“不行，我去，我表明身份，打发他走。” “不可！不能让他知道你回来了！”贾青芜心中一慌，抱住夏初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见她神色不对，夏初连忙改口。随即反应过来，她大概担心自己表明身份被孙无数带走。“娘单独去我也不放心，我戴个面衣，陪娘一起去。” “我去找面衣。”徐嬷嬷连忙去屋里找了几个出来，让夏初挑。 贾青芜被夏初哄着平静下来，自己也戴了面衣。挽着女儿的手臂，来到前厅。孙无数被请了进来，曲屏屏没能进来，抱着账本坐在马车上愤愤不平。 孙无数坐了一会儿，贾家的下人对着他都没一张好脸。茶水更是只端给了贾宽，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不由怒道：“贾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贾宽冷笑一声，“孙举人也知道礼仪？待客之道，待客之道，待的是客。孙举人带着见不得人的小妾，公然上岳家，打我贾家的脸，请你坐下是不想在大门口面前丢人现眼。” “大娘子。”门口传来下人们的声音。 贾宽站起身到门口迎姐姐，孙无数猛地回过头，贾青芜没死？ 门外走进两位女子，穿着同色的衣服，戴着面衣。从走路姿态来看，左边那位裙角微漾，步伐小而规矩。右边那位跨步更大，裙角翻飞，带着一股活泼。 孙无数盯着左边那位，只从眼睛就认出了贾青芜。可那双眼睛陌生又熟悉，扫过来时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陌生人。 “青芜？”孙无数轻声唤了出来。 第160章 上一次见到贾青芜是什么时候？孙无数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她双眼里全是痛苦和疯狂 与今日完全不同。这样平静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初成婚时，那双眼睛里是羞怯。 后来是钦慕，是爱慕。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有光的，像是星子落进了她的眼睛。 孙无数是喜欢过贾青芜的，只是在别人一次次冷嘲热讽之中，倒插门，上门女婿，靠女人养，吃软饭的…… 孙无数的感情就变了，或者是说他将贾青芜的一切行为都曲解了。贾青芜劝他少喝酒都变成管教他的束缚，她所买的东西，在他眼里都变成拿钱砸自己的羞辱。 此刻孙无数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贾青芜的模样，当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那时候的他并不敢肖想这样有钱的大小姐，他又想起上一次见到的贾青芜，枯瘦如柴目中无光，透着一股死气，仿佛见过半白的老人。 贾青芜只是瞥了他一眼，向自己弟弟点头笑了笑，“小宽，孩子乖么？” 夏初只当自己不存在，她可不能喊舅舅，喊了就暴露了。 贾宽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别提了，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昨晚上睁着大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睡觉。要抱着溜达，坐下停下就哭闹。”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是带着笑，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模样。 “那可有的受了。”贾青芜笑着道。 “青芜？你？”孙无数上前两步。 “孙举人，来此可有事？”贾青芜终于正眼看向他，他似乎又圆润了一些。隔三差五出去饮酒，读书的时候越来越少，几年未曾见到他闻鸡鸣而起了。 耽于美色，嗜酒为乐，只能听的吹捧的好话。 当初那个，鸡鸣而起手不释卷，有礼而进退有度，谦虚温和的书生，已经死去了。 “何事？”孙无数心中涌起一股怒意，被她那看生人一样的眼神，平淡的语气和理所当然脱口而出的话语激怒。“你是我的妻子，不与我回家，久居娘家算什么？” 贾青芜轻笑一声，“那我久居寺庙之时，孙举人又在何处？怎么不见你接我回家？” 你那时疯疯癫癫，接回去碍眼么。孙无数没说出口，脸上有些无光，“我看你现在好好的，跟我回去吧。” 贾宽冷声嘲讽，“我姐姐身体不适，还需用心照料。在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碍眼，更适合养身体。” 孙无数脸上肌肉绷紧，想到昨天夜里。 他踏进曲屏屏房中，发现她对着账本眼睛都哭肿了。一问才知贾青芜断了家中的各种供应，曲屏屏已经拿了嫁妆出来周转，只是尚且不够。 “姐姐是不是不满意我暂掌中馈，所以才这样想让我们难堪。可当初是姐姐被贾家接走治病，无暇管理这些，我才暂时接手的。”曲屏屏一边哭一边半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在灯下我见犹怜，看得孙无数心软。“老爷，你把姐姐接回来，我把掌家之事还给她便是了。再这么下去，我怕老爷下月的笔墨都要难了。” 孙无数刚想说把自己的薪金拿出来，但忽然意识到，他那点钱只怕都不够买一根他常用的墨条。想到这里，当初被其他人指着鼻子骂花女人钱的废物时的难堪又涌了出来。 他看了曲屏屏一眼，像是被她看穿了自己的窘迫。正要甩袖而去，却被曲屏屏拉住了。“老爷，姐姐名下那些铺子，难道不是老爷当初赠与的吗？我听闻姐姐后来又买了几间铺子，记的都是她的名字。老爷就是对姐姐太好了，妾身好羡慕。可老爷不要太宠她了，如今那些掌柜的都不认老爷，家里的钱财分明都是老爷的，姐姐太过分了。” 有吗？他考上举人那年的确收了不少礼和钱财，但大多都被他婉拒了。可能有个几百两，这钱……他没有交给贾青芜。而是拿来大肆修缮了祖宅和祖坟，也许不是修缮，他家祖宅几乎是重建了。 贾青芜劝他不用修的那样好，劝他拿钱出来买间铺子，说是时机很好，他却少见的发了脾气。之后就没再提过了，那钱似乎花光了。 后来他的薪金，根本拿不出手。贾青芜给他置办的服饰笔墨，都是上好的。正是因为这些东西，引来了某些人的酸言酸语。他知道那些人大多是出于嫉妒，却控制不住把那些话听进了心里。 “老爷，就算不靠姐姐，老爷的那些铺子也够家里花用了。我知道老爷宠爱姐姐，可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说的，老爷还是收回这些铺子，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这是曲屏屏琢磨了一下午想出来的招，贾青芜似乎很有些经商的头脑。那些铺子是成婚后买的，之前来对过账，所以她知道一些。还去逛过，生意十分不错。 贾青芜后来买了铺子的事他知道，还问过要不要记在他名下。他当时怎么说的？“读书之人岂可沾这些铜臭之事？你莫不是想要害我？” 曲屏屏这些颠倒黑白之话，却戳中了孙无数的痒处。进士并不是那么好考，他一年年蹉跎，读书不没有年轻之时的拼劲，已许久停滞不前了。可贾青芜的钱却让他过得很逍遥，如果这些钱是自己的呢？本来贾青芜不就是准备给自己的吗？他不便经商，所以记挂在贾青芜名下的。 见孙无数久不说话，贾宽又道：“孙举人若无事，请回吧。” 孙无数回过神，“不行，我今日要带青芜一起回去。你嫁给我，是我的妻子，就该跟我回去！不然……”他威胁道：“你一直不愿意回去，想来是看不上我孙家。我只能一纸休书，圆你所愿了。” 夏初牙根一紧，刚要说话，被贾青芜向后推了一下。 “我跟你回去。”贾青芜道。 “阿姐？”贾宽皱眉道，“不可！夏……” “不要多言！”贾青芜打断他，“我跟他回去，我已经出嫁，的确不方便一直住在家里。” “自己家，想住就住了！谁敢说什么？”贾宽怒视孙无数，“这人趁你病了，莺莺燕燕往家里抬，你回去做什么？住那四处透风的北院？休就休了，家里养得起！” 第161章 怎么能去孙家？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夏初着急的扯了扯贾青芜的袖子，想让她改变主意。休了不是更好，跟这种人还纠缠什么。 贾青芜轻轻摇头，转向孙无数，“孙举人，叫我跟你回去，可是家中无钱了？” 孙无数脸色一变，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你叫我什么？难道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吗？你真不怕我休了你！” 贾青芜只是冷冷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 “你这是什么眼神？”孙无数怒了，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贾青芜浑身一颤，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涌了上来。 “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但是找也找了。这不是找不到吗？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再生一个，这次说不定是个儿子呢？” “不要，你怎么如此冷漠无情！你放开我！” “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你该做的！你这都两个月了，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你不要太过分了！” “夏夏生死未卜，你脑子里只有这种事吗？” “好好，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你干什么！”夏初抬掌一劈，正砍在孙无数的手腕上，他吃痛撒手。 贾宽怔了一下，看到姐姐惊恐的缩紧身体。暴怒的一拳挥了出去，“你竟然敢对我姐姐动手！！” 孙无数被一拳砸倒，他身后的随从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大喝道：“你们怎么打人！” “爷今天打死你！”贾宽完全没有平日的随和，一拳又一拳砸在孙无数的脸上。 夏初抱紧贾青芜瑟瑟发抖的身体，看她脸色一片惨白，紧张的呼唤她：“娘，娘，你怎么了？” “莽夫！殴打有功名之人，我要去告你！”孙无数被随从护在身上，大声嚷嚷起来。“我要让县令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粗鲁！你们贾家不仅满身铜臭，还粗鲁无礼！” 前厅里一片混乱，贾宽打人，孙家随从拦着护着，贾家的下人则围着自家大娘子。 贾老爷子闻讯赶来，听到孙无数不停说要去告官，皱了皱眉。还是先去看了女儿，“妮妮？” 贾青芜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鼻间却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合的花香，是谁独有的。每天晚上都能闻到，她睁大眼，夏初着急的脸慢慢清晰起来。她虚弱的开口，“夏夏。” “我在，我在呢。”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贾老爷子也有空看那边打成一团的几人了。他快步走过去，拉住贾宽，“宽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像是刚看见了孙无数，一脸焦急的看着他，“无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宽儿打了起来？” 孙无数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红肿的脸，几声压抑不住的笑声响起。他更是恼怒，“好，这就是贾家的待客之道！我定要去县衙状告贾宽！”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哎呀，都是一家人，这是做什么。”贾老爷子急忙去拦，门口的两位小厮上前挡住了门口。“孽子！”随着贾老爷子一声怒喝，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孙无数回过头，就看见贾宽撇过脸，一脸不驯的盯着自己。 夏初差点笑出声，贾老爷子回头不过是将儿子的脸推到一边，贾宽竟然十分配合的拍了一下手掌，发出了响亮的一声。 贾青芜也看到了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这种招数以前是母亲跟哥哥弟弟们用来骗父亲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父亲用上了。她抬眸看向孙无数，不能让他去衙门，殴打有功名之人，轻则打板子，重则蹲大牢。 孙无数见他挨了打，舒服了一些，但余怒未消，“岳父这是在我面前做戏？” “怎么会呢？”贾老爷子上前拉着他坐下，又吩咐下人赶紧拿药来。 “不必了，我要留着这张脸去衙门，请县令大人好好看看！”孙无数说着看了一眼贾青芜，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个矛盾磕碰，哪里用得着去叨扰大人。”贾老爷子好言相劝，转头对着贾宽道：“还不滚下去！去祠堂跪着！” “凭什么！”贾宽梗着脖子，显然不乐意。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贾老爷子板起脸，贾宽这才怒气冲冲的走了。“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贾青芜站直身体，“宽儿之事，贾家自会赔礼道歉。” 孙无数冷笑一声，“不稀罕。” “无数，你今日来是接青芜回家的？”贾老爷子示意贾青芜不要说话，贾青芜垂眼站到一边。 “自然是。”孙无数微眯着眼，“只不过，她似乎不想跟我走。” “都是我没有教好，太任性了。”贾老爷子笑了笑，让丫鬟给孙无数上药。 孙无数推开人，并不准备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现在可不能上药。” “这药还是早早上了好，无数你明日去书院上课让人见了不是笑话。到时候你可怎么说？贾宽脸皮厚不怕丢人，你这去了岳丈家跟小舅子打起来，不是让人取笑吗？”贾老爷子笑着劝说，像极了为晚辈操心的父亲，“听爹的话，好好上了药。这药是家里珍藏的，轻易不会动用，效果极好，现在早早上了，明日就不容易看出来了。” 孙无数神色一动，似乎有些被说服了。丫鬟连忙挖了药膏抹到了他的脸上，这丫头长了一双下垂眼，看着无辜又可爱。让孙无数要推开的手顿了一顿，这一迟疑，脸上药都涂好了。 这丫头看着好像不太聪明，手脚却很利索，三两下涂完，对着孙无数笑了笑，站到了他对面。 贾青芜嘴角微勾，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贾老爷子这才坐下，“本来早该让青芜回去的，只是最近寻到了一位神医，十分擅长这方面的病症。青芜经她之手，犯病次数明显减少。我是想着彻底治好再送回去的，不然我心里有愧啊。无数你怎么说也是个有脸面的人，这丫头神志不清几年间，不知道让多少人看了笑话。这次眼见有希望痊愈，所以才闭门谢客。” 说得有道理，这贾家就岳父一个讲道理的人了。孙无数点点头，一个发疯的妻子不知让他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笑话。当初也是岳父大张旗鼓上门，说他有情有义，不弃糟糠，让他挽回了几分名声。 第162章 姜还是老的辣啊。夏初眼见着孙无数被贾老爷子三言两语安抚好了，不禁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也怪我没跟孙家打个招呼，本想着彻底好了，让你们惊喜一番的，是我思虑不周了。”贾老爷子抱了抱拳，一脸歉意。 “岳父大人不必如此。”孙无数连忙还礼， “也怪我听了别人的挑唆。” “误会说开了就好了，青芜这病时好时坏的，大夫说正是紧要关头，不宜挪动。等她彻底好了，我亲自送她回去。”贾老爷子说着朝青芜一摆手，“还不下去，今日药是不是没吃？” 贾青芜屈膝告退，带着夏初下去了，出门前看了一眼那位婢女一眼。 “中午就在这吃吧，咱爷俩喝上一杯。现在正是吃蟹的时候，家里得了不少，到时候多装上一些，带回去吃去送礼都可。” “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 回到青芜院，贾青芜揉着额角坐下。徐嬷嬷连忙去屋里拿来一个香炉，取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香丢进去点燃了。白烟冉冉升起，清雅的檀香味慢慢弥漫开来，夏初闻着，有一种平和安宁的感觉。“这是？” “方丈给的，大娘子头疼的时候用上，有所缓解。”徐嬷嬷解释，又泡上了一壶茶。茶香混合着檀香，组合成了一种奇特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舒缓放松的效果。 喝了一杯茶，贾老爷子过来了。他脸上没了平时的温和，带着一丝严肃，“青芜，我问你。” 见父亲这副模样，贾青芜站直了身体，心中似有所感。她咬着唇，看了一眼夏初。 贾老爷子道：“你还要不要跟孙无数继续过下去？” 果然，贾青芜的心落了下来，转瞬又提了上去。她看着夏初，“夏夏.....” 夏初眼眶一酸，“不用管我，娘开心最重要。” “可是...”贾青芜犹豫了，夏夏还未说亲。将来若被人知道了父母和离，对她极为不利，必会遭受一些流言蜚语。 贾老爷子叹了口气，“你想好，今日是个好机会。若还要继续过下去，你过几日就带着夏夏回去吧。若不愿意，今日爹就帮你把这事儿解决了。” “娘，离了吧。”夏初见她为难，决意推她一把，“以后娘跟着我过，我虽然不能让娘过现在的日子，可吃饱穿暖却不难！” 听了这话，贾青芜忽然笑了出来，就连贾老爷子都笑着摇了摇头。 “笑什么...”夏初有点尴尬的挠了挠脸，“我先前懒怠，若是动动脑子，赚点钱还是有办法的。” “没有笑你这个，”贾青芜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你娘可不是靠他养着的，他一家子都得仰仗我的嫁妆呢。” “你娘做生意的头脑，与你大舅比起来，都不遑多让。”贾老爷子道。 “娘这么厉害，还要他做什么？受气吗？”夏初不解。 “你还未说亲.....将人与人说起来你爹娘和离了，怕是对你不利。”贾青芜叹道。 “我又不是非要成亲，”夏初撇了下嘴，小声嘀咕：“自己一个人过不好么？我有兄弟爹娘，有姐妹好友。我娘铺子里说给我分成，不缺钱花。非得找个男人做什么，还要伺候他，我才不要当丫鬟呢。” “胡说，不成家老了怎么办？”贾老爷子皱眉道，心中却觉得这小妮子通透，若有底气，成不成亲随心而为就是。 “你外祖父说的是。”贾青芜点点头。 “现在不说我的事，娘不必为了我选择什么。”夏初认真道：“退一步说我将来若要成亲，定要回临安的。到时候我爹娘俱在，谁又能说道什么。” 贾青芜眉头却越皱越紧，“你不认祖归宗么？你可知你若是举人之女，可挑选的人家便可更上一层楼。” 夏初嫌弃道：“我才不要入他家的族谱，我爹王勇，我娘董小环，他们养育我十多年，我并不想更改什么。”她看了一眼贾青芜的神色，还是直说了，“我愿意认你，是感念你十月怀胎生产之苦，又心疼你惦念我这么多年，吃了许多苦。他什么都没有做，我并不愿意多一个爹。” 贾老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扶住了女儿。贾青芜苦涩一笑，垂下头没有说话。 夏初继续道：“娘，我知道你所作所为都想以我为先。岂不知这样会给我很大的压力，我希望你先是你，贾青芜，然后才是一位母亲。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想要的可以自己挣，自己想办法。却不能让母亲为了我而牺牲，若真是那样，我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果然是个通透的孩子，贾老爷子赞赏的看了看夏初，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啊，不如夏夏。” 贾青芜长叹一声，呼出一口气，“是啊。”她仰起头，对着父亲粲然一笑，“那就请爹爹再帮女儿一把。” “好，好，早该如此！”贾老爷子不是那等迂腐的人，早就想让女儿与那人和离，谁知道这丫头是个死脑筋。惦记着女儿，怕女儿怨怪自己让她没了爹，一直不愿意。“你等着，爹今日就给你解决了。” 之后贾老爷子就匆匆而去，夏初扶着贾青芜，有点担心她因为自己刚才的话心存芥蒂。 “夏夏，等这边的事了了，娘就跟着你回临安好不好？”贾青芜笑着道。 “好啊！其实临安跟徽州这么近，很多东西都差不多的。”夏初高兴道：“你一定会习惯的，等你去了我们家，就可以看到我种的花了！” “哦？都种了些什么？”贾青芜笑着问，刚才那些话听了并非不难过。尤其那句她有娘，董小环。心口像是被人扎了一刀，可她不敢生气也不敢怨怪。女儿能回来已经很好了，何况她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哪怕自己时常发疯犯病，她也不曾抱怨过。 “春日有迎春，杜鹃，月季，栀子，夏日有荷花，百合，凤仙，牵牛，秋日有菊花，桂花.......”夏初点着手指头一一给她细数，脸上的笑容自信又有光芒。 第163章 贾老爷子处理的方法，夏初不得而知。但那封和离书，被送了过来，贾青芜捧着那张纸，站在窗口默默垂泪。 夏初没有去打扰，想了想，抱起琵琶弹了一曲《烦恼歌》。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很喜欢这首歌，歌词也很喜欢。不过这首歌好像比较小众，她以前身边没多少人听。 从《烦恼歌》弹到《笑忘歌》，贾青芜慢慢回过头，惊讶道：“你竟会这么多曲子，我都不曾听过。” “不是我自己写的。”夏初笑了笑，“好听吗？” “好听，这些年竟然出了这么多好听的曲子吗？我在徽州似乎没有听过，难道是临安独有的？”贾青芜将和离书收起来，她的嫁妆自会由兄长们去帮她拿回来，不过爹说了，那座宅子就送给孙家了，拿回来也嫌晦气。 “不是临安独有的，”夏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现在肯定是没有这些歌的。它不算临安独有，应该算自己脑子里独有的。不过这没法明说，她含糊道：“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不确定。” “我也从未离开过徽州呢，好想快点跟你去临安看看啊。”贾青芜忽觉一身轻松，有点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不急。”其实有点急，不过肯定还是以贾青芜健康为主。先前说得高兴，好像立马就要出发，但仔细想想，陌生的环境可能不利于贾青芜养病，还是再看看吧。 贾三思带着两个弟弟跑了一趟，拿着嫁妆单子，来到了孙家。 孙无数铁青着脸，面前是被随意堆叠在地上的书籍，而书架已经被贾家人拆走了。他咬着牙，暗暗发誓，若他日高中，今日之仇一定要报回来！ “老爷！老爷！”曲屏屏踉跄的跑过来，昨日她在贾家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孙无数出来，便先行回了孙家。结果孙无数半夜才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她试探着问了几句，结果孙无数大发雷霆，当众斥责了她，完全没顾及周围全是下人。 她哭着跑回了房，早上没起来床，结果才醒来就被人破门而入。几个粗壮的仆妇进来就开始搬东西，拦都拦不住。她妆容都没上，穿好衣服就跑了出来，结果家里到处都是搬东西的人。她一路小跑过来，看到孙无数难看的神色，顿住了脚步，轻声问：“老爷，咱们要搬家吗？” “滚！”孙无数强忍住怒气，用力摔上了门。 曲屏屏浑身一抖，红肿未消的双眼再次落下泪来。她精致的小脸看上去楚楚可怜极了，只是此时此刻，无人看见。她转过身，准备去找孙管家问问，就看到孔晓面无表情的站在回廊上看向这边，她本以为对方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可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她的目光投向的是书房的门。 今日的事实在让她无所适从，也顾不上平日跟孔晓不对付了，“孔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孔晓转过目光，“夫人走了。” “什么？”曲屏屏没听明白，再要追问，孔晓却已经转身走了。 夫人走了？曲屏屏皱着眉头，忽然恍然大悟，喜悦还没到达眉梢，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夫人走了！带走了自己的嫁妆？可是，难道整个孙家都是她的嫁妆吗？怎么连她房间的梳妆台都搬走了！她咬了咬牙，朝前院走去。 贾家三兄弟正坐在前院，不知道谁将前厅的桌椅都搬了出来，三人就坐在院子里悠闲的喝茶。贾家的管家捏着一张长长的单子，跟孙管家一件件核对搬出来的东西，确认过后，就搬到了门外的车上。 贾三思瞥见了曲屏屏，没有理会。 “孙管家！”曲屏屏喊了一声，孙管家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过去。 “孙管家！你过来！”曲屏屏咬紧牙，加大了嗓音。 “孙管家，怎么连个奴婢都能对你大呼小叫。”贾三思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道。 妾室跟主母的差距太大了，在一般人家里，几乎跟奴婢是没什么区别的。生了孩子是庶出，也不配教养，主母可以随意打骂发卖。可以说整个家里，除了男主人，其他人都不会将一个妾室放在眼里。但管家的地位仅次于家里的主人，又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般的小妾根本不敢跟管家叫嚣，还得讨好着，以防被穿小鞋。 贾三思这句话，也是在暗讽孙家规矩乱。 孙管家对着贾三思笑了笑，走向曲屏屏时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曲姨娘有何事？” 曲屏屏心中暗恼他的态度，可此时也无暇计较了，“这都是贾家人？” “是。”孙管家两手搭在身前，面上有些不耐。“曲姨娘有什么事？” “他们怎么可以这般胡来？连我房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曲屏屏不敢对着贾家人怎么样，只能对孙管家说。 孙管家不屑一笑，“曲姨娘，你脚下站着的土地也是贾家的。当初抬你进府也是花的贾家的钱，希望你明白。” 曲屏屏脸色涨红，“怎么可能？？难道老爷什么也没有吗？” “有的，老爷有一座祖宅。”孙管家讥讽一笑，“不过这宅子贾家送给老爷了，两位姨娘还可以继续住下去。” 说罢，孙管家转身要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了，忘了说了。这府里的下人，包括我，卖身契全都在夫人手里。以后两位姨娘可能要自己洗衣服做饭了，希望你们能适应。” 曲屏屏脚步一晃，差点跌坐在地。不不不，自己还有个陪嫁的丫鬟，不用自己洗衣服做饭。可就剩下那么一个，又有什么用！！ 这时，孙无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满脸怒容指着贾三思道：“贾三思！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他日我高中进士，定要报今日羞辱之仇！！” 贾三思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静候佳音。” “你！！”孙无数牙都快咬碎了，胸脯不断起伏，脸色青了又紫，却无可奈何。若非昨日.....若非昨日....怎会让他们猖狂至此！ 第164章 “大老爷，搬完了。”贾管家收起单子，向贾三思说道。 贾三思点点头，站起身，“那些卖身契在青芜手上的下人一并带回去，让她自己处理吧。” “贾三思！”被无视的孙无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今日之事，今生难忘！” “哦。”贾三思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人已经往外走去。贾三思冷笑一声，“昨日你签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话音落，贾家人已鱼贯而出，悉数离开了。 昨日签了什么？孙无数紧紧咬着牙，脸上的肌肉绷紧得几乎要痉挛。 昨日贾老爷子好言好语的吹捧着他，还拿出两百两银票作为贾宽打他的赔礼。他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收下了。随后贾老爷子又留他用饭，两人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结果呢？他喝多了。 神志不清的时候，那个我见犹怜的小丫鬟扶着他回了房。那丫鬟有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他伸出手将人搂进了怀里，忍不住亲上了那双眼睛。醒来时，他与那丫鬟浑身赤裸抱在一起。 正在这时，贾老爷子带着人闯了进来。“好儿婿，起来喝杯醒酒.....你你你？竟然在我家做出这种事情！！青芜可还在府里！” 孙无数百口莫辩，那丫鬟抱着被子捂着脸一直哭，什么话也不说。 可随后，贾老爷子就让所有人出去了，包括那个丫头。“孙举人，你今日所为若是被书院，或是那些读书人知道，会怎么样？” 这话一出，孙无数便知道自己被设计了。只恨自己大意，竟然相信了这个老狐狸。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在岳家吃饭时，跟岳家的丫鬟滚在了一起，只怕他这张脸都要丢尽了，不说在昔日同窗面前抬不起头。这种德行有亏的事传扬出去，书院的夫子也做不成了。 贾老爷子拿出一纸自告书，他别无他法，只能签了。随后便是写下和离书，他满心屈辱。刚才还用休书来威胁贾青芜，结果贾家根本不稀罕，竟然想要和离？？ “他日我高中，你们可别后悔！”孙无数写完，扔了笔盯着前岳父的脸道。 “自然不会，以后贾孙两家再无关系。”贾老爷子冷着脸，“日后你孙无数是高中还是当大官，我们绝不会往上攀。但若是你想以权谋私报复贾家，”他扬了扬手里的自告书，“贾家也不惧鱼死网破。” 直到贾家将所有的东西搬走，孙无数才升起一丝后悔，但更多的却是决心。他定要高中！ 贾家一介商贾，竟敢辱我至此！他日我高中，定要报今日之仇！ 孙贾两家的动静，不少人都知道了。孙无数在书院里受了颇多奇异的目光不提，曲屏屏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初就好好哄着贾青芜，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她看着空荡荡的孙家，儿子哭着不肯去书院，说同学们老追着问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曲家人得知贾青芜下堂，喜滋滋的上门来询问，并让曲屏屏好好哄着孙无数，让他把曲屏屏扶正。 可孙无数一回到家里就钻进了书房，叫他吃饭都要挨一顿骂。 这些事贾青芜都不知道，也不在乎。她盘点了一下铺子，并告诉他们已与孙家一刀两断，以后不许孙家人来赊账，之前的账目清掉作罢。 .夏初跟着跑了一圈，才知道贾青芜多有钱。她名下一间首饰铺子，这可是卖金银首饰的铺子啊！想也知道多有钱。布庄有两间，还有一家脂粉铺子，一家卖乐器的铺子，一家茶楼，城郊还有一座庄子。占地五百亩，佃农就有几十人。 贾青芜一个外嫁的女儿都这么有钱，那贾家呢？ 夏初不敢想，听到贾青芜说要把这些都给她时，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管不了这么多铺子。” “娘会帮着你的。”贾青芜笑着道。 “不不不，”夏初受不了突然这么富有，而且她的确没有管理铺子的能力，家里的卤肉铺子都没沾过手呢。“我不行的，不要给我。” 见她这么抗拒，贾青芜只得暂时先放弃。想着日后慢慢教她，等她能上手了，再交给她。“我还有一处宅子，先前孙家的下人都安排到那边了，想去看看吗？” “不用了吧，我们先回去吧。”这么多铺子，夏初只对乐器店有点兴趣，不过那铺子里的琵琶都没有贾青芜收藏的好，也就没有多看了。 没想到孙家的事就这么解决了？不用应付原主的爹，夏初浑身轻松。她跟贾青芜相处下来，意外的合拍。两人的兴趣爱好差不多，贾青芜万事以她为先，凡事都很尊重她的意见，这让她很舒服自在， 老实说，她还挺怕贾青芜仗着母亲的身份强制性的要求她做些什么。比如，说亲什么的....还好没有，贾青芜几乎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倒是贾老夫人提过两次，都被贾青芜婉言拒绝了。说是刚找回女儿，想让她多陪陪自己，还不想那么早把她嫁出去。 就连以为要应付的贾家人，都很少过来。大舅二舅名下有生意要管，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三舅刚得了儿子，更没有时间了。 贾大夫人要管理家中大小事，偶尔过来问问缺什么就没了。 贾二夫人，贾青芜说她生性怕人，不怎么在家里到处走动。 贾三夫人还在坐月子，也没空串门。 余下的就是贾老夫人了，她早上会过来一起做五禽戏，顺便看看女儿的情况。其他时间很少过来，但时常送些东西过来。 至于表兄弟姐妹，其他没怎么见到。贾宛霖今日却过来了，见完礼，她看了一眼夏初。对着贾青芜道：“姑母，表姐要同我们一起上课吗？” 上课？上什么课？夏初诧异的看向贾青芜，不会是读书认字吧？ “这事我倒是忘了，夏夏大概还不知道。”贾青芜有些懊恼，这件事竟然忘记了。 第165章 女子不能去书院，但大户人家都会请人上门来教。只是不能考科举，读书只是陶冶情操，更多的学习别的技艺。比如丹青，抚琴，绣工等。 贾家有这么一位女夫子，是一位罪臣之女，被发卖为奴，贾老夫人碰巧遇上，便将人带了回来。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另还有一位教授绣工的绣娘，和教规矩的嬷嬷。 贾宛霖说她母亲早就有意提起这事，只是先前贾青芜情况不太好，所以没有说。如今贾青芜日渐变好，便想着让她来问一问，看夏初想不想过去同姐妹们一起学。 夏初，夏初不太想去。这架势怎么好像要在这里长久住下去啊？她还要回临安呢。 贾青芜细看了一下她的神色，笑着岔开话题，“霖霖最近是不是在相看人家了？” 贾宛霖听了这话，脸色一红，咬唇羞涩道：“姑母，怎么跟我说这个，这也不是我能听的。”她说完捂着脸跑了。 啊？这有什么？夏初懵懵的抬头，这是什么很难为情的事吗？那去上课的事不说了？夏初悄悄松了口气，抬头见贾青芜含笑看着她，眼里还带了一丝揶揄。“这么不想去吗？” “也不是。”夏初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 “去看看吧，也不用非得学个什么。”贾青芜劝说道，“就当去玩玩。” 话说到这份上，夏初便点了点头，她还真有点好奇。 到了第二日，照旧练习五禽戏，龚娘子没有像往日一般告辞，而是开口道：“这五禽戏你们已熟练了，之后我便不过来了，自行在家练便可。” 夏初怔了一下，这段时日都习惯了。 “有劳龚娘子了。”贾青芜屈膝道谢，对方还了一礼。 龚娘子不是府上的丫鬟，贾老夫人也没说什么赏赐的话，回头看了身后的嬷嬷一眼，“送龚娘子出去吧。” 嬷嬷会意，带着龚娘子离开后，取了两锭银子。龚娘子说贾大夫人那边已经给了，但嬷嬷执意要她收下了。 夏初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跟着翠芽去了贾家专门辟出来，给姑娘们上课的小院子。 其他人已经到了，本以为只有贾宛晴和贾宛霖，没想到还有几位面生的姑娘。经贾宛霖介绍，才知道是亲戚们的姑娘。知到贾家有夫子，特意将姑娘们送了过来一起学习的。 此刻正在绣房里学习刺绣呢，不过几人进度不同，绣的东西也不一样。夏初一看到这个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她跟着董小环学过一点，又费眼睛又费脖子。她只会做鞋子，其他的都不怎么样，绣工更是一塌糊涂。绣出来的东西，董小环想夸都不知道从哪儿夸起。 “方师傅，这位是我的表姐，想跟着一块儿学一学。”贾宛霖拉过夏初轻声介绍，“这位是方师傅，十分擅长苏绣，双面绣更是一绝。” 双面绣？夏初以前见过，那真是栩栩如生，跟照片一样，而且两面颜色完全不同，堪称神奇。 “好，以前学过么？”方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伸出手，“手给我瞧瞧。” 夏初将手递给她，方可顿时皱起眉，“这手粗糙了些。” 粗糙吗？夏初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做，感觉自己手指都细腻了不少呢。这还粗糙呢？不过从手上的触感，方师傅的手是真的细腻软滑。“这，学刺绣还要看手吗？” “当然要看。”方可放下她的手，“手指若是太粗糙可干不了这个，一是劈线艰难，容易刮断。而是这丝织品可经不起粗糙的手，若是勾坏一两根丝，整块布都废了。” 夏初暗自咂舌，没想到学刺绣还这么讲究。 “你的手还需再养养。”方可拿过一块绣棚子，“先用这个布练吧，绣几针我看看你之前的功夫。” “我不会....”夏初顶着其他人的目光，尴尬道：“完全不会。” 方可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她，“一点都没学过？” “学过一点，但是没什么天份。”夏初干笑着，“我在旁边看看就行，方师傅不用理会我，我也不会吵闹打扰的。” 贾宛霖皱眉看向她，“一点都没学过吗？手帕也不曾绣过？” 夏初点点头，心中暗想：女红也不是必备技能吧，这些大家小姐也不会自己做衣服什么的。没学过罢了，至于用这么....惊奇的眼神看自己吗？ “女子怎么能一点女红都不会呢？”方可不赞同道，“看你模样还未婚配，难道嫁衣要让别人来做吗？” 我要是我说不结婚，她们不会跳起来吧。夏初想走了。 “表姑娘自小练习琵琶，花费了许多功夫，其他的技艺不曾专精。”翠芽上前给夏初打圆场。 方可点点头，不是不学无术就行。“学一点吧，至少自己绣个手帕香囊，不必求人。” “我能先看看吗？”夏初指了指其他人，“大家都在上课，我稍后再试试。” 方可看了她一眼，同意了，“可以。” “表姐，来我这。”贾宛霖拉着她到自己的绣架前，她绣的是一幅鱼戏水。已经快完成了，五尾红色锦鲤穿梭在莲叶之下，惟妙惟肖。现在正绣到荷花，含苞待放，仿佛风一吹就能轻轻摇曳起来。 “你绣你的，我看看，不用管我。”夏初说道，翠芽给她搬来一个小凳子。 “好。”贾宛霖点点头，捏起一根丝线。夏初以为她要穿针，结果竟然是用手指将那一根丝线慢慢劈开，转眼间就一分为二。但没想到的是，这么细了，她竟又将其中一根分成两根了。“方师傅可以劈成十六丝，我只能劈八丝。”她悄声解释，还回头对着夏初笑了一下。 十六丝？？这么细的线，还能一分十六？夏初不由对方师傅肃然起敬，八丝也很了不起了啊！若不是贾宛霖手指细腻又白皙，只怕根本看不出来了吧。难怪要看手呢，这手指稍微粗糙一些，这丝怕不是碰两下就要断掉了。 第166章 夏初本以为自己一会儿可能会觉得无聊，没想到看着竟然有一种上瘾的感觉。那种一针一线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图案，竟然有一种成就感，哪怕并不是她自己上手操作。 这一坐就是将近半个时辰，方师傅叫她们起来活动一下脖子，休息一下眼睛。接着走过来一个个点评她们的绣品，轮到贾宛霖，她有些紧张的绞着帕子。 “嗯，比前面的看着好了一些。”方可伸手摸了一下绣面，“平，齐，密做到了，顺和匀差一些。这几针不够精细，与边上这两针疏密有隔。” “我下次会注意的。”贾宛霖看着指出的位置，皱着眉头点点头。 “好，今日就到这里。”说罢，方可便进了里间。 什么平顺匀，夏初盯着那朵荷花看了许久，没看出来哪里不好。可能这就是内行和外行的区别？ “走吧，今日有丹青课。”贾宛霖将绣架盖好，引着夏初往外走。 “大姐姐，夏表姐，等等我。”贾宛晴小跑着跟上来，她不过十二岁，一双眼睛灵动清澈，让人见之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慢点，等会儿被嬷嬷看见了，又要批评你。”贾宛霖回头看了眼，没看到贾宛晴身边的嬷嬷，小声道。 贾宛晴撅了噘嘴，“才不会被看见。我说冷，让她回去给我拿披风了。”她眼珠子一转，看向夏初，“夏表姐，我经常听到你们院子里的琵琶声，那个好学吗？能不能教教我？” 说着，贾宛晴蹦到夏初身边，歪着头用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她。“可以吗？我好喜欢听你弹的曲子。我觉得江夫子没有你弹的好听呢。” “宛晴。”贾宛霖唤了她一声。 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笑声，“比江夫子弹的好听？宛晴妹妹，古琴学不好，要去祸害琵琶了？” 夏初看向说话的人，下巴微扬，看人时目光向下撇，傲慢又无礼。 贾宛晴鼓着嘴，“关你什么事？ 奇怪，不是说这些都是亲戚的孩子。怎么对着主家还这副跋扈的样子？夏初看向贾宛霖，发现她目中也有不悦。但她似乎不想多说，牵着贾宛晴就走。 说话的女子却不依不饶的追上来，“戳到你们痛处了？要我说你们姐妹俩都没有弹琴的手。江夫子都说你们一个手指不够纤长，一个力度不够，根本不适合学古琴。何必还天天过来，浪费时间，让我们的耳朵受罪呢。” “田蜜儿，适可而止。”贾宛霖将妹妹挡在自己身后，看向田蜜儿的目光中满是厌烦，“江夫子直说我们学起来会困难一些，并没有说我们不合适。” “这位姑娘是不是有眼疾啊？眼睛看人的时候跟常人不一样，莫非是不适合长眼睛？”夏初笑眯眯凑上去插了一句，学乐器的确是要看手指。一看长度灵活度，二看手指够不够硬，手指如果太软，拨弦没有力度，尤其是琵琶。除了这些还得看孩子能不能坐得住，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田蜜儿被骂，生气的看向夏初，这回眼睛倒是正常看人了，“你是谁？怎么说话的？” “这不是跟你学的阴阳怪气吗？”夏初一脸无辜，“你不爱听吗？我们也不爱听，那你这张嘴可能也不适合说话，没人爱听呢。” 贾宛晴瞪大眼，崇拜的看向夏初。贾宛霖咬着唇，有点想笑。 田蜜儿胸口急促的起伏了两下，指着夏初道：“你哪家的？这么跟我说话。” 看贾宛晴刚才的态度，这田蜜儿来头估计也不怎么大，惹得起。夏初一巴掌拍掉眼前的手，“没有教养，我倒问问你哪家的？父母没教过你不要用手指人吗？” 田蜜儿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看着自己迅速泛红的手背，“你怎么打人？” “手都伸到我脸上了，可不就是找打？”夏初理所当然道。 “表姐，我们走吧，要迟了。”贾宛霖轻声道。 “不许走！打了人还想走？？”田蜜儿说着，一巴掌挥了过来。 动作太慢了，夏初甚至还思考了一下踹肚子可能太重了。依旧一巴掌拍了过来，力道太大，手心一片灼热闷痛。 不过田蜜儿比她更痛，眼泪花都冒了出来。她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更没遇到过这样粗暴粗鲁的人。打又打不过，吵也吵不过，她哭着跑进课堂。 告状去了？夏初回头看向贾宛霖，“她哪家的？嘴这么欠。” “是我姨母家的女儿。”贾宛霖蹙眉，她那个姨母可不是好相与的。 “夏表姐，田蜜儿可爱告状了。她娘……”贾宛晴没说完，就被贾宛霖打断了。 “宛晴！”贾宛霖看上去很有姐姐的气势，“不可背后议论长辈！” 贾宛晴被训了，耷拉着眉毛嘟着嘴，悄悄靠近了夏初。 夏初被她这模样逗笑，只是姨母，问题不大。她摸摸贾宛晴头上的小辫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进去上课吧。” 三人一走进去，就听到田蜜儿的哭诉，“她打我，打了两次，我什么都没做。江夫子，你要为我做主啊。” 果然还是小学生，这告状的样子，挺熟练的啊。掐头去尾，半真半假。 夏初心里哼笑一声，迎着江夫子的目光走过去，露出微笑规规矩矩的行礼，“江夫子安，我是王夏初。” 贾宛霖带着妹妹紧随其后，行礼问安。 “嗯。”江图南点点头，她气质看着有些清冷。五官秀丽，面上没什么表情。“谁打了田蜜儿？” 夏初上前一步，“我打的。” “江夫子……呜呜……我手都肿了。”田蜜儿举起手哭得满脸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为何打人？”江图南问。 她没有听取一面之词上来就责备，让夏初有了解释的欲望。她没有夸大其词，直言道：“我与妹妹聊天，她过来便嘲讽宛晴弹琴难听，我说了她一句，她便拿手指着我的鼻子，我打了她第一下。她反手就要扇我脸，我打了第二下。但两次都只是拍开她的手，应该不算打吧？” 第167章 江图南点点头，转向田蜜儿，“是这样吗？蜜儿？” 田蜜儿咬着唇，不接话，将手伸到江图南眼前，“她把我打肿了，还说不算打！” 江图南拿出帕子替她擦擦眼泪，“那你有没有说宛晴呢？有没有指着她呢？” 田蜜儿不说话，却哭得更大声了。江图南便知道了，王夏初说的是真话。不然田蜜儿已经开始反驳了，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好了，我给你拿药抹一抹。”江图南反身进屋里拿了一盒膏药，细细给田蜜儿涂了。 课堂上还有几位女子，见到这场景，都跟自己较好的娘子小声交谈起来。 “江夫子！她说你弹琴没有她好听！”田蜜儿狠狠的看了一眼夏初，又道。 “是吗？”江图南收拾好了，让田蜜儿回去。 贾宛晴想站起来大声反驳这句话是自己说的，可是又怕江夫子因此厌恶自己。抿着嘴一脸为难，好像快要哭了。 夏初只在在贾宛霖旁边坐了，“我可没说，再说我也不会古琴。琵琶倒是还行，能入得了耳。” “琵琶？”这话倒让江图南看向了夏初，她顿了顿，似乎有些怀念般的道：“听闻贾家大娘子最善琵琶。” 贾宛霖在院子外有幸听过，但不确定是谁弹的。她姑母以前很爱弹琵琶，后来病了，就不怎么碰了。她一把按住要站起来说话的贾宛晴，小声道：“姑母女儿回来之事暂时不要说出去。” “为什么？”贾宛晴不解。 “回去同你解释。”贾宛霖示意她不要问了，贾宛晴点点头。 田蜜儿哼了一声，道：“那就弹来听听！我才不信你比江夫子还厉害！” 夏初懒得理她，摸了摸面前的古琴。她倒是会弹一些，只是熟练度不高。 没人接田蜜儿的话，江图南也只是道：“去坐好，上课了。” “不敢了吧，是不是怕丢人现眼？”田蜜儿走到夏初旁边。 “蜜儿。”江图南警告的唤了一声。 夏初看也没看田蜜儿一眼，这种人越搭理越蹦跶的厉害，无视她才最难受。 田蜜儿抿起嘴，委屈道：“可是她坐了我的位置。” 那边翠芽已经搬来了琴，后来还跟着两个仆妇，帮着抬桌椅。 夏初施施然站起来，挪了个位置。 田蜜儿被她的态度气得够呛，可江夫子已经准备讲课了，她只能憋了回去。 夏初见她一张白嫩的小脸气得都快泛青了，也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孩子，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江图南翻开曲谱，指定了一首曲子，让人挨个上去弹。第一个就是田蜜儿，她穿了一身红衣，抬起下巴昂着头，宛如一只准备上场的斗鸡。她双手夸张的抬起，被江图南斥责了一句，才抿着唇老实下来。 不过她弹的的确不错，力度节奏都很稳定，音也不曾错一个。 接下来是其他人，不过都不如田蜜儿弹得好。 夏初看向贾家两姐妹，发现她们都很紧张。尤其是贾宛晴，这种状态上去只怕就会出错。 贾宛霖上去之前深呼吸了几次，她倒是没有出错，就如田蜜儿所说，她手指太软了，琴声听起来软绵绵的。若是选那种缠绵的曲子想来不错，但江图南选的这首曲子节奏明快，她弹不出来这种感觉。 江图南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接着是贾宛晴，她神情宛如上刑场。看得江图南直摇头，等贾宛晴磕磕绊绊的弹完，她叹了口气道：“回去多加练习吧。” 田蜜儿发出一声嗤笑，得意的看着贾宛晴。 所有人都弹过，江图南开始上课。但没说两句，田蜜儿举手道：“江夫子，王夏初还没有弹呢。” “王娘子先前并未上过课，今日就不弹了。”江图南看向田蜜儿，觉得她今日过于吵闹了，“安心听课，莫要打岔。” 田蜜儿不情不愿的闭上嘴，还回头瞪了夏初一眼。 夏初没注意到，她觉得学一学古琴也不错。 古琴课后，便是吃饭时间了。其他人各自回家。贾家姐妹一齐回去，田蜜儿平日也是在这边吃饭的，气鼓鼓的跟在后面，下定决心要再去找姨母告一状。 夏初要回去看贾青芜，没有同她们一起。 贾青芜算着时间，站在院子口等着。看到夏初回来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夏夏。” “娘。”夏初小跑过去，挽着她的手臂，“怎么不在屋里等，站了多久了？” “一小会。”贾青芜笑着打量她，“饿了吧，饭都做好了。” 饭桌上，贾青芜给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问起她今日的情况，“今日玩得可好？学的什么？” “刺绣和古琴。”夏初喝了一小口，这药膳其实味道还行。药材味不太浓，就是太清淡了，好想大鱼大肉吃一顿。最好来一顿烧烤，配点果酒就更完美了。她畅想了一下，可惜这里没有人陪着喝酒，贾青芜肯定是不能喝的。 “刺绣？可有扎到手？”贾青芜一听，目光就在她手指上梭巡。 “我没有动针，刺绣太枯燥了，而且我没有这个天赋。”夏初举起手掌展示了一下，“小时候跟我娘学过，坐不住。” 确认她手上没有针眼，贾青芜笑道：“不会就不会吧，我也不太会。” 徐嬷嬷无声的笑了，大娘子的针线活可是有名的。她当初的那一套嫁衣，见过的就没有不夸赞的。如今为了哄女儿，竟说自己不会刺绣。 夏初信以为真，还有一种找到战友的高兴，“是吗？说明咱们娘俩都没有这个天份。” “对。”贾青芜乐意哄着她，连连点头。“古琴呢？你学了琵琶，乐理差不多，只是指法有差别。” “嗯，古琴我会一点点，不过不打算多精通了，我还是更喜欢琵琶。”夏初道。 “那听一听便算了。”贾青芜像是所有宠坏孩子的母亲一样，生怕孩子受一丁点苦。 吃过饭，两人一起午睡。夏初现在还挺习惯挨着贾青芜睡了，贾青芜大概是在寺庙住得久，又常用方丈特制的安神香。身上总带着一丝檀香味，闻着很舒服，能让人心神宁静。尤其针对催眠，效果非常好。 第168章 而贾大夫人听了田蜜儿的告状，看了自家女儿贾宛霖一眼，见她摇摇头，心里便有数了。她眉头一蹙，“竟还有这种事？蜜儿放心，姨母定为你讨个公道的。” 田蜜儿听了这话得意的点头，这下那个王夏初肯定跑不了。贾大夫人可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她开了口，定会好好惩罚王夏初的。 “用了饭便去歇息吧，下午还要上课。”贾大夫人让田蜜儿回去，这边有她的房间。等人走了，她才回头询问女儿，“霖霖，今日是怎么回事？” 贾宛霖将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委屈。只因她年龄比田蜜儿大一些，母亲便总是劝她让着一些。可田蜜儿蹬鼻子上脸的，越来越跋扈了。 “娘知道了，委屈你了。”贾大夫人看到女儿这般，心里有些不好受。轻轻将人抱进怀里，“我的霖霖受了许多委屈吧，怎么不跟娘说呢？” 贾宛霖难得被母亲这样亲近，眼泪一下滚落了出来，扁着嘴道：“娘总是偏心蜜儿，我不愿意说了。” “娘的不是。”贾大夫人心疼的帮她擦泪，“乖，以后你随心而为吧，有娘给你撑腰，不怕你姨母。” 有母亲的这句话，贾宛霖瞬间就原谅了母亲，她埋在母亲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擦掉眼泪，道：“今日我看表姐打蜜儿的手，心里竟觉得十分畅快，这样是不是不好。” 贾宛霖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心肠却是软的。田蜜儿挨打她都开心，想来平日受得委屈不在少数。 以前看在妹妹的面子上，田蜜儿嘴巴又甜又会哄人，才让贾宛霖让着一些，没想到竟让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贾大夫人一时有些恼了，觉得田蜜儿阴阳两面骗了自己，在自己面前乖巧懂事，结果到同辈面前趾高气昂的。“没什么不好的，你受了欺负，看到你表姐收拾她，心里自然畅快。不打紧。” “表姐跟我们说话温声细语的，对田蜜儿好凶。”贾宛霖想了想，“不，不是凶。是很有气势，一看就知道不好欺负。” 贾大夫人笑着刮刮她的鼻子，“那你表姐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带着好意，她就好说话。别人若是有恶意，她就扎别人两下。这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为什么？”贾宛霖抬起头。 “若是她聪明，能分辨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便是好的。若不能分辨，什么人都敢这般顶回去，大概率就会吃亏了。”贾大夫人解释道。 贾宛霖点点头，“柿子挑软的捏？” 贾大夫人忍俊不禁，“跟谁学的，话糙理不糙。” 那边贾宛晴也跟母亲说起田蜜儿的事，不过贾二夫人性情温顺，只劝她忍一忍。 贾宛晴才十二岁，哪里是忍得了的年纪，白日又受了委屈，当下就哭着跑了出去。她也没辨认方向，停下来才发现跑到了青芜院。她探头探脑的往里瞧，被里面的仆妇看见了。 “二姑娘，有事吗？”那妇人上前询问。 来都来了，贾宛晴便问，“表姐，有空吗？” “表姑娘午睡了，您进来坐会儿等还是稍后再来？” 回去说不定母亲又要说些不好听的话，贾宛晴嘟了嘟嘴，看到了院中的秋千。“我进来等会儿吧。”说着就径直走向了秋千，她们家院子里是没有的。以前也想请父亲装一个，可是母亲说她大了，这个是孩子玩的。其实她明白，父亲母亲关系不好，所以母亲不想让她麻烦父亲。 哥哥先前还答应帮她装一个，可后来忙起来又忘记了。她越想越委屈，坐在那默默流着眼泪，可怜极了。 徐嬷嬷听了下人的话，走出来看，就看到二姑娘坐那哭得可伤心了。顿时有点心疼，“二姑娘？怎么哭了啊？跟嬷嬷说说，怎么了？” 一个人哭尚能忍受，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伤心的时候被安慰。贾宛晴一下控制不住，哇一声嚎了起来。可她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抽抽噎噎道：“我也想要一个秋千...呜呜呜....我没有，我想要好久了........” 就这？徐嬷嬷不知说什么好，又担心她声音太大，吵着屋里的两位主子。连声哄道：“那就装一个，我去帮你跟大夫人说一说好不好？跟老夫人说也行啊，她们一定会同意的，两三天就给你装好了。快别哭了，等会儿眼睛肿了不漂亮了。” 屋里夏初已经醒了，她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贾青芜，轻手轻脚爬了起来 。贾青芜现在饭量大了一些，睡眠时间也变长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弥补身体的亏空。 院子里还有哭泣声，她寻声过去。看到徐嬷嬷还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妇人围着个人。 “这是怎么了？谁在哭？”她边走边问。 “表姑娘。”下人们纷纷行礼，露出了秋千上的贾宛晴。 “夏，表姐。”贾宛晴抹了一下眼泪，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没，没事。对，不起……吵醒，吵醒你……” 小姑娘脸哭得通红，一双眼睛更是可怜。被眼泪泡得湿漉漉的，看得人心都发软。 “没事，来，跟表姐说说，怎么了？”夏初牵着她的手带她往屋里走，又转头吩咐翠花去打盆热水来，绞个帕子给她敷敷眼睛。 贾宛晴收拾完了脸上的狼狈，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真要说起来，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母亲性格温顺，说难听点有些懦弱。对待其他人，总是叫她和哥哥忍。 比如秋千，母亲觉得太麻烦了，而且搬东西兴师动众的。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便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无从说起。 夏初问了两句，见贾宛晴好像难以启齿的样子，便没再问，说起上课的事情，“下午什么时辰过去？” 贾宛晴看了眼天色，“差不多了。” “那我们过去，你吃过饭没？”夏初问。 “吃了。”吃了一半，现在要吃也没胃口了。 第169章 夏初没让翠花翠芽跟着，她看其他几位娘子都没带，不知道原因，不过带不带也没什么影响。她和贾宛晴两人一起，走着走着，贾宛晴突然道：“表姐，你为什么那么勇敢呢？” 她垂着头，夏初看不到她的神情，想了想，回答道：“称不上勇敢吧，就是不爱惯着田蜜儿这样的。” “那你不担心吗？”贾宛晴抬起头，“不担心她告状，不担心姑母责备你，不担心夫子批评你吗？” 贾宛晴这个岁数的孩子，行事会有这么多的顾虑吗？ 夏初有些奇怪，但她自己奉行的是爽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肯定不好这么小孩子解释，不过她也是分人的，不会没有理智的莽。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又没有做错事，娘怎会责备我？夫子若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批评，那就随她吧。左耳进右耳出，不讲理的人，也教不了我什么。” 这样吗？贾宛晴想到自己的娘亲，沉默了。其实她并不怪母亲，但很难认同她的做法。与之前偷听到爷爷说哥哥，被教歪了。正是肆意的年纪，做事缩手缩脚。说好听叫温和谨慎，难听点就是过于软了。 她当时是很难过的，后来父亲就把哥哥送到了书院住。明明不远，却不让他回来，只让大哥带着他。 母亲满心不愿，却不敢反抗父亲的决定，就连提出异议都不敢。 贾宛晴觉得母亲很可怜，她是个庶女。亲生母亲难产死了，被养在主母名下，从小受了不知多少委屈，才养成了这样一个性子。可她又希望母亲腰板能直一些，就算不能庇护自己，也不要在后面拖后腿。 两人在半路遇到一前一后走来的贾宛霖和田蜜儿，田蜜儿得意的冲着夏初哼了一声，撞开贾宛晴打前走了。 越发像个斗鸡了呢，头上就缺个鸡冠了。 下午是文化课，读书写字。刚开始夏初还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新奇感，但很快就觉得枯燥无味了。她抬眼瞅了瞅坐在上面的江图南，铺开了一张新纸。琢磨起新曲子来，不过抓耳挠腮的，找不到灵感。却引起了江图南的注意，她静悄悄绕到夏初身后。想看看到底哪个字，竟让她写得如此苦恼。 待走近一看，哪里在写字，这不是曲谱吗？不过只有寥寥几个音，看不出是什么曲子。 其他人都注意到江夫子在看夏初，只有当事人一无所觉。她正放空大脑，心中不断哼着各种音调。. 贾宛晴想提醒，又碍于江夫子太近了，急得跺脚。 夏初完全没注意到，还沉浸在她自己脑中的音乐世界里。 江图南见她迟迟未察觉，出声道：“你在写什么？” “写新曲....”夏初抬起头，对上江图南似笑非笑的目光，尴尬的笑了两声。“江夫子。” “你还会作曲？”江图南讶异的挑了一下眉，随即想到这是课堂，调侃道：“写字太无趣了？” “没有。”夏初将那张纸塞到最下面，拿出刚才写了几个字的纸。那字迹，不堪入目。 江图南闭了一下眼，想不通长得水灵灵的大姑娘，字怎么能够写得这么丑。刚才看她的曲谱都比这个写得好，至少能看过眼。“多加练习，不求写得多么标致，至少能入眼。” 夏初也知道自己字写得丑，她的谱子先前由二哥誊抄，才敢拿出去给李芸她们看呢。想到李芸，当初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跟小伙伴们道个别，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忘记自己。自己的谱子在书店卖得怎么样呢，该不会无人问津吧。 思绪又跑偏了，她将注意力放到手下纸上。毛笔太难用了，要将字写得漂亮很难。张昼曾经也试图让她练，被她撒娇耍赖装聋混过去了。 能认出来是什么字就行了吧，又不要写诗题字。 “手腕放松，不要绷太紧。”江图南轻声提醒，她又说了几句初握笔需要注意的事项。 田蜜儿听了嗤笑一声，倒是没当场说什么。课后她转悠到夏初桌前，捏起写了字的纸，“我四岁写的字都比这个好了，王娘子，难道以前没写过。” “跟你有何关系？”贾宛晴抢回来，瞪了田蜜儿一眼。 “今日你很猖狂啊贾宛晴。”田蜜儿不爽道。 “稍后还有课吗？”写了半天字，手酸心累，夏初想回去了。 “你不舒服吗？”贾宛霖上前问，“一会还有丹青。” 丹青，夏初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被麻蝇吵得头疼，想回去了。” “麻蝇？”贾宛晴抬头四顾，“没有啊？” “如今天冷了，应是没有了啊。”贾宛霖也跟着看，但看到旁边站着的田蜜儿，她一脸不悦的还在问贾宛晴怎么不回话。忽然间，她就明白了夏初的意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跟你们说话呢，有没有教养啊？”田蜜儿还在说，“贾宛霖你笑什么？” 贾宛霖充耳不闻，继续对着夏初道：“那你回去？我跟江夫子说上一声就行了。” “嗯，回去了。”夏初收了一下桌上的纸，直接转身就走了。 “咦？就这么走了？”贾宛晴有些依依不舍。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田蜜儿追了两步，“恼羞成怒啦？真没读过书啊？” 她回过头，嘲讽道：“忘了问了，你们从哪儿找来的睁眼瞎表姐啊，书都没读过，字也不会写。竟还带过来同我一起上课，不觉得丢人吗？” 贾宛霖本想息事宁人，但想到中午跟母亲说的那些话。不想忍了，她上前一步逼近田蜜儿，“这里是贾家，让谁来上课，要请示你么？” 田蜜儿生得不高，比贾宛霖矮大半个头。突然靠近的贾宛霖身形将她完全罩住，表情严肃，目光凌厉，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竟有几分像生气的姨母，田蜜儿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宛晴眼睛里仿佛绽出了一束光，直直的投在贾宛霖身上。她目光中的崇拜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大姐姐这身气势！好像大伯母啊！ “宛晴，走。”贾宛霖心中砰砰的跳，她刚才下意识模仿了母亲平日教训下人的样子。没想到一下子就镇住了田蜜儿，出了课堂。她脸上的笑容压抑不住，甚至没忍住蹦跶了两下。 “大姐？”贾宛晴震惊的看着她。 第170章 夏初回去的时候，贾青芜已经醒了。剪了一篮子花，正在插花。她最近长了些肉，饱满起来的脸庞看起温婉动人，侧脸的剪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让人不忍出声打扰。 但徐嬷嬷已经看见了她，笑着行了个礼，“夏姑娘回来了。” 贾青芜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比花瓶里的花还美上两分，“夏夏。” “娘。”夏初笑着走过去，随手将手里的纸放在桌上。 贾青芜瞥了一眼，掩着唇笑了出来。 夏初脸上一热，“娘，你别笑话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贾青芜大笑起来。她鲜少这么笑，两只眼睛弯成月牙，颧骨处还有两个笑窝，竟有几分可爱俏皮。 其实夏初并不怕别人笑话自己，看到贾青芜这么笑，也跟着笑起来。 好久没见过大娘子这么高兴了，徐嬷嬷笑着笑着，忍不住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字练一练就好了，每天写个两页。”贾青芜笑道。 夏初嘟了嘟嘴，假装没听见。拿着花枝修剪，往花瓶里放。 贾青芜看着她乱插一气，有些好笑，但什么也没说，任由她捣乱。心里还很喜欢，觉得女儿干坏事的小表情特别可爱。她满眼慈爱，伸手给她递花。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把这花瓶放到屋里去，日日看着。 “大娘子，表姑娘，张公子来了。”下人来报。 “我二哥？”夏初看眼天色，下午都过半了，怎么会这个时间点来？莫非出了什么急事？想到这，她连忙站了起来。“去请。” 张昼很快过来，神色并无焦急。夏初放下心，好奇他怎么这会儿来。“二哥。” 张昼笑着对她点点头，朝着贾青芜行礼，“青芜姨好。” “好好，快来坐。”贾青芜招呼。 待他坐定，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封信。“小初，临安来的信。猜到你一定很想看，所以没看时间，拿到就给你送来了。” “爹娘的信吗？”夏初高兴的接过去，第一封果然是王家寄来的，看笔迹是出自关煦。“煦哥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她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可见有多开心。关煦的字圆润规整，像他的人一样。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两个铺子加了烤炉之后，出了很多烤肉，生意更上了一层楼。董小环说分成给她留着，等她回来就交给她。另随信送来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她想买什么买什么，不要省着。 夏初看着看着，眼睛一酸。她拿出那张银票，看向张昼，“二哥有吗？我没有花钱的地方，给你吧。” 张昼笑着摇头，“我有，你自己收着。” “好吧。”夏初看第二封信，咦？她惊喜道：“是芸姐给我的信！” 她连忙打开，信上先是问候，然后说起当初有人询问她情况的事。本来她不想说的，可是她母亲与对方关系不错，便没有隐瞒。后来她家出了一点事，本该给夏初打个招呼说一声，最后却没有顾上。等她处理完事情，才知道王家举家出去了。等到王家回来了，才得知夏初认亲的事，她特意在信中给夏初赔罪。 夏初不是很介意，直接就原谅她了。她接着看下去，下一段是白无瑕写的，怪她不告而别，写了好些埋怨的话。看得夏初直乐，回去之前可要好好给她们选一些礼物。林琅在白无瑕后面也叨叨了好几句，说她冷漠无情，一走这么久，不把她们当朋友。 然后莫清枚，她说曲谱不知怎么活了，最近加印了许多，转了一些银子，分成的钱给了董小环。 最后，她们说盼她早归，一起喝茶赏花，弹琴画画。 夏初捧着信，嘴角一直翘着。 “谁的信？这般高兴？”贾青芜试探着问。 “是我的朋友们！”夏初也不介意给贾青芜看，直接递给她，“我走之前忘了跟她们说一声，还怕她们生我气呢。” “我可以看？”贾青芜欣喜的捧着接过来，这种私人的信件，非信任之人肯定不会给的。她心里窃喜，快速扫了一遍。感慨道：“真好，到时候娘给你好好挑几件礼物带回去。”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夏初笑。 “那我先回去了。”张昼任务完成，直接告辞。 “吃了晚饭再回去呗。”夏初挽留。 “是啊，都这个时辰了，吃了再回去。”贾青芜说着， 喊了一声徐嬷嬷。徐嬷嬷立刻应声去了厨房，吩咐那边多个人吃饭。 这两封信是夏初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事了，一直到晚上她嘴角都没下去过。 她一定很想她的朋友们，若不是因为我，早便可以回去了。贾青芜忍不住想着，心慌，心悸的感觉又上来了。她按住胸口，努力想将这种感觉压下去。她要快点好起来才行，不能犯病。 “大娘子？”徐嬷嬷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可夏姑娘洗漱去了。“大娘子，不要多想，静下心来。” “香，香。”贾青芜喘着气，手指向房间。 “香....”徐嬷嬷连忙去拿，“香，香，点香...” 冉冉的香雾飘起，贾青芜闭着眼，拼命放空大脑，让自己不要多想。 “娘？娘！”夏初一进来就看到贾青芜倒在贵妃榻上，面色苍白，徐嬷嬷在旁边一脸焦急。 “夏姑娘，快来劝劝，让大娘子别多想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徐嬷嬷想不通，“大夫说这件事就是多思多想，忧虑过度导致的。哎。” “娘，我们明天出去逛逛吧？我来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呢？”越是这种时候，其实越不能劝。劝多了好像在提醒她多想一样，不如转移话题更合适。“徽州哪里好玩好看的呢？我看上次秋俞吃得都快走不动了，这边好吃的多吗？” “好吃的？”贾青芜迟钝的看过来，脑子里开始思考，徽州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呢？ 徐嬷嬷在旁边帮着报了几样吃的，还说了一些好玩的地方。 第171章 好一会儿，贾青芜才回过神来。夏初和徐嬷嬷一起将她扶到了床上，夏初顺势躺下，嘴里哼着晚安曲。 看着贾青芜睡着了，夏初长出了一口气。徐嬷嬷还在外面等着，见没了动静，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夏初还没睡，悄声道：“夏姑娘，辛苦你了。” “没事，嬷嬷去休息吧。”夏初摆了摆手。 清晨的光从帘幔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夏初慢慢睁开了眼睛。旁边贾青芜还没有醒，她便没有动。琢磨着今日该干些什么，课也不是很想去上。不如就带着贾青芜出去转一转好了，总憋在家里，心情可能不会很舒畅。其实她觉得，这种心理疾病的人更应该到处走走看看。 去接触大自然，看看苍山秀水，闻闻百花芬芳，听听潺潺溪水，或许心境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而生死之外无大事，若能看开，会发现其他生活的磨难都终将会过去的。 想不如做，不如今天就出去玩。带点酒，找一艘船，去湖上飘一飘。 贾青芜一醒来，就看到夏初皱着眉，抿着唇。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表情很严肃，却又很可爱。她的夏夏，是怎样长大这么大的呢。小时候浑身都软乎乎的，就连说话的嗓子都绵软。现在是个成人模样了，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了。她心中泛起一种柔软的情绪，“夏夏。” 感受到旁边的视线，夏初转过头，“娘？醒了？” “嗯。”贾青芜笑着应了一声，忍不住摸了摸夏初的脸，还跟小时候的触感差不多呢，但是已经长大了这么多。 “那我们起来吧？今日出去玩一玩好不好？”夏初问道。 “好。”贾青芜自然不会不答应，“想去哪儿玩？我让人去备车。” “去游湖吧，咱们带点小酒，泛舟湖上，看看秋末的风光。”夏初说着坐了起来，“还有琵琶！” “好，都随你。”贾青芜跟着坐了起来，“我让徐嬷嬷去安排。” 贾老夫人过来一起打五禽戏，贾青芜便提了要出门的事情。不过贾老夫人似乎不太放心，面色有些犹豫。 “外祖母一起去吧，我们祖孙三个好好赏赏那湖上秋景，如何？”夏初建议道。 “我？”贾老夫人更犹豫了，“我一大把年纪了，算了，你们自去玩，我便不去了。” 说是年纪大，但这时候人结婚早，要孩子也早。别看贾三思孩子都十几岁了，其实贾老夫人不过五十出头。她平日不怎么出门晒太阳，吃食上精细，有人伺候着也不用干活，看着并没有五十岁的样子。 夏初对着贾青芜眨眨眼，贾青芜轻笑一声，拉着母亲的胳膊，“娘陪我一道去吧，许久没同娘一起去玩了。” 那的确是很久了，贾青芜刚出嫁，两人还时常约着一起去庙里上香。从她生下孩子之后，就忙了起来。好不容易孩子大了一些，稳住了。可以经常带出来玩了，却又丢了。想到这贾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在是找回来了。她看向女儿和外孙女期待的眼神，无奈道：“去，一起去。” “好耶。”夏初欢呼一声，东西也不用她准备什么。只需要说要去干什么，她们自然就会把一切该带的都带上。难怪大户人家家里奴仆成群，出门也呼奴使婢的，太舒服了吧。 既然说好了，贾老夫人那边准备了一下，就出发了。车已经备好了，管家还让小厮先出发，去把船订上。等夏初她们到了湖边，船已经候着了。 三人上了船，直接去甲板坐了。徐嬷嬷等人将带来的酒菜，水果点心，摆了一桌子。看湖上有风，又拿出了披风。 “酒温一下再喝吧？”徐嬷嬷问道。 现在已是秋末，天气凉了。喝点温酒也不错，夏初看向贾老夫人。贾老夫人点点头，翠花提了个小炭炉出来。 带着水汽的凉风吹在脸上，夏初没忍住喟叹一声，笑道：“真舒服。” “这就满足了？”贾老夫人笑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女儿。见她眉目舒展，脸上带着浅笑，似乎也觉得享受。觉得今天这趟门，出得不错。“这风，吹得真舒服。” 四周一片开阔，举目望去皆是幽蓝的湖水。贾青芜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出去，像是要把胸口的滞气全部排出去。迎面的微风沁人心脾，加热的酒香漏了出来。对面是母亲温柔的目光，身边是含笑望来的女儿，这世上好像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也是几年来，她最放松的时刻。 “来，我给外祖母斟杯酒。娘也来一点，小酌怡情。”夏初给三人都倒上酒，加热的时间并不长，摸着温度正好适合入口。 翠花想上去接过酒壶，被徐嬷嬷拉了一下，并示意大家往后退一些，让主子们自己来。 温酒下肚，一股热气顺着胃部上升。被湖风吹得凉丝丝的脸颊，也泛上了热意。 夏初往嘴里丢了几颗炸花生米，舒服，自在。要是有个靠背椅就好了，翘着二郎腿，一口酒一口肉，最好是烤肉。可惜现在只有卤牛肉，没有董小环卤得好吃。她捏着酒杯，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贾青芜跟着小声念了一遍，“好诗，我这胸怀竟不如女儿了。” “夏夏竟还有这般文采？”贾老夫人奇道，不过她娘家并不显，幼时也只是闷读过几本书，只能听出字面的意思，也觉得这诗不错。 夏初笑着解释不是自己写的，是先朝的一位大诗人的作品。 “夏夏也喜欢李白？”贾青芜道。 “嗯，喜欢他的诗。”就是太多了，小时候背得太多了，可恨李白了。觉得这人真烦啊，该不会是天天写诗，写了就让他们背，烦死了。现在想想，那时候背下来也不懂其中的意思，等长大了，经历变多了，才更喜欢李白诗中的意境和想要表达传扬的精神。才懂得为什么会挑选那么多李白的诗，来作为教材。 第172章 就比如这首《将进酒》，及时行乐，自信乐观，豪放，给人鼓舞激励。 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颓丧的时候，时常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难怪古人喜欢饮酒作诗呢，若不是没有才华，她也想现场作诗一首，抒发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 不过，虽然写不出来诗，但是她可以唱歌啊。她手一挥，“翠花，抱我琵琶来。 ” ‘噗嗤’，贾青芜被她故作豪放的样子逗笑，跟贾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俊不禁。 夏初毫不在意，又吟了一首：“湖光秋色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等琵琶在手，她略一沉吟，边弹边唱： 寒食过 云雨消 不夜侯正好 又是一年 采茶时节暖阳照 风追着 蝴蝶跑 …… 叶片从浮到沉由卷至舒 艰辛多少 采茶诗里一首歌 唱破春晓 贾老夫人听得嘴角上扬，“曲子轻快，歌词有趣，以前倒是未曾听过。” 这首歌原先夏初弹过，如今全唱了出来，只觉这词很有意思，但也透着一股心酸。她夸了两句，心里却心疼起词里的四宝被恶霸欺负。想到夏夏行乞的日子，心中更是难过。但她很快将这情绪压了下去，风光正好，不能扫兴。 贾青芜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有点辣喉，更多是温热的暖意。她眯着眼睛笑起来，目光停留在夏初的脸上。 弹了一会儿，贾青芜劝她休息一下。 夏初点点头，见船停在了湖心，便问：“能钓鱼吗？” “可以的，我去拿鱼竿来。”船上的工人听了，立马去抱来了三根鱼竿，一罐鱼饵，将鱼饵上好了才递给丫鬟们。 这鱼竿挺粗糙，就是一根比较直的棍子挂了一根棉线，系上了一根鹅毛当做浮漂。感觉像是这些船工们自己做的，太简陋了。 “外祖母，娘，钓鱼吗？”夏初问道。 “你们去，我坐会儿。”贾老夫人摇头拒绝，身后的老嬷嬷拿出一条抹额，“老夫人，系上吧？这风凉，仔细晚上头疼。” 贾老夫人点点头，任由她给自己把抹额戴好了。 贾青芜跟着夏初走到边上，不过她还从未钓过鱼呢。夏初帮她把鱼钩放下去，然后把鱼竿给她，“钓过鱼吗？” “没有，拿着就行了吗？”贾青芜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夏初轻松的把鱼钩甩了出去。 翠花搬来凳子让两人坐着，跟翠芽一起撑着伞站在后面，挡着阳光。 “怎么知道有没有鱼呢？”贾青芜问道。 “看浮在水中那根鹅毛，它动得厉害，或是往下沉了，就是有鱼了。”夏初解释完，笑着道：“要是钓上来了，就现弄了吃，尝尝这离水到上桌不到半时辰的鱼，是什么味儿。” “好。”贾青芜被她挑起了兴趣，认真的盯着水面的鹅毛。没想到没一会儿，那鹅毛就忽上忽下的动起来了。贾青芜激动的站了起来，“夏夏，动了动了！” “拉，往回拖！”夏初连忙放下自己的鱼竿，过去帮她往回收鱼线。手下拉扯的力道很大，“是条大鱼！” 徐嬷嬷凑过来帮着一起拉，拖到船边，夏初也不急着往上拉鱼。她担心直接把这简陋的鱼竿直接给撅折了，拖着鱼竿让鱼挣扎了好一会儿，感觉鱼的力气越来越小了，她才用力拉着往上一甩。一条大草鱼随之跃出水面，重重砸在甲板上。 “嚯，好大的鱼。”贾老夫人惊叹一声，“这是妮妮钓的？” 快有夏初小腿长的大草鱼在甲板上甩着尾巴蹦跶，这就是新手保护吗？夏初惊奇道，这鱼钩下水都不到十分钟呢，这么大条鱼就上钩了。 船工跑上来帮忙取了鱼钩，还贴心的重新挂上了鱼饵。 夏初看了一眼的鱼竿，一动不动。 不到一刻钟，贾青芜那边又上鱼了。 半个时辰不到，贾青芜竟然就钓上了十来条鱼。空军夏初对着被吃光了鱼饵的鱼钩，无语凝噎。 午饭就在船上吃的，那些鱼被丫鬟们做出了各种花样。鱼片粥，鱼丸汤，清蒸，红烧，炙鱼片.... 就这一桌子，都没用完贾青芜钓的鱼。但是贾青芜难得的开心，不是多稀罕这么几条鱼。就是鱼上了钩，被自己甩上来的那种感觉，有一种满足的成就感。甚至这鱼的味道好像都比以前吃过的所有鱼都好吃，贾青芜脸上的笑容没有下去过。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母亲和女儿，仿佛这一桌子是她做的一样。 夏初从善如流，故意略带夸张的大声称赞，“娘，这鱼果然好吃！娘钓上来的鱼真真是与众不同，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贾老夫人和贾青芜被她逗得大笑，贾老夫人也夸这鱼好，新鲜。可不新鲜吗，现杀现吃呢。 一顿饭的时间，夏初妙语连珠，逗得二人连饭桌礼仪都顾不上了，一直朗声大笑。大概是笑得开怀，人胃口也好。那一桌子鱼被吃得差不多，当然主力是夏初。 吃过了饭，贾老夫人和贾青芜都要去午睡。夏初不甘心当空军，继续钓鱼。 上午可能是跟娘坐得太近了，鱼都去了她那边，毕竟新手保护嘛。这会儿自己一个人钓，总该有鱼了吧？ 贾青芜一觉睡醒出来找女儿，发现女儿正一脸委屈的蹲在船边，似乎快要哭了。“夏夏？怎么了？” “一条鱼都没有，一条都没有啊.....”在现代是空军佬，怎么来了古代还是个空军佬啊！这个体质还随着人的灵魂走的吗？？你合理吗？夏初在心里疯狂吐槽，余光瞥见旁边的空桶，差点哇一声哭出来。 贾青芜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听到这里忍不住掩着唇轻笑。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小小的骄傲，钓鱼虽然自己刚学，但是天份很足。她忍不住又坐下了，“娘陪你一起吧？” 于是三人回去之后，带着两大桶鱼。这些鱼，贾青芜让人投到了院子的小池塘里。本来只有锦鲤的小池塘，多了几条壮实的草鱼，瞬间变得接地气起来。 第173章 那些鱼带回来，贾青芜舍不得吃了。天天去看，还要喂，可惜有几条鱼还是翻了肚子。 夏初没事，又被贾青芜劝着去上课。两天没见，田蜜儿竟有了些变化，没有之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这还归功于贾宛霖不惯着她了，有亲娘撑腰，她言行随心，不怎么搭理田蜜儿。 小课堂毕竟属于贾家，先前让着田蜜儿，是因为就连贾宛霖贾宛晴都对田蜜儿多有避让。 如今贾宛霖态度变了，其他人也随之改变。虽不会当面给她没脸，但没捧着，田蜜儿心里就够难受了。 夏初除了贾宛霖贾宛晴，跟其他人不熟，也没心思去社交。田蜜儿不再找茬，倒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但小的不找事，大的却来了。 贾大夫人的妹妹，丘娘子找上门来了。 看着一脸兴师问罪的妹妹，上来就问王夏初是谁，贾大夫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王夏初是谁。“有这个人吗？” 难道是姐姐有心偏袒？丘娘子娇纵惯了，神情没有掩饰，不悦道：“如何没有？宛霖宛晴叫她表姐，是二夫人还是三夫人娘家那边的孩子？大姐可要分清楚远近亲疏，我和你是亲姐妹，蜜儿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啊，怎么能任由外人随意欺负？” 这话属实不客气，贾大夫人心里暗恼。若不是上次跟女儿谈心，还不知道亲生女儿受了那许多的委屈。再一看小妹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之前做错了。言语间也带了几分刺，“妹妹这趟来，是来责问我的？” 丘娘子根本没看过谁的脸色，没注意到姐姐已经不高兴了，“蜜儿受了委屈，你这个亲姨母难道不管一管吗？” 贾大夫人此时想起夏初是谁了，小姑子刚找回来的亲女儿。她面色不变，“哦？受了什么委屈？” 自从上次谈过心，她很是好好陪了陪贾宛霖。不仅关心起她的衣食住行，更是每日晚饭都会询问白日好不好，有没有不顺心的事。天下没有不喜欢亲娘的女儿，更何况贾大夫人只是有些忽视，没做过什么大错事。很容易就将女儿的心拉了回来，对她亲近了，还经常跟她聊天。 所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贾大夫人都是知道的。别说孙觉夏根本没理会其他人，就算当初打了田蜜儿的手，也是她先挑的事。 而且正是因为这件事，贾大夫人才知道女儿差点跟自己离了心。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责怪？ 丘娘子不知道姐姐对自己和田蜜儿有了意见，将田蜜儿添油加醋说的事情，又加了点东西，“她一见蜜儿，话都没说上两句就动手打人，我看是嫉妒我们蜜儿生得漂亮，不然就是看蜜儿穿得不错心生怨恨。这种人不能留在贾家，不如直接赶走了事。她来之前可什么事都没有，这回欺负了蜜儿，下回说不定就对宛霖动手了。姐姐可不能纵容啊，到时候宛霖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还横了贾大夫人一眼，似乎觉得她不识好人心。 贾大夫人气笑了，不想多费唇舌。端起茶用盖子刮了刮浮起的茶叶，也没多看丘娘子一眼，“若是为了此事，我知道了。” 丘娘子再不懂察言观色，也知道姐姐生气了，直接端茶送客，是她以前没有过的待遇。可她不懂为什么，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果然是存心偏袒那个新来的小娘子，她恼怒的站起身，“你可是蜜儿的亲姨母，就算不看我，难道就不担心宛霖以后被欺负吗？！” “宛霖不用你操心。”想给自己女儿出气，还拉上宛霖。但想到之前宛霖受得委屈，贾大夫人甚至感觉虚伪得有些恶心。妹妹明艳的脸也不再让她觉得漂亮，咄咄逼人的样子透着狰狞。 丘娘子一时有些错愕，张大的嘴角边起了一点粉末，看着有些滑稽，“姐姐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我翻脸？” “我可没说。”毕竟是亲姐妹，贾大夫人心里叹了口气，放软语气道：“只不过新来的小娘子并没有做出你说的那些事，事情经过宛霖已经告诉过我。你回去也该好好问问蜜儿，事情具体情况。” “姐姐是何意？难道蜜儿会说假话骗我不成？”丘娘子反问。 以她对妹妹的了解，若是自己说出田蜜儿该好好管教一番，改改跋扈的性子。只怕当场就要翻脸了，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贾大夫人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的茶水，轻声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说罢，贾大夫人便站起来送客。 丘娘子磨了磨牙，气呼呼的走了。坐上马车，车夫问是否要回家。她心中不顺，语气不太好的道：“不回家去哪儿？这也要问？你没有脑子吗？” 车夫一哽，话也不敢接，牵着马车往田家走去。没走几步，车厢内又传出一句：去丘家。 姐姐这番作为，她定要回去跟爹娘好好说说。自己的亲外甥女被欺负了都不管，世上哪有这样的姨母？ 哼，她明日还要来。她倒是要看看这王夏初是个什么样的小蹄子，竟然敢打自己的女儿！ 贾大夫人长叹一声，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 那边夏初还不知道即将有人要上门来找茬，正教贾宛晴贾宛霖学琵琶呢。 两个小姑娘经过田蜜儿的事情，对这个表姐很亲近。夏初面对善意的时候性子很随和，又好说话。贾家姐妹都很喜欢她，宛晴还发现表姐对她似乎格外宽容，试探着撒娇想学琵琶。 夏初对着一个小学生，还是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学生，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再说教一教也不是麻烦事，她俩来了，青芜院还热闹几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就连贾青芜，也表现出了开心。还让她们自己选了琵琶，坐在一边安静的看女儿给侄女一点点讲解琵琶，认弦，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徐嬷嬷让厨房送来水果点心，还吩咐做点甜水。 青芜院，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第174章 巧的是，在丘娘子带着丘老夫人上门的时候，贾青芜带夏初出了门。还捎上了贾宛霖贾宛晴，贾大夫人亲自准备的半车东西，让她们好好去玩。 夏初邀请了贾老夫人，不过老夫人上次在船上吹了风，有些不爽利，拒绝了。 贾大夫人要忙家中的事务，抽不开身。贾二夫人自己不去，甚至还不想让贾宛晴去。不过贾宛晴发了通脾气，还是跟着走了。 至于贾三夫人，还在坐月子呢，自然是去不了的。夏初还想叫上张昼，可惜她们都是女眷。贾青芜说恐有不便，便作罢了。 这次没去泛舟，徐嬷嬷说郊外有座菊花园。此时正是菊花盛放的好时节，可以去往玩赏。 前几日泛舟观湖景，今日去赏花，下次去爬爬山。夏初盘算得很好，贾青芜什么都依她，没有一点意见。 她们出行，马车都用了三辆，婢女仆妇十几人，可谓是前呼后拥了。 菊花园说是园，其实包了一座小山坡，名叫东篱山庄。远远看去，一片姹紫嫣红，甚是热闹。 菊花是富贵长寿之花，又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十分受时下之人喜爱。所以东篱山庄在徽州也算是有名的风景之地，只是山庄庄主并不对外开放。 但贾青芜与山庄之女原是手帕交，见夏初想来，她亲自写了拜帖递上。对方回应很快，次日就回了帖子，欢迎她随时来玩。 贾青芜询问了夏初出发的时间，给对方去了信，正好是今日。 东篱山庄的主人姓李，女儿李雪暮与贾青芜在闺中时就是好友，出嫁之前来往甚密。后来孙觉夏丢了之后，贾青芜病了，李雪暮来看过几次。可惜贾青芜当时满脑子都是女儿，李雪暮当时正好有孕在身，联系就慢慢变少了。 李雪暮接到贾青芜的信有些不可置信，看到熟悉的娟秀字迹，险些哭了。得知对方女儿找了回来，又跟着笑。再说要带着女儿过来玩，询问是否方便时，又恼怒起来。 下人看着她脸色变来变去，纷纷猜测到底是谁来的帖子。 夏初她们到时，李雪暮亲自到门口迎接。看到贾青芜眼神清明带着笑看出来，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曾去寺里偷偷看过几次贾青芜，形销骨立让人不敢相认。每次回去之后都要哭上一场，后来更是不敢去了。 她握紧拳头举起来，落在贾青芜肩上的力道却轻如鸿毛，哽咽道：“好了也不来找我。” “这不是来了吗？”贾青芜眨眨眼，眼眶同样红通通的。 “来我家里还问我行不行，是真没把我当朋友，我可要生气了。”李雪暮故作生气的模样，可惜那一双泪眼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好久不见。”贾青芜张开双臂轻轻抱了她一下，这是夏初时常用来安抚的动作。贾青芜觉得很喜欢，长大之后似乎甚少与人有如此亲密的行为。但此刻看着喜极而泣的好友，自然而然做了出来。 “好久不见。”李雪暮眨掉眼泪，笑了起来。这才发现贾青芜身后的三个小姑娘，其中两位是见过的，贾家的姑娘们。其中一位眉目间与贾青芜十分相似，被六双眼睛齐齐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仔细端详着夏初，越看越觉得像贾青芜年轻的时候，心里升起几分喜爱之情。 她松开贾青芜，态度热络的上前拉住夏初的手，“这是夏夏，对吗？真像。” “是，若不是相像，也找不回来。”贾青芜庆幸道。 “夫人，还在门外呢。”李雪暮身后的大丫鬟轻声提醒。 李雪暮还要说什么，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重重拍了一下额头，“看我，走走走，赶紧进去，哪有站在门口接待客人的。” 那一声脆响，听着就疼。贾青芜不由皱眉道：“打得这样重，都红了。” 夏初没想到娘的朋友竟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刚才还两眼泪汪汪，这会单手提着裙角，拉着贾青芜就往里走。那拍额头的动静，跟拍西瓜似的。 贾宛晴跟贾宛霖对视一眼，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大门一进去就是一片花圃，各色菊花争奇斗艳，人来人往。穿着长袍的书生，戴着面衣的小姐，行色匆匆的丫鬟仆人，来回穿梭，热闹非常。 走没多远有一座类似茶楼的建筑，里面坐满了大半。李雪暮停了一下，询问道：“去顶上那间还是就在这里？” “夏夏，”贾青芜转头问夏初，“顶上还有一座茶楼，可以俯瞰整个东篱山庄。只是要自己爬上去，需得走上一会儿。” “或者去东边，那边有一座大凉亭，人少又清净，带上东西去那边也挺好。”李雪暮建议道。 “那听李姨母的吧。”夏初看了眼两个小的，她们并无意见。 “那稍等一会儿，我让她们去准备一番。”随后李雪暮便吩咐下人下去准备，带着贾青芜几人去了楼上。“二楼坐会儿，喝两杯茶就可以出发了。” 这楼有三层，三楼并无墙壁，只有围栏。用屏风隔开了一个个桌子，此刻人亦不少。 李雪暮带着她们走到角上的一个空桌，立刻有伙计奉上了茶水点心。 隔壁传来一位书生念诗的声音，只是听那诗全是华丽辞藻堆砌，毫无半点感情，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诗。 另一侧似乎还有人在弹琴，中规中矩，就是节奏不对，不怎么动听。 夏初抿了一口茶，风送来菊花的香气。俯视而下，这片山坡像是铺上了一层菊花地毯，期间小路全是用鹅卵石铺就。不过腿高的竹栅栏将各个品种的菊花区分开来，游人走在其间，如同置身花海之中。 “弹的难听死了，还有脸在这献丑。”一道女声响起，语气里满是瞧不上的鄙夷。 琴声戛然而止，似乎有人猛地撞开凳子站了起来。爽脆的女声在夏初身后出现，似乎就隔着一道屏风，“哪位娘子说话如此无礼，敢不敢站出来让我瞧瞧？” 第175章 “我实话实说罢了，你让在场各位说说，这琴声难道不刺耳？”说琴音难听的女子再次说话。 正在跟贾青芜小声聊天的李雪暮停了下来，回头示意仆人去看着点。见夏初神色好奇，笑道：“你还想去看看热闹？” 夏初嘿嘿一笑，透过屏风的缝隙往外瞧，贾宛晴左右看看，也跑了过去，扒在夏初身后看。 贾青芜和李雪暮对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继续凑在一起，小声聊着各自的近况。 听到和离之事，李雪暮抬头看了眼那几个孩子，悄声道：“这事我听说了，孙无数好几日没有出门。这几日你不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屏风外面，孙知夏站在好友后面，一脸无辜和屈辱。刚才弹琴的正是她，好不容易哄着方淼淼出来玩带上了自己。正好可以见见方培风，在他面前表现一番。谁曾想弹个琴竟被人找茬了？她弹琴也是师傅夸过的，哪里就难听了呢？ 方淼淼看见面前的女子，“又是你，田蕊儿。” 田蕊儿自上而下，瞥了方淼淼和她身后的孙知夏一眼，脸上的嫌恶让人无法忽视，“跟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玩意儿，天天混在一块，你倒是挺自在。” 孙知夏牙关一紧，面色涨红，几乎瞬间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是外室女，甚至连庶子庶女都不如。尤其是她最初回来的时候，还是以孙觉夏的身份，后来被贾青芜识破。只是母亲仍想让她以孙觉夏的身份活下去，将来说出去，她可就是孙家的嫡长女，亲事都好谈许多。 她却不愿意，她有自己的名字。知夏比觉夏更好听才是，为什么要顶替别人的身份活下去。可她渐渐长大之后，才明白了母亲的苦心。尤其是这种时候，若她是孙家的嫡女，哪怕家境并不显赫，断不会被人如此羞辱。 方培风皱起眉看了孙知夏一眼，刚升起来的迁怒，散了大半。小娘子泫然欲泣，柳叶弯眉轻轻蹙起，一双杏眸含着眼泪，鼻头有点发红，看上去可怜的不得了。 算了，也是个可怜人。他余光瞥见妹妹似乎要冲上去了，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肩膀。“淼淼。” “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方淼淼挣了两下，无果，生气的朝着田蕊儿道：“妄你自称名门，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出身如何又不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不过幸运些。知夏没做过什么坏事，你说话凭什么如此恶毒。” 知夏？夏初捕捉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回头看向贾青芜。贾青芜似乎没听到，浅笑着跟李雪暮说话。察觉到夏初的视线，还转过头来露出询问的眼神。 夏初摇摇头，继续看热闹。 方淼淼的话不无道理，围观之人中，有不少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田蕊儿油盐不进，她就是看不惯这些野种。不管是外室女，还是庶子庶女，没一个好东西。“龙生龙凤生凤，母亲不知廉耻，能养出什么好来。不是所有的歹竹都能出好笋，连我家的洗脚婢都比不上。同这种人待在一起，都觉得晦气。”说罢，她转过身，步摇上红色珊瑚珠流苏甩出一道弧线，同它的主人一样，美艳却高傲。 孙知夏牙都快咬碎了，却嫉妒起她来。田蕊儿漂亮，出身清白，家境富裕，可以肆意任性的践踏别人。哪怕口吐狂言，身后却始终有人跟随。她垂着头，怕眼中的嫉恨被人看见。可这副模样，越发激起了方家兄妹的怜惜之心。 田蕊儿，这名字，这跋扈的性格，该不会跟田蜜儿有什么关系吧？屏风的缝隙太小，看不清两边人的脸，所以没看到她的容貌。但从名字和行事作风，这不是亲姐妹都说不过去。 这时来了个丫鬟，过来说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李雪暮点点头，和贾青芜牵着手亲昵的下楼了。 夏初没感觉被忽视，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多看看风景，多跟朋友聚一聚，注意力不总是停留在一处，对贾青芜的病情肯定会有好处。不过她毕竟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猜测来行事。 走下楼的时候，夏初还在想田蕊儿也是刚下来，不会碰到吧。 结果刚下到二楼，就看见被簇拥着的蓝衣少女。这衣服刚才夏初见过，她扫了田蕊儿一眼，跟田蜜儿的确有几分相似。对方也看了过来，本只是随意一眼，似乎看到了谁，竟走了过来。 “贾姨母，李姨母。”田蕊儿一扫刚才的不耐烦，满脸带笑招呼。 “这是...”贾青芜一时没有想起来。 “你嫂子家妹妹的大女儿。”李雪暮轻声提醒。 对于大嫂，贾青芜一向敬重，所以面对田蕊儿态度十分亲切。“你也来玩吗？蜜儿没来吗？” “蜜儿今日去贾家读书了。”田蕊儿回答，“宛霖妹妹，宛晴妹妹。这位是？”她将目光移到夏初脸上，竟然感觉非常眼熟。她又看向贾青芜，瞬间就猜到了这位的身份，怎么贾家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 “这是我的女儿.......”孙觉夏？现在想到这个名字，贾青芜有轻微的抗拒。毕竟孙无数带了自己的外室女回来冒充自己的女儿，还占用了她的名字，让人有些膈应。夏夏现在叫王夏初，可若说出来这个名字，别人只怕会多想。贾青芜脑子里思考了一番，“夏初。” 不是叫孙觉夏吗？田蕊儿有些纳闷，不过丢了这么多年，换了名字也正常。她想到三楼那位，忽然压不住嘴角笑了出来。真千金回来了，假的又该如何自处？哎呀，真是一出好戏。她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没带出来，说话柔声细气的，像个脾气温顺的大家闺秀。 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夏初应该会这么想。 田蕊儿问了一句她们要去哪儿，就告辞走了。她脑子里盘算着，若是让这真假小姐见上一面，不知道是什么场面？ 第776章 从东篱山庄回来后，贾青芜肉眼可见的开心。一直到晚上睡前，脸上都带着笑，还与夏初说起年轻时的事。大多数都是有关李雪暮的，两人当初在徽州曾有些名气。 她的一手琵琶被几位书生听见之后，甚至为她做了几首诗，传扬开来之后颇有些人闻名来提亲。 而李雪暮极善舞蹈，尤其是鼓上舞，两人曾合作在宴席共同表演，大受赞扬。 李雪暮如今的丈夫，当初在宴席上被她的舞姿惊艳折服。经过五次提亲，才迎得美人归。大概是得来不易，李雪暮的丈夫对她极好，可谓是有求必应，夫妻俩的感情一直很好。而李雪暮运气好，连生三子，在婆家站得稳稳的。家里也没有小妾填房，看着碍眼的。 “所以她这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贾青芜露出怀念的神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娘今日见到好友如此高兴，之后我们常去找雪暮姨玩。”夏初道。 “那可不行...”贾青芜幽幽的说一句，看着夏初欲言又止。 “为什么？”夏初不解道。 “你雪暮姨家里二子尚未婚配...”贾青芜想到李雪暮今日的话，无奈道：“她说想亲上加亲，虽然雪暮性子很好，她嫁的那人风评也不错。但娘想着，毕竟没有见过，不知道那人品性，哪里敢随意应承。再则，”她看向夏初，“娘记得你说过觉得自己还小，没有想过成亲的事，便拒绝了。” 自己说的话被人记在心上，被人尊重的感觉固然很好。但夏初担心道：“直接拒绝了？雪暮姨是否会不高兴？” 若是别人可能会，但李雪暮....贾青芜笑着摇头，“若是你敷衍她，她才会生气。雪暮这人心直口快，最不耐烦别人犹犹豫拖拉。直接拒绝，她不会生气，也不会在意的。” 那这个性格挺好的，正好跟贾青芜互补。就她的观察来看，贾青芜是个喜欢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人，容易内耗，心思又敏感。这样的两个人成为了朋友，贾青芜在李雪暮面前，被迫变成了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子。 贾宛霖一回到家，就去见了母亲。却见母亲揉着额头，面色也不太好看。“娘，怎么了？生病了吗？” 贾大夫人对着女儿笑笑，“没什么，就是你外祖母今日过来了。” “外祖母？”贾宛霖联想到姨母才来过，脑中灵光一闪，皱眉道：“不会是姨母找来的吧？” 贾大夫人点点头，不过很快收拾好情绪，将女儿拉了过来，询问今日玩得可开心。 “开心！”说起这个，贾宛霖笑起来，“东篱山庄越来越好看了，菊花的种类比以往多。今日我们跟着李雪暮姨母，四周都无人打扰。临走前，还送了我们一人一束花呢，我这束给母亲，希望母亲长寿。这些花都是我自己挑的呢，都是母亲喜欢的颜色。” 贾大夫人心中的烦闷看到这束精心挑选的花束，瞬间一扫而空。她轻轻嗅了嗅，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贾宛霖抿着唇，还是没忍住笑容。自从跟母亲说开之后，不仅跟母亲关系亲近了， 她还总想粘在母亲身边。 “夫人，药来了。”丫鬟正好前来送药，贾宛霖高兴的心情又变成了担忧，“怎么就要喝药了？很严重吗？看过大夫没有？” “老毛病，不打紧。”贾大夫人瞪了丫鬟一眼，接过药一饮而尽让她下去了。 “母亲总这样头疼，没有别的法子吗？”贾宛霖叹了口气。 那边贾宛晴也带着花送了母亲，贾二夫人心里头高兴女儿惦记着自己。嘴上却是习惯性的责备了几句，贾宛晴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重重哼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 玩也玩过了，夏初又重新回去上课了。看到田蜜儿，又想起了田蕊儿，不过田蕊儿看着比田蜜儿聪明成熟得多。不像这丫头，心思全摆在脸上。一看那双眼睛，夏初就知道她又要来找茬了。 不知道还以为多大仇呢，不就是打了两下手吗？看来是打的太轻了。夏初撇了下嘴，走进了门，没想到田蜜儿看到她，惊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还能来？” “我怎么不能来？”夏初看着她，难道她做了什么？还是找了谁？ 贾宛霖想到母亲昨日头疼的样子，恨不得上去给田蜜儿两下。告状精，谁也没惹过她，怎么就天天揪着不放。她没忍住，直接顶了回去，“谁能来谁不能来，难道你说了算？” “就是就是。”贾宛晴附和道。 “别搭理她。”夏初率先走进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眼神都没给田蜜儿。 “姨母竟然敢不听外祖母的话！我要回去告诉外祖母！”田蜜儿气呼呼的说。 贾宛霖瞬间炸了，“我要跟爷爷说，不让你来了！” “你敢！”田蜜儿一惊，更大声道。 “我现在就去！”贾宛霖心疼母亲，根本忍不住了，转头就要去找贾老爷子。 啊？贾宛晴左看右看，怎么突然就要找长辈了。她一脸懵，还是跟在贾宛霖身后跑了。 田蜜儿以为她只是吓唬自己，没想到她竟然来真的。顿时有些慌了，也跟了上去。 小孩子吵架怎么突然要找家长了？夏初凳子还没坐热，只能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遇到了江夫子，“江夫子。” “行色匆匆，是有急事？”江图南听到课堂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而贾家的两位姑娘，还有田蜜儿都不在。“宛霖和宛晴呢？蜜儿也不在？” 夏初迟疑了一下，道：“有一点点小事情。” “宛霖和蜜儿吵起来了，都去找贾老爷子了。”课堂里有一个小姑娘嘴快道。 “宛霖好生气的样子，说要把蜜儿赶走。”这声音听起来有点高兴，甚至还有点期待。 “不会真的赶走吧？宛霖平日脾气挺好的。”又有人道。 “田蜜儿刚才说什么来着？宛霖突然就生气了。” “怎么回事？”江图南看向夏初。 第177章 夏初笑了笑，“小孩子吵架，我先去看看。” 江图南挑了下眉，心说你们年龄不是差不多吗？ 耽误了一会儿，那三个丫头都不见人影了。夏初没去找过贾老爷子，不认识路，只能随便拉了个下人让他带自己过去。走没几步，撞上了贾大夫人。 “夏夏？这个时辰，怎么没在上课？”贾大夫人好奇道。 “舅母...”夏初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刚才的事情，贾大夫人却已从她的神色看了出来，“有什么难事？不妨跟舅母说。” “宛霖..”说出来贾宛霖会不会挨骂啊？不过都捅到贾老爷子面前，想必是瞒不住贾大夫人的。一念及此，她干脆实话实说了，“宛霖刚才跟田蜜儿争辩了两句，田蜜儿说要找外祖母。” 她睨着贾大夫人，发现她眉头皱起，脸上皆是不悦，接着道：“想必此事是因我而起，宛霖的外祖母大概是让舅母不许我再去学堂了？今日田蜜儿一见面就说舅母没有听她外祖母的话，还说要回去告状。宛霖很生气，反口说要让爷爷不许她来，这会儿她们三人大概已经到了外祖父面前了。” “这丫头，怎么突然莽撞了起来。”贾大夫人叹了口气，“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吧，毕竟是我闯的祸。”夏初跟上去道。 “这算什么祸，以前倒是我疏忽了。不知道蜜儿在宛霖宛晴面前都作威作福的，委屈她们了。”贾大夫人有些无奈，“原是看在蜜儿母亲的面子，想着她年龄小，我又忙于府里的事务。有时候都来不及听完始末，就让宛霖谦让着妹妹。若不是你上次的事，我都不知道宛霖忍了一肚子气。” 都是孩子呢，还分什么大小。她看那田蜜儿人小心可不小，那蛮横不讲理的模样，怕是很难改了。 “她今日生气，大概是昨天看我犯了头疼病，心疼我了。”说这句话时，贾大夫人心里暖融融的。又有些发愁，她那个妹妹不讲理，母亲也偏宠她。昨日数落了她半个时辰，最后她只能表面上答应了。但阳奉阴违，没有照做。谁知道蜜儿竟然还说出这般话，真当自己好拿捏的软柿子了不成？ 贾大夫人微眯着眼，神情冷了下来。当初在府里时就爱抢自己东西，如今连自己女儿都敢欺负了。给脸不要，当你是门亲戚你还有点面子，我若不拿你当亲戚呢？本来就不是一个娘亲，一个续弦，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贾老爷子正一个在院子里下棋呢，就看见大孙女气呼呼的走过来，眼睛里含着眼泪，像是受了委屈。他放下棋子，“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家宛霖生气了啊？” “爷爷~”贾宛霖不说话，扁着嘴巴要哭不哭的。刚才满心委屈，可见到爷爷却又说不出口了。娘曾说过，府里的家学开放出去，也是为了拉拢人心。她不该意气用事，这点小事闹到爷爷面前，又关系到娘亲的娘家，到时候娘面上也不好看。 “怎么了？夫子训你了？”贾老爷子让她坐下，眼睛里满是慈爱，“跟爷爷说说？” “没有事。”贾宛霖摇了摇头，又不想说了。 贾宛晴到现在还有些懵，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 “宛晴来坐，是不是上课累了，想过来偷懒啊？”贾老爷子玩笑道，“昨日不是跟姑姑出去玩了，没玩够？” “贾爷爷。”田蜜儿比贾家姐妹慢了几步，没听到贾宛霖说没说。她跟来的一路，倒是也想了不少。贾爷爷若真是不让自己来了，自己一定要据理力争！实在不想就找姨母，姨母怕外祖母。外祖母最疼自己，只要自己哭一哭闹一闹，说不定贾宛霖还要挨罚呢。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跟自己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蜜儿啊，你们怎么都没有上课啊？”贾老爷子大概猜到一些， 大概是三个孩子吵架了。他对这几个孩子都了解，宛霖是个安静不惹事的乖孩子，宛晴迷迷糊糊的，但也是个老实孩子。只有田蜜儿不同，被家里宠坏了，强硬任性，若有事，多半因她而起。不过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对着三个孩子仿佛一样和善。 田蜜儿眼睛转了转，装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贾爷爷，宛霖不知道为什么生了我的气，还说要来找你，以后再也不许我来贾家了。” 贾宛霖惊愕的回头，没想到还有恶人先告状的，她刚要反驳，就看见母亲走了过来。而且面色严肃，身后跟着夏表姐，她心头一紧。习惯性的慌张了起来，觉得母亲又要教训自己了，小声的叫了一声：“娘。” “大舅母。”贾宛晴连忙站起来行礼。 贾大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先跟贾老爷子说了话，“爹，孩子们淘气，打扰您了。” “都是我的亲孙女，怎么能说是打扰。”贾老爷子摆摆手，“孩子们像是吵架了，我正在问呢。蜜儿说宛霖要赶她走，宛霖也一句话都没说呢。” “外祖父。”夏初过来轻轻行了一礼，贾老爷子对着她亲近的笑了，“你母亲可好？” “很好，龚大夫那个五禽戏的确有用，母亲每天都能多吃上一些，多睡上一会儿。”夏初答。 “那就好。”贾老爷子点点头，其实贾青芜的情况，每天都有人来跟他报告，不过还是忍不住想问几句。 等夏初和贾老爷子说完，贾大夫人冷着脸看向田蜜儿，“宛霖无缘无故，作何要赶你？” “我怎么知道，”田蜜儿嘟起嘴，“姨母你该好好管管宛霖了，她蛮不讲理。” 贾宛霖惊得张开了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以前每次跟田蜜儿起冲突，母亲都选择听取她的一面之词，从来不给自己机会解释。解释了，往往也没什么用处。 也许这次，也是一样的吧。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可心里的委屈却越来越大。 第178章 “你胡说！”贾宛晴气得跳起来，虽然她不知道宛霖姐姐为什么那么生气，但肯定是有道理的！“姐姐向来最讲道理的！” 她小手叉着腰，不知跟谁学的动作，跟个小茶壶似的，让人忍俊不禁。 贾宛霖垂着头，手伸过去，轻轻拉住了妹妹的手。 “我倒不知我家宛霖何时不讲理过，更不知你竟对她如此看法。”贾大夫人慢吞吞道，她抬眼看着田蜜儿的眼睛，其实不该与这么个孩子计较，有失身份。“你倒像是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教女无方？” 这番话有点重，田蜜儿一时愣住，结结巴巴的道：“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会对姨母有意见呢。” 贾宛霖怔怔的看向母亲，有些不敢置信，方才的一番话仿佛是幻听。 “爹，今日我做个主。”贾大夫人对着老爷子行了个礼，请求道。 “你是当家主母，这家里一切，你都可以做主。”贾老爷子猜到她的意思，毫不在意的一摆手，继续看着眼前的棋盘。 “蜜儿，既然你对姨母家的家教有意见，且先回去吧，免得教坏了你。”贾大夫人堪称和颜悦色的说道。 田蜜儿心头有些慌乱，走过去想拉着贾大夫人的袖子撒娇，却被对方避开了。她嘴一扁，哭着道：“姨母，蜜儿不是这个意思啊。你原谅蜜儿一回吧，我下次再也不说了。姨母，你不是最疼蜜儿了吗？” “先回去吧，就将我刚才这番话，告诉你母亲。”贾大夫人说罢，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丫鬟会意的上前，半哄半拉的将田蜜儿带走了。 “宛霖再不哭咯。”见贾大夫人处理完，贾老爷子揶揄的瞅着贾宛霖。 贾宛霖羞窘的跺了跺脚，撒娇喊了一声：“爷爷~”又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怀里，被贾大夫人抱着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贾老爷子朗声大笑，贾宛晴不明所以，也跟着笑，反正大家开心她也开心就是了！ 就这样完了？大夫人有点魄力啊。 “这次倒是处理得不错。”贾老爷子捻起一枚棋子，放下的时候响起清脆的“咔哒”声，“其他人哪比得上自己的亲女儿呢。” 没想到先前的处理方法竟被老爷子看在眼里，言语间透露出的不赞同让贾大夫人心头一凛。她急忙道：“先前是我错了。” “没那么严重，还不晚。”贾老爷子说完，又对着贾宛晴道：“快去上课吧，不然江夫子可要生气了。” “是哦！”贾宛晴终于想起来她们正准备上课的事情，“姐姐，表姐，我们快走吧！” “去吧。”贾大夫人摸了摸贾宛霖的头，柔声道。 三人重新回到课堂，江夫子看了一眼，“蜜儿呢？” “她回家了。”夏初接话。 江图南点点头，没再多问。其他正在写字的姑娘们纷纷抬头，果然没看见田蜜儿。一时间脸色不定的左右传着眼神，没想到贾宛霖还真的把田蜜儿赶回去了！ 以后可不能看贾宛霖脾气好再言语无忌了，若真被赶回去，回家肯定要吃瓜落。 没有田蜜儿，其他人也收敛着，小学堂更加和谐了。 到了古琴课，夏初已经能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这得益于贾青芜，她不仅精通琵琶，古琴也有涉猎。直接让人拿了古琴，指导着夏初练习。 夏初弹了一首《桃花笑》，贾宛晴没忍住，跟着摇晃着脑袋，看起来可爱又快乐。 江夫子敲着手指，心情都不由跟着飞扬起来。她能听出琴音有些地方不够连贯，但这曲子的确写得很好。 其他人有的跟着晃脑袋，反应过来拼命忍住。 一曲毕，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这曲子，不曾听过，是你所作？”江图南问道。 “不是，有幸在别的地方听过，记了下来。”夏初否认道。 “可否将曲谱借我一看？”江图南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啊。”夏初点点头。 “可以在学堂教学吗？”江图南感觉自己有些得寸进尺。 夏初思考了一下，仍是同意了。 田蜜儿哭着回了家，丘娘子问清缘由，当即备车来到了贾家。可惜连门都没进去，门房说大夫人出门去了，家里大只有少爷小姐们，不方便待客。 丘娘子气得说不出话，但也不可能在贾家大门口，跟个门房计较什么。只能折返，直接回了娘家。 贾大夫人已经猜到妹妹会过来，甚至也猜到了她会回去找爹娘。所以她提前回到了丘家，还让人叫回了在外面忙碌的丘老爷。她直接在丘家处理了这件事，没闹到贾家。 贾青芜感觉这几日精神很好，准备去巡察一番手里的铺子。顺便带些东西回来，上次夏初说要给好友挑选礼物，不过她一直没闲下来，这事好像也忘记了。回信倒是写得差不多了，准备明日寄出去。 她铺子没什么新奇东西，但是贾家有一家多宝阁，专门收集一些稀奇玩意儿，她觉得夏初肯定会感兴趣的。只是到了多宝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着夏初来，让她亲自挑选。 正要转身出去，掌柜的已经看见了她，当下就丢开了面前的客人迎了上去，“大娘子？怎么刚来就走？可是招待不周？” 贾青芜停下脚步，“没有，本来想选些东西，还是明日再来吧。” 怎么遇到了她？曲屏屏摸了摸面衣的带子，确保不会掉下来，往里面走了几步避开。她捏紧了手里的东西，牙齿都快咬碎了。若不是贾青芜突然和离，又将孙家搬空了，她怎么会沦落到要出来变卖东西！老爷也不争气，什么都没说。闷头读了几天书，竟然开始喝酒了！整天喝得烂醉，书院的活都丢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早知孙无数如此没用，靠着女人养，她当初也不会巴巴的凑上去！可如今后悔为时已晚，只能逼着儿子读书了，若能高中，家里还有翻身的一天。 另一边的贾青芜完全没注意到她，跟掌柜的说了几句，就离开了。掌柜恭敬的送到门口，与刚才对曲屏屏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79章 听说要去多宝阁挑选礼物，夏初高高兴兴的去了。 她不仅给朋友们挑了，还给临安的家里人每个人都选了礼物。她算了一下价格，一百两差不多够了。可惜贾青芜没给她付钱的机会，只说是家里的铺子，这点东西不用给钱。 掌柜的得知这是大娘子失散多年的女儿，当然不敢收钱。这钱记在了贾青芜的账上，之后徐嬷嬷过来付了钱。 时间悄然来到了冬季，贾青芜给夏初做了七八套衣服，全是最时新的，小姑娘们喜欢的样式。 夏初物欲不高，给什么穿什么，也不挑剔。她日日去学堂上课，偶尔央着贾青芜四处去玩。徽州有名的地方被她们跑了个遍。大概是稳定的生活，和夏初安然留下的态度，再加上四处散心，贾青芜很久没有犯过病了。 而且她看着一日比一日健康，贾家人都很高兴，对夏初的态度越发亲近和蔼。时不时送些东西来，尤其是上头两个舅舅，去了其他地方回来，总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家里人人有份。 就连贾老夫人，跟着练五禽戏，身体竟然康健许多，偶尔跟着出去玩一趟，也不会精力不济了。 最高兴的是贾宛霖和贾宛晴，家里最多带着去寺庙里玩玩，其他地方去的不多，都是大忙人。有了姑姑和表姐，经常能出去玩。 这日贾青芜竟然主动提起了想去游湖钓鱼，不过被徐嬷嬷劝了，“如今天越发冷了，可不敢再去湖上吹风了。” “是啊，娘，等明年春天，咱们再去钓鱼吧。”夏初想起白日贾宛霖说的事，道：“听说最近有高僧在下尖塔讲经，要不我们去瞧瞧？” 贾青芜有些失落，不过也知道天气冷，去湖上恐会着凉。高僧讲经也值得一听，她这几年在寺庙中待得多，也学了一些佛经。便点头答应了，“好。” “这次不带宛霖宛晴去了，她们年岁小，少听这些。”夏初想到贾宛霖一脸期待，只能抱歉了。毕竟她们年纪不大，又是心性未定的时候，万一被说动了，要出家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这个理，夏姑娘懂得真多。”徐嬷嬷称赞，心里却笑，这年纪说差也差不了多少。夏姑娘却把自己当成了大人一般，这话搭上她那张还带着些稚气的脸，显得有些可乐。 下尖塔，下尖塔，其实并不是下面尖的塔。它跟所有的塔一样，下粗上尖。至于这名字的由来，还有一则神话故事。不过这故事过于荒诞，说的是这塔下有黄鳝成精，后被二郎神消灭的故事。 夏初一听就过，也没深究。 有高僧过来，来了不少信男信女。更有不少僧人成群而来，但现场却并不喧闹，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 夏初她们来得早，可仍然没有占上位置。 下尖塔附近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她们根本走不到近前，更别说听讲经了。 夏初踮着脚瞧了瞧，“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的人。” “没关系，不如……”贾青芜不好意思的指着一处村庄，“我看那里有个湖，不如我们去钓鱼？” 夏初听得一愣，没想到贾青芜竟然爱上了钓鱼。不过说来也是，若她像贾青芜那样，杆杆不落空，她也爱钓鱼。“可是我们没有鱼竿和鱼饵啊。” “啊，也是呢。”贾青芜肉眼可见的失落了。 看她真的很喜欢，夏初建议，“我们下次带上，找个地方钓？” 贾青芜抿了抿唇，眉目含笑的点头。 她们在周围随意转了转，竟遇上了李雪暮。她身后除了丫鬟仆从，还跟了个十五六的少年，看模样应该是她的儿子。 “雪暮。”贾青芜惊喜的喊了一声。 “青芜？”李雪暮回过头，几步走了过来，“你们也来听经？也没占得位置吗？” 游少风跟在母亲身后，听到青芜这个名字还琢磨了一下是谁。但看到对面那位言笑盈盈的少女，脑子忽然空了一瞬。 “是啊，看来你也是。”贾青芜笑着应。 “雪暮姨母。”夏初行了一礼，发现李雪暮身后那道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不带恶意，但未免有些无礼了吧？ 李雪暮笑着夸了两句夏初，忽然想到身后的儿子，一转头发现他红着脸盯着别人家姑娘。先是一喜，喜的是儿子和自己一样，一眼瞧上了夏初。 随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少风！这位是娘年轻时的好友，同你说过的，还不见过你贾家姨母和你贾家妹妹。”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牙切齿，死小子跟个愣头青似的，若惹了别人不快，我看你怎么办！ 游少风疼的一哆嗦，马上正了正神色，朝着贾青芜抱拳鞠躬，“贾姨母。”目光转到夏初，耳根悄悄红透了，“贾妹妹。” 贾青芜似乎无意的上前，打量着游少风，“这就是你家行二的少风啊，长得果然一表人才。” 游少风看不到贾家妹妹了，心里头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谢过了贾姨母的称赞。 贾妹妹……夏初头皮麻了一下，难道她要叫游哥哥？咦呃！肉麻死了。她在后面敷衍的屈了屈膝，就当见过礼了。 既然遇到了，总归要在一处聚一聚。这附近人太多了，只能往下走。丫鬟们准备齐全，带着薄被子直接铺在地上坐。 还带了小几子摆上了茶水点心，有点野餐的味道了。 游少风不便跟女眷们坐在一处，自己在不远处随意找个地方席地而坐。 刚才被母亲教育过，他不敢明目张胆看，只能悄摸摸用余光打量。 身形窈窕，眉峰整齐，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辉。鼻子小巧挺立，双腮若雪敷。脸上总是带着笑，让人觉得亲近可爱。 这不就是我想找的女子吗？得来全不费工夫！游少风心中窃喜，还好今日没拒绝母亲的要求，跟着一起来了这里。不然哪里能碰上这么合自己眼缘的女子？ 看母亲的样子，该是极为熟悉的，可千万别有婚配了啊。 第180章 游少风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忽然瞥见一道白影跃过。 兔子？！ 想到家里小妹养得两只兔子，他一个猛虎扑食跳了出去。 众人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就见他提着兔子耳朵，径直走到夏初面前。“给你。” 夏初呆了一下，接了过来，“给我？” “嗯，你喜欢吗？”少年红着脸，看了一眼对面的姑娘又收回了视线。 夏初看向贾青芜，见她含笑不说话。李雪暮也抿嘴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挺大一只，有点沉。” 游少风刚要说，我帮你拿着，一会儿回去给你。 夏初的下一句，把他镇在瞠目结舌，“烤了刚好够吃。” ？？？？ 游少风怔怔的看着少女可爱的笑容，张嘴却说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难道不应该夸兔子可爱吗？ 贾青芜噗嗤一笑，习以为常。原先她也觉得女儿软糯可爱，可见过她杀鱼去鳞的熟练模样之后就不觉得了。 夏初看着兔子，“这皮子给娘做个领子吧？配那件天青的披风。” ？？？ 游少风如遭雷击，亲近可爱的妹妹呢？怎么说出的话这么残忍？看到兔子竟然不是觉得可爱，而是想扒皮吃肉？还做领子？？ 夏初瞥见游少风的神情，差点没笑出声。 李雪暮笑着摇头，倒没觉得夏初的话残忍，只觉得儿子想当然，又被吓住的样子属实呆了些。 那只兔子最终还是逃过了一劫，这附近没有水源，杀了不好收拾。 游少风之后一直处于震惊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贾青芜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夏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未必不知道游少风的意思，却故意说剥皮吃肉这种话，明显是对人无意。 李雪暮叹了口气，这傻小子，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那只兔子带回家也并没有吃掉，家里不缺肉吃。但是毛绒绒的动物能够治愈人的心情，所以那只兔子，夏初留了下来，给贾青芜养着玩。 贾青芜很喜欢，时不时抱着兔子摸两下，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夏初算着，照这个进度，最多明年春天就能回临安了。冬日天寒地冻，又临近春节，不宜远行。到了开春再回去，一路上春暖花开，还能看看风景。 她想她们家了，那个被她亲手种满鲜花的院子。 自从上次给了曲谱，江图南对待夏初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先前只把她当做学生，江夫子虽不是严厉的人，但那种师长的架子总是有的。如今在夏初面前却没有，把她当做了平辈，还会找她一起谈论某个指法的力度，和某段调子的节奏。 两人擅长的不是同一种乐器，但乐理总是相通的。 这日，下课后，江图南叫住了夏初，“夏初，明日上课，可否带你的琵琶来？那首桃花笑我已练熟了，想试试跟你合奏。” “好啊。”夏初觉得这不是什么事，欣然答应。 这会儿是半下午，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贾宛霖和贾宛晴又跟着她回来了，说想多练练琵琶。 “这么勤奋？”夏初笑道。 “表姐，连夫子都要跟你合奏！我现在觉得琵琶可好了，我喜欢弹琵琶。”贾宛晴认真道。 贾宛霖顿了顿，也加了一句，“我也喜欢琵琶。” 夏初大笑，其实猜得到她们的心思。两人学琴都有一点缺陷，但这点缺陷并非不可弥补。而夏初觉得乐器不过是爱好，她们一不考试，二不考级的，自己开心就行。教她们的时候，以鼓励为主。 但江图南不一样，她在这贾家当夫子。总要让贾家人看得到孩子的成长和进步，不然不是浪费时间么？她有压力在，所以要求会严格一些。 大概就是态度的不同，贾家姐妹感受到在青芜院更加自在，也不会有人拿她们和谁去比较。轻松愉快的心情之下，学东西反而会更快一些。还会有一种自己学得这么轻松，肯定有天赋在身上的错觉。 但贾宛霖常来还有一个原因，她喜欢有人陪着，但又不喜欢吵闹。青芜院是个很合适待着的地方，更别说还能学到东西。 贾宛晴则是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没完没了的要求和抱怨，在这边更放松。姑母没有长辈的架子，她笑闹的时候不会打断，提醒她声音太大，也不会嫌弃她吵。学不学琵琶，在她而言，倒是其次。 贾青芜抱着兔子将人迎进来，又吩咐下人们备好茶点，便安静的坐在一边。 贾宛晴托着下巴，认真的听夏初讲指法。没一会儿就开始分神了，表姐长得真好看啊。认真的样子好漂亮，琵琶弹得也好听，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娘是不是就不会老说我了？ “宛晴，回神。”夏初见两人都在发呆了，喝了口茶休息，“那就歇会儿吧。” 贾宛晴回过神，“表姐，什么时候再出去玩啊？” 夏初好笑的瞥她一眼，“还想去哪儿玩啊？” “冬日没什么地方能去的了吧？”贾宛霖有点失落。 贾青芜看着三只蔫哒哒的小孩子，轻轻一笑，“我倒是知道个地方，冬日去，最好。” 贾宛晴眼睛一亮，“姑母，是哪儿啊？” “温泉山庄。”贾青芜没吊着她们胃口，直接回答，“家里其实有一处这样的庄子，泉眼不大。不过要论舒适度，我有个好友家里的更舒服。她们家庄子建了地龙，还种了冬日少见的蔬果。” “是雪暮姨母家里吗？”夏初第一时间就想到她。 “是的，你们若想去玩，我就去下个帖子，借她们家庄子玩两天。”贾青芜柔声道。 贾宛晴双眼都快放出光了，她凑到贾青芜面前，撒娇道：“姑母，宛晴想去。” “姑母，宛霖，也想去瞧一瞧。”贾宛霖同样期待，家里的庄子她去过。泉眼才能进两个人。据说大泉眼在另外一家，就这么一个小泉眼，当初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第181章 “那我们去瞧一瞧？”夏初询问，在现代也泡过不少温泉。而且花样还多，什么红酒池，精油池，茶香池，中药池，牛奶池....多不胜数。只是很多是造假的，一种噱头，大多不过是染了色的热水罢了。她有时候都没办法分清泡得温泉到底是真还是假，听说温泉有一股硫磺味。她似乎没有闻到过，大概都是假的，不过就是个热水池子。 可是现在是在古代，大部分都是富贵人家的私人庄子，应该不会造假吧？不知道这天然的温泉池子是什么味儿，硫磺难闻不？ “好，我写个帖子送去，看什么时间方便。”贾青芜点点头。 李雪暮回帖很快，不过不巧，这几日都约了出去。毕竟冬日都喜欢泡温泉，她家那个庄子还暖和。能挪开的时间在八日后，到时候直接去就行，可以住上两天两夜，除了衣服，什么都不用带，那里吃喝什么的都有。最后还说，她会亲自接待，正好一起玩一玩，放松一下。 贾青芜自然说好，有李雪暮陪着，夏夏就不用牵挂着要陪自己，可以让她带着妹妹们去玩。“那边可以打猎，只是我们都不擅长，问问俊阳他们兄弟几个去不去，他们应该会喜欢。” “好，我让人去问。”徐嬷嬷答应着，“老爷子老夫人呢？泡温泉对身体好呢，要不要请一请？” “都问一问吧，看谁想去就去。那庄子大着呢，全家去了也能住得下。”贾青芜这样说着，但料到父母应该不会去。毕竟他们是长辈，若是去了，接待的只有李雪暮有些不妥当。长辈们轻易不会上别人家拜访，主要是避免麻烦。 果然，两位长辈都拒绝了。几位夫人同样婉拒，贾俊阳说要读书，走不开。俊杰和俊亭同意了，一个是玩心重，另一个是经不住妹妹的软磨硬泡。. 人员日期确定了，到了那日，直接出发。这次的庄子在半山腰上，而且距离不近，路上就花了快三个时辰才到。李雪暮果然如她所说，她们一到，就出来迎接了。她满脸挂笑，带了几分打趣，“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贾青芜嗔了她一眼，接话：“那你可得好好招待了，不然我可要跑了。” “好说好说。”李雪暮说完朗声大笑，挽着贾青芜的胳膊往里走，她的笑声舒怀爽快，感染力十足。“跟上了，孩子们。” “好的姨母。”夏初第一个回应，举步跟了上去。 贾宛晴挽着贾宛霖的胳膊，笑嘻嘻紧随其后。 贾俊杰和二哥对视一眼，同时一笑，走在最后。 这处山庄的名字叫做：暖池山庄，直白又应景。看得出来李老爷取名字，就是一个直接，简单易懂。 庄子里的仆人们都在前院，分作两列候着。一是认人，二也是主人家为了表达重视。待众人进了前厅，下人们才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这边远了点，但是舒服。”李雪暮商人上茶，“喝了茶带你们回房间洗洗风尘，饭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席。” “有劳了。”贾青芜感激道。 李雪暮带着笑横了她一眼，“说这个可就见外了，我可不爱听。你乐得出来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其实，我感觉病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贾青芜知道她担心自己的身体，安慰道。 “知道，你说的那个五禽戏我也知道呢。我爹也练着，还想让我娘一起。我娘开始还不乐意，说一大把年纪丢不起这个人。怪模怪样的模仿那动物，她可受不了。如今我爹身体还好，她总是身上不舒坦，最近也偷偷开始练了，我爹憋了一肚子打趣，不敢说，怕给她说生气了，不练了。”李雪暮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贾青芜听到，“你练了也好，那我回去也偷偷练着，可不能比你差了。” “我练着是好，我娘也练着呢，不说别的，小病小痛少了些。我胃口大了些，睡眠也好了。”贾青芜没有隐瞒，说起自己的变化。 李雪暮认真听了，正色道：“那就是了，吃好睡好，身体才能康健起来。” “那你也试试。”贾青芜道。 “好。”李雪暮应了，又压低声音道：“明日早上，就我们两个偷偷练，不让别人看见，就没人笑话。” 贾青芜低头掩着唇笑，“好。” 长辈们说着小话，夏初也不好奇，几个小时的马车坐得是真累。她这会儿其实没什么胃口，颠得反胃。 贾宛霖似乎也有些不舒服，倒是贾宛晴，精神十足。缠着她亲哥哥贾俊亭说着什么，贾俊亭给人的感觉温和儒雅，此刻一脸无奈，却一直在摇头。 想哥哥了...夏初撇了撇嘴，可惜张昼今天没有来。说是与人约好了，一起互相指点文章。 聊了一会儿，李雪暮就带她们回了房间，丫鬟们进去就开始收拾衣服。庄子里的下人们送来了热水，洗了手脸之后去前厅吃饭。 饭菜十分丰盛，都是野味。烧兔子，炙烤鹿肉，野猪肉....夏初看着那锅蘑菇炖小鸡，又想起了董小环，她最爱吃这个。外祖母每次采了新鲜的，就让董小茂送来。不方便送的时候，就晒干了，攒着再拿过来。平日里的蔬菜都是地里新鲜的送来，好想临安啊。 “夏夏，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贾青芜第一时间注意到女儿神色不对，怔怔的发愣，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夏初回过神，微笑着摇了摇头。她也不敢说想临安的家人了，怕贾青芜又多想。“坐马车有些累了。” “那吃了东西去小憩一会儿，这里是远了，路上也颠簸。”李雪暮关心道。 “好，等我睡醒了再去泡温泉！”夏初打起精神，“听说还能打猎，我们能跟去玩一玩吗？” “可以的，但是带着你们不能走太深，就在外围玩一玩，你们要跟好。”李雪暮早就安排好了，年轻人都喜欢这些。说完又笑着道：“我和你娘就不去了，我们还有许多小话要说。” 众人被这句话逗笑，夏初刚才的情绪也下去了。这庄子里的厨子还真的是不错，菜看着有些粗糙，但是很可口。 第182章 饭后各自回房休息，房间里很暖和，不知这样的地龙要花费多少钱财。夏初脱了外衣，本以为陌生地方不太好睡，却很快睡熟了。 她刚起来，就有侍女端来洗漱的用品，随后将她引去了温泉。其他人都已经在泡了，天然的温泉果然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味道。她不知道是不是硫磺味儿，毕竟以前没怎么闻过。反正涩涩的，有一股鸡蛋味，不怎么好闻。 贾宛晴泡得双颊粉红，招手让夏初赶紧过去。 “换身衣服就来。” 下水之时，被烫了一下。她嘶了一声，缩回了脚。 “先泡泡脚，往身上浇些水适应一下。初次下来，会觉得烫。”李雪暮笑道。 贾青芜上前帮她把头发全部挽了上去。又拿了个竹筒慢慢往她身上浇水，帮助她适应。 贾宛晴狡黠一笑，舀了水就往她身上泼。 “宛晴。”贾宛霖连忙拉住她，“不可淘气。” “哦。”见夏初只是笑着看她，贾宛晴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 几个传女鱼贯而入，将茶水和点心用竹盘盛放，慢慢放上水面，推向正在泡温泉的众人。 李雪暮接住，倒上茶水，“喝点花茶，这泡温泉得多喝些水，不然待会难受的。” 夏初习惯了水温，慢慢滑入水中，发出一声喟叹。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材质，沾了水竟然没有湿乎乎的黏在身上。而且质地轻薄，也不会沉甸甸的坠着。 “夏夏。”贾青芜递来一杯茶水。 “谢谢娘。”夏初笑眯眯的喝了一口，是菊花茶。说不定是东篱山庄的菊花呢，那里漫山遍野盛放着，若晒干用来泡茶，倒也不错。 “表姐，你睡了好久。”贾宛晴凑过来道。 “多久啊？”夏初点点她的额头，“你睡了多久？” 贾宛晴还没开口，贾宛霖带着笑抱怨道：“她就没有睡，躺下没一会儿就跑过来闹我。” “小孩子嘛，是这样的。”李雪暮笑道。 贾宛晴皱了皱鼻子，转开话题，“我哥哥他们也在泡吗？” “嗯，男宾区在另一边，隔着一片竹林呢。两边并不相通，要过来需得转一大圈。”李雪暮道。 贾宛晴点点头，随即又想起被哥哥拒绝的事情，“哦，打猎什么时候去啊？明日晨间吗？” “二哥同意了吗？”贾宛霖戳破她，“想先说通姑母和李姨母？这样你哥哥就不得不带你去了？” “哎呀，才不是呢。”贾宛晴被拆穿了，不高兴的嘟起嘴，冲着贾宛霖轻哼了一声。 “真这么想去？”贾青芜心软的松口。 “可想可想了，姑母，就让哥哥带我去吧。”贾宛晴一见有戏，立马缠住了贾青芜，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娇，“好姑母，求求你啦。” 贾青芜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们要约法三章。” “好好好，我保证听话。”贾宛晴高兴的举起右手。 贾青芜竖起一根手指，“不可乱跑，跟紧哥哥姐姐们。” 贾宛晴毫不犹豫，“好！” 贾青芜再次伸出一根手指，“不可闹脾气，要听哥哥姐姐的话。” 这有什么难得，贾宛晴忙不迭点头，“好！” “最后，叫你回来就要回来。千万不可自己去追逐小动物，记住了吗？”贾青芜郑重其事的道。 见姑母如此严肃，贾宛晴敛了笑，重重嗯了一声。但不到几息，就控制不住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咧的收不回来，还发出了两声嘿嘿的笑。 李雪暮大笑，“这小妮子.....” 贾宛霖动了动嘴，想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又怕添麻烦，忍了回去。 夏初注意到了，游到她身边道：“宛霖也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可看不住宛晴。” 贾宛霖顿时抿着嘴笑了，高兴得连连点头。 贾宛晴听了也不生气，能跟着去就行了，她才不在乎姐姐们的打趣呢。 温泉不可久泡，不然心脏会不太舒服。待众人都泡得全身热烘烘的，李雪暮便招呼着都起来，去洗个澡。 夏初感觉一身骨头都被泡软了，甚至还有点晕乎乎的。坐在花厅里，外面是时而呼啸而过的寒风，后背是暖融融的热意，她捂着嘴慢悠悠打了个呵欠。 “表姐又困了啊？”贾宛晴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听到夏初打哈欠，凑了过来，“表姐昨晚上没睡好吗？” 这一句话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看向了夏初。 她昨晚还真有点没睡好，想到第二天要泡温泉，有点兴奋。但说出来未免显得孩子气，她只能否认道：“泡得太舒服了，有点犯困。” “我怎么泡得很精神呢？”贾宛晴歪着头问。 “你呀，谁能跟你比。”夏初伸出食指，轻轻戳了她脑门一下。 “泡过温泉是这样，别说夏夏，我也有些犯困了。”贾青芜说着，也打了个呵欠。 “那今日早些睡，明日再好好玩一玩。” 第二日一早，贾宛晴已经爬了起来。她先去去敲了贾宛霖的门，将人吵醒，又去喊了夏初。两人迷迷糊糊爬起来，发现天才微亮，太阳刚冒出来一小半脑袋。 夏初昨晚睡得很好，这会儿倒是不怎么困。但这也太早了吧，又不是要爬山去看日出。“宛晴，你不会没睡吧？” “我睡了啊，”贾宛晴也意识到有些早了，不好意思的揪了揪衣角，“只是想到要去打猎，太高兴了，醒得早了些。” “带头的猎户还没来呢，我们先吃饭吧。”夏初醒了醒神。 贾宛霖哀怨的看着贾宛晴，昨日下午就被这妮子闹得没睡，今日又是一大早，太可恨了，想捶她几下。 贾宛晴感觉后脖子凉凉的，对上姐姐的目光缩了缩脖子，转身开溜，“我去喊哥哥们起床！” 彼时贾青芜刚刚起来，她昨晚睡得不太好。早已习惯了女儿在身边，半宿都难以入睡，早上醒了也睡不着，只能爬了起来。李雪暮这会儿来未曾起来，她昨日也是赶了远路提前过来安排，又陪了一下午的客，有些累了。 第183章 贾宛晴将两位哥哥都闹了起来，还被自家亲哥敲了一下，捂着脑袋跑了回来。两位姐姐都开始用早饭了，“怎么不等等我。” “这不是在等吗，快来吃，吃饱了好去玩耍。”夏初招手。 早饭还没吃完，猎户已经到了。叫上了贾俊亭贾俊杰，一行人出发去山上。 而李雪暮已经开始跟着贾青芜学习五禽戏了，初初开始还不太放得开，脸上都有些臊得慌，这动作慢慢吞吞的，做起来跟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老人家似的。 带头的猎户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背着一把木头弓，腰间插着一把柴刀。装备简陋至极，但他对山上的路线了如指掌。就连哪里有个坑，都能提前提醒大家注意脚下。 贾俊亭和贾俊杰也各自背了一把弓，腰间挂着箭袋。穿着束了手腕脚腕的劲装，看着有几分侠客的样子，意气风发引人侧目。 “这山外围已经没什么猎物，近来人多，兔子野鸡都吓得挪窝了。咱们就随便转一转，往深了去我也不敢带着你们。”猎物一边走一边解释。 “有劳了，我们在外围看看即可。”贾俊亭道。 “什么也没有吗？”贾宛晴耷拉下眉眼，小嘴都翘了起来。她仰头往四周看了看，失望道：“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树。” “你还想看什么？”贾俊亭没好气道。 “我们随便看看，打猎可不是好玩。”夏初牵着贾宛晴的手，“兔子野鸡没有什么攻击性，若是遇上野猪，咱们跑都跑不快。可不敢往里面走的，你乖。” 猎户也有个贾宛晴这么大的姑娘，看她垂头丧气的，出声安慰道：“最近有一处野鸡窝，我没动。带你们去打两只？” “好哇好哇。”贾宛晴顿时来了劲，打野鸡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二哥三哥比一比，看谁能打到一只！” 贾宛霖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对他很有信心。 走了一小段路，猎户回身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动静。才蹑手蹑脚的弓着腰往前去了，只见他扒开一处草丛钻了进去，很快又退了回来，“窝还在，是热的，大概找食去了，我们去旁边等一会儿。” 在猎户的带领下，他们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猎户伏在石头上，双眼盯着野鸡窝的方向，一动不动。 其他人都跟着照做，只有贾宛晴不太老实。蹲了一会儿就蹲不住了，左顾右盼，时不时动一下。 “安静些，野鸡很警醒的。”猎户回头提醒。 贾宛晴按住妹妹，压低声音道：“再闹腾，可没有野鸡了。” “要等多久啊？”贾宛晴忍了一会儿，老感觉脚底下不太舒服。这地面硌得慌，蹲着脚掌疼。而且一动不动的，太无趣了。 贾俊杰同样觉得无趣，万一那野鸡不回来了呢，岂不是白折腾了。 “咯咯....咯咯.....”就在贾俊杰也快忍不住的时候，几声鸡叫传了过来。 贾宛晴兴奋的想要站起来，“是不是...唔....” 夏初眼疾手快将她抱了回来，捂住了嘴，“嘘。” 两只五彩斑斓的野鸡慢慢踱步了过来，时不时还在地面蹭一蹭小小的尖嘴。 猎户悄悄的搭上弓，并示意身后带着弓箭的少爷，到前面来。 三把弓箭搭上了石头，夏初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贾宛晴也不挣扎了，抓紧夏初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吓走了猎物。 ‘嗖’一声，贾俊杰率先放出了箭矢。贾俊亭紧随其后，铁箭头破空而去。两只野鸡发出惊恐的‘咯咯’声，想要逃窜，已经为时已晚。利箭穿透翅膀，野鸡疯狂的扇动着翅膀，但是已经飞不起来了。 “两位少爷好箭法。”猎户由衷的称赞，没想到刚好一人一只，两只都没跑掉。他没有出箭，今日出来可不是打猎，就是哄着这些贵人们高兴就行。他主动出去将野鸡抓了回来，随手扯了几根草茎捆住了鸡脚倒提着。顺手将箭拔了下来，还给了两位少爷。“有收获咯。” “哇！二哥三哥一人一只吗？太厉害了吧？”贾宛晴凑上来，围着野鸡转来转去。“原来野鸡长这个样子，我的毽子就是用这个鸡毛做的么？” “那可不是，咱们的毽子好像用的是家养的鸡尾羽做的。”贾宛霖走过来，一边说一边看。 “那就做两只野鸡的，正好用这鸡的尾羽。”夏初笑道。 打了两只野鸡，猎户又带着她们去摘了点野果子，采了几朵蘑菇。贾宛晴十分热衷于这些，看到野果子就想尝尝。看到蘑菇就伸手，若不是贾宛霖时刻注意着她，一小心就摸了毒蘑菇了。 这些猎户都认识，教她们辨认哪些能吃，哪些能碰，哪些看到就要用脚碾碎。“这蘑菇我也只认得几种，这山上蘑菇种类太多了，不认识的千万不要去采。蘑菇的毒性大着呢，一不小心碰了吃了，那可是神仙都难救的。我们村里原来有个寡妇，孤零零一个人，饿得难受自己上山采了蘑菇。只是她没注意，采了一朵有毒的一锅炖了，当日人就口吐白沫没了。那手脸黑的发紫，一看就是中了毒的。” 贾宛晴被吓到了，紧紧抱着贾宛霖的胳膊，也不敢去采蘑菇了，甚至还想把刚才采的都扔掉。她脑子里已经在想象一个可怜的女人，全身发紫躺在地上，嘴里往外吐着白沫，越想越害怕。“我们把蘑菇扔了吧。” “别怕，这些蘑菇带回去，下人们还会再择一遍，不会有事的。”夏初安慰道，“庄子里的人都是常住在这里的，肯定会辨别毒蘑菇的。” “是的，这位小姐知道得多。庄子里都是山上的老人了，不会做了毒蘑菇吃的。”猎户附和道，“而且这刚采的蘑菇鲜嫩，回去炒上一盘，能让你停不下嘴。” “真的假的？”贾宛晴不相信。 猎户也不解释，笑而不语。 “这个是真的。”夏初是吃过新鲜蘑菇的，“新鲜蘑菇炒熟了能香掉你的鼻子。” 贾宛晴皱皱鼻子，“那我等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夏初和贾宛霖对视一眼，抿唇而笑。 第184章 “咦？这是，刺猬吗？”贾宛晴看着眼前的刺球，她没有见过刺猬。听说是长满了尖刺的动物，受惊时会缩成一团。 “这是栗子。”夏初瞥了一眼，抬头找栗子树。发现这里有两棵，一大一小，都结满了刺球。“让开些，这东西若是砸头上……” 话留一半，不过大家可以自行想象。那刺球从高处砸到头顶，只怕要戳出几个血窟窿。 “要摘一些吗？”猎户问道。 夏初仰着头，“摘一些烧鸡吃？谁会爬树呢？” “我上去就行，你们躲着点。”猎户自告奋勇，从旁边掰了一根树枝，手脚并用很快爬上树，“下面让开些。”说罢，他用树枝敲打挂着的刺球。 太阳开始散发热量，贾宛晴也走累了。贾俊亭背起妹妹，贾俊杰看了一眼妹妹，“要背吗？” 贾宛霖摇头微笑，“谢谢哥哥，我还可以自己走。” 午饭就用了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食材，板栗烧鸡，腊肉炒蘑菇，还炖了一锅鸡汤，另外还有几道暖房种的蔬菜。 “这个是二哥和三哥打的野鸡，这个蘑菇是我和表姐和姐姐一起摘的，这个板栗是我们一起捡的！”贾宛晴一脸自豪的介绍。 贾青芜和李雪暮听了，会意的连声夸赞。贾宛晴高兴得晃晃脑袋，“好香，一定很好吃。” “那我得多吃两口。”贾青芜捧场道。 “我也好好尝尝。”李雪暮笑。 两位长辈动了筷子，小辈们也纷纷拿起筷子。贾宛晴率先尝了蘑菇，这个闻着最香。一口下去，香嫩软滑，汁水爆满口腔，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的鲜嫩。 她张大眼睛，差点发出享受的声音了，太好吃了吧！东西好吃，又没有娘亲在一边盯着，贾宛晴吃得肚子溜圆，“好好吃哦。” “吃撑了吧。”贾俊亭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忍心苛责，“等会儿不要直接午睡，活动活动。” “知道了。”贾宛晴没忍住拍了下肚子，嘿嘿笑了。 “自己摘的，格外好吃些。”贾宛霖也有些撑了，桌上的烧鸡和蘑菇几乎不剩下什么，这在她们家几乎是没有出现过的事。 七分饱，吃相优雅无声，是长辈们从小言传身教的规矩。 不过夏初不太讲究，原先王家没这个规矩。到了贾家，贾青芜看她什么样都觉得可爱，又怎会说教于她。 “付出了劳动，享受自己的成果，自然美味加分。”夏初笑道，“我们吃的可不仅仅是食物，还有我们的汗水。” 贾宛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姐说的有道理。” “忙活一上午，吃完了去睡会儿。”贾青芜建议。 夏初看了一眼贾宛晴，发现她眼睛已经有些迷蒙了，便取笑道：“宛晴这丫头，闹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快合上了。” 贾宛晴像是没听见，杵着脑袋打瞌睡。 大家一看，可不是嘛。贾俊亭起身，“今天起一大早，昨晚上估计睡得也晚。我带她先回去了，姑母，姨母慢慢坐。” “去吧。”贾青芜摆摆手，“夏夏和宛霖也回去，睡一会儿。” “好。”夏初和贾宛霖告退。 在山上走了一上午，躺在床上才发现小腿有些酸胀。夏初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今天她醒得早，发现宛霖宛晴都还没起。她转到隔壁院子想找贾青芜，却发现人没在。 问了仆人才知道游少风也跟来了，三人都在前厅。 那呆小子跟来了？夏初想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感觉有些头疼。 不会是冲自己来的吧？ 夏初不想去前面了，招了个侍女让她带自己在这庄子里转一转。 冬日草木萧条，但庄子里种了有菊花和腊梅，倒还有几分景致。 靠近温泉的地方建了暖房，专门用来种菜，以供主人家冬日也有的吃。 夏初进去看了几眼，一眼看去全是绿色。不过长势算不是很好，大概还是因为气温不够高。能长出来就不错了，冬日基本没什么蔬菜可吃，像之前在王家，只有白萝卜吃。夏初想法子发了豆芽，才多了个菜。 普通人家只有秋日晒的菜干，和腌的咸菜，再就是豆腐了。 要想吃新鲜的绿叶菜，得等到开春。春日万物复苏，到时候有许多野菜出来，那就是普通人开年的第一顿蔬菜了。 这时候王家人都在干什么呢？ 董小环还在卤肉店忙着呢，自从出了烤肉，店里生意重新火热起来。因为烤肉量不算多且只有下午有，而冬日里人们也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午饭一过，店里就排起了长队。 大家聚在卤肉店，喝着松针茶，聊着闲话，惬意又悠闲。 这松叶茶，是夏初想的主意。松针让外祖父在村里收的，晒干后泡茶，有一种淡淡松叶香气。夏日加糖泡了，就是甜汽水，只要一文钱，无限续杯喝到饱。 别看这小小的一文钱，夏日肯定亏了些，毕竟糖价高，但是冬日那就是白捡的。 而且这茶水不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留客。卤肉再好吃，也没人天天吃。 卤肉铺子开了这么些年，一直长盛不衰，积攒了一大批的回头客。除了卤肉好吃，这一文钱的茶水，同样功不可没。 董小环一直觉得捡到夏初不是夏初的福气，而是她们王家的福气。甚至董家也沾了不少光，董小茂以前哪里敢想自己能在临安城里开个铺子呢？ 董家在村里算是外来户，虽住了许多年，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几辈子扎根的人。收松针给的钱少，但在农户眼里，这钱跟白捡的没什么区别了。 山里松针大把的，打个柴摘个蘑菇挖个野菜带回来一篮子，拿到董家就能换上几文钱。村里人得了利，董家得了名声，可谓是双赢了。 所以哪怕夏初同龄的姑娘个个都定了亲，甚至有的已经成了亲，孩子都有了。王家也没什么人逼夏初要如何，她不乐意就由她。这样带财的福星，养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 说远了，董小环最近老念叨着夏初，怕她不回来，又怕她回来。 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夏初又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董小环起初非常不适应，家里陡然少了两个人，再加上夏天也不在，她浑身不得劲，老觉得家里空荡荡的。 她心里想得紧，担心夏初以后不回来了。去一趟徽州好几天，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她又担心夏初回来，见识过贾家的豪宅，回来发现自己家里这般小。 其实不回来也好，待在贾家那样的富户，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呼奴唤婢衣食无忧。 第185章 夏初在暖房发了会儿呆，又出来了。这两天老是想起临安的爹娘，还想关煦和秋俞。关煦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学什么新菜，秋俞最近读书乖不乖，有没有闯祸。 大哥在军营好不好，还有赵华章，夏初摸着那枚中秋节收到的玉佩，想起某人半夜翻墙而入，忍俊不禁。 “夏夏。”贾青芜在前厅陪着坐了一会儿，想起夏初，就过来了。没想到人早就醒了不在房间里，她便一路找了过来。 “娘，你怎么过来了？宛霖她们醒了吗？”夏初笑着迎上前。 贾青芜拉住她的手，“看你不在，就过来找找。她们还睡着呢，估计累到了。我让人注意了，最多再睡两刻钟就叫醒，不然晚上不好睡。” “娘想得最是周到。”夏初小小拍了个马屁，想到游少风，便问了出来，“游少风来了？” 贾青芜深深看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调侃，“是啊。” 夏初不用继续问了，她懂了，这人竟然还是找她来的。上次不是用兔子吓着他了吗？竟然没有放弃？ 女儿不说，贾青芜也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下午想做些什么？泡泡温泉？还是写写曲子？或者下会棋。” “不要下棋，我不会。”夏初是真不会，围棋的规则不少，她又不喜欢这费脑子的游戏，一直没学会。“咱们去池子里泡泡吧？” “好。”贾青芜点点头，身后的侍女立马告退去安排了。 泡着温泉，游少风总不能跟过来吧？ 夏初偷偷笑，她还让人取了琵琶，就在池边弹唱起来。 “有这等乐声，竟不叫我？”李雪暮劝不走儿子，干脆懒得搭理了。让他自己玩去，自己来找贾青芜，一来就听到夏初唱歌。歌声清越，琵琶悠扬，让人心神俱松。 “姨母这不是赶上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夏初笑着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 “可不是，大饱耳福。”李雪暮刚下池子，贾宛霖贾宛晴也到了。 贾宛晴睡饱了，又恢复精神了。“刚才表姐唱歌了是不是？走到外面就听到了。” “竟睡过头了。”贾宛霖有些不好意思，午睡竟然还要侍女叫起，半下午都过去了。这还是在别人家里，太失礼了。 “睡得香才好，证明我家这庄子属实不错，舒服了才能睡得着啊。”李雪暮轻轻带过这事。 “表姐再来一首吧，刚才我都没听到。”贾宛晴过来就缠着夏初撒娇。 “歇会儿的，想听什么？”夏初纵容的捏捏她的小脸。 贾宛晴眉头一皱，脑子里略过表姐唱过的那些歌，听哪个好呢。她纠结好一会儿，才选定了，“桃花笑好不好？我喜欢。” “好，都听我们宛晴的。”夏初笑着道。 贾宛晴捧着脸嘻嘻笑，感觉幸福极了。 夏初重新抱过琵琶，回忆了一下歌词，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轻快欢乐的乐声响起，伴随着她变得娇俏的嗓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游少风无所事事，娘又不管他，只能一个人去泡了温泉。泉眼之间其实隔得不太远，为了隔开男宾女眷。才修了围墙，围墙之间还种上了一小片竹子。 所以，游少风也听到了这个歌声。 “是谁在唱歌？”他连忙问小厮。 小厮摇头表示不知。 游少风没再问话，专心倾听这首歌。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俏皮的少女，穿着一袭粉裙，在桃花林蹦蹦跳跳。 一曲毕，他回味了一番，才再次打听，“庄子里请了乐师？” “没有。”小厮摇头。 既不是乐师，难道是客人？可母亲只招待了贾家那几位，难道是那三位小姐中一位？会不会，正好是王夏初小姐？可听声音不太像，难道是贾宛霖？可以前没听过这位贾小姐会琵琶啊？ 游少风在这边想破头，可女眷区他肯定是不能去的。只能抓耳挠腮的爬出了池子，走没两步又退了回去，万一还唱呢？岂不是要错过了？ 唱了两首解了弹琵琶的瘾，夏初就放下了琵琶。 贾宛晴虽然还想听，但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真是大饱耳福了。”李雪暮感慨一声，“你这手琵琶有你娘当初的风采。” “我觉得比我弹得好呢。”贾青芜笑道。 李雪暮想了一下，“各有千秋吧，我当初可就是迷上了你弹琵琶的样子。想着非得交上这个朋友不可，让你给我伴乐。”她说完，朝着贾青芜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贾青芜故作生气，“好哇，原来是想诓我当你的乐师。”话音落，她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可得收钱。”夏初玩笑道。 李雪暮笑骂道：“你这小财迷，连你姨母的银子都想掏。” 众人笑起来，贾青芜顺着话说：“那你姨母可欠我不少。” “就欠着，让你一直记挂着我。”李雪暮道。 笑闹了一番，几人爬起来，换了衣服就在温泉池外的厅里喝茶。 “你们玩弹棋吗？”李雪暮见坐着无聊，便问向几个孩子。 “玩！”贾宛晴也嫌无聊呢。 贾宛霖也点头，看向夏初。 夏初无可无不可，见她们想玩，点了点头。 弹棋的棋盘是正方形，局中心高隆。游戏过程中一方以自己的棋子击弹对方的棋子。这不就是古代的斯诺克嘛。 弹棋适合两个人玩，李雪暮想了想，又让人拿来了叶子戏，招呼夏初过来玩。 叶子戏也叫叶子牌，是这时候人的娱乐之一。共有四十张牌，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玩法是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与西方纸牌是一脉相通的。牌未出时部反扣为暗牌，不让他人看见。出叶子后一律仰放，由斗者从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竞技，和扑克牌的打法相差无几。 夏初不擅长这个，但也没别的事情做，反正输赢也是无所谓的，打发时间罢了。 游少风等了许久，也没听乐声再次响起。只能离开了温泉池，在院子外询问刚才是谁在里面弹琵琶。 守门的仆妇想了想，“不知道是哪位，贾娘子和王小姐进去后不久，就有侍女出来取了琵琶进去了。” 游少风听后大喜，果然是那位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