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神僧》 第一章 前奏 铛—— 铛—— 铛—— 浑厚而悠远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山林。 仿若晨钟破开晨雾，又似钟杵撞醒万灵。 天地似乎也随着鸣声复苏，破晓的晨光洒落在这静谧的山林。 好巧不巧的，一缕朝阳直入这山林的大庙上，将门头大匾映照的灿灿生辉。 天音寺。 须弥山。 …… 天音寺内院。 如往常般做完早课后，法相回到自己禅房，本欲打坐修行，却始终无法入定。 “究竟是何事？这几日我常有心惊肉跳之感，莫非有祸事将出？” 法相紧锁着眉头，不自觉地将手中佛珠握紧，心中不安。 “……” 思虑良久，法相始终无法静下心神，终于结束了打坐的姿势，站起身推开了房门，向着门外走去。 “法相师兄。” “法相师兄。” 法相往后山小天音寺走去，想要找师父普泓解惑。沿途和尚见到法相一一合十行礼，法相心中虽有不安烦闷之感，却也逐一回礼，不负天音寺首座大弟子身份。 “……” 走到一半，正前往须弥山顶的法相突然止住脚步，心惊肉跳之感加重，一股心血来潮之感让他下意识的望向山下，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一道金光闪过，法相不再多想，运起法宝轮回珠便腾空而起，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遵从这自身所感，向寺外而去。 “嗯？” 天音寺修为高深者有感近内有人施法，不禁神识探过去查探。 “法相？” “何事令他如此焦急，在寺内便施展这腾空之法？” “……” 大和尚们心中疑惑，但查明施法者身份后却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若有大事，法相必会禀报。若是小事以法相修为也无须他们担心。 神识一转，须弥山上又恢复了平静。 但一间禅房内，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心有所感，有些奇怪又有些猜测的隔着房门望了一眼法相消失的方向，心中一动，却又闭上了双眼。 …… 法相运起法宝，不知飞了多久，飞出了这天音大寺，来到了须弥山山脚之下。 此刻，天音寺已消失不见，只能隐隐见到圣洁祥云在遥远天际环绕。其下方，正是遍布须弥山山腰的天音大寺。 一条从天音寺沿到山脚的石阶，铺遍山体，路上依稀可见一个个行人虔诚的上山而去，口诵佛号。 不过此刻法相已无心关注这些，来到山脚下的山门处，心中不安之感稍减，却依然强烈。 法相运起法力，再度前行，终于在须弥山三百里外，发现一僧人僧袍破烂，浑身血污，口中流着血，缓慢地往前爬行。 黯淡无神的目光和强自支撑的动作，无一不表露着这僧人身受重伤。 “普智师叔！” 法相见之大惊，终于明白自己这几日心中所感从何而来，连忙降下法宝，落在普智身旁，扶起了普智。 “普智师叔，何人将你打伤至此？” 法相眉头紧皱，一边运起法力查探普智体内情况，一边飞快的拿出丹药，想要给普智服用。 “不必了，法相。” “带我回寺内见住持。” 普智见到来人为法相，终于心中一松，微微摇头止住法相动作，气息微弱。 而此时，法相也发现了普智几乎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情况。听到普智的话，法相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是，师叔。” 金光一闪，两人消失在了原地。只见一道金芒划过天空，朝着须弥山顶而去。 是夜，须弥山顶小天音寺内，一间禅房中的灯光久久未灭。直至天明，法相方才打开房门，普泓带着普智遗体走出禅房，亲自去了一趟后山。 随后几日，消息传往天下，正道三大巨派之一天音寺内，四大神僧中的普智和尚，于天音寺内圆寂。 …… “剧情开始了。” 天音寺一间禅房内，小和尚口诵佛经，心中默默想道。 旋即嘴中经文不停，合上了双眼。 意识中，一阵阵暖流如往常一般发散，融入小和尚的意识，也融入小和尚的身体。 随着修为日渐精进，小和尚已经能够逐渐感应到这是一颗珠子形状的物体，似乎没有实体，只存在于自己的意识中。 这个物体会本能的吸收天地灵气，同时反馈自身。 但除此之外，从未显露过其他异状。 受此影响，小和尚的修为比起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在大部分小和尚修习天音寺镇寺功法大梵般若都在钟鸣一响时，受珠子的辅助，他已经达到了钟鸣两响。不过寺内和尚只当他天赋异禀，修为进展迅速，不疑有他。只是有些自嘲在他被带上山时看走眼了。 而他自己，也从未跟旁人提起过这件事。 小和尚法号法清，本是须弥山附近一村庄中的农户之子。 天音寺自普泓继任住持之位后，一改以往隔绝世俗的传统。将天音寺山门大开，接纳百姓，受世人香火，供世人礼佛。 寺内和尚更是经常下山救治百姓，消弭灾患。 须弥山周围，近年来似乎真如佛经所言，成为了世间净土。百姓大多安居乐业、无灾无患，安稳度日。 可惜，这净土终究不是真正的净土。 法清在他两岁时，村内爆发了瘟疫，纵使村中宿老立刻托人求助了须弥山腰的天音寺，法清父母却还是病逝于瘟疫之中。 天音寺僧人收到消息后下山救人，将瘟疫消除。看此情景，又将几个亲人皆逝孤苦无依的孩子带回了寺内抚养照料。 法清，便是这几个孩子之一。 逐渐长大之后，虽然天音寺允许他们自行决定是否留在山上，但从小长大的环境还是让这几个孩子本能的抗拒离去，都成为了天音寺的小和尚之一。 不过，这只是法清此世的身份来历。 上一世法清生活在一个叫蓝星的世界，正当青年时却在高速上和一辆大货车发生碰撞，当场殒命，转生到了此处。 初来乍到，法清也不知自己是重生还是穿越，还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 但直到听闻了天音寺青云山之名，看到天音寺和尚飞天遁地的术法。法清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仙侠世界： 诛仙。 第二章 梵钟三响 《大梵般若》，乃是天音寺的镇寺功法，也是与正道三大派另外流派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焚香谷《焚香玉册》齐名的三大功法之一。 与《太极玄清道》和《焚香玉册》不同的是，《大梵般若》对天地灵气不太在意，反而注重对人体本身的锤炼。前者注重感悟天地自然，后者讲求感悟自身。正应了佛门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之意。 当然，换个通俗点的说法，便是法清所知的法修与体修的区别。 但区别并不像法修体修一般大。 修炼体系不同，境界自然也大不一样。 《太极玄清道》分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玉清境与上清境每境又分九层，太清境分为三层；《焚香玉册》则分为少阳境、至阳境、玉阳境，每境划分与《太极玄清道》相类。 而《大梵般若》却无这么多层次划分，却也同样可分为三大境界。 修炼《大梵般若》的人，每当全力运转功法的时候，耳边便会响起梵钟之声，最高可达到九响，每三响对应一大境界。故而每一境界的三响，便划分为了前期之响、中期之响、后期之响。（注1） 法清的钟鸣二声之境，便对应着《太极玄清道》玉清中期之境，即为《太极玄清道》玉清境四层至六层，《焚香玉册》如是。 不过由于功法体系不同，前期的《大梵般若》和两者比起来，法力自不如两者浑厚，或者说攻击力稍弱。但在身体强度上，却胜于两者，也就是防御力更强。 或许修炼至后期，三者殊途同归，或由外而内、天地万法归于自身；或由内而外，自身掌控天地万法。但在前中期，两种体系的差异却是确实存在。 不过这并不被法清所在意。 初来乍到，父母双亡。有一门功法修炼让自己踏入修行之路便是好的，更遑论这功法乃是天书所衍化功法之一。 重活一次，法清本来只想好好过完一世。但知道自己来到这仙侠世界，便明白飞天遁地、长生久视，再非不可及之物。 这便是法清的目前脑中所想，心中所念的目标、追求。 …… 法清闭眼感受着身体中的暖流，意识中的珠子。前世受到网络文学熏陶的经验让他心中明白，这便是此时自己最大的依仗，或许自己穿越的原因也要拜其所赐。 珠子的背景，法清不想深究。只要它对自己有益、有用，那它便是好的。纵使它不如系统之流的奇物功能强大、成长迅速，却也让自己避免承担了许多限制。哪怕它是哪位大能者留下的暗手、棋子，法清也甘之如饴。 毕竟换个观念想，自己车祸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车祸后多生存的每一天都是赚的。甚至哪怕自己车祸后没死，但只要自己修炼有成寿命增加，那也是自己以前求都求不来的。 无论是前世的家庭、学校、亦或者社会，都清楚告诉自己一个道理：做人，要学会感恩。 …… 五年后。 “铛！” “铛铛！” “铛！” 清脆的击打声不绝于耳。 天音寺后山一座武院内，一个看似老年又似中年的和尚拿着根木棍，不断地与院中间一个浑身金黄的年轻和尚过招。 普济看着眼前接近极限的法清，嘴角不禁微微一翘，随后目光一凝手中的木棍速度更快，力度更大！ 犹如打在铜铁上的声音愈发频繁，叮叮当当连成一片。 估计着差不多了，普济本欲收手，却不想法清身体连动，动作愈发刚猛。连绵不绝的拳印腿影在其周身环绕，试图突破棍影的限制打向普济。 “好！” 普济心中一动，大喝一声，体内法力连连催动，耳边梵钟连响三声。 “铛！！！”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声响甚至直上云霄传入须弥山顶，连前山的天音寺都依稀可闻，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普济期待地看着眼前的法清，开口道：“徒儿，可是已经突破了梵钟三响？” 法清浑身金芒退去，赤裸的上身中布满汗水光泽，精壮的肌肉和白里透黄的皮肤展露着健壮的美感，十七岁的年龄却因为平日功法与灵气滋养，体型早就变为了精壮阳刚的九尺男儿，再非五年前的小和尚。（注2） 法清闭目喘息了一会，咧开嘴角笑望着将他养大成人的师父：“没错，师父。” 法清随意晃了晃右手，一拳打出，顿时一阵金黄法力随之而现，在空中凝为一座金钟连响三声。 此乃《大梵般若》功法外放最直观的表现。 “哈哈！好！” “好孩子，没想到你受戒十年便修炼到钟鸣三响之境，此等天赋真是世所罕见，看来你小时候我们都看走眼了。” 普济走上前去，摸了摸法清又长出一层短发的光头，欣慰地笑说道。 普济便是当年下山祛除瘟疫的僧人，乃是天音寺普字辈僧人之一，一名普通的长老。法清入寺五年在七岁受戒展露修炼天赋后，便入了普济门下。 但恐怕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修炼天赋平平的法清居然悟性惊人，修炼速度突飞猛进，更将寺中术法金刚诀深入衍化为金刚不坏，成为近两年天音寺的必修术法之一。 若早知如此，法清必不会拜入普济门下。就算不入住持普泓一脉，也会由其他三位天音寺神僧中的一人教导。 “还是师父教得好。” 法清看着普济欣慰的神情和稍显老态的面孔，眼角翘起，笑着恭维了一句。 自从两岁时初见普济，如今已有十五年，普济也从原本的壮年模样渐渐有些老态。 修炼之人驻颜有术，可自行决定要将自身容颜用法力维持在什么状态。唯有不在意外貌之人、和法力不高寿命步入老年之人才会彰显老态。 十五年相处，普济虽只是一普通长老，但正因此身份，门下无甚弟子。唯有法清乃是他门下唯一亲传，为他所救，为他所养，为他所教。 纵使法清二世为人，但两人的关系却早已如师父二字一般，亦师亦父。私下再无什么师徒规矩，与父子无别。 “我可没教你这独身绝技，金刚不坏啊。” 普济哈哈大笑，习惯性地摸了摸法清的光头说道。 “金刚诀本来只是寺内普通护身法门，没想到被你精研至此，金刚诀法力遍布全身经脉穴窍，再无一处破绽。” “你这精细入微的控制功夫，恐怕连为师都有所不如。” 法清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像个孩子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多做解释。 此法乃是他从前世一部电视剧中得来的灵感，金刚诀本身防御力有限，但在他异想天开之中却想要将其遍布周身所有缝隙，可惜这功夫太过精密，始终无法成功。 但在意识中的珠子日夜滋养之下，法清的精神和身体愈发强劲，终于在十五岁时达到了这一目标，真的将身体变成了敲击如铜铁般的金刚法体。在与师父普济这位钟鸣四响的长老对战中，普济把实力压到与他同一层次时也不落下风，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连防都破不了，只能将他的蓝耗干。 不过这也只是切磋罢了，由于这个世界法宝的存在，修士往往都能倚仗法宝发挥出超越自己境界的实力。然而就算这金刚诀进阶成的金刚不坏做不到令人无法破防，但减伤总是没问题的。 《大梵般若》本身就倾向于修炼自身，再加上这金刚不坏护身术法，恐怕与人争斗时，自己的手脚就等同于普通法宝了。 …… 注1：没找到萧大佬对《大梵般若》修炼体系的说明，这个说法是某本小说上借鉴来的，也是一本诸天类的小说，但忘了叫啥名了，有知道的同学可以说一下我备注上。 注2：九尺男儿指的是一米九。 第三章 辟邪玉 天音寺后山一间武院内。 普济与法清谈笑一阵后便重新摆开架势，帮助法清熟悉新境界的实力。 不似太极玄清道般功法需要闭关恢复突破之消耗，大梵般若以自身为主，根基向来以稳固厚重而闻名，正常突破之后无需过多休息便可进行战斗。 大梵般若毕竟不同于其他功法，前期驱使法力战斗法门虽有，但更多却还是依靠肉身作战。自然这切磋方式也不像其他门派一样飘逸出尘，反倒有些类似于世俗武者拳脚争锋、近身相斗，对体内法力所耗不多。 当然，无论是周身调动的天地灵气还是举手投足间的灿灿金光，都表示这绝不是普通的拳脚切磋。 不过两人相斗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院外便有一僧人矫若游龙般沿着山路急速而至，还未至院门便遥遥传音，以示身份。 “普济师叔，弟子法善，受住持之命请法清师弟前往小天音寺一叙。” 低沉而浑厚徐徐传来，落入普济与法清耳中。 普济与法清不约而同的止住手中动作，稍稍整理一番仪容后，便打开院门迎接法善，互相行了一礼。 “住持师兄叫法清去小天音寺？” 普济有些惊诧地看着法善问道。 “是的，普济师叔。” 身材高大强健，相貌粗豪，乍看之下还依稀有些憨厚的法善恭声回道。 “恭喜法清师弟修为突飞猛进，今日更是突破至梵钟三响之境，着实让师兄惭愧啊。” 法善说完，侧脸看向与他身高相仿，但穿上衣服后更显清秀的法清，目光和善地笑贺道。 眼中清澈平和，不见一丝嫉妒羡慕之色，乃是真心实意的祝贺。 “师兄过誉了，修行之道不过是护我等修佛成道之术，论及佛法修为小僧远远不如，还需向师兄多多请教呢。” 法清闻言，笑着对法善的道贺回了一礼说道。 对于法善，法清原来了解并不多。纵使修行之后记忆力增强，却也只记得法善是原着中天音寺实力强劲的二代弟子，常与法相一同在书中出场。 但在天音寺生活十五年，法清对法善倒也不算陌生了。 法善乃是天音寺四大神僧普方门下弟子，天赋不同于常人，在原着中的修为仅次于首座大弟子法相。为人憨直宽厚，看起来如世俗莽夫般无甚心机，却是心中暗藏内秀，可谓之大智若愚。（注1） 虽不如法相般有乃师普泓之风，却也心胸开阔气度非凡而又佛法精湛，受天音寺众弟子认可，自然不会因为法清修为超越自己而生嗔怒之心。 普济听法善说完顿时露出恍然之色，刚刚与法清交手时自己只顾着关注法清修为，却不想当时声势惊人，恐怕声音早已遥遥传到了山顶之上，难怪住持会让法善来此传唤法清上山。 法清对法善告罪一声，回到院中换了身整洁僧袍，便随法善前往山顶小天音寺。 普济看着两人背影逐渐消失，不禁感慨一笑，却也有些欣慰。随后关了院门回到武院房内打坐修行。 …… 跟随法善来到小天音寺之后，法善便自顾自离开，由他自己前往天音寺住持普泓禅房之处。 小天音寺乃是普泓将天音寺对世俗开放之后，为求清净，在须弥山山顶所建一小寺。小寺进出不过三进，与半山之上那座恢宏的天音寺相差甚远，但此处距离俗世遥远，只见周围苍松修竹，密密成林，山风吹过，松动竹摇，说不出的清幽雅意，与山下的热闹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寺内居住者只有普泓和几个修为高深喜好清静的老和尚，既无沙弥侍奉，也无世俗纷扰，每日只需静修佛法、安然打坐。 而其余和尚，大多都居住在前山天音寺内，修行之人则更多居于须弥后山修炼，也是为了守护位于后山隐秘之处的天音寺最为敬仰高洁的圣地——“无字玉璧”所在之地。 哒——哒—— 哒——哒—— 灰色的芒鞋踏在生了苔藓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咚咚—— 片刻间，法清便来到了普泓禅房之前。 “住持，弟子法清求见。” “进来吧。” 吱呀—— 法清推门，进入了禅房之中。 禅房内，暗淡昏黄、光亮不显，虽正值白日，在这禅房中却如处于黄昏一般。禅房内的结构简朴无华，桌椅器物也只是凡俗所制，再无多余的装饰。唯一多的，就是禅房内那一卷又一卷的佛经。虽灯光不显，却也依稀可见那些经文被常常翻阅的痕迹。 “见过住持，见过法相师兄。” 法清走进禅房，先对着普泓和站在他身侧的法相行了一礼。 法相对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却并不说话。 普泓坐于蒲团之上，面容苍老，并不以修为掩饰年龄。但那如松柏般挺直、又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度，让人永远不会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和尚。 普泓明亮而深邃的目光看着法清，面色平和，微微带着一丝祥和的笑意。 “法清，你过来坐下。” 普泓看着法清缓声说道，不见动作，便有一个蒲团凭空挪移，来到了普泓身前。 “是，住持。” 法清合十点头称是，上前几步，坐在了普泓面前。 普泓静静地含笑看着他，也不说话，但那皎若明灯般的双眼却仿佛看透了法清的内心。 法清只是双手合十，端坐于蒲团上，目光平和地与普泓对视，无甚反应。 沉默片刻，普泓突然感慨一笑。 “想不到当年被普济师弟救下，带回寺中抚养的孩子，居然是一个绝世天才。” 普泓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左手，放在了法清的手臂处。手掌虽苍老干瘦，却是强劲有力，不似外表之样。 法清见此，只是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须臾间，普泓收回了左手，目光赞叹。 “果然是梵钟三响之境。” “想不到法相之后，法字辈弟子中居然是你第二个踏入此境。” “受戒不过十年便登临此境，看来是我们这群老和尚都看走眼了。” 普泓有些自嘲地笑声说道，但神情中哪有自嘲，唯有一片赞叹和满意。 法清闻言想要说话，却被普泓挥手止住。 “不必太过拘泥于俗礼，你已梵钟三响，身上可有护身法宝？” 法清点点头，扶起右臂衣袖，露出了一串散发淡淡光泽的古朴黝黑佛珠。 “此乃普济师父一年前为弟子寻来之物，乃是师父于北地玄潭之底所寻的千年黑铁所造，弟子以本命真元历时四十九日铸成，被弟子取名为金刚珠。” “……” 普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材质倒也不错，以你修为而言也算够用了，此宝之名可是出自你的护身术法金刚不坏？” “正是源自此法。” 普泓微微颔首，神情不知在想什么。 “你将此法施展开来于我看看。” “是，住持。” 法清说完，也不见起身，法力微微一动，从头至脚便化为了金铜之色，周身隐见佛光微闪，却不见其他异状。 普泓眼前一亮。 “不错，想不到你将金刚诀此法精研至此，不但金刚之力密布周身，如今更是不见异象外现，此等造诣可谓是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住持过誉，这也是弟子今日突破之后方能做到此处。” 法清声音从口中传来，隐带金石交击的声音。 普泓神情赞叹，伸手轻轻一碰，发出‘铛’的一声金石相撞般清脆的声响。 闻声，普泓却是轻轻一笑。 “不过你这将自身化作金人般的效果倒是有趣，寺内修习你这术法的僧人虽多，却大多还是法力罩身，不似你这般将身体化作金刚之躯。” 普泓挥手示意法清散去法力，微笑说道： “看你突破之后可以做到隐没周身异象，想必此法到最高之境时，应与常人无异吧。” 重新恢复为常态的法清点头作答。 “以弟子所看，到时应当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弟子虽不厌金刚之躯，但收放自如总是好的，以免遇到特殊情况时此法过于引人注目。” 普泓‘嗯’了一声，缓声说道： “今日唤你来此是因为你修为已够，有一要事想让你下山随法相、法善前去，本想赐你护道法宝，却不想你师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这金刚不坏更是让自身躯体与普通法宝无异。” 普泓想了想，一柄玉如意自禅房内飞来，落于普泓手中。 “此乃辟邪玉，乃是防御类法器。你肉身虽强，但碰到一些阴损神识类攻击时却是起不到作用，此宝可护你神识无恙，让你内外具强。” 法清伸手接过辟邪玉，虽然自己意识常受滋养，精神力强大，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其他人数十上百年的修行总是有办法伤到自己，多此法宝保护自是好事。 “多谢住持。” 法清恭声谢道。 “嗯，你有此宝护身，再加上自身修为，当可护得自身周全。” “你且回去休整三日，三日后随法相、法善下山，具体事务法相自会与你细说。” “是，住持。” 普泓微笑点头，看了法清一眼。 “你修行时日尚短，虽境界高超，但不免缺失与人相斗的经验。” “我出家人虽不提倡争斗，但出门在外人心险恶，却是不可不防。” “法相，下山后切记照顾好你师弟。”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身侧一言不发的法相说的。 “是，师父。” “你们出去吧，法相你跟法清说说此次下山要做的事宜。” “是，住持。” “是，师父。” 法相与法清一同退出房门，禅房内普泓闭眼打坐，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 注1：没找到法善的身份说明，但法相出自普泓门下，法善应该身份也不低，所以安排在了普方门下。 第四章 青云 青云山脉巍峨高耸，虎踞中原，山阴处有大河“洪川”，山阳乃重镇“河阳城”，扼天下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青云山连绵百里，峰峦起伏，最高有七峰，高耸入云，平日里只见白云环绕山腰，不识山顶真容。青云山山林密布，飞瀑奇岩，珍禽异兽，在所多有，景色幽险奇峻，天下闻名。 只是更有名的，却是在这山上的修行大派青云门。 风声呼啸而过，三道金芒划过，落在这青云山下，正是法相、法善、法清三人。 法相看着这青云仙山，神情微妙，却是不知在想什么。法清心中一动，心中了然，但也不做声色，只是遥遥望着这仿佛仙家道山的巍峨福地，不禁有些感慨青云门果然是正道第一巨派，这山门声势便压了天音寺须弥山一头。 自天音寺下山而出，已有一月时间。三人御法飞行万里，终于来到了青云山之前。下山之前，如法清心中所猜测一般，三人事由果然是前往东方万里外的空桑山万蝠古窟，和青云门焚香谷弟子一同查探那魔教妖人踪迹一事。 这万蝠古窟曾经乃是魔教据点，八百年前被正道宗派覆灭之后魔踪已隐，近期内却是又被正道弟子发现踪迹。 在路上时，法清方才知道，自己等人乃是较青云门提前出发。天音寺与青云门相隔万里，空桑山更在青云门以东数千里，自是需提前赶去汇合。 三人此时来到青云山下，却是因为路上法善提到青云门七脉会武一事，法相心中一动之下，便来到这青云山前拜访青云门，也让自己这修行尚短久未下山的师弟从旁观摩，长长见识。 法清倒是不知这些事宜的时间，闻法相之意后方才知道原来剧情还在原着七脉会武之中，自己等人却是来早了。 法清对此倒也不甚在意，法相说去那便去，既来之则安之，自己虽未刻意改变原着剧情，但却非是不愿，而是不感兴趣。可若剧情因他而动，那也只是任之由之。重活一世，哪有那么多规规矩矩。不过是奉守本心之下随缘行事而已，不必刻意追求，也不必刻意逃避。天音寺十五年，虽不曾让法清修成一代高僧，却也心态平和，颇为佛系。 这也挺好的，修佛修佛，修的自己没了脾气，万事只知忍耐，那不是法清的佛。现在这般平日温和待事，亦有怒目金刚，方符自己本心。 …… 三人拜山后，由人通禀，片刻后便有一名普通长老带着几个通天峰弟子前来相迎。 三人乃是小辈，纵使法相身份特殊，也不会有青云门高层前辈迎接的道理，这一名长老便已给足了他们面子。若非天音寺向来与中原各派交好，普泓又素不与人纷争，只来几名弟子引他们上山才是正常的。 一路上山，穿云海，过虹桥，一路仙气渺渺，云雾环绕，只偶尔夹杂了几声震天响地的吼叫声，却并不影响这一片仙家福地之境。直让初见此景的法清险些露了丑态，但好歹须弥山亦有此仙家美景，再加上两世为人，养气功夫也还算过得去，总算是维持住了面色平和。只是心中暗暗惊讶，这有天地灵气世界的洞天福地，果然非前世景色可比，须弥山亦是有所不如。 步行许久，在青云门长老和弟子的带领下，几人终于来到这高耸入天的青云山最高峰通天峰之上，一座巨大的广场之前。 只见这广场白玉为栏，仙气阵阵，广场中央有九个大铜鼎，成三三之数摆放中间。最令人吃惊的，便是这广场之上，云气蒸腾，行走时如在云中，使人有成仙之感。 此时广场之上人群攘攘，也不知多少青云弟子聚集在此。而在他们前方，则是雄伟壮阔的玉清殿，此时殿内正有数十弟子列于殿堂之中。而位于大殿之上的，则是几位有男有女的道人，此时正看向他们。虽遥遥望去仿佛有云纱笼罩般不见面容，却是气质非凡，不似常人，一股隐隐威压从他们体内探出，让人心生敬仰。 在青云门众弟子好奇的注视下，法相三人穿过人群，来到这玉清殿前。 “掌教师兄，三位天音寺师侄已到。” 那名长老引着三人进入殿中，对着为首道人施了一礼，在这道人微微颔首后退到一旁，不再作声。 “天音寺弟子法相，见过道玄掌教真人，见过诸位真人。” “天音寺弟子法善，见过道玄掌教真人，见过诸位真人。” “天音寺弟子法清，见过道玄掌教真人，见过诸位真人。” 随着法相周身一动，法善法清二人不约而同随法相的以长辈之礼双手合十拜见，面色恭敬。 为首这道人清逸出尘，微带笑意的清瘦面容中却是透露着一阵威严，正是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颔首一笑： “三位师侄不必多礼，我与贵寺普泓神僧相交多年，你等来此却是无需过于拘束，直称真人即可。” 三人闻言，恭敬之色不减，只是双手合十又行一礼： “多谢真人。” 道玄真人见此也不在多说，缓声问道： “三位师侄来此何事？莫非是普泓神僧有事命你们通传？” 法相上前一步，恭声回道。 “禀真人，小僧三人乃是为日前商议一事前来，本想直接前往东方，却是听闻贵派七脉会武一事，便厚着面皮带着两位师弟前来一观，亦是长长见识。” “嗯。” 道玄真人恍然，却是不甚在意。以法相天音寺首座大弟子的身份，还有两派之间的交情，观武一事不至令他回绝，只是轻嗯一声，与法相闲叙两句后便让弟子引他们来到一侧，站在了普通长老的位置一旁。 毕竟三人此时代表的乃是天音寺身份，不宜与普通弟子安置于一处。 随后道玄真人微一点头，其身侧一名道人上前，引导众弟子继续被打断的抽签仪式。 正是原着中的苍松道人。 …… 法清站在法相身侧，默默看着大殿中的六十多名弟子上前抽签，看着一名不起眼的弟子如原着般抽到轮空，心中有些感慨。这张小凡此时如此青涩稚嫩，面对此等场面如农家孩子般心中胆怯，也不知他如果知道日后自身的命运，会如何看待这轮空一抽。 法相看着一模样精致，气质精灵古怪的女弟子走过去对这幸运的弟子祝贺，口称小凡时，不禁心中一动，神色中再次有些复杂。 随后在道玄真人朗声宣布会武奖励，众青云弟子找苍松道人报上抽签名号后，人群陆续退出大殿，法清三人也在通天峰一弟子的引导下，来到一座庭院之中、三间客房之内。 玉清殿内，其余长老也退去，只余下包含道玄真人在内的七脉首座，似乎在商议什么事。 …… 注：发现了一个bug，张小凡上山时间是五年不是三年，所以是普智死后五年才正式开始的剧情，还好发现的早，前文已改。 第五章 杂念起 吱—— 哒——哒—— 一声轻微的开门声，随后几声脚步声传来，若非法清精神久受滋养，几乎恍若不闻。 法清轻轻打开房门，看到小院中央，法相双手合十而立。洁净的光头在清朗的月光照耀下微微发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弟，长夜已深，为何还未休息。” 法相并未回头，只是嘴唇轻动，将声音传入法清耳中。 “打坐之时听闻声响，便出来看看，师兄怎么这么晚了也不休息？” 法清声音似关切地问道。 “……” 法相默然不语，随后回过身，轻轻一笑。 “白日见青云山出尘仙景，心有所动，无法入定。” 法清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破，装作不知： “师弟亦有所感，既如此，不妨我师兄弟二人前往虹桥一观，看是否有所领悟。” 法相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称是，神情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向隔壁院子的通天峰弟子招呼一声，在对方迷迷糊糊地答应声中，离开了庭院。 庭院的房间中，法善高大的身体端坐于内，面容不悲不喜，似是毫无察觉，专心打坐。 …… 师兄弟两人走在云海之上，山风吹动，将两人的僧袍微微吹起，谁也没有说话。 皎洁的月光将两人的倒影打在地上，圆润的光头在影子中似乎有些滑稽，却莫名带着一丝沉重。 “师兄白日在玉清殿中，似乎对那名为小凡的弟子比较关注。” 法清微微开口，声音虽小，却打破了这云海中的宁静。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 法相不语，只是静静走在云雾之间。 法清也不再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法相在云雾中停下了脚步，并不转身，只是轻声说道： “只是看那弟子比较幸运，细细打量一番而已。” 背对着法清，法相的眼神似是有些迷茫，却又充满复杂。 法清跟着法相止住脚步，听到法相的话也不做回答，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云雾。 一轮冷月，遥遥挂在天边，仿若亘古。 哒——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遥遥传来，以两人梵钟三响之境都仿若未闻。 片刻后，又是一阵脚步声飘然而过，似乎在朝着虹桥之处前进。 法清也不问法相，自顾自的朝虹桥方向走了过去。 法相心中虽有疑惑，却不多问，只是提步跟上。 …… 今夜的虹桥似乎格外的热闹，虹桥尽头，那被清冷月辉照的亮如白昼的碧水潭处，一个美丽的身影俏立潭边，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一名少年藏在潭边右侧的树林里，默默地望着少女。 不知过了多久，虹桥上又来一人，一名剑眉星目，英俊不凡，气度出众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远远地唤了一声：“灵儿师妹。” 潭边少女一脸欢喜的转身，嘴角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齐师兄，你来了啊。” “……” 法清和法相遥遥望着少女和男子抱在了一起，树林中的身影此刻无比萧瑟，不言不语。 法清只是心念一动，想要来此一看。法相却是神情复杂，眼神中充满不忍和怜惜，又带着挣扎之色。 过了片刻，少女和男子携手向虹桥走去，在月光下如鸳鸯般紧紧相依，消失了身影。 树林里的少年在两人离去后缓缓走了出来，怔怔的走到潭水边不知在想什么。 月色似乎变得无比凄清，望而心伤。 法相似乎想走出云海之间，却仿佛脚下生根，不能挪动。 “……” 不知过了多久，潭边少年似乎想要转身离去。突然，一声低低的声响，让他浑身僵硬，止住了动作。 吼—— 与白日法相三人上山时听到的吼叫声如出一辙，只是声音更为低沉轻微。 只见一头麒麟样的庞然巨兽，无声无息亦无踪影的降临在了少年身后，正是青云门被称为‘灵尊’的镇山神兽水麒麟。 水麒麟与少年贴的极近，长长的獠牙仿佛碰到了少年的身体，将少年吓的连连后退几步，跌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法清轻轻抬手，拦住了神色焦急想要向前施救的法相，微微摇头。 “……” 法相一愣，愣神之间水麒麟已经止住了动作，只是好奇的碰了碰那少年的法宝，一根仿若烧火棍般的器物。 又沉沉低吼吓那少年一跳后，犹如狼犬般低下头嗅了嗅这烧火棍，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片刻间，水麒麟似乎失去了兴趣，绕过少年进入了碧水潭中，在水中翻涌。少年慌张地拿起那烧火棍，拼命地往远处跑去，直到身影消失。 法相轻轻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法清也不多问，法相也不作答。两人再次沉默一会，不约而同的转身提步，回到了庭院内的客房之中。 月色下的云海虹桥一片安静，不复白日间的喧哗之声。 …… 此后几日，法清只是日日观战，不做他想。法相却是经常在夜中出去，不知去干了什么。法清只知他私下里脸色纠结，神色憔悴，不知在想什么。法清也无心关注，兴之所至，自己便随心而动。心无波澜，便是日常般打坐修行。 随着原着中的剧情一幕幕发生，法清仿佛出现了在见证历史般的感觉，见识到了那惊天震地的“神剑御雷真诀”，也见识到了那威力惊人控人心神的烧火棍——“噬魂棒”。 更明白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面对这些青云弟子几乎都可以做到战而胜之，唯有那施放“神剑御雷真诀”时的陆雪琪，和被“噬魂棒”入侵神志时的张小凡，不可力敌。 但若生死相斗，有金刚不坏护体的自己当可保不死，而陆雪琪或张小凡在透支生命般的爆发之下，也必会垂死重伤，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势。 终于在七脉会武结束近一个月，青云众弟子比武所致的伤势痊愈，玉清殿中赏赐之后，通天峰一弟子告知法相三人，次日大比前四将下山。 三人自也不再多留，通报后告知道玄真人去意，在道玄真人应允之后于次日与青云四人一同下山。 一路御空，在黄昏时来到了青云山的山阳重镇： 河阳城。 第六章 山海苑 “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道清炖寐鱼，乃是我们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这河阳城百里之内，可是大大有名......” 听着隔壁桌上这店小二如数家珍般的介绍，法清心中一时间不禁有些暗自发笑。 这清炖寐鱼恐怕是原着里最知名的一道菜了，各路穿越者来此必吃的食物，想不到自己也逃不过去这一关。 不过出家之人要戒忌荤腥，修行之人虽因修炼之故没有这一条的限制，但法相三人毕竟顶着三个光头，却也没有大庭广众下打破这普通戒律的想法，于青云四人一侧又开了一桌素斋。 自黄昏踏入河阳城，一行七人亦是早早换好了衣饰，免得引人注目。不过法清三颗光头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让人一见便知是三个和尚。 毕竟下山在外不比寺中短发随意，三人的头发都是日日用法力暗自修理，圆润无毫，在夕阳下闪闪生光。 这三颗引人注目的光头自然还是一路上引起人群连连侧目，几人在无奈之中来到了这名为“山海苑”的客栈之中。 此时在张小凡和店小二对这道菜互相吹捧之中，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么” 几人惊讶望去，发现隔壁一张大桌之上，坐了八个人，六个身着黄衣的男子，另有两个女子，一女身着淡紫长裙，面蒙轻纱，看不清楚容颜，但露出的几分肌肤却是雪白；另一个女子便是说话之人，年纪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令人眼前一亮。 法相眉头有些微微一皱。 不比青云四人适才看到，法相早早便注意到了这男女八人。自他们进店之后，法相便能感受到那少女对他们师兄弟三人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有隐藏至深的一丝杀意。 不过对方此时毕竟针对的不是他们，法相也不便说话，只听那店小二赔笑解释道：“这位客官说的是，不过……” 一番有理有据的解释，不但吹捧了这道菜，更是赞誉了这青云山方圆范围内最受人敬仰的修道真人道玄，自是令周围听到这番话的人暗暗点头，也让张小凡等青云门人心中高兴，面露笑容。 少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和那蒙面女子对视一眼后便不在多说，只是口中微微轻哼一声，坐了回去。只是坐回去的时候，再次不露痕迹的瞥了法相三人一眼，让三人感到一股恶意。 “……” 法善与法相对视一眼，似是想要仗着自己这粗莽的外貌借势问责一番，却被法相目光止住，专心吃饭。 无波无澜的将晚饭吃完，几人各自回房，准备休息。 …… “啊！” 一声惊呼，客栈西苑一间客房内，张小凡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随后才缓过心神，将身体换成打坐姿势，身上逐渐出现一层氤氲金光。 此时张小凡才心中恢复平静，却也没有睡意了。张小凡打开房门，看到周围几个房间尽皆漆黑一片，便悄声走出这客栈西苑，来到中间的花园之处。 “啊…法…法相师兄。” 一进花园，张小凡便见到一道身影对月而立，不禁轻呼一声，叫出了眼前人影的名字。 自青云山见到天音寺三人后，张小凡心中便隐隐有些亲切之意，但却不好意思前去打招呼。直到日间御空飞行时，因自己不擅御空之法，法相在旁多有扶照，关系方才逐渐熟悉。 但此刻自己刚修行完大梵般若，便遇见了天音寺的门人，不免让张小凡心中有些慌张。 “张师弟。” 闻声，法相转身回头，脸上复杂之色已然消失，颔首回应了一声。 似张小凡现在这有些怯懦般的内向性格，自然不会主动挑起话题。法相似也明白，不等张小凡尴尬，便紧接着问道： “夜色已深，张师弟何故还未休息？” 张小凡心中微微出了口气，但噩梦之由自然不能和法相讲，只是小声说道： “做……做了个噩梦。” 对于张小凡这般淳朴性格来说，心虚时自是没有底气的，法相一眼就看出他言不由衷，却没有多问，只是轻轻一笑。 “那便陪师兄在此赏赏月色吧。” “师兄向来以打坐来休息，适才心中有所悟处，便出来看看这夜中景色，以求开解。” 张小凡有些不懂，但也默默点头，随着法相的转身，站在了他的身侧，只觉得和这法相师兄说话十分舒服。 “哼，什么心中有悟，恐怕是晚间大庭广众之下不便，现在正暗自垂涎那鱼肉菜肴的滋味吧。” 一道轻哼传来，一个身着水绿衣衫的少女从暗处走出，看着法相说道，神情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讥讽。 张小凡认出这是晚饭时那争论寐鱼的美丽少女，以他速来纯善的性子，此刻第一时间想的自不是争辩，而是想要为法相解释一番。 不过刚一想开口，却被法相伸手拦住，法相看了眼张小凡微微摇头，随后双手合十对着少女呼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日间我便见姑娘对我等师兄弟三人多有敌视，莫非是我们和姑娘之间有什么误会么。” 少女闻言银牙一咬，目中一寒。 “自然是没有误会的，只是天下间的和尚都该死！” 说到死字时，只见寒芒一闪，两道散发着幽幽暗光的银针自少女手中向着张小凡和法相急速而去。 铛——铛—— 两声清脆的撞击声，只见两根银针落地，针头处似乎都有些轻微变形。 一道金芒一闪，一个手臂如金铜般的俊秀和尚落在了两人面前。 “师兄，银针有毒，师弟情急施法，还请师兄见谅。” 清朗的声音从眼前和尚口中发出，说话间他的手臂已经恢复了常态，张小凡已经认出，这是路上那话语不多的和尚，天音寺法清。 法相看着法清那无丝毫异状的手臂，眼前一亮。 “想不到师弟金刚不坏造诣已如此出神入化，不愧是师弟自改的法诀，果然远非我等后学者可比。” 张小凡也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法清，想不到有人肉体能够如此强横，仅凭身躯便和无伤无迹抵抗法器。 法清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转身同法相张小凡二人一同看向对面的少女。 直到此刻，法清才突然想起，这名为碧瑶的少女在原着中，母亲似乎是因天音寺而死。怪不得日间自己等人未露身份，仅是和尚打扮便目露敌视。 少女看着地上那两根有些变形的银针，又看向那俊秀中带着一丝青嫩，似乎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和尚，心中有些惊讶。 随后心中一狠，也不说话，便要再度出手。不过一阵暗香飘过，一道婀娜身影背对着落在她的面前。 “两位师傅，我家小姐向来顽劣，适才只是想和这位师傅和这少年开个玩笑，惊扰了三位，还请见谅。” “……” 闻言，张小凡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气愤的想要上前发问，却再次被法相止住。 法相上前一步与法清持平，将张小凡护在了身后，看向那立于少女身前的蒙面女子，神情似笑非笑。 “既如此，那我们也不多打扰了，还请施主多多管教，我等告辞。” 说完，也不待女子作答，便转身离去。张小凡心中有些不解，却也不再多说，紧随其后而行。 院内，蒙面女子转身。 “碧瑶，此乃青云境内，怎可擅自斗法，你太莽撞了。” 蒙面女子看着这名为碧瑶的绿衫少女，有些嗔怪地说道。 这少女闻言神色一滞，复又目光恨恨地说道： “幽姨，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赏花，没想到却见到那些该死的和尚……，一时间有些忍不住。” 说到末尾，少女目光有些黯然。蒙面女子心中叹息一声，不再多言，转而说道： “那少年和那两个和尚恐怕是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 “日间为首那男子是青云门龙首峰大弟子齐昊，刚刚那年龄稍大的和尚是天音寺首座大弟子法相，其余人倒是不清楚，想必是这两派的年轻一辈，不知姓名。” “天音寺……！” 少女闻言，原本黯然的表情一顿，目光瞬时露出仇恨之色。 蒙面女子轻轻一叹，不再言语。只是想着刚刚与她们对峙的另一个和尚。 “年岁与碧瑶相仿，相比不过十七八岁，修为便达到此种程度，正道真是……人才辈出啊……” 蒙面女子在心中默默想到，最后在心中出现一道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 “刚刚多谢法清师兄搭救。” 片刻间，法清几人已经回到了院前。几人心情恢复平静，张小凡有些感激地看向法清，谢声说道。 “不必多礼，张师弟。刚刚就算我不出手，法相师兄也必回保你无恙。” 法清含笑看着张小凡，轻声说道。 “而且你我二人年纪相仿，师兄师弟之称恐怕还说不好，你便直接叫我法清，我也称你为小凡吧。” 张小凡摸了摸头，有些受宠若惊的憨憨一笑，似是没想到这路上寡言少语、但刚刚又明显修为高超的法清师兄如此平易近人。 “阿弥陀佛，师弟过誉了，那银针已被淬毒炼制，师兄亦不敢硬接，哪有师弟这般轻松随意。” 法相看着关系交好的两人，心中有些欣喜，打了个佛号笑声说道。 三人轻声先聊一阵，随后互相告辞，回了房中。 临别前，法清特意叮嘱张小凡一句： “小凡，回房好好休息，以后晚上切忌不要孤身独行。” “下山在外，人心难测，要时刻有提防之心。” “……” 闻言，张小凡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激的重重点了点头。 “是，谢谢法清师……法清。” 张小凡有些不好意思的改口，法清闻声一笑，也不多言，再次互相道别后转身离去。 长夜漫漫，这山海苑客栈又回到了安静之中。 第七章 山洞 次日一早，众人早早便起床准备出发，昨夜之事亦是无人提及，仿若无事发生。 毕竟无论是法相还是张小凡，都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半夜外出的缘由，法清自然也不会多说。 昨夜自法相出去后，便被法清发觉，默默跟在了法相远处一侧。想必法相也是知道的，毕竟昨夜他出手时，法相并无意外之色，但既然法相没有多问，他也乐得不说。难不成告诉法相他就是想看看这晚多了个和尚会发生什么？那未免也太令人奇怪了。 不过让法清惊讶地是，法相的存在居然完全毁掉了碧瑶与张小凡的第一次交汇。这不像是巧合，因为在他仔细观察之中，隐隐注意到法相似是有些阻止张小凡与碧瑶的交谈。想到张小凡与天音寺的因果瓜葛，法清倒是能理解法相的做法，但却不清楚法相为何这么做。 是发现了碧瑶一行人的身份？还是单纯觉得碧瑶八人身份有疑，犹如长辈般不想让张小凡与这些人接触？法清不得而知，也没兴趣刨根问底问个究竟。 众人结算好房钱，收拾完行囊干粮，便出城再度御空而行。一路上无风无浪，用了将近十天顺利的抵达了这约三千余里以外的空桑山。 天色已近黄昏，只见这空桑山绵延百余里，大山险峻高耸，却多岩石而少草木，山中不见人烟，一片荒凉。在夕阳照耀下，更是平添了几分萧索、几分恐怖。 众人在山脚处商议一阵，决定上山而去。一则寻找空桑山内的万蝠古窟，二则寻找落脚之地。 走走停停，不大一会天色便已漆黑一片。几人耐着性子，借着些许星光继续前行，却不想这空桑山虽不似通天峰那般高的夸张，可也是到处布满险峻的悬崖峭壁，无路可寻。 几人无奈，加上天色确实已深，只得回转几步来到一之前找好的避风之处，打算休整一夜明日再寻那万蝠古窟。 不过在齐昊将众人聚起，从怀中拿出一面古拙小镜，法清却是突然想起原着中这一晚似乎过的十分狼狈。 “齐师兄且慢。” 法清面色一动，也不管这剧情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抬手止住了齐昊的动作，随后在众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上前几步走到了这空桑山岩石山体之前。 “铛！铛！铛！铛！……” 瞬息之间，法清全身化为金铜之色，金黄色的光头在星光下闪闪发亮。随后动作不停，仗着自己肉身强横和金刚不坏护体，对着山壁便是连锤带凿十几下，硬生生将一块两人高的巨石打了出来！ 随后在周身金光的照耀下，在里面继续锤击，想要打出一个可供几人休息的小山洞。 一身僧袍亦是挡不住那布满周身的金光，带着铛铛作响震人心魄的撞击声，在这荒山野岭的漆黑夜色中分外明亮。 青云几人有些瞠目结舌，根本没见过这般肉身强横的和尚。随后戏谑地看向法相法善二人，眼中的意味让这两个出家之人也有些尴尬，只得苦笑一声，上前进入山体内帮忙。 齐昊几人暗自一笑，各自施展法力帮忙搬运山石，扩充山洞。唯有那手持青云门仙家至宝——神剑“天琊”的陆雪琪，不声不语间默默灌输灵力对着山石一阵斩切。山石犹如豆腐般一块块滚落，片刻间便形成了一所对七人而言还算宽敞的小山洞。 几人看着这不惧损伤的天琊神剑有些羡慕，但也没有多话，只是施法将洞中碎石挪移了出去。 “还是法清师弟考虑周全，有此山洞确实舒服多了。” 齐昊整理了一下衣衫，也不嫌地上尘土肮脏，施施然坐在了地上，笑着看向法清说道。 张小凡虽不喜齐昊代表他说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外衫脱下铺在了地上，然后自己走了几步坐在了山洞另一处。 陆雪琪看着这地上的衣衫有些沉默，随后竟也不嫌弃地坐了下去，清冷的神情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天琊神剑的光芒在剑鞘中隐隐作亮，为这漆黑山洞带来几缕光芒。 法相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解，却又有些释然。 此刻，与法清互相恭维两句之后，齐昊神色好奇地问道： “刚刚法清师弟施展的法诀颇为不凡，似是有些贵寺金刚诀的影子，却远比金刚诀强横，那金铜法身也是威风的紧，不知这法诀是……？” 听到齐昊的询问声，青云几人也齐齐看向法清，心中好奇。 法清闻言与法相法善对视一笑，也不避讳，张口说道：“此法乃……” 轰！ 山洞外，轰的一声巨响远远传来，打断了法清的话。众人一愣，随后立刻起身，神情警惕。 紧随其后的，便是遥遥传来的‘噼啪噼啪’声，声音从稀疏到密集，仿佛漫山遍野，绵延不断。随后更是连‘噼啪’之声也消失，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没有节奏，只能听到‘轰轰轰’的声音，铺天盖地的传来。 七人探出山洞，赫然望见在那远处山背后，霍然腾起一片黑色云气，在这黑暗中更增诡异，而轰隆巨响便是从那发出。 “不好！” 几人神情一惊，连忙退进山洞。法清暗自庆幸，心道还好回想及时，虽说时间久远，原着中的细节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记得这一晚会过的十分肮脏狼狈。 不料山洞中的点点微光似是吸引了一小部分黑云的注意，仿佛大海分出一条支流一般，朝着几人而来。 齐昊神色一变，将已经放回怀中的小镜复又取出，快速诵读几句咒文让小镜开始亮起。 “齐师兄，不要！” 曾书书见齐昊动作，心中一动忽然变色，失声制止。可惜齐昊为求小镜护得众人周全，瞬息间便已施展法力将小镜催动，在山洞中形成一个散发淡黄光晕的圆圈，将几人护在山洞中间。 闻曾书书所言，齐昊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见曾书书已然神色紧张地看向山洞之外。如他所料，那片在空中越来越是巨大的黑云却已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向这里移了移，在那‘支流’的带领下，仿佛从黑云中传来一声刺耳呼啸，刹那间那片黑云竟是齐齐转了过来，向这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扑了过来。 瞬间，山洞前漆黑一片，斑驳星光尽被挡住，一阵腥臭之味充斥在了众人鼻间。齐昊见此也是心中一跳，却强自镇定道：“莫要惊慌，此宝乃掌教真人所赐，必可护得我等周全。” 众人无奈，只得静声站在小镜光圈之内，看着黑云来袭。随着黑云压近，众人才发现那黑云原来是一只只体型较一般蝙蝠大了一倍多的黑色蝙蝠组成的，一个个狰狞恐怖，口中猩红一片。 ‘滋滋滋……’，随着这铺天盖地般的蝙蝠急速飞进山洞，却在撞到淡黄光圈后挣扎落地，眼见是活不成了。但这些蝙蝠实在太多，一个个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冲进来，片刻间地上便有了一层蝙蝠尸体，山洞中恶臭扑鼻，闻之作呕。还好那淡黄光圈纹丝不动，依然能护得众人安全。 法清神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关，也终于想起自己记忆里对这一段肮脏狼狈的印象是怎么形成的。不过看着那两人高的洞口，法清心中一动，默默除去僧袍和上衣内衬，瞬息间驱动金刚不坏护体，法宝金刚珠悄然间来到法清手中，光芒大盛。 “师弟！” “法清师弟！” “法清！” 圈中几人一阵惊急之呼，看着金刚法身护体的法清冲出光圈，双腿一扫，两道金黄之芒将地上还未形成规模蝙蝠尸体尽皆驱出去，随后在叮铛作响中冲到了山洞口处。 ‘嗡嗡嗡……’ 一冲出来，法清只觉一阵波动冲击着他的意识，让他顿时头昏脑涨恶心欲吐。不过怀中辟邪玉微微发亮，让他清醒了过来。 法清心中暗道：“冲动了，想不到这光圈护住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神识。原着好像没提过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幸好有这辟邪玉护我意识。” 心中庆幸间，法清动作不顿，搬起洞口旁那巨石便赶紧回身，立于洞口之前，随后一掌将其打入了山体之中。 法清手中不停，拾起一块高度相仿但稍细些的石块抽身回洞，将洞口堵死，仅留几道蝙蝠进不来的缝隙不至山洞内空气隔绝。 “呼——” 虽然洞中恶臭难闻，法清还是长出一口气，感觉身体有些痒。 定睛一看，金刚法身在刚刚几息之间已经被数不尽的蝙蝠咬出了些许白点，不过这些白点眨眼间便消失无踪。法清心中一笑，平复了体内涌动的法力，将金刚法身散去，转身发现众人仿佛在向看蛮兽般看着自己。 法清有些尴尬一笑，摸摸自己的光头，进入圈中捡起僧袍，将自己的上身掩盖。圈外尽是些零零散散的蝙蝠尸体，乃是刚刚残存在洞中的蝙蝠，已被洞内几人一一打死。 齐昊神色敬佩的拱拱手：“想不到法清师弟肉身如此强横，之前法清师弟寡言少语，齐某有些怠慢，还请法清师弟见谅。” 法清闻言双手合十，刚想回复，却被张小凡一脸焦急地打断：“法清，你没事吧？刚刚齐……齐师兄的小镜已经足以护我们周身安全，你为什么冒险出去呢？刚刚那么多蝙蝠朝你袭去，你身体……” 张小凡焦急地走上前看了看法清的身体，发现无事后才恢复关心的神态，婆婆妈妈地说了起来。 法清一脸无奈地摸了摸光头，不由既是安抚也是打断地说道：“没事小凡，若无把握我也不会出去。我看这些蝙蝠凶残成性不畏生死，如果任由它们袭击，恐怕纵使没事，明天我们也要从头到脚从它们的尸体中穿过去了……” 法清边说边对着张小凡比划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想到那个场面，张小凡不禁脸色一白打了个冷战，有些后怕的喃喃说道：“那倒也是……” “行了小凡，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可惜这洞中恶臭难去，今晚我们恐怕有的受了。” 法清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走到一旁盘腿坐了下来，有些无奈地摇头笑说道。 此时洞外那些蝙蝠撞击一阵后，终于转头散去，向着上方飞去。但那惹人烦闷的杂音，依然在山间连绵不断。 张小凡见此，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曾书书看着他们俩的交谈，有些好奇张小凡和法清亲近的关系，但当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多问。齐昊由于刚刚张小凡把他和法清的对话打断，神情有些尴尬，不过不甚在意，悄然收了小镜，坐回了原位。 “师弟，以后切莫如此鲁莽。你身体虽强，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指不定什么手段就可无视你的身体来打伤你，切不可仗着肉身强横便无所顾忌。” 法相和法善来到了法清身侧，目光关心中带着责怪的说道。 他们俩的位置已被一群蝙蝠尸体占据，虽简单清除到了角落，但那恶臭气息却在原地散发，令他们不得不换个位置。 “师兄所言甚是，师弟还是初出茅庐经验不多，以后行事必会谨慎。” 法清一脸认同，刚刚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非辟邪玉保护，恐怕意识便要重伤了。还是自己经验太浅、修行过快，心中有些自傲了。 法相微微点头，不再多说，闭目开始打坐。 一夜无话，几人在恶臭和杂音中休息一夜，张小凡更是沉沉睡去，终于待到了天明。 …… “嗯？” 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身上，张小凡猛然惊醒，定睛一看，外面天色已然黎明初现，一缕白光从洞口缝隙中透入进来。而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正是昨晚被自己铺在地上的衣衫。 衣衫上似是被法力扫过，本应沾满尘埃，如今却是干净整洁，隐隐带有一股幽香。 张小凡闻到这香气，脸色一红，呐呐看向陆雪琪的位置，发现她站在原地闭目凝神，一言不发。 第八章 万蝠古窟 轰！轰！ 法清两个拳头变成金铜之色，挥手间将洞口巨石尽皆打飞出去。一阵恶臭猛地传来，那是昨夜留在洞口处的蝙蝠尸体，此刻洞口大开，味道立即传了进来。 众人想起昨晚法清描述的场景，不由有些庆幸法清将洞口堵了起来，但眼前这些尸体…… 法清看着众人有些为难的样子，无奈地苦笑一声：“一事不烦二主，我来吧。” 说完上前几步催动法力，将洞口的污秽清理干净，让众人出来。 几人脸上充满钦佩感激之色，便连那常年不做表情，犹如万年冰山般的陆雪琪，此时也嘴角微微一翘，感激地向法清点点头。 几人出洞连走一段距离，终于离开了那山洞之处，不由齐齐长出一口气，但在出气间，却猛然一窒。 “……” 法清神情有些尴尬，昨晚自己看来确实鲁莽了。这下倒好，别人确实躲了一劫，自己却如原着一样，浑身肮脏。 法清朝着陆雪琪告罪一声，除去已经沾满恶臭气息的僧袍，赤着精壮的上身，将僧袍拿在了手中，味道顿时小了许多。 不过只除去僧袍可没用，昨夜他只是赤着上身除去，下身还有裤子呢，也是造成这僧袍污秽的罪魁祸首。此刻僧袍虽去，下身的裤子却依然散发着臭味，但周围既无江河亦无溪流，无法洗净这污秽。 众人没办法，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住。毕竟昨夜一场下来，众人的关系已是亲近许多，更何况若无法清出手，只怕大家都要变成这般模样，哪有现在这一身洁净。 说话间，天空中忽然传来两道破空的呼啸声。众人抬眼望去，发现一白一青两道光芒划过，片刻间便落在了七人前面。 光芒隐去，一男一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男的俊俏，女的秀媚，站在一起似乎极为般配，只是两人眉间那一抹不加掩饰的倨傲之色，却是让人一望之下心生不喜。 两人落地后，那男子上前一步道：“我乃是焚香谷弟子李洵，这是我师妹燕虹，你们可是天音寺和青云门的人？” 说话间颐指气使，看那傲然的神态便知其往常必也是如此说话，提及焚香谷三字时更是面露骄傲之色。 众人心中不喜，青云几人和法善更是已经皱起了眉头。只有法相靠着多年修佛的涵养，面色不变，上前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李师兄，小僧正是天音寺法相。这两位乃是小僧师弟法善、法清。” 法相左手将李洵目光引向法善、法清身上，一一介绍道。 说完后，刚要转身介绍青云门四人，却被李洵打断了声音。 李洵顺着法相的手势看向站在一旁赤着上身、下身污秽的法清，眉头一皱，终于找到从刚刚开始一直环绕鼻间的臭味来源，神情讥笑地打断了法相的话。 “我向来以为天音寺乃是佛家圣地，怎么今日一见，法相师兄你这师弟如此狼狈，还在光天化日女眷之前赤身果体，若是让外派看到，不免让人对我等正道弟子看轻了。” 暗讽的话语传入法清耳中，让他原本平静的目光一变，其余几人闻言更是心中气愤反感，法善瞪大了眼，便要上前帮法清辩解争论，却被法相微微摇头拦住。 “不瞒李施主，昨日我师兄弟三人与青云门四位师兄妹到此，本想寻找那万蝠古窟，不料却碰到无数蝙蝠，堵住了去路。” 站于后面的燕虹听及此处，脸色变了变。李洵却听得法相那已变得有些疏远的称呼，心中有些恼怒，追问道：“以法相大师和青云几位的修为，想必区区蝙蝠自是难以近身，你这师弟法清如此狼狈，不知修行了多少年啊？” 法相原本平静的面容此刻终于有些难看起来，想不到这李洵竟如此不识趣，但多年涵养还是让他回答了李洵的问题。 “十年。” “十年啊……” 李洵复念一声，神色貌似关心地开口说道。 “法相大师，此番师门派我等出来乃是为了调查那魔教妖人的踪迹，可不是用来让小辈弟子长见识的。” “若是找到踪迹我等自然是要动手，以法清师傅的修为，恐怕到时不免要让我等……” 李洵似是在给法相留面子，说道最后只是住语摇头，神色似是有些为难。 闻及此言，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怒色，不等法相说话，曾书书便一把走到前面，冷嘿一声。 “嘿嘿，怕是要让这位焚香谷的李洵师兄失望了。刚刚法相师兄没有说清楚，昨夜我等被困于山洞之中，多亏法清师弟神通强横，在无尽蝙蝠之中打出一条路，将洞口封了起来。” 说完，还‘啧啧’摇头赞叹道：“说来我等还不知法清师弟才修行十年，十年便修行至此，若是放到某些人身上，恐怕十年之期连山门都不敢下去呢。” 这话半是嘲讽，半是真心赞叹。 青云几人虽暗自猜测法清修为年龄，确实猜到法清年龄不大，却也没想到法清修行不过十年修为便已至此，心中暗自惊讶。 “哼！” 李洵怒哼一声，听及曾书书的嘲讽，面露怒色。但那蝙蝠前日里他和燕虹也碰见过，此时却是不信曾书书所言，神情不屑地朝着法清问道：“不知法清大师修行到了什么境界啊？可曾突破梵钟一响，登临二响之境？” 似是这般各家境界修为的划分，对这些内门核心弟子来说自然不是秘密。 法清眉头一皱，这李洵如小丑一般喋喋不休，难怪在原着中不讨喜。但多年的修行功夫却也让他没有当场发作，面色恢复平静，挥手间，一道铃铛般的金钟在手间凝形，随后金钟轻晃，发出三道响声。 铛——铛——铛—— 在张小凡等人听来再平常不过的声响，对此刻李洵来说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脸色一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三步。 与此同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法清口中传来，漠然中不带丝毫感情。 “梵钟三响之境，李施主可有赐教？” 李洵一脸惊怒地看着法清，勉自压下被震荡翻涌至喉间的气血，脸色极为难看，不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 曾书书和张小凡见此场景，却是低声笑了起来。其余几人虽不似他们俩那么随意，却也面露笑色，便连陆雪琪，原本布满寒霜的脸上此刻也柔和许多。 只是青云几人心中也是暗自心惊。 这梵钟三响修为的对应着太极玄清道七层至九层之境，青云门中年轻一辈也只有通天峰首座弟子萧逸才和修行近百年的齐昊才能比拟。但那金刚法身之法，齐昊自付便是自己怕是也要极为头痛，纵使手持自己那仙剑“寒冰”，恐怕也难以力敌。念及法清的年纪，齐昊也只能暗叹其天赋惊人，自己远远不如。 此刻，李洵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师妹燕虹也是神情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法清却并无给其下台阶的意思，只是退回到人群中双手合十低眉垂目，一言不发。 “唉……” 法相心中感叹一声，却也不好一直这么晾着李洵，毕竟焚香谷与天音寺青云门同为正道三大巨派，只得走上去扯开了话题。 “李施主，刚刚贫僧还没介绍完，再跟你引见一遍吧。” “此乃青云门龙首峰齐昊齐师兄，这位乃是风回峰曾书书曾师弟……” 法相将青云四人一一介绍，神情平和，仿佛刚刚无事发生，果然学到了其师普泓上人的精髓。 李洵面色难看，一言不发，只是跟燕虹一起拱了拱手，以示了解。 若非师门任务，此刻他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不想让人继续看到他面皮全无的样子。 法相对此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双手合十朝着燕虹颔首点头问道：“燕师妹，不知你们已经到此多久了？” 燕虹此时已经没了刚来时的傲气，秀媚的脸上反倒平添一抹柔弱之意，听到法相的询问，轻声回道：“我和师兄至此已经近十天了。” “哦？那你们可曾寻到那万蝠古窟所在？” 燕虹点了点头。 “我和师兄三日前找到那古窟，却发现那些夜间铺天盖地般的蝙蝠白日间正是匿于古窟之中。” “那蝙蝠的威力我和师兄刚来那晚便有所了解，见此也只能退去，等待诸位师兄到来。” 燕虹柔柔说道，原本尴尬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此刻天色尚早，燕师妹，那不如……” “师兄且慢。” 法相正要让燕虹带路，直接前往那万蝠古窟一探究竟，却不想被法清从旁打断。 “师兄，你总不能让师弟一直带着这一身臭味。” 小小教训了李洵一番，法清此刻怒气已消，有些苦笑地指了指自己，笑声对法相说道。 法相恍然，也面露无奈苦笑之色，只得转头向燕虹询问道： “燕师妹，不知你们这几日可曾寻到适宜落脚之地，我等便再休息一番，明日再行前去。” 燕虹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此刻与刚刚仿若二人般人畜无害的法清，稚嫩的面庞有些像个大孩子，但那精壮阳刚的气质和俊秀的面容，却让燕虹脸色轻轻一红，慌忙说道： “自然是有的，法相师兄且随我来。” 慌忙说完，燕虹也不管在旁呆立的李洵，御起法宝便要腾空而起。 法相似笑非笑的看了法清一眼，提步跟上。齐昊也是面色揶揄地看了看法清，跟了上去。 其余几人却是没有看出什么来，只有陆雪琪同为女子，隐隐感受到了什么。但也一言不发，仅仅在心中轻轻一笑，随后不知意味地看了张小凡一眼，运起法力在天琊神剑之上腾空而去。 法清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默默紧随其后，来到了三十里外一处山丘之上，山丘旁有一条蜿蜒清泉，正是法清所需。 是日，众人在山丘处休息了一夜。张小凡等人也在燕虹亲身所见、法相和齐昊师门所告的讲解之下，了解了这万蝠古窟的大致情况。 李洵似是已经被众人隐隐孤立在外，无人理会。李洵对此也一言不发，从白日间便一直冷漠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 次日，朝阳初起，众人便借着泉水整理一番，前往那空桑山上，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这万蝠古窟的洞口之前。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半山洞穴，位在山阴背阳处，旁边更有悬崖峭壁，隐蔽难寻。洞内微微向下倾斜，只有洞口有些许光亮，再往里处便是漆黑一片。站在离洞口还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众人却都感觉到洞里阴风一阵阵的吹出，拂过脸上，阴冷入骨。同时隐隐还有些沙沙声传来，似低语，似鬼哭，让人心头发麻。 众人心中有些不安，却强自镇定，取出护身法宝拿在手中，一脸防备。 但不似天音寺三人早已见过张小凡法宝的威力，燕虹却在张小凡拿出那‘烧火棍’之后，脸色呆了一呆，一脸怪异。 便连那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洵，此时也面露不屑，却还是一言不发。 张小凡注意到燕虹的目光，面色一红，还好有人招呼着进去，让他摆脱了这尴尬之境。 不过就在快进入洞内，光亮越来越暗之时，张小凡却发现走在前方法相停顿几步，靠近了自己。 “张师弟，洞内艰险难测，你修为尚浅，且跟在我身后，以防不备。” 从青云至此的一路上，法相时时便有的关心已经令张小凡有些习以为常，闻言感激点头：“多谢法相师兄。” 法相轻轻一笑，也不多言，转身大步踏入那黑暗洞穴之中。 只是还没走几步，随着法清一声招呼，众人停了下来。 法清一道散发着佛光的法力打出，让众人看清了前方脚下，竟是一层不知深浅的肮脏污秽之地。不知多厚的蝙蝠粪便盖在地上，散发着阵阵臭味。 众人皆面露苦色，陆雪琪和燕虹这两个女子更是面色苍白，一双玉手紧紧抓着手中法宝，一言不发。 法相苦笑一声，洞穴之中一片漆黑且腾空不便，事已至此，也只能从这些恶臭粪便中穿过去了。 刚要提步呼喊众人一同过去，却见法清在令众人停下后，便将自己的僧袍撩起系在腰上，腿上内衫往上翻前，露出了半条散发着金光的小腿。随后将鞋脱下放入囊中，赤着脚便踏入这布满污秽的洞穴之中。 原来法清已是将金刚法体遍布周身，金铜色的光芒自法清头顶，将方圆十数米内照的一片通明。 昨夜乃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而且昨夜那些蝙蝠铺天盖地来袭也没有死角。此刻法清有所防备，见这地上污秽，自然便将即将与其接触的衣物除去，免得被染了肮脏。 有这金刚法身护体，金铜色的光芒自法清周身每一处毛孔中散发而出，以法清如今远超同境的精神强度和意识控制力，已经足以做到使这些秽物被法身隔绝在外，不受侵扰。 “想不到昨日我们还嫌弃法清师弟身上脏臭，今日便要轮到法清师弟嫌弃我们了。” 法相苦笑着摇摇头，跟在法清后面走了进去。有法清锃锃发亮的光头在，附近的情况已然明朗，倒是省事许多。 其余几人也在苦意中提步进入，燕虹一脸羡慕的看着走在最前方的法清，咬着嘴唇踩进了洞**。陆雪琪也是脸色数变，神情难看的走了进去。 金黄色的光芒在这洞窟中带来一片明亮，让众人心下有些安定。便连那如妖魔低语般的沙沙之声，也渐渐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慢。” 一声轻喝。 前行三、四仗远，法清再次叫住了众人，指了指前面的洞窟之顶。 一行人摇目凝望，发现那夜间凶猛噬人的蝙蝠，正一只只倒挂在洞顶之下。数十只接触到法清法力光芒的蝙蝠有些不安的活动起来，却并没有飞起，而是爪子抓在岩石上朝着洞内黑暗深处攀爬移去。‘沙沙’声响起，原来那从洞外便能隐隐听到的声音，乃是这些畜生摩擦低鸣所生。 法清挥手示意让众人贴近，随后将法力减弱、光芒范围缩小，免得惊扰到更多蝙蝠引起蝙蝠群的袭击。 众人紧紧抓着手中法宝，在万分提防之中缓步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黑暗越来越深，脚下的粪便也越来越厚，几乎将两脚都没入进去。蝙蝠群仿佛无穷无尽般在众人头顶沙沙低鸣，为这本就阴森黑暗的洞窟，平添了几分恐怖。 “嗯？”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在最前方开路、浑身布满金铜光芒的法清一声轻叫，众人止住了脚步。 “诸位师兄师姐，我们应该走出那群蝙蝠的范围了。” 法清看着被光芒照明的前路，还有终于在前方消失的蝙蝠，轻声说道。 不过话音虽轻，声音却仍旧在洞窟内回荡，不知飘向了何方。 “……” 随着法清话音刚落，陆雪琪便急行数步，脸色铁青的站在了前方的硬地之上。燕虹紧随其后，眉头紧皱地偷偷看了眼法清，发现他没有注意自己，心中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第九章 恶念生 几人站在这硬地之上，身体一阵放松，纷纷各自拍打起了周身衣物。 可惜走了那么久，就算此刻拍打，也还是有污秽粘在衣物上，散发阵阵恶臭。 法清只是默默将法力收起，仅留头顶法力照明。然后将裤子挽下，从囊中拿出鞋子僧袍穿上，也不说话。 毕竟虽然他现在远比众人干净的多，但赤脚踩在那污秽之中的滋味可并不怎么好受。 “……” 众人整理一阵，终于勉强接受了自身的衣物状况，开始打量起四周。 此刻脚下虽只是泥石所组成的洞中硬路，却远比之前之地干净许多，远方的山洞顶上，蝙蝠也不再消失。细细观察之中，众人却发现自己等人头顶有着一道红色细线划过洞顶，看那样子倒似生在岩石之中的脉络一般。 以这红色细线为界，无数的蝙蝠都聚集拥挤在外头，竟无一只越过红线，而脚下咫尺之遥，便也没有了一侧腥臭的蝙蝠粪便。 众人对视一眼，法相说道：“此处古怪甚多，大家各自小心，不要因为离开那污秽之地便放松大意。” 众人齐齐点头。 随后由齐昊法相带头，法清位于后面休息恢复法力，领着众人向更深处的黑暗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沿途道路曲折蜿蜒，除了能感受到在不断向下之外，众人几乎已经辨不清方向。 失去了法清的金刚法身照明，法相此时正催动着法宝轮回珠来照耀前方，齐昊为了以防万一，也祭出那古朴小镜，引领前方。 “慢！” 又走了近半个时辰，齐昊一声轻喝，止住了众人脚步。 小镜与轮回珠的光芒向前打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两条漆黑恐怖的岔路，不知通向何方。 而道路中间却是一块巨石，正是原着中那足足六人高的巨大石碑。正中雕刻着四个血红大字： 天道在我！ “……” 众人看着这石碑上的四个大字，脸色不渝。 法相却皱起了眉头，向这石碑多看了几眼，道：“我来时曾听恩师普泓上人言道，八百年前魔教在此洞穴中的确有此一块石碑，但当时已被我正道仙人以大神通一剑斩开，今日再见，怎么却是完好无损” 这时，一直跟在法清身后默不做声的燕虹突然开口道：“你们看那石碑下四分处，可是有一道断痕。” “……” 众人走上去，细细打量那石碑，果然发现了一道细微裂痕。裂痕处呈暗红色，若不细看，决然难以发现。 齐昊赞叹一声：“燕师妹好眼力。” 燕虹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神情无比娇媚。初见时的傲气，此刻已然彻底消失无踪。 齐昊又看了那石碑两眼，转身对众人道：“既然这座石碑已被人修复，可见魔教妖人多半在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趟我们算是来对了。” 法相赞同道：“齐师兄所言甚是，只是眼下两条岔路，我等该走哪条？” “……” 齐昊略一沉吟，开口道：“听法相师兄所言，临行时贵师普泓神僧曾说过这洞中情况，可曾提到这两条岔道？” 法相点点头，解释道：“恩师确实提及过此处，但据恩师所言，两条岔路深处当时皆有魔教妖人所在。” “……” 齐昊默然。 众人也沉默了起来，不知如何决定。 片刻，齐昊似是心中已有决定，开口说道：“法相师兄，既如此，不妨我们兵分两路。我青云四人进入这左边岔道，法相师兄你们五人进入这右边岔道，若遭遇危险则互相大声呼啸示警如何？” “……” 法相考虑了一阵，连看了张小凡几眼，看的张小凡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缓缓说道：“也好，那就依齐师兄所言，我等……” “师兄，且慢。” 法清突然开口，打断了法相的话。 “？” 法相住口不语，疑惑地看向他。 “齐师兄也说了，这石碑已然修复，此地必有魔教中人在此盘踞。” “师门派我等一同前来，必有其思量。此处上百年无事，如今却有魔教中人踪迹，恐怕另有目的，其数量只怕也不会只有一两个。” 法清扫了一眼众人神色，发现众人问其所言皆露慎重沉思之色，便继续说道： “以我所看，单凭一派两派之力，怕是会有危险。我等还是一同选择一条岔路进入，大不了走错了再出来修整一阵。” “这等魔教祖地，阴诡之处防不胜防，我等还是以保全自身安危为主。不过是多费些功夫，总比被魔教妖人各个击破造成伤亡要好。” “而且之前通道如此之前，恐怕这岔道也不会短。一旦出现危险，恐怕就算大声呼啸也传不到另一边啊……” “……” 闻言，法相与齐昊环视一圈，发现其余几人都面露赞同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 “师弟所言确实有理，我等也不差一、半日的功夫，便一同探测吧。” “法相师兄所言甚是，那边依法清师弟的意思，我等一同前往。” “……” 众人简单商议一下，决定按顺序来，纷纷踏入了左侧岔道之内。 …… 嗒——嗒——嗒—— 众人走在这左边岔道之中，发出一道道脚步声。 这岔道之中不似之前通道那般宽敞，反而有些狭窄，怪石嶙峋从岩壁突出，使道路更加难行。纵使有法宝照明，却依然有人险些被那如刀刃般的怪石伤了身体。 见此情况，法清便走到最前面，运起金刚法身为众人照明开路。一路上凸起的怪石直接被法清的金身撞碎，纷纷落在地上，使众人安心许多。 “师弟，看来你的僧袍又要换了。” “哈哈，法相师兄不要调侃师弟了，我这金刚不坏毕竟还难以附到器物之上，这僧袍损坏在所难免。” “我可是听寺内师弟说过，自从你研究出这金刚不坏的法诀，每月寺内僧袍属你领用最多。” “修行所致，在所难免，在所难免……” 黑暗中，众人在微光中前行。未免气氛过于压抑，法相看着被怪石刮破僧袍的法清，打趣了一声。 众人听闻这师兄弟的对话，也纷纷面露笑意。 又走了不知多长时间，道路渐渐宽敞，众人心中一凛，暗自警惕起来。齐昊也重新祭出小镜，不过未免法力损耗过大，仅仅护住了青云四人和焚香谷两人。 法相法善仗着天音寺功法身躯强横，落于后方为众人殿后。而法清则孤身一人行于前方，以金刚法体为众人开路。 “难怪掌教真人要我等与贵两派一同前来，天音寺大梵般若果然名不虚传，若非这次天音寺三位师兄弟在，我们恐怕要多吃许多苦头了。” 齐昊一边运行着法力，一边开口赞道。 “不错，法清师弟这金刚法身真令我等大开眼界，想不到法清师弟不仅修行快速修为精湛，连这术法神通也是信手拈来远胜常人。” 曾书书跟着附和一声，不过毕竟不如齐昊那么通人情世故，只是赞誉了法清一人。 法相法善二人对此自然不介意，法相笑着回应道：“齐师兄曾师弟过誉了，我……” 正说着，通道中却异象突生！ 只见原本寂静的黑暗通道此刻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唔唔”鬼哭声，震耳欲聋，闻之心惊。 众人大吃一惊，顿时息了闲聊的劲头，纷纷抓紧手中法宝。还不等他们观察，便见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划过，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袭来，打向了众人！ 这些法宝便是法清也不敢说硬接之后毫发无伤。毕竟法宝若是强到一定程度，以他金刚法身也是一定受伤的，只是伤势大小的区别而已。 众人纷纷退进齐昊头顶小镜的光圈之中，齐昊也相应将小镜光圈范围扩大，保护众人。 嗡—— 这些法宝果然非同凡物，力道极大，便是小镜也被撞得晃晃悠悠，光圈荡起一道道波纹，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众人心中暗惊，前后左右将齐昊护在中间。齐昊脸色一白，捏紧法诀全力运转法力，终于让小镜渐渐稳住，不再摇晃。 众人心中刚松一口气，却只见声响大作，那些被小镜弹回的法宝在空中一转，又打了过来。与此同时，几人感到脚下一动，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一声巨响，地面‘轰’的一声炸开！ “小心！” 直到被势力炸飞，几个发现异状的人才大喝出声，却已经迟了。九人一下子被炸散开来，东南西北各自飞去。 “燕师姐！” 法清大喝一声，一把燕虹拉了过来。燕虹一直靠他极近，此刻被炸飞之后两人也是去向相近，半空中燕虹便被法清救下。 此时那些本就飞来的法宝仿佛早有预料，呼啸着便朝着众人各自袭击过去。 法清拉到燕虹后迅速落地站稳，燕虹还来不及道谢，看到法宝来袭便与法清一同运起法宝抵御。 一时间洞内四处法宝撞击之色不断，更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山石破碎之声，一开始便进入了激斗之中！ …… 洞内一侧，张小凡驱使着‘烧火棍’，跟着一黄一灰一红三道宝光相斗。可惜终究修为境界不高，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轰的一声被打入了岩壁内！ 张小凡忍痛从岩壁内翻身而出，双手连动，虚空御物，令那烧火棍随心意而动，迎击再次袭来的两道宝光。可惜这只是勉力支撑，刚击退了那青光法宝，便被黄光法宝飞身袭来。 张小凡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负荷运转法力，指间连动，口中默念法诀，令烧火棍顿时青光大盛！ “着！” 张小凡低喝一声，黄光法宝与烧火棍相撞！ 轰的一声传来，张小凡紧紧看着两个法宝，心中紧张！ 嗡—— 烧火棍发出嗡鸣之声，摇摇晃晃，却渐渐稳定下来，似是无甚损伤。 但那黄光法宝被打飞了出去，光芒暗淡，却原来是一把黄色飞剑。飞剑法力气息微弱，剑身上更是出现一道裂痕，已是受损。 张小凡心中一喜，有些放心下来。此时才感觉到自己体内痛感不断传来，原来是在刚刚一阵斗法之中，透支法力之下伤了经脉。 张小凡紧紧皱着眉头，便要将烧火棍召回，却就在此刻，那隐匿无踪的红光法宝突然出现，打入他的胸肩之处。 “啊！” 张小凡痛叫一声，一阵剧痛感传来，回头望去，原来是一把暗红小叉。 随着暗红小叉刺入，一阵麻痹感也一同传来。张小凡心中明悟这暗红小叉上有毒，但身体却渐渐乏力。正头晕目眩之际，一道阴影自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从这暗红小叉上腾起，抓在了张小凡肩上。 “嘿嘿，青云门的臭小子，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乖乖把精血交给我吧。” 一道阴森地笑声传来，还不等张小凡反应，便感觉脖子一痛，被那阴森妖人咬在了脖子上。 “呃……” 张小凡低哼一声，惨然一笑，心中恐惧又绝望，意识渐渐模糊。 只是在意识将要失去的那一刹那，不远处的烧火棍凭空而起，光芒大盛，与张小凡的心神遥遥呼应。张小凡本已失去意识的眼眸此时已是凶光大盛，伸手便要接住那烧火棍！ “张师弟！” 落地后也与三道法宝相斗的法相已经渐渐稳住局势，以一敌三尚且反压住了对面。但听到张小凡的惨叫之后，顿时被张小凡吸引去了注意力，想要去救人。那三道法宝见此却光芒一阵明亮，不计损伤的将他拦住。 法相无法，只得与这三道法宝纠缠。只是空余之际瞥眼见到此刻张小凡危急的情况和那法宝异状，心中大惊，他可是知道那法宝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防张小凡重伤之下被那法宝控制入魔，法相奋力击退两道法宝，硬挨了剩下的法宝一击！ “噗！” 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法相的后背鲜血淋漓！ 法相却不管不顾，大喝声中借着这势道飞到张小凡身边，在那‘烧火棍’落在张小凡手中之前，一把夺过。 同时右手法宝轮回珠光芒急闪，瞬息间脱手而出，带着一道金芒打在了那咬在张小凡脖子上的妖人之上！ “啊！” 轰！ 那妖人一声惨叫，被轰入了洞壁上，在岩石中撞出了一个大洞！ “噗！” 风水轮流转，刚被打伤的法相挥手间又将这名妖人打成重伤，口吐鲜血，将胸前染成一片赤红。而且佛门法力似是对他伤害极高，被轮回珠打中的位置还带着一片焦黑之色！ 妖人眼中一片怨恨地看了法相一眼，忍着剧痛拖着重伤之躯施起法力，慌忙逃窜离去。 法相此刻却无暇追击，自拿到‘烧火棍’那一刹那，脑海中顿时便出现种种魔影幻象，一阵凶煞噬人的气息从手中传来，逼向了他的意识。 法相想要将烧火棍甩在地上，这法宝却如长在了他肉上般，挥之不去。 见此，法相连忙默诵经文运起法力抵御邪煞入侵，但背间那伤势此时却猛地一痛，令他法力一顿，意识中顿时露出了一个破绽。 那凶煞之气仿佛闻到血腥味一般，立刻从这破绽中突破进法相的意识！ “啊！” 法相惨叫一声，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手中劲力一松，‘烧火棍’滚落在了旁边。 只是此时‘烧火棍’仿佛已经吃饱喝足般恢复平静，异象不显，只是散发着冰凉之意。 “法相师兄！” 法相的惨叫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更将恍恍惚惚的张小凡惊醒了过来，慌张的蹲下身体，一边焦急地看着法相，一边将‘烧火棍’拿在手中，紧张地看向周围的黑暗。 不过自刚刚张小凡被那妖人咬住脖子吸血之后，那几个法宝便纷纷转向杀向了其余人等。此刻虽然那妖人被法相击退，也无法宝过来继续袭击。 而原本攻击法相的那三道法宝在一阵爆发之后已是气息微弱，被人收了回去。 “呃……” 法相一声惨叫过后却是感觉精神一松，倒在地上不过几息，便口中低吟，精神恍惚的坐了起来。 “法相师兄，你没事吧？” 张小凡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担心地问道。 “……” 法相默诵经文将意识安定，感受体内一番，发现除了后背的伤势之外，无其他损伤。正暗自奇怪之际，听到张小凡的问询，便将这件事短暂抛之脑后，虚弱地站起了身。 “无妨，张师弟。” 法相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脸色发白地说道。 “……” 张小凡上下打量了一下法相，稍稍放下了心。 法相看向远处仍在与魔教妖人争斗的众人，手中握紧轮回珠，对着张小凡说道： “张师弟，刚刚那妖人已被我击退，我们快去前面帮忙。” “可法相师兄你的伤势……” “无妨，我天音寺向来身躯强横，我虽不似法清师弟那般防御惊人，但这后背伤势也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啊……那好吧。” 两人运起法力，朝着前方疾行而去。 只是一边走，法相却觉得意识有些沉重，不复之前轻盈。 但想到自己现在身上有伤，身体必然虚弱，便也不放在心上，只当以后慢慢修养便能恢复如初。 可他却没注意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此时却有些怪异。 不知是不是因为洞中怪石所致，法相的影子仿佛有些张牙舞爪般，有一种莫名般的诡异。 第十章 遭遇 “师兄！” 法清大喝一声，想要抽身前去，却被一众法宝拦住。 法清和燕虹两人一起，所以他们俩应对的法宝也是最多的。兼之法清那引人注目的金刚法体，更是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此时他面前的宝光足足有十二道。 虽有燕虹从旁协助，但承受主要攻击和承担主要攻势的还是法清，燕虹从旁协助。但法相为救张小凡发出的一声惨叫，此时吸引了法清的注意。 法清被一众法宝拦住，心中横生焦急，一边缠斗一边看向法相的位置。 直到看到法相似乎无甚大碍才放下心来，回过神和这些法宝专心相斗。焦急之色隐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怒意。念及刚刚的情况，法清心中不禁平添一阵杀意。 来此界十七年，十五年中都在天音寺内，几乎没有出现过令他这般愤怒的情况。这怒意在脑海中愈演愈烈，直冲头顶，让法清心中的杀意愈发沸腾起来。 嘭！ 又是一道巨响，一道法宝被法清打入岩壁中，其内更传出一声惨叫。 法清刚要上前追击，却又被数道宝光拦下。 “找死！” 这举动终于将本就杀意盈胸的法清彻底激怒，不再顾忌受伤，眼中凶光大盛，一把将这几道宝光打退，抽身一退，金刚珠召回到手腕之间。 随着法宝回身，法清刹那间开始催动周身法力，金铜色的法身光芒大盛，片刻间便有一圈氤氲金光成型，将法清笼罩其中，远远望去，几乎看不清法清的面容。 “扑通——扑通——” 眼见那金光成型，法清体内法力运转到极致，连那胸腑之中的心脏也开始强而有力的急速跳动，浑身气血翻涌不断，遍布周身，让这金光中心横生一股淡淡血色。 金刚法力与人身血气交织，金光渐渐凝实，只见一口金铜大钟隐隐浮现，将法清罩在里面。其周身遍布复杂玄妙的纹路，更有隐隐约约的梵音从中传来。 法清意识中的珠子此刻仿佛也受法清体内如江海般奔腾的法力影响，在意识中旋转起来。一道道暖流如百流汇川般传入法清体内，令本来有些消耗过快的法力得到了补充，也让这周身金钟更加凝实，变得犹如实质一般。 当——当——当—— 金钟轻晃，一道道轻柔却又直击人心的钟鸣传遍四周。细细听之，可以发现这钟鸣乃是三响一轮，轮轮不断，令人听之精神一振。 说来复杂，但实际不过数息之间，金钟便已成型。 此刻那数道宝光已然重整旗鼓，回身再度来袭。仔细一看，竟有十道之多。仅有一道法宝和那被法清打伤的法宝，在与燕虹纠缠。 眼下的敌人自然也看出法清这神通非同凡响，想要合力一击制敌。 只是此刻法清却是不闪不避，心中虽怒气沸腾，眼中却一片清明，周身金芒四散，犹如明王降世般大步向前迎去。 金钟也随着他的脚步一变，钟鸣声变得缓慢而沉重，令那飞来的十道宝光速度一缓，其后几道宝光更是有些摇晃。 不过数步之间，法清便要与宝光相撞。 法清眼中怒色已消，眸内无悲无喜，不带一丝波动的扬起手。 铛！ 铛！ 数道巨大的钟鸣声传来，仿佛有数根钟杵，在连连敲撞着一座大钟。 事实也确实如此，法清两手一挥，前后一手抓住一道法宝，任由其余八道法宝撞击。八道宝光在铛声中被反冲而去，护体金钟此时也是一阵颤动，令法清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幸而有金光遮掩，不致令人察觉。 法清强自压下体内剧痛，全力维持金刚法身所形成的金钟异象，终于令金钟渐渐平稳。 与此同时，法清手中的两道法宝连连挣扎，劲力四射，却被法清死死抓在手中，纹丝不动。 嘭！ 在法宝挣扎中，法清已经挥起双手，两手间对撞而去。两道法宝顿时光芒一暗，远处黑暗中传来两声惨叫声。 法清原本已经恢复红润的脸色再次一白，可惜法清似乎仿若未闻，撞击过后又是扬起双手再次一撞！ 嘭！ 嘭！ 嘭！ 连撞三下，远处也是连叫三声，声音从高到低，最后一声听起来更是仿佛像重伤垂死般的申吟。 法清也是悄然闷哼一声，声音极小，恍若不闻。而手中的两道法宝此时已经光芒隐去，气息微弱。出现在法清手中的，乃是一把幽蓝色的长剑和一把黝黑色的弯刀。 远处本想冲过来救援的八道法宝看这情形遥遥一顿，似是十分忌惮。附近正与燕虹纠缠的两道也动作一停，与那八道法宝汇合而去。 “小和尚，你是天音寺的哪个弟子？你师父是谁？” 一道话语从为首的法宝处传来，听起来像是一名壮汉所发出的声音。 法清闻言，金光笼罩的面容中不知是何表情，只是淡淡说道：“天音寺，法清。” 说话间，法清将右手的长剑双手捏住。 “慢！” 那声音仿佛突然大惊，试图叫住法清的动作。同时一道黄芒自那法宝之处袭来，却被已经腾出手的燕虹施法挡下。 法清对此理也不理，金钟连响。 嘭！ 一道巨大的钟声传来，只见那长剑此刻已经从中断裂，变为两截废铁。 “啊……” 远处那惨叫声再次响起，声音奄奄一息，随后声音消失，不知是死是活。 “你！” 那壮汉般的声音又惊又怒，心中知晓那刘二怕是已经活不成了。 法清默默咽下反涌上来的鲜血，这般硬扛着八道法宝的攻击，强行擒住那两道法宝，对他来说也不好受。 被反震的有些颤抖的双手再次握住那黝黑弯刀！ 嘭！ 法清两手虎口裂开，流出一道道血印。 作为代价，那黝黑弯刀也同幽蓝长剑一样，断为了两截。 远处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听起来比那刘二强些，但也强不到哪去，恐怕也是重伤垂死之势。 “年老大！” 那壮汉般声音的主人见此，知晓这和尚怕是不会与他交涉，连忙大喝一声朝着西北一角喊道。 远远正在独斗曾书书、法善、李洵三人的一道宝光闻言一顿，一道红光射出，将一直挡在前面的法善‘轰’的一声打飞出去！ 法善被打飞的瞬间，口吐鲜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没入黑暗之中，不知撞向了何方。 “王力，这么多人怎么连一个小和尚和小姑娘都拿不下来，你们也太废物了吧。” 声音由远及近，说话间，声音已经到了面前。 那赤红宝光飞到十道宝光之前，光芒收敛，竟是一个恐怖渗人的巨眼！ 巨眼赤红气息一动，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出现在巨眼一侧。其余十道宝光也是气息一阵颤动，或有人从法宝中显化而出，或有人从后方飞跃而来，站在了这名为年老大的大汉身后。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大多身穿黑袍，唯有为首一人乃是一名黄色劲装打扮的大汉，正是刚刚与法清说话之人。 听及年老大的话，除那王力之外的所有人尽是低下头，神色恐慌。而此时显露身形的王二也是脸色羞愧，一言不发。 原来这些魔教妖人在暗中观察到三派一行九人到来后，自付人手实力难以应对，连忙去后面请来了援兵坐镇。按他们的计划，乃是实力最高的年老大拖住曾书书、法善、李洵三人，法相、齐昊、陆雪琪由其余三人带人纠缠。 实力看起来最弱、还有法宝看起来最为普通的张小凡、法清、燕虹，则被他们兵分两路，三个修为更为高深的家伙去对付张小凡，剩下的大部分手下都在王力带领下围攻法清燕虹，试图以数量碾压，随后对其余人进行支援。 但令年老大没想到的是，自己以一敌三尚且占据上风逐渐压制，局势却在这最令他放心的一环出了差错，十二个人都拿不下两个人，还要唤他前来支援。 “咻——咻——” 十几道破空声划过。 随着年老大抽身战场，曾书书三人也终于腾出手去附近帮忙，配合着已经赶来的张小凡和法相，令那些争斗正酣的魔教之人有些吃不消，纷纷在众人的攻势下退走，来到了年老大身侧。宝光一变，一个个显露身形。 为首站于年老大两侧的，乃是一个是颇为美貌的少妇，还有一个则是脸色苍白身着白衣的青年，满脸邪气。 而紧随其后的，乃是一个瘦高个的凶面男子，一个面貌古怪丑陋的道士，还有一个气质极为阴柔、外貌阴森的男子，身着一身暗红衣袍。只是那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似乎十分虚弱。 剩下的人则纷纷汇集到后方，看起来只是一些普通手下。 第十一章 魔念动 一道道流光闪过，法相等八人也齐齐汇聚到一起，与年老大等二十来号人对峙起来。 随着众人到来，法相默默将这消耗巨大的金钟散去，仅仅维持着金刚法身，护住自身周全。随后双手一甩，当啷两声，黝黑弯刀的碎片落下，掉落在了已成废铁的长剑一旁。而虎口间被反震出来的鲜血，也在这一甩之中四散而去，只有法清那些许减弱的气息和有些虚弱的脸色，还能看出刚刚战斗的痕迹。 而人群之中，曾书书、李洵、法善三人也是人人带伤，尤以法善伤势最重。若非那呼喊之声叫走了年老大，只怕再过片刻，三人之中便要有所伤亡。 齐昊倒是看起来无甚伤势，毕竟头顶小镜护身，手中又有寒冰仙剑闪闪生威，自然无事。只是呼吸之间有些急促，似是同时运用这两道强大的法宝，法力有些消耗过度。 陆雪琪倒看起来安然无恙，只是在注意到气息比刚刚弱了很多、浑身沾满血迹的张小凡之后，却是美目一冷，清冷的脸上更增一股寒意，手中已经收回剑鞘的天琊神剑蓝光连闪、微微颤动。 年老大对此仿若未觉，刚刚与陆雪琪交手的乃是在暗中窥视后、垂涎陆雪琪美色的林锋，这林锋在交手中只知道陆雪琪用的乃是一把奇异非凡的神兵，却不知这神兵正是大名鼎鼎的天琊神剑！ 对峙片刻，双方皆是调整好了气息，互相紧紧盯着对面。 那为首的年老大冷笑一声，嘿然说道：“你们几个所谓正道的小崽子，我劝你们束手就擒，否则明年此时，便是你们的忌日！” 一边说，一边看向露出面容的法清，心中对法清年轻的面孔微微一惊，心中更添杀意。 锵！ 陆雪琪手若无影般拔出天琊神剑，神情冷漠的说道：“妖魔小丑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曾书书几人在后面齐齐赞声嘲讽，但自那天琊神剑出鞘，这年老大神情一呆，竟不理会众人的嘲笑。 年老大目光贪婪的与那美貌少妇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中仿佛商定了什么。 “杀！” 不再跟三派九人徒费口舌，年老大大喝一声，身后的手下一同杀了上去！ 齐昊等人也纷纷一动，手间齐齐捏了个法诀，御使法宝迎了上去。数十道五颜六色的宝光不断攻伐，光芒交相辉映，将这山洞照成了一片白昼！ 咻—— 一道赤芒闪过，在齐昊措手不及中向他偷袭而来。还好齐昊反应迅速，立刻以那寒冰仙剑挡了过去！ 嗤嗤—— 仿佛有一道腐蚀之声传来，寒冰仙剑剑身上竟是出现一道暗红之痕，挥之不去。齐昊见此极为心痛，能够感受到仙剑在被邪术入侵。 “齐师兄小心！那妖人的魔物能污人法宝！” 不远处的曾书书见此情况惊呼一声，连忙提醒道。 远处的年老大冷冷一笑，右眼此刻已经化作一颗巨大血眼，形状恐怖！ “小心？有本事你们便用身体硬接我这神光，那便不会污你等法宝了。” 说话间，年老大又是数道赤芒打出，还好齐昊已有防备，身形变幻间躲了过去。 年老大也不再多言，射线越来越快，不但打向齐昊，更在间隙之中朝着各个争斗中的三派弟子偷袭打去。 “啊！” 张小凡正与那面貌丑陋、形若一只野狗般的道士纠缠。却在不防之下被那射线打中，顿时惨叫一声往后飞去。 与此同时，见到张小凡中招，那年老大又是几道赤芒袭来，势要将张小凡的性命留下。 “张师弟！” 张小凡在空中的身体已经有些躲闪不及，却见那法相大喝一声，轮回珠逼退那与他争斗的瘦高男子后，飞身将张小凡护在身侧。 “哼——” 法相闷哼一声，嘴中溢出一丝鲜血。 “法相师兄！” 张小凡感动且焦急地看着法相，忍着伤势拿着烧火棍扶住了法相。 只是两人此刻都没有发现，法相之伤只是受那射线劲力引起，那赤芒射线打在法相身体上，仿佛被吸收般消融进了法相体内。 “嘿嘿，好一个师兄弟情深。” 年老大自然也不知道法相的情况，见此冷笑一声，巨眼再动，朝着法相张小凡二人飞去。 “当当——” 两道声响传来，原来陆雪琪眼见张小凡情况危急，此刻也及时赶到，用那天琊神剑将赤芒打飞出去。 定睛一看，天琊神剑剑身上竟没留下丝毫痕迹，果然不愧是久负盛名的九天神兵！ 年老大见此心中一动，神色似是极为不敢置信般朝着陆雪琪再次连发数道赤芒射线，却一一被陆雪琪挡下，与此同时，陆雪琪已经逼近到年老大身侧。 年老大神色慌张地怪叫一声，明明是粗豪大汉，此刻却滑稽的落荒而逃，飞往了后方的黑暗之地。 陆雪琪见此，自然心想除恶务尽，御剑紧紧跟在年老大后面。 “陆师姐！” 张小凡看到这情形，心中不知为何出现一股不祥的预感，遥遥呼唤一声，却没令陆雪琪停下脚步。 张小凡口中沾满鲜血的牙齿一咬，忍着浑身剧痛，提步追了过去。 ……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 陆雪琪追踪着年老大的身影，穿过一条曲折的通道，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见那年老大跑进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山洞中，停了下来。 陆雪琪疾步进入，却整个人眼前一亮！ 这山洞原来根本不似前面的山洞那般窄小，乃是一处不可思议的一个巨大空间，头顶百丈之高方才是岩石洞顶，而脚下十丈处就是地面，前方不远的地面上，赫然立着一块散发着强烈光芒的巨石，照亮了整个空间。 巨石上刻着三个大字——死灵渊！ 而那巨石背后，正是一道豁然而开的巨大深渊。深渊之中一片黑暗，在巨石的照耀中也是光芒不显，一阵阵阴风传出，让人心生畏惧。 而那年老大，此时就站在巨石之前，看着追过来的陆雪琪，嘴中嘿嘿冷笑。 锵！ 陆雪琪悬起天琊神剑，冷漠地看着年老大，也不管他耍什么花样，体内法力一转，捏了个法诀便要冲上去将年老大斩在剑下！ “缚！” 陆雪琪身体刚刚一动，便见那身侧的黑色石壁突然窜出一条黑色绳索，在冒出来的一瞬间，旁边响起一声娇喝！ 与此同时，在娇喝声中，那黑色绳索在陆雪琪没有防备之下，瞬息之间便缠住陆雪琪双臂，死死地把陆雪琪两只手绑了起来。 陆雪琪心中一阵危机来袭，见此连忙挣脱，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反而这绳索随着陆雪琪的挣扎，越绑越紧，片刻间便陷入了肉里，令陆雪琪雪白的肌肤渗出一缕缕鲜血！ “……” 陆雪琪眉头紧皱，感受到一阵阵痛楚从臂间传来，却兀自咬着牙一言不发。 只是这倔强的表情却引起了一阵似怜爱又似嘲讽般的‘咯咯’笑声。 那传出娇喝声的女子现身，正是那刚刚与年老大站在一起的美貌少妇。 “小妹妹，你长得这般美丽，真是我见犹怜，这一条‘缚仙索’就是姐姐专门为你们这些正道仙家准备的哦！” 这美貌少妇一双玉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陆雪琪的脸颊，随后也不管陆雪琪脸色如何，两眼放光的看向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伸手便要抓去。 咻！ 一道劲风打过，令这美貌少妇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躲过去。 劲风落在石壁上，立刻便出现一个手指大小的窟窿！ 这美貌少妇脸色难看地望了过去，果然见到年老大正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站在了她的面前。 “年老大，你要与我翻脸么！” “这丫头乃是我辛苦演戏引过来的，这天琊神剑你就想这么轻易拿去？” 年老大粗豪的脸上不屑一笑，嗤声说道。 “你要如何？” “后面可是还有数名正道弟子，我们二人一走，只怕林锋他们挡不住多久，你莫非是要在这个时候窝里哄？” 美貌少妇神色一阵变幻，随后咬着银牙说道。 “我自然知道。” 年老大似是胸有成竹的嘿然一笑，目光贪婪地看向美貌少妇。 “这天琊神剑我可以让给你，只要你……” 年老大嘴中嘿嘿直笑，一双大手向着美貌少妇脸上摸去，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咯咯咯……” 美貌少妇不着痕迹的躲过年老大的大手，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妩媚，咯咯娇笑起来。 “我可不信你年老大会为了我放弃天琊神剑，你是想要我师父手中那件秘宝吧。” “嘿嘿。” 年老大嘿嘿一笑，眼中一动，将刚刚刻意表现出来的色欲隐去，变成了一抹渴望和一丝仇恨。 美貌少妇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地将柔软的身体贴了过去。 “我早知你那赤魔眼需要那宝物，但只怕这还不够吧。” 年老大轻轻搂住这美貌少妇，仇恨地目光一狠。 “我还要你帮我得到你师父那贱人！” “哼！” 美貌少妇幽怨的哼了一声，从年老大怀里抽身而出。 “你们这些臭男人，我就知道你当初接近我便不怀好意，原来是想图谋我师父的身子和宝物。” “嘿嘿，还有你。” 年老大眼中的恨意隐去，右手向着美貌少妇腰肢伸去，嘴中笑了起来。 “哼~” 美貌少妇娇嗔一声，却又对着年老大抛了个媚眼。 “那我便帮你得到我师父，让你尝尝师徒二人的滋味~咯咯咯~” 美貌少妇说着说着，娇声笑了起来。 年老大神色一喜。 “当真？” “自然是真的~” 美貌少妇小嘴微微一撅，将抓向自己臀尖的毛手拂去。 “哈哈哈哈！好！” 年老大也不介意，转而揽住这美貌少妇，高声大笑起来。 美貌少妇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理会得意的年老大，妖媚的俏脸神色一转，娇笑着看向了陆雪琪。 “小妹妹，真是让你见笑了。耽搁了你这么久，这天琊神剑姐姐就笑纳了哦~” 陆雪琪神情冷漠，臂间痛楚已经被她忍了下去，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一群妖魔小丑，令人作呕！” 美貌少妇闻言神情一冷，伸手便向着陆雪琪脸上抓去！ 只是刚要触到陆雪琪绝美的脸蛋，却眼中一转，止住了动作，口中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这么惹人怜爱的人儿，姐姐可舍不得伤害。姐姐会把你的修为废掉，赏赐给那些地位低下的弟子，让他们尝尝正道仙子的滋味！” 美貌少妇神情轻松，却吐出了对陆雪琪来说极为恶毒的话语！ 陆雪琪心中绝望，却不多言，冷冷看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 美貌少妇也不介意，心中暗想随便这丫头现在如何厉害，以后自然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手段！ 美貌少妇两眼放光的看向天琊神剑，再次伸手向着神剑抓去。 “轰！” 一声巨响传来，一道身影突然远远的朝着美貌少妇三人撞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道十分狼狈的宝光！ “陆师姐！” 法清齐昊等人纷纷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山洞中。被他们从半路捎上的张小凡看到受制的陆雪琪，神色焦急地大喊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陆师妹！” “陆师妹！” 众人齐齐喊来，令听到张小凡声音便睁开双眼的陆雪琪转过脸，仔细看了张小凡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绝美的微笑。 “诸位师兄，我没事。” 众人呆了一呆，第一次看到陆雪琪竟然露出了笑容。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听闻陆雪琪还能说话，众人心中皆是有些放心。 只见齐昊神色一寒，手持寒冰仙剑上前说道：“魔教贼子，速速放了我陆师妹，否则今日便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自那年老大与美貌少妇离开，众人摆脱了赤魔眼的限制，纷纷各展神通，将那些魔教妖人压制下来。 与年老大同等地位的邪气青年自然实力不弱，手中的宝扇在原着中也令众人吃了一亏。可惜由于那山洞太小，法宝根本无法施展，见到形势不妙，只得憋屈的带领其余魔教之人撤退。 在留下了十余条实力普通的手下性命后，终于逃窜开来，朝着这死灵渊而去。 法清齐昊等人自然除恶务尽，紧随其后，在路上却遇上了重伤前进的张小凡。 幸好那些魔教之人急于逃命，无心理会张小凡，毕竟出手导致减缓自身速度，进而让紧追在后面的法清等人把张小凡带了过来。 一番追赶，众人终于在林锋野狗等人即将进入这泛光山洞之前，一剑打在了林锋身上，将他直接打进了这宽阔山洞！ …… 听到齐昊的话，仗着自己有赤魔眼，哪怕此刻双方人员数量已然逆转，年老大却仍不慌张。 只见年老大上前一步，刚要说话，旁边被打的满身血迹的林锋却站了起来，虚弱的脸色极为羞恼！ “你们这群该死的小辈，竟敢伤我！我便让你们这陆师妹变成一具死尸！” 说话间，扬起手中宝扇，带着璀璨的宝光向不远处的陆雪琪刷去！ 陆雪琪本来见到张小凡正自欣喜的心情一滞。 “想不到这便是我的死期，还好……还好临死前见到了……” 默默想着，陆雪琪不知为何心中一痛，复杂地看了张小凡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遥遥一眼，却仿佛透进了张小凡心神，令张小凡脑中一片空白。 手中的烧火棍无风自动，突然间青光大盛，冰凉的触感让张小凡恢复清醒！ “陆师姐！” 张小凡大喊一声，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心头精血，落在那烧火棍之上，整个人气息突然变得极为微弱。 那烧火棍接触到心血，瞬间光芒大作，将张小凡周身笼罩一层凶煞之气！随后不等张小凡驱使，便带着张小凡极速朝着林锋冲去！ 法相心中一惊，连忙看向张小凡的神色！ 却见张小凡虽然浑身凶煞之气，却完全不似以往般双目赤红，此刻神情虽然虚弱，却眼中一片清明，坚定的盯着陆雪琪，被烧火棍带着向前而去！ “啊！” 一声惨叫传来，已经注意到张小凡袭来的林锋对这貌不惊人的小子并不在意，手中宝扇一刷便要将他性命留下，却不想根本挡不住那冒着青光的烧火棍，被瞬间打飞了，撞在了那刻有死灵渊三字的巨石上！ 若非巨石相拦，只怕就要掉进了后面的恐怖深渊！ “陆师姐！” 张小凡借着这去势，猛然冲到陆雪琪身旁！ 尽管身体剧痛万分，虚弱无比，却强自挥起烧火棍将那缚仙索打破！ “小……张师弟。” 陆雪琪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清冷的眼神中隐隐浮现一抹惊喜和感动，口中便要叫出张小凡的名字。话到嘴边却脸色有些微微一红，改成了张师弟。 张小凡惊讶地看着神色似乎害羞的陆雪琪，整个人仿若定住了神，因为从没见过陆雪琪露出这般模样。 但好歹他还记着自己是来救陆雪琪脱险的，连忙拉住陆雪琪的胳膊，便要抽身而退。 “给我停下！小子！” 年老大和那美貌少妇又不是傻子，虽然没想到张小凡居然能将林锋打退，但眼见两人要脱困，齐齐拦了过来！ 张小凡紧闭着发白的嘴唇，心中紧张，却仍然不退。陆雪琪也忍着臂间痛楚，拿着天琊神剑便要随张小凡一同打出一条生路！ 后方众人更是在张小凡救到陆雪琪的一刹那，原本担忧的心情极为惊喜，纷纷祭出法宝前去救人！ 然而就在这双方齐齐出手，千钧一发之际！林锋却浑身流血喘着粗气站起身来，神情又是愤怒又是羞耻又是嫉恨，眼中一片赤红！ “该死的青云小子，倒是我小瞧你的修为了，竟然能伤我至此！” “刚刚空间狭小施展不开，现在我便让你尝尝我法宝的厉害！” 说话间，林锋扬起手中宝扇，只见那宝扇通体金色，以工笔画法，画着一山、一河、一大鹏，笔法细腻，栩栩如生。 随着林锋大手一挥，众人便觉得脚下山摇地动，那宝扇中的大河竟是从扇里图画中消失了！ “林兄！不可！” 年老大和美貌少妇面色大惊，连忙制止！ 却在他们话音未落之际，张小凡陆雪琪二人所处的平地龟裂开来，刹那之间从地底深处喷射出巨大水柱！ 这力量如此巨大，偌大的石块竟也被冲到半空之中，只有那块刻着“死灵渊”三字的巨石纹丝不动。 年老大和那美貌少妇连忙逃离，陆雪琪与张小凡却已经来不及了，瞬间被那喷射而出的水柱冲击，齐齐向着深渊中飞去！ 张小凡与陆雪琪尽皆口喷鲜血，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哗！” 陆雪琪终究被缚仙索束缚良久，动作不如张小凡迅速，被张小凡用力一推之间改了方向，随着水柱往齐昊等人的方向倒去，落在了燕虹怀中。 张小凡惨然一笑，遥遥向深渊坠去。 陆雪琪的心也越来越沉，只恨自己之前的莽撞冲动，眼中充斥着悲伤和绝望！ “不可！” “不能救！” “这深渊深不见底，一旦落入其中恐怕无法借力施法御空，性命不保！” “我乃天音寺首座大弟子，这张小凡与我天音寺渊源极深，怎能见死不救？” 一道道念头在法相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转瞬间被压了下去，法相不知何时，已经御法腾空而起！ “张师弟！” 只是犹豫了刹那，法相便定下神色，大喝一声，向着张小凡扑跃而去，后发先至般来到张小凡身侧！ 但众人包括法相在内，却都没有发现，若依法相往常的性子，连考虑都不会有，立刻便会上前搭救，根本不会有这迟疑！ 只有与法相关系最近的法善心中有些疑惑，却明白此时却不是询问的时机。 哗啦！ 呜—— 喷涌的水流冲入深渊之中，久久没有传来回音。 一阵阵阴风哭嚎般呜呜吹过，法相与张小凡的下方便是那不知深浅的死灵渊，黑暗恐怖！ 法相大手一抓，即将抓到张小凡之际，便看到一道暗红之光朝着他背后伤处飞去，来势汹汹！ “呃嗯……！” 法相闷哼一声，神色极为痛苦！ 为了抓到张小凡，自己硬受了这偷袭一击，导致现在伤上加伤，后背伤口再度加深，已经可以见到森森白骨！ 法相神色有些悲苦，虽然成功将重伤虚弱的张小凡抓在手中，但在受了这一击后，自己已经旧力用尽，新力未生，如今正勉强维持在半空，那偷袭之人不可能放过这等机会。 果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桀桀桀桀——” 发声之人，正是那一身暗红衣袍，刚刚咬着张小凡脖颈吸血的阴森可怖男子。 这男子名为姜老三，原来自被法相救张小凡时打伤之后，这姜老三便隐藏在暗处默默疗伤，自然也没在前面的战斗中丢掉性命。 跟着林锋逃到这里，姜老三依然隐在了暗处，避过了那水柱的袭击。却不想看到那打伤他的和尚竟然飞到死灵渊上空，去救那被他吸过血的小子。 姜老三见此心中大喜，顿时悄然间施展自己的本命法宝，对着法相偷袭过去！ 在偷袭成功后，姜老三更是桀桀笑了起来。 “该死的秃驴，刚刚竟敢阻我好事，今天我便要让你死在这死灵渊中！” 姜老三眼中饱含怨恨，却又得意一笑，那暗红小叉回身一转，狠狠的向法相张小凡二人压了下去！ “师兄！” “法相师兄！” 众人在后面齐齐大惊，却被水流所挡，无法立刻上前援手。 “阿弥陀佛！” 法相右手抓着张小凡，左手在胸前一竖，口中念了声佛号，悲苦的脸上闭上双眼，似是已经放弃了抵抗。 却在那姜老三正自得意之时，猛然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 “着！” 一道金光闪过！ “啊！” 姜老三惨叫一声，被轮回珠洞穿了胸膛，惊恐地挣扎几下，终于渐渐失去了声息，眼中充满不甘！ 与此同时，法相已经同张小凡一起，落入了深渊之中。 “法相师兄！” “张师弟！” 众人目眦欲裂，急忙冲上前，却只见深渊之内阴风阵阵，法相和张小凡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 哗！ 哗！ “呃……” 从上方落下来的法相张小凡二人，相继掉在了死灵渊之底一片水潭之中。两道哗啦之响传出，打破了这渊底的平静。 法相沉沉闷哼一声，兀自清醒的意识在即将落地之时将张小凡抬了起来，自己承受了更大的伤害。纵然有水潭将下降的力道减弱，此刻也五脏俱伤，以大梵般若练就的强横肉体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整个人濒临垂死，奄奄一息。 “嗯——” 法相痛苦的发出呻吟，强撑着意识清醒，打出一道泛光的法力在黑暗中辨别了方向，带着张小凡挪到了岸上，躺在了潮湿的土地之间。 法相意识逐渐模糊，却见一道道冰冷透明的身影似乎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正在纷纷飘过来。 “阴灵……” 法相即将失去意识的脑海浮现了这两个字，心中绝望一叹，沉沉昏死过去。 叮——叮—— 一阵阵如轻烟一般的白光飘过，片刻间便挤满在法相与张小凡的身体周围。身形移动间，发出了仿佛从天外传来的叮叮之声，飘渺无痕。 那白光在二人周围漂游不定，幻化出无数面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美或丑，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此刻，他们漠然的脸上，竟然极为罕见的出现了一抹贪婪之意，看着百年难得一见的这两个生人，蠢蠢欲动。 “嘶——” “……” 随着阴灵逐渐汇集，离法相二人最近的几道阴灵迫不及待的抓了上去，却忽然面色一变，神色痛苦的无声发出惨叫，嘶嘶声中化为了几道白烟，落入法相口鼻之中！ 只见昏迷中的法相吸到这白烟后，不知折断多少根骨头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捏了个法诀。 与此同时，法相一双眼睛睁开，眼神中一片漆黑，仿佛与往常不是同一个人。 细细打量之下，竟然似乎感受到法相那漆黑的眼睛，带着一股深深的恶意和魔性！ 随着法诀一起，临近的几道阴灵躲闪不及，纷纷痛苦的化作白烟，落入法相口中。 法相长出一口气，漆黑的双眼似乎有些满足，手间再度一动！这一次，足足十几个阴灵纷纷化作白烟，被法相摄入到嘴里。 周围的阴灵犹如遇到天敌般惊恐的逃离，法相此时眼中也仿佛吃饱喝足般露出满意之色，双眼一闭，整个人再次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法相和张小凡齐齐一动，嘴中发出一声闷哼，一同醒了过来。 “法相师兄，我们没死？” 一片黑暗之中，张小凡重伤的身体几乎有些站不起来，但神色却极为欣喜兴奋，不敢置信般朝着法相说道。 法相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被黑暗笼罩的两人，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伤势竟然好了大半！ “自己昏迷前明明已经重伤垂死，为什么会恢复的如此之快？” 法相双眼陷入了迷茫。 听到张小凡的招呼，法相突然心中一惊，连忙看向了四周。 此乃一处潭水之旁，那水潭不知多远多深，遥遥往远方延伸而去，不知到底该说是潭、是湖、还是海了。 但法相心中此刻却更为疑惑，明明他昏迷前看到那些罕见的阴灵正纷纷聚集过来，为何此刻却一只都不见了，莫非真的是自己伤势太重，神志不清出现了错觉？ 只是眼角一瞥，却在遥远处见到了一道道轻烟般的幽光，立刻明白绝不是自己的错觉，心中更为惊疑不定！ “法相师兄？” 张小凡见到法相不说话，神色虚弱的又叫了一声，眼中疑惑。同时龇着牙，浑身剧痛的缓慢坐起了身，摆好姿势运转灵力疗伤。 “没事……” 张小凡的叫声打断了法相的思绪，法相默默将这事情压在心底，不再多想，关心地站起身走到张小凡身边，从怀中拿出一粒散发着黄光的丹药。 “咕嘟——” 张小凡接过丹药，感激地看了一眼法相，丝毫不担心丹药有异，放入嘴中便吞进了腹内。 片刻间，张小凡虽然脸色仍然发白，却感觉周身痛楚减弱了一些，萎靡的精神也有些恢复。 “法相师兄，我们现在去哪……” 张小凡僵硬的站起身，有些迷茫的打量了眼四周，小声问道。 这安静湿冷的黑暗环境，不知为何让他心中有股隐隐的不安。 法相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头顶那死灵深渊。 轰—— 一道金光打出，不知飞了多远，却遥遥望不到头。 法相神色有些疲惫。 “齐师兄法善师弟他们想必不会知道这死灵渊底乃是一处水潭，这死灵渊如此之深，恐怕一时之间难以下来。” 顿了顿，法相扫了眼周围，继续说道： “我们便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去路可以上去。” “好，法相师兄。” 听闻法相所言，张小凡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随后指起了远处。 “那里似是有些亮光，我们要往那边过去么？” 法相面色沉重，向张小凡解释道：“那点点幽光乃是地底阴灵。阴灵乃是阴魄之物，喜宿于阴湿之地，这死灵渊中如此黑暗潮湿，才有此物所生” “这些阴灵冰冷入骨，喜好精血之物，若是被这些阴灵团团围住，迟早被它们吸成人干。” “啊！”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惊恐地望了眼远处幽光，慌忙避开了视线。 法相摇摇头，继续说道：“但不知为何，那些阴灵似乎在远远避着我们。刚刚你那一看，必然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只是你看此刻，那些幽光反而离我们更远了些。” 张小凡随着法相的话定眼看去，果然发现那幽光已经有些遥不可见了。 “那些阴灵在这硬地的远处，这等环境不能走水路，既然他们避开我们，那我们便沿着这些阴灵散发的幽光赶路吧。” 张小凡抿了抿嘴，点点头。 “是。” 两人相互搀扶，沿着潮湿的硬地，缓缓向远处走去。 第十二章 明心 法相与张小凡二人互相搀扶着在黑暗中行进之时，他们头顶的战斗也悄然间平息。 死灵渊之上，宽阔的山洞内一片狼藉。一块块碎石凌乱的铺在地上，石壁被打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 一些窟窿还留有一丝丝血迹，令人心中发毛。 山洞之内四处仰躺着一具具身着黑衣、浑身血迹的尸体，仍然在不断地渗出鲜血。 而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也有一道道水渍蜿蜒流淌，已然被满地的血污染成了暗红之色。 此刻，齐昊等七人站在刻着死灵渊三字的巨石一旁，面如寒霜。 自法相与张小凡落入深渊，众人顿时暴怒，在法善法清的领头之下朝年老大等十数人杀了过去。 法清倒是还好，在张小凡与法相落入深渊之时，心中虽然极为惊怒，但随后便想起了原着中张小凡就有这一劫，心下稍定。 可法善却不知这一层，立时便状若疯魔般浴血带着众人冲出了喷涌而出的水流！ 而从燕虹怀中离开的陆雪琪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灵魂，整个人不言不语，眼神一片冷漠，不见丝毫感情。 但那天琊神剑，却被她不计损耗的不断注入法力，整个人不管不顾、甚至以伤换伤，将那些魔教之人纷纷斩于剑下。 随着众人的杀戮，魔教之人相继而死，最后只在山洞中留下了一声声绝望的哀嚎。 不过那为首的年老大在见势不妙之下，与那美貌少妇纷纷燃烧精血，飞速的逃遁而去，转瞬便消失了踪影。 只有那林锋，纵然将自己的宝扇威能全部展开，最后更是不惜自爆法宝，却仍然在众人拼着受伤的情况下追到他身侧，将林锋毙命在逃窜的途中，间接报了法相与张小凡的仇！ “……” 众人呆呆站在深渊边上，脸上一片悲伤。 法善更是双目圆瞪，粗豪的脸上流下一滴滴眼泪。 悠悠的阴风从死灵渊中吹过，片刻间便将他的眼泪化为一道道泪痕。 陆雪琪失魂落魄的低头望着深渊，脚下突然踉跄一下，还好被燕虹眼疾手快的及时扶住，竞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唉……” 法清叹出一口气。 虽然原着中有此情节，但更详细的细节他早就已经忘了，此刻心里也摸不准法相张小凡二人到底有没有事。 “齐师兄，你们体内的法力可还足够？” 法清一声询问，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齐昊听到法清的发问，便猜到了法清的想法，闻言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虽然刚刚战斗激烈损耗巨大，但毕竟没有用尽，此刻已经恢复大半了。” 法清微微点点头。 “这死灵渊深不见底，也不知要飞多久才能降到渊底。” “但师兄与小凡此刻就在渊底，纵然他们可能已经……” 法清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幽幽一叹。 “不管师兄和小凡生死如何，我们都要将他们带上来，带回门派之内。” “大家若有感觉自己法力足够降到渊底的，便和我一起下去吧……” “……” 众人一言不发，只是纷纷将法力注入到法宝之内。只有那李洵心中有些不愿，却也不敢多说，跟随着法清的脚步，纷纷御法腾空，向着死灵渊底飞去。 一道道流光闪光，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 黑暗的通道里，法相与张小凡二人沿着点点幽光前进。 张小凡感受到法相隐隐将自己护在身后，锃亮的光头微微发亮，仿佛整个人回到了五年前的草庙之中，普智慈祥的面容似乎和法相的身影合在了一起，竟是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 “师父……” 法相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了眼张小凡。 张小凡有些呐呐的不敢作声，已经回过神身体有些紧张。只是感受到正在缓慢修复自己身体的大梵般若灵力，心中有些纠结要不要告诉并且询问法相普智的事情。 但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问出口。 法相脸上温和地微微一笑，也不多问，转头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张师弟，你可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的？” 走了片刻，法相轻轻吐出一句话，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是……是在玉清殿抽签之时吧……” 张小凡闻言回想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法相颔首点头。 “不错。” “那时初一见面，你虽在人群之中，我却感觉你似乎与我有缘，莫名有股亲近的感觉。” “随后我数日观察，发现你性格淳朴善良，才沿途对你格外照护，想必你心中早已对此奇怪了吧。” “……” 张小凡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神色却是有些紧张。 原来张小凡并不知道法相早已知他和普智的关系，此刻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修炼大梵般若，才让法相心生亲近，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法相也不在意张小凡没有回答，背对着张小凡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原本清澈通明的双目此刻竞是有些微微泛红。 “在通天峰之时，我常在深夜独自外出赏景，张师弟可知我在虹桥之上看到了什么？” 法相嘴角一笑，但在那奇怪的脸色中却显得有些诡异，轻声问了张小凡一句。 哒—— 张小凡整个人猛然顿住，脸色一片煞白，仿佛心中隐藏至深的秘密被暴露了出来！ “师……师兄，我……” 张小凡极为艰难的开口，目光有些哀求地看着法相。 “张师弟放心，贫僧乃佛门中人，与齐师兄也相交不深，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张小凡闻言，心中稍稍一松，却仍然有些紧张，汗水源源不断的在后背涌现。 “多……多谢师兄。” 张小凡闷声谢了一句，似是不敢多说什么。 法相兀自带着那抹诡异的微笑，仿佛饶有兴致地问道：“只是一路走来，贫僧看那陆雪琪陆师妹似是对张师弟你颇有倾心，不知你真正喜欢的是你那小师姐，还是这陆师妹啊……” 法相的声音仍旧不紧不慢，温和地似乎让人如沐春风。 但对张小凡而言，却仿佛恶魔低语一般，引动了他的思绪。 “……” 张小凡神情呆滞迷茫，又隐约带着一丝苦楚，脚步机械地跟着法相的步伐向黑暗深处前进。 法相也没有催促，微笑着等待张小凡的思考。 这潮湿幽暗的通道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点点幽光在前方带路。 周围隐隐传来一道道兽吼，却还未等法相二人接近，便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在黑暗之中遁去。 法相与张小凡的周围一片安静，就像是特意营造出来用来给张小凡思考的环境。 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终于酸涩的张开口，黑暗将他的一半脸笼罩，看不清神情。 “师兄说笑了，陆师姐……陆师姐乃是天仙般的人儿，实力又十分高强，怎会对我……有所倾心。” 顿了顿，张小凡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却透露出一片苦涩。 “小师姐她……她与齐师兄情投意合，法相师兄不要拿我和小师姐来开玩笑了，免得有碍小师姐的清誉……” “……” “呵呵。” 法相沉默片刻，突然轻声呵呵一笑，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道黑气自法相眼中闪过，法相不再多问，带着张小凡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在两人身后，幽深的黑暗似乎愈加深邃，仿佛犹如实质一般，正在对着两人的身影张牙舞爪。 而法相在前方微光的照耀中略微出现的影子，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般，时不时的一顿，犹如在冷漠的盯着法相，令人不寒而栗。 …… 静！ 四处寂静！ 那不知边际的水流，也仿佛一潭死水，不发出一丝声音。 这死灵渊下，竟似除了两人之外没有其他活物！ 黑暗之中，只有张小凡与法相二人的脚步声，遥遥传去了远方。 可是就在两人一步一步有节奏的走着之时，一阵脚步声，却突然从远方传来。 这在黑暗中的脚步，为首的两道似乎轻柔和谐，后面的却逐渐沉重，纷纷传入法相与张小凡的耳中。 法相此刻眼中的红光已然隐去，与张小凡闻声一怔，随后仿若听到晴天霹雳，立刻顿住脚步，戒备的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远处，黑暗里，有一点光亮，移了过来。然后，在光亮处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细眉秀目，玉一般的肌肤欺霜胜雪，在这黑暗中彷佛带了妖异般的艳丽，竟有种动人心魄的、诡异的美丽。 张小凡神情一滞，认出了这女子，竟是在河阳城山海苑与他们争斗过一番的绿衣少女。 但不同的是，当时在花园之中对方只是孤身一人，但此刻，黑暗中却又亮起了一点光。 这光与绿衣少女的不同，尽管是光亮，却是深色的，在黑暗中几乎让人以为那就是黑色的光。光芒中，一道幽幽的人影走了出来，停在了绿衣少女身旁，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黑衣，面上还蒙着面纱，正是那日在花园之中，将自己三人劝退的蒙面女人。 随后，在张小凡和法相愈发防备的目光中，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线，大概又出现了五个人，身着黄衣，正是那日在山海苑中这少女的随从，此刻居然也全部到了此处。 张小凡与法相看到了少女一行人，那绿衣少女自然也看到他们，脸色顿时大吃一惊。 随后那绿衣少女看着法相略一皱眉，打出一道手势。 身后的五个黄衣仆人在少女手势中散开，隐隐将法相两人包围了起来。 第十三章 玄蛇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随着五名黄衣仆从分散站开，渐渐向法相张小凡二人逼近，那绿衣少女也随之莲步轻移，优雅的走了过来。 娇俏的面容含着一丝笑意，宛若一朵在夜间绽放的百合，可目光深处，却隐隐透露着寒光。 悄然间，那五个仆人便将法相二人围了起来，这绿衣少女也来到了两人面前。 “天音寺的高僧大师，还有青云门的年轻少侠，竟然也会来这等阴湿鬼魅、妖气森森的地方，真是让小女子意想不到呢。” 绿衣少女笑意盈盈的说道，左手不经意间，把玩起了在她右手葱葱玉指上的一朵白色的小花。 这白色的小花夹在少女玉指之间，竟会散发出淡淡白光，照亮了少女附近的土地，让少女那绝美的脸庞平添一丝妖异，也不知道是什么异种奇花。 “阿弥陀佛。” 法相双手合十朗声诵了句佛号。 这一路走来，法相体内暗伤已经悄然恢复，法相心中虽有不解，但却奇怪的不去多想，似是有些习惯了。 “当不得女施主大师之称，贫僧与张师弟遇难至此，不知女施主可知道此乃何地？” “呵呵。” 少女笑了一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大师好会装糊涂，既然来了此地又何须再做掩饰呢？莫非你堂堂的佛门高僧，对我这一个小女子也要遮遮掩掩么？” 少女眉间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法相。 “这般所为，怕是不合你们庄严神圣的天音寺戒律吧。” “……” 法相微微摇头，止住不语。 他自然听出了少女话里的嘲讽之意。 但那少女看到法相的反应，神情反倒更为不屑，原本悦耳的笑声呵呵冷笑起来。 “本姑娘最烦你们这些所谓的佛门秃驴道貌岸然的样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滴血洞而来的吧。” “不知你们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可找到那滴血洞了么？” 法相本来只是垂目凝神，不再多言。但乍闻少女口中滴血洞三字，心中猛然一惊，面色凝重的抬起了头。 “女施主言语之中对本寺少有善意，还未请教女施主如何称呼，不知本寺如何得罪了女施主？女施主为何也到了这深渊之底？” “呵呵呵……” 少女一串铃音般的笑声响起，左手随意在右边指尖的小花一弹，飞出一道白光，飘向了黑暗深处。 “大师一句话问了小女子三个问题，倒是令小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了呢。” “那便一个一个的回答大师吧，还请大师见谅，千万不要因此将小女子斩落在此处哦。” 少女故作恐慌状，却又不禁噗嗤一笑。 笑着笑着，眼中却不见了笑意，反而隐隐出现了一丝仇恨之色。 “还请大师知晓，小女子，名唤碧瑶。” 少女，哦，是碧瑶的笑已然转冷，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法相神色一变，碧瑶却不理他，脸上的笑容悄悄消失，不带有丝毫感情。 “至于小女子的来历，想必大师已经猜出来了。” “小女子正是你们正道口中的魔教妖女，被你们深恶痛疾的鬼王宗之人！” 碧瑶冷冷的看着法相，语气却仍然轻柔婉转。 “而贵寺哪里得罪了小女子，想必大师不用我这魔教妖女多说了吧。” 碧瑶身旁的蒙面女子心中一叹，却不多言。 “呼……” 法相眼神复杂的长长出了口气，将伤重不便的张小凡拦在了身后，随后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自然是不用了。” “碧瑶施主这等情境下遇到贫僧二人，想必是早已不准备放我们走了吧。” 碧瑶神情嘲讽一笑。 “大师以为呢？” “……” 法相默默召出法宝轮回珠，身上金光微闪。但却不知为何，随着他法力一动，一阵戾气突然的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碧瑶见此也冷笑的挥挥手，周围五名黄衣仆人周身耀起五颜六色的光芒，朝着法相逼近过来。 但在双方即将动手之际，远远却传来一道道破空之声。 两边都不约而同的止住动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片刻间，光芒便已飞至眼前。 “法相师兄！” “张师弟！” 那七道颜色各异的光芒之中，遥遥传来几声惊喜的呼唤，正是下到死灵渊底的法清七人！ 法善甫一落地，刚要满脸欢喜的走过去，却突然面色一变，原本喜悦的心情隐去，发现周围这几个不认识的男女七人竟似是在包围法相。 其他几人此时也都发现异状，纷纷走过去，将法相两人护了起来。 法相自听到众人的声音，原本悬起的心便已落定，那股戾气不知何时便消然无踪。 “法相师兄，不知这几位是……” 齐昊戒备的看着碧瑶几人，缓声问道。 “齐师兄，此乃魔教鬼王宗宗主之女，碧瑶。这些人想必都是鬼王宗之人。” 法相原本凝重的脸色已然消失，微微一笑回答道。 而对面的碧瑶此时再也没有了胸有成竹的气势，眼神冷冷地看着众人，在目光扫到曾挡下她银针的法清之后，更是心中杀意沸腾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齐昊再度说话，远远地水面上空却突然泛起了浪涌，一道巨浪在黑暗中隐隐浮现。 那方向，正是齐昊几人飞过来的方向。 “不好！它过来了！” 曾书书面色一变，惊声喝道。 “曾师弟，什么过来了？它是谁？” 法相闻言不禁有些疑惑，他和张小凡走了一路，水面一直平静无波，第一次见到这不知边际的水面出现异状。 “那是我们七人下来找你之时，遇到的一个怪物。” 曾书书神情紧张地说道。 “那巨浪之间，乃是一道黑色的庞然大物，也不知是什么怪物，但却远远便让我们感受到凶残刺骨的冷意。” “那威势给我的感觉……仿佛和我青云门的灵尊差不多！” “灵尊？！” 法相闻言一惊，他也是见过那水麒麟的。 只是在说话间，那道巨浪已经悄然来袭，附近的水面剧烈翻涌，已然打湿了众人的鞋角。 伴随着巨浪而来的，还有两盏缓缓亮起的巨大明灯，闪烁着幽绿光芒。 但看了过去，这灯火却着实奇怪，竟不做普通圆形，反而是自上而下的瘦长形状，尤其是中间处，更是漆黑的两道细细缝隙，透着冷冷凶意。 而那灯火背后，一道庞然巨大、有些令人窒息的黑影，仿佛铺满了天地之间！ “是它，是它！” “这畜生竟然还没死，怎会在此地！” “莫非这便是无情海？” 那一直不作声的蒙面女子突然浑身一抖，失声叫了一句，言语之中隐含惧意。 众人的注意纷纷被吸引了过去，而原本冷眼旁观的碧瑶此刻也被蒙面女子吓的心中一惊，又隐隐有些惊喜，对着蒙面女子问道：“畜生？幽姨，这是什麽东西？这里就是无情海么？” “黑水玄蛇。” 这被称为幽姨的蒙面女子紧紧盯着远方逐渐逼近的黑影，缓缓说道，却没有对另一个问题多做解释，语气毫无欢喜之色。 “什么！” 碧瑶心中大惊，齐昊等知道这个名字的也极为不敢置信！ 只听那碧瑶再度问道：“这魔物不是在千年前已在西方大沼泽被神兽黄鸟杀死了吗？” 蒙面女子此刻已经回过神，疾道∶“传闻如此，但今日它却在此出现，我也不知为何。碧瑶，这黑水玄蛇是上古魔兽，凶悍无匹，非其天敌黄鸟不能除它，我们快退。” 碧瑶连连后退几步，却突然咬牙看了过去。 齐昊几人随着蒙面女子的话，此刻也已经准备离开。 “拦住他们！” 碧瑶神色纠结一瞬，随后却立刻娇吒一声，也不管那黑水玄蛇接近，命五个仆人将法相等人留在此处。 五名黄衣仆人闻言立刻止住后退的动作，不管哪边人多人少，齐齐催动法宝向九人攻去，令齐昊等人顿时惊怒！ 法清自法相坠崖之后，便一直苦思原着情节，此刻已然想起原着中那天书所在的地方，好像和这黑水玄蛇有间接关系。 虽然有意识内的小珠在，他并没有刻意追求一些机缘，但此时天书近在眼前，他没有理由制止，便装作法力不支的样子默默划水。 可就算少了法清，八人合力之下，也依然片刻间便将五名黄衣仆人打的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可惜，只是耽搁了这一会的功夫，那黑水玄蛇已然露出身影，遮天蔽日的蛇身盘旋在水中，换换出现在众人眼前。 直呛鼻腔的漫天腥味从巨蛇口中传来，一道巨浪打过，让一名重伤的黄衣仆人惨叫着飞向黑水玄蛇巨口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随后黑水玄蛇巨大的蛇头微微一晃，盯上了齐昊等人。 “缠住她们两个！” 女人往往是最记仇的，就算对方是女人也不例外。 燕虹看到碧瑶和蒙面女人在悄然遁走，顿时娇喝一声，起身来了过去！ 法相一把提起接近无法战斗的张小凡，跟着燕虹而去，也是为了和黑水玄蛇拉开距离。 然而碧瑶和蒙面女人在五名仆人刚一展开攻势时便立刻撤走，一时半会赶不过去，此刻在远处正遥遥看着众人被黑水玄蛇逼近。 “啊！” 又是一声惨叫，又一名重伤的黄衣仆人躲闪不及，被黑水玄蛇蛇尾微微一扫，飞入了散发着无边腥气的巨口之中。 而另外三名仆人，已经四散逃去，也不知被汹涌的无情海水卷入了何方。 此时此刻，离黑水玄蛇最近的竟是装作法力不支的法清！ 法清心中一惊，再好的机缘也要有命享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瞬息间法力全开，身上染上金铜之色，仿佛一层金漆涂在了身上，全力向远处逃去。 但那站在远处的碧瑶却眉间一冷，趁着蒙面女子没注意，飞身向前，右手指尖小花急速膨胀，瞬间长成一朵妖艳花朵，随后化为一道白光朝着法清打去。 “妖女！” 法清神色惊怒，原本因为原着的关系，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仇视针对这魔教妖女。可此刻，这些情绪已然被法清抛之脑后，心中只恨自己没有早早下手！ “铛——！！” 一道惊天动地的撞击声遥遥传来，将法清的紧急化出的金钟震的不停晃动！ 法清脸上一片煞白，口中溢出了几道血迹，整个人被那妖艳花朵撞向了黑水玄蛇的血盆大口之中！ “妖女！竟敢害我师弟！” 离碧瑶最近的法相眼中戾气大盛，趁着碧瑶法宝还未收回，便要飞身攻去！ 蒙面女子被碧瑶的动作吓了一跳，此时见到法相来袭，连忙赶过来，一双玉手仿佛轻飘飘无力搬的打向法相，试图围魏救赵。 却不想法相心中杀意沸腾，眼中已被戾气染成一片赤红，竟是硬受了蒙面女子这一击，也要将轮回珠打出，狠狠的撞在了碧瑶腰上！ 碧瑶口中痛哼一声，腰间水绿色的衣衫瞬间被染红，也朝着黑水玄蛇飞去。 第十四章 洞穴 “铛铛铛——” 金石撞击之声响起，法清在半空中稳住心神，凌空飞踏，金铜法身与黑水玄蛇巨口中的獠牙相击，溅起一道道火花，竟是在黑水玄蛇闭口之前从巨大的蛇口中逃了出去！ 黑水玄蛇无情的两颗巨眼中波澜一动，似是对这小虫子一般的东西有些厌烦。 盘踞在水底的蛇身一动，坚硬如铁的蛇尾顿时拦腰打向了法清。 或者可以说，以那蛇尾体型，看起来几乎可以直接将法清浑身抽碎！ 危急时刻，法清身形一转，一把抓住了朝他飞过来的碧瑶，挡在了身前！ “噗——” 碧瑶身形顿时被打向黑暗深处，沿途喷出了一路血雾，五脏六腑都似乎为之移位，整个人奄奄一息。 碧瑶半空中惨笑一下，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昏死过去。 “碧瑶！” 那蒙面女子悲呼一声，目光震惊绝望，呆在了原地。 而此时已经抽飞碧瑶的蛇尾回身一转，黑水玄蛇眼中已经有些不耐烦，来势更凶的朝着法清甩来。 法清刚要躲避，那蒙面女子却神情悲愤的化为一道流光，趁着法清无暇阻挡，狠狠打在了他身上！ 铛—— 铛！ 接连两声巨响！ 法清先是脸色一白的受了蒙面女子一击，随后因为蒙面女子的阻拦，更别黑水玄蛇的巨尾甩中。 在一声巨响之中，金铜法体竟是被生生抽散！ 这力道比刚刚甩在碧瑶身上那下更强，法清浑身剧痛，浑身骨头都不知碎了多少根！ 法清瞬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胸前僧袍几乎全被鲜血染红，遥遥向远方飞去。 看那方向，似是与碧瑶的方向如出一辙。 法清只感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法力也施展不起来，还好金刚法体虽然被破，却还是帮他阻拦了一下，如今勉强维持着清醒。 也不知这死灵渊底究竟有多大，法清被黑水玄蛇抽的飞了数息，黑水玄蛇与众人的身影早已不见，却仍没有碰撞到任何物体。更发现自己在黑水玄蛇更为凶猛的一甩之中，竟是后发先至的追上了昏迷中的碧瑶。 可惜此刻浑身重伤，在空中更是无法借力，只得心中苦笑的看着自己越过碧瑶，遥遥坠向了黑暗之中。 …… 不知这黑水玄蛇的力量和这死灵渊底到底有多大，黑暗之中，法清又飞了片刻，仍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但那蛇尾的余力却终于逐渐减弱，令法清的速度降了下来，且缓缓向下落去。 法清心中稍稍一松，去势减缓，他总算能稍微控制自己身体，不至于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毫无反抗之力。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刚想到此处，法清便感到后方的黑暗形如实质，犹如泰山压顶般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好！” 法清心中大惊，勉力运转残余的法力，再度凝结出一层金刚不坏。 重伤之下，这金刚不坏只是在他身外形成一道薄薄的金光，已经无法凝聚成金刚法体。 嘭！ 砰砰砰！ 法清只感觉自己满眼金星，一路撞碎了不知多少石头。 周身的金光摇摇欲坠，在某一刹那咔嚓一声化为了漫天虚幻的金光碎片，令法清只能以肉体抵抗着这巨大的冲击。 法清硬抗了几下便有些抵抗不住，溢血的嘴角微微一动，心中叹息一声，手脚抱成一团，最后释放出一道极为薄弱的金刚诀护在头顶，沉沉昏死过去。 只是意识消失之前，借着头顶的金光，法清似是看到一道水绿色的人影，沿着他一路撞出来的通道，遥遥飞来。 法清已经来不及思考，沉重的睡意来袭，意识彻底陷入了昏迷。 但他未发现的是，意识深处的珠子无风自动，飞速旋转，一股股暖流从珠子中流出，汇入他深受重伤的周身上下。 …… “呃嗯……” 不知过了多久，法清终于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的一动，却感觉浑身犹如散架般的传来剧痛，令他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痛哼。 “还没死……” 法清脑中闪过一道念头，有些庆幸的睁开眼，却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令他胸口沉闷，隐隐作痛。 法清忍着体内剧痛运转法力，一道金光闪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也让他看清了怀中的东西。 原来是昏迷前见到的那水绿色的少女身影，此刻正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浑身鲜血的躺在他怀里，意识昏迷。 “碧瑶……” 法清面色有些复杂。 没想到他和碧瑶互相下手施害，此刻竟落入同一境地。 想到此处，法清心中一惊，忍痛坐起身，看向了四周的黑暗！ “莫非此处就是那滴血洞？” 法清将法力凝聚在头顶，将头顶的肌肤化为金铜色的法身，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也是在这时候，法清才发现，自己虽然仍然伤势严重，但意识中的暖流却在不断地流入自己身体，修复着伤势，速度比以往快上很多。 体内的法力，也已经恢复了三分之一，足以让他持续施展金刚法身护体了。 “嘤咛——” 受到光芒照耀，昏迷中的碧瑶也悠悠转醒，一对秀气的睫毛突然一皱，似是感受到了痛楚。 清泓的双眼缓缓睁开，神情虚弱而又有些迷茫。 落入她眼中的，乃是一颗锃锃发亮的金色光头，正在默默盯着她。 “啊！” 碧瑶惊呼一声，整个人顿时恢复了清醒。 “是你！” 碧瑶眼神变得警惕而又戒备，敌视的看着法清。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倚靠在这和尚的怀里，姿势极为亲密。 “无耻！” 少女脸色一红，低声娇喝一句，急忙手臂一撑想要抽身离开法清的怀里。 只是身体刚一用力，身体立刻剧烈疼痛，令她不由自主的身躯一软，再度落入法清怀中。 半边侧脸紧紧贴着法清的胸膛，一缕缕秀发甚至触到了法清的下巴。 “妖女，折腾完了么。” 法清神情似笑非笑，默默看着碧瑶徒费工夫。 她可没有暖流修复伤势，此刻对于法清毫无威胁。 “你这该死的秃驴，有本事便杀了本姑娘，否则本姑娘迟早要你天音寺上下鸡犬不留！” 碧瑶眼神羞愤，咬着银牙虚弱地说道。 法清不以为意，反倒嗤笑一声。 “莫非你们这些魔教妖人，便是这般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么？” “你这妖女自己重伤落入贫僧怀中，贫僧还未让你道谢，你倒是骂起贫僧来了。” 碧瑶神色更为愤怒：“若非你这秃驴拿我当挡箭牌，令我被黑水玄蛇抽中，本姑娘怎会流落至此！” “你们这些佛门秃驴，个个都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地里心狠手辣、人面兽心！” “哦？” 法清有些好笑的看着碧瑶，此刻她再没有之前那优雅的姿态，犹如受到欺负的小姑娘般怒气勃勃。 “先不说是你偷袭贫僧在先，你这妖女一再说我佛门道貌岸然，莫非不知道此处只有你我两人？” “孤男寡女，你这妖女姿色也过得去，纵然贫僧是个和尚，恐怕也不知会做出何等之事啊。” 法清目光调侃的望着碧瑶，似是恐吓的说道，脸上更是做出一副怪笑之色。 无同门和其他人在场，法清心中少了些束缚，语气也比较随意起来。 毕竟他乃是带着成年记忆而重生，本质上自然和其他从小在寺院长大的和尚不同。 “你！” 碧瑶脸色一白，目光有些惊慌的看着法清，想要后撤，却无力控制这重伤的娇躯。 法清神情一收，表情再度变得似笑非笑。 “行了，贫僧吓你的。” “但若是再敢放肆，贫僧定会给你这妖女一个教训。” 说话间神情一冷，意有所指的说道。 “……” 碧瑶发白的脸色微微低头，不再说话。 法清说完，抱起怀中的碧瑶站起身，在她不自在的表情中，将她靠在了石壁之前。 碧瑶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明显乖巧一些的少女，法清微微一笑，随后神色一正，指了指被头顶金光照亮的四周。 “妖女，你可知道此乃何地？” 这是一处只可容纳三五人的狭小空间，三面都是冰冷坚硬的岩石，唯有法清正面乃是一堆碎石，将这小小空间封了起来。 看那形状，似乎是被法清撞出来的。 碧瑶受法清提醒，此时也蹙眉看向四周，几秒便将这小小空间打量了一遍，老老实实的摇头道：“我不认识。” “……” 法清眉头一皱，这碧瑶竟然不认识，莫非此处不是滴血洞？ “你把那堆碎石打开，看看有没有出路。” 少女咬着嘴唇顿了顿，又冲着法清说道。 法清略一思索，点点头，双臂化为金铜之色，朝着面前碎石打去。 噼里啪啦的声响之中，碎石滚落一地，一阵光亮从外面照了出来。 原来这碎石只是薄薄一层，仅仅是将这狭小的洞口封了起来而已。 “……” 法清扭头看向碧瑶，目光询问。 碧瑶脸色微微一红。 “你带我出去看看。” 随后闭上精致的双眼，不再言语，只是那红扑扑的脸蛋看起来却十分可爱。 “……” 法清心中猛然一跳，随后摇摇头正了正心思，将碧瑶拦腰抱起，向着洞外走去。 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如此亲近，碧瑶小手紧抓着衣衫，靠在法清怀里，浑身传来的疼痛也不能掩盖她愈加红润的脸色。 几步之间，两人走出这狭隘小洞，眼前豁然开朗。 当然，这可能有些言过其实，出现在法清面前的也是一处洞穴状的地方。 只见两人身处之地封闭而潮湿，看这样子多半是个石洞，两人来高的洞顶，两侧却只有三尺宽，非常狭窄，比刚刚的小洞也强不了多少。 洞边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头，看着和刚才狭隘洞**其他三面石壁上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洞里石头似乎含有什么发光的东西，看去不是很大却很多，一颗一颗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把这洞里照得颇为亮堂。 刚刚传进洞里的光亮，便是这些石头所散发。 法清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洞里情况，觉得这似乎是在一条过道之上，一头是一堆巨大的乱石，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另一头向里延伸，但在不远处便拐了个弯，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 法清眉头一皱，记不起这到底是不是原着里的滴血洞，目光疑问的看向怀中的碧瑶。 碧瑶此时已经睁开双眼，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还是不知道。 “……” 法清心中一凛，不知该说什么好。 洞**，法清轻轻将碧瑶放在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寻找起了出路。 第十五章 杀念出 话分两头。 法清被蛇尾抽飞后，法相犹如狂性大发，整个人充满了戾气，拼死与那蒙面女子交手。 而黑水玄蛇也在解决完令人厌烦的小虫子之后，朝着这些无情海的不速之客逼近。 最终在翻江倒海的水浪中，众人纷纷被打散，陆雪琪保护着张小凡不知逃向了何处，曾书书法善几人也各自分散，法相与齐昊更是不慎被黑水玄蛇卷中，齐齐落入无情海里，不知随着暗涌流向了何方。 蒙面女子最后目光悲伤且绝望的望了眼碧瑶消失的方向，终究还是在黑水玄蛇的威慑之下化虹遁去。 这幽暗潮湿的死灵渊底此刻终于恢复了平静。 黑水玄蛇逐渐在无情海中隐去身形，只能见到一团巨大的阴影，盘踞在海底深处。 …… “呃……” 法相只感觉自己浑身剧痛，头顶似乎在水中触到了暗礁，满是鲜血。 但莫名的有股冰凉的气息在修补法相的身体，观其来源，竟是身体在自主吸收着这周围的地底阴气。 对此，法相恍若不觉，只是觉得自己苏醒之后，胸口一股烦闷感挥之不去，脑中更是隐约出现一阵阵的低语。 那低语的内容听之不清，唯一能让法相感觉到的，就是低语中那股深深的恶意，仿佛一尊魔头在他耳边悄声细语。 法相呼吸越来越沉重，一道淡淡的红光出现在意识之中，只感觉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心中躁动沸腾。 “呃啊！” 法相喉咙中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痛苦低吼，猛然睁开眼，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 入眼之际，乃是一处狭隘潮湿的小小水岸，大小不过一人来高，上方便是坚硬的岩石。岩石不断往前延伸，在前方三四丈处与地面交际，形成一条封闭的死路。而后方，便是冰冷的无情海，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看起来，他是被海底暗流冲上来的。 然而法相此时已无暇关心周围情况，脸上的肌肉狰狞扭曲，奋力抵抗者意识中愈演愈烈的恶意，勉强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可惜在下一刻，法相看到了躺在他身侧，正自重伤昏迷不醒的齐昊！ “啊！” 法相瞳孔急剧收缩，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意识中摇摇欲坠的清醒轰然炸裂，消然无存！ 意识中的声音也彻底清晰，传遍了他意识每一个角落！ “杀！” “杀！” “杀了他！” 低语声越来越强烈，声音在法相意识中犹如实质，不断地蛊惑着他的内心。 “杀！” “杀了他，对张小凡的亏欠从此还清！” “从此以后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普智所做的事！” “杀了他！” “……” “呃啊！！！” 法相双手在头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双目圆瞪，眼中布满血丝，痛苦地嘶吼声从喉咙里低声作响。 “别说了！别说了！” “张小凡与我天音寺的事，跟齐昊没关系！” “别说了！！！” 法相在意识中大吼，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表情时哭时笑，眼神中恶念与挣扎不断交织纠缠。 “天音寺千年清誉，莫非要毁在普智手中？” “杀了他，从此万事皆休！” “张小凡从此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天音寺更是从此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岂不是皆大欢喜？” 对张小凡的愧疚、对天音寺的爱护、以及那潜藏在内心深处，想要补偿张小凡，让他不再追究普智之事的执念，此刻仿佛通通被意识中的恶念发现，不断地激发着法相心中的嗔恶之意。 不讲究逻辑，也不寻求道理。 因为法相此刻已经没有能力去细细思考，这种种话语的含义。 唯有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恶念，犹如蚁群般蚕食着他的意识，直到完全占据。 “杀！” “杀了他！快！” “趁他不能反抗，动手！” “杀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法相呆立在地上，双手已经停止了动作。神情间已然平静，只是偶尔露出一副诡异之色。 “杀了他！” “杀！” “杀！” “……” 某一刻，法相整个人突然不再挣扎，面色也彻底如常，只是那双眼却紧紧闭合，不露一丝缝隙。 “杀……” 一道声音从法相口中传出。 声音轻淡，似乎只是随口而出，却给这小小空间带了无尽寒意。 法相缓缓睁开双眼，血丝已经消失，明明和往常一样，却有一股漆黑如墨的黑暗从眼中扑面而来。 一道血光自法相眼中划过，法相双手合十，嘴间含笑。 只是这笑容却再不复以往的慈悲，而是无比的诡异，仿佛有一头恶鬼暗藏其中。 “阿弥陀佛。” 法相笑的愈发灿烂，眼中双眸似乎也被笑意感染，带上一副欣喜之色，随后弯腰前倾，诵了声佛号，向昏迷的齐昊行了一礼。 手中一动，轮回珠出现在手间。 “齐施主，得罪了。” 咚—— 法相轻描淡写的往前一挥，动作轻柔，不带丝毫伤人之意。 沉闷的声音在岩石中回荡，远远飘向了无情海面。 法相双手合十转身而立，周身佛光环绕，眼眸中的黑暗愈发深邃，脸上反而带着悲天悯人般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若是细细打量，却有一抹怪异之色。 氤氲佛光遍布法相周身，似乎是在抵御着附近的黑暗来袭。 只是那黑暗愈发深邃，远远望去，被光芒笼罩的法相却不带一丝祥和之意。 倒仿若一头披着人皮的地狱饿鬼，择人欲噬！ …… 咚！ 咚！ 咚！ 连绵不断的金石撞击声传来，间杂着碎石落地之声。 法清赤着上身，遍布金铜之色，不断地凿击着堵住通道的乱石，试图打出一条去路。 这石洞之中不分昼夜，法清也不知自己过了一日还是两日，只知道这乱石仿佛无穷无尽，自己已打出了上百米的距离，距离打穿却仿佛还是遥遥无期。 期间法清已经发现了自己撞进来的一个洞口，可惜太窄小，而且已经坍塌，无法原路返回。 这堵路的乱石明显不是近期出现，看起来足有上百年了。 法清又锤了片刻，心中一叹，走出这条百米小道，回到那还算明亮的石洞之中调息，神色间有些疲惫。 不知昼夜的施展金刚法体，纵使有意识中的暖流在，令身体目前还撑的住，精神却有些劳累了。 而更让他有些绝望的，是眼前昏睡在僧袍上的碧瑶。 按照他自己的估算，现在应该已经是醒来之后的第二天末尾了，马上就要差不多进入第三天。 他倒还好，伤势随着暖流滋养不断恢复，又有法力护体，一时半会也不必担心食物的问题。但那碧瑶，却在进来之时便身受重伤，这两天未进食任何东西，伤势不断加深，已经陷入了昏迷。 若非在石洞另一侧的尽头发现一处小水潭，令她还有水可喝，恐怕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过此刻也差不了多少。 法清默默走上前，运起体内气血，温养她破碎的经络心脉。 不能用法力，因为大梵般若所修出的佛门灵力与碧瑶体内的法力隐隐相抗，若以法力疗伤，反而会加重她的伤势。 两人之间毕竟没有太多的深仇大恨，更何况沦落至此，法清也不想让这唯一一个活人就此消逝。 可惜气血之力只是杯水车薪，仅能延缓她生命的流逝，不足以恢复她的伤势。 “嗯——” 受到气血之力温养，碧瑶苍白的脸上勉强恢复一丝血色，闷哼一声，虚弱的睁开双眼。 原本古灵精怪的乌黑眼珠此刻黯淡无光，看上去神情十分萎靡。 “……” “不要浪费你的气力了。” “我恐怕已经快要不行了，你好好节省气力，想办法出去，不要管我了。” 碧瑶轻轻摇头，有气无力的低声说道，脸上浮现一抹凄美的笑容。 “想不到我这魔教妖女，最后居然是在你这天音寺的和尚的照顾中死去，可不可笑？” 碧瑶侧了侧头，歪着小脑袋精灵一笑，却眨眼间仿佛用力过度，小脸刹那变得煞白。 “唉——” 法清叹息一声，抓着少女手腕的左手加大气血运转，右手拿过临时雕刻出来的石杯，想要喂碧瑶喝点水。 碧瑶嘴角一翘，乖乖咽下去，随后两人不再说话，石洞内再次安静起来。 片刻之后，法清默默止住了气血流输，拿起两个僧袍碎布，打算继续卷成小团塞进碧瑶的耳朵，自己前去开凿那封路的乱石。 只是刚要抬起搭在碧瑶手腕上的左手，却感觉碧瑶手间轻轻一紧，拉住了他。 凝眸望去，碧瑶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脸色有些奇怪的嫣红。 “再陪我待一会吧。” “我应该撑不住多久了。” 颇具规模的胸口微微起伏，碧瑶语气却无将死之人的黯然之意，只是有些遗憾。 法清动作一顿，微微反光的光头轻轻点了点，又坐了回去。 “小和尚，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多有针对你们这些和尚，尤其是你们天音寺的和尚么？” “……” 法清大体记得一些原因，却还是摇摇头，配合的表示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了。” “你看起来还没有我大，就算修为很高，这种积年往事你的师父师兄们也不会同你说的。” 碧瑶抿嘴一笑，神色有些回忆起来。 “那是我小时候，那时我才六岁，恐怕你当时还是个胞胎之中的婴儿。” “有一天，我母亲带我去狐岐山探望姥姥，可惜却被宗内的叛徒走漏了消息。” “我母亲是鬼王宗主之妻，得知这个消息，你们正道人士自然要前去降妖除魔、维护正义。” 碧瑶顿了顿，望向法清的目光有些嘲讽，又不禁一笑。 “我没有说你，你虽然是天音寺的人，却只是个小和尚，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那天，我和母亲才到狐岐山不久，你们天音寺的普空神僧便带着弟子大举来袭。” “姥姥拼命抵挡，让我们从密道逃跑，却被那普空一掌打死。” “我和母亲，也被那普空的法宝浮屠金钵震塌了密道，困在了狐岐山的山腹之内。” 碧瑶惨然一笑，又有些怀念的看了四周一眼。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被困在了地底深处。” “我母亲修为不高，也没有你这般强横的身体，没办法打出一条去路。” “当时我年纪很小，在黑暗之中又困又饿，于是便不管不顾的和母亲吵闹起来……” 碧瑶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颤抖，眸间布满了一层水雾。 “母亲没有办法，只得给我找了水喝，找了肉吃。” “只是我却没有发现，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气息也越来越萎靡。” “直到某一天，母亲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我这才知道，我喝的水是母亲的血……吃的肉是母亲的……” 声音突然哽咽。 碧瑶苍白的脸上，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法清微微一叹，左手抓着碧瑶的手腕，默默倾听。 碧瑶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暖意，抿了抿嘴，再次开口。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我又饿的快要昏迷过去。” “这时候，爹爹终于带人破开密道，将我救了出去。” “但是直到彻底走出山腹，也没有让我在光亮中看到我娘的身体。” 碧瑶神色间突然变得痛苦起来。 “可我心里知道，我娘的身体是什么样子。” “一定是白骨外露，残缺不堪的……模样。” “……” 法清没有说话。 碧瑶默默将痛苦隐去，紧紧咬着嘴，目光倔强的盯着法清。 “其实你没有说错。” “我的确是个妖女，因为我是吃我娘的血肉活下来的。” “你对我的称呼，完全没有叫错。” 第十六章 妖女 “……” 法清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刚毕业一年的普通人而已。 纵然这一世又活了十七年，但阅历这种东西，从来不是这么算的。 想了想，法清伸出右手，理了理碧瑶有些凌乱的头发。 “对不起。” “以后贫僧便叫你碧瑶吧。” “……” 碧瑶神色间有些惊愕，感受着发丝间的大手，心中又有些羞涩，翘起嘴角摇摇头，将倔强之色散去。 “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这句话也不需要你来说。” “更何况我已经寿命无多，叫什么都随意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我想在临死之前倾诉一下。” “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小和尚。” 法清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吐出两个字。 “没事。” 碧瑶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番往事回忆叙述，她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了，片刻间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醒过来。 “……” 法清呆呆坐在原地，纹丝未动，左手依然与碧瑶的手腕搭在一起，神色间有些怅然。 心绪似乎有些被扰乱，却摇了摇头，抽身而起，准备继续去开凿出路。 只是这一次，他就不必出来调息了。 因为这石洞内，过不了多久就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 “叮——” “铛——” “铛——” 法清开着金身，机械般拿着两个石镐不断挥臂，心神却始终定不下来。 “不对！” 突然，法清仿佛回过了神，若有所思的惊喝一声。 “还有一个办法。” 法清感受着意识中的暖流，回忆着碧瑶倾诉的话，刹那间受到了启发。 两个石镐被他随意丢在了地上，大步展开，数息便跑出一人小道，回到了石洞之内。 躺在僧袍上的碧瑶气息微弱，四肢蜷缩，身上不停地打着冷战，呼吸也开始时有时无，不再连贯。 法清连忙跑过去将碧瑶扶起来，靠在了自己赤着上身的胸膛上。 右手成刀，对着左手手腕一挥，顿时流出了一道鲜血！ 手腕凑到碧瑶苍白的嘴唇上，法清紧紧地盯着碧瑶的神色。 同时法力不断阻止着身体本能，免得伤口愈合速度过快。 咕嘟—— 炽热的鲜血流入口中，令碧瑶本能咽下。 那血液还未流到胃里，便在半途渗进了身体各处，令碧瑶体内满目疮痍的五脏六腑受到滋润，竞是渐渐恢复起来！ 随着那带着暖流残余力量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入碧瑶口中，法清发现，碧瑶的脸色居然在慢慢好转，脉搏也逐渐有力的开始跳动。 数十息后，看到碧瑶脸蛋逐渐红润，法清拿开左手，片刻间便愈合成了一道小小的伤疤。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法清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咳……” 这时，碧瑶终于轻咳一声，仿佛被呛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乌黑的大眼充满迷茫，似乎还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但依稀可以看出，眼中的萎靡之色已经渐渐消去，一丝丝往昔的灵动，正在逐渐复苏。 “感觉体内怎么样，运转一下灵力试试。” 法清拖着碧瑶的身体，将她靠在了石壁上，口中轻声说道。 “……” 正自迷茫的碧瑶下意识的照做，刚一查探，顿时发现自己体内五脏六腑都在逐渐愈合，支离破碎的经络心脉也开始恢复，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的伤势怎么……” 碧瑶震惊的开口，话说到一半，口中的异样突然让她止住了嘴，伸出小手摸了上去。 一道道血印沾在了青葱玉指上，有些妖艳。 “……” 碧瑶默默盯着这不属于她的血迹，忽然转头，打量起了法清。 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法清那还留有一些血点的手腕伤疤处，怔怔不语。 眼神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 …… “咳……” 不知过了多久，法清莫名感觉有股奇怪的气氛出现，不自觉的收回左手，轻咳一声，打断了这气氛的蔓延。 “想不到还真有效果，看来你也是福缘深厚，气息接近消失都能起死回生。” 法清似是不在意的将左手背了过去，口中略带惊讶的微笑说道。 然而碧瑶并不接话茬。 随着法清的动作，碧瑶转而望向他的脸。 忽然间，脸上灿烂的展颜一笑，眸中闪烁的光芒让法清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正想下意识的摸摸光头，却见碧瑶忽然毫不介意的扑进他赤着上身的怀里，脸蛋紧紧埋进他的胸膛之中。 “小和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法清只感觉自己胸口传来一阵湿润。 一双玉手将他环抱，紧紧地抓着他的脊背，仿佛要陷进肉里。 可惜，那极其坚韧的皮肉却大煞风景的将指甲弹了出去，连一丝红痕都没有留下。 “……” 看着怀里的绿衫少女，法清没有说话，心中却莫名起了一丝猜测。 可惜两世都没经历过，令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默默摇摇头，将这丝绮念压了下去。 石洞内，法清任由少女流着泪抱着自己宣泄情绪，周围慢慢恢复了安静。 …… 许久，碧瑶终于松开抱住法清的双手，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仰望着法清，眼角满是泪痕。 “小和尚，你说我现在体内是不是在流着你的血呀？” 碧瑶双眼弯弯，唇齿轻咬，翘起嘴角说道。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法清，令法清莫名的不敢直视，默默地侧着脸将仍在他怀中的碧瑶托起来，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碧瑶乖乖地任他摆布，只是神色间似是看出了什么，心中有些欣喜，嘴角的笑容更甜了几分。 法清只感觉自己的内心不断躁动，纵使两世为人也无法控制，只得默诵清心咒强运法力，将这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压了下去。 片刻后，心绪逐渐平稳的法清睁开眼，却见这小妖女仍自俏生生地盯着自己，眼中的意味令本已平静的内心猛然一跳。 “咕咕——”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将法清渐起的杂念再度压下。 法清瞥了一眼碧瑶的小腹，神情间不动声色，只是那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暴露了他的想法。 碧瑶听到这声音后，先是一惊，随后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度羞红，心中尴尬的想要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但片刻间，碧瑶仿佛想通了什么，红着脸看向法清，已经逐渐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 “小和尚，我饿啦。” “……” 法清平静的神色顿时破功，好笑的看着这十分理直气壮的小妖女。 “你饿了贫僧有什么办法？莫非了喝了贫僧的血不够，还要吃贫僧的肉？” “呸——” 碧瑶红着脸啐了一声，哼哼唧唧地噘起嘴。 “我才不稀罕吃你的肉！反正我就是饿啦，你想办法嘛。” “……” 法清惊讶地望着少女清丽的面容，只见其神情间竟是有些撒娇之意，与这几日间的神色大不相同。 那道绮念再次涌上心头。 “这小妖女，不会真的因为我救她就喜欢上我了吧……” 法清暗自嘀咕，微微低头，心中莫名的有些发虚起来。 但转念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己虽然已经出家，却没有想过完全禁绝七情六欲。平日里的姿态，也只是为了在师兄弟长辈之中，维持自己这和尚的人设。只有在如师如父的普济面前，才会流露出一丝未被社会打磨过的孩子气。 而且前世塑立的三观早已根深蒂固，碧瑶虽是鬼王宗主之女，可在他心里并无什么正邪不两立的观念。更何况自从发现意识中的珠子后，他便一直有股莫名的底气。这底气令他不在意件件法宝，也不在意种种机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整个人佛系的很。 毕竟以目前的修炼速度，纵然数年之内还需谨言慎行，但他完全相信，终有一日会修为突破到此世巅峰，而且这日子不会很长。 到那时，自然也就不必在意世俗中的观念和看……。 “小和尚！” 一道声音传来，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碧瑶嗔怒地看着他，脸色羞红。 在碧瑶视角看来，这心口不一的小和尚在她撒娇之后居然发起了呆，双眼竟然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鼓鼓的胸部！ 纵然心中并不介意，反而有些欣喜，但少女的本能却令她羞红了脸蛋，轻声娇嗔了一句。 “……” 法清有些不明所以，但想起碧瑶之前的话，心里倒是回过味来。 瞥了仍自羞怒的碧瑶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挥手将那之前的伤疤复又破开。随后扬起手腕，笑眯眯的看着碧瑶，也不说话。 碧瑶看着与刚刚相比仿佛换了个人的法清，有些惊讶。心中奇怪为何一两句话的功夫，这躲躲闪闪的小和尚突然变得有些主动起来。 “小妖女，你若是再不喝，这伤口就要愈合了。” 法清挑挑眉，仿佛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出家人的身份，揶揄地看着碧瑶，晃了晃手腕。 “哼！” 碧瑶闻言红着脸娇哼一声，忽然将法清手腕一把拉过，狠狠咬了上去！ …… 不知过了多久，碧瑶只感觉到那股垂死中遇到甘霖般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再度来袭，整个人渐渐陷入迷醉之中，倒在了法清身上。 法清在这一倒之下，心中再次荡起了一阵阵波澜。 随后竟是揽着碧瑶的腰身，将她拥入怀中抱起，走到墙边，慢慢坐在了僧袍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 碧瑶一声不吭的躲在他怀里，秀发触到了他的下巴，口中默默舔舐着不断溢出的鲜血，嘴角悄悄浮起一抹微笑。 法清嗅着碧瑶的发香缓缓闭上眼，也不在意手腕处的疼痛，暗暗运转灵力恢复气血。 慢慢地，竟然陷入了沉睡。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几乎都是用打坐来代替睡眠，已经好多年没有睡过了。 “唔——” 渐渐地，碧瑶腹中饥饿散去，松开口感受着头顶均匀的呼吸，她也一阵困意来袭。 碧瑶默默将已经快速愈合的手腕再度含进嘴里，然后将自己紧紧地贴进法清怀中，也沉沉睡了过去。 一呼一吸间，两人气息逐渐同步。 石洞内，逐渐恢复了安静。 第十七章 发现 数个时辰过去，法清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发痒，逐渐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他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之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睁开眼，碧瑶正依偎在他怀里，歪着头饶有趣味的盯着他，手中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秀发。 偶尔几根发丝调皮的触到他胸口的皮肤，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碧瑶似是早就发现他在转醒，见到他睁眼丝毫不惊讶，反而放下了手中几缕柔顺的黑发，双手放在他双肩硬邦邦的肌肉上，在他怀中一阵蠕动，将自己撑了起来。 娇艳的脸庞凑到法清面前，略有苍白的嘴唇与他贴的极尽。 一阵幽香传来，扑面打在他脸上，让碧瑶那带着某种奇异花香的微微喘息在他鼻间环绕。 “咕嘟。” 法清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碧瑶听到这声音，神色莫名高兴起来，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脸上狡黠一笑，忽然更逼近了几分。 “小和尚，你动凡心了哦~” 一道妩媚诱惑的声音传进耳中，吐气如兰，直抵心间。 碧瑶的鼻尖仿佛都要与他挨到一起，红扑扑的脸蛋带着笑意，双眼与他紧紧对视。 法清呼吸突然变得有些粗重，双手无意识的搭在了碧瑶纤细的腰肢上。 只是在某一刻，法清心中一惊！一把拉开碧瑶放在边上，自己快速站起身，忍着尴尬整理了一下衣衫。 当然，也没啥可整理的，上身又没穿衣服，只是拍打了一下裤子。 碧瑶此时也脸红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冲着他娇嗔的啐了一声！ “你这道貌岸然的小和尚，想不到这么可恶，亏本姑娘还当你有多不谙世事！” 法清平复了一下心神，这一会儿已经逐渐冷静。毕竟出家这么多年不是白出的，至少面皮厚度还算练出来了。 闻言，法清扫了一眼嗔怒的碧瑶，暗中撇撇嘴，突然神色凝重的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妖女！竟敢扰乱贫僧佛心，诱惑贫僧入魔，该当何罪！” 碧瑶的听的一愣一愣的，傻傻的看着法清，仿佛信以为真，半晌才回过味来，将自己的双手抱在胸前，作惊恐害怕状，柔柔说道。 “大师，小女子冤枉啊，我哪有扰乱你佛心诱惑你入魔，分明是你心甘情愿的。” 说话间，故作恐慌的眼神中隐含着笑意，说到最后更是仿佛不经意间吐了吐舌头舔了一下红唇，神情柔弱。 法清见状，某处又有些蠢蠢欲动，顿时板起脸，大声呵斥！ “在贫僧面前竟然还敢狡辩作妖！你这妖女，不怕贫僧收了你么！” “大师~小女子重伤在身，不得运功，无力反抗，恐怕只能任由大师处置。” “求大师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 碧瑶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望着法清，似乎十分真诚。 只是那口中话语，却有一股隐隐的歧义。 “哼！” 法清冷冷一哼，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老脸一红，险些露了丑态。 “你这妖女！如此不知悔改，还敢再诱惑贫僧！” “今天贫僧便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说话间，法清神情冷漠的蹲下身，不顾碧瑶娇嗔中柔弱无力的粉拳挣扎，一道法力打出，制住了碧瑶体内的某处经络。 一阵酸痒之感不断从体内传来，瞬间就令碧瑶嘴角就翘了起来。 “咯咯咯咯……不要了小和尚，人家知道错了……” “饶了人家嘛……咯咯咯……” 不过数息，碧瑶扭晃着娇躯仿佛有些忍受不住，一边笑一边抱起法清的胳膊，小脸笑的一片通红，眼中更是渐渐出现了氤氲的水雾，看着仍自一脸冷漠的法清，撒娇地说道。 法清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少女抱着不断摇晃，心中一荡，嘴角忍俊不禁的露出笑意，顿时将之前的冷漠给破了功。 左臂一用力，拖着碧瑶随他一同站起，然后右指挥出一道灵力，将之前的禁制解开，同时手动作不停的伸去，将碧瑶揽在了自己面前。 “小妖女，还敢不敢戏弄贫僧了。” 法清微微低头与碧瑶对视，调笑着说道。 “哼！” 碧瑶嘟着嘴娇哼一声，嗔怒地看着他，却不觉间扑哧一笑，柔柔的靠在法清肩上。 石洞内，一时间有些安静下来。 “小和尚，你说我们还能出去么？” 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在法清耳边响起，声音中有些低沉。 只是还未等他回话，这声音便再度出现，自问自答起来。 “其实出不去也没关系，有你陪我在这里，就算一辈子都待在这我也不介意。”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食物，我们可能待不了多久。” 声音忽然有些黯然。 法清微微侧过头，碧瑶正枕着肩看向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目光中充满了柔情。 “从我们初识才半个多月，你便已经不介意了么？” 两辈子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法清心中总有些感觉不真实，笑意中有些认真的问了一句。 碧瑶脸色一红，却仍自忍着羞意仰着小脸看着他，目光柔情中带着坚定。 “原本我也不知道呢。” “你是天音寺的和尚，我是鬼王宗的妖女，应该是天生敌对的关系，不应当产生任何纠葛。” “但是前两日我重伤的时候，你不断照顾我时，我就对你印象改观，有些好感了。” “后来我伤势开始好转令意识醒来的时候，发现你喂我喝你那奇异的血，把人家救回来时，人家就已经不介意啦。” “……” 法清看着少女清澈透明毫不躲避的眸子，心中有些感触，伸手捋了捋少女耳边的几缕秀发。 碧瑶在法清肩上歪了歪头，忽然展颜一笑。 “小和尚，你呢？” “你愿意陪我一直待在这里么？” “……” 法清收敛了笑意，紧紧盯着少女有些忐忑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愿意。” 语气同样坚定。 只是心中在吐出这两个字时，却不禁有些心虚。 少女是真心愿意和他永远待在这里，但他却由于有意识中的暖流，纵使不吃不喝，也可以存活一段时间。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怕真的死了，是不是会确实的死去。还是说，会继续穿越到下一个世界。 毕竟珠子的真正作用，他一直没有弄清楚。 少女似是感觉到了，又似是没感觉到，闻言只是笑着摸了摸法清的脸颊，小手白嫩而纤细。 …… 不知过了多久，洞中一直拥在一起的和尚和少女终于分开。 法清左手揽着少女的后背，右手抱起少女修长的玉腿，将碧瑶放在了已铺在地上多天的僧袍上。 玉如意和金刚珠在一旁微微发亮，令附近的环境不知不觉间变得祥和。 “虽然不出去也没关系，但还是继续活着比较好。” “我继续去尝试开凿出一条生路，你伤势还未痊愈，好好待在这里，不要进去找我，免得被声势震伤。” 法清半跪在少女身边，神情认真地说道。 “嗯。” 少女乖乖地点点头，看着法清起身，走向那百米隧道之中，脸上嫣然一笑，然后闭上眼，开始调息加速恢复起体内的伤势。 …… 又是两日。 碧瑶的伤势终于痊愈，但身形却有些消瘦起来。 毕竟洞中没有食物，仅凭法清残存着暖流力量的鲜血，根本没办法完全弥补身体所需。连法清自己，也感觉身体开始有些许的虚弱感。 咚—— 咚—— 沉闷的凿击声不断从法清身前传来，法清双手不断地挥击着一刻前才新制好的石镐。 这是法清目前唯一的办法，毕竟这路虽被巨石封闭，但好歹还是条路。如果能打通，不管通向何方，好歹是个去处。 只是忽然间，似乎有道呼唤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令法清立刻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小和尚！” “小和尚！” 隧道内恢复了平静，法清果然听到了碧瑶远远发出的呼唤声，顿时抽身向隧道外冲去。 速度之快，几乎化作了一道金光。 回到石洞，身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和水渍的绿衫少女正从石洞另一侧的尽头跑来，神情十分高兴。 法清心中莫名一动，心中忽然有些隐隐的期待。 “小和尚！” 少女站到他面前，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目光十分兴奋，两颗大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 “我们可以出去了！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跟我来！” 不等他发问，少女牵着他的手往石洞另一侧走去，步履轻盈。 片刻，两人走到了石洞尽头，少女指着洞顶的石壁，笑意盈盈。 “你看这里。” 顺着碧瑶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几块红色的石头镶在了洞顶上，周围隐隐有些青苔，似是刚被少女抹去。 “这是滴血洞！” “怪不得我们找了几百年也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原来藏的这么隐秘。” 碧瑶喜形于色，有些恍然的喜滋滋说道。 法清此刻同样恍然大悟，与原着不同，当时碧瑶没有受到濒死的重伤，碧瑶和张小凡二人也没办法强开一条通道，自然会把重心放在搜寻石洞中的出路上。 自己却由于体质强横，搜寻一遍没有发现后，便以为和原着中所在的地方不一样，毕竟他哪知道黑水玄蛇甩的角度到底和原着相不相同，自然会本能的选择自己最有把握的生路。 幸好碧瑶这两日伤势逐渐恢复后，无聊中便在石洞内搜寻有没有其他出路，适才发现了这一点。 否则不知他要多久才能开辟出一条去路，不知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更不知那去路到底是不是生路。 “小和尚，你在想什么？” 碧瑶看着法清听完后虽露出笑意，却似乎陷入了沉思，欣喜中发出了一丝疑问。 法清回过了神，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在她娇嗔中笑声说道。 “我在想这机关在哪，怎么把这通道打开。” “嗯……” 少女神情一愣，默默想了想，旋即腾身而起，有些紧张地伸手触向那几块石头。 可接触之后，只觉这石头入手冰凉，和其他岩石并无差别，又敲了敲，还是无甚反应。 碧瑶心中有些着急，只见她拉、敲、掀、砸、拽，什么手法都用了一遍，每一颗红石也都碰过了，但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异样事发生。 “……” 碧瑶皱着眉落地，觉得自己判断应该不会出错，苦思冥想起来。 法清虽不知机关何在，但既然已经确定的这是滴血洞，心中一松，反倒胸有成竹起来。 毕竟他知道，这里肯定有机关，只是还没找到而已。 “不要着急，慢慢想，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呢。” 法清从少女背后伸出手，将碧瑶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 “……” 少女闻言撅了噘嘴，可怜巴巴的侧过头。 “小和尚，我不会认错了吧。” “不会的。” 法清笑了一下，把少女转过来面朝着自己。 “更何况就算真的认错了，也不过是和之前一样而已，我们放宽心好好找找。” “嗯。” 少女点点头，心中有些感动，只是那圆溜溜、微微发着金光的光头不觉间吸引了她的注意，令她感动之色隐去，反而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只是正事要紧，碧瑶没有与法清继续调笑，又开始认真回忆起来。 第十八章 借汝之手，以礼汝神 法清松开少女的腰肢，看着碧瑶来回踱步，不时以各种方式对付那红色石块，倒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目光扫到一旁的水潭，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一笑。悄无声息间拽下一块岩石，随手雕了个石杯，打算让少女冷静一下心神。 “……” “嗯？” 满溢的石杯在手中轻晃，法清刚要直腰起身，一丝丝红光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自碧瑶指引他发现红色石块后，他便对红色格外敏感，此时立刻动作一停，细细向水中望去。 被石杯舀过的水面正荡起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夹杂着几个晃荡的红点。 不一会，潭水恢复平静，那红点停止晃荡，逐渐成形，原来是洞顶红色石块在水中的倒影。 但奇怪的是，这几颗水中的红石倒影浮现后，却再非洞顶红石那如勺子般的形状，反而有些像一个人的手掌。 “……” 法清神情一震，有些愣愣的看着这水中的红石倒影，心中一动。 哗啦—— 一道轻微的水声响起。 法清倾身探去，一只手按着红石倒影的形状压了下去。 倒影在水中轻轻晃动，荡出一圈圈涟漪。 一道道水流从法清指间挤出，调皮的奔流而去。 “嗯？” 法清的手一直向下，直到按到了潭底，顿时感觉五个稍稍突起的硬物顶在了自己手中。 法清心中不由出现一丝如他所料般的欣喜，对着五个突起的硬物用力按了过去。 沙沙—— 水底流沙从法清指间划过，令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五个硬物已被他按进了沙石之中。 只是法清等待半晌，却没有发现洞内有任何异状，如刚刚一样，除水声外只有碧瑶来回踱步的声音不断发出。 “……” 法清皱了皱眉，觉得这里应该确实是机关所在，只是可能步骤还不完全，所以没有触发机关。 此时，水面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 “七颗，七颗……” 法清望着那几块红石的倒影，一共七块，但刚刚五颗便形成了一个手掌，那…… 若有所思的望着另外两颗孤立在旁的红石倒影，法清除去芒鞋，赤脚踏进谭中，另一只手也向谭中按去，两颗硬物被他摸索在了手中。 “果然如此。” 法清了然一笑，两手用力，一齐按了下去！ “……” 数息之后，洞中仍是一片安静，依然无甚反应。 法清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心中有些奇怪和失望。 “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 “不对！这里肯定存在机关。” 法清一边思索一边抽身上岸，穿起芒鞋随手拿过之前放在一旁的石杯喝了一口，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再起波澜的水潭。 但近一刻过去，还未等他想出其他办法，一阵刺耳但却沉重的“喀喀”声在这山洞中响了起来。 法清猛然起身望去，发现碧瑶也停止了对洞顶石块敲敲打打的动作，小嘴微张，惊讶地看着坚硬的石壁。 只见在“喀喀”声中，那曾经仿佛天衣无缝、坚硬之极的石壁，竟是整块的向后退了进去，虽然缓慢，但终于露出了一个新的洞口。 碧瑶与法清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一眼，少女那清丽无双、白皙如雪的脸上满是喜色，快步来到了法清面前。 “小和尚，是你做的么？你怎么打开的？” 碧瑶看着法清俊秀中带着一丝祥和的面庞，惊喜地问道。 她刚刚虽一直在摆弄那洞顶石块，却也注意到法清似乎在对着潭水发呆。 刚刚还不觉有什么奇怪，现在才恍然明白原来法清已经发现了这石壁的机关。 “刚刚想为你接点水，却不想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机关。” “不过启动的这么慢，我还以为是我判断出错，所以没和你说。” “没想到……哈哈，竟然被我歪打正着真的打开了这机关。” 法清哈哈一笑，伸手拂去了碧瑶发间沾染的水珠，心里欣喜中又带着十分的庆幸。 “咯咯咯，看来还是因为我咯？” 碧瑶惊喜地目光望着法清，口中一阵娇笑，歪了歪头，神色满是喜意。 少女的笑声感染了法清，令法清不由伸手捏了捏少女可爱的琼鼻，忍俊不禁的点点头。 “当然是因为你，若非你发现这几块石头不对，我们如何会把注意力放到这里。” “更何况，也是想为你取水，才被我发现这水中的异常之处。” “嘻嘻……” 少女喜滋滋一笑，神色间十分高兴，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轻轻啄了法清脸颊一下，粘人般的倒向了法清怀里，面色通红。 法清在这一啄之中，身体僵住，神情有些惊愕。 “我这是……被偷袭了？” 法清脖子仿佛传来机械般的咔咔声，一点点转过头，看向将小脑袋埋在他脖颈出的碧瑶，双目圆睁。 少女双目紧闭，虽然看不清脸色，但耳朵却已经染成鲜红之色，红润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似乎感受到了法清的目光，少女身躯颤抖一下，忽然抬起头，强忍着眼中的羞意，仿佛恶人先告状般嗔笑道：“好啦，机关声停止了，我们快去找出口吧。” 说罢咬着嘴唇，大羞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牵着法清的手向昏暗的隧道中走去。 法清这两世纯情的小和尚似乎还没回过味来，晕晕乎乎的便被少女带在身后，走了进去。 幽深的隧道内，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只剩下这石洞中的碎石和脚印，还昭示着两人曾在此处生存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石壁缓缓复原，石洞再次被封闭起来。 …… 沿路蜿蜒而行，隧道曲折幽长。 一路隐隐戒备的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中途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十分顺利地便走到了这隧道的尽头之处。 一丝明亮的光线照了过来，将已开启金铜法体护身的法清照的脑门生亮。细细望去，那光线中隐隐看见是一个较为巨大的石室。 法清默默与被他护在身后的碧瑶对视一眼，当先走了过去。 渐渐接近了，二人也看清了这石室情况。 整个石室呈圆形形状，隧道正在石室中间，而在它对面，居然还有一条通道向里延伸，看来这并不是唯一的尽头。 在石室左边，放着两尊巨大的石刻雕像，一尊慈眉善目，微笑而立，一身衣裳被刻的如风吹拂般栩栩如生，倒有点像是佛门的观音菩萨。 另一尊却完全是不同的模样，狰狞凶恶，黑脸鬼角，八手四头，甚至在嘴边还刻着一丝鲜血流下，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此外在这两尊雕像前面，还有一张石桌，上边一个香炉，旁边放着几包香烛，都是灰尘遍布，估计这八百年来从未有过香火。 至于这石室的另一头，却只有几个蒲团，随意地扔在地上，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 望着石像，法清突然忆起，这应该便是原着中所提到的什么圣母明王的两尊石像了。紧跟在他身后的碧瑶此时忽然绕过来，神色郑重的去右侧拾起一个蒲团，抖去尘土后铺在石像面前。 然后拿过那布满尘埃的香烛，微微抖了抖，将手伸向了怀中衣衫里的内袋。只是手中一空，神情恍然一滞，神色有些为难起来。 她备在怀中的火石恐怕早随着她的重伤不知遗失到何处了。 “我来吧。” 法清走到碧瑶身旁，轻声在碧瑶耳畔说道。 随后手中微微一动，将香烛从碧瑶手里拿过，挥手间，一道夹杂着炽热血气的至阳灵力脱手而出，在香烛顶端不断环绕。 不过眨眼的功夫，香烛便被炙烤的隐隐生出轻烟，逐渐引燃。 法清将碧瑶白嫩的小手覆在自己手背，看起来像是被碧瑶控制一般在香炉中上了一根香，然后将其余已被点燃的香烛还给了碧瑶。 “……” 碧瑶默默望着他这掩耳盗铃的举动，也不说话。 只是神色间有些惊喜，有些感动，有些心安，更有些如释重负般的笑意。 法清微微一笑，退到她身后一侧，将上香的位置让了出来。 “我毕竟乃是天音寺弟子，受天音寺抚养长大，不便参拜你们魔教的神像石雕。” “借你之手上一香火，算是聊表心意。剩下的还是你来吧。” 轻声轻语的一道话传入少女耳中，令少女眉目含情般感动的看了他一眼，眸中眼波流动、笑意盈盈。 只是香烛燃烧在手，少女便也没有回话，妩媚的横了一眼，回头恢复庄严郑重之色，将其余几根香烛插在香炉中，一脸肃然的在蒲团上跪了下去，匍匐在了地上。 “幽明圣母，天煞明王，圣教四十三代弟子碧瑶诚心拜见……”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伴随着徐徐飘起的轻烟，令这石室莫名出现一丝庄严之意。 片刻后，声音渐渐停息，少女郑重其事、满脸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却并没有起身，反而脸色有些发红的扭头看了法清一眼，神情娇羞的再次望向两尊石像。 “望圣母明王知晓，此人乃是天音寺的和尚法清，非圣教传人，自不必循圣教之礼，逾矩之处请圣母明王恕罪。” “但这和尚与碧瑶同甘共苦、两情相悦，今日与碧瑶一同到此，又借碧瑶之手为圣母明王奉上香火，以全然尽其心意，并无不敬之处。” “望圣母明王慈悲垂怜，保佑弟子与法清二人无灾无难、安然脱困。” “圣教四十三代弟子碧瑶敬上。” 说罢，又是三个头磕下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第十九章 叮……叮当 滴—— 滴答—— 不知从何处渗来的水滴，点点落入坚硬的石路上。 从那石室出来，两人进入了另一头的隧道之中。只是没走多远，便又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山洞内。 这空桑山内也不知有多少山洞，法清自进来之后遇到的足有数十个了，但却属这个山洞景色却最为奇特。 遥遥望去，这山洞看起来应该形成已不知多少万年了，洞内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倒悬而立，颜色也是异彩纷呈，精致非常。 水滴一丝一丝沿着钟乳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轻响。 而那洞口处，更矗立着一大块巨碑，上边龙飞凤舞地刻着十个大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十个大字，每一字几乎都有半人大小，笔意古拙，笔势苍劲，直走龙蛇，竟有迎面而出，呼啸苍穹之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看着这巨碑，法清不觉间微微念出了声，一种奇妙的感应涌上心头，意识中的珠子竟然破天荒的隐隐传出渴望的感觉。 “这……” 珠子的异动自然被法清第一时间发现，心中顿时有些讶然和不知所措，这还是这珠子第一次主动显出异象。 法清定了定心神，顺着珠子的感应，盯住了那巨大石碑。 “小和尚，你怎么啦？” 碧瑶在旁有些奇怪的看着进来后便楞住的法清，有些不解。 法清没有说话，只是右手轻轻安抚了下碧瑶。 与此同时，法清目光紧紧盯着石碑，悄然间展开金刚法身，往那巨碑前走去。 “……” 法清轻轻将手放在巨碑上，却无任何异象发生。 反而随着他双手接触，珠子渐渐停止了异动，在意识中恢复平静。 “……” 心中有些疑惑，却不知从何解起。 法清自然知道这巨碑所记载的这句话，乃是出自此界奇物：天书。但却如何也猜不到和意识内的珠子有何干系，更不知这珠子又为何停止了异动。 暗自沉思中，法清呆呆立在了原地。 …… 大概过了一刻，碧瑶默默站在法清身旁守候，一双美目有些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四周。终于，法清结束了如何也想不通的疑虑，回过神看向碧瑶。 “小和尚，你刚刚怎么了？” 碧瑶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的问道。 法清也没有瞒她，只是略去珠子异状，说道：“刚刚忽然感觉这巨碑在隐隐呼应我，只是查探一番这感觉却又消失了。” 法清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地笑了笑：“些许是我的错觉吧。” “……” 碧瑶仔细看了看巨碑，没发觉什么异样，闻言点点头，便也不以为意。 两人绕过石碑，穿过钟乳石林，身影渐渐远去。 只是在消失之时，法清仿佛不经意间回头望了眼巨碑，眼中充满困惑。 …… 绕来绕去，这怪石嶙峋的石林山洞蜿蜒曲折，走了好一会，方才来到这山洞尽头，一面光滑的石壁之前。 石壁两侧各有一条隧道，通往不知名处，但在这石壁之下，却是一块青石平台，上面竞有一具骷髅，成端坐形状，安静地坐在那里。 “啊！” 碧瑶乍一见到这骷髅，失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往法清贴近了一步，被法清一把揽入怀中。 有些祥和的气息让少女脸色一红，稳下心神的同时，仰头可爱的看了法清一眼，神情已然镇定下来。 “说不定这位就是八百年前威震天下的黑心老鬼呢！” 碧瑶饶有趣味的回身又看了几眼骷髅，笑嘻嘻地对法清说道。 法清轻笑着揉了揉少女的小脑瓜，自从二人通了心意，他已经很少摸自己的光头了。 “这么说来岂不是你们魔教中的前辈？那你刚刚可不够恭敬哦。” “他又不是我鬼王宗的先辈。” 少女嘟了嘟嘴，晃晃脑袋摆脱了法清的手掌，娇嗔地踮起脚朝法清的光头反摸回去。 法清似是毫不在意，任由少女得意的揉搓起他的光头。 只是趁着少女不至于，忽然之间，对着近在咫尺的俏脸猝不及防的亲了一口，令少女瞬间呆住，脸色变得通红！ “臭和尚！臭和尚！” 碧瑶只是呆了一刹，很快便回过神，神色大羞，挥舞起粉拳对着法清胸口不断锤击。 法清调笑着与她胡闹一阵，片刻便连连告饶，俊秀的脸庞挤出一副苦相，令仍自羞怯的少女忍俊不禁一笑，却又立刻板起脸来，背过身不理法清。 法清双手从少女双肩环过，将她抱在胸前，低头凑到故作生气状的少女脸颊旁边，小声哄了起来。 远远望去，只怕没人会认为这不是一对情侣。 只是这僧袍和光头，让这场面莫名有股古怪荒唐之意。 …… “好啦，小妖女。你看这前面有两条道路，先进哪一条？” 半晌，法清终于似乎哄好了使起小性子的少女，乐呵呵的询问道。 碧瑶余怒未消，听到小妖女的称呼更是银牙一咬，横了法清一眼，硬邦邦的说道：“我要进右边，才不管你进哪条！” 说罢，挣脱开法清的怀抱，气鼓鼓地往右侧走去，两只玲珑玉足重重踩在地上，仿佛地上的岩石变成了法清的模样。 法清不知为何就是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笑意，做出一副苦相，大步追上前牵过少女娇嫩的小手，往隧道深处走去。 少女故作用力地甩了两下，没有甩开，便仿佛认命般不再挣扎。 只是似乎依然十分生气的脸庞中，隐隐在嘴角翘起了一丝笑意，娇艳可人。 …… 这路不长，两人不一会便走了出去，又来到一处石室之中。 石室内一侧摆着许多残损不堪的刀剑兵器，另一侧却摆着许多架子。少女看了那堆兵器一眼便失去了兴趣，径直朝着架子走去。 走动间，一只白嫩小手与法清十指相扣，只是仍自板着脸的少女仿若未闻，似乎这只手不是她的一般。 “五岳神戟”、“观月索”、“离人锥”…… 架子上一格一格的放着标签，数目几乎有数十个，令乍看知下的少女一阵惊喜，连要对法清生气这件事都忘在了脑后。 但惊喜过后，仔细一看架子，顿时让碧瑶垮下了脸，眼中失望起来。 少女叹了口气，带着侥幸般从一个个空无一物的格子前走过。 如她所料，果然什么都没有。 但走到最后一处时，少女目光一凝，竟然还真的让她在最后一个格子中发现了个东西。 一个铁质的小盒子。 只是这个格子却并没有贴什么标签，让她不知里面是什么。 “……” 碧瑶谨慎地看了圈铁盒周围，没发现什么异状，便小心翼翼的将铁盒取了出来，只觉入手颇为沉重，轻轻摇了几下，又没有什么声响发出。 少女想了想，唤出那花朵般的法宝，想要将这铁盒笼罩其中以作防备。但一只手从旁穿过，轻轻从少女手中把铁盒拿了过去。 法清微微一笑，忽然对少女挑了挑眉，有些恢复起前世的神态。 “扑哧——” 但那锃锃发亮的光头却令少女脸色古怪不已，不禁笑出了声。 随后脸色一板，却又妩媚的看向法清，白了一眼，神情恢复了原状。 法清暗自得意，松开与少女紧扣的右手，将铁盒抓在身前，瞬息间开启了金刚法身。 那手掌处更是光芒愈加夺目，隐隐两个铃铛般的小钟虚幻的笼罩在双手周围，发出轻微的叮当之声。 法清神情一凝，定睛打开了铁盒的盖子！ 便只听得“喀”的一声轻响，还没看清铁盒之内是什么东西，一股黑气先冒了出来。 “后退！” 法清神色一变，低喝一声，挡在了碧瑶身前。 黑气接触到法清金铜色的手掌，顿时发出滋滋之声，与虚幻的小钟不断抵消。 “这是……古尸毒！小和尚你怎么样！” 碧瑶辨认一阵，突然神色大变，惊呼着看向法清，焦急中带着担心。 “……” 法清面色凝重，微微摇头，体内灵力剧烈涌动，不断形成金刚不坏的法力维持着那虚幻小钟，将这剧毒抵御在肉身之外。 只是这剧毒似是极为凶猛，不一会，小钟便摇摇欲坠，即将被腐蚀殆尽。 好在这铁盒不大，剧毒有限，终于还是在小钟破碎前渐渐消散。 “呼——” 法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起体内纷涌的灵力，鬓角渐渐透出一丝汗水。 “还好我有所防范，这古尸毒也不多，否则只怕要被暗算一手了。” 法清拭去汗痕，有些庆幸地说道。 碧瑶却不管他说的话，自顾自的探起他的心脉。 “……” 查探一阵后，发现确实无事，碧瑶才微微出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法清，忽然犹如桃花盛开般展颜一笑。 “谢谢你啦，小和尚。” 法清笑着捏了捏碧瑶小巧的鼻子，手收了回来，将打开的铁盒展露在两人面前。 那里面很简单，小小一个铁盒里只放着一样东西：一个金黄色泽，完好如初的小铃铛。 “咦？” 少女惊奇一声，有些好奇这铃铛为何物，要用这古尸毒来保护。 法清将几根手指化为金铜色，轻轻拿起了这铃铛。 “叮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在人心田回荡一般，在这安静了八百年的秘密石室之中，迥响起来。 碧瑶有些欣喜的从法清手中接过小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铃铛小巧精致，一条细细铁索系在铃身上，微一摇动，铃心轻轻撞击铃身，又一次地发出声音。 “叮……叮当。” “咯咯——” 这铃铛似乎颇受少女喜爱，有些爱不释手的在手中把玩，有趣的笑了出来。 铃音清脆悦耳，与法清那法力小钟所鸣响的厚重之声截然不同。 “小和尚，这是你送给我的么？” 不一会，碧瑶将收在手里，有些意有所指般红着脸问道，目光希冀。 哪知法清笑了笑，轻轻摇头。 “不，这铃铛是我们历经波折一同发现的，是属于我们两个的。” 法清拿起碧瑶白嫩的小手，五指交缠，将铃铛合在手心中，与碧瑶目光对视着说道。 少女脸颊红润，两只大眼水汪汪的，看了看与法相五指相扣的小手，忽然甜甜一笑，神色有些害羞和扭捏。 气氛忽然有些旖旎。 片刻后，随着两人之间的气息越来越暧昧，碧瑶眼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好啦，这里看起来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们去另一边看看吧。” 说罢，不等法清作答，碧瑶便红着脸，脚步轻盈的牵着法清的手转身向回走去。 小铃铛随手系在腰间，随着走动不断发出一阵阵清脆铃音，悦耳动听。 第二十章 异变 哒—— 哒—— 哒—— 随着碧瑶轻快的脚步，不一会，两人便走回了那石壁之处，没有在意那可怖的骷髅，绕过那青石平台便进入了左边的隧道。 这条通道可比右边的通道长多了，走了好大一会，才逐渐见到尽头，一丝丝光线从通道之外打了进来。 两人走进去，只见这石室比右边那个石室大了不少，但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只是在石室坚硬的石壁之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石刻文字。 “嗯？” 乍一见到这刻着文字的石壁，法清意识中的珠子忽然一动，再度滴溜溜的转动起来。 “难道这珠子和天书有关系？” 法清心中疑惑，他知道这石刻文字便是天书第一卷，前头的刻字巨碑所记载的十个字也是出自天书。 而恰好也是遇到这两者时，意识中的珠子起了异动，令他不得不怀疑到底有何关联。 心中想着，法清倒也没有呆住，在碧瑶还在打量周围时，便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石壁之前。 只见在这通篇石刻开头，只刻着两大字。 天书！ “轰！” 仿佛一声巨响在脑中炸裂！ 看到这二字，瞬间便让法清呆立当场，连意识中愈发躁动的异动都没有感受到！ 意识内，那神秘珠子自法清看到天书二字后便气息一动，飞速的旋转起来，暖流不断散入法清意识身体之中。 …… “小和尚，天书，这是天书啊！” 法清看见了这两个字，碧瑶自然也看到了，一股惊喜瞬间从心中涌向头顶，令少女忍不住大声欢呼，抱着法清手臂连连摇动，身体十分激动！ 只是欢呼过后，却无人应答。 碧瑶只感觉怀中的手臂毫无反应，似是手臂的主人没有感受到一般。 “小和尚？” 碧瑶疑惑地上前一步看向正面朝着石壁的法清，却见法清仿佛陷入魔怔一般，眼中毫无清明，口中念念有词。 细细一听，竟是这刻在石壁上的天书经文！ …… “夫天地造化，盖谓混沌之时，蒙昧未分，日月含其辉……” 法清怔怔看着石壁，对一旁不断呼唤他的碧瑶充耳不闻，神情呆滞的诵读着天书经文。 随着他的念诵，意识内的珠子越转越快，终于在法清念完之际，发出轰然巨响！ “轰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道惊雷在法清意识内炸起！ 仿佛盘古开天地一般，将法清的意识震得一片混沌！ 与此同时，一道散发着亘古苍茫气息的清光，融入意识中的珠子内。 …… “啊！” 正一脸担忧望向法清的碧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竟然发现刻在石壁上的天书经文出现了异动。 只见那天书经文在不停闪耀！ 一道道流光闪过，脱壁而出，纷纷聚集在了法清头顶三寸之处！ 流光越闪越快，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闪动猛然停下！ 石壁天书隐去异象，恢复了原状。 而这停止的时间，正是法清意识中发生巨响之时！ 只是恢复原状的天书经文，不知为何，莫名让人感觉少了一丝韵味。 …… 咚—— 咚—— 混沌的意识内，一个个犹如实质的金色大字凭空凝现，片刻间便全篇展露在法清意识之中。 那经文与石壁上的经文浑然无二，如出一辙，更似乎多了一些神秘的韵味，与体内大梵般若的灵力隐隐呼应。 古朴的钟声忽然在法清心中响起，不断回荡，沉重而悠远。 意识中那吸收了清光的珠子飞速旋转，暖流纷涌而出，仿佛促进了两者的结合，令法清周身无意识的散发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犹如是身体本能，金刚法身悄然浮现。 金铜色的光辉与金色光晕交相辉映，梵音阵阵作响，令法清的面容都披上了一层金色面纱，凛然不可直视。 周身金光愈加凝实，渐渐形成一座遍布复杂而玄奥纹络的金钟，将法清笼罩其内。 “扑通——” “扑通——” 法清的心脏突然缓慢而强劲的开始跳动，周身金钟光芒愈加耀目，竟然开始慢慢缩小，凝结成了一颗犹如实质的金色结晶！ 轰！ 仿佛这片天地都为之一震！ 在凝结完毕的一刹那，结晶猛然一动，融入了法清已经恢复本来肤色的光头之中。 法清静静站在原地，紧闭双眼，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 “小和尚。” 站在一旁的碧瑶完整的看完了这整个过程，仿佛有些看花了眼，此刻见到异象终于消散隐去，等了一会儿后，轻轻唤了一声。 然而她却没有等来法清的回话。 某一刻，法清那圆润的光头突然隐隐发亮，周围忽然声势大作，一阵震天动地的钟声在洞内重重响起！ “铛！” “铛！” “啊！” 碧瑶直感觉这钟声仿佛直透内心，震的她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口中不禁痛呼一声。 法清耳朵微微一动，原本沉寂的身体突然抬手发出一道金光，将这钟声与碧瑶隔绝。 挥手间，双眼仍然紧紧闭合，头顶金光越来越明亮！ 忽然，在某一刹那，一道金光从法清头顶激射而出，直冲云霄！ 轰的一声！ 法清头顶的岩石金光打成粉末，一条隙缝沿着金光轨迹直冲而上，远远望不到尽头。 随着这金光消失，法清终于缓缓睁开眼，嘴中微微呼了口气，微笑着看向碧瑶。 …… “小和尚，你刚刚怎么啦。” 碧瑶此刻已经平复了体内震动的气血，好奇的走到法清面前打量一阵，嫣然笑问道。 “……” 闻言，原本面色正常的法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咳……练成了一门神通。” “小妖女，你看这天书可曾感悟到什么？” “……” 碧瑶狐疑的看着他，只感觉这和尚不知为何，似乎在回避，脸上突然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臭和尚，不要转移话题！” “给我看看你练成的什么神通嘛。” 说到最后，碧瑶拉起法清的手，娇声撒娇起来。 “……” 法清神色无奈，终究还是拗不过她，脸色突然微微泛红，也不见身体有个异样，只是头顶隐隐亮起了金光。 不等碧瑶继续发问，法清突然腾空而起，随后身体猛然一冲，岩石犹如豆腐一般，瞬间被法清头颅撞个粉碎，露出一个半人大小的大洞！ 随后落地，又遥遥对着左侧空地，头顶金光一闪，一道金芒犹如离弦之箭般猛然打了过去！ 轰！ 岩石炸裂，瞬间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碧瑶张着樱桃小口，惊讶地看着法清的脑袋。 “你……你练的这是……铁头功？” 碧瑶磕磕巴巴的问道，整个人目瞪口呆起来。 “咳……” 法清老脸一红，他也没想到见到天书经文后，大梵般若与天书竟然自动相合，不断地给予他一股股莫名的感悟，而将那感悟领悟完全后，竟是这个模样。 “这不是铁头功！这是金刚不坏极度凝结后与我的……光头融为一体，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法清神色尴尬，却强自硬着嘴解释道。 毕竟后面他混沌的意识已经恢复，还是明白这神通是如何形成的。 “哦？” 碧瑶惊讶之色隐去，闻言有些揶揄的看着法清，笑嘻嘻地说道:“可是你这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神通，除了光头颜色是金的以外，与铁头功别无差别啊。” “……” 法清无话可说，垂头丧气的摆了摆手。 “也罢，铁头功就铁头功吧，贫僧乃是出家之人，对功法的外表并不在意。” “嘻嘻……” 碧瑶嘻嘻一笑，听出了法清心口不一，但却没有继续调侃，反而伸出了白嫩的小手摸了摸法清光秃秃的头顶。 “啊！” “你的头发呢！” 碧瑶惊呼一声，只觉入手处温热暖手、圆润光滑，连发根都摸不到，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粗糙之感。 法清无奈的看着碧瑶小手在自己头顶摸来摸去，眼中哭笑不得。 “已经被金刚不坏的法力全部逼出，估计以后也不会再长出来了。” “……” 碧瑶闻言，小嘴微张，有些惊讶。 片刻便将手从法清头上拿下，小嘴撅了撅。 “那你以后岂不永远都是个光头。” 法清看着她有些委屈的表情，不禁有些发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 “无妨，反正我早已习惯了。” “而且这神通虽然有些奇葩，却威力极大，很好的补充了我防守有余、攻击不足的缺点。” 碧瑶嘟着嘴，有些不情愿回道。 “好吧。” 法清笑了笑，刚要安慰她，却忽然脸色一变，猛然闭上双眼。 …… 意识内，那珠子仿佛感受到他已领悟完毕，刹那间光芒乍现！ 那被纳入其内的清光在珠子中来回游动，万丈清光从珠子周身而起，将法清整个意识照个通透！ 咔嚓—— 法清头顶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发出一声裂响，犹如玻璃破碎般裂出了一道道裂纹。 那裂纹与周围的空间极不协调，竟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法清意识中的清光越来越璀璨，居然破体而出，从法清周身向四围扩散而去！ 一股如神如魔般的威压悄然降临，那裂纹仿佛感受到了这一切，瞬间急剧扩大，一道散发着清光的裂缝凭空而现！ 法清此时忽然感觉一股隐隐离去的感觉不断地涌上心头，令他心中一沉。 “不好！” 心中低喝一声，立刻睁开眼看向了碧瑶！ 只见离他极近的碧瑶此时已经离他三尺之远，脚下是一道划痕，似是被逼到了那地方。 原本正有些委屈的神情此刻已然消失，小脸满面通红，紧紧盯着他，却仿佛说不出来话。 观其姿势，好像是在抵抗着什么，脚下却依然在一丝丝的往后退去。 “碧瑶！” 法清焦急上前两步，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神鬼辟易般的威压，一把将碧瑶拉进了怀里！ 轰！ 光芒再次轰然一动，令这山洞都仿佛隐隐震动！ 万张清光犹如实质般形成，令这石室遍布光芒，再不见其他东西！ 不过数息，那裂缝已然成型，玄奥无比的时空法则隐隐在其中浮现。 般的低吟阵阵响起，法清与怀中的碧瑶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身影瞬间消失，那裂缝也刹那间恢复原状！ 光芒隐去，石室再度安静下来。 第一章 蕴道珠 不知从何时起，渐渐诞生了宇宙的概念。 宇宙遍至四方上下、古往今来，无穷无尽，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个宇宙。 这些宇宙相互交织，又相互平行，相互独立，又相互关联。 某一刻，在那万界时空交界之地，忽然划过了一道光。 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打破了宇宙的界限，散发着无穷的古老玄奥之意，一闪而过。 但却无人知晓，这光里，包裹着一个人。 …… “啊！” 不知过了多久，法清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草地之上，背后已经沾满了湿润的泥泞。 “唉……” 法清起身打量四周一阵，却并没有惊讶，只是忽然叹息一声，回过了神。 “想不到这次穿越的如此突然……还好已经有了坐标，可以再度回去……” 法清沉思一阵，脸色有些发苦，却又有些庆幸，再度回忆起那些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 …… 自他和碧瑶在滴血洞中被吸入裂缝之后，只是片刻间碧瑶便从他怀中消失，失去了踪影。 正当着急之时，却在时空穿梭的过程中心神越来越混沌，逐渐失去了清醒，意识彻底陷入了深层的昏迷。 但在这昏迷之时，也不知是在哪一刹那，那意识中的珠子微微一动，一道道信息传入他的意识空间内。 当然，他现在知道了这珠子的名字，名为蕴道珠。 如他所料，他穿越至诛仙一界，果然是这蕴道珠的缘故。 而其原因，便是这蕴道珠自带穿梭诸天万界的神通，目的在于去每一界吸收其世界所衍生的本源道韵。 本源道韵为何物？ 话说每个世界在诸天万界之中都是独一无二的，纵然是互相平行的世界，也会有些微不同之处。 而每个世界都存在世界之力，这力量以各种形态表露。 或许是道、或许是神、或许是仙、或许是人； 可为法则、可为神通、可为自然、可为万物。 诸等形态，遍布世界内所有概念之物，不可凡数。 这本源道韵，便是各界中的世界之力，在世界变迁演化中，所诞生而来。 它带有这一界独一无二的道韵，却又对世界本身无甚用处。 仿若人体上的毛发，不止数量繁多，还可往复诞生。 故而，蕴道珠吸收这本源道韵，并不会对世界本源造成长远影响，顶多被吸收的道韵会暂时消失，但以后又会从世界本源中衍生出来。 这种损耗自然不会被各个世界本能的意识所抗拒，反而由于蕴道珠本身散发的诸天气息，会让世界的衍化得到一丝启发，倒让各界默默接受了蕴道珠的到来。 而蕴道珠在吸收这本源道韵后，既可转化为“炁”用来破界穿梭，又可在蕴道珠之内留下世界之痕。 随着世界之痕愈来愈多，便可在令蕴道珠参悟诸天万界之道，以无尽之痕，化为永恒道印。 可惜，信息中并没有提到这永恒道印有何作用。 不过倒是提到，每到一界时，蕴道珠吸纳本源道韵、将世界之痕刻入蕴道珠内的时间，大概是一甲子之数。 而若是能够收集到蕴含世界本源的物体，更可将这时间大大缩短。 那巨碑上的天书经文，本身便有世界之力加持，自然是存有本源道韵所在。 而这，便是法清隐隐感到蕴道珠异动、与这突然穿越的原因。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蕴道珠寄入他意识之中，与他本身已合为一体，并不会强迫和限制他的行为。若他有意，自然可以在某一界内待个罢休。 代价不过是这期间不能重复收集世界之痕而已，却依然可以不断积蓄“炁”之力，既能用来穿梭各界，也可间接反哺自身。 纵然在界内哪怕寿尽身死，蕴道珠也会带着他那灵魂中最原始的印记，本能的穿越到下个世界，重新孕育一道新的灵魂。 这倒是让法清对蕴道珠选择自己的原因，隐隐有些猜测。 言归正传，这次之所以未经他控制便打开时空隧道，只是因为蕴道珠之前不知何故已经完全失去力量，得到天书中的第一道本源道韵后，才渐渐恢复威能。然后在本能之中，开启了下一次穿越，想要追寻下一道本源道韵，同时在穿越的过程中，将这诸般信息传入他的意识之内。 而剩下的信息，却是在后来出现的。 当时似是感应到他担心碧瑶的情况，蕴道珠便在他意识中一震，又传来一道信息。 这信息的内容，让他知道，蕴道珠的穿越本身并无不可带物的限制，但却要看世界本能意识是否会拦截。 似被他抱在怀中的碧瑶，便是由于身上存有气运之力，被世界意识从时空隧道中截下，放回了界内。 犹如一个客人离去般，带点无关紧要之物不会令主人介意，但若带上贵重物品，自然会进行阻拦。 气运之力，不管携带者是生是死，甚至哪怕换了个人携带，只要还存在于界内，便不需担心世界意识是否关注。 唯一不可的，便是不能带出界外。 …… “……” “看来想要再回诛仙界，恐怕要等六十年后，或收集到带有本源道韵之物了。” 法清盘膝坐在地上，有些无奈的想道。 站起身，再度望了望周围。 遮天蔽日般的大树拔地而起，郁郁葱葱，不知凡几。 一缕缕阳光从树荫中洒落，照在他这树木间距之处，将他脸庞染成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叽叽喳喳的鸟语从远处传来，却似乎避开了他的附近。 而看那漂浮在草木枝头上的露水，若法清所料不错，此时应该正值清晨。 可单看这森林，却实在不知这是何处。 “……” 法清皱了皱眉，抖了抖僧袍上的露水。 一道金光闪过，将那沾在身上的泥泞扫落，仅仅留下了一片湿痕，令他身上附带着草木泥土之气。 法清也没有在意，随便挑了个方向，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金芒，消失在天际之边。 “说起来，此界的灵气倒是更为活跃浓郁一些。” 御空飞行约半个时辰，法清有些感叹的说道。 与此同时，终于驾驭着脚下法宝金刚珠，飞出了这广袤无际的森林，来到了森林之外。 一条小路从森林处蜿蜒向外延伸，周围是一些低矮的灌木。 顺着小路遥遥望去，一座村落出现在远处，烟雾蒸腾。也辨不清到底是晨间炊烟还是曦时薄雾，升腾在空中，雾气缭绕。 第二章 怪事 不知不觉，法清来到此界已经足足三月，也在这村落中待了三个月了。 初来时言语不通，还好借着这一身僧袍，在村民半信半疑之中勉强留在了这里。他非世俗行脚僧，身上不着百衲衣，自然化缘一事也无从谈起，更别说他也不喜从这些困苦百姓身上讨要吃食。 只是稍稍展现一些儿时在天音寺学习的望闻问切的本事，便在这村落之中落下脚跟，学起此界语言来。 这村民间交谈之言，似是颇具古韵，有些像是在蓝星时，江南水畔那一带的方言古话。在他连猜带蒙之下，竟还真的渐渐学会，如今倒是可以与人正常交谈了。 但在他旁侧敲击的打听之中，却依然没有判断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知这世界犹如蓝星古代一般，正值封建王朝之时。 当今朝代，号为晋，处天下腹心之地，而四周之土皆为蛮夷所在。 与蓝星古代不同的是，据村民所言，这世界是有神佛鬼妖的。 虽然在他们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虔诚神秘而又恐惧，仿佛迷信一般。但以这天地间的灵气浓郁而言，这些话应当不是假的。 只是这三月以来，法清并没有遇到过一件神鬼之事，自然神通也未曾显露。在村民眼中，他只是个身手矫健、医术颇为精湛的小和尚而已。 如今最基本的交流问题已经解决，法清已有了远去之意，去看这世界自己是否认识，也找找那蕴含本源道韵之物，免得徒等六十年。 …… “法清师傅。” 一日，法清正在他亲手所建的竹院竹屋之内打坐，却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喊他。 走出去，一家丁打扮的男子正看着院门，手中拿着一道名帖。 这人他倒认识，乃是这石家村石氏一族主脉的家中仆人，两月前这家的小孩落水昏迷，被他路过时看到，片刻间便将小孩救醒。 也是得益于此事，他才在村中族老的感激之下，被石家村村民完全接纳了进来。 见到法清出来，这家丁先揖了一礼，随后满脸喜气地说道：“法清师傅，我家大公子三日后成婚，诸事皆已准备周全。” “本来法清师傅出家之人，我等也知道您有所不便，只是昨日我家老爷特意询问吩咐，来请您赏脸观礼，还望法清师傅见谅。” 家丁语气恭敬，待他说完，法清微笑着点点头，接下了这喜帖。 这石家村几乎全为石氏族人，村内民风淳朴，法清在此住了三月，也颇受村民礼待，自然不着急等这三日再行离去。 寒暄一阵，家丁告辞离去。 …… 三日后。 往日里沉寂安宁的村庄今日格外的热闹，男女老少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村庄内鞭炮四起，响彻方圆十里，来往之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之色。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二叔，里边请。” “狗蛋子，过来！别在你太叔公家胡闹！” “哈哈，大哥，恭喜恭喜啊。” “哎呦，三姑奶奶，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荷儿，快扶老夫人进后院！” “是，老爷。” “……” 一座大院之内，满院的酒水席已经将院内铺满，人群络绎不绝走来走去。 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前，到处都是贺喜之声。 一名老者招呼着往来客人，抬头看看已近黄昏的天色，眉头稍稍一皱。 “这时辰快到了吧？” “是差不多了。” 身旁一名家丁闻声望了一眼，点头说道。 老者眉头更紧。 “大少爷怎么还没……” 话还没说完，只听远远一阵敲锣打鼓的唢呐声遥遥传了过来。 “来了！来了！” 不止他们发现，周围的宴客也听到这声响，纷纷站起身，好奇地远远望了过去。 只见一支迎亲的队伍，远远从村里主道走了过来。 充满喜庆和欢快的唢呐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大院之前。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尘土阵阵，倒是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吉时将至，这等小事已然无人关心，在众人恭贺迎接之中，迎亲伴娘撩起轿帘，扶新娘出轿。不料轿中又有一个新娘，自己掀开轿帘出来，与先前的新娘并肩而立。 哒—— 哒—— 新娘下轿，在轻声脚步中，踏入了大院之内。 只是此刻无论宾客还是主人，都仿佛约好一般齐齐止住了声。 满面震惊的，望着走进来的两个新娘！ 那新郎也仿佛被惊到了，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惊奇地看着，见两人服饰、打扮甚至涂抹的脂粉颜色，无一点不同，难以辨出真假。 但片刻间，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换上一副得意之色。 “管家，快快带我二位娘子进去！” “各位叔伯长辈，小子路上被一阵怪风耽搁了路程，还望大家见谅！” 说完后，满面喜色的新郎也不等众人作答，迫不及待的朝着堂中而去。 “……”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到底什么情况。 但见这新郎兴奋之意，想必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便也不放在心上，反而饶有趣味的谈论起来。 此时，两位新娘已经被扶进了堂内，拜见公婆叔姑。 “……” 这新郎双亲听闻这两个新娘皆是十分貌美，声音一者娇媚，一者柔弱，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法清在堂内人群中，也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两个新娘，不知是什么情况。 最终在新郎连连催促之下，公婆叔姑等皆是无可奈何，只能随了新郎心意，按照早已排练好的流程，开始了拜堂。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拜天地、祭祖宗、参见诸亲好友等仪礼中，新郎立在当中，两个新娘分立左右。司仪此刻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拉着长音，有些为难的说出了对拜之声。 “娶一个娘子却得了一双，真是天降喜事啊，哈哈哈。” 新郎脸上笑得极为灿烂，先与左边新娘对拜，又与右边新娘对拜，心中暗自得意。 在众人有些古怪的眼色中，三位新人礼毕，两位新娘被送入了洞房之中。 新郎留在前堂，与众多宾客敬酒陪宴。 直到夜色渐深，众人才陆续散去。 法清心中虽然奇怪竟然有两个新娘一同拜堂，却也无意打探别人家事，回去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准备明日一早离去。 夜黑风清，这座村庄又恢复了平静。 但在某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了这石家大院！ “啊！” 第三章 诡宅 “相传坟墓之间阴气太重，若无法发泄，久而久之，积尸气为阴气孵化，会变成一种形如灰鹤的东西。 此物能幻化人形为祟，专食人眼目，凶残难制，古称“罗刹鸟”。” 法清琢磨着临行前，那石家族老说的这段话，心思不禁回到了昨日凌晨。 那晚婚宴散席之后，他本来正在房中打坐，却在四更天之时，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修炼。 推门随那满脸焦急和恐慌的家丁回去，犹自装饰的一片喜庆的石家大院，在这深夜之中已经哀如缟素。 白日里慈祥的老夫人正趴在床边，满面悲色的望着床上的两道人影。 屋里满床满地鲜血淋漓，仆人虽已简单收拾，却仍布满血腥之气。 未等他细细查看，众人便慌忙请法清过去，这时法清才发现，那数个时辰前还在拜堂的新郎新娘二人，此刻正昏然倒在床上，眼中竟是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而另一个新娘，却已不知所踪。 法清心中虽疑惑，但还是先救治起了这两位新人。 一边搭救，这家里那同样面色悲痛，却强自镇定的老爷一边向他诉说起刚刚情况。 原来他们也是才来到这屋里没多久，起因乃是闻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屋内传出，顿时宅内上下里外全被惊醒，纷纷披衣而起，连小孩、仆人和女眷们也都跟着进屋中察看。 众人推开门，只见满地鲜血淋漓，新郎已跌倒在床下。 床上，一个新娘仰躺在血泊中，另一个不知去向。打着油灯在房内四处探照，见梁上停着一只大鸟，灰黑毛色，尖利的钩嘴和巨大的两爪都是雪白色，阴森可怖。 众人恐慌之下一边高声喧呼赶鸟，一边奋击。可惜家仆手里拿的棍棒太短，打不着梁上的鸟。当大家正商量准备寻来猎弓射杀这鸟时，却听到一阵桀桀声，那鸟振翅而飞，一双血红的双目充满恶意，闪闪像是磷火，夺门飞了出去。 众人无法，值得眼睁睁的看着这灰鸟化作一阵阴风遁走，血泊中的新郎新娘伤势严重，他们也不敢妄动，只得搬到床上，去请精通医术之人中、离此处最近的法清前来救治。 如此，才有了他来时见到的这一幕。 法清心中虽然惊疑，更隐隐觉得这事情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手中动作却不停。 这等伤势对普通郎中来说可能颇为棘手，然而法清毕竟乃是修行之人，以灵力止血、疗伤后，便保住了这夫妇的性命。 直到那新郎新娘醒了，众人才从他们口中知道这屋内惨状的原因。 据新郎所言，彼时喜宴散后，三人并肩坐了一会，便喝了合卺酒想要全洞房之礼。 却就在那合卺酒喝完之时，左边的新娘举起袖管朝他面前一挥，他的两只眼睛已被挖去。在一阵剧痛和惨叫之中，徒然昏死在地上 而新娘也虚弱的补充道，在新郎痛叫时，惊问他出了什么事。只是还不等她听到回话，那左边的新娘已变作了一只怪鸟来啄取她的眼睛，当时便痛的晕在床头，不醒人事。 法清查探了这石家老爷所说的横梁，果然发现，那横梁之上，一股阴煞之气依然残留在此，只是令法清心中震惊的是，那阴煞之气中竟然隐隐带着一丝佛法之意！ 而众人听及此事，皆是十分恐慌，整整一夜守在这满是血腥味的屋里，彻夜无眠。 …… “罗刹鸟……” 天色已经渐晚，法清走在乡间小路上，眉头轻皱。 “怪不得我觉得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事，这似乎是民间怪谈之中的一件鬼怪传说。” “莫非我来了……聊斋世界？” “只是为何那阴煞之气中有佛意蕴含其中？” “……” 法清想了一阵，实在想不明白，便将此事暂时压下，打算找一住处休息。 若按他之前的想法，昼夜实际上并无太大区别，但此刻怀疑这乃聊斋世界，自然不能夜间出行，免得遇到鬼怪袭人。 纵使要查探此界情况，也要保证自身安全才是。 只是法清走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没有找到过夜之处。这荒山野岭之间，竟是连个山野庙观也没有。 日头已是完全落下，夜幕已然悄声降临。 法清无法，只得准备寻个山洞避风之处，凑合度过这一夜。 但还未走几步，一转角，法清竟然发现一座朱门大宅坐落在山野之间，隐隐间可见灯火明亮，仿佛在吸引着周围来客。 法清心中一凛，心道这等荒野之地出现大宅，恐怕不是什么良地。身体一转，向着另一方向而去。 数息间，那大宅已然不见踪影，法清悄然间开启了金刚法身，既作照明，也作防身。 只是又行进了大约一刻，法清心中一沉，那大宅又在前方遥遥出现！ 此时他才乍然发觉，周围鸟兽虫鸣之声已经消失无踪，身边的黑暗深邃的宛若实质，半空中更隐隐出现了一层薄薄白雾，将夜幕中的月色星光挡在雾后。 黑暗逐渐逼近，将本来依稀可见的荒山野树全然笼罩。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前方那朱门大宅，是唯一的进路。 “……” 法清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脸色有些凝重。 周围的黑暗隐隐令他感到一丝威胁。 忽然间，法清抬起头，目光一冷。 “也不知你是何凡鬼怪。” “既然盯上了贫僧，那贫僧便来会一会你的招数。” 心中漠然想道，身下脚步一动，往那大宅走去。 …… 咚咚咚—— 法清站在那朱红大门之前，仿佛迷途旅人般，脸上带着为难之色，敲响了这宅门。 “谁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 仿佛是陈年失修的尖锐之声，随着那大门打开，传入了法清耳中。 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手上拿着一盏油灯，脸上戒备又好奇地望着他，清脆的说道：“你这小和尚，为何深夜敲响我家宅门？” 法清双手合十，揖了一礼，俊秀的脸上有些紧张，微微低着头，似是不敢直视这丫鬟俏丽的容颜。 “女施主有礼了，小僧在这山野中迷失去路，不知怎么来到了贵府之前。” “夜色已深，这荒山野岭也无歇脚之处，故而想在贵处叨扰一宿，惊扰之处还望女施主见谅。” “哦？” 小丫鬟展颜一笑，隐去那戒备之色。 “那你这小和尚倒是找对地方了，这山野之间人烟稀少，我家主人向来喜欢接待往来行人。” “跟我来吧。” 说完，丫鬟转身，领在前面带着法清向院内走去。 既不问法清出身，也不问法清来历，轻而易举的便在这深夜里带法清进了家宅。 法清也好似没有奇怪为何是女眷开门迎客，更没有对这周围的异常问东问西。 …… 两人往这府宅深处走去，宅子里不知为何，没有一丝星光洒落，反而到处挂着鲜红如血的灯笼，令这整座府宅都被一阵红光笼罩。 只是刚刚从外望进来，却是丝毫没有红光外露出去。 这宅子似是大的出奇，法清走了好一会儿还没停下。 沿路的房屋的门窗紧闭，屋内一片漆黑，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住在里面。 周围透露出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竟是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活人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法清仿佛不知道一般，紧紧地跟在那丫鬟身后。 只是那走在前面的丫鬟，原本娇俏可人的小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漠然僵硬。 突兀的腮红出现在脸颊，在惨白的肌肤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灵动的眼眸已经变得呆滞无神，犹如一潭死水般，森然死寂。空洞洞的，仿佛被黑暗给填满了一样，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只有那玲珑有致的身体，还如常人一般，在诡异的红光中婀娜的引着法清前行。 又走了一会儿，穿过了一道门，丫鬟终于停了下来。 “我家主人就在屋里，你进去吧。” 丫鬟背对着法清，呆板的吐出一句话。 话语中不带丝毫感情，只有一种透进骨髓的寒意。 只是法清对此仿若不知，神情有些腼腆的笑着行了一礼。 “多谢女施主。” 说罢，不等丫鬟回应，也不去看丫鬟表情，径直往那充斥着血色红光的屋子里走去。 丫鬟站在原地，逐渐被黑暗包围。 空洞漠然的望了法清一眼，忽然消失在了深邃的黑暗中。 一阵不见人影的脚步声响起，在黑暗中由近至远，渐渐消失。 …… “吱——” 对身后的异样似乎仿若未闻，法清走到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却见这带着精致雕纹的木门无风自动，敞开了半扇。 法清收回手，似是有些紧张的踏进门中，只见一道女子身影，站在堂内，背对着他。 女子一身仕女装，通体鲜红，倒仿佛嫁衣一般。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道发髻，用细微的金丝轻轻箍住。 一支紫黑色的发钗从中穿过，顶端还带有一朵小小的黑色莲花以作装饰。 娇柔的身躯高挑挺拔，一股优雅之气从周身散来。 像是青涩的少女，又似轻熟的少妇，细细打量，竟还有些熟透般的美妇之感。 纯情妖冶的气质交织在一起，莫名的，还带着一股妩媚之意。 听到声响，女子回过身，一张仿若天人般的妖艳面容冲着法清微微一笑，水灵灵的眼睛仿佛散发着春意。 一望之下，似乎完全分不清这女子的年龄。 第四章 黑莲 “原来是位小师傅，小师傅，妾身这厢有礼了。” 说话间，一阵香气入鼻，女子行了一礼，正笑意盈盈的款款向他走来。 背后的木门悄无声息的合上，房间中忽然一暖，仿佛一切的黑暗与寒冷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法清仿佛像个第一次下山的小和尚一般，在女子面前脸色一红，慌张地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小僧法清，多谢女施主容小僧在贵府留宿。” 一边说，一边在女子的逼近中后退两步，险些碰到了门板。 女子眼前一亮，身子几乎要贴住了法清。 “小师傅，不知你是在哪处寺院修行？为何深夜至此啊？” 一阵幽香从女子周身传入法清鼻中，蕴道珠不觉间轻轻发出了异动。 法清仿若不觉，脸色涨得通红，低声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僧乃是天……天音寺的弟子，随师父……下山游历，不想路上与师父失散，辗转之中来到……这里。” 话音刚落，法清身体似乎都紧张地发抖起来，猛然从旁一退，与这女子拉开了距离。 只是这样一来，倒仿佛被女子堵在了房门处，不让他出去一般。 女子神情迷醉，似是有些贪婪地闻着法清身上精纯至阳的气息，初时优雅的气质，已然通通化为了媚意。只是目光中，却换上一副幽怨之色。 “小师傅何故如此？” “莫非妾身……就这么令小师傅畏惧嫌弃么？” 莲步轻移，女子一只玉手轻轻抚上法清的脸颊，缓缓对着法清的耳朵吹了口气。 “……” 法清整个人顿时打了个激灵！ 女子神情委屈，目光深处却闪过一丝尽在掌握的得意之色。 左手悄然间环住法清的腰身，隔着僧袍，依然让法清感受到的女子身躯的娇软。 根本不由他反抗，周围一阵变换，两人竟是来到了一处红榻之上。 “……” 法清心头一沉，刚刚他是真的反抗不了。 转而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莽撞的逃跑或打进来，否则这女子根本不会同他慢慢纠缠，只怕早已变成别人的阶下囚了。 可是纵然如此，现在也有些骑虎难下，心中暗暗叫苦，不知如何脱身。不过意识中已经开始由慢至快渐渐旋转起来的蕴道珠，让他莫名的定下心来。 与此同时，法清明面上依然维持着惊慌之色，似乎不敢再说话，双眼紧闭，口中哆嗦着诵念着经文，只是那声音却不断颤抖，仿佛心中极不平静。 脸色红烫的吓人。 那女子一双春眼水汪汪的看着法清，身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层衣裳。 在法清的诵经声中，女子好笑又有些贪婪地望着法清，脸上痴痴笑了起来。 一只玉手缓缓向下，另一只手，却轻轻除去了法清上身的僧衣。 一块块精壮的肌肉展露在眼前，散发着浓郁的男儿阳刚之气，令女子眼睛如同要滴出水来一般。 “小师傅，妾身名叫阿羞。” “今夜，便让奴家陪小师傅吧。” 娇媚的声音带着香气轻轻吐出，女子身体微动，倒在了法清赤着上身的怀里。 鹅蛋般的小脸在法清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的闭上眼，娇躯都仿佛颤抖了起来。 一层衣裳与法清胸膛仅仅相贴，平添一抹异样。 法清意识中的蕴道珠越转越快，在意识内大放光明！ 一阵渴望之意，令法清不由得睁开眼，望向女子发钗上的黑色莲花。 “……” 仅仅是一刹那，诵经声骤然停住。 法清犹如被迷了心智般，痴笑着张开嘴，双手环过，拖住了女子娥首，作势要低头吻下去。 女子心中一颤，看着法清俊秀的面庞，倒是不再着急，神情有些期待和享受的闭上眼，等待着法清的到来。 法清眼中满是情欲，轻轻靠近的女子的额头，那发钗已经近在咫尺。 意识中的蕴道珠光芒大盛，璀璨的仿佛要破出体外！ 在法清额头接触到黑莲的一刹那，一道黑光忽然凭空而现，融入了蕴道珠之中。 还不等女子反应过来，法清原本浑浊的目光猛然一冷，恢复了清明，光头瞬间散发出刺目耀光的金芒，狠狠地一个头槌，砸向了女子头颅！ 啪！ 这名为阿羞的女子发出一声鬼嚎般的惨叫，那美艳的头颅瞬间炸裂！ 奇怪的是，却无任何血肉洒出，那头颅四散，仅仅化作了一道道充满魔意的阴气。 法清不管这些，一把抓住飞出的黑莲，身体动作不停，在床上腾然而起，头颅如重锤一般朝着女子身体砸去！ “该死的秃驴！” 一阵怨毒的声音从女子无头的体内发出，身形一动，已然在法清面前消失。 一股股阴气在半空聚集，眨眼间，女子便在半空凝聚出身形。 只是面容再不复之前的美艳娇柔，已经化作一副扭曲的面孔，目光中充满怨恨凶残！ “竟敢伤我阴躯！” “待我将你采补干净后，我要你神魂永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子声音尖锐凄厉，状若噬人般的嘶吼说道。 只是法清却似乎仿若未觉。 自那黑莲到手里后，似乎感觉到了黑光被蕴道珠吸取，居然主动化作一道道冰凉的气流，沿着法清身体，朝着虚幻的意识而去。 随着这女子的话音刚落，黑莲忽然凭空而立，化作虚幻，没入法清体内！ 那冰凉气流仿佛得了助力，一下子进入到法清意识，凝聚成一朵诡异黑莲，朝着蕴道珠满是恶意的吞噬而去！ 却见蕴道珠绽放一道光芒，轻若无力的打在了黑莲之上。 “啊！” 法清只感觉那黑莲中似乎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黑莲刹那间停在了原地，在法清意识中轻轻转动起来。 噬人般的恶意已然消失，一股引人堕入深渊般的魔性和普度众生般的佛性在黑莲之中交织，忽然微微一晃，旋转着飞到意识深处，将蕴道珠托在了莲花中央。 轰！ 在蕴道珠落座的一刹那，黑莲光芒大盛，将法清的意识都染成了一片漆黑！ …… “黑莲呢！” “秃驴！还我黑莲！” 眼睁睁的看着黑莲莫名飞起，随后没入法清体内，顿时让女子原本怨恨的神情一滞，不敢置信的望着法清，瞬间暴怒起来！ 一声怒吼之下，一道腥臭扑鼻的阴煞法剑，朝着法清袭来！ 只是法清注意力已经在黑莲入侵之中，完全陷入了意识深处，对这一剑恍若未觉。 在即将临身的一刹那，没入法清体内的黑莲本体，忽然一动。 一道黑光出现，轻描淡写的将阴煞法剑打了个粉碎！ “噗！” 女子惨叫一声，漆黑的本命精元破口而出，轰然落在地上，倒地不起。 神色虚弱的惨然望向法清，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一片惊慌失措之色。 “你……你是他的转世！” “你不是……你不是被万佛之祖打的神魂俱灭了么？！” “……” 法清闭着眼默然不语，依然沉浸在意识之内。 黑莲本体似乎感受到了法清意识中的情况，随着意识黑莲黑芒大盛，黑莲本体轻轻旋转起来。 黑莲本体在法清体内越转越快，眨眼间便化为了一道看不清模样的黑影！ 周围所有事物都被这黑莲本体牵动，通通化作阴气，融入法清体内。 片刻间，原本一片暧昧红艳气息的卧室，已然变成了一座阴森的墓室。 吸力越来越大，硕大的府宅顷刻间，便恢复了原形，竟是一座无比巨大的坟墓！ 那引着法清进宅的丫鬟，在这吸力之中满脸痛苦，嘶吼中，竟然化作一只灰鹤般的凶残大鸟。 血口裂开，吐出一阵阵腥臭恶风，在身体战栗之中，轰燃炸碎！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最原始的阴煞之气，与法清身躯相融。 黑莲本体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凝聚成了一点摄人心神的黑光，浮空上移，落入法清眉心之间。 轰！ 一阵狂风气浪从法清喷涌而出，令地上结实的坟土都出现一个环形大坑！ 大墓之上的夜空轰然炸响，一道惊雷霹雳凭空炸现，狠狠打在了大墓之上，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法清眉心之处急剧闪烁，渐渐地，一道玄奥黑纹，悄然间从眉心浮现。 法清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漆黑，目光投向了盯住了一脸痛苦、正奋力抵抗着吸力的女子，眉心黑纹一闪。 “不！紧那罗！我是阿羞！不要吞噬我！” 女子，不，阿羞惊恐的感受着越来越强的吸力，恐惧地看着法清，口中不断哀嚎。 只是法清理也不理，阿羞只感觉自己身躯在逐渐膨胀。 恐惧的神情忽然一变，一脸恨意的看着法清。 “你为何只超度我善念一面，独留我这恶念万世受苦！” “我恨你！紧那罗！我诅咒你永世不得翻身，永远被那万佛之祖镇压！” 阿羞怨毒的看着法清，仿佛豁出去一般，一字一顿的艰难开口！ “南！无！大！圣！舍！利！尊……” 最后两个字还未吐出，整个人便不甘的轰然炸散，化作一道道黑光，涌入法清眉心。 第五章 凤头县 静寂的墓室内，原本遍布墓穴阴气、煞气、死气等等诸般阴邪之气，此刻已清然一空。 法清犹如尸体般，呆立在原地，原本睁开的双眼不知何时复又合上。 胸口停止起伏，心脏也仿佛不再跳动，整个人一片死寂之色。 唯有那眉间黑纹，光芒一闪一闪，仿佛代替了心脏一般，不断闪动。 渐渐的，黑纹越来越凝实，形成一道细长的竖纹，通体遍布着玄奥的符文。 竖纹逐渐从中间分离，一朵极其微小而又精致的黑莲缓缓在中间浮现，闪烁着妖艳的紫芒。 远远望去，这黑莲仿佛只是一个黑点，好似一只黑紫色的眼瞳般，生在了眉心之处，妖诡邪异。 一股莫名的压抑，出现在墓室之中。 金刚法身悄然间遍布法清除头颅外的周身上下，在黑紫玄纹的跳动中，脱体而出，金铜之色相融，化作一件淡金色的袈裟，笼罩在法清周身。 袈裟上满是蕴含着佛意的法纹，只是细看之下，佛家法纹却似乎潜在着一股深深的魔意，仿佛要将魂魄都拉入袈裟之中。 法纹交织交缠，缝隙处夹杂着一个个微不可见的玄奥图案。 似是一个卍字，又似一朵黑莲，偶尔一瞥，还好似一座梵钟。 只是这一切，都影响不到法清眉心的黑紫玄纹，在圣洁慈悲的氤氲金光中，静静的妖异闪烁。 …… 不知过了多久，法清气息渐渐恢复。 眉心黑紫玄纹逐渐虚幻，慢慢隐入眉心之内。 淡金袈裟重新化为金铜法身，遍布在法清周身上下，又缓缓褪去。 “……” 法清身体轻轻一动，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刚刚黑莲本体异动的一刹那，便将他的注意力拉回了体内。 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意识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不含任何阴毒邪诡之气，只是一股纯粹的、最原始的黑暗。仿佛一个黑洞般，要将他的意识拉入黑暗中的最深之处。 他就犹如一个蝼蚁一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甚至当时，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这个概念，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好像已经全身心的，想要投入黑暗之中，成为黑暗的一份子。 还好蕴道珠不知从何处而来，在他意识中骤然亮起，微弱而温和，却牢牢地将黑暗隔绝在外，令这永恒般的黑暗分毫不得寸进。 那光芒笼罩着法清的意识，静静的，在无穷无尽黑暗之中闪耀，直至黑暗仿佛受到什么牵引，犹如实质一样流动起来，不知流向了何处。 …… 法清眉头紧皱，对这周围阴暗的墓室不甚惊讶，他已料到那朱门大宅恐怕是幻化出来的，这座大墓早就在他猜测之中。 只是如何也想不起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府宅是如何显出原形的，那女子又去哪了，通通不得而知。 本来在他体内的黑莲本体，此刻也消然无踪。 独留下意识中的黑色莲台，将蕴道珠托在了莲心之处。 而意识中的蕴道珠在吸取那黑光之后，‘炁’已充斥在蕴道珠之中，更在珠体内烙下了世界之痕，任由他心念一动，便可随时离去。 “黑莲……” “哪个世界黑莲会蕴含本源道韵？” “……” 法清反复回想，对比自己印象中的各个世界，忽然心中一动，眉头微微舒展，隐隐有些猜测起来。 但片刻间，又轻轻摇了摇头。 “黑莲……黑莲……莫非是无天那朵黑莲？” “可若是无天的黑莲，为何会在这女子身上？又为何融入我体内？” “这女子名为阿羞……” 法清紧紧锁着眉头，心中无法确定下来。 不知何时，法清已然结束思考，悄然在这阴暗的墓室之中打起坐来。 毕竟墓穴彻底无了阴气，若不自己吓自己，倒是一个过夜的好地方。 …… 一夜无事。 法清估算了下时辰，默默在黑暗中的墓室内睁开眼，头顶散发出阵阵金光。 昨夜令他不解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对于体内突然变得愈发精纯的灵力，法清已然不去放在心上。 没兴趣找什么出路，盘坐在地上的身体腾然而起，以头顶为引，轰然向头上的墓室室顶撞去！ 通—— 通通通—— 地面上，如闷雷般轰鸣的声音从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中传来，令地面都开始隐隐震动。 声音由远及近，由低至高，越来越大。 “轰！” 一声巨响！ 深坑之底轰然炸裂，一道泛着金光的人影从深坑之中飞腾而起，自半空跃到了地面上。 凶猛之势骤然一顿，这人影脚下的地面竟然丝毫未损，仅仅在泥土中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法清大袖一甩，一道劲风而去，夹杂着闪烁的金光，将被他从深坑中带出的漫天烟尘，统统扫落在地上。 烟雾散去，法清有些讶然的看着那深坑，不明白为何这坟墓之上既不是坟头也不是平地，反而是这个模样。 但也只是惊诧了数息，便被法清抛之脑后，不放在心上。 四下看了看，法清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被那女子迷惑，已然偏离路线，走入了荒山之中。 虽然蕴道珠‘炁’已足够再次穿越之用，但法清还是想先探明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再说。 辨了辨方向，法清也不显露法力御空，只是运用气血之力急行了半个时辰，便重新回到了前往附近县城的乡道之上。 …… 不知不觉间，法清便又急行了两日之久。 这次倒是没碰见什么古怪之事，只是碰到了两伙劫路的土匪山贼，法清连法力都没动用，凭着拳脚便将这些贼人一一结果了性命。 所谓的清规戒律，如何也抵不过心中良知。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那佛是他们心中的佛，而且若这些贼人心中真的生了佛念，那对于自己下地狱偿还往日罪孽应该甘之如饴才对，所以法清对山贼之死毫无负担。 这一日，清晨，法清早早出发，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远远地，法清便望见了一座城池，雄伟壮阔，城墙高大，根本看不出是个县城。 沿路的行人走商来来往往，朝着城门聚集而去。 只是一路上看到法清的路人，仿佛普遍信佛，都纷纷的朝着法清行礼。 若是法清回礼，还会让这些人露出受宠若惊之色，满面恭敬的目送他远去。 法清心中不解，却也没有沿路多问，不再理会周围的路人，径直行往了县城。 片刻后，来到了雄伟的城池之前。 这座县城看起来至少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城墙上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沿着城墙环绕而起，河堤上有许多排水孔道，似是雨天之时用来排出城内积水。 城头上，三个古朴大字出现在法清眼中。 凤头县。 而城头下的城门处，两名士卒昂首而立，一板一眼的检查着出入的百姓，神情十分认真。 只是看沿途百姓的样子，竟似有些紧张，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士卒一眼，匆匆离去。 法清见状，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停下来观察，走向了城门之处。 随着人群慢慢排队，待将要轮到他时，法清从怀中掏出那得自山贼的铜钱，向城门士卒递了过去。 那士卒下意识的一接，却被一旁年长一些的士卒一把拦住。 “大师恕罪！” “这小子刚来城门值勤不久，不懂规矩，请大师恕罪！” 年长士卒口中大声告罪，腰弯的仿佛要跪在地上，一双脸却诌媚的对法清连连赔罪，似乎犯了多大过错一般。 那原本要接过铜钱的士卒此刻也好像反应过来，立马将腰弯了下去，身体都紧张的颤抖起来，犹如大祸临头一样。 “……” 这怪状令法清心中更为惊疑不定，面上却只是淡淡看了两人一眼，收回右手，进入了城内。 那年轻些的士卒不敢置信的望了法清一眼，一副劫后余生之色，脸上喜不自胜的靠过去，对着年长士卒连连小声感激。 “多谢二叔！多谢二叔！” “还好二叔拉了一把，救了小侄一命。” 年长士卒也有些后怕的出了口气，责怪地看着连声感激的年轻士卒。 “臭小子，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把眼睛放明了！” “你表弟一直想要考取功名，我还指望你许八安继承二叔我的位置呢！” “是！是！二叔教训的是，多谢二叔！” “嗯，这次给你长个记性，继续值勤吧，今天城内有菩萨圣诞法会，决不能在你我这里出现纰漏！” “……” 不远处，法清站在角落之处，默默听着两个士卒的对话，周围路过之人对他仿若未见。 只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具体缘由，只知道这城内今日似是有场菩萨的圣诞法会，也不知是哪位菩萨。 刚要走，两个刚从城门处而来的男子言语中几声抱怨的嘀咕，引起了他的注意。 “哼！这些蛀虫一般的东西，竟敢在白莲圣母菩萨的诞辰日收这位大师的过路费，真可惜这位大师没有教训他们！” “宋兄此言差矣，大师乃修佛之人，自然心怀慈悲，这种跳梁小丑，大师不屑于和他们一般见识。” “嗯，王兄所言甚是，是宋某想的太狭隘了。” “无妨无妨，你我兄弟二人又有何可见外的，王某离家一年，也不知我那侄儿长得怎么样了，宋兄可愿带小弟过去探望探望？” “哈哈，想不到王兄与吾儿如此投缘，我观我这孩儿平日神态多似王兄，想必是小时王兄过来时，被他偷偷学去的。” “呃……这……我这侄儿果然聪慧……” “哎，侄儿之称太过见外了，王兄如此喜爱吾儿，不如便让他认你做义父，以全我们兄弟之义！” “这……也罢，那就依宋兄所言吧。” “……” 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 第六章 白莲圣母菩萨 “……” 法清缓缓从阴影处走出，脸上有些若有所思之色。 “白莲圣母菩萨……” “白莲……” 法清反复揣摩几遍，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也不再多想，朝着城内走去。 这县城从外看去壮阔，里头自然也不小。 沿路间青石铺地，房屋错落有致。 只是毕竟处于外城，许多百姓盲目扩充的自建筑物，令这规划的井井有条的街道房屋，变得有些杂乱。 随便拦了个老妇人打听了一句，在老妇人恭敬虔诚的解释中，法清向着西城区而去。 那白莲圣母菩萨的圣诞法会，不在内城，而是在西城一处寺院之外。 待法清走到西城区时，天色已近晌午，附近三条大街都已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那些官兵守卫也只能在附近默默看着，不敢上去分开人群留出街道。 还是七八个个一身灰色僧衣的和尚，招呼之下，才给过往人群留出一条窄窄的小路，以供通行。 待法清上前，未等他开口，附近见到他的百姓便纷纷恭敬的后退，让开了一条可供法清前进的道路。 那几个和尚遥遥察觉到人群的异状，自然发现了法清，两名和尚停留在原地，等待着法清过来。 …… “阿弥陀佛，这位法师有礼了。” “不知法师从何而来，可是来参加菩萨圣诞法会的？” 看着缓缓从人群里来到自己面前的法清，气质出众脱尘，看起来颇为不凡，纵然面庞属实有些年轻，也令两个和尚双手合十，微笑着点头示意，有些恭敬地问了一句。 法清面带笑意，同样回了一礼，回道： “贫僧法清，乃是自深山之中、天音小寺而来，居山中久矣，今下山入红尘历练佛心，听闻此地有白莲圣母菩萨的圣诞法会，特来观礼，未及禀告，擅自前来，还望两位法师恕罪。” “……”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原本眼中的敬意不约而同的消散一些，却还是保持着笑意，只是态度却变得有些随意的说道： “无妨，同为我佛家弟子，法清师弟不必如此拘礼。” 另一个和尚笑着点点头，补充说道： “法清师弟既然恰好碰上菩萨的圣诞法会，想必也是与菩萨有缘，这法会之中，附近寺庙的诸多法师也前来参加，自然不介意多法清师弟一个。” “法清不妨与我等一起，为菩萨举办这圣诞法会。” “……” 法清也不在乎两人变得有些随意的态度，既然这二人自称师兄，那他便认了师弟的称呼，颔首揖了一礼。 “多谢两位师兄，师弟也正有此意，还望师兄代为引见。” 两个和尚闻言笑意更盛，法清识趣的态度令他二人颇为满意，一个和尚含笑说道：“善哉善哉，法清师弟所言合乎情理，师兄自无不可。” “圆慧师弟，你在此继续维持秩序，不可惊扰前方贵人，我带法清师弟进去。” 后面半句，是对着另一个和尚说的。 “是，圆通师兄。” 那和尚应了一声，名为圆通的和尚转身朝法清笑了笑。 “法清师弟，且跟我来。” “是，圆通师兄。” …… 随着一前一后两个和尚向里前去，这里参加法会的人群，身上穿着明显质地好过外圈的那些百姓，在法清路过时，也没有像那些百姓一般看到僧人就面露恭敬，只是和善地笑了笑，双手合十一礼。 但眼眸中，却有些惊诧地看了看法清白色的僧衣，却也没有多问。 其内的一些女眷看到法清俊秀的样子后还有些脸色一红，只是身边人员密集，倒是没有做出逾礼的举动。 越往里走，人群便越渐稀疏，为首的也多为面色红润的老翁老妇。 身后虽有年轻人站立，可也衣衫华贵，面目细嫩，一看便知是平日养尊处优之人。 走了近一刻，法清才随圆通从人群中缓缓穿过，来到一片空地之前。 空地后面，便是堂皇大气的巨大寺门。 寺门上有一面横匾，刻着三个大字： 南国寺。 穿过门向寺内望去，入门便是一座一人高的香炉，里面密密麻麻插满了大小不一、粗细各异的香烛。 香炉前摆着一张红木香案和一个火盆，一捆捆香烛放在香案上面，散发着莫名的清香。 自香炉往后，一块块泛青的石板沿路铺满，庄严肃穆的殿宇四处林立。 有天王殿、有罗汉堂、观音殿等等，再往远处，已然被大殿从中挡住，看不见了。 回到寺门处，被特意留出来的一片宽阔的空地，此刻已经有上百名和尚两侧而立，诵念着经文。 为首几个穿着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在烟雾缭绕中双目紧闭，面前是无数的香薰蜡烛，沿着空地，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莲花形状。 而莲花中间，一座白玉莲台放在黄色的丝绸上，一个玉石所铸，一身白衣、面目慈悲的女子菩萨像，立在了莲台中央。 这菩萨一手持着一把七星剑，另一只手拈了个法印立在胸前，看起来既有慈悲，又有威严。 …… 圆通领着法清向右侧走去，走到那数十名和尚的身后，随后示意法清站在原地，自己则走上前去，附到了一个黄衣和尚的耳边。 “……” 两个和尚低声交谈一番，那黄衣和尚回头看了法清一眼，微笑了一下，对着圆通点了点头。 圆通退回法清身边，低声说道：“法清师弟，慧明师叔已经同意你参加法会，一会你便站到最后面，随诸位长辈举行法会便可。” 说罢，圆通便要转身回去继续维持秩序，忽然脚下一顿，又对着法清嘱咐道：“法清师弟你出自深山，恐怕对菩萨的圣诞法会不甚熟悉，若有不懂之处，观照他人动作即可，但不可出声惊扰了菩萨。” “……” 法清心中有些讶然，倒是没想到这圆通和尚还颇为好心，让他有些意外了。 但脸上，法清不露任何异色，感激地点点头，低声应是。 圆通满意地看了法清一眼，不再停留，抽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法清望了望，默默走到角落之处，随着旁人一同诵起经来。 …… 法会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申时才终于结束，法清也有些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种又唱又跳的佛家法事，他何止是不熟悉，根本是完全不会。 在天音寺时虽然诵经拜佛，但主要还是在后山打坐修炼，这种事情都由前山天音寺内的文僧来做。 还好他神识灵敏，完全仿照着旁人的动作，一板一眼，倒是也没露怯。 法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一些小沙弥从各个角落跑出来，收拾起凌乱的地面。 法清也随着几个和尚一起动手，将立于白玉莲台的白莲圣母菩萨，请回了佛殿之中。 那个法号为慧明的和尚见到他的举动，倒是善意的笑了笑，说道：“你就是法清师侄吧，圆通师侄都已与我说过了，既然你是来下山历练，不妨便先挂单在南国寺，免得你另寻住处。” 法清欣然回了一礼。 “多谢慧明师叔。” 慧明和尚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与其他人一同进了寺内。 法清也不显露异象，故作吃力地与几个和尚一起将菩萨像抬起，手不敢直接触碰菩萨身体，只是扶着那把七星宝剑，缓缓将菩萨请回了寺内。 走过一座座殿堂，来到南国寺的中心位置，一座金碧堂皇的大雄宝殿，稳稳坐落在南国寺腹心。 而大雄宝殿之后，便是一座稍小的殿宇，横匾上写着“菩萨殿”。 几人合力，抬着白莲圣母菩萨像，绕过大雄宝殿，往菩萨殿而去。 可经过大雄宝殿时，法清忽然发现意识中轻轻旋转的黑莲骤然一滞，仿佛遇到天敌一般，丝毫不敢动弹。 还是蕴道珠洒出一道清光，才令黑莲重新旋转起来。 只是旋转的速度，明显比刚刚慢了许多。 直到走过大雄宝殿，这情况才消失，让黑莲恢复了原状。 法清深深地看了身后的大雄宝殿一眼，已经大致猜测到这是哪个世界，只是这时间，令他有些闹不清楚。 进入菩萨殿内，本来沉重的白玉莲台忽然一轻，几人轻易将白玉莲台放在了高高的案台之上，白色轻纱布幔将菩萨像的脸挡了起来，令人不可直视。 几人拜了拜菩萨，刚要出门，法清忽然感觉黑莲一动，跟其他几个和尚告罪一声，说初至南国寺，想在各个殿宇一一礼拜一番，独自留在了菩萨殿内。 …… 天色已经渐渐步入黄昏，昏黄的暮色打入菩萨殿内，将菩萨殿染成了一片金黄。 法清转过身，发现刚刚摆好的白玉菩萨像，不知何时，竟然悄然恻了个身位，仿佛是在看向一侧的天女壁画。 顺着白玉菩萨像的目光，法清这才发现，那金灿灿的墙壁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佛像，刻在了墙体里。 但仔细一看，那佛像虽然气质慈悲，却面目英俊，似是雕刻的一个男子，可那身姿手势，却与如来佛祖一般无二。 法清眼中忽然黑光一闪，意识黑莲在蕴道珠的清光中逐渐旋转开始加速，眉心之处，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令法清感觉有些异样。 但此时法清却已无心关注这些，在那黑光闪后，法清忽然发现这菩萨殿内充满了氤氲佛光。 壁画上的天女在壁画内飞旋舞动，仿佛传出了一阵阵幽香之气。 而案台之上，原本的白玉菩萨像已经消失。 一名绝美的白衣女子，赤足踏在白色的莲台之中，痴痴地望着不露任何异状的墙中佛像。 第七章 白莲花 法清默默地看着这白衣女子，清丽脱俗，气质出尘，眉宇间带着一抹英气，周身更有一层氤氲佛光笼罩，为她增添一丝圣洁之意。 只是神情中眉头轻皱，似是有些哀怜般的凄楚。 这女子好像根本没发现法清在盯着她，依然在痴痴看着墙中佛像。 目光中，执念、嗔念、痴念、纷纷闪过，夹杂着周身精纯神圣的佛光，好像如魔女般，想诱人堕入深渊，又似是仙佛样，令人不敢心生杂念。 这复杂的气质，让法清意识中的黑莲轻轻颤抖，散发着一股渴望之意。 法清感觉眉心隐隐有些异样，似乎有些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而体内莫名有一股力量凭空出现，以一条极为玄奥的轨迹在体内奔涌。 与此同时，意识中的黑莲不断盘旋，恍惚中好像发出了一道轻吟，令稳坐在莲心处的蕴道珠微微一晃，一道淡淡的清光洒过，落在了黑莲之上。 啪！ 殿门猛然关上。 一刹那间，黑莲光芒在意识中轰然大盛，黑紫色的光芒竟然透过意识，以法清周身为点，殿门为界，刹那间将整个菩萨殿染成了一片黑紫之色。 法清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更是感觉到眉心处浮现了什么东西，让他浑身充盈着无穷法力，好像举手投足间，便可以将这天地打破一般！ 可是待他想要做出动作，又感觉身体十分沉重，费了莫大力气，也堪堪动了动手指，无法掌控全身。 与此同时，这异状终于令那白衣女子回过神，惊疑地看着殿内黑紫色的光芒，莫名让她有种熟悉之感。 那黑紫光芒照耀片刻，门窗殿沿处，渐渐在黑紫光芒中生出一层黑雾，将这菩萨殿牢牢封闭起来。 而从殿外看，却毫无异样，关闭着殿门的菩萨殿如往常一般，神圣威严。 …… “无天？！” 殿内，白衣女子原来的神情已然换成一副震惊之色！ 以她的境界，纵然此身仅是意识分身，依然能看出眼前这个一身白色僧袍的小和尚、眉心黑紫玄纹之中乃是一朵黑莲！ 这顿时令她震惊中带着恐慌的清脆娇喝一声，旋即紧皱着眉头，目光死死盯着法清。 “你是谁！” “这黑莲是从哪里得来的！” 白衣女子探知着眼前这小和尚的修为，发现不过还在炼气修身之境，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小和尚的功法有些怪异，看似功法等级不高，却带着一丝八九玄功的韵味，但是毕竟他修为尚浅，连最低的阿罗汉果位都未证得。 就算她只是白莲圣母菩萨的执念所生，却也有一般仙佛的修为了，还是能对付这初级佛果都未凝结的小和尚的。 “……” 法清想要开口，却只是嘴唇动了动，完全无法说话。 原本只是身体沉重，无法控制行动，而现在在这白衣女子佛光笼罩之中，他只感觉一股浩大的威压降临，令他周身仿佛成了真空状态，一种窒息般的感觉传入他的脑海。 “铛——” 眉间黑紫玄纹轻轻闪烁，仿佛像是一只妖异的眼睛眨了一下。 法清体表忽然浮起金铜之色，在黑紫光芒中逐渐浓郁，化作一件淡金色的袈裟，披在了他身上。 法清只觉身体一松，虽然仍然沉重，那股窒息感却已消然散尽。 “……” 白衣女子皱眉看着法清那看似神圣，细观却有些诡异的淡金色袈裟，心头忽然一跳，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顿时，白衣女子不再等待法清回答，玉手轻轻一抓，一把散发着锋利破邪之气的七星宝剑，悄然浮现在右手之中。 “妖孽，受死！” 白衣女子娇吒一声，七星剑脱手，化作一道白光，冲着法清袭来。 犹如天倾般的威势扑面而至，剑尖直指着法清眉心处黑紫玄纹中的小小黑莲！ 法清心中危机感大作，却完全无法控制身体躲避或抵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芒瞬息间便刺入他的眉心之处！ 轰！ 一阵剧烈的法力涌动爆发开来！ 七星剑剑尖死死的顶着那黑紫玄纹中的黑莲印记，剑身不断颤动，无穷无尽般的佛力正自白衣女子体内虚空传来。 可惜，那剑尖却分毫不能寸进，根本没有刺入黑莲印记之内，反而随着黑紫玄纹流光闪动，剑身内无穷光芒化作一点浓郁至极的白光，被吸入了黑莲印记之中。 法清僵着脸，不做任何表情，手不由他控制的抬起，随手抓住剑柄，扔在了地上。 “当啷——” 原本威势非凡的七星宝剑，此刻犹如凡铁死物一般，光芒黯淡的掉落在地上，不再显露任何异象。 “呃——”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佛光笼罩的圣洁脸色微微一白，有些心疼的看了那七星宝剑一眼，又有些庆幸这只是一道投影，真正的七星宝剑还在她本体手中，纵然投影损毁也不会对她造成过重伤势。 只是她特意留给这道执念分身的七星剑投影已毁，白衣女子脸色难看的望着法清，心中一横，暗想拼了这道执念之身消失也要将这黑莲余烬毁在此地，再不济也要破开殿内封印，把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还未等她动作，便见法清眉心黑紫玄纹突然间光芒大盛，法清身披淡金色袈裟，周身黑紫光芒笼罩，俊秀的面庞在黑紫玄纹闪耀中显得有些妖异，一对双眸盈裕着紫黑光芒，漠然无情的看着白衣女子，身体骤然化作一道流光，冲到白衣女子面前！ 滋滋—— 白衣女子身上的佛光在黑紫玄光的侵蚀中一触即溃，滋滋声中被腐蚀一空。 白衣女子心中大惊，急忙想要施展神通逃离，却见近在咫尺的法清眉心处突然一闪，那黑紫玄纹骤然光芒极度绽放，意识中的黑莲一动，一道虚幻的黑莲虚影，出现在白衣女子头顶，令她整个人被摄在原地，动弹不得！ 法清漆黑的眼中毫无波动，紫光忽闪，轻轻抬手，却一把抓住白衣女子的脖子，将她举在半空。 白衣女子看着那蕴含着魔性的死寂双眼，死亡阴影笼罩心头。 而脖颈传来的无力感，也令她渐渐绝望。 默默地，心中叹了一声，目光却哀然望向将黑紫之光排斥在外的墙体佛像，心中忽然起了一阵久违的酸涩。 她是白莲圣母菩萨一切执念、嗔念、与痴念的化身，包含着白莲圣母菩萨证得果位前的一切凡俗之情。 今日一死，是她白莲花之死，对于白莲圣母菩萨来说，只是失去了一个纠葛多年的分身罢了。 在白莲花望向佛像的凄然目光中，盘旋在她头顶的黑莲洒下一阵黑紫光芒，白莲花神魂之躯渐渐缩小，在某一刻，被吸入了黑莲之内。 黑莲虚幻的形状忽然凝视几分，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进入法清眉心处的黑紫玄纹，回归到意识中的黑莲之内。 …… 意识深处，黑莲周围忽然下起了白色光雨，化作点点雨滴，融入法清的意识空间之中。 光雨越下越大，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在光雨中浮现，周围的光雨一阵扭曲，缓缓凝聚出了一个镜面，将白衣女子笼罩在镜中。 雨镜内，白衣女子身形一晃，化为了一个一身劲装的英武少女。 少女占山为匪，少女初怀春意，少女杀场脱险，少女为魔所驱…… 这雨镜微微颤动，逐渐将白衣女子最为深刻的记忆，一一演绎出来。 …… 体外，在雨镜演绎之时，原本存在于女子脚下的白莲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忽然悠悠转起，盘旋着飞到了法清脚下。 已经沉浸在意识中的法清毫无察觉，双腿却自然盘起，端坐在白莲之中。 远远望去，一身淡金色袈裟的俊秀和尚端坐白莲之上，看起来颇为庄严。 只是和尚眉心处的黑紫色玄纹，却令他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妖异。 笼罩在和尚周身的黑紫光芒，更是让这画面，隐隐有些诡异起来。 就在这时，法清眉心忽然一闪，一道黑光自法清周身而出，进入了坐下莲台之内。 莲台里，白光与黑光交织交缠，缠绕在了一起。 …… 意识之中，雨镜之内，白衣女子一生的演绎逐渐接近了尾声。 与少女有三世姻缘的少年，终究化为了佛祖，更将一往情深的少女，封为了菩萨。 菩萨受佛法加持，修为日益精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真正的证得了菩萨果位。 然而在证得果位的那一刹那，所有凡尘俗扰尽皆脱体而出，化为了一道分身。 从此，白衣女子成为了真正的佛家菩萨，大慈大悲，心怀众生，普度万物。 独留下这道分身，承载着她过去的一切。 雨镜画面一转，停留在刚刚发生的画面，白衣女子苦涩的望着墙中佛像，神情凄楚。那佛像的模样，正是曾经那个与她定情的少年。 不知不觉间，白衣女子身躯颤抖，眼中忽然滴下了两颗晶莹的眼泪。 泪滴犹如实质的出现在光雨里，随着无尽光雨，掉在意识空间之中。 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刹那间，雨镜轰然散去，光雨犹如暴雨倾盆，天河倒灌，在法清意识中凭空倾泻而下。 下一刻，蕴道珠下的黑莲急剧扩张，充盈在法清整个意识空间之中。 光雨凝实为一道道金白之光，在空中飞舞，慢慢被黑莲纳入了莲体之内。 第八章 压制 随着白莲花的神魂尽皆被黑莲彻底吞噬，意识内的异象也终于结束。 黑莲光芒一闪，重新变化回原来的形状大小，与之前不同的是，一道流光，在黑莲里游离浮动。 蕴道珠微微一动，一道摄人心魄的清光打出，落入黑莲莲心。 黑莲逐渐开始旋转，本来在黑莲内处处游离不定的流光，仿佛受到了吸引，凝聚在了黑莲莲心处。 黑莲起起落落，旋转不停，气息忽强忽弱，犹如人体呼吸一般，循环有序。 法清莫名的明白，黑莲在孕育什么东西。 这感觉凭空而来，无迹可寻，却没有让法清感到有何不对。 深深看了一眼意识中的黑莲、以及黑莲莲心处的蕴道珠，法清心神一转，退出了意识空间。 …… 莲台之上，法清盘腿端坐其中，双目紧紧合闭，眉心黑紫玄纹却犹如第三只眼睛一般，轻轻闪烁。 法清此时终于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自身控制，立刻睁开眼，左右看了看周身异象，有些惊疑的向眉心摸去。 黑紫玄纹没有任何异状，完全没有拒绝他的接触。 冰凉的气息传入手中，入手间满是玄奥复杂的纹络，从形状看来似是一道竖纹。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在墓室那一晚？” “……” 法清紧皱着眉头，暗自想道。 忽然，一阵隐隐的呼唤从指尖传来。 那眉心竖纹，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触摸，隐约让他觉得，这竖纹想要和他意识融合在一起。 “……” 法清微微有些疑惑，忽然心中一动，恍然想起那一晚，他的意识被黑暗包围，似乎要和那黑暗融为一体。 还是蕴道珠突然出现，才清醒了他的意识。 “若是蕴道珠没有出现，我会……” 念及至此，法清心中猛然一惊，瞬间收回了手指。 那眉心处的呼唤感，随着手指脱离，渐渐消失。 法清感受着眉心处的异样，心中有些凛然，闭上双眼，有些戒备的思索起来。 莲台将盘坐的法清托在半空，眉心处的印记依然在不紧不慢的闪烁跳动，菩萨殿内的光线，愈发阴暗起来。 …… 座下莲台内，在法清思索之时，黑光与白光仍然在交织纠缠。 黑光似乎不是想把莲台吞噬，而是想把白玉莲台转化为截然相反的黑晶莲台，这自然比纯粹的吞噬要更费功夫。 只见那白光在莲台中奋力抵抗，黑光冲入白光体内，连连震动几下。 白光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随着黑光的震动，自身也微微颤动起来。 下一刻，白光奋力一挥，将黑光甩了老远，化作一道流光逃窜而走！ 可惜这莲台内就这么大点地方，不一会又被黑光追上。 黑光急速膨胀，将白光包裹其中，黑色细芒探出，不断入侵到白光体内。 白光奋力挣扎，带着黑光不断扭来扭去，却始终摆脱不了黑光的束缚！ 黑光不再有其他动作，牢牢控制着白光，通体轻颤，令白光随着黑光的节奏，起伏涌动。 白光仍不放弃，依然还在挣扎。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黑光越来越大，白玉莲台也逐渐开始向黑色转变。 白光渐渐地，仿佛失去了力气，忽然动作一滞，在黑光的包裹中静止不动，任凭黑光在白光之内肆虐。 转化越来越快，皎洁的白玉逐渐化为玄暗的黑晶。 在某一刹那，白光被黑光全部融入了进去，瞬间令黑光急剧膨胀，充盈在莲台之中！、 莲台原本慢慢转化的色彩瞬息间剧烈变化，通体化为黑晶之色。 黑晶莲台光芒一闪，幽紫色的光晕自莲台中传出，圣洁的气息通通散尽，新的光芒带着摄人心魄的气息融入菩萨殿中。 唯有那墙中佛像，依然稳稳的将黑紫光芒隔绝在外。 然而就在此时，法清眉心玄纹骤然光芒大盛，与座下莲台遥相呼应。 法清仍在思索的心神忽然出现一股莫名的感悟，不由自主的睁开眼，右手随着心中感悟自然竖于胸前。 随后以左手覆于左膝，拇指与食指虚拈，中指直指大地，形成一道诡异而玄奥的法印。 哄！ 法印结成的一刹那，似乎从虚空中炸出一道巨响！ 无尽的魔意与无穷的黑暗，伴随着法印结成而出现。 本来只是充斥着黑紫光芒的菩萨殿刹那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置身于虚无，分不清自身方位！ 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空间，只剩下这纯粹的黑暗，将一切淹没。 那墙中佛像不断颤抖，好像在抵御着黑暗的侵蚀。 然而颤抖却不断加重，片刻间，佛像便开始剧烈晃荡起来，原本慈悲祥和的神情不知何时已经化作金刚怒目之势！ 上下左右的黑暗纷纷涌动，朝着佛像包围而去。 模模糊糊的，一片漆黑的菩萨殿似乎出现了天魔诱惑般的声音，在黑暗中不断低语。 佛像从膝足处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不断向上蔓延，令佛像的脸从中裂开。 两侧完好的半边佛脸作出怒状，对比着中间的裂缝，看起来极为惊悚诡异。 终于，在某一刻，佛像啪的一声，轰然炸了个粉碎！ 最后一片净土瞬间被黑暗淹没，原本慈悲圣洁充满威严的菩萨殿，全然被浓郁至极的黑暗笼罩。 …… 灵山。 大雷音寺。 这是佛门圣境，如来佛祖修行之地。 自数百年前三界大劫后，一直平静到了现在。 此时，佛祖正与诸佛、诸菩萨、诸阿罗汉与诸大比丘僧讲法。 讲法之期当为三十三年，尚余一年期满。 只是突然间，如来佛祖忽然闭口不言，梵音阵阵、天花纷纷的异象骤然而止，令无数佛菩萨从经法中醒来，疑惑地望向如来佛祖。 一道蕴含着无量光、无量寿、无量慈悲，气息圆满而和谐的身相走上前，左手持着散发着氤氲灵光的玉净瓶。 “我佛，何故中止讲法？” 声音非男非女，圆润无锋，犹如天人般神圣，流淌在仿佛无边无际的佛界之中。 如来佛祖望了望这位发问的菩萨，慈悲威严的神情里，略微露出一丝忧虑。 “观世音菩萨，你可还记得五百年前，无天一劫？” “我佛，贫僧自然不敢忘却。” 如来佛祖轻轻颔首，声音如山岳般厚重，又似清泉般平和。 “无天一劫，自舍利尊王祖佛引领三界破劫以后，诸般邪魔尽皆除灭。” “我本以为，那至邪至魔的黑莲，已随无天而毁，没想到，刚刚却又感应到了黑莲的气息。” 雷音般的声音带着无尽神圣，传入无数佛菩萨心中，将祂们饱受佛法熏陶修炼的心境，惊起一圈圈涟漪。 只因佛祖之音直达神魂心灵，更易令诸般神圣心生感触。 如来佛祖微微皱眉，右手轻举，放于胸前，拈起无畏印，令众佛菩萨恢复平静。 随后轻轻转首，神情无悲无喜地说道： “白莲圣母菩萨，你可曾感受到有何异常？” “……” 手持七星宝剑，立于白玉莲台本体的白莲圣母菩萨有些惊诧，已不再区分男女之相的菩萨金身微微摇了摇头。 “我佛，贫僧并无感应。” “……” 如来佛祖深深看了白莲圣母菩萨一眼，没有再问。 如来金身内的无尽佛念中，一道念头，似乎轻轻叹了一声。 “这黑莲与我天生相克，纵然只剩残根余叶，亦可藏于天地，令我无迹可寻。” “此事，还需请舍利尊王祖佛以眼中神通遍查三界方可。” “此次讲法已毕，尔等皆散去吧。” 说完，如来佛祖轻轻合上一双佛眼，身影渐渐化作虚幻。 诸比丘、阿罗汉、菩萨、佛陀、世间天人阿修罗等，虽心中仍有惊疑，却依然朝着如来佛祖消失的身影行了一礼，尽皆离去。 …… 南国寺，菩萨殿。 殿外夕阳已落，夜幕将至，一阵阵清风吹过，令殿旁古树茂盛枝叶，轻轻摇曳。 但殿内，却是被一片死寂的黑暗充斥，不见任何事物。 法清端坐于黑莲之中，手中拈着法印，面色平和。 一股莫名的冰冷和死寂，从眉心之处不断传出，令法清的意识逐渐放空，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黑暗之内。 黑暗中，法清只感觉到黑暗的浩瀚与深邃，仿佛亘古般永恒，不受一切打扰。 一种凭空而生的欢喜和自在，出现在他意识之中。 而脑海里的七情六欲诸般杂念，却在逐渐淡化消失，使法清的心灵愈发变得冷静清澈，无有世俗纷扰。 嗡—— 蕴道珠忽然轻颤，光芒微微闪烁。 闪烁中的光芒逐渐绽放，触到了意识中似乎有些活跃起来，逐渐在意识空间中扩大的黑莲之内。 轰！ 黑莲本来旋转不停的莲体骤然一滞，原本散发的幽紫黑光瞬间减弱，仿佛受到了重创！ 黑莲立刻盘旋着缩小，重新恢复原来的大小，托着蕴道珠轻轻晃动。 看起来，仿佛是在讨好一般。 与此同时，本来已经逐渐融入黑暗，意识将要与黑暗化为一体的法清忽然一惊，原本消散的情感尽皆回到体内，令他心中危机大作！ “不好！我竟然不知不觉被黑莲同化了！” 法清立刻自黑暗中抽身而退，意识重新回到了体内。 黑莲仿佛停滞了一般，对法清的动作并不阻拦，任由法清离去。 周围的黑暗急剧回缩，法清手间法印也自然散去。 瞬息间，菩萨殿恢复原状，无尽的黑暗回到法清眉心竖纹之内。 竖纹轻轻闪烁，渐渐虚幻、消失，不知归到了何处。 而法清身上的袈裟、座下的黑莲，也随着眉心竖纹一起，消然不见。 一切异象隐去，法清盘坐着的身体落地，睁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后怕出现心中。 感受着意识内不断滋养着他精神与肉体的蕴道珠，忽然安然一笑。 看起来，自己并不需要太过在意这黑莲。 第九章 察觉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灵山圣境、大雷音寺。与大比丘僧，千万人惧，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其名曰：摩诃迦叶、摩诃俱絺罗、难陀、盘陀罗、罗睺罗……如是等诸大弟子。” “并诸菩萨摩诃萨：文殊师利法王子、观世音菩萨、乾陀诃提菩萨……与如是等诸大菩萨，及释提桓因等，无量诸天大众俱。” 尔时，佛告弟子摩诃迦叶：“从是东方过三十万玄土，有一国曰傲来，傲来海界有仙山，名曰花果，花果有佛，号舍利尊王祖佛。” “摩诃迦叶，彼佛何故名为祖佛？其佛光明无量，护万千佛，是故号为祖佛。” “又摩诃迦叶。何为光明无量，护万千佛？其佛乃万千仙佛心念加持，于五百年前镇魔，法护三界，救无量生灵，是故为光明无量，护万千佛，乃为万佛之祖，舍利尊王祖佛。” “复次摩诃迦叶……” “……” 曲调朴素又庄重的诵唱声回荡在大雄宝殿之内，数十名和尚的声音连成一片，令这大雄宝殿梵音阵阵，无有杂音传出，使人静定心安。 法清站在大殿右侧，立于僧群中，面色无悲无喜，诵唱着这《佛说舍利尊王经》。 意识内的黑莲早已停止旋转，仿若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处。 大殿之上，三尊大佛端坐上方，帷幔自殿顶垂下，披在大佛左肩，并以大字绣其佛名于幔头之上，依次曰：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未来弥勒尊佛。 三尊大佛金身灿灿，烟雾缭绕的香火自香案浮起，却神异的自左右而过，不敢挡住大佛金身佛眼。 随着众人的诵唱声越来越快，木鱼敲击之声也越来越疾，带着一股奇异的节奏，洗涤众人心灵。 铛铃二器不断作响，跟随也引领着众人诵唱的节奏。 渐渐的，佛桌右侧的大磬陆续响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厚重，待最后一声响起时，殿内诸僧口中一慢，高声吟唱着佛号，跪于蒲团虔诚行礼。 只是在法清行跪叩之礼时，意识中的黑莲忽然好像有些异动，在蕴道珠的光芒加持中，轻轻旋转起来。 法清前方的弥勒尊佛左肩帷幔一飘，仿若被风刮起一般，挡在了佛像面前。 待法清三跪拜起身，帷幔方才十分自然的回归原位，恍若无事发生。 意识中的黑莲也悄然停止转动，再度沉寂。 …… 早课渐渐结束，僧侣们自大雄宝殿之处走出，前往斋堂用斋。 只是这些和尚一个个的，都微微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太好。 自三日之前，南国寺的和尚们纷纷都出现了心神不定、身烦气燥之感，如往常般诵念白莲圣母菩萨佛号、甚至其他诸佛圣名时，也依然无法缓解。 唯有心念如来佛祖释迦牟尼之名，方能有所缓解。默诵舍利尊王佛经，才可使内心恢复往常的清静。 但一旦停下来，那烦闷之感便又回涌上心头，使众僧莫名心生不耐。 法清对此，大概能猜到原因。 那日离开菩萨殿后，次日再去，白玉所铸的白莲圣母菩萨佛身虽依然坐落于菩萨殿中，但若有开天眼神识之人，以神念观察，便可发现菩萨佛身已失去灵性。 虽是以白玉铸就，却与泥雕土塑无异，毫无神佛威严。 对于这件事，法清虽心中告扰，却没有傻傻的透露出去。 法清也随着众人微微皱眉，前去用斋。 三日已过，还是没有异象出现，法清也不知三日前菩萨殿中的事情，这界的神佛有无感应。 但既已探明此为何界，法清便有离去之意了。 当日从诛仙界离开，世界意识虽把碧瑶传走，不会使碧瑶继续被困于滴血洞，但多日未见，法清心中倒有些思念起来。 每每想到此处，法清便仿佛脱下了一层面具，心中颇有些喜悦。 只是临行之前，法清还想再探明一件事。 这意识中的黑莲，与那眉心处的竖纹，需要什么条件才能为他所用。 来了一个多月，法清无奈的发现，除了收拾过几伙山贼，基本就没有动手过。 一切的际遇，都是那黑莲自主所为。 虽然因为蕴道珠的压制，黑莲对他应该无害，但也不受他所控制。 蕴道珠这等诸天神物，他暂时无法掌控也就算了。被蕴道珠所制的黑莲，法清还是想尝试一下的。 …… 这一夜，南国寺中。 无尽的金光界域内，南国寺的方丈智净老和尚，忽然间凭空而现。 原本已然入睡的智净方丈恍然惊醒，惊疑着目光，苍老的面庞下意识的打量了下四周。 宁静祥和的气息充裕四围，迅速使智净方丈平静下来，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阵空间波动忽然震荡在金光界域之中。 无数的金光汇聚凝实，一道佛光笼罩、神圣威严，看不清面目的身影，虚空而立，出现在智净老和尚面前。 还未等智净老和尚作出反应，身影周身金光便悄然隐去，使智净老和尚看到了祂的模样。 头顶凤翅金冠，肩披七宝袈裟。 袈裟之下，却非佛衣僧袍，乃是一身戎装战甲。 仅剩一层氤氲佛光，依然笼罩在面孔之上，朦朦胧胧，使智净老和尚看之不清。 但就算如此，智净老和尚也瞬间便认出了祂的身份！顿时大吃一惊，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对着半空中的身影叩拜在地。 “弟子见过祖佛！” 来者正是与大雄宝殿佛像样貌无二的祖佛，舍利尊王佛。 “嗯。” 舍利尊王佛颔首点头，旋即主动开口，讲明了来意。 “我乃舍利尊王佛一缕分身，前日于花果山佛境，受我佛如来之请，遍查三界。” “你乃白莲圣母菩萨在地仙界所留南国寺的方丈，这几日可有怪事发生？” “……” 智净老和尚乍闻此事，心中顿时一惊，不知何事竟然惊扰了佛祖与祖佛。 但好歹还记得是在祖佛面前，总算没有失了仪态。 想了一阵，智净老和尚皱着眉，对着半空而立的舍利尊王佛恭声说道： “祖佛，弟子没有见过有何怪事发生。” 舍利尊王佛闻言，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祂以金眼遍查三界，也没有发现如来佛祖所说的黑莲踪迹。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祂才分身万千，进一步搜寻线索。 但如今佛法昌盛，寺庙所在之地自有无尽伽蓝护法庇护，得到的答案大多大同小异。 刚打算离去，却见智净老和尚忽然面露恍然，有些不确定的对着祂说道： “祖佛，若说怪事，三日之前，南国寺内倒有一怪事出现。” “三日前乃白莲圣母菩萨诞辰，我等弟子为菩萨举行圣诞法会，本来一切安稳如常，只是在次日的时候，南国寺上下所有僧人尽皆出现了异状。” “……” 舍利尊王佛眼神一顿，脸上佛光散去，凝目看向了恭声而言的智净，目光仿佛直抵智净老和尚内心。 智净口中骤然一滞，直感觉在舍利尊王佛的金眼之中，整个人都被看了个透彻，连意识中的想法都暴露在明处。 “……” 祖佛之威临身，智净仿佛觉得自己在面对整个天地，是如此的渺若尘埃。 还好舍利尊王佛见状，微微收敛目光，仅让智净心思清明，不敢妄语。 智净老和尚松了口气，他本就心中坦荡，此刻反而心中横生一股底气，苍老的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 顿了顿，继续说道。 “次日起，不知为何，寺内僧人纷纷有心烦气躁之感，无论如何诵念佛经，都无法定下心神。” “三日来，弟子与寺内诸多僧人反复寻求原因，却一无所获。” “但弟子等人却发现，如果默念佛祖圣号，便可减缓烦闷之感，若诵念祖佛舍利尊王经，更可将这感觉消弭一空，重得清静。” “可若诵念结束，这气燥之感便又会出现，使弟子等难以入定。” “……” 舍利尊王佛默默倾听，心中逐渐一沉。 怪事虽少有发生，但在遍布各大部州的无数寺庙中，还是偶尔会出现。 祂本以为这南国寺也是如此，没想到听这方丈所言，竟然真的出现了线索。 五百年前那无天与佛祖同源，本质上便是佛祖的对立面，此乃造化所致，自然可压制其余诸佛诸菩萨。 纵然无天已灭，但黑莲乃无天本源所在，哪怕只剩下一丝，也与佛祖同级，威势犹在。 “这三界之内，也只有我这于无天寂灭之中成道的舍利尊王佛，才可压制黑莲之力。” “万物相生相克，我神通境界不及获得舍利之力重新归来的如来，但这一点上却是三界唯一。” “这南国寺的僧人念如来佛号仅可将情况抗衡缓解，诵我舍利尊王经却可把那烦闷之感全然消除。” “莫非……那黑莲踪迹便落在此地！” 舍利尊王佛目光一紧，那无数战斗所形成的斗战本能令祂瞬间打定主意。 智净老和尚本来说完后，默默躬身合十而立的身影忽然消散，回到自己体内。 而这虚幻形成的金光界域，也刹那间轰然炸碎！ 凤头县的上空，一片黑暗的夜幕忽然金光隐现，深夜的漆黑天空瞬息间化作一片璀璨无比的金光天幕！ 无数神圣的梵唱在虚空响起，金光天幕下，一座如山岳般巨大的功德金莲浮现，将整座凤头县城都笼罩在功德金光之中。 一道祥和慈悲的佛影，不知何时，端坐于金莲之上！ 第十章 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上) 凤头县内，浩荡的威压降临，数十万百姓纷纷从睡梦中苏醒，却惊恐的发现身体动弹不得，整个凤头县城陷入了一片沉寂，不见一丝杂音。 唯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虚空梵唱，在天地间回荡。 大多数人听到这虚幻梵音，不知不觉间便平复了心神，莫名生了念佛、念法、念僧之心，精神彻底沉浸梵音之内，面上露出满足自在之色。 若是信仰虔诚者，更可在意识之中，见到舍利尊王佛犹如天地般巨大的佛陀金身往日讲经说法之景，使诸信徒延年益寿、百病全消。 然而这些效果，仅是对人类而言。 那些暗中隐藏在城池内的妖邪精怪，纷纷在漫天佛光中张嘴惨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身体渐渐化作本体，身上犹如被火烧伤一般，蜷缩在地上，化为一阵阵黑烟，飘然不见。 这一刹那，不知有多少心怀诡计的邪魔，亦或入世修炼的精妖，尽皆魂飞魄散。 唯有一丝本命真灵，被舍利尊王佛佛念扫过后，无罪者前往地藏菩萨佛国之中得以脱离轮回苦海，有罪者落入十八层地狱中偿还往日孽缘恶债。 当然，这些只是小事。 现实里，舍利尊王佛仍然端坐于虚空金莲之上，无量光明自周身而发。 只是待佛念扫视一圈后，舍利尊王佛佛陀金身中的神念却有些疑惑。 “莫非是我弄错了？” “这黑莲纵然存世，也应当严重受损，在我佛念之中应当暴露出来才是。” “难道是这黑莲有了其他变化？” “……” 舍利尊王佛被金光笼罩的面庞微微皱眉，佛念又反复扫视几遍，尤以凤头县城西城区的南国寺为最。 只是在祂佛念之中，依然不见任何怪处，还是丝毫未有黑莲的踪迹出现。 …… “这就是此界佛陀？” 法清盘腿坐在榻上，只穿着一身灰色褂衫，紧闭双眼的脸庞微微露出祥和的笑意，似乎也沉浸在漫天梵唱之中。 只是灵识之中，却透过寺内禅房，遥遥望见天空中那散发着无尽光芒的佛陀身影。 “这是哪尊佛陀降临？” “深夜到来，而且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莫非……是黑莲之故！” 法清想到此处，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还好蕴道珠此时在意识中不断散发着清光，遮掩着浩荡佛念的反复搜寻。 黑莲在意识中一动不动，一片死寂，连气息都凝滞了起来。 不过有蕴道珠的加持庇护，倒是令黑莲体型未变，仍然将蕴道珠托在了莲心之处。 法清感受着蕴道珠不断滋养他精神肉体的暖流，心中稍稍一定，有些安下心来。 体外，法清面目中的笑容愈加祥和、欢喜，似乎深深陷入了佛法真意之中。 …… “莫非真是我的错觉？” 舍利尊王佛反复搜寻之下仍然一无所获，不禁有些惊疑地想道。 佛心一动，舍利尊王佛将目光投向南国寺内，一众僧侣尽皆自佛法中脱离，身体恢复了行动。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喜悦，反而由于从意识中的佛陀讲法脱离，心中都是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们静下心神回想刚刚感悟，便觉身体一动，不受他们控制的空间变化，全部来到大雄宝殿之中。 大雄宝殿紧闭门窗，本该一片黑暗。 但此刻，左侧的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却金身通体闪耀，将这大雄宝殿照的遍处金光，仿若成了一片佛门净土。 众僧还在震惊之中，南国寺方丈智净却由于之前的梦境，此刻第一个反应过来，明白了舍利尊王佛的意思。 “弟子南国寺住持智净，与南国寺诸多僧侣，恭迎祖佛临凡。” 说完，不做其他动作，低首便屈膝五体投地，跪在了蒲团之上。 众僧闻言，顿时也反应过来，面色极为震惊的看着智净方丈，身体却已随着智净而跪，口中高呼恭迎祖佛。 大雄宝殿佛坛之上的舍利尊王佛金身嘴角隐含笑意，黄金所铸的佛身忽然开口： “尔等起身吧。” “智净，你说南国寺内近日出现怪事，令你南国寺上下皆有烦闷之感，现在可还有此感觉？” “……” 纷纷站立而起的众僧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望向方丈智净，轻轻摇了摇头。 智净老和尚心中了然，对着上方佛像恭声回道：“祖佛，弟子等此刻皆无此状。” “嗯。” 舍利尊王佛金身内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意味，不再说话。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起来。 大殿中的光芒不知何时已然散去，舍利尊王佛金身恢复了原样。不过有天空中的漫天金光照耀，光芒透过门窗，大雄宝殿仍然一片金光明亮。 众僧对视一眼，仍然合十立于原地，不敢擅自离去。 法清默默站在角落，口中轻诵佛经，不做任何动作。 …… 凤头县上空的功德金莲之上。 神识已然回到了佛陀金身的舍利尊王佛垂着眼帘，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南国寺众僧心神澄明，所言非虚，但这是因为我来的缘故令那怪事消失，还是其他原因？” “……” 舍利尊王佛佛陀金身在半空静静闪耀，使方圆之内亮堂的犹如白昼。 突然，前日观世音菩萨代如来佛祖前往祂花果佛国之时，所提到的一件事，令祂仿佛抓到了什么眉目般，心神一动。 思绪顺着心神，回到了两日之前。 …… “见过祖佛。” “原来是菩萨，菩萨这可就与俺老孙见外了。” “此处非外界，乃是俺老孙本体所在，不是在外界受世人香火供奉的舍利尊王佛，菩萨不必拘礼。” “呵，你这悟空，便是成为祖佛了，还是如此作态，无怪玄奘与我论法时，常说无奈。” “哈哈，菩萨无需担心，俺老孙自然也知祖佛威严不可轻慢，除师父和三位师弟之外，也只有菩萨等与俺老孙相熟者，才可见到俺老孙本体。” “至于平日里，皆由俺老孙的舍利尊王佛化身代俺行事。” “哎……也罢，悟空你也成佛数百载，自然有所打算，贫僧也只是随口一言罢了。” “今日贫僧前来，却不是与悟空你叙旧的，乃是受我佛如来所托，请你以神通法眼遍查三界。” “哦？如来老儿受十七颗舍利子之助重塑金身后，神通法力已是三界第一，何事要俺老孙出马？” “此事说来，还与五百年前无天一事有关。” “无天？！” “正是。” “那无天不是被俺老孙打了个灰飞烟灭么？莫非仍有残魂逃脱？” “是，也不是。” “菩萨，别卖关子了，还是跟俺老孙速速讲个清楚吧。” “你这猴头，成佛这么久还是这般耐不住性子，也罢，待贫僧细细与你说来。” “此事也是刚被我佛所发现，乃是昨日，我佛于大雷音寺佛界中，正在讲经说法……” “……我佛问那白莲圣母菩萨，可曾察觉异常，白莲圣母菩萨摇头未觉……” “且慢。菩萨，俺记得那白莲圣母菩萨便是五百年前的白莲花吧。” “白莲花正是白莲圣母菩萨成道之前俗名。” “俺老孙虽不甚关注三界之事，却从舍利尊王佛化身的意识中得知，白莲花证得菩萨果位还未有多久，为何如来老儿要问她？” “这……我佛未说，贫僧也不知缘由。” “嗯……” “菩萨，你且继续说吧。” “好。” “白莲圣母菩萨摇头称否后，我佛……” …… 凤头县上空，舍利尊王佛端坐虚空，细细思索，总觉有所不对。 “我佛如来不会无故询问白莲圣母菩萨，背后必有其缘由。” “此间正好为白莲圣母菩萨下界道场，我便问祂一问，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念及至此，舍利尊王佛睁开一双法眼，凝目看向南国寺大雄宝殿之后的菩萨殿中。 一阵呼唤之意悄然出现，传入菩萨殿内。 只是等待一会，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舍利尊王佛有些疑惑地佛念探出，进入菩萨殿内。 一道一人高的佛陀金影在菩萨殿中凝聚，舍利尊王佛定睛一望，看向白莲圣母菩萨的白玉菩萨像。 “咦？” 舍利尊王佛惊疑一声，竟然发现这白玉菩萨像竟是徒有其表，毫无灵性，自然难以沟通白莲圣母菩萨本体所在。 “果然有异！” “这南国寺僧侣信仰虔诚，寺内诸佛神像尽皆内含灵性，不可能对这单独供奉在一殿的白莲圣母菩萨有所轻慢。” “必有怪事发生！” “白莲圣母菩萨对此无有所感，恐怕是被蒙蔽了神念！” “……” 舍利尊王佛心中阴晴不定，忽然抬头，看向了无尽西方深处！ “白莲圣母菩萨，速速前来见我！” 浩荡神念穿梭虚空，瞬息间便直抵白莲圣母菩萨佛界道场。 正自参悟佛法的白莲圣母菩萨心中一惊，顺着神念，本体来到了菩萨殿中。 饱含慈悲之意、犹如无数光芒凝聚的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舍利尊王佛面前。 白玉莲台于足下轻转，手中持着一把七星宝剑，对着舍利尊王佛行了一礼。 “见过祖佛。” “嗯。” 舍利尊王佛微微点头，直接了当的问道：“白莲圣母菩萨，你可知此乃何地？” “……” 白莲圣母菩萨有些疑惑地看了舍利尊王佛一眼，发散神识，感应了起来。 “此乃……我下界所留道场，南国寺？” 菩萨的神识自然瞬息间便覆盖住了整个南国寺，白莲圣母菩萨有些不确定说道。 但刚说完，原本端庄慈悲的脸色骤然一变，变得十分惊疑！ “不对，为何这南国寺没有了往常的亲切熟悉之感？” 思索间，白莲圣母菩萨睁开双眼，忽然后背一凉，惊然看向身后。 第十一章 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下) 白玉菩萨像立于莲台之上，嘴角带着一抹慈悲的笑意。 只是在白莲圣母菩萨的眼中，却与祂毫无联系，仿若死物一般，没有任何灵性。 与白莲圣母菩萨面容相仿的神像直直望着白莲圣母菩萨，两者对视，这菩萨像的笑容竟然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是……我的神像？” “为何灵性全无？” “我的执念之身何在！” 白莲圣母菩萨数百年的心境修行刹那间为之一惊，这时祂才发现，原本只是独立在外的执念之身白莲花此刻与祂本体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并非以前的不愿和祂神念相连。 “白莲圣母菩萨，你可有何发现？” 舍利尊王佛看着白莲圣母菩萨的震惊之意，轻轻开口，问出了声。 白莲圣母菩萨回过神，佛心莫名乱了起来，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地对着舍利尊王佛回道：“祖佛，此乃贫僧数百年前在此所留的道场，南国寺。” “百年前贫僧得证菩萨果位，成菩萨金身之时，往昔执念于贫僧本体而出，独立在外，便常年待在这南国寺内。” “只是不知为何，这南国寺内的贫僧神像，竟然灵性皆失，贫僧那执念之身也……” 白莲圣母菩萨说到最好，忽然想起一件事，猛然探出神识，同时下意识止住话语，看向了殿内一侧。 淡黄色墙壁在两道佛影的照耀中微微生辉，通体光滑无痕，看起来应该是被南国寺内的僧人常年修缮。 只是白莲圣母菩萨见到这一幕，顿时神色大变，本就有些乱起来的的佛心刹那间产生了剧烈波动！ “灵……我佛佛像呢？！” “……” 舍利尊王佛闻言有些疑惑。 “我佛？菩萨是说此殿内当有我佛如来之像？” “……” 白莲圣母菩萨神情复杂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心神化做了一团乱麻。 舍利尊王佛似乎抓到了关键点，佛目一亮，没有理会白莲圣母菩萨复杂的心绪，直接了当的问道： “菩萨，我唤你来乃是因我佛如来所托，遍查三界内黑莲的踪迹。” “以我所感，黑莲当在此处出现过，却如何也找不到其留下的痕迹。” “我闻观世音菩萨所言，当日大雷音寺佛界之中，我佛如来曾忽然问你可有感到异常之处，你可知我佛如来为何单单问了你？” “……” 闻言，白莲圣母菩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恍然。 “回祖佛，贫僧本来也不知，但刚刚见到这墙壁之后，方才明白我佛为何问贫僧。” 白莲圣母菩萨回过身，原本不染凡尘清净圆满的菩萨金身微微变幻，似乎有些变成了证道前的女相。 顿了一顿，勉自压下纷扰的心神，在舍利尊王佛的注视中，娓娓道来。 原本听不出男女的神佛之声已然悄悄变化，隐隐带着一丝柔媚的女音。 只听白莲圣母菩萨说道：“想必祖佛还记得五百年前，贫僧未封菩萨时的世俗身份吧。” “嗯，自然记得。菩萨当时还是凡女白莲花，乃是与诸多神佛于天界中反攻无天后，才被我佛如来封为了白莲圣母菩萨。” “……” 白莲圣母菩萨微笑着点点头，原本不被外物所扰的菩萨面容生出一丝回忆怀念之色。 “贫僧受封白莲圣母菩萨后，虽有法力，却无境界，没有真正获得菩萨的果位。” “此后数百年，贫僧虽勤加修炼，却由于往昔执念，心境始终难以圆满。” “百年之前，恰是贫僧诞辰之日，也正是在这南国寺中，寺内僧人为贫僧举行圣诞法会，贫僧心有所感，便下界而来观礼赐福。” 白莲圣母菩萨说到这，神情忽然有些无奈自嘲之意，仿若仙子临凡般，笑着摇了摇头。 “些许是贫僧机缘已至，便在这菩萨殿内，贫僧心有所感，在墙上小格内雕刻一个佛像。” “……我佛如来……未成道时的凡男之相……” “……” 白莲圣母菩萨没有继续说话，舍利尊王佛也没有对其询问。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起来。 舍利尊王佛自然知道白莲圣母菩萨所说的凡男之相，指的乃是如来佛祖寂灭转世时的转世灵童乔灵儿。 但这毕竟是如来佛祖之事，祂不愿意多加掺和。 片刻后，白莲圣母菩萨回过神，微笑着告罪一声。 “贫僧失态了，还请祖佛恕罪。” “无妨，菩萨且继续说吧。” “好。” “待那佛像雕完之时，贫僧心神刹那间莫名进入悟道之境。” “一切嗔执之念尽皆独立而出，化为贫僧的一道分身。” “贫僧本体，虽由于心念离体，精神受损，但心境却圆满如一，证得了菩萨果位、白莲金身。” “自那以后，贫僧本体常居佛界，轻易不再下凡，更不来这南国寺中。” “而贫僧的执念之身，从此便寄身南国寺内贫僧的白玉菩萨像中，护佑一方之地。” 白莲圣母菩萨神情恢复了平静，声音也逐渐又变回非男非女的天人之音，有些忧虑地说道： “但适才贫僧发现，这白玉菩萨像灵性已失，贫僧执念之身也不知所踪。” “连那墙壁中的我佛佛像，也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祖佛，可是因那黑莲的缘故？” “……” 舍利尊王佛听完，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说话，沉思不语。 片刻之后，才轻轻抬头，目光镇定。 “也罢，以我这舍利尊王佛金身的神念，反复搜寻仍无所获，那黑莲恐怕得了新的造化。” “我便召本体前来，定要找出这黑莲的痕迹，以免再生波澜！” 舍利尊王佛沉声说完，忽然双手一动，右手竖在胸前结成一道法印！ 瞬间，舍利尊王佛回归凤头县上空功德金莲之上的佛陀金身之中！ 无量光明骤然绽放，无尽金光划破天际，朝着东方而去！ 只见一道散发着无穷佛韵的璀璨光芒自地仙界中出现，途径数十万里，落入一座高耸入云、仙雾缭绕、到处充满鸟语花香的仙山之中！ 轰！ 凤头县方圆万里内，夜空骤然炸散！ 浩荡金光绵延近三万里，佛光普照，滚滚如龙，自东而来！ 舍利尊王佛佛陀金身忽然化作金光消散，功德金莲也逐渐化为一朵金灿灿的祥云！ 一道顶天立地的擎天之影虚空浮现！ 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黄发金箍，金睛火眼！ 只见其千丈金棒拿在手，神情随意又傲然！ 正是舍利尊王佛本体，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孙悟空！ 万丈神躯刹那间彻底凝实，孙悟空不做任何遮掩的猴脸咧嘴一笑，声音震荡四方！ “俺老孙来也！” “白莲圣母菩萨，你且退下。” “看这黑莲，能不能逃过俺老孙的火眼金睛！” 说话间，漫天佛光祥和的气息一变，一股战天斗地的气势凭空而起，仿佛要捅破这天地！ 白莲圣母菩萨合十一礼，也不多言，笑着淡化菩萨金身，离开了这凤头县、南国寺中。 嗡—— 白莲圣母菩萨消失的一刹那，孙悟空大棒一挥，一道金光法阵离地而起，将整个凤头县地界全部纳入其中！ 无数阴邪魔异之气刹那间化为灰灰，烟消云散！ “……” 孙悟空饶有兴趣的居高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意。 “果然是得了造化，连俺老孙这避魔圈也逼不出来。” “那便尝尝俺老孙这新悟的法子！” “炼！” 一道古拙声响虚空炸响！ 笼罩住整个凤头县地界的避魔圈内，金色佛火虚空而现，似乎带着意识一般，无视了众多心怀坦荡的百姓，朝着凤头县城聚集而去！ 一路上，不知多少心有恶念之人尽皆被佛火燃魂，痛不欲生的嘶吼在地！ 然而这却只是额外的作用罢了。 无数的佛火凝聚，只见一道火势通天的巨大火焰彻地而起，将巨大的凤头县城烧在了虚幻的火焰中心！ 孙悟空不再动作，嘴角带着笑意，拎着金箍棒虚空而立，静静看着这佛火燃烧。 此时，祂才有了几分之前舍利尊王佛的模样。 …… 南国寺一间禅房之内，法清端坐床榻之上，原本祥和的表情不知何时已变的皱眉扭曲。 虚幻的佛火燃烧在整间屋子，令法清额头不觉间布满了汗水。 意识空间内，蕴道珠急速旋转，不断抵御着佛火的侵袭。 黑莲不知何时已经缩小到了极点，变为了一个肉眼近乎不可见的黑点，牢牢的躲在蕴道珠下方。 但佛火燃烧之势愈演愈烈，无尽佛火自动聚集，朝着法清逼迫而来！ “呃啊……” 法清只感觉莫大的威压临身，若非蕴道珠护住他心神，只怕当场就要于佛火中皈依，成为舍利尊王佛的信徒。 只是纵然如此，法清也感觉随着佛火威力越来越大，蕴道珠好像有些抵抗不住，连他身体都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股窒息感涌上了心头。 “俺老孙！这般自称，威势连蕴道珠都不能抵挡，必定是孙悟空亲至！”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蕴道珠，走！” “立刻离开此界！” 法清心神传入意识，想要就此离去。 却就在这一刹那，佛火彻底破开了蕴道珠的抵抗之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瞬间朝着法清意识中的黑莲而去！ 第十二章 遁走 “啊！” 法清猛然惨叫一声，紧紧闭合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周围的佛火犹如实质，烧在他身上，衣衫早已气化蒸发，消失不见。 “嗡——” 蕴道珠在意识内已经转成了一道清光，发出清鸣之音，珠体内两道沉寂的世界之痕尽皆而动。 无尽光芒随之在意识空间乍现，随后光芒凝聚，竟涌入到已缩小到微不可见的黑莲之中！ 黑莲顿时急剧膨胀，莲体刹那间扩大到与法清意识空间一般大小！ 顿了一顿，黑莲似是有些不甘，却在佛火逼迫与蕴道珠压制之下，继续膨胀开来！ 轰！ 将法清整个意识空间填满的黑莲轰然炸成一道道幽光碎片，纷纷融入法清意识空间之内。 整个意识空间瞬间变成一片幽黑玄紫之色，意识内的中心之处不断闪烁，一道与之前黑莲相仿，气息却与法清融为一体的黑莲悄然凝结而出。 “元神黑莲……” 浑身在佛火煅烧中剧痛的法清口中一动，痛感忽然消失，四个字浮现在他心头。 与此同时，法清只感觉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刹那间袭来，意识忽然无比冷静下来，一切愤怒恐惧惊慌之情全然消失，连其他情绪也化为乌有。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篇玄奥无比，又散发着黑暗堕落气息的经文。 然而经文文字，却始终看不清。 …… “原来在这！” 孙悟空平静的一对金眸忽然一亮，定睛透过禅房，望在了法清身上。 “竟是个小和尚？” “俺老孙便要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作怪！” 暗想间，孙悟空万丈神猴之躯一动，一只小山般的手掌朝着法清抓去。 手掌之上覆满金色的猴毛，光泽耀眼，不朽不坏！ 避魔圈骤然收缩，无尽佛火彻底凝实，将法清所在的禅房煅烧在其中！ 一时间，被笼罩其内的天地灵气都仿佛隐隐发出哀鸣，似乎要被煅烧殆尽，连最本质的空气都要被蒸发。 瞬息间，手掌已至，禅房仿佛化作虚幻一般，对巨手毫不阻挡，任由其穿墙而过。 在即将抓到法清的一刹那，法清忽然睁开双眸。 本来充斥着血丝的眼球此时已经化作了一片漆黑，眼中不带任何情感之色，只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邃寒意。 眉心黑莲纹印犹如第三只眼一般显露而出，光芒闪烁，仿佛在不断眨眼。 座下莲台悄然而至，淡金色袈裟也瞬间浮现，法清端坐黑莲之上，左手指地，结出一道法印。 轰！ 巨大的声响爆发，回荡在天地之间！ 漆黑无比的幽光自法印而出，朝着神猴巨手撞去，将仅带着肉身之力的猴手拦了一瞬，法清借着这股劲力反冲着盘旋逃去！ 不知多少多少房屋刹那间被余波毁灭，黑莲幽光沿途经过之处，一切生灵尽皆化为黑烟，融入了黑莲之内。 “呔！大胆妖孽！在俺老孙面前也敢作恶！” 孙悟空本来胸有成竹的神情惊讶一瞬，看到黑莲逃离时的动作，顿时心猿乍起，一股怒火自胸中而来，金眼中的眼珠化作犹如实质的两团火焰。 “好个妖孽，本以为你是被这黑莲寄生，现在看来留你不得！” “吃俺老孙一棒！” 金箍棒朝天一挥，猛然朝着法清落去！ 去势中周围天地仿佛没有阻力一般，一丝破空之声都未发出。 只能见到沿途的空间仿佛裂出一道细纹，死亡般的黑暗在其中隐现，又刹那间恢复如初，裂缝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法清端坐黑莲之上，在漫天金光之中仿佛一抹永恒的黑暗，静静浮在虚空。 见到金箍棒挥来，法清面色无悲无喜，平静的伸出左手，再度在身前结出法印。 座下黑莲一阵晃荡，意识内的元神黑莲绽放出无尽幽光，朝着法印凝结而去。 随后元神黑莲连连颤动几下，莲心光泽似乎黯淡了几分。 铛！ 蕴含着无穷魔性的黑暗气息自法印凝结，形成一道漆黑的‘卍’之形，瞬间朝着金箍棒迎接而去！ 巨大的金石交击之声轰然大作，方圆千里内但闻声者，尽皆口鼻出血，离得近的更是神魂震荡，仿佛要丢了性命！ 但这也终于令金箍棒落势缓了一缓，使法清得以从原地逃脱。 “噗！” 莲台形影变幻，将法清带到数十里之外。 法清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无比，眼中却无丝毫痛苦之意，仍是一片平静。 “好……好！” 孙悟空紧捏着金箍棒，口中怒极反笑，周身都燃起了一层佛焰战甲。 “好一个魔罗印！” “你孙爷爷便要看看，你这妖孽还能用几次！” “着！” 一声巨喝，遥遥一棒再次挥来，千丈金棒弥漫着焱焱金火，令法清感受到一股死亡般的威胁。 不过他却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笑意浮现在脸上，眼中却仍是一片冰冷寒意。 黑紫色的幽光将他周身笼罩，隐隐有索魂般的魔音于黑暗中响起。 俊俏白净的光头面孔在闪烁的眉心竖纹中显得愈发妖异，为这笑容横添一抹诡异之意。 法清头顶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道细缝，可湮灭一切的时空乱风从细缝中传来气息。 蕴道珠光芒一闪，无尽清光自法清周身乍现，带着法清化作一道清光，遁入裂缝之中！ “妖孽休走！” 孙悟空心中一惊，不再顾及对天地影响，万般神通融为一体，周身天地都被震的波动不已，空间隐隐破碎！ 孙悟空化作一道流光，持着金箍棒朝裂缝而去！ 与此同时，自西方遥远天边出现一只巨大佛掌，也向这裂缝袭来。 蕴道珠光芒大作，一边将法清身躯护在清光之中，一边在孙悟空金箍棒打中裂缝的一刹那，急速吸收了金箍棒中的一丝本源道韵，根本不做任何停留的在缝隙处直接引爆！ 轰！ 空间破碎之力夹杂着时空乱风，狠狠地轰击在孙悟空和金色佛掌之上！ 佛掌瞬间炸成漫天金光碎片，孙悟空也猛然向回倒飞而去！ 孙悟空心中一沉，于千里之外止住身形，深深看了已经闭合的时空裂缝一眼。 “……妖孽！” 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随后收敛了已经彻底施展开的神通之力。 耳尖轻轻一动，孙悟空望了眼西方天际，又回头看了看恢复原状的一方天地。 金箍棒忽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孙悟空体内。 孙悟空身影渐渐缩小、淡去。 绵延近三万里的浩荡金光消散，漫天异象也隐然不见。 六丁六甲、八方珈蓝在金光消失之际，纷纷现出神念分身，降临一片狼藉的凤头县内，为这场余波善后。 凤头县地界又回到了夜幕笼罩之下。 …… 时空乱流之内，清光紧紧包裹着法清身体，令他不受损伤。 黑莲竖纹光芒黯淡，却没有隐入法清眉心，仿佛已经长在了法清肉上。 然而忽然间，时空乱流突然出现一股庞然巨力，无尽雷霆虚空乍现，朝着被清光包裹的法清狠狠劈去！ 雷霆落点，正是法清眉心处的黑莲印纹！ 蕴道珠本来已经平复的气息骤然一动，无尽清光再次自法清周身发散，硬抗了雷霆一击！ 光芒一阵摇晃，连包裹住法清的清光也闪烁不定。 法清藏在清光中的身体眉头紧皱，脸色灰败，似乎感受到的极大的痛楚。 蕴道珠珠体内的两道世界之痕忽然齐齐闪烁，黑莲中的一股奇异气息突然间分离而出，被蕴道珠清光送入虚空之中。 在送出去的瞬间，蕴道珠光芒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急速遁逃而去！ 与此同时，在这雷霆一击之下，清光内的黑莲和法清仿佛已经凝结为一体。 奇异气息被抽离之后，顿时，唯一的阻隔也彻底消失！ 原本已经接近梵钟四响的大梵般若灵力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疯狂逃窜至灵台之内，看起来十分恐慌。 而一股蕴含着魔性的透明灵力，悄然间在法清体内出现。 缓缓的、不紧不慢的，将沿路一切灵力吞噬一空。 聚集在灵台处的大梵般若灵力仿佛有灵性一般，奋力抵御着这股魔性之力的侵蚀。 然而在其真正到来的一刹那，仿若一张纸一样，一捅即破，不堪一击。 蕴含着魔性的透明灵力瞬息间占据了灵台，一切大梵般若之力都被其吞噬，转化为了小小的一团魔性之力。 一朵黑莲于灵力中凝聚而出，盘旋灵台之上，又渐渐浮空，向上移去。 奔涌的灵力随着黑莲的引导，聚集在法清眉心之处，化作一个散发着黑光的圆球，飘渺虚幻。 眉心竖纹似乎得了补充，忽然微微一亮。 但数息后，又重新黯淡下来。 似乎近梵钟四响的大梵般若灵力，并不足以弥补它的消耗。 而时空乱流之中，那气息出现之后，无尽雷霆立刻将那气息包裹在雷霆之内，一只漠然无情的巨眼在泛着金色的雷霆深处出现，默默看了蕴道珠所化的流光一眼，不再理会。 雷霆悄然消失，时空乱流又恢复往常的样子。 第一章 魔罗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成道于他化自在天、梵加夷天中间，为世间一切内魔、外魔、烦恼魔、五阴魔、死魔、天魔、魔尊等无尽诸魔，及诸声闻弟子、与无量诸天大众等，讲经说法。 尔时，佛告波旬自在魔尊，今吾道成，当为魔罗佛，位释迦牟尼之上。 ……佛告波旬自在魔尊，众生者，有六欲，六欲者，一者色欲、二形貌欲、三威仪恣态欲、四言语音声欲、五细滑欲、六人相欲，乃万物…… 波旬自在魔尊，汝可知……” …… 无尽的时空乱流内，一道清光划破时空的限制、宇宙的界限，不停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时空中的光芒一闪，蕴道珠顺着之前的时空坐标，穿梭到另一片时空乱流之中。 法清重伤的身体陷入沉睡，意识也混混沌沌，不复清醒。 唯有一篇经文，反复的在他意识中回荡，似乎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意识之中。 一个个玄奥诡异的黑色大字陆续浮现，不知不觉便到了经文末尾。 “……” 佛说此经已，当…… 众生闻者，皆诵：南无大自在天魔无上罗刹佛。 诸魔尊与诸弟子，一切世间内魔、外魔、烦恼魔、五阴魔、天魔、死魔……无量众生等，面露欢喜，作礼而去。 “……” “南无大自在天魔无上罗刹佛……” 被清光包裹的法清仍自昏迷，嘴型却微动，轻轻诵念着佛号。 沉寂在意识中的元神黑莲似乎受到了感应，悠悠的旋转起来。 速度不紧不慢，一道黑色灵光犹如涓涓细流，渐渐传入法清意识之内。 灵光形成三个大字。 魔罗经。 体内灵力忽然随着这经文内容运转而动，法清因受伤而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松，面露平静之色。 …… “修精神念力，凝心神六欲，成魔罗舍利。” “魔罗舍利……” “舍利……” 法清无意识的吐出两个字，似乎突然回过了神，猛然睁开眼，恢复了清醒！ “呃……” 法清下意识的起身，身体却一动不动！ 喉中传出一声压抑的痛吟，法清周身剧痛，手脚好像都已经失去了自身的掌控。 山风抚脸，带来阵阵凉意。 这时法清才发现，他正躺在一座深山之中。 周围古木森森、山石林立，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不过法清此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这是……已经回来了？” 法清看着这不见人烟的山林，心中有些疑惑。 “这看起来……不像是空桑山？” “莫非蕴道珠传送的地方并不在原地，而是随机选择？” “那这诛仙界已经过去多久了？” “……” 法清眉头皱起，脸色惨白。 而此时，包裹住他的清光缓缓消失，令周身痛楚更加剧烈起来。 周身一阵阵痉挛般的痛感来袭，终于打断了他的思考。 “神魂大损，筋脉尽断，全身瘫痪……” “唉……” 法清感知了一下体内状况，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倒也没有太多绝望。 这等身体上的伤势，在世俗之中自然是无计可施的绝症，但哪怕他还未获得魔罗经，也可凭借蕴道珠散发的暖流，逐渐恢复伤势。 蕴道珠虽然又是穿梭破界、又是硬抗世界意识的攻击，有些消耗过大，此时在意识中光芒黯淡，但珠内两道印痕仍然深烙其中，珠体无碍，看起来只是破界所需的“炁”受到了严重损失，对本源没有影响。 法清也能感知到，这一次至少要吸收两个甲子数量的本源道韵，才能弥补亏空，使蕴道珠得以进行下一次穿越。 还好这是有修炼之法的世界，哪怕蕴道珠此刻受损过大，有天地灵气在，也可加速伤势痊愈。 要说棘手，反倒是这受损的神魂，恐怕要许久才能恢复。 这期间内，他只怕是无法施展灵力法术了，只能像个世俗武者一般，沦落到凭借肉身气血之力护身御敌了。 “……” 法清神情中有些苦意，却也无可奈何，打算忍着痛楚运转功法，起码也要使自己恢复行动。 这般一直在地上躺着，可不是什么好处境。 “呃……” 法清刚要运转修炼功法，却突然动作一滞，身体的痛楚在没有忍耐之下，不自觉的发出一声痛哼。 但法清对此已不在意，反而是神情愣了起来。 “我倒忘了，大梵般若灵力已被吞噬殆尽，亏我还想运转大梵般若功法疗伤……” 法清心中有些苦笑，回忆起了之前昏迷之时，出现在他脑中的那篇经文，魔罗经。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返虚合道，最终成就仙佛之境……这经文倒是记载的全面，令我能得以对比其他体系的修炼境界。” 法清感叹一声，魔罗经中的信息浮现在心中。 这魔罗经，乃是一位号位“南无大自在天魔无上罗刹佛”的佛陀所着，借弟子之手记录为经文。 经中记修炼之法，旨在修炼精神念力，随后凝聚心神六欲，心念情欲合一，便可在意识内修成魔罗舍利。 经中亦对此舍利一境有做说明，乃是相当于最原始的仙道中，所修炼的古炼气术中的炼神之境。 何为炼神？ 最初的修士感悟天地，创出古炼气术，古炼气术分为五步，五步功成，便可合道融于天地，得享长生大道。 而这五步，便分别为炼精化气的炼精之境、炼气化神的炼气之境、炼神返虚的炼神之境、返虚合道的炼虚之境、以及最后的合道之境。 这是西游世界一切功法的起始，无论何门何派何种体系，都脱胎于这古炼气术。 只是后人发现，这样修炼的最终结果，便是意识融于天地，不再有凡俗私欲之情，便逐渐发生了转变。 仙道衍化出修仙之法，佛道衍化出修佛之法。 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天地视其为天地之贼，到炼神之境开始，便有三灾五劫加身，阻其攫取天地灵力。 当然，这炼神之境只是古炼气术的称呼，仙佛等各体系的境界虽都以古炼气术的境界做对比，却都有各自的境界划分和称呼。 有了三灾五劫，便自然会生出避灾躲劫之法。 而魔罗经便记载到，结魔罗舍利之后，以魔罗舍利吸收众生欲望，融万千欲念为一体，化作六欲魔身。 六欲魔身以天地万物生灵的情欲作为庇护，以渡三灾五劫。 三灾五劫淬体不死，便终成真正的六欲魔身。 或许这个时候，也可以称为魔罗之身。 境界等同于仙道的天仙之境，佛道的罗汉果位。 而魔罗，也并非某人的称谓，乃是如仙佛一般的体系称呼，简称为魔。 魔脱胎于佛道，两者师出同源，又相互对立。 佛分超脱三果：罗汉、菩萨、佛陀。 魔亦有对应三境：尊者、天魔、魔尊。 但最终的超脱之境，魔道却和佛道称谓一样，称为佛祖。 …… “所以我现在的修为，若对比西游世界中的古炼气术，相当于刚刚踏入炼气之境？” “……” 法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的修为在诛仙世界已算中流，放在正道三大派也可有个长老之位，想不到在西游之中才刚刚脱离凡俗炼精之境。 这么想来，哪怕是《太极玄清道》《大梵般若》《焚香玉册》的最终境界，应该也只是相当于炼神之境，或接触到一丝炼虚了。 “只是不知，这西游中的修炼境界，放在诸天万界之中又是什么水平……” 法清有些感叹的想了想，便把这虚无缥缈的念头抛之脑后，运转起魔罗经，开始运法疗伤，并熟悉功法。 毕竟先不说现在体内只有魔罗经的灵力，哪怕是以后伤势痊愈，他也打算修此功法。 吸收众人欲念不代表必须要吸收阴邪一面，正面情绪同样是情绪，没什么可忌讳的。 更何况诸天万界无穷无尽，谁说的好他会不会一直修炼这门经法呢。 法清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 夜幕悄然降临，法清对此恍若不觉，静静躺在地上闭目运法疗伤。 只是忽然间，几道幽光从树林深处出现。 “嗷——” 苍凉的叫声遥遥传出数里，令法清眉头一皱，悄然睁开双眼。 一丝丝腥臭之气传来，法清勉强控制着身体，挪到一棵树旁，将身体靠在了树身上。 抬眼望去，一头头精瘦的灰皮野狼缓缓从树林中走出，将法清包围了起来。 “嗷——” 狼群后面忽然传出一声嚎叫，离法清最近的两只野狼兽眼一缩，獠牙外露，朝着法清逼近过来。 法清静静地看着狼群，头顶忽然出现一抹幽光。 眉心竖纹悄悄出现一抹光泽，令法清看起来仿佛比狼群还诡异。 两只狼貌似不安的停住脚步，似是有些犹豫。 后面嚎叫声再度响起，令两只狼身体一动，隐隐对着法清发出沉闷的嘶吼声。 “吼！” 两只野狼猛然一扑，口中发出嚎叫，择人欲噬的朝着法清扑了过来！ 嘭！ 嘭！ 两道重物撞击的声音传来！ 法清忍着剧痛，控制着头颅对着扑来的野狼蛮横撞去，将来势汹汹的两只野狼瞬间撞得头骨炸裂！ 腥臭的狼血喷洒在法清身上，那两只扑来的野狼连哀嚎声都没有，整个头骨血肉模糊，刹那间变成两具狼尸，摔在地上失去了气息。 第二章 凤回楼 七日后。 法清行走在路上，沿路前行。 法术灵力虽不能动用，但法清单凭脚力，速度也远胜常人。 七日前那晚，虽有野狼夜袭，但在他有如法宝般坚硬的光头下，完全不堪一击，丢下了几具狼尸后，便在一声不甘的嚎叫中退去。 法清行动不便，也没有追击，只是运起魔罗经，将那些狼尸污血通通化作黑烟，纳入体内。 这效果属于魔罗经的衍生功用，只要修为不算太高，他便可将其尸体转化为黑烟般的血气精华，融入体内，滋补身躯神魂。 不过针对野兽也就罢了，法清并不想对人也如此。 毕竟人乃是同类，法清只是想恢复伤势增进修为，并不想成为没有底线的魔物。 在山中修养五日后，方圆数里内已经没有任何大型野兽，成为了一片禁地。 黑莲竖纹终于在这种情况下微微有了一丝灵光，法清虽仍不能动用法力，但魔罗经毕竟乃是超出这个世界体系的经法，五日疗伤之下，肉身伤势已逐渐恢复，足以正常行动。 下山之后，走了一日，便见到一处村庄。 法清以路上的猎物与村民换取资源，顺便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可惜这山村封闭，不通外界，只知道这里属于会宁城的地界。 衣物干粮也是穷苦百姓的日常所用，但好歹还是能给法清做出一身僧袍，换下原来污迹斑斑的僧衣。 拜别山民后，沿着村中山民所指的方向又走了一日，第二日近黄昏时，法清终于顺着沿途阔路，来到一处城池之前。 会宁城。 一处法清没什么印象的地方。 入城后，沿路由于收敛气息，更有粗麻僧衣的遮掩，倒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顶多偶尔有人奇怪的看了看他眉心处的竖纹，却没有多问。 也不在街上过多逗留，趁着天色还亮，法清寻到一装潢还算不错的酒楼，打算在此过夜，顺便打听打听现在是什么时候，天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酒楼名为凤回楼，法清施施然从正门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里，人群熙熙攘攘，看起来这酒楼生意不错。 寻了一处角落无人之地，法清点了两盘素斋和两个馒头，一边用餐，一边洗耳聆听周围食客的高谈阔论。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倾听，法清主要还是想确定这是什么地方，在神州大地的什么方位，没想到还真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 “唉，陈兄，听说那邪血门也被灭了……” “灭了正好，那门主仗着自己学过两手法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活该！” “但是那新接手的门派也不是善茬啊，听说是属于魔道顶尖大派鬼王宗的分支，恐怕更难伺候。” “唉……只可惜这两年正道的神仙们不怎么出手了，令这些魔道之人在天下肆虐。” “我看这世道渐乱，只怕以后要越来越难了……” “刘兄，我倒是知道为什么正道的人近两年不显了。” “哦？还请王兄说与小弟听听。” “听说乃是两年前魔道之人与正道的神仙门派青云门打了一仗，正道不敌，才导致这世间道消魔长，纷争四起。” 一桌四人正在大厅中间之处谈论，法清心中一动，抓住了关键词。 “两年……” “莫非他们说的便是青云山正魔之战？我已经离开两年了？” “……” 法清心中一沉，眉头皱起，继续听了下去。 只见那一桌四人正要继续谈论，旁边几个年轻人忽然凑过来，脸上带着神秘之色。 “四位兄台，这件事小弟倒是听我表哥提起过，当时并不是正道不敌，而是正道将魔道众人打退了。” “哦？这位兄弟快细细说来。” 四人眼前一亮，纷纷询问起来。 一名年轻人神色有些得意，看了看四围，低声说道：“我听我表哥说，当日魔教众人袭击青云山，想要覆灭青云门。” “青云门这等神仙门派自然不会求饶，与魔教众人战在了一起。” “那一战，打的是昏天黑地，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魔教这些人自然不是正道神仙的对手，听说无数神通法术交击之后，青云门的道玄老神仙终于出手，对着天空轻轻一指，便有无数乌云凝聚，万般神雷轰下，将无数魔教之人杀了个干净！” “那道玄老神仙又是轻轻一指，一把通天彻地的神剑出现，将魔教剩下的这些人通通逼退，度过了这场……” “放屁！” 一道中气十足的清朗之音传来，将这年轻人的话给打断。 周围众人纷纷被吸引了注意力，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大厅靠西一侧，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坐在一张桌旁，老者右手握着筷子，少女却在吃着一根糖葫芦，样貌精致可爱，似乎不过豆蔻之年。 而声音，正是那老者发出。 老者看起来气度不凡，手边还有个竹竿靠在桌子上，上边有块布条，写着“仙人指路”四字，看来是个江湖相士。 只见他不顾身旁少女的阻拦，瞪眼接着说道：“若是道玄真的那么厉害，怎么青云山一战，青云门会死了那么多人，连七脉首座都死了四个，其他的长老弟子更是死伤无数，你当魔教那些魔头是吃白饭的啊！” 身旁少女面色一嗔，气结的低声埋怨，却见那老者乐呵呵一笑，也不在意。 反而在周围众人好奇地询问声下，继续说了下去。 “那青云山正魔一战，起因便是青云门的龙首峰首座苍松叛门勾结魔教，用阴毒之物偷袭了道玄和其他几个首座。” “魔教众人趁此机会，才袭上青云山，与青云门展开大战。” 说着，看了附近那年轻人一眼，摇头说道：“你这小娃娃，道玄若真这么厉害，青云门怎么会损失这么惨重。” “那七脉首座之中，落霞峰首座天云、朝阳峰首座商正梁、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小竹峰首座水月尽皆身死，而叛门的苍松，也被道玄依仗诛仙剑之威，收了他的性命！” “七脉首座死了四个，还叛变被杀了一个，其余死于大战中的长老弟子更是不计其数，若非道玄拼命用诛仙剑阵逼退魔教众人，怕是灭门之灾便在眼前啊！” 众人闻之无不震惊恐慌，仿佛能感受到当时青云山上的惨状。 那老者见状得意一笑，兴头更甚，却眼珠一转，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后面的事还没有结束，可惜老夫我近来在外，带着我这孙女除魔历练，却是有些劳累，不便多说了。” “唔……” 一旁正在吃糖葫芦的少女脸色一滞，嗔怒地看了老者一眼，鼓了鼓腮帮子，背过身不再看他。 老者此时已经恢复那仙风道骨般的出尘气度，皱了皱眉，似是打算抽身离开。 几个被老人话语勾起兴趣的年轻小子眼中一急，也不介意刚刚被老者打断话，连忙走到老者身前，帮老者把桌子擦干净。 一边说，一边大声喊道：“伙计呢！快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肉菜肴都呈上来，今日有幸碰到这位老前辈，我等就算破费一些，也不能使老前辈受到怠慢。” 说完，其中一名年轻人带着满脸笑容看向老者，诌媚的说道：“老前辈，您且在此休息，这凤回楼虽不是什么享誉天下的酒楼，但在这会宁城方圆内却还是首屈一指，晚辈等有缘得见老前辈，聊表心意，还望老前辈不要见怪。” “哎……你这……” 老者皱着眉看着临近的几人，半晌才叹了口气，状若无奈。 “唉……也罢，你们心意至此，老夫也不好拒绝，那便继续给你们讲讲当日之事，全了你们的兴趣吧。”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神色喜不自胜，连忙对老者拱拱手，说道： “好好好，多谢老前辈赏脸，但晚辈等人乃是因为尊敬老前辈才作此举动，老前辈千万不要误会。” 说话间，几个人也不回原位，反而把桌子给拉了过来，与这老者的桌子拼在了一起，一脸奉承的恭维了几句。 老者轻抚了下银白的胡须，目光满意地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之意。 背身坐在一旁的豆蔻少女满脸无奈，一串糖葫芦不知不觉便已吃完，眼珠一转，知道老者命硬，也不再理会，反而悄悄从老者行囊中拿出一串，两只眼睛不觉间弯成了两个月牙，喜滋滋的继续吃起来。 至于老者口中之事，她说了老者也不听，干脆如以往般任之由之，装作没听见一般。 法清默默坐在阴影处，他乃修炼之人，耳聪目明，便是离得远些，那老者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此刻他一言不发，专心的听着那老者说话，同时心中也猜测到了那老者的身份，若他所料不差，这老人便是原着中的江湖相师周一仙，坐在他身旁的少女，应该就是他的孙女周小环。 周一仙清了清喉咙，面色重新恢复回忆之色，继续讲了下去。 第三章 正魔之战 只听周一仙说道： “魔教虽退，却没想到在那鬼王宗的带领下，魔教众人居然杀了个回马枪，再度袭回青云山上。” “道玄本就是拼命发动诛仙剑阵退魔，此时魔教再度来袭，实在难以迅速动用诛仙剑阵。” “那唯一还有战力，也是仅剩下的一个首座，大竹峰首座田不易见此，拼着同归于尽也将那些魔教之人拦了下来，为道玄争取时间。” “唉……” 周一仙轻叹一声，眼中有些不忍。 “但那魔教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又岂是他能轻易挡下的。” “若非他门下一名弟子不惜走火入魔运用法宝将其救回来，恐怕也要殒命当场了。” “然而就算如此，那田不易也修为尽毁，沦为废人，只是留得一条性命而已。” “唉……” 周围之人纷纷跟着周一仙一叹，目光敬佩。 这时，远处有人好奇且关心的问道：“老神仙，那田不易的弟子最终如何了？” 周一仙闻言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坐在阴影处，有些看不清模样。 但依稀间可以看出，应该是个光头。 说话的正是法清。 周一仙颇为钦佩这弟子护师的举动，更何况面前这人对他的称呼恰好挠到了他的痒处，闻言让他不禁面露得色，也不废话，解释了起来。 “那弟子救回田不易后，便昏迷了过去，被其余的青云门人将他与田不易一同送回了后殿。” “听说后来也只是神魂受损，修养数月便恢复了过来，据传那田不易的女儿还因此对其日夜照顾。” 周一仙有些为老不尊的嘿然一笑。 “只怕一对少年少女，便要因此成就好事了。” “老前辈，后来呢？” 邻桌的年轻男子按捺不住，无意听这儿女情长的事，催促着周一仙继续讲大战的事。 周一仙状若无奈地摇摇头，仿佛看到了着年轻人孤独的后半生，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有这田不易的拖延，道玄也终于再度展开诛仙剑阵，含怒出手，将魔教长生堂的堂主玉阳子打死。” “鬼王宗宗主鬼王见势不妙，直接以万毒门的毒神挡劫。毒神吃了诛仙剑阵一击，若非秘法保命，恐怕也要同玉阳子一同殒命。” 顿了顿，周一仙面露忧色。 “所以这两年来，天下的纷争，只有少数才是正魔之争，大多数反倒是实力保存最完好也是最强大的鬼王宗，到处在魔道内部行吞并之举所造成的的。” “万毒门因毒神之事，与鬼王宗彻底翻脸，长生堂也因为堂主身死，隐隐和万毒门归附在一起，抵抗鬼王宗的凶威。” “那合欢宗在魔教四派中排名不高，但其宗主三妙仙子向来懂得明哲保身，倒是没有掺和进去。” “但鬼王宗日渐势大，久而久之，恐怕万毒门和长生堂也难以抵挡，若到那时候，鬼王宗一统魔道，恐怕便是天下大难啊。” 周一仙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令周围众人担心中更生钦慕。 “老神仙，那魔教在玉阳子一死和毒神重伤之后，便被逼退青云山了么？” “……” 周一仙正自维持着心忧天下的神情，忽然被人打断，顿时心中不满，皱着眉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阴影，还是那个貌似和尚的光头之人。 “小子，若有疑处上前来问老夫便是，为何藏在暗处鬼鬼祟祟！” 闻言，周围之人也不管周一仙是在说谁，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一直藏在暗处隐匿身形，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哼！老前辈刚刚便说了，这两年世道艰难，主要便是魔道纷争的影响，这人只怕便是一个魔道妖人！” “不错！” “……” 人群熙熙攘攘，不知不觉便义愤填膺起来，几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更是拿起剑鞘，便要出手。 “阿弥陀佛。” 法清诵了声佛号，起身从暗处走出。 光头洁净，面容俊秀，虽只是身着粗麻僧袍，却依然散发着一股祥和安宁之意。 只是眉心处的一道黑纹，令法清的气质有些诡异起来。 法清笑着看向众人，眼中一抹妖异的流光一闪而过，却令接触到法清视线的食客路人纷纷心中一凛，止住嘴不再说话。 大厅内渐渐安静起来。 “天音寺弟子法清，见过前辈。” 法清双手合十，走到周一仙身前三丈，含笑揖了一礼。 围观之人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和尚竟然来自正道名门天音寺，刚刚那些附和之人更是心中一慌，紧张的埋头用起饭来，不敢再言语。 周一仙眉头一皱，原本的不渝自然已经消失，却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是天音寺弟子？” “那为何这些事还要问老夫？当初青云门应该与你们说过才对。” “而且当日一战后，天音寺近两年来久未有人下山，连须弥山的天音大寺也常年封闭，不见外人，为何你这小和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 法清闻言不禁有些疑惑。 “两年来天音寺无人下山？” “天音大寺封闭？” “……” 法清心中疑惑，口中却只是轻轻回道：“小僧奉师门之命，有要事下山。” “……” 周一仙狐疑的看了看他，突然心中一惊，忽的站起身，惊疑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和尚。 “你叫法清？” “不错，小僧法号法清。” “你……” 周一仙神情更加惊疑不定。 “你不是已经丧命于鬼王宗宗主之女碧瑶手中了么！” “……” 法清眉头皱起，心中忽然一沉，不再理会周一仙的问题，直接了当的问道。 “还请前辈告诉我这两年来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间，眉心黑纹隐隐闪动，一阵轻微的魔意出现在周身，令大堂内离他相近的十几人身体一滞，心中莫名压抑起来。 这语气着实有点生硬，使周一仙脸色一板，脾气上来，便要开口呵斥。 “爷爷……” 身边，早已将糖葫芦放在一旁的周小环面色发白，有些虚弱地喊了一声，对着周一仙轻轻摇了摇头。 “……” 周一仙心中一凛，他一眼便看出这是相术反噬的后果，但以周小环的天赋，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等状况。 面色一沉，周一仙将脾气压下，目光深深地看了法清一眼。 一道黑莲在他眼中虚幻的出现，黑莲周围魔影环绕，黑莲之下似乎有无数白骨铺地，数不清的枯手朝着黑莲挣扎，无尽的头骨发出无声的嚎叫，空洞的眼眶竟然让周一仙感受到一股渴望的感觉。 “啊！” 周一仙惊呼一声，猛然后退一步，感觉到那黑莲好像注意到了自己，无穷的恶意来袭，令他心神都感觉受到了侵蚀！ “爷爷！” 周小环心中一慌，急忙扶住周一仙，目光警惕地看着法清。 大堂之内一片安静，连咀嚼之声都不曾传出，食客们仿佛没有看到法清一般，紧紧垂头盯着饭菜，一言不发。 法清心中有些疑惑，他知道这祖孙二人有相面之术，却不知他们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才产生如此反应。 但他没有多问，再度重复了一遍。 “还请前辈告诉我这两年来发生了什么事，诛仙剑阵杀死玉阳子重伤毒神后又发生了什么？” 周一仙平复心神，拍了拍周小环的手，神情已经十分郑重。 闻言，他凝目看了一眼法清，护着周小环重新坐下，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鬼王借毒神挡下诛仙剑阵之击后，毒神重伤垂死而遁，魔教众人见此，自然也生了退意。” “但是鬼王却发现道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面色更是萎靡枯败，便想要再拖延一阵，将道玄拖死，毕其功于一役。” “还好你们天音寺闻讯万里相援，普泓神僧不计损耗的施展秘法，终于带着普空神僧和一众弟子，及时赶到了青云山。” “……” 周一仙忽然止住话语，深深看了法清一眼。 “两方人马对峙之际，魔教众人见事不可为，便想抽身离开。” “但是那鬼王宗的宗主之女碧瑶，却忽然上前，询问……法清是否回到了天音寺内……” “天音寺众人闻言大怒，那首座弟子法相更是义愤填膺，立刻上前质问，说：‘法清师弟早已死在了你这妖女手中，竟然胆敢在此侮辱我师弟，我要你这妖女血债血偿！’。” 周一仙看着法清的目光仿若在看阴邪鬼魅，说道最后语气更是模拟着法相当时的语气，十分凄厉，令周围明白其话中含义的人心中一寒，身体都有些颤抖起来，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 “……” 法清对此视而不见，没兴趣理会这些不相干之人的想法，心中倒是能理解碧瑶为何会发问。 顿了顿，周一仙继续说了下去。 “言罢，法相便仿佛与往常换了个人般，状若疯魔的冲上去，与那碧瑶斗在了一起。” “其余天音寺门人与还有战力的青云门弟子见此，立刻上前支援，与本来想退去的魔教众人战在了一起！” “唉……” 说到此处，周一仙又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这一场战斗，可谓是血腥无比，犹如血肉磨盘一般，不知死伤了多少人，令双方两败俱伤！” “战了两个时辰，天音寺与青云门弟子毕竟不如魔教人多，普泓普空身受重伤，带来的弟子更是十不存一。” “然而魔教众人也不遑多让，死伤无数，群龙无首的万毒宗和长生堂元气大伤，但那鬼王宗的鬼王却不知为何实力突然高涨，拼着受伤携碧瑶和众多弟子门人离去，三妙仙子领门人紧随其后。” “两方相继罢手，不再厮杀。” “这场正魔大战，至此，才算落幕。” 第四章 周氏祖孙 “……” 法清眉头紧皱。 听这周一仙所言，碧瑶应该无甚大碍，但他却不知跟着方丈普泓前去支援的弟子里，有没有他师父普济。 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情是他穿越重生以来最大的因果，更何况这种孺慕之情也不是一句因果便能概括的，故而普济乃是他此世最重要的亲人，这比与他互通心意的碧瑶还要重要！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为碧瑶而死，却知道若是普济有难，他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得普济周全！ 想了想，法清一事不劳二主，直接发问道：“前辈，你可知这场大战中，死伤的人里，可有一位法号普济的和尚？” “普济……” 周一仙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 半晌，摇了摇头。 “老夫对这名字无甚印象，想必应该不在其中，以老夫的记性，听一遍应该便能记下来。” “……” 闻言，法清悬起的内心终于有些放下，感谢的朝周一仙行了一礼。 “多谢前辈为小僧解惑，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 周一仙有些诧异，没成想这和尚竟然真的只是问了些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周一仙心中哑然一笑，他外表虽仙风道骨，但在真正的修炼之士眼中，不过是个江湖相师罢了，是他想的太多了。 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无妨，这等事虽不在世俗流传，但也不算什么机密之事，老夫也只是根据道听途说而言罢了。” 法清再度微笑着合十一礼，然后转身，回到了刚刚所坐的阴影之处。 周一仙深深望了法清一眼，实在没法把自己刚刚看到的幻象与这青年和尚联系起来。 但那幻象确确实实是他相出来的，令他不得不信。 酒楼外的天色已经渐晚，刚刚又出了这档子事，大堂内的众多食客纷纷结账走人，顷刻间，原本几乎要坐满的酒楼大堂便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客人，而且都离法清和周一仙祖孙老远，根本不敢探视。 周小环虽然年龄尚小，但却已经懂得事情轻重，把糖葫芦三口两口吃完，然后迅速用完饭菜，便想拉着她的爷爷周一仙离开。 岂料周一仙思索半天，竟然在周小环吃完之后，一把拉住她，坐到了法清边上，眼中布满好奇探究之色。 法清似是毫不在意，朝周一仙和煦一笑，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用着斋饭。 不理会周小环脸上震惊疑惑交织的生气模样，周一仙冲着法清嘿然一笑，老脸挤出了一堆褶子。 “小和尚，老朽……” “前辈，不妨直接称小僧为法清吧，或者小师傅也可以。” 法清碗筷一顿，眉头皱起，抬起头，淡淡地打断了周一仙的话。 周一仙闻言一愣，也不生气，没有多问，而是继续说道：“那好，小师傅，老朽周一仙，这是老朽的孙女周小环。” “今日老朽与小师傅一见，也算是有缘，还不知小师傅是天音寺哪位神僧门下？” 周一仙似是对自己江湖相师的身份丝毫不以为意，话语虽是询问，但无论是提及天音寺神僧、还是刚刚讲述正魔之战，都对这些正道高人没有太大敬意。 言里言外，他倒仿佛与这些人份属平辈，甚至身份更高一般。 “小僧非师门四大神僧师伯的门下弟子，乃是刚刚才询问过周前辈，天音寺的一个普通长老，普济禅师的弟子。” “……” 周一仙口中一滞，原本准备好的恭维话顿时用不出来了。 他看这年轻和尚气度不凡，依靠相术更能见到那恐怖幻象，还猜测是天音寺最神秘的普德神僧的弟子，没成想竟然只是一普通长老门下。 “哈……哈哈，天音寺果然不愧是正道三大派之一，底蕴雄厚，便是一名普通长老也可培养出小师傅这般的才俊，真是令老夫佩服啊！” 周一仙有些尴尬地讪讪一笑，对这普济完全没印象，只好转而夸起天音寺来。 法清脸上轻笑，给了周一仙一个台阶下。 “多谢周前辈赞誉，小僧愧不敢当。” “哈哈——” 周一仙爽朗一笑，拍了拍法清的肩膀，似是颇为欣赏这识趣的和尚。 只是忽然间，周一仙眉头一皱，轻咦了一声。 “小师傅，你这是有伤在身？” 法清点点头，也不奇怪周一仙能看出来，毕竟他肉身虽已恢复，但内里却还是神魂受损，不可动用法力，自然有痕迹外露。 “不错，小僧意外受伤，神魂受损，确实身体有所不适。” 周一仙眉头拧在一起，凝神看着他，忽然手中一动，毫不见外的把住了法清的脉搏。 他相面多年，心中自有一套辨人之法，这和尚虽有那恐怖幻象，但面相却颇为柔和，属于脾气温和、易于相处之人。 虽不知那幻象从何而来，但周一仙判断，只要自己没有犯了这和尚的忌讳，必定不会惹到那诡异黑莲，更不会导致祸事临身，这才不见外为法清诊断起来。 法清默默看着他，并不反抗。 俏生生站在一旁的周小环此时也渐渐放下心中成见，稚嫩的童光有些好奇的望着法清，不明白这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有什么秘密。 “小师傅，你这不只是小小的神魂受损吧。” 半晌，周一仙拿开手，睁开眼睛，面色凝重的说道。 “老夫观你灵力运转不畅，脉弱而体虚，体内只有气血之力流动，恐怕你是根本不得动用法力、运用法术吧。” “周前辈好眼力。” 法清微微一笑，直接承认了下来。 “你这和尚，如此重伤竟然还在外面晃荡，岂不知当今世道正值乱象，若是被魔道之人发现你的身份，恐怕你便要英年早逝了！” 周一仙脾气上来，直接怒声呵斥了起来。 颇重的语气并没有使法清介意，反而令法清想起了一件事，含笑合十一礼。 “多谢前辈劝告，小僧流落在外，也正想回到寺中。” “还未请教前辈，这会宁城乃是神州何地，离天音寺多远，在天音寺的哪个方向？” “……” 周一仙奇怪的看了这和尚一眼。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此乃神州西北部，与天音寺相隔数万里，以你目前身受重伤的脚程，只怕要走上半年才能回去。” “神州西北部……” 法清默默重复一声，忽然抬头问道：“那岂不是离鬼王宗更为接近？” “不错。” 周一仙点点头，说道：“你刚刚应该也听见了，这附近的门派正在被鬼王宗收复，北行数千里便是狐岐山所在，这里说起来，应该也算鬼王宗的地界范围了。” “哦？那前辈为何来此魔教之地？” “哈哈，老夫不过是一行走世俗江湖的相师，那修行界的打打杀杀与我何干，鬼王宗是不会搭理我这种小人物的。” 周一仙洒然一笑，不在意地解释说道。 “倒是你这和尚，天音寺两年来常年封闭，你为何会突然下山？” “而且还来到这，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这个问题你还没回答老夫呢。” “……” 法清一阵沉默，突然反问道：“还请前辈与我说一下天音寺为何封寺？” “……” 周一仙叹了口气，无奈看着法清，拿他没办法，只得回答起法清的问题。 “具体缘由的话，老夫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支援青云山之后，没过多久，普泓神僧便宣布闭关养伤，寺内一切事宜由法相主持。” “说起来这法相也当真是好运气，当日大战他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最后却只是落了个轻伤，休养几天便已痊愈，乃是幸存弟子中，极少数伤势轻微的弟子之一。” “这封寺的命令也是法相代师掌寺之后，吩咐下来的，至于为什么，老夫就不太了解了。” “法相师兄？” 法清默念一声，脑海中浮现一个进退得当、处事有方、慈悲为怀的和尚身影。 他记得上次见到法相，还是受黑水玄蛇袭击之时。 自那以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了。 “封寺……若无特殊原因，以法相师兄师承普泓师伯的性格，绝不会做出此等动作。” “莫非是当时普泓与普空伤势极其严重，回到寺中也难以痊愈，为此才封寺避敌？” “……” 法清苦思不解。 周一仙见法清半天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开口打断了法清的思绪，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法清小师傅，我刚刚与你说过，我和孙女小环乃是江湖相师。” “实际上我们并非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乃是确实师于古时相师传承。” “刚刚我观你面相不凡，我这一脉最需给命运奇特之辈看相，才能大大提升相术的道行。” “你这面相老夫着实看不透，不妨你稳住心神，不要抵抗，让我这相术天资更为出众的孙女给你相上一相？” “哦？” 法清已经结束了思考，闻言颇感兴趣的看向周小环，轻轻点了点头。 “受周前辈解惑颇多，这等小事自无不可，请吧。” 法清端坐在凳子上，面色平和，面朝着周小环，一脸微笑。 第五章 有缘人 夜幕中，光线有些昏暗的大堂内。 周小环神情郑重地望着法清，稚嫩的眼瞳里有一丝丝好奇和忐忑。 刚刚她已经以相人之术观察过法清了，却在当时陷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浩大威压之中，险些令她意识都彻底沉浸进去，无法脱离。 此时她颇为谨慎地运起奇特的灵力，那是与修行界的法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带着一股奇异的玄奥之意，凝目看向了法清。 轰！ 周小环刹那间感觉无尽的天地在自己眼前出现，自己仿佛无比渺小，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的那种渺小。 但在这渺小之中，她面上的神情却逐渐露出一抹沉醉之色，本身倒似是毫无察觉，目光虚无空洞，意识看起来已经深深沉浸在了这无尽天地之中。 意识内，或许天地一词有些不准确，周小环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时空层层重叠，一片又一片的黑暗爆炸，无数的宇宙与世界衍生，又有无数的宇宙与世界毁灭，隐隐地吸引着她接近。 周小环顺从着本能，向那些壮丽玄奥的景象接近。 而外面的身体，却随着她意识内的动作，渐渐气息变得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但面上的神情却越来越陶醉，意识也越来越深入。 终于，她抵达了那意识所看到的地方的核心部位，无穷的时空在四方上下起伏生灭，而最核心的地方，乃是一团光源。 光源散发着朦朦胧胧、颇有些黯淡的清光，令周小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下意识的想要继续窥视。 大堂内，周小环的面色已经逐渐萎靡，带着一股枯败的灰黑之色，可嘴角却仍有诡异的兴奋迷醉之意。 “小环！” 周一仙大惊失色，连银白的胡须都用力抓下来一撮！ “小环，你不要吓爷爷啊！” 周一仙神情慌张，不知周小环出了什么情况，连师门传承中也没有提到过这种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凡入相师一脉的不说天资多好，命却一定是很硬的！纵使你这和尚是气运深厚之辈，小环相命遭到反噬，也不会出现这等情况啊！” 周一仙面色焦急的看着周小环，拉起周小环的手探起她的情况，口中碎碎而念。 法清面色凝重，他也不知周小环窥探到了什么东西。 但就在这时，他意识中的蕴道珠却微微一闪，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光芒骤然一亮，一下子将周小环的意识弹了回去！ 同时珠体内的诛仙界世界之痕流光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随之而出！ “啊！” 周小环痛呼一声，迷茫的睁开眼。 眼耳口鼻尽皆流血，看起来十分恐怖，但气色却逐渐恢复了红润。 “小环，你怎么样了！” 突然的转醒顿时让周一仙喜出望外，但下一刻周小环七窍流血的状况却令他心中再度紧张起来！ “爷爷……我……” 周小环一阵迷茫，感觉自己刚刚的记忆似乎消失了。 细细回想之下，却有十个大字，出现在脑海之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啊！” 玄奥的经文在脑海浮现，周小环下意识的尖叫一声，身子一软，倒在了周一仙怀里，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小环！” …… 周一仙将周小环抱在怀里，目光担忧，却实在察觉不出周小环体内有什么异常，仅能感觉到有些虚弱。 法清在旁皱着眉头，忽然间，他感觉自己与这小丫头隐隐有了些虚无缥缈的感应。 “不对！不是我，是蕴道珠！” 法清刹那间心中一惊，已经分出了区别。 而这时，气息似乎有些恢复的蕴道珠在意识内微微一动，一道信息传过，令法清明白了缘由。 “有缘人……” “诸天之中少数可以感应到蕴道珠存在的有缘人……” “可以使蕴道珠与其链接一丝气息……” “这有什么用……？” 法清苦思冥想，但下一刻，已经不需要在思考了。 蕴道珠在严重亏损后已经消失的暖流忽然出现，虽然极其微弱，但却能让法清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在受到滋养。 “相当于一个子体，可以辅助蕴道珠在此界吸收能量？” 法清有些恍然，渐渐明白了所谓有缘人到底有什么作用。 在法清思考之时，周小环也已经悠悠转醒。 毕竟只是受到那玄奥经文的突然冲击，本身更得了蕴道珠的一丝气息附身，自然不会昏迷多久。 周一仙松了一口气，将周小环面目中的血迹清理干净，稚嫩的小脸上有些憔悴，却已经隐隐可以看出以后的美貌。 把周小环放在凳子上，让她靠住自己，周一仙关切的问道：“小环，你刚刚发生什么了？现在可还有何不适？” “……” 周小环摇了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法清一眼，莫名感觉到一股亲切，仿佛这和尚和爷爷一样，都是自己的亲人。 随后回过头轻声答道：“没有了，我也不记得刚刚在……法清大……大师身上看到了什么。” 周小环面色一红，心中的亲切感让她下意识的想叫大哥，却临时反应了过来，改称大师。 “……” 周一仙闻言，脸上有些古怪，不知道自己这孙女为何做此称呼。 法清却轻轻一笑，早已结束了思考，闻言心中一动，接过了话茬。 “小环姑娘刚刚可是想叫贫僧大哥？” “是……是的。” 周小环涨红着脸，有些害羞。 “无妨，想叫便叫吧。” “说起来，贫僧倒觉得和小环姑娘一见如故，也算是种缘分。” “若不介意，我们不如结为异姓兄妹，以兄妹相称？” “……” 周一仙眉头皱起，心中暗道这和尚不像是这么热情和自来熟的性格，为何会无故如此？ 周小环此时却已有些惊喜地翘起嘴角，心中的亲切感使她慌慌忙忙地应了下来。 “好呀好呀，小环也觉得看着法清哥哥很亲切，刚刚还差点口误呢。” “好。” 法清肯定的一点头，直接看向周一仙。 “那周前辈，不知您可否愿意让小僧认小环做义妹？” “……” 周一仙有些郁闷地看着这和尚，这身份转换也太快了，完全没有令他反应过来。 但转念一想，这和尚颇为神秘，身份又是天音寺的弟子，修为看起来也不弱，自己这孙女认他作干哥哥也不算被辱没。 毕竟在外人眼里，可无人知道他这一脉师承何人，在他人看来还是他们祖孙高攀了这和尚。 只是刚想答应，却忽然沉吟一声，问起了周小环。 “小环，刚刚看到了什么，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可有一些诡异之象，比如……” 周一仙咬咬牙，不自在地看了法清一眼，凑到周小环耳边。 “比如一朵黑莲……” “……” 周小环眼中满是疑惑，没有学周一仙那般压低声音，直接脆生生地回道。 “没有呀爷爷，虽然我记不清了，可是依稀记得看到的画面很玄奥，但却完全挨不上诡异这个词。” “而且刚刚醒来后，我意识内，还忽然出现了一篇经文呢。” “哦？” 周一仙本来有些疑惑地心情顿时一奇。 “什么经文？” “叫做……天书。” “什么！” 周一仙闻言大吃一惊！ 法清也愣了一下，他只知道周小环身上现在有一缕蕴道珠的气息，却没想到天书是怎么来的。 惊叫之后，周一仙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人群早已散尽，大堂内仅剩自己三人，还有在远处柜台收拾东西的伙计，但也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 微微松了口气，周一仙神情似是有些兴奋，又看起来十分紧张，压着声音说道：“小环，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天书？” “……” 周小环噘嘴嗔了爷爷一眼。 “当然是真的，那经文我已经背下来了，不信我说给爷爷你听。” “夫天地造化，盖谓混沌……” “停停停！” “爷爷信了，爷爷信了，不要继续说了。” 周一仙神情大变，连忙捂住了周小环的嘴，同时警惕地看了法清一眼。 见状，法清微微一笑。 “周前辈，小僧恰好也知道这天书经文的内容，无需担心小僧心起歹意。” “……” 闻言，周一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天书怎么突然间仿佛大街货一般，谁都知道。 但转眼间，便把这念头抛于脑后，心中庆幸而又惊喜。 周小环摇头奋力挣脱了他的手掌，无奈地看着喜形于色的周一仙，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似是颇为无奈。 “咳咳……” 半晌，周一仙回过神，强行换成一副严肃面孔，看向了法清。 “也罢，小环虽然年岁尚小，但自有其主见，老夫也不便干涉。” “既然你们二人都有意此结义之事，那老夫便同意了。” “以后你与小环便是结义的异姓兄妹，我膝下只有小环这一个孙女，并无其他子嗣，多了你这个和尚大哥，也算是小环的福气。” “你二人以后当如亲生手足般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切不可互生嫌隙，法清你年岁……” 说到这，周一仙忽然语气一滞，有些尴尬地问道：“法清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法清下意识的想回答十七，但忽然想到此界已过两年，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这两年，但还是应该算作十九才对。 “哦？” 周一仙惊奇地打量着法清，他能看出法清年岁不大，但没想到连二十岁都没有。 但只是惊叹一会，便放下心思，继续说了下去。 “小环今年还未满十二，法清你年岁长于小环，平时要多加谦让……” “爷爷……” 周小环忽然脸色一红，噘着嘴打断了周一仙的话，手拉着周一仙的袖子一阵摇晃。 周一仙被摇的前仰后翘，连连告饶，面色无奈。 “也罢，爷爷就不多说了，总之既然你们结为兄妹，便不可把这当做儿戏。” “而且……” 周一仙忽然神情换成一副笑眯眯之色，纵然外表十分仙风道骨，此刻也露出了几分猥琐之意。 “法清，你是否该和小环一样，叫老夫一声爷爷？” “周前辈说笑了，我与小环有缘结识，妄称兄妹已是有所逾越，怎可高攀周前辈的尊称。” 法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周一仙，摇头笑说道： “我们还是各论各的吧。” “……” 周一仙有些郁闷地看着法清，心生无奈。 周小环却瞪大了一双眼睛，眼中带着笑意，似是十分乐于见到自己爷爷出丑。 夜色已深，三人找伙计在这酒楼开了间三铺客房，就此歇息。 第六章 黄石村 次日清晨，法清浑身舒爽的起身，伸了个懒腰。 回来数日大部分都生活在山上，平时休息都是以打坐代替，但由于他不能动用法力，打坐也不好完全入定。 经过昨晚一宿无人打扰的大觉，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身体仿佛都畅快了几分。 当然，里面也有精神终于开始受到暖流滋养的原因。 被暖流滋养了十几年，乍一消失，他还有些不习惯。 自嘲地摇摇头，望向另外两张床。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周一仙和周小环仍在酣睡，周小环的被子掉在地上，可能是因为在酒楼里和衣而睡，睡得不老实的原因。 法清面色平静，轻轻下床，走过去把被子捡起来，给周小环盖上，随后悄悄离开房间。 推开门。 微凉的晨风打在脸上，天空一副暗蓝之色，夹杂着几缕金光，看来才刚刚入了卯时。 法清默默看着晨光，面色宁静。 魔罗经悄然运转，但运行之时仍能感觉到丝丝阻滞，若速度一快，便如针扎一般疼痛。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屋里传出一阵声响，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周一仙推门而出，眼中还残留着一丝睡意。 看到法清站在门外也不惊讶，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法清，醒这么早啊。” “嗯，小僧该出发了。” “嗯？” 周一仙闻言顿时心中疑惑，转头望向了法清。 “出发？” “不错，下山已久，小僧也该回天音寺去了。” “……” 周一仙皱起了眉头。 “你这身上有伤，难以施展灵力，此地距天音寺数万里远，你没什么联系寺内的办法让他们接你回去么？” 法清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 周一仙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心中倒是冒出一个主意。 “既然如此，你不妨与老夫和小环一起走吧。” “老夫带小环行走江湖，也无什么地方要去，此地继续北行便是鬼王宗，老夫也想换个方向了。” “况且你身有重伤，这天下乱象渐起，若被魔教之人发现你天音寺弟子的身份，恐怕你难以抵挡。” “不如与我和小环一起，浪迹红尘，也算是个照应。” “这……” “周前辈您乃是相师打扮，小僧一个和尚，走在一起岂不更加引人注目？” 周一仙闻言，心有成竹地一笑。 “这等小事，有何难处。” “反正你岁数合适，又认了小环做妹妹，不若换做俗家打扮，再戴个斗笠或者帽子，对外便称是小环的亲哥哥。” “如此一来，又有什么修行之人会注意到一个世俗江湖的相师，带着两个晚辈出行呢？” “……” 法清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他现在身体虽然不似刚回此界之时那般虚弱、无力抵御危险，但若真是到了绝境，蕴道珠本就源力亏损，他还不知道如何使用，恐怕到时候也只有彻底爆发黑莲之力这一条路了。 伤势再度加重还是小事，毕竟有蕴道珠在，只要他不是当场身死，那奇异的暖流总能将他身体恢复过来。 但这黑莲已和他神魂相融，化作元神黑莲。若真的被毁，只怕他也要神魂俱灭了。 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孤身回寺。 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周一仙颇为满意法清听取他的意见，与法清商讨一阵，在天色大亮之后，前往城里买了一套合身的粗麻衣服和一个四周带着帽檐的灰色帽子。 法清带着帽子把自己的光头挡住，身上一袭粗布麻衣的劲衫。 收敛了气息之后，虽然仍旧是个身高体健的精神少年，但看起来却只是个世俗之人，没有了什么修行之人的痕迹。 …… 半个月后。 周一仙持着那写有仙人指路的竹竿，精神矍铄的走在前面。 法清双手拿着行囊，周小环这几日来也与他关系愈加亲密，此时正颇为兴奋地坐在法清肩上，东张西望。 毕竟少女心性，再如何早熟，也还是孩子年纪而已。 周一仙看了看天色，又四下瞧了瞧道路，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法清和周小环。 “再过一个多时辰应该便要天黑了，西南之侧应该有个村镇，我们走快点，免得露宿野外。” “好。” 法清沉声应了一句，丝毫不做怀疑，跟着周一仙加快了脚步。 一路行来，周一仙早已在法清面前展露了他久行江湖的老道经验，每每夜幕降临之前，总能找到村落或城镇等落脚之处，更能主动的避开山贼土匪藏匿之地，也没有误闯过散修之辈的洞府修行之处。 而且宁可路上多费些时候，他们也不在山野之中过夜。 走了半个月左右，已经走了一千余里，按周一仙所言，已经快要离开北地，接近了神州中部。 天音寺与青云山一西一东，分别在神州西部和神州中部。 此时他们距离青云山倒是更近一些。 日头渐渐西落，法清三人终于来到了一座村落之前。 村落大门敞开，似是外出耕作之人还没回来，旁边放着块石头，上面刻着黄石村三字。 将周小环放下来，法清与周一仙一同走进这黄石村内。 忽然，两人齐齐皱眉，止住脚步，向四周打量起来。 此时天色还亮，村子内却静悄悄的，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人烟居住一般。 轻风一吹，只有树叶哗啦之音，连虫鸣犬吠之声都不曾听见。 法清与周一仙神情凝重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打算立刻离开此地。 就算找个山洞夜宿野外，也比这气氛诡异的村落要好。 谁知就在这时，村子深处忽然传出一声惨嚎！ “啊！！！” 声音稚嫩且高昂，明显是个孩子发出的，却听起来极为扭曲痛苦。 周一仙面色一变！ 随后理也不理，一把拉住周小环，立刻向后而退！ “走！” 法清神情警惕的将两人挡在后面，肌肉绷紧，体内气血更是开始流动起来。 “啊！” 忽然，周小环尖叫一声，指了指法清右前方的屋子！ 那泥石所铸的屋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拉开了低矮的窗户。 房间内一片漆黑，纵使现在太阳还未落山，里面也没有一丝光线！ 两道幽光在屋子的黑暗深处微微闪动，仔细一瞧，竟是一双眼睛！ 那眼神散发着幽绿之色，森然看向发出尖叫的周小环，目光中藏着一股贪婪狂热之意！ 砰！ 村口大门猛然一关！ “吱呀——” 一阵声响接连不断的响起。 只见法清三人附近的房屋内，或窗或门，尽皆打开，里面通通都是一片漆黑之色。 不知多少双冒着幽光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们三人，一动不动！ 法清刹那间寒毛炸起，仿佛感觉到无数恶意袭来！ 第七章 逃离 “叮——” 元神黑莲在意识中若有若无的轻吟一声。 那不知多少双眼睛所散发的恶意，被元神黑莲拒之在外，令法清意识一清。 然而那些布满狂热贪婪之意的眼神并没有一直待在原地，顷刻间，凌乱的脚步声从四方左右响起。 一个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一股奇异腥臭味、几乎不似活人的村民，缓缓走了出来。 一些村民嘴中轻轻发出低沉地嘶吼声，但细细听起来，又像是在嘟囔什么。 他们浑身冒出一丝丝的黑气，旁边的村民隐隐将这些村民护在中心，形成一个个看似杂乱无章，却隐约有序的人群。 法清心中一沉，一股威胁感从四处传来。 “这些人恐怕出现了异变，实力可能比外表看起来要强，小心！” “好！” 低声提醒了一句，法清忽然看向村子深处。 那刚刚传出小孩惨叫声的地方，此时已经一片安静，但法清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可匹敌的恐慌感，却又瞬间压下，课这感觉已经告诉他，以他现在的情况，绝不可接近那里！ 这时候，那些村民，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些村民步伐看似缓慢，却在片刻之间，便围住了法清三人，以他们为中心，渐渐逼近。 心中一凛，法清看了看四周。 “不可被他们完全围住！” “跟在我后面，破开那大门，冲出去！” “好！” 周一仙面色凝重的低喝一声，左手紧紧拉着周小环。 法清扫视一圈，体内血气疯狂奔涌，身做蛮牛之势，骤然冲撞而去！ 周一仙带着周小环紧随其后，脚下步法十分玄奥，身形捉摸不定！ “砰！” “砰砰！” 法清迎面轰然撞上三个村民，一下子便撞飞了出去！ 但那村民身体似乎极为沉重，一阻之下反冲之力不禁让法清止住脚步，脚下踩出了两个深深的脚印。 法清心头一沉，看着那三个村民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声，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身体挣扎起身，眼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只剩下一片嗜血的凶残！ 黄石村那些衣衫褴褛的村民似乎受到了刺激，猛然加快了脚步，法清前方左右的村民更是聚集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杂乱无章的人群以那散发着黑气的村民为节点，隐隐形成一道阵法，令这些村民身上是出现一股与他们身形瘦弱的身形截然相反的强大气息！ “铛——” 一声若有若无的钟鸣声响起。 法清忍着神魂针扎般的剧痛，强行运转法力，可灵力运转极为晦涩，别说那金刚不坏进阶的淡金色袈裟，连金刚不坏都无法凝聚，仅仅只是在体表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符文法印。 由于体内功法与灵力属性已变，原本金色的符文法印已经变成了颜色极浅的淡金色，几乎接近透明，法清更能感觉到，在灵力运转之时，一股莫名的戾气涌上了心头。 元神黑莲在意识之中轻轻颤动，将这戾气化去，却让法清感觉自己意识莫名冷静了下来。 不，冷静或许形容的不够恰当。 应该说，法清的情绪似乎突然变得淡漠了一些，眼中出现了一丝幽光，透露着一股冷意，连那刺痛神魂的痛楚，都好像减轻了一丝。 “咻！” 金刚珠骤然脱手而出，气血之力形成的内力附着在金刚珠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魔罗经灵力。 法清身体一动，随金刚珠而动！ 周一仙更是紧紧牵着周小环的手，紧随其后。 “轰！” 金刚珠重重的打在村民了身上，瞬间将为首村民身体打出一个恐怖血坑！ 随后去势不减，接连打穿其后三名村民的身体，陷在了第四名头顶散发着黑气的村民身体之中！ 但法清却没有趁机前进，反而面色忌惮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些被洞穿身体的村民纷纷喷出一股股黑色鲜血，将地面都染成一片黑红之色。 犹如燃油一般，在滋滋之声中，黄土地面竟然被腐蚀下沉了一层！ 金刚珠悄然回到法清手中，散发着淡淡的灵芒。 但本利附着灵力的金刚珠，此刻金刚珠一些金色珠体之上，已经被耗去了灵力，细瞅可以发现，这些地方似乎沾上了一层黑红血迹。 本体的宝芒与这些带有腐蚀之力的黑红血迹交锋，黑红血迹在不断被消耗，可金刚珠，光芒也变得有了一丝丝黯淡。 法清心中一惊，连忙施展气血之力驱除这黑红血迹。 然而下一刻，气血之力却仿佛陷入泥潭一般，被黑红血迹缠住消耗。 法清无法，只得忍痛再度施展灵力，精神已经疼痛的有些微微眩晕起来。 在这灵力之下，黑红血迹迅速蒸发，化为气体消散。 法清回过神，面色刹那间变得十分凝重。 只见原本被金刚珠洞穿身体的那四个村民，此刻正被一阵阵黑气灌体，伤势竟然在逐渐恢复。 同时，整个村子里现在到处都是村民，也不知刚刚藏在哪里，密密麻麻，数之不清。 他们头顶的黑色法阵已经逐渐形成实质，黑气与村落深处遥遥呼应，将这黄石村笼罩起来，本就渐暗的天色彻底被黑暗取代，三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对法清倒影响不大，虽然伤势未复，但目能夜中视物乃是肉身之能，不会因此失效。 但对周一仙祖孙来说，此刻犹如睁眼瞎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接近透明的淡金色符文法印，在黑暗笼罩之下，几乎变成了一样的颜色，法清更是忽然感觉一阵致命的威胁似乎在从村落深处逐渐逼近。 法清心中有些焦急起来，犹豫地将心神落在元神黑莲上，实在不愿意不明不白的在此拼命。 忽然，一道念头闪过！ 法清心中有些不确定地操纵起元神黑莲，在意识中轻轻盘旋起来。 幅度和速度不敢太大，因为怕神魂承受不住。 “呼呼——” 法清头顶三尺的黑气法阵忽然躲之不及的退散开来，在法清头顶留出一道小口子。 逐渐出现的星光从这口子中打下，将法清的脸找出一片光亮。 “快走！” 法清低喝一声！ 黑气虽然没有如他所想般被黑莲吞噬，但这种结果他也能接受。 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周一仙祖孙惊喜又诧异的目光中，以肉身血气施展起天音寺最基础的罗汉拳法，金刚珠挂在右手虎口之上，摆开架势，迎着眼泛绿光的人群而去！ 在黑暗之中，这些村民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眼神空洞无比，没有了任何感情。 法清气血游行六脉，以猛虎下山之势，猛然扑了过去！ 轰轰！ 法清五指成拳，周身附着金刚诀灵力，直接向前挥去！ 在即将打到前方村民身体的一刹那，拳头角度奇异的一偏，以小臂发力，瞬时间将一名村民打倒在地，躺在右侧被其他村民踩住！ 但他也提供了拦路的作用，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法清心无二物，猛然改为摔碑之势！ 脚步连踏间，双手拳头摊开，一把抓住左右村民的头颅，运劲对撞！ 撞击一触及分，在撞出来的鲜血未溅射出来之际，法清便手腕一扭，嘎嘣一声，将两个村民头颅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摔在了两侧地上！ “啊！” 这时，周小环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周围人群实在太多，她毕竟年纪尚小，虽被周一仙传授了那玄奥的步法，却并不纯熟，一个失误便被一个逼近的村民抓住了脚腕。 “小环！” “法清，救小环！” 周一仙滑不溜秋的在村民中左右游走，看起来还算安全，但忽然发现手中的小手被挣脱，目眦欲裂朝着法清呼救！ “来！” 法清回身，犹如猿猴探臂般一把抄起周小环，左手成刀，将紧抓在她脚腕处的枯手斩断！ 同时光头顺势一槌，狠狠地撞在了那被拉过来那名村民头上！ 咔嚓一声，那村民的头颅直接没入了胸膛之中！ 被这一耽搁，原本被微微阻拦住的村民瞬间逼近，口中吐着腥臭的恶气，离法清不过三尺之遥。 法清瞳孔收缩，一把将周小环紧紧掩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气血运行周身！ 嘭！ 法清猛然腾身而起，右脚附着一丝灵力，将包围过来的村民头颅通通扫碎！ 肮脏的黑血顿时喷了出来，溅在了法清身上！ 滋滋！ 近乎透明的淡金色符文法印发出一阵轻烟，被黑红血液不断腐蚀！ “周前辈，跟紧我！” 事已至此，法清不再多想，趁着符文法印依然存在，紧紧将周小环护在怀里，同时大喝一声，不管不顾的朝着人群冲去！ 砰砰砰砰砰！ 不顾嘴角溢出的血迹，法清运起全身的劲力，硬扛着一众村民的附着黑气的攻击，身体晃成了一个陀螺一般，拳脚并用，瞬息间冲出几十米远！ 咚！ 法清一拳打在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是何材质所铸的大门仅仅晃了一下，没有出现任何裂纹。 与此同时，法清身上的符文法印轰然炸碎，化作光点消失！ “唔——” 法清闷哼一声，强行将口中鲜血咽了回去！ 灵力反噬下，他的身体已经再度受了内伤。 黑气越来越浓，法清头顶三尺的小小空隙似乎也在不断缩小，被黑气不停侵蚀！ “老夫来！” 紧随其后的周一仙神情一急，似乎咬牙下了什么决定，对着大门捏出一道法印。 “不必……” 法清沙哑着嗓子，体内灵力急速流动，令神魂剧烈一痛！ 法清眼前一黑，霎时间一片天旋地转之色！ 连忙停下灵力运转，头顶已经覆盖了一层亮光，黑莲竖纹更是悄然明亮了一些。 咣——！ 法清猛然以头顶为点，撞击在大门之上！ 轰的一声，大门露出了一个大窟窿！ 仿佛金石撞上了铁块，巨大的撞击声不断回响。 法清瞬间神魂剧痛，脑袋更是被震成了一团浆糊，令他几乎瘫软在地上。 勉强伸出手，在已经到门外的周一仙接应中，从窟窿里钻了出去。 第八章 杀生和尚 天气不算太晴朗。 星光有些暗淡的夜幕下，三人丝毫不做停留，周一仙搀扶住半昏迷的法清，不断地向远处而去。 也不管这夜里会遇到什么危险，总之，先远离这诡异的村子再说。 在宽阔的地方下，周一仙那步法似乎摆脱了限制，大开大合间又有着精微玄妙。 那飘渺若仙的身形忽左忽右，又突然仿佛瞬移一般，往前凭空挪移数丈，片刻间，便在黑夜里隐去了身影。 黄石村的村民团团挤在后门，已经止住了动作。 原本眼中那些贪婪狂热的意味，此刻已消然无踪。 这些村民仿佛一具具死尸一般，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 无数双空洞死寂的瞳孔，透过门洞，死死盯着三人的身影消失，目光中一片没有感情的冷漠。 …… “呼——” 连行小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周一仙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有些疲惫，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周小环更是气喘吁吁，却强自压抑，稚嫩的小脸担心地望着法清。 “……” 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洒落在嘴上、身上、衣服上。 法清紧闭双目，嘴唇发青，脸色更是惨白无比。 神魂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一路紧绷着身体，肌肉都微微痉挛起来。 周一仙找的乃是一个山坡后的背风之处，轻轻将法清靠在山坡上，周一仙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他传承的是相师一脉，看相算命断一生祸福才是他的本事，不擅长占卜一时的吉凶。 收回手站起身，在周围地上刻下几个玄奥的符文，随后有些警惕地神情微微一松，走了回来。 身体恢复静止状态，终于令法清的脸色渐渐平缓。 毕竟他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透支身体强运灵力导致的反噬而已。 在气息平复后，有魔罗经的疗愈和蕴道珠的滋养，那惨白之色已经逐渐变淡。 周一仙盘膝在侧，让周小环待在他与法清中间，难得的打坐起来。 平日里的嬉笑怒骂之色尽皆消失，一层隐隐的灵光出现在脸上，倒让他真的像个仙风道骨的仙人一般。 …… “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声沉闷的爆裂声传来。 正自闭目凝神的周一仙心中骤然一惊，立刻起身，睁眼望向他之前布下符文的地方。 那符文主要乃是迷惑之用，避免野兽接近，只有在有东西强闯时，才会爆裂示警。 只见附近的黑暗里，十几个身影正在从左右前方缓步走来，朝着他们三人逼近。 为首一人头顶光秃，微微反射着星光。 在这光芒衬映之下，一个头陀打扮、满脸横肉，面容十分凶恶的壮汉，出现在周一仙眼中。 他手中拿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刀，巨齿形状，刀型古拙，粗短的刀身泛着森冷光芒。 仔细一看，那刀身上还刻着两个字。 借着暗淡的光芒，隐隐可以看出，两个字的形状为——杀生。 “你们三个，刚从那个黄石村跑出来？” 粗豪的声音从这壮汉口中传来，他扫了扫不起眼的周小环和法清，目光定在周一仙身上，粗声问道。 周一仙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麻烦都赶在一起了，法清还受了伤，恐怕难以再度逃脱。 定了定神，维持着一副镇定的表情，脸上一片风轻云淡之意，似乎并不在意对方人多势众。 “不错，老夫三人正是刚从那村子离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前来寻老夫三人？” 毕竟心有所虚，周一仙虽然刻意保持住一副高人的风范，但也没有过于刺激对方，先回答了这壮汉的问题，才问起了他们的身份。 “嘿嘿。” 壮汉似乎有些狰狞的一笑，但笑声中隐含的惊讶，让周一仙明白，其实是他的笑容就这么难看，没什么狰狞不狰狞的，都是一个模样。 “老子乃是鬼王宗厉鬼堂的杀生和尚，你这老头倒是颇有本事啊，带着两个累赘还能从那村里出来……” “你这老头的修为，怕是有些不简单啊。” 杀生和尚冷笑着说道。 说完，未等周一仙回应，杀生和尚目光一冷，脸色凶恶！ “说！你是从哪来的！” 说话间，手中的怪刀抬起，似乎周一仙的回答一旦令他不满意，便要斩下周一仙的性命！ “爷爷……” 不知何时，法清已经睁开了眼。 将周小环护在身后，虽然有黑夜遮掩，但还是做出一副担心紧张之意，朝周一仙唤了一声。 手轻轻触碰到周一仙的身体，一道气血之力凝成的内力打出，让周一仙明白他的伤势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 “……” 周一仙背对着法清轻轻摇头，面色却有些难看地看着杀生和尚，口中做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意味。 “你这和尚，好大的煞气。” “老夫周一仙，无门无派，不过是一行走江湖的相师罢了。” “这是我的孙子周清、孙女周小环。” “相师？” 杀生和尚微微一愣，皱起眉头看向周一仙。 “你这个老头倒是好大的福分，孙子孙女俱全。” “但你一个相师，哪来的本事带着两个累赘从那个破村子逃出来！” “还不给老子如实交代！” “哼！” 杀生和尚的态度仿佛激怒了周一仙一般，令周一仙发出一声重哼。 “老夫行走江湖数十载，自然有些奇门遁甲的保命之术。” “你既然知道老夫三人从黄石村逃出来，想必也看到了老夫是如何离开的，为何还要质疑老夫的身份！” “嗯？” 杀生和尚疑惑地看向附近的一个黑衣之人。 “老大，这老头好像确实没怎么出手，是带着这两个小崽子从大门那离开的。” “离开的身法的确有些玄妙，但没什么灵力波动，应该只是门世俗中的江湖步法。” “……” 周一仙在旁心中一松，刚刚的话说出口，他也有点心虚，生怕被识破。 好在如他所料，监视的人只是看到他们进去和出来，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杀生和尚将信将疑，想了一阵，忽然说道： “老头，把你的步法施展给我看看。” “……” 周一仙心中一喜，面上却叹了一声，看起来十分憋屈。 脚步一动，没有使用任何灵力，仅凭身体踏出了一圈左右飘忽、捉摸不定的步法。 杀生和尚看了半晌，总算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随口一问。 “好了，老子信了。” “你这步法叫什么？” 周一仙回到原位，有些憋闷的回道： “盗天机。” 末了似是担心触怒杀生和尚，又补充一句： “是一位老相师二十年前教我的。” “嗤——” 杀生和尚嗤笑一声，目露嘲讽之色。 “你们这些混迹在世俗里的江湖之辈，就爱起这种听起来惊人的名字。” “盗天机？” “呸！” “……” 周一仙脸色难看，却好像心中露怯，不敢反驳。 杀生和尚不屑地看了一眼回身而走。 “将他们三个带回去，正好等圣使来了之后，让他们三个去探路。” “是，老大！” 周一仙似是不敢反抗的跟在杀生和尚一行人后面，不敢逃离。 只是悄悄地，周一仙轻轻拍了拍法清的肩膀，示意静观其变。 法清轻轻点头。 现在他身体已经有些不堪负荷，若强行施法，只怕只有拼命一途。 但这杀生和尚自报鬼王宗身份，还有那圣使的称呼，让他隐隐有些猜测起来。 若他所料不错，这一次，他应当是有惊无险了。 夜幕渐渐将众人身影笼罩，这山坡处又恢复了安静。 第九章 诡异之村 法清三人老老实实跟着杀生和尚一行人，在附近一处遗弃的山神庙里住了几天。 虽然被限制自由，每天也只有一顿的食物，但好歹算是没有出现其他问题。 这杀生和尚看起来脾气暴躁，眉宇里萦绕着一股煞气，听其外号似乎颇为嗜杀。 但除此之外，他倒没有其他的一些古怪习惯。 三日后，一阵灵力波动遥遥传来，落在山神庙前。 杀生和尚连忙招呼一声，留下一人看住法清三个，带着剩下的人出去迎接。 法清心中一动，默默抬起头，盯住山神庙入口之处。 …… “鬼王宗厉鬼堂弟子杀生，领部下参见青龙圣使！” 来到山神庙外，杀生和尚看了来人一眼，心中立刻又惊又喜的半跪在地，恭敬地说道：“劳圣使大人亲临，属下等罪该万死，请圣使大人恕罪！” 一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白面书生对此微微一笑。 “无妨，起来吧。” “青云山一战，厉鬼堂堂主身死，厉鬼堂群龙无首，本就暂时由我管辖。” “你修为虽然不高，但也算是我的手下，不必太过拘礼。” “是！圣使大人！” 杀生和尚似乎心情颇为激动，大声应了一句，站起身将青龙迎进了山神庙中。 青龙微笑着摇摇头。 “不必了，且跟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要你向宗内求援。” “还有你提到的那个黄石村，说完之后便领我过去吧。” “近来宗内事务繁多，我也没什么功夫一直耗在这里。” “这……” 杀生和尚略一迟疑，但转瞬便恭敬回道。 “是，圣使大人。” “这个事情，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杀生和尚顿了顿，叙述起早就在心里整理好的话。 “当时厉鬼堂下属的一伙弟子执行收复任务，前往一百里外的魔心宗时，忽然失踪。” “这个情况被宗内察觉后，弟子等人受命前来探查情况，沿途搜寻失踪的弟子。” “根据着失踪弟子曾经沿路留下的记号，弟子等人来到此地，发现了附近这个名为黄石村的村子。” “弟子等人进入这村子，打算探听情况。” “结果一入之下，竟发现这村子出奇的古怪。” 杀生和尚说到这里，满脸横肉、看起极为凶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 不敢卖关子，继续说道： “进去之后，这村子里没有任何村民走动，整个村子里一片荒芜死寂之意。” “弟子等人沿途打开那些村中房屋，里面也是毫无人影存在，只是看屋子里的痕迹，应该前不久还有人居住。” “当时弟子等人心中疑惑，继续往村子里面走。” “但走到一半，忽然感觉村子深处隐藏着什恐怖的气息，让弟子等人汗毛炸立，只感觉前方有着莫大的危险！” “还未等我们离开，许许多多村民打扮的‘人’，一下子从四处冒了出来，将弟子等人团团围起。” “而且那村子的天，也突然一暗，将弟子们困在了里面。” “好在虽然天色变暗，倒也不算太过漆黑，弟子等人辨明方向，齐齐施展法宝，想要杀出一条去路！” “……” 杀生和尚停顿了一下，粗犷的脸上浮现一抹后怕。 “只是那些村民，不，他们已经称不上人了，简直如同怪物一般！” “在弟子等人的攻击下，他们喷射出的血乃是黑红之色，竟然还有腐蚀法宝的作用。” “而且还有自愈之力，除非毁掉它们的心脏或脑子，否则其余之处的伤势都会自动复原。” “那些村民前仆后继，我们又离村口有些远，杀了整整一刻，依然被困在村里。” “同时在那片黑幕的笼罩之中，黑幕好像在逐渐吞噬我们的精气，让弟子等人逐渐虚弱，意识也趋于混沌。” “并且这些村民伤势复原，好像也是因为这个黑幕的作用。” 说到这，杀生和尚忽然面色一愣，好像回忆起了什么。 青龙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杀生和尚想了一会，好像确定了一般： “圣使大人！弟子刚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时村子上空的遮天黑幕里，弟子现在细细想来，似乎有着咱们魔道功法的气息！” “而那些黑幕当时也是从村子深处传过来，不是突然出现的！” “那村子深处，是不是有哪位魔修前辈，在练什么功法……” “……” 青龙微微皱起眉，琢磨着杀生和尚提供的信息。 但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哪个魔道修士对的上这个情况。 倒是那有污蚀法宝作用的黑血，在他心中倒是出现了几个目标，但一时也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个。 沉默了一会，青龙没说什么，抬头看向杀生和尚，示意他继续说。 “……” 杀生和尚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弟子等人感觉到不妙，顿时全力爆发，在付出了两个兄弟的性命之下，总算突破那些村民的围阻，逃了出来。” “出来之后，弟子等人才发现，那个村子好像真的仿佛独立在天地外一般，外面漫天皆是晴空白昼，只有那个村子里面，才是一片灰暗之地。” “……” 杀生和尚庆幸后怕地呼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心情。 “后来一个多月里，弟子十几人又过去探查了几次。” “但再也不像第一次那样，能够走进村子中间。” “只是在村口处，便被那群村民围住，想要将我们留在那里。” “当时弟子发现，那些村民自身的意识好像越来越淡，气息却似乎在日益变强，有些村民头上已经开始散发着黑气，而且村子上空的黑幕，颜色也愈来愈深沉。” 杀生和尚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尤其那些散发着黑气的村民，就好像节点一般，借助天空的黑幕，仿佛形成一个阵法。” “弟子等人不敢深入，只能趁着那个不知什么名堂的阵法未成形之际，逃出村子。” “而且在一个月前，弟子等人进去时杀死的村民，在下一次去时，竟然彻底复活，好像没有了心脏和脑袋的弱点限制。” “好在弟子们及时撤离，没有再度造成伤亡。” “也是因为如此，弟子等人发现已经无力解决这情况，才求救宗内支援。” “……” 青龙思索着点了点头，看向杀生和尚。 “还有么？” “呃……” 杀生和尚沉吟一声，仔细冥想一阵，摇了摇头。 “目前弟子所知的情况就这些，不过倒是有个奇怪的情况，弟子还没查探清楚。” “说。” “这两个月的期间内，也有几伙行人从附近经过，跑去这个黄石村借宿。” “弟子等人没有阻拦，静观其变，打算看看情况。” “不出所料，那些人毕竟只是凡人，进去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但在五日前，有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进去。” “弟子手下的陈刀在暗处发现，那两个大人两个小孩进去的一瞬间，便有黑幕笼罩过来，无数村民涌出来，仿佛受到什么命令，将那四个人抓了起来。” 杀生和尚顿了顿，看了眼山神庙里。 “三日前，又有一个世俗江湖相师带着两个孩子进去。” “在他们进去的同时，村子好像与外界连通，弟子手下陈刀在外面听到了五日前被抓孩子的惨叫声！” “好像从那一刻起，村子上空那片黑幕便彻底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一样的漆黑之色，没办法再从外面查探情况。” “弟子猜测，是不是这种孩子，对这个村子深处里的存在，有特殊的作用呢？” “……” 青龙思考一阵，眼中有些疑惑。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可能吧。” “你做的不错，这些情报算是颇为详细了，想必也费了你不少功夫。” “圣使大人过奖，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杀生和尚神色一喜，却压抑着情绪，一脸恭敬的表着忠心。 “嗯。” 青龙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领我去那黄石村，趁着现在天色还亮，我先进去查探一番。” “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哪个宗派的人，来我鬼王宗的地界撒野！” 第十章 青龙圣使 闻言，杀生和尚神情一愣。 “呃……是，圣使大人。” “不过三天前进去的那三人并没有死在那村子里，而是逃出来被弟子等人抓住了。” “哦？” 青龙有些好奇。 “在哪？” “就在这山神庙里，被弟子等人昼夜看管，等待圣使审讯，而且还能作为诱饵为我们探路。” “嗯。” 青龙微微一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跟我说说他们三个的情况。” “是，圣使大人。” …… 山神庙里，由于离的并不算远，以法清的听力，已经听清了青龙与杀生和尚二人的对话。 抛开内容还在消化之外，对于来人的身份，法清心中有些失望。 若来人是鬼王宗四大圣使之中的朱雀，凭朱雀与碧瑶的关系，自己如果主动表明身份，先不说朱雀态度如何，至少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但来人乃是四大圣使之首的青龙，法清从未见过，对于其原着中的相关描写，此时也早已记忆模糊。 法清现在有些摸不准，到底该不该表露身份。 但在他思虑之时，青龙已经结束了与杀生和尚的对话，越过杀生和尚和其麾下众人，当头进入了山神庙里。 …… “就是他们？” 青龙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一青年三人，没有过多关注两个年龄小的，一边注视着这个看起来气质颇为出尘的老者，一边向杀生和尚问道。 “回圣使大人，正是他们三个。” 杀生和尚恭声回道。 “……” 青龙饶有兴趣地看着周一仙，忽然微微一拱手，文质彬彬颇为有礼地开口道： “在下鬼王宗青龙，不知老先生贵姓，从何而来啊？” “老夫周一仙……” “……” 一番与杀生和尚三天前相似的问询对话，虽然在山神庙外杀生和尚已经讲过了，但青龙还是又问了一遍，只是口吻比起杀生和尚，更为客气有礼而已。 但在周一仙貌似憋屈地回答完之后，青龙却微微一笑，说道。 “我手下弟子多有怠慢，还请周先生不要见怪。” “不过周先生能够带着两个孩子从里面逃出来，想必对里面的情况也算有些了解。” “恕青龙冒犯，还得劳烦周先生陪我等再去一次黄石村。” “这……” 周一仙看起来有些为难，但片刻间便仿佛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跟青龙请求道：“阁下修为强横，老夫自然不敢不同意。” “只是老夫这两个孩子，还请阁下放他们一马，村子里面的情况他们也不清楚，有老夫一个人就够了。” “而且老夫除相命之外，还略通奇门遁甲之术，若无此后顾之忧，也可专心为你们带路。” “爷爷！” 还未等青龙说话，被法清护在身后的周小环心中一惊，连忙声音清脆地叫了一声，眼含担忧，神情中还有一丝倔强。 “小环，不必担心。” “你忘了？爷爷为自己相过命，虽然一生飘荡，但老来走运，主平安到老，有人送终，此去纵然会有惊险，但想必也自会化险为夷，不碍事的。” “可是……” 周小环语气一滞，她自然知道这个，这是她亲手算出来的，但纵然如此，还是皱起了小脸，一脸担心地想要继续劝阻。 不过周一仙说完之后便不再理她，转头看向了青龙。 “青龙先生，不知可否满足老夫这个请求？” “……” 青龙神情似笑非笑，并没有说话，忽然看向了周小环。 “你这孙女，倒是对你极为关心爱护啊。” “但你这孙子，怎么看起来有些不为所动呢？” “呃……老夫这孙子性格较为内敛，不善表达情绪，让青龙先生见笑了。” 周一仙心中一跳，面上还是维持着稳重的表情，似是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青龙笑眯眯地看了看周一仙，语气突然一变。 “大白天的，你孙子还带着个破损的帽子遮遮掩掩，只怕不只是你说的这样吧。” 虽仍是那副白面书生的儒雅模样，但同样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一股莫名的凉意。 言罢，根本不等周一仙回话，挥手便是一道清光，将法清头上有些破损的帽子打了个粉碎！ 啪！ 帽子刹那间四分五裂！ 周一仙脸色骤然大变，心中一沉，板着脸挡在了法清身前，左手拇指不知何时，开始轻轻摩擦起掌心内的手纹。 倒不是说他对法清多大的关心，纵然法清与周小环认为兄妹，但相处还不到一个月，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真的将法清当成亲孙子一般。 然而在那黄石村里，若非法清奋力出手救出周小环，只怕他只有使用祖师遗物，才可带着周小环脱困。 以他的原则，此刻决然做不到坐视不理！ 左手拇指不知不觉间开始用力，蓄势待发。 “周前辈，不必了。” 一道声音传来，周一仙感觉到一个身影，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法清心中微微一叹，虽然不知道周一仙有什么后手，但想必代价不小，自己考虑半晌，本就准备表明身份，没必要让周一仙凭白少个底牌。 毕竟哪怕没有被发现，但被逼着前往黄石村时，若遇到危险，终究还是要暴露。 “阿弥陀佛。” 法清双手合十一礼，虽不着僧袍，穿着一身粗麻劲衫，但并不影响他神情中的祥和。 只是那在眉心处有些闪烁的黑色竖纹，稍稍让他祥和的气质中多了丝怪异。 “小僧法清，见过青龙圣使。” “黄石村之内，乃是小僧出手，将周前辈与周小环救出来的，想必青龙圣使进来之时便有猜疑了吧。” “哈哈——” 青龙忽然朗声一笑，有趣地看着眼前这和尚。 “不错，不过我也只是进来之后感觉灵气波动有所不对，本着不放过任何线索的想法罢了。” “倒没想到，还真的与这位周先生说的情况完全不同，原来还有一位少年英才在此，是我怠慢了。” “说起来，你是和尚，杀生也是和尚，不知你是出自何门何派啊？” “说不定，以前杀生和你还是同门呢。” “……” 法清微微一笑，开口回道：“小僧乃是天音寺法字辈弟子，法清。” “天音寺？” “你们天音寺不是已经……封寺了么？” 青龙说到一半，不知为何，莫名停顿了一下。 法清有些奇怪，但还未等法清说话，青龙突然面露迟疑，目光一凝，紧紧盯着法清，似乎想起了什么。 “等等……” “天音寺？法清？” 青龙眉头一皱，总感觉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法清见此不再说话，默默看着青龙。 看样子他是想起来了，若他没猜错，碧瑶后来必然寻找过自己，青龙听过他的名字也是正常。 只是不知，他对此持什么态度。 如法清所料，青龙思索一阵，果然想起了他是谁，眼中顿时露出一阵惊讶。 “你就是碧瑶一直在找的那个法清？” “……” “正是。” 法清迟疑了一下，‘一直’这个词让他心中微微一叹。 青龙眉头拧在了一起，回忆起碧瑶口中的描述。 “年龄不过十七八，身材清瘦而高大，常着一身天音寺制式的白色僧衣，容貌俊秀英飒、气宇不凡，看起来温和有礼，最常用的法诀叫做金刚不坏，使用时通体会化为金铜之色……” 一大段描述出现在青龙脑海，青龙打量着法清，外表倒是对的上，但那眉心处的黑色印记碧瑶却没有提过，不禁还是有些怀疑。 片刻间，青龙开口问道： “天音寺闭寺两年，那法清也已消失两年，你这突然冒出来的和尚自称是法清，便要想办法拿出证据来证明。” “呃……青龙圣使要什么证据？” “我听碧瑶说过，你身上有一独自改良创新的术法，名为金刚不坏。” “若你真的是法清，就施展此法给我看看。” “……” 法清闻言有些苦笑。 “实不相瞒，青龙圣使，小僧身受重伤，神魂受创，难以施法。” “而且小僧有伤在身，无力反抗，实在没必要骗你。” “若青龙圣使还是不信，可以传信碧瑶前来，自然真相大白。” “……” 原本听到前半句，青龙已经更为怀疑，但直到法清讲完，青龙反倒有些拿捏不定起来。 “这和尚如此自信，面色也颇为坦然，莫非真的是那消失了两年的法清？” 青龙心中疑惑，忽然伸手一点，一把点在了法清心脉之上！ “法清！” 在旁边听的有些疑惑地周一仙顿时一惊，看到青龙动作，一下子惊呼出声！ 法清摆摆手，示意无事，任由青龙探测他体内情况。 同时压抑着意识内的元神黑莲，避免其自动反击。 数息之后，青龙收回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你这和尚倒是没有骗我，也不知你是怎么受的这伤势，居然当时没死，还能活到现在。” “但你体内这灵力的气息，不像是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吧。” “呃……小僧……” “不必说了。” 青龙摆摆手，打断了法清的话。 “我也没兴趣探究你的秘密，姑且相信你是碧瑶所寻的那个法清。” “只是你若真的是法清，想必知道碧瑶的心意吧。” 青龙紧紧盯着法清，问出了心中的顾虑。 这是自了解这件事后，一直就有的顾虑。 只是法清一直没有出现，青龙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才渐渐放下。 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了。 “小僧知道。” 法清并没有心虚，目视着青龙，轻声应下。 “呵……但你一个正道弟子，还是个和尚，与我鬼王宗的少宗主相恋，莫非是打算叛出天音寺加入我鬼王宗么！” 青龙神情已经变得极为严肃，原本儒雅的气质消失，一股威压出现，向法清笼罩而去。 “……” 法清心中一沉。 果然，这诛仙界正魔对立，不止是正道嫌弃魔道的人，魔道也会厌恶正道之人的身份。 但既然这青龙没有直接动手，想必还是考虑着碧瑶的想法。 为难地沉吟一声，法清皱着眉说道： “此事小僧自有办法解决，纵使千难万险，也会想法走过，不劳青龙圣使操心。” “哈哈！” 青龙闻言，忽然不屑地高声大笑，眼中满是嘲讽。 杀生和尚等人在旁一言不发，恨不得将耳朵也堵起来，心中发慌，生怕被青龙事后处理。 青龙没有理会他们，嘲讽地看着法清。 “解决？” “你一个神魂严重受创的和尚，只怕连伤势恢复都是问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仿佛想到了什么，青龙语气越来越重，脸上更是浮现一抹怒色。 “只怕最后，会像你们正道的前辈一样，负心而去吧！” “枉负我魔道女子一腔深情，徒留余恨！” “……” 法清长出了一口气，紧紧盯着青龙，沉声说道： “这神魂之伤贫僧有办法疗愈。” “至于其余的影响，小僧今年十九，自觉修为进展颇快，若有旁人阻挠非议，到时修为够了自然可一力压服。” “嗤——” 青龙面露嗤笑之色。 “好一个夸夸其谈的和尚！” “我先不管你伤势和修为的问题，纵使你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那如果你的师兄师弟、长老师父阻拦呢？你也一力压服么？” “你正道的同道、朋友、长辈，你也一力压服么！” “真是好一个一力压服！” 青龙呵呵冷笑，极为不屑。 “……” 接二连三的质问，令法清难得生出了一股怒气。 魔罗经灵力微微一动，似乎在助长着这怒气升腾。 法清受这怒气影响，仿佛脱离了束缚般，只觉心中的想法要脱口而出，完全没有了如往日的谨慎有矩！ “贫僧乃师父带大，养育之情与授道之恩也是师父所予，与其情同父子，有把握让其同意。” “至于其他人，除了师父之外，还没有谁有资格管到贫僧头上！” “谁若不服，那小僧就将谁打服！” “这个回答，圣使可还满意？” 第十一章 古怪神像 青龙突然神情冷静了下来，瞳孔深深地凝望着法清，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半晌，青龙忽然轻轻一笑，刚刚的愤怒、嘲讽、不屑等相关情绪，尽皆从眼中消失，反而出现了一丝欣赏。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番话说的才有十九岁的朝气！” “本座不管你未来能不能做到你说的这些，但是现在，本座相信你说的话。” “不过你要记住。” 青龙眼皮一沉，面色变得极为阴森，仿佛变成了一个择人欲噬的恶鬼一般！ “若你以后敢负了碧瑶，不管到时你修为几何，本座都会亲手杀了你！” “这种事，本座见过一次已经够了，绝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 法清心中的怒气渐渐消失，闻言只是淡淡看了青龙一眼。 “贫僧知道，多谢青龙圣使好心。” 没有继续顶撞，毕竟修为差距在这摆着，再加上体内伤势，刚刚顺势而言也就罢了，现在法清还是很识时务的。 青龙深深看了他一眼。 忽然，微微一笑，重新恢复了那儒雅的模样。 也不知他这般喜怒无常的频繁变幻神情，脸上的肌肉累不累得慌。 “好了，既然已经验明身份，看在你和碧瑶的关系上，你便不必作为炮灰为我等探路了。” “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你就跟我回鬼王宗见碧瑶吧。” “……” 青龙这语气分明是吩咐的语气，话语里不容置疑，不是在与他商量，法清对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现在形势比人强，虽说刚回来时迫切想知道师父普济安危如何，对天音寺封寺也有疑惑，但以他现在这个情况，路上一旦出现意外，确实太勉强了。 这杀生和尚以青云门境界来说，不过是在玉清六七层之境，便已经让他无法处理，更别说其他修为更高之辈了。 跟着青龙前往鬼王宗也好，至少自己的安危有了保障。 以法清估算来看，大约需要一年时间，自己的神魂伤势才可痊愈，哪怕只有半年的时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窘迫。 毕竟这黑莲与自己元神融合，使自己得以承受住孙悟空的攻击，但自己终究修为浅薄，反噬之力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想了想，法清开口说道：“那我便与周前辈和小环在此等待青龙圣使归来。” 青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破法清故意把周一仙祖孙也算到一起，但却针对另一点开口。 “我只说不再让你们去探路，可没说让你们留在这里。” “走吧，你跟在我旁边，我自会护你周全。” 不容法清反驳，青龙看向了周一仙，神情笑眯眯的。 “以我这双招子，还是看得出老先生绝非常人。” “老先生刚刚说的话虽然不为实情，但依我所看，这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话，应该不是虚言吧。” “不妨与我等同行如何？” “……” 周一仙叹了一声，点点头，没有说话。 刚刚一系列的变故令他看呆了眼，此时联想起当初青云山正魔大战时，碧瑶所说的话，才明白原来法清和碧瑶是这个关系，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适才闻及青龙所言，他甚至连辩解都没有，直接便承认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被心情影响，只是因为他就算不用相面之术，仅是观察刚刚青龙与法清对话时的神态，便知这位肯定是魔道中的上层人物。 看似是询问、是商量，实则根本没有留他辩解的余地。 这时，看到周一仙答应，青龙满意的笑了笑，抚手一拍。 “好。” “杀生，前面带路，今日我便看看，这荒山野岭之地，到底能养出什么东西。” “是！圣使大人！” 杀生和尚令人径直走出山神庙，青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旁边是法清和周一仙祖孙。 ……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黄石村大门前。 村口处的大门紧紧关闭，不像以前那样大开着。 而大门上原本被法清撞出来的窟窿，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原样，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见到。 与此同时，村子内如上次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但不同的是，此时封闭的村子周围，居然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沉寂气息，若离近了或待久了，纵使不进入村子，心中也会感受到一股压抑，仿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一样难受。 “……” 一道青光闪过，青龙腾空而起，眺望着村子里的情况。 村子内的房屋一个个门窗紧闭，毫无生气，似乎已经被遗弃了一般。 但青龙继续往深处看时，却感觉到一丝丝阻滞。 不止阻挡着自己肉眼查看，更微微抵挡着自己的灵识探查。 青龙心中轻哼一声，运转灵力加持在双眼，将一切阻碍扫开，突破重重阻碍，一道精光从眼中闪过，一下子便望了进去！ 这不是他肉眼看到的东西，而是他附在目光中的灵识探测到的。 在青龙的脑海中，出现这么一个画面。 一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年份的祠堂，似乎被改成了一个诡异的庙宇，周围被黑暗重重包围。 青龙仔细往庙里瞅去，只感应到了一片漆黑。 掌心青光一闪，视线猛然穿破黑暗，看到了庙内的景象！ 一尊神像，端坐在庙台之上，模样狰狞凶恶，黑脸鬼角，八手四头，甚至在嘴边还刻着一丝鲜血流下。 “明王！” 青龙心中一惊，还以为看到了受所有魔道之人信仰供奉的天煞明王神像。 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了不对。 这神像看起来好像与天煞明王无甚差异，可细细一瞧，却发现其八只手中，七只手都空着，只有一只手托着一个散发着幽光的黑钵。 其四个头颅虽然带角，却没有一根头发，竟像是四个光头，怪异得很。 青龙盯着盯着，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 仔细一看，竟然发现这诡异神像的四双眼睛突然齐刷刷的一同看向他。 距离隔着整个村子，青龙却感觉这视线就在眼前，一阵摄魂夺魄之意从其中浮现，令他意识隐隐变得昏沉。 “放肆！” 青龙念及至此，心中一凛，猛然生出一股怒意！ 轰！ 虚无缥缈的一道炸裂声在青龙心中响起。 青龙眼中冒出两团青绿色的幽火，顺着视线便烧了过去！ 撕拉—— 幽火仿佛将空气像布一般烧成了两半，沿途发出凄厉的声响，瞬息间便进入那庙宇之内！ 那诡异神像四双眼睛齐齐一瞪，令幽火在空中瞬间炸裂，没有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哼！” 青龙冷哼一声。 隔着整个村子的距离，就算他感觉这神像实力完全不如他，但毕竟受距离所限，难以隔空将其消灭。 收回视线，无声落地，目光冷然地看了村子一眼。 “进去。” 第十二章 消失 轰！ 轰！ 重物碎裂塌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响起。 随着青龙一掌将村口大门隔空打了个粉碎，自进入这村子以后，杀生和尚率人不断轰塌沿路土屋。 但这些屋子里空无一人，一路走来，已经走过村子一半的距离，仍然未有任何异象发生。 经历过村子恐怖诡异之处的杀生和尚等人不禁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这村子不算小，但也不算太大，不到一刻，一行人便来到了青龙所窥测到的祠堂之前。 只见这祠堂通体漆黑，已被改做了供奉神佛的庙宇模样。 不过在其黑色墙体的一些角落，能够看到颜色更为陈旧的黄土痕迹。 观两者风化程度，这黑色的墙体应该筑成不过一年左右。 庙门处，半扇门虚掩，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青龙冷笑一声，没兴趣和这阴森鬼祟的庙宇浪费时间。 大步向前，抬起右手便是一道青光乍现！ 砰！ 庙宇瞬间晃荡起来，一声声泥石龟裂破碎之音传出，里面传出了哗啦啦的碎石落地声。 但覆盖在庙宇四围的漆黑墙体，却只是不断摇晃。 慢慢的，晃荡逐渐停止，那漆黑的墙体只是角落处多了几道裂纹，并没有太大损伤。 被震碎的庙门里面，依然一片漆黑，看不清东西。 青龙眼中微微出现了一丝惊讶。 但他瞬间便把情绪压下，冷眼看了看，右手再度一挥。 这次的青光明显气势更强，狠狠的朝着庙宇扫去！ 原本看起来颇为坚固的庙宇刹那间剧烈摇晃，漆黑的墙体沿着角落出现裂缝，裂缝急速扩大，瞬息间便蔓延了整个墙体！ 轰的一声！ 墙体炸了个四分五裂，朝四周飞去！ 青龙身前出现一层灵光，阻挡碎石和烟尘飞近，静静地看着漫天尘烟消失。 法清在青龙身后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好一会，烟尘散尽。 原本庙宇的位置，此刻一片断壁残垣。 阳光从空直射，将里面的黑暗驱散了个一干二净。 唯一完好的，便是一个造型颇为诡异的神台，台上空无一物，但却有一片怪异的暗红色之迹，让人莫名背后发凉。 原本青龙所见的神像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青龙面色阴沉，带着众人朝废墟里走去。 众人的脚步踩在碎石之上，发出哗啦之声。 “……” 刚一踏入原本庙宇里的范围，法清忽然感觉胸口一热。 法清有些奇怪的抬手伸进怀里，发现原来是那好多章没出现的辟邪玉在微微发烫。 但还未等他多想，便感觉异状消失，辟邪玉再度沉寂了下去。 “……” 法清不明原因，却知道这当初下山时普泓所赠的辟邪玉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反应，暗暗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走在前面的青龙并没有注意到法清的动作。 他皱着眉，四处搜寻了一番，发现那形似天煞明王的神像果然消失了踪影。 青龙心中疑惑地站在原地，不知到底什么情况。 旁边的众人也都心生不解。 除了青龙之外，所有人都曾进入过这个村子。 但直到现在，别说陷入之前的困境，连一个村民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村子好像真的只是个被废弃的荒村，没有任何异样。 青龙沉着脸，扫视了一圈。 “杀生，除了这里之外村子是否还有其他去路？” “这……圣使大人，弟子当时只进入到一半，便被拦住，没有继续向前。” “……” 青龙点了点头，阴沉的脸色中看不透他此时的情绪。 但周一仙在旁仔细打量了一阵，忽然上前一步，越过青龙，俯身看着那有着一层暗红血迹的诡异神台。 “周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青龙看到周一仙的动作，眼中一亮。 周一仙没有回话，神情似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青龙见状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半晌，周一仙站起身，脸上一副不确定的琢磨之色。 “青龙先生，可否让老夫在天空中看看这村子的布局。” “这有何难？” 青龙洒然一笑，掌中青光膨胀，化作一枚三尺大小的古朴戒指，将周一仙托在了青光之上。 霎时间，戒指腾空而起，带着周一仙升空上百米，使整个村子都落入周一仙眼中。 “……” 周一仙居高临下四处打量，过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那青光凝聚而成的古朴戒指似有灵性，在周一仙点头之后，便降了下去。 青龙正微笑看着周一仙，等待周一仙说话。 “这村子周围有一些新建房屋，结合原本布局，似是形成了一个阵法。” “但老夫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阵法，只是隐隐与天地五行相合。” “看其作用，似乎有些侵魂、噬灵、献祭的痕迹。” “可具体是什么阵法，作为何用，老夫就看不出来了。” 并没有卖关子，周一仙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出，以供青龙参考。 顿了顿，周一仙说出了最关键的发现。 “仅凭阵法的布局来看，最为核心的地方应该便是这处被改成庙宇的祠堂。” “若不出所料，这村里的怪事源头，应该便来自于这祠堂里的东西。” “……” 青龙皱着眉。 “但这祠堂已被我所毁，并无异常，周先生可发现其他线索之地？” 周一仙摇摇头，没有说话。 却在下一刻看了看地面。 “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并无任何诡异出现。” “如果这祠堂里的东西没有逃走，那么必然还在此处。” “地面上没有，那便……” 周一仙指了指那诡异神台，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可能在地下！” 青龙顿时目光一凝，顺着周一仙的手势看了过去。 “周先生的意思是，这神台乃是机关？” 周一仙退回了青龙身后，点点头。 “不错。” 打量了神台一阵，青龙背着身轻声问道： “周先生可曾发现开启这机关的方法？” “应该与疑似血迹的暗红之物有关，但具体如何开启，老夫就不知道了。” “……” 青龙没有说话，默默看着那神台。 一时间，场面有些静悄悄起来。 忽然，一阵灵力波动从青龙身上传来。 不安感从周围众人心中浮现。 青龙周身现出惨绿之色。 那色彩逐渐凝实，形成一朵朵妖异的虚幻火焰。 第十三章 神台之底 “幽冥焰……” 周一仙喃喃念叨一声，眼里有些震惊。 “幽冥焰是什么？” 法清配合的在旁询问，充分满足周一仙想要人前显圣的心思。 摇了摇头，周一仙脸上露出一副感慨之色。 “这诡异法术乃是出自千年前魔道大派‘冥宗’，如果要学当时冥宗内最深奥的魔道神通‘虚妄之火’，便必须先学‘幽冥焰’。” “哦？那这幽冥焰有何作用呢？” “若说其作用，幽冥焰虽远不如其进阶神通虚妄之火一般诡异难防，但却依然有烧人三魂七魄之能。” 周一仙目光变得有些凝重。 “这法术早已于千年前失传，我本以为只能在古籍看到一鳞半爪，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懂得这法术。” “哈哈，周先生好眼力。” 青龙周身已经布满惨绿色的火焰，一朵朵虚幻的火焰凭空而立，悄无声息的燃烧。 青龙站的位置已经完全化为惨绿之色，连阳光都被阻挡在了外面，不得近身。 听到周一仙的讲述，青龙睁开眼，邪诡一笑，整个瞳孔散发着渗人的惨绿色光芒，眼球全然被一片幽光代替。 “没想到周先生如此博学，亏我还以为无人认得我这戒指，心中倒有些遗憾呢。” “……” 周一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是故意装作不知，没想到青龙故意提到这茬。 “乾坤青光戒之名如雷贯耳，老夫怎敢擅自提起，青龙先生见笑了。” 似笑非笑地瞥了周一仙一眼，青龙没有继续提这件事，转而将视线投向那神台，接回了之前的话题。 “幽冥焰的出处的确如周先生所言，出自千年前魔道大派冥宗。” “只是冥宗传承何处，周先生可知？” “这……老夫还真不知道。” 这个问题倒确实是问住了周一仙。 青龙轻笑一声，语气淡淡，听不出他的情绪。 “冥宗传承自上古魔宗，具体为何名已找不到史实记载。” “但我魔道所供奉的天煞明王与幽冥圣母，便是最远古时期的魔宗创始人。” 顿了顿，青龙看着眼前的神台，目光中有些果然的意味，但更多的却是惊奇和疑惑。 那弥漫在身边的虚幻火焰已经将神台团团包围，那摊疑似血迹的暗红色之物竟然渐渐融化，与惨绿色的火焰慢慢融为一体。 “冥宗以冥为称，乃是极少数几支真正懂得如何供奉幽冥圣母的魔道宗派。” “这幽冥焰，便是在冥宗日夜供奉中，幽冥圣母显圣所赐。” “……” 青龙的语气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似乎没有让周一仙接话的意思。 果然，青龙感慨地看着彻底变为惨绿色的神台。 “想不到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青龙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眼中却一片冰冷，轻笑着摇了摇头。 在其说话间，地面忽然轻轻晃荡起来，神台开始缓缓下沉。 但那速度看似缓慢，实际上却是极快。 不过片刻间，神台便下沉了数十米深，然后融入土壁之中。 一个幽深漆黑的通道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显露了出来。 一阵阵阴风从通道内吹过，带着淡淡的腥臭之味，闻之欲呕。 “进去吧。” “如果不出意外，这黄石村的怪事已经消失了。” 青龙淡淡说了一声，看也没看众人的表情，便腾空而起，降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戒影自青龙身上传出，将法清和周一仙祖孙托了起来，一同下落。 杀生和尚等人面面相觑一眼，不敢违抗命令，纷纷紧随其后。 数息间，一行人站在了幽邃洞口之前，脚下踩的是筑造的颇为粗糙的石阶。 一名不知姓名的弟子从行囊中拿出火炬，然后从怀里掏出火石点燃，递给了杀生和尚。 杀生和尚点点头，拿着火炬前行几步走到青龙身边，面色恭敬。 青龙没有看他，盯着洞穴深处，似乎发起呆来。 但眨眼间便回过了神，在火炬的照明之中，沿着石阶一路下行。 洞穴通道内，昏暗的火光摇摆闪烁，将一行人的影子照的奇形怪状，仿佛妖魔乱舞。 沿途的通道土壁上，不时便有一道道奇怪的抓痕。 那抓痕带着一抹抹已经干涸的血迹，似乎是有人在上面拼命抓挠，便是五指都烂掉了，也依然用血肉模糊的双手不甘的挣扎。 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仿佛有污人心神的作用，让人脑袋都被熏得有些昏沉起来。 这对法清来说无所谓，元神黑莲天然免疫这些阴毒气息，但周小环却有些坚持不住了。 法清将她抱了起来，让周小环坐在自己臂弯上。 气血之力开始在体内奔流涌动，在周身散发出极为阳刚炽烈的血气，使这些阴邪之气不得近身，令周小环神智得以一清。 青龙没有关注这些，脚步越来越快，径直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这通道并不长，连带着之前神台下沉的数十米距离，应该也就在地下百米左右的位置。 走了不到一刻，便来到了尽头。 一个明细看出人为筑成的宽阔洞穴出现在众人面前，洞**有一片水池，占据了洞穴三分之二区域的位置。 那水池里满是粘稠的鲜血，无比浓郁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血池内咕嘟咕嘟的不断翻涌，不知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血池的尽头处，一张与之前神台质地相仿的案台置于地面上。 看其案台上的痕迹，之前应该也是在供奉什么东西。 青龙面色忽然变得极为阴沉！ 轰然间，一道青光从青龙掌心打出，狠狠朝着血池打去！ 哗啦！ 血池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将整个洞穴泼洒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污腥臭之物！ 唯独青龙身前，一道青光挡住飞溅的脏血，不使其靠近。 而原本的血池里，随着一池血液被轰散，虽然仍有残余，并且被翻涌出的血液正在回流而入，但已经可以见到池底的情况。 无数双惨白灰败的双手匍匐挣扎，层层叠叠，不知到底有多少尸体。 一座八手四头，狰狞诡异的神像，静静地站在尸体中间，悄无声息。 第十四章 狐岐山 五日之后。 青龙的速度逐渐放缓，带着法清急速下落。 自当日在洞穴之底，见到那恐怖血池中的诡异神像后，青龙便没有再说话，面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法清当时便认出，那神像与滴血洞中的天煞明王神像毫无区别。 只是莫名的，当时法清总是感觉血池中的神像比起滴血洞中的神像来，似乎少了一股灵性。 青龙不再多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血池后面，那案台上的供奉痕迹。 随即大手一挥，以青光覆盖血池中的神像，瞬息间便将其缩小，纳入袖中。 命众人退回地表，在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中，青龙从入口处一跃而出。 在他身后，地面缓缓下沉塌陷，将一切的罪恶与血腥，通通掩埋在了地底深处。 随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此事已毕，命杀生和尚等人将黄石村不留一丝痕迹的彻底焚毁，便带着法清三人回到了山神庙中。 当天，回到山神庙之后，青龙一直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直至当晚深夜子时，才走出山神庙外，传出一道灵光向北飞去，片刻间消失不见。 次日，在法清无奈地对周一仙祖孙辞别之后，青龙孤身带着法清上路，返回鬼王宗。 至于周一仙祖孙，青龙也没有为难他们，命杀生和尚等人不得怠慢，任由周一仙去留随意。 杀生和尚自然不敢违抗，便要将周一仙奉为上宾，赔礼致歉。 只是在法清离去后，周一仙似是有些担忧、转而又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杀生和尚，转身带着周小环自顾自的离去，继续向南而行。 一者南行、一者北归，不知多久之后，才会再度相见。 亦不知，再见时是否音容依旧、模样如初。 周一仙心中叹了一声，脸上重新露出仙风道骨之色，手中更不知从何处又寻回来个竹竿，绑着个仙人指路的布条，迎风飘荡。 揉了揉周小环仍自闷闷不乐的小脸，长笑一声，踏入他最熟悉的红尘之内。 …… 一阵失重感来袭，映入法清眼前的，是一座巍峨秀丽的苍翠山脉。 山脉连绵八百余里，其中山峦起伏，泉眼处处、涌流不息。 自高空望去，山脉形似一只巨大卧狐，坐落于南北之间，酣然沉睡。 山名狐岐，乃是妖狐一族世代繁衍之地，位于神州西北部。 沿狐岐山一路北行，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荒漠，穿过荒漠，就是无尽蛮荒的边境荒原。 不知多久以前，坐落于无尽蛮荒之中的魔教祖地、蛮荒圣殿之中，出来了一群人，号曰鬼王宗，在此大兴土石，建殿铺路。 百年前正魔大战之后，更是将总坛彻底定于此地，成为鬼王宗的宗门所在。 妖狐一族不知与鬼王宗达成了什么条件，并没有反对鬼王宗在此建立宗门，反而人狐混居，互不打扰。 偶有不愿与人类同处一地的，也会自行离开狐岐山八百里主脉，前往支脉之中，繁衍生息。 青龙携法清落于山巅之上，脚下是数不清的青石铺地，光滑整洁，似是常被人修缮清扫。 而道路尽头，乃是一座威严耸立的大殿。 “走吧，跟我去见宗主。” 青龙说了一声，面色平和的朝大殿而去。 殿名明王，是犹如青云山玉清殿一般的宗门正殿。 “好。” 法清轻轻点头，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沿路而行，只见云起渺渺，清风阵阵，附近被云雾笼罩的悬崖山峰中，不时传来一声声鸟兽啼鸣之音。 法清不禁有些暗自惊叹，这与他心中对魔教阴森鬼蜮的形象截然相反。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 魔教之称乃是外人所言，圣教才是他们自己的称呼。 虽说正魔两道之名已深入人心，但不可否认，的确有一部分魔道之人信仰虔诚，坚信己道。 明王殿并不远，不过走了一会，就来到了殿前。 这鬼王宗的宗派布局远不如青云门那般景观处处、壮丽非凡，也不如天音寺那样梵音阵阵、庄严肃穆，但却别有一股灵性自然、浑然天成的和谐之意。 毕竟狐岐山与青云山、须弥山，完全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狐岐山所独有的韵味吧。 进入殿内，光线骤然一暗。 这里的气氛与殿外截然相反。 不知名的紫色晶石镶嵌在大殿各处，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一尊可触及殿顶的巨大神像，供奉在神案之上，黑脸鬼角、八手四头，正是魔教中的天煞明王神像。 但这神像与法清见过的其他两尊完全不同，四张脸并不狰狞，反而颇为平和。 只是那四对眼睛不知为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感觉在默默地注视着殿中的人。 这注视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只是会使人心中莫名有些不适，不自觉的生出肃穆尊敬之意。 神像前是一香案，摆着一个玄铁所铸的香炉。 一位身着儒袍的男子正手奉香烛，背身而立，没有理会进来的青龙和法清。 想香烛举过头顶鞠了三躬，随后上前一步，满脸郑重之色，目不斜视的将香烛置在香炉里，退回了原位。 “宗主。” 直至此时，青龙才轻轻出声，微笑着走上前，落后鬼王半个身位，然后脸色一肃，朝天煞明王行了一礼。 “估摸着龙兄脚程将近，我本来还想为明王上柱香后出去迎接，没想到倒是让龙兄等起我来了。” 那男子轻声一笑，缓缓转过身，朝着青龙说道。 与此同时，法清也见到了这男子的样貌。 细眉方脸，虽看起来并非如何俊俏，但眉目间颇为儒雅，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又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一袭儒袍，做中年文士打扮，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正是鬼王宗的现任宗主，鬼王。 “宗主言重了，我乃宗主属下，怎敢劳宗主出殿相迎。” 青龙行礼完毕，恢复了刚刚的模样，微笑着说道。 “龙兄太过自谦了。” 鬼王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转而看向了法清。 “这位……就是龙兄讯息中所提到的法清吧。” 鬼王语气似是不确定之意，眼中却灼灼望向法清，笑意渐淡，一阵威严扑面而来。 第十五章 生编硬造 “正是。” 青龙应了一声，微笑中带上了一抹打趣之意。 “这位就是咱们鬼王宗少宗主，两年来日夜寻找的和尚，法清。” 仿佛嫌气氛还不够凝重，青龙又故作恍然的补充了一句，嘴角笑意越来越浓，不禁双手抱胸，饶有趣味地看着鬼王和法清。 “……” 鬼王酝酿出来的气势瞬间破功，侧头瞥了一眼青龙，眼中有些无奈。 “看来这位法清师傅颇对龙兄胃口，居然能劳动你为他解围。” 语气有些奇怪，又有些责怪，不过大多还是调侃罢了。 “哈哈——” 青龙朗声一笑，也不介怀。 他与鬼王相识上百年，亲眼看着鬼王一步步带着鬼王宗重回魔道巅峰门派，相互间的交情自然不会被这些小事影响。 不过笑完之后，青龙还是笑着解释了一声。 “他神魂有伤，不得施法，仅凭肉身之力恐怕难以抵御你的气势威压。” “难得寻找到他，终于可以让咱们少宗主开心起来，我可不想因为宗主的缘故导致他受伤，令咱们少宗主又横生怨气。” “哎……” 鬼王苦笑着摇了摇头。 “女大不中留啊……” 说罢，鬼王回过身，平淡地看向法清。 原本渐渐压抑的气氛已经被打破，鬼王也不再释放气息威势，与法清四目相对。 恍惚间，鬼王身影淡化成虚影，下一刻，来到法清身前三尺，细细打量着他。 “……” 法清心中有些尴尬，情不自禁的想摸摸光头。 但还是抑制住了这股冲动，嘴角含笑微一点头、以示尊敬。 目光看着鬼王鼻梁，眼中并不闪躲，任由鬼王审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起来。 青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殿中一角，抱胸靠柱而立，一对眸子难得冒出了八卦之色。 这百年来，他大多都在苦修之中，周围早已没什么熟人，倒是少有这种令他感兴趣的事情发生。 殿门前，一缕缕烈日的余辉从殿外顺着殿门缝隙，照在了法清脚上。 法清恍若不觉，心中只觉越来越尴尬。 半晌，法清终于移开目光，有些苦笑的后退一步，揖了一礼。 “小僧法清，见过鬼王宗主。” “……” 鬼王终于收回目光，眸中转为平和之色，嘴角淡淡一笑。 “神魂萎靡、灵光隐没，虽看似身体与常人无异，但体内法力波动微不可见，唯有气血流通其中，倒像一个凡俗武者。” “果然是神魂大损之状。” 鬼王深深看了法清一眼，目光一凝，突然问道： “两年前法清小师傅带瑶儿离开空桑山滴血洞，自身却不知去向。” “一晃两载，才在会宁城现身。” “不知小师傅这两年到哪里去了？为何受此重伤？” “……” 法清心中一沉。 自回来发现已经过去两年之后，他就知道一定会有人问自己为什么消失了两年，纵使现在鬼王不问，回寺后那些师门长辈也会询问。 好在自己也提前准备了说辞，虽然并不全面，但应该够用了。 沉默了一下，法清回声说道： “既然鬼王宗主好奇，小僧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这事情极为古怪离奇，只怕令人难以相信。” “无妨，你说。” 鬼王嘴间含笑，轻轻看了法清一眼，淡淡说道。 法清叹了一声，点点头。 “好吧。” “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小僧当日施以秘法，带碧瑶脱离滴血洞，本想从中离去。” “可却在离开之时，触动周围空间，被一游离在空间中的洞天福地捕捉。” “……” 鬼王眉头一皱，听得有些不解。 法清没有多做解释，自顾自继续说道。 “小僧奋力挣扎，却完全抵抗不了这吸意，终究还是落入了洞天福地之中。” “这洞天福地之内残破不堪，而且范围并不大，里面无花无果、无鸟无兽，方圆不过十里，不知已经存在了多久，毫无人烟之迹。” “小僧初至极为迷糊不解，沿途仔细搜寻，终于在中心之处找到了一座石碑。” 法清说到这，摇了摇头，却又有些庆幸。 “石碑之上刻满了小字，看起来极为玄奥，但小僧并不认识是什么字体，可却莫名能领会其中含义。” 鬼王愣愣的看着法清，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迷阵幻境之中。 法清说的话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连起来之后，偏偏就不明白了。 此时，法清并没有停止叙述，仍自侃侃而言。 “小僧以灵识接触石碑，领会到石碑碑文的含义，碑文称此乃一位号曰黑莲尊者的大神通者所开辟的洞天福地，当年与天帝一战后，两败俱伤，这位黑莲尊者在归途上受人偷袭，身死陨灭，仅剩一点灵光逃回这片祂亲手开辟的洞天福地之中。” 法清越说越顺溜，仿佛真的确有其事一般。 “但黑莲尊者的仇家没有因此放过来，反而因为破不开这洞天福地的禁制，便一同动手将洞天福地轰出了界外。”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黑莲尊者灵识渐灭，才留下了这座石碑，以待有缘。” “小僧恰逢其会，在这洞天福地即将被空间湮灭之际，被摄了进去，一待就是两年。” “虽说里面没有吃喝之物，却有一潭远古钟乳所化的清泉，食之可充饥解渴，令小僧得以维系生命不死。” “直到两个月前，那片洞天福地摇摇欲坠，即将彻底被毁，小僧才按照黑莲尊者所留下的方法，抓住毁灭的一刹那时机，将洞天福地毁灭后所化的黑色莲台融入体内，硬扛着空间乱流，回到了神州之中。” 法清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小僧因此神魂大损，刚回来时更是筋脉尽毁，全身瘫痪。” “好在那远古钟乳的余效还沉积在小僧体内，才让小僧身体伤势渐渐转好，得以行动。” “直到去了最近的会宁城之后，小僧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两年，而且因为洞天福地在空间中的漂流，早已远离了空桑山，来到了神州西北部。” “……” 鬼王原本淡然的表情已然消失，瞠目结舌的看着法清，这一套一套的话从法清口中倾泻而出，难得让他失去了往昔的稳重之意。 这些什么空间、湮灭、开辟、洞天福地等诸多听起来玄奥而神秘的词汇，让他一头雾水，心道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偏偏，还觉得法清说的莫名有些道理，仅凭这些词汇的字面意思，他勉强也能明白里面的逻辑，可让他理解，一时半会是在是难以理解的。 若是法清没有亲眼见过，便是硬编，哪能编出这些东西。 但这却让他更加震惊起来。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远古时期修炼界的概念，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法清面色表面上诚恳平静，似乎说的就是事实，毫不心虚。 实际上，心里早就忐忑不安。 这番话是近期他才编出来的，还没有完善好，只要碰到懂得这些说法的人，那肯定是经不起推敲。 不过好在，诛仙界内无论是魔道还是正道，体系都还没涉及到空间的奥秘，就算他信口胡诌，也没有东西可以对证。 “……” 青龙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目光迷惑而震惊的与鬼王对视一眼，面色变得极为凝重，又带着一股将信将疑之意。 “……” “你说的事情太过离奇，我与龙兄闻所未闻，你可有能证明东西？” 鬼王沉默一下，强自压下心中情绪，貌似冷静地开口质疑，心中却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希望法清说的是假的，又希望法清说的是真的，但细细琢磨，终究还是倾向于是真的。 这般突如其来的消息和变故，自然令两人本能的抗拒这种思想上的改变。 但以两人的进取之心，转念一想，自己两人恐怕是最先接触到法清所说的这些东西，若是确有其事，岂不是领先在了整个修炼界之前！ 在刚刚对视之中，鬼王便明白，青龙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目光灼灼的盯着法清，鬼王心中情绪复杂，不知法清会回出什么话。 “洞天福地已毁，远古钟乳也已经消失，小僧难以拿出这些东西来证明。” “不过方才小僧所提到的黑色莲台，最后与小僧融为了一体，化作了眉心处这道印记。” “若鬼王宗主与青龙圣使不信，可以神念探测这黑莲，当可些微证明小僧的话。” “……” 鬼王和青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闭上眼，将灵识探了过去。 法清忍着神魂中的微微痛感，令元神黑莲一动，眉心竖纹流光一闪，一股仿若永恒的黑暗，带着冰冷和死寂的气息，接触到了两人的灵识。 “嘶——”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坠入黑暗之中，顿时面色大变的收回灵识，惊疑不定的看着法清。 法清心下稍定，暗道不愧是高于这个世界体系的灵物，果然没让他失望。 面色间，却是苦笑一声。 “鬼王宗主可相信小僧的话了？” “这黑莲小僧也难以调动，只能任凭其烙印在小僧眉心之间，倒让小僧像个妖僧一样，多了股诡异的气息。” “……” 鬼王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搅成一团乱麻的心情通通压下，强自露出一副冷静的面孔。 但气质却早已大变，一股凛然威严不知何时离体而出，令他仿佛变了个人，再非原本的儒雅文士，却展现了鬼王宗宗主的气势。 眼中极为复杂的看着法清，嘴唇轻轻颤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终于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脸上的肌肉，表情似悲非悲，似喜非喜，难以捉摸。 “罢了，你这离奇遭遇，我着实没法确认。” “但你这黑莲，却实实在在的是件神物，以我和龙兄的修为，尚不敢擅自接触。” “……” “唉……” 鬼王顿了顿，却突然词穷，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再度长叹一声。 不过看着法清的目光之中，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抹庆幸。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起来。 第十六章 问答 半晌，鬼王终于收拾好了翻涌的心绪。 近百年来的宗主之位不是白做的，百年之前，上任鬼王陨落之后，鬼王宗相比其他宗门，已经有些式微。 他能带着鬼王宗重新崛起，自然手段和城府都远超常人。 鬼王干咳一声，嘴角一翘，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向法清。 “法清小师傅遭逢此难，却能逢凶化吉，更与这神异黑莲融为一体，实在是福缘深厚啊。” “不过对于小师傅眉心的印记，我却有些不同的看法。” 呵呵一笑，鬼王顿了顿，继续含笑说道。 “古籍记载，自古凡大神通者，大多天生带有异象。” “小师傅因缘际会、眉生玄纹，分明是气运鼎盛之兆，何来妖僧一说。” “莫非小师傅因它份属黑暗，自觉黑莲纹印不祥，颇似魔邪怪异之物，才有此言？” 鬼王微笑着询问，眉宇间却似乎隐含深意。 “……” 法清心中一动，面色倒是一副仿若未觉之样，讪讪一笑，解释说道。 “鬼王宗主误会了，我乃受这黑莲庇护，才逃出空间乱流，回到了神州之中，哪里会嫌弃它的法宝属性。” “所谓邪物，大多凶煞嗜血，有噬主之危，才被斥为魔邪之物。” “先不说这黑莲对我并无不益之处，纵使是有，也与我融为一体，无法分离。” “哦？” 鬼王淡笑一声，深邃的目光仿佛看穿了法清的内心，缓缓问道。 “可我看这黑莲虽极为神异非凡，但其气息冰冷死寂、仿佛蕴藏了无尽黑暗。” “刚刚我与龙兄略一接触，便感受到黑莲之内有股摄人心魄的诡异之力。” “小师傅乃是正道天音寺弟子，莫非便不介意这黑莲法宝可能是邪魔之物么？” “……” 法清看了一眼仍然维持那副风轻云淡之色的鬼王，忽然展颜一笑。 “鬼王宗主此言差矣。” “众所周知，我辈修真之人，炼制的法宝皆有灵性。可小僧却没听说过，法宝还会有自身意识。” “这黑莲纵然威力诡异，但小僧拿它护身卫道，那它便是正道法宝，小僧拿它屠戮生灵，那它便是魔道法宝。” “这完全取决于小僧自己的行为，与法宝又有什么关系。” 鬼王听及此处，忽然眼中一亮，淡笑之色悄然隐去，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法清，双眼眨也不眨。 法清没有在意，脸上依然一副灿烂的笑意。 只是声音，不知不觉变得郑重许多，似乎在回应着鬼王的注视。 “凡法宝者，皆为人所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除非它是可以蛊惑人心，诱人入魔的至邪之物。” “那样，才是真正的不祥之宝，轻易不得动用。” “……” 法清说完，殿内一时间有些安静下来。 青龙退在一旁，躲开殿门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情。 但鬼王却站立在原地，目光似乎充满了诧异之色，重新打量着法清。 嘴角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翘，眼里更是流露出欣赏之意。 “哈哈哈哈——” 终于，鬼王大笑一声，目光中赞叹之色流溢而出。 “好一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好！好啊！” 鬼王连连赞叹，眸子里的满意之色已经毫不掩饰。 “你从自孩提之时起，便被带上了天音寺，十五年里几乎没有踏出过须弥山的地界，直至两年前，才是真正的第一次下山。” “可以说，你是从小便在天音寺庇护之下长大，从未经历过红尘纷争、人心险恶。” “我原以为，你纵使没有被正魔两道间的门户之见荼毒，也必然被天音寺那些和尚教成了痴愚呆子。” 说到此处，鬼王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自嘲一笑，眼中却全是欣赏之意。 “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这少经世事的小和尚，竟然也明白这层道理。” “看来当日青云山之上，却是幸亏没有你那师父普济在场。” “想不到，竟然可以教出你这个弟子。” “我现在倒是对你师父极为好奇，想要见上一面了。” “看看到底是什么和尚，能够在足不出户之中，把你的性子和见识教成这样。” 鬼王开怀而笑，脸部曲线柔和，看起来是从心底而起的喜悦。 “……” 法清听完，忽然心头一松，似乎放下了一块重担。 鬼王调查他乃是应有之意，毕竟他被碧瑶派人到处寻找，若鬼王对此不在意，那才是奇怪之事。 但鬼王后面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法清也没兴趣探究鬼王到底是不经意的说起，还是故意透露。 总之，只要确定他师父普济没事，那他便放下心，不用担心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得鬼王宗主如此夸赞，小僧愧不敢当。” “这些不过是小僧个人的见解，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鬼王宗主见谅。” 谢了鬼王一声，法清轻笑着自谦一句，眉宇间都有些舒展开来。 “我既然夸你，自然是你值得我夸赞，哪有什么愧不敢当的说法。” 鬼王脸色一板，似乎有些不喜欢法清自谦过头的样子。 刚想开口教导，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眉头微微一皱，将其他事暂时放在一边。 “你说因为……穿过空间……乱流的缘故，神魂大损，可有弥补之法？” 短短几个字，鬼王皱着眉连续停顿了两次，似乎这些字眼对他极为陌生拗口，难以连贯而言。 “……” 法清闻言，转头看了青龙一眼，脸上歉意一笑。 “之前青龙圣使便问过小僧这个问题，小僧只说自有办法，却没有明言，令圣使见笑了。” “无妨，你这神魂受伤的原因事关重大，我与宗主也闻所未闻，你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藏身在光线暗处的青龙看不清面上表情，不过只听语气来说，似乎心情颇好，带着笑意朝法清回了一声。 闻言，鬼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眉头却没有松开，等待着法清的回答。 法清暗叹一声，心道这不得妄语的戒律自己好像就没守过，又编了起来。 “这神魂之伤虽仿佛伤及本源，难以恢复，但实际上小僧本源被黑莲所护，并没有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自从回来之后，每时每刻间，小僧都能感觉到黑莲在疗愈弥补神魂的伤势。” “以小僧估计，约摸一年……半左右，这神魂的伤势便可痊愈。” 法清说道一年时，有些谨慎的多加了个数字，变成了一年半。 他也不知这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过哪怕最后无甚作用，自己也可以说对黑莲不熟悉，估错了时间。 信息不对称的差异，便是法清胡编乱造的最大底气。 “嗯。” 鬼王听及这个数字，终于放下心来，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一年半的恢复之期，你可有何打算？” “……” 鬼王刚一说完，法清便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识趣的摇摇头，说道：“并无何打算，神魂未愈，一旦动用法力便会受到灵力反噬，导致神魂伤势加重。” 说完，法清甚至还主动补充了一句。 “小僧原本是想回天音寺修养到内外俱复，但如此一来，只怕又是一年半的时间。” “不知鬼王宗主可愿容小僧在此住宿一阵，小僧两年音讯全无，也想和碧瑶见上一面，免得碧瑶一直牵挂担心。” “嗯。” 鬼王一直没有提起碧瑶，就是在看自己女儿的心思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闻言，鬼王稍稍松了口气，表情却瞬息间恢复了平静。 轻轻点了点头，又化为了那中年文士的气质。 “既然如此，便让我鬼王宗弟子带你去客房休整一番，明日带你去见碧瑶，免得她整日闷闷不乐。” 说到最后，鬼王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爱之色。 法清点点头，应了一声。 也不见鬼王如何动作，等了不大一会，便有一个鬼王宗弟子御宝飞了过来。 在这名弟子的带领中，法清踏上其法宝，随他飞下了狐岐山之巅。 鬼王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浮现出刚刚法清的一应表现，微微点了点头。 旋即走过去，亲手将殿门彻底关闭，转身看向了青龙。 刹那间，两人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第十七章 少女 次日清晨，法清穿着一身玄黑色长衫，袖口衣角处纹着一道道金色的精致条纹，走出了房间。 原本的粗麻劲衫已经被杂役拿去浆洗，这是昨晚一名杂役为他拿过来的换洗衣裳。 不过这样一来，若不看他锃锃发亮的光头，几乎没人会觉得他是个和尚。 当然，就算看到了光头，若不知他身份，也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出家的僧人。 照理来说，一个和尚不着僧衣，反而穿着长衫，看起来会较为违和。 但在眉心的黑莲竖纹映衬之下，倒让法清的面容显得颇为妖异，穿上这鬼王宗的玄黑色的长衫后，竟是有些相得益彰的意思。 与衣服的气质不仅没有不符，反而真的像个鬼王宗内的弟子一般。 法清对此也不介意，心中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种衣物服饰的小事横生波澜。 狐岐山虽大，但也不是处处都要御宝飞天而行。 安排法清住的地方，应该是平日里为贵客准备的客房。 独院而落，幽静雅致，离狐岐山主峰的明王殿也不算太远，算是处于鬼王宗的腹心之地。 “公子，宗主命我带您前去见少宗主，不知何时动身？” 一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鬼王宗弟子不知已在院外等候了多久，看到法清走出院子，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询问道。 “现在就走吧，多谢。” 法清也没有纠正这名弟子的称呼，颔首合十微微点头，回声说道。 这弟子有些木然的笑了一笑，眼中除了恭敬之意外别无他色，丝毫不好奇法清的身份。 顺着一条蜿蜒隐秘、却又花草处处、景色秀丽的幽深小路，那弟子走在前面，领着法清不断前行。 一路上，只听见了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和花丛草木中的鸟兽啼鸣声，除此之外，一个人影也未曾见到。 走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止住脚步，来到了一座布置的极为典雅精致的院落之前。 这院落看起来占地颇大，一阵花香伴着清风扑面来袭，十分好闻。 那名弟子转身微微行了一礼，回到刚刚走来的小路之中，转眼间消失不见。 法清看着眼前雕纹华丽的院门，原本平静的内心荡起一丝涟漪，有些忐忑的吸了口气，面色含笑，推门而入。 一进门，法清好似踏入了一片花海。 形形色色的奇花异草遍布庭院，将整个院子染成了一片姹紫嫣红之色。 细细瞅来，单是法清认识的花草，便不下几十种，更别说其余数量更甚的陌生花草了。 数不清种类的奇花异草混聚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奇异而迷醉的香气。 法清轻轻吸一口，只觉香气扑鼻，仿佛直达内心，精神都为之一振，却又想沉醉在这花香之中。 定了定神，只是恍惚了刹那，便清醒了过来。 这香味极为迷人，若是凡夫俗子，只怕会迷醉在花丛之中，不得脱离。纵然法清是修炼之人，也令他不知不觉间心情更为舒畅，连带着刚刚有些忐忑的心绪，也稍稍安定下来。 沿着遍布庭院的花丛之中特意留出来的一条花径小路，法清徐徐而行，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赏花这种颇为雅致的爱好。 摇头一笑，法清嘴角泛起微笑，不紧不慢的沿路而行。 这些花草看起来被人照料的极好，长势茂盛，将法清大半个身体都掩在花丛里，只有那颗圆润的光头在清晨旭日下闪闪发亮。 …… 庭院虽大，终究有尽头之处。 片刻间，法清穿过万般花丛，从前方枝影叶隙之中，隐隐看到一名绿衫少女，正立在花荫之下。 婀娜有致的娇躯俏然而立，由于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却依稀可以注意到，少女指尖，正在把玩着一朵奇异白花。 “……” 法清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淡淡笑了起来。 但这笑容虽淡，却似乎发自内心，仿佛令法清整个人都卸下了往日里的压抑和伪装。 要说他有多么想念碧瑶，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对他来说，离别不过两三月罢了，远远不如碧瑶离别他的时间。 不过此情此景，气氛已至，他也不由起了思念与欣喜之意。 拨开零零落落、伸展而出的枝叶，法清发出轻微的声响，脚步轻移，向着少女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碧瑶还没察觉什么，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忽然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了法清的方向。 “……” 幽姬定睛一看，顿时呆住，眼中满是惊诧之意，连气息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幽姨，你怎么啦？” 气息的变化引起了碧瑶的注意，碧瑶有些疑惑地抬起一张俏脸，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思，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幽姬没有说话。 而此时，法清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终于使碧瑶发现了动静。 “是谁？” 碧瑶转过头，神情化作清冷之色，看向来来人。 可看清之后，碧瑶瞬间神情一滞，惊呼一声，娇俏的脸蛋上刹那间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啊！” “小……小和尚……” 仿佛梦呓一般的声音从碧瑶口中吐出，碧瑶身体轻轻颤抖，眼中瞬息间笼罩了一层雾气，目光里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态。 “小妖女，别来无恙啊。” 法清拨开花枝草叶，看到碧瑶的神情，心中有些感动，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 不过法清却并没有表露出这些感情，反而故作轻松的一笑，仿佛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般，熟络的打了声招呼。 只是嘴角越来越浓的笑意，和带上了一丝鼻音的话语，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 碧瑶没有答话，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兔般，不安而怀疑。 在不敢置信之后，第一时间涌出的情绪，却是怀疑和害怕。 与此同时，少女的眼眶迅速泛红，眸中落下一滴滴晶莹的眼泪， 法清走到碧瑶面前，左手轻轻握住少女紧绷而握的白嫩小手，右手伸向前，将少女眼角的泪痕悄然抹去。 刚刚故作轻松的表情已经消失，笑容隐去，法清一对眼睛怔怔与碧瑶四目而视，感动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 “我回来了。” 平平常常的四个字，从法清嘴中吐出，却仿佛击中了碧瑶内心最柔弱之处。 少女紧绷着的身体忽然一软，倒在法清怀里。 法清一惊，连忙探出右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令她靠在自己身上。 碧瑶并没有在意法清的动作，在法清怀中仰着小脸，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熟悉而陌生的气息传入她的琼鼻之内，结实的胸膛让她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安全感。 心中的不安被这安全感代替，少女的泪滴犹如止不住一般纷涌而出。 碧瑶却不管不顾，一边哭，一边又翘起了嘴角。 弧度越来越大，令少女脸上眨眼间绽放出百花盛开般的灿烂笑容，只是布满脸颊的泪痕，反倒让她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法清看着碧瑶的花猫脸，心中有些想笑，但鼻子却越来越酸，嗓子也渐渐干涩起来。 忍住情绪的躁动，却不由得将左手也探了过去，把少女用力揽在怀中。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对，片刻不离。 幽姬在不远处看着两人，默不作声，没有打扰。 目光中却是有些欣慰、有些怀念、又有些艳羡。 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影消失，离开了这座庭院。 这片院子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清风吹动花草枝叶之声，悄然作响。 朝阳下，少女和少年拥在一起，身上沐浴了一层旭日金光。 地上的影子在阳光照耀下贴合在一处，好似一体，仿若永恒。 第十八章 庭院 花海包围的庭院内，连灵气都仿佛沾染上了花香。 此刻，庭院尽头处，一座白玉所筑的拱门矗立在地，门前左右各有两棵森森古木，枝繁叶茂、苍翠挺拔。 左边的古树之间，摆放着一张皎洁如白玉似的石桌，四个同等材质的石凳置于石桌四周，打磨的毫无棱角、光滑如镜。 桌上摆着一套颇为精美的茶具，其中一个茶杯里还留有小半茶水、一丝热气从中升腾，看起来尚有余温。 而拱门的另一侧，倒并没有放置什么用具，反而有两条细长的绳索，分别从两棵古树上穿过。 绳索末端，挂着一个玲珑精致的蹬板，原来是做成了一个秋千。 观蹬板的痕迹，虽干净整洁，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但这绳索却不知是什么材质。 在上午的暖阳照耀下，绳索微微反光，依然质地如新，似乎不是凡物所制造，看起来十分柔韧结实。 此时，秋千之上，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袭玄黑色长衫的俊秀光头少年，正揽着一名绿衫少女坐在上面。 两人面对着遍布庭院的壮丽花海、迷醉芳香。 清风一吹，醉人香气来袭，又使秋千轻轻晃荡，从旁一看，倒是颇为惬意。 秋千上的少年少女正是法清与碧瑶。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从花海中走出，在碧瑶软儒的撒娇声中，法清状若无奈地抱着她，坐在了这从小陪伴碧瑶的秋千上。 碧瑶娇躯微动，在法清怀中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脸上笑嘻嘻地望着法清，双眼都弯成了两个可爱的月牙。 只有略微还有些红肿的眼眶，昭示着她刚刚剧烈波动的情绪。 …… “……” “……直至今日清晨，我在一名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半个时辰过去，抱着碧瑶散发着幽香的少女娇躯，法清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不过还是先跟碧瑶解释了当初被迫分散后的情况，用的依然是面对鬼王时的那套说辞。 碧瑶傻傻的看着法清，眼中愣愣的，与鬼王一样，被法清那套惊世骇俗的词汇和故事给说蒙了。 法清有些忍俊不禁，想了想，在碧瑶努力消化和理解他说的东西时，又补充了一句。 “小妖女，听得明白么？” “不明白……” 碧瑶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娇憨可爱。 “……” “哈哈——” 法清有些好笑地看着碧瑶的反应，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来正自不解的碧瑶顿时神情一顿，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法清。 “很好笑吗，小和尚？” 说话间，少女红唇微微噘起，探出两只白嫩小手，掐住法清两腮，然后分别向外拉伸。 “唔……” 法清笑声一滞，脸被拉成了奇怪的形状，被拉直的嘴唇中更是传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咯咯——” 碧瑶见状，顿时发出了银铃般的悦耳笑声，不由又捏了捏法清的脸颊，感觉手感还不错。 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之前两年里的清冷烦闷之色，又变为法清所熟悉的那个少女。 …… “……” 院落不远处的一座古树之上，鬼王隐于林影间，遥遥望向庭院中好似一对璧人般的少年少女，眼中不由有些欣慰，又有些不知滋味的感叹。 “你觉得他如何？” 鬼王静静眺望着荡在秋千上的男女，距离虽远，但以他的修为，却足以看清两人的神情和动作。 在少女同少年打闹之际，鬼王忽然轻轻开口，面色平静，却不知在问谁。 “性子深沉，心智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我看不透。” 一道蒙面倩影缓缓落在古树枝叶上，淡淡回了一句，看向远方目光中有些复杂。 “对碧瑶如何？” “应是真心实意，不似作假。” “而且……” 幽姬吐出两个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着在法清怀里喜笑颜开的少女，一颦一笑中无不透露着发自内心的欢欣雀跃，连往昔眉心处的那抹郁结之色，也不知不觉间悄然散去，幽姬心里忽然有些欣慰。 “……” 鬼王听懂了幽姬想说什么。 或者说，是看懂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深深地朝远处凝望了一眼，身影忽然渐渐淡去，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处。 幽姬没有理会鬼王离去，怔怔看着原处。 某一刻，素手轻抬，触了触脸上的薄纱，目光中一片复杂。 …… “这个就是你说的黑莲么？” 玩闹过后，碧瑶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的靠在法清臂弯上，好奇地望着法清眉心处的竖纹。 “是融入我身体后的黑莲。” 法清纠正一句，看到碧瑶目光中的神色，轻笑着拾起少女小手，往眉心碰去。 “……” 碧瑶呼吸一紧，面色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随着法清的引领，触了过去。 “呀！” 少女娇呼一声，手指一触即分，有些惊讶地望着黑莲纹印，只觉指尖还残留着一股冰凉之意。 这是刚刚接触后传来的触感。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受。 法清暗自一笑。 黑莲与他合而为一，已融入他的元神，当时鬼王与青龙灵识探测时，若非他刻意控制，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异状。 此时，碧瑶已经再度伸出纤纤玉指，朝着法清眉心轻轻抚去。 入手光滑平坦，并无丝毫异样，似乎这道印记是代替了之前眉心处的皮肤。 一阵阵清凉之意传来，并不强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捂热。 碧瑶微张着小口，好奇地轻轻摩挲，有些奇怪地看了法清一眼。 “小和尚，你不是说我爹和青龙叔叔，是因为昨日灵识接触了黑莲之后，才相信你的话么。” “为什么我感觉除了有股奇特的凉意，好像没什么其他异状。” “要用灵识接触才可以感知到么？” “……” 法清神魂受损，蕴道珠也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感知是否有人在注意自己。 不过谨慎起见，法清还是将碧瑶的小手拿了下来，嘴唇探到碧瑶耳边，几乎要贴在了碧瑶娇嫩的耳肉上。 有些灼热的男子气息传进耳朵，不禁让碧瑶脸色悄然一红。 不过法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确保自己的嘴型不会被人看到后，几乎微不可闻的低声细语传入了碧瑶耳中。 同时体内的气血之力默默涌动，形成一道阻隔，使声音不传出去。 “其实黑莲之力已经融入我的体内，现在我的灵力并不是大梵般若的灵力。” “我对你爹没有全权交代清楚，等日后时机成熟，我会与你讲明白的。” “……” 碧瑶原本泛红的脸蛋逐渐变淡，眼眸深处的欣喜之色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我爹是鬼王宗的宗主么……” 碧瑶的语气比起刚刚，多了一丝黯然，有些呆呆的注视着法清，小手不知不觉地握紧。 与此同时，轻轻打出一道灵力，将法清的气血之力覆盖。 隔音之能未增强多少，却使这微型结界更加牢固。 第十九章 天音无音 “当然不是！” 法清先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随后将碧瑶小手摊开，十指相扣，目光炯炯地看向碧瑶，眼神清澈见底，并不躲闪遮掩。 “只是因为，这世界上除了你与我师父普济外，没有人会让我完全信得过。” “所以我不会瞒你，只是要等时机成熟才可以说。” “而对其余人，这件事我连提都不会提。” “……” 碧瑶瘪了瘪嘴，不过身体倒是稍稍放松了下来。 “可你是正道少年，我是魔道妖女，如果到时候你师父要你……唔……” 法清伸出手，捂住碧瑶樱桃般的小口，令她说不出剩下的话。 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顺手捏了捏碧瑶的鼻子，在碧瑶有些委屈的神情中，了然问道：“你是觉得当初在滴血洞里时，我们可能出不去，所以没这个担忧。现在你我相处在外，担心我师门阻止？” “嗯。” 碧瑶嘟起红唇，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有可能。” 法清煞有其事的想了想，肯定的说道，末了还嫌不够，又皱起眉，语气沉重地补充道：“而且不止是正魔间的敌对，两年前的正魔之战，两道弟子死伤无数，我天音寺的师兄师伯也在其中，这恐怕会更加使得我师门中人会阻拦我们来往。” “……” 法清越往下说，碧瑶的小脸就愈加发白，原本已经有些放下的心重又提起，苍白的看着法清，眼神中有些慌乱。 她故意没提起这些东西，却没想到法清已经知道了两年前的事。 “可是……” 法清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目光凝重。 却在下一刻，展颜一笑，从秋千上跃下地，以公主抱的姿势将碧瑶抱在怀中，令碧瑶靠向自己肩头。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法清神采飞扬的看着碧瑶，目光调笑，对之前的话毫不在意。 “我这个和尚，可不是世人印象中的正经和尚。” “正经和尚，会和你这小妖女纠缠在一起么？” “小和尚……” 碧瑶双眼迷离的望着法清，双手情不自禁地勾住法清脖子，心中的惊慌与担忧早已随着法清自信而坚定的语气烟消云散。 法清微笑着看了碧瑶一眼，抬起头，目视前方，脚下步履轻移，抱着碧瑶朝另一侧的石桌走去。 一边走，一边朗声说道。 “我不过是个披着出家人身份的普通人罢了，既不是不染凡尘的佛菩萨，也不是恪守清规苦修僧，哪有那么多规规矩矩。” “我辈修士，何来正魔之别？何来好坏之分？” “不过是永远的利益纠葛罢了。” 法清立在白玉般的石桌前，垂头看向碧瑶。 “世间诸事，若无关紧要，我会遵师门教导，循正道规矩而行事；可要是涉及自身，我素来只以远近亲疏划分。” “只要我师父未在两年前大战中出事，那我与你相处，便无愧于心。其他人的话，与我有何干系？” “小和尚……” 碧瑶柔情似水的望着法清，眸中水汪汪的，娇艳欲滴。 这番话放在正道自然是离经叛道，但传入碧瑶耳中却听的她心旷神怡，欣喜万千。 “呼——” 法清暗自吁了口气。 关于黑莲之事，原本他还头疼，如果碧瑶一直追问，自己到底说不说。 没想到，到底是观念不一样。自己看重与不看重的事，在碧瑶眼中反而截然相反。看来从小在诛仙世界中长大的人，正魔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也只有自己这乱入而来的人，才不在乎这些。 坐在石凳上，想要将碧瑶放在一旁。 却不想已经彻底放下心的碧瑶，俏脸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样，撒娇的搂住法清的脖颈，不肯离去。 “……” 法清有些无奈。 这热恋中的男女果然都喜欢腻歪在一起，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会经历这些。 不过感觉好像也不错。 法清心中嘿嘿一笑，面上仿佛还有些不情愿的无奈抱住碧瑶，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随手拿起一盏茶杯，拿起茶壶倒满，微微抿了一口。 清风吹过，引动庭院中无数花丛摇曳。 少女系在腰间的小铃铛，也随之发出一阵叮铃铃的声响，清脆悦耳。 …… 天音寺中。 自两年前青云山正魔大战之后，普泓与普方闭关养伤，其余普字辈僧人更是以两大神僧为首，退居二线，由首座大弟子法相代掌山门。 至此，随着大战的落幕，天音寺仿佛也开始了一场新旧之间的传承接代。 只是这一次传承接代的人选，似乎被普泓看走了眼。 法相掌寺以来，闭寺锁山，不见外客，纵使其余正道宗派有事拜访，法相也以休养生息为由，将来人拒之门外。 两年后的天音寺里，无论前山后山，乃至于山巅的小天音寺，都是一片寂静。 原本梵音缭绕的须弥山，此刻寂静的好像失去了活人生气，甚至令人觉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庙宇殿堂中那些金碧辉煌的神像上，往昔威严慈悲的神像面孔，也不知不觉有了一丝狰狞。 这不像是屹立于正道千年的古刹，反倒像个披着佛寺外皮的鬼蜮，古怪而诡异。 一间隐秘的禅房之内。 法相盘坐于地，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细细打量着手中变了颜色的浮屠金钵。 忽然，法相面色一凝，神情庄重的握紧化为漆黑之色的浮屠金钵。 法相的僧袍无风而动，整个人凭空浮起，端坐在虚空，周身竟然散发出犹如神佛般的气息，苍茫而浩荡，仿佛要令人匍匐在地，跪拜祈祷。 浮屠金钵逐渐与这气息相合，一个八手四头的虚影，连带着浮屠金钵的法宝灵光，渐渐从浮屠金钵中脱离出来。 啪—— 浮屠金钵化作黯淡无光的废铁之色，被法相随手一抛，摔了个粉碎。 法相贪婪地望着这虚影，嘴角肌肉抽动，似乎想笑，却又强忍下来，维持着这幅庄重的神情。 虚影逐渐凝实，此时才看清，这虚影的四个头，竟然每一个都是法相的模样！ 法相嘴中发出充满蛮荒之意的不明低语，手中捏了个法决。 虚影仿佛找到了目标，四个头齐齐看向法相，纷纷露出贪婪的笑容。 昏暗的灯光下，虚影与法相渐渐贴合，融为一体。 “呃啊！” 法相双目通红，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兽吼，神情无比狰狞！ 一张长有鬼角的黑脸不断在法相脸上出现，眉目极为愤怒。 然而一道黑光不断抑制着这黑脸的挣扎，令其丝毫不得脱离法相身体。 “……” “嗝——” 不知过了多久，法相立足于地，无比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桀桀冷笑，面容已经恢复了常态。 昏暗的灯光下，法相的影子倾斜而立。 这影子依稀间似乎显化出了四个头，八只手；一条布满棱角的尾巴从影子背后延伸而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过影子微一晃荡，再仔细一瞧，分明与法相的身影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法相没有在意这些，双手合十，面色变得慈悲祥和。 双腿一盘，继续修炼起两年前从空桑山中得来的功法。 天煞明王经！ 第二十章 信 一个半月后。 须弥山，天音寺。 “咚咚——” “尊主，属下幕暗求见。”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一道声音，将周围的寂静打破。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大暗，一缕缕乌云遮星蔽月，令天地之间一片漆黑，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与压抑，连鸟兽虫鸣之音都已默默消失。 从西北刮来的山风由远及近，风力越来越大，沿路刮起数不清的枯枝败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看来一场滔天暴雨，正在悄然来临。 禅房内，两日前刚被送过来的一尊含有血祭供奉之力的神像，正在被法相贪婪地吞噬吸收，来人的声音，顿时打断了法相的修炼。 瞬间，法相瞪大了眼睛，择人欲噬地睁开眼，眼神里一片暴虐。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沸腾的煞意压下，面孔逐渐变的平静。 “进来吧。” 一道祥和慈悲的声音吐出，传入门外人的耳中。 “是，尊主。” 幕暗恭敬地应了一声，轻轻推开半扇门，走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门合上。 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见，来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黑袍，头戴兜帽，看不清模样。 只是从他发出的声音里，却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曲迎奉承的诌媚之意。 转过身，幕暗下意识的想打量和观摩法相的神态，却突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连忙垂头弯腰，躬身而立。 “什么事？” 风轻云淡的询问声传来，似乎不含任何情绪。 哪怕不抬头，幕暗也知道，自己这位尊主神情一定又是一副慈悲怜悯之色，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什么高僧大德。 当然，以法相在天音寺的身份来说，这个名头也没错。 将头紧紧埋在怀里，身体紧绷起来，腰弯的几乎要触到了地上。 幕暗生怕自己像前任那个倒霉鬼一样，触犯了禁忌，沦为血食。 “尊主，今日山外来了个粗通拳脚的天音寺俗家弟子，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受人所托送过来的。” “嗯。” 法相目光深处出现一丝烦躁与不耐，眼神中一道凶光闪过，面上却只是轻轻回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看起来颇为随意。 然而这名为幕暗的瘦小男子却瞬间冒出了冷汗，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强自使自己定下心神，一刻不敢耽误的叙说起来。 “寺内的迎客僧早已被属下安排成忠于尊主之人，当时那名手下本以为又是寺内那些文僧的世俗家人传来的信件。” “没想到这封信指名道姓，要送到天音寺普字辈僧人，普济手上。” 冷汗从鬓角滑落，掉在地上。 幕暗却擦也不敢擦，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普字辈弟子上山时间最短的也都在一甲子以上了，与世俗几乎已经断了联系，属下那名手下感觉不对，命人将送信人留了下来，他自己则寻到属下，把信交了过来。” “属下观信中言语，与尊主特意吩咐之事有关，不敢擅自做决定，第一时间拿着信赶过来，由尊主定夺。” 说到最后，幕暗从怀中取出一封保护的十分严实的信封，低着头，恭敬呈给法相。 “哦？” 法相眼中有些意外，站起身，颇感兴趣的看着信封。 信封无风自动，轻轻飘起，落入法相手中。 将已经被撕开的信封打开，里面又是一封稍小的信封。 封口处粘合紧闭，看起来并没有人打开过。 而信封正中央，写着一列字： “吾师普济亲启。” “……” 法相面色一僵，盯着这六个小字，愣在了原地。 半晌，法相回过神，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轻轻吐出两个字。 “出去。” 语气淡淡，却莫名带着一股冷意。 “是，尊主。” 幕暗心中猛然一跳，慌忙回了一声，动作迅速而又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退出禅房。 禅房内恢复安静，法相静静站立在原地，面色复杂。 昏暗的烛光不知为何，莫名摇曳起来，连带着法相的影子也来回晃荡，隐约间竟然有种鬼魅乱舞般的狰狞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法相看着信封上的六个字，忽然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师弟啊师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这可真是出乎师兄的意料啊。” 法相盯着信封，自言自语，笑意越来越浓。 “空桑山一别，师兄脱胎换骨，得到了这天煞明王经。” “但你，却离奇失踪，整整失踪了两年。” “你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么？” “还是同师兄一样，得到了什么传承呢？” 法相笑的无比灿烂，可一双眸子，却冰冷死寂，不带丝毫感情。 背后的影子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恍惚间，原本双手双脚的阴影，忽然变成了八臂四头。 四个头在阴影中似乎神情各异，有悲伤、有愤怒、有祥和、有恐惧。 法相对此恍若不觉，笑意盈盈的看着信封。 “师兄要守护好天音寺，把天音寺发扬光大。” “你可千万不要阻扰师兄大业啊……” 法相笑意逐渐变淡，目光越来越冷。 最后几个字，已经微不可闻，听不清说的什么。 与此同时，双手轻轻一用力，将信封撕开。 取出信纸，将信封随手抛落在地。 还未落地时，信封便犹如风化一般，化作漫天粉尘，消失不见。 木着脸看完整篇信纸内容，法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如他所料，这种从世俗渠道传来的信件，不过是报一下安危罢了，没什么重要的内容。 信里只是提到法清在外养伤，处境安全，让普济不必担忧。 至于在哪养伤、受了什么伤、多久回来，信中一概没提。 沉着脸，法相脸色阴沉。 又是一件出乎他掌控的事情。 默默抬起头望向南方，法相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纵然这两年占据天时地利，自己更以有心算无心，暂时掌控了天音寺，但这终究是个修真世界，修为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也正是由于的修为的原因，他连天音寺都未彻底收服，更别说大开山门，实施谋划。 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旦提前暴露，恐怕正魔两道都容不下自己。 想到这里，法相心中更生烦躁之意。 两月前，鬼王宗的一名修为高深之辈，怕是已经发现了踪迹。 如今，法清又突然出现，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虽然以他印象中法清的实力来说，如今已不被他放在眼里，但近来这些扰人的消息实在让他心中有些急切起来。 挣扎的盯着南疆的方向，法相目光一狠，终于做下了决定。 手中信纸不知不觉间化为粉末，犹如流沙一般，从指间滑落。 呼—— 一道阴风吹过。 禅房内的灯光消失，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二十一章 天书第二卷 话分两头。 来到鬼王宗一个月后，法清便借用鬼王宗的世俗渠道，将一封报平安的信传往了天音寺。 毕竟自己失踪了两年多，就算暂时不回去，也得跟普济告知一声。 时隔一个来月，终于收到了回信。 “小和尚。” 一阵悦耳银铃声从外传来，碧瑶巧笑嫣然地推开门，俏生生的唤了一声，将双手背在后面，目光中眼波流转。 “碧瑶。” 法清抬起头，从蒲团上起身，面色祥和平静，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他的神魂目前已足以支撑灵力轻微运转。 刚刚沉浸在修炼之中，如今乍一脱离，心神一时还在入定状态，并没有出现过多情绪，显得神情似乎有些内敛。 不过碧瑶似乎并不在意他这番反应，或者说早已熟悉。 见状，反而轻轻扬起雪白的脖颈，狡黠看向法清，嘴角微翘，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哦？” 法清灵力一收，终于从修炼状态脱离了出来。 闻言，顿时故意露出一抹诧异的思索之色。 “莫非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件东西？” 法清貌似好奇，脸上有些期待。 “梦寐以求？你梦寐以求的是什么？” 听到法清的话，碧瑶神情一滞，反倒有些不解起来。 法清见状附耳过去，声音微不可闻。 “当然是你那天……” “啊！” 说到后面，几乎已经听不清了。 但在碧瑶耳中，却听得一清二楚。 碧瑶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羞红，尖叫一声，一把将法清推开！ 颇具规模的胸脯微微起伏，碧瑶嘟起嘴，嗔怒地看着法清，但愈发红润的小脸又带着些娇羞般的可爱。 “你这色和尚，不许再说这件事！” “本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猜！” 碧瑶脸颊通红，脸上一片恼羞之意，完全不给法清说话的机会，迅速把话题引了回来。 “嘿嘿……” 法清坏笑一声，还要再说，却见碧瑶板起小脸，眼中不善地盯着法清，意思不言而喻。 “咳咳——” 法清干咳了两声，仿若无事发生，面色一肃，又变得像个正经的和尚，眉宇间细细思索起来。 “是十日前你跟我提起的玄谭异果？” “不是！” 凶巴巴的声音传来，碧瑶余怒未消，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是你寻到了惦念已久的幽谷夜莲？” “不是！” “呃……” 法清面露苦恼之意，无奈地看向碧瑶。 “那我猜不出来了，小妖女，你给我个提示吧。” “……” 碧瑶噘了噘嘴，盯着面前这个恼人的和尚，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拍在法清手上。 “哼！是你师父普济的回信！” 琼鼻之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娇哼，碧瑶生气的瞄了法清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法清见状，连忙将信封纳入袖中，两手一环，揽住碧瑶腰肢，将她贴在自己胸前。 “嘿嘿，女施主，来都来了，不如陪小僧再多待片刻吧。” “啊！” 口中发出讨好般的语气，法清揽着碧瑶，在少女惊呼声中将她凌空抱起，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把碧瑶抱在怀里。 柔顺乌黑的发丝萦绕在法清怀里，一阵阵幽香从少女娇躯上传来，似乎带着一股百花盛开般的清新香味，沁人心脾。 清丽娇艳的面孔不染凡尘，犹如芙蓉出清水，天然无雕饰，带着一股修真之人独有的灵性与自然之美。 这般姿势，法清早已经历了许多次。 然而纵使如此，每次眼中映入少女娇俏绝美的容颜，法清都下意识的心中一颤，情不自禁的出现一丝异样。 气氛忽然有些暧昧起来。 原本有些挣扎的少女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莫名脸色悄悄转红，止住了动作。 “……” 法清鼻音变重，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碧瑶脸红似血，眼中蓦的有些慌乱。 “小和尚，你快看信吧，看完我还有一事要和你说……” 仿若蚊子般的呢喃传来，碧瑶睫毛颤动，紧闭双眼，声音有些颤抖。 “呼——” 法清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打出一道气血之力，将门窗打开，使屋内通风。 装作无事发生般从袖中取出信封，署名正是普济。 信内倒也无什么重要内容，只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叮嘱法清注意安全，好好养伤，不必着急回寺见他，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 笔迹与口吻都和普济平日里相仿，法清自然不会怀疑，也没有多想。 轻轻出了一口气，法清总算放下心来，准备安心在鬼王宗内养伤，等神魂恢复之后再做去留。 此时，随着屋内通风，或许是真的有用罢，碧瑶有些羞怯的少女心思也渐渐安静下来。 见到法清将信收起，碧瑶神情颇为好奇地问道。 “怎么样，你师父没事吧？” “无事，只是叮嘱我出寺在外多加注意而已。” “那你……” 碧瑶眼中一亮，有些期待的看着法清，话没说完，只是拉出了长音。 法清见状一笑，捋了捋碧瑶几根凌乱的发丝。 “自然是按照原本打算，在你这里静心修炼，养治神魂。” “少宗主大人可不要赶小僧走啊。” “咯咯——” 有些搞怪的语气轻而易举地撩拨了少女的心弦，碧瑶扑哧一声，嗔笑着看向法清，神情似乎比刚刚更为放松了一些。 美目横了一眼，碧瑶止住笑意，故作一副伤心之样，瞥了法清一眼，一片唉声叹气之色。 “我这圣教出身的小妖女，哪里敢对您这位正道圣僧不敬。” “纵使圣僧对我百般欺辱，小女子也只能听之任之，不敢反抗。” “……” 法清无奈看了碧瑶一眼，看来这小妖女气还没消，只得恬着脸讨好的凑了过去。 自己犯的贱，最后果然苦头还是要自己吃。 两人腻歪在椅子上，片刻之后，碧瑶方才颇为傲娇地哼了一声，放过了法清。 随后从怀中拿出一篇崭新的小册子。 封面上墨迹未干，写着两个大字。 天书。 第二十二章 女儿 两个大字映入法清眼中。 潜藏在元神黑莲中的蕴道珠刹那间光芒一顿，似乎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法清暂时没有管蕴道珠的异状。 看着碧瑶状若随意，却又隐含期待地神情，法清惊讶之外，不禁有些感动。 接过册子，同时怀里一紧，用力让碧瑶靠入怀中，仿佛要把她压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 碧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脸上不动声色，仍然一副轻松之意。 轻轻掀开薄薄的纸页，一行行清秀淡雅的古篆小字浮现，不假思索，法清便已知道，这是碧瑶所书。 沉默了一下。 “鬼王宗主知道么？” “哎呀，你快背就是了，背会了赶紧销毁，我可不想被他发现！” 碧瑶娇嗔一声，神情变得有些焦急，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后回头瞪了法清一下，故作一副不满之色。 “……” 法清默不作声。 片刻间，释然的自嘲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这句话问的确实多余了，他刚刚问之前，便已经明白必然是碧瑶私自书写给他的。 少女在他怀中扭头相对，娇俏的小脸近在咫尺，神情嗔怒中又带着几分可爱。 看着碧瑶带着着急催促之色的眸子，法清忽然凑上前，轻轻贴了上去。 “唔——” 原本还有些掩饰不住焦急的少女瞬时娇躯一僵，睁大了一双美目，震惊的与法清四目相对，脑海中一片空白，愣在了法清眼前。 呆呆地模样不禁让法清有些好笑，故意古怪的挤了挤眉，令碧瑶回过神，随后根本不看她的反应，合上双眼，自顾自地进行自己的动作。 “呜呜——” 回过神少女下意识的挣扎几下，却发现法清已经牢牢抱住了自己，不得挣脱。 碧瑶娇躯变得越来越软，脸蛋也逐渐变成红润无比之色，半眯着的一双眸子里渐渐升起一层水雾，目光中一片迷离之色。 不知不觉间，也轻轻闭上了眸子。 元神黑莲在意识中轻轻一颤，魔罗经悄无声息的开始运转，在法清毫无察觉之中，一阵阵灵气自动被魔罗经摄入，融入周身灵力之内。 …… 半晌，法清终于放开碧瑶，心中下意识的出现一丝不舍。 这想法出现的瞬间便被法清发现，顿时心中一凛，连连默念几遍清心咒，才终于令眼眸里的通红之色消退，心中的躁动也逐渐平息。 魔罗经也在法清恢复冷静的一刹那，无声无息的恢复了原状。 回过神，法清低头看向自己身前。 碧瑶侧着身子靠在自己怀里，纵使自己已经松口，却仍然紧闭着双目，睫毛轻颤，不敢睁开。 原本雪白细嫩的脸蛋此刻愈加红润，柔若无骨的娇躯更是炽热发烫，纵使隔着衣物，也有一阵阵灼热的气息传来。 娇艳神情中那抹毫无抵抗、任君采撷之色，更是让法清原本已经被抑制下去的躁动再度蠢蠢欲动，想要重新浮现。 暗自苦笑一声，又念了一遍清心咒，将这感觉压下。 诸事未毕，自己修为也尚浅，他还不想进展的这么草率。 但未被他察觉的是，魔罗经的灵力，似乎随着他情绪的波动，而做出了相应的起伏。 “小妖女，别诱惑贫僧了。” 沙哑着嗓音艰难开口，纵使已强自令心境平复，身体的反应却仍未消散，使法清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说话的同时，顺手抚了抚碧瑶滚烫的小脸。 脸上的动作与耳边的声音传入碧瑶意识之中，终于使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中充斥着娇润的水意。 “啊！” 迷茫了好一会儿，碧瑶才回过神，顿时反应过来，想起了刚刚的事情。在一声尖叫之中，碧瑶本就红润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更为羞红。 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要哭出来一般，继而好像想到了什么，碧瑶顿时神情一阵慌乱，逃离了法清的怀抱。 法清并没有阻拦，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碧瑶后知后觉地反应。 “……” 碧瑶轻轻吁了一口气，随后面色一变，又羞又怒地看了法清一眼，却又一言不发，转过身，飞快地朝着门外离去。 “哈哈哈——” 法清忍俊不禁地看着碧瑶慌忙紧张的模样，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瞬间让碧瑶本来有些凌乱的脚步一顿，咬着银牙转过身，强忍着羞意，红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法清一眼。 “臭和尚，你给本姑娘等着！” “哦？” 法清故意坏坏一笑，作势起身，似乎要把碧瑶再抓回来。 “啊！” 终究是少女心思作祟，碧瑶此刻竟然没有想到法清神魂有伤，此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见状顿时惊呼一声，花容失色的往院外跑去，下意识的想躲开法清。 “哈哈哈哈——” 爽朗得意的笑声从法清口中传来，有些回味的舔了舔嘴唇，法清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追逐。 今日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虽说这种事确实使人身心愉悦，但毕竟他还有伤在身，还是要腾出时间来恢复伤势。 更何况，刚刚蕴道珠的异动被他忽略，此时也该看看出了什么情况。 将门窗再度关闭，房间内犹自萦绕着一股少女的幽香。 法清盘坐在蒲团上，意识沉浸入元神黑莲中的蕴道珠内，感应起刚刚的异动源自何处。 …… “呼——” 碧瑶迅速离开小院，紧张地看了四周一眼，发现四下无人，终于放松的吐出一口气，脸蛋上依然带着几缕羞红。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碧瑶嘟了嘟嘴，看了眼门后的小院，目光中仍含有一丝羞怒。 只是想起刚刚之事，碧瑶又情不自禁地红起来，只感觉愈发羞耻。 摩擦了一下双腿，碧瑶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慌张。 迅速祭起伤心花，碧瑶御法腾空，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居处飞去。 此乃鬼王宗核心之地，自然有弟子巡守警戒。 不过发现是碧瑶，虽好奇自家这位少宗主为何身形如此着急，却无人敢跑上去发问。 上下间的尊卑可不止正道有，魔道远远更为森严。 “咻——” 一道流光落入百花庭院里面的院落之中。 碧瑶十分庆幸的发现幽姨好像没在这里，顿时神色化为轻松，径直奔向卧室。 随手将门窗关死，碧瑶外衣都不脱，一下子扑到床榻之上，将小脑袋埋进了被褥之间。 “呜——” 藏在被褥中的碧瑶舔了舔嘴唇，忽然神色大羞，将整个身体蒙了起来，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时发出一阵轻轻的哼哼声。 半晌，碧瑶才红着脸露出头，挥手将一面铜镜招到身前。 脸颊与脖颈上仍自泛着红晕，眼眸中一片水汪汪之意，娇艳欲滴。 纵使碧瑶没接触过这些，也知道，这是少女怀春的表现。 “嘤咛——” 碧瑶满含羞意地娇嗔一声，随手将铜镜丢回原位，双手捂面，再度羞红着脸将自己埋入被褥里，不肯露头。 院落内一片安静，外面百花庭院中花海随风摇曳，将少女微弱的娇嗔掩盖其中，不传出一分一毫。 然而在百花庭院深处，碧瑶所住的院落拱门之外。 鬼王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张白石小桌旁，默默望着拱门内的院落，面色复杂。 刚刚还被碧瑶庆幸不在这里的幽姬，此刻却就坐在石凳上，静静地抿着一杯茶。 目光中似忧似喜，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两人一言不发，气氛十分沉默。 终于，鬼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而宠溺地看了院落深处一眼。 随后目光一冷，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 “……” 幽姬依然抿着茶水，望着前方的花海，目露回忆之色。 本来站在石桌旁的鬼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庭院。 一阵清风袭过，吹起一朵朵散乱的花瓣，漫天飞舞。 庭院内，终于彻底恢复了安静。 第二十三章 融入 “嗡——” 法清意识里仿佛出现了莫名的嗡鸣声。 房间内，法清盘腿而坐，紧闭双眼，面色无悲无喜。 自碧瑶离开后，他便沉浸到意识深处，感受起蕴道珠的异动。 此时，意识内的蕴道珠周围绽放出一圈圈清光，以一种玄奥而和谐的规律，在元神黑莲之中轻轻颤动。 珠体里，一道虚幻的烙印之痕，闪烁着光芒，似乎在与某处遥相呼应。 法清心神与蕴道珠的气息合而为一，顺着这股感应，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望向自己衣袖之处。 手腕微微一抖，藏于袖中的小册滑落到掌心，灵光不显，犹如凡物。 只是愈加强烈的感应，与逐渐躁动起来的蕴道珠，让法清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 法清看着这记载天书第二卷经文的小册子，不觉有些恍然大悟。 虽不如第一次与第二次时反应激烈，但法清已经猜到，恐怕是第三道本源道韵出现了。 若非如此，恐怕也很难让蕴道珠发出渴望之意。 本来见到这卷天书之后只是有些感动的法清，现在顿时生出了一丝意外和欣喜。 原本的大梵般若灵力已经被魔罗经灵力吞噬殆尽，而与大梵般若相融的天书第一卷，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若非头顶一直寸发不生，而且仍然有着堪比法宝般坚硬的奇异之处，法清几乎要以为天书第一卷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有鉴于此，法清并没有将天书第二卷的内容太过放在心上。 毕竟以魔罗经的修炼体系与修炼上限来说，很长时间内他都不需要其他修炼功法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原来本源道韵并不只是存在于实体之中，哪怕是一篇刚被书写的小册子，只要里面记录了完善的天书分卷经文，竟然也有本源道韵蕴含在内。 “呼——” 法清轻轻吐出一口气，释然地笑了起来。 虽说蕴道珠早已获得了诛仙世界的世界之痕，再多的本源道韵也不会使印痕增多，但这意外之喜却足以用来恢复蕴道珠内蕴之力，弥补消耗过多的“炁”之力，使蕴道珠更快恢复如初。 翻开书页，小册并不厚，不过三页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法清神情一正，定神凝目，细细阅览天书第二卷的经文。 “嗡——” 仿佛贯穿古今的苍茫浩瀚之意在法清意识中出现。 蕴道珠微微一颤，刹那间清光大盛！ 无尽的清光无声无息的从法清周身浮现，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 随后清光一凝，一道飘渺虚幻的结界，将房间笼罩在内。 深奥而复杂的道纹自结界上浮现，却始终只存在这房间之内。 从外看去，法清所住的这座屋子毫无异状，与往常一般无二。 …… 房间里，法清仿佛丝毫未觉身边异象。 这些墨迹仍新的经文小字犹如带着一股奇异的玄奥，令法清心神沉浸其中，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充满蛮荒气息的荒凉天地。 似乎只过了一刹那，又仿佛过去了无数年。 天地逐渐繁衍，在日新月异之中，沧海桑田变幻，以灵气最为浓郁的中心区域为点，渐渐出现生机。 山河改道，川流入海，慢慢的，一片绿意盎然布满勃勃生机的神州，自天地之中出现。 以神州为界，四海成型，八荒归位！ 轰！ 刹那间，法清只感觉一个个玄奥的大字纷涌而至，映入自己脑海，似乎要扎根在他身体之中！ 魔罗经瞬间随之而动，自动运转，数息间便在体内奔涌而起！ 与此同时，元神黑莲轻轻一颤，莫名生出一股抵触之意！ 连带着法清心神，也仿佛开始抵触起了天书。 “哗啦！” 眉心竖纹闪烁，透明灵力犹如潮汐一般，流转法清周身，甚至在法清心中出现了潮汐起伏之声！ 原本平和安静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至邪至暗般的魔意！ 然而在下一刻，魔罗经灵力突然一滞。 一股熟悉的气息，犹如死灰复燃一般，自灵台之处浮现。 法清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见魔罗经灵力忽然安静下来。 心中的躁动消失，只见那一个个传入法清意识中的经文大字，仿佛寻到了同类一般，迅速飞往法清意识深处！ 尽头处，正是元神黑莲所在！ “嘭！” “嘭嘭嘭！” 充满玄奥之意的天书经文一个个炸碎，在元神黑莲毫无抵触之中……不！应该说是在蕴道珠的压制之中，融入元神黑莲之内，不分彼此。 “……” 身体内的一切异象隐去，法清睁开眼睛，眼中有些发愣，忽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发现元神黑莲的异动之后，法清已经准备好，助元神黑莲将天书经文驱逐或吞噬了。 却不想在蕴道珠的作用之下，一切都化作了风平浪静，天书经文也主动融入了元神黑莲之中。 法清莫名的感觉魔罗经似乎生出一些变化，但无论是运行的轨迹，还是灵力的属性，都与原来无二。 唯一能察觉的异样之处，就是他的头，好像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铁了。 不过法清并没有愣神多久。 只见下一刻，在天书经文气息彻底消散之后，那充斥在房间的无穷清光骤然光芒大盛！ 一道虚幻的清光，自手中小册的经文里浮现！ 下一刻，从原处消失，出现在了蕴道珠之内。 轰！ 法清感觉脑海传来一声巨响，意识刹那间一片空白！ 蕴道珠清光急剧闪烁，房间中的清光渐渐没入法清身体之内。 …… 不知过了多久，法清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旋即立刻想起了刚刚的情况，瞬间回过神，将心神投入意识之中。 元神黑莲之上的蕴道珠已经恢复原状，只是气息，却远比刚刚更为强大。 原本微弱如小溪般的暖流，此刻已经变得犹如河渠一般，无声无息的自蕴道珠中反哺而出，流入元神黑莲虚幻的莲体内。 神魂反馈着一阵阵舒适之意。 法清心中一动，细细感应过去，发现原本估计至少要一个甲子才能恢复原样的蕴道珠，此刻已经复原了大半。 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 第二十四章 痊愈 “呼——” 见状，法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放松起来。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旋即脸色一肃，合上双眼，继续开始了修炼。 房间内复又恢复了安静。 …… 日升月落，光阴如梭。 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半年。 狐岐山虽属神州之内，却地处偏僻，并不像中原一般气候温和宜人。 白茫茫的狐岐山一片银装素裹之色，遥遥向远处延伸而去，望不到尽头。 偶尔几株耐寒草木自山坡灌木中露头，却并不起眼，只是为这被冰雪覆盖的天地增添几抹生气。 这是四季之中气候最为寒冷的深冬时节，鬼王宗一些修为浅薄的弟子都纷纷穿上了毛裘皮衣，以作御寒。 狐岐山主脉，隐藏于白雪山峰中的一座小院内。 一个光头青年只着贴身内衫，盘膝而坐，手捏法诀，双目紧紧而闭。 淡淡的灵光笼罩在他周身，朦朦胧胧，氤氲缭绕。 头顶更是冒出腾腾热气，将这屋子都炙烤的炎热似火，普通人待一会恐怕便要大汗淋漓。 这光头青年仿若未觉，眉心处的一道黑色竖纹不断闪烁，周身不时涌现一道道奇异流光，一闪而过。 半晌，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忽然好像收到了莫名的吸引，急剧涌动，迅速汇聚于房间之上！ 随后竟然凝聚为一个漩涡，以坐于中心的光头青年为目标，瞬息间穿墙倒灌而入！ 轰！ 实为虚幻却又犹如实质的灵气在接触到法清的一刹那，立刻发出一声震荡之响！ 坐落在地的古朴房屋都在这一响之下不断颤动晃抖起来，让人感觉下一刻这房子便要坍塌在地。 然而稳稳坐落在房间中的法清仿若未觉，那股汇聚而来的灵气在他身前炸裂而散，沿着他全身上下的经脉穴位，无孔不入，狂暴的涌入他体内！ “呃！” 法清紧缩双眉，用力合住双眼，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 可细听之下，这闷哼中却并不是只有痛苦，还有一丝隐藏至深的舒爽之意！ 不过数息间，异象渐渐消失，房屋也停止了晃动。 法清面色逐渐变得舒缓、平静，却仍然闭着双眼，默默调息起体内仍然有些躁动的灵力。 …… 过了好一会儿，法清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在睁开的瞬间，只感觉法清眸里的眼珠漆黑无比，与眉心竖纹一同闪烁着幽光，默默盯着虚空，连面前三尺的空气都震荡起来。 但只是出现了一刹那，法清便又重新合起双眼。 再度睁开后，异象已然消失，眼眸恢复了正常之态。 定了定神，法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大功告成！” 心中浮现四个字，在暗自欣喜之中，法清伸出右手，灵力剧烈涌动，在掌心形成一朵小小的黑莲。 莲体泛着紫光，气息平静，不露其他异象。 “……” 法清默默注视着在掌心的玲珑黑莲，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其中，使其微微转动。 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便要大笑出声。 往日里掣制他的神魂之痛，此刻无论他灵力运用的如何凶猛，都再未出现。 困扰他大半年的神魂之伤，终于彻底痊愈！ 法清抿了抿嘴，忍住欣喜，眼中却颇为感叹。 神魂的恢复速度完全超乎了法清早先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原因，自然是出在蕴道珠之上。 半年前，蕴道珠得了天书第二卷的道韵，当时便恢复了大半。 加上以周小环为节点，在诛仙界内吸收效率的增加，在得到天书第二卷的三个月之后，蕴道珠便恢复如初，与原来无二。 陪伴他十几年的暖流再度滚滚出现，远非之前一般孱弱。 产生的结果，便是令法清神魂恢复速度大大加快！ 比他预计的一年时间，提前了四个月恢复。 如今不仅伤势尽愈，更在原本的修为上更上一层楼。 最基础也是最无捷径的灵力修炼，条件已经满足，下一步，就是该准备凝聚心神六欲，为后面的心念情欲合一，最后凝结为魔罗舍利做准备了。 从境界上来说，这依然还属于西游世界古炼气术的炼气之境。 但同一境界也有修为高低之分，若以更为细化的诛仙世界的境界来论，差不多已经相当于青云门上清四层了。 像田不易、普泓等，应该差不多属于七八层之境。 以法清目前的修为，除了这些成名天下的少数高手外，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人修为比他更强了。 毕竟就算是诛仙世界修为绝顶的道玄，明面上也不过是上清巅峰，九层之境。 虽说安心发育了十几年才不过炼气之境的修为，但法清倒是想的很开，丝毫不以为意。 对比诛仙世界数年乃至十数年才能增长一层修为的修炼速度来说，他修为增长的已经够快了。 不过修为不等同于战力，正面交锋时，还是要看谁手段更多更狠，谁的法宝法术更强。 “……” 想到这里，法清心中一动，忽然来了兴趣，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 理了理头绪，法清轻轻从嘴里吐出四个字。 “修炼功法……” 他的修炼功法，乃是传承自西游记后传世界中的功法，魔罗经。 经文完整，最终可达神佛之境，乃是他体内唯一存在的功法，可以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必为修炼功法的问题发愁。 唯一的缺点，就是修炼之法与功法属性，颇为诡异。 但黑莲都和他元神融合了，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法清无奈的笑了笑，思绪飘到了下一个地方。 “法宝……” “……” 法清皱起眉，仔细想了一下。 目前他最为人熟知的法宝，应该依然是金刚珠。 只是对比他现在的修为来说，金刚珠这个法宝的威力，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而除金刚珠之外，如今神魂尽复的法清，已经可以稍稍动用元神黑莲。 就像刚刚掌心中的小小黑莲，便是意识中元神黑莲的一抹投影。 不过元神黑莲毕竟已非当年的本体，仅仅是黑莲碎片与法清神魂融合所化，早就没有了当初威临三界之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只是黑莲本体的残存碎片，那也是来自西游世界的宝物。 法清对此颇为好奇，如果元神黑莲能够完全受他运用掌控，与诛仙界最强至宝诛仙剑相比，孰强孰弱。 “……” 法清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起码要等他完全掌控元神黑莲之后，才能想这件事。 回了回神，除了元神黑莲之外，眉心处的黑莲纹印，倒是让法清心中有些猜测。 只是这些东西通通都和他最根本最重要的法宝蕴道珠一样，不知如何动用，也不知要到什么修为才可使用。 “……” 法清沉吟一声。 “修炼功法、护道法宝……除此之外，便是御敌神通了。” “我最熟练的神通，应该还是金刚不坏。” “不过这个神通好像已经生出变化，运转至极致，却是会凝聚成一袭犹如实质的袈裟。” “除了这个之外……我的头颅也算么？” 想到这里，法清下意识的摸了摸一片光滑的头顶，嘴角有些苦笑。 “比之前更坚硬了……” “除了足够坚硬之外，好像也无其他异象，但坚硬到极点，应当也算是足以御敌战斗的手段之一。” “……” 法清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后念头一转，看向了自己双手中的十根手指。 “除此之外……魔罗印。” 心中一字一顿，法清眉头微微皱起，思绪回到大半年前在南国寺的那一夜。 “魔罗印，魔罗印……” 法清心中不自觉的反复念叨这三个字，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十五章 扑空 翌日清晨。 随手取了件黑氅披身，法清推开房门，入目是一片素白的小院。 一层薄薄的雪花覆盖在地上，有些刺骨的寒风从院外吹来，令法清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 不过下一刻，法清便略显自嘲地一笑，如今他伤势尽复，灵力遍布周身，早已不怕这种程度的酷寒了。 一道淡淡的幽光划过，将房门至院门处的积雪一扫而空，清出一条小路。 打开院门，更为凛冽的寒风还未等法清出来，便从缝隙处狂涌而入，刮在了法清脸上。 “呼——” 走出门，院外的气温更低，呼啸在山间的寒风也更为寒冷，立刻令法清感受到一股凉爽之意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舒爽的打了个哆嗦。 定睛一瞧，只见天地一片雪白苍茫之色，似乎分不清东西、辨不出南北，周围景色大同小异，尽是白茫茫一片。 偶尔冒出几座临近的客房小院，也同法清所居这所一样，被染成冰霜之色。 山里的积雪也不知有多厚，法清瞧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些无趣，御法腾空而起，试图往远处飞去。 不过想了想，法清止住动作，还是在半空中唤出了法宝金刚珠。 此界正统飞腾之术便是御使法宝飞行，他没必要特立独行，徒惹有心之人关注。 这也是两界功法不同所导致的差异，在魔罗经日益修炼之中，法清仿佛本能的掌握了冯虚御风之法，虽比不得真正的腾云驾雾之术，但与诛仙界的御宝飞行相比，倒是速度不分上下。 金刚珠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流光，转眼间消失在了远处。 …… “嘎吱——” 流光闪过，法清收了法力，轻轻落地，将地上的积雪踩出轻微的声响。 面前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前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 一层散发着淡淡灵光的法阵离地而起，升腾着阵阵雾气，将宅院倒扣其中。 这是碧瑶求鬼王出手，在入冬之际，便设下的一座云雾迷阵。 其作用倒也不是说为了防范外人，只是因为院内奇花异草众多，其中不乏难以耐寒之种，此阵可以灵力保护院内花草，使其不受冰雪侵扰，可以正常生存。 而法阵的开关之法，碧瑶也早已说与了法清。 看了看法阵，手指微动，轻轻打出一道法诀。 灵光接触在法阵上，令法阵犹如水流一般，荡漾起一圈圈波纹。 片刻间，便波纹成型，在法清面前形成了一扇透明门扉。 待法清进入之后，数息之间，这道透明的门扉便渐渐消散，重又恢复了原样。 步履轻移，进入庭院之内。 适一踏入，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院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满园花海在灵气的滋润下交相辉映，弥漫着一股奇异花香。 法清来过多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沿着小路，朝庭院深处走去。 只是这奇异香气扑鼻，纵然闻了许多次，依然在此时令法清不时抽动一下鼻子，神情也因此泛起一抹惬意和放松。 脚步缓缓而行，今日法清前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其一，乃是因为碧瑶不知何故，近乎一周都未去找他。 但法清前几日已经踏入修炼关键时刻，更兼神魂即将彻底恢复，便将此事放在一边，直至昨日事毕，才在今晨过来，看看碧瑶在干嘛。 其二，便是前来找碧瑶道别。 在鬼王宗待了大半年，如今法清伤势已复，修为也更加精湛，一别山门已久，他也是时候该回寺看看了。 而且昨日修为突破之后，他再度进入修炼时，突然发现隐隐有一层桎梏之感，在限制着他的境界修为。 纵然灵力依然可以继续修炼，却莫名明白，再修炼下去，也只能增强灵力的雄厚程度，难以往更高的境界突破。 法清当时便明白，恐怕自己最基础的灵力修为已经足够，正面临着魔罗经第一关：凝聚心神六欲。 这是迈入炼神一境，凝结魔罗舍利的必要条件。 凝聚心神六欲，随后心念七情融而为一，最终衍化为一颗承载着他全部修为精华的结晶，魔罗舍利。 但如何着手，怎样才能凝聚心神六欲，他想了一晚，也只是有了一些想法 六欲不同于七情，乃身体之欲，非意识之情。 法清猜测应该是与身体的本能欲望有关，可终究还是没有理清头绪，不知从何处着手。 但一直待在鬼王宗中，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助他领悟其中玄奥。 此番回寺，正好离开鬼王宗出门历练。 说不定就在某个地方，得以悟通六欲之秘。 …… 沙沙—— 轻柔的微风在花海中荡漾，令花丛枝叶随风摇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行至庭院花海深处，法清放缓脚步，走到白石小桌一旁。 一个风姿绰约，带着一股成熟风韵之美的蒙面黑衣女子，坐在石凳上，体态优雅。 “小僧见过朱雀圣使。” 法清双手合十，微微行了一礼。 幽姬侧对着法清，没有扭头，依然注视着眼前花海，素手轻拈一个小巧茶杯。 “碧瑶不在这里，你回去吧。” 清冷的声音从幽姬口中发出，让人听不出情绪。 “不知朱雀圣使可知碧瑶在哪里？” 闻言，法清略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恭声问道。 “……” 这句话终于令幽姬回过头，看向法清，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意味。 法清面色平静，任凭幽姬注视。 “在狐岐山山腹洞窟，随宗主研习术法。” 半晌，幽姬终于轻轻开口，回答了法清的问题。 随后转过身，轻抿一口茶水，不再理会法清。 “……” 法清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微微朝着幽姬再度行了一礼，识趣的不再发问。 转身，沿原路返回而去。 庭院深处，白石小桌旁。 幽姬仿若未觉，眼中无悲无喜，在面纱的遮掩下看不清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石桌上的茶杯被随意放置一旁，孤零零的，冒着一丝热气。 眨眼间，倩影消失，独留一抹幽香。 第二十六章 狐岐山洞窟 庭院外。 法清复又打开法阵，从中走出，神情间有些不解和惊奇。 他并未听碧瑶提起过最近要研习术法之事。 不过纵使扑了个空，法清也不以为意，让他更为费解的，反而幽姬那复杂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幽姬瞅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想到此处，法清疑惑地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将此事先放在了一边。 随后望了望四周白茫茫一片、却又参差林立的山峰，认清方向，御风而起。 在鬼王宗待了大半年，纵然期间为了避嫌，没有到处乱走或刻意留心鬼王宗在狐岐山的宗门布局，但他倒也知道，鬼王宗在狐岐山山腹中，所建筑的洞窟入口所在。 当然，这藏于地下的洞窟肯定不止一个入口，不过法清对此也没有多加打听。 毕竟这属于鬼王宗隐秘之地，他如果多问，倒显得有些别有用心了。 …… 数十里外。 一道流光从空而降，落入一处隐秘的山谷之中。 驻守在此的几名鬼王宗弟子瞬间被吸引了目光，一脸冷漠的警惕望向来人。 不过下一刻，这几名弟子眼中的戒备消失，反而变得有些惊愕，原本已经暗暗捏住手中的法器也悄然收起。 看那神情，好似有些尴尬，仿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灵光隐去，法清立在铺满黑色砖石的地上，望向形状颇为威严的洞窟入口。 观察到这几名弟子的反应，法清心中一动，念头一转，明白了原因。 “贫僧法清，有事来找碧瑶，不知几位可否帮忙通报？” 法清嘴角泛起微笑，双手合十，语气平和的请求了一声。 这些人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认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 毕竟他在鬼王宗中虽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但碧瑶经常往他那跑，一来二去，在鬼王宗天煞主峰与周围许多辅峰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弟子想必便是从此处得知他的身份，但因为碧瑶的原因，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也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此刻才有此表现。 “……” 闻言，几名鬼王宗弟子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意见，随后齐齐转头，看向法清的目光中变得有些奇怪和拘谨。 “少宗主常居冥月峰，很少来这里，法师应当知道少宗主居处，该去那里寻找少宗主才对。” “……” 法清一愣，旋即又有些恍然。 想必是这些守门弟子轮休值守，恰好没见到数日前碧瑶过来，今时才有此言。 想到这里，法清微微一笑，神情和煦。 “贫僧已经去过冥月峰，恰好在中途碰上了贵宗的朱雀圣使。受朱雀圣使指引，贫僧得知碧瑶此刻正在这幽冥古窟里，方才寻至此地。” “据朱雀圣使所言，碧瑶现在应该与贵宗鬼王宗主在一起，劳烦诸位通禀一声。” “这……” 这几名弟子迟疑地互相看了一眼，目光有些为难。 “贫僧先行谢过诸位了。” 法清仿若未见，微笑着双手合十，微微一礼。 “……” 这几个弟子神情有些犹豫。 片刻后，终于互相一点头，齐齐看向了法清。 “也罢，法师与本教关系匪浅，纵使没有提前请示，想来宗主也应当不会怪罪。” “法师在此稍等片刻，我等去去就回。” “多谢诸位。” 法清神情温和的一笑，并没有摆什么架子，当场谢过。 几个弟子纷纷一回礼，不说法清与他们少宗主说不清楚的关系，单单修为的差距，便足以令他们心生恭敬，不敢放肆。 随后人群中抽出一名弟子，朝洞窟入口处走去，眨眼间消失了身影。 …… “有劳法师久等。” 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弟子走出来，神情有些释然和放松。 刚刚进入洞内，这人便催动秘法，向洞窟深处传讯。等了一会儿后，一道沾染着灵光的讯息在刚刚传来，看了内容之后，这弟子才放下心，不再担忧。 这片隐藏于山腹中的幽深洞窟藏着鬼王宗内的机密，守卫十分森严，纵使同宗之人前来，若非圣使、宗主等高层身份，都需提前禀报。 适才他擅自传讯，纵然知道法清身份比较特殊，但也不免有些担心受罚。 直至此刻，这名弟子才恭敬地走到法清面前，微微一拱手。 “法师，宗主有旨，命我领路带你进去，且随我来。” “好，多谢。” 在原地闭目养神的法清睁开眼，微微一笑，点头应是。 两人一前一后，在其余守卫弟子的注视中，踏进入口，迈入洞窟之内。 …… “滴答——” “滴答——”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水声在洞窟内飘过，似远似近，分不清距离。 法清仿若未觉，目不斜视，紧跟着身前弟子的脚步。 一路下入洞窟已有半个多时辰，两人步伐不慢，却依然望不到洞窟的尽头，也不知这洞窟有多深、多大。 或者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是狐岐山腹里的一片浩大工程建筑。 洞窟内毫无异味，空气流通，通风极好。 沿路的通道也宽阔笔直，规划整齐有序，时不时出现一个个岔路和石室，不知通向何方。 只是建筑风格较为肃穆森严，与地上的建筑相比，这洞窟更增阴诡之意，让人一看便知，这不是什么善地。 沿路走来，偶尔也会碰到几个长期居住在洞窟内的鬼王宗弟子。 这些都是鬼王宗的核心一辈，乃是内门亲传，修为普遍与正道诸多内门弟子相仿。 只是他们看到法清时表情，却先是大吃一惊，随后有的变为好奇、有的变为艳羡、有的变为不屑、有的变为嫉恨，诸般情绪，不一而足。 虽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与法清过多纠缠，却使法清心中颇为困惑。 据他所知，他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隐藏至深的秘密，却也只是在那几座山峰间小范围传播，怎么搞得好像偌大的鬼王宗已经人尽皆知了一般。 心中不解，但法清也没有多做询问。 这洞窟内机关处处，戒备森严，只是这半个时辰里，就有六七队巡逻弟子过来查问。 不过在领路弟子说明法清身份后，这些巡逻弟子便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目光各异的看了法清一眼，便往远处走去，消失在视线之内。 沿路脚步不停，经过宽阔平坦的石地、穿过万丈深渊的索桥，又走过一片片泛着湿意的地下河湖，不知行进了多久，前方引路弟子才停下脚步，看向了法清。 “法师，前方便是宗主住处所在，未得允许，诸弟子疑虑不得踏入，我只能引路至此，请法师自行进去吧。” 第二十七章 鬼王殿 “好，多谢。” 颔首一笑，法清点了点头，目送这弟子离去，转眼消失了身影。 回过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无底深渊，阴风阵阵呼啸，仿佛通向幽冥阴府。 四周一片黑暗，一架铁索桥横置于深渊之上，两侧闪烁着昏暗的幽光，犹如一盏明灯，在黑暗中划破一条去路。 踏入桥中，索桥纹丝不动，看来建造的颇为牢靠稳固。 长长的索桥延伸至浓郁的黑暗之中，仅有两侧微弱的幽光，能给人一丝安全感。 一路上，一道道窥视之感，从四周黑暗之中传来，想来应该是驻守在暗处的鬼王宗弟子。 不过刚刚已经得到通传，只是审视一遍后，这些目光便暗自消失，不再出现。 法清面色平静，仿若未觉，不紧不慢地徐步而行。 这深渊大的出奇，走了好一会儿，依然未至尽头，仿佛回到了空桑山之中。 但是这深渊给法清的感觉，却与死灵渊完全不同。 蕴道珠恢复之后，以往的衍生神异之处已重新出现。 法清能够感觉到，有股莫名的气息，从渊底遥遥传来，微弱不堪，好像是他产生的错觉。 元神黑莲轻轻一颤，在细细辨别之下，法清才终于确认这股气息的存在。 “……” 法清对此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随着在桥上渐行渐远，这常人无法察觉的气息一路跟随，几乎令法清有些习惯了这股气息。 却在某一刻，元神黑莲忽然微微一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 法清暗自探出灵识，在元神黑莲的作用下，顺着这股感应，探寻而去。 “呼——” 走在桥中的法清突然呼吸一滞，却又在下一刻吐出一口气，面色如常。 但心中却暗自一凛，悄然收回灵识，不再探查。 回过神，走了许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尽头。 一片烛火之光远远出现，依稀可见一座大殿的轮廓。 法清遥遥看去，意识中却闪过刚刚自气息之内窥探到的可怖景象。 “血池……” 意味难明的在心中冒出两个字，法清暗自一叹，目光闪过一丝厌恶。 然而在下一刻，便消失无踪，面色如常。 …… “嗒——嗒——” 走下索桥，踏入一片巨大的广场上。 地面以黑曜石而筑，晶莹剔透、幽暗光滑，向周围延伸而去。 刻有复杂雕纹的紫玉曲栏遍布广场四周，闪烁着烛火之光。 两座神像自广场中央离地而起，身高数十丈，体态庄严、神势肃穆，正是广受魔道供奉的两尊神灵： 天煞明王，幽冥圣母。 偌大的广场此刻一片安静，空无一人。法清沿路走过，绕开两尊神像，径直向后而去。 一座漆黑的森严大殿，坐落于广场之后，展露在法清眼前。 鬼王殿。 “……” 一股莫名的压抑感自心中出现，法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神情化为肃然。 鬼王殿前，十几名身着黑袍的弟子守卫在此。 这些弟子气息冰冷死寂，目光毫无生气，仿佛一具具死物，沉默地注视着逐渐走近的法清。 “……” 法清止步在三丈之外，这不似活人般的目光令他不禁有些发毛。 不过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没有让法清多加在意。 “贫僧法清，求见鬼王宗主。” “……” 这些弟子毫无反应，闻言只是默默让开一条去路，一言不发。 法清对此见怪不怪。 鬼王宗虽自称圣教，但就行事风格来说，叫魔教根本没什么不对。 虽说修炼界之事本质上还是利益之争，可正道与魔道的区别还是存在的。 纵然正道宗派中肯定也有这种类似死士的弟子，但至少面上会遮掩一下，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在人前。 微微和善一笑，自身做好礼数便可，不必管这些人是否有反应。 法清越过众人，来到了鬼王殿之前。 台阶之上，正中殿门紧紧关闭，唯有左右侧门，虚掩而开。 殿内一片漆黑，不见灯火之光。 吱—— 轻微的声响传来。 法清踏入殿内，此时才发现，原来殿里并不是一片黑暗，一些不知名的紫色晶石闪烁着幽光，令法清能微微看清殿内的景象。 一名中年文士，正在殿中负手而立，背对着法清，似乎在等候着他的到来。 “……” 法清眉头皱了皱。 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法清走上前，双手合十一礼，语气平和又略带敬意。 “小僧法清，见过鬼王宗主。” “……” 鬼王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了后续的反应。 “……” 眉头下意识的紧紧皱起，法清默默抬起头，打量着鬼王的身影。 刚刚的点头动作让他感觉到一阵熟悉之感。 顺着这股感觉仔细回想，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 然而在下一刻，法清心中一动，目光惊诧又有些恍然地看了鬼王一眼，径直向前，抓在了鬼王肩膀上。 “……” 鬼王身体下意识一抖，却瞬间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避开法清动作。 旋即转过身，面色阴沉的看向法清，却依然一言不发。 “呵……” 法清莞尔一笑，丝毫不慌，甚至目光中还有些忍俊不禁。 “小妖女，从何处学来的易容法门，竟敢来蒙骗贫僧。” “呀！” 胸有成竹的语气顿时令“鬼王”一惊，一声清脆的叫声从“鬼王”脸上传出，看起来极为违和。 “哈哈，瑶儿，还是爹猜对了吧。” 一道爽朗的笑声从旁传来，真正的鬼王自偏殿走来，虎步生威间，又带着宠溺的笑意。 “哼！” “鬼王”闻言嘟了嘟嘴，目光娇嗔地看了法清一眼，脸上忽然一阵模糊，在一层氤氲灵光笼罩之下，身形缩小，一道娇俏玲珑的婀娜身躯，出现在法清眼前。 “你怎么看出来是我的！” 清脆悦耳的少女声自身影中传出，灵光隐去，碧瑶嘟着嘴，一双美目虎视眈眈地看向法清，眼眸深处却又隐含一丝欣喜。 （还有一章） 第二十八章 幻魔诀 “无他，唯手熟尔。” “……” 碧瑶惊讶地睁大一双眼睛，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耳朵忽然慢慢变得涨红，眼中带着羞愤，死死瞪着法清状若无事的嘴脸！ “咳……” 干咳一声，法清突然感觉旁边有些异样。 转过头，真正的鬼王正笑眯眯地看着法清，眼中有些好笑，又有些玩味。 “……” 法清心中刹那间猛然一跳，面色有些尴尬起来。 见到碧瑶之后过于放松，下意识的吐出那句话，居然忘了这茬。 “咕嘟——” 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法清正了正脸色，强自微笑着朝真正的鬼王合十一礼。 “鬼王宗主，小僧擅自前来鬼王殿，还望不要见怪。” “……” 鬼王默默看着法清，也不做任何动作，只是意味深长的眼神，令法清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无关修为，只是心理反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层细细的冷汗不知不觉间从额头冒了出来，在圆润的光头上有些显眼。 原本正得意洋洋看着法清出丑的碧瑶突然神色一滞，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 “……” 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碧瑶走上前，噘着嘴拉了拉鬼王的衣角。 娇嗔地瞪了法清一眼，语气仿佛十分不情愿。 “爹……” “……” 鬼王顿时面露无奈，碧瑶这小心思怎么瞒得过他。 瞥了法清一眼，叹了口气，将原本凝滞的气氛一扫而空。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爹就不多管闲事了。” “爹~” 拉着长音的，碧瑶摇晃着鬼王的衣袖，面色红润，有些害羞地撒起娇来。 “唉……” 鬼王长叹一声，突然心中有些感慨。 “自从当年之事发生后，瑶儿便一直沉浸在这件事中，与我也不甚亲近。” “这和尚能让瑶儿走出阴影，恢复我父女关系，也算难得了。” “只是他能让瑶儿因他而喜，自然也能因他而悲……” “……” 鬼王目光闪烁，心绪复杂。 见鬼王一直没有后续动作，碧瑶抬起小脸，怔怔望向鬼王复杂难测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不过在下一刻，鬼王已然恢复正常，意味难明地看了看法清。 “你们随我来。” 长袖一挥，转身朝刚刚出来的偏殿走去。 “……” 碧瑶神情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好像没反应过来。 一只温暖大手从旁抓来，顿时令她回过了神。 以为碧瑶还在生气，法清先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以示歉意。 随后抓着碧瑶的小手，朝鬼王走了过去。 昏暗的幽光将两人的影子照在地上，随着走动时而拉长，又时而重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碧瑶面色仍然有些恍惚，任由法清拉动，亦步亦趋的跟在法清身边。 心中莫名的，有种想哭般的酸涩。 …… 踏入侧殿，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顿时令法清眼前一亮。 不知名的黄石发出柔和的暖光，并不夺目刺眼，却将这房间照得一片明亮。 右侧是一排书架，正前方则是一张小小的木质案台。 上备笔墨纸砚，一本泛黄古书被放置于台上，已经翻开。 鬼王走过去拿起古书，转身看向刚走进来的两人。 “你今天过来，是伤势已复、想要离去？” 虽是疑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 至于是在对谁说，自然不言而喻。 法清点了点头，神情一正。 “不错，小僧离寺已久，如今身体复原，也该回山一趟了。” “……” 鬼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神魂的伤势至少要一年半左右的时间才可恢复么？” “这快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 “黑莲……” 闻言尴尬一笑，开口欲要解释。 却见鬼王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罢了。” “我也无意探究你的秘密，既然恢复了，那便恢复了吧。” “但你要离去，是要一个人出发？” “呃……” 法清神色有些不解。 “自然如此，天音寺毕竟与鬼王宗……” 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隐含的意思，自然能让鬼王明白。 只见鬼王面色平静，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法清见状，心中一安，刚要继续开口，却感觉左手掌间的娇嫩小手略微一紧，顿时让他止住话语，看向旁边。 碧瑶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苍白，静静看向前方虚无处，并不理会法清。 心中了然，法清轻轻分开抓在掌中的白嫩小手，在微微抗拒中，与其五指相扣。 刚想凑过去宽慰，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了鬼王话语里的意思。 “这几日碧瑶随鬼王宗主修行的术法，便是这易身换形之术？” “……” 脑海中闪过这道念头，法清面露恍然之色，顺势将碧瑶转过来面对自己，轻笑了一下。 “小妖女，可愿随贫僧一路同行？” “……” 碧瑶本来有些黯然的神情闻言一怔，呆呆看向法清，没有说话。 鬼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轻叹着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鬼王宗的弟子不适合回去么？” “瑶儿可不止是我鬼王宗的弟子，还是我的女儿，鬼王宗的少宗主。” “你不怕师门怪罪么？” 转头看向鬼王，法清面带笑意，左手仍然紧紧将那小手扣在指间。 “门户之别，小僧现在也无力改变。” “但刚刚入殿时，瑶儿使用的那易容之法，想必可以避开这层顾虑。” “……” 听到法清的昵称，本来暗自欣喜地碧瑶忽然有些害羞。 这称呼只有鬼王与幽姬这么叫过，而法清多数都叫她小妖女，虽也含亲密之意，却不如这个直白。 鬼王倒不清楚两人这些私密的小事。 闻言摇头一笑，手中灵光一动，那古书凭空飞起，缓缓落入法清另一只掌中。 “此乃龙兄自我圣教蛮荒圣殿之中，取来的上古秘术：幻魔诀，向来由玄武圣使保管，乃是一门奇异的幻化神通。” 鬼王傲然一笑，却又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古书。 “只可惜，这秘术在代代传承之中出现丢失，找回来后已是内容不全，虽仍能做到易形换容，但在这期间内却无法施展法力。” “一旦施展，便会自动化为本来的模样，难以同时维持，颇为鸡肋，所以被尘封在圣殿已久。” 看了看碧瑶，鬼王宠溺一笑。 “不过这残缺秘术此时倒是适合瑶儿使用。” “想来以你现在的修为，一路上不至让瑶儿动手吧。” 第二十九章 长宁 “自然不会。” 法清貌似腼腆，却又目光清澈。 见状，鬼王忽然无端笑了笑。 “你近来是又有突破吧，我观你气息比之前更强了几分，恐怕天下间年轻一辈的修为已无人可与你比拟，便是老一辈的高手，怕是也多有不如。” “难怪当初敢在龙兄面前大放豪言，果然天赋惊人，修炼速度够快。” “多谢鬼王宗主夸奖。” 微微一笑，法清只是谢了一声，直接默认了下来，没有多加自谦。 鬼王目光一凝，面色略显惊诧中又有些满意。 自己当初只是略微暗示了一句，便被这和尚记在心里，看来确实有心了。 轻轻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有感而发，心中有些感叹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便再等上三五日。” “瑶儿尚未把这秘术修炼完成，虽可改容易貌，但声音却无法掩饰。” “爹，我想回上面修炼。” 在旁一直未说话的碧瑶忽然出声，神情莫名有些红润。 “……” 鬼王心中了然，似笑非笑望了碧瑶一眼，心中一动。 “也罢，你想回就回去吧，这洞窟地处幽暗，你自小便不喜欢待在这里，爹也不会勉强。” “……” 话虽如此，但鬼王洞若观火、仿佛直抵内心的眼神，令碧瑶不自觉的有些扭捏。 噘噘嘴，碧瑶脸色有些害羞，转身便向外走去。 “……” 法清见状有些奇怪且无奈，朝鬼王尴尬一笑。 “鬼王宗主，那小僧便回去了，待碧瑶修成之后再做出发。” “嗯。” 轻轻点头，鬼王神情平和、面带微笑，对碧瑶一声不说的离开毫不在意。 毕竟两人乃是父女，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法清急行几步，从后追上碧瑶，转眼消失了身影。 遍布暖色光晕的殿中小室内，鬼王收敛气息，犹如一个无甚修为的普通中年文士，貌若无奇。 不知何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化作一片沉思之色。 “你为何不告诉他天音寺的事？” 一道魅影无声无息的浮现，轻轻出声。 默默看着门外，也不知在看什么。鬼王头也不回，缓缓吐出五个字。 “为何要告诉？” “……” 幽姬沉默了下来。 鬼王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寒光。 “瑶儿对他有情，他对瑶儿也有意，唯一的阻碍，便是这正魔之间的身份。” “不管他说的再好，我也不会信，只有将他变为我圣教的人，才是瑶儿真正的如意郎君。” “正好如今天音寺似乎出了大事，正是天赐良机，为何要主动告诉他。” “……” 蒙着面纱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却在下一刻，幽姬轻轻一叹，抬起目光。 “你这般动作，若以后被他知道，岂不是……” “呵呵——” 鬼王傲然一笑，气势升腾，仿佛瞬间换了个人，周身充斥着一股威严。 “他知道又如何？” “此事由我全权操办，瑶儿毫不知情。” “真到了那一步，他还能弃瑶儿而去不成？” 说着说着，鬼王忽然气势一收，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 “况且这小子没有被那些腐朽顽固的“正道”思想影响，以他的性子，只要我不动他师父，那便无甚大碍。” “这般好苗子正该来我圣教，日后待我退位之时，承我衣钵，传我道统。” 想到这里，鬼王颇为胸有成竹的看了看幽姬，仿佛一切都拿捏在了股掌之间。 “哎……” 幽姬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对幽姬的反应并没有在意，鬼王扭头看了看案台原本摆放古书的位置，忽然出声。 “你若无事，待过几日瑶儿与他下山后，暗中跟随保护如何？” “这小子看似成熟，实则才第一次下山，此行又带着瑶儿，我有些放心不下。” “……” 幽姬闻言望了眼扭头不看自己的鬼王，眼中有些惊诧，旋即又变成了笑意。 她不喜这些弯弯绕绕的鬼蜮伎俩，只是也懒得反对。但此刻鬼王提起碧瑶时，这流露心声的神情和话语，倒是冲淡了之前心中的不渝，令她难得有些高兴起来。 “难怪对他这般上心，原来……你们父女间的关系已经如此融洽。” “咳——” 鬼王干咳一声，不耐的转过头来，皱着眉看了眼幽姬。 “呵……” 轻轻笑了一声，幽姬并不在意，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暗中随他们下山。” “不过他的修为进展极快，除了年纪尚浅、手段不多，修为已经快赶上我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 鬼王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状，幽姬也收敛了神情，脸上恢复平静。 室内的黄石忽然收缩到墙壁里，令这侧殿小室陷入了黑暗。 不知何时，两人都已离去。 鬼王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 六日后。 天色已近黄昏。 一道流光自空中划过。 一个样貌俊秀、身材高大的和尚，立于一串巨大的佛珠之上，面目平静。 另有一名长的极为俊美、眉宇间更透露着一抹英气的男子，有些百无聊赖的坐在佛珠上，把玩着一个小铃铛。 看那容貌与神情动作，倒有一股女儿般的阴柔之美。 “小和尚，咱们到哪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这俊美男子口中传出，听起来极为违和。 法清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才刚出狐岐山，附近你应该比我还熟，问我作甚。” “而且你应该称我为法清法师，声音也得改过来。” “要你易容的平凡一点，你偏要变成这个样子，只怕一路上更加引人注目了。” “哼！” 化作俊美男子的碧瑶娇哼一声，噘着嘴恶狠狠地看着法清。 “臭和尚！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唉……” 法清长叹一声，只感觉眼前的情景十分辣眼睛，令他不忍直视。 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罢了，你要如何就如何吧，人前记得注意就好了。” “哼！” 碧瑶再次哼了一声，却又暗自喜滋滋地一笑。 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镜，打量着自己的模样，时不时满意地发出笑声。 云间清风迎面吹过，将碧瑶的发丝飘飘吹起，愈加显得俊美不凡，仿若天人。 “……” 立于前方的法清心中有些无语。 不过此时，透过泛着金光的稀薄云层，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大城。 长宁。 第三十章 入城 长宁城，位在神州西北，出了狐岐山脉南行约三百里，便是此城。 这属于神州边陲城市之一，亦是魔教范围内少有的繁华大城。 纵然放在以往魔道式微之际，这里也是鞭长莫及之处。更别说三年前青云山正魔大战之后，道消魔长，已彻底被鬼王宗掌握在手中。 由于不远处便是狐岐山脉，此城自然一直由鬼王宗来庇护和管理。 也因如此，这里更成了魔道修士汇聚地之一，来往之人鱼龙混杂，却又与世俗之人泾渭分明，奇异的同处在一城之中。 落在城门三里处，此时天色已经渐黑，城门也将关闭。 法清稍稍整理了下风声呼啸中有些凌乱的衣服，与碧瑶对视一眼。 此时的碧瑶与刚刚在云端已是两个人一般。 身着淡蓝色长衫，神情自若，嘴角含笑，看起来颇为潇洒不羁，犹如一个世家贵公子一般。 虽面庞过于俊美，甚至稍显阴柔，但眉宇间的那抹英气却冲淡了这股意味，反而更生飒爽之意。 “佛兄，请。”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碧瑶口中传出，清亮悦耳。听这声音，便能让人心生舒适。 碧瑶轻笑着看向法清，神情丝毫不露异状。 “……” 摇了摇头，法清微微一笑。 “请。” …… 须臾之间，城门已近。 城门处的守卫修为不高，乃是由归附于鬼王宗的各个门派安排弟子过来值守，所得收益自然大部分也要上交给鬼王宗。 毕竟此界修行之风盛行，正魔两道皆小门小派林立，所以虽有各个城池设立，却无真正的城主官员之职。 维持上下运转的，乃是抱团而聚的本地宗门，或直接受邻近的修行大宗管辖。 这城门马上就要关了，城外行人也近乎没有。 守卫在此的两个弟子低着头靠墙而立，神情似乎有些打盹，好像就等着城门关闭之后回去休息。 只是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让他们回过了神。 似乎是觉得被打扰了困意，两个弟子顿时心生不满，但毕竟来往之人三教九流皆有，两人也不敢擅自造次，立时面带怒色的抬头望去，打算先看清来人身份。 “……” 一望之下，两人顿时怔住。 只见一个一身月白僧袍的和尚，与一气质出众、俊美若女子般的青年，正缓缓走来。 “咳——” 两个守卫弟子面面相觑，眼中怒色霎时消失，面色变得有些郑重。 “不知两位从何处来？非辰时入城需缴纳五两银子费用。” “……” 法清与碧瑶对视一眼，碧瑶对此似乎颇为熟悉，从袖中拿出银两，扔给了两人，随后笑眯眯地看了两个守卫一眼。 “……” 这两人颇为识趣，收到银子后便让开道路，不再阻拦多问。 碧瑶回首挑了挑眉，轻轻一笑。在法清有些愕然中，当先走了进去。 “呵……” 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碧瑶有幽姬陪伴，又是鬼王宗少宗主，纵然年纪尚浅，但在此界的阅历恐怕比他要高多了，一些潜规则般的东西自然更加清楚。 没有再看那两个守卫，提步上前，紧随其后。 两个守卫在后面对视一眼，不以为意。 看了看天色，两人退回到城内。 咔咔声中，城门关闭，夜幕降临。 …… “佛兄，如何？现在知道同行的好处了吧。” “呵呵……” 微微一笑，法清神色有些好奇。 “这两个守卫看起来有修为在身，莫非是鬼王宗弟子？” 压着声音，两人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往城内客栈而去。 “当然不是，这里只是受鬼王宗管辖，但一应杂事皆由本地宗派处理。” “像这长宁城，离狐岐山最近，乃是由鬼王宗下属宗门中更为忠心的离心宗、神刀派、黑水门一同管理。这两个守卫，应该就是其中一派的弟子。” “不过长宁城鱼龙混杂，近年来更是愈加繁盛，隐姓埋名藏身匿迹的修士甚多，所以只要交了银子，告不告诉他们身份都可以，毕竟也不会有人去验证身份真假。” “原来如此……” 法清有些恍然。 末了，索性将其他疑惑也一并发问。 “那为何辰时进城无须缴纳入城费？” “嘿嘿……” 这句话一出来，碧瑶顿时得意一笑。不过却发觉不对，正了正脸色，化为淡笑模样，压着声音解释道。 “这是离心宗的提议，离心宗弟子多为女修，其中有名修为颇高的女弟子，便来自于城外乡镇。” “在她的意见下，才施行了这个举措，以供城外百姓得以入城。” 说到这里，碧瑶又隐隐有些得意，距离愈加凑近过去。 法清见她神情模样，心中一动，轻轻打出一道灵力，隔绝声音外传。 眼波流转的看了法清一眼，碧瑶甜甜一笑，纵使顶着一张俊美的男相，也显得美艳绝伦。 法清怔了怔，听碧瑶继续说道： “这离心宗乃是受我管辖的宗门，那名女弟子我也认识，小和尚，你觉得这措施如何？” “不错，果然不愧是我家瑶儿的属下。” 说话间，法清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免得外人看去两个男人距离太近，遭人误会。 “……” 碧瑶耳朵有些泛红，嗔了法清一眼，脸上流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咳——” 轻咳一声，稍稍提醒了一下碧瑶。 果然，碧瑶心领神会，顿时又恢复成华贵青年的模样。 此时，一片亮光自前方出现。 碧瑶定睛一看，轻轻笑了起来。 “到了。” 只见前方一座雅致酒楼，展现在法清眼中，在周遭黑暗的衬映下，更添几分韵味。 随碧瑶走过去，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字：心海阁。 门前几名颇为清秀的小厮在外迎客，碧瑶走过去不知说了什么，顿时令这些人面露恭敬。 招了招手，在小厮的引领之下，与法清一同踏入楼内。 …… 长宁城，黑水门分堂。 一名面目阴沉的男子听完今日值守弟子的汇报后，忽然心中一动，不理会他们俩，朝堂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一书飞信、微微闪烁着灵光，朝远处飞去。 片刻间，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三十一章 雪中人 一夜无事。 翌日一早，法清轻轻睁开眼，鼻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檀香。 昨夜在二楼雅间用过晚餐后，两人便寻伙计在后侧庭院中要了两间房，在此休息了一晚。 法清一如往常，以打坐代替了休息。 说起来，若非他有蕴道珠滋养神魂，全靠打坐修炼，是无法全然代替睡眠的。 就如此刻，法清的灵识能够察觉到隔壁一阵阵缓慢而轻稳的呼吸声，恐怕碧瑶睡得正自香甜。 微微一笑，从床上起身。 现在应该是卯时，但天色依然有些漆黑。 毕竟是隆冬时节，自然是夜长昼短。 推开窗，仍带着寒夜冷意的霜气呼啸袭来，令法清不觉精神一振，轻轻呼出一口气，化作一重白雾，缓缓消散。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开窗的动作，隔壁的呼吸声忽然轻轻一滞。 笑了笑，法清收回灵识，不再感应。 不大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来。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 碧瑶换了身水蓝色长衫，依然一副俊丽出尘的美少年模样。 寒风卷过，吹起一缕缕发丝，在风中摇曳。 不过幻化之时不得动用灵力不代表体内没有灵力，纵使只是充斥在体内，也足以抵御冬季严寒。 与碧瑶对视一眼，法清轻轻一笑，随手摄来月白色的僧袍，穿在了身上。 然而此时，碧瑶却狐疑的抬起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小……咳，佛兄，今日还要出发么？” “……” 清朗的声音传来，刚走出房门的法清皱了皱眉，望向了天空。 原来不只是时辰尚早的原因，此时走出来才发现，天空中阴沉一片，厚重的云层灰蒙蒙的，仿佛要压下来，周围除了风声外一片寂静，隐隐令人感觉到一股压抑之感。 散发着寒意的冷风自西北方向呼啸而来，愈加凛冽。 一场暴雪，即将来临。 “……” 沉默了一下，法清眉头微微紧了紧，转而又缓缓舒展开来，轻轻开口。 “等这场雪散去再说吧，两地相距上万里，全速赶路也要一个多月，不必急于一时。” “更何况……” 法清微微笑了笑。 “与王施主一同而行，怎可光顾着赶路，忽略一路山河风景。” “……” 化名取自碧瑶中的瑶字，左右分离，以王为姓，以缶为名。 闻言，碧瑶双眼不由躲闪一下，似乎有些羞赧，不过因为幻化着外貌的缘故，并不明显。 “咚咚——” 些许是听到院内的交谈之响，轻微的敲击声从外面传来。 “客官，今日大雪将至，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若客官不着急离去，可在此静待风雪散去，期间一应开销全免，客官可放心住宿。” “哦？” 轻咦一声，与碧瑶微笑着对视一眼，走过去将门扇打了开来。 “原来是位大师，小的无礼，请大师莫怪。” 一个麻衣布帽，浑身穿的有些臃肿的伙计站在门外，见状似模似样的合十一礼，，看起来应该是早已知晓住客的身份，眉宇间只有恭敬，并不惊讶。 “呵呵，施主言重了。” 法清轻轻一笑，双手微微合十，算是回礼，脸上有些好奇。 “你家掌柜这般做生意，恐怕连本钱都难以回来吧。” “呃……” 那伙计听闻此言，神情一滞，脸色也有些迷茫。 “小的也不知掌柜的是何打算，只是命小的专门来跟大师说一声。” “不过来时掌柜跟小的吩咐过，若大师问起来，便告诉您：‘以您的身份，昨日收您饭、房之费已属不该，怎敢再次冒犯。’” “……” 本来面露好奇之色法清目光一凝。 “你家掌柜知道我是谁？” “这……掌柜的没说，小的也不知道。” “是你家掌柜亲口和你说的？” 这时，一道清朗之声传来，碧瑶从后走来，面带疑惑。 “……” 这伙计见到碧瑶的模样，呆了一呆，似乎没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 不过毕竟平日里接触的人五花八门、形形色色，倒是很快就回过了神。 “这位公子，确实是我家掌柜亲口说的。” “……” 碧瑶皱了皱眉，忽然挥挥手。 “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现在大堂内已备好早饭，公子与大师可随时过去，小的告退了。” 伙计又恭恭敬敬的合十一礼，看起来还颇为标准，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 厚实坚固的门墙将寒风拒之在外，一层灵光遍布墙内，将内外彻底隔绝。 房间内，法清与碧瑶一左一右，坐在一张桌子旁，互相对视。 已化为原来模样的碧瑶微微皱着眉，小脸似乎有些恼意。 半晌，碧瑶轻轻叹了口气，侧过了头。 “碧瑶，怎么了？” “……” 转过头，默默看了一眼正望着她的法清，碧瑶脸色有些难看。 “这心海阁不是什么纯粹的酒楼，乃是离心宗以前的一名内门弟子所创，如今早已成了离心宗的对外分支。” “此事离心宗并没有隐藏，时常来此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些，我也来过几次，虽然每次都被单独招待，但也大致了解一些。” “因着这背景的缘故，这酒楼的掌柜并不会对往来之人特别客气，大多时候都按规矩办事。” “……” 法清默不作声地聆听，忽然接过了话茬。 “所以照理来说，这掌柜不该对我这般客气，纵然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也不可能对一天音寺的弟子做出这种举动，不暗中下手便是好的了。” “嗯……” 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碧瑶神情有些迟疑。 “那么出现这个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认错了人，第二是清楚我的身份。” “或者说，是清楚你我二人关系的身份。” “……” 碧瑶一言不发，脸色有些恼怒阴沉。 微微笑了笑，法清摸了摸她的小脸。 “真正知道你我关系的无非便是鬼王宗之人。所以这个消息，可能是那些知道你我关系的鬼王宗弟子所传而出，也可能……是你爹亲自命人传出的消息。” “小和尚……” 话说至此，碧瑶心口忽然有些发紧，眼中含着委屈的望向法清。 “好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就算猜测是真的也不碍事，我又没打算隐瞒这件事。” “此行回寺，我便打算跟师父说清这件事，到时还俗也好、继续做个破戒和尚也好，都是后话了。” “现在既然提前被传播了出去，那到时无非便是我再费一番口舌罢了。” 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法清目光宽慰，状作不在意。 只是心中清楚，这件事大概率是鬼王主动传出去的。天音寺与鬼王宗之间旧仇新恨皆有，鬼王必不会让自己一直以天音寺弟子的身份与碧瑶在一起，恐怕是要借这世间舆论，逼自己做出选择。 看似没有解决办法，实际上还是那句话，待自己修为足够，无论鬼王宗还是天音寺，都不是什么阻碍。 法清心态摆得很正，并没有因此事困扰。 “……” 轻轻转过头，靠在法清身上，睫毛微微颤动。 …… 长宁城上空天色已经愈加黑暗，伴随着漫天狂风，大如鹅毛的雪花随风呼啸，片刻间便将整座城池染成白色。 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商贩，偶尔出现一个赶路之人，也沿着墙边飞快跑过，不做停留。 整片天地，一时间只剩下风雪之声。 只是这白茫茫一片之中，却有一道黑色流光闪过，眨眼间消失不见。 心海阁内。 大堂内的食客较往日来说并不算多。 虽说大雪封路，许多人便在此住下，但也因如此，新客无法到来。 堂内之人大多衣衫单薄利落，一看便知是修士。只有少数几个平平无奇的壮汉才裹得浑身严实，一脸沉默，抱团坐在角落处的桌子，毫不起眼。 时间已近巳时，却由于天色昏暗，仍然亮着灯烛火光，将一楼大堂染成昏黄之色。 然而就在此时，被紧紧关闭的酒楼大门忽然咚咚敲响，令大堂内的交谈喧嚣声一滞，齐齐看向大门处，好奇是什么人冒着这般风雪过来。 跑堂伙计迅速打开门，在呼啸而进的硕大雪花中，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的人影，默默走了进来。 这跑堂伙计没顾得上招待他，只是开门片刻，脸便已经被刮得通红。在这人进来之后，立刻眯起眼用力推门，想要将风雪挡在门外。 但这狂风大的惊人，以这跑堂伙计颇为健壮的身形，竟然一时间合拢不上。 站在一旁的人影抬起手，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便看到牢固的大门啪的一声，贴合在了一起。 “多谢客官。” 跑堂伙计如释重负，连忙插上门栓，迎着来客往里走去。 “……” 跟在后面人影一言不发，面部被兜帽所挡，看不清容貌；宽大的黑袍完全蔽住身体，掩盖了身体特征。 诸多食客默默与同桌之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扭过头，不再关注。 刚刚还一片安静的大堂，顿时又恢复了喧嚣。 那人也不在意，随着伙计的引领，坐在了一处空桌之旁，状若随意。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阵风雪声传来。 不过这次不是来自大门，而是从后方庭院传来。 法清和碧瑶一前一后，掀开厚厚的帘子，走进大堂之中。 大堂内的食客不约而同的止住手中动作，有些惊奇地看向法清。 这鬼王宗的地界，如此正统和尚打扮的人可不多见。 而且看这和尚气质穿着，恐怕也不是什么凡俗和尚。 忽然有几人眼神一阵收缩，细细看了法清眉心一眼，不约而同的收回目光，仿佛无事发生。 更多的人只是瞧了法清一眼，便将目光挪开，放在了俊美出尘的碧瑶身上，眼中满是惊讶。 容貌这般惊艳的青年倒是极少见到，甚至有人眼中暗自出现了一抹垂涎。 “……” 碧瑶眸中浮现一丝厌恶，只是身体正处于幻化的模样，无法动用灵力。 不过还未等她想办法，便见法清双手合十，脸上祥和一笑，轻轻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呃——！” 几道闷哼传来。 刚刚眼光不逊的几人如遭雷击，面色一白，喉中反涌一口鲜血。 “……” 这几人面露憋闷之色，却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沉着脸不敢作声。 其余诸人也低下头颅，不再关注。 “和尚好大的煞气啊。” 并非所有人都被这悄无声息的手段压服，只见一个面目阴沉、左眼失明的男子，阴恻恻的开口，语气隐含嘲讽。 “施主有何赐教？” 法清领碧瑶在一旁坐下，闻言轻轻转头，语气淡淡。 “嘿嘿，赐教不敢当。我这只眼睛便是拜你们和尚所赐，怎敢再妄谈赐教。” 这男子面露讥讽的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法清不答，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元神黑莲轻轻颤动，一道幽光自眼中出现，乍然与其视线交接。 “噗！” 这男子猛然喷出一口血，脸上一片苍白之色。 “……” 果然说得再多也不如手中的动作，这男子顿时气息有些紊乱地回过身，一声不吭，不敢再看法清。 其余之人也在心中一凛中回过头，好似无事发生。 “这人叫李龙，四年前在东海涿光山一带搜集少女修炼邪术，被涿光寺的和尚发现，付出了一只眼睛和半数修为才逃窜而走。” 见法清不再动作，碧瑶轻轻开口，为法清解释了一下。 虽说从小生在鬼王宗中，这些事没见过也听过，但说起这人时，碧瑶语气仍闪过一丝厌恶。 “……” 法清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这和尚身份本就引人注目，小惩大诫威慑旁人即可，若手段太过狠辣，恐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以后如果能再碰到这李龙，倒是可以顺手解决了他，免得惹人生厌。 然而还在他想着的时候，早他们进来的那个黑袍人影，忽然从兜帽中闷闷传来两个字。 “少了。” “……” 周围听到之人一愣，不明白他在和谁说话。 然而下一刻，一道漆黑爪影凭空而现，狠狠朝着刚刚那李龙的头颅抓去，仿佛要将他的头捏成粉末！ “嗡——” 一道流光闪过，将那爪影打了个粉碎！ 第三十二章 无妄之灾 “客官，还请给老夫一个面子，若要动手请去阁外解决。” 流光回到掌柜手里，化作一支翡翠玉笔。 掌柜面上笑呵呵的，本就富态的面容显得颇为滑稽，语气却有些不容置疑。 “……” 黑袍人自顾自地坐在桌旁，没有再言语。 只是法清感觉，他好像若有若无的看了自己一眼。 此时那叫李龙的阴沉男子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布满冷汗，仅剩下的一只眼又惊又怒地瞪着那黑袍人，嘴唇剧烈哆嗦，却不敢说话。 随后身体微微动了动，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抽身逃离，但下一刻又重新坐回去，生怕自己出去之后没了庇护，失去性命。 一时间，这人颇有些进退两难之样。 末了，这李龙忍着心中恐惧，随手抹了一把冷汗，强自作出一副冷静之样，脸上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不知尊下是什么人？可是李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尊下明言，无论赔礼还是道歉，李某绝无二话！” 一番话说的颇为镇定，只是声音中隐含的一丝颤抖，暴露了他的内心。 只是那黑袍人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一时间，大堂内有些沉默下来。 众人纷纷冷眼在旁围观，似乎在欣赏着一出好戏。 不过大多数人没听到之前碧瑶的话，此时还以为是普通寻仇之事，却也同样没兴趣多管。 原本与李龙同桌的人早已不知不觉间悄然起身，坐在了别处，似乎在言说着与他们无关。 “咕嘟——” 李龙用力咽了口唾沫，心知这人怕是不会放过自己，神情中反而露出一抹狠厉。 “尊下修为高超，李某自愧不如，但尊下仗着修为以大欺小，如此欺辱我这修真散人，就不怕惹起我散人之辈的众怒么！” “若尊下非要取李某性命，那李某也无力反抗。只是这长宁城内，李某还是有几个朋友在的，只怕最后尊下会得不偿失！” “不如尊下划下条件，如何才肯放过李某，只要李某能办到，一定令尊下满意！” 说完，李龙紧紧盯着黑袍人，等着他的反应。 虽然话说的似乎很有底气，但实际上内里极为忐忑不安，生怕黑袍人不管不顾，一定要杀了自己。 不过出乎意料的，那黑袍人竟然抬起头，看向了李龙。 依稀可以看见，隐藏在兜帽里的，是一张瘦长木然的脸，看起来四十来岁，颧骨突起，神情冷漠。 “好，只要你能杀了他，我便破例放你一条活路。” 说话间，黑袍人抬起手，露出一根干枯却有力的食指，指向了法清！ “……” 正暗自旁观的法清楞了一下，没明白是怎么扯上自己的。 一旁的碧瑶剑眉一竖便要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不过被法清拍了拍肩膀，给压了下来。 “……” 李龙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面色一变。 刚刚才和这和尚发生口角，自然清楚这和尚有些古怪，自己恐怕不一定能打过。 心中懊恼，暗骂今天倒霉，却也同时做出了决定。 先与之前同桌几人对视一眼，微一点头，随后面露凶狠的望向法清。 “秃驴！偌大的神州你哪都不去，偏偏来了这里，还敢得罪这位尊下，合该你今日倒霉！” “下了地府可要把招子擦亮点，免得又冲撞了贵人，下辈子连人都做不得！” “……” 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粥，理都没理这李龙，法清抬眼望向黑袍人，脸上一片平和的微笑。 “贫僧与施主平生应该素未谋面吧，不知施主是何用意。” “的确素不相识，我此行也不是为你而来。” 这一次，这个黑袍人倒是没有墨迹，扭头与法清目光交接，面目平静，语气淡淡。 “只是心中有些好奇，你这和尚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鬼王宗的少宗主甘愿逾越正魔之别，倾心于你。” “天音寺的和尚，法清。” 轰！ 一番话落下，顿时在整个大堂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修炼之人，就算所知不多，也大概听说过这个消息。 只是没想到，这消息里的主角，竟然今日就在身边！ “他就是法清？” “长得倒是还行，但老子也没看出他哪特殊来。” “说旁边那个是法清我还更信点儿。” “……”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从四围传出，众人纷纷暗自打量起法清。 那掌柜面色一变，与一旁的账房先生对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 没在意旁人的闲言闲语，法清面露恍然之色，微微一笑。 “原来贫僧的法号已经如此出名，竟然这么多人知道。” “只是不知施主是何人，听施主的意思，莫不是想试试贫僧的斤两？” “嘿嘿。” 黑袍人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似乎平时很少笑，显得有些不自然。 闻言并不作答，反而笑容隐去，冷冷看了那李龙一眼。 “你还不动手，莫非是在等我出手？” “……” 李龙为难的看了看黑袍人，似是想要辩解什么。 只是在黑袍人愈加阴冷的目光中，直感觉一阵不安感从心底浮起。终于，他面色一狠，与一旁几人不露痕迹的对视一下，站起身朝着法清走去。 “阁下似乎太不把我心海阁放在眼里了吧！” 一道疾影闪过，那掌柜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灵活速度，站在了法清身前，面目有些阴沉。 李龙立刻止住脚步，转头看向黑袍人，眼含询问。 不过还未等黑袍人作出反应，便听法清在掌柜后面开口，语气略带一丝笑意。 “多谢掌柜的好意，不过贫僧的消息既然已经传出去，想必后面的路途不会平静。不妨便借宝地与这位施主动动手，也免得一些宵小之辈寻来烦人。” “……” 那掌柜的闻言一愣，有些讶然回过身，面露沉思之色。 片刻间，掌柜的神情有些恭敬地点点头。 “既然是姑爷说话，小的岂敢不从。” “但这长宁城乃我圣教的地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闹事的地方！姑爷一会儿若有吩咐，离心宗上下尽皆候命！” 第三十三章 以卵击石 “呃……” 发愣一声，法清神色转而有些尴尬。 这称呼眼下听来属实有些古怪，倒是令一旁的碧瑶心中高兴，笑意盈盈的看了掌柜一眼。 “……” 掌柜愣了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虽然不知道这容貌极为好看的男子是谁，但也面露一笑，以作回应。 随后让开位置，静候在一旁。 大堂内，法清与那黑袍人一东一西，相对而视，只是中间夹杂个样貌阴沉丑陋的李龙，颇为碍眼。 经掌柜这么一打岔，原本在听闻法清身份后就有些为难的李龙，此刻却是更加有些踌躇起来。 不过出身魔道的散修，大多不缺少临阵相争的果断。 定了定神，暗道这法清听说年龄不过双十左右，自己厮混修炼界摸爬滚打四五十年年，过的桥恐怕比这和尚走的路还多，纵然看起来这和尚有些古怪，但自己也不必过于担心。 宽慰自己一声，李龙心中强自冷静下来，不去想此事的后果，哪怕从此隐姓埋名也得先把今日的命保住！ 说来复杂，实则这些念头在李龙脑海转瞬即过。旋即目光一沉，眼睛眯起，手中不知不觉出现了一把血红色的短刀。 刀身薄如蝉翼，遍布细微的血色纹络，仿佛正在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光芒闪烁，久视之下隐隐有一股惑人心神的阴冷之意。 一抹嗜血的杀意自眼中闪过，此时的李龙倒是一言不发，体内灵力急速运转起来。 观那气息，约摸青云门玉清七八层之境，在修炼界中也算不低了。 法清瞥过眼看了看他，面色平静，似是毫不在意。 “……” 眯着一只眼的李龙面沉似水，杂念尽去，全神贯注。 下一刻，一抹血色幽光脱手而出，直至法清心口要害！ 法清周身淡淡金光一闪，瞬间在体表凝结出一袭质若透明，散发着淡金色流光的袈裟。 “铛——” 那化作血色幽光的短刀去势不停，犹如鬼魅一般破空而来，斩在了袈裟之上！ 轰！ 劲风以交击点为中心，四散而去！ 附近食客早已坐在了远处观望，一旁的掌柜更是出手，将劲风拦截在两人周身三尺之内。眉头暗自一皱，心道这阁楼今日怕是不好保全。 斩击一触即收，李龙目光一凝，只见那袈裟流光闪烁，竟是丝毫未损。 心中凛然，口中顿时大喝一声：“动手！” 与此同时，一把接住倒飞而回的血色短刀，倒提刀柄，化作一道虚影朝法清冲去！ 法清眼中幽光一闪，犹如慢镜头一般，看清了李龙的动作，右手霎时间急剧绽放金光，凝成一只佛陀般的巨大金掌，一把向李龙抓去！ 铛！ 只觉一股窒息般的压抑感来临，李龙面色一变，迅速后退，手中捏了个法诀！ “血灵！” “嘤——” 仿佛少女啼哭般的声音自每个人心头响起，天地灵气快速凝聚，化为一条犹如实质的三米长血蟒，狰狞凶恶！ 那一颗颗硕大的鳞片里似乎有着一个个稚嫩的少女在其中哭泣，细看之下直令人感觉到一阵怨毒之意，成千上万枚鳞片结合下来，只让人心中发冷，周身生寒。 三名面带凶意的男子更是在李龙招呼之下齐齐起身，三道宝光带着鬼哭狼嚎之音朝法清袭去！ 哐—— 沉闷的撞钟声传来。 法清不管不顾，金色佛掌直直向李龙抓去，在李龙惊怒的提刀斩击中一阵摇晃，却还是一把将李龙抓在佛掌之中！ 咚—— 佛掌化作一座金钟，如天倾一般压了下去，将李龙笼罩其内，动弹不得。 结实的地面在一压之下瞬间龟裂，更是在金钟范围内凹入地表两尺，使金钟牢牢镶嵌在里面。 与此同时，法清挥出佛掌后便伸出左手，再度以金刚不坏凝结为一只巨大金掌，一把抓住袭来的血蟒！ 滋滋滋—— 血蟒在法清手中疯狂挣扎，带有肮脏污秽气息的血色灵光更是不断腐蚀法清手掌中的金色灵光。 近在咫尺的虚幻血蟒散发出一股股犹如实质的血腥恶臭，那少女啼哭之声更是变得尖锐无比，直刺神魂！ 但有元神黑莲所护，这声音对法清毫无影响，反而手掌握紧，抓着血蟒狠狠向袭来的三道宝光甩去！ 嘭！ 巨大的声响传来，那三道法宝以比来势更猛的速度倒飞而去，更令那三人脸色一白，心神受损。 整个酒楼都在甩击之下一阵摇晃，哪怕法清刻意控制力量没有外泄，也令地面炸出一个深坑，暴露在大堂之中！ “嗷——” 血蟒犹如有意识一般，在反震之力下惨痛嚎叫，与那尖锐的少女啼哭合在一起，威力更增几分！ “好一个血炼神通！” 法清目光一冷，眉心竖纹微微闪烁，左手狠狠一抓，将挣扎之力已小很多的血蟒捏成两截！ 金色佛光化作淡如透明的妖异佛火，在血蟒的惨嚎中将其数息之间焚烧了个干净！ “噗——” 被困在金钟内动弹不得的李龙喷出一大口心头精血，面色苍白无比，怨毒地盯着法清，气息微弱。 而那三人更是在受伤之下心中大惊，慌忙御起法宝，想要逃离而去。 “贫僧久未在神州露面，便拿你们四个的性命做由头，免得什么鼠辈都来打扰贫僧。” 平静的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淡淡冷意，来到三人耳边。 “大师，放我们一马，我们再也不敢了！” 三人顿时面露惊慌，大声求饶，与此同时轰然撞碎大门，手中更是齐齐捏起法诀，拼命想要抵挡后发先至的和尚！ 一时间大门处魔影重重、妖声阵阵，近十道瞬发神通被三人不计损耗的催动而出，更是一同喷了口精血，以增强法术威力。 法清不闪不避，仗着袈裟护体，蛮横硬冲而去，嘴中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 “停下吧，贫僧送你们上路。” 爆炸声接连响起，却难以撼动袈裟防御。 这三人的修为与手段看起来，连李龙都有所不如。 法清别说黑莲，连金刚珠都未曾动用，仍旧是那只金色佛掌，在前方三人的面前凝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仿佛挡住了整个天地。 “……” 三人身形一滞。 “跑不了，拼了！” 齐齐对视一眼，目光绝望中又露出一抹狠色，纷纷在胸前祭起法宝，不计损耗的输送灵力，更是身魂与法宝合一，决绝而疯狂地反身朝法清冲撞而去！ 见状，法清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光头微微向前倾斜。 三人只感觉那光头仿佛大了无数倍，使他们心中下意识的对准了头颅。 咣！ 看似动作轻微，实则迅如雷霆！ 闪烁着幽光的圆润光头骤然一撞，不止将攻击挡了下来，更将三人的法宝撞得遍布裂痕，犹如废铁！ “噗！” 在法宝被毁的一刹那，这三人眼前一黑，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旋即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三个人从空中摔在了地上，心神随法宝一同破碎，周身筋骨尽碎、奄奄一息。 下一刻，三人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开始渐渐微弱，直至彻底消失。 鹅毛般的大雪伴着狂风漫天而下，须臾间，便在他们身上覆盖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第三十四章 试探 “沙沙——” 法清踩在积雪上，异象隐去，身后是漫天风雪，自门外缓缓走来。 一如刚刚，他从大堂后门那里掀帘而入。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在天地之中呼啸，又绕过挡在前面的法清，吹入酒阁大堂之内。 内外温度此时并无差别，都是一般寒冷，那几个身无修为的食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出声。 其余之人面不做声，在法清进来后更是回身低下头颅，不敢再看。 那李龙的修为在他们之中已经算高的了，却纵使四人合力，也在法清手下不堪一击，自然使他们心中生畏。 “姑爷好神通！” 一声赞叹传入法清耳中。 酒阁掌柜目露惊奇之色，含笑的神情中似乎更为尊敬了一些。旋即从柜台里面取出一面厚帘，挂在被毁的大门处，算是稍微阻隔了风雪。 “……” 这称呼实在令法清不想接话，只得微微一笑，以作回应。 随后转过头，那黑袍人正面带一丝有趣之色，默默打量着他。 “施主可还有何好奇之处？” “嘿嘿。” 黑袍人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没有作答，反而看向了不远处的金钟。 仍然被困其内的李龙面若死灰，目光空洞呆滞的看着法清，一片枯败垂死之色。 看来那血蟒对他极为重要，被毁之后已经令他身受重伤，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 “难怪被鬼王宗的少宗主看上了眼，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这李龙搜寻近万名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的少女来蕴养法宝、修炼邪术，今日偶然得见，我早已准备将他性命留在此地，刚刚只是让他临死前发挥些作用罢了。” “便是你不敌，我也会出手将他拦下。” 黑袍人稍稍解释了一句，随后不等法清回应，便转头看着金钟内毫无反应的李龙，目光一冷。 “魔道果然是魔道，纵使老夫踏入魔道百年，听闻此事也依然作呕。” “只可惜，正道之内也不遑多让，根本没有什么正魔之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气一重，一道鬼影森森的巨大黑爪浮现，一把朝金钟抓去！ 这一次的威势明显与刚刚不同，掌柜的心中一紧，心道这一下自己决计不好接下。 嘭！ 金钟骤然一动，朝袭来的爪影撞击而去，双双粉碎！ “贫僧自己动手即可，不劳施主费心。” 淡淡的声音传出，法清站在原地的身影消失，已然出现在李龙身边。 右手轻轻捏住他的头颅，仿佛一用力便可捏碎。 死亡般的恐惧终于令李龙回过神，目光透出一抹绝望，却已无力挣扎。 “哦？” 黑袍人笑容一隐，面色平静地看了眼法清。 “小和尚年纪不大，杀心倒是挺重。” “你师父是谁？这性子普泓教不出来，想必是普空的徒弟？” 说话间，一道带有死寂之意的流光出现，直指被法清控在手中的李龙！ “恩师普济，并非普空师伯。” 淡淡地话语从法清口中吐出。 与此同时，眸中幽光一闪，瞳孔化作一片黑色。 一朵黑莲无声无息的自法清眼中浮现，随后脱体而出，在空中轻轻旋转变大，朝着那流光倒卷而去。 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仿佛令人感觉到死亡气息般的流光悄然被黑莲吞噬，并且去势不减，盘旋着朝黑袍人飞去。 “……” 黑袍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眼中似乎看到了一片浓郁至极的黑暗。 一只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狰狞骨爪出现在手中，好似要划破苍穹一般，狠狠朝黑莲抓去！ 轰！ 一团幽光轰然炸现！ 不过只是数息时间，幽光便已消失。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突兀的土黄色地面。 桌椅地板之物全部消失，已经被完全湮灭，没留下任何痕迹。 黑袍人面色有些阴沉，周身隐藏在黑袍内，早已收回了那只奇异骨爪。 但下一刻，却又有些自嘲地一笑。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是我不自量力了。” “想不到天音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和尚便修为至此，老夫真是空活百年。” “今日之事，是老夫无礼，还请见谅。” 说完，黑袍人站起身略一拱手，抬步便往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轻飘飘地看了碧瑶一眼，有意无意地开口道。 “年轻一辈，以后当以你为尊。” 在声音的最后，黑袍人已然掀开厚帘，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飞入风雪之中。 片刻间，消失不见。 “……” 已然恢复原状的法清面色平静地目送他离去，并不阻拦。 这黑袍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十恶不赦的恶徒，何况不知其身份、不知其手段，他也没必要非得与其分个生死高下。 “是鬼鹰道人。” 刚想到此处，便见碧瑶走到法清身边，轻轻道出了黑袍人的身份。 原本有些猜测的掌柜闻言恍然，心中顿时有些庆幸。 刚刚他出手拦下了对方的爪影，现在想来幸亏对方没有追究。 毕竟别说修为，就是神通手段，他与这修炼上百年的人物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想到此处，掌柜的忽然看向法清，神色有些发愣。 这等人物都被逼退，那岂不是…… “……” 掌柜的顿时暗自心惊起来，目光中却有股庆幸与欣喜之意，暗道幸亏这是他们鬼王宗的姑爷。 …… “鬼鹰道人？” 没有留意旁边掌柜的心理活动，法清侧过身，目光有些询问。 不过下一刻，法清便反应过来，随手震断李龙的心脉，打算回房再说。 毕竟这里刚经历一场打斗，而且人多眼杂，不是什么谈论的好地方。 向掌柜的招呼一声，法清转头与碧瑶一同向住处走去。 虽然有些奇怪这个容貌俊美的公子是什么人，但掌柜的也没有多想，对着诸多客人告罪一声，便命伙计修补店内环境，抓紧恢复原样。 一时间，不管吃完没吃完，众多食客尽皆回到自己住处，打算好好回味刚刚那场斗法。 心中只觉惊叹欣喜，暗道自己不止见到了传言中的法清，还亲眼目睹其出手，实在是个绝对夺人眼球的消息。 再加上那鬼鹰道人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着实又多了一笔跟人吹嘘的资本！ 大堂内渐渐变得空旷，唯有几个伙计搬着工具材料，敲敲打打，修补刚刚损坏之处。 掌柜的与账房先生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随后留账房先生一人在这看管，掌柜的沿着楼梯向上而去。 一刻之后，一道流光自心海阁顶楼一间小屋中出现，飞往了远处。 茫茫风雪仍自在天地中呼啸，丝毫不曾减弱。 第三十五章 隐秘 “散修？” “不错，散修。只是这鬼鹰道人所修功法似乎传承自蛮荒圣殿，圣殿内的一些长老有意让他入教，成为蛮荒圣殿继任的守护者之一。” “这种并非嫡系出身的修士，也可以成为蛮荒圣殿的守护者？” “所以只是有些长老有意如此罢了，但还有许多人对此持反对意见。” 碧瑶无奈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唏嘘。 “百年前大战之后，上代仇圣魔身死，本来已经归于一体圣教再度四分五裂，本就有些人才凋零。” “这场大战之后，更是长久以来都被正道门派压制。近几年虽然有所好转，但也只是我们鬼王宗分支实力超过其余三宗。如今驻守在蛮荒圣殿的人里，修为最高者还是我鬼王宗四大圣使之一玄武圣使。” 抿了抿嘴，碧瑶目光感叹中又有些小小自豪。 “这自然是圣殿那些老古董们不能接受的，如此情况岂不是显得我们鬼王宗才更像圣教本部？” “但是下一代中没什么出类拔萃的英才，只好从外界寻求支脉，壮大自身。” 这般常人绝难知晓的魔教隐秘，就在这小小客房之中，被碧瑶讲了出来。 “……” 点了点头，法清神色有些恍然。 适才回到客房内，碧瑶便恢复本来容貌，在法清施展灵力隔绝内外声音后，跟他说起了那鬼鹰道人的身份。 这道人本出身自百年前的一个道观，年少时因故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后来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奇异传承，苦修二十载后修为突飞猛进。 在迄今为止约八十多年前的某个深夜，这鬼鹰道人孤身夜行，将出身的道观满门屠灭。唯有几个少不更事的稚龄童子，被鬼鹰道人放过了性命，成为了这场惨案的幸存者与见证者。 这件事发生之后，鬼鹰道人自然再不容于正道，自此成为了一名行事亦正亦邪、全凭自己心意的散修。因其与人斗法时最擅的法术乃是一门名为幽冥鬼爪的神通，施展时鬼气森森、如堕幽冥，故而被人送了个雅号：鬼鹰道人。 那骨爪状的法宝，据说也是其传承所获的法宝。 “既然这个消息已经从蛮荒圣殿内传了出来，想必这鬼鹰道人成为继任守护者便是早晚的事了。他此行来到长宁城，恐怕就是要顺着鬼王宗北上，前往位于蛮荒的魔教圣殿之中。” “但是为什么刚刚要在客栈里与我略加交手，莫非真的只是好奇之下试探一番？” “……” 沉思了一会，法清没想到什么其他的可能性。 毕竟在碧瑶的阐述之中，他与这鬼鹰道人的确没什么利益瓜葛纠缠，何况对方只是借李龙为由稍加出手试探，随后便收手离去，也确实符合这一点。 想到此处，法清心中也不再纠结，只当这是场偶然。 虽说因此将他身份全然暴露，但这只是预料之中的事，既然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早晚会有人将他认出来，或早或晚罢了。 “……” 碧瑶与他讲述了这么多，鬼鹰道人的身份与来历基本已经弄清了，法清也没什么继续想问的。不过对这鬼鹰道人的法术，法清倒是有些好奇，他好像并没有在原着中见过这门术法。 想了想，法清轻轻开口。 “碧瑶，刚刚你说鬼鹰道人得了蛮荒圣殿的传承，可知道是什么传承？” “嗯……” 安静俏立在一旁的碧瑶沉吟一声，无意识的来回走了两步，似乎在仔细回忆。 “我好像听幽姨偶然提起过，鬼鹰道人的成名法术幽冥鬼爪，根源乃是源自……圣教至高秘典天魔策！” 微微皱着眉头，一字一顿的说完，碧瑶目光一凝，脸色变得有些郑重。 “天魔策自百年前圣魔仇忘语身死后，里面的内容已无人知晓。但这幽冥鬼爪据说是天魔策内的无上玄功玄阴鬼气演化而出的法术。” “这法术具体是由哪位圣教前辈所创，在多少年前创出来的，如今已无典籍记载。之所以这般肯定，还是因为数十年前一次偶然之下，鬼鹰道人的骨爪法宝被发现烙印有圣教以前的印记，才被圣教长老们认了出来。” “……” 乍一听起，法清还是神情如常，面色平静。 只是下一刻，心中一动，脑中忽然回忆起了一个片段。 “玄阴鬼气……这不是道玄的底牌手段之一么？” “原来是出自这里……” 法清心中有些恍然。 “小和尚，你想到什么啦？” “……” 回过神，碧瑶正俏生生地望着他，眼中有些好奇。 心中有些犹豫，不过此时并无二人，法清很快便在心底下了决定。 微微一笑，与碧瑶四目相对。 “碧瑶，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真正的玄阴鬼气在哪，也知道是谁在修炼，你会怎么样？” “什么！” 碧瑶大吃一惊，一双美目瞪大了望着法清，眼中满是震惊！ 她这等鬼王嫡女身份，自然是听着魔教各个前辈的传说长大的，鬼王宗四大圣使原先也是上代圣魔的手下，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对这天魔策颇为好奇。 只是因为自家功法天书第二卷玄奥程度并不比天魔策差多少，才没有过于渴望罢了。 但乍闻这功法的消息，属实令她心生惊讶。 笑了笑，法清也没有多卖关子，直接便说了出来。 “在青云门掌教道玄手中，更已经被他修炼成功。” “……” 微微张开了小口，这消息一时间令碧瑶不知作何回应。 但联想到百年前的历史，碧瑶倒是渐渐回过味来。 玄阴鬼气本来只存在于上代圣魔仇忘语身上，但仇忘语乃是因为曾经的那场正魔大战而陨落，恐怕这便是流传到道玄手中的原因。 只是这个消息…… 有些好奇和疑惑地看着法清，碧瑶也没有多想，直截了当的问出口。 “小和尚，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 如法清所料，果然被问及到了这里。 沉默了一下，在碧瑶有些不解的表情中，把她揽入怀里。 少女并没有抗拒，反而好像感受到了法清心绪有些复杂，主动将身体贴在了衣袍下的胸膛上。 “还记得近一年前我刚到鬼王宗与你见面时说的话么？” “待到时机成熟……时机成熟之时，我便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 虽不明白法清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碧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这莫名的语气令碧瑶心中忽然有些发紧，呼吸变得略微杂乱。一阵不安感，自心底而出，使碧瑶下意识地搂紧了法清。 仿佛下一刻，眼前的和尚便会如三年前一般，消失不见。 气氛一时间，似乎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第三十六章 物是人非 五日后，这场连绵数天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 整座城池已被积雪覆盖，纵使地势平坦也厚可及膝，更别说一些低洼之处了。 不过这般大雪虽不说十分频繁，每年寒冬却也都有几次，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就习以为常。 自五日前鬼鹰道人的事之后，法清与碧瑶便有些深居简出的意思，免得过于引人注目。 毕竟虽有大雪封城，但也封不住诸多有法力护身的修士，许多混迹在长宁城的修士在消息传出后都跟风云集而来。看来这看热闹的天性不管在什么世界，无论有没有修为，都是没办法避免的。 倒是那掌柜的领着个人一同来见了法清一次，但也只是颇为正式的拜会了一下，没有多做交流。 至于其余人，不必法清吩咐，便在掌柜的安排之下隔绝在外，不致打扰到法清碧瑶两人。 心海阁外，厚重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 风雪消散的天空露出一抹暖阳，不强烈，却仍为这腊月寒冬带来一丝暖意。 淡淡的金光遥遥洒下，落在心海阁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上，正是法清与碧瑶。 不过此时两人可谓已经容貌大变，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法清化作一副三十来岁的男子模样，面目平常，皮肤有些黝黑，头戴一顶貂帽，许倩同款，脸上颇有风霜之色。 而一旁的碧瑶则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性别，倒也没有故意扮的极丑，只是幻化为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女子，二十来岁，上下都很平平，放在人群基本无视那种，就是有些委屈了那对颇具规模的小白兔。 两人对视一笑，各带一个行囊，看起来与一些行走江湖的师兄妹无异。不过周身微微涌动的灵力气息，依然向外人昭示着他们的修士身份，免得有些人不开眼，凭白凑上来添堵。 沿着主路向城外走去，一路走过，城内的人手倒是动作很快。城内各个主干道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露出一片带着白白雪痕的砖石大路，以供被大雪困于城中的过路人行走。 碧瑶心中有些满意，毕竟这长宁城乃是紧靠着狐岐山脉的一座大城，城内管事的宗门有此效率，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两人一路如其他行人一般，脚步略显匆匆，似乎急于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两道流光在城外腾空而起，转眼消失不见。 一名黑衣蒙面女子自城楼的阴影处走出，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有些好笑和无奈。 下一刻，身影消失。 一抹似乎有些虚幻的黑色流光划破天际，遁入云层之内。 …… “师尊。” 轻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透露着一股尊敬。 看似朴实无华却又材质上乘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半扇。 面目如昔的萧逸才身穿一袭道袍，气质却看起来十分沉稳成熟。见状提步而入，轻轻合上了房门。 这是青云门通天峰上的一座静室，其内布置简单，只有一桌一椅几个蒲团。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昏暗，缕缕阳光自窗棂打入，隐约可见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道玄静静盘坐在蒲团上，身后摆着个案台，其上供奉着一个大字，道。 只是这昔日冠绝天下的青云门掌教，此刻面貌显得十分苍老，一眼望去，似乎是个五六十岁的老道士，再非以前面目威严的中年人之样。 “何事。” 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口中发出，道玄嘴唇微动，声音已不复三年前清澈响亮。 “大竹峰宋大仁师兄与小竹峰文敏师妹定于半年后成婚，届时田师叔将正式任命宋师兄接任大竹峰首座之位，文师妹也自此不再代管小竹峰，由陆雪琪师妹正式接任小竹峰首座。” “……” “唉……” 道玄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沧桑与感慨。 “此等宗门大事，到时我会出席。” “田师弟既已做了决定，那便依田师弟的意思吧。一代新人换旧人，三年前一场大劫，所幸还有你们这些中坚弟子幸存，不致青云门道统衰落，不致为师愧对历代祖师。” “通传天下，一年后你正式接任我青云门掌教之位。” “这……” 萧逸才眉头略微一皱，神情有些惊愕。 “师尊，此等大事是不是……” “……” 说了半句，在道玄的手势下止住话语，闭口不言。 “如今七脉首座仅剩我与田师弟两人，又何须再找其余人商量。” “这三年来你将青云门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使宗门得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我自然都一一看在眼里。” “诛仙剑之威无人可挡，三年前强运诛仙剑阵，我已伤至本源，无甚精力掌管宗门，如今有你接任，也算青云有幸了。” “师尊……” 言至于此，看着道玄苍老的面容，萧逸才心中有些酸涩，不再推脱。 道玄微微一笑，站起身，如数十年前萧逸才初入门下一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莫做这般小女儿姿态了，你修为已至上清二层，已经堪比天下间许多老辈高手，与我当年接任掌教之位时的修为相仿，足以做我青云门的掌教。” “以后当对宗门事务更加尽心，凡事以大局为重。” “如今天下魔道势力渐起。为师希望在你手中能带青云门再度引领天下正道，抗击邪魔，恢复我青云门往日声威。” “是，师尊。” 萧逸才目不斜视，神情坚定的应了下来。 微微笑了笑，道玄点了点头，复又坐了下来，同时也将萧逸才的肩膀压了下去。 一块蒲团自动挪移至萧逸才身下，师徒二人盘膝对立而坐，身后的香炉依然散发着袅袅檀香。 “那孩子怎么样了？” “……” 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道玄说的是谁，萧逸才微微一笑，轻轻开口。 “与田师叔当年一般，初时不声不响，却在后面进境迅速。” “现在已经即将迈入上清之境了。” “嗯。” 轻嗯了一声，道玄眉头忽然一皱。 “他那法宝呢？” 第三十七章 再现 “……” 萧逸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噬魂棒与张师弟元神相连、性命相交，实在难以舍弃。” “好在苏师叔传给了张师弟清心定神的秘法，想来足以抵挡内中戾气侵蚀，不致坠入魔道。” “……” 坐在对面的道玄眉头仍然皱在一起，没有散去，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见状，萧逸才轻声宽慰起来。 “师尊放心，田师叔的女儿田灵儿师妹这三年来日日陪伴张师弟，我看两人已互生情愫，以张师弟坚韧内敛的性子，有田师妹在身边陪伴疏导，想必不大可能被噬魂棒的戾气所影响。” “何况我青云门太极玄清道本就擅长压制这等邪煞之气，师尊不必担忧。” “哎……” 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玄目光闪了闪，不再纠结此事。 “罢了，未来之事毕竟难以预料，或许确实如你所言吧。” “但这噬魂棒之事终究是道隐患，你日后要多加留意，以免酿成大祸。” “是，师尊。” “各脉下一代首座的人选乃是我青云门内部之事，不必大肆宣扬。不过一年后的传位大典，却需要向天下广而告之。” “其他门派还好，但天音寺因三年前一战致使封寺三年，普泓神僧于青云门更有大恩，青云门上下不可怠慢。 我会亲自写一封请帖，由你送至须弥山，请普泓神僧前来观礼。” “而且……” 心中闪过张小凡当年身上那丝不该出现的气息，道玄眉头微微皱了皱。 “……” 萧逸才楞了一下，抬起头，发现道玄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心中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在道玄又叮嘱几句后，萧逸才自静室内走出，令房间恢复了安静。 “大梵般若……” 喃喃的自语声在静室内响起，却转瞬即逝，仿若幻觉。 道玄坐在蒲团上，眉头紧紧锁起，面露深思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 神州浩土，以中原大地最为生机勃勃、繁华荣盛。以偌大的中原大地为点，北为极地冰原，南为十万大山，东为浩瀚大海，西为无尽荒漠。 但神州有八荒，除这四极之外，另有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处人迹罕至之地。 其中西北之处，便是坐落着蛮荒圣殿的魔道祖地。 狐岐山脉虽未处于西北蛮荒之内，但也位在神州西北，地处神州一角，而天音寺却与青云门同在神州腹心之地。 纵然一西一东遥遥相望不在同处，可相对鬼王宗的位置来说，都是相距甚远。 若是最快的途径，自然是沿着狐岐山脉向南一路直行。 修为浅薄者半年左右，修为高深或身具秘法者，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然而这虽然是距离最短的一条路，却很少有人会这么走。沿着大路蜿蜒南行，进而转道向西，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这也是法清与碧瑶所走的路线。 “师兄！” 一座不大的城镇内，街上的人群三三两两，一名面貌平常的女子忽然止住了脚步，指了指街边小摊上的木雕，看向了旁边的男子。 这男子身材高大，穿着身黑色外衣，头戴一顶貂帽，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之色。 闻声，男子侧头随着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微微一笑，自然而熟练的拉起女子小手，朝那摊位走去。 若是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怕会立时明白，两人恐怕并不只是简单的师兄妹关系。 不过以两人平常无奇的容貌，在这城镇之中自然是无人关注，只当是两个寻常的过路人而已。 走到那木雕摊旁，男女两人一同蹲下身，细细看起眼前成堆的木雕。 这摊位并不大，摊主一老一少两人，老人正坐在一个随身的工作台前，专心致志的雕着一尊半成型的佛像。 而旁边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长得憨厚老实，坐在摊位后面也不说话，免得打扰到眼前这男女二人。 摆在摊位上的木雕小巧玲珑、精致细腻，最中间的乃是一个眼瞳和一副面具，纹络有理有序，雕刻的精致度明显比其余木雕更胜一筹。 不过男女两人并没有在意这两个木雕，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摊位侧边的一众小人上。 这些木雕做的小人虎头虎脑、憨态可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两人看着的，正是一个松木所雕的小和尚，和一个桦木所雕的少女。 男子伸出手，将这两个木雕拿了起来，把少女木雕递给了身边的女子。 女子拿过少女木雕，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纵然相貌看起来并不出众，但这笑容却显得十分甜美，仿佛能令人感受到她的欣喜。 “啪——啪——” 两人犹如孩子一般，各自手持着木雕轻轻碰撞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不禁抬起头对视一笑。 “小兄弟，这两个木雕多少钱？” “每个两百文，合计四百文钱。” 少年轻声回答，并不多嘴。 他年纪虽小，却也略通世故，以眼前两人的气质打扮，想必是行走天下的江湖人士，本能的寡言少语，免得惹祸上身。 “嗯。” 两个木雕只是雕工精致，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这个价钱倒是实惠。男子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半两银子。 “不必找了。” 两人正是施展了残缺幻魔诀后的法清与碧瑶，时隔半个多月，两人早已步入了神州中部的地界。 不过这各个地界的划分本就不那么准确，只是世人按方向而分，中部之地乃是最大的一片。 放在以往，整个中部大地都是青云门名义上的势力所在，但如今正道式微，青云门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早已缩小到了青云山一带。 沿路往西直行再有近一个月的路程，便是须弥山所在。 “多谢两位客官。” 少年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连忙起身，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倒是令法清碧瑶两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将正欲离开的法清吸引了过去。 目光所至，正是刚刚那专心致志雕着佛像的老者。此刻这老人却脸色涨红、身躯颤抖，正剧烈的咳嗽起来，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仿佛要将肺都咳了出来。 只是纵然如此，他的目光却依然满眼狂热地盯着刚刚所雕的佛像，丝毫不肯挪开视线。 此时法清才注意到，这么片刻的功夫，老人竟然已经快要将佛像雕刻完成。 只是那已渐渐成型的佛像模样，却让他后背一凉，心中生出一股冷意！ 木雕佛像静静立在工作台上。 八手，四头，狰狞诡异！ 第三十八章 幻境 自当初易容离开长宁城后，两人路上便没有再遇到过意外的情况。 半个多月以来，与其说是在赶路，倒不如说是在游山玩水，混迹红尘，游览一路风光。 除了御空时驱使法宝外，几乎与世俗武者无异。兴致一起，走街串巷出入戏台茶馆；心意一动，随地而落欣赏幽谷冬兰，因着两人平凡无奇的外表，一路也无人注意，无人打扰。 经过了一座座城池乡镇、一片片山谷河川，法清的身心状态早已十分放松。却没想到在这里，再次见到了这诡异的天煞明王像。 或者说，是与天煞明王外表相仿的一尊佛像。 只见这佛像虽有标志性的八手四头之样，面容也十分狰狞，但却非天煞明王黑脸鬼角的模样。 纵使雕刻尚未完成，却也可以看出，这四个头的面孔更像寺庙中那些怒目而视的神佛之样。只是无论法清如何回想，也与往日所见的诸般佛像对不上。 但这佛像面容却给他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并非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感觉。 就在这时，元神黑莲忽然在法清意识中轻轻一转，令他猛然回过了神！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与碧瑶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将视线挪到了那诡异的木雕佛像身上。目光寸步不离，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心中一凛，立刻将手放在碧瑶后心想要将她唤醒，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刚刚剧烈咳嗽的老人。 然而在这一望之下，却瞬间令法清心中一震。 本来剧烈的咳嗽声早已停止，那老人也没有再盯着佛像，反而双眼空洞死寂地盯着法清。原本痛苦的脸上此时没有了任何表情，木然地僵着一张脸，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 周围的行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连带着刚刚的少年，也同样消失不见。 整个小镇一时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三个人。 周围静悄悄的，犹如一座死镇。 原本略带暖意的冬日阳光此刻似乎变得颇为苍白稀薄，为这小镇更增几分诡异。 “嘤咛——” 一道声音传出，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一旁的碧瑶终于在法清的灵力作用下苏醒，只是恍惚了一刹那，便立刻回过神，下意识地往法清身边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在了身上。 与此同时，一朵小小白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指间。 “呵呵……” 却在此时，法清口中突然发出了淡淡的笑声。 他的目光早已不再投向老人，反而重新挪回了木雕佛像身上。 本来毫无异样的额头忽然轻轻闪烁，眼瞳逐渐变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 一道虚幻的黑莲之影自眼中浮现，泛着微弱的紫光，朝着佛像悠悠飞去。 轰！ 在黑莲接触到佛像的一刹那，整片天地仿佛轰燃炸碎！ 喧嚣的叫卖声与行人的交谈声瞬间重回于耳，而那剧烈的咳嗽声，也依然在耳边回响。 而法清也在黑莲飞出之际，急速运转灵力，将已经恢复原样的容貌再度幻化回去。 旋即在离开幻境之后，脸色平静地看向那咳嗽的老者。 他正在少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在少年有些焦急的声音中，可以知道他们果然是一对爷孙。不过这老人神情虽然依然痛苦，但眼中却没有了刚刚那诡异的狂热之色。 待老人站起来后，那少年开始不断轻轻拍打着老人的后背，令老人表情渐渐放松，咳嗽声也逐渐平息下来。 “……” 法清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将视线，缓缓转向了那木雕所做的佛像。 佛像依然静静立在工作台上，四个头怒目而视，却没有刚刚的诡异之感，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尊佛像木雕。 站在一旁的碧瑶已经悄悄收回那朵白色小花，目光有些警惕地望着那佛像，但法清没有出声，她便也没有后续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那老人终于神情恢复了正常。 少年回过头，神情顿时变得有些诧异，奇怪这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怎么还驻留在此，未曾离去。 不过人家站在摊位前，刚刚又多给了一百文钱，他也不好不招待。 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两位客官见笑了，这位是我爷爷，刚刚正在做木雕，所以由我来招呼两位客官，还请见谅。” “……” 法清正过脸，嘴角微微一笑。 “无妨，我看老人家技艺精湛，想必这些木雕都是出自他手吧。” “客官过奖了，这些木雕的确都是我爷爷所刻的。” 少年憨憨一笑，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奇怪，眼前这风尘仆仆的汉子怎么在刚刚的微笑中有种法相庄严的感觉，倒让他想起曾经在附近庙宇见过的和尚。 此时那老人也听到了法清与少年的交谈声，原本已经坐下的身体复又站起，走过来拱了拱手，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客官见笑了，小老儿年岁已高，故而让我这孙儿待客，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两位客官不要见怪。” “老人家言重了，小兄弟待客有礼有度，哪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法清笑了笑，指向了那木雕佛像。 “我只是看老人家雕刻手艺精湛，所以站在这多看了一会儿，开开眼界。” “呵呵……客官过誉了，小老儿只是个普通老汉，不过是因为数十年日复一日的雕刻，手艺显得较为熟练，哪有什么精湛一说。” 苍老的笑声自老人口中传出，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不敢接受法清的赞誉。 微微一笑，法清倒是明白这老人的心思。估计是岁数已大，只想平稳度日，不想因为一些名声之类的外物惹上麻烦罢了。 也不介意，法清只是寻个由头搭话而已，既然这老人不愿，那他也不必多说，反倒可以顺势问出他的问题。 指了指那木雕佛像：“老人家，实不相瞒，我对这世间神佛之事也颇为相信，各地较为知名的神像佛像也都见过拜过，但你雕的这尊神像，我实在是陌生的紧。” “不知你雕的这是哪尊神像啊？我看这神像面貌愤怒，莫非是某位怒目明王的佛像？” “哈哈——” 这个问题仿佛引起了老人的兴趣，不禁哈哈一笑，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客官好眼力，这的确是尊佛像，但却并非某位明王的佛像，而是保佑我们一方平安的九黎佛尊的佛像。” 第三十九章 木雕 “自从大半年前宗先佛使来此传教，九黎佛尊便开始保佑我们免遭天灾困扰、野兽袭击，宗先佛使更是经常率弟子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免费把诊问脉，治病救人。” “哦？这位九黎佛尊之名在下倒是从未了解过，听老人家的意思，想必是一位善神了。” “那是自然。小老儿这咳嗽若非吃了宗先佛使给的圣药，只怕早就一命呜呼，哪能像现在一般与客官闲聊。” 说话间，这老人嘴角忽然抽动一下，看起来有些莫名的不协调。 不过法清只当对方是在笑，也没有在意，反而心中生出一道波澜，暗暗揣摩起九黎佛尊这个名字。 九黎这两个字，可着实意味深长。 只是心中想法虽多，但法清脸上却仍然不变，依然面色平静地与老人交谈。 片刻之后，法清状若随意地随口继续打听了几句，发现再没有获得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便打算与这祖孙二人辞别。 眼前之事纵然古怪，但神州之大奇诡之事数不胜数，他也没那个闲工夫一一解决。 不过将要开口之际，法清心中一动，忽然又看了那所谓九黎佛尊之像一眼。 “有劳老人家为我解惑，若以老人家所言，想来这位九黎佛尊必是一位心怀天下怜悯众生的上神。” 闻言，这老人顿时面露一抹极为高兴的笑容，眼神颇为虔诚的虚空一拜。 “客官所言极是。” “呵呵。” 笑了笑，法清瞅了眼木雕佛像，复又开口，道： “我看老人家为九黎佛尊雕刻的神像精致玲珑，形神兼具，不知老人家可否割爱，让在下将这尊九黎佛尊的神像请回去？” “这……” “听闻老人家适才所言，在下也极为仰慕佛尊，还望老丈允许我将这尊佛像请回去，以便日夜供奉。” 法清没有理会这老人有些为难的模样，状若恭敬的低头一礼，根本不容老人开口。 “……” 老人面色发苦，看了看法清风尘仆仆的打扮，心中不觉一叹。 “也罢，客官信仰如此虔诚，又这般推崇老头子的手艺，小老儿也不便拒绝。” “那待会小老儿便再雕刻一尊佛像以作上供，难得客官与佛尊有缘，这尊佛像便让与客官吧。” 在注意到法清远非世俗凡人的气质后，这老人终究还是不敢反驳法清的话语，只得做出一副同意的口吻，以免惹祸上身。 “多谢老丈成全，老丈为佛尊塑身不易，这些银两算是弟子对佛尊的供奉，还请老丈代为收纳。” 法清微微笑了笑，面露感激之色。旋即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悄无声息的送到老人面前，免得引起路人注意。 神情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银两接了过来。 既然已经答应赠予这尊佛像，他也没有过多纠结、徒生烦恼。反而望了佛像一眼，道：“客官见谅，适才小老儿旧疾发作，耽误了功夫，一些细微之处还未塑成，还请稍等片刻。” “无妨，左右也是无事，有幸一睹老丈木雕之技也好。” 法清洒然一笑，拉着碧瑶坐到一旁，免得一直立在那影响别人摊位前的生意。 安安静静地坐在法清身边，碧瑶带着微微的浅笑，同样不露任何声色。 虽不知法清目的何在，但经历了刚刚的幻境，她也明白这所谓的九黎佛尊恐怕有古怪，只待无人之际再与法清问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薄薄的木屑在工作台上堆了一层。 木雕佛像逐渐彻底成型，原本八只未完成的手掌，此刻也露出模样。 但也在此刻，原本饶有兴致盯着刻刀挪移飞舞的法清突然目光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死死盯着其中一只手掌。 成型后的八只手形态各异，或捏法印、或持法器，或直接空着一只手。 而遭到法清注视的，正是其中一只手持钵状法器的手掌。 持钵的神像佛像有许多，不足为奇。但在刻刀飞舞之下，于钵盂之外浮现而出的玄奥符文，却与法清印象中的一物重合在了一起。 天音寺四大神僧中，普空的本命法宝，浮屠金钵！ “……” 一动不动地盯着这熟悉的钵盂，法清嘴角的笑容消失，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身旁的碧瑶忽然扭了扭头。 纵然法清仍自维持着面色平静，没有致使气息杂乱，但似乎仍被她察觉到了异常。 工作台前的老人依旧专心致志的操作着刻刀，整个人心无旁骛。 直至一刻钟后，他终于将刻刀置于一旁，微微喘了口气。 “……” 再度检查了一遍，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老丈果然技艺精湛，刚刚实在太过自谦了。” 一道声音自老人身旁响起。 法清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面色早已如常，拱手便向老人恭维了一句。 不过对方似乎有些疲惫，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在下一刻神色变得肃穆，将佛像托起来放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底座上。 随后抓着底座，递向了法清。 见状，法清神情庄重，毕恭毕敬地接过木雕。轻轻打开行囊，小心翼翼的将其正放在行囊正中央。 合上行囊，法清面露感激之色，朝着老人拱了拱手。 “多谢老丈。” “耽搁许久，我与师妹也该告辞了。不过难得与老丈有这般缘分，不知老丈是附近哪个村子的？” 完成了雕刻，老人心情似乎也不错。纵然神情疲惫，嘴角也乐呵呵的。 “出镇往西二十里，便是小老儿所在的桦村。” “好，在下记住了。若以后有机会，一定前去拜访。” “客官言重了，田野之居哪有什么拜不拜访的，到时直接过来便是。” “哈哈。” 法清朗声笑了笑，没有继续客套。 深深看了老人一眼，拱了拱手，与碧瑶转身离去。 老人看着这三十来岁的汉子身影渐渐远去，心中有些奇怪他刚刚的眼神。 但也没有多想，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便打算过会儿收拾器物摊位回村。 一阵寒风吹过，令他不由得紧了紧衣裳，感觉胸口又有些沉闷。 暗叹一声，心道得赶紧做好新的木雕拿去上供，免得圣药都被其他人求去。 微微摇了摇头，老人坐了下来，神情忽然有些奇怪的呆滞。 但他自身恍若不觉，轻轻合起双眼，似乎打起了盹来。 一旁的少年仍旧照看着摊位，只是起身为老人盖了条破破烂烂的毯子，免得受了风寒。 可这少年却没注意到，老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僵硬而木然。 细看之下，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诡异。 ps：断更是种恶习，但我似乎戒不掉了！沉迷八强赛，今天大校反复震怒和长毛反复狂喜看得我笑死了。 第四十章 九黎 诛仙一界，究竟是何时人类才出现并开始繁衍，修炼界是什么时候才诞生，无人知晓。包括此界之名，亦无人琢磨过，只是约定成俗般的统称神州大地。 但四海八荒之外，到底还有没有新的天地？还是说八荒就是此界尽头？这些问题也没有人有兴趣探索果。 或许以前是有的，但相关的典籍早已随着历史化为尘埃消散。 不过这九黎一词，在一些魔教极为古老的典籍中倒是出现过只言片语，里面提到不知多久以前，无论神州大地还是八荒四海，尽皆有人群部落繁衍生息。 而当时生活在八荒之地的人群部落，便曾被生活在中原的部族统称为九黎外夷。甚至包括他们自身，似乎也认可九黎这一称呼。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们自己的称呼。只是两者语言不通，中原部族根据音译转为自己看得懂的文字而已。 只是现在随着一些蛮荒疆域另起他名，又有一些荒域早已人烟消亡、沦为绝地，这些东西也早已被大众所遗忘了。 “……” 法清手中无意识把玩着买来的小木雕，默默看着一旁八手四头的佛像，眉头有些皱了起来。 这诛仙界确实有许多秘密，无论是古剑诛仙、还是七年后将开的天帝宝库，或者是伏龙鼎、修罗、兽神等等或人或物，这些东西背后的历史他都不曾了解，也没有查到有关记载。 在刚刚询问碧瑶之下，现在又多了个古老的九黎部族，令他不明所以。 不过好歹是大概清楚这名字是来源了，若非碧瑶出身魔教内四大宗门中的鬼王宗，恐怕很难令他如此迅速直接的获得这种消息。 “九黎……” 心中暗暗念叨这个名字，目光凝固在佛像手中的钵盂上，法清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令他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为何这钵盂会以普空的浮屠金钵为样式来雕刻？” “那老汉只是一凡人，绝无可能见过浮屠金钵，而且他应该是以原型为模板来雕刻，恐怕这佛像被供奉的本体也是如此。” “……” 越想心中越有一股烦闷之感，法清忽然将手中小木雕随意收起，扭头看向一侧。 刚刚在反复回想之下，终于回忆起九黎相关传说记载的碧瑶，此刻正俏生生的立在这客栈房间一旁，时不时望向佛像一眼，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思索。 纵然此刻容颜并未恢复原貌，但一颦一动之间，依然透露着一股少女风情。 “碧瑶，这附近可有你们鬼王宗的情报渠道？” “我想了解一下天音寺的近况。” 想了想，法清决定先看看天音寺近来有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虽说可能性很低，但主要是为了安心。 毕竟他距离天音寺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而且这所谓的九黎佛尊也着实有些诡异，他想先探清楚此地情况。 浮屠金钵绝非常人所能见到的法宝，若非他在天音寺中天资出类拔萃，也接触不到这个。 碧瑶闻言有些愕然，因为法清并没有与她说浮屠金钵之事。 仅凭一些奇异的花纹，不熟悉的人很难会将这钵盂联想到普空的浮屠金钵。 而普空乃是碧瑶母亲小痴之死的罪魁祸首，如非必要，法清不想在碧瑶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 虽不知法清的意图，但碧瑶还是低头想了想，顷刻间抬起脸，微微点了点头。 “距离此地约百里外有个小型宗门，名为丹霞宗，门内有一长老在六年前暗中归顺了鬼王宗，成为鬼王宗的暗子之一。” 如此宗门隐秘，被碧瑶丝毫不以为意地说了出来，言语中没有一点掩饰。 法清对此也不奇怪，实力微弱的那些小宗小派或者两道散修，正魔间的观念本就没有那么根深蒂固。 此等宗派相对来说存在时间也不会太长，至多不过百多年罢了。 与此同时，碧瑶左右看了一眼，解去幻术恢复原样。 法清心中顿时明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紫光虚空乍现，将房间内的气息遮掩下来。 见状，恢复原状后穿着朴素却依然难掩美貌的碧瑶甜甜一笑，面色一肃，双手交错变幻间打出了一道指诀。 碧瑶眼中幽光一闪，口中轻喝一声。 “速来见我！” 一道如若透明般的灵光悄然浮现，在碧瑶胸前旋转一圈。下一刻，这灵光好像发现了目标，如同离箭之矢一般，急速朝远方飞去！ 上百里外一处范围不小的山谷内，一道虚幻的灵光在空中划过，下方几个小道士仿若未觉，任由这灵光飞入。 某间木屋中，一个盘膝修炼的道士突然身体一震，惊疑地摸向自己胸前。 一个造型漆黑古拙的令牌在道袍内微微发烫，令这道士瞬间脸色大变，目光深处流露出一抹恐惧。 …… 客栈房间内。 碧瑶收起灵力，笑意盈盈地拍了拍手。 “我已用秘法唤这人过来，我们在这等着就好。” “好。” 法清轻轻应了一声，嘴角扯动起一丝微笑。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对，碧瑶收敛了笑容走上前，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 眉头皱了皱，法清脸上恢复平静之色，看向那佛像。 “我怀疑这东西与天音寺有些联系。” “天音寺？” 碧瑶闻言有些不解。 摇了摇头，法清没有多说，只是把当初黄石村之事跟碧瑶说了一遍。 包括后来青龙到来之后，跟在青龙身边的所见所闻。 “……” 熟料听完之后，碧瑶一双眼睛眨巴了几下，突然有些若有所思之色。 “似乎是一门修炼功法……” “这个情景我好像在小时候……偷听过我爹说起过……” 碧瑶仔细回忆，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 “但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个，当时只听了两句便被爹发现，把我送回了房间里。” 法清笑了笑，也不在意。 修炼功法什么的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想弄清楚这九黎佛尊背后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与天音寺有没有关系。 若和两者无关，他也没兴趣多管闲事。 第四十一章 混入 两日后。 在前天碧瑶以秘法传讯之后，第二天便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找上门来。禀明身份后被法清问询了一番，便让其自行离去。 临走之时这人表情倒是有些古怪，似是不敢相信难得一见的令牌传呼竟然只是为了这些小事。 法清自然没心情理会他这些，确认天音寺近来无甚情况，依然处于封寺之中后，便与碧瑶离开了这小镇。 在一番幻术加持后的乔装打扮过后，两人以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再度返回了这小镇的地界范围内。 只是这次两人并没有再去小镇，而是径直往那卖木雕的老人所说的桦村而去。 此刻，二人正站在村落百米开外，面色黝黑、眉目沧桑，与常年耕耘在田地的普通农民一般无二。 如此打扮，一路走来自然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法清搀扶着旁边农妇模样的碧瑶，只见碧瑶步履之间似乎有些蹒跚，仿佛身体有恙。 随意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法清紧了紧肩上的背囊，有些拘谨的叫住附近背着锄头路过的一名老汉。 “这位老哥，敢问前面可是桦村？” “……” 那老汉停住脚步，扭头打量了法清二人一眼。 “没错，前面便是俺们桦村。” “你们俩这是过去探亲的？” 闻言，法清顿时长吁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拱拱手，回道：“不瞒这位老哥，我叫陈牛，乃是从两百里外的陈家沟过来的。我这婆娘这两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吃了许多方子也不见管用，今年入冬以来更是生了场大病，几乎要瘫在床上。” “听闻桦村附近神灵显圣，对周围的百姓救苦救难，我这才老远过来想跪叩神灵，救救我这婆娘。” “哦……” 这老汉拉着长音哦了一声，面露恍然之色。 下一刻，他的表情似乎和善了些，嘴角也咧出了笑容。 “怪不得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那你可算是来对地方了。你说的那位神灵应该乃是佛尊爷爷，佛尊爷爷座下的圣使常常举行法会为人泼洒圣水，赐予圣药。” “因着俺们桦村有几家农户擅长雕刻，经常为佛尊爷爷雕塑金身，圣使来俺们桦村的次数也比其他村子多。” 说到这里，老汉脸上露出一抹骄傲之色，似乎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啊！怪不得我们村那货郎极力让我带着婆娘来桦村，原来桦村这里不止真的有神迹显现，还是佛尊爷爷看重的地方……” 法清面露惊喜之色，连连恭维起来。 “哈哈——” 这几句话顿时说的一旁老汉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起来，上前拍了拍法清的肩膀。 “俺姓王，在家中排行老三，陈老弟便叫俺王三吧。” “四日后正好是圣使过来的日子，俺们村里那几家擅长雕刻的农户这次合力雕了个十米高的佛尊爷爷石雕，还按圣使的吩咐雕刻之时日夜有人焚香供奉，想来必然能让过来的圣使满意。” “俺听陈老弟的话，想必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可以借宿，不妨便在俺家待四天，到时候在法会上蹭蹭圣水，想必便能让你这婆娘顽疾痊愈。” “啊！” 法清脸上又惊又喜，连连拱手。 一旁伪装成农妇的碧瑶看的好笑，只觉得这般与普通凡人打交道的感觉颇为新奇。 “多谢王三哥好意，只是我夫妇二人借宿宝地，不会叨扰到王三哥家人吧。” 王三摆了摆手。 “陈老弟莫非上过私塾？哪有什么宝地不宝地的，不过是普通的农房罢了。” “俺家老大老二老三都已成家，现在家里只有俺和俺娘子两人，陈老弟来这住几宿反倒让俺家里多了人气，没什么叨扰的说法。” “这……” 话已经说到这了，法清自然也不需要再推辞。 脸上只是露出一丝迟疑，便化作了感激之色。 “多谢王三哥，小弟便打扰几宿了。” “嗯……” 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背起锄头招呼一声，领着两人往村内走去。 …… 夜里，法清与碧瑶躺在炕上，依稀能听到隔壁传来的鼾声。 这王三的出现倒是出乎了法清预料，令他省力不少，直接便混进了村子。 但白日里那老汉的印象却是他看走眼了，随王三回来后晚饭之时与其交谈，才知道他还不到五十岁，还算是正当壮年。 只是田野之中饱经风吹日晒，才显得一副老样。 侧了侧身，如他所料，碧瑶也没有睡着，此刻正睁着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他，只是那张平凡的农妇脸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小和尚，这村子在我们来的时候人来人往，好像没什么异常，是不是你猜错了？” “呵呵……” 微微笑了笑，法清正打算说话，忽然脸色一紧，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知不觉间，隔壁的鼾声已然消失，甚至连远处的狗吠猫叫之声也消然无踪。 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死寂，莫名让法清感受到一股压抑。 他脸上的神情悄然收起，将碧瑶搂在了怀中。 有些破旧的棉被盖在二人身上，两个人一起合上眼，呼吸逐渐均匀，仿佛已经睡熟。 然而在门外，原本正在打鼾的王三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衣角在寒夜的冷风中摇曳，但他却仿佛无所知觉，木然地盯着法清房间的木门。空洞的眼神死寂而诡异，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这村子几乎每户都上演着同样的情况。 只是他们没有走出房门，只是站在床头，瞳孔木然无神地盯着前方，却又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在发呆。 家里的正常人对此仿若未觉，仍然在床上熟睡。 但那鼻息却仿佛遇到了恐怖之物一般，变得有些微弱。 稀疏的月光洒在村子里，莫名有些阴森。 直至寅时过后，村子才恢复原样。 鸟兽虫鸣之声再度响起，诸多猫犬也仿佛在发泄恐惧一般，狂吠不止。 但在起床准备做饭劳作的村民呵斥下，声音渐渐平息。 平淡无常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四十二章 又一处祠堂 “王三哥，早啊。” 翌日清晨，法清推开门，对着正在院中洗漱的王三招呼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面色如常，仿佛对昨晚的异状完全不知。 “陈老弟起这么早？你这是？” 王三似乎对自己的异状也完全不知，反而看着法清穿戴整齐的衣服，眼中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声。 法清苦笑着摇了摇头。 “恐怕是周途劳顿和水土不服的缘故，我那婆娘昨晚又着了风寒，我想去采点草药给她缓缓症状，免得她到时候太过虚弱，连法会都参加不了。” “……” 王三眉头皱了皱。 “弟妹的身子骨还真是够弱的。” “村子北边山上有些草药生长，陈老弟可以过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一会大门钥匙俺给你一把，免得待会你进不来。” “多谢王三哥。” “嗯。” 王三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可需要俺娘子今天留在家帮你照顾弟妹？那山路不是很好早，你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法清笑着摇了摇头。 “我在外围取些草药便回来，而且她虚弱之时颇为嗜睡，当她醒来之时我应该就回来了，不必劳烦嫂子。” “哦。” 哦了一声，王三看了看左右，忽然面色一紧，凑到了法清身边。 “俺在村子里还有些薄面，若实在不行，俺三天后便帮你求个圣药，配上圣水，定然可以将弟妹治个彻底。” “……” 这般热情倒让法清真有些感动起来。 不过想起昨晚的异样，法清便依然不动声色，扮演着自己现在的身份，眼神中一片感激涕零。 “王三哥……大恩不言谢，你我萍水相逢却如此帮我，陈牛今后一定铭记在心！” “陈老弟哪里话，俺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 王三劝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法清这么大反应，只是见到对方如此态度，自然也觉得心中舒适。 法清仍自保持着状态与其互相客套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方才出门往北边的山上走去。 …… 一路上，黝黑如糙汉的法清一直一副笑呵呵的和善表情，若有人与其说话询问，便称自己乃是王三的朋友，暂住在他家。 如此自然没有人多加打听，何况他此刻貌不惊人，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不过有些心思活络之人想到过几天圣使将临，不由又多看法清几眼，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猜测。 法清一路观察村中环境和布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眼神，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王三家一般，这村子白天看来并无什么异常。 至少从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 但是法清还是在别人不注意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将一些胡同小路过了一遍，还真让他察觉到几处异常。 倒不是亲眼所见，只是路过之时，以他的灵觉能够感受到一丝与周遭环境截然不同的气息。具体里面是什么，就无法直接感知到了。 此时正值白日，尤其现在是清晨之时，本就是村中村民出门劳作的时辰。法清便也没有多加探寻，只是默默记住了位置，便仿若无事般离去。 转了个身，默默望向村子北边的小山。 这桦村位置确实不错，背后虽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却也是依山傍水而建，附近便有一条溪流绕村庄而过。 因山峰无名，又在阳光之下形似羊角，便被村民取名为羊角山。 而村中的祠堂，正坐落在村子的最后面，紧挨在羊角山旁。 祠堂周围特意留出来一片空地，不做任何建筑，这地方也是数日后那所谓的圣使举行法会之地。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了远处山峰上，却穿不透环绕在山间的晨雾。 摇了摇头，法清身体一动，朝祠堂方向走去。 刚刚这些消息是昨晚王三告诉他的，当时一听之下，便让他回想起当初黄石村祠堂的异样。经历了昨夜村中的诡异情况，法清更增肯定，便在今早找了借口，想去羊角山下的祠堂处探寻一番。 越往祠堂那里走，周围的房屋就越见稀少。 这也正常，祠堂后面的羊角山便是村中祖坟所在。如果没什么事，不会有人愿意在附近多待。 待到法清走到过来时，零零散散的房屋已在他背后隔得老远。 周围地上光秃秃的，看起来入冬之后已经被人清理过，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霜覆在地上，是昨夜刚下的。 一条砂石所筑的小路出现在法清身前，沿着小路望过去，一座不大的祠堂孤零零的出现在眼前。 墙中间的几扇窗户应该是被修缮过，窗纸并无破损，却依然带有风吹雨打的痕迹。边边角角之处似乎已经变得没那么严实，被风一吹便微微鼓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正中间的大门并没有锁死，反而微微露出一道缝隙。 但哪怕现在正是青天白日阳光普照之时，缝隙内也是一片漆黑之色，伸手见不到五指。 法清沉默着盯着祠堂，心头有些异样般的不适。 这让他明白，同黄石村的祠堂一样，这桦村的祖祠也有古怪。 目光闪了闪，法清不知不觉后退了一步，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 只是一退之下，一股冰凉而又滑腻的触感传了过来，顿时令他心中猛然一跳！ 外表正以幻术掩形，他只以本能的灵觉探知外物，没有完全驱动起神识防身，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状！ 身体迅速跳开与后面的东西拉开距离，法清面露大惊之色，慌忙回过身看去。 一个外表极为丑陋的老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后面，拦住了法清的去路。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皱巴巴的头皮脸皮上布满黑斑，仔细一看，连眉毛也不见了踪影。微微张开的嘴中一片漆黑，往外散发着异样的气味，看那怪异的口形，恐怕一嘴牙齿也早已烂了个干净。 偏偏他的脸色并不如一般老人一样枯黄，反倒犹如得了白化病一般，一副惨白之色。而露出的两只手，颜色也与脸皮颜色一般无二，可皮肤并不紧巴，反而充满了弹性。 可惜这不能为他带来一丝美感，在那令人心中发毛的肤色与干巴巴的头皮对比下，反而更加有一种不协调的怪异。 法清过来的地方被眼前这诡异的老人完全挡住，刚刚那滑腻而冰冷的触感，正是从他身上传来。 想到这里，法清心中不由有些恶心。但表面上，却犹如一个普通人一般，露出了惊惧且厌恶的神色。 下一刻，法清仿佛将这些情绪强忍了回去，十分勉强的拱了拱手，挤出一丝笑容。 “老人家，我是来羊角山采药的，路过这里，还请见谅。” “……” 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法清，盯了好一会儿，甚至让法清心中有些发毛，才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法清连忙让开一条去路，只见他沿着砂石路步履迟缓的走到祠堂门前，手伸进缝隙将门打开了半扇。 还未等法清趁机看一眼祠堂内的情景，便听到“砰”的一声，褪色的朱红大门彻底合上！ 猛烈的关门声将窗沿都震的颤了颤，完全看不出来这诡异的老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法清微微吐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祠堂内，刚刚走进去的老人并没有往里面走，身体正紧趴在木门上，透过微不可见的门缝，死死盯着法清离去的背影！ 他的眼睛变得一片猩红，目光贪婪而渴望，一刻也不曾挪动。 惨白的肌肤将木门蹭上了一层湿润的水渍，似乎是从他体内分泌出来。 “……陌……生……的……” 第四十三章 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寂静的桦村如昨夜一样，十分安静，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一道黑影从半空掠过，黑布蒙住的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隐含精光。 黑夜与寒风掩去了他的身形与动作，仿佛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看不清模样。 “果然如此。” 冷眼扫过一间间漆黑的村屋农院，如他所料，怪异的气息从其内蔓延而出，再非白日里的正常模样。 没有理会这些屋子，法清默默看了村北处的祠堂方向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村子内部。 今夜他已除去幻术遮掩，灵识感知都已恢复到正常状态，就是要看看这桦村日夜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是一间间看过去，他选择的目标，便是白日里从旁路过就感受到异常的那几家。 下一刻，停留在某座屋檐处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 静寂的祠堂内。 本就无甚光亮的屋子在这漆黑夜幕下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之声。 祠堂内的气氛不知为何，慢慢慢慢的变得压抑，好像与之前没什么变化，却又莫名觉得多了一丝不协调的怪异之感。 透过黑暗，才看到一个苍老干瘦如骷髅的人影，跪叩在地上，前方是被帷幔蒙住的神像。 一般来说，祠堂内供奉的基本都是本族内祖宗先辈的灵位，不知这桦村祠堂供奉神像是什么道理，又是供奉的哪一尊神像。 只是这些问题放在此时已是旁枝末节，但见那神像足下，一丝丝黑若墨汁、却又散发着奇异香味的古怪液体，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 沿着神案上一条浅浅的凹槽顺流而下，流入了神案之内。 而这人影此时看似是在跪叩，实际却匍匐在地上，狂热而贪婪的舔舐着渗落在地上的肮脏黑液。 那咕噜咕噜之声似乎是他舔入嘴中后不舍得咽下，含在口中不断回味，最后混合着黏稠的涎液吞进肚子里。 下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呆滞僵硬的站起身，在黑暗中走向褪色的朱红大门。 随后趴在门上，瞳孔化为幽绿之色，姿势扭曲而怪异的从门缝处看向外面。 他的脸色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突然推开门，往外走出去。 外面终究是比祠堂里面亮堂一些。 依稀可以看出，走出祠堂的，正是白日里那出现在祠堂外的老人。 他干枯的脸上沾着地上的灰尘，一丝丝涎液从嘴角流出。 步履僵硬而蹒跚的，朝村子里走去。 …… 来到了第一家。 这白日里就有古怪的人家此时果然比别处更加异常。 此时出现在法清眼中的，是一个大开房门的屋子。 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目光病态而狂热地在堂屋中央朝着一尊小型神像不停叩拜，口中还含糊不清的诵念着听不清内容的经文。 而他们身边则是一对中年夫妻，表情呆滞而木然，随着两个老人的动作，机械而规律的一下下跪叩。 再往旁，是个八九岁的男孩，应该是一旁四个人的孙子与儿子。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无神，呆呆地跪在地上看向神像，不做任何动作。 正在不停叩拜的四个人也没有管他，自顾自的朝拜神像，一刻没有停歇。 “又是这个……” 冷冷地看着摆放在堂屋正中的神像，模样令法清十分熟悉。与那尊放在囊里的木雕佛像一模一样，只是大小和材质不同罢了。 沉默了一下，法清收回了目光，离开了这户人家。 漆黑的堂屋内，寒风从大门吹进了屋子，这一家人却仿若未觉，依然不停的叩拜那神像。 小孩脸上的皮肤愈加苍白，渐渐化为惨白之色。 …… 沙——沙—— 细微的脚步摩擦声由远及近，来到的王三家门外。 祠堂老人嘴角仍带着诡异的笑容，幽绿的目光露出一抹渴望和嗜血，砰的一声撞开了大门！ 院子内，王三的身影矗立在黑暗中，面对着厢房，动也不动。 破门而入的祠堂老人鼻子抽动一下，嘴角的笑容愈发诡异，朝着厢房走去。 下一刻，挡在他面前无甚动作的王三被他轰然拍飞到一旁！ 难以想象以他这般苍老干瘦的躯体，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不对！” 在厢房内装睡的碧瑶听到声音后便猛然一惊，纵然修为不如法清，也能感知到一股恶意在逼近！ 娇俏的小脸微微一沉，精致玲珑的伤心小花出现在指尖。 脸上的容貌，在法力运转后悄然恢复了原样。 隔着门窗看向外面，碧瑶的脸色已经有些阴沉起来。 而此时，那祠堂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看着厢房。 陌生而新鲜的气息使他更为渴望。 脚下一动，一步一步地接近过去。 …… 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接连查看了数家白日里显露异常的房子，几乎都和第一家大同小异。 区别只在于人多人少，并且有的人家没有孩子罢了。 而共同之处，便是几乎每家都有一个老人领头叩拜。 法清心中也没有着急，在这些偏僻的乡野之中传教，对象还只是些凡夫俗子，再加上那形似浮屠金钵的法器，背后必然隐藏着秘密，他能这么快查清才是怪事。 按着顺序，法清来到了最后一家。 这一次，显露在法清眼前的情景终于出现了变化。 只是这变化，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诧异和恶心。 首先映入眼中的依然是一个老人。 这是今夜这几户人家的共同之处，不足为奇。然而这个老人，却是法清所认识的。 正是前段时间在小镇上碰到的老人。 当时他还表现的十分正常，颇为客气的与法清互相客套。而他那卖木雕的摊位当时也有孙子看管，他只需专心雕刻木雕即可。 但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换了个模样。 左手提着一把柴刀，浑身沾满了血淋淋的血迹。 连带着他脸上都是一片红色，嘴角还带着微笑，狰狞而恐怖！ 至于他的右手，此时一个滴着血的新鲜头颅被他揪着头发抓在手里，来回晃荡。 头颅脸上满是血迹，但依然可以看出，表情并没有痛苦和挣扎，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平静之色。 依然是法清熟悉的面孔。 老人的孙子，当时看管摊位的腼腆少年郎。 第四十四章 供奉 法清瞳孔猛地收缩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院内的老人提着孙子头颅缓缓向前走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汩汩” 轻微的水流声从地上的无头尸体里传出，犹如杀猪放血一样，顷刻间将地面染成了暗红之色。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但奇怪的是这气味仅存在于这栋房屋院内，墙门外根本闻不到一星半点儿。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对方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前。 但这间屋子并非正中的迎客堂屋，而是角落处一间偏僻矮小的棚屋。 老人脸上仍自带着微笑，缓缓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此时他的微笑竟好似带着一抹虔诚和圣洁。 下一刻。 啪！ 门剧烈合上！ 力道之大令小小的棚屋仿佛为之颤抖了几下，屋内的黑暗也顿时将老人的身影完全淹没。 “……” 法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院子，只是将灵力凝于双目，绽放出微弱却又凝实的毫芒。 然而出现在眼中的不是什么诡异恐怖的场面，仍然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眼皮眨了眨，法清收回了目光。 隐藏在黑布下的脸庞面沉似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两息后，法清身体微微一动，渐渐变成一道虚幻的影子。 而本体，早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棚屋外面，与屋内的黑暗只有一墙之隔。 元神黑莲微微一颤，令法清的眼瞳悄然间消失，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眼眶。 屋内。 老人跪扶在地上，身前是一尊近两米高的木雕神像，几乎触及了棚屋的屋顶。 那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被放在神像脚下的一个托盘里，却仿佛被止住了血，没有令托盘沾染到一丝一毫的血迹。 人头原本平静的神情，不知何时起，也带上了一抹安然的微笑。 一丝肉眼难见的灰色雾气虚空乍现，没有来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屋子内。 法清微微一皱眉，分辨不出来这雾气是什么，下意识地将视线再度放到了老人身上。 四目交接。 原本跪伏在地上的老人无声无息的直起腰，鲜红的双眼带着诡异的微笑，不知道已经盯了法清多久。 法清气息骤然一促，后背下意识地有些发凉。 还未等他作出反应，便见托盘上的人头与近两米的神像齐齐扭过脸，带着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齐刷刷的看向法清！ 一股浓郁的恶意刹那间出现在法清心头！ “啪！” 木门再次仿佛巨大的声响，犹如被人用力一脚踹开！ 犹如实质般的黑暗顺着大开的房门蔓延而出，没有去找法清，反而往上空蜿蜒而去。 法清心中一惊，身形急速淡化，一道虚幻的影子眨眼间便要离开这个院子。 然而对他来说这院子不大，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对别的东西自然也一样。 深邃的黑暗看似缓慢实则极为迅猛，肉眼看好像刚刚蔓延出门外，实际上已经将整座农院全然封锁。 本就黑暗的夜晚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光亮，呼啸的冷风也被拦截在外面，令小院变得无比寂静。 法清腾空而立，心中也没有过于惊慌。 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不代表他会任人宰割，何况这结界一样的黑暗也拦不住他。 僵硬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老人手提着人头，两张脸都带着一副诡异的笑容，缓缓从棚屋内走出，齐刷刷的看着半空中的法清。 然而法清瞥都不瞥一眼，轻飘飘的向上飞去。 不知何时起，他的周身已笼上了一层透明般的光晕。 原本封锁住小院的黑暗如同遇到天敌一般，急速在法清身边消散，如同在当初在黄石村一样，露出了一个缺口。 漠然回头一望。 两张脸上的诡异笑容已然消失，仿佛被激怒一般，神情狂躁而怨毒！ 法清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波动，下一息，身影消失在原地。 院子里猛然传出一阵犹如野兽一般的凄厉嚎叫，仿佛按下了开关一样，打破了整个村子的宁静！ 数不清的破门声夹杂着低沉的嘶吼，纷纷朝这里汇集过来。 然而那层浓郁如实质的黑暗，却悄然间退回到棚屋内。 木雕神像的三个头以突兀而诡异的姿势，纷纷遥望着法清远去的身影，神情似笑非笑。 唯有正中的一张脸，微微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思索之色，在这有棱有角的木雕脸上显得格外怪异。 …… “吼……” 微弱的嘶吼声从外面传来，随后是一串急促而僵硬的奔跑声。 碧瑶瞥了一眼窗外，隔着模糊的窗纸，看到王三夫妇已经从损坏的大门处跑了出去，周围也尽皆响起相同的声音。 一缕波澜从心中划过，但也没有妄然出去。 如霜如雪的容颜微微侧过，看着将墙角与地面沾染上一层水渍的诡异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然而恍然间，原本如骷髅般干瘦的老人突然停下不断挣扎的动作，猩红的双眼变成了迷茫与混沌。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气凭空出现，令老人身上也冒出了一缕淡淡的黑气。 “……” 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心中却隐隐出现一股忌惮的感觉。 碧瑶目光一冷，原本只是束缚住老人的合欢铃一动，便要将对方从这世上抹去！ “叮当” 悦耳的银铃声下包含的却是森冷的杀机。 伴随着灵力的运转，合欢铃随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老人周身三尺内空间肉眼可见的挤压在一起，甚至发出了沉闷的嘎吱声！ 一个小小的真空环境就此出现，将范围内的一切东西往中心挤压，令老人身体瞬间被压缩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一缕缕暗红的鲜血从其七窍流出，遍布全身的毛孔也已经鼓的通红！ “??????????...????!” 含糊微弱、仿佛临死前挣扎般的咕噜声从老人已经变形的口中吐出，细听之下，又似乎是穿越了时光长河而来的远古咒语。 合欢铃的压制刹那间被一扫而空，老人溢出的血液诡异的倒流而回，整个身体恢复了原样。 他静静地站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一身粗布麻服依然掩不住的玲珑娇躯悄然后退一步，法力被强行打断让碧瑶体内的灵力略微有些翻涌，但没什么大碍。 只是她的神情，已经从泛着寒意的阴沉，转为了一副震惊之色！ “……荒！” 碧瑶心中剧变，记忆深处出现了这个字。 纵然是她，也只是在小时候随鬼王前往蛮荒圣殿，参与一次神秘祭祀之时，从主持祭祀的大长老口中听到的语言。 但具体的含义，连鬼王也不曾知晓，只知道这门神秘的文字传说乃是神明之语，只有蛮荒圣殿地位最高也是最为神秘的大长老，才通晓此言。 “为什么荒文会出现在这里，莫非这件事的背后是蛮荒圣殿？” 碧瑶脑中闪过一丝猜测，但心中突然出现的危机感，打断了她的思路。 身前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惨白的皮肤覆盖起一层黑气，瞳孔中一片死灰之色。 空洞的看了碧瑶一眼，干枯的右手僵硬抬起，直直的朝碧瑶抓去！ 碧瑶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白光闪过，幽香阵阵，白花飞舞，如霜似雪，盘旋不尽。 沉暗的屋子一时间被这奇异的白光照亮，也将碧瑶俏艳而凝重的容颜映衬的更为清丽。 然而舞动的伤心花并没有给碧瑶带来绝对的安全感，反而神情愈加谨慎。 滋滋滋—— 肉眼可见的雾气从那只干枯的右手上飘起，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将接触到白光层层腐蚀，而起到的作用只是延缓了手掌伸过来的速度。 碧瑶面色不变，神情凝重地捏出法诀，护身的白光骤然灵气一震，穿梭在白光中的伤心花一闪再闪，刹那间遍布虚空，白光掠处，幻化出无数白色花瓣！ 咔嚓—— 普通泥石所铸的房屋自然承受不住这等奇光异宝的威力，纵然真正的攻击尚未释放，但仅仅是灵气的震荡威压，便已让房屋震颤，墙石龟裂。 此时没人会管这些，碧瑶目光一冷，瞬间转守为攻，伤心花隐藏在漫天飞舞的花雨之内，从四方上下猛然朝那老人攻去！ “护得住右手，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护不护得住全身！” 冷眼盯着眼前已失去活人气息的祠堂老人，碧瑶自然看出来有古怪的乃是那层黑气，而非老人本身。 “哗啦” 虚幻的花雨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美妙的痕迹，发出好像花海摇曳一般的声响，接连不断地冲击着对方的躯体！ 而真正的伤心花却始终隐藏在花雨之中，不曾露出半分形迹。 “唉——” 沧桑而悠远的叹息声从老人口中吐出，立时将碧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发现对方神情再非刚刚如死人一般的木然，眼中浮现点点幽光。 但在目光交接的一刹那，还不等看清对方的表情，碧瑶便瞬间感觉眼前一黑，识海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呃！” 碧瑶痛哼一声，连忙闭上双眼，以鬼王宗秘法护佑自身灵识！然而那抹一闪而过的目光却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窥视自己，眼中满是恶意与森冷。 所幸对方并无后续的动作，身上黑气在虚幻花瓣的冲击下不断消融，渐渐消失殆尽。 伤心花法宝有灵，此时更兼感应到碧瑶神魂受伤，立时抓住机会将余下的花瓣凝为一体，一朵硕大的白花刹那间在虚空显化！ 无须碧瑶催动，偌大的伤心花猛然朝祠堂老人袭去！ 轰！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间停下了一刻！ 无形的气浪以老人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卷而去！ 轰隆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瞬间被余波炸得四分五裂，来带着附近邻屋，方圆十余米内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至于承受了伤心花最核心威力的祠堂老人，在最后一刻已经重新化作毫无感情的木然神色，似乎那尊神秘的存在已经从他身上撤离。 此刻他的身体，早已被肆虐的灵力轰了个粉碎，仅有一些落在地上的点点残破血肉，诉说着对方曾经存在的痕迹。 咻—— 伤心花滴溜溜的旋转缩小，在碧瑶身边飞旋舞动，好像在本能护主。 过了好一会儿，碧瑶终于将识海内那道诡异的目光抹去，缓缓睁开了一双美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之色。 刚刚她虽摄于对方目光之威，不得不紧固心神抵抗精神受到的冲击，但伤心花毕竟乃是她的本命法宝，所以后续的情况她也能在心中感应到。 “好可怕的眼神，仅仅只是附身在凡人身体就有这种威力，恐怕一般的大能修士也难以抵御。” “幸好这个神秘存在附身的只是个垂垂老矣的凡人，想来是凡人的身体不堪重负，才只能以那古怪黑气覆体，无法施展法力神通。” 碧瑶微微吐出一口气，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在心中默默想道。 然而下一刻，她的脸色一变，猛然回头，焦急看向被黑暗笼罩的村子中心。 “不对！对方只是一缕分神便有如此威力，若是被小和尚寻到真正的本体或分身，岂不是……” 念及此处，碧瑶不再多想，沉着脸纵身而起，在空中化为一道白光。 远处的嘶吼声依然此起彼伏，但刚刚战斗的动静似乎吸引了一些村民的注意，此刻十几个双眼无神神情木然的男男女女，正身体僵硬地朝这里走来，犹如一具具失去生命的活尸，阴森而诡异。 …… 沙沙—— 法清从空中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看着眼前的祠堂，此刻距离他大概十来米远，在一片黑暗的漆黑夜幕中有些看不清模样。 但有灵光注目，依稀可以看见，原本白日里褪色的大门此刻变得一片殷红，红的娇艳欲滴，似乎有人刚刚重新上了色，连油漆都尚未晾干。 周围的环境无比寂静，连肆虐的寒夜里的冷风都已然消失。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黑暗，唯有眼前的祠堂，在吸引着法清走进去。 法清目光平静，这幅场景倒是让他想起当初初入西游界遇到的鬼宅，同样都是显得这般诡异。 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好像想笑，又被他忍了下去。 法清缓步上前，倒要看看这祠堂到底有什么古怪。 第四十五章 显形 啪！ 殷红的大门裂成两半，被强烈的气浪轰飞进祠堂深处！ 法清周身萦绕着淡淡毫光，全身被黑衣笼罩，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此刻也闪烁着泛紫的幽光。 “呼呼呼——” 一阵阴风忽然凭空而起，丝丝缕缕的在祠堂里外回荡。 浓郁如实质的黑暗突然缓缓逼近，渐渐将法清走过来的足迹一步步覆盖。 片刻之间，也接近到法清身后，似乎在逼着他进入祠堂，也不知被这黑暗包裹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法清微微笑了一下，隐藏在黑布下的神情有些嘲弄。 如其所愿，法清踏进祠堂，迎接他的是扑面而来的黑暗，与一股微弱的血腥味。 淡淡的毫光闪烁，这里的压制比刚刚小院里的更为强烈，只能让法清看清自己身边的景象，再往外便是如墨的漆黑。 一丝丝古怪的气息在祠堂内凝聚，似乎是某种不知名的异香。 忽然，一阵擂鼓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古老而苍凉。 扑通—— 扑通—— 伴随擂鼓声而至的，是有力而低沉的扑通声。 声音不紧不慢，一直保持着相同的频率。倒像是什么东西的心跳声。 法清脸色略微有些变色，他发现这声音实际上并非实质，而是直接在法清心中响起，完全无视了法清遍布周身的灵力。 仿佛如他所想，低沉地扑通声似乎发现了他无法抵御，那种异香般的古怪气息再度出现，并且比刚刚更为强烈，令法清从中似乎感受到了无数人的祷告声。 轰！ 没有给他机会思考这些，原本低沉的心跳声已经犹如惊雷一般，砰砰作响！ 法清面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身体都被震动的微微有些颤抖！ 心中一沉，眼睛默默闭上。眉心竖纹骤然亮起，区区蒙面的黑布根本无法遮住竖纹闪烁的幽光。 与此同时，意识内的元神黑莲急剧扩大，法清心神沉入，便要再度与元神黑莲融为一体。 尽管修行只有十几年，法清知道必然还有许多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的事物，但这么古怪的力量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眼下先不说弄清楚其来源，他得先想个法子破局，摆脱这股力量的影响。 最为便捷的手段，便是以黑莲之力降维打击。 这等源自西游界无天佛祖的神物，纵然只是一丝残片，也拥有本质上的差距。 冰凉而深邃的黑暗融入法清的心神，或者说，是他被融入了。 这也是他长期与元神黑莲分离，只是以操纵法宝的形式借用其力量的原因。 乍一脱离元神黑莲，那种思维意识无比清明的感觉消失是很难受的，因为他的神识比起黑莲，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虽然在蕴道珠压制之下，令黑莲与他神识融合，但如果真的长期融为一体，法清担心不是他掌控元神黑莲，而是元神黑莲将他同质为一体。 那时候，恐怕他的情绪会永久失去，剩下来的也不再是现在的他了。 不过与元神黑莲彻底相融的状态确实是个很强的保命手段。 此刻，法清意识刹那间变得冰冷而漠然，周身灵力好像感受到了一样，瞬间变得极为活跃，却又比之前更为如臂使指，似乎迎来了真正的主人。 法清缓缓睁开双眼…… 撕拉—— 漆黑的瞳孔蕴含着深入骨髓的魔意，目光所至，一切黑暗通通被撕裂！ 原本响如惊雷的心跳声骤然消失，仿佛被突然打断！ 这是力量本质上的差距，根本容不得对方反抗。 祠堂再度恢复了安静，比刚刚亮了一些，却仍然看不清东西。毕竟此刻正值深夜，祠堂内本就漆黑一片。 但失去了原本的遮蔽，祠堂内的一切情形，尽皆暴露在法清眼中。 正前方，一尊神像，展露在眼前。 它立在神案上，帷幔覆面，看不清模样。 呼—— 一阵幽风凭空吹过，掀起了泛黄的帷幔。 “九黎佛尊？” 漠然冰冷的语气从法清口中吐出，不带有丝毫情感。 并没有出他所料，展露在眼前的，果然是一尊八手四头的神像，四张脸呈一副模糊的男子模样，不知为何，依稀令法清有些眼熟。 比起之前所见的所有神像，这一尊明显铸造的更为细腻，体型近三米，几乎触及到了屋顶。 呜呜呜—— 祠堂外不知何时，开始回荡起了一阵阵阴风，令本已溃散的黑暗仿佛要卷土重来。 此时元神黑莲状态下，神识无比清明通透的法清能够感觉到一股古怪的力量凭空出现，在神像身上开始凝聚。 而在祠堂远处的桦村内，乃至附近的各个村庄，村民们纷纷停住了所有动作，齐齐跪在地上，向着祠堂的方向朝拜。 肉眼乃至灵识都不可见的毫光从他们头顶离体而出，转瞬没入虚空，不知汇聚到了何处。 …… 祠堂内。 顷刻间，神像周身笼罩了一层幽幽的黑光。 它的体型开始缩小，金石所铸的躯体渐渐转化为真正的肉身，身上的那八只手臂，也开始不自觉的微微扭曲起来。 一股极为浓厚的恶意降临在祠堂内，夹杂着腥臭难闻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仿佛令人置身于血海，埋葬着成千上万具尸体。 法清沉默地站在一侧，没有任何动作。 刚刚乍一异动，他是来得及出手的，纵使对方有抵抗的手段，恐怕也难以和黑莲之力抗衡。 但不知为何，他在动手的一刹那间突然心血来潮。一股不祥的预感，迫使他想要看清楚对方真正的模样。 然而光芒隐去后，展露在他眼前的的确是一个与他身高相仿的人形身影，但四张脸上依然模糊不堪，犹如没有五官的无面人，只是带着张完整的脸皮。 “贵客深夜至此，不知找本尊何事？” 空气微微震荡，淡淡的声音传入法清耳朵。 与周围浓郁的恶意相比，这声音倒显得十分平和。 法清黑衣下的神情漠然，没有在意对方的样子。 修行之路道法万千，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都有，虽然他并不是一一知晓，但以前世的见闻来看，对方应当是以神像为引，通过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或阵法，施展的一门类似于身外化身的法术。 力量确实比之前更为强横，但并没有令他感觉性命受到威胁。 沉下目光，定格在了对方其中一只手托着的钵盂上。 色泽漆黑，隐绽幽光，钵盂内壁尽皆刻满了一个个蝇头般的小字。在法清印象中本应是一篇完整的经文，此刻字形却已完全扭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外面倒依然是熟悉的模样。 一道道玄奥的纹络蜿蜒遍布，前后各有一尊佛陀刻印其中，一者慈悲祥和，一者金刚怒目。 与普方掌中法宝，浮屠金钵，一般无二。 …… 这村子并不算太大，以碧瑶的速度，理应片刻之间便可飞出村庄。 然而驾驭着伤心花飞了近一刻，碧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原地打转，而村子内的嘶吼声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失，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死寂。 皎洁的白花停留在半空中，飘洒出一片片虚幻的花瓣，转瞬即逝，十分好看，却也在夜空中显得极为显眼。 碧瑶脸色阴沉，神情变得有些难看。 一阵危险的预感从心底浮起，与此同时，四周的天地灵气震荡起一圈涟漪，三道若隐若现的法宝悄然在夜幕中向碧瑶袭来！ 冷哼一声，碧瑶袖手一扬。 “血魂咒！” 一道诡异血影无声无息的出现，遍布污浊之气，极为迅疾的分裂攀附在三道法宝上，狰狞的鬼脸暴虐地朝法宝咬去！ 三道法宝去势被血影硬生生拦住，速度骤然一降！ 一阵颤动之中，这三件法宝齐齐散发出惨绿色的灵光，试图挣脱血影的束缚。 下一刻，鬼脸的狰狞血口咬住法宝器身，瞬间轰然自爆，发出“砰”的一声炸响！ “唔——” 四下传来几声痛哼。 三个若隐若现的影子自下方的村子里出现，召回灵力受损的法宝，遥遥看向碧瑶，隐隐封锁了她离开的方位。 白的有些不自然的脸上略微有些忌惮，但更多的，却是一片肃杀的冷意。 “……” 出身自鬼王宗的碧瑶对这杀意自然不陌生，美目一寒，立时下坠落地，伤心花须臾间出现在手中。 “呵呵，想不到一座凡俗村落背后，隐藏着这么深的水。” 碧瑶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白皙的玉手轻轻从伤心花上拂过。 “只是不知道，这潭水是江海……还是溪湖呢？” 话至末尾，声音渐冷，数道白光自碧瑶身前划过，刹那间在周身形成一片水蒙蒙的白雾，将自身笼罩其中。 对方没有出声，似乎并不打算与碧瑶作何交流。 互相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捏起法决，在胸前各凝出一面虚幻的血旗！ 隐于白雾之中碧瑶眼中顿时杀机毕露，虽不知对方在做什么，但既然敢对自己露出杀意，便是真正的蛮荒圣殿之人，今日她也必杀无疑！ 伤心花急速闪烁，本体一化为三，掀起漫天花雨，朝三人袭去！ “轰！” 攻势尚未近身，原先那三道法宝便自三人身上离体而出，一往无前的朝着花海撞去！ 巨大的声浪爆发，此时碧瑶再未如之前那般留手，瞬间将地面炸的坑坑洼洼！ 几乎将这方寸之地全然占据的花海只是被阻止了一瞬，便见三道法宝摇摇欲坠的倒飞而出，朝自己的主人飘去。 而那三人在仓促迎击之下，本就极为形容鬼魅般苍白的脸上，瞬间变得更为惨白，脸颊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红色。 然而几人神情丝毫未变，反而借机猛喷一口鲜血，令血旗立刻凝实！ “弟子刹黎，携桦村信众，恭请佛尊降法！” 站在东侧的一人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双膝跪落在地。 其余两人也一并如此，纷纷五体投地，朝血旗叩拜而去！ 然而失去了法宝抵挡，美丽而暗藏杀机的缤纷花海已经逼近！ 三人并无丝毫抵抗，反而浑身鲜血淋漓的硬扛着花海攻势，眼中满是狂热！ 下一刻，虚幻的灵气花雨耗尽三个人的法力，真正的伤心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闪三下！ 呼—— 轻轻的微风吹过，伤心花轻飘飘的回到碧瑶手中，不曾沾染一丝污秽。 那三个人的身体僵在地上，脖颈慢慢露出一道血痕，三颗头颅滴溜溜的滚落到地上。 待停下之时，三张脸正好面朝着碧瑶，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呵呵——” 见状，碧瑶不经意的轻轻一笑，根本不曾在意。 她本以为这三个人也如那老人一般怪异，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默默响起。 嗡—— 三面血旗在三人死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并没有像碧瑶所想那般消失，反而在轻微的颤动之中，逐渐离地腾空。 嘭！嘭！嘭！ 三具尸体猛然炸裂，连带着三颗滚在一旁的头颅，尽皆化作血雾，融入血旗之中。 还未等碧瑶作出反应，血旗上出现三张诡异的人形笑脸，与刚刚那三人的模样一般无二。 下一刻，血旗腾空而起，以天地人三才之势瞬间落于村中各处，将碧瑶围在中间！ 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开来，碧瑶面色一变，立刻试图飞身离去！ 而一阵繁杂而有序的声音，却在这时候由远及近而来。 三个老人各抬着一尊两人高的神像，从三面血旗的方向缓缓走近，也不知他们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们的背后，整个村子里的村民跪伏在地，神情呆滞无神，僵硬的一起一伏，一边一边向前挪动。 一股诡异的力量犹如结界一般，封住了整个村子。 碧瑶浮立在半空中，脸色愈加阴沉。 …… “贵客不敢当，在下只是有些好奇，这村子为何昼夜之间有这么大的变化。” “不知佛尊可否为在下解惑一番？” 说着话，法清将视线挪回眼前模糊的人形身上，眼眶中的瞳孔已经消失不见，独留两道紫黑色的荧光。 在一身黑衣的遮掩下，显得颇为渗人，倒仿佛两者互换了角色，法清才是个邪魔一般。 “……” 模糊的人形沉默了一下，凝视着法清，似乎有些忌惮。 “尊驾神通玄异，想必身份不凡。今日蒙面来访，想来是不愿透露身份，又何必来管本尊的闲事？” “闲事？” 法清语气淡漠的重复了一遍。 对方形影微微晃动，似乎在发笑。 “自然是闲事。” “不过是些愚昧无知的凡人罢了，神州之大，何止万亿之数？杀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此地地处偏僻，并非什么名门大派所在，本尊也未触及修真界的规矩。” “难道尊驾一时恻隐，对这些人起了同情之念？” 法清微微抬起眼，嘴角露出一个弧度。 “佛尊所言甚是，看起来的确只是一桩闲事。” “只是在下就是有些好奇，为何佛尊神像手中那具钵盂，与在下记忆中的一件宝物如此相似？” “……” 模糊人影动作一滞，似是没想到法清的回答。 法清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佛尊以佛为称，不知与正道佛门天音寺，有何渊源？” “与天音寺四大神僧中的普方神僧，又有何干系？” “浮屠金钵从不离普方之手，为何会出现在佛尊手中？” “还请佛尊，为在下解惑。” 砰！ 两扇损坏的大门倒飞至门洞处，将大开的房门再度关上！ 祠堂内，陷入一片安静。 第四十六章 悸动 幽影无光的祠堂里，模糊的外表掩盖住形影下的惊骇。 九黎佛尊的化身……或者说法相的化身，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被人发现行迹。 对于自己身份将会引人怀疑之事，他早已有心理准备，知道无非时间早晚而已。 他传承所得仅仅三年，此前不过是仗着黑心老人所留的遗馈小打小闹，直至一年前远赴南疆深处，按照黑心老人记载的指引，连屠八十一处部落，方才以南疆部族千万年传承下来的残缺祭祀仪式，窃取到了一丝神火之力。 这是从不知多少年前便开始聚集的力量，饱含着八荒之内无数黎民对天煞明王的信仰、香火、祈祷、供奉。 但是窃取的说法源自传承之中黑心老人的批注所载录，他本将信将疑，直至在一年前踪迹疑似泄露之下，才终于令他下定决心。 内心深处的恶念迷失了以往的冷静清明，他侥幸的想着，只是盗取天煞明王的一丝力量，纵然有所反噬自己也抵抗得住。 可惜，这远古的祭祀仪式并不完整。 最后盗取来的力量确实仅仅一丝，但与他心中所想的一丝，却是两个概念。 在千万年所累积的神火之力下，纵然只是其沧海一粟，也远非他能抵御。 怪不得此经黑心老人自己不修炼，反而将这传承封存，原来他早就预料到获取神火之力的后果。 区区一个修士，在这远古传说里的神明面前，与一介凡人何异？ 妄图窃取其力量取而代之？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 法相在此之后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在这丝神火之力的影响下，已经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嗜血。 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不在意。 但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消逝，迟早自己会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变成一个天煞明王的狂热信徒。 盲目、无知、疯狂。 所幸他当初没有过于贪心，神火之力数量不多，使他所受到的影响得以循序渐进，而非一蹴而就。 法相翻遍天音寺所藏的各类典籍、搜集了各种真假难辨的神怪志异，总算想出来个办法。 他化身九黎佛尊，以天煞明王经的法门，将九黎佛尊的神像化为他的香火之躯。然后派遣自己从南疆收来的手下，前往神州各个偏僻之地传道。用这些蝼蚁们信仰祈祷的香火之力，炼化天煞明王的神火之力，保住自身灵识不灭。 纵然比起早已凝聚升华的神火之力，这些香火之力远远不可比拟，但毕竟神火之力如无根浮萍，自己以数量抵质量，迟早能够将神火之力炼化为己用。 唯一的问题，便是时间。 在这期间内，他不能被人发现并打断，也不能妄动法力神通，否则早已与他灵力融为一体的神火之力入侵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直至将他完全侵蚀。 有鉴于此，原本青云山大战后早已被他施手暗算的天音寺众僧，至此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只是以法力布下结界，压制他们的伤势恢复，令这些以普泓为首的僧人一直处于重伤状态。 不得不说，神火之力副作用虽大，但对他实力的提升也是立竿见影。 如今他的实力虽不及青云门道玄，但比起自己这位普泓师尊来说，已经不相上下。 纵然难以全力发挥，也足以对众僧形成压制。 更别说普方在此之前便已被他下手，纵然对其他人无甚余力，但一个早已被他以恶念侵蚀的普方，却还是可以腾出手来。 时至如今，连普方大梵般若所铸的肉体金身，都已被他活活炼为九黎佛尊的金身佛像，专门放置在须弥山内，镇压群僧。 但法相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山村里，遇到一个认出普方法宝的人！ “浮屠金钵乃是普方本命法宝，纵使师门之人所见者也不多，这人到底是谁？” “这具分身收集的香火之力不多，而且这人的眼中神通似乎可以压制我的香火之力……” 法相分身模糊的形影下，心中举棋不定。 他有心将面前这人的性命留在此地，却无奈力所不及，本体距此相隔万里，也无法驰援过来。 心思变幻间，法相分身终于下了决定，心下渐渐转冷。 便是毁了这具分身，也要打破对方的伪装，弄清楚其身份！ 漆黑如墨的香火之力在一只手掌间凝聚，纯黑色的浮屠金钵微微绽放起灵光。 对面的法清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两个瞳孔中的幽光愈发深邃。 就在这时，远处的异动引起了法相的注意。 一股熟悉的气息开始浮现，法相分身能够感受到，是自己在另一处的神像降下的香火之力，一般只有遇到难以抗衡的敌人时才会出现。 懂得这法门的，唯有自己手下的圣使及信众。 “……” 分身之间无法彼此交互神念，但法相不信自己这么倒霉，在这荒郊野外之中，一夜能够遇上两拨棘手的修行之人来找麻烦，恐怕大概率乃是眼前之人的同伴。 原本想要鱼死网破的决心放下，他早已被恶念占据内心，方才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有选择，他才不舍得哪怕一具分身的香火之力。 贪婪，本就是人心最深处的阴暗之一。 “尊驾何出此言？” “本尊与天音寺普方神僧神交已久，可惜无缘结识，至今未曾谋面，何来有什么干系的说法？” 法相分身声音状若疑惑，似乎不明白法清的意思。 眼下外面不知情况如何，但自己这里动用香火之力，临近的神像分身必然也能感知到，自己先与眼前的神秘人周旋片刻，看能否从外面破局。 心中默默想着，空气中的震荡却犹自不停。 “至于本尊佛尊之名，虽口气甚大，但实乃我师门传承的缘故，与天音寺却是毫无关系。” “尊敬想必是认错了罢。” “……” 法清默默伫立在原地，他当然不信对方的话，但在这三言两语之间，一股莫名的悸动出现在元神黑莲之中。 让他疑似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贪婪而狡诈，恶意中充斥着谎言的意味，令他神情中微微浮现一抹渴望之色。 黑紫色的瞳孔散发的幽光愈发妖异，好像带上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望着眼前的模糊人影，仿佛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顿无比美味的菜肴。 法相这尊桦村祠堂的分身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大难临头般的心悸感。 “既然佛尊说认错了，那便是认错了吧。” “只是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佛尊允许。” 灵识传来阵阵刺痛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法相分身不禁浑身凛然，声音缓慢而忌惮。 “尊驾请讲。” “让……贫僧……吃了你吧……” 第四十七章 方法 话音刚落，法清站在原地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法相眼前急剧扩大，几乎怼在了法相分身脸上！ 妖异漆黑的瞳孔贪婪而诡异，似乎潜藏着活物一般，那股隐藏至深的魔意令已经入魔的法相都有些胆颤。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贫僧这两个字。 随着那股渴求之感的加深，法清愈发按耐不住心底的欲望，充满贪婪地话语已经恢复了原声。 熟悉的声音和称谓，瞬时让法相分身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 “是你！法清！” 法相分身感觉自己犹如遇到天敌一般，周身传来一股无力感，连入魔后无法无天的魔念，此刻都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似乎极为不甘，却又只能任由宰割，口中只能惊怒地道出对方名字。 “……” 法清心中越来越浓的贪婪与渴望突然顿了一瞬，原本幽邃如深渊般的漆黑瞳孔出现点点幽光。 蒙面的黑布悄然间脱落在地上，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庞。 神情漠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施主认识贫僧？” “那么请问施主，你是谁呢？” 恢复原声的话语纵然连贯，却依然如之前一般平淡，不夹杂任何感情。 法相分身见状，意外中出现一丝希冀，想要趁机逃离。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神念感知中，眼前的法清犹如一个黑洞一般，纵然只是立在原地，也难以摆脱其对自己的威压。 以香火之力为基础形成的法身，稍微想要一动，便感觉面前在黑洞在蠢蠢欲动，只不过似乎是在自我压制，才没有后续的动作。 “……” 原本出现一丝躁动的念头再度陷入安静。 比起毫无办法的绝境，这种出现机会后才明白的差距反而令法相分身更为绝望。 而原因，也并非因为分身被毁，而是由于神像分身是独立的，唯有被本体吸收时才会获得这期间所有的记忆。 自己这具分身被毁，起不到对本体一星半点的提醒作用。 “我是谁？” 法相分身模糊的身影中传来一道平静的话语，细细聆听，却饱含着绝望的不甘与怨毒。 “不如法清大师先告诉我，你这是什么神通？” 就算消息传不出去，法相也想在这具分身消逝前弄个明白。 他使用的乃是世人祭祀祷告所产生的香火之力，比起天地灵力来说虽没有高低之分，却更为诡异，更为防不胜防。 因为这世上几乎没有哪个修真门派会使用这种力量。 连自己修为绝顶的师尊普泓，在乍一遇到之时，也被他暗算得手。 但在今日，却被自己这位昔日师弟身上的怪异力量彻底压制，就算自己本体到来，纵然不会如此刻分身一般完全不能反抗，恐怕十分修为也只能发挥得出七分八分。 凭什么只是三年时间，他法清就能获得这种机缘？！ 法相分身的神念愤怒而扭曲，纵然强自维持着语气的平静，那股嫉恨怨毒之意却已藏在话音深处，挥之不去！ “……” 听到法相的回答，法清已了然他的想法。 脸上不做任何表情，只是瞳孔中的幽光悄然隐去…… 短短一刻钟，祠堂内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只是偶尔传来满足的吞咽声，让人心头发麻。 …… 又过了片刻，一道推门声轻轻传来。 法清身披着夜行黑袍，展露在外的脸庞已恢复原样，只是表情一半祥和圣洁，一半妖邪诡异，夹杂在中间的眉心竖纹闪烁着微光，愈发明亮。 “原来是这样……” 法清口中喃喃自语，微微垂下了头，感受着体内涌动的灵力。 香火之力成为了元神黑莲的养分，而法相神像中的那缕神念，却被他完全吞噬进了身体。 原本停滞不前的境界出现一丝松动，浑身灵力有融为一体的迹象。 但相应的，法清感觉自己的各种情绪似乎遭到了放大，一些繁杂的欲念，不时出现在心中。 “魔罗舍利……” “看来……我找到了方法……” 砰—— 轰隆隆—— 一道龟裂声传来，随后而至的，便是一阵巨大的坍塌声。 原本好像刚被修缮一新的祠堂失去了维系的力量，不仅恢复原貌，更是在灵气彻底散去之时，坍塌为数不清的碎石土块。 而在其之前便已分崩离析的神像，早就与废墟融为一体，找不出一丝原来的痕迹。 “嗯？” 就在这时，法清抬起头，发现远处的异样。 也在他发出声音之际，笼罩住远处整个村庄的夜幕如琉璃般破碎！ 一道冲天的火光夹杂着隐约的凤鸣，映入法清眼中。 …… “幽姨！” 碧瑶惊喜出声，身体一阵放松，鼓鼓的胸脯不断起伏。 并不是因为刚刚战斗有多激烈，那群行尸走肉一般的村民过来后并没有对她攻击，而是不断地跪在地上朝拜三尊状若天煞明王的神像。 三面血旗不等她反应，直接融入神像之中。 她感觉不妙直接对这些村民出手，但哪怕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被她轰成了血肉碎块，在十几息内，便又重聚在一起，继续之前的朝拜。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那三尊神像便开始出现异动，齐齐注视着她，在她耳边响起古怪诡异的低语，令碧瑶意识渐渐陷入迷茫，莫名生出一股虔诚之意，想要随地上的村民一起对其朝拜。 好在以她鬼王宗少宗主的身份，各种秘术从小接触颇多，勉强令神智恢复清明，对这三尊神像出手。 却发现神像周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气，与之前遇到的如出一辙，根本不知道如何破解，只能以灵力硬碰硬消磨，难以在片刻之内破除。 三面血旗撑起的古怪结界更是开始不断压制与侵蚀着她的修为，令她灵力运转愈加晦涩，越来越吃力。 最后别无他法，碧瑶只得盘膝在地，默诵天书经文，谨守本心不失。 而那三面血旗中的面孔见状却笑得更为邪异，轻轻摇动，令神像轻晃，一部分村民停止动作起身，朝碧瑶接近而去，逼她继续出手。 反复几次，碧瑶灵力逐渐不支，神情已经略显萎靡。 也就是在这时，一方朱印悄然悬浮天地之间，犹如天火降临，欲将万物焚尽。 手持朱印的蒙面身影在半空中淡淡吐出四个字： “南明离火。” …… 碧瑶听到熟悉的清冷声音，顿时惊喜望向半空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炽热的火蛇瞬间肆虐狂舞，将整个村子点燃！ 幽姬微微侧过头，眼中出现一丝柔和。 随后目光一冷，冲天的火浪朝三尊神像凝聚而去，并将沿途的村民通通焚为灰烬！ 结界数息之间便在幽姬以朱雀印施展的南明离火之中破碎，三面隐藏在神像之中的血旗鬼脸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狰狞。 笼罩在神像周身的黑气在这汹涌猛烈的火浪中燃烧殆尽，或木质或石质的神像也随之摇摇欲坠。 三面血旗上的面孔遥遥对视一眼，神情充斥着不甘，不约而同的自神像中飞出，以玉石俱焚之势满脸扭曲怨毒的朝碧瑶飞袭而去！ “碧瑶！” 幽姬一惊，手中法诀一捏，漫天火浪瞬间形成一只虚幻的火凤，试图将三面血旗毁灭在半空。 然而那些香火之力形成的黑气本就是三面血旗里的面孔所布下，在脱离神像之际便已全部抽离，包裹在血旗周围。此刻竟以点破面，突破和抵御了火凤的拦截与冲击，朝碧瑶袭去！ 快意的怪笑从血旗上发出，几乎要到了碧瑶耳边。 碧瑶银牙一咬，面色凝重冷静，结界破碎后稍稍恢复几分的法力全部催动而出，在身前祭起一枚精致的铃铛。 合欢铃。 第四十八章 召唤 嘭——！ 天地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强运法力致使脸色有些发白的碧瑶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她已经做好受伤乃至重伤的准备，毕竟只是形势所迫的强行抵御，能发挥出合欢铃三分的威力便已实属侥幸，但除了刚刚耳边听到一声爆裂炸响外，身上并未受到什么攻击。 映入眼前的，是倒飞而去的血旗，在空中摇摇欲坠。原本犹如实质的形体变得暗淡而虚幻，似乎受到了重创。 远处的幽姬露出来的半张脸仍旧带着焦急惊怒的神色，但目光却已放松下来，有些惊奇、也有些后怕和庆幸。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略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对方似乎蹲了下来，将手按在她的心脉上。 “……” 熟悉的语气令碧瑶心中一松，勉强提起来的法力刹那间散去，不由自主地倒向了身后。 而法清此时也松开手，托在了碧瑶臂弯处。 “无妨，只是法力用尽致使的自然力竭，调息半个时辰便好了。” 说话间，盘旋在碧瑶头上三尺处的黑莲渐渐停止旋转，无声无息的于半空中消散。 一把拉起碧瑶，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法清看向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幽姬。 “多谢前辈一路暗中相护。” 法清颔首一笑，朝幽姬微微点头作谢。 听那语气似乎并不惊讶，好像早已知道一路有幽姬的存在。 幽姬原来的神情已然掩去，不过目光依然颇为柔和。 她刚刚亲眼见到法清目光所至之处，隔着老远便在半空中横生一朵黑莲，约三尺来宽，将碧瑶完全笼罩在了下面。 三面血旗上的黑气在黑莲旋转之中一触即溃，本身的攻势也被黑莲挡下，没有伤到碧瑶分毫。 “好厉害的神通。” 幽姬在面纱后微微一笑，赞叹了一声。 说完，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目光扫向了周围一角。 三面血旗上的鬼脸比起刚刚，现在只是隐约可见，但这若隐若现的诡异感看起来反倒更为可怖。 此刻它们汇聚在一起，三面血旗虚幻中渐渐彼此融合，而本就模糊不堪的三张鬼脸更是逐渐彻底消散。 一面不如之前凝实，但形体和威压却更大更重的血旗，出现在几人眼前。 幽姬微微皱眉，肆虐的火焰朝血旗围截过去，不再凝为一体，而是形成了一道密不可透的火墙，要将血旗困在里面，阻止其逃脱。 然而幽姬并不知道，纵使她不做动作，再过小半个时辰，血旗也会自行消散。 三具栖身的神像被毁，已经断绝了血旗中那三张面孔复生的希望。 不过并不代表火墙没有产生作用。 那三张脸消逝前剩下的唯一念头，便是汇集三人所有祈来的力量，进行殊死一击。 但面对此刻牢牢燃烧在前面的火墙，由于包裹自身的香火之力已被黑莲彻底磨灭，无力破开火墙的抵挡，无主意识操控的血旗本能想要遁走。 “嗯？” 幽姬心中有些疑惑，看着这面血旗在火海中如无头苍蝇般来回飞腾，徒劳的挣扎反倒让她起了疑心。 于是并没有进行更为激烈的动作，只是手捏法诀，令火海逐渐向中间蔓延，越来越压缩血旗的活动范围，断绝其所有逃脱的希望。 嗡—— 血旗骤然在空中一停，不再动作。 …… 另一边。 碧瑶恢复了些力气，有些虚弱的站在地上，脸上带有一抹不自然的苍白。 一双明眸细细打量着法清，只是数个时辰未见，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法清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法清温和一笑，道：“怎么，这么一会儿便不认得贫僧了？” 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碧瑶暗自有些奇怪，好像又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小和尚，你今夜查探的如何，可有什么结果？” 说着，看了看在夜空中烧得一片通明的村子，不禁有些无奈。 “村子已毁，而且那些村民好像都已经被人控制为傀儡，恐怕你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碧瑶也不知自己此刻是失望还是高兴，法清在带她来之前与她讲过此行的目的，那形似天煞明王的古怪神像似乎与封山数年的天音寺有关。 她希望法清能够为自己的师门调查清楚，又不希望天音寺的事被顺利解决。 虽说由于法清的缘故，她已经将仇恨的对象刻意放在普方身上，但长久以来的印象致使她对天音寺仍没有什么好感。 “……” 本欲出声的法清注意到碧瑶复杂的脸色，刹那间明白了碧瑶的心思。 顿了顿，如实出口，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实际性的消息，但这个所谓的九黎佛尊必然也是修行人士，仅凭声音竟然就认出我是谁，恐怕真实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仅凭声音？” 碧瑶惊讶道。 点点头，法清便要讲起刚刚的经过。 不过就在此时，远处火势冲天的火海骤然消失，只留下被点燃后在周围燃烧的凡火，幽姬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边。 “幽姨。” “前辈。” 幽姬微微点头，手中拿着一物。 “碧瑶，这可是你的东西？” 摊开手，是数日前两人在木雕摊上买的少女木雕。 碧瑶面露恍然，应该是自己在与那些村民周旋时所遗落在地上的。 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如玉贝齿。 “谢谢幽姨~” 语气似乎有些对长辈的撒娇。 不过幽姬拦住了她伸过来的小手，看着木雕少女的脸色有些凝重。 “这是在血旗消失之处出现的，而且一个普通的木雕，在火浪附近竟然没有被引燃，有些古怪。” “……” 碧瑶闻言眉头一蹙，收回了手。 倒是法清想到了制作这木雕之人，乃是今夜亲手砍掉自己孙儿头颅的老人，心中有些猜测。 “前辈，给我看看。” 幽姬略一沉吟，将木雕递了过去，同时开口说道：“小心些，法清。” “而且……今后你便与碧瑶一样，叫我幽姨吧，不必一直称呼前辈。” 原本将注意力放在少女木雕上的法清闻言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幽姨。” “……” 幽姬目光更为柔和，看了看法清和站在他身边的碧瑶，面纱下淡淡一笑。 …… “这是……” 将灵识探入木雕之内，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精纯的血煞之气。 灵识一顿，根本无法影响被元神黑莲保护的本我意识。 细细探测而去，一层如波纹般的无色灵力将整个木雕铺满，将血煞之气容纳其中，也令木雕不被血煞之气破坏。 毕竟已经接触过很多次黑气，法清很快辨认出，这与那股奇怪的黑气同出一源，两者极为相近。 只是黑气夹杂着更多的阴冷、凶煞，而这无色灵力则更为纯粹。 而且…… 蕴含在少女木雕里面的血煞之气混乱无序，但却隐隐回应着某处的召唤。 法清收回灵识，抬起头望向远方。 是天音寺的方向。 第四十九章 秘辛 “怎么了？” “没事。” 法清脸色平静，望着远处凝视了一会儿，转身朝碧瑶回了一句。 “幽姨所说的血旗应该已经化为了原始的血煞之气，藏匿于这个木雕内。” “哦？” 碧瑶目光一奇，端详了一阵少女木雕。 此时经由法清点明，她再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与之前的不同。 原本木雕虽然精巧细致，但仍能一眼看出雕琢的痕迹。而此刻这个木雕所制的少女似乎拥有了一丝活灵活现的神韵，细看之下，仿佛诞生了灵性一般。 “但这木雕只是凡俗木料所制，为何可以将那三面血旗融合所化的血煞之气容纳？” “还记得当时卖给我们木雕的少年和那个制作木雕的老人么？” 碧瑶点点头，想对幽姬解释一下。 然而幽姬微微摇了摇头，神情淡笑。 “我一路跟在你们后面，大概的情况我都有印象，不用给我解释。” “……” 碧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有些娇嗔地瞪了幽姬一眼。 轻轻瞥了眼碧瑶，幽姬眼神中多了几分宠溺。 一旁，法清开始说起今夜遇到的事。 “……” 听到那老人亲手斩断孙儿头时，碧瑶微微皱起了眉，看了看四周。 血旗已散，神像已毁，再加上幽姬以朱雀印所施展的南明离火神通，那些村民的身体已经被大火彻底烧成了灰烬，再也找不出生前的痕迹。 “无须多想，这些村民已经被那装神弄鬼的九黎佛尊侵蚀，生死早已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嗯。” 碧瑶轻应一声，心中并没有太过纠结。 毕竟是在鬼王宗长大，虽然号称圣教，但许多魔道修士的修炼手段堪称百无禁忌，她亲眼见过的都不止一次两次了。 顿了顿，法清继续说了下去，基本完整的陈述了一遍，但却将最后的结果略去，只说神像化身最后已被他所毁。 “黑气……” 听完，碧瑶陷入沉思，喃喃自语了一声。 随后看向法清，微微皱着眉，将那个祠堂老人与自身遭遇的情况说了一下。 尤其幽姬正好在旁，鬼王宗四大圣使本就出自蛮荒圣殿，她也想问问幽姬知不知道其中内情。 “……之后，便是幽姨出手打破结界。” “幽姨，你可知道我和小和尚遇到的这股黑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 两人中途并没有打断碧瑶，只是默默聆听。 关于荒文之事，无论是各类典籍或是法清自身的记忆，都没有什么印象。 但关于黑气，他倒是有些猜测。 当时吞噬神像化身时，黑气融入元神黑莲的感觉，倒是与当初吞噬白莲花执念之身有些相似。 他猜测，可能是信仰或香火之类的念力造物。 倒是一旁的幽姬，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若说这黑气，原本我也不知其为何物，刚刚仅仅只是加持在血旗上便可视我离火如无物。” “但你刚刚说那个老人曾口吐荒文，我心中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幽姬静静立在原地，身姿婀娜端雅，眼中似乎在回想什么事。 “据圣殿内的典籍记载，八百年前黑心老人一统圣教，威势之盛与百年前的仇教主一般无二。” “当时蛮荒圣殿虽贵为圣教祖地，却也归于黑心老人麾下。彻底统一圣教后，黑心老人在圣殿内遍阅典籍数月，寸步不出，听说找到了一部残缺的上古经法。” “具体情况如今已无法详知，只知道后来因为此事，黑心老人与当时的祭祀大长老进行了一场斗法。” “之后黑心老人离开蛮荒圣殿，大长老也在斗法月余后身陨，圣殿与黑心老人再无来往。” “但是……” 幽姬侧过脸，看着法清和碧瑶。 “百年前我师尊在世之时，跟当时还未一统圣教的仇教主说过此事，我在一旁也听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内幕。” “据我师尊所言，黑心老人当时修为绝顶，再难有所突破，遍览秘典古籍，穷极所思之下，竟然妄图以纳集圣教众弟子的香火之力成神，取天煞明王之位而代之。” “更打算好，一旦功成，便让当时的金铃夫人取代幽冥圣母之位。” “可惜直到他最后身陨，都未再听说过这件事的后续。” 幽姬眼中若有所思。 “当时那部残缺的上古经法，便是荒文所录，乃是远古八荒之时流传的古老文字。” “而那黑气，根据你们的形容，似乎有些像黑心老人设想中香火之力的形式。” “莫非……” “莫非这件事的背后之人，也就是这九黎佛尊，便是得自黑心老人的传承？” 法清接过了话茬，将幽姬未讲完的话说了出来。 “没错。” 幽姬点点头，声音没有什么波动。 与此同时，话说到这里，幽姬又想起刚刚那朵奇异的黑莲。 以朱雀印施展的南明离火，威力仅次于她师门传承中最为强大的朱雀神火，但纵使如此尚且对疑似香火之力的黑气无可奈何，可无论是从法清口中所说，还是她亲眼所见，黑气都仿佛被那朵黑莲天克。 这种更为奇特诡异的神通，让她暗暗心惊和好奇。 不过口中的话倒是依然未停。 “除此之外，我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以关联到荒文了。” “除非这荒文是来自于圣殿，或者除了我圣教的蛮荒圣殿外，还有其他从远古蛮荒时期传承下来的势力。” “比如……南疆十万大山。” “……” 法清皱了皱眉，来回踱了几步。 片刻后，止住脚步。 “若是蛮荒圣殿或南疆之人，认识我的概率应当极小。” 法清口中做着推论，或者说，他在对照着自己的记忆。 印象中，后期祸乱天下的事件，只有兽神、以及被修罗之力所控的鬼王，没什么九黎佛尊之说。 而唯一的变数，便是其中多了个自己。 按照这么来想，因为自己的影响而有机会获得黑心老人传承，并且还认得他的，只有…… “难道是当初一同步入万蝠古窟的人？！” 在他想到这里的同时，碧瑶已经先他一步，想到了这个猜测。 “……” 法清突然沉默下来。 当时万蝠古窟中，主要为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门人，炼血堂余孽，以及碧瑶一行。 刚刚那少女木雕的呼唤又来自于天音寺方向。 那获得黑心老人传承的，极大可能是…… 法相，法善。 两个人的面孔在法清脑海不断徘徊，遥遥望着天音寺的方向，法清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封寺……” “佛尊……” “浮屠金钵……” “……” 第五十章 怒 “师父，这是青云门道玄真人命首座大弟子萧逸才送来的的请柬，要徒儿亲手送到师父面前，师父可要过目？” “……” 慈眉善目的老僧一言不发，默默闭眼静诵佛经，看起来似乎是一位得道的高僧。 只是从背后穿入琵琶骨的锁链，清晰地告诉来人，他已被囚禁。 玄黑的铁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仿佛一些巫师用来装神弄鬼的涂鸦符号一般。 然而微微绽放的灵光表示，这是真正的法器。 法相面色恭然，并无丝毫不耐，弯着腰静等着老僧回复。 约小半个时辰过去，老僧终于抬起眼，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没有回答法相的话，只是双眼悲悯地看着法相。 “徒儿，你入山至今，有多少年了？” “回师父……” 法相面带淡笑，神情恭敬，不假思索地回道：“已六十七载有余。” “嗯。” 普泓缓缓点了点头，又说道： “一晃便是一甲子之数。” “为师记得你上山之时，还是一个稚龄童子，如今已经成为佛法精湛、修为高深的大僧了。” “师父过誉，徒儿佛法尚且浅薄，担不得大僧之称。” 闻言，法相顿时神色有些惶恐，连连摇头直称不敢。 普泓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 “以前你是不会对为师说这番话的。” “……” 法相的声音突然一滞。 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徒儿，你可还记得当时代为师教你拳脚功夫锻身的师傅是谁？” 对面的法相静静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普泓犹如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为师记得，是你普智师叔。” “普智师弟佛法修为精湛，连为师的师父都曾说过，若普智师弟精研佛法、潜心修炼，以其天资当为我天音寺数百年来的修为第一人。” “但普智师弟自幼深具慧根，闻听此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此后反而愈加精研佛法，整日与乃师慧明师叔在禅房内论法讲经，并不如何看重修为。” “直到……十年后，慧明师叔于西域之地讲法时，遇见了在魔道名声鹊起不久的魔教上任教主，仇忘语。” “慧明师叔圆寂。” “……” “后来呢？” 平平淡淡，却又有些冰冷的话语从法相口中吐出。 普泓脸色有些悲苦，摇了摇头。 “普智师弟自幼研习佛法，平日出山也少与人交恶，突然得知如此噩耗，自此性情大变，离寺下山。” “此后的五年里，普智师弟破戒无数，诛戮魔道之人近千人，但他也落下了一身暗伤。” “魔教高手无人出手？” “当时仇忘语欲要一统魔教，整个魔教陷入内乱之中，起初并没有人愿意理会普智师弟的所作所为。” “直到后来，普智师弟妄图暗杀仇忘语，以报师仇。” “普智师弟的天资自然是难以与后来一统魔教的仇忘语相比，理所当然的被仇忘语擒住。” “但当时仇忘语并没有杀他，反而问了他一番话。” “……” 法相看到普泓不再言语，皱了皱眉，问道：“什么话？” 见状，普泓微微一笑。 “仇教主问他，自己这里有天魔真法，上古神通，可愿入他麾下？” “徒儿，若你是当时的普智师弟，该如何选择？” “……” 法相眼中出现一丝烦躁，脸上隐约闪过了一张鬼脸。 普泓见状，不再询问，微微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普智师弟说……” “吼！” 突然，法相脸色狂怒，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快要跪到了普泓身前。 “师尊，好手段！” 法相面孔狰狞，眼中闪烁着寒光，一把抓住了普泓的脖子。 “果然不愧神僧之名，不知不觉，便令徒儿陷入您精湛的佛法之中！” 法相语气一字一顿，暴戾地盯着普泓，瞳孔变得犹如野兽一般。 “唉……” 普泓叹息一声，闭上眼，不再言语。 “哼！” 一把将普泓甩在地上，法相面色阴沉地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回身大步走出秘牢。 坚硬冰凉的石地上，普泓勉强坐了起来，刚刚蕴含着法力的话语已经让他本就受到重创的身体更为虚弱。 只是更加遗憾的，还是没有将法相拉回正途。 心中默默叹息一声，普泓再次念起了经文，周身浮现一层淡淡佛光。 只是眼角，不知何时，流下了两滴浊泪。 …… 沙沙—— 昏暗的房间里，被捏成粉末的经书从指间缝隙滑落。 法相脸上乌云密布，仿佛暴风雨即将到来似的安静。 那双眼睛遍布择人欲噬的凶狠，隐隐闪烁的，是被他刻意压抑的怒火。 “你的神像被毁了。” 法相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声音怪异尖锐，似乎在幸灾乐祸。 听到这声音，法相目光刹那间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暴戾冰冷，右手成爪状，一把从身后抓到了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法相的影子竟然诡异的被他抓在手里，影子的形状也与法相本人完全不一样，倒像是某个怪物的影子一般。 法相的动作好像并没有对影子造成什么影响，顺势延伸直立到法相面前，几乎要贴到法相脸上。 长有双角的怪异影子上下轻轻抖动，似乎在桀桀怪笑。 “你很愤怒？” 这一次，声音是从影子嘴的位置吐出来的。 虽然这模糊的一团黑影上并没有长出真正的嘴。 法相捏着黑影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隐约间仿佛变成了一只狰狞漆黑的怪爪。而他的嘴中，则阴冷的吐出两个字： “闭……嘴……！” 声音并不高昂，反而低沉而压抑，森冷的语气听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不正是为了释放自己内心的欲望，你才杀了齐昊的么？” “为什么现在你反倒要压抑自己？” 空气微微震荡，黑影发出来的声音愈发尖锐刺耳，仿佛一个小丑一般，刻意引动法相心中的怒火。 “嗤——” “你不会真觉得杀齐昊是为了张小凡、为了天音寺吧？” “那为何你又挑起青云山大战，暗算普……” 嘭！ 房间一阵摇晃。 法相面前的黑影消失，身前出现了一个三丈深的大坑。 然而这并不代表黑影已经被他消灭。 “哈哈哈哈——” 得意而张狂的魔音回荡在法相耳边。 “你逃不掉的，既然拥有了主人的力量，你便永远没有摆脱主人的可能！” “我等着你……等着你和我彻底融为一体……” “一体……” “……” 声音愈发微弱，却清晰的萦绕在法相脑海，挥之不去。 法相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间内，浑身的肌肉一节一节暴起凸出，整个人仿佛膨胀了一圈，在原地微微颤抖。 咔——咔嚓—— 这间被修建在须弥山内的石室逐渐坍塌，裂开的碎石将地面填满。 待到尘土烟雾散去之际，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影。 第五十一章 偶遇 “卖糖葫芦儿……” “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儿……” “……” 一声声吆喝四面八方的传进人群，人群中的某个少女，精准的捕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声音。 拉住了一旁身材清瘦的老者衣袖，少女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嘴唇，盯着那渐渐走远的商贩，两眼放光。 正是周一仙祖孙。 周一仙颇为无奈地侧过身，开口道：“小环呐，咱们的银两可不多了，还得留出客栈留宿的钱呢。” “哼。” 比起一年前明显长高了一截的周小环，此时已经容貌初显，看起来有些亭亭玉立。闻言，板着脸气鼓鼓地瞪了周一仙一眼。 “若非爷爷你又骗人说他们印堂发黑、灾祸将临，哪会引得人家门内长辈出面，赔了一大笔银子。” “还好意思说我……” 小声嘀咕一句，一把从周一仙袖内抢过钱袋，转过身，双眼弯成月牙状，喜滋滋地朝小贩走去。 但还未走到跟前，突然眼尖地看到小贩偷偷摸摸地动作。 只见他走到角落处，有些鬼鬼祟祟地看了周围一眼，趁无人注意，将一串有些化了的糖葫芦撒上一些奇怪的白粉，扔进推车里的一个箱子里，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串硬邦邦的糖葫芦，插在了刚刚的位置。 见状，周小环才发现对方的摊位上并没有随时用来熬制冰糖葫芦的铁锅和案板，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脚步一停便想离开，然而那小贩此刻倒是发现了她。 他的眼神先是变得有些惊慌，左右看了看，似乎稍稍放下心来，随手拔出一串冰糖葫芦。 “小丫头，快走，别乱多嘴！” 四十来岁年纪，一张脸笑起来滑稽，细看又觉得有些贼眉鼠脸的小贩压着声音，瞪了周小环一眼，试图把糖葫芦塞进她手里。 周小环下意识后退一步，嫌恶地看了糖葫芦一眼，转身就想跑。 小贩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狠，伸出手便要抓住周小环的胳膊，口中已大肆叫嚷起来。 “好你个不知羞耻的臭丫头！这么大点就……学人家偷东西，你还敢跑？！” 话说到一半，原本自觉信手拈来的动作竟然在周小环随意一扭之间，摆脱了他的控制，顿时让他更为恼羞成怒地怒骂起来！ 伸手便要朝周小环的脸扇去，不料手腕一把被人抓住。 “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呢？” 说话的是一身长衫的年轻人，面带微笑，一眼望去，五官极是协调，隐隐有股出尘之意。 “……” 纵然对方表情平和，但在目光交接之下，仍令小贩心中猛然一跳，只觉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 身体立时僵住，悻悻赔笑了一下，不再做丝毫言语，转身便小心翼翼地离去。 年轻人转过身看着周小环，目光愈发惊奇。 他只是回山途中偶然经过此城，突然感受到灵力波动，才发现来源于一个小姑娘。本来并不想多管闲事，然而那小姑娘躲闪的动作不显山不露手，可在他眼中，却有一丝师门中某门功法的痕迹，顿时便引起他的兴趣。 此刻认真一瞧，方才注意到这小姑娘脸上似乎有一层灵光作为遮掩，他以灵力灌目，才发现是个出落得楚楚动人的美丽少女，仿佛带着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灵气。 但那层灵光倒是颇为神奇，令人不自觉得忽视其容貌和气质，只当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你看，嘴馋惹出祸来了吧！” 周一仙急匆匆走过来，训斥了周小环一句，不露痕迹地把她挡在自己身后，脸上浮现一抹自矜又不失感激的笑容。 “少年郎，老夫这孙女顽劣，多谢刚刚出手相救，见笑了。” “……” 闻言，年轻人深深看了周一仙一眼，嘴角淡淡一笑。 “不必客气，小姑娘身手不凡，颇有玄门道法的韵味，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 周一仙心中一跳，口中却仍自辩解说道：“少年郎怕是看错了，老夫周一仙，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相师，哪知道什么玄门道法。” 然而这句解释出来，顿时见到对方的脸色骤然一变。 下一刻，竟然神情变得有些恭敬。 “原来是周前辈。” “在下青云门通天峰弟子，萧逸才。” “……” 闻言周一仙沉默了一下，心中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但神情倒是依然未有丝毫转变，反而变得有些震惊。 “原来是青云门的高徒，难怪刚刚出手相助，果然是名门正派的风范。” “不知老夫该怎么报答才是。” 说话间，周一仙眼带深意地看着萧逸才，话中似乎另有它意。 “呃……” 萧逸才声音一滞，并不是没明白周一仙意思，只是神色间有些为难。 不过想到往日自己师尊提到此事时的态度，顿时不再多想，拱手弯了弯腰，神态颇为恭敬。 “前辈不必多礼，……在下只是路过此地，这便要离开，区区一桩小事，无需多做挂怀。” 周一仙心中大为满意，道玄老道士别的不行，教徒弟倒是不错，面对他这另一脉之人，纵然修为有所差距，也依然态度恭敬懂事。 顺着萧逸才的话，双方拜别，周一仙带着周小环混入人群中不见。 萧逸才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嘴角忽然浮现一抹微笑。 “想不到在此处有幸遇到我青云门隐脉的前辈，倒是颇为巧合。” “但那位不知辈分的师妹……天资好像很高啊……” 想到周小环刚刚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气质，萧逸才不禁有些暗暗可惜。 可念及这位周前辈虽然是隐脉，但终究还是他青云门之人，又不觉洒然一笑，不再挂怀。 一转身，衣袖飘飘，片刻间消失不见。 …… “你看，就是因为你嘴馋才被人发现了不对，还跟爷爷顶嘴！” “若非这人乃是青云门之人，而且还听说过爷爷的身份，恐怕咱爷俩又要仓惶跑路了！” 周一仙一边走，一边训斥着周小环，训得她噘着嘴表示不满，却又没有反驳。 这一年来，以天书第一卷为修炼之基，她的修为倒没有突飞猛进，但根基却越来越牢固了。 而且由于蕴道珠的缘故，在她不知情之中，不断地为蕴道珠吸收诛仙界的道韵气息，令她自身也沾染上了一丝道韵的痕迹。 周一仙虽对这个情况有些不解，但看到周小环的气质变化，也知道这是好事。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小环小小年纪得此造化，偏偏又生得一副美貌，恐怕将来容易引祸上身，这才以传承秘法遮掩，让人忽视其奇异之处。 周小环也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当然没话可说，只得任由周一仙趁机摆出爷爷的威严。 说着话，一老一少两人已经将要出城而去，而另一侧的城门，再度恢复世俗打扮的法清碧瑶两人，刚刚入城而来。 轻轻瞥了一眼城墙之上，两个字映入法清眼中。 池城。 第五十二章 人影 见状，法清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有些古怪的名字，似乎只是把城池这个词倒了过来，变成了池城，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而命名的。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旋即消失，进入城内。 自上次桦村之事后，法清在附近又等了两天，并没有看到所谓的法会举行，便心中了然地离去。 临行前出于心中某些感念，亲自将桦村所在的一片焦黑遗迹轰出一个大坑，将那些堆积在一起的残骸骨灰通通埋进坑里，也算为他们收尸，免得这些不幸的村民曝尸荒野。 至于附近还有没有同样遭遇的村子，他没兴趣再去管，何况出了这档子事，恐怕那九黎佛尊的手下喽啰早已离开了。 原本是打算就此与碧瑶分别，让她跟着幽姬回鬼王宗，自己则孤身赶回寺内，无论须弥山情况如何，他也要探个究竟。 但碧瑶并没有同意，她也猜到天音寺怕是出事了，不放心法清一个人回去。 两人最后商议一下，法清为了确保谨慎，做出让碧瑶留在须弥山附近城镇的决定。 若法清三天之内未曾返回，便立刻命手下将消息传往青云门等正道大派，同时让幽姬以秘法联络青龙等人来须弥山救人。 毕竟以法清目前的战力，若真的被困在寺内，仅凭幽姬碧瑶两人，很难救得出来。 除此之外，若真到了生死关头的险境，也用不着再搬救兵了，法清自然会与元神黑莲彻底融为一体，而蕴道珠到时恐怕也会自动护主。 这种不留余地彻底爆发出来的力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威力有多大，但既然当初能硬抗住舍利尊王佛一击，在这诛仙界内怕是堪称无敌。 就算原剧情末尾，手持诛仙剑的天书五卷张小凡，也不足以相提并论。 唯一的担忧，就是法清不知道这番爆发后自己会怎么样。 是再次陷入肉身濒死元神枯竭之境，还是遭遇其他局面，他也说不清楚。 但他至少知道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番话，法清没有明说，只是表情胸有成竹地在碧瑶面前召出一朵黑莲，称自己还有后手，总算让碧瑶听从了他的安排。 比起原来法清所估计的脚程，这次法清不再多做耽搁，转而一心赶路，路上也是有客栈便住宿，没有便露宿野外，速度明显快了不止一倍。 如今来到这座小城，法清虽对这小城名字没什么印象，但根据路程推算，已经开始接近天音寺原来的势力范围。 一会儿在此补给一番，两人便要继续上路。 虽说修真之人有辟谷之能，但也只是相对的说法，连日的消耗下，法清也需要时不时吃些食物补充体力。 …… 入得城内，行人来来往往，衣衫上也少见补丁，看起来倒是颇为繁华。 突然‘噗’地一声，法清与一男子肩膀撞到了一起。 “……” 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萧逸才目光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法清。 他以青云门内的敛息法掩盖修道之人特有的出尘之气，遇到的人应该下意识忽略并避开他才是，岂料这人仿佛视若无睹，他自己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警觉，犹如真的只是个凡人一般。 小小城池，先遇到师门隐脉的周前辈，又遇到这个貌似普通人的非同寻常之辈，倒是让他心中提起一丝兴趣来。 “未曾留意，冲撞了兄台，还望海涵。” “不必多礼，我也没注意到阁下过来。” 法清没有亲眼见过萧逸才，当初七脉会武他不在青云山，万蝠古窟中也未跟着年老大进去，故而此刻并不认识。 闻言，只当是寻常小事，没怎么在意地客套了一句。 不过对方的下一句，让他心中突然提防起来。 “兄台客气了，在下刚刚走神，一时不察惊扰了兄台，心中多有抱歉。” 闻言，萧逸才笑容更盛，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我看兄台似乎刚刚进城，想必还未找到留宿之处，不如随在下去后面那处酒楼，也算对兄台赔礼？” “……” 法清不动声色地细细看了他一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这番话师出有名，但在他细瞧之下，果然看出不对。 周身灵力远转流畅，眼中隐隐透出一股威压，法清不假思索，便知道这是修行之人。 他现在急着回天音寺，没兴趣再多生波折。 “多谢阁下好意，我兄妹二人已有去处，不劳阁下费心了。” “告辞！” “呃……” 萧逸才神情一滞，眼睁睁看着法清拱了拱手，转身与身旁女子离开。 “……” 苦笑了一下，难得遇到他感兴趣的人物，人家倒是不稀罕和他结交。 微微摇了摇头，身为青云门首座弟子，自然做不出什么强迫之事，转身顺着原来的方向离去。 虽然由于天音寺开启了护山大阵，请柬没有亲手送到普泓上人手中，但也是由普泓大师的弟子法相出寺代为收取，他也该尽快回青云门准备一应事宜了。 想到这里，萧逸才修道多年的内心不禁有些波动起来。 表面再是沉稳，但堂堂正道第一巨派青云门即将交到自己手中，这份沉甸甸的压力和心中激动忐忑交织，令他终究还是保持不了止水般的心境。 …… “小和尚，你认出他来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碧瑶在随着法清转身离开后，突然在人群中拉了拉法清的袖子，轻轻的声音传入法清耳中。 “嗯？” 法清心中不解，侧过脸看了碧瑶一眼，嘴唇微动。 “你知道这是谁？” 闻言，碧瑶微微一笑。 “当然知道，三年前可杀了我圣教不少弟子，这是青云门的萧逸才，道玄的徒弟，下一任青云掌教。” 说完，碧瑶眼中又有些好奇。 “你不认识？我还以为你是怕我身份被他认出来，才不想跟他多说。” “唔……” 法清了然地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 “原来他就是萧逸才，我与他从未见过，自然不认识。” “只是看出他乃修炼之人，如此殷勤恐怕有其目的，所以才直接离开。” “免得这一路上又横生波澜。” “……” 碧瑶眼中浮现一抹笑意，眨了眨眼，又恢复原来平静的神态。 寻了个酒楼补充一番干粮，趁着城门未关天色未晚，径直出城离去。 …… “爷爷，还有多远才到？” “再有一个来月吧。” 周一仙在地上打着地铺，眼皮也不抬，漫不经意地回了一句。 这是附近某个村子的农房，出于节省银两的目的，两人并没有找客栈留宿，而是寻了个村子借住一宿。 以他这仙风道骨的唬人模样，稍稍露了两手，便备受村民礼敬，对此自无不可。 “还想着那小子呐？人家和鬼王宗的少宗主双宿双栖、逍遥快活，哪里还想得起你这黄毛丫头似的干妹妹。” “爷——爷——” 周小环小脸一板，一字一顿地叫出声来。 她往这边来的目的，正是因为听到传闻，听说天音寺弟子法清和鬼王宗少宗主碧瑶已经结成道侣，前些日子刚从鬼王宗出来，要往天音寺而来。 原因则是说，那法清是要带着碧瑶和一众魔教妖人，去天音寺为碧瑶之母报仇，引得闻听此事者一片骂声。 叛寺之辈、师门败类、狼子野心、贪图美色等等称呼，早已被好事者安在了头上。 可惜从鬼王宗到天音寺这漫长的一路，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这两人，也不知到了何处。 周小环自从修炼了天书第一卷，连带着相术也跟着日益精进，听说这个消息后为法清算了一次，虽由于不是本人测算，结果并不明确，但也看出法清近来似乎会有凶险，便硬拉着周一仙转道往天音寺而去。 此时，刚想继续生气，突然十分灵敏地看了一眼窗外，感受到了不对。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隔着门窗，静静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第五十三章 第四具 “果然是这里。” “不知道这个村子是不是和上一个一样。” 在周小环发现的同时，从外传来了两道细微的声音，一者清朗平和、一者清脆悦耳，在寂静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为何，周小环感觉第一句话的主人，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与此同时，震荡在空气中的声波也引起了窗外人影的注意。 它缓缓转过身，似乎想要回头，下一刻，从窗外划过一道白光，将其击倒在地上，发出嘶哑低沉的挣扎声。 但倒在地上扭曲了半天，也始终难以挣脱束缚。 法清瞥了一眼十分安静的农房，看这情况已经了然，应该是有陌生人进入了村子留宿。不过并没有多管，制止了站在农房的村民动作后，便在脚下浮现一朵黑莲，带着碧瑶朝村子里面飞去。 那木雕少女里所蕴含的血煞之气，早已被他以魔罗经灵力炼化，至于包裹住血煞之气、疑似香火之力的无色灵力，虽没有被他吸收，但也被他彻底收服。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血煞之气，他尚且只是凭借着魔罗经的灵力强行炼化，可面对这无色灵力时，他还没做什么动作，无色的灵力便仿佛主动想要融入黑莲之内。 还是法清以神魂镇压才使其不再妄动，以免离开了无色灵力的限制和保护，少女木雕被躁动的血煞之气所毁。 一刻之后，法清沿路细细查看，终于在村子最后面、村民们的祖坟所在，发现了一处祭坛。 而祭坛上方，则摆着一尊熟悉的神像。 从半空中落下，法清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绪，但此刻心中有了目标，倒是愈发觉得神像模糊的面孔与自己某位师兄有些相像了。 下一刻，瞳孔化作漆黑之色，气势骤然爆发！ 当然，只是爆发了一部分。 刹那间，狂风倒卷，本就修缮整齐的祭坛地面，又生生被刮去了一层皮！ 村子内的村民仿佛感受到有人对神像不敬，顿时在整个村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这声音在这夜半三更之际，引不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对于早已将这座村子视为囊中之物的人来说，自然已经提醒了他们。 天地间的灵气渐渐向神像之处凝聚。 缕缕黑气从其各个部位冒出，逐渐化为一层黑雾。 “大胆！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惊扰佛……” “退下。” 数道人影四面八方的浮现，为首之人语气中带着不屑和怒气，张口便对着法清呵斥。 然而一声沉闷厚重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叫喊。 此时此刻，那层黑雾已经逐渐凝实，与神像融合在一起，仿佛令神像活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纵然语气平淡，但那几个人影仍然话都不敢再说一句，重新没入黑暗之中。 不过在下一瞬，绽放着光华的伤心花轻飘飘划过，带起了几朵血花。 碧瑶身穿水绿色衣衫，背负双手，笑吟吟的从暗处走到法清身边，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杀意。 精致华美的白色短靴踏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师兄，别来无恙。” “……” 对这群手下的死仿佛视若无睹，法相看着眼前的法清，眼中满是惊诧和了然。 “原来毁我法身的人是你。” “法清师弟。” 和煦的语气仿佛只是师兄弟间的一次普通对话，不带有丝毫怒意。 “师兄何必再惺惺作态？师弟毁了你三具法身，对你现在的状态也算有些了解，不必故作掩饰了。” “……” 法相沉默了一下，忽然轻轻一笑。 刹那间，气氛仿佛顿时阴冷起来，如同被一群饿极的狼群盯上，绿油油的眼睛择人欲噬，实质般的恶意扑面而来。 见状，法清忽然幽幽一叹，漆黑的瞳孔中竟然又重新浮现一对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 “师兄，你的第三具分身已经偷袭过师弟啦。” “难道你觉得，师弟会以为你毫无准备？” 说话间，一朵硕大的黑莲自脚下离地而起，将法清和碧瑶托在莲心内，盘旋在了半空！ “摄！” 眉心的竖纹骤然一亮，黑莲顿时洒下一阵灵光，随后急剧扩大，将方圆百米之内全然笼罩！ 被法相隐藏在黑暗中的下属瞬间一览无遗，为首的两名红衣壮汉身背两尊小一号的神像，还未反应过来，就突然神情化作扭曲痛苦之色！ 片刻之间，化作一团污水，一身精气融入黑莲之中！ 随着一路接连吞噬三具神像分身，法清的修为没有提高多少，但境界却已明显出现了松动，对元神黑莲的掌控也加深了一分。 “……” 法相的神像法身神情阴沉，身上的黑气愈加奔流涌荡，似乎代表着他内心的怒意。 “师兄想要自爆分身，将师弟的消息传递给本体？” 法清微微一笑。 “你的第二具分身也试过了。” 话音一落，眉心竖纹绽放出剧烈的光芒，在夜空中无比耀眼！ 将碧瑶揽进怀里，免得她受到影响，法清左手在身前竖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霎时间，整片天地陷入绝对的黑暗！ “法清！” 法相顿时神色大变，他总算明白自己之前的几具分身是如何被毁的！ 这个黑莲竟然对他有天敌一般的压制，令他身体都为之软了几分，下意识的想要逃窜！ 然而下一刻，意识彻底被一股黑暗占据，整个法身僵在了原地。 至于他那群手下，虽然并不像他一般受到严重压制，但修为和力量本质的差距，早已令他们化作一团融汇在一起的血水。 一身精血灵力，纷纷化为黑莲的养分。 一刻钟内，黑莲下的世界犹如一个无底深渊，试图吞噬万物。 纵然被法清揽在怀里，碧瑶也感觉自己身体在微微颤抖，心中却又好像渴望与深渊融为一体。 抱着自己的大手变得无比冰冷，让她感觉陌生而冷漠。 有些担忧和害怕地抓紧了法清的衣衫，意识渐渐模糊，在法清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 “好鲜美的精血……吃了她！” “胡说八道！小妮子对‘我’一往情深，怎能如此浪费？！” “要好好地享用她……让她体会到何为极乐……哈哈哈哈~” “放屁！老子……” “滚！” 一声呵斥犹如惊雷一般，将这些鬼魅般的低语通通压了下去，令它们不甘地返回神魂之中。 一股浓郁至极灵力在灵台收缩成团，犹如人体中的心脏一般跳动，成为浑身灵力交汇的中心节点。 法清悄然睁开眼，诸般情欲交织的色彩在眼中一闪而过，旋即重新变得一片清澈。 旭日徐徐东升，洒在他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琉璃般的金红色外衣。 第五十四章 退避 “唔……” 碧瑶鼻息拉着长音唔了一声，睫毛眨了眨，微微睁开了双眼。 犹自睡眼朦胧的眼眸显得有些迷茫，身体蜷缩在法清怀里，依然还在昨夜祭坛之处。 一层稀薄的寒霜被隔绝在周身三尺之外，在朝阳下晶莹剔透，微微闪烁着毫光。 “该出发了。” 声音从头顶想起，法清正神情含笑看着她。 昨夜并非正常运用黑莲之力，而是在借机凝练魔罗舍利，交织的杂念、恶念、与黑莲的黑暗本源对法清来说只是修行中的一道必经之关，但若是其他人，便可能会污及自身灵识。 有鉴于此，法清便主动牵动碧瑶意识内的灵识，引她入睡，免得受到影响。 碧瑶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起身整理了下衣衫。 远处，一阵喧嚣声传来。 村子内的幸存村民似乎也一个个清醒了过来，突然看见自己身边躺着一具具被抽干精血的尸体，甚至自己嘴脸也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顿时传来了一阵阵恐慌哭嚎声。 这些人是所受到的影响不大的，可能是没喝过那所谓的圣水，或者只喝了一次两次，并且平时对这九黎佛尊的神像也不是十分虔诚，才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法清对此视若不见，事情已经解决，他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 两道虹光划过，遥遥消失在天际。 …… 须弥山后山。 “快走！” 几个老和尚拼命运起法力，面如金铜，眼中包含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去青云门！找道玄真人！” “走！” 几声苍老的大喝传来，将蔓延来的毒虫和惨绿色的灵力隔绝在身后。 几十个面容怪异，似乎是异族之人的修士披着不伦不类的袈裟，脸上满是恼羞成怒！ “胆敢背叛尊主，找死！” 法善双手用力捏在一起，暴起根根青筋！ 眼含热泪的脸上涨得通红，比三年前瘦了不止一圈的身躯遍布伤痕，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 “趁着他还没来，走啊！” 一个老和尚一时不慎，被一只牛犊般大小的老鼠在腿上啃了一口，顿时连皮带肉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他忍着剧痛，一把将法善推出阵外！ “……是……！师叔！” 法善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常年的修行此刻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和恨意，死死地看了一眼高耸云霄的须弥山山顶，一转身，略显吃力地驾驭法宝向远处逃去！ “阿弥陀佛！” 几个老和尚松了口气，齐齐对视一笑，长诵一声佛号，纷纷盘膝坐在地上。 失去了法宝法力的阻挡，数不清的毒物瞬间长驱直入，爬满他们全身。 然而这几个普字辈的老和尚却不管不顾，口中诵念着经文。 金色的‘卍’形符号凭空浮现，在空中凝聚在一起，体积越来越大。 突然！‘卍’字一动，与笼罩在须弥山外的法阵融为一体，在这个出口暂时性的封闭。 欲要追出去的几个异族之人一下子被封在阵内，不得离开。 奄奄一息的老和尚彻底失去反抗的余力，心中却极是喜悦。 “一群蛮夷之辈，也想学会我……天音寺之法？……痴心妄想！” “阿……弥陀佛……佛祖恕罪……弟子……犯嗔念了……” 念头越来越迟缓，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须弥山山顶，小天音寺。 候在外面的弟子心中一跳，身体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半晌，里面的动静终于平复，法相的脸上极为阴沉，黑的仿佛要滴出水，眼神中犹自带着一丝余怒！ “什么事？” 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跟往日轻淡的语气截然相反。 “尊……尊主，之前投诚的普宁和尚串联寺内部分文僧，趁着您闭关，将一部分被关押的和尚……放……放了出来。” “嗯？” 压抑的一声轻哼，法相挑起眉，眼瞳深处再度泛着一抹杀意。 这看起来似乎是某个法字辈弟子的和尚见状更是有些战战兢兢，额头不知不觉布满了汗水，却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等一路拦截，想要把这些人全部抓回来。” “但……但他们对这须弥山更为熟悉，而且人人皆是不留余力的抵抗，弟子等人虽然将大部分人全部诛杀，却……却在这群和尚的掩护之下逃脱了一个……” 细密的汗水滴落在地上，话语的最后，语气已经变得十分诚惶诚恐，忐忑不安。 “是谁？” “法善。” 吐出两个字，这弟子反而压力比没说之时小了一些，颓然低下头，祈祷留自己一条小命。 “没有追上？” “普见师……普见和尚等人不顾一切施展法诀，将那部分的护山大阵彻底封闭，追击的人被困在里面，进退不得。” “……” “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响从法相手中传来，一旁的石栏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缺口，原来的石头已经化为粉末。 冷冷看了眼前噤若寒蝉的弟子一眼，法相深深吸了一口气。 “堂堂天音寺，寺内僧人自然非同等闲之辈。” “我这些师叔们这次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说话间，法相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微微闪烁着寒光。 砰！ 房门再次封闭。 本以为自己这次不死也要丢半条命的弟子后知后觉的悄摸抬起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法相已经返回了禅房内。 眼中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连忙对着石门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禅房里，法相随手打出一道法诀，一条密道在地面上出现。 蜿蜒曲折的台阶不断向下延伸，幽深的通道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长。 一团团黑气从体内浮现，法相目光一闪，身影消失在了密道内。 咔——咔——咔—— 数息的功夫，密道缓缓合上。 禅房内，再度恢复了原样。 …… “咦？” 飞在半空中的法清突然停下，有些疑惑地拿出少女木雕。 “它怎么了？” 碧瑶站在伤心花上，开口问了一句。 “它没事。” 法清摇了摇头，说道：“刚刚感知的那道气息消失了。” “看来是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了。” 遥遥看向天音寺的方向，法清微微笑了笑，神情有些诡异。 “没关系，原本就是顺路而为，既然主动退避，那我就看看他本体是不是也逃走了。” 与此同时，脑中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师兄，你逃不掉的。” “……” 碧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中有些陌生和复杂。 第五十五章 追击 “呼——呼——” 一片光秃秃却又密密麻麻的树林内，翻过一个山坡，法善大口喘气，早已被划出一道道口子的僧袍勉强遮掩着身体。 他已经被追了小半个月了，在天上飞行太过招摇明显，已被发现了多次，此刻只得如世俗武者般以纵身轻功赶路，专挑这等偏僻人迹罕至之地。 随手从怀里掏出数个不知名的野果，在这寒冬将去初春未来之际，大部分仍能自然开花结果的植物普遍蕴含灵气，他没兴趣管那么多，塞进嘴里随意咀嚼两下，大口吞咽起来。 出家人虽有清规戒律，但沦落至这般田地的处境，在三年之前他是从未受过。 然而自从法相入魔，施手暗算以普泓为首的天音寺上下僧人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做梦也没想过天音寺会落入魔掌掌控之中，更想不到源头乃是出自寺内弟子、几乎都默认为是下一任住持的法相。 那引人入魔的恶意与那股从未见过的诡异灵力，法善至今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青云山……” 遥遥望向天际，以他这个速度，也不知多久才能赶到青云山求援道玄真人。 “咳咳……” 微微咳了一声，掌心出现一丝淡淡的血迹。 连日的逃遁和困乏，加上一路上的零星战斗，本就法力大损的他显然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 若再继续下去，必然会留下损及根基的内伤。 沉默着在衣服上抹了一把，法善目光平静。 辨了辨方向，继续向森林深处逃去。 …… “先问前事，非者分文不取；趋吉避凶，看一生旦夕祸福啊！” 一声清朗洪亮的吆喝遥遥传来，在空旷的山野间传出去老远。 周一仙和周小环一前一后，拿着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杆子，系上一块白布，上书仙人指路四字，大步在山路上而行。 当日与法清缘悭一面，终究是声音太过细微，周小环没有听个真切。法清与碧瑶前往村子后面的祭坛处不久，周一仙就带着周小环以遁法逃离村子，在野外露宿了一宿。次日清晨便匆匆上路，避开那邪性的地方。 周一仙对这件事倒是没有特别放在心上，行走江湖本就时不时遇到一些诡异古怪之事，早已习惯了。 此时两人已朝须弥山越来越近，但沿途中的城镇却并没有流传什么天音寺的消息，周一仙猜也猜得到定然是法清在隐藏行迹。 可惜架不住周小环一个劲的央求，倒好似这个所谓的干哥哥对她真的有多重要一般，只得继续往须弥山走，不清楚蕴道珠原委的他对此着实有些不解。 “就是真的找见了这小子又能如何呢？” 周一仙心中叹了口气。 嘶嘶—— 这时候，山上突然传来一阵虫鸣。 声音越来越密集，夹杂着打斗之声。 周一仙神情一紧，离开带着周小环退到开阔之处观察。 …… “看你往哪跑！” 怪异的语气从一个身穿深绿色长袍的男子口中吐出，似乎是才学会神州中原的语言，还不怎么熟悉。 他的脸上纹着一些古怪花纹，眼中得意且兴奋，追了这么久，总算可以把这个和尚的头拿回去交代了。 身后穿着同样衣袍的手下驱使着数不清的毒虫蔓延而去，比起天音寺的法术，还是他们看家的御蛊之术更为得心应手。 “噗！” 法善勉力后撤一步，忍着经脉的胀痛迎面打出一掌！ 冒着金光的虚幻手印随风迅速扩大，将急速爬过来的蛇蝎蛛蚁等各式各样的毒物打死一片！ 然而他自己，也由于伤势反噬，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气力已尽、灵力已竭，脸上微微泛黑，那是之前左腿被一条血红色的小蛇咬中后导致的。 法善虚弱地立在原地，满布血污一张脸沉默而平静，不打算再逃。 数不清的毒虫霎时间将他团团围住，一只只复眼冒着幽光，满是野兽本能的嗜血之意。 “唉……” 轻轻叹了口气，好在他发现自己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果断地沿路宣扬天音寺的变故，想必…… 砰砰—— 就在这时，面前的毒虫突然让出一条路，一个绿袍人随意地丢出十几具尸体，全身已经被啃噬的面目全非。 法善不傻，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是谁。 “和尚，还想把消息传出去？” “拜你所赐，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成为我们的蛊虫食物了。” “哈哈哈哈——” 嘲讽的声音犹如一根根银针，插进法善心里。 握紧的拳头用力攥在一起，法善神情又悲又怒，拳头放松又握紧几次，却只得双手合十，低低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桀桀——” 为首之人怪笑一声，脸上露出杀意。 “不老老实实在寺里待着，非得给老子找事，让老子兄弟们追这么久！” “还好尊主慈悲，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放心，你和这些蝼蚁不一样，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给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周围虫鸣之声瞬间大作，犹如魔音灌耳，吵得人头昏脑涨！ “阿弥陀佛。” 法善身体紧绷，目光却十分坦然，一根断了小半截的禅杖出现在手中。 可惜诸位师叔拼死将他送出来，今日他只能和一堆虫子同归于尽了。 不过就在此时，一声呵斥忽然从脚下冒出来！ “佛个屁！走！” 一只干枯的大手突然从地面探出，一把拉住他的腿，将他带进了地下！ 下一秒，一群毒虫疯狂涌上来，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什么人！竟敢坏我的好事！” 为首的绿袍人目眦欲裂，右手气急地在地上打出一个大坑！ “给我追！” 周围的手下纷纷打出法诀，地面一阵蠕动，一只只虫子涌入地下，顺着残留的气味，在泥土中蔓延而去。 …… 须弥山山脚。 法清孤身而立，看着眼前一层淡淡的金光。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熟悉的灵力波动告诉他，这便是传说中的天音寺护山大阵。 据说乃是那位开派祖师亲手所设，一旦展开便可以整座须弥山为根基，形成一个防御无双的巨型法阵。 天音寺有资格与青云门并列正道三大派，此阵便是底气之一。 虽不如青云门诛仙剑阵那般震天铄地，锐气逼人，但在防御上却更胜一筹。 不过此刻见到这难得一见的法阵，法清心中却更为一紧。 回忆着大梵般若的运行法诀，几声轻轻的钟鸣震荡而出，与法阵融为一体。 法清口诵一声佛号，踏入须弥山内。 第五十六章 潜入 一阵清风过，吹动几颗山松。 入眼处，渺渺云气升腾。 稀薄的山雾在山间飘荡，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站在这里，便仿佛身心清静了许多，令人不知不觉的心情平静。 须弥山乃是天音寺立派之基，自然蕴含灵气，加上地脉之下乃是方圆数千里内宛若天成的灵脉汇聚之地，天地灵气比平常地方更为活跃浓郁。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与法清印象中的须弥山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一样的，便是过于安静了些。 法清变幻着身形，从后山山麓间一条极不起眼的陡峭小路中一闪而过。 越往山上走，周围便愈发寂静，如同没有了活物一般。 法清面无表情的眨了下眼。 “第七个。” 在心中默默数了一声。 眼下尚在须弥山下半段，连山腰处的天音寺都尚有一段距离，他已经凭借着神识察觉了七处守卫。 一个个身穿绿袍，看起来不似神州中原之人，倒好似化外异族，样貌怪异，法清此前在天音寺从未见过这些人。 “……” 局面果然脱离了掌控，也不知寺内原来的僧人都去哪了。 事到临头，法清心中愈发冷静，但一直被封锁在内心深处的种种魔念，不知不觉蠢蠢欲动起来。 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悄然融入法清的思维之中。 眉心处的竖纹微微闪烁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平静。 …… 须弥山山腰。 天音寺，大雄宝殿。 昏暗无光的大殿显得格外阴沉，内外尽皆有人把守。 法清看了看被帷幔笼罩着的佛祖神像，又看了看神像背后的墙壁，回忆起不久前获得的消息。 …… “法清师叔，弟子也是身……呃……！” 喉咙里发出一阵不甘的嘶鸣，身体猛烈颤抖挣扎几下，瞳孔渐渐失去了神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法清随手将尸体丢在地上，直起身，山洞内一片腥臭之意。 三个身穿绿袍的异族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早已失去了气息，旁边是一团浆糊状的毒虫尸体，仍然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地面都被腐蚀出了一个深坑。。 而一个满身伤痕、腹部裂开一个硕大的窟窿、隐约见到蛆虫蠕动的和尚，被绑在地上，奄奄一息，却奋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目光满是快意。 “法云师兄，可还能说话？” 法清皱了下眉，两指一动，除去他的束缚，随后手心浮现淡淡金光，按在了他的后心上。 这和尚乃是他同辈师兄法云，入寺比他早了几年，但天资只是一般，至今仍在大梵般若钟鸣二响之境徘徊。 刚刚被他取了性命的和尚乃是宏字辈僧人，法号宏净，由于并无修炼之资，原为寺内文僧。但适才动手之时，体内竟然有了些许修为。 法清潜入进来之时，那三个异族人正在折磨法云取乐，至于那宏净，居然在操控毒虫吸食着法云体内的灵力。 这也是法清没兴趣跟他废话，直接取了他性命的原因。 或者说，是他潜意识想要让自己这么觉得. “法……法清师弟，不要浪费……法力了……” 气若游丝般的声音极其细弱，若非法清听力早已非同凡人，几乎听不清楚。 眉头紧了紧，法云体内的情况已被他一览无遗。 体内的法力已经消散殆尽，全身经脉破碎得不成样子，五脏六腑更是或大或小出现一个个缺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啃食了。 法清微微发力，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势。 噗！ 腹部的伤口突然喷出一道黑红色的血肉激流，打在地上，撞出一个小坑。 一些又长又细的虫子在里面蠕动翻滚，看起来十分恶心。 淡淡的金光封锁住法云的伤口，虽不能挽回他的性命，却可以稍稍延长他弥留的时间。 “师兄，寺内到底发生什么事？” “呼——” 法云缓缓吐出一口气，面色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润，整个人竟然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不过他的目光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些许庆幸和更多悲痛。 “想不到法清师弟你还活着，真是佛祖保佑，天不绝我天音寺！” “法清师弟，听师兄一句劝，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现在立刻下山，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说着话，惊异的看了法清眉心处的印记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没等法清发问，又继续讲道： “三年前你失踪之后，发生了青云山大战，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此战之后，住持与诸位师伯师叔身受重伤，返寺闭关修养，由咱们那位首……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喘。 法云不在意的抹了抹嘴边的血迹。 “由咱们那位“首座大师兄”法相，代掌天音寺。” “谁知道法相不知何时，早已坠入魔道，趁着住持师伯们闭关之际，不知道学的什么邪法，竟然在一夜之间令他们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其后连屠……寺内师兄弟四十九人，吞噬了他们的血气精华，化作一个八手四头的怪物，强行开启护山大阵封寺！” 法云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当日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师兄当时侥幸留得一命，却被封禁了修为，与其余师伯师叔和师兄弟们一起，被关押了起来。” 说到这里，法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补了一句：“当时寺内许多僧人见此场景，怕死之下臣服法相，刚刚你杀的宏净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 法清冷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后来呢？难道他把你们关起来便不管了？一直关了三年？” “自然不是。” “一开始我们是被关押在一起，后来法相……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恩达古，怎么收拾一个和尚要这么半天，吵死老子了！” 就在这时，似乎是咳嗽声吸引了路过之人的注意，一个绿袍男子操着半生不熟的语言，大大咧咧地朝这里走来。 “……” 法清目光一沉，左手凝现淡淡的幽光。 “呃！唔……” 来人剧烈挣扎几下，却被法清牢牢掐住，根本无力反抗。 数息之后，又是一条尸体躺在了地上。 而此时，法云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灰败，眼中的神采在渐渐消散。 “咳咳……师弟，师兄时间不多了，无法一一与你细说。” “你且……咳咳咳，你且听好，大雄宝殿的佛祖背后被法相修……咳咳……建了一所秘牢，寺……咳咳咳咳……内幸存的同门大部分都被……咳……关押在里面……” “秘牢的……呼……最里面可能关押……咳咳……噗！” 法云狂喷一口鲜血，七窍渗出一丝丝血迹，死死抓住法清的手，双眼圆瞪！ “关……关押着住持等人……” “你要……小心那……些……神……噗！” 第五十七章 真正的潜入 法清闭上双眼，复又张开，回忆戛然而止。 下一刻，身体犹如一只飞鸟般从房梁处掠过。 一片灰蒙蒙的阴影，悄然在大雄宝殿内降临。 前世时，伟大的刺客大师巴耶克曾经身体力行的告诉法清，一名刺客应该如何做到完美的暗杀。 法清不是刺客，目的也不是暗杀，但仍然可以借鉴一二。 眉心竖纹在闪烁着幽光，法清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微笑，泛起紫黑色灵光的右手从大殿内的守卫身旁划过。 没有哀嚎，没有惨叫。 一具具鲜活的肉体在数息之间，纷纷变得干枯脱水，仿佛枯死的树皮，轻飘飘地倒在地上，已经失去了重量。 眉心处的幽光愈发深邃明亮，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眼睛，默默窥探着周围的一切。 “邪魔外道，死不足惜，我这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发出声音。” 法清在脑海中默默想道。 或者说，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嘴角的微笑，不知不觉已经收了回去。 “神像背后……” 法清走到大殿最后面，仔细寻找了一番。 果然，在三尊现世佛里居中的如来佛祖神台下，摸到了一处不自然的凸起。 咔……咔咔…… 机关转动的声音。 法清神情一凝，忽然目光阴鸷地瞥了一眼殿外。 一层灵光在周身浮现，随后迅速扩大，占满了整个大殿。 淡淡的灵光忽闪忽灭，仿佛下一刻便要消散，却将殿里的声音完全封锁在内。 片刻后，声音终于停止。 一面两米高、可供三人同时进入的门状洞窟，出现在法清眼前。 呼—— 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一闪，吹灭了殿内昏暗的烛光。 法清的身影已然消失，洞窟也渐渐恢复原样。 高大的神像忽然浑身一震，缓缓转动了方向，期间不发出一丝声响。 那阵怪风又忽的吹过，掀起了垂落的帷幔。 并不是庄严慈悲的世尊如来。 与法相容貌一模一样的神像，居高临下的看着刚刚合拢的地面。 横摊在左膝上左手手掌，托着一个黑金色的钵盂。 看那材质和灵光，不像是金石所铸，倒似乎是真正的法宝一般。 …… 黑暗的通道不断延伸，根据地脉走向，似乎是一路向上。 一个鬼影般的黑影在黑暗中轻飘飘闪过，令人觉得仿佛是自己看花眼一样。 小半刻后，法清眼前出现了一个转角，后面传出丝丝亮光。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腥躁臭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从前方传来过来。 “……收拾的怎么样了？” “娘的，这些和尚还真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怪不得能抵抗三年。” “哼，让俺说，尊主早就应该对这些和尚下手，白吃白喝的养了三年，居然不感念尊主的恩德，还信那劳什子佛祖！” “一直这么打也不是个办法，最后都让咱们折磨死了，尊主那里也不好交代。” “老大，俺有个办法。” “嗯？说。” “这些和尚不是自诩信仰虔诚意志坚定，肉体的折磨不能让他们屈服么？” “俺以前在族里跟巫师学过一手。” “少踏马卖关子，说！” “嘿嘿，老大且慢。宏平，去，牵几条羊过来！” “是，副堂主。” 声音中夹杂着一缕缕隐隐约约的踹息声。 法清藏在阴影之内，目光探了过去。 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处宽阔的地室，一个满脸胡须的蛮汉大马金刀的坐在最里面的石椅上，背后是一扇石门。 此时他正赤裸着上身，露出粗犷的胸毛，抓着个蓬头垢发的女人在自己身上，行那龌龊之举。 左手边一个面貌阴柔奸猾、瘦若猴子般的男子面露奸笑，似乎就是刚刚声音里的副堂主。 旁边是几个壮汉正在大口咀嚼着酒肉，脚下放着兵刃，不时偷偷瞄一眼那起伏的女子，看起来是些手下。 而这时，一个面容丑陋、从额头到下巴有一条长长伤疤的和尚，从一侧的石室里牵着几个目光呆滞麻木的女人走出来，一只手还用力抓捏着一个女人的身体。 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羊’。 见状，那副堂主拍了拍手，道： “行了，乌达你们几个也吃喝的差不多了，该去跟库骨他们换换地方了。” “宏平你别他娘的摸了！跟俺进去，且让老大见识一下俺的手段！” 说着话，那数名大汉纷纷起身，跟随着那身形瘦若的副堂主往左侧被关闭的大门处走去。 那几个女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后面挪动，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老大，看俺的！” “滚！” 那坐在首位的蛮汉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身体似乎在轻轻颤抖。 副堂主奸笑一声，走了进去。 一时间，地室内空旷了许多。 本就旁若无人的蛮汉见状更为放肆，脸上开始涨红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一道虚幻的身影，飘然降落到他身边。 “呼……呼……呼——啊！！！” 本来正剧烈喘气的蛮汉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却被一层灵光形成的罩子阻挡，将声音隔绝了下来。 他身上的那个女子突然一愣，呆呆往下看了一眼。 一股股鲜血不断涌出，期间‘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滚落到了地上。 “别说话。” 法清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淡淡冒出一句话。 手中灵光一闪而过，止住了蛮汉下身的血流。 右手虚成爪状，蛮汉的身体突然一动，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整个人离地而起。 “我问，你答。” 淡漠的声音似乎蕴含着魔力，令本来神情极为痛苦的蛮汉渐渐变得平静，目光逐渐失去了焦点。 “是……” “你是谁？” “吉尔哈……不，我是恒奴……” “……” 十分陌生的名字。 法清沉默了一下，继续问道： “你在这是什么身份？” “恒奴堂堂主……” “恒奴堂？恒奴堂是什么？” “是主人的八十一堂之一……” “嗯？” 法清心中暗暗轻咦一声。 “主人是谁？” “主人……主人是……主人……啊！！！” 蛮汉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似乎精神在遭受着摧残。 见状，法清目光一动，一道幽光遁入蛮汉的头颅，令他重新恢复了平静。 “主人是不是叫法相？” “是……” “嗯。” 法清点点头，换了个问法果然没问题了。 只是这个蛮汉没能说出来的是什么？主人？法相除了那所谓的九黎佛尊之外还有其他身份？ 脑海闪过一连串念头，法清目光转了转，不再多想，问起了真正要问的问题。 “这是什么地方？” 第五十八章 第一层 地室内，昏黄的火光下多了一堆尸体。 这是刚刚从左侧门里出来的，与之前法清看着进去的并不是同一群人。 之前那名女子跪坐在角落瑟瑟发抖，目光却死死盯着蛮汉痴呆的面孔，眼中满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法清目光扫了她一眼，挥手撤去了灵力的控制。 当啷—— 一柄鬼头大刀掉落在女子面前。 法清转过身，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爬动声，夹杂着怒骂、恐惧、哀嚎、以及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撕咬声。 嘴角不知不觉浮起，法清仿佛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 哒—— 哒—— 哒—— 空旷的脚步声在石梯上回响。 内心对照着之前那蛮汉所吐露的消息，法清渐渐停住了脚步。 据那蛮汉所言，此处确实乃是囚禁天音寺众僧的牢狱，而刚刚那蛮汉所处的位置，乃是真正牢狱的入口处，所关押的僧人大部分修为并不高，许多还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文僧。 原本对这些和尚，蛮汉的作用只是负责监视看管，以威逼利诱之举让他们转投入法相麾下。 至于原因，只是听说这些天音寺原来的僧人与外人不一样，具体如何，他不清楚。 不过数天前，突然被这些人里应外合进行了一场反抗，虽然最后被镇压下来，却跑出去了一个和尚。 在那之后，他们的尊主法相便仿佛失去了耐心，降下法旨，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让他们佛心破裂，转信九黎佛尊。 一个月之内，必须让所有还活着的和尚都成为他的信徒，有鉴于此，蛮汉才奉命开始对这些和尚下手。 至于真正的牢狱，需要以血咒打开他背后的石门，才能进去。 而此时，法清便在石门后的牢狱内，位于第一层与第二层石梯之中。 这座监牢乃是以塔形而造，共分五层。从下往上，地势渐高、空间渐小，而每一层关押的人，修为也是越来强。 在每层塔的中间，各自矗立着一尊完全根据法相样貌所打造的神像。 不过不知为何，这座塔每层不过两三丈高，然而法清从第一层上来，已经走了斤一刻钟，仍未抵达二层。 这个高度，数十丈上百丈都不止了，回头望向石梯时，依然只有三四层的高度。 这个情况那蛮汉没有提过，包括第一层按那蛮汉所说关押的法字辈众僧，刚刚他也一个人都没见到，整个监牢仿佛空了一般。 “……” 法清垂下目光，眼中出现些许寒意。 一朵如若虚幻的黑莲悄然出现在瞳孔之中，微微旋转。 眼前的石梯突然犹如镜子破碎一般，缓缓淡去，一声声虔诚神秘的祈祷声，逐渐传入法清耳畔。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昂，仿佛远古的梵唱，牵动着聆听者的心神。 闭上眼，又突然睁开。 眼前的场景出现变化。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正伫立在一尊佛像面前，佛像表情庄严慈悲，嘴角含笑。 然而那面容，法清再熟悉不过了。 法相。 寺内原来的诸多熟悉面孔，此刻一个个端坐在佛像周围，围成一圈，个个双手合十，闭目诵念着法清从未听过的经文。 “原来这一声声的祈祷来自于此。” 法清脑海中闪过这道念头。 旋即随着他眼睛的睁开，法字辈众僧忽然声音齐齐一顿，同时睁开眼，四方左右的望向站在中间的法清。 “皈依……皈依……皈依……” “皈依……皈依……” “皈依！皈依！皈依！”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一股试图让法清加入他们的冲动，从心底响起。 法清眉头忽然皱起，原本刚想动手的他，突然感觉心中有些异样。 一种极度厌恶烦躁的冲动，从心底浮起。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一位神圣庄严的男相菩萨，面对着漫天的菩萨罗汉，面目痛苦而狰狞！ 祂的口中突然吐出一个字： “唵！” 轰！ 脑海中的画面轰然破碎！ 此时法清突然发现，自己的法力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四分之三，浑身陷入一股将要力竭般的虚弱感。 与此同时，他的嘴唇不知何时已经张开，好像随着脑海中的画面一起，同时喊出了这个字。 原本正在冲着法清不断梵唱的众僧，此刻已经通通垂头在胸，一言不发，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咔——咔咔—— 泥石龟裂的声音传来，那面目庄严祥和的法相神像，悄然化作一地的碎块。 一条曲折向上的石梯，出现在坍塌后的神像背后。 …… “唵？六字大明咒？” “那位菩萨是谁？难道是无天的前身紧那罗菩萨？” “刚刚是在劝我皈依的梵唱中出现的反应，莫非黑莲，或者说无天当年便曾经受过类似的情况？” “六字大明咒……” 站在原地，法清皱起眉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登上第二层。而是回忆着刚刚的感觉，调动体内法力，嘴唇微张。 “……” 喉咙动了动，一声‘ong’从口中呼之欲出。 然而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着这个字出口。 法清神情愈发严肃，口中被憋得鼓了起来，残留的法力也不停地在体内激荡。 但所带来的并不是‘ong’音出口，而是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噗！” 猛地喷出一口血，法清神情一紧，连忙盘膝调息起体内翻涌的灵力和气血！ 半晌之后，睁开眼，怔怔看着地上一滩血迹。 “看来我还没有施展这神通的能力。” “倒也是。” 有些自嘲的一笑。 “我连脱凡成仙的境界都遥遥无期，何谈使用紧那罗菩萨的神通。” “这么想来，恐怕刚刚在我无意识情况下吐出来的唵字真言，也没有真正说出口，否则我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精气神彻底干涸才对。” 摇了摇头，法清站起身，看向面前的石梯。 法力没有彻底耗尽的情况下，魔罗经恢复灵力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这么一会儿，便已恢复了二分之一的法力。 默默环视了周围一圈，入目之处尽是一片死寂的安静。 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眼神有些复杂。 这些都是他往日里的师兄弟，纵然已经全部陷入法相的控制，他也没有想过要把这些人全部杀掉。 可惜，刚刚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一片清澈。 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他师父普济的安危，其他事都要排在这后面。 第二层，便是关押普通普字辈僧侣之地。 法清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下一刻，站在原地的身影消失，只留下盘膝坐在蒲团上的一地尸体。 然而法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在刚刚画面出现之时，蕴道珠悄然间波动了一下。 好像那一刹那间，压制了元神黑莲一瞬。 第五十九章 带走 滴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传进了法清耳内。 入目之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整个第二层，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法清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如同第一层一般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场景。 默默闭上双眼，夜能视物并不是绝对的，在没有任何光亮反射的情况下，他目前的修为还不足以完全无视外界因素。 但解决的方法很简单。 当—— 一声沉闷厚重的钟鸣从法清体内悠悠响起。 一袭淡金色的袈裟从法清体表浮现，袈裟纹络纵横、符文密布，绽放着璀璨却不刺目的金光。 许久未曾用过的法术，金刚不坏。 或者说，是受黑莲影响、由金刚法身转化而成的，淡金色袈裟。 霎时间！ 本来没有亮光的第二层被照耀出一片通明。 然而这偌大的石塔二层中间，本该同一层一样矗立着神像的位置，现在只有一片土迹尚新的痕记。 左右两边是一群身穿僧衣的大和尚，或躺或卧、或立或坐，姿势不一。 然而相同的是，他们已经全部失去了气息，表情普遍一副坦然坚毅之色。 普字辈的众僧。 砰！ 法清心中猛地一跳，刹那间打了个突突。 强行维持着内心的冷静，微微抿起嘴，目光急促的环视了一圈！ 呼—— 略微有些放松的吐了口气。 虽然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但好在没有他的师傅普济。 除此之外，更发现这些师叔师伯辈的大和尚死了估计已有一段时间，肢体僵硬，浑身冰冷。 连常年修炼大梵般若所铸的金身，都难以将这些迹象掩去，恐怕少说也死了有半年以上了。 默默双手合十，对着这些往日师长行了一礼。 脚步一转，身形迅速消失在第二层中。 法清的心，似乎开始乱了。 …… “幽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须弥山外的某处山谷内，碧瑶坐在一块巨石上摇晃着双腿，娇嫩的玉手把玩着玲珑精致的合欢铃，在光洁的皎月下有些出神的望着夜空，口中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唉——” 心中颇为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幽姬魅影一闪，出现在巨石之上。 婀娜的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丑时未到，你一个时辰前已经问过我了。” “碧瑶，静下心。” “嘻嘻——” 碧瑶笑靥如花的扭过头，清丽无双的容颜在月光下增添几分清冷。 “幽姨，我——唔——” 话说到一半，碧瑶声音突然一顿，柳眉微皱。 一股不祥之感，莫名从心底浮现。 止住了话语，碧瑶站起身，怔怔望着远处耸入云端的须弥山。 两道倩影在月光下交相辉映。 淡绿色的衣衫在夜风吹动下微微摇曳，似乎在昭示着衣衫主人心中的不安。 …… 嘭！ 浑身绽放着金光的法清连推开的时间都不想等，一拳轰碎了第三层的大门！ 一阵细微的诵经声在刹那间传入耳畔，又在瞬间停住！ 三个面容苍老的老和尚，睁开眼看向来人。 “法清？！” 一声惊呼，惊动了剩下的三个没睁眼的老僧。 六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有的法清曾见过，有的则面生得很。 这是天音寺的底蕴，其中的四个乃是寺内的核心长老，个个修为都在钟鸣五响之境，对应着青云门上清境的四至六层。 可惜在原着中籍籍无名，最后应该是死在了鬼王之难中。 但另外两个，法清记得只是普通长老才对，为何现在与这四位同处一层？ 还未等法清多想，眼前的老僧已然出声。 “法清你……呃……你……” 认识法清的一名老僧原本目光有些振奋和激动，刚一开口，忽然注意到法清与以前的容貌不同之处，盯着法清的眉心，目光有些迟疑起来。 然而法清现在没兴趣跟他们解释这些，左右扫了两眼，心中有些失望，耐着性子走上前行了一礼。 “普慧师伯，可曾见到弟子的师父普济？” “这……” 闻言，那法号普慧的老僧神情一顿，与其余五人对视一眼，目光突然有些后知后觉般的了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突然将普济师弟带走。” 六人心中同时冒出这句话。 坐在法清左侧的老僧顿时生出一股怒意，声音响若洪钟。 “哼！普济师弟原本与我们在一起，一个时辰前却被法相那畜生带走了！” “怪不得他突然带走普济师弟，怕是已经知道你回寺，故意将普济师弟单独关押！” 说到这里，这老僧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那法相入魔之后法力极为诡异，连自己这未曾随方丈前往青云山、身上没有伤势的和尚都难以抵挡，为何会顾忌修炼时间更为短暂的法清？ 其余几人也同时发现了不对，抬起眼看着法清，目光绽发出些许灵光。 然而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等人竟然看不透法清的修为了。 “法清，你这几年……” “几位师伯。” 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打断了老和尚们的话。 法清不知何时，目光已经完全淡漠下来，一朵虚幻的黑莲在瞳孔中若隐若现，脸上不知不觉浮现了一层黑气，神情显得极为冰冷。 “不知道法相师兄，带弟子的师父去哪了？” 语气平缓，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冷意。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出现在几个老和尚的心中。 在这一刹那间，老和尚们不约而同的闭上嘴，四下眼神交汇一番，目光复杂。 旋即，第一个开口的普慧似乎心神十分疲惫地叹了口气。 “去上一层了。” “具体带到哪里，我们也不知。” “……” 法清藏身在阴影处，身上的淡金色袈裟愈发明亮，但光芒却截然相反的黯淡起来。 一股至深的魔意，悄然在袈裟上出现。 “多谢师伯相告。” 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法清再度施了一礼，目光看向第四层中间的神像。 又变回了八手四头的形状，四个头颅面对微笑，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仿佛在正对着它。 下一刻，法清留在原地的残影消散。 那具不知作何作用的神像犹如蒸发一般，变成了一地粉末。 法清的身影，消失在前往第四层的石梯中。 几个老和尚神情震惊地对视一眼。 那长期压制他们修为的神像竟在法清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但回过神来，想到法清刚刚诡异的神态，突然脸色露出一丝苦笑。 普慧双手合十，面色悲苦的长叹一声。 “唉……阿弥陀佛……” 其余五人似乎感同身受一般，同样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第六十章 心乱 “单独带走我的师父？” “他想干什么？！” “一个小丑也敢放肆？” “该死的法相，该死的天音寺，胆敢连累我师父，应该把他们通通杀掉！” “不对……跟天音寺无关，杀了法相和他的这些手下就足够了。” “不够，怎么能这么便宜他？” “要吸净他的精血，吞噬他的灵力，将他所有的一切化为我有！” “他会怎么对我师父？” “呜呜……他不会已经把普济师父炼为傀儡了吧……” “不会的……他不敢这么做！” “他知道是我……他会猜到一路上的事都是我做的……他不敢鱼死网破！” “不敢鱼死网破，那他万一觉得敌不过我，拿师父做人质呢？”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授艺之恩，养育之恩，我一定要救出师父！” 一阵阵心魔般的低语，在法清耳畔谆谆善诱，徘徊不止。 纷涌的杂念自心底浮现，使法清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牵动着他的情绪，令他脑海搅成一团乱麻。 但沸腾的杀意……或者说是伪装成杀意的东西，却又使他保持着理智的清醒。 识海内，冷静与混乱彼此交织，却又泾渭分明。 然而自身最纯粹的意识，却不知不觉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混淆在一起，仍自不知。 眉心处的竖纹轻轻颤动，仿佛一只想要睁开的眼睛。 而这时，识海内的想法也渐渐继续延伸下去。 “可是……如果他拿师父来要挟我束手就擒怎么办？” “不……不会的……” “师父待我如亲子，就算牺牲自己，也不会让他得……” 沙—— 法清目光冰冷地睁开眼，念头好像触犯到了心中的某个禁忌之处，让他下意识的不愿继续想下去。 刚刚走过的地方悄然出现一个深坑，里面的泥石似乎被什么力量湮灭成了粉末，犹如细沙一般，缓缓流入坑底。 而那些游荡在法清意识内的诸般杂念，随着他的心念重新占据主意识，一个个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 唯独留下的，是依然保持着理智清醒的冷静、与仍然沸腾在心中的杀念。 轰……轰隆隆…… 面前，尘封已久的沉重石门忽然仿佛被人推动一般，慢悠悠的打开。 “你……终……于来……了……” 声音沙哑，低沉而缓慢。 一个面色黝黑，形容枯瘦的老僧，盘膝坐在暗无天日的第四层中间。乍一看，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一股沉重的压力，突兀的出现在法清头顶，有种莫名的推力想将他推到老僧身前。 但下一刻，这股压力突然消失。 “咦……？你……不是……他。” “你……是……谁！” 老僧沙哑的声音吐出口，仿佛许久不曾与人交流一般迟缓干涩。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他双眼骤然一瞪！ 刹那间，暗无天日的第四层犹如虚室生白，一切事物皆在老僧眼中无所遁形！ 法清原本沸腾着杀意的内心犹如遇到强敌一般，突然静止下来。 “小僧法清，不知前辈是寺内哪位师长？” “法……清……” 这个名字仿佛勾起了老僧的某些回忆，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原来……是普济……师弟的弟子……” “你不该……来这里……” “回去！” 那股推力再度出现，这次却是要把法清往外推，原本被打开的石门更是再次发出声响，似乎要重新合上！ 当！ 金石撞击般的声音从法清身前出现。 宽大的淡金色袈裟无风自动，光芒愈发明亮。 但法清背后的阴影，却好像将一切光芒都掩盖了下来。 “小僧一路至此，怕是难以遵从前辈的吩咐。” “前辈要等的人，想必是小僧的师兄，法相。” “恰好，小僧也在找他。” “不妨前辈让小僧过去，小僧也好找到法相师兄，带他来见你，如何？” “……” 不知道是这一番话还是刚刚爆发的法力起了作用，老僧沉默了下，开口道： “……也罢。” “老衲……行动不便，难以离开这里……” “既然你……想去上一层，老衲便……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便见一阵狂风夹杂着无形大手印，朝法清袭来！ 法清目光一沉，袈裟上冒出阴森森的魔气。 但下一刻，动作突然一停。 原来那狂风势头一转，竟然绕过法清，从他背后往前推去！ “自行小心……” 从老僧身边一闪而过，一句淡淡的嘱咐在刹那间传入法清耳中。 下一瞬，法清已被推到了前往第五层的入口处，这里不同于前面几层，矗立着一面同样尘封已久的石门。 但此刻石门已经大开，一把将法清推了出去！ 咔——咔咔—— 雕刻着神秘符文的石质大门缓缓关闭，一句悠悠的话语，从门后传来。 “老衲……普德，不要……再回来！” 轰！ 石门彻底关闭！ 但在关闭的前一眼，法清隐约看到看到，这位四大神僧之一的普德神僧，眼睛犹如蛇瞳一般冰冷，脖颈处似乎长出了三个肉瘤。 僧袍下的躯体有几处不自然的鼓动，仿佛掩藏着数条胳膊。 他坐在那里，好像他就是位于第四层中央的神像。 …… 呼—— 一阵妖风吹过，吹得蜡烛上的火光一阵黯淡。 摇晃了片刻，终于顽强的没有熄灭，又恢复到原来的光亮。 法相盘膝坐在小天音寺的禅房里，无声无息地睁开双眼。 入目处，是比三年前老了不止十岁的普济，在禅房另一处打坐念经。 原本犹如中年僧侣的相貌，此刻多出了许多苍老的皱纹。 但他的修为，却明显比之前更为精深。 “师叔，你的徒弟、我的好师弟要到了。” “时隔三年，重新见到法清师弟，心中可有激动？” “……” 普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说，眼睛都不曾睁开，依旧默然诵经。 “呵……” 轻笑了一声。 法相的目光不知不觉有些阴冷。 “法清师弟消失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回来，我这个做师兄倒是要好好招待一番。” “只是听说法清师弟在外面似乎有些六根不净，与鬼王宗的少宗主碧瑶传出些有辱山门的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普济师叔，你觉得呢？” “……” 话音渐落，房间内陷入沉默。 法相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不紧不慢地看着普济。 过了一会儿，普济终于长诵一声佛号，睁开了双眼。 “阿弥陀佛。” “法相师侄，不必以此事动我禅心。” “便是真的，法清今年才二十来岁，纵然修为进展远超同龄之人，却也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禁不住诱惑也实属我管教不严，而非他之过。” “况且……” 普济说到这里，脸上突然微微一笑。 “法清自幼入寺，被我一手带大，他的品性如何，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了解。” “便是哪一天他告诉我要离寺还俗，我也不会惊诧。” “名为师徒，实为父子，老和尚佛法不精，难断凡俗亲情之念。” “为了这一徒儿，便是老衲放下颜面，为他向住持求情又如何？” “你影响不了老衲的。” 第六十一章 交谈 呼—— 呼呼—— 禅房内的怪风突然再度出现，将室内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 法相面色变得极为阴沉，眼睛里满是阴毒之意。 背后的影子开始变得张牙舞爪，犹如妖魔乱舞一般晃动。 “好。” “好一个实为父子。” “普济师叔与法清师弟果然师徒情深。” “那……师侄就放心了。” “原本师侄还担心，法清师弟不会把你这位师父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一道破空声！ 摇动的烛火终于一暗，全部熄灭了下来。 黑暗中，法相单手抓着普济的脖子，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右脚轻轻一跺，地面露出一个通道。 “普济师叔，随我一同去见法清师弟吧。” “请。” …… 须弥山山腹，第五层。 前文提过，这座建在山体内的秘牢乃是依塔形而筑，但又并非地面上的楼塔一般需要符合环境来搭建。 与之前四层循序向上、空间建造的越来越小不同，踏入第五层后，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秘牢之外。 一座与天音寺大雄宝殿完全相仿的庄严大殿，出现在这山体之内。 当—— 厚重深远的钟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在空旷的大殿内缓缓回荡。 烛火一根接一根的亮起，将大殿内的一切映衬的金碧辉煌。 而正对着第五层入口的前方，本该是如来佛祖所在的位置，现在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只有一个人影，在那里合十而立，微微低着头。 环绕大殿的烛光接触到他脸庞时，似乎被一层透明的罩子隔绝，令他脸上仍是被一片暗影笼罩。 看不清模样，看不清表情。 但能够出现在这里，又何须用容貌来判断身份呢？ “别来无恙，法相师兄。” 步伐不急不缓地踏入殿内，淡淡的问候声从法清口中吐出。 “空桑山一别，已三年未见，师兄身上似乎发生了很多变化。” “你又何尝不是呢？” “法清师弟。” 缓缓抬起头，那层隔阂内外的透明罩子好像已经消失，令对方的脸庞暴露在烛光下。 干瘦枯老的面容，一对浓眉显得气势凌厉，纵然身上处处都是常年修禅的痕迹，也难掩凶恶之意。 但那一双眼神，却与相貌迥然不同。 平静似水的眸子给人一种超然物外之感，然而细细打量，却仿佛能感觉到瞳孔深处潜藏至深的恶意。 “……” 法清眼神微微收缩一下，似乎没有想到。 “呵呵……” “师弟对这具身体的样子很惊讶？” 淡笑一声，法相放下合十的手掌，缓缓朝后面走去。 “那这一具呢？” 轰！ 大殿后面的石墙被一掌轰开！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站立在隐藏在殿后的暗牢里，周围阴冷潮湿。 四大神僧之首，天音寺住持，普泓。 然而此刻，他紧闭双眼，脸上隐忍着一抹痛苦之色，似乎已经失去了气息。 但随着法相的这句话说出口，突然眼皮一动，睁开了双眼！ 呆滞的眼神蕴藏着些许怨毒之意，已经沦为尸奴一般的东西。 “唉……” 一声叹息从大殿另一侧发出。 真正的法相从暗处走来，神情哀伤不已。 “这可是我的授业恩师，如今竟然落入这等田地。” “我从来没想过杀掉恩师，只愿恩师有朝一日能够大彻大悟，成为我的信徒。” “如此师传徒修炼之法，徒传师修行之道，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为何师弟你要横插一杠，偏偏修为还这么强，逼得师兄不得不出此下策，把我最敬重的师尊炼为血肉傀儡呢？” 法相语气中透露着不解和愤怒，目光露出一抹怨毒嫉恨之意。 但下一刻，却又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内，两个身穿月白僧衣的和尚对视而立。 两者身高相仿，一般的气质出众，一般的俊逸出尘。 “不过没关系，你是我师弟，身为你师兄，我自然要包容你的不懂事。” 轻轻笑了笑，将刚刚话语中带来的压抑气氛散去。 “哦？师弟倒是没想到师兄还如曾经一般慈悲宽厚。” “呵呵……” 淡笑了一声。 “师弟言重了，你我毕竟是师兄弟。” “哪怕你频频扰乱了师兄许多事，只要你现在愿意成为师兄的帮手，你我今后仍是真正的师兄弟。” “无论是天音寺还是师兄麾下的势力，除师兄之外，便以你为尊。” “功名利禄？” “权势滔天？” 法相微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右手在胸前握成一个拳头。 “这些东西，只要你我师兄弟联手，完全唾手可得，根本无须顾忌旁人的意见。” “对么，师弟？” “……” 法清忽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亦或者……是你与鬼王宗少宗主传闻中的儿女私情？” “师兄对你的个人之事，可没有丝毫干涉的想法。” 轻轻的询问声从口中吐出，声音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蛊惑着法清心神坠入话语之中。 元神黑莲不知为何，没有做出丝毫反应。反而微微一颤，令法清心底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欲念。 但下一刻，他突然被心中一阵凛然所惊醒！ 原本渐起的杂乱欲念被纷纷压下，脑海中的元神黑莲也恢复安静。 “师兄好手段。” 法清的目光恢复平静，嘴角微微一笑，好似不在意般赞叹了一声。 “呵呵……” 见状，法相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仍自维持着那副微笑的模样。 “也罢，既然师弟不愿，师兄也不会强求。” “但哪怕你现在即刻离去，以后不再和师兄作对，关于你冒犯师兄的事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师弟，你觉得如何？” “……” 一番话说完，大殿内鸦雀无声。 忽然，法清轻轻笑了一下。 但那如同死水的眼神却看不出多大笑意，反而有些让人发毛。 “师兄对师弟果然照顾有加。” “莫非我沿路吞噬了师兄四具法身，师兄也全不介意？” “自然，你可是我的师弟呀。” “谢过师兄。” “话已至此，师弟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但唯有一事，还是想厚着面皮跟师兄提个不情之请。” “哦？师弟请讲。” “普济师父想必在师兄手里吧。” “嗯，不错。” “想必来时你也见到了，普济师叔在第二层中佛法修为进展神速，于数月前突破至钟鸣五响之境，师兄崇慕普济师叔佛心坚毅牢固，特意请他出来方便讨教佛法。” “这件事倒是忘了告诉师弟了。” “呵呵……” “既然如此，师弟便冒昧问一句，可否让师弟把普济师父一并带走？” 仿佛没看到法相听完这句话后的表情，法清面带微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此后，师弟与天音寺再无干系，有生之年也不再与师兄为敌。” “师兄所到之处，师弟全部退避三舍。” “师兄，你又觉得如何？” “……”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哈哈哈哈——” 法相突然狂笑出声，双臂张开，神情放肆而张扬。 月白色的僧袍无风自动，呼啸狂舞。 他的眼神已没有刚刚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恶意。 “果然是不情之请。” “但师兄有些好奇，师弟为何要说出这番话呢？” “你我本就是一类人，何必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 法相毫无遮掩地盯着法清，嘴角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什么高僧大德？什么普度众生？” “自私自利才是我们的本性。” “牺牲外物成全自身，这有什么错么？”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浑厚，神情已再度恢复平静。 “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放眼天下，有多少人不是这样？” “为什么要给自己强加所谓师徒亲情的枷锁？” “不妨再考虑考虑师兄之前的话。” “至于这个不情之请，想必你开口的时候，便知道师兄不会答应的。” “师兄……也怕师弟出尔反尔啊。” “……” 法清盯着法相，忽然幽幽一叹。 “唉……” “既然如此，师兄刚刚又何必多费口舌？” “想来师弟还是要与师兄做过一场了。” 说话间，大殿内的气息渐渐压抑起来。 “师弟，且慢。” 法相嘴间再度微微一笑，突然打断了法清的动作。 “此番你过来，师兄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希望师弟能够满意。” “普济师叔，请出来吧。” 说着话，法相拍了拍手。 “来，见见你三年未见的徒弟。” “……” 一层无形的束缚悄然散去，但那股邪异的灵力却依然压制着普济的修为与法力，令他难以做出过激的举动。 早已种入普济神念内的神火之力，令普济不由自主地一步步从后面走出来。 不得不说，来源于天煞明王的神火之力纵然副作用十分明显，但力量等级上的差异确实让法相感受到了得心应手。 否则就算普泓重伤，他也难以越阶炼化。 面对修为远不如普泓的普济，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至于所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三年之功作废。 甚至神火之力的侵蚀，还更为加深。 但法相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目前来说，他的的确确没有把握在斗法中赢过法清。 仅凭那四具完全消失的法身便可见微知着，更别说此刻本体面对法清时，隐隐传来的压抑之感。 纵使普泓尸体已被他炼为血肉傀儡，再加上普方金身所铸的法身，此刻也无法给他多少战而胜之、杀之的信心。 普济一步一步从侧门处走出来，一直走到法相面前。 “阿弥陀佛……” 长叹一声，普济诵了声佛号，目露慈爱地看向法清。 一老一少彼此相望，在大殿内拉出两道影子。 缓缓燃烧的蜡烛火光一闪，跳动了一下。 普济的脸庞一刹那间，似乎变得有些黯淡。 第六十二章 嗔念 “……师父。” 与法清想象中的场景，此时此刻，他似乎并没有太多话，满腔情绪尽付两个字中。 想说的东西，早已在目光交汇之中呈现。 爽朗地笑了笑，但对比往昔中年壮汉的样貌，此刻一副衰老之样的普济反而更生迟暮之意。 “徒儿，看来这几年你经历的颇多啊。” 如同叙家常般的语气从普济嘴中吐出。 眉心那道漆黑的竖纹只是令普济微微看了一眼，没有露出任何介意之色。 反而望着法清那与以前迥然相异的气质，让普济眉头悄然皱起，神色间有些忧虑。 “老衲能否过去？” “自无不可，请便，师叔。” 法相双手合十微笑一礼，眼前的场景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普济的性命现在由不得他自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在法清心中的地位越重要，自己就越能借其要挟法清。 闻言，普济没有露出什么反应，只是提步上前，脚步有些蹒跚地朝法清走去。 此刻他仿佛已经失去了修为，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缓缓来到法清面前，原本身高同样高大的两人，此刻有一个已经变得干枯瘦弱，身高仿佛也矮了一些。 见状，普济脸上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原本想要抚摸法清圆溜溜光头的手，此刻也不由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想不到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历练，竟然横生了这么多变故。” “为师也已经变成个老头子啦。” 普济颇为感慨地笑了笑，语气一如当年。 只是声音，却更为沙哑和沧桑。 “……” 短短两句话，却令法清仿佛身心都得到了一次净化。 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杂念不知不觉被消融了许多，连原本淡漠冰冷的气息，也悄然露出一丝柔和。 灵台上的气团缓缓旋转，那些被消融的气息化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融入气团之内。 一缕缕交织的灵气，似乎有了凝实的迹象。 嗡—— 意识内的元神黑莲似乎有些异动。 但旋转了片刻，却终究不敢做出任何主动的动作。 淡淡的清光自蕴道珠之上散发，照耀在整个意识之内。 “师父，我……” “……” 普济缓缓摇了摇头，目光示意了一下法清。 好像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有些不稳，法清调息了一下法力，目光渐渐冷静下来。 “不必跟为师说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为师不想过问。” 说着，微微苦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当初让你听从住持的吩咐下山历练，到底对不对。” “但天音寺如今遭逢大难，也不会再有师门长辈追究什么破戒之事。” “凡事只要无愧于心便可，不用顾忌为师的意见。” “……” 法清如小时候一般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知不觉有些沉重起来，感觉普济的语气有些不对。 然而普济却没有解释，反而挪开眼，面露回忆。 “为师今年两百三十三岁，修炼两百余年。” “早些时候，性子远不如这般稳重，甚至破戒还俗，娶妻生子。” 说着话，普济转过头有些慈爱的看着法清。 “若当年为师的子嗣未死，想必也会如你一样，被为师一点一滴的看着长大。” “可惜当时为师年轻气盛，一次外出之际被仇家寻仇，你师娘和师兄双双殒命。” “……师父……” 横了下手，止住法清的话，对此事似乎早已释怀，反而一脸欣慰地看着法清。 “想不到为师在两百余岁的年纪，得了你这么个天资聪颖的佳徒，足以告慰生平了。” “哎……” 微微叹了口气，莫名看了法清一眼，普济转头面向法相。 一步一步地，朝着法相走去。 “……” 望着普济的背影，法清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师父他想……” “不会有事的。” “师父明显受制于法相，恐怕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只要我与法相虚与委蛇，必能保得师父平安。” 一个莫名的念头忽然出现在法清心中，打断了他原本的思绪。 元神黑莲不知是何原因，在意识内再次旋转起来。 “法清师弟。” 一道声音，将法清的思绪暂时拉了回来。 法相面带和煦的微笑，满脸亲切关怀之色。 “在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 “师兄特意将普济师叔请出去，时时关怀普济师叔的身体，名人好生照料。” “不知师弟可满意？” “……” 明知法相话语背后的含义，但法清看着法相的表情，忽然感觉有些厌恶作呕。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诸般杂念对法清来说有好有坏，此刻被消融了一部分，带来的影响，便是令他本身的情绪难以被压制的显露出来。 相对而言，这种状态反而更容易受到那些杂念的影响。 但魔罗舍利，也在这纠缠之中出现凝聚的迹象，因为舍利的出现，就代表着心念与情欲的凝聚和结合。 情绪越激烈，念头越旺盛，凝结魔罗舍利的养分便越多。 与之相应的，便是时刻徘徊在彻底被情绪占据理智的边缘。 可惜，法清并不知道这些东西。 魔罗经只有修炼之法，并无修炼中的提点。 而随心所欲，本就是魔的本质之一。 默默看着法相，心中原本消失的杀意，再度涌了上来。 与其相伴的，乃是一股源于本心的怒火。 垂于身侧的右手不知不觉颤动了一下，似乎下一刻，法清便要忍不住出手将法相毙于掌下。 然而普济安危的顾忌，终究令他忍耐了下来。 饶是如此，法清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刚刚被消融的冰冷气息，再度从周身浮现。 “那师弟倒是要谢谢师兄了？” “你我师兄弟，何必这般客气，不必在意。” 见状，法相反而心中更加暗自得意。 被他牵动了情绪，便代表对方开始出现足以让他趁虚而入的可乘之机。 无论是普泓还是普德，都是被他这么一步步引进去的。 可惜，现在的法清并不是刚刚的法清，事情发展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计。 闻言，法清心中肝火更为暴烈！ 心底那些杂念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拼命融入这股火气，为其增添燃料。 眉心处的竖纹，微微开始闪烁起来。 “长幼之间尚且有礼，你我师兄弟之间岂可不在意？” “师弟今天，便要好好感谢一下师兄！” 嘭！ 一番话出口，心中的火气骤然爆发！ 法清双目化作赤红，窒息般的气势自周身轰然四散而去！ 淡金色的袈裟立时从体表浮现，颜色却越来越淡，几乎要化作透明之色。 但更为明显的，却是袈裟上的法纹，仿佛蕴含着诱人心魄的魔意，挥之不去！ 第六十三章 师兄，如何? 轰！ 不由法相分说，便见法清隔空胳膊一抖，轰出一道淡红色的掌印！ 刺耳的空气撕裂声传来，旋即法清身体一动，整个人欺身而上，顺势攻去！ “既然师弟有此雅兴，师兄便陪师弟切磋一番。” 心中有些不解法清为何怒气突然爆发，以自己之前和刚刚对他的了解和观察，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但法相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急着以普济逼迫他束手。 毕竟虽然面对法清时一直有一股忌惮之感，但并未收到分身反馈的法相依然对自己保持着信心。 一旁以普方金身所炼制的法身双手微一合十，身上顿时爆发出一股蛮横刚烈的气势！ 当！ 山石撞钟般的声音传出来！ 四大神僧中，普方本就是性格最烈、最为擅长近身斗法的一个。 纵使现在只剩下一具被法相催动的金身，也依然附带着往日的余威！ 一式朴实无华的罗汉拳硬碰硬打碎掌印，右脚后踏一步，摆出罗汉伏虎之势，迎法清而去！ 吼！ 一声震人心魄的兽吼虚空乍现，源自金身刻在血肉中的本能动作，令其身上绽放出一阵璀璨的金光，真如罗汉真身降临一般！ 法清看在眼里，却没有引起心中丝毫的波动。 愈发旺盛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令魔罗经本就从透明转向淡红色的灵力，渐渐化作赤红！ 周身的灵力以灵台为节点，终而复始，奔流不息。 灵台内的气团不断吸收着体内与外界的灵力，一点点壮大形状。 而体外，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已交手上百招，数不清的交击声，在大殿内连连炸响！ 哪怕没有施展法术神通，仅以肉身相搏，地面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本就空旷的大殿，此刻仿佛又被犁去了一层，只剩一片狼藉的地面，看不到任何杂物。 法清一拳探出，却被法相下意识的侧身躲过，左脚刚一落地便顺势一踏，在地面踩出一个大坑！ 而他这具法身则借势化拳为掌，右手在胸前一竖。 “阿弥陀佛……” 仿佛远古传来的叹息声凭空响起，法相刹那间神情变得肃然沉默，目光无悲无喜。 左右手在胸前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变化几个手印，身后浮现一尊金光灿灿的大佛，在半空中睁开了双眼。 “我佛慈悲……” 低低念诵了一声，法相手掌摊开。 而身后的大佛也与法相完全同步的摊开手掌，几乎要将半个大殿笼罩。 只是那金光璀璨的手掌上，莫名笼罩着一丝黑气。 法相平静的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杀意，右手缓缓向法清送去。 “……” 原本不断宣泄着心中怒火，却感觉怒气越来越盛的法清突然站立在原地，狰狞地脸庞刹那间变得平静无波。 静静看着佛掌降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轰隆隆—— 巨大的震动声从地脉深处传来。 还剩下的半个大殿霎时间左摇右晃，砂砾碎石不断从殿顶掉下来，仿佛要坍塌一般。 下一刻，周围突然隐隐约约响起一阵神圣的梵唱。 笼罩住整座须弥山的法阵突然光芒大盛，百里之外也依然清晰可见，在夜空中更是格外明显。 …… 须弥山内。 摇晃的大殿骤然一停，原本在这一掌之下被殃及到的部分山体，也立刻恢复了原状。 只有被毁了一半的大殿，见证着刚刚的情景。 以法清刚刚所在之处为中心，一个手掌形状的大坑，延伸数十米，出现在眼前。 塌陷的土石已经将深坑完全填起，而原本站立在原地的法清，却不知是否也被一并埋入了坑内。 “唉……” 法相眼中冒出掩饰不住的喜色与得意，还有一些不屑，神情却悲悯无比。 “师兄只是想与你切磋一番，想不到一时失手，竟然将你……” “师兄不必愧疚。” 一朵幽幽转动的黑莲，轻飘飘飞到一侧，落在了地上，渐渐化作人形。 “好一式佛动山河印。” “早听师父说过本门三大神通，想不到今日能在师兄手中亲眼见识到一次。” “果然威力不凡。” 平淡地声音传入耳中，法相目光渐渐阴沉下来，朝法清看去。 本来浑身怒气蓬勃的法清此刻又恢复之前冷静的模样，嘴角微微一笑，朝法相合十一礼。 唯独那对眼瞳，此刻瞳孔已经消失，整个眼眶化作一片漆黑。 “适才观师兄出手，师弟心中偶有所感。” “请师兄看看，师弟这式佛动山河印，有师兄几分威力？” 说话间，十指完全模仿着法相之前的动作，一阵变幻。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虚空中悠悠传出，却完全没有佛门的清净平和，反而蕴藏着一股令人通体发毛的寒意。 一尊金光灿灿的大佛，出现在法清身后。 仔细一看，大佛的面孔竟是法清的模样。 而且与法相施展时更为不同的是，大佛座下，出现了一朵硕大而虚幻的幽莲，化作莲台，将大佛托于其中。 “师兄，请。” 淡淡的话语提醒了法相一声，法清突然展颜一笑，盘膝而坐。 一股窒息般的气息，突兀地出现在残破的殿内。 相随而来的，是一声声近乎不可闻的细微低语，仿佛心魔作祟一般，在耳边窃窃私言。 轰—— 真正的攻击尚未落下，须弥山便开始震动，法阵再次绽放出光芒。 法相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在法清面前施展了一次，他就能趁机学去。 而且模仿他施展的神通，竟然令他心中冒出严重的威胁感，不断跳动的理智告诉他，不可力敌。 目光充满不甘地看了法清一眼，眼中满是妒忌和怨恨，充斥在心中的恶意让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最终，还是身形一闪，来到了普济身边。 “师弟莫非真要与我动手？” “此处范围不大，可要小心误伤了普济师叔啊。” 法相目光冰冷地看着法清，阴恻恻的说道。 “有理。” 孰料，法清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散去了背后的异象。 神情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色。 “……” 法相心中刹那间有些惊愕，转而却更加得意起来！ “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肆意而出，声音尖锐而刺耳。 法相整张脸都扭曲成快意之色，眼神得意而怨毒地看着法清。 “果然是为兄的好师弟！” “既然如此，师兄倒是……” “师兄且慢。” 微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法相的话。 与此同时，一朵黑莲，自眼中浮现，迅速扩大！ 法清硬撑着黑莲所带来的精神与肉体双重压力，令黑莲把方圆之地全部笼罩！ 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森寒，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身影一动，一把掐住法相的脖子，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师兄，一刻钟之内，解开我师父的禁制，师弟放你一条活路。” “否则我杀了你的手下，灭了你的庙宇，吃了你的精血，吞了你的法力！” “你的意念灵识，也要成为师弟修炼的养分！” 脸凑到法相眼前，几乎要贴在了一切。 法清打了个哆嗦，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子抽动几下，睁开眼，神情中满是贪婪与渴望。 贴着法相的耳朵，悄悄说道： “师兄，如何？” 第六十四章 变故 “……” 法相面色涨红，眼中露出野兽一般的暴怒和狂暴！ 然而心中，却深深浮现一股恐惧。 修为、法力、香火之力等等身上除了神火之力外的一切力量，竟然全部被压制，完全无力反抗！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在法清面前竟然会变得如同一个不通修行的凡人一般，甚至还不如自己以普方金身所炼制的法身！ 对！法身！ 法相被各种情绪充斥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身体剧烈颤抖，眼带希冀地在半空中往一旁瞥了一眼。 然而却绝望地发现，普方的金身的确只是受到了压制，没有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但他充斥着恶意的意识却因为早已入魔，在这魔道至宝黑莲面前，犹如被划出了一道天地般的鸿沟，难以逾越。 并且他知道，法清刚刚的话没有半分作假，完全出自真心。 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法清身上那股深深地贪婪，仿佛已经将自己所有的衣物扒光一般，垂涎欲滴。 心中一个声音想起来：“保命要紧，只要能保住性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更别说只是把普济交给他。” “……” 法相心中有些意动，脸色慢慢变得有些诌媚，似乎想要求饶。 但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又反驳起来。 “交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如果是我，我会放过这顿美餐么？” “……” 一番话，又将法相的心思拉了回来，心中出现一股担忧。 一时间，他的神情剧烈变化，让人捉摸不定。 “师兄……时间剩的不多了啊。” 一字一顿的一句话，传入他的脑海。 然而此时此刻，脑海中依然是左一句右一句的声音，动摇着他的想法。 “交给他，保住性命！” “不能交，他不会放过我的！” “交给他！” “不能交！” “交……” “不……” “闭嘴！” 法相面容变得扭曲而狰狞，额头冒着冷汗，在脑海中狂怒烦躁地大吼一句！ 声音立刻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 鼻息中喘着粗气，法清却逃避似的不敢睁眼。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自己心里的想法，根本不是什么其他的声音。 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法相目光愤怒却又隐含惶恐地睁开眼，仿佛一个小丑。 或许，这才是他入魔后真正的样子。 在性命威胁面前，堕落的意志暴露出种种丑态。 因为他的人格，早已在当年与心魔的交锋中落败、臣服。 从那时起，真正的法相便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不过是一具被魔念占据的躯壳。 或许没有那股来源于噬血珠内的凶戾之气，法相足以将心魔消弭。 可惜现在，早就说什么都晚了。 修禅，本就最为看重心境。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法相身体渐渐放松。 放弃挣扎之下，反倒让他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睁开眼，语气强自维持着冷静。 “师弟要与我鱼死网破么？” 直直地看着法清，法相眼中有些不甘和畏惧，又有一种压抑般的歇斯底里。 “普济……普济师叔的身体和意识早已被我用神火之力侵蚀，只要我死了，他也活不成！” 言辞像是在威胁，但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给自己树立信心。 貌似狠厉的语气，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威胁，只能看到他的胆怯。 “废物。” 一句充斥着不屑与鄙夷的话语传入耳中。 法相一愣，发现并不是法清说话。 听那声音的来源，倒似乎是…… 砰！ 那半边被毁的大殿地面上，原本因坍塌而被掩埋的大坑轰然炸裂！ 四溅的碎石滚到法清的脚下，翻腾的尘雾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 或者说，是类人的身影。 一个四头八手的模糊影子，渐渐出现在法清面前。 它的身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竟然无视黑莲的结界，硬生生闯了进来。 “好特殊的力量，竟然堪比主人赐予的神火。” “法清，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啊？” 尘烟散去，一个浑身肌肉虬结，身高近三米的‘人’，缓缓走出来。 八只胳膊犹如大腿般粗细，头顶两道血红色的气息盘旋凝聚，化为两根虚幻无实的鬼角，看起来更为怪异。 一张脸黝黑无比，两个瞳孔充斥着血色，一股凶残暴虐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他似乎没有指望着法清回答，说完，便看向被法清抓在手中的法相，脸上狞笑起来。 “废物，想不到吧……” “我早就布下暗手了！” 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法相的影子所说。 “是你！” 法相面色大变，比面对法清时还要惊恐！ 至少面对法清，他还可以选择，勉强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但见到这个‘人’时，就好像看到了索命债主一般，整个人都惊怒慌张起来！ “我说过，你我早晚会融为一体的。” 这个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而张狂的笑容，眼中冒出迫不及待的神色！ “既然你这个废物总是妄图叛离主人，那我便吃了你，我们一样可以融合！” “哈哈哈哈！” 说话间，一道与它气质完全不符的法宝出现在手中，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华，乃是一面玉盘状的法宝。 “过来！和我融为一体！” 一声低喝，玉盘刹那间绽放出白色光辉！ 神情慌张而不安的法相在这低喝之下整个人呆在原地，一种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传入神魂之内，脸上顿时露出狰狞之色，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法清神情更为冰冷。 “哼！” 一声轻哼，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令法相脱离了困境。 “师弟！救救师兄！” “师兄立刻给你师父解开禁制，只要你今天能杀了他，无论让师兄做什么都可以！” “救救师……” “哈哈哈哈！” 在法相满脸恐惧后怕祈求法清的时候，面前这‘人’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并未在意法清打断了自己的动作。 “解开禁制？” “我才是主人的信徒！有我在，神火之力岂是你能控制的？！” “况且……” “法清，你看我是谁？” 这个‘人’说着说着，突然朝着法清问了一句话，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它身体未动，脖子90度怪异一扭，露出左侧的头颅。 一个枯瘦黝黑的面孔，出现在脸上。 “法清师侄，这么快就不记得老衲了？” “老衲是你普德师叔啊。” 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口中发出，表情化作一副悲苦之色。 然而话音刚落，脖子再度一动，另一张脸看向了法清。 “阿弥陀佛，法清，别来无恙。” “法相！还不束手！回头是岸！” 后一句话，乃是冲着法相所说。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满脸慈悲之色，又不失庄严。 但看着法相的眼神，却充满痛惜之色。 “大胆法相！竟敢叛寺入魔，投入魔道，老衲今天必要清理门户！” “法清！速速随我杀了这师门叛徒！” 第三张脸，与旁边普方金身的面容一模一样，唯独表情化为金刚怒目之色！ 这时候，它的脖子重新复归原位，原来的那张脸对向法清。 脸上的模样一阵模糊，化为对法清来说无比熟悉的面孔。 “阿弥陀佛……” “徒儿，为师在这里。” 第六十五章 魔罗舍利 一片狼藉的殿内，突然间鸦雀无声。 那张熟悉的脸挂在这三米高的怪物身体上，显得极为违和。 法清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脑袋一片空白，犹如生了锈的齿轮一般，咔咔转着脖子向后看去。 原本一直闭目坐在阴影处的普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微笑看着法清。 然而与以往相仿的眼神与样貌，对此时的法清来说，却只感到一阵陌生、荒诞、可笑。 眉心竖纹悄然绽放出幽光，流动在全身的灵力自发的运转起来。 灵台处的气团吞吐着灵力，犹如心脏般开始跳动。 一颗黑色的舍利，渐渐开始成形。 …… “过来！” ‘它’目露得意地低喝一声，其中一只手中的乾坤轮回盘再次绽放出白色光华。 “不……！” 法相霎时间睚眦欲裂，好像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将身体靠向法清！ 然而却只吐出一个字，身体便僵在了原地。 立在一旁的法清不知为何，依然神情呆滞在原地，看着普济的身体，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原本盘踞在头顶的黑莲渐渐变得虚幻，似乎已经无以为继，在慢慢淡去。 砰—— 一具躯体倒在了地上。 张牙舞爪不断挣扎的一道灵体，从法相头顶被硬生生扯出，发出直达意识深处的哀嚎。 可惜这里除了法清之外，并没有其他活人。 没人能够听到他临死前的嚎叫。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小，看着另一个自己张开嘴，将他吞入其中。 后悔？怨恨？害怕？ 在入口的一刹那，都已烟消云散。 三年来他在本体积蓄、在法身汲取的所有力量，通通被自己的另一个意识容纳。 连带着灵魂，也被彻底吞噬。 轰！ 燃烧在‘它’身上的黑色火焰骤然爆发！ 跳动的漆黑火舌愈发狂暴，甚至出现一丝丝血红色细纹，令火焰显得更加神秘玄奥。 “嗝——” ‘它’无比舒爽的挥舞了一下八只手臂，肌肉虬结的躯体硬是再度暴涨了三尺，变得犹如一个巨人一般！ 四张脸全部变为法相的模样，神情极为快意与满足，尽皆充斥着一副志得意满之色。 不过就在这时，殿内突然传出了一连串的轻笑。 “呵呵呵……”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由低至高，最后化为一阵狂笑！ 然而笑声内听不出任何喜色，唯有一股苍凉与悲痛，甚至在愈发尖锐之中，生出了一丝诡异。 法清骤然转身！ 一片漆黑的瞳孔里，空洞而混沌，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漩涡，要将万物吞噬。 而眉心之处，幽莲状的竖纹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已经睁开的竖眼，瞳孔中泛着紫光。 潜藏在心底的无数魔念在这一刻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兴奋起来，肆无忌惮地一涌而上！ 这种异常的动静自然与之前潜移默化的影响截然不同，法清就是再不清楚，也能感觉到不对。 然而此刻，他却并不想做出什么压制的动作。 普济往昔的音容一一出现在回忆之中，就算是猫狗之类的动物，陪伴十几年也应当有深厚的感情倾注，更遑论是待他如亲子的师父。 纵然法清是以成人的意识转世至此，也早已认下了这层关系。 心中空荡荡的，仿佛消失了一块。 这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一股揪心般的疼痛，出现在心中。 与其相伴的，是一颗散发着幽光的黑色舍利，在灵台内成形。 氤氲的魔气在其周围萦绕，流淌在身体内的魔罗经灵力，也从无色转为黑色。 轰！ 头顶那朵已经黯淡不堪的黑莲轰然爆裂！ 由黑莲而生的结界，也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还未等‘法相’高兴，下一刻，法清身前突然出现一座犹如实质的莲台。 一瓣瓣的莲花好似活物，柔软坚韧，轻轻摇曳，散发出紫黑色的光芒。 莲台中央弥漫着云雾，看不清模样。 云雾好像渐渐凝结，变成普济的样子，慈爱地看着他。 他的内心犹如被人用手硬生生攥住，似乎要生生疼死过去！ 然而法清的神情，却愈发平静、祥和。 下一刻，普济的模样消散，变成一颗漆黑的舍利。 幽幽的光芒静静闪耀，似乎在等待着他，踏出最后一步。 “来……” “与我融为一体……” 冥冥中好像有股声音，在法清耳畔响起。 忽然，法清展颜一笑，笑容无比灿烂。 “好……” 左脚轻轻一迈，踏入莲台之内。 右脚抬起来时，法清却停滞了一下，耳边仿佛响起一声呼唤。 “不要……” 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他心中格外耳熟。 眉心的竖眼不自觉眨了一下，流出一滴清澈透明的眼泪。 啪—— 泪珠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下一刻，整个人站在了莲台之内。 舍利，成。 轰！ 刹那间，整个大殿开始摇晃！ 须弥山的上空突然间风云变色！ 乌云开始凝结，一声声闷雷，在云层中隐现。 大风自西而起，在天地之间呼啸狂涌！ 在一道道惊雷霹雳之下，忽明忽暗的须弥山仿佛一只飘摇在大海上的小船，摇摇欲坠。 笼罩住整座须弥山的法阵再次闪耀，古老低沉的梵唱又一次出现。 与之前不同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横贯天地，出现在须弥山后面。 他盘膝而坐，下接大地，上接天空，就这么坐着，便与须弥山齐高。 令人担心他一站起来，便会把这天捅个窟窿。 “无量光……无量寿……南无摩利支天菩萨……” 犹如远古仙佛的声音，从老僧口中悄然而出。 笼罩须弥山的法阵瞬时光明大作，无数的天地灵气被吸附而来！ “嗡玛热匝耶梭哈” 一句咒语从无数人心底响起，下一刻，老僧悄然消失，仿佛从未来过。 但一尊浑身笼罩在光明中的菩萨法相，自法阵凝结而来。 数不清的凡夫俗子乃至修炼之士，此刻尽皆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着开始祷告，心中不敢有丝毫杂念。 无论他们平日是否想过祈求神佛庇佑，此刻真正见到之时，脑袋里通通一片空白，只剩下源于求生本能的膜拜。 第六十六章 融合 “唉……” 距诛仙界不知多少时空之外，一声叹息，回荡在灵山之上。 无数处于灵山佛界内的佛、菩萨、罗汉、比丘等等，与诸多数以亿计的信男信女，皆从修炼与祷告之中惊醒，不知发生了何事。 然而如来叹息一声后，便又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只是心中默默浮现四个字。 “他回来了。” 同样的反应，出现在东胜神洲花果山佛国之中，与其相应的，还有三十三天中的离恨天、兜率宫。 区别只是一者无谓，一者淡淡一笑。 …… “啊！” 不知何时，碧瑶枕在幽姬腿上睡着。 但睡着睡着，突然表情一阵痛苦，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随着一声惊呼，碧瑶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 微微喘着气，在幽姬轻轻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目光中犹有余悸。 “别担心。” “嗯。” 轻轻点了点头，神情恬静，似乎也在宽慰着自己。 然而笼罩在心田的一股阴霾，却始终挥之不去。 就在此时，大放光明的须弥山在黑夜中立刻引起了两人注意！ 老僧的一句真言，更是在她们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大光明菩萨净世琉璃光阵！” 一个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出现两人心中。 而刚刚那横贯天地的老僧身份，自然也不言而喻。 乃是最初设下法阵之人，与青云门青叶一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天音寺的开派祖师。 “……” 见状，碧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银牙一咬，招出伤心花便要向须弥山飞去！ 然而下一刻，幽姬身着黑色衫裙的身影，拦在她面前。 “碧瑶，不要做傻事！” “法阵已完全开启，除非把青云山挪过来，以诛仙剑阵硬斩出一条去路，否则须弥山现在没有任何人闯的进去！” 摇了摇头，幽姬脸上一片凝重。 她没想到，原本定下三日之期，现在才刚刚第二日凌晨，便出现了这等状况。 “我现在便向大哥传讯，让他通知宗主带人过来！” “放心，法清有那异宝黑莲护体，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几句话迅速出口，与她以往的样子截然不符。 然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的是，能令天音寺护山法阵完全开启，必然山上的情况已经极为不妙。 这种情况下，鬼王宗的人真的来得及赶过来么？ 幽姬没有说，也不敢往下多想。 只是要把碧瑶先安抚下来，免得她也遭遇不测。 至于法清……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能希望他至少撑到宗主他们过来。 以秘法加短距离的穿梭法阵，时间并不需要太长。 碧瑶并没有回答。 闻言，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初次遇到黑莲时的感觉，再度出现在法清脑海。 那是最为纯粹、最为原始的黑暗，代表着天地诞生之初的黑暗本源。 然而这一次，不再有仿佛黑洞一般的黑暗要将法清吞噬了。 只是让他置身其中，一点真灵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静静闪耀。 下一刻，犹如开天辟地一般，黑暗中绽放出一点毫光。 一颗黑色的莲子，出现在毫光之中。 莲子生根发芽，越长越高，越长越大。 一株摇曳的黑莲，在黑暗中轻轻摇摆。 终于，黑莲完全成熟，朵朵莲瓣上散发着紫黑色的幽光。 无数天魔、心魔、阴魔等世间一切魔物，犹如飞蛾扑火一般，融入黑莲之中。 但下一刻，情况骤变！ 一颗璀璨无比的金光舍利，将黑莲轰然打碎！ 轰！ 法清在刹那间生出一股蓬勃怒气，闪耀的真灵颤抖不已，仿佛感同身受！ 然而渐渐地，一瓣黑莲的残片，黯淡的飘到法清面前，与他真灵合而为一。 嘭！ 影像散去，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那片广袤无垠的黑暗。 但这一次，无尽的黑暗气息面对法清时，竟然犹如对待同类一般，散发出亲切的气息。 而法清原本闪耀的真灵，不知何时，虽光芒依旧，却渐渐化为单调的黑白色。 似乎，代表着法清此时的状态。 下一刻。 整个黑暗空间犹如琉璃般破碎！ 法清的意识，又回到现实之中。 他站在黑莲上，远处另一个……‘法相’，姑且称他为‘法相’，神情一副惊疑不定之色，似乎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心底的悲痛与怒火悄然间消失，或者说，大部分的情绪都已消失。 之所以说大部分，是因为他依然还保留着修炼的想法。 忘情绝欲，却又百无忌惮。 此刻他是法清，也是黑莲。 法清为黑莲，黑莲却非法清。 这是黑莲最希望法清成为的模样，得大自在，享大逍遥。 恶念一起，可祸乱天下，善念一动，可济世苍生。 但这一切，他随时可以更改心意，不对任何事物留情。 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自己。 或者说，是黑莲。 “他被你吃了？” 静静地看着‘法相’，法清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意一问。 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法相’虽然自诩乃是天煞明王的信徒，掌有天煞明王赐予的神火之力，不怕他法清。但见到对方这么冷静，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狐疑。 不过他此刻有恃无恐，吞噬了他师父的灵魂又如何？掌握神明之力的他就是在世行走的圣徒。 纵然是青云门的诛仙剑阵，此刻他也有自信接几招！ “不错。” “那小僧如今是该叫你法相，还是叫其他的呢？” “哈哈哈哈！我虽看不起他，但的确他才是最初得到明王恩赐之人。” “既然我取代了他，那从此以后我就继承他的名字！” “我，便是法相！” “好。” 法清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见状，本来正自洋洋得意的‘法相’突然心中有些恼羞之色！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不起我？！” “他觉得我是冒牌货？！” 源自法相的意识而生，同样继承了来自于法相入魔后的诸多恶念。 此刻，法清即便只是正常交谈，他也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哼！” “既然他称你为师弟，那我也叫你师弟！” “师弟，本尊意识归一，更是完全驾驭神火之力！” “即便是青云门的道玄，实力也要在本尊之下！” “刚刚你与他说的话，我已炼化他的记忆，全部都知道。” “臣服本尊，以后天下之大，师兄之下，便以你为尊！” “不知师弟意下如何啊？” 略带威胁的语气，从口中说出来。 ‘法相’阴恻恻地看着法清，自己那废物本体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降服不了的人，他可以降服。 他，才是真正的法相！ 然而法清，却一脸不在意地露出一个微笑，并没有管他后面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那是小僧给自己准备的食物，你怎么能把他吃了呢？” “不过无妨。” “既然你把他吃了，又承认你就是法相，那小僧……” 法清的笑容愈加灿烂。 “便把你当做新的食物吧。” 第六十七章 天煞明王 “放肆！” 四道声音齐齐大喝而出！ 嘭！ 浑身的黑火炸裂，周围瞬间一片烧焦之色。 ‘法相’眼中满是怒意，自尊心仿佛受到侮辱，一股极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尊……” 怒气蓬勃的说到一半，‘法相’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 “本尊倒要看看，你舍不舍得下手？” 啪！ 空气爆裂之声传来。 盘坐在法清背后的普济遗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袭来，偏偏脸上还是带着那副慈祥之色，看不出丝毫杀意。 “唉……” 在一声幽幽的叹息之中，一朵诡异的黑莲悄然浮现在普济遗体头顶。 紫蒙蒙的光芒自黑莲绽放而出，令冲过来的普济遗体在原地骤然一停。 神情从慈祥渐渐变得迷茫，复又变得痛苦、狰狞，似乎遭受到了极大折磨。 撕拉！ 耳边仿佛闪过这一道声音。 ‘法相’拼着神魂受损，也将自己在普济遗体上的小部分意识斩断！ 心有余悸地摆脱各种幻象的侵扰，惊怒看着法清，眼中充满忌惮。 一时不察，他竟然险些随那部分意识一同陷进去。 而法清见状，却只是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随后连同足下莲台犹如瞬移一般，出现在普济遗体的身侧。 残留在普济遗体中的那部分意识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彻底沦为无理智的魔物，眼中一片疯狂之色。 “这般消逝，可惜了。” “好歹是我师父的身体。” “不能浪费啊……” 话音渐渐低沉，法清微微张开嘴，眼中一片漆黑的魔意。 普济的遗体渐渐扭曲、蜷缩、崩溃。 在一阵紫黑色的氤氲光芒之中，浓缩为一股血金色的雾气。 轻轻一吸，纷纷涌入法清口中。 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精气仿佛无上美味一般，精神一时间仿佛感受到极致的快感，令法清刹那间有些迷醉。 下一刻，法清睁开眼，一颗散发着柔和暖光的舍利子，出现在眼前。 黑莲不止将普济遗体浑身精血与体内灵气炼化吞噬，更将其全身血肉与骨骼融合浓缩，化为这颗温暖如玉的舍利子。 眉心泛着魔意的第三只眼睛幽光一闪，似乎有些复杂。 手掌一翻，将舍利子收入怀中。 “到你了。” 声音比刚刚似乎更为低沉和沙哑，语气中透出一股彻骨寒意。 “等等！” 仿佛历史的重演，‘法相’自己没有发觉，现在他的神情与之前已经被他吞噬的法相一模一样。 忌惮的神色如出一辙，若是刨除躯体的不同，单看那张脸，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然而此刻已经不再有顾忌的法清并没有理会‘法相’说什么，召出一朵黑莲，在空中暴涨十余丈，笼罩在‘法相’头上。 悠悠旋转之中，紫黑色的光芒遍洒而至，散发出一阵将人禁锢在原地的束缚之力，又附带着仿佛黑洞吸纳万物似的引力。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悄然出现，不经意间，便勾动起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 ‘法相’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嘴角不知不觉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 不知在他的眼中，见到了什么东西。 法清眉心处的瞳孔散发出一阵幽光，似乎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轰！ 侵蚀着‘法相’的紫光突然被排斥在体外！ 原来在法清动手之时，‘法相’见势不对，立刻以神火之力护身。 纵然此时有沉沦的迹象，神火之力却依然顺着他之前的心意，无声无息的浮现。 以信仰为本质而凝结的力量，竟然真的如同火焰一般燃烧。 所谓的神火，便是由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实体力量。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血色火焰，将‘法相’整个身体完全覆盖。 不远处陷入呆滞状态的普方金身与普泓模样的血肉傀儡，不知不觉身体一软，摊在了地上。 整个神州之内，法相设立的二十多处神像，尽皆绽放出黑色的光芒。 无数受其侵蚀的凡俗百姓、低阶修士，尽皆瘫软在地，犹如一具具的活尸。 一股股香火之力包含着这些人的灵魂与信仰，在数息之间汇聚而来，似乎天地之中存在着可供它们传送的法阵。 “他在成长。” “我要现在吃了他么？” “不，我要等他完全成熟。” 随着这一股股的力量汇聚而来，将‘法相’整个覆盖的血色火焰体型越来越高大。 不对，应该说是火焰里的人影在不断进化成长。 但法清却丝毫没有阻止的动作，反而主动放开黑莲的禁制，让其能更快成长。 滋滋—— 片刻之间，对方的体型便已近乎十米，显得一旁不到两米的法清分外渺小。 燃烧的火焰将殿顶与山石烧成气体，不断扩大这残破大殿的空间。 终于，涌入体内的力量不再出现，它的身体微微一沉，八只粗壮无比的手臂将阻挡在面前的山石一把撕成无数碎块！ 视线消除了阻隔，与法清四目相对。 呼—— 脸上的部分火焰忽然熄灭，露出‘法相’满脸的阴冷和狞笑。 “多谢师弟帮我加快这些力量的融合。” “本来还以为至少需要半年，我才能将他遗留的这些香火之力吸纳转化为。” “想不到拜你所赐，今日我刚出世便将其完全炼化……” “不必客气。” 法清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看了看对方庞大的体型，眼中有些满意。 “不知师兄可见过凡人宰杀家猪么？” “师兄现在，倒颇似一头待宰的肥猪啊。” 莲台闪耀起璀璨的紫光，蕴含着一股最为纯粹的黑暗。 一切的光线接触到那黑暗时，都犹如消失一般，掀不起一丝波澜。 “……” ‘法相’的神情先是一怒，却又迅速变得凝重。 见识到黑莲厉害的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粗壮如三人方可环抱的左腿在地上猛然一踏！ 轰！ 大地崩裂，碎石飞溅！ 八只手臂纠缠在一起，捏成一个法印。 “????，???????????????????????????????????????！” 古老低沉的语言在‘法相’喉咙深处响起。 嘭！ 整个须弥山瞬间为之一抖！ 数不清的血色火焰蔓延开来，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遥远的南疆之地，无数部族千万年所祭祀的古老神明犹如显灵一般，涌荡起奔腾的血焰。 紧随其后的，乃是八荒之地所有保留着天煞明王信仰的地方。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魔教蛮荒圣殿！ …… “大祭司！” 不断摇晃的蛮荒圣殿最深处，一间供奉着天煞明王与幽冥圣母的古老殿堂。 一名身体肥胖，面容憨厚鲁钝，气息有些懒洋洋的大汉，步伐极快的走进神殿。 但他此刻脸上一副凝重之色，眼中隐含着精光，与看起来惫懒的外表完全不同。 沿路神情警惕紧张的守卫丝毫不敢阻拦，反而恭敬地行了一礼，任由他过去。 “……” 被称为大祭司的老者沉着脸转过身，气息犹如风中残烛般迟暮黯淡，脸上的皮肤又干又皱，仿佛树皮一样，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玄武，你也感觉到了？” 点了点头，来人正是魔教之中常年驻守在蛮荒圣殿的玄武圣使。 将目光投向散发出血光的天煞明王像，大祭司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森！ “有人在盗用明王的力量！” “是大哥上次过来时说的那件事吗？” “不，那是黑心老人留下来的禁术，目的乃是妄图取代明王尊位！” “那这个呢？” “……” 大祭司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是有人成为了明王的伪信徒，在索取明王之力！” “伪信徒？” 玄武眉头一皱。 “此等状况，若是伪信徒，明王怎会予以回应？” “恐怕说是明王的在世圣徒也不为过了吧？” “玄武！” 震耳欲聋的一声怒斥！ 大祭司猛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玄武圣使。 “记住！我圣教才是传承自明王的正统！” “除此之外，任何胆敢窃取明王之力的人，都是异端！” 犹如毒蛇一般的眼神阴沉地看着玄武圣使，脸上满是震怒之意。 没有给玄武说话的意思，继续说道： “传令下去！” “神州大地，四海八荒，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找到此人！” “明王之力，决不能流传在我圣教之外！” “……是，大祭司。” 玄武神情沉默，顿了一下，应了下来。 冲着大祭司拱了拱手，退出神殿之中。 嘭！ 殿门关闭。 “窃取明王之位的贼人不怎么上心，反倒对真正获得明王传承的信徒欲杀之而后快。” “蛮荒圣殿……确实难以担负振兴圣教的大任。” “……唉……” 此情此景，令玄武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回想起百年前青龙对自己说的话。 “懒鬼，当真不随我去鬼王宗？” “大哥，教主陨落不久，教内短时间内恐怕会风波不断，我不想参与这些事情。” “过几日我便出发前往南疆，教主两年前传我一门蛊术颇为博大精深，我要好好钻研一番。” “哎……也罢，只是以后你若离开南疆，不妨来鬼王宗找我。” “圣殿如今青黄不接，那些祭祀长老也是各有各的心思，难担大任。” “鬼王宗的鬼王重伤将死，但他那徒弟我倒觉得有几分仇教主的风范，将来重新一统圣教的任务，恐怕要落在他身上。。” “是是是，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考虑这件事。” “哼！” “……” 回过神，脸上满是默然之色。 “大哥……你的确说的没错，是我错了。” 身影一转，渐渐向远处走去。 蛮荒圣殿最深处的神殿内，大祭司一袭巫袍，看着摇动逐渐停歇的蛮荒圣殿，脸色愈发阴沉。 …… 轰隆隆—— 千万年所积累的信仰之力，在这一句真言之下，突然被召唤来了一部分。 临近须弥山顶的地牢轰然炸裂！ 山顶处的小天音寺，顿时受其影响，犹如遭遇地震一般，坍塌了大半。 一道身高近百丈的魁梧身影，在不断涌入的神火之力中缓缓成型。 须弥山外的菩萨法相不知为何，丝毫没有阻拦之意。 无论是之前九黎佛尊的香火，还是现在不断涌入的信仰之力，都任由其从自己身旁经过，不作任何反应。 甚至，还隐隐有些推波助澜的模样。 与须弥山齐高的巨大法相漠然看着黑色莲台上的法清，须弥山上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与法清为敌。 “哦？光明佛母摩利支？” 此时此刻，被压制的法清面对‘法相’的施法越来越接近尾声，脸上却丝毫没有不安之色。 反而在‘法相’捅破须弥山后，站在山体内遥遥望着菩萨法相，眼中有些玩味。 “原来此界也有你们留下的道统。” “那诛仙剑……想必也是那一位手中的投影了？” 仿佛遭遇险境的人并不是他，法清甚至还颇有心思的联想到与现在无关的东西。 与此同时，‘法相’召唤来的身影终于彻底凝聚！ 八手四头，黑脸鬼角，狰狞凶恶，嘴角流淌着一丝丝鲜血。 亘古苍茫之气，从其身上四散而来！ 这一刻，仿佛带着人逆转时空，重新回到了无数年前那个古老蛮荒的年代！ 天煞明王！ 轰！ 浑身气势狂涌而出！ 厚重的须弥山仿佛不堪重负，整座山体都为之颤抖一下！ 山上无数的建筑霎时间东倒西歪，碎石滚滚，一片狼藉。 目睹这一切的生灵顿时生出大难临头之感，纷纷匍匐在地，跪伏在须弥山上不断祈祷。 毕竟，那些敢于反抗的天音寺众僧，大部分都已被法相清除了一遍。 剩下的人和他那些手下，哪有这种意志敢于和这神明的化身抗衡。 但天煞明王并没有在意这些蝼蚁们的动作。 祂第一眼见到的，乃是横贯天地的菩萨法相。 不过由于没有感受到敌意，眼中一片混沌、仿佛没有自身意识的天煞明王只是瞥了一眼，便侧过了目光。 垂下头，目光与黑莲上的法清交接。 嘭！ 刹那间，硕大的牛眼中冒出无数风雷之色！ 祂没有自身的意识，将祂召唤来法相，也不配驾驭祂的躯体。 但看见法清一刹那间，祂便本能的知道，这是敌人！ 呜—— 犹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传来。 天煞明王一手持浮屠金钵，一手持大悲金轮，胸前托起乾坤轮回盘，余下五只手臂纷纷幻化出刀枪剑戟诸般武器的虚影！ 一阵黑雾从身上弥漫而出，雾中满是若隐若现的骷髅残骸、与不断哀嚎的厉鬼冤魂。 嘭！ 祂正对着法清的那张脸喷出一股血色火焰，混沌无序的眼神中出现一股战意！ “?????！” 第六十八章 献祭 “哎，你们速度慢些，老夫身子骨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受不住这么高的寒风。” “前辈，你当时留在那里不就好了。你是我们青云门的长辈，到了青云门的地方，我们岂有不招待之理？” “哼！要不是小环这丫头一个劲的要来，老夫也不会找这等罪受！” “爷！爷！” 周小环脸色一嗔，板起小脸，一字一顿，语气似乎比这九天之上的寒风还冷。 御剑飞行在天空上的萧逸才张小凡等人暗自一笑，神情比以往明显恬静许多的田灵儿也不禁有些莞尔。 张小凡心中甚至还有些好奇，萧师兄口中的青云门长辈是什么意思。 唯有神情清冷的陆雪琪，脚踏天琊神剑飞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一旁的法善苦笑一声。遥遥看向须弥山的方向。 他当初在遭遇追杀之时，被周一仙以遁术救下，沿途听他讲清天音寺之事后，立刻前往青云门最近的一处世俗情报点，也不知周一仙从哪里知道的。 在法善表面身份后，他口中的消息立刻被传回青云门。 好在这个情报点本身离青云门并不太远，在三年前正魔大战之前，甚至还属于青云山脉的辐射范围之内。 在那里等待不过三四日，以萧逸才为首的张小凡、陆雪琪、田灵儿这青云四人，便驾驭着道玄赐予的青云秘宝号令之旗全速赶来。 毕竟收到法善所传来的消息，萧逸才不敢怠慢，立刻便去向道玄禀报。 而道玄纵然对此不会全然相信，但也绝不敢轻视！立时便下令让萧逸才传唤大竹峰张小凡、小竹峰陆雪琪前来，三人立刻前往天音寺一探究竟！ 不过当时萧逸才听到吩咐后反倒有些纠结，让道玄又在一行人中加上田灵儿。 道玄这等执掌青云门多年的正道巨擘，自然明白萧逸才的考虑，问也不问的同意下来，并且命长老从青云秘库之中拿出一件尘封已久的法宝，号令之旗。 此旗乃是青云门某位祖师从一片上古战场的遗迹中得来，因其有号令天地元气云雨风雷之能，故被命为此名。 原本至少十来日的路程，在这秘宝号令沿路天地元气之下，缩短为短短三四天。 不过所付出的代价，便是道玄亲手灌注的十几道灵符作废了大半。 以萧逸才三人的修为，若不借助灵符之力，恐怕飞行一日便会将他们榨干。 哪像此刻，在灵符全部耗尽之后，须弥山已近在咫尺，即将抵达。 但就在此时，一直遥望着须弥山的法善突然面色大变！ “是菩萨的法相，守护须弥山的大阵怎么完全开启了！” 震惊的语气立时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远远望去，一尊头顶天地的菩萨法相，遥遥出现在众人眼中。 巨大的面孔庄严而神圣，如同小山大小，真如神佛降世一般。 与此同时，天煞明王化身的一声巨吼，响彻寰宇而来！ …… 法清听不懂祂说的是什么，但不妨碍他明白其话中的含义。 拼着神魂受创，他有信心在黑莲威力全力爆发之下战胜摩利支菩萨法相和这尊天煞明王的化身。 不过他为什么要硬碰硬呢？ 人家可以召唤力量凝聚法身，他也可以借助外物的帮忙。 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座下黑色莲台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紫色光芒，比之前更为耀眼！ 眉心处的竖眼轻飘飘地眨了一下，整个人化作一颗漆黑的舍利子，在淡淡的幽光之中，落在莲台中央。 轰！ 莲台刹那间化为一朵遮天蔽日的幽莲！ 一颗舍利子犹如果实一般，在莲心处静静闪耀。 须弥山上下所有的一切，尽皆处于幽莲笼罩之中。 “啊！” “好痛！” “菩萨救我！” “饶命啊前辈！” “我不想死！” “……” 一时间，数之不尽的哀嚎响彻须弥山，令远处听到这些声音的凡俗百姓心中不寒而栗，神情惶恐害怕的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身体哆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更多无法清晰表达自身痛苦的生灵。 鱼虫鸟兽、草木花灵，须弥山上的一切有灵之物，在散发着滔天魔意的幽莲笼罩之中，渐渐死亡、枯萎、凋零。 与其相伴的，是天音寺仍然残存的僧人，与法相那诸多的异族手下。 哀嚎渐渐转弱，气息逐渐消失。 一具具尸体奇形怪状的倒在地上，仍然残留着刚刚的痛苦挣扎之色。 但转瞬间，血肉衰竭，精气被攫取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身枯骨包着层干枯的皮，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而须弥山外的菩萨法相，纵然没有真正的自身意识，也仍然露出愤怒之色。 但在幽莲的侵蚀中，祂却不得不双臂合十，保护着须弥山地底灵脉、和后山处那面玉璧。 这是当初设下法阵的根基，也是祂与生俱来的责任。 天音寺祖师布下这道法阵，本意便不是御敌，而是将敌人拦在山外，守护天音寺的安危。 谁能想到，天音寺会爆发内乱，敌人乃是从内部出现呢？ 面对着黑莲，犹如面对天敌一样，菩萨法相连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有，只能放纵被召唤来的外物入山，帮祂把法清驱赶出去。 可惜在这代表着黑暗本源的黑莲之下，别说是全盛时期的十二品，纵然如今只是连品级都未入的残片，也足以压制所谓的神火，也就是信仰之力。 两者看起来威力相仿的原因只是因为黑莲的威力已经衰弱到极致，并不代表两者的力量等级在同一层面。 真正到了交锋之时，此刻的天煞明王只能在方寸之地暴躁狂怒，却难以挣脱。 当然，这需要法清全神贯注地压制，不可有丝毫分心。否则这历经千万年被人信仰供奉的天煞明王之力，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但他需要分心么？ 在渐渐变得安静的气息之中，耸入云端的整座须弥山陷入一片死寂！ 在无数的尸骨与枯黑的山体之中，一颗流转着万物生灵精气、灵力的血丹，在空中滴溜溜出现。 里面似乎蕴含着无尽生灵的无声哀嚎，单单只是看一眼，便感觉一阵头昏脑涨。 一股至深的魔意，从其中散发开来。 无比的鲜艳欲滴。 无比的妖邪诡异。 “来吧……来吧……” 轻轻的呢喃声中，血丹悠悠浮起，飘向天空中那朵缓缓旋转的幽莲。 第六十九章 陌生 “碧瑶……” 幽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心中下意识唤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 正自复杂的情绪立刻停顿一下，幽姬有些担心地往前走了两步，越过站在她身前的碧瑶，向她脸上看去。 碧瑶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眼神中并没有恐惧，只有一片不解、疑惑、陌生，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慌、杂乱。 将一切从头到尾目睹下来的碧瑶，起初只是担忧于菩萨法相的威胁，随着事态渐渐发展，又震惊于天煞明王的出现。 原本遥遥看到法清站在黑莲之上，看起来安然无恙，她还有些释然和高兴，有些放松了袭来。 但接下来无数哀嚎声中，随着须弥山一应生灵的寂灭消逝，她的表情也随之渐渐凝固、脸色逐渐苍白。 并非害怕这种行为，而是因为在她印象之中，以法清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 连鬼王宗乃至整个魔道内，都少有人下得了这般大规模的狠手。有这个胆子的，没那个实力；有这个实力的，大多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但如今，却被法清亲手给她演示了一番。 千年传承的天音寺，庄严雄伟的须弥山，就此沦为一片鬼蜮。 这真的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法清做得出来的么？ 啪—— 殷红的鲜血从指间滑落到地上。 一双玉手垂落在身侧，用力地攥成两个拳头。 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抓破了手心处的皮肤，渗出了一滴一滴的鲜血。 …… “大师！” 田灵儿惊呼一声，从法善背后扶了一把，维持住他身体的平衡。 周围几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法善，眼中充斥着震惊和不忍。 法善怔怔看着远处的须弥山，一双眼睛变得灰暗、无神，透露出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绝望。 一旁的张小凡见状，心中涌现出一股感同身受般的难过。 当年那张慈祥和蔼的面孔，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师傅……” 至今未曾了解草庙村屠村的真相，张小凡依然将普智当做自己的恩师。 如今眼见天音寺遭逢大难，幸存者可能仅剩法善一人，不禁心中一酸，哽咽一声，险些落下泪来。 这两年朝夕相处，张小凡的变化自然瞒不过田灵儿，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她深知这位即将与自己结成伴侣的师弟，天生本性淳厚善良，见此惨状一时不忍失态，实属可以理解的反应。 但一旁的陆雪琪却皱了下眉，感觉张小凡似乎另有心事。 “法善师弟，节哀顺变。” “张师弟、陆师妹、田师妹，你们先带法善师弟离开这里。” “天音寺遭此劫难，我要过去一探究竟，你们速速离开此地，切不可久留！” “师兄，这……” 张小凡心中一急，满脸担忧的看着萧逸才，刚想说话，却被法善亲口打断。 “多谢萧师兄好意。” “但须弥山虽沦为绝地，住持与诸多同门恐怕也遭遇不测，可贫僧依然是天音寺之人，岂能让萧师兄孤身犯险？” 法善的声音极为沙哑，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脸上便露出数道深深的皱纹。 也是，虽说修炼之人驻颜有术，但若放在世俗，法善的年纪也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 此刻心中极度悲痛之下，露出老态，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默默望向不远处的须弥山，目光犹如尸体一般死寂。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拦住了萧逸才几人的劝阻。 “还是贫僧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声音平平淡淡，却听出了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 “放屁！” 周一仙忽然瞪起眼睛，大声骂了一句！ “你的众多师叔伯师兄弟拼死将你送出来，难道是要你再回去送死的？” “天音寺如今遭逢大劫，几近灭门，你便是天音寺最后的传人！” “你死了，谁来将天音寺传承下去？” “为了你自己的一时执念，将天音寺千年传承全部葬送，普方这些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语气严厉的呵斥法善一顿，但同时也是借机宣泄自己心中的压抑。 就在刚刚，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相术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警。 冥冥中一股玄玄的感应告诉她，前方的须弥山乃是大凶之地，他若过去，恐怕不止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之局！ “……” 法善突然表情一阵扭曲、狰狞，眼中充斥着极度的悲痛！ “嘭！” 萧逸才突然施手偷袭，以巧劲打在法善后颈处，令他昏了过去。 法善身体一软，在张小凡有些震惊慌乱的动作中，倒在了张小凡身上。 “周前辈所言甚是，张师弟你也不要推辞了。” “立刻带着法善师弟离开这里，至少……” 萧逸才沉默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声。 “至少要为天音寺留下一脉传承。” “……” 张小凡神情难过纠结，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灵儿拉了拉他的胳膊，表情肃然的点点头。 “是，萧师兄。” 看那模样，越来越像其母苏茹了。 “……” 转过身，目光凝重的看着一片焦黑枯败的须弥山，在天地之间分外丑陋、显眼。 距离离的不算太近，山上的情况也有些模糊，难以精确窥探全貌。 但能够覆灭天音寺乃至整座须弥山，那么必然也是青云门的大敌。 他的浑身渐渐绷紧，心中愈发谨慎起来。 锵！ 七星剑骤然出鞘！ 萧逸才化作一缕青光，遥遥向须弥山飞去。 陆雪琪望着将法善背在身后的张小凡以及俏立在他身旁的田灵儿，抿了抿嘴，天琊一动，便要跟上萧逸才化作的青光。 然而萧逸才仿佛早有所料一般，一道清光悄然浮现在她眼前，清朗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出现。 “陆师妹，灵符已用尽，难以急速赶回青云山。” “如今天下魔道乱世，法善师弟重伤未愈，若遭遇危险，仅凭张师弟与田师妹两人恐怕难以护得法善师弟与周前辈祖孙安危。” “切不可鲁莽行事，回山途中多加小心。” “……” 陆雪琪的神情愈发冰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终于，转过身，口中一言不发。 田灵儿极为敏感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朱红、血黑、冰蓝，三色灵光腾空而起，几人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周小环在天琊的光芒中回头望了一眼，仿佛感应到了须弥山上的人是谁。 第七十章 唵 “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不由天？” 须弥山上。 法清恢复原样，手心虚托着鲜艳欲滴的血丹，心中不禁冒出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 肆无忌惮地笑了笑，从法清脸上看不出一点对自己所作所为的羞愧和不忍，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压制着天煞明王与菩萨法相的黑莲之力，早已随着法清恢复原样而散去。 然而此刻祂们却并没有立刻做出进攻的动作，反而仿佛感应到了危险的到来，如临大敌般做出一副防御的模样。 菩萨法相的形影依然那么庞大，却已暗淡许多。 毕竟祂与须弥山一体，纵然地底灵脉未被黑莲污染侵蚀，祂也随着须弥山而受到影响。 而看似没有理智的天煞明王化身却仿佛出于战斗本能，八只手摆出一个怪异姿态。 仿佛是某种古老的战技，散发着亘古苍茫的蛮荒气息。 轰！ 血红色的火焰吞吐不定，周围灵气不断哀鸣，好像可以闻到焦味。 咕咚—— 清晰的吞咽声在须弥山上回荡。 法清站在幽紫色的莲台上，双臂张开，向上平举，一脸舒爽的仰起头，闭眼享受起这血丹的滋味！ 嘭！ 无尽的魔焰绽放在整座须弥山顶！ 连已经渐渐转明的天色，都被遮掩的黯淡起来。 天地之间隐约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是妖魔的嘶吼、是冤魂的泣鸣。 最中心之处，也就是法清站立在莲台的位置，渐渐被一股黑暗覆盖。 不是灵气、也不是烟雾。 仿佛是独立于这片天地之外的一片黑暗空间。 “快走！” 遥遥望着这一切的幽姬突然间神色大变！ 心中不断跳动的危机感令她当机立决，抓住碧瑶的手急速向远处遁去，沿路留下一个个缓缓消散的残影！ 潜伏在不远处观察的萧逸才吓了一跳，立时认出这蒙面女子与绿衫少女是谁！ “朱雀？碧瑶？”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那个传言……” 想起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鬼王宗少宗主之事，萧逸才不禁要陷入深思。 但心中一股不祥之感，打断了他的思路。 “不对，她们走的这么快，此地有危险！” “走！” 心中浮现一个大字，萧逸才神情一紧，立时向过来的方向逃遁而去！ 而此时，平平淡淡的一个字，响彻须弥山之间。 “唵。” 嗡—— 近千丈高的须弥山仿佛就此定格一般，在刹那间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一股深沉的阴影无声无息的扩散开来，无尽的黑暗气息吞噬着一切光线，从上至下，蔓延而去。 山石在粉碎，大地在崩毁。 只是片刻之间，整座须弥山生生被犁去了一层！ 仿佛一个高大的胖子，突然暴瘦了一圈，连身高也被截去几分。 ‘唵’字真言的余波仍然在向外扩散。 所有接触到余波之力的生灵，纷纷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本来在冬尽春来之际恢复生机的自然万物，也彻底被剥夺了生机。 须弥山方圆之内，陷入一片死地。 源自黑莲的六字真言，已非佛门的六字大明咒。 唵，代表湮灭。 啪—— 菩萨的面孔依旧一脸漠然，似乎这一切与祂没有关系。 但其横贯天地的虚幻法相却轰然破碎！ 无数的光点，四散开来。 大部分都在天地之中消散，而一小部分，却飞往了须弥山后山，落在一面玉璧之上。试图用尽最后的力量，保护其不被黑暗之力所毁。 但地底的灵脉，却由于失去了庇护，毫无遮掩的暴露出来。 不过还好，以须弥山上的全部生灵为代价，从而血祭来的力量，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纵使可以借助黑莲来驾驭，但太过庞大的力量，也不是法清能掌控的。 或者说，之所以能造成这般破坏，是因为‘唵’字真言威力够强。 毕竟这神通源自力量等级更高的西游世界，与诛仙界内神通法术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看起来，你的主人似乎没办法庇佑你呀。” 须弥山上的一处大坑之中，法清走下须弥山，俯身看着身形缩小到常人大小、身上没什么伤势，却瘫软在坑里的‘法相’，有些揶揄地说道。 “……” ‘法相’刚刚只是不能掌控天煞明王的化身，不代表他失去了意识，自然目睹了所有的一切。 但听到法清的声音，却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一副死寂之色。 他因法相而生，却狂热的信仰着天煞明王。 纵然继承了法相入魔后的劣根性，但那刻在灵魂深处的信仰却足以压制他的求生本能。 亲眼看着天煞明王的化身被生生打爆，所谓的神火也被黑暗之力湮灭，整个人仿佛信仰破碎一般，万念俱灰！ “唉……没意思……” 法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流露出几分前世的神色。 极致的情绪对他来说是无上的佳肴，他还想让‘法相’这顿大餐变得更加美味呢。 心中无奈一叹，不情不愿的将‘法相’揪了起来。 那道与原来法相融为一体、充斥着魔意和恶念的灵魂，融入舍利之中。 “啊~” 法清极度舒爽的发出一声呻吟。 整个人气势一阵，修为竟然又精进了一些！ 舍利愈加圆满，浮现几道微不可见的金纹。 这种从正道堕入魔道的灵魂，那种挣扎、恶意、不甘、沉沦，是其他生灵无法比拟的！ 对法清而言，乃是无比的大补之物。 所以纵然之前只是吞噬法相的几具法身，便能令法清感觉到境界的松动。 可惜现在舍利已成，这一道灵魂纵然大补，却难以满足法清的胃口了。 砰！ 只剩下枯皮与骨骼的干尸，被法清随手抛在地上。 虽然法相的灵魂对他来说才最重要，但也没有浪费其一身精血。 纷纷化作养分，滋养着意识内的元神黑莲。 比不上蕴道珠散发的暖流，但也聊胜于无了。 站起身，在周围眺望一周，微微有些皱眉。 “想不到杀伤力这么大，怪不得整整一颗血丹的力量，也只能释放出不完整的‘唵’字真言。” “但是毁了这么大片地方，别人岂不是以为我真的是魔头？” “……” 想着想着，法清忽然露出一个不在意的微笑。 “以为就以为吧。” “反正我要做的事，与魔头也没什么区别。” 身体一晃，形影缓缓消散。 然而前往的方向，却与幽姬与萧逸才离去的方向一致。仿佛冥冥中有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倩影，在呼唤着他的到来。 只留下枯黑死寂的大地，与沦为鬼蜮的须弥山。 数不清的枯骨与扭曲挣扎的残骸，见证着刚刚的一切。 第七十一章 客栈 镇名崇法，须弥山三百里外的一处小镇。 虹光闪过，幽姬与碧瑶的身影显现在崇法镇外。 碧瑶表情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回头遥遥一望，眉间萦绕着几缕忧伤不安。 “……” 幽姬心中轻轻一叹，犹如十几年前一般，牵起她的手。 场景，似乎又回到当年碧瑶刚被救出的模样。 “先在此歇息一阵吧，等宗主过来，再做打算。” “……” 碧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幽姬神情有些不忍。 “他……至少性命无忧。” “哪怕有些异常之处，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至少比他三年前突然失踪要好很多。” 幽姬劝慰着碧瑶，脑海中却浮现须弥山的惨状，和那道魔焰滔天的身影。 如魔如狱，连她都不禁生出了几分恐惧。 真的有办法让他恢复原来的模样么？ 摇了摇头，牵着碧瑶稍稍恢复温热的小手，走进小镇之中。 片刻后，又是一道青光，轻飘飘落地。 萧逸才收起七星剑，静静看着幽姬二人消失的身影。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目光掠过小镇外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飞剑形状的小小印记刻在上面，剑身上飞舞着几道云纹。 轻轻一笑，一同踏入小镇之内。 …… “哎，两位客官好。” “不知两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啊？” “住店。” 清冷淡雅的声音传进客栈。 幽姬与碧瑶走入店内，轻轻扫了周围一眼，没发现有何异常不对的地方。 在小二略微亮起的眼神中，又继续说道：“开两间上房。” “好嘞，两位客官，里面请。” 在小二热情的语气中，将两人带向了楼上。 与此同时，大街上走来了两男一女。 一者气质出尘、一者淳朴无华、一者冷若冰霜。 萧逸才、张小凡、陆雪琪三人。 “萧师兄，那朱雀乃是魔教四大圣使之一，我们三个人会不会力有不逮？” 张小凡脸上有些担忧。 “无妨，我见朱雀身边只有一个鬼王宗少宗主碧瑶，以你我三人联手之威，想必足以稳压她们一头。” 言罢，见张小凡目光中仍有忧色，不禁微微一笑。 “张师弟勿要妄自菲薄，当年青云山大战以来，你的修为突飞猛进，连门内的一些长老都已有所不如。” “而且陆师妹如今也尽得小竹峰真传，修为甚至隐隐还要高过文师妹一筹。” “只要你们任意一人牵制住那碧瑶，使另一人空出手来与我形成夹击之势，足以将这两个妖女擒拿下来。” 言下之意，似乎自己的修为近乎与朱雀相当一般，并没有提到万一张小凡两人分不出手，只有他一人对战幽姬该怎么办。 “而且……” 萧逸才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一丝惊惧。 “适才出来的太急，我还未与你们细说。” “清晨时我前往须弥山查探情况，但才潜过去不久，突然感到一阵灵力波动，发现朱雀与碧瑶二人不知为何出现在须弥山附近，又仿佛遇到了莫大危险一般，欲要远远避开须弥山的范围。” “我见到这一幕，惊讶之余更生警惕，其后便见到一股惊人的力量爆发。” 萧逸才眼神里犹有余悸。 “须弥山从上至下尽皆沦为一片死地，寸草不生，更向附近蔓延而来。” “当下不敢多做停留，遥遥跟在朱雀碧瑶两人后面。而原来藏身的地方果然也被那股力量波及，沦为一片废墟。” “然而具体须弥山上发生了何事，这股力量从何而来，我却一无所知，无从了解。” “抓住她们两个询问？” 陆雪琪绝美的容颜微微皱眉，清冷问道。 “不错。” 萧逸才点了点头，眼中深深闪过一丝忧虑。 但没有继续多说，因为三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名为静心客栈的门前。 “哎……” 望着这个名字，萧逸才眼神有些复杂。 这名字与小镇的名字崇法，如出一辙，皆是带着一股禅意。 但被他们世代崇慕的天音寺，却已化为一片废墟了。 …… “小二。” 走进客栈内，小二一时在萧逸才与陆雪琪等风采之中恍惚一下，旋即赶紧回过神了。 心中暗自奇怪，平日里小镇外人并不多，怎么今天从下午到晚上连续碰到四个气质超于常人的客人。 至于平平无奇的张小凡，倒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客官，不知您三位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啊？” “……” 萧逸才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 “找人。” “这……” 小二迟疑了一下，居然没有立刻接过银子，反而神情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柜台。 注意到这一幕的掌柜立刻走了出来，脸上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身体不露声色的挡住萧逸才的手，免得被客栈内的其他人看见。 “客官是要找谁？” 将小二轻轻拉向自己身后，看也不看萧逸才手中的碎银，神情和善却又隐含凝重。 “咦？” 无论是这掌柜还是店小二的反应，都有些出乎萧逸才的意料。 心中不禁赞叹一声，不愧起名静心客栈，果然是居住在天音寺的势力范围内，受到了天音寺佛法的熏陶影响。 这短短一句话，便可判断其平日的处事作风。 微微一笑，掌心出现一个犹如实质的太极图案，在掌柜眼中一闪而过，声音传入他们耳中。 “我等乃是青云门弟子，有事要前往须弥山面见天音寺高僧。” “啊……” 小二在旁惊呼一声，却立刻捂住嘴，眼中满是敬仰激动之意。 那掌柜虽不似小二那般惊呼出声，但眼神却也同样变得敬仰起来，只是压制住了自己脸上的激动。 “……客官，不知您要找谁？” 掌柜先是对着被小二吸引过来的食客们一阵赔笑，随后又语气如常的询问了一声，免得引人注意。 “……” 萧逸才心中愈加满意，如此知进退的世俗之人在这世道可不好找，眼下天音寺已经覆灭，他倒有将其带回青云山附近的想法。 毕竟以后青云门以他为主，无论大事小事，都要有人替他分忧才是。 不过眼下还是以朱雀碧瑶的踪迹为重。 “掌柜的可见到一对女子？” “一者身穿黑裙、脸上蒙着面纱，一者乃是一妙龄女子，身着绿衫，气质皆是极为不凡。” “哦？你找她们有什么事？” 掌柜还未说话，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中年文士与一儒雅书生。 身后跟着几个一身黑袍的壮汉，似乎是仆从。 中年文士淡笑着开口，一脸好奇之色。 第七十二章 求生 萧逸才心中一惊，立刻与张小凡三人回过头去。 顿时，神情骤然色变！ “原来是青云门的小辈，怪不得要打听幽姬和瑶儿的消息。” “龙兄，看来我们来的不巧啊。” “宗主哪里话，这不是刚刚好么？” 一旁儒雅书生似的青龙淡笑一声，身上突然发出一股龙形气劲！ 嗷——！ 龙吟之声突然响彻整个崇法镇！ 仿佛与之呼应一般，一声高昂清亮的凤鸣，在下一刻出现。 唳——！ 两道身影，浮现在鬼王身边。 “大哥，宗主。” 幽姬朝两人淡淡点了点头，侧目看了萧逸才等人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原本一脸微笑的鬼王见到碧瑶的模样，忽然表情渐渐严肃。 一股逼人的气势，从身上散发而来。 “瑶儿，谁欺负你了？”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喉咙之中，似乎隐含着一股杀意。 碧瑶有些无神的双眼忽然一阵酸涩，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爹……” 呢喃般的声音轻轻出口，将身体埋入鬼王怀中。 心中一直压抑着的那股难过，涌上了心头。 “……” 鬼王神情一愣。 拍了拍碧瑶，眉头愈加紧锁的看向幽姬。 “唉……” 叹息一声，幽姬眼中充满怜惜之意。 微微摇了摇头，道：“说来话长，但并非宗主你想的那样。” 闻言，鬼王原本阴沉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那便一会儿与我细说。” “先解决一下……这些青云门的小辈。” 鬼王声音渐渐转冷，大手轻轻安慰着娇躯有些颤抖的碧瑶，目光看向一旁的青龙。 “龙兄？” “……” 微微一笑，青龙也不说话，走到萧逸才三人面前。 原本提及幽姬时语气颇为自信的萧逸才，此刻面对青龙，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嘭！ 一道疾如流星般的青光一闪而过！ 萧逸才下意识举剑一挡，顿时被生生击退两步，胸膛险些翻涌出一口鲜血！ 强行以法力将其压了下去，萧逸才眼神愈加严肃，细如蚊蝇的声音出现在张小凡与陆雪琪耳中。 “敌人人多势众，不可力敌。” “一会听我命令，一同撤退！” 一番话说完，不待两人回应，七星剑清光大盛！ “长空浩荡，聚我星辰，剑开七星，荡妖除魔！” 霎时间，天地骤然色变！ 泛着暮色的天空一暗，一颗大星陡然出现，似钉子一般牢牢定在天穹正中！ “七星剑式！” 青龙心中一惊，神情再不复刚刚轻松之色！ 只见星光垂落，天空之中捉摸不定的银光闪烁不断，转眼之间，又复次五枚大星！ 六颗大星依次排列，只欠摇光之星落位，便可连为北斗之势！ 然而萧逸才此刻浑身却一阵绷紧，握着剑柄的手腕不断颤抖，心中浮现道玄当初跟他说的几句话。 “你天资非凡，却未到绝顶之资，虽赐你七星剑，但若贸然传你七星剑式，恐怕对你有害无益。” “然我青云门如今青黄不接，各脉首座死的死、残的残，实力已出现巨大断层。” “今日教你七星剑式真诀，以你的资质，至少要到太清境之时方可运用自如。” “若修为不济强行施展，真诀难以与心意相通，必会在凝聚摇光之位时进退不得！” “你记住这句口诀，可助你强行引爆六星之力，但代价便是遭遇功法反噬，切记不可轻用！” “……” 萧逸才浑身肌肉暴起，颤抖不断，看起来极为吃力。 偏偏青龙已经发现这一幕，眼睛一眯，心下已经了然！ 嗷！ 一道青光自掌中而出，嗷啸一声化为龙形，气势凶猛的朝萧逸才袭来，要打断他的七星剑式！ “师弟！” 萧逸才忍着浑身剧痛低喝一声，话音未落，便见一道血色的黑光从身边闪过！ 噬魂棒青光大盛，张小凡双眼化作一副血色，但瞳孔之中却极是清醒，完全没有受到噬魂棒噬主的影响！ 砰！ 青黑两道光芒撞到一起，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劲气，周围的建筑在这余波之中被袭击的粉碎！ 而黑光中的张小凡则硬生生将这道青光龙影轰散，方才收起噬魂棒，神色中只是微微有些喘息，但看起来竟是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青龙瞳孔一阵收缩，已经回忆起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却在当年在青云山上不惜入魔来护师的年轻小辈。 想不到今日他似乎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的驾驭这股力量，几乎能和自己抗衡。 而此时张小凡身后，萧逸才极为吃力且缓慢的捏出一个法诀，身上压力重若泰山压顶，浑身汗如雨下。 终于，法诀成型，萧逸才眼前一亮。 “以身为引，以血为祭，剑冲北斗，诛邪辟易！” “师妹！” 锵！ 只见七星剑骤然从剑身冲出一道璀璨的剑光，直冲云霄六星中的天枢之位！ 轰！ 六颗大星轰然爆裂，将周围的云雾一扫而空，露出一片无比澄净的天空！ 萧逸才猛然喷出一口精血，却兀自睁大双眼，看着那六星之力化作流光，沿刚刚剑光之势逆冲而下！ 与此同时，清冷的声音在萧逸才身后悠悠清吟。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早已持起天琊神剑的陆雪琪听到萧逸才口诀后的低喝，顿时身体悬空而起，在空中以七星之势连踏七步，口诵真诀口诀！ 轰隆隆—— 这小小的镇子在这片刻之间天地疯狂变色，奔涌的灵气带起一阵阵狂风，仿佛末世将临。 低沉的雷鸣声中，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与此同时，萧逸才手持七星剑，剑身璀璨无比，散发着一股神鬼辟易般的浩然之气！ 轰！ 一道巨大的光柱从天而降，落到天琊之上！ 在震耳欲聋的天地轰鸣声里，萧逸才再度喷出一口精血，眼中却无比明亮！ 耀目的光芒之中，七星剑与天琊神剑形成合击，两大青云剑诀之力，齐齐指向青龙！ “走！” 一击脱手，萧逸才看都不看结果如何，忍着浑身剧痛和体内传来的虚弱之感，低喝一声，在张小凡的背负下与陆雪琪急速遁走！ 而他们的身后，鬼王目光一冷，将碧瑶交给幽姬，直接挡在青龙前面。 一方小鼎自手中出现，随后迅速扩大，化作一口仿佛要遮天蔽日般的大鼎！ 鼎内充斥着苍青色的光芒，幽深不可见底，正对着两道剑诀之力，好像要将其吞噬进去！ 嘭！ 一声爆炸般的鼎鸣。 小镇内的凡俗居民尽皆耳膜炸裂，七窍渗血。 大地一阵摇晃，仿佛地震一般！ 烟尘散去，刚刚的客栈之处已经化为一个数十丈的大坑，正在从地底渗出水来，倒是无意间打出了一口深井。 鬼王长身鹤立，刚刚的大鼎不知又被收到了何处，看不出任何痕迹。 目光盯着萧逸才三人消失的地方，眼中一片阴沉。 不过就在此时，那个方向突然传来隐约传来一阵哭嚎之声。 由于夕阳已落，天色渐晚，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只能模糊感觉到，那边的天色似乎更加昏暗。 第七十三章 碰面 “那是什么？” 青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对刚刚的情况有些后怕。 若非宗主在此，刚刚那两道剑诀若是让他硬接，死倒是不至于，但恐怕会受到不小的伤势。 不过此刻他也听到了远处数里外的哭嚎声，声音中似乎极为恐惧，仿佛是遇到了什么莫大的恐怖。 鬼王微微皱眉，听到青龙的询问，他也看不清那边是什么东西。 仿佛一层黑雾挡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最多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天幕。 不过就在此时，幽姬突然出声，眼中满是复杂。 “是他……” “……” 原本在青云三人与青龙的激斗之中，碧瑶强行让自己心绪恢复平静，免得令鬼王分心。但此刻闻听幽姬所言，突然一愣，扭头看了过去。 绝望的哭嚎声越来越近，然而小镇中的居民为了活命仍躲在家中不敢出来，且由于刚刚的耳膜爆裂，早已失去了听力，根本不知道这些逃难者的来临。 而碧瑶也同鬼王一样，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天幕，仿佛那边的天黑的特别快，根本看不清更多的场景。 但是在幽姬的提醒之中，她已明白那片‘漆黑天幕’，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妹？” 青龙眉头微微一皱，催促了一句，让幽姬解释一下。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悠悠的声音带着惊奇，在天空中回荡。 “咦？张师弟？陆师姐？” “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位师兄倒是颇为面生，小僧有些不认识，想必也是青云门的师兄吧。” 陌生的语气，熟悉的声音。 远远听到的鬼王和青龙脸上微微一怔，旋即在略带不解之中，脸上露出喜色。 “法清，拦住他们三个！” 还未等幽姬提醒，鬼王已沉声开口，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数里外依然清晰可闻。 自然，也传进了法清的耳中。 与此同时，听到法清悠悠的声音，张小凡与陆雪琪倒没察觉出不对。 只是看着不断奔逃的山民，对比跟在他们后面、端坐黑莲之上的法清，心中感觉有些异样。 但萧逸才已经听了出来，这声音与须弥山上传出来的‘唵’字之声，完全源自同一人！ 心中陡然一紧！ 以他现在的伤势情况，恐怕很难再施展一次七星剑式。 更别说，七星剑式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完全施展。其后还需要提前以反噬为代价，引爆六星来发动攻击。 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力承受！ 而且张师弟还好说，陆师妹终究修为不及他们两人。 若连续施展两次神剑御雷真诀，恐怕威力大打折扣不说，她也会身受重伤。 心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重。 而在他想着的时候，鬼王的声音也已远远传来。 原本已经将心中感觉到的异样压下，脸上露出一副惊喜笑容的张小凡心中一跳，骤然色变！ 而陆雪琪也十分敏感的握紧天琊神剑剑柄，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 法清的声音突然沉寂下来，神情有些发愣。 不过绝望凄厉的哭嚎声却并未停下，声音越来越近，渐渐落入鬼王等人眼中。 这是一群衣衫褴褛、毫无修为的凡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数百有余，但此刻尽皆是满身肮脏，仿佛被什么吓破胆一般，眼中遍布恐惧与惊慌，根本看不出其他神色。 看其被血污覆盖的破损衣饰，好像是小镇外面一些村落中的村民逃难而来。 此刻眼见身后那吃人的魔头没有了动作，顿时仿佛在绝望之中找到了希望！ 一声声求救之声此起彼伏，似乎他们认为前方之人的声音可以让背后的魔头停下来，自然也可以救了他们的性命。 比刚刚更为吵闹喧嚣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出，也令法清从愣神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在吸取着这些山民极端的恐惧、压抑、慌张等情绪，用来滋养魔罗舍利，现在情绪发生变化，他是第一时间感受到的。 “……” 不知为何，在鬼王出声之后，他心中突然失去了戏弄这些山民的想法。 原本这些人身上那股十分美味的恐惧情绪，此刻也好像失去了滋味。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了心头！ “闭嘴！” 法清在半空中猛地瞪眼，语气阴冷至极！ 身上奔涌的魔意刹那间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将一名跑得最快、声音最高、脸上充斥着狂喜之色，同时不断将挡在他身前的老人孩子推倒踹翻的男子…… 一把吸成了人干！ “啊~” 法清低低发出一声呻吟，似乎颇为享受，连心中那股烦躁都消失了几分。 在绝望之中露出种种丑态、甚至为求活命不惜做出无数恶行的人，无论是他的情绪、亦或是他的灵魂，都是难得的美味。 法清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舍利的能量在逐渐壮大，距离以魔罗舍利吸收众生欲望、融万千欲念为一体，化作六欲魔身的道路，似乎更近了。 当然，这只是错觉。 除非是法相那种入魔已久、恶念深重、彻底沦入魔道之人，否则，魔罗舍利很难出现实质性的成长。 毕竟，六欲魔身并非一般的境界。 凝聚六欲魔身之后，便代表着一只脚迈进了长生的门槛。 只需再度过三灾五劫，便可成就真魔之境！ “……” 本就暗自戒备的青云三人见状，顿时眼中流露出惊怒之色！ 在他们看来，法清就是在以折磨、杀人取乐，乃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妖人！ “法清！你安敢如此！” 张小凡大喝一声，走上前，犹如感同身受一般，目光中一片愤怒！ 幽幽的红光在眼眸里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噬魂棒支配起愤怒的情绪。 可惜三年前正魔大战之后，得自青云门残余高层不留余力的帮助，他也彻底将噬魂棒里的噬主之意降服！ 没他的命令，噬魂棒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嗯？” 一番话，将法清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此刻浑身正自舒爽，何况好歹是多年不见的故人，脸上也不生气。 幽莲消散，在半空中缓缓落下，站在张小凡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但他的身体仿佛遮蔽了一切光线，往法清身后看去，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似乎以他为界限，一边处于夜幕刚至之时，一边则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之中。 “小凡，三年多不见，别来无恙啊。” “住口！法清师兄，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哦？” 法清微微一笑，眉心那只魔眼早已重新变为竖纹，此刻幽光不定，仿佛想要再次睁开。 “小凡师弟是说我刚刚对那男子出手？” “呵呵……” 微笑着摇了摇头，神情一副悲悯之色。 “那男子为求活命，不惜将挡在面前的老弱妇孺全部推倒在地，受人踩踏，实属可恨！” “偏偏在面对与其体型相仿的男人时，就宁愿从旁边绕过去，也不想发生冲突。” “他若是为了求生不顾一切也就罢了，算是情有可原。” “但如此在生死关头还欺软怕硬之辈，我杀了他，也是为了救下更多人啊。” 法清的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只是在眉心闪烁的幽光之中，显得分外怪异。 下一刻，他对着张小凡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像……这两个人一样……” 轰！ 一股摄人的魔意爆发！ 那群正在奔逃的人群突然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面目狰狞、双眼通红的男子离地而起，掉在了法清与张小凡身边，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恐惧。 而刚刚被他一脚踢出去的孩子的母亲，脸上满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色，却被法清限制住了声音，轻轻落在了地上，反而仍保持着之前的神色。 “张师弟不妨问问她，我若像杀之前那人一般，把这个人吸成干尸，她意下如何？” 悠悠的声音，传进张小凡耳中。 第七十四章 复仇 沙—— 还未等张小凡回答，听及法清的话，那个蓬头垢面满脸血泪的女子猛然转身看着法清，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 是眼前这个魔头毁了自己的家园，连她的丈夫也由于一路抱着孩子而后继乏力，在一次摔倒之中再也没爬起来。 拼命把孩子送到自己手里之后，整个人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但也是他，刚刚说要帮自己报仇，要把这夺去自己孩子性命、彻底毁掉她希望的恶徒变成一具干尸！ 女人目光渐渐变得灰暗、怨毒，眼睛缓缓转向了那个男人。 她知道凭她自己根本无力向这魔头报仇，那便退而求其次，让他帮自己杀了这曾经的‘同村乡邻’！ 至少自己下去之后，可以告诉丈夫，自己已经为孩子报仇！ 脸色变得越来越凄厉，在张小凡的注视下，她跪在法清面前，拼命磕头，片刻之间便将额头磕的遍布淤青，渐渐渗出血来。 “求……求求你，杀了他！杀了他！” 声音早已在刚刚歇斯底里的哭嚎中变得嘶哑，她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动作一刻不停。 “……” 张小凡面色一阵发白，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这刻骨铭心般的恨意仿佛能令他感同身受，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法清俯下身，将手放在女人的下巴上，轻轻将她遍布血污的脸抬了起来。 “要杀谁呢？” “他！他！” “哦，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杀呢？” “……” 女人神情一愣。 刚刚不是说要把这男人吸成干尸么？ 不过下一刻，她已经反应了过来，眼中顿时爆发出无穷的恨意！ “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法清面露难色，似乎于心不忍。 “可是贫僧一个出家人，怎可做出这等恶行呢？” “……” 还未等女人说话，法清突然微微一笑。 “而且张师弟不满我亲手杀人，认为这与邪魔无异。” “不如这样，贫僧帮你禁锢住他，让他不得反抗。” “你……来亲自动手，怎么样？” 犹如魔鬼在耳边低语一般，蛊惑的话语深深传入女人心中。 法清没有动用任何魔意来侵蚀干扰，依从本心自我堕落的人，魔念才最为纯粹。 而这番话，果然如法清所想，引动了女人心中极致的恨意，仿佛连带着法清那份，也通通转移到那男人身上。 刹那间，目光变得无比明亮！ “呵呵……” 不用她说话，看到她这副表情，法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轻笑了起来，从原地起身。 一丝黑暗之力融入女人体内，强行激发她的生命潜能，使她不仅恢复气力，还比之前更胜一筹！ 摔在一旁的男人面色惊恐万分，却由于整个人都被压制在那里动弹不得，连求饶之声都发不出来。 女人换换站起身，眼中满是大仇将报的快意，还有一股噬人般的仇恨之色！ “咯吱——咯吱——” 指甲划开皮肉，抓挠骨骼的声音，在法清背后响起。 肉眼看不到的无穷恨意在周围无声无息的散发出来，与其相伴的，是浑身痛不欲生的男子那极致的恐惧！ 两者蜿蜿蜒蜒，自动涌入灵台处的魔罗舍利之中。 “哈哈哈哈哈——” 法清猛然侧头看向张小凡，发出一阵狂笑！ 背后的黑暗在轻轻颤动，仿佛有无数冤魂鬼影，在法清的笑声中无声哭嚎。 咚！ 张小凡心中仿佛被狠狠重锤了一下！ 在入魔后重新凝聚的本我道心，仿佛再次受到了撼动！ “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虚弱站在一旁的萧逸才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一阵清和温润的气息传入张小凡体内，稳住他的心神。 目光坦然地走到张小凡身前，将他与陆雪琪两人挡在身后。 脸上没有任何惧怕，反而微微一笑，目光露出一丝恍然般的回忆之色。 “在下青云门萧逸才，之前在池城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阁下就是天音寺失踪三年的弟子，法清师弟。” “嗯？” 本来正好整以暇、一脸微笑望着萧逸才的法清突然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什么一面之缘？萧师兄怕是认错人了吧。” 说着说着，刚刚那股烦躁感再度涌了上了。 恍惚中，仿佛有一个倩影在他脑海出现。 面貌模糊，却泪光闪闪的望着她，神情中满是哀伤。 “呃啊！” …… 听到法清的话，萧逸才顿时心生疑惑，当初的法清气质虽与此刻不同，声音也有所变化，但他还是能确定两者乃是同一人的。 还未等他琢磨哪里不对，法清喉咙深处的一声低吼，突然爆发了出来！ 犹如野兽暴怒一般低沉却充满攻击性的低吼，仿佛不似人类能发出来的一样！ 法清眉心处的竖纹突然睁开，变成第三只眼！ “胆敢乱我心神？” 冰冷阴森的语气，在法清突然出手之中，从口中吐出。 话音落下，萧逸才的脖颈已被他捏在手里，提在半空中离地三尺。 似乎在当初捏完法相之后，法清特别钟爱这个动作。 “萧师兄！x2” 张小凡与陆雪琪神情一阵惊怒！ 两人根本没有看清法清的动作，只见到黑影一闪，便是眼前这个情况。 心中皆是在惊怒之中生出一股后怕，若法清刚刚是对两人任意一个出手，他们是决计反应不过来的！ 而此时，那被禁锢在地上的男人变成一块块不规则的血肉，仿佛被凌迟了一般，早已失去了气息。 女人眼中犹自带着恨意地望了法清一眼，却惨然一笑，心中没有希望把丈夫的仇也报掉。 五枚锋利而幽长的漆黑指甲用力一挥，插进自己胸膛！ 她已经不想在这世间，继续的活下去。 嘭—— 尸体落地。 浓郁的阴属性灵力在她身体中汇聚，若放任不管，必会成为一名天生的厉鬼。 然而此刻，她所留下的一切东西，无论血肉、能量、灵魂，都在之前融入她体内的黑暗之力带领下，回归到魔罗舍利之中。 呜—— 在隐隐约约的一阵鬼哭之中，清凉舒适的感觉再度传来，令法清重新恢复了平静。 但之前的记忆却并未消失，烦躁感虽消散，却仍有疑惑。 心中忽然生出一阵疲惫感，令他没心情再对张小凡等人继续玩人设扮演。 随手将萧逸才扔在地上，神情十分淡漠。 “帮我传出去，从今天开始，我要一路向南，将沿路的一切化为鬼蜮。” “最后从南疆向北出发，继续之前的过程。” “一直到……整个神州，全部化为一片魔土……！” 声音还未消散，身影便已消失。 而远处那些匍匐在地的山民，法清也懒得管这些蝇头小肉。 他要弄清楚，自己到底遗忘掉了什么！ 至于之前鬼王遥遥传来的一句话，仿佛被他刻意忘掉一般，犹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 第七十五章 包裹 “宗主……” 远处，在他们将要过去之时，法清突然暴起杀人的举动，让青龙与鬼王又停住了脚步。 距离并不近，他们的确听不清也看不清那边什么情况。 但后续那张狂的笑声，却让青龙心中渐渐有了些许猜测。 要问问鬼王的意见，却一直没有听到回应。 抬起头望去，鬼王脸色有些凝重。 那边确实并未爆发什么激烈的战斗波动，但那股深沉的黑暗气息，却让他心中起了一丝忌惮。 目光出现一丝复杂，转而回身看向碧瑶。 幽姬静静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 鬼王沉默了一下。 “走吧，先离开此地。” “幽姬你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呼—— 一阵阴风吹过。 一行人全部消失了身影。 然而崇法镇内的居民依然恍若不觉，瑟瑟发抖在屋中乞求着佛陀菩萨的庇佑。 只有极个别人，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听力。 …… 须弥山地界，一处无名的山川。 起伏约十数里，乃是须弥山地势中一座小小的支脉。 “啊！！！” 法清站在一处山谷之中，猛然发出一声怒吼，轰然发出一掌！ 轰隆隆—— 某座无辜的山峰颤抖不已，在大地摇晃之中，轰然被震塌！ 法清眉心竖眼中满是暴怒之意，不断闪烁着紫黑色幽光。 这片无名山川已经沦为一片死地，被吸干了所有生机，化为一片焦黑之色。 流淌在山间的泉流变得浓稠、迟缓，依稀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你到底是谁！” 低声的嘶吼从喉咙里发出，法清的表情愈加狰狞恐怖。 整个身体猛然一扭，右手轰然按下！ 嘭！ 这股力量还难以撼动整个地脉。 但这座山谷，却碎石滚落，晃动不已！ 与此同时，被他放在怀里的一个小小包裹，在这番动作之中，不经意的露了出来。 啪—— 掉落在地的声音。 法清神情一愣，猛地将视线凝聚在包裹之上！ 在此之前，他对这包裹好像全无印象。 法清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连这一方天地，仿佛都陷入了一股窒息般的宁静。 不断滚落的焦石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止了下来，在滑坡中去势骤停。 法清的眼神渐渐不安、紧张，双手微微颤抖。 似乎这包裹里面的东西，便会给他答案。 嚓—— 俯下身，手掌接触到了包裹。 他不知不觉开始屏息，遍布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它，视线里再无他物。 “……” 双手不断颤抖，幅度越来越激烈，却终究打开了包裹。 只有四样东西。 金刚珠，玉如意，以及…… 一男一女，两个木雕。 “呃啊！！！” 法清口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嘶吼，好像在经受着极致的痛楚！ 他的头颅仿佛要炸开，灵台内的魔罗舍利更是不断震荡，似乎要为之崩溃！ 原本犹如被暂停了一般的山谷再次恢复声响，在轰隆声中，继续着之前的震动。 元神黑莲在意识内不知不觉的开始旋转，体积比之前已经大了许多。 蕴道珠一如既往的散发着蒙蒙清光，一切都恍若未觉。 只是默默的反哺一股股的暖流，滋养着法清的神魂。 当然，放到现在，就是在滋养与神魂融为一体的元神黑莲。 而法清也在元神黑莲旋转之中，闭着眼，慢慢恢复了平静。 然而双手却仿佛无意识一般，将包裹内的四件物品随手一抓。 下一刻，出现在黑莲空间内的一角，十分不起眼。 同样存放在黑莲空间里的，还有一钵、一轮、一盘，以及一块似是被生生剥离下来的皎洁玉璧，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而地上，只剩下一个空无一物的包裹。 一缕幽火凭空浮现，将其烧成了灰烬。 随风飘散。 …… 一个月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天下！ 天音寺失踪三年的僧人法清重现于世，但整个人性情大变、坠入魔道，天音寺上下僧人尽皆殁于其手，仅剩普方神僧弟子法善一人幸存。 事关正道三大巨派之一的天音寺，消息一经传出，修真界举世哗然。 但沦为一方鬼蜮的须弥山地界，与山上一片死寂的气息，无不印证着消息的真实性。 此还未完，真正引起天下震动的，乃是后一条消息。 据青云门首座弟子萧逸才亲口传出来的消息所言： ‘法清如今已六亲不认，以虐杀折磨取乐，当属乱世巨魔。 其人更亲口说出，沿须弥山地界一路向南，经过之处将会全部被他化为一片死地，无论正道魔道、修士凡人，尽皆一视同仁。 待这一路走完，便会从南疆十万大山开始，前往东方无量海域，及至西方死亡沼泽，终于北地万里冰原。 但有未至之处，脚步便不停息，凡神州之地，皆为其目标所在。 他青云门萧逸才在此请愿天下同道，放下往日恩怨成见，齐聚焚香谷阻其去路，共诛此魔！’ 这番话以青云门的名义担保，可谓是毫无虚假之处。 纵然有不知道萧逸才是谁的，经过一番打听，也明白了其身份，当下深信无疑。 而且这一个月以来，神州南部禹州、明州一代，本就流传出吃人魔头的流言，本来不当回事的当地势力在沿途数个城池、门派，满城满门被屠后，已经开始十分警惕。 如今这道消息传出来，终于明悟了前因后果。 在其后三个月里，以当地宗门为首，无论正邪两道，尽皆对青云门之举极力赞扬。 且全部表示，自己宗门上下，必回齐聚焚香谷鼎力相助。 随后带头举派迁移，赶往紧邻南疆的焚香谷所在。 本就人心惶惶的世俗人间在修真界宗门的带头下，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哄而上地跟着修士一起开始迁徙之路。 一时间，神州南部出现了一条长龙般的逃难人潮，声势浩大，举世皆闻。 整个神州大地之中，开始弥漫出一股恐慌之意，在世间翻涌传播。 连带着其他暂时与此事不相干的地方，也开始人心惶惶，祈祷着正道的神仙们早日消灭此魔，还世间平安。 天下之内，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子在逐渐绷紧，气氛比起往常，愈加沉闷、压抑。 第七十六章 朱果 又两个月后。 神州，诏州。 这片与南疆十万大山相接，偏僻至极、世所不闻的土地，如今成为了无数人心中最向往的地方。 此时此刻，诏州地界范围内，几乎已经被外面涌来的难民占满。 无数凡人早已不知道自己原来要干什么，只知道不能被人潮落下，不知一路死了多少人，终于在如今纷涌而至的赶往焚香谷所在的诏州之内。 本就不甚富饶的诏州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整个诏州内的城池几近瘫痪，人心愈加烦躁浮动，如同一座干燥的枯山，只需要一个火苗般的引子，便可引起滔天大火、蔓延不绝。 所幸各大宗门拎得清轻重缓急，纵然心中惶惶，却也配合着焚香谷和青云门的弟子，以强力手段镇压一切，勉强维持着没有出现乱子。 而同样逃到这里的一些魔道宗门也不敢煽风点火，毕竟魔教内的几大宗门便是想来，焚香谷也不可能同意他们过来。 仅凭这些魔道的小宗小派，现如今就犹如羊入虎群一般，被人盯的极紧，哪敢翻起什么风浪。 而且这些宗门所在之处，还要在诏州更南边。 诏州之南，与南疆十万大山交界之处，四座辽阔的山脉异峰突起，在东南西北四方环抱之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其实说它在南疆十万大山的范围内也行，因为这四座山脉，本就是十万大山最前面的几座。 而诸多宗门，正处于这些山脉之外。 接到青云门传信的焚香谷在几经查探确认之后，终于无奈的同意了青云门的建议，以焚香谷为中心，成为这场灾劫的主战场。 毕竟那魔头前进的方向便是这边，与其反对，还不如接受，至少可以以此为名义，召集天下修士前来一同抵抗，让焚香谷减少些损失。 而且青云门也会全力进行协助，这般浩大的声势，纵然对方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凶魔，想必也足以应对。 不过无论云易岚还是道玄，都没有掉以轻心。 亲耳在萧逸才的描述之中听到，当世堪称防御最强的天音寺护山大阵被生生打碎，须弥山也沦为死地！ 这般威势，便是百年前的魔教圣魔仇忘语，也有所不如。 在弟子通道面前，两人皆是一副胸有成竹之样。 但私下里，还是有些担忧。 …… “陆师妹。” 焚香谷内，青云门人所住之处，李洵如沐春风般和沿路的青云弟子一一见过，来到一处小院之前。 目光中闪动着毫无掩饰的倾慕之色，在门外朗声叫了一句。 啪—— 陆雪琪推开门，眉宇间一副冰冷之色。 “李师兄何事。” “惊扰到陆师妹了，还望陆师妹勿怪。” 李洵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丝毫不受陆雪琪态度的影响。 “是这样，想必陆师妹知道，我焚香谷历来远离中原之地，不为世人所闻，在修真界之中也颇为神秘。” “许多宗门只以为我焚香谷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边陲蛮荒之地，实际上大错特错！” “外人不知，这处山谷也是如青云山一般天下罕见的洞天福地，乃是世间火脉交汇凝聚之所，万火之精诞生之处！” 语气里，似乎颇为自傲。 “李师兄可还有其他事？若无要事，我要回去修炼了。” 冷冰冰的语气明显不为所动，言语中充斥着拒人千里之外之意。 “……” 李洵眼中闪过一丝恼羞之色，却又转瞬消失，仍自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是师兄啰嗦了，今日来找师妹乃是因为焚香谷中有一奇木，名唤朱木，通体赤红，扎根地底火脉之中，常年受到无尽火脉的滋养，生长极为缓慢。” “但每过三十年，其树便会结出一种果实，食之可助长修为，延年益寿，实属世间罕见之灵果，被我焚香谷某位先辈将其命名为朱果。” “而今日，便是这朱木最近三十年来的结果之日。” “其结果的时辰暗合天地阴极阳生之规律，乃是今夜子时。” “我已禀告师尊，可赠予陆师妹一枚朱果，以便增进陆师妹修为，不知陆师妹可要现在动身？” 李洵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隐隐有些胸有成竹之意。 末了，还未等陆雪琪说话，便仿佛忽然想起来一般，忙不迭正色道： “陆师妹不要误会，实在是焚香谷遭遇此番大劫，青云门自道玄真人往下对焚香谷鼎力相助，我作为师尊的徒弟，实在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方才赠予师妹这枚极为珍贵的灵果。” “除此之外，并无他意，还望陆师妹收下，也算全了我焚香谷上下的感激之情。” “……” 陆雪琪盯了他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如腊月飞霜般寒冽。 “魔头将至，师妹建议李师兄把心思好好放在修炼上，不要胡思乱想。” “否则到时惨死魔头之手，一身修为就此化为灰灰，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果之事多谢李师兄好意，但陆雪琪受之有愧，若李师兄定要赠送，我可以帮你叫来萧师兄。” “以萧师兄的身份，才足以代表青云门收下李师兄的好意。” “不知李师兄意下如何？” “……” 话一出口，李洵就已微微色变，待到说完之时，表情已变得极为难看！ 阴沉的看着陆雪琪，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过就在此时，一名焚香谷弟子服饰打扮的男子一路小跑过来，来到了李洵面前。 “大师兄，原来你在这，谷主有要事叫你过去。” 本就一脸羞恼的李洵心中更生不耐，一下子回过头！ “什么事！说！” “……” 看了陆雪琪一眼，这弟子还是不敢违逆李洵的话，老实说道：“诏州之外已看到那魔头踪迹，恐怕三日之内便可踏入诏州地界，谷主正在召集所有弟子过去。” “哼！” 冷哼一声，到底没胆子无视云易岚的话，狠狠地瞪了那弟子一眼！ “大惊小怪！区区一个魔头，胆敢犯我焚香谷地界，若非师尊不允，我必要亲手除去此魔，拯救天下苍生！” “走！” 说罢，头都不回，自顾自的离开此处。 那弟子满脸尴尬的朝陆雪琪施了一礼，连忙从后面跟了上去。 “……” 陆雪琪站在原地，目光愈发冰冷。 第七十七章 来临 “咯——咯咯——咯——” 牙齿颤栗颤抖的声音。 十几个在此驻守的焚香谷弟子望着缓缓逼近的黑暗，那一片天空都已被无尽的黑雾遮蔽，仿佛末日在一步步走来。 诏州自古多山，与外州交界之处乃是一所峭壁天险，仅有一条还算宽敞的峡谷容人通行，其余处尽皆是高山险阻，无论车马行人都不易通过。 而这些弟子，此刻就守着这条长长的峡谷之路，看着铺天盖日的黑暗渐渐接近。 痛苦怨恨的嘶吼在黑暗中翻涌，大地微微颤抖，仿佛有一大群人马在逐步走来。 “果然是绝世凶魔！” 一名容貌看起来约五十来岁的威严老者，沉着脸缓缓开口。 一时间，空气都忽然炙热了几分。 自三日前收到消息，这魔头即将进入诏州之地，云易岚便率门下数十修为较高弟子，一路奔腾而来。 与其同行的，还有道玄带领的青云众人，以及其他宗门的一些掌教及长老。 不过修真界以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为尊，自然实力也是远胜其他同道，三宗内的核心弟子若放到其他门派，至少也是一个长老之位。 此时此刻这些人加在一起，恐怕也只能堪堪与一个天音寺的战力相抵。 毕竟修真界的战斗，从来不是以人数论高低，而是更看重顶尖者的修为。 “可惜，普泓大师已陨落在这背师叛寺的魔头手里，否则这区区魔头，在我三宗联手之下，根本不足为虑！” 云易岚又接着开口说道，似乎是在激发这些弟子的信心。 道玄真人缓缓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苍老许多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凝重。 不比其余弟子，以他二人的修为，已足以看穿这实质般的黑暗里面的场景。 数不清的凡人衣衫褴褛，眼中混沌迷茫，疯狂中蕴含着一抹嗜血之色，看起来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人了。 一个个口中嘶吼不已，甚至扑到一旁的同伴上，在其身上撕咬啃食。 而其余者则仿佛视而不见，嘴中流着一丝丝腥臭的涎液，不知尽头的跟着黑暗前进。 若要给其取个名字，便是一群沉沦魔道的魔奴，早已没了自身的想法。 而无数人潮之后，黑暗的最深处，仿佛有一丝奇异的紫光乍现。 可惜离得太远，两人已看不清楚。 …… 咔—— 法清睁开眼，随手将一具干尸般的身体丢在地上，其身体仿佛被风化许久一般，咔的一声裂成了几块，又转瞬被无数脚步踏成粉碎。 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颇为不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目光中却是一抹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 他当初对萧逸才所说的话，并没有虚假的成分。 从须弥山一路往南，六个月以来，沿路之地已经全部化为一片沉沦的魔土。 极致的痛苦、恐惧，在这方天地之中不断凝聚，又被他炼入体内。 天下间的气息如他所愿，变成了他钟爱的模样，那么纯粹、那么浓烈。 尤其是…… 前方的诏州之地。 当—— 一声悠悠的钟声的响起。 法清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悠远、宁静的钟声里。 这让他觉得，自己坐在莲台上的样子，就好像一尊佛陀一般，看起来庄严而神圣。 前提是，忽略他周围地狱绘卷般的景象。 …… 悠悠的钟声，同样传入峡谷另一侧。 诸多弟子纷纷紧张起来，个个如临大敌，云易岚与道玄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 “来了。” 话音未落，漫天的黑暗气息，终于侵入峡谷之中！ “道玄师兄，且待我试探一番此獠实力到底如何。” 云易岚缓缓开口，身上冒出一丝极为炙热的灵力。 焚香谷自古以来皆是遵循韬光养晦之策，他云易岚也是向来不在世人面前出手，纵使已臻至焚香玉册玉阳之境，也向来不为外人所知。 目的，便是想隐藏自身实力，待时机成熟之时，带领焚香谷一举取代青云门，成为正道第一大派！ 然而这突入出来的横祸，着实打乱了他的计划。 关键焚香谷在这魔头必经之路上，他便是不想阻止对方，可也终究是避不开。 被他暗中派去与这魔头私议的弟子，早就已经失去了消息，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云易岚如今心中恼怒至极，恨不得将这魔头立刻毙在掌下，却终究心存忌惮，只敢先试探一番。 若事不可为，那便只有…… 云易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云施主小心。” 道玄真人点点头，眼睛半睁半闭，身上一股迟暮之意。 下一刻，云易岚身化一道虹光，身影出现在峡谷中间的半空之处！ “魔头，领死！” 冷冷喝了一声，云易岚双手在胸前一合，缓缓分离，两手掌心绽放着晶莹剔透的火光！ 乃是焚香玉册臻至绝顶境界时，自然显化的火焰异象。 云易岚在胸前竖起分开的手掌虚虚一横，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皆变朱红之色，乃是运转到极致的焚香谷玄火奇术！ 轰！ 两掌骤然推出，一前一后，两道玲珑剔透如琥珀般的火焰，朝涌来的黑暗袭去！ 沿途空气犹如被点燃一般，不断颤动！ “啊！！痛！！” “死！！！” “吼……” 晶莹的火焰冲入前方的黑暗领域，竟然犹如两盏明灯，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将沿路的魔奴纷纷点燃！ 在其接连不断的痛苦嘶鸣声中，化作一地灰烬。 两盏明灯依然在向前推进，这些魔奴根本不需要这两道玄火奇术动用多少力量，只有驱散周围的黑暗之时，才会略有消耗。 峡谷另一侧的李洵吕顺等焚香谷之人，尽皆喜形于色，颇有安心与不屑之意。 但青云众人依然面色凝重，他们更相信萧逸才与张小凡等青云四人口中所述的景象，何况眼下只是杀了些魔奴，谈不上什么实质性的杀伤。 同样，虚浮在峡谷中央的云易岚目光紧跟着两道玄火，丝毫未在意那些魔奴的消逝。 下一刻。 “好漂亮的火焰。” “这是焚香谷的玄火之术？” 笑吟吟的声音在黑暗深处出现。 一朵小小的幽莲虚空乍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从幽莲中探出，将两朵玄火捏在了手中。 第七十八章 退避 一个端坐莲台之上的俊朗少年，出现在众人眼中。 圆溜溜的光头温润如玉，眉生一道幽紫色的竖纹。 微微闪烁，映衬着双眼中一片深渊般的死意。 “……” 人群中传来几声渐渐粗重的喘息。 几个驻守在此的弟子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便感觉心神不稳，魔念丛生。 “静心！” 道玄真人扫了一眼，目光一定，如惊雷般吐出两个字！ 霎时间，周围所有弟子尽皆心神大震，只觉头脑一阵清明，仿佛被荡涤洗净了一遍。 而峡谷中的云易岚望着被法清轻飘飘捏住的两朵玄火，瞳孔刹那间微微收缩。 此玄火奇术并非焚香谷威力最强的法术，但也极为高深，非至阳境者不可修炼，没想到如今竟犹如凡火一般被人捉在手中。 然而下一刻，法清的动作顿时更加令他心生忌惮。 只见法清微微一笑，张开口，将两朵玄火送了进去。 咕咚一声，玄火直抵灵台之处，被魔罗舍利消弭于无形。 但在外人看来，便是他犹如火神祝融一般，以火焰为食，丝毫不被火焰灼身。 “想来这位便是焚香谷的云谷主吧。” “贫僧法清，多谢云谷主美食相赠，这玄火果然非同凡物，味道极佳。” 法清神色中出现一丝回味之意，仿佛真的是什么美餐一般。 “……” 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嘲讽，云易岚却无话可说。 瞳孔深处绽出一朵火苗之影，声音变得极是低沉。 “好个魔头，既然如此，那云某便再赠你一份大礼！” 说话间，右手轻轻一招，一面半个巴掌大小的圆形异宝，浮现在手中。 外嵌碧绿玉环，内镶镜状薄片，色泽赤红，居中之处雕有暗红焰形图腾，两侧红穗自然垂下。 焚香谷镇谷之宝，玄火鉴！ 与此同时，左手虚捏一道指诀，整个人轰然爆发一阵火光！ 玄火鉴仿佛受到感应一般，两侧红穗自然摇晃，玉环开始转动，中间的焰形图腾突然从暗红色化为鲜艳的赤红之色！ 云易岚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轻轻一抖…… 吼——！ 无比炽热的九天神火在玄火鉴中乍现，一道张牙舞爪的火龙咆哮着从焰形图腾处猛然窜出，以云易岚为中心，盘踞在云易岚周身三尺之外！ 龙头从云易岚左肩处探出，鼻孔中不断喷发着火焰。 凶残的瞳孔中满是噬人之意，熊熊烈火在其通体赤红的龙鳞上跳动不止，将这一片峡谷照耀的分外炎热！ “八荒火龙？” 法清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笑意，疑惑的话里却是肯定的语气。 “……” 云易岚心中一惊，他怎会知道这神通的名字！ 但表面上一副老神在在之色，依然带着那副冷笑。 “倒是好眼力。” “不知我这火龙，可能入你的胃口？” “呵……” 法清不在意的笑了笑，眼中愈发好奇。 “玄火鉴不是在六尾灵狐之手么，什么时候回到了你手里？” “……” 这句话犹如一块巨石一般，重锤在云易岚心中！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知道这般隐秘的消息，是从何处泄露了出去。 脑海中闪过几张知情的面孔，但言语里，却已变得森寒。 “少废话！” “祸乱天下，涂炭生灵，今日云某便以焚香谷无上神通除去你这魔头，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刚落，仿佛等不及一般，左手捏着那指诀在八荒火龙瞳孔处虚虚一点！ 嗷—— 这条巨大的火龙瞬间狂吼一声，刹那间气势大涨，犹如被画龙点睛一样，散发着焚尽天地之意！ 激昂的吼声在峡谷中不断回荡，火龙身躯骤然在空中展开！ 吼—— 恐怖的嘶吼声中，八荒火龙化作一道赤红之芒，朝法清袭去！ 岩石峭壁都为之燃起，炎热的蒸汽不断升腾，整座峡谷都笼罩上了一层白雾！ 不过就在此时，在黑暗中嘶吼哀嚎的魔奴们突然有一部分失去了声响。 在无数奴潮中并不起眼，但也被云易岚道玄等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 而就在此时，峡谷正前方闪烁着一抹血光，血光后传出一道淡淡的声音。 “唵。” 轰！ 一个古拙玄奥的漆黑大字，出现在天地之中！ 八荒火龙不管不顾，一头撞了上去！ 但下一刻，沿龙头往后，犹如被吞没一般，一节节消失！ 直至数十丈的巨大龙身全部被湮灭，已经近乎透明的‘唵’形大字，轰然破碎！ 剧烈的劲风反涌而来，依然在不断滴落铁汁的滚烫岩石，夹杂着铺天盖地的白雾，倒冲至峡谷的另一边！ 锵！ 七星剑出鞘！ 迎风斩出一道巨大的剑影，将这股狂风阻挡了片刻！ 萧逸才目光一凝，涌荡全身灵力，再斩一剑！ 轰！ 笼罩着白雾的狂风被巨大的剑影轰然劈散，无数杂物落地！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中，众人前方变得一片狼藉，被烧红的岩石犹自灼烧着地面，将地上染得一片焦黑。 与此同时，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般出现，蔓延至峡谷之巅！ “云谷主不愿意说？” “没关系。” “不过从此刻开始，你们这些人，有多少算多少，通通给贫僧滚回焚香谷中！” 法清表情猛然变得冷厉，眼中不带有丝毫感情。 冰冷的声线仿佛腊月寒风，幽幽回荡在众人心中。 “自此处起，凡贫僧所过之地，皆为魔域。” “诏州，便是贫僧手中的又一方魔土。” “你们可不要想不开，早早在我手中丢了性命。” “贫僧还想看看，聚集一方正道豪杰的焚香谷，到底能不能挡住贫僧的去路。” “滚！” 随着一声怒吒，遮天蔽日的黑暗翻涌而至！ 已经回到人群中的云易岚与道玄真人齐齐对视一眼，心中极为沉重的摇了摇头。 “此獠神通广大，修为远远超出云某心中估计，恐怕难以力敌。” “这些逃到诏州的难民，云某也无法为其庇护了。” “众弟子听令！” “是！” “传讯诏州各地，全部返回焚香谷，不得外出！” “切不可孤身抵抗魔头，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是！” 话音落下，云易岚朝道玄真人拱了拱手，化虹离去。 一旁的李洵仿佛等不及一般，第一个跟了上去，似乎十分不情愿继续待在这里。 或者说，是不想待在陆雪琪身边。 不过陆雪琪自始至终理都没理他，目光看着道玄真人，等待他的吩咐。 张小凡更是脸上愤怒担心至极，他没想到堂堂正道三大宗门之一的焚香谷掌教，竟会说出这等冷漠无情的话！ 竟然还禁止谷内弟子私下阻挡，莫非真的要把诏州之内的无数百姓全部舍弃？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州之数，乃是数州百姓之总和！ 田灵儿轻轻拉着他的手，免得他陷入更深的执念。 而一旁背负斩龙剑一脸冷漠的林惊羽，面色不显，但心中也是十分愤怒！ 道玄真人将这些弟子的神色看在眼里，却无甚表情。 他带过来的弟子不过是当初七脉会武之中的那十几个，分别是通天峰萧逸才、常剑；大竹峰宋大仁、张小凡；小竹峰文敏、陆雪琪；朝阳峰楚誉宏、申天斗；风回峰曾书书、彭昌；以及龙首峰的林惊羽，和门内一些内外长老。 至于其余人，全部待在青云山中驻守宗门，连那古剑诛仙，他临走之前也托付给了后山祠堂那位。 仅凭目前的力量，面对那魔头恐怕自保都不一定足够，更遑论救人。 看着越来越近的黑暗天幕，道玄缓缓开口： “我等也过去吧。” “他人之地，我等不可擅自越权。” “云谷主的话，自然有其考虑之处。” “走。” 苍老的声音却仍自带着莫大的威严。 轻轻一声低喝，众人纵然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了上去。 十数道霞光闪过，这处峡谷已经空无一人。 而这片遮天蔽日的黑暗天幕，也渐渐将峡谷笼罩。 无穷的黑暗肆意扩张，在辽阔的诏州大地上行进。 第七十九章 八凶玄火法阵 焚香谷。 轰！轰！轰！轰！轰…… 大地在颤动，一声声厚重低沉的震颤声，从数百里外传来。 从焚香谷上空向外看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日月遮掩，烈日的余晖，仅仅只照耀在焚香谷中。 仿佛代表着这便是诏州最后一片净土，除此之外，诏州再无活物。 数不清的哭嚎呐喊声在谷外传来，却被冲天而起的赤焰天柱拦住了去路。 充斥在火柱上的火焰散发着凶猛无比，哪怕只是略微靠近，都会出现烈火焚身之感，意识为之狂暴，体内被火毒肆虐。 焚香谷护山法阵，自玄火鉴神器归位后，终于向世人展露出它的模样。 这半个月以来，诏州的原住民与逃难至此的无数苍生，尽皆沉沦在魔灾之下。 有些人想要往南逃入南疆十万大山中避难，但那天堑般的万丈绝仞，却令他们陷入绝望。 往日里可以保护他们不受南疆异族怪物侵扰，但此时此刻，却成为彻底断去他们生机的绝壁天险。 难道诏州与南疆之间没有通道么？ 自然是有的。 焚香谷世代镇守的、被称为“黑洞”的幽暗小道，便是这唯一的通道。 也是因为如此，常年抵挡外族侵入的焚香谷才在这边陲之地受世人景仰，被尊崇为神仙一流。 可惜，现在那些在焚香谷外哭嚎不止的无数流民，清晰地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往昔饱受他们信仰供奉的‘神仙们’，如今已经抛弃了他们。 有人苦苦哀求，有人破口大骂，也有人心如死灰。 然而在这密密麻麻的人潮之中，这些声音犹如沧海一粟，是如此的不起眼，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焚香谷内的各派修士，根本不会理会他们。 同时，也就是在这些数不清的哭喊里，在无数人惊恐至极的目光下，一朵遮天蔽日的幽莲，在黑暗中蔓延而至！ …… 焚香谷腹心之处的大殿，温度比其他地方还要高上许多。 诸多过来援手的宗门，以云易岚与道玄为首，正在殿内商议抗魔之事，个个脸色皆是极为沉重。 哪怕往日里对他们来说极为神秘的焚香谷，现在已彻底展露在他们眼中，此刻也无心关注。 事到如今，灭魔的口号已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便是商讨如何阻止这魔头的行为。 纵使消灭不了，课哪怕是将其封印，也好过让其继续肆虐下去。 就在此时，一名焚香谷内门弟子突然闯进来，满脸紧张的小跑至云易岚身前，口中低喝道：“谷主！” “……”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密密麻麻的目光投在这弟子身上，令他心中一颤，勉强维持着镇定。 云易岚也将目光看了过去。 “何事。” “外……外面……” 还未说完，一层末日般的阴影，从殿外传了进来。 一时间，原本炙热明亮的大殿，仿佛瞬间黯淡了一些，连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众人心中纷纷一沉，已经猜到了什么。 走出去，只见无穷无尽的黑暗，遮蔽住整个天空。 原本在谷外哭喊不止的无数难民，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声音。 令人遍体生寒的啃食嘶吼声，在黑暗里不断传出。 焚香谷内的各派弟子脸色发白，似乎不敢想象黑暗之中的景象。 云易岚在大殿门口的玉石台阶之上环视一眼，脸色愈发阴沉。 他已修至玉阳之境，心神与焚香谷这片祖宗基业联系十分紧密，自然能发现一丝丝微不可见的黑暗气息在不断侵蚀着山脉上的冲天火柱。 整座焚香谷，似乎也渐渐陷入这黑暗的影响。 “上官师弟。” “谷主。” 随着云易岚一声淡淡的呼唤，一名清臞削瘦的老者，突兀出现在焚香谷禁地之处。 两人遥遥相望，上官策身上火光一闪，禁地之门大开！ 云易岚掌心浮现玄火鉴，双眼化为一对火瞳！ “咔——” 一道机关之声响起。 云易岚的目光仿佛穿透整个禁地，直抵建在地底火山之上的玄火坛中！ 手中的玄火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嵌合在禁地深处，玄火坛那刻有玄火鉴三字的凹槽之内！ 嗡—— 偌大的焚香谷忽然变得极为压抑。 若有若无的神秘低语在天地之中缓缓出现。 伴随着古老而神圣的低吟，焚香谷大地忽然剧烈颤动！ 轰！ 围绕着焚香谷的四重山脉齐齐爆发出气息惊人的滔天火柱，直冲云霄！ 大地颤抖的愈加激烈，哪怕在场之人皆为修士，此刻也都有些站不稳。 而那充斥天地之间的古老梵唱，不知不觉，被一道道低沉的龙吟之声取代。 “嗷——！” 仿佛群龙之首出现一般，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响彻寰宇之间！ 四道冲天的火柱好像彼此在互相吸引，一层赤红色的火焰光罩，朝相邻火柱延伸而去。 嘭！ 众人心中仿佛遭到了一记重锤！ 只见四道火柱蔓延而出的火焰光罩，在半空中彼此交接，连成一片！ 轰！ 焚香谷的摇晃骤然一停！ 一层巨大的半圆形光罩离地而起，穿过众人身体，在四方火柱的承载中，将整座焚香谷笼罩在光罩下！ 玄火坛所在的禁地之中突然爆发一阵强烈的红光！ “嗷——！” 刚刚那声龙吟再度出现，一条绵延上百丈的火龙，自禁地之中一飞冲天！ 赤红色的龙躯上是一片片火焰凝聚的龙鳞，尽皆散发着流光溢彩似的光芒。两只大如灯笼的瞳孔蕴含着狂暴愤怒之意，爪生四趾，气息极为凶恶蛮横，明显是一只人间凶兽！ 云易岚笑了笑，手中出现两枚娇艳欲滴的红色朱果。 轻轻一扬，向火龙口中飘去。 “吼……” 火龙低吟一声，两枚朱果消失在巨大的龙口内。 轻飘飘扫了云易岚一眼，龙躯一震，轰然融入光罩之内。 下一刻。 “嗷——！！！” 四方左右突然响起一阵连绵不断的龙吟，仿佛万龙齐吼一般！ 八条百丈左右的火龙在四方火柱之中浮现，不断发出激昂的龙吟。 在一声声龙吟之中，笼罩住整个焚香谷的光罩自此刻开始，不断闪烁着龙影。 似乎那八条火龙，就在光罩中游走。 逼近的黑暗瞬间被拒之阵外，不得寸进！ 八凶玄火法阵，起！ 第八十章 交手 “大功告成！” 云易岚心中暗喝一声，清晰地感知到谷内那些黑暗气息已被彻底磨灭，山谷内外以法阵为分界线，泾渭分明！ 在无尽黑暗的包围中，八荒玄火法阵散发的炽热火光将焚香谷照到一片通明，连绵不绝的低沉龙吟仿佛晨钟暮鼓一般，不断驱散着众人心中的杂念。 云易岚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原来他还觉得这魔头凶威盖世、不可力敌，担心连八荒玄火法阵也难以奏效。 如今看来，这魔头也不是无敌的。 目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也不敢擅自操纵八荒玄火法阵主动出击，只能令八荒火龙转为潜龙之势，似攻实守，却又随时可爆发雷霆之威！ 这样来看，就要看这魔头愿意僵持多久了。 不过焚香谷地下便是无尽火脉，八荒火龙更是源自地底火山的火精形成，背靠自然之伟力，他丝毫不担心焚香谷会先一步坚持不下去。 但就在此时，黑暗天幕之中忽然传出一声淡淡的笑声。 黑雾一阵涌荡，四散而去。 法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故意留出时间让云易岚等人聚集在焚香谷中，就是要让他们摆好阵势，架好舞台。 然后……由他粉墨登场！ 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粉碎他们的所有希望！ 只可惜，这些人还不足以代表全天下的修士。 以魔教四宗为首的魔道之人，并没有出现。 这就有些遗憾了。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那么无聊，为了杀人而杀人。 这些魔奴就犹如他养的肉畜，身上只剩下极致的绝望，无比纯粹。 但法清更希望的，是彻底击碎天下苍生心中的希望，让整个世界陷入混乱绝望之中！ 以亿万生灵之欲念为火，方可炼出真正的六欲魔身！ 这欲念是善也好，是恶也罢，只要足够纯粹即可，实际上都在欲念范围之内。 然而比起善念，人心中的恶才是最容易被勾引出来的。 甚至因此，法清都不想使用什么诱惑、侵蚀的手段。 极致的折磨与痛苦，希望崩塌后的绝望，才是所有手段中最直接、最省力的一种！ 现在看来，他原本那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已经落空了。 …… 周身黑暗彻底退去，法清端坐莲台之上，嘴角含笑，在半空中望着眼前的法阵。 “八荒玄火法阵，果然名不虚传。” “云谷主，你说贫僧能否将其破去呢？” “哼！” 云易岚冷哼一声，不怒自威的威严面容上带着一丝冷笑。 “你大可以试一试。” “好。” 法清点点头，从善如流。 一朵幽莲虚空乍现，片刻间便覆盖了整座山谷。 如今的他，已经丝毫不需担心法力不足的情况。 沉沦在黑暗中的无数魔奴，皆是他的补给！ 轰！ 硕大的幽莲轻轻一颤，便是八凶玄火法阵中龙吟不断，更是犹如天火降世一般喷涌出无数赤红色灵火，也难以将云端中的幽莲击退。 法清轻轻一招手。 “呃……” 数千魔奴仿佛在最后一刻恢复清醒一般，微弱的传来一声解脱般的哀鸣。 一颗血丹，在法清手中形成。 云易岚瞬间神情大变！ 不过就在此时，道玄伸手虚虚一握。 锵！ 挂在萧逸才腰间的七星剑清光大盛，骤然出鞘！ 啪—— 稳稳将七星剑接在手中，左手轻轻在七星剑剑身上拂过，眼中一片怀念之色。 七星剑也犹如见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没有丝毫反抗，如虹剑影倒映着道玄苍老的模样，与百年前的少年相比，已经物是人非。 “徒儿，为师传你剑诀，传你心法，却从未在你面前演示过一招一式。” “今日，你且看好。” 淡淡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下一刻，被黑雾遮挡的天空骤然色变！ 无尽的星光在苍穹中闪耀，驱散一切黑暗！ “长空浩荡，聚我星辰，剑开七星，荡妖除魔。” 悠悠的轻吟不紧不慢，仿佛闲庭信步般惬意。 但道玄身体之中，却乍现无穷清光！ 轰！ 云开雾散，天空之中出现一个硕大的银色星辰！ …… “太清境！” 云易岚心中惊喝一声，缓缓冒出三个字。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之前已有所猜测，却没想到道玄真的臻至此境。 而且他引以为傲的焚香玉册玉阳境，在道玄这太清修为面前，竟隐隐弱上一丝。 这一丝，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 “七星剑式……” 萧逸才喃喃自语，目光愈发明亮，眼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河，仿佛有所感悟。 而此时此刻，这由道玄亲手施展出的七星剑式，已在瞬息之间连成北斗之势！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七颗大星在苍穹中各占其位，绽放出无尽银辉！ 与此同时，法清颇为好奇的看着天空中的异象，任由其威力凝聚到极点之际，方才吞下手中血丹。 “唵。” 淡淡的声音穿透万物，响在谷内众人心中。 道玄的脸上闪烁着星辉，仿佛神灵一般！ “去！” 犹如天地震荡而出的低语，道玄轻轻一喝，七星仙剑遥遥一引…… 轰！ 天空之中骤然炸响！ 轰鸣之中，空中翻涌无穷气浪，好似星河倒灌般的璀璨银辉，与唵字真言交接在一处！ 嗡—— 惊天动地的爆裂声仿佛让众多弟子短暂性的失聪，耳中一片嗡鸣。 只见那片遮天蔽日般的黑雾都被这股力量轰出一大片晴空！ 漆黑的唵字真言与辉煌星河交缠不断，终于，齐齐粉碎！ 八凶玄火法阵震荡不已，却牢牢保护着山谷不受余波影响。 而法清也轻轻一指，将倒卷而来的气浪在空中湮灭。 这一击，不分上下。 “啪——啪——” “啪——啪——” 法清在空中赞叹地拍了拍手掌，丝毫没有在意刚刚的失利。 “好神通。” “不愧是青云四大剑诀之一，七星剑式。” 法清语气真诚，发自心底的称赞道。 他对唵字真言的失利早有预感，本身他的修为就难以支持更大威力的唵字真言，而且对方还并非天音寺那尊菩萨一般，受他黑莲之力所克。 与道玄亲手施为的七星剑式平分秋色，已经令他十分满意了。 毕竟…… “道玄真人，继续。” 法清伸手一招，黑雾瞬间剧烈翻涌！ 三枚血丹，出现在他手中。 “唵。” “唵。” “唵。” 第八十一章 焚香内乱 “道玄师兄。” 肃穆的大殿内，云易岚眼中一亮，疾步走到殿门处，虚扶了道玄一把。 道玄闻言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有说话，神色间似乎有些疲倦。 或者说，殿内所有人，尽皆一副疲倦之色。 自三日前与外面的魔头初次交锋之后，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魔奴令道玄也坚持不住这般巨大的消耗。 好在云易岚及时以八荒火龙之力将那一道道散发着魔意的唵字真言挡下，把法力消耗过度的道玄换了下来。 法清对此也不恼怒，他自须弥山而来，麾下早已形成了成百上千万的魔奴之潮。 而以他目前的修为，最多只能一次性掌控数千名魔奴的血祭之力，完全有时间陪他们慢慢玩。 天际中的‘唵’字真言一声接着一声，保持着规律，三日以来从未间断过一刻以上，焚香谷也只能依仗八凶玄火法阵，奋力抵抗。 然而可惜的是…… “噗！” 躲避在焚香谷内的某个门派弟子突然狂喷一口鲜血，口中却渐渐发出冷笑，眼中一片狂乱之色！ 邻近的弟子似乎已然习惯，神情麻木无比，十分熟练地齐齐出手，将其斩在剑下。 三日来的轰击，便是依地势而起的八凶玄火法阵，在第二日时，也渐渐摇摇欲坠。 云易岚无法，与各派掌门商议之后，轮流为八凶玄火法阵献祭自身灵力，试图维持其不毁。 焚香谷拿出世代积攒的灵丹灵药，为诸多修士加快灵力恢复。 适才进来的道玄，便是刚刚服用了一枚万火玄丹，太清境的法力再度恢复圆满。 然而纵使如此，法阵原本毫无破绽的防御，也渐渐被黑莲侵蚀。 笼罩在法阵上空的巨大幽莲，散发着幽幽的紫光，硬生生穿透了法阵的防御，降落在焚香谷内。 谷内众多修士见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只得每日静守本心，抵御外魔侵扰。 然而在这心中日渐绝望的情况下，哪是那么好抵御的。 刚刚那某门派的弟子便是邪念入体，整个人走火入魔，沦为黑暗之力的傀儡。 而在此之前，早已有数十名弟子出现了这种情况。 愁云惨淡的绝望气息，笼罩在焚香谷中。 …… 法清端在黑暗中的莲台之上，脸色惬意淡然。 随手一招，又是一颗血丹成型，却没有立刻吞下。 无穷无尽的欲念，涌入他口鼻之中，表情中愈发享受。 焚香谷内这些修士散发的欲念气息，可比这群魔奴要强多了。 毕竟其神魂已经过了天地灵气的淬炼，远非凡夫俗子可比。 既然如此，面对这僵持的情况，他更加不着急了。 早一日晚一日，并无什么区别。 反而对方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中，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才是最为美味的。 当然，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可惜这些沉沦的魔奴之前都是凡人，哪里懂得什么清心定神之法。 根本容不得他折磨多久，便已精神崩溃。 难得的机会，他要好好把握才是。 而且…… …… “孽畜！” 云易岚震怒无比，狠狠冲着李洵甩了一掌！ 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日。 焚香谷内的气息愈发阴沉狂躁，这犹如在等死般的绝地困境，令每个人都看不到分毫希望。 一声一声的‘唵’字真言动摇着他们的意念，摧残着他们的希望。 一个个犹如机器一般，机械的重复着献祭法力、恢复法力的过程，好像已经不知道为什么抵抗，只是为了抵抗而抵抗。 而各派掌门此时也不再各自住处待着，而是齐聚大殿，似乎想讨论出一个破局之法。 然而以萧逸才为首的青云众人，轰然踏入殿内！ 嘭—— 李洵死狗般的躯体被扔在了地上。 ……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本就燥热的焚香谷，如今仿佛一个大熔炉，烧的谷内众人心火躁动不已，却依然在默默坚持。 而一向自诩为天才俊杰的焚香谷大弟子李洵，心境竟不如诸多小门小派的弟子。 在这绝望的困境与垂涎已久的欲念之中，彻底沦落魔道。 在今日清晨之时，他假传师命，将青云众人都调离了出去。 自己，则孤身前往陆雪琪的居处，想趁其正在炼化灵丹、恢复灵力，欲要完成自己那图谋已久的心愿。 可惜。 轰隆！ 漫天的雷光翻涌，陆雪琪一张脸苍白至极，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决绝！ 李洵根本不知道，陆雪琪在七脉会武之时便可强行运用神剑御雷真诀。 早就证明了，她在这道剑诀上的强大天赋。 纵使此刻法力损耗大半，但拼着内伤反噬，也可强运神通！ 天空翻涌的雷光，立刻让察觉到不对的青云众人赶了回来。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满脸燥热贪婪的李洵，正在突破神雷的防线，妄图接近陆雪琪的身体。 萧逸才瞬间大怒，七星剑清光大盛，骤然脱手向其后心击去！ 接下来，便是眼前的情况。 …… 只听颈骨咔咔一声脆响，云易岚这一掌几乎险些要把李洵毙在掌下！ 然而将他押过来的青云众人，各个神情冰冷，丝毫没有同情之意。 陆雪琪布满寒霜的容颜上，更是露出丝丝杀机。 李洵面如死灰的脸上狂喷一口心头精血，却拼命扭着头，看向云易岚，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无法接受一向宠待自己的恩师，竟会对自己下这般重手！ 微弱的气息渐渐杂乱，魔念直冲心头。 本就被魔念侵蚀的内心，彻底堕入万丈深渊！ 口中发出无声的惨笑，他无比怨恨的环视周围一周，轰然身上爆发一股惨绿色的火焰！ “洵儿！” 云易岚瞬间心中大震！ 他所有的图谋都是为了焚香谷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对自己这已经内定为下一任谷主的徒弟，自然也分外看重。 刚刚的举动，也只是为了堵住青云众人的嘴，将他性命保下。 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向聪颖的徒弟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陷入魔障之中。 冷眼旁观的道玄目光一寒，李洵的样子让他想起百年前的惨事。 淡淡的清光在手中浮现，似乎云易岚若不动手，他便要彻底断去其性命！ 如今性命攸关之际，便是他不给云易岚颜面，云易岚也不可能与他动手。 胆敢染手青云门的弟子，便是自绝他的生路！ 然而就在此时，施展出焚香禁术的李洵，身影突兀消失。 他的目的，似乎只是想迷惑众人一瞬。 天空中，传来怨毒张狂的笑声！ 第二次征集书名 鉴于很多人反映诸天神僧这个神僧两字与文风不符，我决定再换个名字去找编辑修改。 最初的名字是（从天音寺开始的诸天万界） 第二个是（诸天神僧） 集思广益，大家觉得第三个叫什么好？ （第三个书名的风格可以参考简介风格，这大概就是本书文风了，肯定不是完全的邪恶阵营，但也谈不上守序善良，介乎于守序中立与中立邪恶之间徘徊。） （守序善良、中立善良、混乱善良；守序中立、绝对中立、混乱中立；守序邪恶、中立邪恶、混乱邪恶；这九个阵营标签划分大家都知道吧？） 第八十二章 初试 云易岚神色瞬间巨变！ 比起刚刚的吃惊，现在的脸色隐含一股惊怒和阴沉，似乎在有他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 冲了出去，果然见到李洵气息微弱的半空中，神情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张狂！ 被云易岚安放在玄火坛作为阵眼的玄火鉴，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洵手中。 “洵儿，下来！” 云易岚沉声说道，威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闭嘴！老东西！” 李洵的声音沙哑而怨毒，瞳孔中散发着掩饰不住恶意。 他似乎，已经被魔念彻底腐化了。 “我在你膝下服侍几十年，一向把你当亲父看待，今日为了这青云门的婊子，你竟对我下此狠手！” 李洵猛然脑袋一扭，目光贪婪而恶毒地打量着陆雪琪凹凸有致的娇躯，满是肆无忌惮之意！ 渗透进法阵内的黑莲幽光似乎对他极有裨益，伤势好像在缓缓恢复。 陆雪琪美目发寒，悄然按在天琊剑柄上。 “且慢！” 云易岚低喝一声，踏前一步，望着半空中李洵。 “洵儿，速速把玄火鉴放回原位，为师可力保你不死，并且今后你在焚香谷的地位依然如旧！” “否则，休怪为师心狠！” “哈哈哈哈！” 李洵狂笑一声，身体竟然渐渐在半空中站起，似乎伤势已好了大半。 随意掂了掂玄火鉴。 “老东西，你以为当初我杀了那两只狐妖拿到玄火鉴后，第一时间便回谷交给你了？” “催动玄火鉴的法决，我也会！” 李洵冷笑一声，突然手中光芒大作！ 八凶玄火法阵，渐渐分离！ 云易岚整张脸变得阴沉无比，立时便欺身而上！ 然而八条火龙，却一下子拦住了他与周围所有人出手的动作！ 锵！ 青云众人骤然仙剑出鞘，剑锋直指李洵！ 然而李洵却理由不理，将自己的后心完全交给八荒火龙守护！ 天空中的法阵渐渐露出裂缝，李洵脸上露出一抹谄媚之意，躬身将玄火鉴捧在手中。 “魔奴李洵，参见主人。” “哦？” 静静看着这出好戏的法清，淡笑着看向李洵，轻轻一招，玄火鉴飞入手中。 而李洵的神情也随之大喜，立刻飞进黑雾之中，站在了法清身侧。 又是一道堕落的灵魂。 不如法相那般恶意缠身、魔念纯粹，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了。 不过此时，他还不急享用。 本来可以继续陪他多玩一会儿的八凶玄火法阵，已从内部不攻自破。 既然如此，那他也没必要放过这天赐良机。 毕竟虽然不着急，但还有整个神州等他去发掘呢。 轻轻站起身。 轰！ 无尽的黑暗，遮掩住整个天地！ 法清看向手中的玄火鉴，微微一笑，突然目光一冷！ 源自元神黑莲的魔火，自眉心第三只眼中喷发！ 咔—— 这上古秘宝玄火鉴，仿佛在经受着极大的冲击，被迫发出咔咔声。 八凶玄火法阵内的八荒火龙哀鸣一声，整个法阵颤抖不已，冲天而起的四道火柱不断闪烁，光芒变得极为暗淡！ 原本亮如白昼的焚香谷，刹那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唯有一道道法宝的光芒，仍然维持着周身三尺至内的光亮。 但在场之人的心，渐渐跌落谷底深处。 “嘭！” 巨大的法阵，犹如琉璃般破碎。 玄火鉴也好像失去了灵力一般，化作一副古朴无华的模样。 法清无谓的笑了笑，随手一抛。 啪—— 眼疾手快的李洵立时拿住，却微微一怔。 刚刚还在他手中充满灵性的玄火鉴，此时已彻底陷入沉寂。 “云谷主，功亏一篑？” 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空中传下。 焚香谷内的所有人，已这股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黑暗所笼罩。 云易岚沉着脸，一言不发。 而道玄，不知不觉双手虚成爪状。 一丝丝的黑气，在他身外浮现。 不过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一点都不起眼。 整座焚香谷内，一片寂静。 唯一能听到的，便是无数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罢了。” “既然你们无意交谈，贫僧也不便强求。” “八凶玄火法阵并非贫僧亲自破除，想必你们也输的不服气。” “那贫僧，便在最后成全你们一回吧。” 法清淡淡一笑。 下一刻，整个人化为无悲无喜之色。 原本魔意滔天的气势骤然一散。 取而代之的，一股深沉、压抑、冰冷、死寂的黑暗。 法清端坐黑莲之上，身后出现一道神圣而诡异的幽紫色圆光。 右手横膝，左手触地。 嗡—— 法清的投影似乎在每个人心中出现。 整个天地仿佛静止了一刹那。 下一刻，一阵微风吹过。 焚香谷内的众人，无论何门何派、修为高低，尽皆化作一阵粉尘，随风而逝。 似乎这一刹那，乃是他们的千百年。 骨骼肉身，都已尽数风化。 张小凡等人手持法宝，只觉遍体生寒，一阵无力之感，从心底升起。 这般神通，他们要如何才能抵挡？ 而且……为何他们没有随众人一同逝去？ 法清给了他们答案。 “道玄真人，我这式近日内才能真正施为的神通，威力如何？” “……” 道玄沉默半晌，终于极为晦涩的开口。 “无可匹敌。” “哦？” “那你的玄阴鬼气，又比之如何？” 问到这里，法清忽然有些恍惚，觉得这句话似乎好像和谁说过。 “……” 道玄真人沉默不语。 一旁青云众人也尽皆发愣，他们从没听说过宗门里有名为玄阴鬼气的神通。 这般鬼气森森的名字，应该是魔道的功法才对。 唯有一些知晓百年前之事的长老，才露出一丝震惊，更有一股不可置信的荒谬。 “远远不如。” 终于，道玄真人张开口，语气低沉。 “那么……诛仙剑阵呢？” 法清神情玩味，终于问出了号称此界杀伐最强的诛仙剑阵！ 道玄真人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 “诛仙不可，剑阵足矣。” “好。” 法清没有任何介意之色，他等的就是道玄这句话。 不然他为何要将那些人全部杀掉？留下来作为魔奴不好么？ 只是为了完全碾碎道玄的道心，逼他只能相信最后的方法。 “燕师妹，你不出声，是以为贫僧没有发现么？” 说完，法清忽然话头一转，悠悠看向角落一侧。 那里是一片浓郁的黑暗，却随着法清的话，默默走出一道身影。 燕虹。 除青云众人外，唯一的幸存者。 “既然道玄真人说诛仙剑阵足以胜过贫僧的魔罗印，那贫僧便给道玄真人一个机会。” “我对真人在焚香谷组织起的号召十分赞赏，但并不完全满意。” “此番道玄真人回山，我希望您能召集天下修士，共聚青云抗魔。” “记住，是天下修士。” “无论……正魔两道！” 法清淡淡一笑，语气中透出几分森冷之意。 “贫僧可不想……灭了一处焚香谷，还有一座青云山，灭了一座青云山，又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名山大河，依然残有的抵抗之士。” “毕其功于一役，你们方便，贫僧也省事。” “若你们胜，则贫僧自此消失世间。” “人世重享太平，再无贫僧这涂炭生灵的魔头作乱。” “但若是贫僧胜，则天下苍生，再无活路！” “到时留给你们的，只有一片永远沉沦堕落的无尽魔土，一片充斥绝望与哀嚎的炼狱人间！” “燕师妹，记得要好好以焚香谷最后幸存者的名义，为道玄真人帮忙啊。” 末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燕虹遍体生寒。 当年甚至令她有所倾慕的和尚，早已完全变了模样。 …… 道玄沉默良久，终于转过身，携众弟子与燕虹朝山谷外走去。 黑暗退散，主动让出一条去路。 忽然，法清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脸上浮现一抹自嘲地笑意。 “道玄真人，且慢。” “……” 道玄转过身，一应弟子尽皆满脸警惕的看向法清。 “这个人，也交给你们吧。” 伸手轻轻一抓，在李洵骤然色变的神情中，将他体内魔气完全封印！ 砰—— 好巧不巧，正好扔在了陆雪琪脚下。 “如何处置，贫僧不管。” “但贫僧希望，青云山再见时，这个人还活着。” “主人！不要！” “李洵甘愿为奴，求主人赐我一条活路！” “主人！” “主人……” 声音逐渐远去，李洵的脸色从哀求变为恐惧，又渐渐怨毒地破口大骂！ 可惜，都已听不清了。 他身旁那群落寞的身影，却仿佛带着此世最后的希望，御剑而起，直冲云霄。 法清遥遥望向天际，看着无尽的苍穹。 “你……真的没有意识么？” 心中冒出这句话。 不知为何，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目光微微一闪，定格在一片黑暗的玄火坛内。 里面，仿佛有道似曾相识的气息。 法清眼中幽光一闪，身影在原地缓缓消失。 空无一人的焚香谷内，充斥着一股股实质般的黑暗。 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在悄然哀吟。 阴风拂过，谷外依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一时间，这座山谷仿佛变得分外恐怖！ 让人只觉得……遍体发麻。 第八十三章 南疆 轰隆隆—— 机关转动的声音。 法清仿佛循着莫名的指引，站在了玄火坛三层入口之处。 沿路的那些火中凶兽，早已消亡在他手中。 法清看着玄火坛第三层深处中的一片黑暗，目光隐有一丝不安。 似乎里面的东西，与他脑海中那片被遗失的记忆，有很大的联系。 但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片记忆到底是什么。 只是每当修为精进之时，法清便能察觉到，这片记忆在渐渐消失。 若他不提前找到答案，恐怕永远都记不起来了。 但事到临头，心中反而有些惶恐。 好像他的身体，在本能抵触着脑海中那道身影。 那道令他感觉十分重要的身影。 “怎么？等不及三百日，今天便要将我拿去炼丹？” “难得见到焚香谷如此大规模的开启八凶玄火法阵，莫非是遇到了难以抵抗的大敌不成？” 一道声音，打断了法清的思绪。 话语中似乎把他当成焚香谷的人，语气极为冷漠而嘲讽，凶戾之中带着丝丝仇恨，却难掩声音中那股惑人心弦的魅意。 “……” 法清轻轻抬起眼，看向黑暗深处。 若有若无的幽蓝光芒黯淡不已，一只体型巨大的白狐，十分虚弱的趴在地上，身上遍布刻有神秘符文的玄火链。 此时，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息的异常，白狐无力的抬起头，在黑暗中看了过来。 “你不是焚香谷的人。” “对。” 轻轻答了一声，法清一步一步向白狐走去，语气中，似乎蕴含着莫名的意味。 “令云易岚开启八凶玄火法阵的人是你？” “焚香谷的人呢？！” “……” 白狐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激动，语气中有些不敢置信的快意！ 不过法清，并没有回答她。 一双手，轻轻抚在了她的头上，口中发来如若梦呓般的声音。 “你的气息……很像……” “你在说什么？” 法清周身冰冷的魔意似乎让白狐迅速恢复了过来，纯白的皮毛有些发痒，但感受着眼前之人如若无底深渊般的气息，却不敢有何妄动。 只是清冷着声音，有些疑惑地问出声。 “……” 法清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抚摸了一会。 突然，目光一冷！ 轰！ 狂风大作，束缚住白狐的玄火链晃动不已！ “这股风里，可能便有刚刚谷内所有人尸骨无存后的粉尘。” “自然也包括你口中说的焚香谷之人。” 伴随着话音，白狐不断发出充满痛楚的低鸣，然而一双眼睛，却在法清的话语中分外明亮！ 那一根根玄火链，寸寸崩裂！ “九尾天狐。” 法清淡淡地看着她，轻轻吐出了她的身份。 一阵幽蓝色光芒凝聚，这玄火坛的第三层，在刹那间仿佛气温降低了几度。 一个婀娜有致，魅惑天生的身影，出现在氤氲的光芒之中。 “多谢恩公。” 九尾天狐，也就是小白，吃吃笑着朝他施了一礼。 神情中，犹自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但目光深处，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与苍凉。 只是在她那散发着无穷诱惑的躯体面前，丝毫不起眼。 “……” 魔罗舍利发出轻轻的颤抖。 一丝压抑十几年的情欲，从心中渐渐浮起。 但法清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不是她！” 嘭！ 法清双眼忽然变得暴怒，似乎心中受到了极大落差！ 浑身爆发的魔气令重伤未愈的小白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一把被他抓在了手中！ 晶莹的皮肤渐渐苍白，似乎魔气在侵蚀着她的血肉精气。 原本故意表现出的欣喜之样渐渐淡去，默默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也好……不用报恩了……” 脑海中闪过这句话，她的意识愈发疲惫，仿佛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不过下一刻，她突然被丢在了地上。 一层黑暗的气息包裹住她的身躯，将那具千娇百媚的肉体遮掩在了里面。 “贫僧失态了。” 似乎刚刚的怒气已经消失，法清的语气，又变得漠然起来。 “……” 小白默默站起身，眼前这人看外表只是个少年，但那喜怒无常的样子、与周身滔天的魔意，却让她分外心悸。 只得默默收敛了表情，神情安静。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更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但毕竟这人刚救了她一命，还帮她报了杀子之仇。 更何况……她也没有反抗的资格。 既来之，则安之，对方要杀要剐，皆随其心意罢了。 小白心中叹了一声，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没有修为的弱女子一般。 …… 南疆，十万大山深处。 无穷无尽的滔天魔气，早已侵入了此地。 妖兽、异族、各个古老的部落，尽皆沦为被欲望与黑暗支配的魔奴。 那些奇诡阴毒的巫术、千奇百怪的神通，在黑莲之下，都消散于无形。 穿过南疆前沿的黑森林，翻过七座险恶的山脉，法清终于来到了此行南疆的目的之一，镇魔古洞。 世间之中，天煞明王的信仰之力最为浓郁之地。 似乎这天地戾气所生的兽神，与天煞明王有着莫名的联系。 这一点，在当初于须弥山吞噬法相之后，法清便隐隐有所感觉。 毕竟无论是天煞明王经，还是法相窃取的神火之力，在他死后，通通都成为了法清的战利品。 冥冥中有种感应，指引着法清来到这镇魔古洞之前。 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尊巫女的石像。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伫立在一旁的绝美女子，轻轻开口问道。 神情中一副成熟淡雅的风韵，又有一股祸国殃民般的魅惑。 九尾天狐，小白。 不知为何，法清最终还是留下了她一命，更让她成为自己身边唯一一个神志清醒正常的生灵。 或许……是因为她的气息与脑海中那道身影有些相似？ 不得而知。 “不错。” 法清在地上走了两步，仰面看着这石像，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小白心中一震，不再言语。 一路上，她见到无数生灵，都在这抹微笑之中，沦为失去理智的魔奴。 至今仍在漫山遍野的魔气之中，散发着绝望与哀嚎。 纵然对方似乎没有杀她的意思，但这种视生命如无物、肆意侵蚀与屠戮的人，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可她又感觉对方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以屠杀与折磨取乐，而是有着某种图谋。 但她不想去猜测，也不敢去猜测。 能够活下来，便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ps：大家帮忙想想书名啊！） 第八十四章 继承 “在此等我。” 语气淡淡中，法清脚下浮现一朵黑莲，托他来到半空，与石像对视。 “玲珑？” 法清微微打量着这个石像的样子，口中吐出这个女子的名字。 轰隆隆—— 话音刚落，石像突然剧烈颤动。 法清嘴角翘了一下，转过头，顺着石像的目光，看向一处幽深的洞窟。 镇魔古洞。 封印着由玲珑亲手创造，聚集天地戾气而生的兽神。 身影渐渐消失，镇魔古洞中亮起一抹幽幽的紫光。 而他的身后，无穷的魔气渐渐将石像覆盖。 啪—— 石像，四分五裂的摔在了地上。 而守卫在此的凶灵，连气息都不曾露出，便消逝在黑莲的侵蚀中。 毕竟对于这些灵体之物，在元神黑莲面前，简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小白静静地看着，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只是望着镇魔古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怀念和惆怅。 这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高山，渐渐陷入一片彻底的寂静黑暗之中。 …… 滴——嗒—— 幽深的镇魔古洞中，回荡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 隐约的兽吼在洞窟深处出现，似乎感知到了陌生气息进入。 法清仿若未觉，随着脚下的幽莲，慢慢飘进黑暗洞穴的深处。 “吼——”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对血红的眼睛，伴随着低沉的嘶吼，倒映在法清眼中。 然而还未等法清有什么动作，脚下的幽莲突然绽放起一阵深邃的紫芒。 镇魔古洞内的声音渐渐停息，一道庞大的血红精气被紫芒带回，融入幽莲之中。 那一刻，幽莲轻轻的颤抖几下，仿佛是在炼化。 而法清则放任着幽莲的动作，渐渐来到镇魔古洞的尽头。 一扇镶嵌有巨大绿色宝石的石门之前。 “你是谁？” 一道阴冷而空灵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古洞内突然阴风乍起，整个洞穴都微微摇晃起来。 似乎是在限制着什么。 “来找你的人。” “哦？” 法清的回答似乎引起了门后声音的兴趣，突然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笑声。 “找我？你知道我是谁？” “自然知道，你是兽神。” “被玲珑封印千万年，聚天地戾气而生的兽神。” “……” 石门后的声音突然消失，古洞内的气息愈发压抑。 犹如，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你是怎么进来的……” 声音低沉无比，隐隐透露出一股呼之欲出的凶戾之气。 “自然是沿路走进来。” “哦……你是说那些阻拦我的凶兽？” “死了。” 淡淡吐出两个字，古洞中骤然一静！ “……洞外呢？” 声音里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又好像是想听到一个与他猜测不同的答案。 可惜…… “洞外？” “若你说的是南疆异族，自我经过之地，如今已没有活人了。” “若你说的是……” 法清嘴角似笑非笑，故意拉了一下长音。 他知道兽神真正想问什么。 “若你说的是……守卫在洞外的凶灵，还有千万年来一直看着镇魔古洞的玲珑石像……” “你难道自己猜不到么？” “……说！” 石门间隙中渗透出一股压抑而狂躁的暴戾气息。 “凶灵已被贫僧吞噬。” “至于石像……” 法清笑了笑，悠悠道：“承受不住贫僧的目光，已裂为无数碎石。” “彻底崩灭！” “吼！” 仿佛远古传来的剧烈兽吼震荡在整个古洞之中！ 刹那间，古洞猛烈的摇晃起来，碎石飞溅，仿佛要就此崩塌一般！ 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整个镇魔古洞，甚至传到了洞外！ 镇魔古洞突然爆发出无尽光芒，牢牢封印着兽神的力量！ 半晌，声音渐渐停息。 “你！该！死！” 一字一顿，泣血般的声音里仿佛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仅凭声音中那股剧烈的恨意和凶戾，便可将凡人吓的彻底失去理智。 可惜，对法清没什么用。 “呵……” 剧烈的摇晃中，法清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略微发出嘲讽的笑容。 这积蓄千万年的炽烈情感，在他的引导之下，终于彻底爆发。 语气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一般，道： “兽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乃是集天地间至凶戾气而生。” “戾气不绝，你则不死？” “……” 只有一片粗重的喘息声。 法清嘴角，浮起一抹贪婪地笑容。 “贫僧进来找你，便是想试试这八个字，是不是真的！” 说话间，手中浮现一具黑杖。 是他屠戮和侵蚀南疆异族时，从那所谓的大巫师手中夺来。 往镶有绿色宝石的石门上轻轻一点…… 咔……咔咔…… 尘封已久的石门，渐渐向两侧打开。 石门内，是一团狂躁而暴乱的幽光。 一个犹如实质般的阴影，在地上十三具骨骼的包围中扭曲不已。 森寒入骨的阴风不断呼啸，带着不知名的尖锐哀嚎，声势足以动摇神魂精魄！ 一股无比凶戾狂暴的庞大意识流，奔涌着朝他神魂刺来！ 就好像…… 就好像直接在他嘴里种水稻一样，试图让他撑死！ “嚯……” 法清几乎要笑出声来，神情中有些忍俊不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连丝毫抵抗都没有，上赶着送过来给他吞噬的。 “好家伙……” 微微摇了摇头，法清神情一肃，反而完全放开意识壁垒的防御，大开门户，容纳兽神所有的意识！ “呼——” 古洞内的阴风呼号愈加剧烈，洞穴猛烈摇晃，犹如末日来临一般！ 在不断传来的山石碎裂声中，这片洞窟，终于渐渐塌陷！ 法清过来时的那片通道，已然被尽数掩埋。 整个镇魔古洞，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 镇魔古洞外。 洞内巨大声势，几乎在颤动整座山峰。 小白感觉自己的脚下在微微发抖，仿佛地震一般。 而原本幽深的镇魔古洞入口，此刻也完全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似乎内外两个世界，已被彻底隔绝。 “……” 小白心中一阵震惊。 在她心里，这个浑身散发着滔天魔意的和尚，乃是她至今为止见过最恐怖的人之一，连她也起不了反抗之意，怎会就这样被掩埋在镇魔古洞深处？ 她知道镇魔古洞中封印的是兽神，但她并不相信，已被封印千万年的兽神，能够让这和尚有进无回。 不过看着周围依然在肆虐翻涌的魔气，她的神情又渐渐有些了然，似乎明白了法清的现状，只是她想多了而已。 而就在此时，一片死寂黑暗的天地中，突然疯狂涌来一股血煞之气，苍茫而浑厚，隐隐有股冲天的战意！ 被黑暗遮掩的天地，都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只见其在空中不断汇聚，去势一转，涌入被掩埋的镇魔古洞之中！ 嘭！ 镇魔古洞尽头，整个石室骤然一震！ 地上那具被十三具骨骼包围的晶莹骸骨，此时变得黯淡不已，仿佛风华已久的凡人骸骨。 法清的神魂犹如一个无底黑洞，将兽神所有冲进来的意识尽数容纳！ 到了后面，进退已由不得兽神。 在法清神魂的吸纳下，庞大而凶戾的意识，被全部吞了进去！ 原着中掀起波及整个神州兽灾的兽神，就这么融入法清的神魂之中。 或者说……是融入元神黑莲之中。 轰！ 庞大的意识流忽然让法清眼前一黑，脑海中浮现一幅幅古老蛮荒的画面！ …… 自盘古巨神开天辟地、身化河川以来，直至过了四万八千年，方有古老神明女娲捏土造人，人族自此诞生。 然而人族诞生之初，懵懂无知、愚昧不堪，与神州中的诸多妖兽之族并无太大区别。 但随着时光悄然流逝，远古人族渐渐脱离茹毛饮血的时代，大地上林立着数量繁多的远古部族。 炼精化气，修炼神通。 修真之道，自此方才真正进入人族的历史。 又是无数年过去，仿佛是人族历史长河中的厚积薄发，大地上的无数部族，突然在同一时代，涌现无数英杰。 其中最为强大的两人，一者曰轩辕，一者曰天煞。 轩辕占据神州大地万里沃土，吞并无数族群，势力遍及天下，自号天帝。 天煞则以自己麾下的九黎一族为根基，在神州之外的无尽八荒肆意扩张，自号巫神。 两位绝世天骄修为纵贯古今，同时代的所有人尽皆只能望其肩背，不可企及。 唯一接近的，只有一位被尊为幽冥神女的女性首领，乃是南荒众部落中，最大的母系部落、幽冥部落之主。 如此，数百年时光转瞬流逝，天下的格局完全明朗。 巫神天煞自西北而起，势力遍及七荒，唯有南荒之地为幽冥神女掌控。 而整个神州，则在天帝轩辕手中彻底归于统一。 其后，天地轩辕以广袤神州无数神物为代价，种出通天彻地的建木，妄图以建木登天，寻求长生久视之道。 彼时巫神天煞知此消息，本就伺机窥视神州的祂，顿时更生染指之心。于是孤身前往南荒，与幽冥神女商议结盟之事。 天帝轩辕对此自然有所知晓，却不甚在意。 四极八荒，不过是神州沃土之外的蛮荒之地罢了，不足为虑，只是一门心思的构想长生之道。 在暗流汹涌之中，幽冥神女终于被巫神天煞说服，答应与其共伐天帝轩辕。 两人更易其号，巫神天煞改称天煞明王，幽冥神女改称幽冥圣母，以示两者结盟之诚意。 三大首领之战，在一百年后的某一日，彻底打响！ 这一场战争到底持续了多久，没人知道。 只知道这场战争规模之惨烈，声势之浩大，几乎打的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此前的所有部族战争都不可匹及，被当时之人称为神战！ 而神战的最后，纵使天煞明王与幽冥圣母联手，也难以胜过一统神州的轩辕天帝。 幽冥圣母化为灰灰，彻底陨灭。 天煞明王则由于身具九黎秘法，炼化世间一切杀伐、凶戾、血煞之气，几乎不可能彻底被杀死！ 但天帝轩辕另辟蹊径，生生磨灭其意识！ 随后将其神体与神魂彻底分裂，分而镇压。 神体携无尽杀伐之气被封于乾坤锁内，神魂携无尽凶戾之气归于天地本源。 而那蕴含着无穷战意的血煞之气，则被轩辕天帝完全打散，游荡于天地之间。 天煞明王自此成为一个天地中的概念与符号，而非具体的某个人，或者某个神。 但天煞明王与幽冥圣母的结果惨烈至此，天帝轩辕自然也不好过。 前进之路被彻底斩断，再无长生之望！ 至此，天帝轩辕不再执着于修炼，转而将重心放在神州大地之中。 直到某一年，某一日。 祂无意间翻阅了幽冥圣母的修炼功法，竟然惊人的其中的内容与自己以前对前路的某些设想，不谋而合！ 天帝轩辕大喜若望，顿时闭关于建木之顶的天宫中，近五百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祂以自身修为为基，引入幽冥圣母修炼功法的思路，融合世间无数修炼之法，创出天书五卷！ 天书问世之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发生了巨大变化，莫名比以前多了些什么。 世间对天煞明王的信仰也是在这时，渐渐与天地中的血煞之气结合，成为最初的神火之力。 因为天煞明王虽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不可能再复活。但其本质上，却依然存在于天地之内。 此点与彻底消亡的幽冥圣母不同，所以对其的信仰之力，也依然存在。 嘭！ 画面骤然一散，令法清意识恢复了清醒。 …… “这是兽神的记忆？” “不对，这是……那股凶戾之气的记忆。” 法清摇摇头，在画面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那股被天帝轩辕归于天地的凶戾之气，也在天书问世之时，诞生了一丝灵意。 “凶戾之气……便是兽神的前身。” “想不到兽神最初的源头，乃是天煞明王的意识神魂……” “怪不得……” 法清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为什么分布天下的神火之力以这里最为浓郁，更知道为什么冥冥中有股指引，让自己来到这里。 原来…… 法清摊开了手，兽神已重新变为它的最初形态，世间凶戾之源。 而那充斥着血煞之气的神火之力，也在铺天盖地之中，蜂拥进他体内。 六欲魔身……不知不觉，已渐渐成型。 魔罗舍利的形态，逐渐化为一个与法清面容体型相仿的黑色小人。 只是比起法清的原样，多出了六只手和三个头，以及头上的鬼角。 “原来如此……” “贫僧便是你选的继承人？” “指引着贫僧来这里，继承你的力量，成为新的天煞明王？” 法清露出一丝恍然之色，元神黑莲在意识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突然，神情变得一片冷漠！ 眉心竖眼骤然睁开，满是阴寒入骨的冰冷！ “贫僧，不同意。” 灵台中的黑色小人轰然炸散！ 第八十五章 齐聚青云 轰隆隆—— 地底深处，突然传来地龙翻身般的轰鸣。 大地在颤抖，山川在战栗。 无尽的魔气轰然爆发，冲天而起，将方圆百里内的天空，彻底化为一片死寂、安静、仿佛令人窒息的黑暗领域！ 无数魔奴尽皆被抽干血肉精气，化为飞灰消散。 小白心中一惊，直感觉自己的神魂不受控制般蠢蠢欲动，仿佛要融入这无尽黑暗之中。 而周身三尺之内，也肉眼可见的看到魔气在逐步侵蚀她的身体。 但是她的修为好像被完全压制，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一股死亡来临般的感觉出现在她心头，小白神情凛然，勉强定住心神，环视一周，突然发现前方那镇魔古洞所在的山峰在周围山脉战栗中显得分外安稳，似乎是唯一一片未受影响的地方。 强自提起力气，忍着渐渐昏沉的神魂，迅速逃到已经坍塌的镇魔古洞一旁。 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骤然消失，小白身体一松，身体各处传来虚弱感。 只是这么一会儿，她体内的灵力便已被侵蚀了四分之三，几乎要危急她的生命本源。 小白软软的倒在地上，脸色十分苍白。 她感觉……这无尽的魔气，仿佛受到了什么增益，明显比之前更强了。 就在此时，大地摇晃的越来越厉害！ 沉闷而厚重的断裂声，在大地深处蔓延。 轰！ 周围的山脉尽数崩毁，炸裂！ 山河倒卷，方圆百里之内变得一片狼藉！ 在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一座座山峰断裂、倒塌！ 从天空中望去，就像一片山峦起伏的山脉中突兀的出现一片巨大空地，分外显眼。 与此同时，完全未受影响的镇魔古洞，连带其所在的山峰一起，轻轻一颤。 小白忽然感觉自己往下一沉，视角在渐渐上升。 “……” 浑身虚弱的小白楞了一下，猛然向下看去。 黑暗的天地中，模糊见到大地上，原本山峰所在的位置，被生生犁去了一层！ 整座山峰拔地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炼！” 山峰之内，忽然冷冷传出一个字。 刹那间，天地中出现无数翻涌的魔焰！ 一朵黑莲离地而起，将整座山托在其中。 犹如一座巨大的熔炉，在以无穷魔焰，炼化这座阴风阵阵、通体漆黑的山峰！ …… 青云门。 自法清放他们离去，青云众人便一刻不停的赶回青云山。 没过多久，焚香谷内的惨剧，传遍整个神州！ 焚香谷燕虹第一时间以焚香谷最后一名弟子的身份，证实此消息的真实性。 与此同时，道玄真人亲手写了信函，以灵光传讯之法，传往魔道四大宗门。 随后更以青云掌门人的身份，号召天下修士、无分正魔，共聚青云山！ 一时间，整个天下都为之而动，无数修士日以继夜的奔赴青云山抗魔。 便连魔道宗门，在收到道玄真人传讯后，也进行了慎重的考虑。 最后以蛮荒圣殿内的一些长老为首，带着一应魔道众人，齐齐往青云山赶来。 唯独缺少的，便是如今魔道势力最大的宗门，鬼王宗。 “萧师兄。” 青云门，通天峰。 一名迎客弟子一路小跑，来到玉清殿的偏殿前。 萧逸才此时已换了道袍，制式与七脉首座的服饰无异。 任谁都知道，他已是板上钉钉的青云门下一任掌教，只是还未正式受任而已。 “何事？” “……魔道之人，率人过来了。” 那弟子顿了顿，声音迟疑了一下，压着心中仇恨说道。 “……” 萧逸才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这些魔教之人真的来了。 想不到只是时隔不到四年，当初在青云山上进行了一场死战的正魔两道，如今竟然又重聚青云山。 而原因，竟然是要合作抗魔。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么？ “唉……带我过去吧。” “大劫当前，往昔的仇怨，也只能暂时放下。” “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一番话，也不知是在告诫这个弟子，还是在告诫他自己。 走到虹桥前，萧逸才惊然发现，早已有一个剑眉星目、气质冷峻的青云弟子，在此迎候了。 龙首峰代首座，林惊羽。 而他正对着的，便是曾经的龙首峰首座，如今的蛮荒圣殿长老，苍松道人。 这对师徒俩此刻一言不发，苍松沉着脸，似乎不敢和林惊羽对视。 周围的魔道之人皆不说话，反而露出看好戏的模样。 萧逸才心中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林惊羽的肩膀，绕到他身前，环视了一周。 “……” 微微皱起眉。 这些人的确都是魔道之人，但大多都是如今势力渐微的魔道三宗之人，还有一些来自蛮荒圣殿的长老。 至于目前魔教势力最为庞大，或者说天下势力最为庞大的宗门，鬼王宗，则是一个人没有看到。 这下子，萧逸才甚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 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让他认为足以代表整个魔教的。 难不成魔道众人此行是以苍松为尊？ 萧逸才脸色有些难看。 若真是如此，恐怕对方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耀武扬威的。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面容阴沉的老者，一身蛮荒圣殿长老的服饰，朝着萧逸才拱了拱手。 “老夫圣教长老鬼鹰，今日与圣教弟子赶来青云，共商灭魔之事。” “不知道玄真人在哪？莫非不打算见我们一面么？” “……” 萧逸才皱了皱眉，说道： “师尊闭关修炼，青云山一切事宜由萧某处置。” “远来是客，鬼鹰长老可随我通天峰弟子前往临时的住处，待彻底人齐时，师尊便会出关，共商灭魔大计！” “哦？” 鬼鹰道人轻轻哦了一声，脸色稍稍有些柔和。 “既然如此，我们就多等几日。” “多谢。” 萧逸才微微一愣。 这两天在青云山闹事的人也不少了，但大敌当前，毕竟对方是打着支援的名义过来，他也不好施以重手杀鸡儆猴，只能告诫对方收敛一些。 没想到轮到魔教时，魔教之人竟然这么配合，他都做好对方闹事的准备了。 心中微微一奇，道了声谢后，萧逸才问出自己心中想的那个问题。 “不知贵教内的鬼王宗，何时能过来？” 第八十六章 伏龙鼎异动 “哼！” 话音刚落，便见鬼鹰道人冷哼一声，神情有些阴郁。 “鬼王宗如今势力庞大，自成一派，声望直逼当年炼血堂，早已不受圣教管辖。” “而且鬼王宗那小妮子与这如今为祸天下的魔头素有旧情，谁知道鬼王宗是否会参与进来呢？” “我蛮荒圣殿可管不到他们。” 鬼鹰道人神色嘲讽，似乎隐有不满，不知何故。 不过从他口中说出魔头二字，倒是有股莫名的违和感。 毕竟这个称谓，一向是魔教专属。 萧逸才眼神一动，抓住鬼鹰道人话里的某个关键点。 “鬼鹰长老以前认得这两人？” “……” 鬼鹰道人忽然冷笑一下，眉宇间露出些讥讽。 “自然是认得。” “当初老夫前往蛮荒圣殿入教之时，曾在鬼王宗附近的一座大城中暂歇了片刻，在那里遇到了那魔头和那鬼王宗的小妮子。” “说起来，之前在修真界流传的传言，倒确实是确有其事。” “那……鬼鹰长老当时可曾看出那魔头有何手段？” “哈哈——” “老夫当时和其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哪能看出什么手段。” “只是认出他身份后暗暗试探了一番，发现他修为确实颇高。” “但要说完全无力抵抗，那是决计不至于的。” “老夫也不知道，他达到如今这种修为，是从何处得来的造化。” 鬼鹰道人叹了一声，神情深处有些艳羡。 “……” 萧逸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微微一笑，引他们踏进虹桥。 一旁的林惊羽一动不动地看着苍松，神情十分冷漠。 苍松犹如没注意到一般，自顾自的走进去。 毕竟这条路，他远比萧逸才要熟悉得多。 …… 狐岐山脉，鬼王宗。 翻涌的红光夹，杂着水池流淌的声音，在这狐岐山洞窟最隐秘的深渊之底回荡。 鬼王面色凝重，紧紧盯着悬浮在血池上空的伏龙鼎。 或者说，是一缕一缕的血气将其禁锢在半空中。 然而伏龙鼎却仍然挣扎颤动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跑出来。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鬼先生，你可知伏龙鼎做出这等异动？” 鬼王头也不回，便似知道了来人的身份，语气阴沉地问道。 “……” 鬼先生走到一旁，皱着眉凝视半晌，久久不语。 鬼王也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等待。 大约近半个时辰左右，鬼先生终于开口： “伏龙鼎内的力量……似乎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召唤，好像是想要冲破封印，从伏龙鼎内逃出来。” 一番话，让鬼王神情更为严肃。 在此之前，他也有这种感觉。 鬼王心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蓦然间，身影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站在一旁的鬼先生，神色中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 狐岐山洞窟，某个偏殿之处。 鬼王身影闪过，出现在了殿内。 好像在思索什么事的青龙顿时放下心绪，看向鬼王。 “宗主。” “龙兄不必多礼。” “最近可有圣殿和其余三宗的消息？” “据探子最新来报，他们已经到了青云山。” “哦？看起来倒还真的把我鬼王宗排斥在圣教之外了。” 鬼王冷笑一声，却并无甚在意。 “无妨，一个新进的长老带着一群不成器的废物，掀不起多大气候。” 微微一笑，青龙开口笑道。 “而且宗内弟子也看不上那鬼鹰道人发出来的号令，无宗主口谕，谁也不曾理会。” 言语中，似乎对鬼鹰道人颇为不屑。 “呵……” 鬼王笑了笑。 “一条趁势而起的凶狗罢了，何况蹉跎这么多年都未曾突破境界，凶也凶不到哪去。” “连这种人都能接纳入教，封其为长老。” “看来……圣殿确实已经处在了青黄不接之际。” 摇了摇头，鬼王眼神中似是有些感慨。 顿了顿，面色忽然变得平静。 “那个人呢？” “似乎还未曾从南疆出来，沿路尽为死地，探子难以跟过去查探。” 青龙不加思考，便明白鬼王指的是谁。 脸上的淡笑渐渐消失，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 鬼王沉默了一会儿。 “劳烦龙兄继续让探子继续观察，若发现其踪迹，立刻向我汇报。” “他如今魔性入骨，恐怕对我也是个威胁。” “青云山之行，还是要走一趟。” “是，宗主。” “不过……碧瑶呢？” “……” 闻言，鬼王的脸，逐渐有些阴沉。 微不可闻的默默一叹，眉宇间似乎有些落寞和疲惫。 “这件事……不要告诉瑶儿。” “……” “是。” …… 南疆深处。 无尽的魔焰将山峰炼化的越来越小，而底下的幽莲，也随之缩小为同样的比例。 直至最后，只剩下十米来高，形成了一个抽象的人形。 之所以说抽象，是因为它并不与人类形体完全相仿。 状若头颅的位置，莫名多出来了一个，而那形似手臂的地方，也多出来了两条，看起来倒像个妖兽般的怪物一般。 原本依附在山峰脚下、镇魔古洞旁的小白早已飘然落地。 默默看着这熔炼在无数魔焰中的身影，目光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整个天地为之一静。 “扑——扑通——扑通——扑通！” 仿佛心跳般的巨大声响，以越来越快的节奏，震荡在天地之间。 那魔焰中的十米人形山峰，突然一裂。 多出来的两只胳膊和一个头颅，仿佛融入体内一般。 整个身体骤然缩小至两米，又渐渐的变薄。 法清如同石塑般的身体，屹立在无尽魔焰之中，看起来犹如一尊魔神。 但他的意识里，却正经受着成千上亿的意念侵扰。 来源，则是出自被他亲手侵蚀吞噬的无数生灵！ 轰！ 其中一股最为庞大的凶戾意识，几乎相当于这所有意识的三分之一，此刻正猛烈咆哮，不断冲击着法清意识的防御！ 然而元神黑莲将其完全阻隔在意识之外，丝毫不得寸进。 他获得的天煞明王之力，已被元神黑莲彻底炼化，去芜存菁，一切杂念尽皆被炼出体外。 此时此刻，更要作为最重要的养分，成就他的六欲魔身！ “扑通——” 巨大的声响连绵不断，紧锣密鼓一般，躁动不已。 灵台处的魔罗舍利似乎已经真的化为一颗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 自法清眉心紧闭的竖眼以下，从脸到脚，渐渐化作漆黑之色。 整个身体，又再度膨胀起来！ 新的书名:非僧 书名：非僧 简介：梵音阵阵的灵山圣地，如今已沾满了斑斑血迹。 一身月白僧袍的俊秀和尚，端坐在黑莲之上，眉生一道幽紫色的竖纹。 一双瞳孔呈现漆黑之色，妖诡邪异。 “佛祖，贫僧嗔念未舍，痴念未去，贪念未除，可还能为僧？” “……” “呵呵，是贫僧考虑不周了。” “佛祖金身破碎，真灵消散，即将归于圆寂，怎还能给贫僧解惑。” “只是佛祖亿万年修行一朝作废，着实可惜。” “不妨……便交予贫僧吧。” “……” 和简介呼应，字面意思也能表达出不是什么大德高僧，应该还过得去。 想了一晚上书名，明天找编辑改一下，顺便我这两天居家办公，今晚无更了，明天上午补更。 河北疫情又严重起来了，公司这两天暂时放假，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第八十七章 古剑诛仙 九尺、一丈、两丈、三丈…… 一直到五丈九尺九寸，才终于停了下来。 法清的身体犹如一个巨人一般，在这地势被震成平原的大地上，仿佛一座人形小山。 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了。 砰！ 魔罗舍利猛然发出一声嗡鸣，渐渐沉寂下来！ 法清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扩大增高。 而他此时整个身体，已经化作恶魔般的通体漆黑之色。唯有眉心处的那道竖眼周围，还是原来的模样。 “唉……” 幽幽一叹，声音在天地中回荡。 法清轻轻睁开眼，身体恢复原形，落在了地上。 淡淡看了小白一眼，心中忽然出现无数恶欲之念。 六欲魔身并未凝成，那无数庞大的意识和情绪并未被炼化，依然存在于他身体某个地方。甚至由于他距离成就六欲魔身只差一寸之遥，这些情绪反而愈加强烈起来。 稍有不慎，便可将其拉入无底深渊！ 然而…… 法清诡异一笑。 他早就已经坠进去了呀。 轰！ 数不清的杂念骤然消失，心灵重新化为一片冰冷死寂！ 妄图将他拉入无底深渊，可这座无底深渊，现在本身就是他自己。 与此同时，意识最深处的一道倩影，渐渐消失。 似乎潜意识里，也在抵触这股欲念的宣泄。 因为谁呢？ 法清也不知道。 只知道，这道影像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走吧，去青云山。” “看起来……是我操之过急了。” “未满一界之数，怎能造就魔身呢？” 似乎是在和小白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魔气翻涌之中，无尽黑暗裹挟着法清与小白二人，向北蔓延而去。 目标直指，青云山！ …… 三个月后，青云山脉。 仿佛历史的重演，当初焚香谷的那一幕幕场景，与如今的青云山脉何其相似。 同样是四面八方的难民云集而来，同样是万千修士汇聚一堂。 区别，只是后者的人数更为庞大而已。 或许还要加上众人的信心更为坚定？ 毕竟焚香谷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凡俗苍生中，都声名不显。 比起名震天下的诛仙剑阵，八凶玄火法阵也更加不为人所知。 然而纵使如此，也有相当数量的人群，对此持悲观态度。 更有许多心怀叵测之人以法清这尊邪魔的名义，大肆宣扬灭世之论，试图成立一方宗教。 若非以青云为首的众多修士及时斩灭这股苗头，恐怕还真能发展起来。 但纵然如此，这看似平静的人群，内地里依然暗流汹涌，绝望与希望充斥在每个人心中，令他们杂念纷纷，日益惶恐。 世间灵气，似乎也随之渐渐变幻起来，更加重了这无数生灵的情绪变化。 大劫的气息，在天地之中肆意蔓延。 青云山脉以南，数百里以外。 一层遮天蔽日的黑暗天幕，在缓缓逼近。 速度并不快，只比凡人正常行走的速度稍快一丝，只要疾走或者奔跑起来，便可将这黑暗天幕甩在身后。 不过纵然黑暗侵袭的速度再慢，也始终在一刻不停的前进。 修士或可爆发灵力御剑飞行，远远逃离黑暗天幕，为自己提供喘息之机，但凡人可不行。 数量繁多的生灵，在绝望中被黑暗淹没。只需片刻，便会性情大变，发出恐怖阴森的桀桀阴笑，沦为暴戾嗜血的魔物。 但这层黑暗天幕既是吞噬外面的生灵进去，也是阻隔里面的魔物出来。 它们只能在纷涌的魔气中不断嘶吼，灵魂被不断侵蚀。直至最后，沦为彻底失去理智、完全受本能掌控的魔奴。 “小凡。” 就在黑暗天幕的最前沿之地，林惊羽冷着脸，叫住了一脸疲惫的张小凡。 对方此刻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极力将噬魂棒的形体扩到最大，想要将更多的人容纳进去，把他们带出这片即将成为死地的地方。 闻言，思维有些迟滞的一愣，转头看向林惊羽。 他已经十几个日夜没有合眼了，若非有修为支撑，恐怕早已累倒在地。 “惊羽，你叫我？” “……” 林惊羽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神情纵然冰冷，但眉宇中同样充斥着疲惫。 自一个月以前，肆虐的魔气侵入中原大地，张小凡便以青云真传弟子的身份，携一众修士亲自赶往最前线，施手救援这些被魔气不断追逐的凡人。 数年来在青云众弟子眼中一向独来独往、性格极为冷淡、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林惊羽，也不知为何，默默跟跟随而来。 此刻他动了动嘴唇，眼中似乎有些不忍。 但终究，还是吐出了四个字。 “来不及了。” 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好像只是淡淡的陈述。 “……” 张小凡僵在了原地。 往周围扫了一圈，无数逃难的人群正在哭喊着拼命往前跑，又有人不断地在惨嚎中被黑暗天幕吞没。 但目光放在脚下的地形，却已经是张小凡熟悉的地方。 当年的草帽村遗迹…… “是啊，来不及了……” 张小凡喃喃自语，心中突然涌起了莫大的无力感。 眼中凶光隐现，似乎被压制已久的煞气又想冲破囚笼。 就在此时，一双素手轻轻接过他怀里其中的一个孩子。 田灵儿脸色苍白，却眼神温婉地看着他，再难看出曾经古灵精怪的性子。 “走吧，小凡。” 轻轻拉住了张小凡略显粗糙的左手，微笑着透着坚定。 “回山，备战。” “……” 心神渐渐安定，张小凡望着田灵儿，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 数息后，法宝的虹光冲天而起，遥遥向青云山脉飞去。 上百个将生路让给自己最亲密之人的凡人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光芒消失在天际之边，忽然心头完全放松了下来。 此刻他们已经被逃难的人群落下了一大截。 但他们的神情中却看不出任何慌乱，反而不管彼此认识与否，尽皆相视一笑。 目光坦然地转过身，直面眼前这纵贯天地的黑暗天幕。 似乎这些天里，这个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魔头，也没有原来想象中那么可怕。 有十几个性情暴烈的男子甚至大笑着、肆无忌惮着，放声大骂起来。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一群人，已被黑暗天幕全部吞没。 他们炽热的感情和满腔的热血，将转化为一股股养分，融入六欲魔身之中。 越是绝望压抑的环境，越会绽放出璀璨炽烈的光芒！ 然而这两者，对法清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来者不拒。 …… “当——” 时隔良久，青云门内召集众弟子集合的大钟，再度响起。 一道威严浩大的声音，传遍整座青云山。 “众弟子，齐聚通天峰，准备迎敌！” 铮！ 霎时间，青云山爆发出无数剑鸣！ “来了……” 青云门祖师祠堂中的某个老人轻轻叹息一声，尘封百年的修为渐渐泛起波动，眼中变得愈发明亮。 而大竹峰上，田不易仍是那副矮胖的模样。 忧虑的通天峰的方向，哪怕他已修为尽废，也能望见一道铺天盖地的黑暗天幕，离青云山越来越近，内里翻涌着无数的魔气。 “师父。”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田不易转过身，望着张小凡，眼中有些满意和欣慰，又有些许自嘲。 时至如今，他仍然常常回想张小凡拜师时的那一幕，感叹自己着实是看走眼了。 不过今天他连苏茹和田灵儿都未留下，唯独将张小凡叫住的原因，可不是为了感慨什么。 面色一肃，又变回那副严厉沉静的模样。 淡淡点了点头，走进屋子，取出一把赤红色仙剑。 “你大师兄不愿意更换法宝，说十虎与他秉性相合，运用起来比赤焰顺手，真是胡说八道！” 田不易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屑自己大弟子的说法。 “你给他带过去，告诉他，等消灭那魔头后，亲手给我送回来！” “……是，师父。” 张小凡微微有些苦笑，接过仙剑，一口应了下来。 下一刻，田不易突然定定的看着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嘴角抽动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去吧。” 摆了摆手，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失去修为傍身的身体似乎露出些许迟暮之态。 张小凡有些疑惑，但仍然恭敬地行了一礼，神情中满是坚毅。 “师父，保重！” 说完便召出噬魂棒，想要化虹离去。 “老七。”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叫住了他的动作。 张小凡连忙回过头，发现田不易仍背对着他，身体好像在轻轻颤抖。 “活着来见我。” 砰！ 房门被关上。 张小凡愣在了原地，鼻子忽然有些酸涩。 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也不说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转过身，身化一束虹光，朝通天峰赶去。 房间内，田不易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在弟子面前摆了一辈子师父的威严，却终究在刚刚没忍住，放下了架子。 脑海中，数位徒弟的面孔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田灵儿和苏茹的脸上。 “都要回来啊……” 呢喃般的声音，在屋子里淡淡回荡。 …… 轰！ 漫天的魔气骤然一停。 无穷的黑暗隔着长长的虹桥，与几乎将整个云海广场占满的修士隔岸相望。 道玄真人浮在半空，两手空空如也，并未持任何法宝。 静静地看着虹桥对岸的无尽黑暗，目光古井无波。 “道玄真人，别来无恙。” 幽幽的声音，传遍整个通天峰。 瞬间，鸦雀无声！ 无尽黑暗的中心渐渐浮现一道颀长的人影，眉心处的竖眼在绽放着紫光，神情十分淡漠。 目光遥遥眺望一周，万余张面孔，大部分都比较陌生。修为普遍不低，少部分甚至与青云门的上清之境相当。 只是最顶尖之人，却只有一个道玄。 与原剧情中的兽妖之乱相比，恐怕也就大致相当。 毕竟一个普泓、一个云易岚，便可胜过在场的绝大部分修士，也就是多出了魔教三大派阀之人。 但长生堂玉阳子身死，万毒门毒神隐世不出，仅剩一个合欢宗的三妙仙子，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忽然，法清目光一顿，隐隐觉得不对。 魔教一应宗门，除了这三个以外，应当还有一个才对。 冷着脸，往魔教宗门所在的半边区域反复看去。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中。 “是你？” 法清轻轻咦了一声，似乎破有些惊讶，说出了第二句话。 不过这一次，并不像第一句那般全场沉默。 “自然是我。” 鬼鹰道人冷笑一声，又缓缓道： “想不到老夫当初，竟低估了你这魔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日拼着得罪鬼王宗，也要将你斩在剑下！” “嗯？” 些许言论，法清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其最后一句话，让法清稍微有些疑惑。 “鬼王宗？鬼王宗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话语里，似乎对鬼王宗全无印象。 “……” 鬼鹰道人一怔，忽然深深地看向法清，似乎要将他的表情看个真切。 片刻后，脸上突然放肆地嘲讽起来。 “鬼王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错，不错，鬼王宗和你的确毫无干系。” “鬼王宗至今未来，老夫还担心鬼王与你串通一气，想要将我们一举消灭，独尊天下。” “哈哈哈，原来是没有关系，好一个没有关系！” 鬼鹰道人笑的愈加大声，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 做了近百年的散修，他的性子早已偏激敏感不已，本以为进入蛮荒圣殿后身份极为尊贵，却不想跟之前并无太大区别。 他不久前以圣殿长老的身份传出来的吩咐，竟然被鬼王宗完全无视。 这场大战胜负暂且不说，只要鬼王宗不是最后的胜者，那便足以令他开心许久！ “……” 法清冷冷的注视着他，心中忽然出现一丝烦躁。 目光一冷，突然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心思。 “找死！” 轰！ 眉心竖眼猛地一闪，诡异的瞳孔与鬼鹰道人的视线交接！ “嘭！” 鬼鹰道人只觉神魂一震，眼前出现无数幻象！ 两朵幽莲，从他瞳孔中浮现。 他诡异一笑，轻轻扬起手，朝自己额头贴过去。 “鬼鹰长老！” 一旁的三妙仙子娇喝一声，拦住了他的动作。 与此同时，道玄真人长袖一挥，打出一道清光，使他恢复了清明。 嘭！ 幻象散去，鬼鹰道人额头上满是冷汗，一言不发收回目光，神情中惊惧无比！ 数息之后方才缓了过来，眼底出现了一丝怨毒。 法清面露不屑地笑了笑，心中那丝烦躁已消失不见。 看向半空中的道玄，微微一笑。 “道玄真人，莫非没什么话要对贫僧说么？” “……” 无数道目光投注过去。 道玄真人，终于缓缓出声。 只是声音的对象，并不是法清。 “剑来。” 风云骤然变色！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之中，虹桥前的碧水潭猛然出现一尊庞然大物，在冲天的水浪之中，踏空来到道玄身边！ 在场的所有仙剑尽皆发出低吟，仿佛在恭迎君王的降临！ 灵尊大口张开，只听无数呼啸之声！ 锵！ 一道璀璨的光芒势若奔雷闪电，轰然从灵尊口中激射而出！ 本就被无尽黑暗遮掩住半边的天地，另一边也骤然一暗！ 一柄散发着灿烂光辉的古剑，悬浮天地之中，仿佛它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光芒！ 旋即在道玄轻轻一召之中，无数光芒将道玄的身影掩盖，在模糊的光影里，落入道玄手中。 古剑，诛仙！ 第八十八章 诛仙剑阵 往日里云雾渺渺、仙气蒸腾的通天峰上，此刻以虹桥为界，划分两方天地。 道玄真人手持诛仙古剑，引天地之灵加身，周身绽放无穷光芒。 在他身前，则是上万修士列队而立，有正有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却尽皆一副决然怒目之色！ 漫天的霞光直冲云霄，仿佛要捅破这苍穹！ 但另一边，却是一片死寂冰冷的黑暗。 法清微笑着浮立在黑暗中心，以其为点，身后尽皆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天幕。 无穷无尽，仿佛望不到边界，不知道延伸了多远。 翻涌的魔气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恐怖嘶鸣，形成一个遮天蔽日的魔狱，阻隔吸收了所有光线。 人间与地狱的景象，在这一刻，是如此泾渭分明，清晰了然。 纵使此前认为法清修行时间不长，并不认为他有多厉害的修士，此刻面对着这滔天魔焰，也悄然紧张起来。 混迹在人群中的法善，作为天音寺仅存的弟子之一，心情充满了荒诞、悲哀，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当初七脉会武观礼之人中，你是不甚起眼的一个。” “想不到不过数年时光，你的修为便突飞猛进，堪称天下第一，老道也有所不如。” “可惜，入了魔道。” 璀璨光晕中的道玄缓缓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在诛仙古剑的加持下，如神如魔的声音显得分外飘渺，仿佛来自于九天之上。 “哦？多谢真人赞誉。” 法清微笑着望着他，并不在意最后一句话。 不过道玄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焚香谷一役，老道已经明白，单凭青云之力，不可能敌得过你。” “便是加上在场的所有修士，恐怕也难以与你匹敌。” “那你为何还要老道召集天下修士云集至此，与你抗衡呢？” “莫非真的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从此再无后患？” “我看不然。” “……” 法清脸上的笑容已逐渐淡去，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真人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云海之上，苍穹之下，只有两道声音，在仿佛平常交谈一般对话。 上万名修士尽皆沉默不语，静静聆听。 “你明知道老道这些人不可能会让低阶修士过来，更不可能让宗门传承就此断绝，何谈再无后患之说？” “老道思前想后，终于在一位高人的指点下，才大概明白了过来。” “你不是什么嗜血嗜杀、以折磨玩弄取乐的魔头。” “你也不是无敌于天下，但求一败的绝世强者。” “你是一尊魔。” “一尊无情、无欲、无好坏之辨、无善恶之分、近乎天人般超然物外的魔。” “但你和天人唯一不同的是，你心中有所求。” “求修为精进、求境界提升、求自身超脱。” “若老道所料不错……” 道玄的声音忽然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你之所以做出这连番的动作，是想将我们的斗志、信念、希望，完全摧毁，让整个人间化为一片绝望的炼狱。” “你在以这极致的情绪、放纵的欲望为食。” “老道说得对么？” “……” 一时间，天地间针落有声，沉默的近乎压抑。 无尽黑暗中的那些嘶吼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尽皆安静了下来，不敢作声。 良久，天地中忽然传来一道悠悠的轻笑。 “呵……” “真人果然独具只眼，对贫僧的想法明若观火。” “只是贫僧很好奇，那位高人是谁？” 话音未落，法清便看向玉清大殿，似乎是已经有了答案。 “小环，出来吧。” “……” 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左手拉着个少女，从玉清殿内走了出来。 周一仙，周小环。 周一仙面色肃然，目光沉重地看着发情，并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周小环则泫然欲泣，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神情悲伤地望着他，只觉眼前之人与自己印象里的相比，是如此陌生。 “呵呵……” “贫僧就说，还有谁能为真人指点。” “也就只有这位与我因果交缠，又精通命数之道的小环妹妹了。” “小环，天书第一卷总纲，如今修行的如何了？” “……” 语气似乎十分亲切，但却令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不心中一寒，仿佛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周小环浑身一抖，被周一仙立时挡在身后，说不出话来。 “……” 法清淡淡的扫了一眼，不再理会，转而看向道玄。 “既然真人已经清楚了我的用意，不知有何应对之法？” “看真人如此从容，想必已经有所准备了吧。” “不敢，老道也只是取巧而已。” “若非地利人和，绝难做到这一步。” 话音未落，便见道玄真人执剑向天。 “诛仙剑阵，起！” 轰！ 刹那间，青云山脉剧烈颤动！ 通天峰后山的幻月洞府骤然冲出一道纵贯天地的紫光！ 其余六峰震动不断，赤橙黄绿青蓝六色光束冲天而起，几乎要将虹桥另一侧的无尽黑暗逼退！ 法清淡淡地压了压手，黑暗天幕重新安静下来。 而他自己，则毫无阻拦之意，任由诛仙剑阵成型。 只是刹那间，七道璀璨的巨大光束尽皆汇聚至光晕中的诛仙古剑内！ 轰隆隆—— 仿佛远古神佛的吟唱在天空中低沉回响，整座青云山脉仿佛要坍塌一般，剧烈震荡！ 一柄绽放出无穷剑气的七彩巨剑，横亘天地之间！ “成败在此一举，诸位，出剑！” 锵！ 无论法宝是不是仙剑，此刻在诛仙剑阵的笼罩之下，尽皆发出清脆的剑鸣！ 上万道剑鸣凝聚在一起同时作响，一时间天地之中只闻铮铮剑音！ 只见上万道璀璨的光芒直冲云霄，凭空在云海广场之上浮现一重清光气罩！ 轰！ 长长的虹桥在这一刻轰然破碎，无尽的清光将云海广场之外的东西一扫而空，一直到那片遮天蔽日的黑暗之前方才停息。 万余道剑光骤然一停，以偌大的七彩巨剑为中心，齐齐在空中调转方向，剑尖直指法清！ 霎时间，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这无数剑光与七彩巨剑联结在一起，令七彩巨剑再度暴涨近乎一倍！ 无论功法是正是魔，在场所有人的灵力全部汇聚至诛仙剑内，一丝不留！ “诛仙剑阵自青叶祖师创立为止，守护我青云门千年鼎盛，后人绝不敢妄动。” “不肖弟子道玄今日同诸多同道擅改诛仙剑阵，只为守卫天下苍生，望祖师恕罪。” 冥冥中有道空灵飘渺的声音在低声诵念，放天地间那古老的吟唱仿佛如出一辙。 “修真之道本就要一往无前，纵死无悔。” “我辈修士，今日又何惜一战！” “法清！来！” “接我天下修士一剑！” 话至末尾，声音几乎可撼动天地！ 道玄怒喝一声，眼中出现一片凶光，须发皆扬！ 轰！ 自道玄以下，万余修士尽皆右手一挥，左手并指如剑，仿佛他们手中拿着的便是那柄七彩巨剑！ 万余道冲天的剑光纷纷涌入七彩巨剑之中，令其体型越来越大，却又不断颤抖，诛仙古剑剑身上的那道裂痕愈发扩大！ 刹那间，以诛仙古剑与无数剑光为基而形成的七彩巨剑，绽放出无尽光芒，在众人的动作中，向法清斩去！ 法清淡淡一笑，下一刻，神情无悲无喜，在半空中盘膝一坐。 一座遍体漆黑的硕大莲台，将法清托于其中，绽放出无尽幽光。 法清身上自动浮现一袭袈裟，眉心竖眼完全睁开，散发着幽深的紫光。 右手横膝，左手轻轻触向七彩巨剑。 轰！ 天摇地晃！ 云海广场猛地断裂一截，向云海下的深渊滚落！ 数千名修士躲闪不及，被纷纷带了下去。 好在他们的职责已毕，许多稍微恢复些法力的修士迅速出手，将他们救了上来。 而天空中，无尽的白炽光芒与深邃的黑暗交汇在一起，纠缠、消磨！ 气浪中心处的一切物质已被彻底湮灭，好在下面是一片深渊，影响不是太大。 但通天峰、或者说青云山脉，已经震动的越来越厉害！ 玉清大殿摇晃不已，仿佛要随通天峰一同坍塌。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身影浮现在玉清殿内。 伸手轻轻一按，将即将坍塌的玉清殿和通天峰硬生生镇住！ 虽还有些许颤抖，但已停止了剧烈摇晃。 人群中的苍松仿佛心有所感，往玉清殿内望去。 但更多的人，疑惑之余，还是将重心放在了不断震荡的天地中心。 然而刺目的光芒带着无与伦比的气浪风暴，令但凡修为低于青云门上清境的修士纷纷心神震动，不敢再看。 唯有那不断震荡在天地中爆裂声响，告诉他们僵持仍未结束。 手执巨剑剑柄的道玄面目狰狞，不断向光芒交汇的中心挺进！ 身体摇摇欲坠，水麒麟也神情十分痛苦，仿佛要从空中栽落。 这令他不惜在体内爆发玄阴鬼气，也要维持住清醒，保持着前进的攻势！ 轰！ 终于，在七彩巨剑被消磨的只剩小半截的时候，那无穷黑暗终于被彻底打破！ 道玄刹那间目光极度振奋，眼中的戾气也越来越深，左手再度并指如剑，捏出法诀，猛地一挥！ “斩！” 咚——！ 天地为之一静。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心中！ 不知道多少修士刹那间狂喷一口鲜血，在这震动之下身受内伤，萎靡不已！ 但他们的双眼却愈发明亮，死死地顶着光芒交接之处！ 嘭！ 光芒褪去，七彩巨剑刹那间消失，露出了那把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诛仙古剑。 无尽的光芒已然消失，仿佛凡物一般毫不起眼，唯有那道蔓延整个剑身的裂痕十分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一道仿佛失去气息的漆黑身体，从半空中滚落，即将掉入深渊之中。 轰！ 安静的天地仿佛突然炸开！ 上万修士尽皆目露狂喜之色，不约而同的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霎时间，一片狼藉的云海广场上，出现了响彻天地的轰鸣！ 道玄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滚落深渊，心中悄然一松。 目光深处的那抹凶戾仿佛随着他的心情放松，渐渐从眼中消失，隐藏在内心深处。 道玄恍若不觉，突然身体一软，灵力彻底枯竭的身躯仿佛也要一同坠落下去。 就在此时，以萧逸才为首的一众青云弟子，面带灿烂的笑容，将他的身体接住。 玉清殿内的那道苍老身影目露欣慰的一笑，便要飘身离去。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发现，远处横亘天地之间的漫天黑暗，在微微颤抖。 轰！ 无尽的黑暗爆发！ “咳……” 一道对众人来说犹如梦魇般的声音，出现在天地之内。 “真人手段……咳……果然不凡。” 无尽的黑暗往深渊中那道依然在坠落的漆黑身影凝聚。 与此同时，这道声音仍在继续说话。 “若非贫僧自南疆之行得了些许造化，恐怕还真不一定能在真人剑下存活。” “诛仙剑阵，名不虚传。”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骤然一停。 漫天遍地的黑暗疯狂的往他体内涌入，也令他身体越来越大！ 九尺、一丈、两丈、三丈、四仗…… 一直到那熟悉的数字。 五丈九尺九寸。 法清的身影猛然一闪，小山般的身体容纳了无尽黑暗，端坐于天地之间。 耀目的阳光从四方照耀在他身上，却仿佛照在了一片永不见天日的阴影之中，一切光线都在法清三尺之外消弭于无形。 而他身后，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已然消失。 焦黑狼藉的土地犹如地狱恶土，一具具挣扎痛苦的扭曲尸骸躺在地上，头骨中空洞的轮廓仿佛在散发着不甘的哀嚎。 以无数生灵精血为引，魔罗舍利再次如心脏般不停跳动。 只差一寸便为丈六的六欲魔身，展露在众多修士眼中。 法清沉寂的巨大面孔轻轻睁开眼，漆黑的皮肤上是一道道诡异的魔痕。 入目之际，萧逸才脸色肃然的将道玄和一众师弟师妹挡在身后，与他隔空对视。 不过道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露出一丝拼尽全力后的坦然，把萧逸才拉向了自己身后。 法清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在萧逸才等人惊怒的眼神中，将道玄托在掌中。 道玄不慌不忙，神情十分淡然。 “真人可知道，贫僧并不是一定要绝望、仇恨、痛苦这些负面情绪？” “你们坚定的信念、沸腾的热血、炽热的意志、纵死无悔的精神，实际上都在贫僧的吞噬范围之内。” 轰！ 话音刚落，身上突然浮现一朵遮天蔽日的黑莲！ 本就灵力枯竭，此刻只是微微恢复一丝的修士们完全无力反抗，只感觉自己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撕扯感！ 嘭！ 两千余名修为较其余人更低的修士，轰然爆成血雾！ 随后化为一缕缕血气，融入黑莲之中。 第八十九章 转机 “真人，如何？” 法清面带笑意，山峰般的魔躯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滚滚恶意，大如雷音般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道玄沉默不语中，漆黑魔掌将其托向法清眼前，硕大的两只瞳孔漆黑诡异，与道玄四目相对。 眉心处那竖眼在悄然闪烁着幽光，仿佛有一只恶魔，在瞳孔深处窥视。 没有理会底下那群修士满脸悲痛的神情，毕竟除了小部分是真的悲伤愤怒以外，大多数还是感同身受般的兔死狐悲，以及手段用尽后的无力与绝望。 法清眉心竖眼轻轻一瞥，那遮天蔽日的黑莲瞬间消散，又让这群修士得到了喘息之机。 “剑阵已散、剑势已竭，不知真人可还有其他应对贫僧的办法？” “自然有。” 道玄尚未说话，玉清殿内便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接过了法清的话。 兀自悬浮在空中的林惊羽突然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地上落去，与此同时，斩龙剑犹如见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突然震动不已，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 斩龙剑剑身大放光华，凛冽锋锐的细微剑气在剑锋处萦绕，猛然一闪，落入那道身影的手中！ 啪！ 在入手的那一刻，那道暮气沉沉的身影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锋利之意锐不可当！ 犹如久经尘封的宝剑终于出鞘，冲天的气势中蕴含着斩尽一切的剑意！ “斩！” 好似惊雷炸裂，又似霹雳当空！ 如长河般的重重剑影照亮了他苍老的脸，目光炯炯，决然无退！ “前辈！” 落到地上的林惊羽心中一惊，却瞬间反应过来，本来冰冷的脸上突然涌现出惊喜之色！ 而剩下的近万修士也纷纷心神震动，大多震惊于这个人的修为实力，但少数人，却认出了这个人是谁，震惊之余，心中又涌起希望之意。 唯独一个人，怔怔的看着天空中一往无前的人影，脑中一片空白。 认出万剑一如今样貌的，苍松。 而此时，端坐于黑色莲台上的法清微笑看着汹涌澎湃的剑势朝他袭来，淡淡开口： “唵。” 当—— 冥冥中有道钟声响起。 无需血祭，法清如今也可以释放六字真言咒。 区别只是在于，一者消耗血气精华，一者消耗自身灵力。 漆黑的大字迎风暴涨，缓缓朝那猛烈的剑势靠去。 然而万剑一只是虚晃一枪，眼都不眨的并指成剑，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右臂挥下！ “走！” 眉头一皱，但脸上仍是面不改色，完好的左手一把拉住灵力接近枯竭的道玄，带着他返身而退！ 而那条断臂却仍然死死握住斩龙剑，爆发出同归于尽般的惨烈之势，朝法清斩去！ 轰！ 刺目的光亮炸裂，剧烈的爆炸声在空中传来！ 然而法清却在此刻手臂轻轻抬起，刚刚在万剑一救人时毫无阻拦的魔掌翻身朝光亮最中心抓去。 当啷—— 宝剑落地的声音，仿佛是最后的哀鸣。 天地归于一静，法清笑着看了看在场一应修士，手掌渐渐攥紧，与当年在万蝠古窟中动作如出一辙。 张小凡燕虹等当时在场的人瞳孔一阵收缩，心中涌出一股不祥之感。 “嘎吱——！” 刺耳尖锐的掰裂声传来。 在青云众弟子目眦欲裂之中，手掌缓缓摊开。 斩龙剑，已被扭曲成一团乱麻。 灵光消散，再看不出之前名震天下的九天神兵之样。 断裂的剑柄处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万剑一？” 语气清淡，却仍然如闷雷般作响的声音从法清口中传了出来。 似乎是询问，言语中却又带着肯定。 “哈哈——” “想不到百年之后，仍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字。” “不错，正是老夫。” 万剑一左手撒开道玄的肩膀，朗声一笑，看不出丝毫痛楚之色，仿佛断的不是自己的胳膊，碎的不是自己的剑。 然而右臂那齐肩而断、现在已然血液凝固的伤口，却在诉说着刚刚的情况。 法清淡淡一笑，本就妖异的眉心竖眼，在这遍布魔纹的漆黑魔躯上，显得更为魔气森森。 “万前辈为何不在青云门祖师祠堂好好颐养天年，反而要来趟这摊浑水呢？” “因为万前辈也能执掌诛仙古剑？” 法清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捻，一柄剑身遍布裂痕的古剑，出现在指间。 不知何时，那原本握在道玄手中的诛仙古剑，已悄然消失。 一股至邪至凶的戾气，不断从指尖传来！ 法清幽幽一叹，自问自答一般说道： “可惜，这柄亘古相传的神物，如今已沦为一把凶兵。” “为了避免万前辈受这戾气影响，沉沦魔道，贫僧便帮你免去后患吧。” 微笑着望向万剑一，两根手指刹那间绽放出幽幽的黑光。 乓—— 剑身的裂痕越来越大，在无数修士眼中，乓的一声脆响，断为两截，掉进了深渊之中。 轰！ 还未等众人露出反应，天地间骤然涌起一阵风暴！ 冥冥中的古老低吟在天空中响起，黑莲内的无字玉璧仿佛感知到了，在黑莲内轰然破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行大字，浮现在天地之中！ 霎时间，在场的所有修士尽皆心有所感，通通望向那大字消失后，浮现出的一篇密密麻麻的玄奥经文！ 天书四卷、五卷！ “丫头！” 纵使眼见诛仙古剑断裂，依然神情平淡的万剑一终于目光一震，低喝一声，满脸凝重地看向玉清殿内的周小环！ 他终于知道，刚刚在玉清殿内，这丫头突然跑进去对他说的转机是什么！ 原来命数之道，并不是什么虚言！ 诛仙剑断，竟是天书现世的契机！ 此时此刻，周小环体内的天书总纲剧烈运转，双眼化为一片混沌之色，仿佛蕴含着真正的天意。 天书四卷、五卷的真意疯狂涌入体内，又融合进相术之道，一条命运长河，在她意识中浮现！ 法清原本略有惊奇望着两卷天书的淡然脸色蓦然一沉，似乎感受到了冥冥中有道目光在窥探自己的内心！ 一股不祥的预感，出现在心头。 轰！ 刹那间，眼中浮现滔天魔气！ 已被他全部记在心中的两卷经文，立刻在半空中消失！ 法清猛地眼神一转，死死盯着周小环，一股择人欲噬的恶意，若隐若现！ 万剑一心中一沉，刚想发出命令，一旁的道玄已经隐隐看出了什么，面色肃然的先一步出声。 “青云众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周道友祖孙安危！” “是！” 与此同时，一朵幽莲，悄无声息的在周小环头顶浮现！ “小环！” 离周小环最近的周一仙万分惊怒地大喝一声，手中瞬间出现一道玄奥道符！ 刹那间，双手急速变幻数个法决，一指点在了道符上！ “起！” 轰！ 道符瞬间绽放出无尽清光，直冲幽莲而去！ 然而那清光在接触到黑莲之际，却点点消融。 只是片刻间，便摇摇欲坠，近乎消散！ “斩！” 但此时此刻，何止周一仙一人出手。 以萧逸才、张小凡、陆雪琪、宋大仁、林惊羽为首，青云各脉弟子尽皆暴喝一声，数百道灵光朝幽莲冲去！ 与此同时，周围一应修士已经反应过来，立刻紧随其后出手！ “破！” 数不清的斑驳灵光乍现！ 剑气、刀芒、鞭影、佛珠，乃至毒虫瘴气、邪法血光，此刻无分正魔，尽皆朝幽莲攻去！ “找死……！” 法清目光冰冷，浑身魔气骤然迸发！ “唵！” 仿佛蕴含着心中怒意，再次出现的唵字真言漆黑如墨，湮灭之余还包含着灭绝天地之意！ 与此同时，法清神情变得无悲无喜，右手横膝，左手指头犹如泰山压顶一般，朝众人触去！ 魔罗印！ 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大，法清已经没有兴趣再和他们玩下去。 以未成形的六欲魔身施展魔罗印，杜绝一切反抗的余地！ 然而就在此时，眼神中一片混沌的周小环突然轻轻吐出三个字。 “鬼王宗。” “……” 法清动作一顿，意识深处那道身影在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浮现。 回过神，一股不知名的愤怒从心底涌起，法清目光充满暴虐，却又紧守心神，再次无悲无喜的继续魔罗印的动作。 周小环的身体不断摇晃，仿佛支撑不住一般。 然而她的眼神依然是那般混沌，不知不觉，发尾的黑丝已渐渐转白。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转机真正的模样，她不认识，却莫名知道对方的名字。 如呢喃、如轻吟。 淡淡的两个字，在无数光芒呼啸炸裂之中毫不起眼，却深深传入法清心中。 “……碧瑶。” 轰！ 如山岳般的唵字真言骤然一停！ 已经萌生死志向其冲去的众多修士躲闪不及，依然冲了进去！ 然而他们却后知后觉的惊然发现，这道唵字真言已悄然散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原本那只遮天蔽日般的漆黑手掌，也悬停在了半空。 离准备拼死抵抗的众人头顶仅剩一丈之遥，那漆黑皮肤上的道道魔纹显得分外清晰。 法清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魔躯微微颤抖，脸上似哭似笑，犹如陷入魔怔一般。 周小环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正常，但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噗！” 猛地喷出一口心头精血，近半发丝，都已化为枯白之色。 肤色瞬间变得一片蜡黄，仿佛油尽灯枯一般，沉沉向后倒去！ 陆雪琪一把从背后接住她，冰冷的神情中露出一丝担忧，灵力源源不断地朝周小环体内送去。 其余之人见到这一幕，尽皆满脸凝重。 燕虹抿了抿嘴，走上前，从怀中掏出焚香谷仅存的一枚朱果，也是世上最后一颗，喂进了周小环嘴里。 咕—— 朱果入口即化为一股热流，散入周小环全身骨骼经络。 “唔……” 低吟一声，她脸上渐渐恢复些血色。 虚弱地睁开一双眸子，仿佛还有些迷茫，但片刻间便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 她勉强微笑一下，在陆雪琪怀中，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法清。 众人心中渐渐放下，同样朝半空中望去。 …… 那抹已经在意识深处逐渐淡去的身影，终于在那道仿佛蕴含着奇异魔力的声音中，重新浮现在法清脑海之内。 模糊的脸上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让他看不真切。 法清在意识内一遍遍呼唤，对方似乎也在不停的回应。 他不断地奔跑、追逐，但两道身影却离得越来越越远，慢慢地，对方不再说话，依稀中似乎已经满面泪痕。 那悲伤的目光深深刻在法清心里，令他逐渐沉默，渐渐停下了脚步。 元神黑莲的光芒愈加幽深，法清的意识之内，重新化作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 不知不觉的睁开双眼，他布满魔纹的漆黑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泪痕。 法清以为这泪是热的，是滚烫的。 然而抬起手轻轻触过去，却是死尸一般的寒冷、冰凉。 一如他在元神黑莲的安抚下，再度沉寂下来的内心。 不泛起一丝波澜。 震动不已的魔罗舍利再次平稳下来，有节奏的开始跳动，不紧不慢，仿佛能让他忘却所有忧思、烦恼。 悬起手，虚虚一握。 “呃——” 窒息般的声音，从周小环口中传来。 她娇柔虚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提起，似乎与法清魔掌上的动作完全一致。 周围的人大惊失色，立刻想要出手救援。 然而法清眉心处的竖眼诡异的转了一圈，无尽的紫光将众人束缚在地，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话语，语气透着一股彻骨寒冷。 “你为何不珍惜你与贫僧的缘分呢？” “以你身份之特殊，哪怕这个世界的生灵死绝，你也必定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贫僧为敌呢？” 声音越来越冷，似乎并没有指望着周小环的回答，只是宣泄心中那股莫名的悲伤。 周小环的脸渐渐呈现青紫色，双眼逐渐无神。 在周一仙等人惊怒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之中，气息不断衰弱。 本就虚弱的身体，似乎正在一步步失去生机。 然而在最后一刻，她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奋力望向法清身后。 一片焦黑的大地上，在漫山遍野的尸骸之中，一个一身白衣、魅惑天成的成熟女子，身影连连闪烁，急速向这边靠近。 在他的身后，是一方大鼎，鼎上站着十几个人。 一个绿衫少女站在人群中央，与周小环冥冥中见到的那道身影，是如此相像。 她神情忧伤，却在刹那间看到那小山般的漆黑魔影。 看似陌生，却又无比的熟悉。 呆呆的愣在原地，轻轻呢喃出声。 犹如一束诞生在黑暗最深处的微弱毫光，却足以照亮这无尽黑暗！ “小和尚……” 第九十章 天书 通天峰上，仿佛只剩下这三个字。 周小环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上，恢复血色的小脸急促喘气，却目光欣喜地望着急速逼近的那一方大鼎。 法清整个身体僵在原地，身体不断颤抖。 魔罗舍利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犹如重槌击鼓一般在天地间震动，仿佛要将法清的身体限制在原地。 然而脑海中的那道倩影却在此刻愈来愈清晰，纵然元神黑莲再如何颤动、压制，但在蕴道珠的震慑下，终究不敢对法清做出实质性的举动。 只能任由法清身体的颤抖由微至大，由弱至强。 只差一寸便可成型的丈六魔身，却在此刻，疯狂的战栗起来。 漆黑的皮肤、道道的魔纹，在这一刹那，猛烈地震动起来，散发着一股股摄人心神的魔气，仿佛下一刻便要崩溃。 而座下的黑色莲台，早已溃不成形，只剩下淡淡一层虚影。 然而法清依然不管不顾，浑身剧烈的疼痛和仿佛要膨胀到炸裂的魔罗舍利，此刻好像不存在一般。 一点一点的回过头，那方大鼎，已在那白衣女子的引领下，停在了他的身后。 立在人群中央的绿衫少女，终于与他脑海中的那道倩影，完全重合！ 咚——！ 心头大震！ 这一刻，倩影的模样是如此清晰，泪迹斑斑的容颜与眼前的少女一般无二！ 魔罗舍利出现丝丝裂痕，六欲魔身也沿着魔纹绽放出恐怖的幽光。 身体各处传来痉挛般的剧痛，意识内的神魂也传来一股股让人痛不欲生的撕裂感，似乎在与元神黑莲逐渐分离。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完全阻止不了他渐渐恢复神采的目光中，轻轻吐出的两个字。 “碧瑶……” 轰！ 刹那间，魔罗舍利完全破碎！ 六欲魔身几乎与之同步的崩溃破碎，恐怖的气浪蕴含着巨大的冲击力，四散而去！ 然而，却唯独避开了那方大鼎的方向。 轰隆隆—— 众多修士瞬间神情大变！ 然而纵然情急之下立刻出手抵挡，却依然在这股气浪下被不断逼退！ 令人心神震动的大地哀鸣声响起，这些修士们的脚下疯狂震动、翻涌。 咔……咔咔—— 一股低沉而厚重的龟裂声从大地深处响起，犹如天倾一般的末日场景在天地中出现。 通天峰，断了。 …… 熟悉的意识空间，法清神魂所化的身躯在意识内缓缓睁开眼，目光仍自带着那抹激动。 然而入目之际，却是那朵庞大无比的元神黑莲。 一片片幽黑的莲瓣上，散发着玄奥的紫光，气息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缘由，自然是这些时日里，元神黑莲悄然吞噬吸收了许多能量。纵然此刻元神黑莲与法清的元神已经再次分离，这实质性的成长也已经作用在元神黑莲的本体上。 当然，准确的说，应该是实质性的恢复，并不是成长。 然而在元神黑莲中心，蕴道珠所在之地，此刻却散发着一抹淡淡的金光。 闪烁不定，若隐若现，却仿佛在呼唤着法清过去。 法清目光渐渐平静，心中隐有所觉，神魂之躯一动，跃入莲心之处，虚幻的手掌轻轻触去。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的佛号，宁静而清澈，仿佛能够洗尽人心铅华。 一个慈眉善目、法相庄严的僧侣，双手合十，出现在莲心之上。 祂微微一笑，与法清四目相对。 “你终于来了。” “紧那罗菩萨？” 心中刹那间有些疑惑，但那黄白色的僧袍勾起了法清往昔的记忆，加上此刻脚下所踩的元神黑莲，不难猜出这是谁。 不过对方缓缓摇了摇头，脸上仍带着那抹微笑。 “既非紧那罗，亦非无天。” “贫僧只是一缕仍未逝去的残魂罢了。” “如今一朝复苏，一刻钟后便要逝去，从此回归天地之中，再无一丝痕迹。” “……” 法清面色渐渐肃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合十一礼。 和尚淡淡笑了下，似乎对自己即将迎来结局毫不在意。 “无须多想，随着黑莲的力量渐渐恢复，贫僧本就要在沉眠之中被其吸收、同化。” “如今得以苏醒，既是贫僧临死前的幸运，也是你苦海回头的造化。” “造化？” 法清不禁问了一声，好像隐隐有些猜测。 和尚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不错。” “你可知道，你所修炼的这篇魔罗经，乃是由魔界大圣魔罗所创，是世间真正的成魔之法。” “而这朵黑莲残片，其真正的名字，乃是十二品灭世黑莲，代表着大道之下一切黑暗类法则的本源。” “两者相合，你真正成就六欲魔身之日，便是彻底堕入无边黑暗之时，再无回头之路！” “……” 法清沉默不语，回想起当初在须弥山之上入魔时的场景，或许的确有元神黑莲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更多的，却还是自己心神大乱后的想法。 如今得以恢复神智清明，也不是自己勘破了那无尽黑暗，而是那道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倩影生生地拽了出来。 “阿弥陀佛……”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佛号，将他心中的杂思杂念涤荡一空。 和尚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并无责怪之意。 “一时对错，无需常挂于心，你现在既已离开魔念的掌控，便还有回头之路。” “贫僧时间所剩不多，接下来每句话，你要牢牢尽在心里，不可忘却。” “是，……大师。” 停顿了一下，还是依其心意，改口称大师，不再称菩萨。 和尚缓缓点了点头，身影已经渐渐有些虚幻。 “你在外面的身体此刻已近乎崩毁，但之后，却会重新孕育出一具魔身。” “凝结舍利，成就魔身，你的身体在入魔期间早已与魔气融合的不分彼此。” “一时的崩毁只会导致你的力量衰弱，但却不代表从此以后，你就摆脱了那凝聚你精气神的魔罗舍利。纵使你此刻已恢复清醒，但终究会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魔罗舍利会重聚，无尽魔念会重生。” “可你的意志，却还没有强到足以抵御黑莲与魔罗经的侵蚀，随着你的神魂壮大，此两者也会一同壮大，如跗骨之俎，难以除去。” “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唯有两种方法。” “其一破除，其二抵抗。” 和尚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莲心上散发着淡淡清光的蕴道珠，目光一片惊叹。 “此宝气息奥妙无比，仿佛包含着无尽大道，绝非平常之物，想必你如今还不懂的如何掌控吧。” “的确如此。” “好，那第一条路便就此断绝。” 和尚表情一收，露出一抹苦笑。 “因为贫僧也不知道此为何物，更不知道如何运用。” “而除非你以无上神力，将体内的一切魑魅魍魉通通扫净，否则唯有慢慢与其抗衡，在无数时光中摆脱其影响。” “那便只有第二个方法，抵抗。” “此言何解？” 法清一边问，一边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黑莲之外。 一道倩影巧笑嫣然地看着他，脸上仍自带着原来的泪痕。 和尚微微一笑，身影愈加淡化，点了点头。 “不错。” “便如贫僧当初的菩萨之相，乃是始终存在于恶念无天内心最深处的善念；这个少女，既是如今驱散你心中魔念的光芒，也是你未来苦海回头的唯一渡船。” “将她带过来，带到这元神黑莲的莲心之处。” “……” 法清沉默了一下，一跃而起，来到那倩影身边。 揽起她的腰肢，往莲心处飞去。 然而只是来到的黑莲的莲瓣之外，便被一重幽光阻挡。 他可全然无阻，这道倩影却不得进入。 法清反复试了几次，但之前与他融为一体的元神黑莲，此刻却没有做出一丝回应。 抬起头，望向莲心之处。 和尚的身影，已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便要散去。 然而他还是模糊的朝法清笑了笑，右手指了指头顶的蕴道珠。 “用你获得的那几卷天书……” 唰—— 蕴道珠散发着淡淡的清光，将和尚的身影彻底扫灭。 法清心中一震，惊喜之余又有些怅然地朝和尚消失之处行了一礼。 直起身，伸手一招，四卷天书映现在意识之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十个大字，与那四篇密密麻麻的经文，散发出淡淡的清光，仿佛与蕴道珠有了联系。 但下一刻，光芒隐去，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 法清目光一沉，知道是少了什么。 隐藏在天帝宝库中的天书第三卷！ 怀中的倩影仍自巧笑嫣然地看着他，但眉宇中的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法清微微一笑，朝意识之外看去。 轰！ 心神归位！ …… 天地之间，那具近六丈的魔躯已然崩溃解体。 然而那无尽的魔气却聚而不散，反而迅速扩张，化作一片翻涌不息的黑雾，将那片小小的天地彻底遮掩。 万丈深渊的另一边，原来是云海广场和玉清殿的位置，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 之前聚集在那里的数千名修士，小部分在这地动山摇之中滚落深渊，但大部分已被青云弟子带到了其余六脉山峰上避险。 唯有一些上清境以上的修士，还依然驾驭法宝悬停在天空之中，目光不离那一团几十米高的黑雾，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另一侧的大地也在气浪之中被犁去了一层，但毕竟是避开了伏龙鼎的方向，威力减弱了许多。 鬼王宗十几人站在伏龙鼎上，同样在凝视着那团散发不详恶意的黑雾。 碧瑶小手有些不自然的攥起，却被幽姬抚了抚秀发，让她不至于过于紧张。 小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伏龙鼎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碧瑶，对刚刚的情形仍有些惊讶。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团数十米高的黑雾突然一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下一刻，黑雾里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在不断吞噬着这些魔气！ 天地中刹那间开始阴风呼啸，隐隐有无尽痛苦的哀嚎。 黑雾的体积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两米左右。 与此同时，一个颀长俊秀的身影，身穿一袭月白色僧袍，出现在众人眼中。 咚——！ 他睁开了眼，仿佛在众人心中响起了一声惊雷！ 无尽的魔意蕴藏在那双瞳孔之内，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让人涌起一股坠入其中的冲动。 在场之人无不心中一紧，这与他们想象的场景并不一样！ 然而法清却只是朝着碧瑶微微一笑，便朝天空的西南方向看去！ 无穷无尽的魔念在侵蚀着他清醒的意识，那破碎的魔罗舍利不知何时，果然也悄然复原。 这让他不敢有任何耽搁的举动，神情一冷，眉心已经闭合的竖眼骤然睁开！ 轰！ 一道幽紫色的光柱，仿佛目光一般，直直射入天际！ 所有挡在前面的东西，尽皆被湮灭为灰烬！ 云端之上的幽紫色光芒，纵贯神州！ 神州浩土，西南之地。 八千里死亡沼泽最深处，一颗巨大无比的通天巨木笔直向上。 在其最顶端的地方，尘封无数年的天帝宝库，仍然处于封闭之中。 而此时，居于通天巨木之上的天帝宝库守护兽，一只气势磅礴、体型巨大的神鸟，仿佛感受到危险的来临，突然睁开一双眼睛。 遥遥的天际之边，一道幽紫色光柱，径直向天帝宝库的大门冲去！ “唳——！” 黄鸟长鸣一声，眼神中出现人性化的愤怒之色！ 然而那幽紫色光柱突然浮现一张魔脸，狰狞无比！ “滚！” 冥冥中一声低喝，令黄鸟霎时间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巨大的身体摇摇欲坠。 幽紫色光柱并没有理它，直直冲向了天帝宝库的大门上！ 轰隆隆！ 宝库不断震荡！ 一丝丝缝隙，被幽紫色光柱强行打开！ 黑暗的宝库内，一道神秘的光线，闪烁着宝库深处。 挤进宝库内的幽紫色光芒去势不停，径直延伸至那片神秘光芒之中。 一个形状古拙的木杯，与托着它的木台、乃至更下面的通天巨木，完全连接在一起。 而发出光芒的，正是木杯液体中浮起的一颗奇异石子。 这道本质上是法清目光的幽紫色光芒蔓延过去，直直触碰到了石子表面。 嗡—— 天帝宝库内的这一方天地嗡鸣一声，仿佛时空静止。 在神秘的吟唱之中，一篇金色的经文，浮现在宝库之内！ 天书，第三卷！ 第九十一章 好。 轰！ 长虹般的幽紫色光柱骤然消散！ 法清的意识回到识海之内，而第三卷天书经文，也霎时间出现在法清识海之中。 天书五卷，终于归一！ 嗡—— 在刹那间，蕴道珠在元神黑莲之中发出阵阵轻颤。 一缕缕玄奥神秘的清光，渐渐将天书笼罩。 蕴道珠内，那道源自诛仙界的本源道韵绽放出丝丝灵光。 五卷归一的天书颤动一阵，经文上光华流转，渐渐变幻成一个个奥妙的符号，如液体般朝蕴道珠流去。 咚—— 在这一刻，法清仿佛心中涌起无数感悟，好像能在无穷宇宙之中，看到那位于最深处的本源之道。 但细细思觉，却又如空中阁楼，虚幻无物，不可触及。 然而能够让他清晰感知到的是，蕴道珠那层以往对他神秘无比的面纱，终于揭开了一道缝隙。 法清心中一动，识海内的神魂之躯再次出现在那道倩影身边。 伸手一揽，再次踏入元神黑莲之内时，却又一次被挡住。 “蕴道珠……” 随着他念头一起，蕴道珠散发出淡淡清光，逐渐蔓延到法清面前，仿佛在照耀着前路。 下一刻，顺着这道绵长清光的接引，两道身影一阵晃荡，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在莲心之间。 法清看着这道倩影，对方冲着他嫣然一笑，化为一点淡淡的金光，融入莲心之内。 轰！ 刹那间，识海内掀起无数风暴！ 元神黑莲剧烈扩张、膨胀，无穷无尽的黑暗气息出现在识海之内！ 在膨胀到了极点后，元神黑莲开始颤抖起来。 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伴随着一道念头，出现在法清心中。 “不好！” “黑莲想玉石俱焚！” 而此时，蕴道珠也随之散发淡淡清光，仿佛在压制着元神黑莲试图自毁的动作。 然而膨胀到极点的元神黑莲的确冲不破蕴道珠的压制，却可以延续自身的毁灭举动！ 识海之外，本已恢复成型魔罗舍利，刹那间，再次崩成粉碎！ 法清本来也重新凝聚的躯体，同样开始崩溃。而魔罗舍利崩毁后那无数的魔气也不再聚集为一团，而是隐隐出现流失逸散的迹象。 肉体影响到了精神，识海内神魂之躯传出极致的剧痛，令法清昏昏欲睡。 在这一刻，蕴道珠突然光芒大盛！ 无尽的清光洒落，将法清识海的一切异状全部镇压！ 识海外，仍然在溃散的身体骤然双眼睁开！ 苍茫混沌的瞳孔神秘而玄奥，仿佛蕴含着无数至高大道。 距离法清不远处的伏龙鼎突然猛地一震！ “宗主！” 青龙大喝一声，整个人气势大放！ 然而伏龙鼎却不断摇晃，无尽的赤红血光喷发，将鬼王等人强行逐离到鼎外！ 在鬼王略显阴沉的神情中，伏龙鼎晃动的越来越剧烈，渐渐化为血红色。 当——！ 几乎能将人震至七窍流血的巨大声响，在伏龙鼎内传了出来！ 这尊偌大巨鼎，轰然破碎！ 然而还未等鬼王等人神情大变，一个散发着微弱柔和光辉的白色小点，出现在虚空之内，隐隐有张狰狞无比的鬼脸在里面咆哮。 “乾坤锁！” 站在鬼王身后的鬼先生失声惊呼，脸上大惊失色！ 不过法清并未给他过多反应和解释的时间，一轮玉盘脱手而出，在天地之间悠悠浮现。 嗡—— 下一刹那，仿佛感受到了乾坤锁的存在，乾坤轮回盘骤然清吟一声，光华大作！ 柔和的白光将那白色小点覆盖，乾坤轮回盘上的无数小小玉块奔驰滑动，几乎化作了重重幻影！ 咔—— 冥冥中，一道细微的开裂声传来。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在天地中回荡！ 无尽的血气和煞气交织交缠，一张狰狞凶恶的面孔，渐渐浮现于天地之间！ 然而法清混沌苍茫的眼神轻轻一转，直直看向了这张面孔。 “来……” 口中轻轻呢喃出声。 轰！ 在其骤然变为无比恐惧的脸色中，整张脸全部崩溃！ 一股无比惊人的庞然血精之气，出现在天地之中！ 法清眼睛轻轻一眨，这股庞大的血精之气，顿时融入法清体内。 目标，直指将魔罗舍利。 而此时，法清的身体已愈加淡化，整个人仿佛透明一般，体内的情况完全展露在人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那股数量庞大的血精之气渐渐覆盖在魔罗舍利之外，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色气团，在法清接近透明的身体中清晰可见。 与眉心那道竖眼一起，仿佛身体虚幻后留下的实物，分外显眼。 而识海之内，蕴道珠再次微微一颤。 相聚此地颇远的大竹峰上，青云大部分弟子都云集至此，遥遥观望着曾经通天峰的方向，期待着喜讯传来。 就在这时，被陆雪琪带过来的周小环突然浑身一颤，五卷天书的内容全部浮现在她脑海。 无尽的气势爆发，身上涌起滔天清光！ 与此同时，蕴道珠留在她身上的那丝联系猛然一断！ 咔！ 一声霹雳晴空炸响！ 周小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而蕴道珠则借着这丝联系，在断去的一刹那，将诛仙世界本源生生掠夺了一部分，融入舍利之中。 “凝……”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传来。 在血精之气包围下颤动不已的魔罗舍利，刹那间，彻底稳固！ 无穷的血气融入舍利之内，一颗漆黑无比的魔罗舍利，再度浮现在眼前。然而其中心之处，却有一点金芒，挥之不散。 细细看去，里面仿佛有张少女娇俏的容颜，活灵活现。 法清整个人意识一清，瞬间回到本体之内。 但仍然在溃散的身体告诉他，纵使蕴道珠已经强行帮他定下了平衡，可在刚刚元神黑莲自毁的过程中，这具肉身已经不堪重负，依然在消散。 雪上加霜的是，蕴道珠掠夺世界本源的举动仿佛触怒上苍！ 天空中霎时间乌云密布，雷声不断！ 在无穷无尽的霹雳炸响之中，无数闪烁的雷霆极度凝聚，一个纯白色的雷霆之池，渐渐成型。 雷池深处，悄然露出一只白色的巨眼，淡漠、无情、高高在上、仿佛代表着至高天道。 祂直视法清，似乎蕴含着无尽毁灭之意。 然而法清却理也没理，轻轻落在地上，与碧瑶四目相对。 “可愿随我离去？” 冲天的清光将法清虚幻的形体笼罩，他微笑着伸手拂去少女眼角泪痕，轻声问道。 少女呆呆仰起脸，犹自挂着泪珠的小脸回头望了一眼鬼王。 “……” 鬼王愣了一下，这一系列的变化过快，他还未曾完全弄明白。 只是隐隐之中，心里渐渐沉重起来。 他好像已经预感到，这一点头，恐怕便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然而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淡笑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曾在意。 “……” 碧瑶忽然情不自禁地歪头一笑，犹如小时候鬼王陪她玩耍时那般天真可爱。 只是眼神中却满是愧疚与感动，还有一丝深深的留恋。 下一刻，回过头，神情亦嗔亦笑，目光却不再有丝毫犹豫。 “好。” 伴随着仿佛要灭绝万物的震天雷罚，碧瑶轻声应了一句。 法清与她相视一笑，虚幻的手掌执起对方白嫩的小手。 瞬间，身影消失。 一朵庞大无比的黑莲托着散发出无尽玄奥气息的蕴道珠，在冲天清光之中，朝雷罚霹雳狠狠撞去！ 咚！ 纯白色的雷霆轰然粉碎！ 而那交击之处，仿佛空间破碎，露出一个恐怖的空间裂痕。 隐隐有无尽时空罡风，在裂痕内游荡。 不过下一刻，裂痕便已渐渐开始闭合。 轰隆隆—— 与此同时，雷罚之眼仿佛被激怒一般，纯白色的雷池几乎要化为紫色！ 然而元神黑莲悠悠一动，在蕴道珠清光的笼罩下，缩小成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 下一个瞬间，消失在空间裂痕之内，彻底离去。 轰！ 巨大的霹雳从天而降，将大地打出一个近千米的深坑！ 然而随着裂痕彻底愈合，那无尽雷池内的雷罚之眼淡淡扫视了地上众人一眼，悄然隐去。 风消云逝，晴空再现。 只留下将一切过程都看在眼中的鬼王宗众人，面面相觑。 鬼王怔怔看着那裂痕闭合之处，极为不可见的叹息一声。 转过身，身影仿佛苍老佝偻了许多。 “走吧，回山。” “……” “是。” 青龙幽姬等人沉默一下，齐声领命。 一行人渐渐远去，另一边同样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许多修士，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仿佛这一番景象完全震撼了他们的心神。 但过了半晌，随着一名青云弟子过来查探情况，他们终于对视一笑，仿佛找到了前路。 再回忆起刚刚亘古难见的场景，不禁又尽皆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 次年。 这一番浩大的劫难，传遍神州浩土每一个角落。 以青云为首的修士将其称为前所未有过的旷世大劫，天下修真者并无一人反对。 因为整个神州之南，都已化为一方鬼蜮，灵气不生，魔气肆虐，再无丝毫生机之迹。 …… 同年年末。 天音寺仅存的弟子法善，于曾经的须弥山之北，重建天音寺，不沾红尘、不进世俗，除了在寺内吃斋念佛、诵经打坐，便是前往须弥山地界，以修为法力炼化那无尽魔气，偿还天音寺弟子在世间造下的滔天罪孽。 而焚香谷仅存的燕虹则召集当初流落在外的宗门传人，北上万里冰原，寻觅至一处被冰雪覆盖的万年火山，以此为基，重建焚香谷。 …… 又是一年。 青云掌教道玄传位长门弟子萧逸才，不久后便逝去，宗内长老万剑一同样不知所踪，唯有青云门新立的祖师祠堂，又多了两个牌位。 而与之前一样的是，祖师祠堂还是有一个谁无人知晓的老者，每日静静打扫祠堂。 有弟子曾看见，龙首峰首座林惊羽经常前往祖师祠堂之前静立，但却无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 第四年，青云诸脉合并，门内再无七脉首座之称，只有掌教之下的五大长老：张小凡、陆雪琪、林惊羽、宋大仁、曾书书。 青云门老一辈的修士，全部隐退。 同年，沉寂已久的鬼王宗再起波澜，在数月之内掀起无数征战。 蛮荒圣殿内的各大长老尽皆宣称鬼王宗乃犯上谋乱之辈，号召圣教之人一同讨贼。 然而不久后合欢宗便举派臣服，万毒门与长生堂尽皆被灭，鬼王携麾下四大圣使前往蛮荒圣殿，不久后便传来消息，圣教彻底归于一统。 以麾下四大圣使、五大长老为首，共尊鬼王为新一代的魔道圣主。除此之外，更有一位修为听说几乎不弱于鬼王的白衣女子，被奉为圣教副教主之位，地位仅在鬼王之下。 而对比魔道，正道这边却在四年前的浩劫之中损失惨重，至今未曾恢复元气，仿佛一盘散沙。 一场席卷天下的大战，在紧锣密鼓的敲响。 …… 第五年、第六年。 天下间暗涌不断，正魔两道各派修士不断杀伐，仿佛已经忘却了数年前并肩作战的情谊。 本就遭逢大劫的神州大地，生机愈发凋零，千里皆骸骨，万里无鸡鸣，整个神州都陷入一片压抑而死寂的环境中。 但在第七年时，局势却出现转机。 魔教叛徒鬼鹰道人宣称，当年渡过天劫飞升而去的魔头法清，最后留下来的功法，便在其岳父鬼王手中。 神州内有许多人都曾亲眼见到魔头法清乃是携鬼王之女一同离去，加上无数隐秘势力的推波助澜，鬼王一时间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中。 …… 第十年，鬼王的手段越来越狠厉，魔教终于爆发巨大的内乱！ 无数魔教之人掀起讨伐鬼王的声浪，五大长老与玄武圣使尽皆反叛，四大圣使中白虎战死，被尊为副教主的白衣女子不知所踪，仅剩青龙、朱雀两大圣使依然跟随鬼王。 …… 第十一年，青云掌门萧逸才携正魔两道之人，将鬼王和两名圣使逼至绝路。 三人妄图自杀之际，一名神秘的少女手持诛仙断剑，突然现身，将鬼王三人的性命保下。 鬼鹰道人等仇恨鬼王已久的修士们不服，被那少女直接斩在剑下，随后飘然不见。 世上的纷争终于停息，青云门再次成为世间正道之尊，魔道也重新化为一盘散沙的模样。 整个世界，渐渐开始休养生息起来。 一直到……数百年之后。 神州西南八千里死亡沼泽深处的一道冲天清光，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其后有所谓目击者传言，那位修为神秘莫测的少女与数百年前的魔神一样，也成仙飞升去了上界。 一时间，诛仙界内到处充斥着如何成仙的谣言。 一场乱世序幕，缓缓拉开。 （诛仙卷，完。） 第一章 疯和尚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传唱在历史长河中的经典，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韵味。 大卫朝，杭州。 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真正见到了杭州之时，才知这句所言非虚。 而杭州最有名的景色之一，自然便是享誉天下的西湖美景。 不止人间界，上及天界，亦是流传着西湖景色的传说，在众多身份不可轻易下界的小神小仙之中流传甚广。 尤其是二十年前，白娘子白素贞拒绝普渡大仙的接引，甘愿弃仙化凡、永镇雷峰塔底，也要回到丈夫身边夫妻相伴的事情传出后，更是令许多思凡的仙神心生向往。 男女情事，向来是许多一步登仙的小仙小神们，经常幻想的事情。 但那坐落于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却又震慑着他们收敛心神，不敢放肆。 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人妖相恋不为天地所容，人仙相恋，亦是如此。 成仙之后许多无甚背景的仙神才知道，除了寿命更长之外，在天规天条的束缚下，他们实际上与凡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生活在天上，一个生活在地上。 若无上神允许，终生不得下界。 而此时，杭州城内，西湖之畔。 天色渐暮，夕阳洒落。 因昨夜下了一场细雨，故而显得湿迹斑斑的青石板上，仍有许多行人走来走去。 四处传来一声声语气各异的吴侬软语，偶尔几个打闹追逐孩子嬉笑着从街上跑过，引来周围街坊邻居一阵笑骂。 就在这一片红尘烟火的气息中，一个一袭青衫的书生，一步步从远处走来。 身形颀长，气质出众，仿佛与话本小说中形容的那些倜傥潇洒的才子书生如出一辙。 沿街走过，不时与相识的长辈招呼一声，并没有丝毫读书人的傲气。 在他的身后，偶尔有几个怀春少女红着脸偷偷望着他的背影，却又瞬间躲闪开来，免得被旁人发现。 当然，既然有这个担心，那肯定是有被人发现的。 若出现这种情况，下一刻便会传来一阵调侃的笑声，与少女带着羞意的娇嗔声。 不过这与那书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已走远，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知道了也只能无奈尴尬一笑，并没有什么办法。 但这与往常无异的归家之路，在今天，倒是出现了意外的情况。 “臭和尚！给我打！” “打死他！” “居然敢偷东西，一看就是破了戒律被赶出寺庙的贼和尚！” “还敢犯到老子头上，今天老子就代菩萨好好收拾你！” “嘭！嘭！” 不远处的墙角处，一群家仆打扮的男子将一个浑身肮脏、僧袍破破烂烂的老和尚围了起来，不断拳打脚踢。 谩骂的话语不绝于耳，路过的行人看了一眼，纷纷远远避开，不敢多管闲事。 书生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似乎认出了这群家丁的身份，缓缓靠近过去，朗声说道：“俞二，住手。” “……” 一群人动作一停，回头望了过来。 为首那人看见书生后，猛地愣了一下，旋即本来有些不耐烦的恼怒神情一变，迅速堆起满脸的笑容。 “原来是许公子当面。” “小的没注意您从这路过，惊扰了许公子，还望许公子恕罪。” 这些人乃是附近俞府的家丁，向来有些跋扈，也难怪路人不敢招惹。 不过其府上的大公子俞云霖与书生是书院同窗，关系谈不上推心置腹，却也有正常的同窗之谊。 有这层身份在，这些家丁自然不敢冒犯。 “无妨。” 理所当然的，书生自己也明白这层关系，对俞二的这番态度并不奇怪，点了点头，直入正题。 “这和尚偷什么了？” “呃……启禀许公子，是……是四个馒头。” “四个馒头？” 这姓许的书生眉头皱了皱，重复了一遍，看着对方那有些讪笑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罢了，想必你也不敢说真正的原因，我就不问了。” “不过既然只是偷了四个馒头，而且这和尚看起来岁数也大了，不如便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真要闹出人命来，恐怕对你也是桩麻烦。” “是是是！” 俞二忙笑着连连点头。 “小人也只是想教训他一顿，不敢真的将这和尚打死。” “何况现在既然有许公子的吩咐，那小人们便提前放他一马，也算是许公子对他的造化。” “嗯。” 书生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俞二等人见状谄媚一笑，对这趴在地上的和尚看也不看一眼，告辞离去。 啪—— 书生往旁边走了两步，俯下身，把滚落到一旁、沾满泥尘的油纸袋拿了起来。 往里一瞧，四个白面馒头倒是被保护的颇为腕豪，并没有沾上什么误会。 直起身，随手将油纸袋拍了拍，走到那半死不活的老和尚面前。 “行了老师傅，别装了，人都已经走了。” “看不出来你岁数不小，身子骨倒是挺硬朗。” 轻笑着摇了摇头，书生蹲下身，将油纸袋递给对方。 “呵……呵呵……” 老和尚发出一阵苍老的憨笑，听起来好像心智有些问题。 “多……多谢……公子……” 匍匐在地上连连叩拜，嘴中口齿不清地朝书生道谢。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将油纸袋塞进对方怀中，对方仰起头，痴痴傻笑着看向书生，但下一刻却突然顿住！ 书生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淡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便要离去。 耽搁这么一会儿，恐怕娘亲又要责怪了。 “是……是你！”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结结巴巴的大叫！ 附近路过的行人被吓了一跳，顿时脸带怒色地朝这边看过来，看是谁在这里大喊大叫。 与此同时，书生也回过了头，眉头微皱。 他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奇怪这老和尚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然而对方肮脏发黑的手掌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痴傻的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 “徒……徒儿！” “……” 本来面露怒色的书生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这老和尚是看他刚刚的举动，以为他心中良善，进而得寸进尺，还想教训对方一番。 现在一看，这老和尚好像是将自己错认为是他徒弟了。 “原来……你在这儿……” 老和尚抓着他的袖子，喃喃自语。 “跟师傅走……师傅去佛前向你谢罪……” “走……” “……” 书生目光渐渐柔和，苦笑一声。 “老师傅，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徒弟。” “徒儿……是为师错了……为师去佛前向你和你娘子忏悔……” “走……” 说话间，对方站起身，拉着书生的袖子便要往前走。 看这老和尚身形瘦弱，未曾想力气倒是很大，书生一时没注意，险些被拉了个趔趄。 他满脸苦笑，胳膊一阵用力，天生的巨力顿时让他牢牢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反而让那老和尚蛮劲反震，差点跌在地上。 “老师傅，你说我是你徒弟，那请问我的名字是什么？” “名……名字……” 老和尚一愣，身体渐渐放松，仿佛在思考着徒弟的名字。 书生趁机将袖子一拉，从对方手中拉了出来。 扫了一眼，一抹十分明显的污痕在长袖上分外显眼，似乎还散发着淡淡异味。 书生摇了摇头，没有特别在意，回去洗洗就是了。 而此时，对方神情渐渐痛苦，好像想不出徒弟的名字。 只是嘴中不断吐出零星半字： “法……不……是道……道……不对……叫法……” “……” 嘟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连贯的名字。 “好了，老师傅，我姓许名清，字心水，与你说的这几个字都沾不上边，你是认错人了。” “天色已晚，家中见我久未归回，想必也着急了，就此告辞，你多保重。” 书生无奈地笑了起来，摇摇头，朝老和尚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下一刻，书生的话仿佛给了对方提醒！ “许……清……” “清……” “法清……” “法清！” 老和尚眼神一瞪，仿佛想起来了一般！ “徒儿！法清徒儿！为师是道海啊……！” 他含糊的口齿突然变得连贯清晰起来，焦急地看着书生离去的身影，大声呼唤道。 书生的身影突然怔怔定在原地！ 附近看热闹的路人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朝书生摇着头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然而书生却恍若未觉，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原本清和淡然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有些狰狞。 一丝丝煞气和魔意从目光深处浮现，神情变得冰冷无比。 “你刚刚……叫我什么？” 轻轻的一句话，不带有任何情绪。 然而那彻骨的阴寒，却让人毛骨悚然。 “……” 老和尚突然呆住，直直地看着他。 “是你……” “你是魔……” “你是魔……！”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恐惧无比，神情中出现剧烈的痛苦，猛然转过身大喊大叫起来！ “你是魔！我不是魔，我不是魔！” “佛祖！我不是魔！” “我不是魔啊！” “我不是魔……” 声音越来越远，引起沿路行人的注目。 然而看清老和尚的打扮，他们尽皆摇了摇头，心道这是个疯子。 唯有那书生，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夕阳的余晖仿佛被什么东西莫名遮挡，照到他身前时，只剩下一片阴影。 “……” 黑暗的阴影中，一片安静。 天空中的鸟兽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诡异恐怖气息一般，尽皆远离这片区域。 重重的阴影，在向周围慢慢蔓延、扩散。 然而就在此时，苍穹中的一颗星辰，突然闪烁了一下！ 在夕阳的照耀中，文曲星的光芒骤然大亮，几乎与落日争辉！ 不过这奇景只是一闪而逝，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 但笼罩着书生的那片阴影，却在这一刹那间，突兀的消失。 站在原地的书生目光突然一愣，神情再次恢复之前的模样。 “咦？我怎么还在这里？” “那老和尚呢？” “……” 四下看了几眼，奇怪的摇摇头。 “古怪的和尚……” 微微感叹了一声，终于离开那片隐隐，在夕阳的余晖下，快步往家赶去。 …… 夜幕已至。 杭州城内，一家叫做宝和堂的药铺，此时看起来已经快要关门，只有个丫鬟在半掩的木门处向外观望。 “小荷，大郎可回来了？” 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从药铺后堂走出来，眉宇中带着一丝忧色，却又难掩那端丽淡雅的容颜。 名唤小荷的丫鬟刚想说没有，却突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走来。 对方似乎也比较着急，步伐一步接一步，片刻间便已让小荷看清了他的模样。 “夫人，回来了！” “大郎回来了！” 目光露出一丝惊喜，小丫鬟连忙笑着扭过头，带着兴奋朝这美妇说道。 “……” 美妇心中也是一喜，只是下一刻，神情化为淡淡之色。 “回来了就回来了，这么一惊一乍是做哪般。” “大郎都已是及冠的男儿了，又是会文书院的学生，平时自然会有一些同窗间的应酬，不必大惊小怪。” 言语中，似乎毫不在意。 只是眉宇处那丝忧色，不知不觉已悄然消失。 小荷暗暗一笑，也不反驳。 从小就在家中长大，每日里又熬药抓药为夫人打下手，早已知道其什么脾气。 此刻只是有些雀跃的跑出门，古灵精怪地朝她们口中的大郎招手。 数息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门口。 “我说是谁在外面等我，原来是荷儿你这个小丫头。” “天色这么晚，想必是你趁娘不注意，特意给我留门吧。” “嘻嘻……” 掩着嘴的嬉笑声传来，小荷却并没有做出回答。 与此同时，屋内淡淡传出一句话。 “那可不敢，大郎秋闱在即，每日学务繁忙，今日不过是回来晚了些，为娘哪里敢在你回来之前就关门呢。” 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只是平常的语气。 但熟悉她的人，早已能听出话语中的嗔怒。 一声讪笑，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从门外跨了进来。 正是那名唤许清的书生。 （还有一更……） 码字躺了会睡着了。。。 今天三更补上，昨天那章其实已经快写完了，先去上班了 第二章 前奏 “娘，孩儿回来了。” 进了门，先是长长的揖了一礼，动作诚恳，目光诚恳。 “……” 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美妇一言不发，朝后堂走去。 “……” 书生许清面色一苦，朝着暗自偷笑的小荷瞪了一眼，下一刻，神情变得无比谄媚，连忙追了上去。 “母亲大人，是孩儿错了，你便饶过孩儿一次吧。” 屁颠颠跟在美妇身后，殷勤地揉起对方酥软滑嫩的香肩，许清语气颇为讨好地求饶道。 “……” 许清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对，毕竟从小都是这般过来的，只是近几年研读经典、忙于功课，便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经常顽皮打闹，自然也很少再引起母亲生气。 今日难得遇见一次，理所当然地拿出老办法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美妇却在下一刻莫名脸色一红，不着痕迹的摆脱许清的双手，冷哼一声，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下。 “今日做什么去了？回来这么晚。” “难不成是及冠之后胆子大了，跟人跑去那烟花之地鬼混了？” “不敢不敢，孩儿对那等污秽之地没有丝毫兴趣，岂会去那种地方！” 许清满脸正色，义正言辞地回答道，神色间毫无心虚之色。 一时间，脸上仿佛还真有那么几份凛然。 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又冒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只是在归家途中遇见了一桩闲事，孩儿觉得力所能及，便帮了一下。” “谁料想……” 许清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笑容中有些无奈。 “……” 美妇也只是故作佯怒之状，见他神情坦然、目无躲闪，原本在心中浮起的那抹怒气已然消散。 不过问听许清此言，顿时将视线投注了过去，微微皱了皱眉。 “为娘早就与你说过，凡事量力而行，不可强自逞能，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 许清苦笑一声，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一叹。 “那疯和尚想来也是个可怜人，将孩儿误认为是他徒弟，最后又疯疯癫癫的跑了，恐怕平时也无人照料。” “孩儿举手之劳，也算是做件善事。” “……” “疯和尚？” 然而坐在椅子上的美妇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而是敏感的注意到疯和尚三个字。 目光隐隐泛起一丝波澜，语气如常。 “你将经过好好说一遍。” “呃……” 许清闻言一愣，平时母亲对他虽然关心，但也不会要了解的特别详细。 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想了想，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 听完，美妇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心事。 不过并没有沉默太久，便状若无事般，淡淡起身。 在许清略显不解的目光中，丢下一句去用晚膳，便往厅堂走去。 …… 梆梆的打更声从空荡荡的大街上传来，时辰已经到了子时。 杭州城万籁俱静，绝大多数百姓都已进入酣睡之中。 少数爱好学习、仍在传道受业谈古说今的百姓，现在也已接近尾声。 不过宝和堂内，一间弥漫着女子幽香的卧房之中，早已回房的美妇此刻却仍未入睡。 静静地站在窗边，遥望着镇江金山寺的方向，在夜色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知何时，她忽然轻轻张开了口。 “清儿……现在该叫心水了，他今天无意间遇见了个疯和尚，还与其产生了交集。” “我细细问了他那疯和尚的长相，如果我没有猜错，恐怕那疯和尚便是消失已久的法海了。” “想不到他已沦落到这般境地，还好巧不巧的受了清儿的恩惠。” “你说……这便是所谓的孽缘吗？” 声音极低，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好在清儿与他没产生多大瓜葛，待到一个月后秋闱举行，以清儿的才华，想必定然可以中举。” “到时让他远远离开杭州，去外地上任，从此与这里再无任何关系，平平常常的过完一生。” “想必，这也是你乐于见到的吧。” “……” 话音越来越弱，近乎不可闻。 远缀天边的皎月洒落一抹柔和的白光，透过窗，落在了她的身上。 “……” 她微微一笑，神情变得十分恬静。 “不必谢我，既然我连翘答应了你，自然会好好抚养清儿长大。” “何况看着清儿一点点长大成人，变成现在潇洒倜傥、前途远大的青年才俊，我心里也颇为欣慰。” “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或者说连翘，端丽成熟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色，迟疑了一下。 “算了，不说也罢，只是一些琐事罢了。” “你在雷峰塔下好好修行，现在有许仙陪你，想必你也不会寂寞。” “待到以后，我会带清儿去一趟金山寺，让你亲眼见见清儿长大成人后的模样。” “只希望你保佑清儿一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叹了一声，二十年养育之情，连翘仿佛真的将自己代入到母亲的角色。 那抹月光在她身上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感谢。 下一刻，月光消散，屋子里重新变得昏暗。 连翘微微一笑，除去外服，婀娜的身形掩盖在了床榻之内。 然而，这一夜又何止她未眠？ …… 轰！ 意识中一声炸响，许清额头上冷汗密布，脸上狰狞不已！ 朦朦胧胧的梦境内，一个面容模糊的和尚，盘坐在滔天血海之上，朝他微微带笑。 无穷无尽的生灵在血海中痛苦哀嚎，怨毒绝望地望着那和尚的身影，扭曲的身体不断向上抓去，好像要将那和尚给拖进血海。 然而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反而渐渐被血海吞没。 无尽的血光照亮了整个梦境，他好像都能嗅到一股腥臭扑鼻的血煞之气。 但就在这时候，冥冥中好像出现了一点金光，化为一道模糊的身影，在轻声呼唤。 “法清……” “小和尚……” 似乎是在叫那血海上的和尚，又似乎是在叫他许清自己。 又好像，他……就是那血海上的和尚。 与此同时，那个和尚眉心处出现一丝深沉的幽光，仿佛第三只眼睛。 看着他，好像看进了他内心深处。 犹如一个黑洞一般，要将他的意识，全部吞噬…… 嘭！ 梦境轰然炸碎！ 许清猛地坐起身，整个人从梦中惊醒！ 口中不断喘着粗气，慌张地左右看了一圈，旋即心有余悸的庆幸发现，只是又做了一次噩梦。 然而那恐怖瘆人的场景，却依然残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其中最为清晰的，便是那仿佛第三只眼睛般的幽光。 “呼——” 长长出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清走下床，只穿一身白色内服，坐在了书桌之前。 给自己倒了杯水，视线突然看向了书桌一角的两个木雕上。 一男一女，精致可爱，好像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陪在了他的身边。 同样如此的，还有手腕上的一个铃铛。 许清渐渐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摸了摸两个木雕。 手腕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一声轻吟。 “……” 许清的笑容逐渐温和，仿佛在铃音之中，心灵都恢复了平静。 脑海中的那道幽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两声呼唤。 “法清……” “小和尚……” 许清的神情渐渐沉默。 这样的梦，依稀中，似乎从小到大已做过很多次。这两声呼唤，仿佛也刻在他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可是细细回想，又感觉只是自己的错觉。 微微叹息一声，将木雕放回原位，起身躺回了床上。 一切，仿佛就此停息。 然而近半个时辰过去，许清始终在床榻上辗转反复，无法入睡，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不知是在哪一刻，一股突兀的煞气，突然从心底浮起！ “吼……” 许清情不自禁地低低嘶吼一声，目光犹如野兽一般无比暴虐！ 但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心中猛地一惊！ “不好！又来了！” 立即从床榻上起身，盘膝而坐，谨守心神，力图让意识放空，消除所有杂念。 与此同时，口中悄然开始诵读起仿佛与生俱来的一篇经文。 全篇不过两三百字，却生僻晦涩无比，极为拗口。 不过在他从小诵读之下，早已十分纯熟。 毕竟不止这篇经文，这股暴虐的煞气也仿佛是他与生俱来一般，无论是念经拜佛还是礼拜三清，都没有什么用处。 只有默诵这篇拗口的经文，才能渐渐令心神恢复清明，抵御诸般杂念侵袭。 这一刻，也同样如此。 默诵经文数遍，许清心中渐渐困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夜幕中的文曲星却悄然间大放光芒，却丝毫不引人注目。因为其绽放出的毫光，全部落在许清卧室的房顶中央，透在了他的脸上。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光华笼罩中，许清的眉心突然有些变化。 细细望去，眉心好像比之前更鼓了一些。 但反复再看几眼，又感觉只是错觉，好像依然如初。 然而，这却代表着真正的前奏。 …… 三界，魔道。 魔道圣君府内。 十几个男女老少皆有的凡人慌慌张张的聚在一起，神情中满是恐惧。 一层鬼气森森的结界将他们限制在内，逃也逃不了。 而此时，一个浑身散发着邪煞之气的黑衣男子，缓缓出现在他们眼中。 黑衣男子仿佛看着猎物一般打量着他们，眼中浮现一抹贪婪之色。 这渗人的眼神顿时令他们更为惶恐，紧紧挨在一起，使劲往里面钻，想让别人挡在自己外面。 “啊！” 一个女子一下子被挤倒在地上，顿时仿佛与众人划开界限一般，还没等她有动作，这些人便齐齐往旁边后撤一步，单独将她孤立出来。 “……”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将极度恐惧下根本忍不住的尖叫强行打断，浑身打着哆嗦向人群内爬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污秽的痕迹。 “哼！”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右手轻轻一扬，便见这女子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朝他手心飞去。 “啊——！！！” 惨烈无比的尖叫声从她口中喊出，这女子瞬间鼻涕眼泪沾满了整张脸，身体都吓得抽搐起来，连求生的话都说不出口。 然而下一刻—— 啪！ 她落在了黑衣男子手中。 声音骤然一停，活人身体里特有的阳气化作一缕青烟，融入黑衣男子鼻息之内。 片刻间，她体内的阳气便被全部吸尽，整个人形如枯槁，不甘而绝望地抬起头，怨毒地看着之前将她孤立出来的众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只是嘴唇动了动，便整个身体往地上一趴，失去了气息。 “啊！死……死了！”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怪叫一声，满脸惊恐地指着女子的身体，打着哆嗦说道。 但有的人早已反应了过来，迅速跪在地上，哭嚎着求饶。 “大王饶命啊，小的只是误入此地，求大王放小的回去，小的一定为大王杀猪宰羊奉上血食……” “没错大王，饶了我们吧，回去之后无论您要什么，我们都想办法给您凑齐……” “饶命啊……大王……” “放我一条生路吧……” “大王……” “……” 周围人有样学样，剧烈的恐惧感完全让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 黑衣男子面色渐渐阴沉。 “闭嘴！” 犹如厉鬼索命般的一声低吼，他的脸上露出一张骷髅般的鬼脸，两朵绿色的鬼火在瞳孔内燃烧，狰狞凶恶！ 可就在这时，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下一刻，整个魔道圣君府，乃至整个魔道，都渐渐震颤起来。 仿佛人间的地龙翻身，但魔道可从没有过这种现象。 而与这股震颤接踵而至的，是一阵冥冥中的浩大威严。 无比压抑，仿佛令魔道内的无数妖魔在刹那间感受到生死不由己身的窒息之感。 一股大祸临头的感应，涌现在心头。 但下一刻…… 风消云散。 一切异象都归于原状。 好像……这只是魔道对这些生存在这里的妖魔，开了个玩笑而已。 可惜，这一点都不好笑。 一时间，这番变化，在虽然混乱、却乱中有序的魔道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妖魔在恐惧慌乱之下，嘶嚎之声不绝于耳！ 魔道圣君府内的那群凡人大多已被吓晕了过去，少数几个已经被生生吓死，平白浪费了几份阳气。 然而那黑衣男子，也就是魔道圣君并没有在考虑这些。 他的面色极为阴沉，目光充满惊怒，双手微微颤抖。 在刚刚那股威压之下，他感觉自己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妖魔，根本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魔道圣君。 这个名头，该给这个散发出威压的人物才对。 下一刻，魔道圣君冷着脸，大口一吸，将地上那群昏迷的凡人阳气全部吸干。 “传七大魔将来见本君。” 语气阴冷，散发着森森恶意。 第三章 仙魔异动 “圣君。” 七道音调各异的诡异声音，从虚空中阴森森的传来。 下一刻，七道魔气森森的邪气凭空乍现。 阳、阴、人、妖、鬼、病、境。 有的显露出实质的形体，有的则干脆就是一团缥缈无定的魔气，仿佛蕴含着无数欲念之像。 魔道中所谓的七大魔将，全部落在魔道圣君身前。 “不知圣君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一句千娇百媚的声音传了出来，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魅惑。 话音刚落，一道变幻无常的淡黄色魔气摇身一变，化为一个媚骨天成、体态妖娆的女子，神色间妖冶诱惑，好似在引诱人心。 人魔将，七魔将中最为活跃的一位，常在人仙妖三界交汇之地“半步多”出没，喜爱玩弄人心，诱人坠入魔道。 “刚刚的震动，你们可曾感受到？” 魔道圣君冷着脸，毫无感情的淡淡问道，视人魔将外表如无物。 “禀圣君，我等都已察觉。” 这一次说话的，乃是一团惨绿色的雾气。 声音瓮声瓮气，惨绿色的魔雾望一眼便让人头昏脑涨，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人分外嫌恶。 病魔将，神通倒是有些类似于传说中的瘟神，但相比瘟神这等仙家正神来说，它当然是远远不如。 不过也有其特点，便是其法术更为阴毒诡异，防不胜防，若与境魔将联手，就更是神出鬼没，游走无形。 “那你们可知道原因？” “这……” 病魔将语气一滞，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为难。 但人魔将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一阵娇笑。 “老六，别在那瞎猜了，你没看出来圣君已经有答案了吗？” “亏你还是圣君的心腹，连圣君什么意思都听不出来。” “……” 病魔将朦胧的雾气骤然一滞，旋即显化出一张模糊的惨绿色鬼脸。 “圣君恕罪。” “……” 魔道圣君一言不发，看不出神情喜怒，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本君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那股浩大的威压，倒是让本君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你们可还记得，白素贞？” “记得。” “二十年前，正是她在人间产子、文曲星君一缕星魂下凡的那日，本君同样感受到一阵心悸。” “但后来反复掐算数遍，并未发现异常，故而逐渐将此事放下。” “但适才发生震动之时，本君再次出现心悸之感，更隐隐察觉到一股威胁。” “以此为引，反复搜寻一下，终于发现这股感觉乃是来自人间界。” “具体位置，则是在人间界杭州，镇压着白素贞的雷峰塔一带。” “圣君是说……” 人魔将脑子转得极快，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娇媚的脸上眼波流转。 “我怀疑，这两场异动，都是白素贞的孩子引起。” “魔道独立于人仙妖三界之外，各界无不想将魔道吞并，可惜我魔道的气运始终不灭，反而在这期间愈发壮大。” “白素贞的孩子本身乃是文曲星君的一缕星魂转世，若这两场异动真的是由其引起，这背后必然有着仙界神佛的谋划。” “若我所料不差，能够将整个魔道引发这么大动静，恐怕这个孩子是那些神佛专门针对魔道，而降生的灵童！” 魔道圣君双眼犹如毒蛇般阴毒。 “文曲星君根本没这种本事，所谓的星魂转世，恐怕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这灵童体内，必然隐藏着跟魔道因果极深的东西！” “那圣君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找这个灵童？” 一个身高三米，头生牛角，浑身肌肉虬结的魔族大汉，语气漠然地问了一句。 七魔将的老大，以绝对实力而奠定地位的阳魔将，也是对魔道圣君最为忠心的魔将之一。 “不错。” “若我亲自进入人界，限制太多，也太过引人注目。” “你们先去人间界的杭州一带找到这个灵童，能够带回魔道最好，便是带不回，也可召唤我过去，本君亲自将他了结！” 魔道圣君眼中闪过一丝森冷的寒芒，杀机隐现。 “圣君，我们本体过去？” “对。” 魔道圣君看了看天上，嘴里露出一丝冷笑。 “此番异象显露，致使魔道大乱，气机牵扯之下，早已不只是单独一个魔道的事情。” “天机已乱，便是那些神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重新拨乱反正，正是我们反手的机会！” “此行以阳魔将为首，你们全部通过‘半步多’前往人间界，一月之内务必要找出这个灵童的踪迹！” “敢图谋我魔道，本君要让这灵童死无全尸，让这些仙佛的谋划功亏一篑！” “是！圣君！” 齐齐大喝一声，七魔将化作颜色各异的滚滚魔气，掠过暗无天日的魔道大地，朝三界交汇处的‘半步多’而去。 魔道圣君在府内默默看着这一切，嘴里翘起一个阴恻恻的弧度。 “魔道的天命真主？” “管你到底是谁，背后有什么谋划。” “本君便不信，区区二十年的时间，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真主？哼！” “本君才是魔道的唯一真主！” “魔道终究会在本君手中，成为和三界并列的，魔界！” 轰！ 滔天魔气将他的面容掩去，整个魔道圣君府都渐渐隐藏在翻涌的魔气之中。 只是最后隐去的一刹那，好像有张鬼脸在森森冷笑。 七魔将？ 呵呵。 再忠心的属下，又哪里比得上他本人亲自前去。 …… 仙界，天庭。 名义上统治三界的玉皇大天尊神目微微一皱，淡淡看向了一片混沌的天道之内。 “命数已乱？” “……” 轻轻合上双目，顷刻之后，方才睁开，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斗吧，斗的越激烈越好。” “佛陀的手，伸的确实有些长了。” 闪过两道念头，玉皇大天尊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象。 然而这一刻却不只是祂，仙界内，以老君为首的道门高层和以佛陀为首的佛门高层，同样生出心血来潮之感。 可惜祂们与天道的联系，远没有玉皇大天尊来的清晰密切，细细推算，却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毕竟天帝之尊位，三界之内只有一个。 但纵然如此，这无数仙佛也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然而这一切，对于许清来说，却毫不知情。 辰时将至，与往常好像没什么区别的一天，又到了。 第四章 染病 “唔……” 梦呓般呻吟一声，许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色早已大亮，鸟兽清脆的啼鸣声在窗外不绝于耳，然而对他现在来说只觉得吵闹。 皱着眉从床上坐起身，直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好像是昨夜染了风寒一样。 但他对此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昨夜用过晚饭后，刚过亥时不久便已收拾了一番回房休息。 想到这，他心中猛地一跳！ “什么时辰了？！” 心中冒出这个念头，许清立刻从床上起身。 然而下一刻，腿上突然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 许清勉力扶住床沿，眼中一片惊疑之色。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一觉睡到今晨，中途并没有醒，连茅厕都未上过，而且门窗紧闭、被褥完整，为何身体会突然这么虚弱？ 就在这时，他的头突然剧烈一疼，令他忍不住痛吟出声。 重新坐回床上，轻轻敲击着脑袋，痛感渐渐减轻。 而一丝丝杂乱无章的记忆，此刻也涌上了心头，似乎是他昨夜里做了一宿杂乱无序的怪梦。 冥冥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 许清揉了揉太阳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想不到都出现幻觉了，应当是近段时间我精神太过疲累所致。” “唉……秋闱在即，天下读书人皆如此，又何止我一个呢？” 摇摇头，心中自嘲地叹了一声，感觉身体也逐渐恢复了些力气，便小心翼翼的想要站起身。 不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直到门前方才停住。 吱呀一声，卧室的房门被十分小心的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正好与许清视线相接。 “……” 小丫鬟呆了一下，旋即脸色微微一红，将房门完全推开，手中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大郎，你醒了呀，婢子还以为你仍在休息呢。” 说话间，娇小的身体已挤入了房内，麻利的将房门再度掩上，免得寒风进屋。 “嗯，刚醒过来不久。你拿的这是……？” “哦~” 小荷顺着许清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知道许清在问什么。 稚嫩的小脸上先是甜甜一笑，随后微微肃起脸端详着许清的神色，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解释道： “大郎今日起的比平常晚了许多，半个时辰前夫人进来看了一眼，出来后便跟婢子说大郎感了风寒，让婢子熬一碗驱寒安神的汤药送进来。” “夫人吩咐若是大郎没有睡醒，便让婢子先把大郎叫醒，喝了汤药再睡，书院那边夫人已经托人帮忙过去跟先生说一声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小丫鬟口中吐出，小手轻轻拿汤匙搅拌着药汤，说到最后，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将药汤递给了许清。 “大郎快趁热喝了继续休息吧，婢子刚刚又看了一下，大郎的气色确实有些不佳，今日便别去书院了。” “……” 许清恍然接过药汤，嘴角颇有些无奈的一笑。 “倒是让你们费心了，我也没想到昨日还好好的，今日身体便成了这般模样。” 说话间，端起药汤，皱了皱眉，打算一饮而尽。 但下一刻，许清突然楞了一下。 “咦……？” 往日苦涩难喝的药汤，今日倒犹如什么美味一般，刚入口，他便仿佛忍不住一样大口吞咽进去。 一整个海碗的药汤在一瞬间进了肚子，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舌头情不自禁地舔了舔残留口中的碎渣。 “大郎，怎么了？” 小荷倒是未曾感觉有何不对，往年间许清身体生恙喝药时，也一样这么痛快。 许清摇了摇头，心中有些不解。 “无妨，只是意外的感觉这药汤颇为好喝，看来小荷你的煎药手艺越来越好了。” 随口夸赞了一句，他只当是身体因为确实有所不适，所以看见这对症下药的药汤时，方才本能显得有些急切渴望。 “……” 小丫头脸色顿时红了红，望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许清，比往常少了几分气宇轩昂之感，倒多了一丝儒雅温和的文弱之气。 比起前者，后者反而对她这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更具吸引力。 一直到许清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一脸好笑地看着她犯花痴，小丫头方才回过神来。 一张小脸瞬间红的发烫，小脑袋垂在胸口不敢再看许清，声音细如蚊呐。 “大郎你就会捉弄婢子，哪有人煎药能把药煎好喝的。” “你好生休息，婢子还要去给夫人帮忙呢。” 说完，也不等许清说话，一把抢过被喝干净的海碗，慌慌张张地朝门外走去。 许清眼中仍是一片好笑之意，但心中却莫名有些异样。 这样的场景，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总觉得有些眼熟。 晃了晃头，不再多想，打算趁势再休息一会儿。 但是目光无意间扫过手腕，忽然发现多了一只铃铛。 “咦？我什么时候戴上的？” 许清眼中有些不解。 他的确有这只铃铛，但他堂堂男儿，每日又要去书院，带着个铃铛有失体统，所以一向都放在书桌一角，挂在那两个木雕中间。 平日里只是闲暇无事时方才把玩一番，但自从秋闱之期日渐将近，他早已没有闲工夫再玩弄这些小玩意。 奇怪地将其摘了下来，想重新放回两个木雕中间。 不过想了想，手势轻轻一挪，将其戴在了少女木雕身上。 许清微微一笑，感觉这么做之后，心情都舒畅了一些。 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头上仍在隐隐作痛，无奈地摇摇头，躺回了被褥之中。 只是他没发现的是，眉心处的皮肤似乎越来越鼓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但他又毫无知觉。 丫鬟小荷也未跟他说，毕竟他现在一副感染风寒精神不济的模样，身体有些浮肿也实属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倒是连翘之前进来时发现了这处有些不对，但也没有过于多想。 许清平日里一向身体强壮，与普遍文弱的士子们截然不同，她本身又从医已久，平时也经常观察许清的气色，并未发现有何不对。 今日只当是许清这段时间神思消耗过度，按她的判断，在家好好休养一两日便可恢复过来了，无需太过担心。 而床榻上，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许清便又自沉沉睡去。 只是那眉心处，却仿佛在闪烁着淡淡的毫光。 （第二更会比较晚，不用等） 第五章 病入膏肓 咚咚咚—— “大郎，已经午时了，先起来用完午膳再继续休息吧。” 小荷隔着房门敲了几下，少女特有的清脆声传进了房内。 然而等了片刻，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 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小荷附耳听了一阵，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 “难道大郎休息了一上午还未睡醒？那药虽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但也不应该有这么大效果呀……” 脑海中闪过这道念头，小荷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朝屋里走去。 “大郎……” 轻轻叫唤了一声，却没有看到许清有任何反应。 依然侧躺在床榻上、姿势朝内，看不清模样。 “先起来吃饭吧大郎，你如今身子虚弱，仅靠吃药是难以弥补的，还是要靠进食强体才是……” 小荷仿佛个小大人一般絮絮叨叨，一边床榻上的许清走去。 然而离得这么近，许清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恍若未闻。 “……” 小荷心中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小脸一紧，连忙将许清的身体翻了过来。 入目之际，是一张极为苍白虚弱的面容，嘴唇发紫，额头上满是冷汗，紧闭双眼，神色间仿佛十分痛苦。 “大郎！” 这气色顿时吓了小荷一跳，内心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种模样，她平日里只在那些几乎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病人脸上见过，如何也没想到许清会变成这番样子。 心中下意识变得极为惊慌失措，却又勉强定了定神，将手探至许清的鼻子下面。 “还有气……” 微弱的鼻息近乎感受不到，却令小荷稍稍一松，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肝稍稍降了下去，但小脸却瞬间变得极为严肃。 翻了翻许清的眼皮，心中更为沉重，连忙帮许清盖好被子，神色惊慌地朝门外跑去。 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连翘急匆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小荷。 “夫人，大郎怎么样？” 看着坐在床边的连翘放下许清的手腕，又看了看许清的舌苔，小荷神情紧张的小声问道。 “……” 连翘的神色极为凝重，眉头拧在了一起。 “小荷，拿一根十年份的人参过来！” 声音镇定冷静，但语气还是听出了一丝焦急。 “是，夫人。” 小何连忙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前堂处的药堂跑去，从一个药柜中取了根十年人参出来。 刚想立刻回去，眼见四下正好无人，顺手便把宝和堂的大门带上，提前打烊。 “夫人！” 脚步不停地跑回来，将手中用绸子包好的人参递给连翘。 连翘一言不发，神情仍是那副凝重之色，左手把许清的最张开，右手掐住人参悬在空中，对着许清的嘴轻轻一用力…… 轰—— 她的一只素手突然绽放出淡黄色的毫光，人参仿佛被无形的火焰淬炼，渐渐变软、融化，化作一股暖流，流进了许清口中。 丫鬟小荷险些叫出声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震惊地看着连翘的行为。 “夫……夫人是神仙？！” 一道念头，下意识从心中涌了上来。 然而连翘此刻却没空理她，人参全部融化为液体，流入许清身体里后，她便立刻抓起许清的手腕，按在他的脉搏上。 “……” 不过一会儿，眉宇间的凝重悄然放松了一丝。 她能够感觉到许清的脉搏虽依然微弱，却比刚刚强劲了一些。 整根人参所蕴含的药力好像全部融入他身体里了一般，没有表现出任何虚不受补的迹象。 “小荷，再拿一根过来。” “不……直接把药柜拿过来！” “呃，是！夫人！” 虽然心中仍然在震惊的状态，但小荷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顿时压住自己的震惊和好奇，连忙应了一句，再度往药堂跑去。 连翘此刻终于有些放松下来，原本凝重的脸色露出一丝担忧。 “清儿身体为何如此亏空？” “但又不是正常的亏空，倒像是几天没吃饭，被饿成这样的一般……” 连翘反复思索，心中疑惑却愈发加重。 不过此时，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缓缓传了过来。 连翘微微一愣，旋即有些恍然。 “我真是紧张糊涂了，小荷年龄那么小，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拿药柜。” 摇了摇头，身体已经从床上站起，朝门外走去。 果然，入目之际，小荷搬着个体积不大、却十分沉重的药柜，有些摇摇晃晃地从前堂走过来。 连忙过去伸手接过来，脸上有些自嘲。 “是我糊涂了，忘了你力气还小，搬不动这颇为沉重的药柜。” “……” 小荷仍沉浸在连翘刚刚使用法力的场景中，药柜被从怀中拿走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仿佛有些受宠若惊一般，目光好奇又害怕地瞄了连翘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不碍事的……大郎病得厉害……夫人要照顾好大郎，其他杂事交给婢子就好……” 声音弱弱，完全不似以往活泼的模样。 走在前头，视柜子重量如无物的连翘闻言一愣，扭头看了小荷一眼。 心中微微一转，便已了然小荷变化的缘故。 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唤了一声。 “过来。” 把药柜放在地上，连翘又坐在了床榻旁。 而此时，小荷也跟了进来，赫然见到连翘又捏起一根人参，手中泛起毫光，往许清口中送去。 与此同时，轻轻出声道： “可是没想到我还会法术？” “……嗯。” 细如蚊吟地声音从小荷口中轻轻发出，低着的头看不出表情。 “这是清儿还出生的时候，我从几位高人手中学来的东西，别说是你，便是清儿也不知道我会这些。” “不过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法术，还不如说只是运用天地灵力的一种方法，我本身也不是什么神仙，不用害怕。” 说话间，连翘又取了根人参，往许清口中送去。 把了把脉，神色更为柔和地笑了笑，看向了小荷。 对方正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说的话有些懵懂。 “……” 呆萌可爱的稚嫩模样不禁让连翘微微一笑，好像看见了曾经未经世事的自己。 摇摇头，从第一根开始，三根人参已全部融入许清的体内。 此时再把起脉来，脉象已渐渐趋于平稳，许清的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 “这件事不要跟外人说，跟大郎也不要讲。” “作为奖励，夫人可以偷偷教给你一些小戏法，权当防身之用，如何？” 连翘扭头一笑，风情中依稀带着几分少女般的俏皮。 “……” 小荷顿时心生惊喜，心中闪过平时看过的话本内容，立刻不伦不类地跪在地上，给连翘磕了个头。 “谢谢夫人，谢夫人传……传法。” 她好像还琢磨了一会，才想起后面这个词怎么说，说完自己还傻傻一笑。 “……” 连翘有些忍俊不禁，又连忙让她起来，同时再度看了看许清的气色。 “夫人，大郎怎么样啦？” 仿佛又恢复到以往的模样，小荷站起身凑了过来，发现许清嘴唇恢复正常，额头上的冷汗消失，气色已经好了不止一分两分。 “……” 仍自按着脉的连翘微笑一下，刚想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却骤然面色大变！ 只见许清眉心的皮肤越来越鼓，渐渐形成一道模糊的纹络。 与此同时，他体内刚被弥补大半的血气精气剧烈翻涌，尽皆朝身体中心某个神秘的位置涌去。 她知道这个位置是哪里，乃是修道之人储存法力之地，灵台！ 连翘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第六章 城外议事 “啊~果然不愧是人间，灵气里都蕴含着鲜活生命的气息?~” 杭州城外，一个花枝招展的绝美女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陶醉沉迷之色。 旋即睁开眼，目光期待地看着不远处的杭州城，神情妩媚的吃吃笑了起来。 “难得能真正来一次人间，奴家可要好好享受一番人间男儿阳刚炽热的滋味?~，要不然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 说话间，一身颇为暴露的红色长裙随风摇曳，情不自禁地夹紧双腿，妖艳的脸上愈发露出一丝放荡之色，任谁看来都不觉得这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不过一声低沉粗厚的声音，打断了她脑海中面红耳赤的画面。 “老三，不要忘了圣君的吩咐。” 语气淡淡，不带有丝毫感情。 一个两米多高的粗犷壮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女子身后。 浑身肌肉虬结，头无寸发，整个人从上到下的皮肤都呈黝黑之色，若放在人群中，简直如个巨人一般。 正是刚到人间界的阳魔将。 至于那红衣长裙的妖娆女子，自然是七魔将中的人魔将。 而此时，阳魔将的身后又悄然浮现了五个人。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神情冷若冰霜的黑衣女子，一双眼睛充满死寂，仿佛不是活人，乃是排行第二的阴魔将，实力仅次于阳魔将。 另外四个则都是男性，体型各异。 一个长相凶恶，一个气息阴诡，一个犹如痨病鬼般浑身病恹恹的，最后一个倒是像个正常人，唯独那双眼睛仿佛两个漩涡般变幻莫测，好像能窥探到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妖鬼病境，四魔将。 “杭州这么大，人山人海，圣君又没有说那个灵童有什么特征，恐怕不会轻易被我们找到。” “老三，你平日里与凡人接触最多，可有什么想法？” 低沉的声音从阳魔将口中发出，一股厚重之感扑面而来。 人魔将微微一笑，妩媚地看了阳魔将一眼。 “大哥有一点说错了。那灵童虽说是灵童，但只有在降世时才是一个孩子。” “如今二十年过去，早已长大成人。” “而且魔君虽然没有具体说灵童有什么特征，可魔君提到过，灵童应该是二十年前白素贞所生之子，并且表面上还是文曲星一缕星魂的转世。” “有这最后一点在，范围便可缩小许多。” 人魔将妖娆的身姿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 “大哥平日忙于修炼，或许不知道这些凡间之事。” “在人间界内，世俗凡人里向来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的滋味可与那些粗鲁的山野村民大不相同。” 人魔将一边说，一边浮起一抹回味之色。 不过接触到阳魔将冰冷的目光，她将心中的遐思收了收，回到话头继续说道。 “这个灵童既然文曲星星魂傍身，必然会显露出文采方面的天赋。恐怕并非籍籍无名无名的寻常百姓之辈，而是个年约二十、颇有才名的才子书生。” “而杭州城虽大，但符合两个条件的人应该并不是很多。更何况如今天机混乱，我们可以趁机借助杭州城内的官府之力，调查符合年龄的所有读书人。” “待到最后定下大概范围后，再由老七施展梦魇之法，进入这些人的记忆深处，窥探他们的出身和来历。” “只要确定了哪个是二十年前白素贞所生的孩子，我们便可以断定，那个人就是圣君口中的降世灵童。” “而且说不定这灵童的籍贯登记在册，我们都用不着老七出手，仅凭凡人之力，便可找到降世灵童所在。” 人魔将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妖媚笑容。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哦？看来三哥你已经想好。如何着手了。” 一旁的妖魔将嘿然一笑，似乎也想赶紧找到降世灵童，好让他余出时间去开开荤。 “住口！” 人魔将柳眉一竖，瞪了他一眼。 “什么三哥，叫我三姐！” “嗤——！” 孰料妖魔将闻言顿时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嘲笑之色。 “三哥你不会还真把自己当成女子了吧，除了二姐之外，我们哪一个不是天生男相。你就算以魔气遮掩形体，也无法改变你真正的本体吧。” 妖魔将嘿嘿笑道，神色间丝毫没有当回事。 “呵呵……” “老四，你是不是在妖界呆久了，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嗯？” 人魔将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沉，嘴角却截然相反的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问了一句。 然而那妩媚多情的脸上，却隐约间，似乎有一张狰狞的鬼脸呼之欲出。 “……” 妖魔将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三哥居然是认真的。 顿时不屑地冷笑一声，本就凶恶的脸上浮现一抹嗜血的戾气。 “三哥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点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难道你才是老四，我才是老三？” “可纵然如此，我也只能叫你四弟，不能叫你四妹吧。” “……” 人魔将的目光愈发阴沉，脸上的笑意却更为灿烂。 “好……那四妹倒要看看，你潜伏在妖界学会了什么神通！” 说话间，两只手冒出森森黑气，悄无生息地化为利爪之状。 然而这时，阳魔将突然皱了皱眉。 “闭嘴。” 声音不大，却令人魔将与妖魔将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 “魔君命令当前，谁也不许妨碍行事。。”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怒气，更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辞，却令在场的六个魔将却骤然沉默。 妖魔将看着人魔将冷笑一下，不再说话。 与此同时，阳魔将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说完淡淡扫视了一圈，又看着人魔将说道。 “老三，你继续说。” “若是按你的方法能够尽早找到灵童。我会亲自向魔君帮你请功。” “而且如果能早日得手，余下的时间可任你自行安排，我不会插手，只需一月之期到后返回魔道即可。” 几句话出口，气氛忽地一松。 人魔将闻言，先是冷哼一声，目光仿佛十分随意地打量了妖魔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刻，看向阳魔将，脸上瞬间变得笑靥如花。 “那奴家……便提前多谢大哥了。” “眼下，我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 人魔将望向杭州城，妖艳的脸庞再度泛起一抹嫣红，眼睛水汪汪的，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让奴家好好感受一下，这杭州城里的官吏，滋味儿如何~” 忽—— 一阵阴风吹过，七道身影已全部消失。 冥冥中，仿佛有一团阴影，在向杭州城内逼近。 但此时此刻，天空中同样有一团金光和一缕清光，渐渐朝杭州城的方向飞来。 一个乃是神情端庄祥和的美貌女子，另一个，却是个气质儒雅的威严道人。 第七章 不速之客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宝和堂闭门谢客三日，已经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毕竟第一天的时候，许家大郎染病的消息就被传了出来。此时眼见许家夫人的药堂关门了好几天，偶尔家里的小丫鬟出来采购东西时，也是神色匆匆，不与外人说话，这便由不得周围的街坊邻居多想。 坊间的好事之人还传出了谣言，说许家大郎乃是被精怪迷了神智，吸了阳气。方才染上重病，卧榻不起。 不过这个传闻很快就被辟谣。 一来许家大郎身份乃是秀才，并非白身，此等言论恐怕会对其声誉有所影响。 事后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任谁都要担些责任。 二来有人曾亲眼见到，许家大郎染病的前一日，身体还依然神采奕奕，并无任何染病之兆。 何况许家夫人向来家风极严，许家大郎虽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却也没有沾染过任何恶习。为人自幼孝顺顾家，每日离开书院后向来都是直接返回家中，不走夜路。 偶尔与同窗小聚，也都是在白日里进行，到了晚上亥时之后。几乎就没人见过他再从家中出来过，精怪迷惑之说根本无从谈起。 倒是有人称，许家大郎染病的前一日，在路上见到徐家大郎曾在归家途中碰到了一个疯和尚。 他当时还示意许家大郎不要理会，赶紧走，但许家大郎那时候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他那时心中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许家大郎当时的表情分明就像是被控制了心智一般。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倒是有几分可信度，毕竟那疯和尚并不止他一人看见。 不过传来传去，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真相，毕竟这才短短三日，正常养病在家也是有可能的，唯独宝和堂闭门谢客这一点有些令人不解。 而此时，宝和堂内。 许清的卧室里飘荡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药味。 他整个人昏迷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似乎仍然没有好转。 眉心处的那道纹络此时已颇为明显，泛着淡淡的黑色，显得有些诡异，令他原本如谦谦君子般的气质，莫名生出了一股邪异之感。 床榻旁，连翘眉宇间满是疲倦，她这三日根本未曾好好休息过，此刻看着许清，憔悴的脸上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愁容。 短短三天，宝和堂内各类补药都已用尽。 连唯一一根作为镇店之宝的百年人参，也用在了许清身上。 但这一切，除了让许清眉心处的那道印记愈发明显之外，他的身体仍是一副亏空之色。 连翘心中对此惊疑且焦虑，这么多补药若是用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早已将人生生补死了。 可对于如今的许清来说，却犹如九牛一毛，根本看不出起了什么作用。 连翘心中不禁又冒出了之前的想法。 “难道真的是那疑似法海的疯和尚从中作梗，暗下毒手？” 连翘目光显得有些阴沉。 她这几日虽然没有出去，但对于坊间的传言，托小荷的福，大致也了解一些。 那疯和尚害人的说法，倒是与她心中所想的有些不谋而合。 只是此刻她根本无暇再顾及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首要之急是先把许清的身体调理过来。 但她行医二十年，如今却完全辨认不出许清的病症到底是什么。 这不像是中了什么毒，反倒像是纯粹的身体元气有亏。 因为她能够感觉到，那些药材的药力，已经全部融入许清的身体之中。只是许清的身体现在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根本无法填满。 目光闪了闪，连翘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 一双素手轻轻一翻，一支玉箫出现在手中。 轻轻抚摸着玉箫，连翘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这还是当年法海传给她的法器，真正的作用，乃是引来天上冰火两只凤凰进行御敌。 不过现在她只是要以玉箫的奏曲之法，传讯给远在南极仙翁处学艺的小青。 两人在十几年前许清还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那是小青在学艺不久的时候，苦苦哀求南极仙翁让她下凡去探望白素贞。 可惜，下界之后她才发现，雷峰塔内有佛法结界，非出家人根本不得入内。 在她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离去之际，却受到了白素贞的指引，找到连翘在杭州城内开设的医馆，宝和堂。 两人相见，自是一番叙旧，同时又在医馆内见到了白素贞与许仙的孩子，当时还是稚嫩孩童的许清。 但由于南极仙翁对她下凡前的要求，她不便在人间久留，当时只是逗弄了孩童许清一番，便匆匆返回仙界。 不过临走前，却给连翘留下了一片她刚褪下不久的青色蛇鳞。 直言以后若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她帮忙。 以蛇鳞覆于玉箫发音之孔，借萧声传讯，她自会感应到。 这么想着，连翘手心浮现一片青色的蛇鳞。 鳞片散发着淡淡的毫光，温润柔和，看不出丝毫妖气。 连翘再度看了许清一眼。悄然叹息了一声。 这恐怕就是她难以解决的麻烦了。 以许清目前这般情况，便是将她几十年来的积蓄用尽，全部用来购买大补之药，恐怕也难以填满许清身体的元气亏空。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请小青从南极仙翁处求来仙丹妙药，以这种仙家之物，尝试补充许清仿佛无底洞般的身体。 这么想着，连翘已经把青色蛇鳞覆盖在玉箫之上。 素手轻轻一晃，玉箫竖于口前。 但是刚想吹奏之际，前堂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 连翘愣了一下，并没有在意。 这三日内，纵然她已将宝和堂关门，但偶尔还是有病人上门求诊问药。 可惜她现在根本没有功夫处理这些事情，全部都让小荷劝去了别家医馆看病。 想到什么来什么，小荷急促的脚步声果然从院子里传来，匆匆往前堂大门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声音软儒地问道：“谁呀？” 连翘摇摇头，不再理会。 刚想继续施为，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淡淡的佛号仿佛清空了连翘心中所有的烦恼丝，令她神情刹那间有些茫然，手中的玉箫也悄然放了下来。 站在门口小荷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打开门之后，略有惊讶地看着门前的女子，只觉得对方看起来神圣庄严。就好像…… 小荷皱了皱眉，一时间忘记到底像什么。 不过这女子倒是微微一笑，没等小荷询问，便温声说道：“小施主，可否让贫僧进去？” 声音平和，却仿佛带着淡淡的魔力，令小荷情不自禁地让开了位置。 但一道声音，却令小荷与连翘回过了神。 “只怕不太方便啊，菩萨。” 一道淡淡的清光浮现。 三日前从天而降的威严道人，出现在女子身后，神情间似笑非笑。 （我发现语音输入真好用，就是需要手动分段、断句、改错别字，有漏改的麻烦帮我标记一下，嘿嘿。） 第八章 文昌帝君 “……” 美貌女子微微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旋即目光平和地转过身，双手合十。 “原来是帝君当面，贫僧有礼了。” 说话间，神情淡笑，看不出丝毫不豫之色。 “菩萨不必客气，本君平日忙于公务，甚少与佛门道友交流，今日得见菩萨，倒是本君的幸事。” 道人微微一笑，却丝毫掩饰不住神情中的肃然之意，仿佛平日里已习惯如此。纵然只是随口而言，也口含天宪一般带着莫大威严，令人不自觉的身体拘谨、心生惶恐。 这对于面前这位被称为菩萨的美貌女子来说自然不会受到影响，但对已经回过神的连翘与小荷而言，却直感觉一股无形的神威将她们笼罩，卧室的房门也不知不觉悄然大开。 哪怕，这只是道人无意而为。 然而此刻连翘根本没有想这些，房门大开后，连翘远远望见前堂处的人影，瞬间瞪大一双美目，极为震惊地看着门前的美貌女子。 熟悉而陌生的样貌，二十年前，她与十天前往南海紫竹林之时，只是惊鸿一瞥，却难以忘却那神圣庄严的慈悲法相。 “观音菩萨……” 心中无意识地念叨一句，目光却仿佛回过味来，出现一丝惊疑之色。 “为什么观音菩萨会突然下凡来我家里？” “这位看起来与观音菩萨身份相等的道人又是谁？” “帝君？” “……” 几道念头，接连在连翘心中浮现。 而此时，闻听道人所言，观音菩萨只是神情平和地一笑。 “帝君谬赞了。” “帝君掌管人间禄籍，维系三界文事运转，今日得以遇到帝君，实乃贫僧的造化福分。” “哦？” 道人见状，似笑非笑地看了观音菩萨一眼，轻轻抚了一把胡须，面色渐渐变得严肃。 纵然只是一缕神念下凡，但这一刻，一股掌御三界文事的威严也从身上散发而出，冥冥中仿佛显化出一尊神圣威严的法相。 天地间的灵气都好像感受到了这浩荡的神威，一时间，宝和堂门前，小小一方天地之内，陷入了窒息一般的寂静。 道人深知佛门从上至下，无论佛陀菩萨还是普通僧人，都擅于讲经说法、参禅论道。 自己对此虽然不惧，但祂并非佛家仙神，自然也无须理会佛门的想法，何必浪费力气说一些无甚意义的废话呢？ 深深地看了观音菩萨一眼，道人一副肃然之色。 “菩萨此行下凡，想必是为文曲这缕星魂的转世之身而来吧。” 言语中一副凿凿之意。 “非也。” 岂料，观音菩萨淡笑着摇了摇头。 “帝君误会了。” “这孩子的生母白素贞与贫僧颇有缘分，二十年前，也曾与贫僧产生多因果交集。” “今日这孩子身患重病，贫僧乃是依其生母所求，分身下凡，为他消灾减难、恢复健康。” 说话间，观音菩萨微微一笑，遥遥看了眼雷峰塔的方向，手中悄然浮现一个玉净瓶。 瓶内插着一枝杨柳，轻轻摇曳，纵然只是看一眼，便感觉心清目明。 而此言，同样也令连翘心生恍然。 “原来是白素贞感应到了清儿有难，才请观音菩萨下凡至此，怪不得菩萨突然降临。” “有菩萨在，这么说……清儿必然可以性命无虞了！” 想到这里，连翘心里顿时愈发激动！ 但下一刻，回想起观音菩萨与这道人刚刚的对话，原本激动的心情顿时稍稍冷静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 “观音菩萨是白素贞所请来，那这位神秘的道人又为何……” 连翘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然而念及菩萨与道人交谈中那些言辞话语，又看着道人的模样，突然心中一惊！ 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之中！ …… 而此时，听完观音菩萨的话，道人威严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 “原来如此。” “既是这样，倒是本君误会菩萨了，还望菩萨不要见怪。” “帝君言重了，贫僧也只是念着这桩因果，方才下凡一行罢了，没成想能和帝君在此巧遇。” “不知帝君……又是为何而来呢？” 观音菩萨神情平和的微微一笑，第二句话看似是在对道人所讲，却深深传入连翘心中。 本来正在震惊望着道人的连翘，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疑惑和厌恶。 “……” 目光看不出喜怒的瞧了观音菩萨一眼，道人轻轻出声，犹如口含天宪一般，字字敲在了连翘心神上！ “白素贞之子乃是文曲一缕星魂转世，若是遭逢劫难，必然可引起文曲感应。” “不过，如今文曲星君另有要务，无暇脱身。” “本君受其所托，降下神念，助其转世之身度过灾劫。” 几句话化作一团清气，将萦绕在连翘意识中的淡淡金光，清扫一空！ 观音菩萨目光一惊，原本端庄祥和的脸上刹那间化为肃然之色，神情凝重地看着道人。 “菩萨，如何？” “阿弥陀佛。” “想不到帝君已将金口玉言神通，修炼至言出法随之境！” 说话间，后撤一步，双手合十，似乎将原本平等的姿态主动放低。 “是贫僧冒犯了……” “菩萨言重了。” 同样的话，又回到了观音菩萨身上。 道人淡淡一笑，没有继续多说。 顺着观音菩萨让开的道路，径直走入了门内。 观音菩萨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待道人进去后，垂着头双手合十，跟在了道人身后三尺之处。 门口的小荷不由自主的将大门重新关起，随后感觉身体一松，又恢复了自身的掌控。 然而她早已在两尊神圣的交谈之中懵在了原地，此时纵然恢复自由，整个人也陷入六神无主之中。 呆呆地看着两道身影走进后院，意识里仍是一片茫然。 不过这时候并没有人理她，道人走进许清的卧室，对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浓郁药味恍若未觉。 目光直直的落在许清脸上，那眉心处的模糊纹络，吸引了道人全部的注意力。 “……” 恍惚间，道人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黑暗的中心，仿佛有一束光芒在莫名闪烁，好似在吸引着祂过去…… 轰！ 黑暗轰然破碎！ 道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神情顿时变得凝重无比！ “怪不得引起魔道震动、天机混乱，原来如此！” 道人心中一冷，那股深沉的黑暗令祂都为之心惊。此时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并不是下凡前老君交代的话，而是…… 身形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尊神威浩荡的神灵在缓缓浮现。 然而下一刻，祂的念头猛地一跳！ 冥冥中有股感觉，似乎祂如果真的出手，所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 道人的目光渐渐冷静下来，身体已重新化为那看似平凡、却满含威严的道人。 观音菩萨默默在门外看着这一切，祂刚刚还在奇怪道人为何止步不动，下一刻便见道人身上浮起浩荡神力，仿佛要出手。 正在祂考虑是否要拦下之时，一切却又烟消云散。 此时，道人已走到了床榻之前，身边便是身体僵在原地的连翘。 道人看了连翘一眼，威严肃穆的神情突然极具反差地温和一笑。 “本君，文昌。” 第九章 文曲星动 “清儿……” 金山寺内，雷峰塔底。 无尽的金光交相辉映，形成了这片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或者说，这才是雷峰塔真正的第一层。 此时，一个身穿白色襦裙的貌美女子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能隔着金色的佛光看到自己孩子的模样。 微不可闻的呢喃一声，白素贞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二十年前那个浑身散发着清光出世的孩子。 这件事，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小青一人知道。 因为她当时能感受到那清光绝不同于文曲星的气息，远比文曲星，乃至这世间的诸天神佛、漫天星辰，更为苍茫浩瀚。 在发现这个情况的一瞬间，她便将小青支出了船篷，并以法力迅速将清光异象掩去。 而当时她的孩子好像也能感受到她的想法，不哭不闹，任由她法力施为。 也是基于那惊世骇俗的清光异象，她才改变了原先的打算，将孩子的名字取名为许清。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孩子，就应该唤为‘清’，而不是其他的字。 念及此处。白素贞微微摇摇头，目光柔和的望向塔外那个扫地的和尚。 若非许仙当时与她感情深厚，又向来想法开明，恐怕绝不会轮到她一个女子来为孩子命名。 不过，下一刻，她的眼神中又泛起一丝忧色。 自从那清光出现，她便明白自己的孩子身上恐怕隐藏着很大的秘密，可惜她当时已经没有时间深究，后来再想到这些，自然对许清的未来有所担忧。 然而她受镇雷峰塔底，纵使心中再焦急也于事无补。 原本二十年间平安无事，她心中庆幸的以为只要无人打扰，自己的孩子能过平安度过一生。 然而三日前观音菩萨突然分身下凡，彻底让她清醒了过来。 想到这里，白素贞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三日前，观音菩萨告诉她，她的孩子如今正遭逢一场事关生死的劫难。 因为二十年前对她白素贞受镇雷峰塔之事无能为力，观音菩萨如今表示，想要借助此事了却当年的因果。 所以需要她说出孩子下落，帮她的孩子渡过这场难关。 但是这些话，白素贞一个字都不信！ 她早已不是当初渴望成仙的小小蛇精，而是历经坎坷后洗净铅华的人间女子。 当初遇见观音菩萨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剑冢寻剑、落水镇降雨、刺杀魔道圣君等等，现在想来，不过是以她为棋子来进行的佛道之争、佛仙之争、佛魔之争。 乃至紧随其后的观音童子下凡之事，她当时自以为是观音菩萨一时疏忽不察造成的误会。 可如今细想，那童子分明是想取她性命灭口！ 可惜，她与夫君许仙缘分天生，机缘巧合之下被当时的许仙救下了性命，便是观音菩萨此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让她去人间寻找八颗眼泪，说这是成仙的关键。 但是情之一字，仙界众多仙神尚且明令禁止，又岂是她这个小小蛇精能够招惹的？ 不过若非如此…… 白素贞满脸柔情，目光仍是那个正在为她扫地的中年和尚。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蜕去妖体，成就人身，找到这个夫君呢？” 白素贞颇有些心满意足的一笑。 然而下一刻，回到刚刚的念头，她的表情又渐渐沉默下来。 不信又如何呢？ 哪怕她不说，以观音菩萨的法力神通，不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下落。 她当时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故作出一副惊慌又欣喜的模样，对观音菩萨说出了自己孩子所在之地，也就是连翘在杭州城内所开的医馆，宝和堂。 想到这里，白素贞的心中越发不安。 回想着三日前的场景，她总觉得观音菩萨恐怕别有用心。 “难道清儿又是一枚新的棋子？” 正自担心时，雷峰塔内，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晃动！ 无尽的佛光光芒乍现，在虚空中不断凝聚，却又紧紧聚集在一起，仿佛在防范什么东西。 整座金山寺，刹那间，形成了一道佛光结界。 坚持着自己的承诺，每日为白素贞扫塔的许仙愣在原地，遥遥看向天际。 而此时，塔底的白素贞也神念探出，依稀看到塔外的天空中…… 呼—— 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一暗！ 挂在苍穹中的一轮耀日悄然隐去，仿佛日食一般。 漆黑的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 丹还未等方圆千里内的百姓惊慌失措，便见天空中的一颗星辰光芒大盛！ 北斗七星，天权之位。 也就是在世间名气甚大的，文曲星！ 下一刻，无尽的星光收束成一道光柱！ 轰！ 无尽的星辰之力如长河倒灌般逆流而下！ 目标直指，杭州城内！ “清儿！” 白素贞心中猛然一跳！ 看着星辰光柱的落点，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这一刻，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是她。 …… “嗯？！” 杭州府衙附近，一处无人居住的宅院之中，阳魔将牛铃般的大眼猛然睁开！ 骤暗的天色与浩荡的星辰之力，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邻近的几间屋子同样发出声响，其中一间屋子一下子被踹开，妖魔将手上拿着两根鲜血淋漓的人腿，吃惊地望向星辰光柱的落点。 这是人魔将为他们寻来的临时落脚之处，乃是受她魅惑的杭州府衙官员中，其中一人的私宅。 原本这宅子里自然是有人的，还住着那名官员私藏的姬妾。 不过此刻，看妖魔将手中新鲜的人腿，便知道这些人的去向如何。 “大哥，这是？” 有气无力地声音从病魔将口中发出，不知何时，他已出现在阳魔将的房间里。 阳魔将眉头一皱，忽然低喝一声！ “老二！” 下一刻，神情冰冷目光死寂的阴魔将出现在院内。 一层半透明的黑色结界出现在院落内，将天空中星辰之力的余晖消磨，避免被人发现。 然而就在这时，仍站在宝和堂院内的观音菩萨忽然一愣，旋即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这些魔将所在的方向，状若无事的回过头，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可惜，无论阴魔将还是阳魔将，都不知自身行迹已然暴露。 阳魔将皱了皱眉，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天空中的星辰！ “文曲星？！” “老五，立刻传讯老三和老七，查清楚文曲星星力照耀之地是哪里！” “是，大哥。”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鬼魔将化作一团黑若透明的鬼影，朝附近的杭州府衙而去。 人魔将和境魔将，现在都待在那里。 …… 宝和堂内。 文昌帝君神情肃穆，右手轻轻一招。 轰！ 凝聚如实质的无尽的星辰之力，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一股脑冲进许清的体内！ 许清眉心处的那道纹印，愈发清晰明显。 第十章 星光灌第一章 ) “阿弥陀佛……可怜的孩子，随老衲回天音寺吧……” “……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好，接下来看看第4题，三角……” “小和尚，你说我身体里是不是在流淌着你的血啊？……” “法清……” 混乱无序的记忆，在许清的脑海中挤作一团。 他有时身处于威严肃穆的大寺内、有时处于冰冷黑暗的洞穴中，有时身边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漫天花海，有时又感觉脚下翻涌着滔天血浪。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场景。 高楼林立而充满质感的巨大城市、衣衫残破暴露不堪的男男女女，仿佛有个夫子模样的人在给他讲课，但内容却犹如天书一般，听得他不知所云。 许清在这无比混乱的记忆残片中不断游荡，只感觉脑袋越来越疼，面色愈发狰狞。 而这个模样，同样展现在了他的现实肉身之上。 “清儿！” 连翘满脸担忧的看着浑身被星光覆盖的许清，不自觉唤了一声。 然而许清恍若未闻，狰狞扭曲的脸上双眼紧闭，肌肉不停抽搐，反复在经受着莫大痛苦！ 而他眉心处的纹印却在此期间愈发明显，一道幽紫色的竖纹，隐约开始形成！ “……” 文昌帝君微微皱眉，这浩瀚的星辰之力按理来说绝非凡人身体可以容纳，但此刻看来，好像犹自不足一般。 祂淡淡看了许清一眼，手心轻轻一翻，一枚通体圆润、光芒隐现的金丹，出现在他手中。 手掌轻轻一抬，金丹自动浮起，朝许清飘去。 下一刻，落入他的口中！ 而床榻之旁，金丹离开掌心后，文昌帝君的形体便渐渐淡化。 一尊两人大小的神灵虚影，穿着一身尊贵华丽的威严官袍，散发出无尽神圣之意，出现在房间之内！ 祂左手捏起一个法决，右手朝上方虚虚一扬。 轰！ 方圆千里内的天地元气骤然一震！ 文曲星的光芒默默隐去，那纵贯天地的星光长河也消失不见。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六颗悄然浮现的巨大星辰，悬挂在苍穹之中！ 上将，次将，贵相，司命，司中，司禄。 六颗星辰，散发着璀璨耀目的光芒，仿佛连日月之辉都在此刻退避！ 下一刻，六颗星辰光芒一转，齐齐对向文昌帝君的右手手心。 轰！ 在璀璨的光华之中，六道长河般的星辰光柱融为一体，贯穿天地，逆冲而下！ 天地为之震颤，灵气为之清鸣。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古老苍茫的声音，在天地间低吟。 “文……昌……” 在这一刻，杭州地界内的所有妖灵精怪之属，尽皆身体颤抖、匍匐在地。 而杭州城方圆千里内无数百姓见到这天空中的神迹，心中一股巨大的惶恐之意涌上心头！ 无数人下意识地跪在地上，无论身处何地、在做何事，皆是露出一副诚惶诚恐之色！ 千里内的天地仿佛陷入停滞一般，无数生灵全部朝着浩瀚星光降落之地朝拜，不敢露出一丝不敬！ …… 文昌帝君被神光笼罩的面容变得肃穆而威严，看着床榻上身体又渐渐虚弱的许清，一道神念传入他的脑海内。 “孩子，默诵经文。” 一声充满威严的话语，在许清意识中炸响！ 与此同时，一篇玄奥无比的经文，出现在意识之内！ “至道不烦决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发神苍华字太元，脑神精根……” 许清陷入无数记忆残片中的意识微微一滞，纵使依然在记忆长河中游荡，却轻轻跟着经文默念起来。 那不知道多深的记忆长河尽头之处，一个散发着清光的珠子微微一闪，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那浩瀚星光如之前的文曲星河一般，在文昌帝君的敕令下，纷涌至许清体内！ 当——！ 一道悠悠的钟声。 眉心处的竖纹瞬间凝实，一朵精致小巧的幽莲，出现在竖纹之间。 文昌帝君笼罩在神光中的神情不变，浩瀚的星光依然往许清身上奔涌。 旋即，被竖纹吸收得一干二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星辰光华也在不断涌入，然而却未见许清的身体出现任何变化。 那浩瀚星光仿佛石沉大海一般，被竖纹吞噬之后，便消然无踪。 “咦？” 神灵般空灵浩大的轻咦声，从显化神躯的文昌帝君口中发出。 祂眉头微微一皱，悬浮在空中的右手朝着许清，轻轻按下。 哗——！ 犹如实质般的海浪声虚空乍现。 贯彻天地的浩瀚星光猛然一震，六颗星辰刹那间光芒万丈！ 一汪庞大的星辰之海，带着海浪奔涌呼啸之声，尽数融入许清体内！ 然而…… 许清身体仿佛真的变成了无底洞一般，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文昌帝君目光一顿，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右手悄然收起，那奔流在天地间的星辰之海，也随之消失。 光芒万丈的六颗星辰，瞬间在苍穹中隐去。 乌云退去，白昼降临。 无数的生灵，又沐浴在了耀阳之下。 文昌帝君的神躯渐渐缩小、凝实，那身简朴无华的道袍，又重新披在了身上。 “这孩子以前可曾显露过什么异状？” 淡淡的声音，徘徊在连翘耳畔。 连翘心中一紧，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缓缓摇了摇头。 “启禀……帝君，凡女连翘抚养清儿二十载，并未发现过有何异状显露。” “如今乃是清儿第一次出现这等情况，之前并没有过。” “嗯。” 微微点了点头，文昌帝君心中也猜到了这个答案。 毕竟祂是不久前才尊老君之命，下凡寻找引动天机变化之人，若非发现了观音菩萨的踪迹，祂一时间也没想到这人竟应在了文曲星魂的转世之身上。 如果以前就有过变化，恐怕佛门早已暗中布子，根本不会让观音菩萨亲自分身下凡来处理此事。 一环扣一环，若不是佛门安排了观音下凡，恐怕此刻来的该是文曲星君才对，而非祂帝君文昌。 心中微微摇头，祂目光看向床榻上的许清。 下一刻，许清的身体自动坐起，一张脸正对着文昌帝君，无声无息的睁开了双眼。 混沌、无神、没有任何焦距。 唯独之前的虚弱之色，已悄然消失。 此刻纵然已失去了星光灌注，许清的身体也没有再度陷入亏空虚弱之状，唯独他的意识，依然在昏迷之中。 “金丹已服、道经已传，又有星辰之力灌体，就算没有立时成为我道门的神仙，也当苏醒过来才对。” “为何……” 文昌帝君望着许清，一挥手，又让他的身体重新躺回床榻上。 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一丝疑虑之色。 然而祂根本不知道，那颗金丹入口之后，早已飘向了灵台处，被一股深沉的黑暗吞噬。 而出现在许清意识内的道经，也险些被一篇散发着魔意的的经文湮灭清除。 若非记忆最深处的那颗珠子将道经护下，恐怕道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十一章 书印封宅 正自疑虑之际，许清躺在床榻上的身子突然微微一动。 下一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悄然间……齐根而落。 “清儿！” 连翘惊呼一声，有些慌乱的看着许清头上的异状。 然而文昌帝君却依然纹丝不动，皱眉肃脸，默默看着床榻上的许清。 此刻许清给祂的感觉并无不对之处，浑身气息绵长有力，没有一丝亏损之样。 而此时在连翘眼中，半个光滑的头顶，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至于另一半，则是被垂落的一缕缕发丝堆掩了起来。依稀看去，也和前面的一半同样光滑圆润，并非她想象中的鲜血淋漓之样。 除此之外，许清仍然闭着眼睛，处于昏迷之中。 只是那原本满含书生文秀之气的脸庞，在这一刻，却显得有些慈悲庄严。 然而若再配上眉心处那道竖纹，倒反而显得有些怪异起来，似乎越看越觉得诡异。 “阿弥陀佛。” 久久站在门外的观音菩萨轻诵一声佛号，缓缓踏入了门内。 文昌帝君也没有出手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许清，皱起的眉宇下满是思索之色。 而走进来的观音菩萨，一眼便瞧见了许清此刻的样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奇之色。 下一刻，又重归于平静。 淡淡一笑，道： “小施主果然佛缘深厚，天生一副法相庄严的佛子之像。” “看来贫僧此次之所以动了下凡的念头，除了因果之故外，恐怕也有与小施主的缘分所致。” “帝君，看来命数天定，注定要贫僧来为小施主化去这场灾劫啊。” 说话间，已来到了文昌帝君身侧。 连翘就是反应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不对。 文昌帝君与观音菩萨的言语中，连番说着要为清儿祛病消灾，纵使真的是有白素贞与文曲星的面子，又岂能劳烦掌管三界文事的文昌帝君和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在此大费周章？ 这两尊大神可是诸天神佛之中鼎鼎有名的两位，清儿何德何能，能令祂们两位亲身降下神念分身下凡？ 念及此处，连翘心下莫名出现一阵慌乱。 可惜，面对这两位，她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文昌帝君与我说话时如此温和，想必也是因为清儿的缘故吧……” 连翘心中闪过这道念头。 下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出现在她心底。 而另一边，闻听观音菩萨此言，文昌帝君却并无任何动怒之色。 原本颇为严肃的神情忽然变得似笑非笑，看了观音菩萨一眼。 “既然菩萨这么说，那便让本君开开眼界，看看菩萨普度众生的手段如何吧。” 说话间，主动让开了地方。 “……” 原本神情淡笑的观音菩萨闻言一愣，心中突然浮起一抹不祥之感。 但祂端庄美貌的脸上仍是朝文昌帝君微微一笑，走到了许清的床榻前。 右手竖于身前，低低诵了声佛号。 旋即素手轻轻捏起玉净瓶内的杨柳枝，带起一滴滴晶莹的甘露，洒在了许清的身上。 “小施主……醒来……” 声音轻柔却又直入人心的呼唤，带着淡淡芬芳异象，响彻在许清意识之内。 几个字化作朵朵金莲，在许清意识中不断照耀、闪烁。 文昌帝君仍是那副似笑非笑之色，只是心中浮起四个字。 “舌灿莲花……” 只是下一刻，观音菩萨忽然浑身一震！ 轻柔的呼唤骤然停止，观音菩萨一瞬间愣在原地。 祂庄严祥和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菩萨……！” 等候在旁的连翘立刻心中一凛，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句。 就算观音菩萨和文昌帝君再别有用心，现在的重点却是让清儿恢复清醒。她此刻眼见情势似乎不对，心中立刻便紧张起来。 然而第一时间，观音菩萨并没有理她。 静静看了许清一会儿后，淡淡扫了连翘一眼，旋即转过身，微笑着看向文昌帝君。 “阿弥陀佛，贫僧说了妄语，让帝君见笑了。” “哦？这可是菩萨口中佛缘深厚的佛子，莫非连菩萨也无力施为？” 文昌帝君神情温和，言语中却并不见丝毫客气。 然而观音菩萨却只是再度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并不继续争辩。 下一刻，身影渐渐淡化。 这具分身，已离开了此地。 “……” 文昌帝君就这么看着祂离开，神色渐渐转淡，那股威严之意又一次浮现在身上。 只是目光投向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尴尬的连翘时，却温和一笑。 “无需担心，本君以文昌星华为这孩子弥补了身体亏损，如今身体已不会再恶化。” “虽一时昏迷不醒，但本君看他神完气足、气息绵长，不久后应当可以自然苏醒，你在此期间内要好生照顾。” “……是，帝君。” 虽是吩咐的语气，但在连翘听来，却只剩下惊喜之色。 忍着神情中的激动应了一声，便要跪倒在地行使大礼。 “呵呵……” 文昌帝君淡笑一声，一丝神力拦下了她的动作。 旋即不再理会，看向许清。 “天聋，地哑。” 以神识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之内。 下一刻，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躬身而立。 一者手持一卷无字书册，一者手捧一方古朴大印。 为文昌帝君执掌文运薄册、文昌大印的两个侍童，此时此刻，亲身下界。 当然，他们如今手中拿着的并非原物，只是真正法宝的一道投影罢了。 “以文运册封院、文昌印镇宅，这段时间除本君口谕之外，不得让任何仙神佛妖魔入内，照看好文曲星魂的转世之身。” “……” 两人躬身领命，满脸沉默，一言不发。 文昌帝君点点头，身化一缕清光，消失在天际之上。 下一刻，天聋地哑对视一眼，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连翘，齐齐捏起一道法诀。 一卷巨大的书册瞬间展开，将宝和堂范围内的整个院子全部笼罩！ 而一方大印则悬浮在虚空之中，在书册完全展开之际，轰然一震！ 轰—— 一道清光冲天而起！ 整个宅院，在这一刻，皆处于清光庇护之内！ 第十二章 梦魇 吱—— 嘭。 侧门重新关上。 菜贩抹了抹头上的汗，好奇又惶恐的偷瞄了许家一眼，在诸多守卫的注视下，低下头推着板车迅速离开。 只是谁也未曾发现，一道无人可见的黑影，悄然从板车上飘走。 再一晃眼，黑影已经到了不远处的小巷阴影内。 一个形影模糊的男子，在黑暗中将蜷缩成一团的身体舒展开来。神情诡笑地看着许家宅院，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恻恻的目光。 这已经是杭州城显露神迹后的第三天，整个杭州城乃至邻近乡村之人，仍然处于这场神迹所造成的余波之中。 虽然杭州知府三日前亲自下令，命百姓不得谈及此事，但许多人都已知道，这神迹是许家的人引来，而且大概率是源自许家的大郎，许清。 往日里颇为陌生的名字，如今早已传遍了整个杭州城的权贵之圈，亦包括许多底层百姓，也出现了诸多传言。 不过这一切，短时间内并不能影响到许家。 在神迹消失不久，杭州知府便已查清神迹显现的真正所在，顿时率人前来恭迎仙神降临。 毕竟作为杭州城的知府，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早已认出当时苍穹中闪耀的星辰出自哪位神灵。若是其他的那还罢了，文昌帝君乃是执掌三界文运权柄之神，怎能不亲自前来拜见。 理所当然的，他扑了个空，然而却在与许家夫人交谈不久后，便下令杭州辖内的百姓禁谈此事，更命来许多官府侍卫，在许家附近严加护卫。 一时间，许家不是官宦之家，倒看起来比一些公伯侯府还要戒备森严。 杭州内有心来访之人见这状况，自然也不敢擅自过来，而是先给杭州知府送去信帖求教，却也被杭州知府忌讳莫深的回信劝了回去。 这下子，杭州城好像无事发生，明面上根本无人讨论此事，局势仿佛安稳了下来。 然而之所以说是短时间内，自然是因为一个杭州知府很难挡下所有的权贵之家。 事情的余波早已不断发酵，恐怕此时此刻，连远在中书省开封府的官家，都已见到急函了。 但这一切，对真正关注这件事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人间世俗界的力量，根本撼不动仙神间的谋划。 而此时，出现在小巷阴影处的这个诡异男人，便是等待时机许久的境魔将。 凡俗的守卫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唯独忌惮的，乃是庇护住整个许家宅院的文昌清光。 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镇宅结界，令他完全无从下手。 好在等了三天，终于趁着菜贩给许家送菜的机会，将身上的梦魇之力通过肉菜、附在了许家那个小丫鬟身上。 境魔将再度阴阴一笑，身形隐去，静待夜幕降临。 然而他又怎么知道，他引以为傲、自诩诡异难防的梦魇之力，根本不可能在文昌清光下藏踪蹑迹。 之所以没被发现，主要是因为…… 千万里外的南海、紫竹林内，观音菩萨神情含笑，似乎有什么事令祂颇为满意。 旋即轻轻闭眼，又恢复成法相庄严之色。 …… “咕咕——” 杭州城，夜半时分。 几只灰褐色的鸱鸺，也就是俗称的猫头鹰，无所察觉的穿过文昌清光的结界，落在了许家宅院中的大树上左顾右盼，似乎飞累了想要在此歇一会儿。 身形虚幻、仿若天人的天聋地哑，此刻在院内对而静坐，双目紧闭，对这些鸟兽的来去视若无睹。 而与连翘卧室相连的一间屋子内，小丫鬟小荷像猫一样缩起来，抱着被子安然酣睡。 滑溜溜的脸蛋白里透红，平平无奇的小身子微微起伏，似乎睡的正香。 绸子做的短裤露出两条纤细修长的玉腿，滑嫩紧致。 两只白玉般的粉嫩小脚也暴露在空气中，玲珑剔透的青葱脚趾不时轻轻颤动，娇俏可爱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不过就在这时，她闭起的双眼上，睫毛微微一颤。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似乎梦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 很正常。 因为她的身上，突然冒出一缕淡淡的黑气。 此刻犹如有自身意识一般，蜿蜒到她的鼻息中，探了进去。 …… “夫人……大郎……” 无边无际的昏暗天空下，一个只着亵衣的娇俏少女，抱着自己的胳膊，发着抖，神情紧张地孤单走在路上。 荒凉的小路没有一丝人烟，环顾周围也看不到任何生气。 昏暗的天地愈发寂静，令她心中也愈发害怕起来。 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反复呼唤着连翘与许清，似乎在祈祷两人在此刻突然现身，把她带回家里。 然而……并无任何回应。 她无依无靠的孤独向前，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在进行驱使，让她在这条望不到边际的荒凉野路上不断前进。 渐渐的，昏暗的天空开始发生变化。 殷红如血的天色，逐渐将大地覆盖。 她走在布满诡异红光的环境中，视线愈发受限。 好像有一股凶险，在缓缓逼近。 “小荷……” 若有若无的一声呼唤，在诡异的红光中悠悠传出。 小荷刹那间楞在原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蒙蒙红光的深处，神情含笑的看着她，正在朝她招手。 “大郎！” 小何惊叫一声！ 恐惧至极、几乎已经濒临崩溃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极为振奋激动的脸色，目光中满是激动的欣喜。 刚想朝许清跑过去、扑进他怀里，却刚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停，呆在了原地。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形。 唯独那淡淡的笑容，却让她感受到一阵陌生。 冥冥中，仿佛感受到一股诡异。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站在红光深处的许清旁边，又悄然浮现一道身影。 “丫头，还不过来。” 又是一声熟悉的声音。 在她父母双亡之后，将四岁的她带回家中的夫人，正一脸嗔怪地看着她，似乎她又笨手笨脚的做错了事。 然而这依然没有让她继续过去，反而心中浮起莫大的恐惧，神情极度紧张、害怕的看着两道身影，衣不蔽体的娇小身体，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然而，就在此时…… “啪！” 一只干枯阴冷的手掌，抓在了她柔滑的肩上。 不知何时，大郎与夫人的身影，已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除此之外，她的耳边传出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小姑娘，要去哪儿啊？” “啊！！！！” 无穷无尽的红光，将小荷的身影彻底覆盖！ 只有一道极为惊恐的尖叫声，在梦境中回荡。 床榻上，小何紧抓着被子颤抖的身体突然一滞。 下一刻，缓缓的、僵硬的，坐起了身子。 瞳孔中，一片毫无焦距的无神之色。 唯有一道诡异的黑影，在瞳孔深处浮现。 第十三章 木偶 次日，清晨。 小荷一如往常的早早起床，手脚麻利的伺候洗漱。 准确点说，其实就是为许清擦擦脸，然后打开窗户通风。 许清此刻陷入昏迷，身体倒是比以前干净。 仿佛从里至外散发出一股清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所谓擦脸也只是习已成惯的举动。 忙完这些，又退出房间去准备早饭。 此时连翘也已经起来，简单梳洗了一下，便来到许清的房门前，打算看看他今日的情况。 两人一出一进，恰好碰上。连翘微微一笑，摸摸小荷的脑袋，便打算进去。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有些发愣。 “小荷。” 一声招呼，令已经走了几步的小荷又站住身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连翘。 “夫人，怎么啦？” “……” 连翘细细打量她一阵，心中有些疑惑。 她感觉小荷今天与之前有些不同，又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狐疑地眨了眨眼，依然没有发现有何不对的地方。 而小荷此时依然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迷茫。 见状，连翘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如果家里有异常的话，文昌帝君座下的这两位神君恐怕早已发现，哪里轮得到她来发觉。 有些自嘲地翘起嘴角，朝着小荷微微一笑。 “无事，只是感觉你最近长大了。” “待清儿的事情过去，夫人也该开始着手为你准备亲事了呢。” “夫人~！” 小荷脸色瞬间变成一片羞红，娇嗔着撅了噘嘴，转身便跑了出去。 身后，只传来连翘如银铃般的笑声。 成熟丰韵的美妙躯体，在笑声中，微微颤动。 …… 厨房内，小荷拉动着风箱，脸上仍带着一丝羞意。 神情中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风箱，回想着刚刚夫人的话，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名男子潇洒倜傥的模样。 “嘤咛……” 小荷害羞地将脸埋进怀里，暗暗责骂自己不知好歹，大郎这般仙神转世的郎君，怎么能娶自己一个丫鬟为妻呢？ 少女心思渐渐一黯，脑海中却又出现许清如今光头的模样，不自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这胡思乱想之中，瞳孔深处的诡异黑影，渐渐浮现了出来。 “……” 小荷拉动风箱的胳膊突然一停，整个人身体僵硬地愣在原地。 原本精灵古怪的眼神，化为一副毫无焦距的空洞神色。 站起身，揭开冒着腾腾热气的蒸屉。 十来个皮薄馅大、蒸至半熟的肉包子出现在眼前。 她呆呆地看着包子，鼻息中忽然传出一丝黑气，飘进了蒸笼之内。 啪—— 盖子又重新盖上。 小荷重新坐回小木凳上，机械的拉着风箱。 一阵恍惚之中，她‘呀’地一声，仿佛被吓了一跳！ 旋即迷茫地看着手中的拉杆，纤细的胳膊仍然在下意识拉动。 “我刚刚……睡着了？” 一个疑惑不解的念头，浮现在心头。 …… 半个时辰之后。 正堂内，既无外人，也就没有顾忌什么礼数。 小荷陪连翘一同用过早饭，收拾过后，十分仔细地将两只手清洗干净，回到正堂，恭恭敬敬的拿起了两炷降真香。 小心翼翼的点燃，朝院子中天聋地哑所在的方位遥遥一拜，将两炷香分别插在了两个香炉中。 文昌帝君的这两位侍童仿若未觉，仍然静静待在原地，守护着许家家宅安宁。 只是嘴角处，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两道黑气，在两炷香点燃之前，便融入香内。 而更为隐秘的，便是两道黑气周围，仿佛还携带着一丝金光。 随着降真香被点燃，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香气笔直向上，令闻到的人纷纷为之精神一振。 当然，这只是正常的情况。 此时此刻，在香气萦绕之中，天聋地哑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昏沉，却仿若未觉。 渐渐地，躺在了地上。 仍然站在香炉前的小荷一动不动，神情愈发木然，仿佛一个没有意识的木偶。 僵硬的转过身，默默往天聋地哑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中一片死寂空洞。 下一刻，她又回过头，朝门外走去。 目标乃是……许清的卧室。 ……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一道僵直的身影，渐渐走了进来。 地上的影子无比漆黑，仿佛在莫名扭曲，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而房间内，连翘昏迷在床榻旁，盛着米粥的瓷碗在地上摔成一片狼藉。 然而小荷对此看也不看，目光直至地注视着床榻上的许清。 不知何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哒—— 哒—— 僵硬而木然的脚步声，在房间里轻轻震响。 房间并不算大，只是走了几步，便来到了床榻前。 小荷诡笑着看向许清，一招手，将许清背到了背上。 娇小的身体背着个成年男子，显得无比违和。 但小荷却仿佛视若无物一般，看不出丝毫费力之色。 脚步一动，朝门外走去。 然而这时…… “小荷……” 不知什么时候，连翘竟然微微睁开了眼。 迷茫困倦的瞳孔中，充斥着深深的焦急。 纵然这一刻困得眼皮打架，却依然奋力地伸出手，抓在小荷的衣服上！ “哐啷——！” “叮当……” 小荷身子一晃，撞在了床榻旁的书桌上，碰掉了一些东西。 但这对她似乎没有一点影响，反而有些惊讶地着向连翘。 “呼——” 轻轻吹出一道黑气。 “……” 接触到黑气的一刹那，连翘身子一软，手掌放开，彻底睡了过去。 小荷再度诡笑起来，朝门外走去。 然而她……或者说境魔将没有发现的是，刚刚碰掉的东西中，有一个小巧的铃铛。 在清脆的铃声中，许清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一对漆黑的眸子。 可在下一刻，又重新闭上。 那只铃铛，不知何时，已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而书桌上的两个木雕，也悄然间消失不见。 在他身下，小荷微驼着背，背着许清一步步走向大门。 路过天聋地哑昏迷的身体时，只是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吱—— 大门被推开，立时引起了诸多护卫的注意。 然而在他们眼里，大门处却奇怪的空无一人。 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气，席卷起许清与小荷的身体，朝城外飞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朝大门内探去，同时轻声细语地出声。 “许夫人，可有什么需要吩咐我等？” 护卫队长的脸上显得有些谄媚。 “……”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 凭着多年的护卫经验，这队长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回头看了泛起同样目光的同僚们一眼，咬咬牙，朝大门里走去。 下一刻。 轰！ 陌生的气息入内，顿时惊醒了天聋地哑两人！ 无尽的清光冲天而起，同时伴随着响彻十里的一声怒喝！ “大胆！” 天聋勃然大怒，看了身边同样满脸愤怒的地哑一眼，手中浮现那方古朴大印！ …… 南海紫竹林内，观音菩萨淡淡笑了一下。 “龙女，该下去了。” “是，菩萨。” 第十四章 交战 呼呼—— 一阵阴风从杭州城内掠过，令被吹到的行人无不感受到一股寒冷之意。 此时正值盛夏上午，天气已开始燥热，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等情况。 不过这阵风转瞬即逝，让诸多行人只是略有疑惑的打了个冷颤，便不再多想，而是将惊异的目光投向那升起清光之地。 在一声暴喝后，便一册实质般的书卷在天空中展开，绽放出无穷青光。 随后更有一方古朴大印凭空浮现，在无字书卷上重重一盖！ 轰！ 天上的星辰顿时被引动，白日昭昭之间，一缕柔和闪耀的星光，在天地中浮现！ 下一刻，星光加持在无字书卷上，顿时令那青光范围迅速扩大，直至将附近这一带完全笼罩！ “妖魔孽障，显形！” 一声满含怒意的低喝，在天地间回荡！ 听闻此声这无不浑身一凛！ 只见在这万丈青光照耀之下，无论生灵草木，尽皆被青光缓缓穿过，仿佛过滤一般。 好在自从前几日文昌帝君神迹显现之后，隐藏在杭州城内的诸多妖魔精怪早已感觉不妙，已匆匆逃走。 这一轮青光闪耀之中，并未在人群里冒出什么引人恐慌的鬼怪精灵。 直至将书卷青光的范围完全扫了一遍，除了诸多惶恐忐忑又激动的百姓，再没有其余情况。 然而这本该是正常的场景，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异常。 “咦？” 一道不似凡间的声音自天地间响起。 只见文昌星辰骤然大亮，无字书卷与古朴大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模糊的形影。 一身儒袍，空手而令，却散发着可抵日月的光辉！ “大卫朝儒生袁与之，与杭州城众百姓官员，恭迎帝君下界！” 已经有所预感的杭州知府顿时神情激动地高呼一声，长揖至地，毕恭毕敬地拜了下去。 声音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只是片刻的功夫，整个杭州城内的人尽皆拜在地上，齐呼恭迎。 不过文昌帝君见状却依然神情肃穆，只是朝那杭州知府淡淡看了一眼。 “啊！” 杭州知府袁与之心中顿时惊呼一声，额头布满冷汗！ 他只觉在这神目之下，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切全部暴露人前，心中升起莫大的惶恐，生怕往昔有何过失之处。 不过文昌帝君这道化身神力有限，也不是为此下界而来，只是简单看了看他的为人秉性还算过关后，便不再深究过往，而是轻轻道了一声： “现。” 刹那间，风起云涌！ 借着杭州城满城百姓官员诚惶诚恐的拜迎，文昌帝君这道化身一声敕令之下，顿时引动杭州城人道之气相助！ 瞬间，与文昌帝君的清光结合在一起，顿时令这道声音犹如口含天宪一般！ 一股黑色的阴风，浮现在文昌帝君与众多百姓眼前。 阴风附近的百姓神情顿时极为惊恐起来，立刻恐惧害怕地往后退去，口中不断诵念帝君护佑。 而此时，文昌帝君却深深看了阴风一眼，心中有些了然。 虽然对方离去的及时，却仍让祂注意到了一缕熟悉的金光。 “难怪可瞒过天聋地哑的感应，原来是你暗中出手。” 肃穆威严的模糊形影中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在无人知晓的心中感叹了一声。 旋即周身气势一放，冷冷看着那股被禁锢在原地的阴风。 “散。” 嘭！ 阴风瞬间炸裂！ 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背着个昏迷男子，出现在阴风散去处的中心！ 只见那少女狂喷一口鲜血，神情露出一丝与她模样完全不沾边的狰狞和惊恐，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金口玉言的禁锢，只能满脸恐慌地望着文昌帝君，心中一阵绝望！ 不过就在此时！ “老七，走！” 一声低喝！ 阳魔将突然出现在被境魔将附身的少女身边，瞬间打破了金口玉言的禁制，要带境魔将逃遁而去！ “妖魔放肆！” 还未等文昌帝君出声，只听见一声怒喝传来，文昌帝君座下天聋地哑神君之影，绽放出无穷光芒，出现在文昌帝君化身虚影左右，手持文运册与文昌印！ 但这一次，却是法宝本体降临！ 天聋爆喝一声，手中文昌印大放光芒，几乎是瞬间便将周遭天地封锁，令他们无有去路！ 而地哑虽不能说话，却也依然面露震怒之色，文运册立刻随天聋的动作一同展开，内蕴无尽青光！ 阳魔将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阴沉！ “老二！” 低喝一声，一身黑衣阴魔将出现在身侧。 “魔道虽弱，却也不是你文昌能欺的！” 无尽的魔气在阳魔将周身凝聚，他的身体渐渐变化，在魔气中凝聚成一个满身邪煞之气的黑衣男子！ “……” 本来感觉有些无力的境魔将脸色变得极为震惊！ 他做梦也没想到，原来阳魔将就是魔道圣君，魔道圣君就是阳魔将，怪不得阳魔将一向是魔道圣君最为信任的手下！ “哦？原来是你。” 文昌帝君招手止住天聋地哑的动作，目光难得有些惊异，却又淡淡一笑。 “若此地为魔道，或是上任魔君前来，本君的确无甚办法。” “但你……” 文昌帝君声音转冷。 “滚！” 一道仿佛能号令天地的声音，携着滚滚人道之气，朝魔道圣君倒卷而来！ 魔道圣君瞬间眼神阴鸷地伸出手，一柄泛着黑气的魔剑，出现在手心！ 轰！ 魔剑骤然一劈，翻滚的魔气与这道声音撞在一起，爆发出无穷气浪！ 魔道圣君心头一震，却不管不顾，又连劈两剑！ 轰！轰！ 漫天烟尘气浪拔地而起，魔道圣君连出三剑，终于将这个字斩灭！ 但整个杭州城，却在这交战之中，微微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魔道圣君传来有些虚弱又极为得意地笑声！ “哈哈哈哈！” “文昌，本君这具只是身外化身，便是死了也无所谓。” “但临死之前，本君必定可以带走杭州城一城百姓！” “你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继续庇护住他们！” 烟尘气浪逐渐隐去，露出魔道圣君张狂肆意的狰狞面孔。 文昌帝君脸上神色一沉，刚刚的确是有他出手护佑，方才让这满城百姓安然无恙。 但祂乃天地正神，又岂会只有分身能下界？ 轰！ 数日前的景象再次出现！ 天地骤然一暗，日光隐去，夜幕降临，文昌星骤然大亮！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在璀璨的文昌星周围，无数星辰犹如众星拱卫一般，同样闪耀出稍弱的光芒！ 杭州地界陷入一片宁静，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神灵，渐渐在天地间浮现！ “文昌帝君，过了。” 仿佛苍老到腐朽的声音悠悠一叹。 一只漆黑魔掌凭空而现，轻轻一握。 咔—— 封锁天地的文昌印之力，被轰然捏碎！ 第十五章 吞没 “走！” 魔道圣君见状立刻大喜，低喝一声，立刻翻滚着魔气破开空间，往杭州地界之外逃遁！ 而此时，周天异象已经消散。 文昌帝君这道化身冷冷扫了一眼，似乎对那魔掌的主人颇为忌惮，又不想为此牺牲杭州城百姓徒背杀孽，只得任由魔道圣君离去。 好在祂早已在许清身上留了后手，不至于白费功夫。 淡淡看了南边一眼，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那位菩萨暗中推动。 你来我往，实属常事，但谁能笑到最后，又有哪个说得准呢？ 下一刻，身影消散。 天聋地哑对视一眼，同样化作清光离去。 只是临走前，文昌印微微一震。 咚—— 无数百姓的记忆开始模糊，仿佛感觉做了一场梦，又记不清梦的什么东西。 唯有人道之气傍身者，方才免于此法，却也受到了神明警示。 杭州知府看了一眼身后的诸多官员，见他们皆是一脸迷茫，顿时心中了然。 朝着文昌星的方位遥遥一拜，起身率众回到了杭州府衙中。 南海紫竹林内，观音菩萨的笑意愈发祥和。 …… “噗！” 一处荒凉无人的山野密林内，魔道圣君狂喷一口紫黑色的精血，神色萎靡不振！ “圣君！” 阴魔将立刻停下脚步，朝魔道圣君靠过去。 背负着许清的境魔将也随之扭过头，他本身便是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魔气，此刻已完全附身到小荷体内。 扬起了手，示意阴魔将不必担心。魔道圣君轻咳一声，目光幽幽投向仍自昏迷的许清，浮现出一丝杀意。 不过深深地看了许清一眼，这丝杀机又渐渐隐去。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在人间界动手。 这人与魔道牵连极深，如果可以，他想要将其神异之处完全弄清楚，乃至据为己有。 到那时，恐怕他便可以彻底将魔道掌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修为大进。 魔道圣君想到此处，目光深处的眼神更为收敛。 只是可惜的是，这具身外化身毕竟是以阳魔将的魔族躯体所炼制，并非他本体前来，适才与文昌帝君只是短暂交手便有些承受不住了。 再度咳出几丝魔族特有的紫色黑血液，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形也渐渐虚幻，只是神情却渐渐平淡起来。 “你们两个务必将这小子押送回去，一路上多加防范，本君这具化身恐怕有些支撑不住了，无法亲自带他回魔道。” “人魔将等人已经在半步多接应，只要你们能返回魔道，本君本体便可亲至，便是太上老君亲临，在魔道内也奈何本君不得！” “是，圣君。” 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阴魔将仍是那副冰冷死寂的脸色。 点点头，魔道圣君脸色越来越惨白，咳嗽的也愈发厉害。 他勉力竖起手，主动捏了个法诀！ 嘭！ 一阵魔气翻涌，身形彻底散去！ 而在翻涌的魔气之中，一具肌肉虬结的魔族躯体，自中心显化了出来。 阳魔将气息极为微弱，似乎身体已经被魔道圣君完全榨干。 不过恢复本体后，他的气息便渐渐开始恢复起来。 毕竟作为真正的魔族，身体恢复力可谓惊人，要不是现在处于人界，被天地元气自动限制，恐怕顷刻间便可恢复如初。 他虚弱地睁开眼，漠然看了看阴魔将与境魔将。 “走。” 声音又恢复低沉浑厚之色。 …… 此时，许清意识内。 他经历的记忆已越来越多，本应早就该被那些记忆同化为一体，不分彼此。 然而有文昌帝君之前传入他意识的那篇道经相助，并与他文曲命格相连，竟让他仍自维持着意识独立，只是念头越来越迟滞、昏沉。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许清在意识内形成一个小小的身体，望着眼前那漫天黑暗，悄然浮起这道念头，已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 纵然有道经相助，但道经也只是由于蕴道珠的庇护，才没有被这意识深处的黑暗吞噬。 然而蕴道珠对他体内的所有东西都一视同仁，除非如他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般，黑莲出现异动，蕴道珠方才真正显露一丝威力镇压，否则的话，根本不会有任何偏袒。 哦，蕴道珠这个名字，也是他从那无数记忆里知道的。 想到此处，许清意识所化的身体惨然一笑。 他的确是要被同化吞噬的一方，但要同化吞噬他的却是那无数记忆真正的主人，法清。 法清许清，本质上就是一个人，蕴道珠怎么会主动帮他呢？ 许清脸上渐渐带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眼神愈发不甘而倔强。 本质归本质，他许清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意识，不可能愿意成为另外一个人。 哪怕这另外的一个人，就是另一个自己！ “便是玉石俱焚，我也不会让你这魔头重现于世！” 目光一厉，许清瞳孔中泛起玉石俱焚之意！ 但是下一刻，眼前却仿佛浮现了一道倩影。 “……” 许清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柔和。 那是刻在他记忆深处的影子，二十年来被他忘却的梦境，此刻早已重新记了起来，令他仿佛刻骨铭心般难忘。 纵然……他知道那道倩影并不是在对许清说话。 “碧瑶？” 许清轻轻念叨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眼神已愈发温和。 下一刻，目光突然变得更为凌厉，却非刚刚那般决然！ “你不会成功的！” “以后既没有我，也没有你，而是法清与许清融合后的崭新意识！” “你两世加在一起不过四十多年，我便不信，你能将我二十年来的记忆完全磨灭！” 轰！ 许清的气息发生剧烈震动！ 他生平第一次使用道经法诀，却有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运用起来莫名得心应手。 他知道，这已是自己逐渐被融合的征兆。 不过许清并没有理会，反而口中默诵那篇道经，神情变得无悲无喜。 在淡淡的清光中，在文曲命格的庇护下，主动向漫天黑暗走去。 仿佛一束毫光，要打破这无边黑暗！ 然而若是远远望去，倒仿佛是黑暗在侵蚀光明一般。 他的身体，渐渐被黑暗覆盖。 （早早起来码字，该准备吃饭上班了。） 第十六章 拦路 半步多。 三界交汇之地，亦是连结三界的中转之所，无日月、无昼夜，终年一副昏昏沉沉的天色，却又足以让人看得清楚，极为诡异神秘。 仙、神、佛、魔、人、妖、鬼，各界生灵尽皆可能在此地出现，有主动来的、有被动来的、自然，也有不小心误入此地的。 所以半步多既是地名，也是客栈之名。客栈的作用，便是为这些无论因何而来的生灵们，提供打尖、休息的地方。 沿半步多出发，本来共有三个方向，仙界、人界、妖界。 但不知从何时起，除了这三条道路之外，又出现了一条小小的岔路。 仿佛与那凭空诞生的魔道一般，都是十分突兀的出现。 妖魔妖魔，本来只是一个形容词，但自魔道诞生后，妖魔一称，又有了新的含义。 自魔道内衍生出的生灵，被统称为魔族，魔族体型普遍强壮高大、皮糙肉厚、恢复力惊人，又天生神力，几乎只有高种类妖族的妖身才可与之比拟。 若非自魔道诞生开始，三界仙神佛妖便心照不宣联手压制，恐怕如今魔道的势力远远不会仅限于魔道内。 而此时，半步多内，人界的方向，几道身影突然遥遥浮现。 两男两女、人魔混合，其中一个男子还昏迷不醒，正是刚从人界逃遁而来的阳魔将、阳魔将、境魔将与仍自昏迷中的许清。 “走水路，避开人群，不要引人注目。” 阳魔将沉默地看了暗无天日的半步多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浑厚。 阴魔将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旋即他们身形齐齐一变，化为两个魔道常见的普通魔物，在境魔将毫无抵抗的动作下，将昏迷的许清和境魔将各抓在手里，仿佛抓着刚得手的猎物。 这种场景在半步多并不稀奇，毕竟这里并没有什么秩序可言，时不时便会出现魔族捕捉人类的事情。 而且也不知是魔族，妖族、乃至一些心术不正的邪道修士，也常常出没于此。 而这时，随着他们在水上凌空掠过，远远的半步多客栈内，似乎闪过了一道金光，却又刹那间消失不见。 …… “……” 望不到边际的水域内，虽仍属于半步多的范围，但那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却早已消失在视线中。 阳魔将心中微微一松，哪怕是走的水路，他也是绕着圈过来，就是为了杜绝风险。而此地已十分接近魔道入口，偏僻荒凉、人迹罕至，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但只是刚这么一想，便突然感应到前方爆发一阵法力波动，隐隐似乎还传来几声咆哮。 “……” 阳魔将瞬间与阴魔将对视一眼，停在原地，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那咆哮声听起来极为熟悉，分明是出身妖族的妖魔将所发出。 他令其余四魔将在魔道入口处接应，莫非他这里没出事，四魔将那边出事了？ 这么想着，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道璀璨的剑光！ “妖魔受死！” 一声娇喝传来，伴随而至的，便是被剑光斩飞的一具庞大妖躯！ 乍一看仿佛是个狮子，却背部生有蛇鳞状的东西，硕大的头颅中更飘荡着几率须发，看起来倒仿佛有一丝远古神兽狻猊的血脉，正是现出本体的妖魔将！ 而那道剑光的主人将妖魔将斩飞后，立时便要欺身而上，想要将其一举毙命，却被三道冲天而起的漆黑魔影拦了下来！ 阳魔将目光愈发冷漠，挥出一道魔气，把妖魔将飞过来的妖躯从半途拦住。 “吼！” 恢复平衡的妖魔将头都未抬，立时便狂吼一声！ 然而却浑身气息虚弱，让人感觉外强中干，暴烈的吼声并没有体现出凶恶，反而颇有色厉内荏之意。 “废物！” 阳魔将的语气极为冷漠，当着妖魔将的面恢复真正的魔躯。 “大哥！” 妖魔将此时已经抬起头，惊喜地发现眼前之人乃是阳魔将。 一双兽眼露出人性化的激动之色，霎时间恢复人形，本来狰狞凶恶的脸上满是兴奋，又藏着一股深深地恼怒和恐惧之意！ 阳魔将冷冷地看了它一眼，心中也不奇怪。 若它真有狻猊后裔的威风，当年也不至于从妖界灰溜溜逃进魔道。甚至哪怕成为魔道圣君手下的七魔将，也整日眼高手低。 谁都不服，却谁都打不过，只能灰溜溜落得个不上不下的老四名头。 “怎么回事。” 没工夫理它那副欺软怕硬的模样，阳魔将冷漠地问了一声，却让妖魔将有些尴尬地讪讪一笑。 “大哥，我等听你吩咐，在魔道入口接应你与二姐回来。但适才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族臭丫头发现，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便冲上来便动手！” 妖魔将说着说着，那股尴尬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憋闷的怒火！ “偏偏这臭丫头学了一身剑道神通，修为恐怕与仙界那些仙神相比都差不了多少，我与三……三姐等合攻之下也未曾取胜，反而被这臭丫头各个击破。” 说到这，妖魔将一脸期待地看向阳魔将，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 “大哥，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这小娘皮给擒下来，我要狠狠报这一剑之仇！” 妖魔将目光中透出一股嫉恨羞怒的恨意，还有一抹隐藏至深的贪婪、垂涎之色，似乎它口中的报仇并不只是将对方杀了这么简单。 “……” 阳魔将冷冷看了妖魔将一眼，心知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兴趣再多问什么。 只是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妖魔将的要求，而是看了被自己抓在手中的许清一眼。 “这个灵童才是当务之急的要事，等我将其押回圣君府再说其他的。” “让老二老七与你过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与其周旋拖延，不得再出现其他意外。否则……” 漠然看了妖魔将一眼。 “七魔将，不是必须要七个人。” “……” 语气并不激烈的一番话，却令妖魔将顿时住嘴不语。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敢反驳，只得低下头，眼底浮现深深地恼恨！ “老二，带老七和它过……” 锵！ 话还未说完，便见远处一声冲天剑鸣，震慑万物！ 璀璨的剑光在剑鸣中绽放，与此同时，剑光中传来一道不急不缓的悠悠诵念。 “心若无尘，自得般若。” 轰！ 声音平淡，剑势却浩荡无比！ 刹那间，剑势冲击之下，三道魔影倒飞而去，直至看不见踪影！ 下一刻，一个蒙着面纱、气质出尘的宫装女子，执剑落在妖魔将身后，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淡淡看了妖魔将一眼，似乎丝毫未放在心上，旋即又看向阳魔将与阴魔将。 霎时间，视线定格在被两魔各抓在手中的许清与‘小荷’两人，一双美眸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我写好了 但早上再发 有点困，可能写的比较乱，我个人感觉节奏不对，不太满意。但是现在还在码字状态里，很难看出哪里有问题，等明天睡醒之后先重新看一遍，看看有没有需要整改的地方，先睡觉了。 第十七章 意外 “……” 阳魔将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妖魔将并没有夸大，这女子确实修为颇高。 想到此处，他心里终于开始浮现一丝怒火。 他根本不想节外生枝，意外却接踵而至，凭空增添了许多变数。 压着心头怒意，看都不看妖魔将一眼，朝着这宫装女子沉声开口。 “我乃魔道圣君座下七魔将之首，阳魔将，此地乃我魔道入口之处，姑娘在此阻拦我等，是否有误会？” 但凡有商量，阳魔将都不想动手，免得横生枝节。只希望这女子知道他身份后能够知难而退，因为他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误会？” 女子看了眼被自己救出血口的婴儿，又看向阳魔将与阴魔将手中的许清与‘小荷’，凌厉的目光渐渐转冷。 “邪魔外道！” 一字一顿，根本不屑于和阳魔将过多解释，手中三尺剑霎时间化作一团金光！ “般若慧剑，斩！” 锵！ 一道散发着辟邪诛魔之意的璀璨剑光骤然浮现，威力比刚刚那一道剑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啪的一声，阳魔将神情瞬间化为冷漠无情之色，他乃魔族，脾气本就暴烈，只是修炼多年可以控制住脾气而已。但见这女子不知好歹，立刻将许清一把丢给了阴魔将，双手握拳，自动浮现一副魔气翻涌的幽蓝色魔手！ 铛！ 阳魔将横起一拳，一把将剑光内的青锋剑挡住！ 随后周身一阵用力，整个魔躯瞬间暴涨三分，右臂猛然一挥，拳携着无与伦比的巨力，狠狠朝剑光中心挥去！ 轰！ 那璀璨剑光瞬间被轰散，连带着剑光后的女子身影，也轰然溃散！ 然而阳魔将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心中猛然一跳！ 与此同时，一道玲珑有致的宫装之影，在阴魔将身后悄然浮现。 “妙法归真，无相降魔！” 轻喝一声，宫装女子周身大放光明，不知从何处借来一股精纯神圣的佛力，金光闪耀之中，并指如剑，虚空朝阴魔将一划！ 阴魔将心中警钟大作，瞬间神情冰冷的回过头，翻涌的魔气在她身上浮现为一具白骨铠甲！ 嘭！ 魔气与佛力交接，只是僵持了一瞬，魔气便骤然崩溃！ 汹涌的佛力，全部撞在了她临时显化出的白骨铠甲上！ “噗！” 阴魔将瞬间喷出一口紫黑色的精血，然而宫装女子却并未趁势追击，而是一把抢过了许清与‘小荷’！ 再一晃，身形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把昏迷中的许清放在地上，旋即将婴儿塞进许清怀里，她将‘小荷’挡在身后，目光中似乎终于没有了顾忌之色。 “待在我身后，看好这位公子和这个孩……噗！” 话还没说完，整个身体一震，被迫往前一倾，喷出一口心头精血，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她目光中瞬间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却没时间回头看，抽起剑便向趁势攻来的阳魔将与阴魔将挡去！ 妖魔将面色阴沉的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有一同动手。 铛——！ 剧烈的交击声传来，宫装女子浑身再度一震，后退一步，勉强挡下阳魔将与阴魔将的攻势，嘴角却再度溢出丝丝血迹！ 然而她却借着这股劲力顺势往后一闪，持剑半跪在许清与婴儿身边，神情萎靡虚弱，脸色已经苍白无比！ 而刚刚偷袭出手的‘小荷’，或者说境魔将，正桀桀怪笑地看着她，似乎十分得意。 “……” 宫装女子原本仿佛不敢置信的伤心眼神中忽然有些了然。 目光一凝，神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 竟然趁着境魔将不备，勉强提起法力一跃而起，一把将小荷娇小的身体抓在手中！ “身似菩提心归定，神如明镜念皆清，心神归位！” 宫装女子仿佛用法力禁锢住了境魔将一刹那，就在这一刹那内还未等阳魔将和阴魔将的攻势抵达，便急速划动指诀，口中快速念了一句咒语！ 呼—— 这咒语效果似乎极是明显，或者说，是引动了与境魔将一同侵入小荷体内的那道微弱金光。 一瞬间，境魔将化作一阵阴风，被彻底从小荷体内驱逐出来！ 顿时，小荷身体一软，倒向宫装女子怀里，脸上充满虚弱无神，似乎元气大伤。 而此时，周身魔气翻涌的阳魔将与气息稍弱的阴魔将再度联手攻来，一者暴烈出拳，一者阴森持钩，要将宫装女子和小荷一同毙去性命！ 宫装女子本就是勉强提起法力，此刻几乎没有余力再抵挡。 只是她却并未闭目等死，而是目光一凝，在意识昏沉、浑身虚弱的小荷眼中显得无比决然！ 手中奋起最后一丝灵力，仿佛是将体内的灵力全部榨干！ 青锋剑一闪，狠狠向阳魔将与阴魔将斩去！ “碎！” 嘭！ 还未真正交击，这三尺青峰在宫装女子不惜自损元神之中，轰然自爆！ 无尽气浪倒卷而来，反震在宫装女子身上，她第一时间做的却是将小荷掩在怀里。 噗——！ 宫装女子狂喷一口精血，在小荷眼中似乎显得无比痛苦，好像能让小荷感受到她的神魂之痛！ 然而她却并没有就此倒地，反而趁着自爆法宝换来的喘息之机，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带着抱着小荷走到许清和婴儿身边，从怀中取出一道剑符。 “这道剑符能够带三人破开空间离去，我教你口诀，你捏碎剑符后带着这位公子和这个孩子离开，不要管我。” 宫装女子脸色苍白地朝小荷勉强一笑，气息微弱地嘱咐了一句并告诉她口诀，然后将剑符塞进小荷手里，同时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尽皆传入小荷体内！ “呃……” 小荷乃是未曾修炼过的凡俗少女，哪怕只是所剩不多的一丝灵力，也对她效果十分明显，轻轻呻吟一声，神色好转了许多。 但她却并没有立刻捏碎剑符，反而一把抱住了宫装女子，晶莹的眼泪不断从脸上滴落。 小荷的心智之前已完全被境魔将控制，却并非消失。 在刚刚境魔将被逐出身体后，主意识恢复，这两天的所有记忆已经全部出现在脑海里，令她完全清楚这个宫装女子是如何救她和大郎的。 “姐姐，只能带走三人，那你呢？” 小荷语气哽咽，哪怕她年纪还小，也能明白这素昧平生的宫装女子好意。心中只觉得愈发伤心，脸上泪流不止。 “不必担心我，姐姐自有脱身之法。” 宫装女子神情虚弱，勉自笑了笑，旋即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声响渐渐消失，身体一紧，把小荷推到许清身边。 “快走！” 低喝一声，还未等她继续说话，突然传来一道悦耳的轻吟。 “叮~当~” 许清手腕上的铃铛不断摆动，不知何时，已经露了出来。 啪—— 红绳悄然一断，铃铛掉在了地上。 宫装女子心里突然传来一阵真正的心惊肉跳之感，仿佛感觉什么恐怖的东西出世！ 她身体一僵，旋即神色稳住不动，只是往小荷的方向悄悄挪去，无人察觉。 第十八章 截胡(4600) 烟尘散去，阴魔将似乎在法宝自爆中受到了不小的伤势。气息明显比刚刚微弱了不少。 阳魔将也颇有些灰头土脸，漆黑的躯体上出现一道道密麻凌乱的伤痕。 而此时，他们突然神情尽皆一紧。 一股莫名的压抑，在心中悄悄出现。 充斥在四周的天地灵气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渐渐开始活跃起来，往许清的身体上汇聚。 不知何时起，许清额头上的那道竖纹已经化作一只幽紫色的魔瞳，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好在瞳孔始终处于闭合的状态，只是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却被眼皮牢牢封住。 但许清眉心下的两只真正肉眼，在铃铛落地的一刹那，已悄然睁开。 “哇——哇——” 被宫装女子放在许清怀中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气氛的异常，突然醒了过来，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哭声。 “……” 许清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目光朦朦胧胧混混沌沌，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和意识存在。 唯有那幽幽的瞳孔，散发出一股至深的魔意。 一旁的小荷大气都不敢喘，她第一次看到自家大郎露出这种模样，令人望之生畏。 但眼看那婴孩哭声越来越大，顿时也令她眼神越来越紧张，若是以前的大郎还好，但在这一刻，她心中只有深深的不安。 倒是一旁神情萎靡苍白的宫装女子只是微微看了婴孩一眼，便将视线放在了许清身上，默默窥视。 许清意外的苏醒打乱了她原本的安排，但也令她心中萌生了新的想法。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啸而来的破风声！ “贱人！看你还如何嚣张！” 在阳魔将与宫装女子等都在观察许清之际，在一旁沉寂许久的妖魔将突然飞身而起！ 这片刻的休息似乎已令它法力恢复了许多，面孔狰狞而得意，贪婪地看着宫装女子，大手如鹰爪般向她抓来！ 然而还未等其余人作出反应，许清仿佛感受到了敌意来袭，顿时不再看那孩子，转而将目光投向飞袭而来的妖魔将。 “哇——！” 许清忽的起身，几乎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动作，便已站在了数丈之外。 那婴儿在哭嚎之中一下子要随许清的动作掉落在地上，却被本就紧张不已的小荷第一时间看到，立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孩子。 不过除了她之外，几乎没有人再关心这孩子的死活，统统将注意力放在许清身上。 脸上仍是一片漠然，静静地站在原地，若被旁人看来，仿佛像是被妖魔将吓傻了一般。 但那幽幽诡异的目光可没有让妖魔将感受到丝毫尊重，心中生起一丝羞恼之意，却不敢将魔道圣君要的这个凡人打死。 只得半途化爪为掌，一把向许清扇去！ “滚！” 爆喝一声，无数妖风伴随它掌力袭来！ 然而下一刻。 啪—— 势头凶猛无比的大手突然被许清伸出手，一把抓住！ 动作朴实无华，给人一种剧烈的反差感。 刹那间，妖魔将浑身的气势骤停，惊怒地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用来握笔倒是不错，却看不出丝毫修炼的痕迹。可此刻却牢牢紧扣，自己竟然无法挣脱！ “找死！” 妖魔将眼睛瞬间变红，巨大的羞辱感几乎冲昏他的理智！ 神情狂怒的咆哮一声，左手现出本体兽爪，狠狠向许清拍去！ “老三！” 阳魔将脸色大变，平时不知轻重也就罢了，没想到自己刚教训完，它阳魔将就敢如此放肆！ 然而还未等他的话音落下，便见这只兽爪拍在了许清光溜溜的头顶！ 噗—— 本就潮湿的地面瞬间在这道劲力下，沉下三寸。令许清双脚陷在土里，整个人好像矮了一截。 但重点，却是下一道声音。 咔嚓！ “啊——！！！” 骨肉碎裂的声音！ 许清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沉寂之色，除了下沉了三寸外，头顶甚至在微微闪烁毫光。 但妖魔将的兽爪却在一击之下四分五裂，仿佛拍的不是许清头骨，而是一件无比坚硬的法宝，将它兽爪反向震成粉碎！ 这瞬间令妖魔将发出剧烈的痛苦嘶吼声，身体猛烈挣扎，却始终难以挣脱出许清的手掌。 许清幽幽看着它，目光沉寂，依然一副混沌朦胧之色。 但随着妖魔将的敌意越来越深，仿佛突破了许清意识内的某个阀口。 呼—— 一阵阴风吹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境魔将所化的阴风。 第一是因为他不久前才重新凝聚成型，似乎因为被强行逐出小荷的身体导致灵体受损，浑身气息衰弱了许多，一直站在阳魔将身后。 第二则是因为…… 一片暗淡的阴影，逐渐将许清周身笼罩。 他的瞳孔渐渐从混沌变得漆黑，眉心处的那只魔瞳，也不知不觉，幽幽睁开。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妖魔将没有丝毫反抗，在许清手中渐渐化为原形。 痛苦而狰狞的兽瞳渐渐失去色彩、巨大的妖身沿着被许清抓在手中的兽爪一寸寸干枯，直至将整个妖身蔓延。 血红色的气息不断流入许清的口鼻之内，那颗承载着他上一世所有精元法力、又在这一世衍化出如今血肉之躯的魔罗舍利，默默将血红色气息全部吸收、吞噬。 阴风一吹，妖魔将强横的妖躯犹如纸糊一般，化为无数粉尘，随风落入水里、岸上。 “……” 默默目睹着这一切，阳魔将一言不发。 只是手掌抬起，轻轻按在他魔族之身的心脏部位。 “咚——！” 一声剧烈的心跳，同时出现在他和魔道圣君心中。 似乎哪怕魔道圣君身在魔道，也与他有着莫名的联系。 “……” 身处魔道内的魔道圣君默默睁开双眼。 他并不在魔道圣君府中，而是在紧邻魔道入口之地。 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果然，他的顾虑是正确的。 “……” 望着漆黑幽长的魔道入口，阳魔将传来的感应似乎并不远。 他突然化作一道黑影，犹如鬼魅般朝入口外飞去。 以许清的重要性，足以让他冒险离开魔道一趟。 ……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连刚刚在小河怀里哭嚎不止的婴儿也突然闭上嘴，似乎是生命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但也就在这时，许清周身的阴影缓缓散去。 妖魔将已经彻底消失，阴影散去后，只露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默默的，他转过了身，看向坐在地上的小荷和宫装女子。 眉心处的那道魔瞳已经又一次闭合，两只眼睛中漆黑阴影也已经消失，重新化为那副混沌朦胧之色。 “叮当～” 清脆悦耳的银铃声轻轻响起。 许清身形一动，重新站在了刚刚躺着的地方。 那掉落在地的铃铛重新戴回他的手腕，刹那间，本来压抑的气氛骤然一松。 清脆的铃音好像驱赶了许清身上那股不祥的气息，令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如同凡人一般平常。 只是这一次铃铛重新戴上之后，他却没有重新昏迷过去，两只眼睛依然毫无焦距的目视前方。 不过随着不详气息的消散，他的眼神倒是出现了些许变化，那抹混沌朦胧之色已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茫然。 许清眼神呆呆的看着小荷，似乎觉得小荷身上的气息更为令他熟悉，不自觉的走到她身边。 “……” 小荷眼神有些怯怯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 “……大郎？” “……” 没有任何回应。 许清仍是那副木木呆呆的模样，若是嘴角再流下几丝涎液，便是一个标准的傻子形象。 宫装女子在一旁目光一闪，心中闪过一丝猜测。 “他失忆了？” “刚刚的魔意令我都感觉心惊，必不可能是凡人所携带。” “莫非他是哪位仙神大能的转世？” “或者……他真的如菩萨所说那样，乃是天命所归的振兴魔道之人？” “嗯，不管是哪种，一旦真正觉醒，恐怕他二十载的人间记忆根本不足以抵抗这股力量，失去记忆也实属正常。” “这样一来……” 宫装女子神情中仍是那副萎靡虚弱之样，似乎已经元气大伤，法力全无。 只是她充斥着佛光的意念里，一尊神魂所化的白衣法相却目光一转，露出一丝灵动的笑意。 不过还未等她做什么，远处幽深的魔道入口突然传来一股凶戾邪煞的气息，正在朝众人的方向急速涌来。 遥遥隐藏在暗处的人、鬼、病三个魔将似乎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降临，顿时从暗处一跃而出，静候魔道圣君到来。 “来得正好。” 宫装女子心中一动，神情忽然化作一副焦急之色！ “快走！这是魔道圣君的气息，在魔道的地位就跟人间皇帝一般，速速捏碎剑符！” 声音虚弱，却充满心急如焚之意！ “……” 刚刚的问题又冒出来了，小荷根本不信这宫装女子把剑符给自己后，她自己还能有什么逃生手段，泪珠顿时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不料宫装女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仿佛十分痛苦的伸出手掌，用力攥住小荷的小手，一把将剑符捏碎！ “速速诵念口诀！” 宫装女子神色极为严肃，目光中充满坚定之色！ “姐姐……” 小荷眼角流下两道泪痕，但面对宫装女子态度如此拒绝，她只能哽咽着声音念出女子教给她的口诀。 嘭！ 在念诵的一刹那，剑符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去半步多客栈找姓元的姑娘，会有人带你们回人间！” 在金光爆发之际，宫装女子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气息十分微弱的朝小荷嘱咐道。 “不好！” 与此同时，阳魔将等魔将见势不对，顿时大喝一声！ 也不管许清到底有何古怪之处，立刻向前冲去，要将许清留在此地，直到魔道圣君到来！ 然而光芒却十分迅速地将小荷与她怀中婴儿的身影笼罩，又向许清蔓延过去，似乎也想将他包含在那。 只是在金光临身的一刹那，许清眼神突然一变！ 一股莫名的压抑再度出现，目光仿佛要从这茫然平常之样，重新变回混沌朦胧的模样。 金光只是一沾身，便被一股黑气轰然反冲回去！ “果然如此！” 宫装女子心中早已经料到这一幕。 金光只是外表，真正蕴含其中的乃是她精纯的佛力。而以刚刚许清充斥着魔意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任由佛力将其禁锢带走。 便是真的愿意让佛力施为，但剑符真正的主人可是她，她自然有后手可以令剑符把许清强行遗漏掉，心中根本不慌。 而她的脸上，此刻则露出一副大惊之色！ “公子！” 说话间，手指却微微一动，不露痕迹的并为剑指。 啪——！ 原本想要强行蔓延过去的金光犹如受到了命令一般，光芒顿时爆裂！ “大郎！” 小荷稚嫩的小脸瞬间大变，比起这宫装女子来，在她心里肯定还是许清更为重要。 只是还未等话音落下，她的小脸便随着爆裂的光芒化为一道金光之影，带着她与那婴儿遥遥消失在天际！ 不过阳魔将根本未曾理会，反而与阴魔将对视一眼，停住了冲过去的势头，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便是阴魔将充斥着冰冷死寂的神情里，也出现一丝意外。 他们原本还惊怒地发现，恐怕距离来不及让他们出手，没想到许清竟然主动抵抗了金光之力，将金光排斥在体外。 区区一个凡人丫头和婴儿算什么，便是那宫装女子跑了都无所谓，只有许清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而魔道圣君的化作的黑影，已经越来越近。 “难得你走出魔道，可惜眼下时机不对，暂且放你一马。” 宫装女子淡淡看了魔道圣君袭来的身影一眼，心中闪过这道念头，神情中仿佛有些遗憾，但仔细一看，却又还是那副虚弱萎靡之色。 转头看向许清，目光中有对其未随剑符安全离去的遗憾，又有些平淡面对生死的坦然。 “公子，魔道圣君降临，恐怕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 “你既然无缘跟随剑符安全离去，那便与妾身同行，看你我命数如何吧。” 一边声音微弱地说着话，一边拉住许清的手掌。 “……” 许清目光已经恢复为那副茫然之色，感觉到皮肤被触摸，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抗拒。 宫装女子见状，虚弱地微微一笑。 下一刻，神情一肃！ 她多次接近干涸的法力，犹如海绵一般，又挤出来了一丝。 手捏指诀，嘴唇轻动。 “疾！” 轰！ 两人忽然化作一团金光，并没有逃走，反而没入另一侧的水流！ “找死！” 哗啦——！ 随着阳魔将惊怒之下挥出一只鬼气森森的硕大拳影，顿时把水面轰起巨大的声浪！ 而此时，魔道圣君也终于赶至此地。 只是这一刻，在阳魔将一拳之下，并无其他迹象发生。 飞溅的水流，已经逐渐开始平静。 “……” 魔道圣君脸色极为难看的看着水流，地下暗流汹涌，漆黑不可见底。 两道身影，早已失去了踪影。 诸魔将站在他身后，尽皆神情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多说。 呼—— 风声一闪，魔道圣君化为黑色虚影，朝魔道返回而去。 只是临走前，他目光阴沉地望了眼西天的方向。 “这条通往魔道的水中密道，只有佛陀和老不死才知道。” “佛门！” 魔道圣君心中咬牙切齿的浮现出这两个字。 “传令下去，哪怕将魔道地皮刮一遍，也要把这两个人给我找出来，决不能放他们出去！” “若是这次再办事不利，本君便重新选一次七魔将！” “哼！” 冷哼一声，声音渐渐消失，魔道圣君的身影已彻底离去。 只是除了阳魔将外，其余几个魔将大多皆是颇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明明是逃进了水里，为何圣君要他们在魔道寻找？ 只是心中也不敢多问，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待在原地的阳魔将，旋即收敛目光，化作一团团魔气，消失在了此地。 第十九章 碧瑶再不出来就要被绿了(2100) 魔道。 乃是独立于三界之外，自成一脉的修炼之地。 之所以叫道，而不是界，是因为魔道根本算不上一方真正的世界。 无耀日之焱，无皎月之华，无星辰之精。 无昼夜交替，无四季轮转，无天时变化。 便是形成世界最基本的四大元素，地火风水，在魔道内也有许多缺陷。 地为魔土，内蕴邪性。 火为鬼火，妖异莫名。 风为阴风，森冷刺骨。 水为弱水，鹅毛不浮。 这般环境，无论和三界中哪一界相比，都是远远不如。 与其说这是一方世界，不如说这就是一片遍地凶险的恶土。 但这片地方又确实和三界无甚关系，便是三界之主玉皇大天尊，也无法将手伸进魔道的范围里。 想要掌控魔道，就必须亲身降临魔道。 然而这样一来，魔道之外的三界又顾此失彼了。 不过起初并没有仙神在意这个，因为照理来看这种世界哪怕诞生，也应当一片荒凉死寂才是。 可是出乎意料的，这方土地竟然可以容纳生灵生存。 或许是物极必反，魔道的环境如此恶劣，但游荡在整个魔道的修炼之气，却非侵蚀神智的魔气，而是天地灵气的变种。 一种看起来死气沉沉、犹如一摊死水，可实际上却内蕴活力与生机的灵气。 无论人神仙妖，只要以这种灵气来进行修炼，便可以摆脱魔道恶劣环境的困扰，安然在此生存。 所以消息传出去后，除开魔道本身演化出来的魔族生灵、以及各种受魔道环境影响、长相的诡异古怪的生灵植物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外界来者，也就是来自于另外三界。 魔道特殊的环境，造就了它特殊的地位。 无论人神仙妖佛，只要在三界内犯下了无法饶恕的大错大过，那么魔道可能就是是他们最后的一条退路。 所以…… “所以成千上万年来，魔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它并不如三界辽阔的疆域里，生存了无数生灵。” 魔道，一处到处长着诡异扭曲大树的森林内。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神情虚弱的走在荒凉的野路里，不时扭头朝身边的光头俊朗男子说话，魔道的诞生史已被她从头介绍了一遍。 但男子却一副茫然之色，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边，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 元宓，也就是那宫装女子默默叹了口气。 她以为许清只是失忆，才显得目光茫然，神情有些木木呆呆。所以她才故意创造机会让二人独处，借机增进双方感情。 毕竟失忆之人就像一张白纸，最好涂抹。 她无需再想尽办法，用种种恩惠让许清心存感激，进而靠向佛门。 只需培育出许清对她产生真正的感情，到时结成道侣，与她因果姻缘彻底纠缠在一起，便可让许清死心塌地的心向佛门。 这是再多的恩惠也比不了的，她也能完美的完成菩萨吩咐的任务。 但是千算万算，她怎么也没想到，许清竟然只是看起来像失忆，实际上却仿佛是神魂受到了损伤。 她和许清顺着那条水下密道来到魔道已经三日有余，许清始终是那副木木呆呆的模样，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亏她还想牺牲色相、肉身布施，度许清入佛门。结果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显得她犹如一个小丑一般，一路上自作多情。 “唉……” 想到这里，她再度幽幽叹息了一声。 原本那副虚弱萎靡的模样，也悄然间恢复神采。 装出来是给别人看的，但是身边只有这个一脸茫然的傻子，又何必再浪费表情呢？ 元宓已经觉得这傻子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做什么，一切不过是对牛弹琴而已。 想到这里，元宓面纱下的神情愈发发苦，心中更为无奈。 就在这时，许清的脸突然一转，看向两人前方的一颗怪树。 忽—— 一阵阴风闪过。 许清身影已经出现在怪树前，单手抓着一只巨大无比模样狰狞的蜘蛛，也不知这蜘蛛是怎么隐藏在树上的。 数只节肢不断挣扎，腿上无数根毫针似的绒毛闪烁着幽幽的色泽，明显带有剧毒。而它的口器也奋力撕咬着许清的手，口中传来一阵阵恐怖的嘶鸣。 然而在这一刻，气氛却渐渐压抑起来。 这只狰狞可怖的硕大蜘蛛渐渐停止挣扎，躯体逐渐干瘪。 过了一会儿，许清随手将蜘蛛的尸体扔在地上，传出轻微的声响。 似乎蜘蛛体内的血肉精气已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具空壳。 而许清此时已再度出现在元宓身边，那股压抑感消失，又变成那副茫然之色。 “……” 将整个过程目睹的元宓目光渐渐恢复平静。 她差点忘了，这个傻子只是因为她无害，才露出这副茫然之样。 若对他心怀恶意、敌意，他便会立刻做出反应，仿佛本能一般，将对方吞噬。 从妖魔将，到三天来的一路上，这种事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看来，哪怕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自己也要做出一副和之前无异的模样。 通过这几天的时间，她已经确定，那股充斥着魔意的气息，不是她能招惹的。 这个充满荒诞的结果，却无比现实。 她出身东海龙宫，又拜入观音菩萨门下，整日聆听精妙佛法，修炼多年。却比不过别人一朝觉醒，神通修为瞬间便将自己甩在身后。 元宓，或者说敖宓微微摇头，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无论是天资还是未来，许清都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她唯一的优势，便是出身更好，乃是东海龙王的小女儿，许清的家世与她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也是她自觉两人地位相当的原因。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冒出肉身布施，将许清度入佛门、结为道侣的想法。 “何况……” 敖宓脸色红了红。 菩萨尚且有私心，更何况是她。 修炼千百载，她也到了动凡心的时候了。 既可以体会情爱之道，又可以完成菩萨吩咐，何乐而不为呢？ 抿抿嘴，神情再度恢复那抹柔弱苍白之色，目光投向遥远的西方。 她暂时不打算离开魔道，正好去看看那位当年的盖世魔君如今藏身之地。 而且许清与魔道因果交缠，说不定因缘际会之下，可以让他重新恢复正常。 到时候……她便可以…… 敖宓眨了眨眼，一切心绪皆悄然隐藏。 第二十章 神色 又过了数日，元宓终于带着许清走出了这幽深邪异的森林，来到魔道南部区域、鬼阴山的地界内。 其实照理来说，应该用不了这么久时间才对，毕竟魔道范围并不大，远远不能跟人仙妖三界相比。 不过元宓要伪装自己的伤势在逐渐恢复，自然不可能施展法力赶路，所以一路上只是徒步前行。 “……” 敖宓望了望远方昏暗的天幕，微微喘了一口气。 此时她的神色看起来已经好看许多，不像前几日那般虚弱苍白。 “公子，走出森林，我们便真正踏入魔道地界了。” “魔道之内妖魔众多，凡人罕见，恐怕我们会引来旁人注意，须多加小心。” 敖宓语气郑重地提醒了一声。 不过许清仍是那副茫然之色，并未露出任何反应，但目光却悄然放在了敖宓身上。 “……” 微微一笑，敖宓也并不在乎许清是否有反应，她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这几日以来，许清虽仍是那副茫然呆傻之样，可目光却渐渐有了焦距，似乎神智正在缓缓恢复，令她心中终于放松了下来。 原本还以为需要什么机缘才可以恢复，没想到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有鉴于此，她才说了这许多看似没必要的废话，就是免得许清突然恢复清醒，导致自己哪里露出破绽。 毕竟在她印象里，这种情况一旦恢复，期间的记忆也是会有保留的。 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进来时走的乃是通往魔道的一条裂缝小路，所以进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们会落在何地。” “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只是位置偏僻了些，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说着，看向了西方，目光一闪。 “不过我们如果想要从魔道返回人界，恐怕前路颇为难行。” “那条裂缝小路能进不能出，若我们想离开，只能走位于魔道中部区域的真正魔道入口。” “但临来之际我们已经被魔道圣君发现，魔道入口如今怕是早已封闭，并且戒备森严。” “那我们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 许清呆呆地看着她，眼神里似懂非懂，依然不曾说话。 “哎……” 敖宓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公子神志不清，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若到时候公子还记得这些话，便请恕妾身擅自帮公子做主了。” 这句话可以说是发自真心，因为她是由衷的盼望许清早日恢复，否则日日如此，倒显得她在唱独角戏一般。 “第二条路，乃是西方祖魔山之上。” “传说上万年前，佛陀曾在那里与当时的魔君大战，几乎要将主战场所在的那片天地打碎！” “但关键时刻，佛陀见那片天地已经出现无数裂缝，摇摇欲坠、接近崩毁，终究不忍生灵涂炭，将那位魔君镇压在山底之后便即收手，不再继续斗法。” “直至如今，大多数裂缝已然恢复，但那最大的那道裂缝，却仍然处于愈合之中。” 敖宓娓娓道来，将当时的景象为许清描述了一遍。 不过说完后，她自己倒是忍俊不禁地一笑，微微摇头。 “当然，这只是传说罢了，公子当故事听就好。” “不过妾身虽不知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但祖魔山的确是魔道禁地，而且确实有空间裂缝存在。只是由于位置是在魔道禁地之内，所以无人敢擅自踏入。” “但是据妾身所知，那道裂缝并非什么死地，而是一条与仙界相连的通道。传说当年佛陀便是通过此裂缝，由魔道离开，返回了仙界。” “那我们……” 敖宓眼波流转，美目一动，略显得意地一笑。 “我们也可以前往祖魔山，从裂缝离开魔道。” “这样一来，既可以安然脱困，又可以避开魔道圣君的沿路耳目，不至于身陷险境。” “公子，你觉得如何？” 敖宓目光有些期待地看着许清，脸上好像露出些少女心性。 似乎是知道许清不会有反应，才露出这幅样子。 “……” 果然，许清还是一脸呆呆的模样。 “……” 敖宓故意有些不开心地瘪了瘪嘴，只是心中却暗自偷笑。 在许清神志不清的时候流露‘本性’，待他记忆恢复，必然可以回想起这一切。情之一字，仙神尚且要退避，她就不信自己费这么大苦心，会让许清从她手中逃掉。 但下一刻，意外却出现了。 她这幅少女般的神情，似乎勾起了许清的一丝反应。 许清突然，视线聚焦在她脸上，怔怔看着她。 “公子？！” 许清的异样顿时引起敖宓的注意！ 惊呼一声，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这次可没有丝毫掩饰，而是发自心底的反应。 “……” 但许清却并没有如她所想般恢复正常，而是望了她一阵后，好似想到了什么。 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铃铛。 “叮……叮……当……” 轻柔悦耳的银铃声，在手腕上轻轻发出。 许清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敖宓的少女风情好像触动了他的记忆，铭刻在内心深处的少女，一颦一笑地看着他，不时流露出一丝娇嗔、一丝羞怒。 他低着头，倾听着银铃声，表情愈发温柔、宠溺。 嘴唇微动，终于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小妖女……” 声音轻微、仿若呢喃，却悠悠传入敖宓耳中，清晰可辨。 敖宓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 咚——咚咚—— 不重不轻的敲门声。 自二十年前水漫金山之后，这些修士之间的事，并没有在凡间过多流传。 毕竟表面上只是白素贞与法海的争斗，但内地里，早已牵扯到众多仙神。否则以法海佛家弟子的身份，但凡观音菩萨有一句口谕，又怎么会闹出这诸多事端。 总而言之，这件事的影响被悄悄压了下去。 二十年过去，几乎没有凡人还记得雷峰塔下镇压着一条白蛇，更不知道那整日在扫塔的和尚究竟是何身份。 金山寺香火依旧，无论僧俗，都不会有人关注这些。 不过今天，金山寺，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吱呀—— 一个知客僧打开一道门缝，看向了门外。 他看了看天色，时辰仍是卯时，还未到开寺门的时候，不禁有些疑惑。 “两位女施主来到太早了，本寺僧人早课还未结束，不方便香客入内。” “不早，不早。” “雷峰塔那里，恐怕那个和尚已经过去了吧。” 一个身着青裙的美貌女子淡笑着看着和尚，意有所指地说道。 第二更是四千字，更新会比较晚 昨天六千字，今天六千字，把前天卡文请假欠的更新补上，所以更新会比较晚，预计得明天上午发。 第二十一章 红绳 “……” 知客僧心头一震，震惊地望着她。 不过这青裙女子并没有再理会他，若非在南极仙翁那里修炼二十年磨练了心性，以她以前的脾气，根本不屑于告知一声。 话说完，淡淡看了身旁的美妇一眼。 “连翘，走。” 一阵清风飘过，卷起二人身影，径直往金山寺后的雷峰塔而去。 这般场景吓得知客僧瞬间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在地上。 “妖怪！” 心头冒出这两个大字，顿时令他满脸惊恐地关上大门，勉力跌跌撞撞地朝大雄宝殿跑去！ …… 雷峰塔外。 许仙鬓角泛白，面庞苍老了许多，再不复以前年轻的模样。 不过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整个人气质平淡、温和，眼神如一汪清水般平静，唯独看到那雷峰塔时，才会泛起一丝波澜。 “看来姐姐的选择并没有让她失望。” 青裙女子，也就是小青，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阵感慨和惆怅。 连翘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十分复杂。 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惆怅、或许是酸涩、或许是开心？ 诸般情绪，不一而足。 若非必要，她并不想打扰这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不过现在…… “许仙。” 连翘轻轻唤了一声，打断了他日复一日扫塔的动作。 许仙一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这个称谓，他已经许久未曾听人喊过了。 “是你们啊……” 许仙似乎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连翘和小青的身份，目光顿时流露出一抹回忆之色，原本平静的神情也挂起了一丝感慨般的笑容。 时隔二十年，无论是他还是连翘，都已经变化了模样。 唯有小青还是年华依旧，想必自己的娘子也是一样。 将扫帚放在一旁，一步步走了过去。 离近些后，他才发现小青与以前不同的地方。 一身淡青色的长裙，令她显得颇为淡雅，眼神清澈至极，不含一丝杂念，眉宇间也再没有以前那抹戾气，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恬淡出尘之意。 “小青，你……” 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许仙眼里有些惊奇，又有些高兴。 现在她可一点都不像当年那条莽撞冲动的青妖了，反而出落得犹如仙子一般，蜕去了满身妖气。 不过小青见状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她这次下凡可不是为了叙旧的。 “许仙，借你佛光一用。” 说着话，小青伸手一招，许仙身上顿时涌出一缕缕金光。 扫塔二十年，无论冬夏、不分寒暑、尽皆风雨无阻，他纯粹的意念早已与雷峰塔内的气机相连，佛性深蕴其中。 以他佛性为引，便可打破非出家人不得进入雷峰塔百步内的规矩。 当然，前提是许仙心中并不抗拒，否则这丝佛性谁也无法取出来，只是他自己不清楚这件事罢了。 在许仙有些疑惑地目光之中，金光渐渐将小青和连翘笼罩。 小青微微一笑，一步迈入雷峰塔的范围内。 当—— 若有若无的钟声在她耳畔响起。 但后续，却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许仙有些后知后觉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有些震惊。 “你扫塔人的身份已被雷峰塔认可，足以庇佑我们进来。” 简单解释了一句，小青微微叹了一声，转而望向雷峰塔，目光一变，显得有些严肃。 “这次下凡并非只是为了看你，而是连翘以秘术联络我过来的。” “姐姐，你与许仙的孩子许清，几日前出事了。” 当——！ 雷峰塔内传来一声悠悠的钟声！ 塔身瞬间绽放出无穷金光，仿佛是在镇压着白素贞的反抗。 “娘子！” 许仙顿时惊喝一声，他能够感受到塔内的异状，白素贞似乎气息极为不稳，令雷峰塔主动展开压制。 “姐姐且慢，这件事并不涉及许清的性命，不必过于着急。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我这次次前来，既是连翘求助，也是师父的吩咐，想让你帮我确定许清如今的所在之地。” “你和许清的母子连心，可以凭借冥冥中的感应找到许清现在的位置，我便可以把他带回来。” 说完，小青又补了一句。 “大概率是在魔道。” “……” 雷峰塔的震动随着小青话音落下，渐渐停息下来。 一时间，雷峰塔内外显得颇为安静，只有清风拂面、鸟兽啼鸣之声。 过了一会儿，一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忽然从某个角落悠悠飞起，落在了小青手中。 小青眼神一喜，随后神情一肃，让连翘也把手放在伞身上。闭上眼，神识带着连翘的意识，一同探入伞内。两具娇躯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与白素贞神识沟通。 “……” 良久，小青轻轻睁开眼，眼前的那把旧伞重新飞回了原位。 她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手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滴奇异的泪痕。 通过泪痕，她似乎感应到了许清所在的方位，只是相隔两界，感应十分模糊，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 不过对她来说，这个已经足够了。 就在此时，金山寺内忽然传来一阵杂乱之声。 小青淡淡扫了金山寺一眼，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层佛光正在逐渐闪耀，她的身体也感受到一股驱逐之力，似乎要把她赶出雷峰塔的范围。 “姐姐，你应该还记得我被南极仙翁收为了徒弟，如今我炼化当年你给予我的千年修为，已是道家的仙神，无法在佛门之地久留。” “如今在此停留这么一会儿，恐怕佛门已经发现我擅自踏入了，小青不便继续留在此地。” “你在此等我，待我把许清救回来后会亲自带他见你，你好好与姐夫待在这里，不要太过担忧。” “……” 雷峰塔内的气息轻轻震荡，许仙似乎也感受到了白素贞传来的意念，叹了口气，微微点头，神情间似乎有些惭愧。 小青再度看了一眼，金山寺内的佛光已愈加璀璨，从许仙身上借来的庇护也好像要在顷刻间消散，顿时不再久留。 “连翘，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雷峰塔，旋即带起连翘，身化一阵青光，消失在原地。 而此时，一群大和尚终于赶了过来，为首之人乃是一个气势阳刚至极的老僧，双目怒睁、神情凛然！ 下一刻，诸多和尚守卫在外，老僧孤身踏入院内。 然而……他却只能看见许仙正要拿起扫帚，继续扫地，并无外人存在。 “哼！” 冥冥中，仿佛有人怒哼了一声。 某座佛殿内的一尊泛起佛光的罗汉像，光芒渐渐收敛，顿时令老僧气势一消，再度化为一个平常无奇的老和尚。 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明白了什么，浑浊的眼神看向不理外事的许仙，叹息一声。 “阿弥陀佛。” …… 魔道内。 许清又恢复那副木木呆呆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敖宓。 只是两人间的气氛，却似乎有些变化。 敖宓面沉似水，目光中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沉寂。 她就算没经过男女情爱之事，但看到当时许清那声呼唤中的神态，大致也能猜到一些蛛丝马迹。 尤其许清仍处于无意识的状态，那副表情必定是发自内心，装也装不出来。 神魂所化的白龙之躯在意识内翻江倒海，令她心中愈加烦躁。 只是忽然间，她神色一怔，突然停住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 “……” 许清一言不发，跟着她一同停了下来。 敖宓眼神中散发着奇异的光芒，看了他一眼，识海内突然出现一道柳枝。 嗡—— 白龙之身将柳枝缠绕，令柳枝微微发生颤动。 “何事。” 一道如神如佛的威严之声，出现在她识海。 “菩萨，弟子有事相求……” 白龙微微传出神念，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阐述了一遍。 末了，白龙微微一颤，眼神中似乎有些羞赧。 “弟子想求菩萨赐予一根红绳，将许清和弟子的姻缘联结起来。” “他如今意识正好未曾恢复，弟子可借红绳之助占据他心中的位置，求菩萨成全。” “……” 柳枝一动不动，静静地听她全部说话。 忽然，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淡笑。 “你的胆子倒是很大，居然敢擅自行事，果然不愧是敖广之女。” “……” 神魂从白龙化为人形，识海内，敖宓脸色微微泛白，却并不辩解。 “但四海龙宫历来非佛非道，你这么做，恐怕不一定会让你父王满意。” “弟子既已入佛门，自当以佛门利益为主。” “父王送我拜菩萨为师，想必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弟子只是助父王一臂之力罢了。” 敖宓神情渐渐变得平静，语气平缓地说道。 “呵呵……” 柳枝轻轻笑了笑，似乎颇为满意。 “也罢，你的方法的确有可取之处。既然如此，那我便赐你一根红绳，助你行事。” “多谢菩萨，只是月老那边……？” “无妨，月老乃天庭之人，贫僧会亲自告知他一声，不必理会这些。” “是，菩萨。” 敖宓微微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柳枝不再出声，而是不断颤动。 氤氲的光芒之中，柳枝渐渐发生变化。 一根红绳，悄然出现在敖宓识海之内。 一端连着她心脉所经的左手无名指上，另一端则空空如也，并为连结什么东西。 “……” 识海之外，敖宓默默看着许清，嘴角忽然微微一笑。 第二十二章 黑绳 “公子，我们继续走吧。” 敖宓莞尔一笑，原本期盼着许清早日恢复神志的心思，已在这一刻消失。 素手轻扬，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指伸了过去，仿佛十分自然地要将许清的右手握住。 只是彼此手掌即将要触碰之时…… “叮当——” 小巧精致的铃铛忽然在许清手腕上无风自动，悦耳轻吟起来。 许清的手无意识地往回一收，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这一刻，不止是敖宓呆住，许清略有茫然的眼神也出现一丝疑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明白什么情况。 他现在似乎并不能思考太复杂的事情，仅能通过心中的感知，简单分辨出对方的善恶之意。但这善到底是什么善，恶又是什么恶，便无法再具体分清。 “……” 原本想要与许清相连的红绳好像突然丢失了目标，停在了虚空中，不再有动作。 敖宓抿了抿嘴，玉手僵在半空，有些失落地看着那铃铛，眼中露出一丝羞恼和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菩萨已经赐予我红绳，你还能与我抗衡！” 不知何时起，敖宓心中出现一丝怨恨！ 其实说她对许清有多深的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敖宓之所以如此，又并不完全是出于观音菩萨的吩咐。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出于自己的私欲。 或者说，是这些时日里，逐渐被许清潜移默化影响的私欲。 她本身出身高贵、传承非凡，又拜师观音、化名龙女，经受了成百上千年的佛法熏陶。就算的确未经历过情劫，但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地定下自身姻缘。 而且她在半步多内初一露面时，也看不出心境如此不稳，为何这短短时日，会出现如此多的变化？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许清身上。 许清这具身体与其说是阴阳交合、十月怀胎而生，倒不如说是魔罗舍利衍化而生。 以上一世一身修为和浑身精血凝聚的魔罗舍利，早已深深刻入了上一世的精神印记。 鸠占鹊巢被蕴道珠送入白素贞肚子里的胚胎后，魔罗舍利第一时间便无声无息的将原身，也就是文曲星魂转世之身彻底吞噬。 然而由于有蕴道珠的天机遮掩，这不仅没有被人发现，反而让魔罗舍利将原身的一切尽皆融入舍利内！ 故而换句话说，如今的躯体只是外表，实质上这具身体真正的核心，还是隐藏在许清灵台不可见之处的魔罗舍利。 而这一点，也是魔罗舍利复苏之时，许清肉体无限亏空的原因。 对魔罗舍利而言，这具身体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吸收足够的能量。 只要让魔罗舍利圆满如初，后续哪怕这具肉身崩溃，魔罗舍利也能瞬间再度衍生出一个与这具无有一丝差异的躯体。 这样导致的结果，便是随着魔罗舍利在星光灌注下恢复圆满后，由于肉身为魔罗舍利所衍生，魔罗舍利内蕴的魔性也随之在肉身上出现。 这无声无息的魔性散发，哪怕是神佛前来也不一定能发现这丝异状。 可是这股魔性又确实存在，一旦待在许清身边过久，若非大彻大悟心思澄明之人，绝难发现自己正在受到侵蚀。 不过这种侵蚀并不会让人直接入魔，以敖宓为例，只是会慢慢加重她心中的魔念、执念、欲念，直至在她完全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改变她的本性。 这种本性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便是许清也不知道。 毕竟这本就是他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下自然散发的气息，并非主动运用。 …… “……” 此时，许清似乎是没有感知到后续继续出现异样，神情又慢慢变回那副茫然之色。 敖宓扬起来的手已经收回，忽然目光一闪，定格在许清另一只手上。 “红绳须男女双方各连心脉所经的无名指，却并未严格要求过要连哪一根，只是按照常理，需要一方连左、一方连右。” “但本身……并未限制性别！” 敖宓目光亮了一下。 “便是女连女、男连男亦可，我又何必遵循所谓的常理，女方连左，男方连右呢？” 这么想着，敖宓右手泛起淡淡毫光，朝自己的左手伸了过去。 “……” 两只无名指相触，连着她手指的那端红线十分自然的一动，转到了她的右手上。 敖宓眼神中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果然可以！” 顿时，她又微微笑了起来，略带兴奋地看着许清，朝他另一只未带铃铛的左手牵了过去。 “……” 如她所想，这一次，许清没有抗拒。 只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她的手，任由她……握住！ 刹那间，肉眼不可见的红绳绽放出微光！ 空空如也的另一端忽然仿佛找到了目标一般，一把连在许清无名指上！ 咚——！ 两人心中同时剧烈一震，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 一丝丝若隐若现的龙鸣声传来，敖宓睁开眼，呆呆地望着许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柔情爱慕之意。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深深的……欲望！ 敖宓浑身微微颤抖，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心中浮现，似乎龙族的本能在驱使着她显出原形，以龙身与许清繁衍交配。 原本以她的心境，断不至于压不住龙族本性。 可惜，她如今的心神早非原先那般清澈通明，给了欲念躁动的机会。 不过下一刻，她便如被浇了盆冷水一般，瞬间恢复了冷静。 因为许清蕴含着魔意的目光，已悄然盯上了她的眼睛。 眉心处的那只竖瞳不断颤动，散发出幽紫色的黑光，仿佛下一息便会睁开。 敖宓一颗心如堕深渊，一股莫大的危机感，冲淡了她所有的杂念。 那根连接彼此的红绳已失去原先的鲜红，慢慢转变为黑色。 而且随着颜色的变化，红绳仿佛也失去了联结因缘的作用，而是变成了一根……她挣脱不开的枷锁！ 敖宓立刻面色大变，感觉身体里的法力在此刻仿佛不存在一般，被黑绳所禁锢，事情似乎脱离了她的掌控！ 而更糟的是，许清那只连有黑线的手，却似乎知道她现在无力反抗，慢悠悠地伸到她的锁骨前…… “呃——！” 敖宓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提在了空中！ 白皙修长的大手骨节分明，牢牢捏在她的脖颈上，捏出了深深的红痕。 那只眉心竖瞳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睁开，诡异地看着她，散发出森森恶意。 敖宓就犹如一个没有修为傍身的凡女一样，气息渐渐微弱，眼神逐渐失去色彩。 一股死亡般的绝望，悄然降临！ 第二十二章 入侵 (4100) 仙界，普陀山道场。 观音菩萨忽然从禅坐中醒来，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一股不祥之兆，冥冥中在祂心头示警。 “……” 观音菩萨原本祥和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脸上无悲无喜。 一双眼睛渐渐生出变化，绽放出氤氲金光。 隐约间，莫名的梵唱声在耳畔响起，观音菩萨的瞳孔深处，仿佛在梵唱声中显现出一尊法相庄严的佛陀之影，带祂看向这股示警的来源。 但下一刻。 嘭！！ 金身佛陀在祂眼中骤然破碎！ 如今正处于混乱之中的天机，本能地拒绝着任何生灵的窥探！ 观音菩萨胆敢擅自冒犯，付出的代价便是嘴角溢出一丝泛着金光的鲜血，连周身佛光都暗淡了几丝！ 不过祂的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目光深处出现了一抹震惊之意！ 祂窥探到了无数未来中的某个画面！ 一个眉生竖瞳的青衫儒生站在一朵看不清模样的紫黑之影上，无尽的魔意遮天蔽日，脚下是无数妖魔跪地膜拜，仿佛他一人，便是整个魔道！ 观音菩萨惊鸿一瞥，却已认出这是谁。 虽然眉宇间的神情与之前所见的样子有极大不同，但那副长相却是如出一辙。 “……” 眉头逐渐皱起，观音菩萨冥思片刻，忽然双目一闭，周身散发无穷佛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下一刻。 轰！ 一道虚幻的金芒自西天而来，落入她头顶。 “阿弥陀佛……” 霎时间，观音菩萨睁开眼，目光有些复杂。 只是祂托在手中的玉净瓶却微微一动，一丝丝杨枝甘露从瓶中涌出，涌进了虚空深处。 “我佛慈悲……” 佛号轻轻念出，那丝复杂的目光已经消失。 观音菩萨右手竖于身前，忽然微微一笑。 嗡—— 一道金光灿灿的‘卍’字佛印，突兀地自祂心口之处浮现，令本就受到天机反噬的观音菩萨气息刹那间再度一弱！ 但祂却仍自保持着微笑，右手轻轻一推…… 咻—— ‘卍’字佛印，融入虚空之内！ …… 魔道。 许清提着敖宓的脖子，眉心处的竖瞳魔性愈加深邃。 那连着两人的黑绳已漆黑到极致，乃至同竖瞳颜色一般，散发出微微紫光。 无尽的意识深处，一朵幽莲，正在悄然旋转。 似乎此刻主导身体的，乃是它，元神黑莲。 隐约间，好像有一根红线延伸进元神黑莲的附近，停滞不前。看那去向，似乎直指元神黑莲莲心，仿佛是要将深埋在莲心深处的那道身影彻底取代！ 可惜，看如今的样子，红线应该已经被元神黑莲摄在莲体之外。 甚至由于红线本体逐渐被侵蚀，这根虚幻的红线也越来越透明、黯淡，好像下一刻便会完全消失。 元神黑莲外的意识洪流仍然卷做一团乱麻，无尽的黑暗之中，一束仿若永恒的光芒愈发璀璨，在黑暗里翻腾涌动，甚至似乎是在吸收着黑暗的力量壮大自身。 但其本身的光芒本质却又渐渐被黑暗同化，而无论蕴道珠还是元神黑莲，此刻尽皆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完全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也不知这么继续下去，是光芒将黑暗取代，还是黑暗把光芒同化。 但在这一刻，异变出现了！ 咚！ 仙界某座星宫里，被漫天星光笼罩的文曲星君，身体突然一颤，猛然从修炼状态脱离！ 心中仿佛狠狠地挨了一记重锤，瞬间令他眼冒金星，意识模糊！ 而几乎没有给他后续反应的时间，一个‘卍’字便悄然浮现。 轰！ ‘卍’字爆裂！ 这一刻，文曲星君的神魂便犹如风中残烛一般，几近消散！ 而悬挂在苍穹中的文曲星也在此刻骤然大亮！ 可下一瞬间，却仿佛只是回光返照一般，只是亮了这么一下，便彻底的黯淡下去，好似一颗死星！ “观音！” 一声怒喝，震动仙界！ 万古长明的仙界骤然转暗，日月横空，万千星辰同时大放光芒，堪与日月争辉！ 然而最为璀璨夺目的，却是那文昌之位！ 一尊神灵自天地间显化，浩荡的神威完全爆发，眼中散发无尽怒意！ 伸手一招，一方大印，如天倾般朝仙界之南的普陀山压下！ 文昌印？ 不，是紫薇帝印！ 依稀之间，真正的诸天星宿之主、紫微帝星的星象，同样显现在祂身后！ “善哉，善哉。” 在无数梵音之中，一尊遮天蔽日的金身大佛，自西方浮现，令漫天星光也为之低头。 微微一笑，悠悠伸出一只佛掌，拦下了要将整片南海镇压的紫薇帝印！ “不知吾该称道友为文昌帝君，还是……” 金身大佛着看向那尊神灵之影，气息仿佛隐隐还压过其一头。 祥和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那高高在上的神霄天宫一眼，淡淡说出了四个字。 “紫薇大帝？” “……” 天地间骤然一静！ 璀璨的神光之中，紫薇……不，如今文昌神位还未融入紫薇星象之内，祂应该还是叫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在无尽光芒中神情严肃，对着金身大佛怒目而视，隐隐散发一股帝威！ 但还未等祂说话，忽然见一道太极图自东而来，悠悠悬浮天地间。 “道君。” 诸多仙神根本不敢在这个时间说话，出声者自然是文昌帝君。 祂见到太极图后便神情一收，满脸肃穆，微微后退了半步，以示恭敬。 而那金身大佛也终于收起了那副微笑，变得一脸平静。 太极图颤了颤，似乎是对文昌帝君的回应。 下一刻，微微一动。 一个身穿道袍，看似平平常常的老道，从太极图中走出。 “此事与佛陀无关，不可妄动。” “是，道君。” 巨大的神灵之躯微微做了个道礼，似乎十分顺从老道士的话。 旋即神光消散，巨大的神灵之影也为之消失。一个神情威严的中年道人，出现在老道士身后。 也就是道门众仙神中真正的至高之神，太清道君的身后。 “……” 没有理会文昌帝君的动作，太清道君转过头，目光淡淡扫了金身大佛一眼，神情漠然。 “刮去其千年修为，三百年内不得下界。” 金身大佛无悲无喜地看着祂，平静地道了一声。 “善。” 太清道君点点头，普陀山上忽然降临一道清光，将整个普陀山封住。 本就气息衰弱许多的观音，在清光下照耀下，修为顿时不断减弱！ 一颗菩萨心仿佛在渐渐蒙尘，往日里根本不会出现的诸般杂念，悄悄从心底浮起。 另一边，太清道君与金身大佛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文昌帝君幽幽看了祂一眼，终究没有其余的动作。化作一道虹光，向文曲星宫而去。 在刚刚变得无比压抑的仙界，随着几位至高仙佛离去，终于放松了下来。 神霄天宫中的玉皇大天尊淡淡闭上了眼，仿佛对这场闹剧毫不在意，静静聆听着仙娥吹奏的仙乐。 “阿弥陀佛。” 不过就在这时候，被太清清光镇压在普陀山中的观音菩萨却反而微笑起来。神情祥和的悠悠诵了声佛号，仿佛跌落境界的人并不是祂。 纵然祂清楚的知道，原本触摸到一丝佛陀之境的感知此刻已悄然不见。 可是…… 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呃——！” 魔道内，敖宓突然感觉脖颈一松，整个人掉在了地上。 一股死里逃生之感涌现在心头，令她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起来，一双美目惊惧地看向许清！ 只见许清无论两只肉眼，还是眉心竖瞳，此刻皆剧烈颤动！ 隐隐间仿佛有一道充满不甘地清澈眼神在三只眼睛中出现！ 但下一刻，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漆黑，散发出一股冰冷死寂之意！ 之前的眼神，似乎已经被其所取代。 许清？ 不。 法清！ 一朵黑莲悄然在瞳孔中出现，似乎某个意识在逐渐复苏。 而识海内，无尽黑暗中的那束光芒仿佛失去了某种力量的加持，瞬间气势大衰！ 刹那间，此消彼长！ 黑暗将光芒团团包围，令其愈发黯淡。 两道源出一体的意识，在文曲星遭遇重创之下，终于分出胜负。 并非融合，而是彻底吞噬。 许清的意识融合之念，终究只是一句空谈。 但观音菩萨以修为被削、自身被镇为代价，换来的难道只是让许清意识落败、令法清意识重生？ 自然不止如此。 散发着沁人清香的杨枝甘露，从虚空中渗透出来。 并没有理会法清，而是滴在了…… 敖宓身上！ “嗷——！” 震天动地的一声龙吟，引起无数魔道生灵的注意！ 一条白龙横亘于空，眼中已经失去了自身的意识！ 冥冥中，观音菩萨的那抹微笑，似乎就是笑给白龙看的。 “既已拜入佛门，那便自然是出家了。” “身为出家人，怎能继续沉溺在欲念之中呢？” “要一心向佛才是。” 敖宓显化出白龙身，浑身散发出无尽佛光！ 冥冥中，仿佛有一尊尊贵佛影，在她龙眸中显现。 与法清手指相连的黑绳再度一变，刹那间爆发无穷的佛光！ 出自观音菩萨之手的红绳，用脚想也知道，不可能与月老手中的红绳一样。 在璀璨佛光之中，黑绳又一次发生变化。 由红转黑，由黑转白，由白转…… 金！ 轰！！ 敖宓此刻在佛光照耀中，几乎变成了一条金龙！ 若有修士在此以灵识探知，会发现眼前根本不是一条龙，而是一卷龙形的佛经！ 仿佛是佛陀亲手所书的玄奥经文散发着数不清的佛意，通过那根金绳，尽皆传入法清体内！ “啊！！” 法清猛然嘶吼一声，意识深处的元神黑莲剧烈颤抖，仿佛十分抗拒这股佛意！ 然而纵使分属不同界，佛陀却始终是佛陀，或许由于身处不同的世界，此界佛陀与西游界如来相比，修为境界皆有所不如。 可本质上的佛力，却如出一辙！ 而且此界佛陀不如西游界如来，此时的黑莲又如何与当年全盛时期相比呢？ 通过金绳不断灌入法清体内的佛意丝毫不惧黑莲之力！ 无尽的佛意驱散法清眼中的黑暗，七窍都散发着佛光！ 换个形象些的形容，哪怕法清在这一刻蹦出个屁，恐怕也是佛韵浓郁，令人心神沉醉！ “呃——” 在佛光笼罩之中，法清的神情渐渐恢复平静。 微微睁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迷茫和疑惑。 “……这是哪里？” “我……是谁？” 佛光越来越浓郁，也令法清记忆越来越模糊。 “我是……许清？” “不对！我是法清！” “也不对！” “我是……” “我是谁……？” “……” 无尽的佛意仍然在通过金绳传输。 白龙的身体越来越小，直至最后，首尾相衔，变为了一个白玉无瑕的龙形手镯。 而此时，法清对自己的身份也越来越迷茫。 轰！ 金绳终于光芒隐去，消散在空气之中。 而那极为浓郁的佛意，随着金绳消失，已经全部灌入法清体内。 这一刻，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召唤之意遥遥传来。 “……” 金光一闪，手镯套在了法清空空如也的左手手腕上，与右手上的铃铛仿佛十分对称。 法清根本未曾理会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龙形手镯，而是迷茫地看了西方一眼。 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过去，就能知道自己是谁。 “……” 法清神色挣扎了一下，或者说是魔罗舍利在进行挣扎，想要将体内的佛意驱逐出去。 但充斥在整个身体中的佛意却悄然一动，白龙手镯微微一闪，将佛意牢牢锁在法清体内！ 虽然仍然在一丝丝的逸散，但看这速度，一时半会绝难以影响到佛意的总量。 法清终于被浩荡的佛意彻底坚定了念头。 金光闪烁，身体腾空而起。 他要去找到自己的记忆。 记忆所在的位置乃是…… 不知是谁对他说过，但法清心中却悄然浮出一个地名。 “祖魔山！” …… 意识深处，蕴道珠仍然在静静散发着清光。 而它的底下，元神黑莲内忽然出现一道倩影。 随着法清的意识复苏，那道跟他一起过来的意识，似乎也随之苏醒。 “臭珠子！” 碧瑶怒气冲冲地盯着蕴道珠，看起来十分委屈！ 或者说…… 是元神黑莲在委屈。 “还有你！” 碧瑶冷冷地看了眼元神黑莲之外已经被佛光占据的庞大意识。 “臭和尚，带着本姑娘沉睡这么久不说，如今还敢跟别的女子纠缠！” “你再不醒过来，以后就真的变成和尚了！” 小嘴瘪了瘪，碧瑶不解气地跺了跺脚！ 然而下一刻，心中却反应过来，这相当于自己踩自己，心中顿时更委屈了。 怒哼一声！ 身形一闪，隐入莲心之内！ 第二十三章 大幕拉开(4100) 半步多内，魔道入口。 数百只幽魂怨鬼在此来回游荡，时不时从灵体发出一股阴森森的波动，仿佛是在无声哀嚎。 十几名魔人在魔道入口之前镇守，往日里任由生灵来去的入口，如今似乎是被安插上了守卫。 但这些只是表象罢了。 真正戒备森严之地，乃是魔道入口的里侧。 魔道圣君一声令下，将整个出口都封闭起来，禁止所有妖魔出入。 而他自己，更是亲身镇守于此，令魔道内的诸多大妖大魔也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默认这段时间入口关闭，所有妖魔不得外出。 不过随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魔道圣君的时间已渐渐有些紧迫起来。 一方面，把守在各个关卡处的妖魔仍然并未发现人族出入，而前往魔道各地搜查的手下，便是发现了活人踪迹，也只是各个妖魔自己圈养的人奴，并非他命令里所要找的那一男一女。 另一方面，他虽位为圣君，但实际上的修为却谈不上威压整个魔道。 魔道圣君，既是名号，又是真正的神位，与整个魔道息息相关。 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便代表可以执掌魔道权柄，甚至借此调动偌大的魔道本源，使自身获得加持。 在魔道的范围内，便是仙界众神降临，他也丝毫不惧。哪怕是玉皇天尊、太清道君，或者佛陀这等仙界至高神来袭，他都可以抗衡一二。 但代价便是，每次驱动魔道本源，便会承受魔道本源的反噬。 因为他并非应运而生的天生魔君，而是上位不过数千年的继承者，远不如以前那位魔君强势。 所以这些妖魔之所以给他面子，并非因为他，而是因为魔道圣君这个名字。 魔道入口若是真封的久了，恐怕局势便不会如现在一般平静。 主动进入魔道的妖魔，又有哪个是好脾气的，大多在三界时便是无法无天之辈。 真的激起众怒，哪怕他是魔道圣君，到时候也不一定下的来台。 不过这些还是后话，目前还没到这种程度。 而此时，魔道入口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呜——！” “站住！来者何人！” 随着几十道幽魂厉声示警，一名魔族大汉面目狰狞，大声喝住了来人！ 一道青光自远处飞来，氤氲光芒之中，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裙仙子从中浮现，眉宇间有一股极为引人注目的英气。 “呦，魔道入口外何时还有守卫了？莫非半步多也成了魔道的地盘？” 小青表情看似有些惊讶，但那嘲讽的语气，任谁也能听得出来。 她的确多年修身养性，但也要看对方是谁。 哪怕她出身妖界，也知道对于这些魔族来说，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好声好气的跟他们说话根本没用，何况这些魔族的身份也不值得她费这番功夫。 话音落下，便见她目光一沉，脸上变得毫无表情，似乎根本不想听对方的反应。 “滚！” 右手轻抬，往前仿佛柔弱无力的一甩。 唰——！ 一道青色鞭影瞬间自手中成形，将面前的这些妖魔鬼魂通通抽了出去，强行清出了一条路！ 碰到鞭影的幽魂立刻灵体溃散，而那些魔人也被抽的滚到一旁，浑身骨骼尽裂！ “魔道圣君，出来见我。” 小青看着漆黑一片的魔道入口，淡淡出声。 声音不大，却遥遥送入魔道之内，经久不断。 “哼！” 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浮现在魔道入口之内，阴恻恻地看着她，口中冷笑一声。 “我道是谁这么张狂，胆敢强闯魔道。” “闹了半天，原来是你这条当年跟在白素贞身边的小青蛇。” “怎么？在南极仙翁那学艺了二十年，觉得自己修为精进，也想学白素贞和本君交手了？” 说话间，眼神愈加阴沉，周身魔气萦绕，仿佛随时就要出手！ “呵……” 若是放在以前，以小青的脾气，恐怕不等魔道圣君说完便主动动手了。但如今却反而轻轻一笑，并不动怒。 甚至在见到魔道圣君真的出来后，除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神情反而愈发温和起来。 “小青当然不能和姐姐比，此来也并非要与魔君动手。” “而这区区一些魔物，想必魔君不会放在心上吧。” “哼。” 魔道圣君冷哼一声，那股蠢蠢欲动的魔气渐渐安稳下来。 “你已是仙界之人，来我魔道作甚。” “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恐怕你今天很难走出半步多！” 阴冷地看着小青，魔道圣君能够感知到她涌动的气息，心中极为震惊地发现，这当年不起眼的青蛇，如今修为竟然与二十年前的白素贞差不多。 一时间，他不想无缘无故徒惹强敌，但又不断冒出羡嫉之意，心中颇有些矛盾。 “魔君多虑了，小青怎会无缘无故来冒犯魔君？” “此行前来，不过想进魔道找一个东西。” “只是见魔君这些手下不长眼，方才帮魔君教训一下，还望魔君勿怪。” 小青抿嘴微微一笑，轻轻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幽魂和魔人，残存者已忍痛爬了起来，神情紧张地站在两侧一言不发。 “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莫非我这贫瘠的魔道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三界没有的？” 魔道圣君目露讥讽，却也同样没有把小青后面的话放在心上。 小青微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随意。 “只是姐姐遗留在魔道的一样东西而已，对姐姐来说比较重要，我只是受姐姐所托，前来取一趟。” “……” 闻言，魔道圣君面色有些阴晴不定，目光深处隐隐有些恶意。 过了一会儿，终于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打开了魔道入口。 “拿走之后速速离开，你与仙神为伍，魔道不欢迎你。” “那便多谢魔君了。” 小青轻笑一声，旋即神情一肃，颇为认真地抿着嘴轻轻点头，往入口内走去。 “……” 魔道圣君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心中那抹羡嫉之色忽然消失。 莫名扭过头，不再理会。 只是在小青经过他身旁时，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可曾蜕去妖身，真正成仙？” “……”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让小青愣了一下。 随即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魔道圣君，倒是并未隐瞒。 “没有，魔君问这个作甚？” “……无事。” “你进去吧。” 魔道圣君负手而立，小青只能看得见他的后脑勺。 “……” 小青愈加有些迷惑起来，但闻言也不再多想，迈步踏入魔道之内。 而背对她的魔道圣君，眼神却愈发闪烁，眉宇间有些迟疑。 …… “站住！” 刚踏入魔道，便见一片戒备森严的魔族虎视眈眈地望着她，魔气在附近不断弥漫，隐隐压制住她的法力。 小青面色一变，下意识以为是埋伏，手中隐隐出现一条青鞭之影。 她的确未曾蜕去妖身，而是在以南极仙翁所传的上古仙法，将本体炼化为本命法宝，待到炼成之时，既可一举成仙，又可获得伴生法宝，实力绝非普通仙神可比拟。 这条青鞭便是她蛇尾所化，威力只是属于正常法器的范围，却由于和她同出一源，在她手中时，威力可凭空增添三分，称之为法宝也不为过！ 不过未等她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地呵斥。 “让开，放她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魔道圣君已回到入口内，眼中那抹复杂之色消失，默默站在小青身后，似乎改变了原先的主意。 “呃……” “是，圣君。” 一众妖魔目光中有些诧异，这女子气息散发出一股仙灵之气，明显非魔道之人，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不过既然是魔道圣君亲口所说，那自然不会有妖魔愿意做出头鸟，齐齐应了一声，让开一条路，同时放开了禁空禁制。 “……” 原本小青还以为要恶战一场，甚至要动用师父赐予的后手，没想到魔道圣君居然是真的同意她进入魔道。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青还是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魔君放心，我找到东西后会立刻离开魔道，绝不多做逗留，多谢魔君成全！” “……” 魔道圣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青光闪过，小青感受着手心泪痕的指引，遥遥朝某个方向而去。 只是在飞起的瞬间，她的意识内却闪过一道念头。 “我只是说一样东西，并没有说是不是人；而许清是姐姐的孩子，对姐姐的确至为重要。” 小青在青光内狡黠一笑，心道自己没有违背南极仙翁对她的要求，言语间只是偷换了概念，并没有说谎。 但她似乎未曾看到，在她离去之后，魔道圣君望着她的身影，有些怔怔出神。 众多妖魔皆不敢说话，只是默默重新开启了禁空禁制，再度戒备了起来。 气氛，十分沉默。 就在此时，一只黑色令牌突然破空而来，仿佛不受禁空法阵干扰一般，来到魔道圣君面前。 啪—— 魔道圣君回过神，一切杂念尽皆掩下，取而代之的，乃是眼中一丝喜色。 这是在魔道搜寻的手下们传来的讯息！ 一把抓住令牌，神识探入其内，一个恭敬的声音在识海内响起。 “参见圣君，属下为阎魔族皋离，有事相禀。” “我等奉阳魔统领之命搜寻魔道南部区域，在鬼阴山地界内发现了异状。有妖魔称，不久前见到一条白龙横亘于空，仰天长啸，周身散发无数佛光。” “不过还未等他们赶过去查看，便见白龙消失，只有一道金光往西方飞去。” “魔道内出现佛光实属罕见，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特以此令传讯请圣君定夺。同时皋离已传讯阳魔统领，请统领安排人手过来继续搜查，属下则率众前往金光消失的方向，一探究竟。” “若发现圣君所说的人类踪迹，属下必会第一时间传讯禀明圣君，请圣君放心！” 话音消失，这只令牌所蕴含的讯息，已被全部读取。 魔道圣君原本有些泛出喜色的目光渐渐恢复平静，皱着眉，看向西方。 “白龙？佛光？” 魔道圣君仔细思考着这两者的关系，忽然灵光一闪，目光瞬间定格！ “祖魔山？！” 神情刹那间变得极为严肃，心中缓缓浮现这三个字。 “守好魔道入口，不得让任何妖魔出入！” “是！圣君！” 一直在暗中观察魔道圣君神情的一众妖魔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大声应道！ 微微点头，魔道圣君深深看了祖魔山的方向一眼，化为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遥遥破空而去！ 只是他似乎没有发现，小青离去的方向好像与他目光所望之处，十分凑巧的重合在了一起。 两者的目的地，似乎是同一个地方。 …… 人间界，杭州郊外的某座破庙。 蒙蒙细雨将破庙笼罩，一股股冷风从外面吹进来，令人遍体生寒。 破败的屋顶漏着雨，连绵不断地滴落在地上，渐渐形成一个水洼。 在风雨之中，一个浑身污秽的痴呆老僧，手中牢牢握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半张炊饼，不断喃喃自语。 “我不是魔……他是魔……他是……” 透过那肮脏的外表，依稀能看出这似乎是当初与法……当时应该是许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和尚。 也就是连翘口中所推断的，法海。 他好像仍沉浸在当时遇见许清的场景中，身上不时微微一颤，似乎十分抗拒。 寒气侵身，却被他自动抵御在体外。 或许这就是他痴痴傻傻、流落街头至今，也依然身体健康完全的原因。 残存的修为，仍在本能的起着作用。 就在此时，破庙上头的那尊残破佛像忽然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法海满身恶臭的身体，在金光之中仿佛得到了洗涤，指缝间的污泥连同浑身污秽，通通在金光内消融。 破损的僧袍渐渐发生变幻，形成一身洁净无尘的衲衣。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一番变化之下，法海就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除却那仍然苍老的面孔，看起来已恢复了当年的几分风采。 但那双痴痴呆呆的眼神，却将他整个人打回原形。 有这双眼神在，他便永远只是个疯和尚，而非当初的法海。 可下一刻，异变突生！ 残破的佛像逐渐融化，无穷的金光在破庙内照耀，一缕缕没入法海身体之内。 随着这个过程的进行，法海痴傻的目光缓缓合上。 在金光照耀之中，躺在地上，陷入了沉眠。 外面的细雨仍然绵绵而下，无有一人知道此处发生的异状。 第二十四章 佛印的召唤(4000) 沙沙—— 法清落在地上，脚下是一望无垠的漆黑大地。 翻涌的魔气在大地上犹如妖魔般肆虐，似乎有个魔鬼，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疯狂舞动。 一股窒息般的焦热不知从何处传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诡异低鸣。 追寻着方向溯源过去，入目知己乃是一条望不到底的巨大裂缝，将大地分割了开来。 那魔气和声音的根源，正是来自此处。 而从空中望去，裂缝深渊仿佛是一道长长的丑陋伤疤，深深烙印在大地的表皮上。 无尽阴风在裂缝深渊中呼啸，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这无穷无尽的漆黑大地，仿佛没有任何生灵在此生存，是一片充斥着死寂的绝地。 不过法清的到来，倒是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沙沙—— 是坚硬滚烫的黑沙被踩动的声音。 法清孤身走在大地上。 空旷的地表，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看起来渺小而不起眼。 但不起眼的前提是，忽略弥漫在他周身的金光。 呜—— 诡异的阴风早就发现了这个陌生的侵入者，携带着无数魔气，无声无息的朝法清侵蚀过去。 若只是环境恶劣，并不至于让这里毫无生命的气息。 最主要的原因，乃是这无穷无尽的诡异阴风，侵蚀着活物的一切，直至将所有存在生命迹象的事物，全部吹成毫无生机的黑沙。 这铺满整个大地的黑色沙子，或许前身便是一棵树、一根草，乃至是一个人、一头妖、一只魔。 但如今，它们都变成了同样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在魔道闻之色变的诡异阴风，终于遇到了真正的克星。 阴风近身便在光芒消融，掀不起丝毫风浪。 温和却明亮的金光将法清笼罩，化作一团人形光源，照亮这个充满死寂的大地，刺破那昏暗无光的天空。 这里，便是祖魔山。 没错，祖魔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空旷无比的黑色大地，甚至还被那道裂缝深渊分成了两半。 往昔真正的祖魔山，早已在当年佛陀与魔君交手之中，彻底毁去。 此刻剩下的，不过是一片断壁残垣罢了。 甚至连当初的痕迹，都再也找不出来。 …… 法清沉默着越走越远，眼神中散发着淡淡金光，连眉心竖眼都仿佛在向肉痣转化。 他在朝着那股莫名的召唤不断前行，可似乎他也摸不准到底在哪，所以并没有腾空飞起，而是走在地上，一步一步探测。 在这个过程中，充斥在他体内的浩荡佛意，似乎在他体内、意识里，渗透的越来越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蕴道珠对此毫无反应，甚至一反往昔袖手旁观的姿态，压制起元神黑莲的反抗来。 那道立在莲心处的身影，自然也随之隐入了元神黑莲内。 另一边，浩荡的佛意没有自身意识，当然也不知道这些情况。 只是在发现法清体内的抗拒之力消失后，渗透的速度本能的愈发加快起来，仿佛要趁势将法清的意识彻底转化为佛念，把他度入佛门。 不过这些佛意毕竟只是无根浮萍，总有耗尽之日，所以在渗透的同时，又在召唤着法清不断前进。 直到……法清踏入一处十分静谧之地。 这是紧挨着裂缝悬崖的一小块方寸之地，准确的说，不过三四寸。 但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却风停声息，阴风魔气尽皆不见，一切都归于安静。 仿佛是大阵中的生门，鬼蜮中的净土，承载着这片土地最后的生机。 而法清此刻站在中间之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蹲下身，轻轻抚了一下地面。 “……” 他闭目感受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股召唤之意，定格在了此处。 下一刻。 法清腾然起身，温和的佛光渐渐在他脑后生出一轮光圈，照耀四方，神情慢慢变得法相庄严起来。 泛着金光的瞳孔轻轻看了脚底的黑色土地一眼，朝着幽深的裂缝，一步迈入！ 呼呼——呼—— 呜——！ 刹那间，法清双手合于胸前，面带微笑，以头朝下，用一个非常标准的姿势，朝深渊之底坠去。 耳畔是无数猛烈的阴风来回呼啸，凄厉的诡异呜咽声响彻深渊之内，似乎想将他留下来。 然而法清以身为矛，头顶绽放出璀璨的金光，刹那间，洞破一切黑暗！ 不过片刻的功夫，身形消失在黑暗之底，看不见踪影。 留在原地的呜咽声渐渐变得怨毒，犹如在此困守无数年的厉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 啪—— 法清沿途倒冲而下，在半空中身体一转，正过身体，飘飘然落地。 潮湿、阴暗、一片安静的深渊之底，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弥陀佛。” 一声恬淡而平和的佛号从他口中诵出。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若让认识的人听到，却会莫名感受到一股陌生之意。 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 淡淡的佛号声在这狭小的幽深峡谷内不断回荡，声音渐渐飘远。 但法清却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将目光定格在了右手旁漆黑山壁。 光滑如镜，棱角如刀。 而在其中间，却有一个一片黑暗的洞窟，在昏暗的环境中近乎不可见。 只是此刻有他周身光芒照耀，才微微显现出来。 若非有那道冥冥中的召唤指引，恐怕任谁也无法想到，这幽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下，有这么个隐秘的洞窟。 而这，便是法清目的地！ 他的目光中，泛起一丝欣喜之色。 下一刻。 身体悬空而起，在金光照耀之中，法清飘进了洞窟之内。 但是始一踏入…… 咚！ 法清的心脏猛然一跳！ 那召唤之意瞬间强烈起来，洞窟内更涌起无数阴风！ “是……谁……”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洞窟深处飘来。 两个字间隔的有些长，似乎说话者语气十分迟缓。 但更令人细思恐极的是，这偏僻隐秘的死寂之地，竟然存在着活人！ 当然，也可能不是人。 “是贫僧。” 法清仿佛认识这个声音，下意识便要出口回应。 而他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变成了贫僧。 但最终，他并没有回应。 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闭上了双眼。 轰！ 一道金光划破黑暗！ 周围的场景飞快掠过，金光化为一道道残影！ 待光芒隐去之时，法清已来到了洞窟的尽头，一个硕大的洞穴之前！ 洞穴长宽皆有数十丈，却丝毫不显得空旷。 因为一团巨大无比的黑影，正在不断蠕动。这硕大的洞穴仿佛撑不下它一般，将周围黑色的岩壁侵蚀的奇形怪状。 仔细盯着那些形状，几乎让人头脑发昏，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怖！ 而这，仅仅是被黑影扭曲出来的形状。 视线放回那团黑影上。 它没有具体形体，完全是一团散乱无序的黑色气团。但是却莫名能让人感受到，它是有视线的。 就像此刻，它在盯着法清。 一股深深的恶念，笼罩在法清心头， “佛子？” 是刚刚飘出去的那道声音。 此刻离近了才发觉，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难听！ 它没有嘴，只有无形的音波在其周围出现。也不知这完全由空气震荡发出的声音，为何能这么怪异。 犹如蛆虫在充满恶臭的沼泽里翻滚，沾起一丝丝粘稠脓黄的痰液，哪怕只是听起来，便令人作呕！ “是佛陀让你来的？” 它又接着问了一句。 听起来似乎是十分平常的询问，只是要忽略话语中那仿佛能污人心神的恶意。 不过下一刻，还未等法清答话，整团黑影突然都停滞了蠕动！ “你不是佛子！” “你是谁！” 声音突然变得极为愤怒尖锐，几乎能刺痛神魂！ 震耳欲聋的声波顿时喷涌而出，令这座洞窟都开始颤动！ 不过…… 也就仅限于此了。 因为在它之前，一道散发着佛光的符印，将它牢牢封在里面。 无论它如何折腾，都只能在后面无能狂怒，无法对外面产生太大影响。 法清依然未曾理它。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道佛印，眼中的金光在这一刻无比璀璨，仿佛变成了两个三百瓦的大灯泡！ “来……” 冥冥中，是有个声音在呼唤他过去。 方向，正是佛印之处。 法清心中莫名出现一股感觉，感觉那佛光符印似乎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只要与其合为一体，便可找回真正的自己，让自身圆满如一。 而法清此刻，也是这么做的！ “住手！” 充斥在整个洞穴里的黑影声音突然变得极为惊恐！ 它好像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蠕动的黑影里散发出极度的恐惧！ “……” 这声厉喝终于让法清抬头看了它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低下头，毫不犹豫地按在了符印上！ 轰！ 刹那间，佛光迸发！ …… “在遥远的传说中，魔道，乃是凭空诞生。 并且自当年魔道诞生开始，便灾劫不断，后来更受到了三界联手压制，令魔道内的妖魔仅能龟缩在魔道之地，无数年来不得侵入他界。” 昏暗的魔道内，一道青光一闪即逝，遥遥向西方赶去。 而青光内的倩影，却不知不觉回想起南极仙翁对她说的话。 “这些东西，只要徒儿你有兴趣了解，很容易便能查到。毕竟这些传说里并不涉及什么隐秘。” “只是有一件事，或许在三界之中，也几乎无人知晓。” “师父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不是让徒儿把许清救回来么？这时候拦住我做什么。” 小青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南极仙翁，却又不想擅自离开。 她这师父一向如此磨磨唧唧，还美其名曰磨炼她的耐性。 此时乃是她前往雷峰塔获得泪痕印记之后，前往魔道营救法清之前。南极仙翁突然下凡把她拦住，莫名跟她说起了这些。 不过这次南极仙翁却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反而目光一肃，极为罕见的严厉起来。 “为师此行乃是道君的旨意，切莫在道君面前放肆！” “现在跟你说的这些，为师也是刚知道不久，如今代为转述，你要谨记于心。” “……” 十分秃然的两句话让小青愣在了原地，旋即立刻收敛心神，露出一副洗耳恭听之色。 她与师父南极仙翁可以没大没小，却绝不敢忤逆太上老君的话。哪怕她当年为妖之时，也知道绝不可在天地间三尊至高神面前放肆。 否则根本无须祂们动手，漫天仙佛便不会饶了她！ “……” 顿了顿，警告了小青一番，南极仙翁还是慈祥地笑了起来，令气氛为之一缓。 “无须着急，时机尚且未至，不必急于前往魔道，安心在此即可。” “是，师父。” 小青一脸平静。 纵然南极仙翁宽慰了一下，她也明白事情轻重，不再嬉皮笑脸。 在南极仙翁处的二十年修行，对比以往来说并不常，却让她褪去了一身妖气，足以掌控自己的内心。 “嗯。” 南极仙翁点点头，继续说道。 “其实三界中近乎无人知晓的说法，不算太准确。” “严格来讲，真正知晓此事的只有佛陀。便是道君，也是后来推测出来的。” “那位天尊暂且不提，三界内其余的大神通者，纵然有所耳闻，也顶多是有些猜测。不知道内情。” “……” 小青目光愈发凝重起来，她似乎将要听到自己不该了解的消息。 南极仙翁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继续说了下去。 话说当初魔道诞生之时，三界尽皆为之震动。 人仙妖三界的格局已持续无数年，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冒出第四界，让几乎所有修士都关注此事起来。 但气质最为上心的，却是已成就佛陀之位的世间唯一真佛。 因为祂在魔道诞生的一刹那，竟然从魔道感应到了成道之机！ 冥冥中，祂似乎渐渐明白，与自己天生对立的另一面，出世了。 佛，魔。 犹如一体两面，本身却同出一源。 一旦祂能渡过此劫，佛魔合二为一，恐怕便可修为圆满，得窥大道！ “修为甚至反超……” 南极仙翁没有说出口，只是神色肃穆的指了指天上，不言而喻。 三界内除了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天尊外，又有谁的修为能和佛陀比肩呢？ 第二十五章 魔尊(上) “不过佛陀能感应到这些，当年那位自魔道本源蕴化而生的盖世魔君，自然也能也已心有所感。” “魔道如今看似是受三界联合压制，实际上最开始动手的，只有佛陀和魔君。” “只是后来生了一些变故，才令三界大能都为之出手，最终结果便是妖神身陨，妖界至今群龙无首、一片散沙；魔道本源大损，千万年来龟缩一隅，再难恢复当年的威势。” “而那位魔君却只是被佛陀镇压，并没有陨落。” “三界的格局，便自此一直到了延续到今天。” “……” 小青眉头有些皱了起来。 “这些事与徒儿此行有何干系？” “自然有关系，而且还是极大的关系。” 南极仙翁的神情早已在讲述的过程中变得凝重，正视小青，缓缓说道： “当时道君已猜测到了几分内情，佛道间因道统的缘故，内地里向来暗流汹涌，当年那位魔君未死、魔道亦只是本源大损未曾崩毁，其中便有我道门的推力。” “佛陀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都只能吞下这个苦果。” “因为除了向来神秘难测的那位之外……” 南极仙翁微微看了看天空。 “三界中，还无人敢与道君真正交手，佛陀也不例外！” 南极仙翁语气突然变重，眼神闪过一丝自傲之意！ 平日里他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神仙风范，这样的表情可以说是极为罕见。 不过也就是这么刹那间一闪而过，神情便重新恢复温和，继续说道： “本来若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魔道苟延残喘，却也不至于就此覆灭；佛陀盘算落空，始终要落后于我道门一筹。” “只可惜，文曲星魂的那位转身之身，倒成了唯一一件变数。” 南极仙翁深深看了小青一眼，话头一转，凝声问道：“你可曾感知到前不久仙界发生了大事？” “大事？” 小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佛道间默认的规矩……如今已经被打破了！” 南极仙翁脸色变得凝重。 “观音菩萨亲自下场，令文曲星君身受重创，直接陷入沉睡。文曲星自星辰中隐去，至少三百年方能恢复过来。” “观音菩萨……亲自动手？！” 小青满脸震惊之色！ 以她知晓的情况，佛道间虽隐有争斗，却并未撕破脸，诸如观音菩萨这等地位的神佛，已不知多少年未曾出手，无论神仙凡人还是妖魔，只知道祂们神通广大，却不知道到底神通广大到什么程度。 这件事一出，以观音菩萨在佛门仅次于佛陀的地位，无异于是在释放危险的信号！ “不错！观音菩萨既然本体入场，我道门仙神自然不会放任自流，文昌帝君立刻便即出手！” 南极仙翁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为师也是如今才知道，原来文昌帝君已开始炼化紫薇星象，恐怕要不了多少年，便要改口为紫薇大帝了！” “……” 这一堆与自身关系密切的大瓜吃的小青有些难消化，但却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惊疑地看了看四方。 “为何人界毫无异样，若帝君与观音菩萨真正交手，三界都应当有所感应才是。” “因为道君与佛陀化身降临，将事情压了下来。观音千年修为被削、金身被镇于普陀山内三百年，算是暂且给文曲星君一个说法。” “而真正的交代……” 南极仙翁忽然含笑看着她。 “道君虽未明言，我却猜得出来。” “……许清？” 小青愣了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哈哈，看来为师果然教导有方，短短二十年，便让当年的莽撞蛇精变为了如今的聪慧仙子。” 大笑一声，南极仙翁捋了一把长长的白须，掩不住的自得之意。 “……” 小青原本紧张地心情顿时一松，颇为无语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咳咳……” 无声的眼神让南极仙翁难得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正色说道：“不错，便是你那侄儿。” “原本文昌帝君虽亲自化出神念分身，下界处理此事，但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令佛门这么重视。” “而为师之所以派你下凡，也是因为观音安排了龙女下界，你与其修为、身份相当，又与许清有所渊源，合该你代表道门与佛门暗中争斗一番。” “但是观音目标直指文曲星君，宁可触犯大忌也要将许清与文曲星的联系暂时斩断，与往常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这么看来，你这侄儿的重要性远超我等预料！” “所以为师才专门下界一趟，来与你交待此事。” 说话间，南极仙翁从袖子里取出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看似朴实无华，但无论目光还是神识，适一接触，便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威压！ “金刚琢？！” 小青惊叫一声，眼神中充斥着震惊之色！ “不错。” 南极仙颜色中忽然有些冷笑。 “道佛彼此间的规矩已被观音亲手打破，但观音乃是受了谁的旨意，不言自明。” “不过我道门仙神不似别人一般舍去了面皮，既然安排了你下界，那此事便全权交予你，也算对你的磨炼。” “而且……” 南极仙翁心中突然浮现自己下界前面见太上老君的一幕。 他只是为了宽慰小青方才如此解释，实际上乃是道君亲口定下小青为人选，自然无人敢反对。 “……” 顿了顿，南极仙翁终究没把这一点说出来，道君自有其考虑，自己凭白多言，恐怕会为自己这弟子增添许多压力。 在小青有些疑惑的眼神中，南极仙翁突然话锋一转。 “而且这金刚琢……” 南极仙翁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厚黑之色，倒像个老狐狸一般。 “为师又非迂腐之人，岂会让你孤身犯险？他观音做的初一，为师不说做十五，起码也要还以颜色。” “只是没想到道君居然会将金刚琢赐予你，为师原本以为能有个幌金绳便算不错了，正好同为鞭形，与你属性相合。” 南极仙翁感叹一声，这件事他也没有料到。 “不过金刚琢威力巨大，切不可妄自擅用，否则法力亏损尚在其次，严重些恐怕有损你仙基！” 南极仙翁语气突然变得凝重，仔细地嘱咐一番！ “弟子必会谨记于心！” 小青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应道。 “嗯。” 南极仙翁点点头，凝神掐算了一番，而他身旁也忽然有一丝清光闪烁。 “离道君所说的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为师身上的天机遮掩也已即将失效，若被佛陀发现，恐怕又会横生变数，你便就此离去吧。” 话到末尾，语气再度变得严肃！ “观音虽已被镇压，但佛陀不可能没有后手，虽有金刚琢傍身，但你此行切勿鲁莽，小心为上！” “是！师父！” 小青点了点头，画面骤然消散。 魔道内。 身化青色虹光的小青在疾驰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泪痕。 “快到了……” 低声念叨了一句。 她能够感受到，泪痕所感知的东西已经停滞了许久未曾移动，而她眼前也出现了一片死寂漆黑的大地。 联想到南极仙翁的话，身体不禁渐渐戒备起来。 身影一闪，进入祖魔山地界的范围内！ 刹那间！ 周围骤然一暗！ 一股阴森的压抑临身，她的感知范围瞬间被压制到周身十丈以内！ 心中传来一阵阵危险来临时的不安与警惕。 那无处不在的阴风魔气，悄然来袭。 然而下一刻，这些阴风仿佛辨认出了她是谁。 顿时！ 无数阴风魔气自动让出一条去路，任由她前进。 而小青周身三尺之外，仍然是阴风呼啸，鬼气森森！ …… “阿弥陀佛。” 金光渐渐收敛，那道佛印已然消失。 ‘法清’面带微笑，看着眼前的黑色人影，缓缓诵出一声佛号。 “佛陀？” 与之前那团黑影的声音如出一辙，但听起来却近乎苍老到腐朽，仿佛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声音。 但那低沉的语气仿佛蕴含着威严，令人心中为之一凛，不敢妄言！ “非也，贫僧只是一具化身罢了。” “魔君，别来无恙。” ‘法清’淡淡看着黑影，眼神看似祥和，只是说话间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手心一颤，一团金黑夹杂的火焰，浮现在眼前。 ‘法清’抬起头，原本祥和慈悲的目光，已被一股冰冷无情之意取代！ “你成功了？” 这位上古魔君所化的黑影周身弥漫着强大的气息，却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动，反而冲着‘法清’有些好奇地问了起来。 “呵呵……贫僧也没想到这具身体如此神异，居然真的天生蕴含魔性。” 已被佛印内的佛陀之念占据意识的‘法清’缓缓说道。 “哦？他是谁？莫非他今日来此，并非你的谋划？” 上古魔君仿佛在与‘法清’唠家常，语气愈发惊奇起来。言语中好像当时杭州城浮现的那具漆黑魔掌并不是祂一般，根本不认识‘法清’是谁。 而‘法清’也没有戳破，只是摇了摇头。 “天机已乱，贫僧亦不知其来历，只知他能令魔道为之震动，便如魔君一般，是又一位魔道本源衍生而成的天生魔子。” “他能来此，实是机缘巧合所致。” “机缘巧合？” 上古魔君没有在意第一句话，毕竟祂未陨落，不可能出现另一位真正的魔君。 语气里，倒仿佛是被第二句话逗笑了。 “难道是如本座一般，体内诞生出另一个意识，进而反客为主的机缘巧合？” “不是。” ‘法清’并没有介意祂的语气，反而十分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魔君的次意识，的确是贫僧本体的谋划，想要让佛魔融为一体。” “但他，却是因为变数过多，不得不让贫僧取消将其度入佛门的念头，强行度化为一具佛身。” “原来如此，那是这个少年的不对，令佛陀多费了一番功夫。” 上古魔君露出一副了然的语气，黑色的人影感同身受般点了点头。 但‘法清’依然没有动怒，反而微微一笑。 “这也是贫僧的造化。” “想不到他的身体魔性深重，竟然能与贫僧的佛意抗衡。如今体内佛魔汇于一体，倒是让贫僧有了许多感悟。” “……” 上古魔君忽然止住了话语。 但‘法清’却不依不饶，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这具乃是化身，意识难以和本体相连。” “还需魔君……助贫僧一臂之力。” ‘法清’的手悄然向两侧伸开，一层金光之影，从周身散发出来。 与此同时，‘法清’微微一笑，口中轻轻说道： “他日成道之时，贫僧必回日日感念魔君慈悲。” 轰！ 无穷的佛光绽放！ 刹那间，洞穴里只有一片璀璨金光，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在佛光之内，上古魔君的身影却在渐渐消融，或者说是被炼化。 然而…… “哈哈哈哈！” “佛陀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上古魔君苍老腐朽的声音渐渐变得阴森，诡笑一声。 “你以本座的次意识为阵眼，镇压本座意识；又以祖魔山为桎梏，镇压本座魔身。可惜三界非你一言之堂，太上老君当年便为本座揭开了一丝封印，想必此事你知道吧。” “自然知晓，莫非魔君借着这一丝喘息之机，将封印打破了？” 无尽佛光之中，‘法清’脸色十分平静。 然而他的身边，却已浮现无数重重叠叠的枷锁，上面刻满了佛家镇魔真言！ 上古魔君的身影被牢牢封锁在内，动弹不得！ “当然没有，所以本座之前只能在外界显化一鳞半爪，真身难以走出封印。” “但本座的身体，却已与祖魔山融为一体！” 那苍老的语气到最后竟然在逐渐变得年轻，充斥着莫大威严！ 轰隆隆！ 洞穴，乃至整个山体猛然一震！ 这道上古魔君的黑影骤然一散，下一刻，融入整片大地之中！ 咔——！ 偌大的魔道内，突然炸响一声霹雳！ 整个魔道都开始风起云涌，压抑的气息四处弥漫，引起无数妖魔震惊！ 然而变化最为剧烈的，还是祖魔山之地！ “老不死脱困了？！” 即将赶到祖魔山的魔道圣君猛然在空中身形一滞！ 目光惊疑地看向不断震动的大地，这远比当初法清闹出的动静要大得多。 整个魔道都为之天摇地晃，但此时却有无数金光灿灿的符印绽放在祖魔山上空，将其牢牢封锁！ 但不知为何，深渊之底、洞**位于万丈佛光中的‘法清’却忽然眉头一皱。 一股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中。 而同样在这时候，整个魔道响起一声怒喝！ “破！” 第二十六章 魔君(中) 仙界，西天佛界。 佛陀数千年来未曾有过变化的脸色，终于不复往昔的平静！ 在刹那之间，整个佛界都仿佛感受到了佛陀的心意，微微颤动起来！ 佛陀的目光，看向一处隐秘的空间裂缝。 …… 另一边，魔道内。 只见在上古魔君这声怒喝之下，原本疾驰在祖魔山大地上的小青突然于半空身形一滞！ “怎么回事？！” 在小青惊疑不定地目光中，金刚琢自动浮现在体外。 下一刻，清光绽放，直冲云霄！ 清光分出一缕将她护住，旋即悠悠一动…… 当——！ 看似轨迹明显、速度缓慢，却只是一刹那，便见金刚琢犹如拥有自我意识一般，撞在了隐藏在空中无数金光符印里的中心节点之处！ ‘法清’的面色渐渐阴沉！ 在这位上古魔君震动魔道的一声怒喝之下，金刚琢显化，天机瞬间明了。 原来因泪痕之故，小青冥冥中已在短时间内与法清产生命运上的牵连。而法清自身的天机早已混乱，连带着她也顺带被屏蔽。 直至此刻，上古魔君的大喝令金刚琢显化，方才让被屏蔽的天机重新显露。 无论‘法清’还是佛陀，乃至是其他仙佛。 在这一刻才发现，小青竟然已经到了魔道，身上还带着那柄仙家至宝，金刚琢！ “好算计！” ‘法清’语气低沉地道了一声，夹杂着隐藏至深的怒意。 祂的确未曾料到这一点。 而在一撞之下，霎时间天地一震！ 仿佛一根巨杵撞向了大钟，巨大的回声震得无数妖魔七窍流血，头昏脑涨！ 只听天空中的符印枷锁咔咔作响，无数龟裂之声响起！ 辽阔的佛光符印犹如不堪重负一般，一道道裂纹从金刚琢所击之处，疯狂向四周蔓延！ 终于，在某一刻。 嘭！！ 镇压祖魔山的法阵，彻底破碎！ “哈哈哈哈——！” 在法阵崩溃的一瞬间，魔道内响起一阵无法无天的狂笑，充斥着肆无忌惮之意！ 祖魔山大地不断震动，犹如地龙翻身一般，引起整个魔道的摇晃！ 轰！ 大地炸裂！ 无尽魔气在天地间凝聚，整个魔道都在为之瞩目！ 一道巨大无比的魔神之影，头顶苍穹，脚踩大地，在四分五裂的祖魔山地界逐渐成形！ “斧来！” 笑声止息，上古魔君大喝一声，四只漆黑魔臂轻轻一震，刹那间从地底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 轰！ 地脉深处发出一声激烈的爆裂声！ 本就四分五裂的大地被炸的支离破碎，硬生生塌陷了近百米，化为一片辽阔无垠的深坑！ 而站在大地上上古魔君见此状况，已渐渐成型的右腿轻轻一震。 咚—— 沉闷而悠远的一声震动。 只是一瞬间，便让大地重新稳固了下来，不再继续下沉。 而伴随着之前那声爆炸，一柄山峰大小，造型古朴无华，散发着无尽苍茫之意的大斧，遥遥朝他飞来！ 啪！ 上古魔君的本体魔神之躯伸手一握，四只手无比与斧柄无比契合，牢牢握在掌心！顺手一舞，无数魔气在大斧间翻腾涌动！ 轰隆隆！ 这一刻，手持大斧的魔神之躯气息仿佛如虎添翼一般，再度强大了几分！ 本来已经开始停息的震动又开始轰鸣起来，但这一次，怕是连凡人都能感受到整个魔道涌荡的欣喜之意！ 因为它真正主人的气息，出现了！ …… “不好！” 眼见上古魔君破封而出，本就脸色渐渐阴沉的魔道圣君，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在他神情大变之中，身体剧烈一痛！ 一颗极度凝缩的本源结晶，幽幽在天地之间浮现，根本没有理会他是否同意。 无数见到这颗结晶的妖魔尽皆生出渴望之意，那毫无遮掩的本源气息告诉着他们，这便是实质化的魔道权柄，也就是所谓的神格！ 魔道圣君的魔君之位，被强行剥夺了出来！ “哼！” 魔神之影远在苍穹深处的魔瞳冷冷看了一眼气息极度萎靡的魔道圣君，挥出一道魔气，将其保护起来。 他本不想如此，可惜自己这子嗣太过不成器，身为魔君却整日纠结于凡人阳气，在如今这种局势下，由其掌控魔道权柄反而是种拖累，还不如自己亲自来。 而与此同时，代表着魔君之位的本源结晶，终于在无数妖魔艳羡却不敢做声的视线下，融入魔神之躯体内！ 嗡—— 魔道仿佛在刹那间暂停了一瞬。 “本座，回来了。” 一声悠悠轻叹，回荡在所有魔道内的生灵心中。 …… 西天佛界，佛陀神情已彻底沉寂，不悲不喜，仿佛无所挂碍一般。 不是祂对自己终究功亏一篑不在意，而是因为西天佛界与魔道相连的那处空间裂缝，此时出现了一道泛着清光的太极图。 阴阳分明、清浊显化、乾坤相合。 无论仙佛人妖魔，都不可能强行穿过去。 只是……祂不同。 世间唯一真佛，西天佛界之主。 佛陀心念一动，西天佛界内的诸多菩萨、罗汉、比丘、信男信女等等，尽皆齐诵一声佛号，绽放出无数金光。 流传在人间界的一句话说的好。 阻人成道，如杀人父母。 如今太清道君阻祂进入魔道，倒是与这句话的描述颇为相合。 在太极图的淡淡清光之中，佛陀竖起一掌，垂目轻诵一声。 “降魔。” 轰！ 三界齐齐一震！ 凡有寺庙佛像之处，尽皆闪耀出璀璨金光！ 如此神迹，顿时让无数世人心中震惊！ 然而下一刻，未见太极图有所动作，便见三界骤然沉寂了下去。 刚刚的记忆，也从无数生灵修士的脑海中消失。 神霄天宫的南天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无比神圣的天籁之音，仿佛蕴含着无尽道意和威严，降临在西天佛界。 “三界之内，不得有至高神出手。” “佛陀，你越界了。” 轰！ 无数在西天佛界内喃喃诵念经文的菩萨罗汉、男女信众，全部心头一震，惊然发现自己突然眼不能见、耳不能听、鼻不能闻、口不能说、身不能触、意不能感。 西天佛界内，瞬间安静下来。 本来渐渐颤动的气息，被强行平复！ “……” 佛陀仍是那副无悲无喜之色，似乎并未挂怀。 只是那双仿佛蕴含着无数佛法的眼眸，却在某一瞬间，闪过一丝冷漠无情之意。 下一刻，身影消散。 压抑而沉寂的气息，终于散去。 …… 魔道！ 三界是三界，魔道是魔道。 刚刚三界发生的异象，并不被魔道生灵所知，或者说大部分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顶天立地的魔神之躯身上自动浮现一身与其身躯相等的黑色华服。 先是莫名看了一眼天上，旋即目光一转，看向静立在深坑上的‘法清’。 祂已经从深渊之底出来了。 “可还需要本座助你一臂之力？” 上古魔君淡淡一笑，声音并不大，却依然响彻寰宇。 不，现在该把上古两字去掉。权柄归位、魔躯破封，祂如今便是魔君，亘古以来真正的魔道主宰！ “……” ‘法清’闻言，一言不发，反而双目渐渐闭上。 这么久的时间，自己本体依然未至，那便是来不了了。 弥漫在身体里的佛意逐渐涌动、凝聚、压缩。 祂准备亲手毁去这具身躯！ 自己佛念降临，竟然依然无法将这具身躯的意识完全占据，里面必然存在极大的隐秘。 可惜祂已无力脱身，那便是将这具身躯自毁，也不能让魔君拿到手！ 只是…… “呃！” ‘法清’突然身体一僵！ 祂发现弥漫在体内的佛意，自己竟然失去了掌控！ 一股莫名的威压自意识深处出现，镇压着祂所有的动作！ 甚至除了刚刚闷哼一声，祂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弥漫的佛意，渐渐变得有些诡异…… …… 身体之外，魔君似乎也发现了不对。 以祂对佛陀的了解，纵使只是一缕佛念，也深知佛陀不会给祂机会。 这种情况下，恐怕大概率会自爆，不可能把这具少年身体留给祂，所以祂早已有所防范。 只是等了半天，也未见其有所动作。 反而看那模样，似乎是……其自身出了问题？ 魔君心中一喜！ 不止是佛陀想将祂融为一体，祂也想将佛陀融入己身！ 这具佛魔相融的肉身，无论对祂还是对佛陀，都有大用！ “哈哈哈——” “想不到你佛陀谋划一场，最后却被本座捡了便宜。” “过来！” 魔君大笑一阵，旋即面色一沉！ 低喝一声，只见法清的身体无风自动，朝着魔君飘去。 仍处于金刚琢庇佑之中的小青面色一变，却无话可说。 眼前的情景明显是道君与魔君达成了什么约定，自己不过是个专门瞒着佛陀把金刚琢带来的工具人罢了。 眼下金刚琢还会庇护自己，是因为她道门弟子的身份。若她真的敢擅自妄为，金刚琢只需隐去清光，自己便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而许清…… 小青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视白素贞如姐妹，却自始至终都对许仙心无所感，只是因着白素贞的缘故，爱屋及乌罢了。甚至以前还因其纠缠不休、阻了姐姐仙路，心中甚是恼恨。 如今面对两者的儿子许清，的确比对许仙观感好些，但还没有到让她不顾仙途而出手的程度。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渐渐平静起来。 只是她却没有察觉到，手心那道泪痕，已无声无息的散去。 …… 另一边。 魔君巨大的魔神之躯骤然缩小为常人般的体型。 这是魔道，乃是祂的主场，天地对其的限制十分微弱，体型大小皆是随意。 法清的肉身飘然而至，闭目沉寂在祂身前。 “咦？” 随着体内佛意被压制，眉心处的肉痣已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便是那道竖纹。 而魔君的视线，也第一时间放在了竖纹之上。 祂的脸色渐渐变得绷紧，目光不知不觉凝重。 这道竖纹给祂的感觉……竟然与魔道本源差不多！ 不！ 甚至隐隐要比魔道本源还要玄奥一丝！ 本来只是对这具身体感兴趣的祂，瞬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竖纹上！ “这是……真正的魔道本源？” “不对。” “这像是……” 魔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实质般的震惊之色！ 但还未等祂真正转出这个念头，后心处的某处忽然在其不知不觉中泛起毫光。 金刚琢……在小青眼中，再度抬起了头。 而且由于魔君身躯已恢复常人大小，并无任何妖魔发现此异状。 在魔君仍自震惊之中，金刚琢化为一道璀璨的清光，无声无息的朝着魔君后心泛出毫光之处，砸了过去！ “啊——！！！” 一声惊天怒吼，夹杂着极致的痛苦之意！ “太！上！老！君！” 魔君怒气冲天，一字一顿！每个字的语气里都带着数不清的痛楚，眼中冒出实质化的森森魔焰！ 然而金刚琢看似是十分直截了当的砸过去，但实际上，却勾动了上万年前太上老君为祂揭开一丝封印时，所留下来的后手。 在这一刻，哪怕祂重回魔君之位，却依然如当年一般，被强行压制！ “呃啊！！！” 魔君不甘怒吼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身体却越来越小，片刻间便变成了一个侏儒！ 祂满脸狂怒仇恨之色，以为太上老君违背约定，又要将自己镇压在祖魔山下！ 只是祂却不知道，这一次，祂想错了。 轰—— 一片昏暗的魔道天空，突然显化出一颗闪耀的星辰！ 不过细看之下，却显得有些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会坠落。 而就在此时，一尊神灵之躯突然于天地间显化！ 文昌帝君，不知何时已进入了魔道。 “不必理会魔道的排斥，速速动手！” 文昌帝君大喝一声，挥手便是众星闪耀，紫薇星象在其身后显露，几乎要穿过三界与魔道的隔阂，将星辰之力照进魔道！ 不过这界与界之间的限制终究不是祂能打破的，原本欲要将文曲星排斥出去的魔道瞬间势头一转，力量大部分转而抵御着外界侵袭，令文昌帝君瞬间身体一震，神灵之躯似乎在渐渐黯淡！ 但换来的结果，便是给了文曲星喘息之机！ 天空中，一道儒服之影，在文曲星内显现。 “是，帝君。” 文曲星君恭声而应，迅速捏起一道法诀。 “去！” 一声大喝！ 文曲星的光芒骤然大亮，在文昌帝君的极力庇护下，星光穿破重重魔气阻挡，逆流直下，直指法清！ 而法清的肉身也仿佛在与文曲星呼应，毫无抵抗的意思，甚至主动迎了过去！ 在无数星光笼罩之中，文曲星君的意识，没入法清体内！ 第二十七章 魔尊(下) 轰！ 仿佛破开无数混沌！ 在法清肉身不加掩饰的雀跃欢欣之中，文曲星君如王者归来一般，神魂尽数没入法清体内！ 无数文曲星力顿时与这具肉身相合，纵然是那些佛意也不能幸免，被挤压到了一角。 文曲星君神情一肃，心中浮现一篇玄奥经文—— 道经！ 事情的起始，还要回到他受伤沉睡的那一刻。 当时文昌帝君前往文曲星宫后，便发觉文曲星君的星神之位在逐渐崩毁，几乎下一刻便要彻底溃散，入凡转世重修，再回来时恐怕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了。 幸好就在这时，太上老君赐下一颗可令仙神起死回生、重聚仙体的金丹，把文曲星君救了回来。 但虽说救回来，却奇怪的并没有达成凝聚仙体的效果，反而将文曲星君一身修为全部归纳到神魂之内。 同时更是降下旨意，命文曲星君神魂苏醒后立刻听候调令，暗中跟随小青前往魔道。 为的，便是如今这一幕。 文曲星君目光肃然，在法清体内悄然运起道经之法。 这是文昌帝君早已埋下的种子，目的本不是为了这个，却无巧不成书，刚好被他用到。 刹那间，法清意识深处一震！ 一道清光自蕴道珠内蔓延而出，正是受到蕴道珠庇护的道经之力！ 文曲星君几乎只是瞬间，便毫无阻碍的借着这丝道经之力，掌控了法清肉身！ 唯独有些奇怪的是，法清的意识深处犹如一团迷雾，令他神识无法侵入。而那些存在于法清体内的佛意也眨眼间消失无踪，仿佛被文曲星光结合道经之力，排斥出了体外。 “……” 文曲星君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定了定神，为防夜长梦多，他决定还是先把手头之事处理清再说其他。 法清……不，应该是文曲星君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一个手臂大小黑色小人。但那小小身体内仿佛蕴含着无穷魔意，却被一道刻在祂本源上的太清清光镇压，动弹不得！ 文曲星君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抬起手，并指成剑，依着太上老君旨意中的安排，在那道妖异的眉心竖纹处一抹！ 轰！ 已完全沉寂下来的魔道轰然一震！ 原本已近乎透明的文昌帝君在这一震之下，神灵之躯顿时破碎！ 气氛渐渐死寂，一股巨大的压抑之感出现在无数妖魔心头，仿佛大祸将临一般！ 祖魔山地界内的魔道之气疯狂凝聚，几乎要化作实质，给人一股窒息之感！ 而在这诸般异象之中，文曲星君不由自主地一动，悬浮在半空。 眉心处的竖纹已完全睁开，露出一只诡异邪恶的魔瞳！ 它在滴溜溜乱转，片刻之间，聚焦在被镇压的魔君身上！ 文曲星君心中一动，一股激动之情几乎压抑不住，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但……下一刻。 “来……” 一道低沉诡异的声音。 莫名的吸力出现，令魔君的三寸魔躯凌空浮起，缓缓向上空飘去。 与此同时，魔瞳渐渐泛起幽紫色的光芒，瞳孔深处，出现一朵悠悠转动的黑莲。 “……！” 文曲星君意识剧烈一跳，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太上老君跟他交代的是，掌控这具身体后便以开印之法令眉心竖瞳睁开，他操纵竖瞳将魔君一身本源全部炼化，随后取而代之。 从此以后，他便是新的魔道之主，奉太清之命辖制魔道，将魔道纳入道门之内。 一方面可扩大道门的势力范围，另一方面，更可彻底粉碎佛陀超脱的希望！ 而之所以选他，只是因为法清这具身体是文曲星的一缕星魂转世，与他同出一源、无比契合，天生便有融合取代的可能！ 可刚刚这道声音…… 文曲星君一颗心渐渐沉落下去。 刚刚这道声音根本不是为他所发！ 而且除了声音之外，无论眉心竖瞳的异动，还是魔君身体的凌空，都全部没经过他意识操控，皆是这具身体自发所为！ 他的意识，仿佛被限制住了！ 局势……在向着无人预料到的局面发展。 当—— 这道源自大梵般若的钟声，好像铭刻在黑莲深处一般。 伴随着悠悠的钟声，一座硕大的黑色莲台，在沉寂数十年后，终于重现于世！ 轰！ 天空炸响一声霹雳！ 风起云涌、天摇地动！ 昏暗的天幕时明时暗，闪烁不定。 无数诡异的红光蔓延在整个魔道，却又刹那间化为妖异的紫色。 这般声势远远超过刚刚的魔君问世，甚至数不清的妖魔都渐渐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犹如面临着浩荡天威！ 剧烈的震荡甚至令三界都产生了影响！ 无论人界、仙界、还是妖界，无数生灵突然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 抬头望去，只见一轮紫月，横亘苍穹！ 妖异的紫光泛着深深的魔意，只是看一眼，便令不知道多少生灵心神失守！ 纵然有三界大能立刻出手，也挡不住这一瞬间造成的影响，尤以凡人极多的人间界为最！ 不知道多少凡人在这一刻沉沦其中，匍匐在地，喃喃向其跪拜、祷告。 不过这些已是旁枝末节。 仙界，太清仙境。 太上老君气息淡漠无情、高高在上，俯瞰着魔道扰乱三界的巨大动静。却仅仅只是观望，无悲无喜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只是不知何时，一幅太极图，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 魔道。 在偌大的动静之中，体型仅仅三寸的魔君目光惊怒而恐惧！ 可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这么不甘地、绝望地，化入竖瞳之内。 轰！ 法清的识海搅成一片混沌！ 文曲星君、佛陀佛念、魔君本体，夹杂着星光、道经、佛意、魔气等诸般元气，同时汇聚在法清意识之内！ 纵使法清的肉身再是强横，单单一具魔君本体，便足以将他撑爆。可是如今，肉身却不颤不抖，牢牢将这诸般力量汇于一体！ 下一刻，这些已经被镇压的力量，终于知道是什么将祂们限制！ 嗡—— 萦绕着蒙蒙清光的蕴道珠，在意识内绽放出无尽清光！ 一朵黑莲不知何时在其下面浮现，中间站着一男一女。 一个是双目紧闭的俊秀和尚，一个是身着水绿色衣衫的娇俏少女。 在两人现身的一瞬间，蕴道珠轻轻一颤。 轰！ 那个和尚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 盘膝而坐，元神黑莲瞬间变大，眨眼间便充斥在整个识海之内！ 无数漆黑魔焰刹那间显化！ 在蕴道珠的压制之下，有条不紊的开始炼化起这些来源于外界的异力！ 法清盘坐在元神黑莲中央的神魂之躯，伴随着炼化的进行，一双眸子越来越黑，身体浮现无数魔意。 碧瑶恬淡一笑，目光泛起一丝柔情。 下一刻，身化一缕清光，融入元神黑莲之内！ 嘭！ 充斥在识海、近乎无边无际的元神黑莲为之一震！ 那深深的魔性开始收敛，法清的眼眸也不知不觉开始恢复清明。 终于，在某一刻。 文曲星君、佛陀佛念、魔君本体，连带着他们身上所有的元灵之气，尽皆被熔炼入黑莲之内！ 轰隆隆！ 法清意识之中响起无数震动！ 犹如开天辟地一般，在无数蒙蒙光芒之中，一尊丈六之影，渐渐成型！ …… “呃！” 雷峰塔底，白素贞痛哼一声，心中忽然传来一股心惊肉跳之感！ “清儿！” 这般骨肉相连之感，几乎让她瞬间便明白源自何处！ 白素贞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心脏砰砰急速跳动！ 在她感应之中，那丝血脉的连接突然变得十分微弱，几乎下一刻便会崩毁！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目光一凝，神情露出一抹决然之意！ 当年从剑冢得来的白乙剑悄然浮现在手心，身上浮现汹涌的仙灵之气！ 八颗眼泪的确未助她成仙，但那最后一颗眼泪从她眼中流下时，她便已褪去妖体，成就人身。 二十年的镇压，纵然她未刻意修行，修为也早已恢复了大半。 锵！ 白乙剑闪耀着森森寒光！ 雷峰塔仿佛感觉到了她的举动，一座座雕刻在塔壁上的罗汉像，瞬间怒目圆睁！璀璨的佛光一时间将雷峰塔内的世界照成一片金色！ 低沉而神秘的梵音在塔内诵唱，巨大的压力朝白素贞涌去，要将她镇压在此！ 而就在白素贞不顾一切即将出手之际，突然悠悠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一个身着简陋衲衣的老僧，从塔外飘然而至。 他身上并无任何饰物，两手空空，看起来朴实无华。 但他的模样，却让白素贞露出震惊之色！ “法海？！” …… 魔道内，天翻地覆般的动静渐渐停息，但那翻腾不止的魔气却涌动的愈发剧烈。 无尽魔气朝法清座下的莲台疯狂涌去，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尽数融入！ 起初，只是祖魔山地界内出现这个情况。但随着魔气不断翻涌，范围也成倍蔓延。 到如今，几乎整个魔道的元气都为之动荡！ 黑色莲台气息变得越来越玄奥、一片片莲瓣上通体散发出紫黑色的灵光。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微微一震！ 那遍布魔道的元气竟然在此刻通通消失！ 魔道这方天地仿佛变成了一个修炼荒漠一般，失去了一切灵性！ 好在魔道本源时时刻刻都在衍化着这些泛着魔性的元气，生生不绝，一时的干涸虽有影响，但要不了多久便可恢复过来。 与此同时，莲台上的法清，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魔道的天空，仿佛骤然暗了一瞬。 这一眼，似乎出现在无数魔道生灵的心中，神圣而威严！ “文曲？” 一人大小的神灵之影悄然浮现。 文昌帝君目光有些惊疑地看着法清，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 法清转过视线，遥遥看向祂，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贫僧，法清。” 轰隆！ 一声闷雷在天地间炸裂！ 天空中忽然下起无数血雨，拍打在文昌帝君的神灵之躯上，溅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而祂的神情，也渐渐沉了下来。 “文曲呢。” 声音冷冽，不带有一丝温度。 法清淡淡一笑，忽然朝空中轻轻一握。 砰！！ 仍垂挂在苍穹中的文曲星，轰然粉碎！ 星辰碎片四散坠落到魔道各地，而其星辰本源，则被魔道尽数吞噬！ “放肆！” 在法清动作的一开始，便听文昌帝君极为惊怒地大喝一声，却根本来不及阻拦！ 霎时间，魔道外的三界星象发生剧烈变化！ 一颗流星遥遥坠下，周天星辰尽皆发出哀鸣。 文曲星，陨落！ “恐怕帝君所说的文曲，如今已是找不到了。” 法清对文昌帝君的神情仿佛毫无察觉，仍是那副微笑之色，口中淡淡说道。 他主意识已归，这段时间乃至二十年来的所有记忆，犹如电影画面一般，走马观花的出现在他心头。 自然，也认得出眼前这神灵的身份。 “……” 文昌帝君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阴沉，气氛霎时间变得压抑起来。 只是，祂却终究没有动作。 如今在对方的底盘，祂的实力被魔道所压制，恐怕此消彼长之下，难以占得便宜。而且看其刚刚的动作，分明已经取得魔君之位，甚至令魔道完全认可，根本不是以前魔道圣君那等货色。 深深看了法清一眼，文昌帝君终于还是打算离去。不过还未等祂有何动作，便见魔道突然一阵摇晃！ 一幅太极图在界外显现，现出一道金桥，遥遥向魔道延伸而来，两界壁垒也难以阻挡！ “哞——” 悠悠传来一声苍茫牛叫。 浩荡的紫气突然自东而来，在魔道天空绵延三千余里。 一只青牛，头生板角，踏金桥而来。 它的背上驮着一尊神圣之影，模糊难辨。 法清面色一沉，抬手便是风云震荡，碾碎了文昌帝君这具神灵之影！ 与此同时，无尽的黑光在周身浮现，一尊小山般的魔影在天地间浮现！ 双腿、双臂、一头，看似与常人无异。 但前提是，要忽略那遍布周身的魔纹，与眉心那颗泛着幽紫光芒的竖瞳！ 看似体型并不如之前魔君那般纵贯天地，但给人感觉，反而更为压抑！ 与此同时，无视闷雷之声，在天空中隐现。 三灾五劫，第一灾。 雷！ 第二十八章 雷灾 修真数十载，法清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成魔之劫！ 这一步真正迈出去，便是蜕去凡体、与天地同寿的仙魔之境！ 与此同时，得自诛仙界的众生欲念仿佛感受到命中注定的一劫来临，顿时在法清体内发出无数恐惧地尖啸！ 飞蛾扑火般冲击着元神黑莲，犹如困兽之斗，惨烈无比！ 一时间，法清内有七情六欲之念爆发，外有铺天盖地的雷云降临，好像处在了内忧外患之中。 然而元神黑莲却微微一动，散发出一股实质般的佛意！ 原来，它只是将其炼化，却并没有吞噬。 或者说，是碧瑶受到蕴道珠的指引，冥冥中让元神黑莲放弃了吞噬的举动。 无论是文曲星君还是魔君，都是后来的变数，法清根本不知道这些消息。蕴道珠之所以容忍佛陀的佛念入侵，便是为这一刻做准备！ 轰！ 佛光骤然爆发！ 法清端坐在黑莲上的丈六魔身，霎时间散发出璀璨的佛光，在其漆黑的魔躯上显得分外怪异！ 但抛去表象，那万千欲念所化的七情六欲犹如遇到天敌一般，仿佛冰雪般消融！ 但与之相应的，便是佛光也在不断被同化！ 两者互相消弭、融合，终于在某一刻，万千欲念被消融成至精至纯的念头，仅剩一道根深蒂固的魔念，七情中的欲念所化！ 眼、耳、鼻、舌、身、意； 喜、怒、哀、惧、爱、憎； 六欲六情，都已被佛光炼化为毫无杂质的念头。 唯有最后的欲念，一语多关，含义并非只代表着七情！ 万般情绪，皆自欲而出，乃是最难解决的一关！ 但魔罗舍利却没有理它，而是轻轻一颤。 轰！ 众生欲念被炼化后的庞大念头，挟裹着那道近乎不可动摇的至深欲念，通通融入丈六魔身之内！ 万蚁噬心般的酸麻痛痒之感直抵神魂，令闭目凝神的法清魔躯剧烈颤抖起来，近乎维持不住端坐的模样！ 但法清死死定住心神，面目因痛苦的缘故变得无比狰狞，仿佛一头地狱来的凶恶厉鬼！ 只是法清并没有注意到那股至深欲念，已悄然无声的融入他意识之内。 元神黑莲倒是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并没有后续动作，仍是在与魔躯一同炼化这庞大的念头！ 在无尽的折磨之中，丈六魔身泛起点点幽光。 幽光越来越亮，终于在某一刻，大放光芒！ 六欲魔身，彻底圆满！ 咔！！！ 天空中炸出一道银蛇！ 电光闪烁的雷云将魔道照的大亮！ 六欲魔身圆满，便代表着酝酿已久雷灾…… 来临！ 苍茫浩瀚的灾劫之气，刹那间令整个魔道瑟瑟发抖！ 那道青牛上的人影仿佛脸色也剧变了一下！ “炼气术？成仙之劫？” 两个尘封无数年的修炼名词，在记忆中浮现。 …… 此方世界，功德可成仙，修炼可成仙，甚至像铁树开花、人参救人这种事，也可玩笑般的成仙。 仙界还为此专门设了个普渡大仙的神职，接引凡间一切可成仙的生灵，同享寿与天齐的长生大道。 但无论任何人，都从来没听过渡劫成仙一说。 仿佛这成仙之路，天生便该如凡间官员一般，由仙界众神认可、任命。无论是神霄天宫、太清仙境、西天佛界，里面的神仙莫不是如此而来。 所以除了少数仙神外，大部分神仙的修为其实并不高。可能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寿元皆与天地相同，天地不毁，寿元无终。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 就像此刻。 太上老君骑青牛而来的飘渺身影，在冒出那两个念头后，突然在半途中停了下来。 祂亿万年古井无波、淡漠无情的眼神，终于露出一抹陌生而熟悉的惊讶之色！ 谁也不知道，如今的三尊至高神，当年便是渡劫成道！ 然而此劫非彼劫。 祂们乃是天生神灵，诞生之初便是天仙修为，劫难自然也非同凡响，乃是从此独立于天地外、成就不朽不坏的金仙之劫！ 这个境界，除了祂们三个之外，没有任何仙神达到，甚至修为相近的都没有。 三界众神，源头便来自于祂们三神点化，纵然是太上老君座下的道教诸神中，隐隐为众神之首的文昌帝君，若以炼气术的境界相论，也不过是天仙之境罢了。 有朝一日祂若能将紫薇星象全然炼化，方可能踏入玄仙之境，令三尊至高神与周天众神之间不再有境界断档。 而法清如今的雷劫，便是要撬动天仙之境的大门！成就真正修为上的寿与天齐，而非通过别人得来的恩赐！ 当然，严格说来他突破的境界不叫天仙，该叫元魔才对。 天仙、玄仙、金仙； 罗汉、菩萨、佛陀； 元魔、天魔、魔尊。 这些境界，本就是互相对应。 与此同时。 轰！！ 就在太上老君隔着魔道望来的目光中，黑云压顶、雷光闪烁的苍穹，炸出一道天雷！ 不知什么时候，法清已睁开了双眼。 “见性明心，预先躲避。” 这是菩提祖师传授孙悟空如何度过雷灾的口诀。 魔罗经也有，换作：‘欲念加持，庇体护神。’ 吸收众生欲望、融汇万千欲念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六欲魔身圆满。最重要的，乃是以这欲念为引，渡劫渡灾！ 然而法清却不闪不避，更未在体外召出那已被炼化的万千欲念护身，反而陡然而起，迎天雷撞去！ 当——！ 剧烈的钟鸣不断回荡，几乎能令人失聪！ 法清身形剧烈晃动一下，但除了头顶有些焦黑之色，魔躯毫发无伤！ 甚至那抹焦黑都由于他此刻浑身漆黑一片，分外不起眼。 “哈哈哈——” 法清目光痛苦，声音却极为舒爽的大笑起来！ 颤抖的右臂抬起，一只遍布魔纹的大掌摸了摸头顶。 他的感觉没有错，当初金刚不坏与蕴道珠清光铸就的铁头，到了此时此刻，也是他浑身最为坚硬的部分！ 没有其他神异之处，唯有金石般的坚硬，甚至足以抗衡天雷！ 被撞成粉碎的雷电四散融入他体内，淬炼着他的五脏六腑、骨肉外皮、向着真正的仙魔之躯转化！ 而下一道天雷，悄然而至。 轰！！ 紧接着，是又一道。 轰！！ 轰！轰！轰！轰！轰隆隆——！ 仿佛无穷无尽的雷电将法清的身体淹没，魔道在这一刻犹如白昼一般，再也找不见丝毫昏暗！ 在天雷的轰鸣中，法清站立在莲台上的魔躯不断向下降落，硬生生被天雷劈了下去！ 终于，雷蛇乱舞、电光四溅的雷团之影，从天地间消失。 只是魔道内的众多生灵却并没有感受到放松，反而心中愈发压抑，浑身一动都不敢动！ 漫天雷云逐渐汇聚、凝合。 劈出第八道天雷后，这无数黑云终于凝结在一起，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雷云，不断闪烁着震动心神的雷光！ 而大地上，八道连绵而至的天雷活活将法清劈入了一个数丈大坑！ 法清七窍流血，脚下莲台早已消失。浑身皮开肉绽、遍布血污、颤抖不已。 可唯有那双瞳孔，却在此刻无比明亮！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勃勃生机在修复他破损的魔躯，骨肉外皮、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重塑了一遍。只剩下心脏和头骨，尚且未曾变化。 心脏是因为属于身体至关重要的中枢之地，可头骨却是因为太过坚硬，天雷无法破碎重铸。 此时此刻，头骨不仅没有蜕变，反而因为连扛八道天雷，如今近乎要被震裂！ 浮现裂纹的头颅明显难以再继续承受最终一道天雷。 因为这第九道天雷，便是威力最强的一道！ “……” 法清并没有因此而束手无策。 在魔躯渐渐修复之中，他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雷云。 下一刻，三目紧闭，意识融入元神黑莲内。 再睁开时，三只眼睛尽皆漆黑一片，散发着幽紫色的魔光！ 轰！ 周身气势一震，瞬间离地而起，将本就狼藉的地面炸成粉碎！ 三朵幽莲无声无息的从三只瞳孔的深处浮现，幽幽旋转，诡异渗人！ 在雷云聚合，天雷降落的一刹那！ “吼——！” 不似人声的狞恶兽吼！ 法清丈六魔身悬浮在空中，对着天雷仰天咆哮！ 不退反进，大口张的犹如黑洞一般，朝天雷吞去！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雷暴声响彻寰宇，甚至连那绵延三千里的紫气也被逼退！ 法清经过八道天雷淬炼的魔身已经足以支撑他做出这个举动，神魂死死隐藏在元神黑莲之内，以元神黑莲掌控魔身，将天雷尽数吞噬！ 嘭！！ 五脏六腑刹那间便要被这最强一道天雷轰碎，遍布魔纹的魔躯也霎时间出现无数裂缝！ 汹涌的鲜血疯狂破体而出，法清此刻就犹如一个漏水的筛子一般。 然而魔罗舍利却瞬间取代心脏的作用，成为这具魔躯的真正力量中枢！ “炼！” 法清极为痛苦地嘶吼一声，身体恢复原形，强行盘成打坐状，座下自动浮现已暗淡许多的黑色莲台！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狂舞的雷蛇在法清身体各处疯狂破坏，却又被魔罗舍利紧随其后的修补！ 崩毁与重生的痛苦折磨的法清意识近乎昏厥，哪怕有元神黑莲的保护也渐渐抵抗不住！那丝融入他意识的欲念骤然浮现，仿佛一个诡笑着的魔鬼般，朝法清几乎崩溃的神魂融去！ 啪—— 剧烈的震动令他手腕上仿佛死物的白龙手镯自动脱离，在氤氲光芒中，化为一个一身白衣的妙龄女子。 但只是一出现，恢复意识的敖宓便感觉一阵威压临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法清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出现，原本因痛苦而闭上的眼眸骤然睁开，眼底是一股至深的欲念！ 纵然身体仍在进行着崩溃与重组的过程，法清也依然像是被这股欲念掌控，甚至连体内极致的痛苦也挡不住欲望的出现，嘴角露出一抹贪婪地笑意！ 撕拉—— 浑身都被压制住的敖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衣衫被撕裂，露出雪白的亵衣！ 心中冒出巨大的羞耻感，可却并不愤怒。 反而目光深处，露出一抹喜出望外的惊喜之意！ 可惜…… 叮——当—— 法清右腕上的铃铛轻轻摇晃。 他因剧痛而自发颤抖的手臂停在敖宓锁骨前，整个人神色僵住，目光露出一丝清明。 然而就在这时，体内的天雷之力终于被耗尽！ 轰！！！ 天地一声震动！ 无尽的雷云刹那间消散，重新露出一片昏暗的天空。 法清的身体瞬间爆出一层腥臭血雾，意识陷入一片空白！ 雷灾，过！ …… 不知过了多久。 深紫色的灵光将法清的身体团团包围。 五脏六腑、骨肉外皮、连带着那已近破碎的头骨，全部被洗刷重塑了一遍！ 由于有蕴道珠的反哺温养，法清体内没有任何暗伤，只有隐藏至深的杂质被排出体外。而紧接着，便是无尽的天地元气往法清体内倒灌而来。 一丝真正的魔灵之气，从魔罗舍利中生成！ “……” 又是片刻，光芒终于掩去。 法清睁开眼，无穷的力量在身体各处涌动，仿佛可一拳破碎这天地一般！ 当然，这大概率只是境界突破后的错觉。 雷灾之难，已然度过。 骨肉内脏尽被淬炼，如今称一句半魔也不为过。 雷灾塑魔身、火灾炼穴窍、风灾铸元神。 三灾度去，便是真正元魔之境！ 不过…… 法清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刚刚渡劫途中好像出现一个意外，他却恍若未觉。 入目之处，天边的紫气早已消散，太上老君不知何时竟已离开，只是将文昌帝君与小青带出了魔道，并没有出手。 所以此时此刻，除了那些在魔道各处瑟瑟发抖的妖魔外，法清身边，只有一个敖宓。 法清默默地看着她，突然微微一笑。 “……” 因雷云散去，敖宓身体早已恢复了自身掌控。 只是由于体内灵力耗尽，她无法趁机离开，只得待在法清旁边。 可见到这笑容后，敖宓忽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公子。” 敖宓露出一个牵强僵硬的笑容，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强行压抑着这股感觉唤了法清一声，同时浅笑着问道： “公子可还记得妾身？” “自然记得。” “你是……元宓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法清笑的有些诡异。 笑应了一声，神情似乎有些认真地纠正了敖宓的一个错误。 “不过贫僧可并非公子，乃是一个和尚，元姑娘可不要叫错了。” “贫僧的法号是……” 法清原本颇为认真的含笑神情突然变得冰冷无比！ 死寂诡异的目光盯着敖宓，口中缓缓说出两个字。 “法清。” 第二十九章 解决之法(4400) “……” 气氛忽然变得极为压抑。 不知什么时候，两朵黑莲出现在敖宓一双眸子里，幽幽旋转。 准确的说，是从法清瞳孔中倒映过去的。 法清的眼神变得愈发怪异，似乎有股情欲之念呼之欲出，却又转瞬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贪婪之感。 突破之后的身体正在无时无刻的传来饥饿感，让他嘴里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而眼前，倒是正好有一顿大补的美餐。 所谓龙肝凤髓，正是天下间极难得的珍贵佳肴，这鲜活完整的一条东海龙宫嫡系龙女，可谓命中注定他享此口福。 口中不断分泌出口水，法清神情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眼中冒出一股渗人的幽光，在敖宓毫无反抗能力之中，轻轻按在了她的头顶。 嗷！！！ 一声震天龙鸣！ 敖宓神魂剧痛，几乎瞬间便痛的失去了理智！人身刹那间恢复龙体，浑身的血肉仿佛被人用力攥紧，龙躯扭曲中发出痛苦的咆哮！ 就在此时，法清心口突然绽放出一阵清光。 一朵幽莲，忽然自心口浮现。 通体漆黑的幽莲微微颤动，却一点看不出妖邪诡异的气息，与法清瞳孔中那两朵黑莲截然不同！ 法清手腕上的铃铛突然铃声大作！ 在清脆悦耳的铃音下，法清渐渐停住了动作。 白龙刹那间昏厥过去，坠在了法清数丈之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气息十分萎靡。 而法清却并没有理会这个，只是愣愣地看着铃铛自动从手腕脱落，朝心口处的黑莲飞去。 叮——当—— 仿佛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声音。 黑紫色的光晕夹杂着一缕金芒，铃铛渐渐发生变化，似乎在与那朵幽莲融为一体。 在柔和温暖的氤氲光华中，一道曼妙倩影渐渐由虚转实，落入法清身前。耳畔好像听到了一声声精灵古怪的欢笑。 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映现在法清眸内。 “嘻嘻嘻——” 笑嘻嘻地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美丽少女突然小脸一板，露出一副娇嗔之色。 “臭和尚，让本姑娘沉睡这么久，该当何罪！” 碧瑶噘噘嘴，凶巴巴地嗔道！ “碧瑶？！” 一番话，让法清回过了神。 他瞬间露出又惊又喜之色，下意识唤了一声！ 可下一刻，却忍不住傻笑起来，不自觉摸摸头，往前一步，和碧瑶几乎贴在了一起！ 故作嗔怒地欣喜目光与他四目相对。 根本不多做解释，伸手便将碧瑶柔若无骨的娇躯揽入怀中，紧紧搂着她的后背，目光深处的两朵黑莲已悄然不见。 当初离开诛仙界时他便因肉身崩溃而陷入沉睡，直至不久前才恢复意识。 但意识恢复的一瞬间便直面雷劫，完全没时间多想。 直至此时此刻，方才有了闲暇之空。 “……” 两人抱在一起，碧瑶也不知不觉安静下来，闭上眼，嘴角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甜甜笑意，蕴含着数不清的满足。 微风拂过她的衣角，令水绿色的衣衫微微晃动，不知何时贴在了法清的衣袍上，看起来仿若一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瑶终于后退一步，轻轻推开了法清。 “好了好了好了……” 这般贴在一起可不怎么好交流，碧瑶歪了歪头，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知道错就好，要不然本姑娘饶不了你！” 恶狠狠地瞪着法清，似乎在证明她的话很认真！ 可下一刻，还未等法清说话，她便忍不住扑哧一笑，自己先笑出了声。 然而法清倒是配合起她的表演，语气十分诚恳朝碧瑶认罪，目光一副极是认同的严肃之色，仿佛法清自己也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女施主说的是，小僧罪恶深重，不可轻恕，绝不能让女施主这么轻易放过贫僧！” “哦？” 碧瑶好笑地看着他，便也跟了下去。 “那你觉得你该受什么惩罚？” 法清目光露出一抹凛然，脸作大无畏之状！ “便罚贫僧陪在女施主身边，任打任骂，永世相伴！” “就算女施主想要贫僧的清白之身……” 法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时，目光无比坚定！ “贫僧也心甘情愿，绝不反抗！” “呸！” 碧瑶红着脸大声啐了一口，银牙一咬，恼羞地举起粉拳朝法清打去！ 但半途…… 看着法清仰起头仿佛甘愿受辱的模样，碧瑶忍俊不禁地横了法清一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亏你能理直气壮地对本姑娘说出这种话，脸皮真厚，真是个淫僧！” 看似是呵斥，语气里却莫名有股打情骂俏之意。 法清终于咧嘴一笑，目光却刹那间变得温柔无比。 伸出手，在碧瑶微微有些害羞紧张的神情下，轻轻捋了捋碧瑶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顺势抚在她的小脸上，感受着白皙光滑的细嫩触感。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沉睡这么久，委屈你了。” 声音低沉醇厚，不加遮掩的露出一股怜爱之意。 “……” 原本还有些羞涩的碧瑶霎时间眼眶有些泛红，表面上倒是嘻嘻一笑，似乎在掩藏着目光深处的感动。 “你好肉麻啊，小和尚。” “哈哈——” 法清不禁笑了一声，然而视线却正好与碧瑶水灵灵的美眸四目相对，目光灼灼、毫无闪躲。 两人间的气氛……忽然有些旖旎起来。 “咳……” 不知过了多久，碧瑶忽然红着脸挪开视线，干咳一声，耳垂泛起不自然的嫣红。 努力定了定心神，回过脸，却不敢再与法清对视。 “不要闹了~” “你没发现你的神魂有些不对吗？” 声音软糯，仿佛在撒娇一般。 法清心中一荡，但还是分得清碧瑶话里的重点，立刻定住心神，神情中有些疑惑。 “神魂有些不对？” 口中复述了一遍。 法清下意识内视一番，只看到神魂稳固、灵光外放、将周围照得通明。乃是渡过雷灾、半只脚踏入长生大道的应有之状，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疑惑的睁开眼，碧瑶已经调整好状态，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没有发现么？” “……” 法清摇摇头，反问道：“出了何事？” “唔……” 碧瑶皱了皱眉，樱桃小嘴不自觉的抿了起来，似乎在措辞如何解释。 但还未等她说话，法清突然想到了一处异常。 碧瑶现身前他明明觉得饥饿无比，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在渴望着进食，为何现在却毫无感觉？ 体内的确有些饥饿感，但完全可以忍住，根本不像刚刚那般，几乎被本能的进食欲望所…… 控制？！ 法清心中一惊！ 这一点他可太熟悉了！ 与当初在诛仙界入魔时，意识被黑莲所掌控的感觉，可以说是近乎一致！ 但元神黑莲的隐患理应被他解决了才对，为何现在…… 在法清念头飞速转动的时候，碧瑶也终于开口出声： “是源自于那股庞大的……念力？” 碧瑶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就算她此刻已融入元神黑莲，几乎可称为莲灵，但魔罗经的存在她却并不清楚。 但她这一提醒，顿时让法清彻底明白了过来！ “不，那叫众生欲念，乃是我之前修行所需要的力量，最后会转化为七情六欲之念。” 法清回答道，同时也大概猜测到了事情经过。 那众生欲念转化为七情六欲在其意识中肆虐，恐怕在炼化吞噬之时，并没有彻底炼化干净，导致里面的杂念欲望也一同融入他体内。 只是，法清如今并不确定遗留下来的是什么欲念。 “刚刚如此想要进食，莫非是六欲中的舌欲？” 法清从口中喃喃冒出这句话，语气似乎有些不确定。 但碧瑶听到之后，脸上却露出喜色！ 她还以为法清一点都不了解，原来他已经有所猜测。 顿时不再继续措辞，直接了当的说道：“不是，是七情中的欲！” 语气十分自信！ 法清霎时间怔住。 他倒是忘了这件事是刚刚碧瑶提醒他的，自然了解些内情，不用他自己在这瞎琢磨。 只听碧瑶解释说道：“我苏醒的比你早许多，只是由于你的意识还未复苏，元神黑莲尚且处于沉寂，我才无法显现行迹。” “但当时，我受蕴道珠……” 碧瑶并没有丝毫避讳，一五一十的将意识内发生的情况向法清交代。 佛陀佛念的入侵、文曲星君的到来、魔君躯体的吞噬，连带后面众生欲念的变故，还有七情中的欲念融入他身体，尽皆被碧瑶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一刻钟过去，碧瑶终于讲完，法清也楞在了原地。 他就说怎么意识乍一恢复便要直面雷劫。而且修为和神魂竟然比之前壮大了许多，六欲魔身也不知怎么就已圆满。 原来在自己意识沉睡的这段时间里，识海就犹如个筛子一般，谁都能进来一趟，仿佛一锅大杂烩。 好在最后元神黑莲在蕴道珠的加持下镇压一切，将一切隐患全部消弭于无形。 那这么说来，他如今便是陷入…… “欲念？” “不不不……不对！” 法清又摇了摇头，七情中的欲念不会引起食欲。 下一刻，脑中冒出另一个想法。 “莫非是……七情六欲中，诸般情欲最纯粹的那一丝，已尽数融入了这道欲念之内？” “看似只是一道，实际上却包含了完整的七情六欲？” 法清目光渐渐变亮。 “恐怕就是如此！” “但……” “……” 想到这里，法清又微微皱起眉来。 他不可能放任不管，肯定需要将其彻底炼化。但这股欲念已经融入他神魂，该如何着手呢？ 就在此时，已经讲完的碧瑶目光忽然有些闪躲不定。 低下头，脸颊渐渐泛红，神情变得极是羞涩。 “咦？你怎么了？” 这般异状顿时打断了法清的思路，有些不解地看着碧瑶。 碧瑶并没有说话，只是娇躯不自觉一阵轻颤，似乎在暗自绷紧。 “……” 法清弯下腰，一颗圆溜溜的光头出现在碧瑶眼中。 半蹲着身体，仰起额头，有些好奇地从下往上看去，碧瑶羞涩的神情顿时映入眼中。 “……” 人类迷惑行为……法清暗自吐槽一句，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看起来有些滑稽，顿时让碧瑶忍不住笑了起来。 “哼！” 不过只是笑了一瞬，碧瑶便娇嗔一声，噘起了红唇。 只是那双眼睛却仍然不肯与法清对视，四处闪烁，似乎想找个角落隐藏起来。 “……” 法清愈发不解了。 索性他也不多想，直接站起身伸出手，捧住碧瑶的小脸，在她略微有些抗拒中抬了起来，旋即…… 啵—— 碧瑶瞬间瞪大眼！ 震惊地看着法清一触即分，脑子陷入宕机！ 法清状若无事般一笑，掐了掐碧瑶的脸蛋，嫩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你……唔——！” 一笑之下，碧瑶终于回过神，顿时神情羞怒地瞪着法清，口中刚吐出一个字，便又被法清堵住！ “……” 碧瑶的身体由挣扎绷紧、到渐渐放松，直至最后身体酥软，眼中一片迷离之色。 法清伸出右手顺势一探，以公主抱的姿势将碧瑶托在怀里，免得她因为身体失去力气而摔倒。 虽说碧瑶如今意识与元神黑莲相连，但这具身体却依然是当初的那具，之前不过是被蕴道珠融入合欢铃内，肉身与法宝合而为一，免得因穿梭时空乱流导致肉身被毁。 所以法清的举动主要是为了碧瑶不会摔倒出丑，因为一旦她身体酥软到完全失去力气，恐怕跟一个普通少女没什么两样，法清为了防止被骂，十分殷勤地主动把她抱了起来。 至于其他一些小心思，那都是旁枝末节，无关紧要，无关紧要！ …… “拿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碧瑶终于渐渐恢复冷静。 脸蛋一红，嗔怒地打了下法清，让他那只无关紧要的爪子赶紧挪开！ “咳——” 干咳一声，法清脸色老神在在，看不出丝毫异状，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哼！” 碧瑶可爱的抽了抽琼鼻，身形一闪，娇躯已站在了法清身侧，只留下法清有些意犹未尽的回味表情。 “……” 深吸了一口气，碧瑶暗自告诉自己莫生气，这臭和尚向来假正经，见到自己生气说不定还会装无辜！ 冷冷地看了法清一眼，碧瑶也懒得多想了，直接便附到法清耳侧，将自己刚刚纠结不已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就算借着这股恼意狠下心说出口，但话到嘴边，碧瑶还是有些羞涩起来。 “满足这股欲念便可，元神黑莲可趁机将其炼化。” 声音似乎像碧瑶的态度一般，冰冷无比！ 但细细聆听，又能听出些许颤抖。 “！！！” 法清瞬间秒懂，心中涌出一股不敢置信之意！ 有些羞怯、有些担忧、更多的却是羞耻。 然而下一刻…… “满足？怎么满足？” 法清就好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十分纯真无邪的追问道。 “你！” 碧瑶美目睁大，死死地瞪着他，就像在瞪着一个牲口！ “嘿嘿……有劳女施主为贫僧解惑。” 法清恬不知耻的一笑，旋即神情极是诚恳严肃的请教起来。 “……” 仿佛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碧瑶脸色渐渐变得无力。 终于，心若死灰地闭上眼。 “就是让你（点击查看隐藏内容）……” 语气充斥着自暴自弃。 可再度细细聆听，似乎有些…… ？ 第三十章 去留 “她怎么办？” 祖魔山一片狼藉的大地上，不知怎地，碧瑶已背靠在法清怀里。两只大手环住她小腹，令后背紧紧与那雄壮结实的胸膛相依。 脸上有些红扑扑的，残存着些许挥之不去的羞意，似乎是两人刚刚……又进行了一番让她脸红心跳的暧昧之举？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被法清搂进怀里，碧瑶目光有些羞赧躲闪，回想自己适才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羞耻地恨不得用脚丫在地上抠出两室一厅。 但随着目光闪烁，她的视线忽然捕捉到了不远处仍自昏厥的白龙，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迅速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闻言，原本正自俯视着她的法清，眼神渐渐从调笑转为淡然。 微微皱起眉，心中也有些犹豫。 原本按他刚刚的打算，是打算把这条龙生吞活剥吃了补充能量，但此刻邪念被压了下去，他已没有这个想法。 “……” 半晌没有听到法清回应，碧瑶顿时有些疑惑地仰起头看着他。 此时此刻，法清看似是在凝视着敖宓的龙躯，实则目光没有半点焦距，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见状，碧瑶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两人呼出的气息似乎都能彼此交互，碧瑶嘴角不知不觉又抿起一丝笑意。 不过只是片刻，法清便回过神，似乎感觉到了异样，朝碧瑶看去。 “咳！” 碧瑶下意识有些慌乱，脸颊泛起一丝红润，却又转瞬间清脆的干咳一声，故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怎么，现在反而舍不得啦？” 语气娇嗔，仿佛在闹小情绪，实际上却是在掩饰她刚刚有些花痴的样子。 “嗤——” 法清本来淡然的神情在面对碧瑶时，几乎瞬间便抛置于脑后！ 喷笑出声，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小把戏被他一眼看穿，不仅没能骗到他，反而因为碧瑶的神态过于可爱，让他不禁手痒起来。 指尖从滑嫩的肌肤上划过，令法清心头一颤，几乎有些爱不释手，忍不住将手又伸了过去。 不过这次碧瑶可早有准备。 啪——！ 玉手一把将爪子拍开！ 碧瑶红着脸，神情俏生生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嗔怒之余又泛起一层汪汪水意。 “你好烦呀！” 娇嗔了一句，碧瑶仿佛一只扭来扭去的蚕宝宝一般，想从法清怀里挣扎出去。 不过那毫无力气的动作与其说是挣扎，倒不如说是撒娇。 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沉睡了二十多年之后重新苏醒，两人现在什么话题都会不自觉的跑歪，恨不得黏在一起。 看似碧瑶更理智一些，但实际上却是完全乐在其中。 就这么又腻歪了一会儿，动静终于再度平复。 碧瑶发丝有些凌乱、脸颊有些嫣红。 看着微微颤动、似乎是龙身在自发疗愈身体的敖宓，神情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小和尚，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她一路上倒是未曾对你显露恶意，只是对你的身体有些……图谋不轨。” 碧瑶促狭地看了看法清，言语间似乎有些调笑。 “咳咳……” 法清脸色有些尴尬。 他也有这段时间的记忆，自然知晓碧瑶所说不假。不过这个事碧瑶可以调侃，他可丝毫不敢乱说，免得引火烧身。 直接将碧瑶后面半句忽略，法清脸色严肃地皱起眉头。 “佛陀手中的棋子罢了，的确对我无甚恶意，但目的恐怕也没那么单纯。” “何况那股佛光与佛念皆是自她身体降临，就算非她本意，她也难逃其责。” “唔……那你是说……” 看到法清故意转移重点，碧瑶嘻嘻一笑，也不在意，顺着他的话语有些猜测起来。 “囚禁起来吧，虽然罪不至死，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法清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 “我们苏醒尚且不久，这具身体之前也只是一介凡人，不知晓修炼界的事，倒可以通过她大概了解一下我们如今的处境。” “而且……” 法清拉着长音，意识中出现连翘这个名字。 陌生又有些耳熟，一部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从记忆深处浮现。 “白蛇……” 淡淡呢喃出声，法清心中有些了然。 若是这个世界，那么出现文曲星君、佛陀、太上老君等等，那便十分正常了。 虽说那部电视剧的情节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但他至少还记得白蛇传的背景，乃是真正存在仙神的世界。 这样来看，自己应更为谨慎才对。 他才刚刚度过雷灾，尚且还需度过火灾与风灾才可成仙，自己在祂们面前恐怕只是个小虾米。 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成为仙神的方法，想当然的以为周天神佛皆是修炼而成。 但法清心中，还是有一丝疑惑。 倒不是因为意识刚恢复时，他就能与文昌帝君交手的事。 对此他反而还能理解。 吞噬魔君乃至炼化魔道本源后，他明显感觉黑莲产生了极为玄奥的变化，与此同时，整个魔道给他的感觉也十分亲切，似乎随手便能借用魔道之威御敌。 这不是错觉。 渡劫时之所以不用，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足以硬抗雷灾，不需要外力相助罢了。 但无论是当着文昌帝君的面生生碾碎文曲星辰，还是眼看太上老君降临也毫不慌乱，他依仗的皆是魔道之力，而非他本身的力量。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当时他还未翻阅许清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这些仙神的身份，只是判断为敌人而已。 若放到此时，他倒不至于会束手就擒，只是态度起码会相对缓和一些。 毕竟太上老君的神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任谁也不敢太过放肆。 但是除却这些以外，他记忆中可清晰的记录着那些仙神为他大打出手，连他的意识都被佛陀之念所占据、更被文曲星君所入侵。 可最终他却安然无恙，反倒对方落了个被吞噬的结局。 吞噬魔君和炼化魔道本源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当时元神黑莲可没有与魔道形成这般密切的联系。 那是蕴道珠太强？ 还是……对方太弱？ 法清目光闪烁了下，总觉得有些不对。 …… 另一边，龙族的身体果然非同凡响，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龙躯便渐渐虚化、缩小，凝聚为一具人形。 白色的鳞甲自动化为一袭白裳，素净雅致、纤尘不染，别说清水洗涤，便是除尘术也无须施加，倒是十分省事。 不过眼下敖宓还在昏迷不醒，只是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法清淡淡看了她一眼，双眸忽然一黑。 一朵黑莲，自眼中悄然浮现。 悠悠落在她身子上方，朦胧的紫光将其身体笼罩，逐渐纳入黑莲之内的另一方空间。 存在于空间内的幽暗气息足以压制住她的修为恢复，不必担心她会恢复修为寻机逃脱，镇压与囚禁一体，一举两得。 “我们现在去哪？” 碧瑶歪歪头，与法清对视一眼，语气里有些好奇。 “……” 这个问题，刚刚在考虑如何处置敖宓时，法清心中便已有答案。 他虽不知外面的情况，但佛陀的一缕佛念被他吞噬乃是事实，前不久更亲手让文曲星君彻底陨落，佛道两教可谓被他得罪了个遍。 这样一来，他不如在魔道之内找个落脚之处，先行收集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而且蕴道珠尚且需要四十来年的时间方可集齐下一次穿梭的能量，时间很长，他也不必特别着急。 眺望了一阵远方，法清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就留在这里。” 说话间，手掌轻轻一握。 轰！ 遥远的天边出现一只漆黑虚幻的大手，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在漫天魔气中将其裹挟而来！ 砰砰砰—— 重物坠地之声。 “咦？” 熟悉的几道身影，正是魔道圣君与他的几个魔将。 法清对其他几个倒是不认识，唯独阳、魔、境，印象还颇为深刻。 果然世间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他早已感知到有人窥探，却似乎是心存忌惮不敢靠近，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 只是刚刚发现对方想要逃离，才直接运用魔道之力把他们抓了回来，倒没料想到抓到熟人了。 还未等他说话，便见其中一红衣女子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全身匍匐在了地上！ “参见圣君！参见圣君！！” “小魔以前是魔道七魔将中的人魔将，对魔道十分熟悉，可以帮圣君迅速掌控魔道。” “之前不知圣君身份，大胆冒犯圣君，求圣君留小魔一命！” 一番话虽然语气急促，却有条不紊，似乎是早已准备好了。 且不说魔道圣君和其余诸魔将惊怒与羡妒的眼神，法清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挥出一道法力。 撕拉—— 犹如实质般的撕裂声传来。 人魔将婀娜有致的身体和妖冶魅惑的容颜逐渐变化，化为一个体型粗壮、青面獠牙的丑陋魔人。 那身红装依然穿在身上，与他这幅外貌搭配，显得极是违和！ “……” 人魔将的身体瞬间一阵颤抖，却不敢反抗。 青面獠牙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冲着法清摇尾乞怜，仿佛一条狗一般。 法清也没想到其本体是这般模样，只是感觉人魔将有所伪装，方才将其伪装的代表化去。 有些无语地轻叹了一声，忽然感觉身旁有些异样。 一回头，正是碧瑶拉了下他的袖子，眉宇中一片嗔怪之色。 红润的小嘴没有开口，不过一道略显埋怨的悦耳柔音出现在意识内。 “快把他变回去！你辣到本姑娘的眼睛了！” “……” 法清听到这声音倒是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急于询问，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一丝漆黑如墨的灵力出现在指尖。 咻—— 指尖轻轻一颤，令这丝灵力瞬时没入人魔将体内！ 嘭！ 人魔将的身上顿时爆发出强烈的黑光！ 霎时间，骨肉不断抽搐、断裂、重塑，痛的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一时间神情痛苦中又充斥着绝望。 不过待到光芒隐去之时，他仍然好端端的趴在地上，气息急促、却强劲有力，并无任何受伤的迹象。 又惊又疑地睁开眼，一具魅惑天成的女子娇躯浑然显露，映现在他……不，是她眼中。 人魔将目光刹那间露出极度震惊之色！ 虽然关键部位被遮住，却仍然看得出身体凹凸有致。除却肤色偏棕黑、各处有些纹身般的魔纹外，几乎与人类女子无异，若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这具身体是个魔族！ 人魔将那极度震惊的眼神转瞬间化作无比惊喜的模样，喜悦之意十分明显的显露在脸上。 “小魔叩谢圣君赐予本源之力，让小魔重获新生！” 人魔将跪伏在地上，朝着法清连连叩首！ 这一次的声音可谓是言真意切，诚恳无比。 她做梦也没想到梦寐以求的魔道本源，竟然不是自己臣服已久的魔道圣君赐予，而是从新圣君手中获得！ 她乃诞生在魔道本土的魔族，躯体与其他魔族一样强横、粗壮，唯有衍化出魔道万物的魔道本源之力方可令她从本质上改变性别。 法清正是看出这一点，才千金买马骨一般赐予一丝本源之力，果然令她心悦诚服，彻底接受了新主人到来的事实。 淡淡一笑，法清微微抬手，一道魔气自动令其站了起来。 “圣君？” “听你的意思，我如今已是魔道之君？” 法清语气似乎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是自然，圣君如今完全执掌魔道权柄，一声令下便可言出法随，乃是真正的魔道君主，无人胆敢违逆！” 人魔将娇笑着解释了一番，如今她的模样甚至比原先的伪装更为诱惑、自然，便是法清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 法清微微点了点头。 取得魔道圣君之位的并非是他，乃是元神黑莲。但对于被抓至魔道的原因，他倒有了几分猜测。 恐怕之所以二十年无事，却在如今引人注目，原因是出在了与他一同复苏的黑莲身上！ 与此同时，人魔将仍在继续说下去。 “小魔是上任魔君的手下，对魔道的情况十分了解，可辅佐圣君掌控魔道，还望圣君允许~?” 说着说着，她似乎十分不经意的露出一个诱惑姿势，楚楚可怜地看了法清一眼，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深深媚意。 第三十一章 敢当着碧瑶的面诱惑我? 气氛忽然有些凝固。 法清幽幽看着人魔将，神情平静，不带丝毫表情。 只是那目光却令人魔将表情渐渐僵硬，只觉浑身如堕冰窖一般，阴冷、压抑。 法清那双看似清澈平和的眼瞳在她眼中犹如厉鬼似的冷漠阴寒，直刺心神！ “贫僧……是不是看起来脾气很好？” 声音云淡风轻，仿佛一阵清风拂过，不带丝毫戾气。 但人魔将的神情，却霎时间变得惊慌！ 想开口，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她的嘴巴，严丝合缝、寸隙不露，甚至连呜咽声都叫不出来！ 而下一刻，她连这些感觉也消失了。 浑身突然一轻，身体犹如烂肉般瘫软在地上，她的意识渐渐陷入昏沉茫然之境。 凡生灵者皆有其魂，无论人仙佛妖魔。 或许有大神通者可以将肉身与神魂炼为一体，但这明显不是人魔将能够达到的境界。 只见她魂魄法清生生抽出，茫然飘在体外。 一阵诡异阴风拂过，吹在了人魔将的魂魄上。 刹那间…… “啊！！！” 人魔将的魂魄发出万分痛苦的嘶吼，却只能看到形状，听不到半点声音。 可纵然如此，那无比狰狞、犹如在经受千刀万剐的痛苦表情，令见者无不自动脑补出一声声惨烈嚎叫！ 形影不断抖动，魂体逐渐透明。 过了好一会儿，法清终于挥挥手，阴风散去，令人魔将的魂魄回到身体。 “唔……” 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轻哼。 人魔将第一时间并非露出什么痛苦或求饶之色、而是变得有些木然呆滞，仿佛已被剧痛折磨的失去意识，像个傻子一般。 而魂魄所遭到的折磨也直接反映在躯体上，她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无神、浑身无力，犹如生了场大病的凡人一般。 不过法清没有理她，转而看向了魔道圣君与诸魔将。 仍自平静一笑，却令几个魔将有些不寒而栗，便是那魔道圣君也只是看似沉稳，实则充满戒备警惕、隐隐还有些惧色。 “贫僧初来乍到，此前也不知晓魔道的情况，还需诸位说一说各自的身份。” 语气温和，听起来人畜无害，便真如一个心性平和的僧人一般。 只是刚刚针对人魔将不加掩饰的一番举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法清就是在千金买骨、杀鸡儆猴，由不得他们放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有的面沉似水、有的面露犹豫。 终于，病境二魔将对视一眼，仿佛同时下了决定。 不敢看魔道圣君与阳魔将的脸色，低着头急行几步绕至前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魔等乃前七魔将中的病境二魔将，如今皆愿臣服圣君，此后必会为圣君鞍前马后、万死莫辞，求圣君收留，绕我等一命！” “哦？” 法清看着两者不断叩首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贫僧也不勉强，那便如你们所愿吧。” “只是……贫僧有一事不解。” “多谢圣君！多谢圣君！圣君请讲，小魔等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贫僧想知道……所谓七魔将之称，乃是何意？” 语气幽幽，仿佛好奇，又似乎是在逼他们说出来。 二者出来之前的神态全被法清看在眼里，就算他的确不清楚这几个的身份，但此时也看出谁是头头，谁是手下了。 “……” 两魔将霎时间面露难色。 只是他们在见到魔道圣君的圣君之位被剥夺时，心中便升起转投他处的念头，如今既已主动投靠法清这位新圣君，那便不可能再首尾两顾。 何况有新圣君的庇护，这位曾经的魔道圣君生死尚且另说，何必怕他？ 咽了口唾沫，两魔将心里凭空多了股底气，脸上瞬时化为谄媚之色。 “启禀圣君……” 看来人性与魔性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二者反叛的十分彻底，不止一五一十的将身份说清，还主动考虑到法清那句‘不知魔道情况’，将整个魔道的局势都全部讲了一遍。 其中，自然包括他们的前君主，魔道圣君。 毕竟同为魔将，纵然地位处于最低，但依然属于魔道圣君心腹的范畴，对这些东西自然有所了解。 约摸一刻钟左右，两者终于彼此配合着将大概的情况讲完，令法清终于对自身处境有些了解。 不过只待他们话音一落，人魔将有些沙哑的声音便即出口。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人魔将脸色仍然苍白，但放在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反而平添一抹病态之美。 然而目光和神态却拘谨无比，再不敢放肆半分。 “圣君，他俩只是提到了魔道局势，有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尚且未提，可需小魔补充？” “……” 在病境二魔将惊疑不定的眼中，法清淡淡看了看她。 “说。” 人魔将暗自一喜。 刚刚自己果然是被当成了立威的手段，实则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她之前大喜之下的确有些得意忘形，竟然没注意到这位新圣君身旁的女子。 余光不露痕迹的看了眼那双雪白的靴子，与法清离得极近。魔道特有的阴风吹过，令靴子上的水绿色裙角拍打在法清腿上，明显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 心中犹有余悸的庆幸一番，人魔将不敢卖关子，在病境二魔将懊恼不甘的眼神下，将当初魔道圣君安排命令时所透露的信息，以及法清之所以被掳至魔道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 末了，又介绍了一番老魔君与文昌帝君等的身份，似乎是觉得法清对这个也不清楚。 “……” 尽管后面的事情碧瑶已经跟他讲过了，但法清也没有拦住人魔将的话。 只是神情间，有些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 “仙佛对我虎视眈眈、魔道圣君也视我为应天命而生的魔道之子……” “可我分明乃是自外界而来，甚至连转生投胎都没有，只是鸠占鹊巢一般占了个身份，使肉身重新成长了一遍。虽有新的意识诞生，但那也是源自于主意识衍化，而非真正的新生命，何来什么魔道之子的说法？” “而且她说二十年前魔道出现过震动，不久前这股震动又一次出现，而且更加剧烈。两个时间分别对应着我二十年前来到此界、二十年后意识恢复，恐怕不是巧合……” “莫非……被我言中了？” 法清目光闪烁了下。 意识恢复后，根据许清的记忆画面，他已对当前面临的局面有些猜测。如今人魔将的话更是与他的猜测相对应，堪称不谋而合。 尤其是那句魔道之子。 无论是体内的魔罗经功法，还是引人注目的眉心异瞳，全部来自于黑莲。而除了这些之外，自己身上并没有其他的魔道法宝或神通。 看来用不着所谓的恐怕了，根源的确就是出在黑莲上！ “但黑莲与魔道之间有如此影响，甚至魔道本源也被黑莲所炼化，连带着执掌魔道的权柄也落入我身上，难道这世界的魔道真的与黑莲有什么联系？” 法清心中有些疑惑，又有些新的猜测。 另一边，人魔将已悄然收声，躬身而立，不敢惊扰法清冥思。 但沉默许久的魔道圣君见到法清出神的模样，眼中顿时一亮！ 他那老不死的父亲已彻底陨落，他的神位也已被剥夺，继续留在魔道的话，最好的结果无非是成为这人的手下。 但这只是最好的结果而已，设身处地的想，若他是法清，必不可能留下后患！可能性最大的，怕是会亲手将他这个‘前朝君主’彻底斩杀！ 推己及人，他蛰伏半天未曾说话，任由自己这些手下背叛而不理，就是为了恢复法力！ 统率魔道这么久，就算失去了魔道圣君身份，他也有后手逃生！ 何况…… 魔道圣君心中冒出一股嫉恨之意！ 哪怕对方不会杀他，他也绝不接受自己沦为阶下囚一般的奴仆！ 自己乃是魔道第一位魔君的子嗣，更亲自执掌了数千年魔道，这什么魔道之子算什么东西！ “得罪了道佛两教，魔道的力量也在日渐衰落，看你能猖狂多久！” 魔道圣君目光深处浮现深深的恨意，却又不敢真正显露，免得引起法清反应。 扭头暗自和阳魔将打了个眼色。 谁也不知道，阳魔将乃是与他一同降生的亲兄弟，上古魔君的子嗣实际上有两个！ 只是因为尚未出生时，阳魔将的魂魄便被他无知觉地吞噬了一般，方才对外宣称只有一位子嗣。 而阳魔将，则成为了近乎他第二尊化身的存在。 这便是阳魔将自始至终都对他永远忠诚的缘由，也是他能够魂念寄身于阳魔将体内的原因，因为阳魔将的其中一部分魂魄，就是他！ 双魂合一，以献祭其中一道魂魄为代价，便可以施展上古魔君为他量身打造的逃生禁术：魔魂渡！ 不过这秘术仅能对自己使用，其余的手下他就管不着了。 当然，除却阳魔将外的六个贴身手下，如今妖魔将已死、人病境三魔将皆叛变，只有阴、鬼二魔将尚且在旁。 阴魔将会留下他不意外，倒是鬼魔将竟然也这么忠心，倒是出乎他意料。 “既然这么忠心，那便为本君最后尽一次忠吧。” 魔道圣君心中暗自嘿嘿冷笑。 只是下一刻，却独对阴魔将略微有些不舍。 阴魔将可谓魔族中极为罕见的天才，降世便带有一丝魔道本源之力。 他以阳魔将的身份处心积虑的撬开阴魔将心房，便是为了将其绑在身边，有朝一日自己本体遇到瓶颈之时，便可夺其元阴、吞噬那道本源之力，助自己修为突破！ 可惜，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暗叹一声，心中顿时愈发嫉恨法清！ 他执掌魔道数千年，却直至如今都无法完全调动魔道之力，这小子竟然不要钱似的把魔道本源赐予那个叛徒！ 目光变得极为阴冷，此时因神位强行离体而造成的伤势也渐渐压了下去。双手悄无声息的在两侧各掐起一道怪异而别扭的指诀。 若以上帝视角观看，便可发现阳魔将同样不动声色地捏出了指诀。 但那形状，却与魔道圣君正好相反。 似乎……魔道圣君的指诀是他的倒影一般，才显得别扭而怪异。 一丝莫名的联系出现在两具身体的识海，仿佛两者的意识可以以此而进行交汇。 “祭！” 齐齐在意识中大喝一声！ 两股意识瞬间凝结在一起，化为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 “嗯？！” 元神黑莲猛然一颤，霎时间打断了法清的沉思，瞳孔化为纯黑之色，骤然扭头盯着魔道圣君！ 与元神黑莲一体的碧瑶也同样看了过去，不过她终究乃是寄身于元神黑莲，而非真正由元神黑莲蕴化而出，不像法清感知的那么清晰！ 心中冒出一股极度渴望之感，但还未等法清有所动作，便见看似忠心耿耿站在魔道圣君身后的鬼魔将刹那间出手！ “死！” 鬼魔将原本阴柔的气息瞬间变的凶戾，全身上下透露出同归于尽般的惨烈之意！ 轰！ 仿佛携带着无尽恨意撞在魔道圣君身上，下一刻便见其主动爆裂阴丹！ 噗！ 魔道圣君与阳魔将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意识交汇融合的那道模糊黑影几乎要为之溃散！ 尽管以魔道圣君的本性，就算再放心也会有所防备，但他终究已经失去了神位，仅凭修为硬抗，根本挡不住鬼魔将的决死自爆。 但法清却骤然面色一变！ 鬼魔将此举看似是帮他将魔道圣君留了下来，实际上却让他心里一阵惊怒！ “唵！” 身影一闪，瞬间口吐真言将鬼魔将轰飞出去，在半空中炸成粉碎，彻底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挥手是一朵黑莲浮现，绽放出璀璨的紫光，将魔道圣君与阳魔将的身体保护了下来。 他没兴趣管鬼魔将是否与魔道圣君有什么深仇大恨，元神黑莲的传来的模糊本能才是目前最紧要的。 只是稍稍稳固了一下，法清便神情一凝，周身黑光大现！ 霎时间，他的身旁犹如黑洞一般，深邃而黑暗。无论是魔道圣君还是阳魔将，乃至于脚下的大地，都与他一起消失在黑暗内，仿佛已被黑暗覆盖！ 碧瑶的脸色骤然一变，身体忽然消散！ 肉身重新变为一枚铃铛，遥遥飞入黑暗之中。意识则化为一道幽光，融入元神黑莲之内。 当—— 悠悠一声钟鸣。 黑暗中，元神黑莲携带着法清的神魂离开识海，将黑莲本体展露在外！ “摄！” 冥冥中仿佛传来一声低喝！ 魔道圣君与阳魔将意识相融后的模糊黑影，仿佛遭到时间の停止一般，突然一动不动！ 在元神黑莲本体的召唤下，黑影又开始不断颤动，将两者的意识不断磨灭！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渐渐缩小，一朵黑色的莲花残瓣，幽幽悬浮在眼前！ 第三十二章 莲灵 幽光浮沉，紫芒闪烁。 半雾半朦的氤氲气息渐渐将这片黑暗点亮。 亿万年的禁锢被悄然打破，元神黑莲仿佛感应到了召唤，在空中划过淡淡紫痕，向莲花残瓣靠近。 在接触的一刹那…… 轰！ 元神黑莲刹那间仿佛由虚转实，获得了本质上的造化！ 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淡漠无情的眸子缓缓睁开。 纵使相隔无数时空的界限，也依然将视线延伸了过来。 刹那间，神魂融入元神黑莲的法清念头一震！ 仿佛直面上苍一般，一股漠然无情、苍茫浩瀚的飘渺气息涌现在心头，甚至将他意识压制得近乎停滞。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蕴道珠悠悠一颤。 嗡—— 淡淡的清光洒落，将元神黑莲全然遮掩。 顿时，法清浑身一松，仿佛那道目光已被蕴道珠屏蔽。 此时此刻，元神黑莲与黑色莲瓣方才真正开始融合！ 然而，下一刻…… 砰！ 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令法清意识一黑！ 神魂刹那间如堕深渊，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出现在他意识内。 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反抗，最终都只能发现自己坠落的越来越深。 意识不知不觉开始模糊，一幅幅支零破碎的残破画面，浮现在元神黑莲之内！ …… “啊！” 不知过了多久，法清好像被惊醒！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还在元神黑莲内，周围萦绕着紫黑色的光芒。 神魂刺痛无比，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法清突然想起来，自己意识昏迷前好像看到了什么莫名的场景。 但此时再开始回忆，只能看到那些残存在意识中的画面不断变幻，混乱无序，犹如一团乱麻，辨认不清。 “不！不对！” 法清突然神魂一震！ 记忆告诉他，还有两幅是可以看清的！ 一幅似乎是那个场景中间的部分，此时回想起来，只记得画面中无穷无尽的杀伐之气满天萦绕，依稀间似乎有四柄古剑一闪而过，却根本看不清模样。 但另一幅，却是最后的场景！ 在想到这里时，最后一幅画面的景象，也悄然浮现在意识之内。 法清惊然发现，那双如上苍降临般漠然、无情的苍茫目光，竟然再次降临！ 猛地。 这道目光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眼神缓缓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下一刻，目光一定！ 视线，突兀地落在法清身上！ 轰！ 哪怕法清此刻为神魂意念之身，也骤然感觉浑身毛骨悚然！ 视线愈发清晰，仿佛要穿越无数时光，从画面中走出来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候，画面轰然破碎！ 一缕清光悄然拂过，令法清的目光渐渐陷入茫然。 蕴道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令这仅剩下的两幅画面如同其他的一般，悄然淡化、隐没。 没入法清记忆的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似乎……蕴道珠并不希望他见到这些东西。 或者说，是他目前还没有资格接触。 …… “小和尚……小和尚……” 恍惚间，法清感觉有一道声音在呼唤自己。 这声音如此熟悉，令法清下意识想要回应，却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谁呢？ 是谁呢？ 法清神魂恍惚、苦苦思索。 突然，法清想起了她的名字。 “碧瑶！” 嘭！ 朦胧的意识轰然崩溃！ 法清腾然起身，猛地睁开眼！ 果然，一道熟悉的倩影半蹲在自己身前，似乎还被自己的突然起身吓了一跳。 他没猜错，下一刻便见受惊的碧瑶神情化为嗔色！ “臭和尚，你吓到我啦！” “……” 法清苦笑一声，刚想说话。 但下一刻，他却发现附近有些不对。 一片黑暗的空间无边无际，身下乃是一朵硕大的莲花。 散发着氤氲清光的蕴道珠悠悠闪耀，只是看着便能令人心神安定。 这里分明是他的识海！ 法清愣了下，此时才发现自己与碧瑶乃是神魂形态，并非真正的肉身。 元神黑莲不知何时，已带着他的意识返回了体内。 “……” 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令法清不自觉闭上眼，转瞬间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法清心中一阵愕然。 蕴道珠只是屏蔽了那些远古画面的信息，并非直接从记忆中抹去，所以那些记忆并没有断档，只不过变得模模糊糊，不可言状。 皱了皱眉，法清有些好奇是什么景象会引起蕴道珠的反应，令他把这些记忆全部遗忘。 不过好奇心害死猫，他也只是好奇一下，并不想真的探究。 只要自己修为达到某种境界，这些记忆应该会自动浮现，不用拘泥于一时。 心思一转，法清睁开眼，入目之际仍是碧瑶与元神黑莲。 “碧瑶，你……” 不知为何，法清感觉眼前的少女莫名出现了些变化，却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嘻嘻——” 碧瑶抿嘴一笑。 旋即神情一凝，元神黑莲微微颤动，她的手心浮现一朵莲花。 伤心花早已遗落在诛仙界内，此时她手中这朵莲花幽光闪烁，正是迷你版的黑莲。 而在掌心黑莲浮现的一刹那，碧瑶的气息变得极为玄奥。 身着水绿色衣衫的娇躯绽放出淡淡幽光，不知不觉化为一袭紫黑色长裙，整个人散发的气息与元神黑莲一般无二。 不过她似乎不喜欢这个颜色，瞥了长裙一眼，霎时间再度幻化为淡绿的颜色。 与此同时，神情变得巧笑嫣然起来，如月牙般的眼眸一眨一眨地看着法清，似乎在期待他主动发现。 “你这是……已经真正与元神黑莲合为一体了？” 法清震惊之余又露出喜色，只是这番变化让他深深不解。 “嘻嘻……” 碧瑶笑嘻嘻对着他，眉宇间有些得意。 “本姑娘以后可不是什么寄居的身份了，而是与元神黑莲相伴相生的莲灵~” 说完，似乎发觉有些口误，又小脸认真地纠正道：“不对，是灭世黑莲。” “……” 法清愣愣的看着她。 元神黑莲？ 灭世黑莲？ 只是换了两个字，含义可大不相同。 联想到之前元神黑莲仿佛由虚转实之举，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十二品……灭世黑莲？” 第三十三章 熔炼 魔道，圣君府内。 往昔阴气森森、凶邪诡异的府邸，如今已焕然一新。 倒不是说有多庄严神圣，只不过是被法清亲手以法力涤荡了一遍。 色调还是那般阴暗、压抑，但那些魑魅魍魉般的污秽之物却被清然一空，此时魔道圣君府给人的感觉再非之前的诡异阴森，而是一股厚重压抑。 仿佛只是站在门前，便可让人心神凛然、不敢造次。 但实际上，整座圣君府显得十分冷清，也并无什么守卫侍从存在。 此时，圣君府的一间密室内。 幽幽的紫光将本就漆黑的房间全然笼罩，甚至从屋内探出去，形成一层妖异的屏障。 法清现出常人大小的六欲魔身，盘膝悬浮在半空，面前是一朵幽幽的黑莲。 神魂所化的虚幻火焰不断在黑莲下面灼烧、熔炼。 终于，在某一刻。 “咄！” 口中暴喝一声，遍布魔纹的眼眶内，瞳孔化为一片浓郁的紫色！ 黑莲霎时间剧烈颤动，忽的变大，忽的缩小，里面仿佛有一道身影也在里应外合的冲击！ 神魂之火愈来愈旺盛，法清额头冒出一层层细汗！ 僵持了两盏茶的功夫，法清衣衫几乎湿透，浑身汗如雨下！ 然而他的目光却越来越亮，神魂所化的火焰已被他催动到极致。 不知在哪一瞬，眉心竖瞳骤然大开！ “炼。” 幽幽的低语在冥冥中出现。 漆黑的魔瞳刹那间射出一道雾气蒙蒙的神光！ 法清意识中所有的神魂之力尽皆离体而出，朝黑莲轰去！ 嘭！ 摇摇欲坠的先天神禁，在这道神光的冲击之下，彻底粉碎！ 灭世黑莲，瞬间与法清形成一股如臂使指的联系！ 此时既可以叫其灭世黑莲，亦可称其为元神黑莲。 因为黑莲的本体，已再度与法清的神魂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恍惚间，两者好像有一股水乳交融之感。 不对…… 黑莲本身是没有意识的。 那与法清水乳交融的是…… “唔~” 一道柔媚入骨的轻吟声出现在法清耳畔。 在黑莲内与一道朦朦紫气交缠不止的神念瞬间返回法清体内！ 承载着碧瑶肉身的合欢铃自动浮起，与那道朦朦紫气合而为一。 一具娇软的躯体，从半空落入法清怀中。 碧瑶面色潮红，目光中满是迷离之色。 便是法清的眼神，如今也同样充斥着深深的回味，嘴角不觉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神魂彼此毫无保留的融为一体，这种感觉法清还是第一次体验。 但下一刻，只见其眼眸深处，一股妖异深邃的欲念出现，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 法清瞬间神色一冷！ “滚！” 识海中一声厉喝！ 那股欲念不甘地反抗了一阵，却终究被压制了下去。 但欲念的颜色，似乎又深沉了一分。 法清当然察觉到了这情况，却只是冷眼旁观，毫不在意。 回过神，碧瑶也渐渐恢复过来。 神情间似乎还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一脸惊喜！ “本姑娘终于出来了！” 碧瑶长长吁了一口气，欢呼一声，勾住法清的脖子，眉宇间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 “想不到这里竟然存在着灭世黑莲的残瓣，而且与元神黑莲相融合，竟然可以化为一品的灭世黑莲。” 哪怕四十九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但再度念及此处时，法清仍是免不了感叹。 “哼！” 碧瑶娇嗔一声，板着脸瞪着他，神情间似乎有些委屈。 “别生气嘛，好歹也真正成为了莲灵，以后你可是我真正的贤内助了。” 法清一脸好笑的低下头，眼神中有些揄揶。 恍若隔世一般，浮现了一个多月以前的记忆。 …… 当初发生在祖魔山上发生的一系列剧烈变故，如今已然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彼时法清与碧瑶尚在意识内交谈，却突然冒出一道神光，将碧瑶带入了元神黑莲……不，当时应该是灭世黑莲之内。 这时候法清才发现，原本与他神魂融为一体的黑莲，不知不觉竟出现了一丝隔阂。 纵然依旧存在于他的意识内，却再无之前心神相融的紧密感。 其原因，便是因为黑莲内莫名多出了一道先天神禁！ 当时法清发现自己一时半会难以破去这道神禁，只得暂且退出了识海。 魔道圣君和阳魔将早已在元神黑莲的蜕变中彻底湮灭，独留下一个阴魔将未曾臣服。她当时仿佛生了死志一般，想要与法清殊死一战。 可惜，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本就有些烦躁的法清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翻手便将其镇压！ 随后更将阴魔将的肉身魂魄，彻底碾碎！ 如她所愿，让其与阳魔将一样，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纵然在灭杀的过程中，他发现人魔将身上携带着一丝魔道本源之力，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源之力对其他魔道生灵很重要，可对他来说，完全可有可无。 况且发泄归发泄，他也有另一层意思。 当时虽借人魔将立了立恩威，然而若想真正竖起威严，总归需要森森白骨作为铺垫。 杀个阴魔将，也算是给这三个手下长长眼。免得不知死活的以为他脾气好，徒增许多烦人事。 在这之后不久，在三魔将的引领下，法清便亲身降临到这座现成的魔道圣君府，将其变成了自己的形状。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来圣君府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找个临时落脚之处，除此之外，他着实兴趣对魔道实行什么真正的统治。 当时便对三魔将下令，魔道中的一切运转，一应从旧。 随后便以圣君的身份，向整个魔道昭告他的到来，便让人心浮动的魔道再度安稳下来。 毕竟魔道圣君这层身份所代表的权柄，在魔道本就属于绝对强势的力量！ 何况法清并没有打破什么秩序或平衡，反而在圣君府的一个多月都是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诸多妖魔对此放松之余，也是乐得见到一位不理俗事的圣君上位。 然而无论是他们还是最先投靠法清的三魔将，谁也不知道，他深居简出的原因，一来确实不想管事。 二来……便是在研究黑莲内的先天神禁！ 冥冥中仿佛受到了黑莲本能的指引，法清以神魂之火足足熔炼了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在黑莲本身的配合下，将那道先天神禁炼化！ 而伴随着先天神禁的消散，作为莲灵被困于黑莲内近两个月的碧瑶，也总算重获了自由。 第三十四章 盖章 “呸！” 碧瑶脸颊泛红，在法清怀里啐了一口，眼神妩媚的横了他一眼。 勾着他的脖子，娇声嗔道：“什么贤内助，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 法清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 但碧瑶却并未关注这个，而是娇嗔过后便伸过小手拍了拍遍布魔纹的脸颊。 “快变回去，你这个样子难看死了。” 语气里有些嫌弃，但身体还是贴的那般紧凑。 法清一反常态的摇摇头，再度将有些遐思的眼神压了下去。 “不能解除，解除之后就不好再压制了。” 声音有些嘶哑，令法清不得不伸出手指，在眉心已经闭合的竖瞳处轻轻一点。 “呃……” 闷哼一声，双目闭起，脸上幽光一闪。 再睁开时，眼神里已是一片漠然。 体内的所有情欲之念，都暂时被他压制了下去。 “四十九天日夜不停的炼化，我的神魂之力已近干涸，尚需一段时日恢复。” “但潜伏在神魂内的那道蕴含七情六欲的欲念却在暗自壮大，现在一旦解除六欲魔身，便可能压制不住，受其反噬。” 跟碧瑶解释了一番，只是语气漠然冰冷，没有丝毫起伏，听起来有些怪异。 “那你的意思是……” 碧瑶没有介意，反而听懂之后脸色一红，双手不知不觉缩了回来。 “……” 法清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微妙。 他是借助黑莲之力对自己的情绪形成压制，可面对身份既是碧瑶亦是莲灵的少女时，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控制的悸动。 “暂时还没到时候。” “你已非凡体，若贸然行事，效果仅能祛除欲念。” 摇摇头，语气毫无波动，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再等三日，我神魂之力便可完全恢复，到时元阳与元阴交汇相……唔……”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说了！” 纵然如此法清的话没带什么感情，却依然听得碧瑶脸颊发烫，急慌慌捂住他嘴，眼神游离不定。 “……” 法清现在的状态倒是老实了许多，碧瑶一番话出口，便令他安静了下来。 那层在密室外形成的妖异屏障，已随着先天神禁的炼化而悄然隐去，连带着房间内也陷入一片黑暗。 唯独碧瑶身上仍然在散发着微弱的紫色毫光，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显得有些神秘、妖艳。 不知何时，房间里只剩下了法清一个人。 黑色莲台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下，法清竖掌捏起一道古怪手印，脸上似睡非睡。 天地间萦绕的元气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渐渐汇聚而来。 ……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盘寂静。” “得常得乐，得我得净，常乐我净身皆具，便是我佛之境，你等可曾明悟？” “是，师傅。” 许仙语气虔诚地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跪地一拜。 法海颔首，转而看向神色略显犹豫的白素贞。 她似乎依然在抗拒着佛法的大门，纵然已经聆听真经两月，仍然执迷不悟。 这般痴念，便是数遍周天众神，也仅有少数仙神具备。 法海略微有些惊叹，但却只是淡淡一笑。 双手合十，神情刹那间变得法相庄严。 冥冥中，仿佛有一尊神圣高贵的神只降临。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不咸不淡，却如雷音般灌耳！ 霎时间，雷峰塔内响起无数梵音！ 一丝丝动摇之意不断涌动在白素贞心头，眼前出现了纷纷人影，皆在劝她皈依，令她神情渐渐变得茫然。 纵然意念再如何坚定，但在这日以继夜的度化下，终究还是在意识深处出现了一丝佛性。 心头轻颤，仿佛一切因果都在慢慢断去。 直至……扑通一声。 白素贞跪倒在地，神情含笑，眼神变得如旁边的许仙一般，纯粹、虔诚，仿佛已经获得了大欢喜、大自在。 然而眼角之处，不知不觉落下一颗清澈的泪滴。 似乎是在昭示着她的过往。 泪珠掉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信女白素贞……多谢师傅。” …… 轰！ 圣君府内，法清瞳孔骤然睁开，眼中满是暴戾之色！ 一道黑光自眼内直射而出，顿时将墙壁轰出一个大洞！ 时间刚过去一天，潜心修养神魂的他感觉有什么重要东西离自己而去，内心一片空荡荡的，令他悲从中起，无名的怒火让他仿佛要将焚尽眼前的一切撕碎！ 眼神越来越挣扎，喉咙不自觉地低沉嘶吼了一声：“娘……” 声音凄苦，悲若断肠。 但下一刻。 法清的神情猛然僵住！ “呃……” 闷哼一声，目光深处中出现剧烈挣扎！ 渐渐的，他的身体由紧绷到放松，目光由悲怒到平静。 神情逐渐平复，脸上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惊疑不定之色！ “是你？” 法清感受着意识深处刚刚被压下的躁动，不禁有些震惊。 刚刚这股感觉并非是他的，而是来自于早已被他炼为一体的许清……这是他先前的想法。 适才的异动告诉他，他以为已经炼为一体的许清意念，仍然有些残余。 而且这残余的念头似乎执念极深，不止之前从未被他发现，在此刻竟然可以影响他的情绪、想法，让他的理智突然失去掌控。 这是坏事，但也是好事。 因为…… “幸好你自己跳出来了。” 法清目光变得阴冷且庆幸。 现在发现还是好的，因为他只是处于修炼状态，暗自调息恢复着之前因炼化先天神禁而造成的神魂损耗。 若是将来在某个关键时刻，被这道执念蹦出来趁机作乱，恐怕神魂遭遇重创还算好结果，最不利的便是被反客为主，主意识遭到执念入侵！ 这些许执念的确不能令许清的意识重新复生，却足以让他性情大变，甚至衍生出副人格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法清心中不由愈发庆幸起来。 但旋即，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为难。 “与碧瑶双修时，神魂会完全放空。哪怕不为修为增加，只为化解欲念，神魂也必会有所疏漏。” “这样一来，岂不是为这缕执念主动创造了一次机会？” “可就算已经发现目前执念的情况，但双修之期又如何延后呢？” “我现在……” 法清眉宇间略显迟疑。 意识深处愈发壮大的欲念已令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压制，丝毫不敢放松。若是继续延后，恐怕最后不好收拾，甚至有提前爆发的可能。 六欲魔身乃是凝聚欲念而成，如果欲念提前反噬爆发，纵然他的身体已经经过天雷锤炼，最终也只能落得个肉身崩溃、境界跌落的下场，极端情况下怕是连魔罗舍利都有彻底破碎的可能。 到时他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最好的结果了，至于修为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必然是从此毁于一旦。 “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在压制住欲念的同时将执念化解，或者在炼化欲念的同时能够把执念限制住。” “两全其美……” “……” “……蕴道珠？” 法清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 但下一刻便摇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欲念看似是外来之物，却早已随那些被炼化的众生念力一起融入他体内。六欲魔身便是借此以圆满，这道欲念自然也早就成了他体内的东西。 而抛开欲念，执念也是来自于许清的意识。 许清是自他主意识诞生而出，源出一体，根本算不得外魔。 这两样东西，本质上都是他的衍生物，与他牵连甚深，蕴道珠不可能理会。 时至如今，就算没人跟他说过，法清也早已明白了过来。 蕴道珠对自己本身的情况恐怕是一概不理，只有遇到他无力抵抗的外力入侵时，才会进行镇压。 当初之所以对元神黑莲出手，乃是因为其噬主的举动，若非如此，纵然黑莲侵蚀意识令他入魔，蕴道珠也只是冷眼旁观，不理不睬。 “……” 不再指望蕴道珠，法清眉头紧皱，念头飞速旋转，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某一瞬间，一道灵光突然闪过！ 法清霎时间心中一震，仿佛十分紧张的抓住了这丝灵光！ 小心思索，大胆假设，法清不知不觉睁开眼，好像是想验证这个想法。 一摊手，两个木雕自动浮现在掌心。 本身只是来自于诛仙界内的两个普通木雕，却因为在他入魔时成为了执念的寄托物，沾染了一丝黑莲的气息，进而诞生了灵性。 降临此世后，哪怕他的身体诞生了新的意识，却仍然对这两个木雕情有独钟，仿佛与他有着很深的因果。 现在，它们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你我本为一体，既然你有执念不肯离去，那便由我替你完成执念如何？” 法清尝试性的以神魂在识海内发出波动，悠悠传入被他镇压在识海一角的执念之中。 其轻轻一颤，竟然真的仿佛在做出回应。 “可以沟通！” 法清心头一喜，立刻冒出了这四个字！ 然而表面上，却仍自维持着内心冷静，神魂发出循循善诱的波动。 “好，既然你答应，贫僧也不是固执之人。” “跟我出来，进入这具木雕之内，以木雕化身跟我前往人间，了却你的心愿，你可愿意？” “……” 执念微微颤动，散发出抗拒的波动，似乎在本能抵触着离开法清识海。 “……” 见状，法清神色丝毫不变，但语气却霎时间有些严肃。 “这具肉身已在那些仙佛前显露过，一旦踏入三界就会被发现，到时别说你的心愿，便是你我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以木雕之身潜入人间，我有办法将木雕上蕴含的气息遮掩，没人会发现我们的踪迹，对你对我岂不都是一件好事？” 法清苦口婆心的劝说，但谁也没发现，他眉心处的竖瞳在微微闪烁。 神魂发出的波动似乎带着一丝丝蛊惑之意，传入执念之内。 “……” 执念颤动了半晌，终于散发出一股模糊的意念。 “好……” 法清呼吸一促，心中瞬间一喜，神情却反而绷紧起来！ 趁热打铁般打开一条微小的缝隙，心中十分谨慎地将这道执念……放了出来。 嗡—— 轻轻的颤动中，执念并没有趁机作乱。 反而跟着法清的一缕分魂，穿过识海，落入木雕之内。 嘭！ 木雕周身散发出一股朦胧的青烟。 憨态可掬的小和尚模样渐渐变化，片刻之间，便化作了法清的模样。 栩栩如生，仿若真人一般！ “呼——” 此时此刻，法清方才身体一松，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刚刚已做好这道执念趁机作乱的可能，时刻准备着施手镇压。 没想到不比充满混乱的欲念，这道执念真的可以沟通，只是神智犹如一个小孩子般，有些懵懵懂懂。 然而这可正中他下怀，顿时连哄带骗，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将其诱导了出来。 目光一冷，手中忽的抓起木雕！ 栩栩如生的面庞与他四目相对，但如今的局势已经完全扭转过来！ 只要他愿意，随手便可将蕴含在内的执念一举湮灭！ 不过代价却是损失一缕分魂，令神魂受创，恢复的时间又要延长。 法清目光幽幽，脸色阴晴不定！ “既然已经答应他，那便前往人间一趟吧。” 不知何时，碧瑶已经站在他身后。 刚刚所有的事情她都在看在眼里，毕竟识海内的震动自然瞒不过元神黑莲，也瞒不过身为莲灵的她。 只不过她没有出手干扰法清的动作，只是在黑莲内默默观望。 直至此刻尘埃落定，方才现身劝阻。 碧瑶走到他身侧，温柔的看着他，白皙的小手轻轻抚上他遍布魔纹的脸颊。 “因为有个小妖女，还是喜欢那个当年在山洞里为她喂血的小和尚，有血有肉、爱憎分明。” “……” 法清默然看向她。 碧瑶故意歪了歪头，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虽然那个小妖女出身魔道，但不代表她喜欢真正六亲不认的魔头。” “她可不希望见到当年的小和尚……变得冷漠无情、言而无信。” 眼前的少女笑意吟吟，仿佛在讲故事一般。 “臭和尚，你觉得这个小妖女的想法怎么样？” 碧瑶忽然贼兮兮地凑过脸去，几乎与法清挨到一起，故意压着嗓子小声问道。 温热的哈气打在法清脸上，鼻息间只闻到一股兰花般的芬芳。 笑容看似俏皮，却似乎蕴含着一抹哀求。 “……” 四目相对，意识内那些阴暗的想法悄然散去。 法清眨了眨眼，忽的温然一笑。 “好。” 轻轻拉起了碧瑶的小手。 两根拇指，一者修长、一者白皙，用力按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口中轻声说道： “贫僧便代小和尚答应这个小妖女，永远不会变成那种模样。” “……” 碧瑶目光怔怔放在彼此相连的拇指上，忽然眼眶有些湿润。 抬起头，展颜一笑。 笑靥如花。 第三十五章 感知 半日后。 既然决定要启程，法清便不再迟疑。 木雕果然与他分魂十分契合，拿来作为分身的载体可以说是再好不过。 毕竟他修为还没到直接化出神魂分身行走的地步，还是需要外物寄托方可凝聚化身。 只是这还不够。 木雕与他日夜相伴，早已沾染了他的气息。 虽然法清不清楚这方世界的大神通者到底有多强大，但既然有自己身上的痕迹，那便难保不会被发现。 不过他早已想到了解决办法，被他带回来的敖宓便是个天然的工具人。 就像此刻。 法清手心泛起黑光，强行从敖宓体内，摄出她千百年修炼而成的内丹！ “呃……” 敖宓的身体不自觉挺得笔直，被迫仰着头，从口中吐出一颗雾蒙蒙、金灿灿、仿佛还带着一丝水汽的内丹。 依照她种族的叫法，这应该称为龙珠。 龙珠离体，顿时令敖宓身体一软，气息变得极为黯淡。 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苦笑一声，眼睁睁看着龙珠落入法清手心。 嗡—— 龙珠仿佛本能的在抗拒，在法清掌心不安分的挣扎。但挣扎半天，却只犹如落入如来佛手中的孙猴子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任由法清鱼肉。 不过……法清也没打算将其如何如何。 神情一凝，一道透明灵光触至龙珠表面。 哗啦—— 仿佛海浪翻涌了一下。 一层蒙蒙水光悄然浮现，将一旁的木雕笼罩。 法清微微一笑，目光颇为满意。 轻轻一送，将龙珠送入木雕体内。 同时，口中淡笑说道： “你虽心怀不轨，但对贫僧也算没有恶意。此番借你内丹一用，事毕后自会还你。” 说话间，右掌食指、中指并指成剑，手腕缓缓转动了一圈，猛然向前一指！ “疾！” 法清眼神瞬间严肃了一下！ 一道灵光顿时将龙珠封在木雕体内，令其不得有丝毫反抗！ 那层蒙蒙水光顿时隐入木雕里，不再显露。 而之前散发出的渺渺气息，也随水光一同消失不见。 木雕的模样渐渐又变为憨态可掬的小和尚之状，旋即身上泛起微微毫光，木雕逐渐消散，一道颀长的人形之影逐渐出现。 法清微笑着看了人影一眼，不再理会，转而看向敖宓。 目光中的严肃已然消失，挥手打出一道温和灵光，继续着刚刚未说完的话。 “届时你我因果两清，贫僧也不再限制你的自由，元姑娘去留自可随意。” “……” 灵光落下，令敖宓精神恢复了一丝。 只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看着法清，又看了看法清旁边的美丽少女。 碧瑶神情平静，目光不闪不避，脸上似乎还隐含着一丝淡然自若的微笑。 “……” 沉默良久，连旁边木雕所化的人身都已悄然成型，敖宓终于张开了嘴。 “敢问妾身可还能称圣君为许公子？” 语气好像有些不甘，仿佛要问个究竟。 “可以。” 法清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过下一刻，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化身，化身法清也对着敖宓一笑。 “贫僧是许公子，许公子却非贫僧。” “若你非要叫的话，倒是称贫僧这具化身为许公子更贴切一些。” “多谢元姑娘对小生之前的一番庇护。” 最后一句话，乃是化身法清所说。 当然，此刻叫他许清也不无不可。 敖宓怔怔看着两人，似乎随着法清半隐晦半明示的一番话，终于明白了两者的关系。 嘴角再度泛起一丝苦笑，但却比之前坦然了许多。 “公子不必客气，妾身也只是奉命而为罢了。” “而且……元宓之称只是化名，妾身实际上姓敖不姓元，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 “姓元姓敖，都是姑娘，小生并不介意。” 化身法清洒然一笑，声音清朗。 模样虽因龙珠的遮掩，不复原貌，但气质还是那般文质彬彬、出尘。倒真像是许清的意识复苏了一般。 只是那目光深处的平静，却暗示着主导这具身体的仍是法清。不过是将为人处世的性格、神态，改变成许清记忆中的模样而已。既然要帮其了却心愿，那还是以其本身的性格去做比较好，哪怕只是装出来的模样。 “多谢敖姑娘借出龙珠，许某感激不尽。” 说话间，朝敖宓拱手一礼。 “告辞！” 下一刻，脚下悄然浮起一朵黑莲。 与本体对视一笑，口中倒是未说什么话。毕竟神魂一体，彼此在想什么都互相知晓。只是朝着碧瑶语气揶揄地道了一声： “小和尚要去完成承诺了，小妖女开不开心？” “嘻嘻——” 碧瑶嘻然一笑，古灵精怪的眼珠滴溜溜转动，但却不说话。 “哈哈哈！” “走了！” 许清一声低喝！ 无需他控制，被法清召唤出来的黑莲顿时微微一动，将其托了起来。 一道幽光闪过！ 黑莲带着许清的身影，遥遥飞往魔道入口所在，消失不见。 敖宓望着其离去的身影，神情有些发愣。 法清抚了抚必要的秀发，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执念已去，不知何日能归。” “但本体之事，倒是当务之急要解决的” “小和尚满足了小妖女的心愿，小妖女是不是也该在表示一下？” “……” 闻言碧瑶原本笑嘻嘻的表情顿时变得一阵羞红。 嗔怒地瞪着法清，也不知是恼他说的这番话，还是因为这番话乃是当着敖宓的面所说。 狠狠横了他一眼！ 一句话不说，身影便即消散，回到了黑莲之内。 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意。 “哈哈哈哈……” 法清旁若无人般大笑起来，心中不知不觉泛起一丝波澜。 化出分魂并不会让他神魂受损，只要分魂并未消散，距离远些也无碍。 随着这缕执念离身，留在本体的神魂仿佛也更加圆润贯通了一般。 “还需再有一日的时间，神魂之力便可完全恢复，届时欲念亦是刚好处于可控与失控的临界点。” “时间刚刚好……” 法清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一丝绮念。 下一刻，神情一冷！ 时刻都在影响着他的躁动，瞬间被压了下去！ …… 半步多客栈。 三界交汇之地，来往者鱼龙混杂。 这一日，又来了个面孔陌生的客人。 “店家，打尖儿。” 一个白衣女子走入门，随口唤了一声。 顿时，一道幽幽鬼影浮现在身前。若是凡人初次至此，恐怕还会被吓到，但对这白衣女子来说却似乎没什么感觉。 可能是因为这道鬼影并不阴森，反而气息颇有些柔和？ 闻言，本就面带灿烂笑容鬼小二，当即更是朝着白衣女子谄媚一笑。 “客官可是只要打尖儿？” “……” 淡淡看了鬼小二一眼。 “自然也要住店，莫非你这伙计连这都没看出来？”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客官这边请，不知客官想吃点什么？” 连连赔笑，一边说话，鬼小二一边将法清引入模模糊糊的店内。 只是走了几步，眼前便出现一间古色古香、颇为雅致的包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副桌椅陈列。 “咦？” 白衣女子见状倒是颇为惊奇。 “许久未来，你们这客栈倒是变化了许多。” 没有理会鬼小二的询问，反而指着那桌椅道：“莫非我现在如果是两人，那椅子便可多出一个来？” “那是自然，客官。” 鬼小二满脸堆起笑容，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你能不能现在便给我变出一副来，让小女子开开眼？” 白衣女子好奇问道。 “这……” 鬼小二有些为难。 “听客官的话，想必之前来过这里。但小的诞生时间不长，并不清楚以前客栈是什么样。” “至于现在的话，桌椅多少实际上全凭客栈本身感应，并非小的所能控制，还望客官见谅。” “原来是这样。” 白衣女子面露了然之色。 下一刻，却突然朝一旁的墙壁方向一指。 “那我要与他们同桌的话，不知你能不能决定？” “……” 指着一堵墙说话，若是在人间，怕不是要被当成傻子。 但鬼小二见状，却反而犹如见了鬼一般，满眼惊色！ 哦，他本身就是只鬼，这么形容好像不合适。 不过这些已是旁枝末节，无关紧要。 总而言之，在鬼小二的观念里，半步多客栈的每个包间都是互相隔绝、互相独立，彼此毫无关联。 他死后沦为游魂，被神秘的掌柜收留，在这里当了十几年小二，从未见过有客人称其能看到其他客官！ 一时间，鬼小二有些手足无措，本就飘忽不定的身体顿时变得更加虚幻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老者。 灰衣布鞋、气息孱弱，就仿佛是个凡间老人一般。 只是他出现的方式，却与看似平凡的外表截然相反！ “客官与这些客人认识？” 老者笑呵呵的，挥手将鬼小二的身影隐去，顺着白衣女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出声问道。 那便是两个大汉正在一左一右吃肉喝酒。 只是他们所在的包间却犹如一个山洞般，阴暗潮湿。桌子上摆的酒肉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酒肉，而是人手人腿、人肝人心，杯中之物乃是粘稠的红色液体，夹杂着丝丝白色，不用想也知道是何物。 两个大汉似乎像鬼小二想的那般，对外界仿若未觉，一心在包间内大快朵颐，满脸凶戾之色！ “不认识。” “小女子只是有些好奇……他们在吃什么？” 白衣女子神情平静，语气似乎有些好奇地悠悠问道。 “呵呵，原来客官是这个意思。” 老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呵呵一笑，为白衣女子解释起来。 “这两位客人只是在吃他们喜欢的食物罢了，客官不必在意。” “便如人类食肉，有喜牛肉的、有喜猪肉的、还有喜羊肉的。这两位客人又不是出家的道士和尚，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且……他们也不是人类。” “哦……” 白衣女子仿佛明白了老者的意思，面露恍然之色。 只是，下一刻。 “可怎么小女子二十年前来的时候，没听过这个规矩？” 语气幽幽，淡淡看向老者。 身体霎时间，浮现一层金色的毫光。 瞳孔中，佛光闪耀！ “你！” 老者刹那间面色大变！ 感知到白衣女子仙佛般的气息，老者顿时又惊又怒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不甘而恐惧之色！ 但细细打量，又发现其目光所看的并不是白衣女子，而是她眼中的佛光！ 不过还未等他说话，便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悄然走进了包间，看似是青年模样，可看起来又有些沧桑之意。 “师姐。” “师尊虽教导你我成佛之道，但也仅限于你我，不关其他的人的事。” “这是别人的地方，不要为难这位老人家了。” “哼！”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眼中露出一抹厉色！ “这般三界交汇之地，果然遍地污秽！” “若非师尊不允，我定要以佛法度化此地，还这里一个朗朗晴空！” 冷冷地看了老者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男子一把拉住他，苦笑一下，朝老者说道：“老人家，为我和师姐准备两间客房，暂且不必准备饭菜了。” “……” 老者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男子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原地。 …… 就在此时，半步多客栈外。 许清坐在一艘渡船上，摆出一个十分安逸的姿势，让船翁顺着湍流，一路前往人间界。 只是刚走到一半，与分魂融为一体的执念忽然发出一丝波动。 似乎岸边的客栈里，便存在着令其牵挂的人儿。 “……” 许清还真没想到，刚出魔道便有所收获。 执念爆发之时虽然喊了一声娘，但他分魂与执念彻底相融之后方才发现，执念内的念头原来有两个。 不过两个念头的含义相同，都是想见到他口中的‘娘’。 但指的，却并不是同一人。 一者为生母白素贞，一者为养母连翘。 当然，执念本身并不知道白素贞是谁，只是感应到白素贞似乎遇到危机，才模糊地出现这道想法。 若非如此，执念中应该只有回到宝和堂的念头才对。 可是许清也只是知道另一个娘是白素贞，却不知道白素贞目前的下落，本想先回宝和堂完成其中一道念头，然后去雷峰塔探探情况再做其他打算。 但此时此刻，好像已经出现了眉目？ 第三十六章 女孩儿 “咚咚咚——” 半步多客栈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 许清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古拙厚重的大门方才被打开。 一个瘦弱娇小的人族女孩儿怯生生地在门里往外看了一眼，待许清的模样被她看清后，似乎神情才有些放松。 “公子……客官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软糯的声音细微柔弱，仿佛天生能激起人们心中的保护欲。 纵然一句迎客的话说得有些磕磕巴巴，似乎并不熟练，但也难以让人心中产生恶感。 “住店。” 许清语气温和，微笑着朝女孩儿道了一声。 “……” 女孩儿好像十分怕生，纵然许清样貌并不可怖，神情也显得平易近人，可她却还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住店的话……客官请随我来。” 话音刚落，只见女孩儿竟然没等许清回应便转过身，想要领许清往店里走去。 “……” 许清脸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古怪。 若是凡间客栈的小厮是这般态度，恐怕早就被店老板给轰出去了，但这半步多客栈，莫非偏喜欢这种风格？ “不过这小姑娘似乎话里话外对这些事还有些生疏，好像是刚招进来的小厮？” 心里疑惑了一声，但也没有多问。 女孩儿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紧紧捏着一道红符，引着许清往里面走去。看那模样，好像生怕走错了一般。 客栈大的出奇，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方才在一间客房前停下。但奇怪的是，沿路皆是一片雾蒙蒙的墙壁，没有看到其他房间。 “……” 许清此时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他还真没想到半步多客栈是这个模样，本以为就算与凡间客栈不同，但既然同属客栈一流，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熟料想客栈里暗藏玄机，看样子是将每个客人都互相隔开了，互不干扰。 这倒是让他想趁机寻找线索的想法落空，得想其他法子了。 而此时，女孩儿也转过身看向许清，神情仍是那般怯生生的，仿佛许清在她眼里是一头洪水猛兽一样。 “客官，这便是您的房间。” “这是房符，还请客官收好，若是有事的话，只需以房符传唤即可，尽量不要出门。” 这些话似乎已经被她提前背熟，一板一眼的朝许清交代了起来，同时递给他一道与红符质地相仿，颜色却为暗黄。 “……” 许清看着她，接过所谓的‘房符’时忽然心中一动。 “若我不小心遗失了房符怎么办？” “嗯……只需……只需站在原地不动即可，客栈内有许多伙计来回走动，自会发现客官的情况。” 女孩儿有些迟疑地想了一下，似乎终于回想起这种情况的相关话术，犹如背书一般对许清讲道。 “那我要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小心继续乱走呢？” “不行！” 女孩儿斩钉截铁地斥了一声，语气难得高昂了一下！ 不过下一刻她便神情一愣，似乎想起来对方不是自己，不能拿店主对她说话的语气来对客人讲话。 立时，便见女孩儿神色变得惊慌起来！ “不……不是！不是客官不行，而是……而是……” 支支吾吾的，似乎情急之下想要解释，却把自己给绕晕了。 “而是可能会迷失在客栈里，或者误入其他客人的房间？” 许清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对。” 女孩儿脸红了红，嗯了一声，好像终于把思绪理清。 “这里是三界交汇之地，来往在客栈内的客人不是只有客官这样的人族，许多凶戾的妖魔也在此留宿。” “客官如果不小心走进了这类客人的房间，就算店内伙计发现后会第一时间寻您回来，但但如果真遇到危险，伙计不一定来得及。”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尽量不要出门，有事吩咐我们即可。” 似乎是因为许清的语气一直较为温和，女孩儿神情放开了一些，语气有些害怕地解释了一番。 “唔……” 许清点点头，眼中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但下一刻，表情突然变得诚恳。 “多谢姑娘为我解惑，在下已铭记于心，不会随意出来的。” 言之凿凿，仿佛发自肺腑一般。 只是女孩儿却没有立刻回应，反而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声音再度变得细若蚊喃，小声辩解道： “我……我不是姑娘。” 一句话说的细微无比，换个人来可能都听不清。 然而许清眼神却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不是姑娘……” 心中重复一句，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是他先入为主了。 看别人声音软糯、身材娇小，便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个女孩儿，竟然没想到男孩子也一样可以这样可爱。 “咳……” 干咳一声，下意识想尴尬地摸摸头顶，却发现这具化身不是光头。 不过这也无妨，许清只是稍微缓解了一下，便即温和笑道： “原来是位小兄弟，是在下误会了。” “我看小兄弟年纪不大，怎么跑到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来了？” 许清随意问了一句，主要还是为了转移一下话题，避免气氛尴尬。 但这句话出口，却见她……他神情一愣。 有些迟疑的看了许清一眼，似乎还是因为许清神情一直十分温和，男孩儿犹豫着开口道： “我的盘缠已经用光了，如今又无家可归，店主不忍我流落在外，所以把我收留在这里做个伙计，免得被来往的妖魔捉去吃掉。” 说话间紧紧低下头，仿佛有些羞愧。 “呵呵……” 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闻言，许清也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劝慰了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屈能伸，这有什么好自卑的。” “何况男儿不问出身，既然你能遇到这位好心店主，也算是碰上了贵人相助，以后早晚会时来运转，不必在意一时困境。” “……” 对方身体轻颤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摇摇头，许清也不打算继续多言。 只是就在这时，心中突然难得升起一丝说教之意。 似乎……这男孩儿与他有缘分一般。 这顿时令许清沉吟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来，抬起头来。” 原本想收回去的手再度伸了回去，仿佛轻薄一般挑起他的下巴。 许清语气仍然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之意。 “……” 话音刚落，对方仿佛没什么反应。 但下一刻，却见他身体颤抖一下，真的随着许清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将一张粉雕玉琢、娇俏可人的小脸完全展露。 若非他主动承认，许清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个男孩子！ 就算眉宇间的神情显得有些怯懦，可在这副容貌的映衬下，非但没有令气质失色，反而更增一股惹人怜爱之意。 “咳……” 许清一望之下也下意识有些失神，但只是眨眼便恢复过来。 心中暗自感叹，这是天生便能诱人入股的容貌，哪怕他是个男儿身。若是让其肆无忌惮的在外人面前显露，恐怕是祸非福。 一时间，原本准备的话他都不知当不当讲了。 “你常常低头可是别人教你这么做的？” 许清迟疑了一下，先问了个似乎有些不相关的问题。 “嗯。” 轻轻答了一声，对方神态好像有些紧张。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是我娘教我的。” “……” “罢了，你低下头去吧。” 松开手，许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娘是对的，你这容貌的确该藏起来，免得引起歹人注意。” 叹了一声，那股说教之意又莫名消失了。 心中更为奇怪，不过还是顺着刚刚的话嘱咐道： “以后切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你的模样，要将你娘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不要太相信别人。” “今日幸好你是碰上我，若是遇到心怀不轨之人，恐怕你这一抬头便是为自身招惹祸事。” “是……客官……” 闻言，原本抬起来的头顿时十分顺从的又低了下去。 “我这里暂时无事，你且去忙你的吧。” 摇摇头，许清只是告诫了一声，不再多言。 他只是一具分身，而本体还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不可分心。何况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一番劝诫已经足以了。 “……是。” 轻轻应了一声。 许清微笑一下，转身走入客房内，关上了房门。 啪—— “……” 男孩儿微微抬起眼，有些失落地看了房门一眼，心中似乎还有些犹豫。 适才许清问他到这来的原因，他只是说了一半，并未全部告知。因为客栈主人也跟他讲过，凡事不要轻信于人，更不要把自己的私事毫无保留的告诉别人。 可他就是感觉这位客官心无恶意，反而有些隐隐间的亲切。 就仿佛……他能帮自己找到尚在襁褓中、已经失踪了两个多月的妹妹一般。 但店主又说他妹妹失踪之事与神仙有关，不得擅自对人透露，令他犹豫良久，终究没有说出去。 再度看了房门一眼，手心悄然握起那道红符。 一转身，身影消失不见。 …… “师姐……” 半步多客栈的另一角落，两间客房紧挨在一起。 若是以旁观视角看去，便可发现这两间客房旁边没有任何其他客人存在。 似乎之前那老者特意把这两个人安排在了角落位置，减少其他客人与他们接触的可能性。 此时，其中一间客房里，那名男子正苦笑着劝说白衣女子，试图让其心情平复下来。 但不知怎么地，话还未说完，便见男子的眼神渐渐泛起金光，声音也霎时间变得低沉而威严。 “为何在此横生事端？” 语气仿佛换了一个人。 原本仍在生闷气的白衣女子顿时神情一滞，慌张转过身！ “师尊恕罪！” 白衣女子想也不想的跪伏在地，与之前气势汹汹的模样大相庭径！ “哼！” 男子冷哼一声。 “让尔等下凡，乃是因为道门那位不知为何取消了所有针对魔道的举措，仿佛任由我佛门施为一般。”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有此机会，便要把那位身在魔道的魔子引出来，就算带不到我西天佛界，也要引起他的注意。” “你在此横生他事，莫非是没把为师的吩咐记在心里？” “弟子不敢！” “只是弟子见这些妖魔胆敢吞食人类，心中一时起了嗔念，方才有此作为，还望师尊原谅。” “哼！” “三界运转自有其秩序，我佛门虽讲究普度众生，但也不会强逆天地规则，勿要再多管闲事！” “否则就算当年观音菩萨得来的七颗真情之泪全部在你身上，为师也会把你带回去，另选其他人前来！” “……” 白衣女子伏在地上，被身体挡住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忿！ 但终究不敢多言，点头道了声： “是。” 那道声音接着说话： “派你师弟过来，便是因为你师弟处事比你成熟许多。因为你在山上修炼了太久，不通凡尘人情世故。” “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潜心修炼总归是好事。” 低沉威严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仿佛是在安慰白衣女子。 “只是如今你背负着任务，自然要行事克制一些，以后遇事多问你师弟，以你师弟意见为主。” “只要这件事你能够办成，便对整个西天佛界都有莫大贡献。” “到时你一直渴望的八宝池淬身炼体、塑就金身之事，自有为师去向世尊请求，必会满足你这个心愿。” “但前提是，一定不能像龙女一般，出现差错！” 最后一句，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是！师尊！” 原本心里还有些怨气与不服的白衣女子，闻言顿时露出惊喜之意！ 极是郑重的应了一声，眼里满是胸有成竹。 “嗯。” 轻轻点点头，男子眼中的金光渐渐消散。 “师尊走了？” 有些迷茫的晃了晃头，男子的目光仍是有些恍惚。轻轻揉了揉眉心，绽放出道道金光，令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入目之际，白衣女子轻轻颔首，神情再看不出嗔怒之色。 男子眼中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早些休息吧，贸然进入魔道恐怕会有些莽撞，明早去附近小镇打探打探情况，说不定这里的居民知道一些情报。” “……” 白衣女子下意识眉头一皱，似乎不想如此麻烦。 但刚刚师尊的吩咐萦绕在心头，令她只得憋了回去。 点点头，没有反驳。 男子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他都做好劝阻和解释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没用上。也不知道师尊跟师姐说了什么。 微微笑了笑，不再多想，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内。 建了个书友群 群号：，欢迎大家来交流吐槽，剧情问题可以直接在里面反馈，第一本书欢迎多提点建议 第三十七章 梦中对话(上) 是夜。 半步多客栈内。 许清双目微睁，端坐在客房中的书椅上，手中拿着一卷颇为厚实的书籍翻阅。 这是房间内本就有的，并不是他随身携带。 似乎这客栈可以根据客人的来历、着装、谈吐、修为，自动为客人安排风格相近的客房，便连客房中的东西也都一应俱全。 这一点倒是显得有些神异，因为许清能够察觉到手中的书册并非幻化，而是确确实实的书籍。 打发时间一般翻阅起来，一时间，房间里显得安静无比，只是偶尔传来一道翻阅书页的声音。 除此之外，天地万物仿佛静止下来了一般，没有任何杂音传入。 若当初意识未曾复苏，这地方倒是颇为适合当时还是杭州城内一介秀才的他在此研读经典、复习功课，专心备考。 不过眼下科举之事早已结束，下一次便是三年后，而且许清也早已脱离了原来文曲星下凡的命运，连文曲星君都在他手中陨落，更遑论所谓的科举备考之事。 此时此刻，许清只是出于符合人设的关系，才装作专心致志地看书。可实际上，心思根本没在书上。 甚至在他无所察觉之时，这分身上的一缕分魂，已不知不觉魂游天外。 神魂如毛絮般浮浮升起，往某处不知名的地方飘去。 呼—— 呼—— 微风荡漾。 渐渐的，神魂逐渐停住。 一路迷迷蒙蒙，仿佛睡着一般的许清突然回过神。 出现在他眼前的，乃是一处祥云朵朵、瑞气腾腾的仙家福地。 如若实质的白雾萦绕在身边，伸手触去又只觉空无一物。 一只只仙鹤飞舞在半空中，不时传来几声啼鸣。 顺着这些仙鹤向上看去，只见浩瀚寰宇中并无星辰日月，只有漫天的清气升腾。 一呼一吸间，似乎空气中都蕴含着清灵之气，令人不觉杂念尽去、心神平静。 “好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许清轻笑着赞叹一声，并没有因为莫名来到这里的缘故，而心生介意。 目光微微一转，放在了这片仙境中，唯一的一座建筑上。 一座道观。 不过道观的样子，似乎与这方仙境有些不搭。 历经风吹雨淋的墙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墙缝处还浮出了一片片青苔。 观内栽种的几颗松树早已古木参天，比道观内的殿宇还高了一截。 一眼望去，这座道观应该出现在深山老林里，而不是这片仙境之中。 但许清好像并未对这一点感到奇怪，反而一步步来到道观门前。 伸出手，准备敲门。 只是下一刻，破旧古朴的大门无风自动，朝两侧大开。 看这模样，倒像是迎候贵客登门一般。 许清丝毫不以为意，默默把手收回去，一步迈入。 轰！ 刹那间，无论道观还是仙境，尽皆溃散。 出现在许清眼前的，乃是一处绿草青翠、清风习习的山巅平顶。方圆不过几十米，四外皆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头青牛在许清的右侧吃草，不时甩两下尾巴，对突然冒出来的许清视若无睹。 而许清也没有看它，而是将眼神放在了自己正前方的老道身上。 原本轻笑着的表情，渐渐有些严肃起来。 “呼噜噜……” 不知从何处传来倒茶的声音。 也没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老道有何动作，便见其面前的石桌中，突然出现了两杯清茶。 “来了？” 老道看了许清一眼，和善的点点头。 “坐。” 话一出口，桌子对面又出现一个古拙的石凳。 许清沉默了一下，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情微微有些凝重，不过还是往老道那边走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进门前准备好的话，此时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端起茶杯。 “……” 许清动作平缓，却在举起茶杯之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既然是这位，那是祸是福已非我能做主，那又何必在其面前露出丑态？”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与其沟通，免得平白失了身份。” 念头之中，倒颇有一股自傲之意。 啪—— 一饮而尽！ 茶杯放在石桌上，许清对着老道咧嘴一笑： “好茶！” 之前紧张的神色已经尽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抹随意！ “呵呵……” 老道目露温和，笑着摇了摇头，拿起茶杯同样抿了一口。 而另一边，许清的茶杯里又传出呼噜噜的声音，茶水已默默重新斟满。 “看来小友已经知道这里是何处了。” “……” 许清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 自己亲手杀了文曲星君，还将文曲星辰毁去，为何这老倌儿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打杀，反而眉宇间颇为温和？ 心里想着，嘴上却淡淡回道： “我的梦境？” “亦或者是……道君的梦境？” “哈哈哈哈——” 岂料老道听完之后，反而发出一阵温和而苍老的大笑声，目光中露出一丝打趣之意。 “非也，非也。” “你可称老道为老聃，老道可不是你口中已经太上忘情的道君。” “不过这里倒的确是梦境，但却是融合后的梦境，并非单独某一人。” “老聃？” 没有在意最后一句话，许清疑惑一声，忽然神情一滞！ “一气化三清？！” 语气似是猜测，又好像十分确定！ “哦？” 老聃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微微一笑。 “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个。” “莫非你原来所在的世界里，也有老道这个人？” 语气还是那般苍老柔和，仿佛令人心情也随着他的话语平静下来。 但听在许清耳中，却浑身一震！ “你！” 许清面色大变，惊喝一声，下意识便想站起来，眼中满是惊怒之意！ 不过老聃却只是略有无奈地看了看他，伸手虚拂两下，让许清牢牢坐在了石凳上。 与此同时，微微叹了口气，劝诫了一声： “勿急，勿急。” “你已度过雷灾，下一个便是焚心灼体的火灾，需时时凝神定气才是，不可令心神过于震动。” “何况你本体尚在魔道，便是老道的本尊亲自出手，一时半刻也奈何你不得，不必太过惊慌。” “……” 一番话，配合着老聃之前虚拂的动作，似乎让许清的心神渐渐平复下来，但目光中仍有些惊疑不定。 “道……老聃前辈已经知道了？” 许清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乃至有些惊慌，原本坦然的心情早已不知道丢到了何处。 “唉……” 老聃摇头一叹。 “畏首畏尾非吾等练气士所为，就算老道知道你不是此界人又能如何？你便会因此向老道摇尾乞怜、跪地求饶？” “……” 许清愣在了原地。 他没有因为这番话变得羞愧，反而顿时有些心神震动。 他刚刚……心里出现了恐惧？ 这个念头冒出来，顿时令许清脸色骤然一变！ 是因为被戳中心里的秘密？ 不对！ 不止适才这番话，自从踏入道观，来到这座山巅平台后，他的状态就有些不对！ “我的情绪，变化的太快了！” 许清心中闪过这道念头。 可下一刻，他却莫名心中一忧。 “因为……这具身体的识海内没有元神黑莲？” “难道没有元神黑莲的话，我的心境便如此不堪一击？” 许清暗道一声，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 “醒来。” 刚要继续联想下去，但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悠悠长叹。 老聃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淡然。 “度过雷灾后虽可增寿五百，但却会渐渐滋生邪火。若你并非主动迎劫，而是等五百之数期满再行渡劫，阴火便会从涌泉穴而起，与你心中滋生五百年的邪火里应外合，将肉身魂魄烧为灰烬。” “老道只是提醒一句，并非说你心境有所破绽。勿要胡思乱想，免得分身归位之时将这些杂念也带进本体。” “……” 许清怔怔看着老聃，随着他这番话心中一喜，觉得自己刚刚的猜想好像是杞人忧天。 他以前的确没想过失去黑莲之后的自己，还能否保持如今的心境。但换个思路，若他真的失去黑莲，那别说心境修为，到时候恐怕连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元神黑莲，顾名思义，黑莲本就与自己元神融为一体，何分彼此。就算他如今分身体内只有一缕分魂，但也早就蕴含了黑莲之力，根本不存在什么本体有，分身没有的情况。 那是为什么呢？ “邪火？” 心中冒出适才老聃提出来的这个词汇，却又瞬间被他否决。 他从没听过什么邪火之说，本体内也从未出现过所谓的邪火，应该不会是这个东西。 那影响他神智的东西…… 许清心中突然恍然大悟！ “是了！应该是欲念作祟！” “竟然让我第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许清仿佛瞬间杂念尽去，心神变得澄明无比。 “相隔这么远还能影响到分身？” “看来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许清闪过两道念头，脸上却面露微笑，朝老聃揖了一礼。 “多谢前辈提醒。” 说着话，神情渐渐轻松，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 “咦？” 老聃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轻咦一声，似乎有些惊奇许清这么快便调整过来。 但也没多问，点头一笑。 “好了，一番闲谈，时候也差不多了。” “此番将你召入梦境之地，乃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 原本神色轻松的许清顿时目光一凝，暂时消除欲念侵扰后，他仿佛也理智了许多。 想了想，先反问了一句。 “是前辈想问……还是道君想问？” “都想问，甚至还包括另一位。” 老聃神秘一笑，抬手指天。 “此处是融合后的梦境，却并非只有你我二人。” “玉皇大帝？” 许清仿佛没有顾及一般，直截了当的猜测了一声。 “哦？你的世界是这样称呼朕的？” 不知何时，一道模糊的神圣尊贵身影，背对许清降临在山巅平台上，顿时令整个山巅都充满了威严的气息。 “不过在这里，朕为玉皇大天尊。” 祂转过身，对许清淡淡说道。 “……” 许清讪讪一笑。 与此同时，心中暗自警醒。 他刚刚似乎又冲动了一下，欲念恐怕正在接近爆发的临界点，他需要十分注意才行。 念头从心中闪过，身体却在讪笑之中行了个晚辈之礼。 “小僧如今心魔作祟，言语中若有不敬冒犯之处，还望两位前辈海涵。” “小僧法清，见过玉皇大天尊。” “心魔？” 玉皇大天尊这尊化身似乎并不屑于多说，只是因为许清与老聃提到了祂，方才主动现身，这句话乃是老聃所问。 只见老聃皱了皱眉，问道：“既生心魔，为何偏要在此时在外化出分身？” “须知应对心魔要全神贯注，不可有一丝懈怠、疏忽。” “小僧自然知晓，只是除了心魔之外，小僧的身体里……还有一道执念。” 许清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前辈既然知道小僧乃是自外界而来，那便应该清楚这具身体之前是有意识的。” “那意识并非外物，而是小僧的主意识衍化而生。” “若让其存在于本体之内，反而会在心魔爆发时趁虚而入，小僧这才化出分身，将执念化入这具分身内，前往人间了却执念。” “……” 老聃颔首点头，目露了然。 “怪不得你这么早便离开魔道，老道之前还有些奇怪，原来是如此。” “……” 许清苦笑着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前辈刚刚说有问题想问我，不知是何事？” “……” 老聃沉默了一下。 下一刻，顺着许清话茬，神情一肃，缓缓开口。 “关于你的身份、来历、目的之事。” “身份？来历？目的？” 许清重复了一遍，心中有些猜测。 “不错。” “不过其中的一个问题你已经承认，你的确是外界来客。” “老道便问小友其他两个问题。” “不知小友自何处而来？” “来此……意欲何为？” 老聃深深的看着许清，似乎最后一个问题才是其真正想要了解的东西。 “……” 许清面色平静，心中却悄然一松。 第三十八章 梦中对话(中) 这两个问题并没有令法清为难，因为降临这个世界之前他的意识就已经完全陷入沉睡，而且蕴道珠也从未告知过下一个穿梭的世界是哪里，根本谈不上什么图谋。 整理了一下措辞，抬头道： “想来两位前辈是担心小僧为界外天魔之流，欲对此界做出不利之事？” “……” 老聃神情含笑，但一双眼神却古井无波，静静看着法清，并不作答。 一旁的玉皇大天尊亦是未曾说话，脸上仿佛有迷雾笼罩，令人看不真切模样，甚至隐隐有种独立于这方梦境外的感觉。 法清见状，心中当即了然，笑道： “两位前辈勿忧，小僧只是偶然之下来到此界，虽机缘巧合所致得了魔道圣君的尊位，但小僧在这里也待不了多少年。” “约摸再有四十年左右，小僧自会离去，到时这尊位当然也会退位让贤，若两位前辈心中有人选，不妨提前和小僧说一说。” “哦？” 老聃淡笑看着他，语气仿佛只是闲谈。 “为何是四十年？你降生已有二十年，再加四十年当合一甲子之数，莫非必须要满足这个时间？” “前辈高见。” 法清不轻不重地赞了一句，话锋一转，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的确有时间的限制，不过期间倒不需要小僧主动做什么，只需静静等待便可。两位前辈若与天道相感，也当可发现小僧并非为天地所厌恶的世界之贼。” “……” 老聃略显讶然地笑了笑，侧目看向玉皇大天尊的虚影。 彼者并没有故作隐瞒，淡淡点点头，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置可否。 法清见状，心中忽然一动。 “看来这个世界里，玉皇大帝才是最尊贵的那位？” 心里悄然浮起一道念头，还未多想，便听老聃已笑言道： “如此甚好，倒是免去老道心中顾虑了。” “不过小友一直口称小僧，莫非在外界果真是个和尚？” “哈哈，确实是和尚，可惜却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贼和尚。” 法清莞尔一笑，自我调侃道。 对方言辞温和，他也没必要故作深沉。 果然，老聃笑看着他，看起来并不介意他这副口吻。 “怪不得你一直小僧小僧，却偏偏与魔道有缘，看来也算事出有因啊。” 老聃乐呵呵揶揄了一句，话锋一转，仿佛只是随口问道： “小友既然是偶然来此，不知这四十年里做何打算呢？” “……” 法清先是有些奇怪，自己刚刚已经说过不需要主动做什么，这四十年自然是潜心修炼。不过念头一转，忽然心中一动。 堂堂太上老君的分身亲自降临将自己拉入梦境，梦境里更有玉皇大帝的化身在此显化，必不可能只是想和自己闲谈。 何况自己亲手令文曲星君陨灭，不说彻底得罪了对方，至少也冒犯了仙界众神的颜面。 老聃虽口口称称说他并非道君，但一气化三清之法三位一体，哪里是说不是就不是的。太清道君这么好声好气的与自己闲聊半晌，难道真的只是出于他界外人的身份？ 一系列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表面看去法清似乎只是沉吟了一声，笑道： “前辈突然问及此处，倒是让小僧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实际上小僧也才恢复意识不久，尚未想好今后打算，不知前辈可否教我？” “……” 老聃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摇头一笑。 “倒是机灵。” “也罢，既然如此，老道也不卖关子了。” “老道与天尊同至此处，你的来历目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个原因便是……” 老聃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你不久前在魔道遭天雷轰打时，可是在渡三灾中的雷灾？” “……” 这句话问的突兀，也令法清神情一滞。 这语气……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法清心中莫名出现一丝疑惑。 不过心里疑惑，嘴上倒未停住，十分坦然地应了声‘是’。 顿时，老聃与玉皇大天尊的化身对视一眼，以他们的身份，眼中竟也十分明显的露出一丝激动！ 法清心里一跳，感觉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什么秘密。 “你有话想问？” 老聃回过头，看着法清的脸色，好像看出了什么，原本略显严肃的脸色露出一抹笑容，点头示意。 “直言无妨。” “……” 法清沉默了一下，或许是老聃一直十分和善的语气给了他信心，道： “听前辈的意思，小僧不该度这雷灾？” “非也。” 老聃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眼中精光一闪。 “你可知老道是如何发现你乃界外人的？” “……因为这场雷灾？” 法清语气有些猜测。 “不错。” 老聃微微颔首，语气有些感慨说道： “自老道本尊与天尊、佛陀陆续成道之后，千万年以来，三界中便再未有过三灾降临。” “你是继我等三者之后，第一个出现此劫的。” 老聃端起茶杯，神情间似笑非笑，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纵然只是……长生之劫。” “……” 轻飘飘的话语，却令法清愣在了原地。 有些震惊地看了看老聃，又看了看一旁的玉皇大天尊。 “小僧……第一个？” “对。” “此前从未有过？” “对。” “……” 老聃言简意赅，轻轻抿了口茶，将其放回原位。 看着仍自惊疑不定的法清，老聃徐徐笑道： “可是奇怪三界仙神众多，为何你却是第一个？” 法清苦笑一下，他还真没想到白蛇传世界是这番模样，也不愿意多猜，直接了当的向老聃请教道： “……请前辈为小僧解惑。” “呵呵……” 老聃缓缓一笑。 “你来到这方天地时间不长，尚不知晓三界之间如何运转。” “这天地生灵，之所以能够成仙做神，皆是受到了天地恩泽，一步登天，寿与天齐。” “但除却寿命之外，彼此间修为却参差不齐，乃至有修为弱小者甚至敌不过世俗武者，也不算稀奇。” “而三界之内，唯有我等三尊天地造化所生的先天神只，才是真正修炼气之术、度天地之灾而得道，也是三界最初的成道者。” “你，便是第四个走在这条路上的人。” “可惜，你非此界人。” 老聃摇摇头，神情有些可惜，却又隐含希冀。 第三十九章 梦中对话(下) “是此界人如何？不是此界人又如何？” 法清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缓声问道。 “是此界人，那便昭示着三界之中出现了无人知晓的变化，但是好是坏，此刻尚且不知。或许会引来灾厄，或许会出现前路。” “不是此界人，那就代表三界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未出现变化。” “但……” 老聃目光似乎有些奇特。 “你的出现便是变数，或许可为我等指明前路。” “前路？” 法清重复一声，这个词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前辈的修炼之路已至尽头了？” “不错。” 老聃没有隐瞒，直接了当的肯定道。 “……” 法清沉默了一下。 半晌，话头一转，又问道： “前辈说三界仙神修为参差不齐，皆是受了天地恩泽，不知这天地恩泽是怎么回事？” “而且……” 法清沉吟一声，脸色有些认真。 “小僧大胆问一句，前辈说与不说都可。” “不知这方天地的境界是如何划分？大多修士处于哪个境界？前辈所指的尽头……又是什么境界？” “哈哈哈哈——” 老聃神情非但未曾不豫，反而摇头大笑起来。 “你这所谓的问一句，问题倒是不少。” “不过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有些比较隐秘，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老道一个一个回答你。” “多谢前辈！” 法清脸色一喜，道了声谢。 “所谓天地恩泽，实际上并非广泛叫法，乃是我与天尊、佛陀专门创出来的词汇。当年我们发现，除了我们这三个先天神只天生可以靠练气之法得窥长生大道意外，其余后天生灵皆不可如此，便是可以修炼，却终其一生也不能成道。” “但直至我们成道之后方才知道，原来后天生灵并非不能长生，只是不能主动长生，而是需要天地恩泽加持。” “换句话说，就是成仙、成佛、成神。” “天地恩泽的外在表现，便是写有三界所有仙神名册的，仙箓。” “……仙箓？” 法清露出一丝疑惑。 这名字听起来，倒有些像传说中的封神榜，榜内有名即可成神。 “呵呵……” 老聃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继续说道： “第二个问题，你问三界之内境界如何划分，想必是要跟你自己的进行对照吧。” “这并非什么秘密，实际上在老道本体出世之时，便天生知道这些信息。” “仙境之下，皆为练气修神的阶段，无论是妖是人、寿命长短，都是如此。而仙境之上，老道只知有三个境界。” “天仙、玄仙、金仙。” “天仙长生；玄仙入道；金仙不朽。” “大多数仙神不过只是入了仙箓，得享长生，自身修为不过练气修神之境，远远未到天仙的门槛。” “若以你的修为相比较……” 老聃微微一笑。 “你已度过雷灾，半只脚迈入天仙大道，已胜过三界内绝大多数仙神修士，这个答案可曾满意？” “……” 法清先是沉思在老聃这番话中，听到最后一句反问，不禁下意识露出一抹尬笑，同时心中回过神，有些无语。 他还真的被这满天仙神的名头给唬住了，以为这方世界的水很深。 没想到是他杞人忧天，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别人。 摇摇头，将这些念头暂且压下，面色有些凝重的看向老聃。 “那前辈的修为，便是这不朽金仙之境了？” “没错。” 老聃微微颔首，也不避讳。 “……” 法清默然无语，心中感叹不愧是万界有名的大神，在哪个世界都是最巅峰的那一部分。 老聃见他未说话，笑了笑，主动开口： “你的问题问完了，那就回到老道的问题。” “前辈请讲。” “刚刚问你这四十年间做何打算，你耍了个滑头，把问题又推给老道。刚刚给你解释这些，想必你也明白，为什么老道要问你，前不久渡的是不是雷灾了。” “呃……前辈的意思是？” 法清语气有些不解。 “呵呵……” 老聃淡笑一声，看似只是随意地扫了法清一眼。 “虽只是凡材所雕，但如今已颇具灵性，称为灵木也未尝不可。” “若身入神箓，受仙气洗伐，倒也可堪一用。” 随口评价了两句，老聃脸色有些似笑非笑。 “既然你承文曲星运而生，又亲手令文曲身陨，那便继其神位，还我仙界一尊文曲星君如何？” “这……” 法清下意识楞了一下。 峰回路转，他原本的忌惮没有发生，这尊大神不仅没找自己麻烦，反而看这意思，是要将自己这具分身封为文曲星君？ 只是迟疑了一刹那，法清便不假思索地神情一肃，脸上浮现一抹郑重。 “多谢前辈，既然如此，那小……小子便却之不恭了。” 话说到一半，法清临时改了下口，以示身份变化。 他没有理由拒绝，不久前在魔道中的所作所为更多是出于自保，当时刚刚恢复清醒，他没时间考虑太多。 如今既然太上老君主动抛出橄榄枝，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虽说根据魔道那些魔将之言，他执掌魔道权柄后便足以将这些仙神挡在魔道外，但他却发现魔道的力量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渐渐衰退，以太上老君的威名，法清还真不信魔道之力真的能完全将其拦在外面。 当日雷灾之外可是实打实的紫气东来异象，虽然当时不知道这是太上老君，但若非太上老君主动离去，他都已经准备好，一旦挡不住便全面爆发元神黑莲，以求性命无忧。 现在能化敌为友，结下善缘，只要要求不过分，他都能答应。 何况这要求何止是不过分，简直是天降之喜，能够让他借以踏入三界仙神的圈子。 不过……法清心中更多的却是不解。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么？” 心里冒出这句话，脸上却仍是那副郑重之色。法清站起身，双臂一展，便要揖首一礼，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拦下。 “不必如此，此乃半步多界域，你便是行了礼也不能立即成仙。” 老聃笑了笑，示意法清稍安勿躁。 “你化出分身，又以东海龙女的龙珠遮掩气息，看来是想以分身之躯，重回人间罢。” “……的确如此。” 法清收敛动作，略显苦笑地点点头，似乎对于自己的想法被看穿有些无奈。 “哈哈……” 老聃莞尔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正好恰逢其会。” “文曲星位因你之故已暂且隐去，待明年凡间春闱后状元出世之时，人间文气凝聚，方可引动文曲星归位。” “届时你以自身文曲星运与文曲星辰相融相合，自可引来文曲星光淬身炼体、蜕去凡胎，从此执掌文曲之位。” 老聃淡笑着说道，一番话如同带有魔力一般，深深刻进法清记忆之中，令他难以忘记。 “是，多谢前辈。” 法清面露恍然，旋即眼神浮现一抹诚恳之色。 “前辈既然不愿小子施礼，那小子便以茶代酒，以示感谢。” 说着话，法清郑重端起身前茶杯，微微一敬，一饮而尽。 这次老聃倒是没有阻拦，只是眉间含笑看着他，也没做回应。只是在法清放下茶杯后，悠悠道： “此间事已了，老道也该回去了。” “不过临走前，还有句话要提醒你。” “魔道与佛陀之间，似乎天生便有因果，这因果关乎佛陀成道之机，佛陀不可能就此收手。” “但魔道非三界本土衍化，魔道里的事老道也无法插手，这件事老道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余音未落，便见其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而另一侧玉皇大天尊的化身，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 梦境仍未消散，法清愣在老聃最后留下的一番话中，久久未动。 半晌，法清缓缓低头，看向眼前茶杯。 茶水轻轻颤动出一圈圈波纹。 就在此时，四周的景象终于渐渐开始溃散。 法清恍若未觉，目光深沉地看着茶水。 “凭白送一个神位，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对我的解释也仿佛全然相信。”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炼气之术？还是这方世界的仙神的确这么慈悲温和？” “佛陀和魔道……这个世界也有一体两面？” “魔道圣君体内藏着真正的灭世黑莲碎片，令元神黑莲位格得以晋升，这碎片又是从何而来？” “……” 许多念头在法清心中萦绕，令他心中更生不解。 这个世界好像并不只是单纯的白蛇传，背后的隐秘似乎并不少。 而且…… “老聃……先天神只……不朽金仙……” “是真正那位的投影？还是……” “……” 法清想着想着，意识渐渐归于沉寂。 不知何时，这处耸立于云端的山峰已全部消散。 梦境，轰然破碎！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剧情我已经梳理完了，知道怎么动笔了。 坏消息：我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