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 起点 耳边有个声音响起:“乔木,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幸福,幸福无比!”乔木脱口而出,却猛然发现这声音不知来自何处。 “乔木,你好,我是星际观察仪阿尔法,还记得吗?你是我的器灵。” 看了不知多少玄幻仙侠小说的乔木吃惊道:“器灵?” “对啊。你在原生世界已经死亡,是我融合了你的灵魂才让你生存下来。我们的任务你还记得吗?” 乔木迷茫道:“任务?什么任务?” 声音道:“人类步入星际两千年后,科技发达,物质丰富,但幸福值却一再降低,严重影响了国民的创造性与能动性。为了改变这一低迷状态,科研部通过黑洞投放数个星际观察仪,以观察不同小世界里智慧生物美梦成真后的人生,追踪记录他们对幸福的独特理解与感受,以期望星际人民能有所启发。 蓝星孤儿乔木在一场特殊雷暴后遭遇了观察仪阿尔法,肉体被毁,灵魂阴差阳错下成为阿尔法的器灵,开始了看似没有尽头的穿越生涯,任务便是收集幸福……” 乔木恐慌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我,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器灵。” 声音不理睬她,继续道:“阿尔法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但是眼前小世界里的所有社会关系完全满足你的梦想,想必你已经对幸福有了深刻体会,将来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乔木不停摇头,拒绝承认眼前的一切。 声音继续道:“很快,你的再一次穿越就要开始了,请做好准备……” 乔木死命摇头:“不,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第1章 未来的辣妈 眼前白光一闪,乔木犹如从高空坠落,在“嗡”的一声后眩晕起来,灵魂轻飘飘犹如微尘,随之而来的感觉便是四肢冷硬沉重。她知道,这应该是灵魂顺利着陆,不知附在哪个倒霉鬼身上了。 “幸福?有关幸福的体验?这究竟是什么鬼?”乔木拒绝面对现实,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原来我已经死了,什么老公儿子都是臆想。”苦笑着抬起手臂,她捂住双眼,却忍不住流下晶莹的泪水。 “切,不过短短数日,我竟然会感觉如此悲伤,难道是寂寞太久吗?”乔木猛然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还是说一直单身的我、作为剩女的我内心深处所求只不过是一个老公一个儿子?”随后,她又失笑,“不对,我求的应该是个体贴温柔的总裁老公、聪明独立双商皆高的儿子,这么分析下来,果然只是虚幻的么?” 情绪从否认现实,到愤怒,到妥协,到悲伤难忍,最终再到接受现实,几乎是一连串的波动。这之后,乔木脑中一片空白,犹如被格式化一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突然觉得活着很好,竟然打起精神观察起所处的环境来了。 此时,她正躺在一张靠墙的床上。石灰墙贴着报纸,以防止灰尘落下,而她微微侧转身体,就能看到报纸上的小字。 从报纸上的内容来看,这竟然是八十年代末期,而原主乔木竟然是个带球跑回老家的大学生未婚妈妈! 乔木无奈叹了口气,试着搜索脑中的记忆。或许是观察仪阿尔法的超维科技,已与其融为一体的乔木很容易就读取了原主的记忆,犹如看了一部高清全息电影。这电影从原主出生起,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存储的记忆,都被完整欣赏了一遍。 看完这些记忆,乔木吃惊的长大了嘴巴,这难道是古早版的《霸道总裁:娇妻带球跑》?或是《娇娇小公主:首富是我亲爹地》? 好吧,乔木是孤儿,被奶奶养大,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京城大学,还谈了个相貌人品俱佳的男朋友欧凯旋。两人感情极好,说好了毕业就结婚,但没想到大三下学期,欧凯旋莫名失踪。 多处寻找欧凯旋未果的乔木心力憔悴,意外晕倒,竟然查出身怀有孕!她惊吓之下,就请了病假,回了家中。 摸了摸肚皮,乔木想到这个才两个多月的胎儿心里没有一点犹豫,生下来,一定要生下来!或许是因为刚经历的虚假幸福给她的刺激,又或许上辈子三十岁都没结婚生子,乔木很想拥有一个宝宝,尽管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 “木木,你醒了吗?”奶奶苍老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醒了,奶奶,马上出来。”乔木赶紧回答。她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草草扎了个马尾,就往屋外跑。可在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时,又放缓脚步,慢慢走着。 乔奶奶六十出头,少年丧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可以说把一个女人一生最悲惨的命运经历一遍,但她从来都是挺胸昂首,生生把出生时病猫一般的孙女养大,还培养成了名校大学生!对此,哪怕那些背地里说她命硬、刑克六亲的也不能不服气。 尽管已经从记忆里看过乔奶奶的形象,可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皱纹、斑白的头发、皲裂的双手时,乔木还是鼻子一酸,眼前这位不到一米五身高的瘦小老太太就是她的精神支柱,人生的最大依靠。也是这会,乔木才真真切切把自己当成了原主。 “奶奶。”乔木眼睛湿润了,哽咽道。 乔奶奶自从昨天孙女回来,心中就在打鼓,这会不是放假的时候啊,也不知道孙女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难道是受委屈了? 这会,见孙女泪眼朦胧,她忙上前抓住乔木的手,急声道:“怎么了?在学校有人欺负你?” 乔木忍不住眼泪成串的流了下来,抱住奶奶无声的哭泣。 乔奶奶吓坏了,不停拍着孙女的后背道:“莫怕,莫怕,有奶奶在,有奶奶在。” 哭了一会,乔木一寻思,自己又不真是十九岁的少女,前世活到三十岁,早就成为社畜被各种毒打,这会矫情什么?果然是人越有人宠就越娇气啊。 于是,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搂着乔奶奶的肩膀道:“奶奶,我就是想你了。不过,这次来,我给你带了个礼物,你可能会喜欢。”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变得犹如蚊子哼哼。 再厚脸皮,也不能说自己未婚先孕,找不到孩子爸了吧? 乔奶奶见孙女又哭又笑,这才放下心来,嗔怪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多大人了,还这样没个正行。” 乔木一米六八,乔奶奶一米四八,身高差还是挺萌的。 揽着奶奶坐下,乔木决定一鼓作气,把回来的原因相告,这是躲不了也藏不了的。 “奶奶,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的欧凯旋吗?”乔木尽量用平缓的口气道。 “欧凯旋?知道,不是你对象吗?” 乔木眼圈一红道:“奶奶,欧凯旋车祸死了!”好吧,不知在哪里的欧凯旋翻了个白眼,老子是活人。 乔奶奶心下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乔木道:“就是前段时间。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奶奶,我怀孕了,是欧凯旋的,我,我想生下来。”越到后面,她的声音就越虚,还偷偷看了看奶奶的脸色。 乔奶奶胸口一闷,跟着头“嗡”的一声,人晃了晃。 乔木吓坏了,忙扶着奶奶坐下,嘴里道:“奶奶,你怎么了?” 静坐了一会,乔奶奶才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道:“你这是想好了?” 乔木微微点头。 乔奶奶轻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都想好了,奶奶也不想多劝,你读书比奶奶多,见识比奶奶广,主意比奶奶多,想来早就想好该怎么挣钱,怎么养孩子了。” 乔木愣了一下,挣钱她还真得没有想过,不过,这显然不是问题。瞪大眼睛,她惊喜道:“奶奶,你同意了?!” 乔奶奶叹道:“你都决定了,奶奶自然也不会有意见。只是,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第2章 想写字谋生 乔木心中暗哼一声,结个鬼婚,老娘上辈子凭本事单身到死!不过,这辈子已经有娃了,自然是好好养娃,当个辣妈,照顾好奶奶,让她安享晚年。 这个想法没错,原主因为家境原因,上学早,又跳级,十六岁就上了大学,等孩子生下来也不过二十,大部分同龄人还在读大学呢,她不是辣妈谁是辣妈? 至于赚钱,作为任何一个对前世发展轨迹了如指掌的重生者,过不好已经不是猪了,而是马桶,体内脑内全是水。 不过几秒,乔木就将以后的道路规划好,想着怎么大显身手,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啊呸,培养霸道小总裁了。 就见乔木笑眯眯地对奶奶道:“奶奶,我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姓乔啊,若是个男孩……”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 对乔奶奶的心思,乔木再明白不过。老太太特别遗憾儿子去的早,没给老乔家留下血脉,让老乔家断了根,对不起乔爷爷。 若是乔木生的是儿子,那么……想到这里,乔奶奶眼睛犹如灯泡一样,“啪”地亮了,整个人精神抖擞,她还要好好活着带重孙呢。 乔木见奶奶精气神一下子好了起来,微微放下心来。她一早发现,自从离开家上了大学,奶奶成了空巢老人,似乎一下子衰老许多,人变得没精神,好似完成了什么人生任务一样,活着没有了动力。现在有了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相信奶奶会振作起来,燃起斗志。 乔奶奶年轻时在工会做干部,已经退休十几年,靠着微薄的退休工资才把孙女养大,好在房子虽老,但却能住,不需要另外购置。 房子只有五十几平米,但带着个四五十平米的院子,平时种下的蔬菜够祖孙俩吃,省了不少菜钱。 想到生孩子要去医院,需要准备不少东西,而这都需要钱,乔木有些郁卒了。她现在要养胎,肯定不能到处打工,又怎么挣钱呢? 冥思苦想了一会,乔木突然想到大行其道的“痞子文学”,那位痞子王靠着写书可没少挣。尤其进入九十年代后,几乎每部作品都实现了影视化,成了赫赫有名的“才子”,更是同各种才女、靓女一路纠缠到六十岁! 这会文学青年还是个褒义词,热爱文化热爱阅读的数不胜数,导致文化市场极度繁荣,各种缺稿件,稿费尤其价格不菲,她突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写文啊。这个时候稍微有点名气的作家稿费能拿到千字二十五到八十!要知道,泸州一位老师的记账本上写着八八年月薪也不过一百四十几元!这不失为一条挣钱的路子啊。 比手速,这会的作家肯定比不上后世来的动辄数百万文稿一部作品的网络作家,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文风!相对而言,传统作家结构文笔更加严谨,她只能剑走偏锋,写写武侠玄幻仙侠之类了。 没错,这会金大侠的小说应该已经引进正版了,不知有多少人正沉醉其中,看得如痴如醉。 一想到这些,乔木有些坐不住了,她需要去一趟图书馆,把征稿的信息抄录下来,还要琢磨琢磨各类杂志的文风及编辑的喜好。她已经想好,短期目标就是《今古传奇》一类杂志,长期目标自然是花城出版社这种了。只有出书才有版税,也才有稳定的高收入啊。 见乔木站起身,似乎要出门去,乔奶奶连忙喊道:“木木,你去哪儿?这么着急?” 乔木忙道:“奶奶,我去趟图书馆查查资料。” 乔奶奶阻止道:“你现在还不满三个月,不能出门,有什么事,告诉奶奶,奶奶去帮你办理。” 见小老太太满脸严肃,乔木不敢反驳,只好偃旗息鼓,重新坐了下来。 乔奶奶道:“你想找什么资料,列下来,奶奶去找。” 乔木想了想,才道:“我想着不能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要是能看看那些杂志上有什么征稿的消息,写几份稿子寄过去,说不定能发表。发表可是有稿费拿的,买买小菜也是好的啊,比闲着强。” 乔奶奶年轻的时候读过女校,自然知道稿费是怎么一回事。孙女对今后的生活早有打算,让她微微松了口气,最怕那些活得稀里糊涂、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人,庆幸孙女不是其中之一。 于是,她道:“要去也要让我陪着,不能偷偷一个人跑去。你肚子里可还有我曾孙呢,可不能大意。” 乔木故意酸道:“奶奶,这孩子还没生下来,你就开始嫌弃孩子他妈我了。” 乔奶奶瞪了她一眼道:“孩子肯定比你乖。你呀。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奶奶命不好,真得刑克六亲,明明欧凯旋那个小伙子人高马大,身体健壮,怎么会发生车祸了呢?难道是因为他是我孙女婿?沾了我这苦命?” 乔木连忙摇头道:“奶奶,你不要相信这些。爷爷是为了革命牺牲,爸爸是生病去世,妈妈是难产去世,欧凯旋是车祸意外去世,根本和你没一点关系。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咱们要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 乔奶奶叹气道:“年轻的时候我也不信命,可这老了老了,不信也信了。唉。” 乔木道:“奶奶,是不是邻居又有说怪话的?你别理,他们那是妒忌你有个在京城上大学的孙女。” 乔奶奶点头道:“我知道。就是吧,以前他们说我能装作不在意,可现在年龄大了,反倒有些相信了。” 乔木道:“奶奶,要是咱们搬走,你能习惯吗?我大学还有一年,想带你和孩子去京城。等毕业了,咱们一家三口再去深市,那里离港城近,更发达,更现代,人的观念也更开明,肯定没人胡说八道瞎议论。” 乔奶奶疑惑地道:“你不想回老家了?” “有了这个孩子,回来就不方便了。” “那肯定是你们去哪里,我跟去哪里啊。”乔奶奶毫不犹豫地道。 乔木笑道:“那就最好了。”这会她倒是盼着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想满足乔奶奶的心愿。 第3章 仔仔出生了 这天吃过午饭,乔木跟老佛爷似的在奶奶的陪同下去了市里的图书馆。市图书馆靠近本市文化宫,相比文化宫里舞会的热闹以及人挤人的喧嚣,图书馆门可罗雀,看大门的老大爷正靠着椅子、张大嘴巴、滴着口水呼噜呼噜地睡午觉。 祖孙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问个路也不方便呀。最后,还是乔木手一挥,拉着奶奶冲着最近的一幢三层旧楼走去。 旧楼果然是图书馆的藏书楼,底层是杂志,二楼是藏书,三楼“闲人免进”。 拿着户口本走进杂志阅览室,乔木发现这里的杂志虽然不少,但除了《参政消息》之类,就是《电影世界》之类,连《海外星云》、《世界之窗》这种都没有,可见这个江南小城的闭塞。好在,她看到了《故事会》、《知音》…… 将笔记本及笔放在座位上,乔木一本本翻看选定的杂志,并将自己的文风与其相比。 写文写得久了,自然就形成稳定的个人风格了,你能指望写《吞噬宇宙》的去写知音体的狗血四角恋吗? 作为写大女主女强文的乔木翻看了数本杂志,才发现这会还是传统观念占上风,好多情感故事都是苦情女主,类似央视爸爸播出的大热剧《渴望》、《趟过男人河的女人》、《女人不是月亮》这种。 以乔木后世人的看法,自然是这剧中的女主卑躬屈膝跪舔男权、父权、夫权,根子上就是“贱”字当道。让她写这种,抱歉,写不来。 将情感类杂志放回去,她又翻开几本,这种收录的是武侠类、科幻类。 快速读了几本,乔木心下窃喜。 这会的写法还很保守,至少武侠还没有破碎虚空,离开原生世界,走进宇宙,更别提成为万界之主了;科幻呢,也还没有融入机甲、虫族、星际美食、萌娃等元素。 不过,这类文多是中短篇,最多是十万字的长篇,再长就极少了。这样的篇幅对她来说还不是信手拿来? 将征稿信息抄录下来,并将编辑的联系方式记下,乔木满意地和奶奶回了家。 从这天开始,乔木就忙着写稿子。手速并不快,因为这会还没有电脑,全靠着手写,这可不就慢下来了嘛。无数次,她揉着手腕苦笑,个人电脑普及起码还要等十年啊。所以,这样靠手稿赚钱的日子还要写十年! 先写了三篇短篇,不过五千字的那种。寄出去后,顺利地过稿,顺利地刊登,顺利地拿到稿费,尽管价格才千字二十。但起码让乔奶奶看到了希望,原来孙女不是吹牛皮,更不是坐山吃空。 等这些小钱钱拿到交给乔奶奶后,乔木开始写长篇。 第一篇构思的是武侠加玄幻元素的十万字小长篇,讲的是天之骄子肖战被人废了武功后,遭遇未婚妻退婚,备受侮辱,却又在随身老爷爷的帮助下,重回巅峰,打脸所有鄙视他、侮辱他的人,名字叫《我欲遮天》。好吧,模式是按照爽文的模式写的,乔木希望负责审稿的编辑是个年轻人,若是老爷子,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惯这种一路杀杀杀的故事…… 写好两万字开头时,她就寄了出去,之后便是默默等待,默默存稿。 第一篇写好,收到用稿通知时,乔木开始了第二篇的写作。 和前一部打打杀杀不同,这一本是披着仙侠壳子的甜腻言情小说,讲的是一对初识时互相看不顺眼,却在打打闹闹之后逐渐生情、互许终身的欢喜冤家。 就这样,一边养胎,一边写稿子,乔木的生活很规律,而她的肚子也像吹皮球一样大了起来。 邻里有好奇乔木为何在家的,都被乔奶奶挡了回去。至于乔木,她才不在意这些人的闲言碎语。看多了自媒体及各种黑粉花式怒怼咒骂等网络暴力的现代人,谁会在意邻里的闲话?啊,不对,后世哪怕住在对门也都不认识啊。 等第一部武侠加玄幻元素的十万字小说《我欲遮天》稿费拿到后,她终于可以放心去医院待产及坐月子了,而此时她手上还有三本书稿在手,哪一部都不低于三十万字! 将仙侠小说《佳偶天成》开头三万字寄给花城出版社后,乔木已经到了预产期,在奶奶的陪伴下,厚脸皮的她完全没有一点未婚先孕的羞耻感,而是直接向医护人员透露“未婚夫车祸死了”。 这么一说,再加上她全无心虚、满脸为爱情义无反顾的坚贞模样,生生刷了一波又一波好感,不少年轻男医生还惋惜她的那位“未婚夫”运气好但是命不好!要是不死,还不是美美的一家三口吗? 把逼格提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乔木心下不是不得意的,凡事只要站在大义上、善于引导运用舆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也不是没人疑惑为何未婚夫的父母不来探望呢?知道去世的儿子还有血脉在世,不该早就过来、对孙子的出生翘首以盼吗? 乔惟一出生的这天天高气爽,桂子盛开,江南小城徜徉在馥郁的桂花香里。据说身世不凡之人出生时总带着天地异象,乔木傲娇地认为儿子这种肯定也算。不错,孩子是男孩,让乔奶奶喜不自胜,好几次乔木都担心她太激动会爆血管。 母子出院的时候,花城出版社总算联系到她——这些天一直呆在医院——刚回家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编辑百合称书稿很满意,出版社愿意以千字五十的价格买下,版税则定在百分之八,未来若是成绩够好,还可以再涨价。 对此,乔木同意了。作为新人,能拿到这个价钱她还是满意的。当然,若是书火了,稿费自然会水涨船高,甚至都不用她开口,编辑就会主动提价。 《佳偶天成》六十万字,一部书就有三万的稿费,这会都可以在京城二环买套房了。 没错,就是买房。她已经休学一年,孩子还太小,不能离开身边太久。在和乔奶奶商量后,她决定继续读研,一边读书,一边带大儿子。等研究生毕业,儿子就四岁了,正好可以进幼儿园,而她也不过二十三四岁。所以,必须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好安置奶奶同儿子。 第4章 男同志仔仔 这年头华国的发展远远比不上国外,也就造成大批年轻人出国,都想去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美好生活。就说乔木刚定下的这套一室半的房子,业主是她大学一位青年老师,申请公费留学不成,就想卖掉房子自费出国。 这会一美金差不多可以兑换八九块华国币,在人均年收入千把块的华国,自费留学的花销可不是一般大,真得可以称为倾家荡产。 乔木看着这位面带几分青涩的老师,忍不住劝道:“其实国内机会也挺多的,国家对知识分子很看重。老师,你真得决定卖掉房子出国?” 年轻老师不屑道:“国外刷盘子刷碗时薪都要七八美元,相当于六十块华国币。我就算每天打工四个小时,一个月干二十六天,那还有六千块华国币呢。一年下来又能买套房,有什么好考虑的?” 乔木忍不住道:“但你是去读书,哪能花这么多时间打工,还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种?你不觉得浪费学到的知识及智商吗?” 年轻老师哼了一声道:“现在国内脑体倒挂,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难道就不浪费吗?还不如实惠点挣钱呢。” 乔木只好闭嘴,两人签了合约,就一起去办过户,新的房产证要过一周才能拿到,到那时这位年轻老师已经飞去国外了。 乔木对这套房子还算满意,虽然小了些,但以目前的条件还是够住的,等将来毕业了,肯定要拖家带口的离开。没错,她还是会按照计划前往深城,文化产业那里的发展可比其他地方快,毕竟是特区,享受各种优惠支持政策。 拿到房子后,乔木跑了好几处旧货市场,买了婴儿床、婴儿摇椅等许多养娃必备的物件,将房子布置好,才心急火燎的回了家,儿子一定想自己了。 据心理学方面的书介绍,没有妈妈的拥抱,很容易让婴儿缺少安全感,患上皮肤饥渴症,她可不能这么对不起儿子,那可是她最珍视的宝贝。 等回到家中,又好好洗了个澡后,乔木才抱起儿子,好好的亲热了一番。离家一周,感觉像是十年! 心里充满着对怀里这个小肉团子的浓情蜜意,只有抱着他的时候,乔木才感觉到自己是完整的,更是拥有了全世界。 “哎,上辈子白活了。”她低声喃喃道,“早知道学那位才女导演去冻卵了,那可是给自己留的一副后悔药。”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三十岁就挂了,还真没必要跟人家学,学了也用不上呀。 儿子生在农历八月十二,此时也才不过三个多月,还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猪猪阶段。就是眼睛,也才发育,刚能看清光亮。尽管每次儿子发困的时候,都会不停对着她笑,其实并不能看清她这个亲妈的模样。 许是身体尤为年轻,乔木不仅怀孕的时候没有发胖,就是坐月子的时候也没有发胖。本来一米六八的身高就很挺拔纤细,带着几分青涩,可在生娃之后整个人全变了,由内向外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气质,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性”光辉? 曾经若是有人这么说她,她肯定要拍案而起,狠狠怼一怼对方,觉得那是骂人的话。然而,此时,她觉得只有这个词才能准确描述自己的状态。都有儿子了,还能没有母性光辉吗?我是辣妈我骄傲! 乔惟一小名仔仔,尽管不知道将来上幼儿园时一个班里会有几个仔仔几个囡囡,但不管是乔木还是乔奶奶都对这个小名情有独钟。 “奶奶,马上过年了,咱们怎么过啊?”翻了翻日历,乔木在大年夜的那一张划了个红圈,随口问乔奶奶。 “今年要丰盛些,咱家多了一口人,还是个男同志。”乔奶奶满脸骄傲地说。 “噗——”乔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男同志,你怎么不说是小少爷?” “少爷有什么好?”乔奶奶不以为然,“咱们是新社会,老早不用这些腐朽的称呼了。” 那是您老人家不知道后世ktv里有公主有少爷,更不知道港城照样如此称呼,哪怕回归之后也没有变。 “也不用太丰盛,吃不完啊。仔仔还不能吃呢。”乔木道。 乔奶奶摆摆手:“奶奶心里有数。” 买了房子之后,稿费就花光了,好在杂志上还有连载,时不时还能收到一张汇款单,解解燃眉之急。 乔木已经计划着继续写稿了,赚钱,赚多多的稿费,儿子等着吃奶粉呢。 可怜的儿子,没吃多久母乳乔木就去京城找房子了,等一周后回家,母乳已经没了。 看着小家伙哇哇大哭的模样,乔木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尖刀来回的搅动,太tm疼了。 乔奶奶看她满脸心痛难忍的模样,劝道:“你没看见他眼里没有泪吗?这是在运动呢,越是哭的大声对肺就越好,发育的就越健康。” 乔木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乔奶奶一副过来人的自信模样。 “那难道就看着他这么哭?他这个哭法,让我都想跟着哭了。”乔木哀叹。 “现在知道养娃不容易了吧?” “不养娃不知道奶奶的恩情。”乔木认真道。 乔奶奶笑道:“是挺不容易的。你呀,丫头片子,可比不上咱们仔仔这么乖巧。” 乔木是早产儿,肯定比不上母体年轻健康营养充足的仔仔身体好,而婴儿身体健康,自然就少了许多哭闹。毕竟,只有不舒服的时候,婴儿才会哭闹,提醒大人。 乔木嗔道:“奶奶,你可不能重男轻女,咱们马上进入九十年代,男女早就平等了,女人可是半边天。” 乔奶奶点头道:“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妇女是半边天’,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稀罕我的宝贝曾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着还冲乔木翻了个白眼。 乔木故意瞪大眼睛道:“奶奶你变了,变得不像是我认识的奶奶了。” “再变也是仔仔的祖祖,是不是啊仔仔?”乔奶奶晃着怀里的仔仔,柔声说。 “他又听不懂。”乔木忍不住酸道。 “谁说的?人家虽然不会说话,心里却有数。”乔奶奶反驳道。 乔木简直不敢相信乔奶奶竟然还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 第5章 她重返校园 听到儿子的哇哇大哭声,乔木放下笔,仰天哀叹。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写东西呢,刚刚想好一个情节,就被臭小子打断,好不容易冒出的灵感就这么被吓跑了。 一边看儿子一边写文,抱歉,臣妾做不到呀。 尽管如此,乔木还是屁颠屁颠地跑到床边,将儿子的襁褓打开,飞快换好尿布,重新裹好,唯恐他受凉。这可是寒冬腊月,哪怕是江南,也有零度那么冷呢。 手里忙碌,她嘴里还不停说话:“仔仔,儿子,宝贝,心肝,妈妈的小王子,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人,对不对?” 好嘛,这么肉麻的话估计也只有亲妈才能毫无廉耻的说出来,而亲妈之所以毫无廉耻,是因为她们坚信这本就是事实! 有时候,就是乔奶奶都看不下去,会在她开始一波波肉麻加甜腻的花式赞美时悄悄离开,去厨房忙碌。 换了尿布后的男同志乔仔仔不哭闹了,啃着手,望着前方,不知在神游什么。 乔木看着乖巧的儿子,越看越爱,瞧瞧那浓密的头发,那长长的剑眉,那乌黑的眼珠,那笔挺的鼻梁,那肉嘟嘟的脸蛋,那红润润的小嘴……啧,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婴儿,还是她乔木生的! 趴在儿子身边,乔木托着下巴,痴迷地望着眼前的小男人,觉得胸口的爱意已经冲破蓝星,正在太阳系弥漫! 可惜,乔仔仔同志对此无动于衷,自己的手指比老妈的爱意有滋味多了。 乔奶奶一走进卧室,就看到孙女神色迷离的看着曾孙,她不由挥手道:“木木,你不是要写文吗?赶紧去写吧,仔仔有我呢。”说着,将她推到另一间房。 乔木知道奶奶在争宠,哼,自己可是亲妈,老太太梦想用更多的相处时间打败她,那是不可能的。随后,她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拿起笔埋头写起字来,这稿纸上一个个方块字背后都是一勺一勺的奶粉,一件一件的童装,绝对不能轻视! 很快,她就沉浸在新书的撰写中。这次写的是个穿越星际的故事。来自蓝水星的妹子遭遇未婚夫与闺蜜的背叛,备受打击,恍惚间遭遇车祸,穿越到了星际时代。此时母星蓝水星早就因为病毒灭亡,当年乘坐宇宙飞船逃出的人类曾经所剩无几,但经过数千年的发展,重新走上辉煌,物质富足之下,掀起了文化复兴运动,鼓励蓝水星传承已断绝文化的研究,包括但不限于刺绣、石刻、竹雕、烹饪等技艺。 穿越来的蓝岚出生在刺绣世家,别人上幼儿园,她开始拿绣花针,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尽得家族真传,更是以一副双面绣蜚声国际。不仅如此,她还借鉴了蜀绣、湘绣,结合自身的苏绣,发明了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乱针绣,在刺绣一道碾压一众老少同行。 或许正因为事业上太完美,感情上却闹了大笑话,被闺蜜横刀夺爱,意外身亡。 来到星际后,处于社会底层的她一路刷地图,不仅靠着刺绣重新走上人生巅峰,成为艺术大师,还收获了知心爱人星际联邦某军团的青年将军。 总之,这是一部大女主文,同时也是女强爽文。反正乔木越写越来劲,就跟穿越的蓝岚是自己一样,很有代入感。 等手腕发酸麻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而她竟然手写了一万字!强,太强了,乔木忍不住佩服自己,这可是手写,不是打字! 放下笔,乔木不停转动手腕,肚子也恰逢其会的咕咕直叫。 将手稿收好,她走出房间,见乔奶奶刚煮好两碗大馄饨,而儿子乔仔仔同志正在呼呼大睡。 “午饭就吃这个呀?”乔木道,“一碗吃不饱。” 乔奶奶道:“还有猪脚黄豆,你吃一点下奶。” 乔木惊道:“可是我已经没有奶水了。” 乔奶奶意味深长地道:“婴儿起码要吃一年母乳,书上写的。” 乔木皱着眉头无奈道:“好吧,听奶奶的。” 于是,乔仔仔又过上了吃母乳的美好生活,直至一周岁来临。 春节过后,乔木就带着儿子、奶奶坐软卧去了京城,准备寒假后,正式向学校申请复课。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乔木和乔奶奶真的不想带着不到半岁的奶娃出门,毕竟小人太脆弱。好在乔惟一同志很争气,并没有因为远行生病,让亲妈和祖祖大大松了口气。 “看这个是不是红色的啊。”乔木晃着手里的拨浪鼓逗着仔仔,而躺在婴儿床上的仔仔正伸手去抓拨浪鼓,一双乌溜溜晶亮的眼睛犹如黑葡萄一样盛满醉人的星光。 儿子会笑了,不是曾经无意识的肌肉抽动,而是因为喜悦,因为情感、情绪。没错,儿子的情感系统开始发育,白纸一张的人生开始有了色彩。 偶尔,他嘴里还会无意识的发出声音,似乎想同大人交流。 等乔木将星际穿越女逆袭人生的故事写完,也到了大学春季开学的时候。 不舍的将儿子交给奶奶,乔木背上包,骑着自行车往校园里走去。 因为生产加坐月子,曾经的飘飘长发早就被剪去,变成了精干的短发。这让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从有些唯唯诺诺的温柔女生变成了自信独立的明朗女人,似乎拂去了表层的灰尘,变得明珠般熠熠生辉。 休学一年,上课的同学不再是同届的同学,而是下一届的师弟师妹。这让乔木不用因为性格大变被人怀疑,哪怕根本就没人会多想。至于宿舍,她不住宿舍,已经退了,高年级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坐在阶梯教室里,乔木试图回忆曾经的大学生活,发现竟然遥远的想不起来。 今天这堂课是“英美文学”,英法双语专业的重点基础课程之一,乔木听得津津有味。除了大学语文,她还从来没有上过类似有关文学的课,不管中外。 突然,她觉得能好好再上一次大学,学习一下有关文学的东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可是立志要成为名作家的人,怎么能不好好学习别人是如何用词遣句、描写刻画的呢。 第6章 爸爸去哪了 走在校园里,看着熟悉的操场、食堂,不知道为什么,乔木突然想起了失踪的欧凯旋。 原主入学没多久,就被大三学长欧凯旋瞄上,大一下学期就成了人家的女朋友。或许是从小家中缺少男性长辈,原主对欧凯旋很信赖,早就把自己当成人家的未来妻子,付出的感情毫无保留。但是,从乔木的角度去看,总觉得真相未必是原主认为的那么理所当然。 从来到这个世界,乔木一直忙着写稿、赚钱、生娃、养娃,也只有到了校园里重新上课的时候才有些许闲暇想想这个曾经的男朋友、目前为失踪人士的欧凯旋。 欧凯旋家境不菲,尽管衣着打扮并没有显山露水,但乔木还是认出了对方手上戴的某家的名表。八十年代,普通人估计连这表的牌子都没听说,而欧凯旋已经随便的戴在手上。 欧凯旋曾经说父母都是公务员,但公务员系统里底层的小职员家境不会这么好吧?这样的表要么用外币购买、要么在外国购买,不可能是一般家庭。 虽然两人都说毕业就结婚,但欧凯旋并没有让原主见过他的父母长辈,哪怕欧家就是京城本地人。 想到这里,乔木有些担心了,不管欧凯旋这孙子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不要是什么三代,那岂不是要同自己抢儿子? 她对欧凯旋自然是没感情的,欧凯旋这类的嫩草还真不是她的茶,自然,也就更不关心欧凯旋的下落。 说不定人家正和世交家的青梅订婚、结婚呢。 想到有人可能和她抢儿子,乔木心慌不已,脑子里迅速闪过数个念头,什么申请国外的大学读研、去国外买地当农民等等,就差没夹着尾巴逃出国了。 回头一想,自己似乎想太多,现实生活哪里有那么多戏剧化的场景。若欧凯旋家境真得那么好,欧妈难道不该早就私下找原主丢下支票赶她,或者羞辱她离开欧凯旋吗?那什么家族联姻的未婚妻定然也早就上门挑衅了。 徐徐舒出一口气,乔木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收回视线,还是赶紧骑车回家看儿子吧,那才是她需要花一百个心好好呵护的人。那什么欧凯旋不过提供了一颗小小的细胞而已。想到两人的第一次,乔木满脸一言难尽,啥也不说,童子鸡,你明白的。 欧凯旋表示不服! 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回到楼下,乔木拎着菜肉爬上二楼,拿出钥匙进了门。 奶奶要看仔仔,无法出门买菜,自从乔木开学后,都是她一力承当。 “我回来了!”乔木一边换鞋,一边朝房内瞧了瞧。 每天这个时候,儿子都会睁大眼睛等着她的回归,哪怕困得眼皮双着也不肯睡着。 尽管还不能说话,但人家对亲妈的气味很敏锐,等嗅到熟悉的味道,就到处看,到处寻找。 乔奶奶自然也听到孙女的声音,抱着仔仔走了出来。京城就是比江南好,冬天有暖气,不怕冻着仔仔。自从来了这里,仔仔的衣服都穿的少了,小胳膊小腿灵活多了,一伸一伸的别提多有劲。乔奶奶更是不停锻炼他翻身、仰头。可惜,这个小伙不太勤快,很少表演给大家看。 “呜——哇——”仔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含着笑意望着乔木,让她心中暖意上涌,好嘛,她又想花式赞美儿子了,不过忍了忍,终于没有开口。 赶紧脱掉外套,又搓热手,乔木才从奶奶手里接过儿子:“奶奶,你辛苦了。他上午闹没闹?” 乔奶奶笑眯眯道:“辛苦什么,咱家仔仔这么乖。饿的时候可能想起你了,哭了两嗓子,等吃了奶粉,就乖了。” 乔木无语,感情自己的作用就是个移动奶瓶、快捷奶瓶呀。 于是,她点着儿子的鼻尖道:“臭小子,是不是就把你老娘当成奶瓶了?” 乔奶奶听到她自称老娘,不由嗔道:“女孩子家家,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老娘不老娘,粗鲁。” 好吧,乔木承认这会的“老娘”似乎还是四十岁以上中年妇女的专称,不像后世,二十岁也敢自称。 不过,“老娘”给人一种很豪气的感觉,很御姐的感觉,她真的喜欢。 “中午吃什么?”乔木问。每天都是柴米油盐,想着吃什么菜,其实挺琐碎。 “你想吃什么?” “想吃的多了,但是不能吃啊,咱要有当移动奶瓶的自觉啊。”她可不敢乱吃,免得影响奶水。这会连重油重盐的菜都不能吃,更别提其他了。只能等奶瓶退休后,再大吃大喝了。 “那就烧鲫鱼豆腐汤,你多喝点。”乔奶奶拍板道。 乔木撇撇嘴,这是下奶的,乔奶奶考虑的才不是她,而是乔仔仔同志,唯恐奶水不够,饿了伦家。 她这个当妈的地位一降再降,已经沦为家庭最底层的位置了,哎。 “唉声叹气什么呢?少叹气,好运都被叹走了。”乔奶奶见乔木挤眉弄眼的,知道孙女又作怪了,狠狠交代她说。 “还有这种说法?”乔木好奇道。 “有啊。” “第一次听说。”乔木又想撇嘴,“这是迷信吧?” 乔奶奶道:“老话都这么说。你没听过未必没有。” “奶奶你好博学。” “这算什么博学,民俗而已。” “突然觉得奶奶跟脚不简单。”乔木自言自语道。 “有什么不简单?普通老太太。”乔奶奶笑道。 乔木忽然道:“奶奶,你当初是怎么认识爷爷的?” 乔奶奶眼里带着回忆,道:“你爷爷是孤儿,九岁的时候被传教士带回教堂,跟着洋人读书写字,还考入了大学,是很了不起的年轻人。” “真得?”乔木张大嘴巴,“我爷爷竟然这么牛?” “自然。我们还是游行示威的时候认识的呢。后来……后来就成亲了呗。” “哎呀,奶奶,你可真不会讲故事,怎么没讲中间经过多少悲欢离合、坎坷磨难,最终‘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 乔奶奶笑而不语,哪怕孙女再三哀求多讲些细节,她也不肯再开口。 第7章 超市初体验 乔惟一周岁的时候,亲妈乔木的《佳偶天成》已经卖出去三百万册,不仅编辑百合吓到了,连乔木自己都吓到了,这会的竞争竟然会如此之弱?不能吧? 八零年代言情小说还停留在某奶奶、某师太的阶段,大陆似乎并没有拿得出手的纯粹言情小说作家——那些通过描写小人物的情感历程以反映时代变迁的作品不算在内!大佬叶子似乎还没有横空出世! 仙侠题材好不好呢?当然好。 仙侠的低配技能无疑是异能,而国内有位大科学家正在研究异能、气功,还成立了专门的异能研究所,声势浩大。电视上、广播里、报纸杂志上到处都在报道气功的情况,这是个全面练气功的年代! 周末没事去公园,你就会发现不少中老年人都在认认真真打坐甚至练习气功。这让带着孩子出门遛弯的乔木极度震惊,原来后世的都市异能题材并非空穴来风,这会就有如此庞大的群众基础了。 乔木信不信?她不太信。但,不仅国内,就是熊国和鹰国也在搞这个异能研究,让她几乎怀疑是不是来了平行空间。 “又去遛弯啊。”这天中午天气好,乔木推着婴儿车,同乔奶奶刚出门,就听到对门邻居师奶奶的热情招呼。 “师奶奶,周末好啊,您这是出去买菜了?”乔木笑眯眯地道。 “咳,这不是小区不远新开了一家什么‘超级市场’嘛,就过去凑凑热闹。你还别说,那里的东西不光齐全,还特别干净。” 乔木惊讶道:“什么时候开的呀?是不是发传单了?我们家里都不知道。” 乔奶奶用蹩脚的普通话道:“听说只要去就送鸡蛋。” 乔木道:“怎么没听奶奶你说啊。” 师奶奶笑道:“每天只有前五十位有鸡蛋送,不是人人都有。” “原来如此。”估计是为了人气,超市才搞这样的促销。 闲聊了几句,乔木就一手抱起乔惟一,一手拎着婴儿车,往楼下走。这会可没有电梯,上下楼很不方便,单乔奶奶一人是没法出门的。 后面的乔奶奶背着出行的小包,里面放着开水、奶粉、尿布、纸巾这些,全都是给乔惟一准备的。 “奶奶,想不想去超市逛逛?”乔木问道。这会逛超市跟逛商场一样,不是去买什么生活必需品,纯粹是去饱饱眼福。 乔奶奶很心动,这个什么“超级市场”是个新鲜的词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乔木也想瞧瞧这会的超市都包含了哪些物品,有没有生鲜蔬果,直接拍板道:“咱们也去瞧瞧喽。” 好吧,主要是部分版税拿到了,乔大神已经不缺钱了,那还不去“买买买”?否则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祖国,对得起人民吗? 乔奶奶矜持地点点头。 小老太太性格便是如此,比方说乔木在某家商场看中一双皮鞋,觉得很适合老太太,就要买给她。但人家偏偏挑出一堆毛病,表示自己不是那么喜欢。乔木便真的以为不喜欢,就会放弃。但实际上呢,小老太太心里喜欢到不行,那样说只是矜持而已。真得不给买了,人家内心可是极度失落的,说不定哪天还会抱怨孙女没眼色、不解风情。 经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乔木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 一家三口出了小区,没走几步,就看到斜对面建筑上挂着的巨大招牌,上面印刷的全是各种商品的图案,鲜艳无比,很抓眼球。就连男同志乔惟一都冲着招牌招手,“啊啊”叫个不停。 “奶奶,跟紧我,人好多,别挤散了。”乔木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犹豫,可在看到小老太太闪亮的眼睛后,还是决定进去逛逛。 “奶奶,要是挤散了,记得找服务台,那里有服务人员能帮忙广播。我会过来找你,别怕。”乔木又交代道。 小老太太一听,有些犹豫,她的普通话满满的江南味,就怕人家服务人员听不太懂。不过想到可以写字,又放下心来了。华国建立前游行示威时的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还怕这和平年代逛超市的人群吗?哼。 推着乔惟一,拉着乔奶奶,一家之主乔大神开始了这辈子第一次逛超市的经历。 一边往里走,乔木一边指着各个区域给乔奶奶介绍,都是什么东西,用来做什么的,怎么使用,有什么好处及不好,看得小老太太惊呼不已。 “我这辈子见过的东西都没有今天见过的多。”小老太太感慨。 乔木笑着保证:“孙女以后让你见的东西比今天还多。国内的见识完了,咱们就去国外见识。” 小老太太也很高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浅了许多。没错,生活的压力多数来源于金钱,当拥有足够的金钱,思想压力自然减轻,人也就越活越年轻了。 当乔奶奶知道孙女短短两年写书赚到的钱的具体数字后,震惊得差点晕倒,孙女有大出息了!不用担心嫁不出去没饭吃了!不用担心乔仔仔跟着受苦了! 或许从那日开始,小老太太也学会了放飞自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不再像过去那般犹豫不决,孙女能挣钱,想好好孝顺自己,为何不给人一个机会呢。 三人花了近两个小时逛完超市,才拎着买的几大袋日用品回了家里。 作为主要劳动力,乔木累坏了,不过再看到纸尿裤时,笑了。没错,这会已经有纸尿裤了,就是全进口,太贵!哎,还是赚钱太少,要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乔木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奶奶,你也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休息。”乔木喊乔奶奶。至于乔惟一,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乔奶奶确实累了,不过却是累并快乐着,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有滋味,让她对未来充满期盼。 乔木摊在沙发上,脑子里却在快速转动,超市?要写个什么内容呢?带着超市回六零?不行,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估计没什么人想看满纸苦日子的小说。带着超市重生末世前?拉到吧,等好日子过腻了,再写类似的文吧。一时之间,颇有些无从下手。 第8章 人生新征途 大学最后一年没什么课,给了乔木充足的时间准备考研及写文。同届的学生已经毕业离开大学,没什么人读研,这会就是本科生都很受用人单位欢迎,谁会继续在学校浪费时间?所谓读研,不过就是缓和就业压力的对策之一罢了。 当然,这对乔木来说却是全然不同的选择。人为什么要就业,还不是为了生存之需?若是能解决掉这个问题,自然就要向着高层次的需求努力,比如实现自我价值啥的。 在顺利通过入学考试后,岁月也来到了一九九零年。 就在乔木美美地等着读研的小日子来临时,她竟然被举报了,举报信上写她未婚先孕,是时代的败类、知识分子中的败类,不应该被学校录取。 乔木:…… “不是,商主任,硕士招生不是也招已婚已育的吗?我只不过没来及领证,男人就死了。总不能明知道对方没了,不给他留一条根吧?我觉得我不该被批判,反而要表扬。若是我偷偷流产,肯定谁也不知道,还有大好的人生,甚至能嫁个很不错的男人。但我明明知道可能会被人歧视,还偏偏留下了孩子,足以说明我不怕牺牲,不怕吃苦,性格坚贞啊。” 商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么说好有道理。 乔木又道:“商主任,您资格老,又是男同志,一定能理解有血脉留存于世的重要性。我这可不是作风问题,是因为对象意外死亡。” 商主任忍不住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调查显示,这位乔木同志只谈过一个对象,就是失踪的那位欧凯旋。 乔木又道:“虽然不清楚是谁使坏,但是我信任学院、信任领导、信任商主任,相信入学资格不会被取消的。这里就先谢过商主任明察秋毫。”说到这里,乔木哽住了?于是,她忙道,“是千万不要让小人得逞。” 商主任见这位女学生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她这一番话下来,错的不是她这个未婚先孕的,倒是那个举报的了。于是,他道:“好了,你的情况学校了解了,回去等消息。” 乔木忙笑道:“商主任,那我的入学资格不会被取消吧?” 商主任道:“让你回去等消息你就老实等。” 乔木急道:“可我这心里不是忐忑不安嘛。您给透个信儿?” “我个人意见是没问题,但还要看学校意见。” 乔木高兴道:“只要商主任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我这下就放心了。” 商主任摇摇头,冲她挥挥手。 乔木忙道:“好,多谢商主任,商主任再见。”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吹皱。只不过,乔木难得开始琢磨究竟是哪位仁兄做了这桩损人不利己的破事。思来想去,她还真得想不出是哪位。约莫是因为她一直忙着养娃,忙着写文赚钱,根本没时间社交,也根本没时间同多少人打交道,自然也就少了发生各种恩怨情仇的机会。这也就难怪她想不起来仇人是谁了。 不知作为乔木难得分出几丝注意力去琢磨的这人若是知道该作何感想,你以为的重锤出击,人家不过是当挠痒痒;你以为的眼中钉肉中刺,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哪位。 “考研结束了,你是不是该认真写稿了?”编辑百合在电话里说,“真希望你的稿费都花光了。钱不花光,你是不打算努力写了。”语气里满是幽怨。 乔木忙道:“马上就写,放心。”不过,她又猛地一拍脑门,谄笑道,“那什么,百合,我有没有把星际文的开头和大纲发给你啊?” “什么星际文?”百合一听来精神了。 乔木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就是考研前写的,刺绣世家的妹子被闺蜜和未婚夫背叛后,意外身亡穿越星际,成为刺绣大师,重新走上人生巅峰,嫁给联邦军团军团长的故事。” 百合怒吼道:“好你个乔木!我竟然从来不知道。” “那什么,美女,你也知道我生了娃,记忆力有些差。”乔木找了个借口。 百合叹气道:“算了,赶紧寄过来吧。对了,多少字?还是六十万?” 乔木忙道:“五十八万,正好是“我发”,嘿嘿。” 百合道:“放过你了。有稿子就行。等我看了再和你联系。” “没问题。” “别忙着挂电话,你不要偷懒,继续写,要是第二本还畅销,肯定会出第三本、第四本。” “明白。我很勤快的,儿子等着吃奶粉啊。”乔木叫惨,“稿费这次能涨多少?” “先看大纲和开头。等主编批示后,马上和你联系。肯定不会比上一本低。” “自然。” 挂掉电话后,乔木就开始琢磨下一本要写什么。总裁文?pass。现在人连总裁啥玩意还搞不清呢。宫斗?目前播的都是辫子戏,文化部被满清遗老占据,娘娘传这种绿帽文合适吗?这个选项待定吧。都市异能?不行,气功马上要被取缔了,骗子太多。美食文?这个太可以了。老百姓现在能吃饱了,肯定会想着能吃好。那就写美食文?可剧情写什么呢? 厨王争霸?食神?中华小当家?前世看过、听说过的一部部作品在脑中飞啸而过,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算了,还是先玩玩儿子吧。 看到仔仔亮晶晶的黑眼睛笑望着自己,乔木立马将脑中的构思抛到九霄云外,现在是玩儿子的时间,你也可以称它为“亲子时间”。 “仔啊,你长大了一定是帅锅。”乔木一边给儿子按摩胳膊腿,一边同他说话。据说这样能增强婴儿的学习能力及表达能力。说白了,就是模仿能力。 “你亲妈我呢,定然是个辣妈,想想就美。我四十,你二十,哇,跟姐弟俩似的,太有意思了。” “哇——呜——”尽管有开口早的婴儿一周岁就能说话,但显然乔仔仔同志不在其列。 母子两人对话不停,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 第9章 亚运会来了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我们亚洲,健儿最风流……” 乔木踩着自行车在胡同里飞驰,向着菜场呼啸而去,耳边这首不是亚运会会歌、却远比会歌流传更广、更脍炙人口的歌曲正响彻大街小巷、街头巷尾。 作为首都人民中的一员,你若是连这首歌都不会哼,那已经落后得堪比山顶洞人了。 今年是九零年,对老百姓来说,最有影响力的事就是九月底到十月初亚运会将在京城召开。 为了建设运动场及周边的配套设施,国家投资二十几亿,其中有两亿是老百姓捐助的,可以说,这一届亚运会是全民运动会,从申请就备受全国老百姓的关注,能与之相比的国家规模的盛会,也只有零八年的奥运会堪比,就连世博会都远远不如。 乔木一边哼着歌,一边将自行车停下。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正目光炯炯的扫视着来往的行人,若是有人随地吐痰或者随地扔垃圾,好嘛,大妈会教你好好做人,起码批评教育半个小时,而且中间不会停顿,堪比单位做思想工作的老领导。这便是民间鼎鼎大名的“迎亚运、树新风”活动。 微笑着的乔木停好车,拿着方便袋快步走进菜场。 因着运动会这个国家级涉外大项目,就是菜场里变化也很大,新鲜蔬菜的品种增加不少,比如紫甘蓝、生菜,这些往年是没有的。再比如禽类,之前国内并没有宰杀、分割、冷冻一条线,若是想吃鸡,只能在市场买活鸡,自己宰杀。但这次之后,似乎真得同国际接轨了,可以买到分割好的鸡翅、鸡腿、鸡胸肉,甚至鸡架、鸡皮,这也算是一场产业革命。反正,国内的屠宰行业学会了产品精细化,就连鸡肫这种这小东西都单列为一个品种来出售了。 匆匆买了些猪肉、鸡翅、鸡腿,又买了几样新鲜蔬菜并水果,乔木就急急往家里赶,这会已经十一点半,家里的那两口人估计要等急了。没办法,家里有孩子,食材一定要新鲜,这就要经常往来菜场。 快两岁的仔仔已经能吃辅食,被乔奶奶喂得小猪仔一样白白胖胖,手臂一节节犹如莲藕,在这初夏时节,穿着背心加背带裤,可爱的就像是小王子。 他最爱穿的一件背心胸口印着今年亚运会吉祥物熊猫盼盼。盼盼形象的玩偶及印着盼盼形象的各类用品都是他的心头好,每天从睁眼到睡觉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盼盼”,比喊祖祖、妈妈还多,让家里两位女士酸到不行,犹如柠檬成精。 想到儿子肉嘟嘟的脸蛋,乔木心里又软又甜,上了一上午课,好想儿子有没有? 哎,要是能带着儿子上课就好了,就能和儿子分分秒秒不分开,说不定还能缠缠绕绕到天涯。当然了,也还能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开着奔驰,共享人世繁华。 想到这里,乔木表示自己完全可以歪歪嘴,邪魅一笑。 自行车一路伴着‘叮铃铃’的铃铛响声,冲着小区的方向飞驰,差点让乔木有种开着迈巴赫的错觉。这会的私家车最多的就是桑塔纳,一辆要十几二十万,而老百姓的年平均工资也才数千元。 私家车暂时不要想了,乔木叹气,不过亚运村的房子是不是可以去买一套?听说这会限购的,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最便宜的也要四千多块一平,买不起啊。 房子没有电梯也很麻烦,拎着两大袋东西,爬上楼之后,她已经累得气喘如牛,万分怀念电梯时代呀。 “儿子,妈妈回来了,有没有想妈妈?”乔木一走进房间,就冲客厅里玩耍的儿子喊道。 仔仔见是亲妈回来了,连忙从地板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就往乔木跟前跑,踉踉跄跄的样子看得人提心吊胆。 乔奶奶将买来的菜拿到厨房,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做饭,而乔木就开始陪儿子玩耍。 “让妈妈去洗个手再和你玩好不好?”乔木一边说,一边走进洗手间用硫磺皂洗手。这会国内有杀菌消毒作用的日用品只有硫磺皂,那什么x肤佳的香皂、洗手液还没有大规模上市,五羊城那里或许有,但京城还是信任硫磺皂。 等洗好手,乔木用天天见的大宝擦了擦手,简单的护肤必不可少,她还是一枚二十一岁的美少女呢,怎么也不能将就。 乔仔仔看着老妈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呵呵”直笑。 “你笑什么呀,小p孩?”乔木蹲下身体,故意挠乔仔仔的腋窝,把乔仔仔逗得笑个不停。 母子俩笑闹了一阵,来到客厅,拿出一本看图识物,是印着各种水果、小动物的图形以及拼音。 “这是什么?”乔木故意指着一只熊猫问。 “盼盼!”仔仔毫不犹豫地道。 “傻儿子,盼盼是熊猫,但不是所有熊猫都是盼盼。”乔木笑道。 乔仔仔咧着嘴笑望着妈妈,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估计是听不懂这么高深的对话的。 “学习顺利吗?”乔奶奶将做好的菜放在餐桌上,问道。 乔木好奇地道:“挺顺利啊,奶奶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今天在公园里玩,听一个邻居说论文什么的很难写,要是通不过,就不能毕业。”乔奶奶有些担心地道。孙女整天写书,有些不务正业,也不知道论文能不能写好通过。 乔木不以为然道:“几十万的书我都写了好多本了,三万字的论文还能难倒?不用担心,小意思。” 乔奶奶这才放下心来:“能顺利毕业就行。” 乔木直笑:“奶奶,您要求可真低,不该要求我拿个优秀毕业生什么的吗?” “能吗?”乔奶奶眼睛亮亮地看着孙女,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年轻。 乔木笑道:“争取吧。” “妈妈——祖祖——”乔仔仔见没人理他,顿时不舒服了,连忙显示存在感。 “是不是饿了?祖祖给你烧了肉沫蒸蛋,多吃点,吃饱能长大个子。”乔奶奶边为仔仔盛碗边道。 第10章 亚运志愿者 周一刚上完课,乔木就被通知商主任有请。 等来到商主任办公室后,才发现学生不止她一个,还包括十几个本科生。 见她准时出现,商主任笑道:“还以为你这位大忙人没时间过来呢。” 乔木忙笑道:“商主任找肯定是大事,怎么可能没时间。爱迪生不是说了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有的。” 不等商主任开口,一道突兀的男声道:“师姐,这话是鲁迅说的,不是爱迪生。鲁迅原名周树人……” 乔木忍不住心里翻个白眼,这是哪个小家伙,这么没眼色?她望过去,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男生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这人给乔木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阳光,青春气息冲天。若是对方手里再抱个篮球,还以为回到高中情窦初开的年代呢。 “你叫什么?”乔木好奇道,情商这么低。 男孩惊喜道:“师姐,我叫杨光,编导专业大三的。” “编导啊,不错,将来去电视台工作很好。”随后不再理他,好似全没看到对方满脸跃跃欲试被生生打断后的失望。 “主任,难道学校要搞什么大型活动?”乔木问道。 商主任微微点头:“马上亚运,要从大学生里征收志愿者,今天来的这些都是候选人。” “志愿者还要候选?”乔木心里满满的不可思议。 她上辈子曾经在周末的时候跟着数个非盈利组织前去养老院、孤儿院及脑瘫儿疗养院做过志愿工作,只要报名,一般半月内就会安排你随行。但此时,志愿者活动似乎还是政府行为,是团中央同各高校内的团委合作的项目。 “我也是候选人?”乔木不解地问,“研究生也要?” 事实上,她不是很积极。亚运会要近十月中旬才结束,需连着忙好几个月,投入与产出性价比太低,她又不想提干、混体制,完全没必要抢风头。没错,就是抢风头,你以为谁想当志愿者就能当?当然不是,多数人员都是各种积极分子、班级干部、学生会干部。 不过瞬间,乔木的脑袋瓜子就将各种厉害关系过了个遍,她,还真不配当志愿者! 于是,她委婉拒绝道:“商主任,您看我是不是不太合适?不是干部,又没提干的想法,机会还是给那些早有规划的吧。” 商主任有些不高兴:“年轻人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这可是个好机会,起码可以长长见识。不过,现在选出的还只是备选,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磨砺还会大量淘汰,你想参与,也未必能参与到底!” 被训了一番,乔木老实了,忙笑道:“那我明白了,多谢商主任给我这次机会,只要没给您添麻烦,我自然是乐意参加的。” 商主任这才高兴地道:“我看好你,可别让我失望。” 乔木立马站直身体,喊道:“是!” 等人员到齐,商主任就将志愿者的情况介绍了一番。最后他道:“不想参加的,现在就可以退出,不用勉强。” 自然没人站出来要求放弃。 商主任一人发了一张表格道:“将个人信息表填好交上来,过段时间,会通知被选上的志愿者后续培训计划及工作安排。” 等学生陆陆续续交了表格离去,商主任才悄悄对乔木道:“小乔,这次机会难得。亚组委从体育部及外交部调了不少人,你们这些大学生联络员将来负责同代表团直接联系,这可是国家层面的外交活动,你想想是不是机会难得?” 乔木忙认真保证道:“谢谢商主任,我心里有数了,一定坚持到最后。” 商主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当初乔木被举报的时候给他留下的印象就特别深刻,那股从容、自信、大方,在学生身上很少见,哪怕是研究生身上也少见。之后瞎掰的那套歪理又让他觉得这学生不简单,口才不是一般的好,真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因此,有了这个机会,他立刻就想到了乔木。 志愿者来自京城五所高校,那自然是选送的学生素质越高越好,也能把其他兄弟院校的比下去,对不对?千万别否认同样的部属高校之间没有攀比竞争之心。在他看来,乔木绝对能游刃有余,说不定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重要作用。 等乔木回到家中,乔奶奶正在哄仔仔午睡。 “今天怎么这么晚?” “去院里开会了。”乔木一边换鞋一边回答。 “开什么会?”乔奶奶吃惊道,“你还是干部?” 乔木耸耸肩:“不算。这不亚运了嘛,学校在选送志愿者,专门服务来的代表团。” “志愿者?”乔奶奶乐了,“这个我知道。对门的老师两口子都去了。” “师奶奶也去了?她六十几了吧?也能参加?”乔木不是很明白。 乔奶奶笑道:“能啊。戴着红袖章站在十字路口,专门查闯红灯的。” “原来是这个呀。明白了。”乔木恍然大悟道。 “要不是家里这个小同志,我肯定也去报名了,也能为国家、为社会发挥余热啊。”乔奶奶雄心勃勃地道。 乔木笑了:“奶奶,就是没有仔仔你也去不了。” “为什么呀?” “你没有京城户口!志愿者需要的是有京城户口的土着居民。” 乔奶奶失望地道:“首都还歧视外地人?”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乔木无奈道,“将来去了深城,看来户口还得全都迁过去。”这会,她突然想,要不要拿个港城身份证呢?起码出国的时候,免签的国家多,不用一趟趟跑大使馆那么麻烦。 打开电视机,歌王正扯着脖子大声唱着:“……亚洲雄风震天吼……” 乔木不由莞尔,这会歌王还年轻,虽说不英俊,但也不像后来脖子短得像是没有一样,身材也没有发福到矮墩墩,还是面容清秀的年青才子一枚。 乔奶奶走到沙发前坐下:“这歌我也会唱了。……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乔木忍不住发笑,乔奶奶的调子已经跑到赤道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评弹小调呢。 第11章 两种人生路 “奶奶,辛苦了,有仔仔这个臭小子,搞得你都没空出去玩。经常看到小区里其他差不多年龄的退休老人出去早锻炼,舞太极剑、练太极拳什么的,可热闹了。”乔木看着乔奶奶,愧疚地道。 乔奶奶不在意地道:“那有什么意思?和那些满脸褶子的老家伙玩哪有和我曾孙仔仔玩开心?他们呀,哼。” 乔奶奶说着,下巴微微抬高,满脸傲娇:“我是有曾孙的人,怎么能像他们连孙子都没抱上那样无所事事呢?” 乔木瞪大眼睛:“谁?五十几岁连孙子都没有?”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也是男二十二、女二十,还有更晚的? 乔奶奶语带不屑地道:“你师奶奶的姐妹儿,姓唐的那位。” “她?”乔木眼前出现一个形象气质都特别好的老太太。她很爱收拾自己,只要出门就盛装打扮,带上翡翠手镯、耳环、项链,擦着大红色唇膏,满头的卷发随着动作弹动,很有活力。天气热的时候,唐老太太还会戴帽子、墨镜防晒,很有时尚范儿。 聊过几句,是个很大气、很开明、很博学的老先生,乔木很喜欢她。 但是,哎,凡事总有但是,乔奶奶特别不喜欢唐老太。为啥呢?一山不容二虎,除非……当然,这是说笑,乔奶奶认为对方太作!一把岁数还把自己打扮的像是老妖婆,描眉画眼,涂脂抹粉。 好吧,乔木心里暗自猜测莫非是小老太太羡慕嫉妒恨?要不等稿费发下来,也去买些翡翠、黄金首饰送给她?哎,还是太穷,不能随便买买买。 也因此,乔木哪怕喜欢唐老太,也不敢偷偷和人家好,怕惹怒乔奶奶! 乔奶奶满脸笑意,自带胜利bgm:“没错。她女儿三十二没结婚刚出国,儿子三十五还是光棍。” “可能被那十年耽误了。男人只要有事业,想结婚不难。”乔木不以为然,后世多少人四十五都不结婚呢。 “可是我已经有乔仔仔这个重孙了。她只比我小五岁。”乔奶奶话音里满满的得意。 乔木脑中莫名冒出一句话:“晚婚晚育果然好有道理……”整整少了两代人…… 乔奶奶还没嘚瑟完,继续炫耀道:“呵,当我没看出来,每次推着仔仔去楼下花园,她都像盯着大宝贝一样盯着仔仔,偏偏还要假装不在意。哼。” 乔木道:“说不定明年唐奶奶就能抱上孙子了。”您老也别这么嘚瑟了。 乔奶奶不在意道:“抱就抱呗,反正我有重孙了。” 乔木又一次为住在这小区庆幸。邻里多是本校教授,素质高,没人长舌妇一样三天两头议论别人的隐私,比如她未婚先孕。脸皮厚的她自然无所谓,怕就怕乔奶奶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心里郁闷。好在,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发生,她还交了几个朋友,更是到处炫耀重孙的存在,完全不是想象中的以之为耻。 生活在京城,许是环境的原因,乔奶奶心情大好,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说她五十几也有人相信。当然,这也有乔木选购高价护肤品的原因。 刚才说了乔奶奶看不上唐奶奶,那么,唐奶奶是如何看待乔奶奶的呢? 好吧,唐奶奶同样瞧不上乔奶奶。 唐奶奶觉得吧,明明乔奶奶年轻的时候读女校、也算时代先锋,为何不继续学业,发展一番事业呢?难道早早嫁人、生子就那么好,值得放弃自己的事业,甚至放弃自我,依附于丈夫?她结婚也不晚,并没有只顾家庭,反倒和丈夫并肩前行,做出了一番事业,成为国内某个领域的大佬。反观乔奶奶,一辈子就混了个工会干部,人生没留下什么重要痕迹。唯一的收获或许就是孙女乔木及曾孙乔惟一? 说到底,这就是传统与现代观念的冲突,并没有谁对谁错。即便是五十年后,这种冲突依然存在。 所以咯,两人三观完全不合,相处的来才有鬼。 对于两人共同的密友师奶奶,人家年轻时候专门做思想工作的,一个纯学术的唐老太,一个满心都是小家庭的乔老太,应付起来不要太容易。这两人还都特别听她的话,觉得她讲什么都有道理。要让乔木说,这两人就是师奶奶的粉丝、迷妹。 见乔奶奶日子过得挺开心、挺满意,乔木这才放了心。整天忙忙碌碌,很少有时间关心自己的心情,更何况一直默默付出的小老太太的心情?不像孩子,不高兴就哭,就闹,会哭诉,能引起长辈的关心,大人总是把心事闷在心头! 正沉思间,电话铃响了起来,乔木赶紧去接电话。 “喂,百合,你好,你好。什么?星际文过稿了?千字八十,版税十二……好啊,满意,当然满意……今天就把全部稿件给你寄过去……别担心,时间来得及的。” 放下电话,乔木忍不住跳了起来,高兴道:“奶奶,又有一本书要出版了,哈哈,又要有钱进账了。我太高兴了。” 又可以存套房了,还是二环内的。至于亚运村,单价四千多,乔木表示买不起。 乔奶奶见孙女这么高兴,自然也很高兴,就道:“下午去菜场,晚上烧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吃吃。” “行啊,提前祝贺一下。”乔木点头道,“奶奶,拿到稿费我打算给你买一套首饰,你想要金的,还是想要翡翠的?” 乔奶奶正在洗奶瓶,听孙女这么一说,差点摔到地上。她嗔道:“净吹牛皮。” 乔木道:“哪有?我说的是真的。到时候带你去商场挑,你先想好。” 乔奶奶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口中低声道:“还要想?看到就能选,有什么难的。” 乔木笑道:“才不是的。就拿手镯来说,有宽边窄边,方边圆边,款式多了。” 乔奶奶不假思索地道:“那我要最宽最重的金手镯。” 乔木冲着她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我奶奶,和我想得差不多,黄金永远保值!”对于老百姓来说,投资黄金是最靠得住的吧?当然,若你买的是某行的金子,那就倒霉了。 第12章 辣妈被跟踪 从学校出来,乔木就觉得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背似的。 停下自行车,她一脚踩地,一脚踩着脚踏板,转身往后面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异常。 “真怪。”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乔木再次踩着自行车飞快的离去。 杨光从路边的杂货店里伸出头,看着远去的乔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乔师姐直觉还真敏锐,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 杂货店老板抱着双臂,嘴里叼着烟卷,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小子,看中哪个女孩了?想追就鼓起勇气,勇敢点儿,大男人家家,搞鬼鬼祟祟地跟踪这一套,白瞎下面长着那玩意。” 杨光被说的面红耳赤,嗫嚅道:“她,她是师姐……” “师姐咋的啦?师姐不嫁人、不生娃?知道不,有句话说的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怕啥怕?”老板长得五大三粗,三十来岁,自觉有丰富的人生经验教育这面孔白嫩的学生娃。 “我告你小子,现在没勇气,等错过了时机,师姐就是别人的了。别怪老哥瞧不起你,你连追求的勇气都没有,将来能成什么事呢?男人,就要皮厚。我老婆,见过吗?是不是特漂亮?高三的时候老哥觉得考不上大学,就在学校里挑了个最漂亮的拐回了家里。”老板得意洋洋地道,嘴里烟卷上灰屑“簌簌”落下。 “别吹牛了,人家是名校大学生,和你有什么可比性?”漂亮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又对杨光道,“别听他瞎胡说,女人看的是追求者的诚意,你要是心不诚,前怕狼后怕虎,人家女孩子就知道你没担当,自然不会选你。小伙子,听姐姐的,回去好好学习,等将来做出一番事业,能做到经济独立、养家糊口,再追人姑娘。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负责另一个人的人生呢?” 杨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不管是老板还是老板娘说的都有道理。这么一想,整个人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满腔热情火苗一样“噗”的一声,尽皆消散。 无精打采的从杂货店里走出来,他顺着眼前的马路往学校大门走去,莫非对乔师姐的好感这么浅薄,这点功夫就全没了? 望着杨光远去的身影,老板娘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柜台上一放,双手叉腰,指着老板的鼻子:“你个王八蛋,就会吹牛打屁,店也不好好看,没见这个月的收入又少了吗?我不管,今年你要不给老娘买套房子,老娘就甩了你。” 老板一听着急了,谄笑道:“别啊,老婆,我最爱你了,你不能不要我啊。不就是房子嘛,年底就给你买。” 老板娘冷哼一声:“春节不回老家过年了,老娘就等着住你买的房子。” 老板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老板娘幽幽地道:“当年我可真蠢,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追求。明明成绩不错,哪怕当年考不上大学,再复读一年,也不能像现在似的混成个体户啊。” 老板瓮声瓮气地道:“那是我有颗真诚的心。” “狗屁真诚的心?你是贼心!我怎么就上了你的当?哼。” 老板嘿嘿笑道:“咱们现在也不错,有铺子有生意,比大学老师挣得还多。” “你能保证一直挣得多?”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刚才我可是认真的,年底必须买房。” “好,好,你说买咱就买。买了房,正好给我生个儿子,嘿嘿,嘿嘿。”老板笑的既猥琐又得意。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有房就生,房子要是大,生两个也成。” “真得老婆?”老板惊喜道。 老板娘点头道:“真得。条件好,孩子才能养得好,上幼儿园、上学不花钱吗?你以为像老家?这里的小孩从五岁就开始上各种兴趣班,画画、音乐、舞蹈,没钱能行吗?” 老板被这么一说,忙郑重道:“老婆,我明白了,你不是怕自己吃苦,是怕咱们的孩子将来吃苦。” “当然。首都能一样吗?啥啥不贵?我听大学生说了,要是小孩学钢琴,光买一架钢琴就要几千几万块,还要请家教,一堂课几十块。没钱能行吗?小孩不培养了吗?”说着说着,老板娘忍不住朝老板指指点点,“你就知道混日子,就没想过有了孩子住哪儿吗?难道就住这边的杂物间?” 老板被这么一说,神色也认真起来:“老婆你说的对,是要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环境。从明天起,啊,不,从现在起,我决定要奋发了。老婆,你来监督。”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那你要认真干,别浪费了老娘的这番口水。” “不浪费,不浪费。”老板忙道。 老板娘又道:“还有,别再把你那套乱七八糟的恋爱经说给那些单纯的学生听,万一教坏了人家那些乖孩子,你可是造孽。” “行行行,听老婆的,老婆说的都是对的。” 夫妻俩一边说着一边理货,不时说这个笔记本要补货了,那个汽水要让厂家送了,忙碌起来。 这或许就是一对平凡夫妻平凡生活的一天,哪怕琐碎,哪怕枯燥,但却过得津津有味,心里装满幸福。 “杨光,你去哪里了?你那个青梅又来找你了。” 一回到宿舍,杨光就被室友叫住了,还给他传了个很不愿意知道的消息。 “哦,知道了。以后她再来就说我有事不在。” 室友奇怪地道:“我自然是这么说的,你本来就不在嘛。” 杨光抓抓头发,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怎么回事?无精打采的?”室友好奇道。 杨光烦躁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在大学里谈恋爱?”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能给喜欢的女孩子什么?什么也保障不了,甚至毕业就可能分隔两地。”这会的大学还分配工作的,只是分配的地方往往都是户籍所在地,想留在京城是很难的。一对恋人,毕业分手的事时常发生。 第13章 暗恋者圈子 “没想到你小子突然成熟了?”室友王琛吃惊地道,“还以为你会维持高中生状态直至工作呢。” 随后,他又好奇道:“据说一段失败的感情是让人成熟起来的最快方式,你不会是被谁甩了吧?”不等杨光回答,他又摇头道,“不对,你没谈恋爱。那就是被人拒绝了?啧啧。” 杨光羞恼地冲王琛的肩膀打了一拳,道:“哪有。刚门口杂货店老板的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 “怎么醍醐灌顶了?那老板长相凶恶,跟黑社会似的,能有什么高谈妙论?”王琛满脸写着“想知道”。 杨光就将刚才老板与老板娘的话说了一遍,叹道:“说不定是老板娘后悔嫁给老板了,没过上好日子。我可不想辛苦追上的恋人有一天后悔同我在一起。” “想太多。”王琛道,“不过是谈个恋爱,也未必会结婚。”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说明你还年轻。”王琛晾好衣服,将脸盆放在脸盆架上,嘴里还不时评论一句。 杨光不屑道:“说的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请问你谈了几个?” 王琛:…… “虽然没谈过,但心理学专着我研究了好几本。按照马斯洛老爷子的看法,谈恋爱是填饱肚皮之后追求的精神上的满足。所以,你看,恋爱与婚姻的前提就是要填饱肚皮,说的文雅一点就是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按照你这种说法,难道穷人还不配谈感情了?”杨光反驳道。 “不是不配,是饿着肚子你还有力气与心情谈感情?那我只能说佩服了。”王琛耸耸肩道。 “就不能一边想着怎么填饱肚子,一边谈恋爱?” “能啊。只要你够自私,让心爱的姑娘跟你一起吃苦。” 杨阳听了这话,沉默了。 “但感情不是数理公式,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它总是发生在猝不及防之时,让你遭遇美丽的邂逅。”一道幽幽的声音从上铺位置传过来。 “郑琦,你竟然一直都在?吓死哥了。”王琛喊道,这人是文学社的才子,所写的新诗备受追捧,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什么“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最近又有什么大作发表?”杨光作为体育爱好者,对酸溜溜的现代诗不感兴趣,但也不妨碍知道有关的消息。这会的大学生正为现代诗疯狂,彼此间谈文学、谈新诗就如同股民谈股票。 “哎,江郎才尽了。”郑琦叹气道,“人生已经枯萎,连情感也如同沙漠一样荒芜一片。” 杨光舌尖抵住齿根,酸,真酸。瞧,这就是他不喜欢诗人的原因,太tm酸了,山西老陈醋也比不上。 王琛见杨光满脸一言难尽,忍不住低头闷笑。 郑琦伸手理了理额前的长发,幽幽道:“我的梦想是诗和远方,而不是眼前的苟且。” 杨光不解道:“什么意思?说人话。” 王琛顿时笑地直拍桌子。 郑琦叹气道:“杨光啊杨光,你可真没有一点sunshine的可爱。” “所以你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杨光仍然不解。 王琛忍不住解释道:“意思就是毕业后他不会服从分配,回老家工作。” 杨光道:“想留京城?那你要努力。” “也可能去南方特区深城。”郑琦道,“那里更适合我们新一代年轻人。” 杨光胡乱点点头,他还没考虑过这些。但似乎一转眼,毕业就在眼前,逼着你不得不想,不能不想。 “其实能回所在省市的电视台也不错。电视行业的发展已经是大势所趋,未来可能还会有卫星电视,这或许是咱们的机会。”王琛意有所指地道。 “郑琦,你形象不错,完全可以去做主持人。” “他行吗?” “有什么不行。除了新闻主持人,还有很多其他栏目主持人,甚至搞笑为主的综艺节目主持人。” 郑琦怒道:“你小子竟然怂恿我去当搞笑的综艺主持人,为什么不能是央视爸爸的新闻主持人?” 王琛耸耸肩:“你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吗?新闻主持人你受得了吗?” 杨光竟然也点头道:“郑琦性格活泼跳脱,走综艺的路子,说不定还真能形成个人风格。” 郑琦又理了理额头的碎发:“真得?我这么帅?” “真得!”杨光同王琛异口同声道。 “那我试试?” “试试吧。资料室里有不少港台国外节目的录像带,你可以参考参考。”王琛很快给出建议。 杨光则道:“说不定十年后综艺界首屈一指的主持大佬就是你郑琦呢。到时候记得照顾照顾小弟。” “没问题。别人没盒饭,肯定照顾你一个,三块每盒。”郑琦美滋滋道。 “滚蛋,吝啬鬼!”杨光笑骂。 “王琛你什么打算?” “我想去电视剧制作中心。”王琛道,“电视剧电影应该大有前途。”他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 “杨光,你呢?什么打算?” “还没想过。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你们都有目标了。”杨光叹气道。 “时间不多了,大四就要去实习单位实习,能不能留下还很不好说。”王琛很老道。 “加油。” “加油。” “对了,杨光,你那个青梅怎么回事?回回找你,你回回都不在,不是躲着人家吧?”王琛忽然想到刚才来的那位漂亮妹子,问杨光。 杨光直皱眉:“她好烦的,从小到大都要我照顾,好不容易甩开,不在同一个大学。谁知道她怎么又来找我?” 王琛同郑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满心都是“窝草”,这也太迟钝了吧,似乎现在也没明白过来? “难道你没想过那妹子喜欢你,想嫁给你吗?”郑琦问道。 杨光撇嘴:“她喜欢我,我就接受她?麻烦精,泪包。”满脸嫌弃。 王琛同郑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再多嘴。 就听杨光道:“我喜欢的是那种能干的独立女性,可不是依附男人的兔丝花。” 第14章 参加活动了 铅灰色天空淅沥沥飘落的小雨犹如怨妇被抛弃时留下的泪水,连绵不绝,饱含哀怨,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国旗广场上五百多名志愿者激昂的情绪。 自从亚运会志愿者名单敲定之后,乔木已经同本校各院系的近百名校友来到这里数次。 或许是第一次组织如此大规模的志愿者活动,其中遭遇的困难数不胜数。比如正在施工的亚运会场及周边的配套设施,根本就是个大工地,第一次来会场开会的时候,周边没有明确的方向指示牌,也找不到人问路,犹如无头苍蝇一般,根本找不到地方。 乔木还记得那天顶着大太阳,带着本院里的几个师弟师妹走在能烫熟鸡蛋的水泥地上,在数个“轰隆隆”施工中的建筑间来回奔波,为的就是找到开会的会场。 广场上的志愿者来自首都五所高校,作为联络员,负责协助三十八位联络官分别与报名参加今年亚运会的三十八个国家对接,目的自然是让这些代表团的运动员及工作人员“宾至如归”,顺利完成比赛,圆满完结这一届的亚运会。 并不是所有的志愿者都了解体育项目,能说流利的外语只是基础。组委会方面安排了一系列培训活动,比如外交礼仪、体育精神、各国习俗、体育项目的各种通用知识与专业知识等等,务必让五百多名联络员展现出华国年轻一代的崭新精神风貌。所以,对于志愿者来说,压力不是一般大。 “乔师姐,开完会就回学校吗?”杨光问。 乔木点点头:“自然。难道留在这里淋雨?” 没错,亚运村这里既没有专门的培训场所,也没有志愿者餐厅,更没有交通工具,这五百多名大学生每次前来,都要步行很远的距离,更是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就拿今天的联络员会议来说,没有容得下这么多人的室内空间,这才在国旗广场上集合,负责人对着大喇叭喊,就跟学校的运动会一样。 天不好,一直阴雨绵绵,大家只好打着雨伞,听着大喇叭里的各种指示,连个会议记录都没有办法做。 散会后,乔木谁也不想搭理,冲着出口方向快步走去。 从这里走到乘车的地方起码要二十几分钟,还要不时留意突然开出来的搅拌机、拖车、卡车等重型机械。 她满腹苦水,这志愿者条件也太艰苦了,不仅没有吃饭的地方,还不提供盒饭,只发几块钱补贴。要知道亚运村周边拆迁,荒无人烟,连苍蝇馆子都没几个。一到饭点,五百多人一哄而上,不提饭菜滋味如何,卫生状况着实令人担忧。 自从有了孩子,乔木对自身健康十分在意,唯恐生病会传染给乔惟一,婴儿的免疫系统还未发育健全,身体很脆弱。 这也造成她不敢随随便便在外面用餐,谁知道那些公用的碗筷有没有什么甲肝乙肝患者用过,这会消毒柜的价格还很昂贵,而多数馆子根本没有消毒的意识,食客更未有预防的意识。 乔木最大的感触除了苦,还有乱,职责不明,效率低下。明明很容易解决的一件小事,负责人偏要互相推诿,踢皮球,让志愿者跑断腿。这也让她对执政效率有了深切体会,专项项目如此,那体系内可想而知。 志愿者的压力除了生活方面的,还有精神层面的。作为联络员,顺利完成接待任务,已经不是个人活动,而是政治任务。这让乔木很不适应,好几次都想退出,抱着又软又香的儿子不是更好? 但一想到商主任的企盼,她只好忍了。对,乔木就是这样的人,总怕让对自己有所期待的人失望,这或许是前世留在骨子里最深刻的东西。当然,你也可以称之为自我的实现。 孤零零的站牌前没有一个人,乔木估计可能最近的一班车刚刚开走。她看了看表,十一点半。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 打开随身背包,乔木从里面拿出一个粢饭团,这是奶奶特别做的,糯米饭团里裹着肉松及咸菜。糯米不易消化意味着管饱,这可是她特意为了来这里参加志愿活动带的干粮,比面包好。 一口一口啃着饭团,乔木双眼还在四处打量,远远的,有志愿者三三两两的走过来,这些或许是要乘同一班车回校的校友。人太多,她根本记不住面孔。 吃完饭团,又喝了几口自带的菊花茶,这才有心思想家里的奶奶同儿子。也不知道臭小子今天乖不乖,奶奶带他一定累坏了。 是的,乔惟一已经不满足于在室内爬行,会走路的他在大人一不留意的时候,就到处乱跑,偏偏每次跑的时候还踉踉跄跄,吓死个人。 乔木特别担心,若是这小子过了五岁,估计以乔奶奶的腿脚是跟不上他的,万一一不留意,被人贩子抱走可就惨了。她记得九十年代人贩子特别猖獗,大量妇女儿童被拐卖被贩卖,尤其儿童,被刻意致残乞讨的不在少数。这会可没有电子眼,一旦被拐,根本找不回来。 可惜,前世不懂编程,也不懂高科技,对这些犯罪活动无能为力,乔木忍不住叹了口气。 “乔师姐,又见面了。”乔木正惆怅着,就见杨光笑着站在她对面打招呼,笑容犹如一束穿透阴云的阳光般灿烂耀眼。 “杨光,原来是你啊。怎么,不留在这里加班了?”乔木好奇地问。有一批志愿者似乎总是另有安排,这些属于特殊工作人员。 杨光道:“临时有事。” 乔木点点头,没打算多问。 杨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乔木笑笑道:“还有事?” 杨光道:“师姐已经结婚了?” 乔木哈哈一笑:“有一个快两岁的儿子。” 杨光心底一沉,有什么东西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带着绵绵细细的痛意,原来暗恋也能这么伤人? 乔木见对面学弟身上的阳光似乎突然被一片雨云遮住,整个人变得有些灰暗,不由挑了挑眉,有趣。 第15章 联络员不易 至于说发现对方暗恋她,不存在的,在她心里,自己三十,对方才十九,差了整整一辈人呢。就这,还不是后世说的三年小代沟,五年大代沟呢。 杨光见对面的乔师姐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羞恼,自己还真像杂货店老板说的,是个怂货。不过,即便不怂,自己也还是没有机会的吧?强自压抑着内心的失落,杨光冲乔木又笑了笑,只是这次的笑容却生硬无比,毫无内容。 乔木觉得自己对现在年轻人的心理有些把握不住,见对方不想开口,也没了交谈的欲望。 “车来了——”不知何时起,路牌下又站满了等车的人。等远远驰来的公交车越开越近,能看清上面的路数,就有人大喊失声,“快,车来了。” 公交车“吱——”一声刹车停下,等车的乘客鱼贯而入,叽叽喳喳的犹如小鸟。年轻人还真是活力十足,乔木忍不住叹道,走了近半小时,又站着等车等了近半小时,她早就觉得疲累不堪,该庆幸这里是起点站,还有座位吗? 靠在椅背上,乔木闭上眼睛,似乎同周边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杨光忍不住盯着她的面孔看了又看,乔师姐这样大气开朗自信的人,不知道找了个什么样的老公,一定是能配的上她的青年才俊吧? 车子一晃一晃,跟摇椅似的,乔木很快睡了过去,根本没发现被人一路盯着。 “和乔木说话的那小子是谁?”空荡荡的站牌下停着一辆京城吉普,车后座一个年轻男人问开车的司机。 司机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慢吞吞道:“哦,据说是她的师弟,今年大三。” “大三?哼。”年轻男人冷哼一声。 “对,就是大三。我记得你大三的时候……”司机话音里含着笑意。 年轻男人羞恼道:“现在的大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大三的时候瞄着的是大一的学妹,没想到还有瞄着研一的学姐的,真是胆大包天。” 司机忍不住笑道:“我看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是一代强过一代吧?” 年轻男人又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开口。 司机忍不住劝道:“阿凯,你真的不去找乔木?放不下就去看看好了。” 年轻人,也就是阿凯,苦笑道:“我这副样子,有什么脸去见她?” “这也不是你想的,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算了,只要她过的好,哪怕再找个男朋友,我也能接受。” 司机摇头道:“不知道该说你伟大还是太怂。” 这番对话乔木完全不知情,就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亚运会开幕了。 相比开幕式上做背景板的三万名小学生,乔木觉得自己作为联络员已经很轻松了,这批小学生可是练队形练了半年! “乔,你来的真早!”运动员阿桑看到负责陪同的乔木,忍不住感叹,这会才五点,天也才蒙蒙亮。 比赛期间,乔木的日子过得日夜颠倒。 她负责某小国的接待任务,竞赛项目的运动员若是一大早起床,去场地热身,她肯定要全程陪同。要是有的项目比赛拖到半夜,她仍然要全程陪同。 这些并不是问题,但是吧,这会的公交系统不比后世,早上三点多到夜里近一点都有车。从学校往返亚运村,太早没办法坐车到亚运村,太晚又没法回学校,交通十分不便。这样的困难反映给组委会,组委会也无力解决,更是没时间没精力照顾这些志愿者。 继无处吃饭后,交通又难倒了志愿者。 最后还是乔木给出了个主意,请关系好的同学、情侣早晚自行车接送。若是本地生,父母也愿意承担接送工作,大家似乎都为能为亚运出一份力而自豪。 不管条件如何艰苦,亚运会圆满结束,而志愿者也顺利完成了任务。 对此,乔木大大松了口气,儿子两周岁的生日因为没时间庆祝,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中秋节同样如此,小老太太对她的缺席很不高兴。 别说什么国家大义,年轻的时候她为此奔走呼吁,付出的不止有勇气、有鲜血,还有丈夫的生命。年纪大了,她只想一家团圆,好好过一个圆满的中秋。 乔木再三保证没有下次,才让小老太太消了郁气,饶了她一回。 懒散的躺在沙发上,仔仔正像爬山一样在乔木身上爬动,边爬边嘿嘿直笑。好多天没和妈妈亲香亲香,今天总算又逮到机会了。 乔木没骨头一样摊着,这段时间的志愿者活动实在太累了,让她有种被狐狸精吸走精气的感觉,全身乏力,老想睡觉。 仔仔扯扯妈妈的头发,乔木无动于衷,好像没感觉一样。又捏捏妈妈的鼻子,乔木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想干嘛?” “妈妈,累了?”仔仔会说的话还不多。 乔木点点头:“嗯,累。” 仔仔傻笑道:“累?” “对,累。”这傻儿子,估计还不懂什么是累呢。 “想不想看电视?”乔木打开电视,调到动画节目,正在放“狡猾的鸭子”。 儿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老妈这座山也不爬了。 乔奶奶见孙女累得都瘦了一圈,还黑了一圈,不由心疼道:“奶奶给你好好补补,最近要多吃点。” 乔木重重点头:“确实要好好补补,运动会期间我们这些志愿者日子太苦了,连饭都吃不上,哎,有卖盒饭的就好多了。” “那个区域组委会不允许吧。” “可能。” “晚上做你最喜欢吃的狮子头和扣肉。” “奶奶,我最爱你了。”乔木觉得自己好久没撒娇了。 “你最爱的不是你儿子吗?”乔奶奶忍着笑意道。他们这一辈的人不太习惯直白的说什么爱呀爱的,不过,乔奶奶显然被乔木影响的能接受很多新鲜观念了。 “咳,奶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第一!”乔木大声道。 “第一!”乔惟一突然回过头回了亲妈一句,把乔木惊了一下。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的事体呢?”乔木搂住儿子狠狠亲了一口。 第16章 改变了计划 “乔木,你成绩不错,在亚运会志愿者活动中又有出色表现,今年留京的名额有你一个。”商主任笑着道。 “留京?”乔木吃惊道,这与自己的计划不符啊。 “今年班里不是只有一个名额吗?”乔木问道。脑中快速想了想,院里不是没有更优秀的啊,算不上最合适的。 “综合条件你的最好。”商主任道。 乔木这才松了口气道:“谢谢商主任。” “不谢,你条件最合适。”商主任道。 走出办公室,乔木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会的京市户口堪比鹰国绿卡,极难获得。 虽然与计划不符,但乔木还是考虑了很多。儿子户口随母,自己有了京市户口,儿子也就有了京市户口,将来考那几所名校压力小了大半。首都的教育资源也就海市能相比,其他地区远远不及,与儿子而言,大大有益。 奶奶似乎在京城过的也不错,交了一帮朋友,乔木一边沉思一边漫步在林荫道上,一时之间,去深市的念头淡了许多。 “你,给我站住。”一声刺耳的喊叫响了起来,乔木望过去,见是个二十三四的女孩,好像是同一届不同专业的研究生,叫什么来着?她皱眉想了想,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不知道她叫的是谁?”乔木将视线移开,看向草坪,很多学生在上面嬉笑打闹,好一番春光明媚。 大学就是好,到处是年轻人,哪怕毕业了,还会考进来一届又一届的新生,跟田里的麦子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永远年轻,永远充满活力。这一刻,乔木有些感慨,相比师弟师妹,自己似乎年华已经老去。 “你,喊的就是你,乔木!”记不住名字的女孩又喊了一声,还叫了乔木的名字。 乔木奇怪地看着对方,指着自己道:“我?你叫我?”两人从来没有打过招呼,根本不认识。 “说的就是你!”女孩语气里满是愤怒,“为什么留京的名额会是你?” 乔木不高兴了,我留不留京干卿何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要离开。 不想,这女孩见她不理,竟然冲了过来,作势要打她的脸。 “就是你,要不是你,王平肯定能留在京城,也就不会和我分手。”女孩愤怒地道。 乔木一把抓住她的手,忍着愤怒道:“你脑子有病吧?你哪位呀?我留不留京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孩见她一脸毫无所知地模样,呆了呆,又道:“本来名额已经定了王平,要不是你走后门,给学校打电话,怎么可能会换成你?” 乔木眼神一闪,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留京,自然不可能像这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女人说的一样去走关系。 “你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乔木问。 女人脸色涨红,她的确没有证据,这都是王平说的。 突然想到多年前的那件事,她忽然道:“你,你是未婚先孕,对,就是未婚先孕,本来就没资格入学的,更没资格留京。” 乔木奇怪地看着她:“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没否认也没承认。 女孩冷笑道:“哼,不要以为没人知道真相,可惜就是举报了你,也没处理你。” “举报?举报信是你写的?”乔木不敢相信,这人她从来没接触过,“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干嘛盯着我跟阶级敌人似的?” 女孩听她说不认识自己,不由怒道:“要不是你,王平就能考中薛教授的研究生,而不是调剂到钱教授那里去。” “王平是谁?”乔木迷惑地道,“我不认识他啊。” 女孩的脸腾一下变得通红,不等她开口,乔木又道:“当年入学成绩我是专业第一,应该影响不到别人。那什么王平分数够吗?” 女孩眼里羞恼一闪而过:“反正你是未婚先孕,要不是有人帮你压下去,你肯定没法顺利入学。” 乔木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压下去?难道又是王平说的?” 女孩点头:“是啊。王平说他在商主任办公室窗外明明听到有人打电话给他,让他多照顾你,而过去的三年,商主任也的确很照顾你,连亚运志愿者这种很少要研究生的活动都让你去了。” 这下乔木沉默了,她早就发现商主任似乎特别关照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今天才知道另有因由。 “王平又是怎么知道今年的留京名额是他的?他是发表的论文比我多,还是成绩比我好,还是参与的社会活动比我多?”尽管心中有各种猜测,乔木还是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女孩脸色更红了,因为王平总是咒骂乔木抢了他的机会,到处打听乔木的情况,作为女朋友,她也了解的很多。据她所知,这几个方面王平都不如乔木。 乔木看着这个被爱情烧坏了脑子的姑娘,面无表情道:“答案显而易见。拜托你长长脑子,尽管不认识你说的王平,就凭他的心胸、才能,明明就是个垃圾男人,偏你还当宝,傻逼。” 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冷静下来了,甩开乔木握着的手臂,转身就跑,不一会就看不到人影。 周边很多学生围观,不少人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乔木漠然道:“散了,散了,没热闹看了。以后恋爱记得带着脑子,别跟刚才那位似的被人骗的那么惨。这是被弱智光环降智了吧。” 围观的人群尽管没听说过什么是“弱智光环”,但意思却能明白,不由了然,随后轰然大笑。 这位毕业班的师姐不简单啊,生生将人喷的怀疑人生。 乔木表示并没有,她只是实话实话。 转身正要离开,她忽然想到那位托商主任照顾自己的人,难道是欧凯旋?似乎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事,原主可没有这样的关系。 可这小子都失踪几年了,既然关心原主,为何迟迟不露面?难道真像小说里写的,跟世交家的青梅结婚了? 算算时间,三年前这小子还是个大活人呢,那会乔惟一都一岁了。渣男,始乱终弃的渣男,乔木咬牙切齿地道。 第17章 渣男欧凯旋 欧凯旋并不知道自己在乔木那里已经被打上“渣男”的标签,且需要远离。这会,他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双腿发呆。 尽管周边是大片盛开的玫瑰,连风里都带着花的芬芳,他还是皱着眉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阿凯,这次的体检报告你看到了吗?”欧妈着急的问儿子。 自从儿子出车祸差点瘫痪之后,整个人变得暮气沉沉,早就不是那个阳光自信,让她骄傲,能到处炫耀的贴心儿子了。 欧凯旋对于老妈的呼唤无动于衷,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只是用拳头重重敲打着双腿。 欧妈本来对儿子的不理不睬满腹不渝,可在看到儿子的动作时,立马怒火全消,怯怯地道:“阿凯,医生说你康复的速度不慢。” 欧凯旋还是不理,只是停下了手上动作,转而推着轮椅往玫瑰园里走去,这些全是他花心思从保加利亚运来的品种,不仅花朵大,还特别香,在本土就是制作精油的优质品种。原本这些花他是用来装点婚礼的,可没想到终究没有等来那一天。 想起记忆中那个文静、爱害羞,像小兔子一样可爱又对自己无比信赖的女孩,他满嘴苦涩,即便现在重新站在对方面前,对方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吧? 手从胸口内衬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他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贪婪地看着。 一张是乔木刚成为他女朋友时两人的合照,他从后面紧紧搂住乔木的纤腰。 上面的他浑身冲斥着志得意满,乔木更是满脸明朗的甜笑。 记得当时他要摆这个姿势,还花了不少功夫才说服乔木。 犹记的他紧紧搂着乔木的腰,满脑子闪过的都是“木木腰好细呀”、“木木腰好软啊”、“木木好香啊”,全身的血液都似乎沸腾了一般,心更是砰砰直跳,像是要脱离胸腔,跟乔木私奔。 另外一张让他叹气,分明是乔木同乔奶奶和乔惟一的合影。 若是乔木在这里,定然知道这是乔惟一周岁那天拍的照片。乔木还记得小时候每到生日,奶奶就会带她去拍张照片留念,到了乔惟一这里,她自然有样学样,更是临时多拍了这张合影。 此时照片上的乔木已经完全没有小兔子的模样了,反倒像只漂亮的猎豹。想到这里,欧凯旋不由失笑,随后又紧紧抿上嘴,造成这样巨大变化的罪魁祸首无疑是他这个大恶人。 阿尔法表示不服! 想到乔木在找不到自己后发现怀孕时的惊慌、失措,欧凯旋恨不能掐死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忍到结婚那天! 看着照片上短发的乔木,欧凯旋满眼心疼,就连乔木脸上灿烂的笑容都被他看成强颜欢笑了。 若是乔木在这里,肯定怒吼:“强颜欢笑你大爷!老娘过得不要太开心!有钱有仔有奶奶!” 心疼了一会“强颜欢笑”的乔木,欧凯旋又把目光转向乔奶奶怀里的小肉团子,一周岁的乔惟一,眼神不由柔和地如同一汪春水,“我欧凯旋二十四岁就做爸爸了!” 瞧瞧那双眼睛,和我的一模一样;再瞧瞧那双剑眉,完全是复制我的;还有那鼻梁,高挺的就像是将我的拿去用。除了嘴巴,啧啧,也就这一点像乔木,不知道她会不会更恨我,辛苦怀了十个月的娃竟然更像我这个爸爸,而不是她那个妈妈。 欧凯旋脸上浮起的笑意转眼消失,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再次用拳头重重敲击腿部。 欧妈见儿子对自己不理不睬,并不敢表达不满。自从车祸之后,儿子就对她变了态度,完全无视她,哪怕她像从前那样抱怨欧父如何“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若是念叨地欧凯旋烦了,他还会冷冷地道:“不想过,就离婚好了。”完全不像过去要么一起数落欧父,要么打电话痛骂欧父。 没了儿子撑腰,她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本以为儿子废了,欧父肯定会同她离婚,没想到并没有,反倒抽了不少时间去医院陪伴几近瘫痪的儿子。 因祸得福的是,父子关系竟然转好,哪怕母子关系直线下降。 若是欧凯旋知道欧妈的想法,必然会说她太作,其实欧父根本没什么彩旗,是欧妈听风就是雨,只要看到女同志同欧父走得稍微近一些,就心中不安,各种小题大做,有时候甚至影响到欧父的工作。 了解真相之后,欧凯旋反倒同情起了欧父,欧妈这样的老婆真得杀伤力太大。从前他是以儿子的角度看待欧妈,觉得她还可以;现在以男人的角度看待欧妈,得出的结论竟然如此大相径庭。 重新收好照片,欧凯旋拿起剪刀,就要去剪玫瑰花。 大学的时候,他和乔木曾经多次去视听室以学外语的名义借国外电影看,那里面的浪漫桥段从来少不了玫瑰花。可惜,国内根本没有卖鲜花的,塑料花倒是有,他还送过一回,莫名觉得土气不堪,还惹得乔木笑个不停。 看着眼前粉嫩的玫瑰花,欧凯旋莫名想起了乔木的嘴唇,想起了两人间的初吻。 记得那是个令人震撼的晚上,在学校小树林里,他托着乔木的下巴,吻上了期待已久的唇…… 可惜,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学校治保队的手电筒给惊了。 这会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有的学校甚至还会开除学生,绝对不是一般的危机四伏。 治保队负责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每晚巡查校内的各个小树林、小河边,坚决打击每一对情侣,地位堪比分开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所以,只要手电筒一亮一晃,隐藏在小树林里的数对情侣就会撒丫子快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欧凯旋和乔木。 每当这时候,治保队就会因目标太多失去方向,失败而返。 当然,这是当时的想法。现在回过头再看,人家也没认真抓,除非做的太过分的那些,比如像他欧凯旋这样的渣男,让女朋友怀孕、还消失无踪的渣男。 第18章 摘果子渣男 将玫瑰剪下,绑成一束,十一朵玫瑰花语据说是“一心一意”,相比九十九朵的“长长久久”,欧凯旋觉得自己只配这十一朵的花束。 “阿凯,妈有话想说。”欧妈忍了忍,实在忍不下去了,吞吞吐吐地道。 欧凯旋头也不抬:“你说,没人不让你说。” “就是你堂舅家的翠花说她愿意嫁给你,伺候你一辈子。”欧妈道,语气里竟然还含着感激。 欧凯旋猛然抬头看了欧妈一眼,眼神冷厉,犹如刀子般射向欧妈:“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就配找个小学毕业的村姑,人家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欧妈听到儿子语气不对,微微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你现在这个样子,人家,人家不嫌弃你就很好了。我,我也是为你以后打算的。” 欧凯旋冷冷道:“我这个样子?我什么样子?我这个样子是怎么造成的,你想必比谁都清楚,或许我该和爸谈谈。” 欧妈忙摇头急道:“别,别,都过去的事了,你爸知道了也没用,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欧凯旋难得又一次认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欧妈一遍:身材中等,不胖不瘦,一头卷发乌黑油亮,皮肤白皙细嫩,五十岁看起来不过三十七八,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脖子上装饰着几何图案的丝绸小方巾,合身的两件式套裙笔挺,一看就价值不菲。 人到中年仍是个美人,可见年轻的时候有多美,也难怪眼瞎的老爸下乡的时候中了美人计,娶回家一个草包,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好在,乔木不是草包! 额,若是阿尔法不带着乔木到来,还真难说。原主的性格还真有几分像欧妈…… 无论选择什么样的恋人,总有几分父母的影子,这话绝对没错,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不自知! 收回视线,欧凯旋漠然道:“我的事你以后不要多管了,还是想想你自己的日子怎么过才能过好吧。”说完,不等欧妈回答,就推着轮椅走开了。 欧妈着急道:“哎,儿子,翠花真得是个好姑娘,她肯定能好好待你,她都发誓了。”想到儿子的后半辈子,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等自己两口子没了,儿子谁照顾呢?有几个不歧视残疾人的? 欧凯旋毫不理睬。 对于欧妈,他同欧爸一样束手无策。欧妈此人就是个草包,被人当枪的次数数不胜数,但偏偏她毫无机心,极其单蠢,教也教不会,骂也记不住教训,还总是好心办坏事,让人无奈之极,或许只有无视才是最好的态度。 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孝,但是对于欧妈给个针头当棒槌的性格又能如何呢? 想到满腹才华的欧爸,欧凯旋满心都是惋惜,大才子又如何,能干又如何,还不是娶了这样的老婆?想必欧爸的政敌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的吧。 回到房间,欧凯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花花绿绿封面的书,上面印着几个花体字《佳偶天成》,可不正是乔木在花城出版的第一本书? 看着封面上作者名“我是女王”,他不由摇头失笑,很难想象这“我是女王”是自己好不容易哄到手的小兔子般可爱的女孩。 将这本书放下,他又抽出另一本,竟然是《我欲遮天》,作者同样是“我是女王”。这本书欧凯旋看得热血沸腾,似乎自己就是书里面的男主,可惜乔木没有给自己发一个“随身老爷爷”! 自从看了这本书后,他才从残疾的消沉中慢慢走了出来,积极配合治疗。想到乔木在不知道的时候帮了自己一回,欧凯旋又一次长叹出声。他多想再次站在乔木面前,向她倾诉,过去的几年里每一天都思念着她,盼着能同她再见,盼着能同她回到从前恋爱时的美好日子! 乔木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眼睛圆瞪:老娘并不想! 好几次,欧凯旋涌起冲动,想再次出现在乔木跟前,但却找不到当初追求她时的勇气和勇敢,他,怂了! 已经是个废人,就算出现在乔木面前,难道想让她重新接受自己,照顾自己下半生吗?明明对方还有机会找到其他比他还好的男人! 想到这里,欧凯旋心里酸涩不已,他没吃过新鲜的柠檬,却知道这个味道就是柠檬味! 对此,他自我安慰,任谁眼睁睁看着曾经热恋的女友带着自己的亲儿子嫁给别的男人,尤其这个“别的男人”各方面条件都不比自己差,心里想必都是同样的酸涩味吧? 儿子今年快四岁了,欧凯旋表示真得很想去看看小家伙,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应该会说话、会跑跳、要进幼儿园了吧? 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小区花园,隔壁孙伯伯正带着五岁的孙子踢足球,臭小子满头满脸都是汗,玩得开心不已,不时大笑大叫两声。 笑声中还夹杂着孙伯伯的笑声以及指挥声,看来正在教孙子踢球的规则。 若是爸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大的一个孙子,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欧凯旋徐徐吐出一口气。 “要不去看看儿子?”欧凯旋迟疑道,“家里不方便,或许可以去幼儿园看看?应该可以看吧?” 因为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欧凯旋连晚饭都吃的不香了,早早回了房,拿着《我欲遮天》随意翻看着,脑中却还在不停思考。 爸爸,该如何做一个爸爸呢?欧凯旋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爸爸! 不,不能去看儿子,他觉得自己首要任务应该去一趟新华书店,买一些教人如何做爸爸的书好好研究研究,等理论了然于心后,再去见乔仔仔。 想必那个时候,他就能同儿子相亲相爱? 乔木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必然要像疯婆子一样大骂:敢摘老娘的果子!我看你是不知道“die”怎么写! 欧凯旋吸气再吸气,微笑再微笑,指着胸口道:来,往这里来,随便怎么搞。 乔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猪不怕开水烫。 第19章 买了四合院 乔木工作被分配到了《潮流》杂志社。 九十年代大众对潮流的认识还停留在模仿港台,而港台也不过是模仿日韩同欧美。 乔木就不明白了,为何咱们就不能直接模仿欧美,参考港台与日韩,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呢? 九二年的今天,王歌后正因那首受伤的女人走红,从而来开始了叱咤歌坛数十年的风光人生。 乔木最佩服的三个女人,王歌后就是其中之一。 人家不仅不靠男人,还大把大把地把钱挣了,活得肆意任性,想泡小狼狗就泡小狼狗,想结婚就结婚,想生子就生子,相比其他女星,谁敢? 若不是这人爆红前也曾有两年的低潮,还以为她女主光环笼罩呢。 话说,这人出道后无声无息,失望之下去鹰国学习,回来就爆红,不会是被穿越了吧?或是绑定了“歌后系统”? 哎呀,新书有素材了,就写前世没混出名堂的小歌手意外身亡后重生在刚出道时,因为绑定了一个“歌后系统”,逆袭人生,成为一代歌后,叱咤乐坛的故事。 当然,小歌手成名后自然遇到了各式各样的男配,有小奶狗、有狮子王、有大灰熊,结婚生子,离婚再婚又生子,再离婚与小奶狗旧情复燃。各种劈腿,绿帽,三四五角恋,狗血一盆盆的尽情挥洒。 什么,男主?不存在的,乔木认为没人配得上自己笔下的歌后,那是留给自己的,嘿嘿。 灵光一闪,乔木突然又想起那个曾经风靡一时的灰姑娘逆袭故事《花样美男》,今年霓虹国就开始刊登漫画了吧?自己是不是也写一本类似的言情小说呢? 灰姑娘的故事之所以风靡,是因为它戳中了女孩子的爽点,平凡、平淡、普通至极的妹子被数个优质男神环绕,跟菜场挑大萝卜似的随便自己挑选,是不是很爽?爽就对了! 多数人不会去想灰姑娘本身就是贵族出身,还是享有第一顺位继承权的贵族。 脑中灵感汹涌喷发,乔木赶紧拿出笔记本和钢笔,趴在书桌上就开始写了起来。 论文答辩顺利通过的她这几天都呆在家里,等着开毕业典礼拿毕业证呢。 至于工作,自然是拿到派遣证等到九月去办入职手续。 没有派遣证,档案就没有接收方,很多不服从分配的毕业生只能自己拿着档案。这会档案作用还很大,各种嘉奖、处分都会记录下来放进去,用人单位会时不时的查看,很影响前途。不像二十一世纪,只要你不是体制内的工作,档案十几年甚至数十年都用不上一回。 乔木这一写,就从上午十点写到夜里十二点。 若不是手腕酸涩,肩膀僵硬,她觉得还能继续写下去。 脑中的故事场景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让她不忍释手,唯恐下次再写的时候,灵感消失! 乔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蹑手蹑脚走出房间,轻轻推开隔壁的门看了看,乔奶奶同乔惟一正睡得呼天响地。 微笑着重新将门关上,在房子里慢慢走了几圈。 突然,她发现房子实在太小了,起码要有个四室,一家三口各一间,还要留一间当书房! 这会四室的房子几乎没有! 为什么?因为房子是单位分,几乎没什么商品房。就算有的单位建好职工住房,留一栋商品房销售,也可能卖不动。大家的想法是,既然单位给分,为什么还自己出钱买呢? 或许只能买两套打通? 已出版的几本书版税源源不断,乔木想了想存折上的数字,决定乘着这段时间有空闲,去看看房子,找一个既方便儿子读书又方便自己上班的小区。 连着在家里写了一周,乔木才将《花样美男》三万开头加大纲寄给了百合。 没错,她的编辑这几年一直没变,两人配合的很好,自然不会多事做出改变。 因为乔木这个优质作者,百合已经成为资深编辑,在出版社里颇有话语权。 可以说两人互相成就。 一边存稿,乔木一边出门看房。 每天早上,将乔惟一送到幼儿园,她就和奶奶去各个目标小区收集信息。她上辈子并不在京城,对这边的房源知道的不多,但无论如何,二环三环内的房子都是抢手的,学区房更是重中之重。 房子并不贵,一千一平,但是要买到正好一层的两套就困难了。这会房产中介不像后世房源联网,只要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一搜就行,全都要靠着两条腿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问,很不便。 连着看了半个月,一直到毕业的散伙饭吃了,房子还没影。这下乔木怒了,决定买个独门独院的四合院! 天气已经到了三伏天,不忍心乔奶奶跟着跑,乔木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处寻找,还托人四处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有消息说百花巷的一套两百平小院要出售。 与房主约好时间,乔木带着奶奶,奶奶的闺蜜师奶奶、唐奶奶一起去看房。到了百花巷五八号,乔木就一喜,这个数字是她的大爱呀。只要不是太差,房子她要定了。 等敲门进去,入目便是影壁。绕过影壁,眼前出现一条石板路,路口两边各放着一个养着睡莲的鱼缸。石板路走到底,是一排五间青砖瓦房,看着有六七成新。并不是什么古建,可能是七九、八零年那会修建的吧。 乔木一看这房子就爱上了。只要产权明晰,她肯定要买下来。 打听房子的情况及讲价是师奶奶帮忙的,原来房主之所以卖房,是儿女要分钱,一个要拿钱出国,一个要拿钱买单位的房子。这会四合院很多没有独立的卫浴,老百姓青睐的是楼房,了解后世发展情况的乔木自然不会如此。 小院被乔木买了下来,存折上的数字也变小许多,但乔木仍然乐的合不拢嘴。 尽管了解后世的发展,但她想的是最多存几套房子,炒股不懂,彩票不靠谱,从来没想过能买得起四合院! 其实这会四合院并不贵,千把块一平方,但因为占地面积大,又不能贷款,没什么人买。至于那些早早发财的富商,人家瞄上的是有历史、有传奇的四合院,比如那个王爷这个国母的故居,自然不会选民宅,也就让乔木捡了个漏! 第20章 日来聚餐 不管是唐奶奶还是师奶奶都被乔木的大手笔惊到了,这会能随随便便拿出近三十万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姑娘,坐在已经修整好的四合院里,两人面面相觑。 这天是国庆节,乔木特意请帮了大忙的师奶奶一家和唐奶奶一家来这里聚餐,感谢过去几年她们对一家三口的关照。 早早去菜场买了新鲜食材,乔奶奶就一直忙碌到傍晚。 这会,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了张大圆桌,上面全是乔奶奶的拿手好菜。 荤菜有响油鳝糊、梅菜扣肉、咕咾肉、松鼠鳜鱼、番茄牛腩、椒盐大虾、清蒸大宅蟹、狮子头、糖醋排骨、可乐鸡翅共十道。汤是老鸭扁尖汤。素菜则是蚝油生菜、干煸四季豆、鱼香茄子、蒜蓉空心菜四道。主食是葱油拌面,点心是酒酿圆子! 尝过色味俱全的一大桌菜,师奶奶赞不绝口,连向来看不上家庭主妇的唐奶奶也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好嘛,乔奶奶气焰立马涨了几分,一米四八的身高,傲气却足有两米八,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张狂。 乔木忍不住偷笑。 师爷爷同唐爷爷同样吃的停不下筷子,对女人们那些莫名其妙的攀比及小心机完全无视,不能太拿她们的一些事太认真,认真你就输了! 比方说唐奶奶,有时候会同唐爷爷唠叨几句老姐妹乔奶奶的不好,哪儿哪儿她瞧不上。若是唐爷爷真得赞同她的话,反倒会被怼。为啥?老娘的姐妹是你能说的吗?对,就是这种。是不是很神奇?女人本就是神奇的生物! 搞了一辈子研究工作的唐爷爷表示,他需要再次研读《女人来自火星,男人来自金星》! 乔惟一马上四岁了,早就能自己吃东西。这会,正大口啃着可乐鸡翅,他的最爱。 唐奶奶的儿子终于结婚生子,媳妇刚刚生了个小公主,宝贝到不行,都没空来看父母了。 师奶奶大儿子在国外读博后留在了那里,美滋滋地过起了有汽车洋房的日子,还娶了个洋婆子,把老两口差点气歪鼻子,师爷爷是抗x援x战场上下来的!好在从政的小儿很乖,娶了世交家的姑娘,生了个可爱的孙子,和乔惟一差不多大。不过,这会孙子正跟着父母在外地生活,一年难得见几次。 因此,整个饭桌上只有一个小孩,大家的焦点也多在他身上。 吃完饭,唐爷爷称赞道:“江南菜很难有机会吃到这么正宗的。” 师爷爷也说:“江南菜为主,也有淮扬菜,费心了。” 小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用已经颇为流利的普通话道:“合你们的胃口就好。” 唐奶奶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哼了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做菜嘛。作为厨艺小白,她不是不心虚的。 将碗筷收进厨房,乔木又泡了碧螺春放在桌上。 乔奶奶正在夸孙女如何能干,更是把她写的东西的样刊都拿出来给大家看。 乔木见此,很有些忸怩。好吧,不能不承认,她写的多数都是小白文,没什么思想内涵,纯粹是为了赚钱的商业作品。在座的老爷子老太太都是老派知识分子,有的还在某一领域有特殊贡献,相比之下,她,她实在是惭愧啊。 唐奶奶翻看了一会那本刺绣女王逆袭星际的书,称赞道:“写的不错,文笔流畅,内容新颖,对星际时代的描写很有意思。女主蓝岚塑造的也很不错,就是经历有些太戏剧性了。” 乔木不好意思的笑笑,穿越重生这种梗还没大行其道,不少人不习惯。到了网文发达的时候,若是哪一本书没有穿越重生,没有金手指,估计都没人看。 唐爷爷接过唐奶奶手里的书也翻了翻,不一会就称赞道:“这里面提到的飞车、ai机器人保姆、机甲、精神力修炼很有意思。反重力、ai研究目前还没有进展。” 乔木干笑几声。 师奶奶则在翻看那本《佳偶天成》。她越看越投入,完全忘了周边的环境,也忘了时间。小仙人都是这么谈恋爱的?还真有趣。她想着是不是同单位里的那些大龄男女出出主意,按照书上的法子试试,早点解决个人问题。师奶奶果然是做思想工作的,看小说还在想着解决问题。 师爷爷则在翻看《我欲遮天》。越看越激动,他似乎回到了战场。若是自己有个“随身老爷子”,不管是小鬼子,还是帝国主义,统统都能一招打死,嘿嘿。好吧,师爷爷,您入戏太深了。 只有乔奶奶端着茶杯时不时抿上一口,孙女说了,军功章也有她这个奶奶一半。 等送走几位老爷子老太太,乔木才进厨房整理。洗着碗筷,她嘴里念念叨叨:“洗碗机,好怀念洗碗机啊。” 院子里的大灯泡足有一百瓦,将整个空间照得亮亮堂堂。大圆桌已经让乔木收起来放到了杂物间,葡萄架下乔奶奶正躺在摇椅上晃啊晃的昏昏欲睡。老人家忙了一天,的确累了。唯一闲着的乔惟一正在用积木搭房子,嘴里还不停自言自语,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乔木微笑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继续埋头清洗锅碗瓢盆。这样的日子尽管平淡,却滋味隽永,让她觉得岁月静好。 每每看到奶奶同儿子,她的心里都是满满的温情,这是曾经没有过的经历,让她对人生又有了新的领悟与期盼。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洗好?”儿子的声音传到耳边。原来乔惟一跑进厨房来了。 乔木笑着道:“马上就好了。怎么了,儿子,有事?” 乔惟一道:“仔仔想洗澡了。” 乔木故意做出惊喜的模样:“哇,我的小王子这么爱干净呀?真是太好了!” 仔仔不好意思地笑笑:“仔仔一直爱干净,是最可爱的小王子。” 乔木重重点头,表示认可:“当然,仔仔是世界上最最最可爱的小王子。” 母子两人笑成一团。 这时,不知哪家邻居的电视猛然增大了声音,“新闻联播”的前奏音乐声响起,原来已经七点钟了 第21章 新工作日常 刚入职的乔木目前的工作是助理编辑,主要任务是从欧美、港台的一些时尚杂志上收集资料,按照分类汇总,提供给资深编辑甚至主编做选题安排。 因为她本科是英法双语专业,自然少不了翻译,工作性质有些像资料收集员。 对此,乔木认为一定是“潮流”两个字让她产生的错觉,才认为这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 尽管如此,她还是兢兢业业的对待。不过,准备撰写资料的时候难免会带上个人写作风格。没想到领导并不死板,竟然选了几篇数百甚至千把字的短文刊登出来,让乔木喜出望外,瞬间有了归属感。 主编金姐是位近四十岁的海归高知女士,不缺钱,就是想实现自我价值。 回国后发现国内根本没有时尚杂志,老百姓赶流行都是跟着《电影画报》、《电影世界》跑,就萌发了办一本的想法。又因为时代原因,刊号不容易拿,她才曲线救国,同某部委下属挂靠杂志合作,对旧版改头换面,重新包装设计,对外发行其实尚不足两年。 有了小豆腐块短文的刊发诱惑,乔木准备材料的时候就更用心了,见领导们对她留下建议并没有恶感后,慢慢也敢提一些比较大胆的建议。 哪怕对以后的潮流大致了解,但她也不敢说拿出那些观念就一定适合当前时代,甚至能被大众接受。 就说《电影世界》吧,早几年因为刊登了有接吻镜头的剧照,竟然被许多观念传统的读者批评,他们写一封批评信还不罢休,有的能一连写三封。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话绝对没错。 连着写完没什么难度的花样美男与逆袭歌后两本各三十万的书后,乔木暗戳戳地在构思,想写一本发生在九零年代华国的“时尚女魔头”。 也因此,一有机会,她就悄咪咪打量主编金姐,以及自己的顶头上司资深编辑秦天。 秦天据说是金姐从《电影世界》杂志社挖回来的,很受重视。 “小乔,你又在偷偷摸摸打量金姐了?” 秦天三十二岁,正处于男人最精力旺盛的时候,事业发展的好,受领导重视,满脸都是意气风发。 乔木见头儿从主编室出来,忙道:“头儿,下一期主题选定了吗?”若是选定,自然就要开始收集资料。 “差不多了,跟我到办公室来,我和你说说。”秦天道。 这会办公没有电脑,笔记本加钢笔是标配,乔木连忙拿起套件跟着进了秦天办公室。 秦天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是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伸了个懒腰,才道:“小乔,你的文章构思一向有新意,想不想接受一份有挑战性的任务?” 乔木心里打鼓,领导不会想找个背锅侠吧?好吧,她心理太阴暗了,呜呜。 不过,表面上她却不动声色道:“头儿,您给安排咱就干。” 秦天哈哈一笑:“那行。这一期我打算同广告部合作,让他们去找几个实力雄厚的服装厂家借些衣服,咱们去请小青姐来拍片,做封面……” 乔木惊喜地长大嘴巴:“小青姐?真得?头儿,您太牛了,我真偶像!” 秦天又是哈哈一笑:“你可真会拍马屁。不过,我还没说完呢。” 乔木屁颠屁颠地拿起开水瓶,将秦天喝的只剩茶叶根子的茶杯再次倒满水,嘴里还道:“您讲,您讲。” 秦天看着她摇头笑笑,嘴里却道:“既然请小青姐来了,咱们肯定要要做个专访啊……” 乔木满脸惊喜,心里嘀咕,难道让我执笔? 秦天故意把话说的一波三折,就想看她脸上忽晴忽雨的表情,太逗了。 见乔木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才轻咳了声道:“专访肯定是我来做,你在旁边打下手。稿子也是你先来写,再交我过目。” 乔木忙站起来,行了个军礼:“谢谢头儿,保证完成任务!” 秦天笑着摇摇头:“好了,出去忙吧。小青姐下星期三才能来呢。” 乔木忙大声道:“是!”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你以为哪一个领导都会愿意提携下属?想多了。 乔木收了收表情,把喜色藏起来,恢复平时的表情,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格子间。 “乔儿,头儿找你嘛事呢?”隔壁组的陈晨小声问。这小子和她一样,今年入职的新人,本科中文系才子,文笔甩她八百米。 想到对方文笔的优美,乔木幽怨地看着对方:“弟弟,和姐姐说说你那文笔是怎么炼成的?教教姐姐,姐姐请你吃饭。” 陈晨立马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别啊,糖衣炮弹也没用啊,我就是从小作文好,写着写着就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出来。” 乔木嚷道:“妖孽,你定然是偷吃了文曲星的‘才气果’!” 陈晨不解道:“啥玩意?才气果?那是什么?” 乔木冷哼道:“不要装作你没听过,你肯定偷吃了,我已经嗅到果子的芬芳了,哼。” 陈晨满头雾水,举起手臂嗅了嗅:“芬芳?都是洗衣粉味啊。” 乔木忍不住“噗”的笑出声,随后摇摇头,埋头忙没完成的工作。 陈晨急了,追问道:“哎,你还没说才气果是什么呢。” 乔木不理,他却一直追着不放。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乔木被纠缠不过,才道:“才气果嘛,自然是吃了就能有好文笔的果子。” “从来没听说过。”陈晨皱眉想,“也没在书上看到过。” “自然。那是我编的。”乔木翻了个白眼道。 陈晨“噗”的吐出一口老血,指着乔木道:“好,你行,你厉害,个大骗子……” 乔木:嘻嘻嘻。 “你呀,还是太年轻。姐姐今天就教你一样,凡事不要太认真,太执着,ok?”乔木故作大度地拍拍陈晨的肩膀道。 陈晨苦着脸道:“姐,亲姐,下次你可别捉弄我啦,搞得人家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乔木翻了个白眼:“心不跳那是僵尸!” 第22章 爸爸不好做 自从萌发去看儿子的想法后,欧凯旋迫不及待地让司机送他去了新华书店。 在育婴育儿专柜,他一本本查找,凡事跟“爸爸”两个字相关的书都被他拿起翻了翻。一直挑了一个上午,他才选了《儿童心理学》、《如何成为一个好爸爸》‘《你知道孩子在想什么吗》、《如何将孩子教育成才》等一共十七八本书,加在一起足有十五六斤重。 等司机小孔拎着书走出新华书店的时候,几乎怀疑人生,原来做爸爸还有这么多讲究?为什么从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于是,他又开始冥思苦想身边的人都是如何当爸爸的。 再看欧凯旋,正紧紧抿着嘴,满脸坚毅,似乎已经做好了头悬梁、针刺股、挑灯研读这些书的准备。 当晚,下班回来,习惯了同儿子谈谈的欧爸失望地发现儿子没有露面。 不放心对方心理情况的欧爸匆匆放下公文包,跑到儿子房间门前。 透过门缝,他竟然看到儿子埋头书桌,正专心看书,边看边写写画画,偶尔还将内容摘抄在笔记本上。 欧爸很惊讶,不知道儿子怎么又有了向学之心。不过,这显然是好事。 没有惊动儿子,他悄悄关上门,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尽管电视播放的热热闹闹,欧爸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对于儿子的以后,他不是不担心,但光担心有用吗? 儿子运气好,捡回一条命,甚至能坐在轮椅上自由行动,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他早就不敢期望太多。 但是,儿子以后要如何好好生活下去呢?尤其等自己年老之后,妻子是个没用的,能不添乱就很好了。 想到原来优秀健康的儿子,欧爸脸上肌肉抽动,满眼沉痛,尽管那会儿子有些年轻气盛,总是找茬,瞧他这里不顺眼、那里看不上,总惹他发火,但却是朝气蓬勃、健健康康的啊。 这一刻,他对造成车祸的司机憎恨无比,哪怕对方当场身亡! 很快到了吃饭时间,欧凯旋揉着额头,推着轮椅从房间出来,抬头就见欧爸呆呆地看着电视,目光空洞,整个人犹如蒙着一层灰雾,全是萧索低沉之气。 他忍不住担心,喊道:“爸,你还好吧?” 欧爸被他惊醒,不自觉地挂上微笑道:“今天工作有些累。” 欧凯旋知道欧爸怕他担心,没有透露内心的想法。对于欧爸如此,他早就习惯。 若不是欧爸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肯多解释,他当初也不会那么笃信欧妈的话,对欧爸误会重重。 晚上这餐饭,哪怕满桌都是保姆精心烹制的菜色,欧爸也没有吃好。 欧凯旋同样没有吃好,一会想着欧爸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一会想着做爸爸好难,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爸爸。 唯一没有感触的是欧妈,对于饭间氛围毫无所觉,只是习惯性地唠叨着这道菜容易长胖,那道菜容易高血脂。 欧爸同欧凯旋的脑电波难得同步,竟然都觉得有欧妈的唠叨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能让人精神放松。 经过数日的研读,欧凯旋自觉对如何做爸爸已经有了丰富的理论基础,就想着去乔惟一的幼儿园,偷偷瞧瞧儿子。 乔惟一所在的幼儿园正是大学附属幼儿园,才读了半个学期。哪怕住了四合院,因为距离不远,也没有换,仍然是乔奶奶接送。 自从打听到地址后,欧凯旋已经偷偷来了好多次,就连司机小孔都说他,若不是坐着轮椅,人家肯定把他当人贩子。 为什么?因为他戴着帽子、墨镜,行动还鬼鬼祟祟。 幼儿园看大门的赵大爷是退伍军人,上过战场的,一眼就断定欧凯旋是真残疾,不是装模作样,否则怎么会容忍他一再出现? 见这个年轻人又来了,赵大爷走到他跟前,道:“小伙子,又来看儿子了?” 没错,为了不被驱赶,欧凯旋半真半假地透露了自己的个人情况,车祸,瘫痪,怕连累妻子主动离婚,让妻子带走了儿子。现在刚刚能在轮椅上坐起身,他就巴巴地来看儿子了。 说的赵大爷忍不住满眼同情,这个娃命不好。也因此,并没有赶他离开,有时还请他到传达室里坐坐。 “是啊,赵大爷。前几天我在新华书店买了些书,是教人怎么做爸爸的。我想着,是不是看了书就知道怎么和儿子相处了。”欧凯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并没有骗赵大爷,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赵大爷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当爸爸还要学?” 好吧,老一辈多数都是这么认为的。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养活就很不错,若是再送他读书,给娶个老婆,绝对是绝世好爸的做法,哪里还要学? 欧凯旋轻轻咳了声:“我这不是没有经验嘛。” 赵大爷背着手,不以为然道:“你爸爸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儿子不就完了?有什么难的。” 欧凯旋想了想,冲赵大爷竖起大拇指:“赵大爷,您是这个!” 可惜,对这个意见,欧凯旋只会听听,不会当真,时代不一样。他生长在那十年社会动荡期间,儿子生活在更加稳定、更加富裕的时代,面对的挑战同机遇都不会相同,作为好爸爸,需正确引导教育。好吧,他想多了,还是想想怎么哄儿子叫第一声爸爸吧。 没错,随着看了一次又一次乔惟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心。本来想着就看一眼,看完就回家,再也不想了。可是看了第一眼,又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又想看第三眼…… 搞得他天天来幼儿园报道,时间也就比儿子早一点点到、晚一点点走,比幼儿园工作人员还积极。 越看眼越馋,欧凯旋已经不满足于偷看了,他想抱起儿子揉揉小脑袋,亲亲抱抱举高高! 当然了,还要让他喊自己一声“爸爸”!啊,不是一声,是无数声! 乔木正死死地、犹如母狼般凶狠地瞪着欧凯旋:你果然不知道“die”怎么写,竟然敢偷偷找上门来,还想暗渡陈仓。 第23章 我是你爸爸 die不die的,经过车祸摧残的欧凯旋早就不在意了,或许会放乔木去嫁给别人,但是仔仔这个亲儿子,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放手。 这应该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放手呢? 想到欧爸隐隐的担忧,欧凯旋叹了口气,自己做了爸爸之后,反倒更能理解欧爸,知道对方会担心自己的未来。 “阿凯,仔仔下课了,正要去玩滑梯,你不去瞧瞧?”司机小孔喊道。 欧凯旋回过神来,透过大门栏杆,果然看到穿着背带仔裤加格子衬衫的乔惟一,他正和一个小女孩手拉手地跑向滑梯。 “臭小子,才四岁就知道泡妞。”欧凯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小女孩一不小心把自己绊倒了,趴在地上嘤嘤嘤道:“惟一哥哥,我摔倒了。” 乔惟一站在她跟前,认真道:“囡囡,你是小仙女,还记得吗?” 还趴在地上的囡囡点头道:“记得。” 乔惟一道:“小仙女都是很干净很干净的。你赶紧爬起来,要不然你就不是小仙女了。” 囡囡一听,骨碌爬了起来,站直身体后,还大声喊道:“我是小仙女!我是小仙女。” 乔惟一竖起大拇指:“囡囡是小仙女!”说完,两个小家伙再次手拉手,往滑梯那里跑。 司机小孔冲欧凯旋竖起大拇指:“欧哥,你儿子可真会忽悠人啊。” 欧凯旋觉得比夸他还开心,忍不住骄傲道:“我儿子这不是忽悠人,这是善于鼓舞人。” 赵大爷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放学的时候,乔奶奶总会早早来到了幼儿园门前,等着仔仔。 这天她比平时早来了十分钟,一到幼儿园门口,就看到边上有个坐轮椅的年轻人同赵大爷说说笑笑,似乎还提到了“乔惟一”三个字。 乔奶奶立马警惕了,这人怎么知道曾孙的名字的?这个看门的老赵也真不靠谱,怎么能把小朋友的个人信息透露给陌生人? 孙女普及的那些如何拐卖儿童的犯罪手法在她脑中不停闪过,越想越怕,乔奶奶只觉得胸口“砰砰”直跳。 想到被故意致残儿童的惨状,她突然怒火中烧,胆怯全消,捡起一块转头,放在随身环保袋里,几步冲到欧凯旋跟前,挥着环保袋边砸边骂:“杀千刀的人贩子,我让你盯着我们家仔仔,我让你盯着我孙子!” 小老太太个子小,不管是赵大爷、欧凯旋,还是小孔都没注意到她,没想到就这么直直冲到跟前,第一下就狠狠砸中欧凯旋肩膀。 不等第二下落下,小孔就阻止了乔奶奶行凶:“乔奶奶,哎呀,乔奶奶,他不是人贩子,快停下!” 赵大爷也慌神了,喊道:“乔老太,快停手,这人是你孙子的爸爸!” 乔奶奶以为遇到坏人团伙,本来还想同小孔殊死搏斗,没想到被赵大爷给喊懵了:“仔仔的爸爸?”不是死了吗?老太太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欧凯旋这才摘掉帽子和眼镜,将轮椅推到乔奶奶对面:“奶奶,是我,欧凯旋!” 乔奶奶吓得手一松,环保袋“啪”一声掉落在地:“鬼啊。” 小孔差点失笑:“乔奶奶,是欧凯旋,乔木大学时的男朋友,大活人一个。” 乔奶奶仔细看了看欧凯旋的脸,将他同记忆深处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欧凯旋比了比,哪怕眼前这个看起来成熟许多,但无疑还是一个人。 于是,她迟疑道:“你这是车祸活了下来?” 欧凯旋忍不住鼻子一酸,点点头:“在床上躺了两年,今年才能坐轮椅。” 乔奶奶这会有些释然,人家小伙子也不是想故意坑害孙女,只能说造化弄人。但是,心里却满满的警惕,这人难道是来抢孙子的?那肯定不行。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乔奶奶顾不上欧凯旋,转身朝门口走去,站在显眼的地方,务必让孙子能一眼看到自己。 果然,当乔惟一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就朝乔奶奶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祖祖。” 欧凯旋脸皮厚,粘在乔奶奶跟前,见儿子跑过来,激动不已,恨不能上前将小人抱起来。 听到乔惟一喊乔奶奶,他忍不住大声喊道:“儿子,儿子,爸爸在这里!” 好吧,平时做过太多预习,话就在嘴边,今天这么一秃噜就喊了出来。 乔惟一跑到祖祖跟前刚站住,就听到有人喊他儿子,还说是爸爸。 爸爸是什么,他自然知道,小朋友都有爸爸。他曾经问过妈妈爸爸在哪儿,妈妈说爸爸去星星上了,要他长大才能回家。 今天,是因为自己长大了,所以爸爸回来了? 他将目光投向欧凯旋。 乔奶奶有些不高兴,可老太太是个讲道理的人,欧凯旋的确是孙子爸爸,总不能否认吧?一时也不好开口。 欧凯旋呢?此时早把老太太忘了,满眼都是眼前的小不点。 “你是我爸爸?”乔惟一好奇地问。 欧凯旋激动不已,重重点头:“我就是你爸爸。儿子,你好。”说着,伸手大手。 乔惟一自然在电视上看到过握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发出邀请。毫不怯场的他笑着伸出小手,郑重道:“爸爸,你好。” 这声“爸爸”直击欧凯旋的灵魂,激荡的情绪呼啸着翻滚,整个人轻飘飘如入九霄。他没有喝酒,但却比喝了陈酿还陶醉。 乔奶奶心里的不高兴在看到欧凯旋乐傻的模样后消散了,没想到他这么高兴。 能不高兴嘛,乔木和乔奶奶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情感才把孩子养到四岁,才把孩子养的聪明、健康、可爱。 “坐在爸爸腿上好不好?”欧凯旋见乔惟一满眼好奇地看着轮椅,建议道。 乔惟一看了看乔奶奶,乔奶奶点点头,他才对欧凯旋道:“好。” 欧凯旋将乔惟一抱起来,放在腿上,笑道:“搂紧爸爸的脖子坐好喽。滴滴叭叭下午好,小火车就要出发喽——” 乔惟一听话地搂紧爸爸,尤其在听到欧凯旋后一句话时,笑得前仰后合。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欧凯旋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书上写的真有用! 第24章 引狼入室了 欧凯旋并没有直接送乔奶奶和乔惟一回家,而是在取得乔奶奶同意后,带着两人来到一家私房菜馆。 这家菜馆开在一处闹中取静的四合院内,擅做苏帮菜,他觉得乔奶奶一定喜欢。 没错,同最初与乔木恋爱时要讨好乔奶奶一样,为了能同儿子多见几回,他认为必须加倍讨好乔奶奶。 人老成精,乔奶奶自然心知肚明,面对欧凯旋的殷勤,老太太觉得受之无愧! 要不是孙女会写书赚钱,她们家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呢。 但想来无非是乔木退学,拿不到毕业证,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养不好孩子。她这个老太太无法安心享受养老生活,还要补贴孙女,照顾曾孙,积劳成疾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更少不了,口水就能把人淹死。 一家三口的日子必然过的清苦,远远比不上现在。 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推测才是真相,乔奶奶望着欧凯旋的眼神渐渐从温和变得严厉,自己家的大白菜真是差一点就被彻底糟蹋。 欧凯旋招呼服务员把菜上齐,特意把银鱼蒸蛋放在仔仔跟前,柔声道:“儿子,爸爸知道你爱吃炖蛋,特意叫了这个给你,赶紧尝尝。” 仔仔和爸爸玩了一段时间,根本没有陌生感,听了这话,拿起勺子拌着米饭吃起来。 欧凯旋对乔奶奶谄笑道:“奶奶,您随意,知道您牙不好,上的都是比较软烂的菜,快尝尝。” 乔奶奶暗哼了声:“算你小子有眼色。” 欧凯旋将大虾一个个剥好放在儿子面前的碟子里。又将狮子头分割成小块,同样摆放在碟子里。 乔奶奶道:“要给他吃点蔬菜,不然嗯嗯不好。胡萝卜这种也要经常吃。” 欧凯旋皱眉,看来还要去趟新华书店,小孩子的饮食也要好好研究,不能马虎! “好的,奶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一定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懂。”他忙道。 乔奶奶用餐巾擦擦嘴,笑道:“我看你和他玩的挺开心。” 欧凯旋笑道:“买了近二十本书,好好读了读,这才敢露面见仔仔。” 乔奶奶惊奇地看着他:“有心了。”只要不跟她们祖孙抢孩子,乔奶奶并不反对欧凯旋来看孩子,毕竟,小朋友的确需要一个爸爸,一个男性长辈。 乔木想得多,一直担心,总说什么男孩长于妇人之手不好,唯恐乔惟一性格不够坚毅、勇敢,缺少男性特质。没想到,让乔奶奶记在了心里。 乔奶奶又道:“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欧凯旋道:“还在治疗,医生说正在缓慢康复。如果情况好,过个五六年,说不定能重新站起来。” 乔奶奶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年龄还小,不要太心急,总有能好的一天。”不过,她这会可不想孙女嫁给这个人了,孙女能找到更好的! 欧凯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乔奶奶的心思,苦涩一笑,暗想,连以前对自己无比满意的奶奶都不看好他与乔木复合,他是真得不敢奢求了。 “爸爸,你也吃。”乔惟一用勺子挖了一个狮子头放在了欧凯旋面前的汤碗里。 好嘛,什么苦涩,什么奢求,他有儿子了,还是个对自己贴心无比的儿子,老天对他不薄! 乔奶奶有些酸了,孙子竟然没有给自己夹菜,反倒给才见了一面的爸爸夹菜,莫非这就是血脉之情? 乔惟一继续埋头吃饭,将欧凯旋给他弄好的虾肉、狮子头、青菜全吃了,吃完还拍拍肚子道:“仔仔吃的好饱,嗬,嗬,吃不下了。” 乔奶奶知道他的饭量,柔声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别把小肚肚撑坏。” 乔惟一点点头。 欧凯旋见儿子和奶奶都吃饱了,这才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饭菜扫荡一空。胃口莫名大好。 “乔木今晚有约会啊?”想到乔奶奶说乔木不在家、晚点回去没关系,欧凯旋酸酸地问。 乔奶奶笑道:“杂志社邀请那位小青做专访,要拍封面,很多要准备,今晚加班。” 欧凯旋心下窃喜:“不是约会就好。” “对了,奶奶,我有车,可以送你们回去,你们还有哪里要去吗?”见天不早了,欧凯旋问道。 乔奶奶才不怕麻烦他,大手一挥道:“直接回家就好。快七点半了吧?仔仔八点就睡觉了。” 欧凯旋忙点头道:“好,听奶奶的。” 小孔将车子停在百花巷五八号门前,下车打开车门,笑着道:“乔奶奶,您住这里呀?感情还是个大户。” 乔奶奶笑眯了眼,自豪无比:“木木能干,写了几本书赚钱了,就买了这个院子,方便仔仔玩耍。” 欧凯旋抱着儿子,恋恋不舍道:“儿子,到家乖乖听祖祖的话,明天爸爸再来找你,好不好?” 乔惟一已经困了,眼皮快要粘在一起,但还是点头道:“好。爸爸我会想你的。” 欧凯旋立马觉得胸口一股岩浆喷出,滚烫滚烫,儿子说会想自己的! 尽管轮椅上下不便,欧凯旋还是在小孔的帮助下下了车,抱着仔仔,推着轮椅,进了乔木的四合院。 四合院里月季花朵层层叠叠,香味扑鼻,美好犹如春日,欧凯旋突然觉得,若是自己也住在这里就美了。 可怜的乔木,在毫无所觉的时候,老巢都被人攻破了。 将秒睡的仔仔放在小床上,欧凯旋走出房门,打量着房屋内的布局。 沙发上堆放着靠枕、抱枕,餐桌上铺着桌旗、放着插着月季花的花瓶,处处透着温馨、生机,这里好像就是自己梦中的家,同乔木的家。 “欧哥,该走了,再晚点,欧叔要担心了。”小孔催道。 欧凯旋这才收回目光,同乔奶奶道别:“奶奶,我先回去了,明天再去见仔仔。” 乔奶奶刚想问你没别的事,但看到他身下的轮椅,生生止住话,笑着摆手道:“行,快回去吧,别让你爸妈担心。小孔啊,路上开车小心。” 边说着,边将两人送出门口。等车子发动开走了,才关上大门。 第25章 为儿子奋发 从车上下来,欧凯旋推着轮椅哼着歌回到家里,满脸笑容是忍也忍不住。 欧爸抱臂靠着沙发,看着电视,人不时看向门口。在看到儿子进来的时候,才放松下来。 欧妈小声道:“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吧,小孔跟着呢。” 欧爸皱眉道:“你还不去做面膜?快九点了。” 欧妈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八点二十,不由道:“还早呢。” 欧爸道:“那你去不去?” 欧妈拍了下大腿:“去,是要去。今天要做的这个面膜是在美容院里认识的一个姐妹介绍的,与平时用的流程不一样。哎呀,我这就去了。你们父子也别谈的太晚。” 欧爸看着欧妈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儿子这见天儿的不在家,当妈的竟然不在意,你儿子不是健康人,就不怕想不开出意外? 欧凯旋关上门,推着轮椅慢慢来到客厅,笑着道:“爸,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欧爸见儿子一身喜色,心里纳闷,嘴上却说:“和平常差不多,不早。你这是去哪儿了,见天的不在家。” 欧凯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道:“去谈家菜吃了个晚饭。” 欧爸脑中灵光一闪:“和谁啊?” 欧凯旋哽住了。不知为什么,他暂时并不想让父母知道仔仔的存在,就好像一个穷鬼捡了块狗头金,谁也不想告诉,就那么偷偷摸摸、悄咪咪地藏着,不时拿出来美滋滋地欣赏欣赏。 “两个朋友。”最终,欧凯旋如此道。 乔奶奶表示辈分降了不开心。 心知儿子这是在敷衍,但欧爸不在意,从神情来看,不管如何,这莫须有的两位朋友让儿子很开心,这已经很让人安慰。今天可是车祸后,儿子表现的最有活力的一天。 于是,欧爸道:“看起来你和你的朋友关系处的不错,有空让他们到家里来坐坐。” 欧凯旋吃惊地抬眼看了老爸一眼,自从老爸升职之后,家里已经多年没有邀请他的同学甚至朋友来家里了,许多认识的人根本不知道他老爸就是那个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电视上的人。 不过,这无中生“友”的两位,短期内是没可能到家里来的,他随意道:“再说吧。” 欧爸点点头,好奇道:“你今天很开心?” 欧凯旋笑着点头道:“是很开心。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开心了,好像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欧爸眼里都是惊讶。 车祸后欧凯旋消沉的模样他至今记忆犹深,称“心如死灰”毫不夸张,对家人、医生的鼓励全当耳旁风。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夜之间就变了态度,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人也康复地快起来了。若那会有个莫名的契机出现,那么欧爸认为现在肯定又出现了一个契机,就不知道是什么。他觉得有必要同小孔聊聊,问问最近欧凯旋的行踪。 “爸,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我不是你下属。”欧凯旋见欧爸的眼睛虽然眯着,但眼神犹如刀锋,似乎正将他的思想解剖,不高兴道。 欧爸笑笑:“抱歉,习惯了。” 欧凯旋小声道:“你们这些从政的都是老狐狸,最喜欢看透别人的想法和行为了。” 欧爸脱口道:“我们面对的是瞬息万变的国际局势,需要抓住时代机遇,看透历史的……” 欧凯旋嚷道:“停!这里不是人大代表会,也不是新闻联播。爸,来,喝茶。”他赶紧把茶杯递过去。 欧爸笑着摇摇头,知道儿子想堵住自己的嘴,便不再追问。 就听儿子美滋滋地哼着“我这个容易受伤的男人”,推着轮椅到了冰箱跟前,拿出苹果,洗好去皮去核切成块放在果碟里,端到茶几上,招呼欧爸吃。 这又把欧爸惊了下,儿子虽说小时候跟着吃过几年苦,但自从回京后,日子过得一直不错,家里有配备家政服务人员,这些活从来没做过——苦日子的时候是没条件,日子好过的时候又没必要——没想到还有亲眼看到的一天。 “爸,吃呢,别一惊一乍的。”欧凯旋冲欧爸扬扬眉毛。 欧爸吃了块苹果,嗯,真甜,儿子的手艺。 “怎么样,爸,是不是味道特别好?”欧凯旋狡黠地道。想必这苹果滋味的美妙能同他晚上吃的那个狮子头相提并论,都是儿子孝敬的。 欧爸咽下苹果,脸上不动声色,嘴里却道:“嗯,苹果正当季,味道不错。说起来要是能让农民通过苹果丰产大幅度增加收入,不失为一条发展的好路子。” 前面的话欧凯旋还笑眯眯听着,后面一句又扯到政务他就不乐意听了,不过还是道:“苹果丰产,交通不便也不行,一是路况差运不出来,一是有路霸劫车危险。” 欧爸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呗。”欧凯旋不以为然道,“现在问题多了去了,正是考验我党执政能力的时候。” “说说?”欧爸挑眉道,以前儿子好像从来没关心过这些。 “其实不难想啊。就说这个苹果,种多了能不能卖得出去?这又分两种。一种是老百姓没钱。没钱谁会买不当吃不当喝的苹果?这就要增加收入。另一种是有钱。除了改善运输问题运出来外,还可以在当地建罐头厂、果汁厂,做的好了完全可以出口到霓虹国和棒子国。” 不等欧爸开口,他又道,“你们不是整天说缺外汇吗?高品质的农产品加工后同样能换外汇,这比纯粹出口质优价低的农产品高效多了。” 欧爸忽然道:“阿凯,你有没有想过经商?我觉得你很有想法。” “经商?”欧凯旋道,这会他满脑子都是儿子,还真没想过未来要做些什么。但不管做什么,一定要做出让儿子佩服的成绩。 于是,他道:“可以试试。” 欧爸想到他的身体,忙道:“有想法就行,等身体再康复康复。” 欧凯旋笑道:“爸,不用担心,做什么我会好好想想的。总归不能让儿子将来瞧不起我这个爸爸。” “你儿子?”欧爸心头一跳,他可是知道这小子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的,“我孙子在哪儿?” 欧凯旋打了个哈哈:“别急,等我事业有成,您肯定会有孙子啊。” 欧爸失望地瞪了欧凯旋一眼。 第26章 爱豆要来了 九点十分,乔木回到家里,乔奶奶与乔惟一都已经睡了。 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完,去看了看儿子和奶奶,见两人睡得正香,这才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 没错,乔惟一是跟着乔奶奶睡的。自从上班后她每天都要早起,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作息不定很影响小朋友的生物钟,乔奶奶就将乔惟一接了过去。 想到加班所做的采访准备,乔木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全程跟着做一个专题,大涨见识,以后走出去,也能跟着吹一波。 广告部负责联系的时尚服饰已经备好,策划部自然也已经准备就绪,明天下午就是同小青姐约好的采访时间。 一想到这个,乔木就忍不住激动,这可是小青姐啊,八九十年代最红最火的女演员。没错,尽管很有名,乔木还是想称她为“演员”,因为对方演技爆表,四十岁的时候饰演一代女皇日月当空,时间跨度从十六岁到八十几岁,简直将女皇复活了。这部片子播的时候万人空巷! 躺在大床上,乔木满脑子都是小青姐的前世今生,这人可是她前世最佩服的三女王之一。没错,除了王歌后,小青姐也是其中之一。相较王歌后,小青姐更受她推崇。小青姐是在人生巅峰时猛然被打入低谷,甚至做了几年牢,被前夫、前男友一再消费,数年后才又重新崛起的。这样的经历就是男人都未必能做到,但是小青姐做到了,且在她翘辫子的时候仍旧活得很好。 不能不承认,乔木极其希望自己能活得像小青姐那样,独立、坚韧、努力、成功! 床头时钟“嚓嚓嚓”走得飞快,等乔木留意到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她忙关掉台灯,闭上眼睛,试着酝酿睡意,明天将是入职以来最重要的一天,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乔木就早早起来,准备好早饭,草草吃好,就急着赶去了办公室,连乔奶奶同儿子的面都没见到,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乔奶奶引狼入室的行为。 乔奶奶不知道孙女对欧凯旋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将欧凯旋带回家里还有些心虚。没错,乔木除了在怀孕期间提过欧凯旋外,这些年似乎早就将人忘了,再没提过。 和乔惟一起床后,见乔木已经早早去上班了,乔奶奶松了一大口气。她觉得有必要等乔木心情好的时候试探下孙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没见她谈朋友、找对象,难道还想着欧凯旋? 乔奶奶心里一边打鼓,一边盛好早饭,让乔惟一吃。 “祖祖,你怎么不吃饭饭?”乔惟一好奇道。他今天的早饭是酒酿蛋加肉饼,吃得正美呢。 乔奶奶忙笑道:“祖祖吃泡饭。”泡饭里加了火腿丁、胡萝卜丁加黄瓜丁,色彩缤纷,是乔木做的。 乔惟一看得眼馋,嚷道:“祖祖,仔仔也要吃,仔仔也要吃。” 乔奶奶对孙子的要求从来不会拒绝,笑眯眯道:“好,仔仔想吃天上的月亮祖祖也想法给你摘。”说着,拿出一个小碗,盛了一小勺给乔惟一。 乔惟一好奇道:“祖祖,月亮也能吃?是什么味道的?甜的吗?” 乔奶奶摇头道:“祖祖没吃过。不能吃吧。” “那祖祖还说要给我吃?”乔惟一不高兴了。 乔奶奶傻眼了。 吃完早饭,背上书包,乔奶奶领着乔惟一出了门。 往日里乔惟一总会和乔奶奶说个不停,今天因为月亮的事儿生了气,撅着嘴不理乔奶奶,乔奶奶道歉也不行。这让乔奶奶想起乔木的交代,千万不要对着孩子轻易许下无法实现的承诺,会让你信誉破产。从前乔奶奶还不以为然,觉得小p孩懂什么?今天仔仔不理她,老太太才回过味来。 “奶奶,儿子!”好在有人跑来解围,可不正是欧凯旋嘛。 “爸爸!”乔惟一甩开乔奶奶的手,就冲着等在胡同口的欧凯旋扑去。 欧凯旋忙张开手臂,嘴里笑着道:“慢点,慢点,爸爸就在这里,不急啊。” 这天早上是欧凯旋送儿子去的幼儿园。 看大门的赵大爷见不过两天时间,这人就已经登堂入室,忍不住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年轻不简单,太会抓住时机了,看来一家三口团聚有望啊。 乔木来到办公室,时间还不到八点,但这毫不妨碍她的满腔热情。 跑到摄影室,将准备的服饰挂好,配上配饰,腰带、项链、手镯、帽子什么的,她才重新回到格子间坐下。 陈晨道:“乔儿,不就是个明星嘛,你至于吗?比头儿还激动。” 乔木道:“你不懂。”你不懂小青姐的逆袭人生。 陈晨翻了个白眼道:“切。” “切什么切,切西瓜呀。”乔木回了他一句。 陈晨道:“要我说,咱们杂志社该请那位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大作家来做个专访,绝对受读者欢迎。” 乔木摇头道:“那可未必。” 陈晨辩解道:“那是你不知道他那本书卖得有多火,简直疯了,文学青年人手一本。” “你也买了?”乔木抬头看了他一眼道。 陈晨“咳”了声道:“合集,合集,不止他一个人的作品。” “还有谁的?” “丰乳肥臀。嘿嘿。” “老莫的?据说第五代导演那谁要拍成电影。” “黄玉米的导演老眸子?” “对呀,就是他。” “老眸子惯会在国际上贩卖咱国家的贫穷落后,哼。”陈晨不高兴道。 乔木放下手里的笔,认真问道:“那我问你,咱们相比发达国家贫不贫穷、落不落后?” 陈晨别扭地点点头:“嗯。” “那为啥人家不能拍呢?那是写实吧?” 陈晨不自在道:“这不是心里不舒服嘛。” 乔木点头都:“完全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嘛。” “对,就是这样。” “其实是我们不够自信,或者说现在国家还没有自信的资本。要是等三五十年过去,哼,我大华国绝对可以睥睨天下,哼哼。让老外看看咱们落后的一面也好,可以麻痹敌人,争取多一些时间猥琐发育。” 陈晨瞪大眼睛:“乔儿,你说的好有道理。” “叫姐。” “姐。” 第27章 相逢不相识 下午一点钟,小青姐戴着大墨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竟然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陪同! 大明星竟然如此接地气! 不等前台小姐通知,乔木就屁颠屁颠地快步走了过去,尽量以热情但不谄媚的微笑迎接小青姐:“小青姐,您好,我是编辑乔木,请跟我来,金姐的主编室就在前面。” 小青姐礼貌地点点头,就跟着乔木往主编室隔壁的会客室走去。 推开门,乔木请小青姐坐下,笑道:“小青姐请坐,不知想喝点什么?咖啡?茶?白水?” 小青姐道:“水吧。” 乔木忙道:“请稍坐,主编马上过来。”说着,关上门,快速跑到主编室,敲门道:“主编,小青姐来了。” 金姐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乔木又通知了头儿秦天,这才拿了瓶装水送过去。 “小青姐,请喝水。” “谢谢。” 小青姐一直戴着墨镜,乔木看不清她的表情,这一点挺遗憾的。 重新回到格子间坐下,将下午的工作流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才定下心来。 其实吧,她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不过是个打杂的,打打酱油就好,领导根本不会让她做重要的事。 刚毕业的新人总把自己想的重要,其实真相恰恰相反。 不过呢,领导是不会打击你的积极性、让你看出来的,没见活过一辈子的乔木都中招了嘛。 假装忙碌,眼睛却一直瞟着金姐同小青姐在会客室里寒暄的乔木不由暗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金姐那样的总编,在时尚界叱咤风云呢? “哎。”她不由叹了口气,还要努力。 “叹什么气呢?”秦天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稿件,“走吧,去采访。” “是。”乔木忙答应。 采访挺顺利,本来也没有太长的篇幅能刊登,问起来也很快,答案中规中矩,挺符合传统观念。这搞得乔木想死死拉住对方问是不是心里真这么想。 小青姐是大众眼里反传统的代表,她离婚再婚,本身就很挑战大众神经。 访谈结束后,金姐亲自带人到摄影棚,拍几组照片,并从中选出封面照。 拍摄的时间较久,足足拍了三个小时才完。 乔木跑来跑去觉得腿肚子都跑细了,人家小青姐还在强光下的摄像镜头里巧笑嫣然呢。做大明星也不容易。 等摄影结束,乔木赶紧上前求合影:“小青姐,您是我偶像,能不能合个影?” 小青姐笑着点头道:“当然能啊。来,这么站,手这么放。”小青姐还指点乔木怎么才能拍得漂亮。 对此,除了知道四十五度低头外,乔木还真不知道。后世的手机摄像头可是有美颜效果,去斑去皱柔和肤色一条龙,根本不需要费心。 “啪啪”数声,摄影师连着拍了几张,冲乔木比了个“ok”。 乔木做了个“谢谢”的口型,这才招呼小青姐去休息片刻,喝点水,晚上金姐估计会请她去会所,就不知道小青姐有没有空。当然,这和乔木是没什么关系的。 现在已经是五点多,别组同事已经下班,办公室里空空荡荡。 和秦天打了声招呼,乔木也下班了,背起包,拿了自行车,就往家里骑。 一边骑,她还一边想,不知晚上金姐会带人去哪里逍遥呢?不过不管是哪里,肯定特别隐秘,呵呵。 最近一直忙着专访的事,都没太留意奶奶同儿子的近况,她们应该挺好挺乖的,没给自己惹麻烦吧? 又和新认识的爸爸疯了好长时间,乔惟一满头大汗,笑得“咯咯”响。 乔奶奶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快五点半了,今天孙女应该会准时下班吧? 于是,她道:“阿凯,今天木木会准时下班,我和仔仔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欧凯旋满头热情生生被泼了盆冷水,是啊,乔木会不会让自己上门看儿子呢?应该不会的吧?在她眼中,自己必然是抛妻弃子的渣男。 想到这里,欧凯旋满身都被灰色包围住,脸上也没了笑容。 “爸爸,你不舒服吗?”见此,仔仔好奇地问,“妈妈不舒服就会喝红糖水。” 本来情绪低落的欧凯旋被儿子的话逗笑了,忙道:“那爸爸回去也喝点红糖水。” 乔奶奶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你喝什么的红糖水,又没有那几天。 不过,对于欧凯旋情绪忽然低落的原因她是知道的,但再明白也不能把孙女打包送上吧?唉,欧凯旋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还是仔仔的爸爸,要不是残疾了,该多好啊? 乔奶奶满心惋惜,这么好的小伙子竟然发生了意外,还被撞成残疾,这老天也太不开眼了。 欧凯旋道:“那我还是送你和仔仔到门口吧,和昨天一样。” 乔奶奶点点头,跟着坐在轮椅上的父子俩往小孔停车的地方走。 乔木回到家中,见儿子和奶奶还没从幼儿园回来,不由有些着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吧?平时四点半就回来了,现在都快六点了。 刚要重新锁好门,骑车去幼儿园看看,就听到门口有汽车声传来。她好奇地走出大门,就看见乔奶奶和乔惟一从一辆京城吉普上下来。 尽管吃惊,她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站在大门前的石狮子后面,想看看送两位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可惜,直到乔奶奶祖孙两人一直走回家,也没见有人下车。 “奇怪。”她自言自语道...... 乔奶奶抬头就看见孙女望着不远处的吉普车,眼皮一跳,不会吧?难道没看见欧凯旋? “木木,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乔奶奶忙转移乔木的注意力。 “妈妈!”乔惟一甩开乔奶奶的手,就往乔木身上扑。 乔木连忙张开手臂,看着儿子小鸟归巢一样扑入自己怀中:“儿子,想不想妈妈?” “想。我最想妈妈,因为我最爱妈妈。”乔惟一大喊道。 乔木哈哈大笑,喜悦之情犹如粘稠的蜂蜜,还不停冒泡泡。 乔奶奶酸酸道:“刚才你还说最爱祖祖。” 吉普车上的欧凯旋看见这一幕,眼睛红了。 第28章 仔仔露了馅 “奶奶刚才是谁送你们回来的呀。”乔木抱着儿子,一边跨入大门,一边随口问乔奶奶。 乔奶奶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含含糊糊地道:“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怎么不让人家里来坐坐?”乔木听奶奶又交朋友了,很好奇,“奶,你的这位朋友看起来条件不错,竟然开得起吉普。” 乔奶奶又支支吾吾半天。 “晚上吃糖醋排骨吧?我买了不少肋排。”乔木随口道。 “行啊。”乔奶奶心不在焉地道。 来到厨房,乔奶奶拿起围裙系上,边做饭边想怎么开口和孙女说说欧凯旋又露面的事。 乔木正在客厅里陪儿子:“儿子,今天在幼儿园学了什么呀?” “学了画画。”乔惟一拍手道。 “那你会画什么?能不能帮妈妈画一幅?” “我会画太阳公公,会画向日葵,还会画房子。”乔惟一挺了挺胸口道。 “哇,仔仔这么厉害?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乔木夸道。 想到那辆吉普车以及奶奶的奇怪态度,乔木不由怀疑了,她笑着问乔惟一:“儿子,刚才坐的汽车是谁家的呀?” “爸爸。是爸爸的车。”乔惟一趴在桌子上,手里一边画着画,一边回答道。 乔木脑子里“嗡”的一声,欧凯旋? 这人果然又出现了,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就是不知道,他出现是想干嘛,难道真是想抢儿子? 这下乔木急躁了,心里满满都是不安。 深呼吸,深呼吸,她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自己吓自己。 等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她微笑着问儿子:“仔仔,你爸爸每天都陪你玩吗?” “是啊,每天。”乔惟一不在意地说。 乔木心里“咯噔”一下,故意用“每天”只不过是想试探欧凯旋出现多久了,没想到果然有一段时间了。 她又问:“爸爸和你在一块的时候都做什么呀?” 乔惟一放下手里的笔,掰着手指头道:“吃大虾,吃肉圆子,吃银鱼。爸爸说给我买盼盼。” 要不是怕吓着儿子,乔木的脸能拉成丝绸之路。 “是爸爸请你和祖祖一起去吃饭饭的吗?” “是的。祖祖说爸爸懂事。” 乔木生气了,觉得奶奶背叛了她,儿子也背叛了她,整个人都抑郁了。 “你们什么时候和爸爸吃饭的呢?” “昨天妈妈加班的时候呀。”乔惟一道。 乔木用力抓了抓头发,好嘛,这一老一小太过分了有没有?竟然抛下自己去好吃好喝?啊呸,不是,竟然去资敌,和敌人觥筹交错、杯来盏往。 想到读过的那些育儿书,她叹了口气,问道:“儿子,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爸爸会用车车推着我玩。”乔惟一高兴地道。 “小推车吗?” “是两个轮子的车车,爸爸也坐在上面。”乔惟一道。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根本没把轮椅当成一种缺陷,反倒觉得有趣。 “轮椅?”乔木心里一动,问儿子。 “对,爸爸做的就是轮椅。” “这小子莫非真遭遇车祸了?”乔木心里一惊,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就那么一说,又不是金口玉言,不可能是我造成的,对,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乔奶奶将菜端出来,晚上除了排骨,还有一个香菇青菜,一个炖蛋,一个扁尖鸡汤。 “奶奶,你是不是和仔仔见过欧凯旋了?”乔木一边盛饭一边问。 乔奶奶慌了,心虚地道:“你,你刚才看见了?” 乔木心下一动:“你说吉普车上的欧凯旋?” “是,是啊。” “没看见。”乔木翻了个白眼,“你干嘛心虚?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 乔奶奶忙道:“没。就是吧,欧凯旋那小伙子挺不错的,你也知道我一直挺喜欢他的。那天见他残废了,只能坐在轮椅上,这,这不就动了恻隐之心了嘛。唉,可惜了。” 乔木道:“他真残废了?” 乔奶奶叹气道:“据说车祸后在病床上躺了两三年,最近才能坐轮椅。” 乔木忍不住心虚,心里暗暗呼唤阿尔法,想问问对方欧凯旋的车祸不会是她随口一说造成的吧?可惜,阿尔法没有理睬。 “那你怎么不和我提啊,最近放学你们是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乔木不高兴道,“你们两个大叛徒。” 乔惟一咽下嘴里的排骨,张着油汪汪地嘴笑着喊:“叛徒。奶奶是叛徒。” 乔木将鸡腿夹给他,嗔道:“吃你的吧,哪里都有你的事。” 乔奶奶辩解道:“这两天你不是一直在忙嘛,没来得及和你说。” “你们来往多久了?” “就两天。” “两天是实数还是虚数?” “真得就两天,昨天和今天。” “他每天都去幼儿园堵你们?” “应该吧。听看大门的老赵说他去了一个多月了,昨天才被我抓住。” 乔木好奇道:“抓住?” 乔奶奶就把误以为欧凯旋是人贩子的事说了一遍。 乔木笑得肚子疼。不过,她还是交代奶奶道:“这样的事一定要先报警,找好帮手才能动手,不然你一个老太太,根本不是人家对手,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乔奶奶道:“我可不是冲动,幼儿园周围的人都认识我,肯定有人帮忙的。” 乔木一想,的确,这会邻里都很热心,就是人缘不是很好的,遇到类似小偷、人贩子之类的恶行,也会上前阻止。这是更加富裕的几十年后没法相比的。 “没想到欧凯旋竟然……”乔木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乔奶奶没有听到后半句是什么。 吃完饭,乔木收拾好厨房,回到客厅,乔惟一已经秒睡,被送回了房间,乔奶奶在看电视。 乔奶奶招呼她道:“木木,过来,坐奶奶身边。” 乔木点头道:“行啊。奶奶,你想看什么节目?”她拿起遥控器,随便调着台。 乔奶奶满脑子都在想欧凯旋同乔木的关系如何处理,哪里有心情看电视。她一边希望孙女能幸福,一边惋惜欧凯旋残疾,不是良配,很是左右为难。 第29章 欧爸知道了 乔木故意不去看奶奶纠结的面孔,而是看现在都有什么题材的电视剧。应该没后世那么狗血吧? 好吧,她错了,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特有的狗血,这个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今年最火的是央视爸爸的《女人不是xx》,集合了横刀夺爱、以钱动人、赘婿、绿帽、模特等各种流行元素,狗血是一盆又一盆,看得乔木捂着肚子大笑。 忽然,她想到二十年后自己的那些书是不是也会让人捧腹?这么一想,就有些笑不出了。 乔奶奶见她不时哈哈一笑,有些皱眉,孙女现在这个表现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呢?难道是因为欧凯旋给的震惊太大了,让孙女有些接受不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人“死而复生”吧?尤其这个人还曾经是亲密的爱人。 “木木,你心里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好了。”乔奶奶拍着孙女的背部,柔声安慰。 乔木傻眼了,不是,就算我写的书二十年后被人看成是垃圾也不至于要放声大哭吧?以后争取写的好一些不就完了?! 于是,她愣愣地看着奶奶,满眼不解。 乔奶奶见孙女呆呆的模样,心疼坏了:“木木,你要是真舍不得欧凯旋,奶奶不反对就是了。不过,欧凯旋的腿……唉,你以后要吃苦了。” 乔木不解奶奶怎么想到欧凯旋,他腿不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啊?啥子?”她问,“我舍不得欧凯旋?没有的事。他在我眼里早就成过去式了。” 乔奶奶叹气道:“你不用硬撑。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再谈朋友,不是惦记欧凯旋是什么?奶奶都懂的。” 乔木道:“不是。我是不打算再找了,也不打算结婚,都有儿子了,还有奶奶陪着,什么也不缺。” 乔奶奶还是不相信,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拍拍孙女的手,表示明白。 话说奶奶你明白什么呀。 乔木道:“奶奶,你希望我和欧凯旋复合吗?毕竟他是仔仔的爸爸。” 乔奶奶嗔道:“奶奶尊重你的意见,你是我孙女,欧凯旋又不是我孙子。” 乔木嘎嘎笑道:“奶奶,我记得欧凯旋第一次到家里的时候,你还说把他当亲孙子看呢,这才几年,您老人家就变了。” 乔奶奶白了她一眼道:“我就不相信你不明白,只有你和他成了一家人,他才是我亲孙子,哼。” 乔木抱着乔奶奶的手臂晃着道:“奶奶最疼我了,我当然知道。” 乔奶奶轻轻拍了她一下道:“谁说我最疼你?我最疼的明明是仔仔。” 乔木笑道:“哎呀,奶奶,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人家木木最疼你。” “去你的。这都是跟谁学的?油嘴滑舌。亏你不是男孩子。”乔奶奶笑道。 “是啊,幸好我不是男人。我若是男人,一定找好几个女朋友,给你多生几个曾孙。” “不要。我只要一个仔仔就够了。”乔奶奶轻哼道。 随后,她又道:“木木,你对欧凯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来看仔仔,应该没问题吧?” 乔木尽管心里不是很安定,却故作平静道:“能有什么问题?他是孩子爸爸,来看孩子天经地义。等周末,我和他再好好聊聊,问问他的近况。” “这样好,这样好。”乔奶奶心头大定。 欧爸看着墙上的挂钟,心道,阿凯这小子不知道又去哪儿了,还没回来。 这念头才升起,门就被推开,欧凯旋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爸,你最近回来的挺早啊。” 欧爸清了清嗓子道:“和平时差不多吧。对了,你这是去哪里了?” 欧凯旋随口道:“幼儿园。” “幼儿园?”欧爸惊讶道,“去看谁?” 欧凯旋想了想问:“妈呢?” “美容去了。” 欧凯旋这才道:“爸,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提过。” “什么事?”欧爸见儿子神色认真,也不自觉地严肃下来,坐直身体,望着欧凯旋。 欧凯旋笑道:“放松,放松,是好事。” “什么好事?”欧爸脑中灵光数闪。 “我大学不是谈了个女朋友吗?她当年给我生了个儿子,今年四岁了。” “什么?!”欧爸惊讶道,“四岁的孙子?” 欧凯旋笑着点头道:“没错。” 欧爸微微皱眉:“你可真行。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家里?” 欧凯旋叹气道:“怕你们去抢孩子呗。我已经对不起孩子妈了,要是再把孩子夺回来,还是人吗?” 欧爸道:“未必会去抢。” “就我妈那脾气,不去才怪。”欧凯旋挑了挑眉毛。 “你妈,她的确是麻烦。” “那今天为什么又告诉我?”欧爸不明白地问。 “连着去看了他两天,我越来越舍不得了。”欧凯旋长叹道,“我想再去追他妈妈。” 欧爸赞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儿子。身体哪怕有损,只要你有远胜常人的优点,一样能做出一番成绩,根本无需自卑。” 欧凯旋抓抓头发,点头道:“努力吧。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这辈子就一事无成了。” “爸爸会支持你的。”欧爸重重拍了拍欧凯旋的肩膀,许诺道。 “爸,你有了孙子,怎么没看出来一点高兴?”欧凯旋道。 “怎么可能不高兴。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人带来给我看看呢?” “再等等吧。我要先和乔木谈谈。哦,乔木就是仔仔的妈妈。”欧凯旋解释道。 欧爸点头:“我知道,你那个前女友。孩子叫仔仔?有意思,南方人吧?” “是啊。大名叫乔惟一。”欧凯旋笑着道。 欧爸微微皱了皱眉,想问为什么不叫“欧惟一”,不过想到儿子莫名消失数年,人家能叫“欧惟一”才怪。 “你问问乔木家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办不来,我来办。”欧爸叮嘱道。 欧凯旋点点头:“目前好像没有。乔木业余是个作家,写了几本书,本本畅销,买了一个四合院一套小公寓,似乎并不缺钱。” 欧爸惊讶道:“这么能干?” “是啊,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欧凯旋语气有些苦涩。当初爸妈问他要不要通知乔木,他拒绝了。 自己还真渣,欧凯旋想。 第30章 传统与福相 “奶奶,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今天杂志社请的大明星是谁啊。”乔木忽然问道。她好像没有说哪一位是这期的嘉宾。 奶奶跟小时候一样,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嗔道:“年纪不大,怎么记性差的还不如我一个老太太?你不是说那位是演‘大太监李公公’里太后的吗?” 乔木拍了下额头,身体往后仰倒,摊在沙发上,懊恼道:“是啊,就是那位,看来我一定和你说过了。哎呀,奶奶,是不是生了孩子后,体质会退化啊,感觉我的记忆力差了好多。” 去年电影《大太监李公公》上映的时候,她请奶奶和奶奶的两位密友三位老太太去看了,老太太们当时很兴奋、很开心。 其实吧,并不是每一位老年人都是守旧、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关键是儿女小辈要有耐心引导,跟引导小孩似的。不过可惜,社会越发展,生活节奏越快,生活压力越大,年轻人忙于生存,不自觉地就忽略了长辈。 听乔木这么说,乔奶奶点头道:“所以坐月子一定要做好,生孩子可是大伤元气的事体。不过你才多大,又不是四五十,好好补补,就能恢复好。” “哎呀,奶奶,人家说记忆力退化,不是说坐月子呀,怎么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乔木撒娇道。 乔奶奶轻拍了孙女一下,嗔道:“谁是驴头,谁是马嘴?就会乱说。” 乔木“噗嗤”一笑:“奶奶,你明白我意思的,别挑刺了。” “记性不好?要不给你做点核桃仁黑芝麻糊吃吃?再做点琥珀核桃仁?核桃酥?” 乔木惊讶道:“奶奶,这些您也会做?以前没见过您做呀?” 乔奶奶叹气道:“以前吃都吃不饱,哪有条件做这些?” 乔木笑道:“感情以前没有您发挥的余地呀,明白了。明天我就去买些材料回来,抽个周末,做一些当零食点心吃。”一家三口都可以补补。 不过,她好奇道:“奶奶,您手艺这么好,难道正经学过?” 乔奶奶道:“奶奶小时候女工厨艺都正经学过。” “哦,奶奶的女工是挺不错的。”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乔奶奶买布自己做,多多少少都带点中式元素,立领、盘扣、斜襟,这会显然被认为老土,但以乔木后世的眼光来看,自然是带着复古元素了,而她一向喜欢。 过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复古传统元素无疑比西式洋服更受欢迎。 要乔木来说,这显然是个民族自尊心不断增强的过程,而民族自尊心的不断增强是随着国力的增强及国民的富裕而增强的。 “不过,奶奶,听说自小就能专门学习女工及厨艺的都是大户人家。”想到乔奶奶做的那一道道复杂精美的菜,乔木忍不住问道。那样的菜贫穷人家估计见都没见过吧? 乔奶奶笑容一滞,随即恢复正常道:“都是老黄历了,还提什么。” 乔木见乔奶奶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的确,起码五十年前的事了,还有什么好提的呢。 “那个小青真人也像电影上那么有福相?”乔奶奶好奇问。 乔木愣道:“福相?” “是啊,你看她长得银盘大脸,最有福相了。”乔奶奶赞道。 乔木一琢磨,别说,还真是。这会的审美可不是锥子脸——参见葫芦娃里的蛇精、天书奇谈里的狐狸精,那是反派必备的脸型。 银盆大脸说的好听点,也可以称为鹅蛋脸,后世的大饼脸脱胎于此,而又超越于此,鹅蛋脸宽大一点五至两倍可不就是大饼脸? “奶奶,听说大户人家选媳妇最喜欢小青姐那种脸型。”乔木笑道。 乔奶奶点头:“是啊,有福相嘛。大户人家最忌选那种小鼻子小脸干干瘦瘦的,一看就没有……” “就没有福相,还不好生养。”乔木阴阳怪气道,“像我这种腿长手长又不胖的肯定不受欢迎。” 乔奶奶一笑道:“别说,你这样的还真不是首选。你呀,该庆幸生在新时代。别说你,现在电视上那些什么服装模特,在旧社会都不容易嫁出去,太高太瘦。”一边说,乔奶奶还一边嫌弃的摇头。 乔木“哼”了声道:“奶奶,您瞧着吧,以后您说的那种大脸大屁股会越来越不好找对象,以后呀,受欢迎的还真是模特那种大长腿细腰大胸妹纸。” 乔奶奶嗔道:“说话含蓄点,别对象长对象短的挂在嘴上。” “哎呀,奶奶,我一孩子的妈,您较什么真呢。”乔木喊道。 乔奶奶笑道:“说话要有修养。” “好吧。我会注意的。”乔木无奈道,放飞自我才真的能实现自己啊。 脑中一闪,想了想那位白二奶奶的扮演者可不也是小青姐同样的脸型,所谓的银盆大脸?感情现在的观众审美便是如此。 审美还真像书上说的,从来不是一成不变,有“楚王好细腰”,也有“燕瘦肥环”。人类对美的追求从无止境,有各种整容、微调,有各种这个针那种素往脸上招呼……星际文里的基因优化液,修真文里的驻颜丹、美颜丹,群众基础十分强大! 不知不觉间,乔木脑洞大开,是不是能写本以追求美貌为主题的小说呢?不行,似乎太肤浅了,社会影响不好呀。摇摇头,她将这个想法丢到脑后。 自从买了四合院、解决了房子的问题后,自以为上亿身家在手的乔木写作动力大大减少,一放松就放松了几个月,手上已经没有新书存稿。然而,这竟然没有让她产生一点紧迫感。 不能不说,惰性是人类的天敌。要知道,上辈子乔木写文从来都是双开,因为写网文收入不稳定,一本书给不了足够的安全感! 想到奶奶快六十五了,家务又累,乔木猛然惊觉,是时候请个保姆了。而请保姆,自然又要多一份支出。此外,奶奶的身体状况、儿子的教育基金,这些都需要钱,而且是不少的钱! 奋发,必须奋发,乔木内心的小人忍不住做了个挥拳奋斗的动作,fighting! xs7.com “奶奶,您见到师奶奶或者唐奶奶问问能不能帮忙介绍个烧饭做家务的帮工。”乔木对乔奶奶道。 乔奶奶吃惊道:“为什么要找帮工?我还能做。”话音里有些不高兴。 乔木忙拦住乔奶奶的肩膀道:“哎呀,奶奶,家里条件好了,有这个钱,请个帮工才能把您解放出来,多陪陪仔仔啊。”她知道老年人很怕小辈认为他们没用。但人总有一老,总有什么都做不了的那一天。 顿了顿,她又道,“我还想等乔惟一上了小学,让您和唐奶奶他们一起跟着夕阳红旅游团出去旅游呢。忙活了一辈子,出去玩玩看看,长长见识。” 乔奶奶有些动心了,她经常看央视爸爸的“夕阳红”节目,人家主持人说了“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听孙女的肯定没错:“那就找个帮工?” “嗯,要找个信得过的,别引狼入室。”想到后世那些无法无天没一点人性的保姆、月嫂,乔木忍不住哆嗦了下,又认真嘱咐道,“笨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人品好。” 乔奶奶点头道:“行,我记住了。” 这会的保姆很多都是从老家乡下介绍。但随着南方特区对打工人员的需求越来越大,年轻人当保姆的自然越来越少,毕竟在年轻女孩看来,坐保姆低人一等。当然,乔木在江南也没有乡下亲戚,家乡绣娘不少,但就没有做保姆的传统。 乔木还想交代奶奶几句,比如最好性格稳重、手脚勤快、爱干净什么的,但想到乔奶奶似乎出身不错,也就住了嘴。 又要开书了,难道这次真的写美食文?上次想到这个主题的时候,她还收集了不少资料,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成稿,或许现在能好好写写? 那要写一个什么故事呢?乔木脑中灵光闪烁,一个个思维火花爆开又熄灭,熄灭又爆开,忽然灵感爆发如潮,一波波翻涌而出,让她忍不住站起身匆匆交代道:“奶奶,新书又有灵感了,我去写下来,您早点休息。” 不等乔奶奶回答,乔木就冲回卧室。 她的这间卧室足有五十几平米,被隔成衣帽间、卧室及书房,平时写东西都在这里。 在书桌前坐下,拿起钢笔,乔木在方格纸上唰唰唰写了起来,大纲行云流水般出现在一个个方格里。 新故事大纲写一个前世为家庭放弃事业的女人却在老年后被丈夫鄙夷、子女嫌弃,最终郁郁而终。死前回首往事,她无比后悔放弃年轻时成为专业大厨的机缘。没想到,闭眼后再醒来,人竟然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而这会还没有遇到前世的丈夫。为此,她庆幸不已,决定这辈子不再与前世的丈夫有任何往来,成为神厨、成就事业才是此生的追求! 除了事业线,乔木还打算铺一条爱情线,一主两配三个男人,让女主苏起来。至于怎么苏,自然是狗血多泼两盆,极品打脸少不了。 当然,主线还是事业线,比如厨艺如何一级级提升,这里可以参考修真升级——这样鸡血就有了;比如除了厨艺,还可以铺垫支线,弄个半成品菜冷冻厂,水饺、馄饨、包子、馒头、面等面食品冷冻加工厂。总之,要让女主有名有利——不挣钱能说是成功吗?有钱不一定成功,但没钱一定不是成功。 狗血与鸡血一色,极品共舔狗齐飞,乔木就不相信这样的书还能不火。 提到鸡血,别说,这会还真有往体内注射鸡血的,乔木有些怀疑,没有排异反应吗?不能吧。 将大纲修修改改,等彻底搞定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 乔木放下笔,收好稿子,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爬上大床,盖上被子,关掉台灯,呼呼大睡。 总说儿子仔仔头沾着枕头秒睡,其实她这个做妈的何尝不是呢? …… “领导,这是您要的照片。”小孔将手里装着厚厚一沓相片的牛皮纸袋递给欧爸。 欧爸伸手接过,手指灵活地打开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相片,一张张地静静翻看。 连着看了几张,他才注意到小孔还没离去:“还有事?” 小孔抓抓头皮:“也没什么事。就是……” “有话直说,别支支吾吾。”欧爸严肃道。 小孔道:“就是我最近听说仔仔家在打听保姆。” 欧爸点头道:“我明白了,会安排人的。你有心了,小孔。” “我该做的。”小孔笑道。 欧爸点点头:“我记住了。” “那我先出去了,领导。” “好。”欧爸回道,望着小孔的背影走出门,并被重新关上的门挡住。 再次拿起照片,欧爸又仔细看了起来,照片上是一个或穿着格子衬衫背带裤或穿着滑雪衫牛仔裤的男孩,他或跑或跳,或笑或叫,眼睛里满满都是灵气,一看就聪明伶俐。 “不愧是我孙子。”欧爸自言自语道,语气里全是笑意与骄傲,“和阿凯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爸么,怎么会和小时候的欧凯旋一模一样?乔木表示很不爽。 “孩子养的不错,看来这个乔木能力还是有的。”欧爸又道。 感情人家亲妈养娃还要您这位领导认可能力?亲妈有没有能力都要养娃,这是天赋神通、血脉传承! 要让乔木说,这种血脉传承甚至是无法剥夺的,比什么凤凰、神龙、麒麟、等血脉可牛叉多了。 “我老欧也有大孙子了,哼,隔壁姓陈的,让你在我面前再多嘚瑟几天,咱们走着瞧。”他一边笑看着手里的照片,一边自言自语道。 这沓照片足有二三十张,把乔惟一的各种表情都拍了下来,把欧爸看得眼热无比,似乎可爱的大孙子就在眼前,恨不能立马就亲亲抱抱举高高。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这是乔木祖孙三代的合影,是乔惟一四周岁的时候拍的,采用的是民国风。 照片上乔奶奶和乔木全都穿着旗袍,而乔惟一则穿西装带领结,跟个小少爷似的。 欧爸对上面少了自家一家三口的身影极其遗憾,觉得有必要补照。 第32章 旧情人再见 “又见面了。” 乔木将大衣放好,只着一件高领乳白色毛衣,冲坐在对面的欧凯旋道。 她语气很淡,就像是对一个同学聚会上只记得起名字的同学打招呼一样。 欧凯旋目光炽热地盯着乔木,那象牙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闪亮的眼眸、修长的脖颈,最终停在对方红润的嘴唇上,那里他曾经驻足流连。 眼前的女友似乎一点没变,又似乎全变了,啊,不对,或许是前女友,哪怕在心里两人从没有分手过。不过不管是不是前女友,这人是自己儿子的妈。想到这一点,羞于见乔木的心虚感莫名少了几分,反倒多了几分理所当然。 “你……变化挺大。”他语气复杂地道。 眼睛一直在打量咖啡馆环境的乔木这才收回视线,望向对面的欧凯旋,眉毛一挑道:“遇到渣男前男友,没变化也不可能。” 欧凯旋刚升起的几分理所当然顿时小了下去,如同被压弯了腰。 尴尬地笑了笑,他呐呐道:“点了你喜欢吃的起司蛋糕和香草拿铁。” 乔木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喜欢吃的是不是起司蛋糕和香草拿铁,毕竟,有那么多种类还没有试过。” 欧凯旋顿时被哽住了,心里滋味复杂。自然喽,看着乔木的眼神也跟着复杂起来。 他长长叹了口气才道:“那就试试新的口味吧,反正老口味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酸味。 乔木心里好笑。她不是原主,不觉得有资格代替原主原谅或者怨恨欧凯旋,只觉得对面的男人还挺好玩的。这大度似乎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她笑着道:“咖啡除了香草拿铁,还有焦糖玛奇朵、卡帕奇诺、美式、浓缩……口味繁多。甜品嘛,那就更多了。” 欧凯旋生硬地扯出一个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会还是午餐时间,咖啡馆里没什么人,安静的空间里流淌着田园牧歌式的纯音乐。 低头轻啜了一口香草拿铁,乔木道:“你约我来就是让我看你沉默?” 欧凯旋急忙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乔木看了他一眼道:“那就从我找不到你开始。” 欧凯旋:…… “那天,我和我妈约人见面……”欧凯旋突然有些尴尬。 不等他说完,乔木就好奇道:“约人见面?难道是相亲?” 欧凯旋无语以对,那天的确是欧妈安排的相亲,只是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而事后又遭遇了车祸,更没有机会提起。 “还真是相亲?”乔木没想到竟然猜对了。她啧啧道:“果然够渣。” 欧凯旋辩解道:“我妈安排的,当时根本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坐了几分钟就找借口离开了。” 乔木微微叹气道:“谈了两年,你父母竟然不知道我。”乔木替原主打抱不平,该庆幸阿尔法带自己来了吗?性格太柔顺很容易被忽视。 欧凯旋忙道:“我爸知道,我妈那人只会惹事,就没告诉她。” 这倒让乔木有些意外,欧妈看来不是善茬呀。 “后来呢?”拿起咖啡勺,乔木搅了搅。 “出来坐车出车祸了。”欧凯旋轻声道,“当时很严重,以为会没命。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又残了,陷入自我厌弃后过的浑浑噩噩,在爸问起要不要通知你的时候,我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你难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吗?”乔木语气带着谴责。 “我……我只是不想你看到已经废掉的我,想在你心里保留那个曾经很美好的形象。我,我太自私了。” 乔木轻轻点头,没有开口。 欧凯旋不知道这点头是表示对方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呢,还是赞同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好一会,两人都没有开口。 乔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再过十五分钟我要走了,下午还要上班。” 欧凯旋听到这话,似乎才回过神来,忙开口道:“木木,我想看儿子,每天都想看到。” 乔木淡淡道:“你不是每天都去看他,看了好久了吗?” “你不阻止?”欧凯旋惊喜道。 乔木很想翻个白眼:“我什么时候阻止了?想见就见,你是他亲爸。” 欧凯旋手抖了抖,声音有些哽咽道:“谢谢你,木木,谢谢你。” 乔木轻轻摇头:“没什么好谢的。他是我儿子,让他过的好、没有遗憾是我这个做妈的应该做到的。” “对,对,也是我这个做爸爸的应该做的。”欧凯旋激动道,“我的人生因为儿子而不同,生命又有了意义。” 乔木看了欧凯旋一眼,说的好文艺。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这个调调? “木木,我,我能到你家四合院去吗?”不等乔木回答,欧凯旋又道,“我是说仔仔在幼儿园的时候,我能不能呆在你家。” 乔木奇怪道:“可以啊,奶奶在家的。”说的好像他没有去过一样。 欧凯旋心下窃喜,嘿嘿,已经获准登堂入室了,下面就是温水煮青蛙了。 乔木完全没多想。儿子的爸,哪怕曾经以为对方是个渣男,但事实已证明不是,既然对方想承担爸爸的责任,从哪里看,都不应该拒绝。 再说,有了他,奶奶也不会太寂寞,能有个说话作伴的。 欧凯旋心里高兴,今天约会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不能得寸进尺,下面的慢慢来。 “对了,我刚开了个公司。”欧凯旋忽然道,不能让心上人当自己是废物,要表明自己还有抱负,会努力,不会自暴自弃。 乔木一听来了兴趣,虽然没开过公司,但对后世的发展却大致了解,或许能提供个建议? “做什么?”她问。 “果汁、饮料厂。”欧凯旋道。 “挺有前途的。”乔木笑道,快消品呀,什么时候都少不了。 欧凯旋点点头,轻道:“总要做些什么。” “是呀,人总不能混吃等死一辈子。总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免得老的时候后悔虚度光阴。” 一时间,又安静下来,欧凯旋突然觉得两人无话可说了,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子凄凉与忧伤。 第33章 登堂入室了 开始写文的时候,每天写个一千字都很有成就感,就像拯救了世界。 随着越来越多章节的出现、越来越多书籍的完本,文字犹如橡皮泥一般,变得越来越容易揉捏,想塑造成什么模样,便能塑造成什么模样。 尤其书中的人物,一个个从面目空白变得灵动起来,似乎有了灵智,诞生出崭新的灵魂,让乔木这个作者也渐渐无法左右它的命运。 托尔斯泰哭泣笔下安娜的死亡可不就因为此吗? 放下笔,乔木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脑中却还在想着美食文女主甘棠的命运起伏,这人总算从前世卑怯懦弱的可悲中觉醒过来,将自我奋斗放在了人生的首位,再不会让读者看得想怒骂鞭挞、甚至想弃文了! 好吧,甘棠要重新成长了,这正是她重生的意义。 眼睛扫过时钟,晚上十一点十二分,来不及修改草稿了,乔木只好将手稿整理好,放入抽屉里。 再次转转脖子,伸手捏了捏肩膀,觉得很有必要去做个推拿。 电脑写文容易造成肩颈硬化,用笔写文除了产生同样的毛病,手还会磨出茧! 生活从来不会容易,总有各种近忧远虑层出不穷,叹了口气,乔木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活动了一会身体,这才走到床边,扯开被子,躺在床上。 关掉台灯,室内化为一片黑暗,可乔木却没有一点睡意。 自从与欧凯旋重新联系上后,这人竟然厚着脸皮隔三差五地跑来四合院留宿,此时,他就睡在隔壁客房! 那间房本来是要装修成书房,却因为主卧空间大闲置下来。欧凯旋与乔奶奶竟然不经过她的同意,将房间整理成了客房,里面的家具全都是欧凯旋搬来的,俨然成了他的房间,这一切直到欧凯旋表达留宿的意愿时她这个女主人才知道! 她不是不生气,却也谈不上愤怒,毕竟,欧凯旋的目的就是乔惟一,而欧凯旋住在四合院总比把乔惟一带去欧家小住让她安心、让奶奶安心。 作为亲妈,乔木希望儿子乔惟一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而她会尽全力而为,不管是从物质上、精神上还是人际关系上。 从小没有爸爸,被隔辈亲的祖祖一手带大,而她这个妈妈又忙着上班写书,解决经济问题,乔木一直担心乔惟一会因为没有男性长辈的正确引导与教育变得性格柔弱、变得娘炮,他毕竟不是女孩子,不能娇养! 现在欧凯旋既然想承担父亲的责任,她自然求之不得。欧凯旋的成长经历很有教育意义,再加上这人双商不低,心胸开阔,为人大气,除了因为残疾变得有些小自卑外,或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有了欧凯旋的加入,奶奶可以轻松许多,她毕竟奔七十岁了,又经过战乱及动乱年代,乔木很担心她的身体会突然垮掉。 挠挠头,为啥星际观察仪没有灵泉空间、神医空间啥的,好让她给奶奶调养调养身体,让奶奶健康活到百岁? 轻叹了口气,想到奶奶抛下她离去,胸口就有些透不过气来,心底更是涌起一股子浓重的悲伤,小老太太是她的精神支柱,更是她唯二的亲人,她拒绝死神的降临。 迷迷糊糊地,乔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更不知道枕头潮湿一片,眼角脸颊都是泪痕。 “妈妈,起床了!嘻嘻,妈妈是大懒虫,太阳照屁股了还不起床。” 乔木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拍打她的脸颊,耳边更是冲斥着小孩的说话声。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乔惟一正站在床头,用手捏着她的脸。 “儿子,几点了?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乔木微笑道。 乔惟一笑道:“妈妈,妈妈,祖祖做了你最爱吃的酒酿小圆子,你怎么还不起?都十点钟了。” 乔木道:“啊?才十点啊,不晚,妈妈今天休息,睡个懒觉没问题。” 乔惟一哈哈笑道:“妈妈是懒虫,妈妈是懒虫。” 乔木摇头道:“妈妈是勤劳的小蜜蜂,经常在仔仔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去上班了,怎么会是懒虫呢?” 乔惟一想了想,点点头,道:“对,妈妈上班的时候是勤劳的小蜜蜂,周末就是大懒虫。” 乔木失笑:“你这小子,非要让妈妈承认是大懒虫才甘心吧?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真不知道像谁。” “像他爷爷。”欧凯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木木,起来吃早饭了,中午再午睡吧。” “好,就来。”乔木回话道。她又对仔仔道:“儿子,快,先跟着爸爸去吃早饭,妈妈马上就来。” 乔惟一掰着手指头道:“妈妈,仔仔八点钟就起床了,早饭吃的三明治和牛奶。” 乔木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三明治和牛奶?是你爸爸做的?” 乔惟一跟着乔木团团转,差点把去衣柜拿衣服的乔木绊倒。最近乔木工作比较忙,连着早出晚归好几天,也难怪儿子想粘着她。 乔惟一重重点头:“是爸爸做的,可好吃了,鸡蛋煎得像太阳公公。” “哇,爸爸这么棒?!”乔木夸张地道。 乔惟一点头道:“爸爸棒棒的,像小龙人那么棒。” “小龙人?”乔木一边洗漱一边搭话。 “嗯,我喜欢小龙人,小龙人好可怜,没有妈妈,要到处找妈妈。”乔惟一开始叭叭叭叭讲着央视爸爸播的电视剧《小龙人》的剧情,什么翠翠婆婆、小伙伴。 “那你会不会唱上面的歌啊?”乔木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笑着问道。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我是一只小青龙,我有许多小妹妹……”乔惟一一边跳一边唱,很投入。 可惜,最后一句差点把乔木笑死:“原来你有好多小妹妹呀,儿子。” 乔惟一完全不知道亲妈笑什么,继续唱道:“我有许多小妹妹……” 乔木收拾好了,拉着儿子的手走出房间,往餐厅走去,边走边道:“小秘密,不是小妹妹哦,仔。” 乔惟一理直气壮地道:“祖祖说是小妹妹。” “好吧,你们说的对。”乔木摊手道。 第34章 周末一家人 “什么小妹妹?哪里有小妹妹?”欧凯旋听到两人的话,心里暗喜,莫非是儿子想要个小妹妹?若是想要,自己是不是就能同乔木复合,再生一个女儿? 乔木见他满脸荡漾地坐在轮椅上,奇怪地看了两眼,这人不知又在脑补什么。 拉着儿子的手,绕过轮椅上的欧凯旋,乔木往餐厅走去,打算吃个早午餐。 “奶奶,忙什么呢?”乔木一走进餐厅,就见乔奶奶在厨房里煮东西,热气蒸腾。 “熬点红豆沙,给你包汤圆包包子。”乔奶**也没抬,继续忙碌。 “李婶呢?”李婶是家里的帮佣,欧凯旋介绍来的,负责做饭打扫,乔奶奶已经很少动手。 “她今天休息。”推着轮椅跟上来的欧凯旋回答。 “哦。忘了。”乔木道。一边说着,一边在餐桌边坐下,开始吃早饭,“竟然是生煎馒头?奶奶,你做的?太棒了。来了京城还没吃过一次呢。” 乔奶奶笑道:“是小李昨天做好的,今早起来我就煎了煎。” “李婶太能干了,儿子他爸,谢谢你。”乔木谢过欧凯旋就夹起一个放进嘴里,肉不柴不腻、煎得又香又脆,味道好极了。 欧凯旋听到乔木的道谢,整张脸笑开了花,比拯救了世界还有成就感。 在四合院住了几个月了,虽然乔木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兴趣,但两人的关系又恢复了熟稔,是比朋友还熟的熟人。他知道,乔木信任他,但可惜,这种信任并不包括再次付出爱情。 乔木将欧凯旋放在亲人的位置而不是爱人的位置,这一点和乔惟一相似。有了爸爸这个角色的融入,乔惟一明显更活泼,更外向,更自信。这最后一点是乔木没有料到的,她以为只要给双倍的疼宠就能代替父亲的角色,事实是这个角色无从替代。 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乔惟一向小朋友炫耀:“我爸爸很帅很帅,会给我折七巧板,还会帮我做桔子灯,还会推着我玩。” 也是这个时候,乔木才有些警醒,孩子的世界绝对没有大人想象的简单,也绝对没有大人想象的什么都不缺。欧凯旋未出现前,在乔惟一心里,无疑缺少一个爸爸。 欧凯旋很苦恼。 乔木似乎认定了他住在乔家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儿子,更好的同儿子培养感情,而同她这个妈妈毫不相干。 他不知道乔木关闭心门是不是一种应激反应,毕竟谈婚论嫁的男友突然消失,更是在最需要他的生子时刻从未出现。 不管明示暗示表白追求,都没有看出乔木有一丝心动。乔木甚至很直白的告诉他,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或许会在乔惟一考上大学后找个男朋友,但不会领证。 这让欧凯旋震惊又悔恨,总觉得自己伤害了一个纯洁的女孩,毁了对方一生。 “你在干什么?”乔木吃完早午饭收拾好厨房,一走出院子就见欧凯旋苦大仇深地望着花园里的玫瑰花。这还是植树节的时候欧凯旋从欧家移栽来的,据说是保加利亚的优良品种。 现在正是阳春三月,玫瑰花已经长出叶子,有的甚至冒出了数个花骨朵。 欧凯旋展颜一笑:“在想一句诗。” “哦?什么诗?”乔木好奇道。她该说八九十年代文艺青年贼拉多吗?对,这个时代似乎有个特有的称呼,叫“白衣飘飘的年代”,白衣飘飘指的自然是大学生爱穿白衬衫、白裙子。 “满架蔷薇一院香。”欧凯旋托着下巴道。 “呃……”乔木很想说蔷薇好像还没开,不过见这人满眼憧憬的模样,不忍煞风景,讪讪道,“玫瑰开了一定很香。” “唉。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欧凯旋幽怨地道。 乔木傻了,那啥,她能假装自己是文盲吗?没完成义务教育的那种。 “咳咳,那啥,儿子他爸,奶奶裹了好多豆沙汤圆,你要来点吗?”十一点了,早饭吃的早的人应该饿了。 欧凯旋幽幽地看着她,让乔木鸡皮疙瘩直冒,这,这人太像怨夫了,欲求不满的那种。 想到自己明里暗里拒绝过他好几次,乔木微微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又挺了挺胸,有什么好心虚的,自己的确对他没意思嘛。 没错,欧凯旋或许对原主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对乔木却未必。她太独立,太能干,太较真,想来不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欧凯旋能全盘接受的。与其以后吵吵吵,不如就保持距离,停留在朋友的位置。 她不明白欧凯旋的心态,是想补偿她,就像补偿乔惟一一样,还是真得对她有好感。同时,她又认为自己同原主性格相差极大,一个人喜欢的往往是同类人,怎么还会有差别极大的呢?这让她有些纠结,就更不会轻易接受欧凯旋的追求。 欧凯旋又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乔木受不了了,捂着耳朵道:“欧凯旋,我去厨房帮奶奶做午饭了,你盯着仔仔,别让他磕着绊着。”说着,转身就跑,跟被狗追似的。 欧凯旋见她一溜烟跑了,叹了口气,靠在轮椅上,抬头望天,瓦蓝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还有快变成小黑点的风筝。 “爸爸,你为什叹气?祖祖说叹气会把好运气叹走,所以不可以叹气哦。”乔惟一小跑到欧凯旋跟前,认真教育亲爸。 欧凯旋烦闷的心情在看到儿子后立刻消散无踪,他笑着道:“爸爸的心肝宝贝,刚才玩什么去了?” 乔惟一认真道:“爸爸,妈妈说不能叫我心肝宝贝。”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男孩子,男孩子叫宝贝太娘了,不好。” 欧凯旋满头雾水:“娘?什么意思?” “就是像小姑娘,小姑——娘。”乔惟一掰着手指认真道。 欧凯旋摇头道:“你妈整天都给你灌输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呵呵,欧凯旋,你说什么?”欧凯旋话才出口,就听到乔木冷冷地声音。 “啊,说你把儿子教得好,又聪明又机灵,是个了不起的妈妈。”欧凯旋忙补救道,脸上的笑不由自主带上几丝谄媚。 “哼,算你识相。”乔木将手里的碗递给欧凯旋,“试试,猪油豆沙汤圆,包你吃了还想吃。” 欧凯旋接过碗,里面一共四个。他舀了一个给乔惟一:“儿子,要不要吃?” 乔惟一长大嘴巴,毫不客气地将汤圆吃下。 “一个就够了,糯米不好消化,不能给他多吃。”乔木交代道。 “明白。” 第35章 只要998 东风肆虐,将花园里的蔷薇、月季吹得东倒西歪,枝叶凋残。 乔木伸长脖子透过窗户看了看,雨水和着断枝残叶,在青石板上留下道道泥水痕迹。 她又望向大门,昨天欧凯旋带着乔惟一去了欧家,说好今天回来,没想到又是风又是雨。 既担心欧凯旋带不好儿子,乔惟一在欧家过不好,又担心这两人会傻乎乎冒雨回家。 面前的书桌上摊着她的稿纸本,一支吸饱墨水的钢笔正静静地躺在边上,等待乔木的临幸,本是个写稿子的周末,却被分了心,迟迟无法投入其中。 “当当当——”客厅里挂钟敲响十一下,一个早上就这么看风看雨思仔思交通地过去了,方格纸上还没有写完一千个字。 好吧,要是让编辑百合说,乔木这是不缺钱,惰性上身,懒虫附体了。 这会的乔木完全不是刚穿来时一穷二白还未婚带球的悲惨凄凉,有房——四合院加公寓,有仔——乔惟一,有钱——全职工作工资加完本小说版税,有宠——乔奶奶,有男人——尽管是个坐轮椅的,但长得帅,养眼还是可以的,全当不花钱包了个小鲜肉呗。 自以为什么都不缺,这写文的动力可不就缺少了嘛。 这同二十一世纪网文蓬勃发展时大神们躺在成名作上混吃等死一样,挣了大钱,日子好过,就不想挖空心思构思,尝试突破创新了,反正哪怕一个套路走天下,粉丝多,还愿意买单,照样吃烂钱。 可惜,这也不是好事。因为网文作为娱乐方式的一种,一个作者的作品不单单是与几千万本作品竞争,还同视频、影视、游戏等竞争。没有创新,很快就会过气。 比如说,地铁上拿着手机的低头族,看网文的不足十分之一,很多是打游戏、看视频。 想到这里,乔木有些庆幸,目前所处的时代娱乐还太少太单一,书籍仍然是主要娱乐方式之一,很受欢迎!而这意味着能多卖几本书,多赚一些版税! 同时,她又升起了危机感,还是该乘着年轻,赶紧多写几本书,以后的竞争无疑越来越激烈,那可是全民写文的时代,只要你完成义务教育,就能动笔。作家已经不叫作家,叫写手、码字工。 想到这里,乔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怕。 又,又,又一次庆幸穿到了这个时代,那十年刚过去,老百姓对阅读饥渴无比,什么书都有大批读者。要知道这会老莫、老贾的书若是放在网文爆发的时代,肯定被禁,发都发不出。 胡思乱想了一会,乔木再次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风小了,雨也小了,不知道儿子会不会回来。 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打算去厨房泡杯茶,奶奶又在看电视吧? 自从家里请了李婶做家务,乔奶奶整日沉迷电视,可比后世沉迷游戏的少年。 端着茶杯,还没走进客厅,就听电视里“哇啦哇啦”地喊着“只要998,只要998,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乔木嘴里的茶水“噗”一声喷了出去,随后她故作淡定地抹抹嘴,感情这会就有这个广告了?!不过以目前的收入水平,998并不便宜啊。 “奶奶,你在看什么?”她好奇地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购物的乔奶奶。 “按摩椅。”乔奶奶目光炯炯地盯着电视屏幕,抽空回了乔木一句。 “按摩椅?”乔木好奇地走到沙发前,在乔奶奶跟前坐下,“要是好用,咱也买一张,没事您坐上去按摩按摩。”乔木一边说,一边看向屏幕,“这998的按摩椅也太不靠谱了吧?” “贵了?”乔奶奶问。 “太便宜。不上五千能像这上面说的有高科技含量吗?骗人的吧。”乔木说。 “998都是普通人的大半年工资了,还便宜?” “不能和工资比,得和这上面提到的高科技按摩功能比。”看了一会,乔木摇头道,“这个不靠谱,虚假广告。” 没错,九十年代电视购物蓬勃发展,虚假广告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多数都是针对老年人的节目,什么养生健康之类。曾经一个全国闻名的养生专家竟然在五十几岁离世,也算是一大笑话。 “明天要是不下雨,咱们就去商场看看。”乔木拍板道。既然老太太很心动,那就去买一个回来,一家人都能用。 乔奶奶绷着脸,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孙女越来越有眼色了,一眼就看出她喜欢按摩椅。主持人说按摩能活血化瘀,加快细胞新陈代谢,能让人恢复生机。啥是恢复生机?那不就是返老还童吗?这个功能太好了,太适合她这样的老年人了,她可还没活够呢。 好在乔木不知道乔奶奶的想法,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打电话投诉主持人,这不是误导消费者吗? 陪奶奶看了会电视,乔木坐不住了,这外面的风雨已经停了,儿子还不回来吗?也不知道在欧家过的怎么样,应该不会受委屈吧? 乔奶奶见乔木不时看向大门,笑道:“下午肯定回来,不用担心,他去的是亲爷爷亲奶奶家,欧凯旋身体又不好,没事的。” 小老太太年纪大,比乔木更能看透世情,反倒不会担心乔惟一在欧家的处境。 “也不知道欧凯旋还能不能生。”乔木突然说了一句话。 “要不下次你问问他?”乔奶奶白了乔木一眼,阴阳怪气地道。 “咳,奶奶,你是我奶奶不是欧凯旋奶奶,怎么老向着他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乔木讪讪道。 这个话题还真不好同欧凯旋提,哪个男人也不想别人认为他“没种”吧? 好消息是,根据体检报告,欧凯旋身体的确在缓慢康复,这已经是侥幸。 不过,对此,乔木心虚不已,总觉得是自己盼着欧凯旋康复,对方才康复。至于为什么这么怀疑,自然是她随口说欧凯旋“车祸死了”,对方就真得车祸。她深深怀疑,这都是星际观察仪下的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脑中就响起阿尔法冷冷的声音:“我只是观察仪,并不会无故改变智慧生物的生命轨迹,你想多了。” 乔木这才放下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原来不管老娘的事,哈哈哈哈。” 第36章 祖孙互吹捧 “仔仔小宝贝,快看,奶奶给你准备了变形金刚,喜不喜欢?”欧妈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尽量用平缓的口气对乔惟一道,“瞧,这个是擎天柱,这个是威震天。宝贝喜欢哪个?” 对于她这个近五十的人来说,哪里知道什么是变形金刚,金刚她倒是知道。哪个是擎天柱,哪个是威震天,她也满头雾水分不清。还不是欧爸在知道孙子要登门之后,提前做了功课,交代给她,让她死死记住的。欧爸可说了,想让孙子亲近,经常登门,就要努力让孙子接受她,亲近她,而孙子可能是她未来唯一的孙辈! 欧妈不是没有和欧爸一起看变形金刚的录像——家里的录像机早就落了一层灰,若不是需要寻找和孙子共同的话题,欧爸根本没时间看——但是她看不懂。 欧爸则不同,看了之后,反倒升起了浓厚兴趣。欧美国家的创意与启发作用的确是国内目前达不到的,也正是该学习的。若是孩子都看,对机械的兴趣无疑会浓厚,长大报考工科院校的自然会多,这定然能为国家培养大批工科人才,而工科人才正是国家缺少的。 没错,欧爸看问题总是会上升到国家人民、发展进步这种层次,或许是从政之人的职业病吧。 欧妈双眼biubiu的释放着热情,犹如两把小火炬。孙子,我天呢,我的大孙子哎,我竟然有这么大、这么可爱、这么聪明、这么英俊的大孙子。咳,这哪是普通小男孩,分明是欧家的小王子,我这个奶奶的心肝宝贝! 不能不相信血脉的巨大影响力,分明第一次见面,欧妈就是觉得怎么看乔惟一怎么顺眼,恨不能好好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喊几声,跟贾老太君搂着贾宝玉似的。 要不是怕吓着乔惟一,她早这么干了。 乔惟一对着手指,抬头看着眼前满头小卷毛的奶奶,心里暗想绵羊身上的卷毛为何长在这个奶**上?随后,他又想起出发前妈妈交代的话。妈妈说了,让他好好和奶奶爷爷相处,可什么是相处,什么是好好相处他还是没明白。问爸爸,爸爸说就是想干嘛干嘛,多喊几声“爷爷”、“奶奶”就成。 瞬间悟了,侧头看了一眼靠在轮椅上笑望着他的欧凯旋,乔惟一对着欧妈喊道:“奶奶,你好,我是仔仔,大名乔惟一。” 欧妈尽管早就知道孙子不姓欧,有些别扭,但还是很快笑道:“嗯嗯,奶奶知道,奶奶早就看过仔仔小宝贝的照片了。真人果然和照片上一样可爱,啊不对,是比照片上更可爱。” 乔惟一咧嘴笑道:“像盼盼一样可爱吗?” 盼盼欧妈是知道的,亚运吉祥物全国人民谁不知道?于是她微微抬起下巴,傲娇道:“我孙子仔仔小宝贝比盼盼还可爱呢,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 若是乔惟一有三岁前的记忆,必然知道今天这位刚认识的奶奶对他的花式赞美无疑与亲妈乔木的不谋而合。 不过,有人夸他可爱,乔惟一还是很高兴的,他眼睛弯弯回赞道:“奶奶很漂亮很年轻,是最漂亮最年轻的奶奶。” 欧妈“噗嗤”一声笑了。尽管这样的夸赞听得多了去了,但是从自家可爱的大孙子口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悦耳、这么动听呢?什么交响乐团新年演奏,附庸风雅的欧爸还带着她巴巴地去听,那哪里比得上大孙子的声音?哼。 “仔仔不仅可爱,一定还特别聪明。”欧妈不忘记再回赞孙子一句。 乔惟一道:“奶奶不仅年轻漂亮,还特别可亲温柔。”好吧,这样的形容词他经常听亲妈乔木对着稿纸咬着笔头喃喃自语。 乔木表示这个锅她不背,人家只不过是在想该怎么表现笔下角色的性格,该怎么构思情节。 欧凯旋左手随意搭在轮椅上,右手曲肘托着下巴,微笑着看老妈同儿子互相吹捧,如同零下三度的晚上躺在开了三小时的彩虹电热毯上,舒服的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人生美好无比,充满希望。 脑中自然而然想到乔木,想到这一切都源于她,这个女人的存在似乎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照亮与温暖自己内心的黑暗与冰冷,让自己哪怕残疾也能勇敢振作起来,奋发前进。 乔木是自己生命中的源动力,欧凯旋再一次坚定了重新获取乔木芳心的信念。没有乔木与乔惟一,他的世界必然是一片荒芜。尝过幸福滋味,谁还会愿意接受那种死寂、空洞? “奶奶,仔仔喜欢擎天柱,也喜欢威震天!”乔惟一眼珠一转,甜甜地回道。这样,就可以拥有两个变形金刚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两个都要,而我乔惟一已经是个五岁的大人了。 欧妈“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我大孙子就是聪明,知道两个都要。老王家的那个孙子都八岁了,还只知道选一个。”满满地嫌弃。 欧凯旋被欧妈的笑声唤回了神,听到她这么一说,不由莞尔,这也就是在家里说说,以前欧妈不知道多眼馋人家的那个孙子,夸他如何懂礼貌,知道礼让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知道见人打招呼,反正各种伶俐聪明。没想到今天这么快就抛弃了以往的看法。 这就是传说中的隔辈亲吧,一时之间,他有些担心欧妈会把乔惟一宠坏。他老妈这个没脑子的,宠人肯定是使劲宠,要风给风,要雨给雨那种,很容易把人惯坏,这个万万使不得,要不然他还不得被乔木给劈了啊。 “妈,人家王小天很懂事,是大院里公认的小哥哥,比他小的孩子都喜欢他,喜欢跟着他到处跑。你可千万别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欧凯旋不得不交代道。 欧妈撇了撇嘴道:“你当你妈是傻的?那种话自然只是在家里说说,我孙子这么好,时间久了,不用我夸别人也能发现啊。” 欧凯旋深深怀疑这一点,欧妈的模样显然不仅会王婆卖瓜,还会百般暗示别人来夸。 “爸呢?”欧凯旋见欧爸没在客厅,疑惑道。 第37章 什么是参观 “在书房忙着呢,刚才一个老部下匆匆上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欧妈不在意地道。她一向搞不清欧爸工作上的门道,也不会过多关心,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的政治敏感性。 “哪一位老部下?”欧凯旋问道。 “姓陈的那个。” “哦。”欧凯旋皱眉回想陈某的履历,挺不错的,应该说前途一片光明,就不知道找欧爸什么事。 “仔仔,爸爸离开一会,去拿相机过来,给你拍照,你和奶奶在这里玩变形金刚好吗?”欧凯旋笑着问儿子。 乔惟一正玩着玩具,一听这话,麻溜地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小猴子一样爬到欧凯旋身上,摇头道:“我要爸爸。”手里的擎天柱都不要了。 欧妈张了张嘴,深怕仔仔压伤儿子的腿,却被欧凯旋用眼神制止了,他巴不得儿子亲近,怎么会怕腿部再次受伤呢?更何况,医生也说了,他的腿已经在逐步恢复,康复机会很大。 “那你跟爸爸一起去拿好不好?”欧凯旋柔声道,唯恐声音大了,会把儿子吓到。 乔惟一点点头,手臂搂着欧凯旋的脖子。 欧凯旋笑道:“来,爸爸带你参观参观爷爷奶奶的家。” “参观?”乔惟一抬头问道,“爸爸,什么是参观?” 欧凯旋语气一哽:“参观就是到处看看,尤其是指到陌生不熟悉的地方看看,比如博物馆呀,美术馆呀。” 乔惟一笑道:“哎呀,我知道这个。” “哦?你竟然知道?”欧凯旋好奇道。 “妈妈说了,等我长大,要带我去大都会美术馆、凡尔赛宫、白金汉宫、埃及金字塔、京都……好多好多地方,有很多很多的博物馆和美术馆。” 欧凯旋傻了,要挣钱,要努力挣钱,这些地方来回的机票、食宿可不便宜!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肯定会说乔木吹牛,也只有欧凯旋“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乔木有这个实力。 “爸爸,这些地方你去过吗?好不好玩?”乔惟一问道。在孩子眼里,父母从来都是很厉害的。 欧凯旋傻眼了,这些地方他一个都没去过。不过,自然不能实话实说,破坏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他笑笑说:“爸爸知道一个比这些地方都好玩的,就是咱们的故宫博物馆、天安门广场,你想不想跟着爸爸一起去看看?” 乔惟一拍手笑道:“爸爸,爸爸,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儿子?” “天安门广场!妈妈说,我四岁的时候就去过了。”竖起四根手指头,乔惟一向欧凯旋炫耀道,“爸爸,你怎么这么大都还没有去过呢?” “哈哈,仔仔,你爸爸去过很多次天安门啊。”欧妈坐不住了,忍不住插嘴道,“你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去过了。” “爸爸也有很小的时候吗?”乔惟一不解地道,“爸爸是爸爸,不是一直这么大的吗?” “哈哈哈哈,逗死我了。”欧妈笑得前仰后合。 欧凯旋忍不住也笑了,不过口中却解释道:“爸爸没长大之前可不是爸爸,和仔仔一样,是从小长大的。以后啊,仔仔也会长到爸爸这么高,这么帅。” 乔惟一咯咯笑道:“妈妈说了,我长大一定比爸爸帅。不是帅,是酷,是英俊。” “酷?”欧凯旋与欧妈不约而同道:“什么是酷?” 乔惟一微微扬起下巴,傲然道:“就是cool,cool。” “哇,仔仔小宝贝这么厉害?还懂英文。”欧妈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大声夸奖道。 “妈妈教的。妈妈说英文是全世界都说的话。”乔惟一回答道。 欧凯旋点点头:“你妈妈说的对。” “可是我觉得不对。”乔惟一道。 “哪里不对?”欧妈问。 乔惟一皱着小眉头道:“全世界都说,华国是不是全世界?为什么我们不说呢?我们说的不是华语吗?” 欧凯旋忍不住骄傲,瞧瞧,儿子才五岁,就懂得思考了。 你以为这问题简单吗?对于成人自然是简单的,但对于一个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还远远没有塑造而成的孩童来说,已经懂得去想,去思考,还是主动如此,可想有多难得了。 他解释道:“嗯,大家如果都说英文,就能相互明白。但是呢,各个国家还有自己的语言,比如咱们就是华文,霓虹就是霓虹文,法兰西就是法兰西文……” 乔惟一恍然大悟道:“仔仔明白了,就像是祖祖会说普通话,还会说吴语一样。因为吴语不好懂,所以祖祖才学会了普通话。以后仔仔要学好英文,这样才能交流。” “嗯,这样的想法是对的。儿子,加油!”欧凯旋举起拳头道。 乔惟一也举起小拳头:“爸爸,加油,一起加油!” 欧妈笑道:“不愧为父子,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欧凯旋笑道:“妈,你有没有发现,仔仔微微抬起下巴骄傲的模样也和你一模一样。” 欧妈吃惊道:“我平时都那个模样?” 欧凯旋继续笑道:“不相信,下次你自个儿照照镜子。” 欧妈喜滋滋道:“果然不愧是我孙子,这是遗传!” 欧凯旋笑,乔惟一见两个大人都在笑,也跟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欧凯旋挠着儿子的咯吱窝。 “哈哈,爸爸笑什么仔仔笑什么,奶奶笑什么仔仔笑什么。”乔惟一大声道。 “好了,阿凯,别逗他笑了,没看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吗?笑多容易岔气。”欧妈劝阻道。 欧凯旋这才停下动作,让儿子在腿上坐好,大声道:“滴滴叭叭上午好,小火车就要出发了,呜呜呜呜——” 这是乔惟一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把欧凯旋的轮椅当成火车头,在院子里乱窜。 听到欧凯旋的小喇叭,他忙坐好,嘴里跟着喊道:“滴滴叭叭上午好,小火车呜呜呜呜到站了——”这是儿子看过电视后,自己编的,欧凯旋觉得比自个的台词还有趣。 “走喽,拿相机去喽——”欧凯旋转动轮椅,向着房间而去。 第38章 委屈的仔仔 父子两人笑着坐在轮椅上,很快来到欧凯旋的房间。 这房间有三十多平米,靠最外间的柜子上摆满了欧凯旋的玩具,什么木头手枪、铁皮青蛙、小人书之类,这些灰扑扑带着时代特色的玩具显然比不上乔惟一手里鲜艳的变形金刚。 乔惟一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就四处打量房间。 “爸爸,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没错,对于乔惟一来说,长大后的爸爸肯定是跟他一起住在乔家四合院啊。 欧凯旋不明白儿子的想法,摇头又点头道:“这是爸爸上中学的时候搬来的,比你现在大,比我现在小。” 乔惟一听不太明白,却还是点点头,又问道:“相机,爸爸,快拿相机。”房间里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只不过随意瞟了瞟,他就赶紧提醒爸爸不要忘了目标。 欧凯旋同样看了看自己的房间,除了书柜里满满的书籍,房间内并没多少值得驻足留恋的地方,更没有小朋友感兴趣的东西。 不由失笑地摇摇头,对眼巴巴等着他拿出相机的乔惟一道:“儿子,爸爸现在就把相机拿出来。当当当当——看,这里!” 欧凯旋推着轮椅来到书柜边,拉开边上的大抽屉,露出里面的黑色相机,一只振翅翱翔的海鸥正静静滑翔在无边黑色相机机体的中央。 “爸爸,一只小鸟。”乔惟一指着相机上的商标道。 “对,这个小鸟叫海鸥。”欧凯旋解释道,“海鸥是一种生活在大海边的鸟,会吃鱼虾昆虫。” “爸爸爸爸,仔仔知道,仔仔知道。”乔惟一大声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哈哈,儿子,你还知道这句话?”欧凯旋忍不住笑道。 “妈妈教给我的。说我是勇敢的海鸥。”乔惟一骄傲地说,下巴微微抬起,满脸傲娇。 “那是海燕,相机上的这个是海鸥,不是一样的鸟。”欧凯旋解释道。 乔惟一不以为然:“都是生活在海边的鸟儿,海鸟,哪有不一样?” 欧凯旋瞪眼,儿子这么说也没错呀。一时之间,他哽住了,不知该怎么同儿子交流。 孩子就是如此,脑中想像突破天际,想法更是多如牛毛,作为父母很难跟上他们的思路。 于是,他只好转移话题,不再提两种海鸟的不同,而是道:“走,爸爸带你去看花园,那里开了好多玫瑰花,爸爸给你拍很多很多漂亮的照片。” “玫瑰花?是和家里花园里一样的玫瑰花吗?”乔惟一好奇道。 “是呀。你忘了,四合院花园里的玫瑰花还是爸爸春天的时候移植过去的?”欧凯旋耐心的道。 “哦,对哦。爸爸好棒棒。”乔惟一为不小心忘记爸爸的功劳小小的心虚,只好猛灌甜言蜜语。 “好棒棒?这又是跟你妈学的?”欧凯旋问。也不知道乔木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新鲜词汇。 “嗯嗯,妈妈说我会画小鸭子、太阳公公、向日葵很棒棒。”乔惟一骄傲地道。随后,他又道,“爸爸,你为什么从来不夸我?难道我不是最聪明最可爱最英俊的宝宝吗?” 欧凯旋又被儿子哽了一下,受传统影响,他习惯谦虚,犹如那些把自家儿子称之为“犬子”、“小犬”的古人,总对儿子说“下次再努力”、“还可以”,与乔木鼓励为主大不相同。没想到,儿子当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这会竟然学会翻旧账了。 这种做法的深层次原因他还真得同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不清,只好再次使出“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 “哎呀,儿子,你奶奶肯定在给你做水果盘,现在一定做好了,咱们是先去吃水果还是先去拍照呀?”欧凯旋笑道。 可惜,这次乔惟一似乎并没有上当,而是追问道:“爸爸,爸爸,仔仔不是最可爱最聪明最英俊的宝宝吗?”语气还带着委屈。 欧凯旋这下受不了了,儿子这么可爱怎么办?只能有一说一呀。 于是,他摇头道:“不,仔仔不是最可爱最聪明最英俊的宝宝。” 这话一出口,乔惟一眼里立时泪水上涌,泪珠欲坠不坠,委屈的小表情让人恨不能狠狠亲两口。 “因为,仔仔是最可爱最聪明最英俊的小王子呀。”欧凯旋悠悠道。 乔惟一眼睛立马亮了,比泪珠还亮,喜悦更是星光般迸发出来,看得欧凯旋感慨不已,千万别小看孩子,人家心里明白着呢,谁不爱听好话啊。 这时,欧妈端着水果盘走了过来,里面是切好的芒果、香蕉。 她嗔道:“阿凯,你也真是的,一个大人,还和自己五岁的儿子开玩笑,看把我家小宝贝给委屈的。”说着,她又对乔惟一道,“仔仔,奶奶早就说了你是最可爱最可爱的小王子。来,吃水果。这个芒果甜甜的,软软的,很好吃。”说着,还拿起小叉子叉了一块放在乔惟一嘴边。 乔惟一看了看欧凯旋,欧凯旋冲他点点头,乔惟一才张嘴吃掉芒果。 “这是怎么回事?”欧妈不解。 欧凯旋道:“他妈妈很小心,说现在人贩子多,让他不要吃不熟悉的人给的食物。” 欧妈本来不太高兴,听到这个解释,瞬间释怀了,点头道:“没错。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万一被人贩子拐走,卖到落后的山沟沟里,那可就完了。”这么说已经让她心里不舒服了。一想到宝贝大孙子被拐走,她胸口抽抽地疼。 这还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了,以后乔惟一的教育问题极可能成为婆媳关系矛盾的最大冲突点,不知乔木会作何想法。 乔惟一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欧妈喂给的芒果香蕉,表情很认真,看得欧妈忍不住咧嘴直笑,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芒果对乔惟一来说还是很稀罕的。这会南方水果都要专机运送,价格高昂不说,有钱也未必买得到,所以尽管乔惟一是宝贝,乔木同样“巧女难为无米之炊”,满足不了儿子的需要。 欧凯旋与欧妈笑望着乔惟一,表情一模一样。 欧爸走过来,看到的就是儿子和媳妇傻傻笑看着宝贝孙子。 第39章 与爷爷相处 “仔仔,这是爷爷。”欧凯旋见欧爸忙完走了过来,笑着给儿子介绍,“你不是问我爷爷是不是长着白胡子白头发吗?快瞧瞧这个爷爷是不是?” 乔惟一抬头望着一米八几高的欧爸,只觉得眼前耸立着一座高昂的山峰,看不到峰顶的那种。 对着手指,他扭头问欧凯旋道:“爸爸,这个爷爷好高好高。” 欧爸轻笑道:“你爸爸以前比爷爷还高。”说完看了欧凯旋一眼,沉默了。 欧凯旋笑笑道:“爸,没事,都过去了,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欧妈也不停点头道:“对,对,阿凯说的对,向前看。” 欧爸在沙发上坐下,笑着对乔惟一道:“来爷爷这里,和爷爷说说话。” 乔惟一看了看欧凯旋,欧凯旋点点头。 乔惟一迈着小短腿走到欧爸跟前,不等欧爸开口,就好奇地道:“爷爷,你为什么长得像爸爸?” 欧爸笑道:“是你爸爸长的像我吧?” 欧凯旋得意道:“爸,这你就不懂了,仔仔的意思是你长的年轻,看起来像是别人的爸爸。” 其实欧爸已经有零星银发,只不过为了形象,总会染发,看起来才显得年轻一些。 “爸爸说的对。”乔惟一觉得还是爸爸知道自己的想法,能明白自己。 欧爸笑道:“哦?那你想象的爷爷都是白头发吗?” 乔惟一点点头道:“还有这个。”说着,手伸向欧爸的眼角,“妈妈说这个是鱼尾纹,人越长大就会越多,慢慢会变成菊花纹,就像是画里面的一样。” “画?”欧爸好奇道,“什么样的画?” “戴毛巾的爷爷。”乔惟一想了想道。 欧凯旋解释道:“一副素描,《大众美术》上刊登过,画的是头缠白羊肚毛巾的陕北老农,满脸皱纹。” 欧爸好奇道:“看来仔仔年龄不大,接触的东西不少嘛。” 欧凯旋点头道:“每天读三百到五百个字,有图有画的那种。乔木说要培养孩子自觉学习及自律的习惯。” “这个想法好。自律就是对大人而言也不容易,要是能从小培养养成习惯,是个优势。”欧爸赞道,心里对素未谋面的乔木好感大增。 欧凯旋听到欧爸夸奖乔木,自豪道:“乔木知识面广,孩子教的好。” 欧爸看看儿子,觉得他似乎又回到了车祸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心中很是宽慰。 正想问问儿子对未来的婚姻有没有什么想法,就听乔惟一问道:“爷爷,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他忙回过神来,今天的主角不是儿子而是孙子,什么时候做事竟然本末倒置了? 于是,他笑道:“好,爷爷和你聊聊。那你告诉爷爷,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呀?” 乔惟一心下暗想,为什么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奶奶也问,爷爷也要问。他小小叹了口气,大人们真得很啰嗦。 “每天去幼儿园,回家要读书、画画、写字、陪妈妈祖祖玩。 “儿子,还有爸爸呢。”欧凯旋插嘴道,“爸爸可是陪你画画呦。” “嗯,爸爸会接送我放学,还会陪我做作业,做手工,画画。” 欧妈吃惊道:“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忙了?我还以为幼儿园只是哄着孩子玩呢。” 欧凯旋摇头:“以前那种传统幼儿园的确只是帮着双职工看孩子,现在新式幼儿园除了有双语教育,还致力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与小朋友的交往能力,独立思考能力……很多,据说是借鉴国外发达国家的经验,对塑造孩子的性格很有帮助。” 欧爸听了不由赞同道:“的确不错。这种理念才是现代教育理念。” 欧妈似懂非懂地跟着点点头,尽管不太明白,但平时这种情况也很多,早就习以为常。 “那仔仔告诉爷爷你今年几岁了,爸爸叫什么,妈妈叫什么,家住哪里呀?” 乔惟一很想叹气,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大人总问这些差不多的问题。不过,他还是认真答道:“我小名叫仔仔,大名乔惟一,今年五岁半,爸爸叫欧凯旋,妈妈叫乔木,家住京城朝阳区百花巷五十八号。” 欧爸满脸微笑,满满都是骄傲:“仔仔这么小,说话就能口齿清晰,逻辑清楚,不错不错。” 欧凯旋笑道:“这几个问题是大人最喜欢问的问题,仔仔最熟了。” 欧爸失笑:“的确,这几个问题传承已久,不管哪个年代都是担心小孩走散的保留线索。” 仔仔忽然道:“妈妈也是这么说的。要牢牢记住。”说着,还伸出手指指指头部。 欧爸忍不住笑道:“很好。仔仔记得很清楚。” 仔仔笑着点头:“爷爷,为什么不考我唐诗?” “哦,你还会背唐诗?”欧爸兴趣大增,“都会什么唐诗呀?” “我会‘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还会‘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哇,仔仔好棒。”欧妈忍不住夸道,“我大孙子果然聪明。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不会背诗。”欧妈文化水平不高,不过最大的优点却是敬慕才子,而欧爸不管是年轻时还是现在都是才子。两人虽说门不当户不对,却仍然因为特殊年代成为了一对“才子佳人”。 三个大人围着乔惟一过了整个上午,直到听到他肚子骨碌碌响,才一起去餐厅吃饭。 “仔仔,知道今天吃什么吗?”欧爸逗着孙子道。 乔惟一摇摇头:“是什么?” 欧爸瞧着他充满灵气的小模样,心中越看越爱,难怪都说隔辈亲,他现在能理解了,且这种理解随着相处越发深刻。 “有你最爱吃的菜。” 乔惟一惊喜道:“肉肉炖蛋,鸡翅?” 欧爸哈哈大笑:“有,都有。还想吃什么?” 欧爸抱着乔惟一,慢慢走着,口中还不停问着孙子的喜好。 “还想吃圆子,酒酿小圆子。” 欧爸看了看欧凯旋,不知道有没有烧。 欧凯旋摇头道:“仔仔你还小,只能吃一点点圆子,等长大了才能吃好多圆子。”又对欧爸说,“圆子是糯米做的,小孩肠胃还没发育成熟,不能多吃,最多让他尝尝味。” 第40章 他的未来妻 晚上,将乔惟一哄睡,欧凯旋来到欧爸的书房。 “有事?”欧爸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着他。 欧凯旋将轮椅推到欧爸对面,道:“爸,我想和仔仔妈妈结婚。” 对于这个消息欧爸一点不意外,他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不是说乔木还没有重新接受你吗?” 欧凯旋笑笑:“是我没有表白,总觉得时机未到。” 欧爸点点头道:“找个时间约乔木家里来坐坐吧。” 欧凯旋道:“谢谢爸。” “没什么好谢的。乔木虽说没有家世背景,却给我生了个机灵的孙子,这已经很好。”喝了口茶,欧爸又道,“当初你妈获得你爷爷奶奶认可也是你出生后。” “这样啊。”欧凯旋惊讶道,“爸不是当知青的时候在乡下和妈结婚的吗?那会妈竟然没获得认可?” 欧爸道:“动乱时代,很长时间联系不上你爷爷奶奶,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不说这个了,你既然决定同乔木结婚,那就去争取吧。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要是不能找个投契的人共度一生,总会留下遗憾。爸爸希望你心想事成,生活能尽量愉快些。” 欧凯旋笑笑:“我都明白的,爸。现在也看开了,人生中少不了高高低低、坎坷低谷,但只要努力挺过去,就能看到不一样的美好风景。” 欧爸欣慰点头:“爸爸看到你今天的状态很高兴。” 欧凯旋也道:“我想我是彻底走了出来,不会再消沉,像过去那几年一样白白蹉跎岁月。” 欧爸看着儿子沉稳的气质,积极的生活态度,总算放下了心,这是自从车祸发生后第一次放松心情。儿子的下半生或许已经无需担忧。 …… 下午两点钟,阴云终于消散,雨也停了下来,欧凯旋带着满载而归的乔惟一坐着吉普车再次回到百花巷四合院。 一听到大门外的吉普车声,乔木就放下笔,往门外冲。 自从定居京城后,这还是第一次同乔惟一分开这么久,哪怕不过一夜的时间。 跑到客厅,乔木习惯性地往看电视的沙发上望去,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整日看电视的乔奶奶并不在。拍了下头,她为自己的迟钝哀叹,乔奶奶肯定跑出去迎接曾孙的回归了,怎么还会看电视呢。 才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就见乔惟一从大门外跑了进来,小猴子一样冲她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妈妈,妈妈,你的仔仔回来了。” 乔木赶紧蹲下身子,张开手臂,笑着道:“我的宝贝可算回来了,可想死妈妈了。” 乔惟一听了,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小短腿速度不减,一头扎进乔木怀里,差点把她冲倒。 “哎呀,儿子,在奶奶家吃的什么这么有力气呀。”乔木调侃道。 乔惟一笑道:“有肉肉,有蛋,有鸡翅,好多好多。” “那你爱不爱吃?” 乔惟一点点头。 “见到爷爷奶奶了吗?喜不喜欢他们?” “见到了。他们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玩具。你看。”随着乔惟一小胖手一指,小孔拿着大包小包跟着乔奶奶和欧凯旋进了院子,熟门熟路地往平常乔惟一放玩具的地方走去。 “回来了?”乔木冲欧凯旋一笑。 欧凯旋顿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也扬起笑脸道:“回来了。” 乔木不由走神,这感觉怎么那么像老夫老妻,除了没有那啥啥。猛然摇摇头,她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想法挥之脑后。 “在爷爷奶奶家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想妈妈和祖祖?”乔木又问儿子。反正她是想儿子想得晚上没睡好,估计奶奶同样如此。 乔惟一笑呵呵地道:“想了,可想妈妈和祖祖了,想得我小肚肚都没吃饱。” “真得呀?”乔木夸张地道,“快让我瞧瞧小肚肚是不是饿坏了?”说着,侧着耳朵趴在乔惟一肚子上倾听。 乔惟一扭着身子,哈哈笑道:“不要,妈妈好痒。” 母子两个一阵笑闹后才往客厅里走。 等来到客厅,靠南墙已经摆满了带回的大大小小玩具。 乔木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小孩子花这么多钱买正版变形金刚太过奢侈了。要知道,这玩意要在国外买,国内还没有,价格不菲。看来欧爸欧妈还是很重视这个孙子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让欧凯旋结婚,再多生几个的想法。 一想到欧凯旋可能会同另外某个女人结婚、同住,生出来其他小仔同仔仔争宠,乔木心里有些不舒服,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走的感觉,极度不适感让她忍不住看向正向乔奶奶交代仔仔两日行程中所有活动细节的欧凯旋。 欧凯旋似有所感,视线朝她望了过来,并在目光相触时微微一笑。这笑容犹如一团温暖的能量瞬间充实了她空虚的情感,安定了她躁动不安的内心,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幸福”? 乔奶奶边点头边听欧凯旋讲仔仔在欧家的活动日常,哪怕同在家时并没有多少不同,却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且不时点评两句:“哎呀,仔仔就是这么有灵气。”“对,我孙子就是聪明伶俐。”“哈哈,仔仔太可爱了。” 乔木不由失笑,抱着儿子来到沙发上坐下,打算让乔惟一说说,看看和欧凯旋说的有没有不同。 “妈妈,你为什么老是看爸爸,不看我?”乔惟一双手捧着乔木的脸,将脸转向自己。 “哎呀,妈妈这不是一直在看你吗,哪里有看你爸爸。”乔木否认道。 乔惟一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 “我知道爸爸要结婚了。” “结婚?”乔木吃惊道,“你听谁说的?” 乔惟一道:“爸爸呀。爷爷让他结婚。” 乔木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难道是因为欧凯旋身体康复了,欧爸这才安排欧凯旋结婚?只不过结婚对象会是什么人?莫非是联姻?若是联姻,哪怕欧凯旋双腿无法站立行走,只要欧爸位高权重,肯定有不知道多少人愿意。 难道仔仔要失去爸爸了?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傻乐的儿子。 第41章 结婚的计划 晚饭的时候,忧心忡忡的乔木一脸沉重,让乔奶奶很不解。 “木木,你不是最喜欢吃狮子头吗?怎么不吃?”乔奶奶往乔木碗里夹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肉丸子,说道。 一直埋头无意识扒着米饭的乔木被乔奶奶的话唤回了心神,生硬地扯出一个微笑道:“奶奶,你牙不好,也吃。”乔奶奶上年纪了,牙齿松动,荤菜只能吃肉糜及鱼肉这种不太需要咀嚼的肉类,像牛羊肉排骨根本咬不动。 乔奶奶眼含担忧地看着她,再看看正专心照顾乔惟一吃饭的欧凯旋,又看看旁边坐着的小孔,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问出口,她想着,还是饭后问问孙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还是从乔木休学回家生孩子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不安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木将碗里的狮子头小口小口吃完,心神完全被美味吸引回来,奶奶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她又将筷子伸向糖醋排骨及咕咾肉,心里寻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欧凯旋要娶老婆就让他娶呗,她这个前女友还能死活挡着咋地。 这么一想,心慌反倒没有了。若是欧凯旋要结婚,肯定会同自己说,不可能一声不响地偷偷跑去结婚,毕竟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 想到这里,她看看欧凯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与调教,这人照顾儿子已经是个熟手,看他满脸温柔的轻声劝说乔惟一吃胡萝卜,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乔奶奶一直留意乔木的表情,见孙女笑了,脸上的沉重消失,也舒出一口气来。 饭后,小孔告辞离开,乔家一家四口看电视的看电视,照顾儿子的照顾儿子,闲着的乔木却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回房写稿。她觉得有必要在婚姻这个问题上,同欧凯旋达成一致,以免无意伤害到儿子幼小的心灵。 等将乔惟一哄睡,欧凯旋顿时感觉全身酸涩。儿子越来越大,体力越来越好,精力旺盛,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这个爸爸只能跟在屁股后面转,这就造成每天大量的运动,不累才怪。 用拳头砸了砸腿,欧凯旋叹气一声,若不是车祸伤害了身体,这点照顾孩子的活怎么会感觉累呢?就是有五个也看得过来呀。 呵,吹牛不上税。孩子都是精力充沛的小魔神,照顾起来怎么可能轻松,很多人一个都照顾不好,还夸张的五个呢。 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欧凯旋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每一次看着这个才到大腿的小人,总能让他感觉温暖、充实,生活充满阳光与希望。 “欧凯旋,你现在方便吗?”乔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欧凯旋转过轮椅,面朝房门,见乔木正站在那里,神情有些严肃。这让他有些意外,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谈? “什么事?”他指指儿子又指指门外,轻声道,“咱们到外面谈。” 乔木点点头,这是自然,免得吵到睡着的儿子。 两人来到小院的蔷薇架下,闻着蔷薇花的香气,面对面坐着。 欧凯旋望着乔木,眼里盛满温情,微笑道:“你好像从没有这么正式地找我谈事情,小生怕怕。” 乔木略有些认真的表情顿时裂了,忍不住笑道:“这次谈的事情小娘子我的确认为很重要。” 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欧凯旋神情也认真起来:“什么事?很严重?需要我帮忙吗?” 乔木忙摇头道:“是有关仔仔的事情。”说着,她语气一顿,吞吞吐吐地问,“仔仔说你要结婚?” 欧凯旋眼中光芒一闪,点头道:“今天爸问了这个问题,我的确对他说有结婚的打算。” 证实了这个消息,竟然说不出的沉重,乔木脸上神情一僵,一时竟然开不了口。 “你是担心仔仔?”欧凯旋见乔木沉默,开口问。 乔木微微皱眉:“是啊。你结婚肯定还会生其他孩子,情感与精力就不会再全部放在仔仔身上。若是仔仔感觉受到冷落和忽视,很容易受到伤害。如果这样,我宁愿你们从来没相认。” 欧凯旋沉默不语。 乔木以为他有想法,忙道:“当然,你这个爸爸的角色到目前为止还是很成功的,我自然不希望你们父子在未来生疏。”欧爸位高权重,儿子就算不借光,也能比普通家庭的孩子要有优势吧?只要对儿子未来的发展有帮助,她自然不会一脸清高与高傲的不屑,阻止儿子享受这种因为血缘带来的天然优势。 欧凯旋心下暗叹,乔木怎么这么迟钝,难道不明白他想结婚的对象是她吗?难道努力这么久,乔木对他仍然一点感情也没有?不行,得想个法子。 皱眉想了想,他忽然道:“我记得从前你同我说过,未来没有结婚的打算?” 乔木愣了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当初重逢时她的确说过这话,当时还想着等儿子长大,挣了大把钱后包小鲜肉呢。 欧凯旋见她发愣,笑笑道:“怎么?不会不记得了吧?” 乔木点头:“怎么会不记得?的确有这种想法。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欧凯旋笑道:“既然不打算嫁给别人,有没有想过挂一个欧夫人的名头?这样,不就不用担心仔仔了吗?” 乔木再次愣住,反手指着自己道:“我?欧夫人?欧凯旋夫人吗?” 欧凯旋点头:“是啊。咱们有感情基础,对我这个人你应该很了解了。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我爸爸还能给你带来一些无形的资源。怎么想你都不吃亏啊。” 这话说得全都对。乔木沉思起来,这无疑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完全可以占住位置。 “你家里人不反对吗?”她问。 “不会。” “可大学交往几年,你可从没有主动让我见见父母家人。”乔木翻旧账。 欧凯旋叹气道:“那时候年轻,做事不够妥帖,原谅我吧。” 乔木冷笑,这里面肯定有事,人家家里根本看不上自己这个只有一个奶奶的孤女。 第42章 圆满的人生 “凭什么啊?当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乔木冷冷道,“以前肯定是你父母不同意,你才不敢让我上门吧?” 欧凯旋扯扯嘴角,没有解释。 “是你爸还是你妈?”乔木追问道,“是你妈吧?哼,我就知道。” 还真不是,当时反对的是欧爸,不想让儿子走同自己一样艰难的人生道路,门不当户不对,娶了欧妈让他吃了很多苦头,而这种苦头自然不想让儿子再吃一遍。 欧凯旋苦涩一笑。 乔木见他并不辩解,心中愤怒,猛地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欧凯旋扑到她跟前,紧紧抱住她的腰,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父母的考量总是和我们不同,我是坚持娶你的。你没到过欧家,不知道为了准备咱们的婚礼,我专门托人从保加利亚运回大量玫瑰幼苗,为的就是婚礼上能用上鲜花。” “保加利亚玫瑰花?”乔木目光不由移向小花园里,“那种?” 欧凯旋点头:“是啊,托了关系托了人还花了钱才费尽心机的买到。明天你问仔仔,欧家院子里种了大半亩。” 这个乔木是相信的,毕竟这谎言很容易拆穿,犯不着。 “所以你的确是打算我一毕业就结婚?” “当然。我不会骗你。” “哼。当初没找到你,而我又未婚先孕,没钱必须在老家传统观念浓厚的江南小城镇养胎,你应该能想象到当时的凄风冷雨吧?光一个人言可畏就够受了。”乔木自然是不在意的,但原主可不就承受不住这种思想压力不知去了哪里吗? 欧凯旋紧紧搂住乔木的腰,不停点头:“我知道,我都明白的。你从没向我诉过苦,但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你过的苦。” 他这么一说,乔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道:“苦,也就苦在养胎的前几个月,后来写书有钱了,基本就没有苦头吃了。” “那是你能干。一般的女人可没有能写书挣这么多稿费的本事,我该庆幸的。换了人,说不定仔仔都不会留下。” 乔木沉默,乔家是乔奶奶惯着她,若是父母双全的家庭,估计不会让孩子生下来,以免影响女儿再嫁。从这一点来看,欧凯旋的确该谢她。不过,仔仔也不是欧凯旋一个人的。她花这么多工夫养得这么好的儿子,可不能因为欧凯旋给毁了。 “木木,我们结婚吧。你不觉得这才是对仔仔最好的保护吗?我们本就是他的亲生父母,相处的很好,又曾经有过炽热的感情,不比其他人更合适吗?”欧凯旋劝道。 这话没错,乔木想,难道该同意嫁给儿子爸爸? “你让我想想。” “明天给我答复。” “好。” 第一次有关婚姻的谈论就这么在一个初秋的傍晚结束。 尽管不想因为儿子委屈自己,但乔木仔细一想,欧凯旋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帅气、不缺钱、家世好,还能给儿子一个好的出身,或许的确该嫁。 …… “奶奶,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乔木将乔奶奶拉回房间,让她坐在床上。 “你说。”乔奶奶合着手,静静等着。 “欧凯旋想和我结婚。” 乔奶奶并未动容,只是点点头:“就这个?” “就这个。” “你怎么想的?想嫁吗?” “我不知道。” “为什么?虽然阿凯身体不好,但家世弥补了这一点。” “奶奶,你肯定是为了乔惟一才劝我嫁给欧凯旋吧?哼,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和欧凯旋结婚,乔惟一说不定要改名欧惟一了。” “你这孩子,怎么想的?我当然是优先考虑你了。奶奶看你这么久也没有再找男朋友,什么事都自己担,奶奶老了,帮不了多少,总盼着有人帮你分担。现在你还年轻,上了年纪怎么办?” “我有儿子有房子有票子,有什么好担心。”乔木毫不在意地道,“等乔惟一上了大学再找也不迟。” “傻丫头,那会你都要四十了,能找什么样的?离异丧偶当后妈吗?” 乔木瘪瘪嘴:“就不能找个小鲜肉老牛吃嫩草?” 乔奶奶轻轻拍了她一下,佯怒道:“说什么傻话呢。” 好吧,在这一点上祖孙两人无疑有起码半个世纪的代沟。乔木很想奶奶活到一百岁,见识一番后世各种吃嫩草的女王。 乔奶奶又道:“我看你和阿凯相处的不错啊,怎么就不想嫁给他呢?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我不知道?” 乔木搂着乔奶奶的肩膀叹气道:“对他们家不了解,当初就没安排我同他父母见过面,想想心里就不舒服。人家父母想来是看不上我的。” 乔奶奶轻轻拍拍孙女的手:“门当户对是人之常情。怎么?他们现在同意了?” 乔木撇撇嘴:“让去他们家呢。还真不稀罕去呢。” 乔奶奶笑道:“傻话。哪天你就带仔仔一起去吧?别忘了那两位是仔仔的亲爷爷亲奶奶,不为自己,你总该为儿子考虑考虑吧?” 乔木往床上一躺,嚷道:“儿子,儿子,生活的重心都在儿子身上,什么都要考虑他,唉。”不自由,好无私啊。 乔奶奶乐道:“你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还不是唯一一个,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可比我们那会好多了,不是还能忙工作、忙事业吗?” “好吧,说不过你了,奶奶,我投降。”乔木做了个举白旗的动作。 “又作怪。”乔奶奶嗔道,“奶奶总归希望你能过得好,人生能圆满。” “可圆满很难。又有几个人的人生能达成这个目标呢?大部分人都有遗憾,得过且过吧?”乔奶奶的话让乔木想起了前世。在乔奶奶的眼里,那一世的人生无疑犹如上弦月,残缺的太多。 “圆满是追求,是美好期望,但总有一些幸运的人能达成这个愿望。”乔木脑子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圆满的人生就是幸福的人生吧?”乔木叹道。 乔奶奶笑道:“可不就是嘛。奶奶希望你幸福。” 番外 时间就像电影字幕上的“多年后”,唰一下来到了零五年。这一年乔惟一考上了水木大学,在爸妈、祖祖及奶奶的陪同下来到校园报名。欧爸因为这些年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上,不方便露面,也就没跟着来。 若是看到这一行人,估计很多人会觉得奇怪,一行六人有两人坐着轮椅,坐轮椅的除了欧凯旋,又加了个年迈的乔奶奶。 乔奶奶已经满头白发,好在并没有糊涂,神智很清楚,不过尽管如此,家里的保姆也多请了一个,这会正推着乔奶奶跟着。 在报道处办完手续,一行人来到乔惟一的宿舍。 宿舍里的同学还没来,空荡荡的,到处是灰尘。 乔木三下两下打扫好,又帮着儿子铺好床铺,这才停下。 看着简陋的环境,欧妈心疼道:“这里环境也太差了,仔仔晚上可要怎么睡?哎呦,我的宝贝大孙子可要吃苦了。” 乔惟一搂着欧妈的肩膀道:“哎呀,奶奶,我的亲奶奶,求你别再叫我仔仔了,人家都十七了。您再喊小名,孙子要被人笑话了。” 欧妈不高兴道:“可你就是叫仔仔嘛。” 乔木知道欧妈在发泄不满。她与欧凯旋这么多年下来相处的如同夫妻,但偏偏一直没有领证,乔惟一自然也没有改姓,这就让欧妈很不满。 欧家或许曾经感激她生了乔惟一,但人心都是贪的,多年过去,这会自然又想在姓上占便宜。对此,乔木表示只能麻烦儿子,让他结婚后多生两个。 “仔仔,在学校要好好和同学相处。”乔奶奶笑眯眯地交代乔惟一,“有什么想吃的周末回家,祖祖给你做一大桌子。” “好的。祖祖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家常菜。”多年历练,乔惟一拍马屁技巧炉火纯青,自然知道老人家怎么哄才高兴。 乔奶奶果然咧嘴笑了,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年纪大了,牙齿都要掉光了。 其实,这些年家里的活乔奶奶已经做不动了。就算她想做,乔木也不舍得让她再做,但乔奶奶明显闲不住,总是这里抹抹,那里擦擦,腿脚不停,让乔木很无奈。 或许老人家想得不一样,总想让人觉得自己还有用,并没有老朽。这让人颇为唏嘘。 乔木早就是国内最大时尚杂志的主编,在时尚圈叱咤风云,毕竟人家有前世的记忆,又有相当的背景。至于写书,早就不写了,她给自己定的目标从来只是商业书作家,可不是文学家,所以钱赚得差不多了就不再动笔。这会出书的市场明显不如九十年代初期。她也看不上这点钱。 欧凯旋已经是国内最大饮料公司的董事长,兼做冷冻食品、调料品,这是因为乔木整天嚷嚷着食品安全,想吃放心食品。当然,集团也涉足房地产,这一行业在政策的推动下肥的流油,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将乔惟一安顿好,几人就回了家。 欧凯旋早就同乔木住一间房,等回到百花巷的四合院,他忽然道:“木木,儿子都上大学了,我们结婚吧?”类似的求婚他几乎每年都会来一次,但至今没有得到回应。 乔木笑道:“好啊,结婚就结婚。” 欧凯旋以为这次还是拒绝,没想到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一时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得?你真得答应了?” 乔木笑着点头:“答应了。” 这些年你以为欧家没有帮欧凯旋介绍对象吗?自然少不了,尤其随着欧凯旋的企业越做越大的时候,更是门庭若市,比他小十几岁的都有。 乔木对此一直冷眼旁观,若是欧凯旋抵制不住诱惑,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分开。所幸欧凯旋早就习惯了与乔木、乔惟一、乔奶奶共同生活,当然或许还有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动摇,两人一直就这么同居了十几年。 欧凯旋先是笑道:“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领证。”说着,就拉着乔木往外走。 “你慢点。”乔木忙阻止道,“新的轮椅很轻很快,小心发生碰撞。” 相比九十年代,没错,就是轮椅都升级不知多少代了,用起来也越来越方便。 送两人去民政局的还是小孔,只不过小孔已经是十岁男孩的爸爸了,早就脱离单身狗的状态。 等走进民政局,拍了照,领了证,欧凯旋看着两张鲜红的小本本,咧嘴笑道:“盼了这么多年总算在一个户口本上了。” 乔木笑了:“的确。这算不算心想事成啊。” “算,怎么不算?不过,木木,我的人生因为有你而圆满,谢谢你多年的守护。”欧凯旋拉着她的手动情道。 乔木笑道:“不是因为儿子圆满吗?怎么是我?” “因为你和儿子。”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民政局大门,欧凯旋举着小红本竟然喊道:“我结婚了,我终于结婚了,我终于和木木结婚了。”那神情颇有几分少年意气,看得乔木眼神发直,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早该和他结婚。 回到家中,乔奶奶得知两人结婚,高兴地合不拢嘴,非要下厨做几个菜庆祝,被乔木阻止了。 “奶奶,孙女总算结婚了,你这下放心了吧?”没错,乔木之所以选择这会结婚,是因为她感觉乔奶奶没多少寿数了,想在她离世前让她放心。 乔奶奶笑着点头:“放心,放心,我怎么会不放心阿凯呢?阿凯是个好孩子。” 欧凯旋笑着保证道:“奶奶,放心吧,木木就是我的家人,我和她会一直相守,白头偕老。” 乔奶奶点头:“要好好过日子,彼此包容。” “会的,奶奶。”两人异口同声道。 睡觉的时候,欧凯旋笑话乔木:“你说你干嘛不同意早点结婚?新的婚姻法规定我的集团可是婚前财产,你分不到多少的。” 乔木佯怒道:“去你的。那是留给儿子的,我自己的钱还花不完呢,哪里需要分你的。” “竟然娶了个不爱我钱的媳妇,真让人挫败。”欧凯旋哀叹。 两人好一番笑闹温存。 这晚乔奶奶在睡梦中去世,嘴角还带着笑意。 第1章 不想下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乔木还有些愣怔。 上辈子同欧凯旋的婚礼是在乔惟一大学毕业后举行的。她本不想大办,觉得麻烦,两人本就是老夫老妻了。但欧凯旋认为欠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保加利亚玫瑰准备了二十年没用上,他觉得特委屈,也为这些玫瑰委屈,说什么都要办一次。 乔木无奈,只好接受,于是有了几辈子的第一次婚礼,还是谋杀了不少眼球的婚礼。 五十岁乔木就从杂志社退休,她并不是西方那位七十岁还无比活跃的时尚女魔头,而在国内,女人的职业生涯太短,不止是在时尚行业,而是在各行各业。 “乔木,你耳朵跑哪去了?”一个中年妇女尖着嗓子喊道,“让你下乡你听清楚了吗?” 乔木被这尖利的嗓音吼得身体一震,条件反射般的捂住耳朵。 “捂什么捂?你不去下乡,难道让你弟弟去吗?他可比你小好几岁。”尖嗓子又喊道。 乔木这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两巴掌长一巴掌宽的小板凳上,而对面吼她的中年妇女似乎就是这个身体的老妈。 听乔妈这么说,她不由皱眉道:“小几岁?那他也不小了。” 乔妈不由气闷道:“才十五,你都十九了,就不能替父母省点心,当个称职的大姐?” 乔木撇撇嘴,看着对面的中年女人择菜,将枯黄的菜叶、根须一一清理,嘴里还唠叨着原身如何不懂事。 一抬头,乔木就看到正堂挂着的主席像,顿时暗喊一声“糟糕”。又想到乔母口中的“下乡”,一盆冰水混合物泼在头上。 一开始听到“下乡”,还以为爷爷奶奶在乡下,周末去瞧瞧老人家呢,感情是知识青年去下乡,响应主席的号召“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而这个作为就是和农民一样种地,偏偏干活还远远比不上人家。 我去,要下乡种地去了。妈呀,活了几辈子还都没有种过田,乔木有想死的心。 想到上辈子的优越生活,引导国内时尚潮流,接触娱乐圈时尚圈这种纸醉金迷的浮华圈子,现在却要去农村捋牛尾巴,乔木想死。哦,对了,一般人还没有资格捋牛尾巴呢,毕竟放牛是轻活,知青靠边站,分不上的。 这下,她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冲着墙上的日历快步走去,现在究竟是何年何月? 日历不管是纸张还是印刷都简陋无比,甚至还有错字,乔木运了运气,觉得自己的关注点错了,停下吐槽,仔细看上面的时间,原来是一九七四年三月十二。想到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乔木再次叫苦,这一定是最后一批知青,简直要命,为什么不能晚来两年,难道是要让自己尝尽苦头,才能更好的感受什么是甜、什么是幸福? “别苦着脸了,都十九了,去年让你相亲赶紧结婚,非不肯,拖到现在又要下乡,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乔妈嫌弃道。 乔妈梳着***头,蓝色迪卡带两个兜的上衣,下身黑裤子,看起来像是个小干部。 乔木内心哀叹,不停呼呼阿尔法:“记忆,快,将记忆传给我。” 脚下不停,重新靠着墙坐在小板凳上。 不过一秒,前身的回忆就被提取,乔木一边看一边吐槽。 乔家一家五口,爸爸乔大林机械工程师,妈妈黄秀英工会小干部,哥哥乔山结婚住在单身宿舍,弟弟乔森读初三,原主去年高中毕业一直没工作。因为政策规定,除独生子女外,每家都有一个下乡的指标,今年可不只有她合适嘛。 家里并不重男轻女,但也没有过分偏爱她,这人是个作精,有洁癖,可想而知,下乡对其而言有多可怕。 …… “喵喵——乔木,乔木,下来!”窗户上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乔木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朝下看。 只见小区唯一一盏还亮着的路灯下站着个瘦高的青年,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的又细又长。 她家住三楼,这种老式筒子楼的楼道晚上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手电筒,擎等着被这家的咸菜缸、那家的煤球堆给绊倒吧。 有人找她,她并不想下去,这人是原主的初恋男友,叫陈兵,据说要当兵去了,来告别呢。 陈兵长相很符合时代特征,国字脸,浓眉大眼,可惜,这种不是乔木的茶。 撇撇嘴,乔木暗想,老娘还在想着下乡种田的破事呢,哪有工夫在意一个注定分手的前男友? 不给对方一个鲜明的态度也不行,对方还指望入伍后哪天回来结婚呢。乔木只好拉开电灯,在书桌上找了张纸,写了几行字,大意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找了个空的墨水瓶,将纸条塞进瓶子,从窗户扔了下去。 看到路灯下的人弯腰捡了起来,乔木才拉灭电灯,重新躺下。 眼睁睁看着乔木的房间灯亮了,陈兵不由窃喜,乔木果然没生自己的气。两人本来商量好,高中毕业就结婚,没想到陈妈不同意,又担心他会下乡,过不好,托人让他参了军。偏偏乔木家里有指标,又是最合适的,今年必须下乡,乔木一听到消息就闹着分手。他这不就过来哄她了嘛,两人怎么说也有三年的感情,一时真舍不得放弃。 等弯腰捡起墨水瓶,陈凯抽出纸条,借着灯光一看,脸立马黑了,乔木要分手,还说自己下乡后就没有回来的一天了,此后山长水远,估计没有见面之期,让他早点放下,最好在部队里找个军医、护士或者战友的妹子什么的,如果有能力,最好找个首长的女儿,能少奋斗十年。 乔木自问给前男友指出这么一条康庄大道实在仁至义尽,两人好聚好散,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哪能想到陈-直男-兵认为乔木侮辱他呢?只能说所处时代不同,有代沟吧。 第2章 乔家往事 次日一早,乔木见到了加班回家的乔爸。 乔爸瘦高瘦高,足有一米八五,在这个时代是极为少见的。至于瘦,除了国营饭店的厨子估计全国人民就没胖的。 见乔木扯着头发睡眼朦胧的从房间出来,乔爸眉头紧皱,女儿十九岁了,竟然睡到十点才起,谁家的孩子这样? 乔妈上班,乔小弟上学,早上没人喊无业游民乔木起床。再加上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可不就起晚了,正好被乔爸抓了个现行。 从记忆里可知乔爸是个严肃的人,许是生活压力大,平时不苟言笑,长到十九岁,从记事起,就没见亲爹笑过。 见乔爸放下碗筷,要开口训斥,乔木连忙抽抽鼻子道:“爸,你下班回来了?累坏了吧?我有点感冒,头昏昏的,睡过头了。” 乔爸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早饭。 乔木眼睛快速扫过早饭,玉米碴子粥,杂粮窝窝,咸菜丁。这咸菜丁可不是用油或者肉丁炒的,而是酱油清拌,黑乎乎一团,一看就不好吃。她眼中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快下乡了,赶紧准备准备,衣服被褥脸盆水壶,收拾好了吗?”乔爸咽下最后一口粥道。见女儿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心里不高兴,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做事没有一点轻重缓急,还慢吞吞的。 乔爸是急性子,做起事来手脑都快,看到别人温吞、磨蹭自己就着急上火,三个孩子偏偏这个女儿温吞性子,经常让他干着急。 乔木心中暗叹一声,知青的经历是跑不了了,既然逃无可逃,只能勇敢面对了。 她于是点点头,态度很端正地道:“下午就收拾,不是后天才出发吗?来得及。” 乔爸自然知道女儿对下乡的态度,不过厂长家的孩子都下乡,他一个工程师家的还能逃避?见一直闹别扭的女儿终于想通了,他才柔声道:“你下乡的地方在红旗村,不用担心会吃苦。” “红旗村?”乔木愣了,她只知道红旗轿车。 乔爸见女儿呆头呆脑,心中恼火,从小就不机灵,怎么长大了更呆呢。他只好忍着抑郁道:“你奶奶家的村子。” 乔木更愣了,脱口而出道:“奶奶?那个改嫁的奶奶?” 乔爸默默点头。 乔木的奶奶在当时是位传奇人物。她是乔爷爷的童养媳,乔爷爷在省城读书,某一年带回一个女学生,还非女学生不娶,哪怕他爹罚跪祠堂都不屈服,家里无奈只好同意。到了这里,若是能花好月圆,也对得起乔爷爷反封建反包办婚姻的一番抗争。 哪想到乔爷爷和女学生才好了一年,就被对方抛弃,人家奔着一个少帅去做了小妾。这下把乔爷爷打击坏了,只好灰溜溜从城里回家,心灰意冷之下娶了乔奶奶这个童养媳,还生下了乔爸爸。 若是人生到了此处,也算勉强圆满。哪晓得少帅战死,做了小妾的女学生又回头找乔爷爷,偏乔爷爷拎不清,还与人家纠缠不清。乔奶奶一怒之下,休了乔爷爷,还要带走乔爸爸。乔家自然不同意,以抚养之恩挟恩求报,不让乔奶奶离开,而这会都已经是解放后了。 乔奶奶拒绝了养父母的要求,还是抛下五岁的乔爸爸走了,不久就嫁给了一直暗恋乔奶奶的吴平,隔壁村一位刚从部队退伍的解放军。 女学生和乔爷爷过了几年,发现形势不好,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然卷了乔家的钱跑了,据说去了港城。好在她一直没有生孩子,不然乔家更膈应。乔爷爷这次之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死的时候才三十几岁。 要让乔木说,这绝壁是报应,谁让他心系极品绿茶婊呢,都是日子太好过作的。 故而,乔爸爸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等乔爸爸成家后,老人家心愿已了,年纪又大,没几年就过世了,可以说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乔奶奶及乔奶奶生的几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 这些年两家断断续续有联系,要是乔爸不说,乔木还真想不起有这么一门亲戚。 “红旗村以前叫吴家村,你到了那里,不会被欺负。”乔爸交代道。女儿再傻再呆再不会来事,那也是亲生的,能不花心思打点安排吗? 乔木苦大仇深地咽下一小段老咸菜,道:“爸,红旗村养猪多吗?过年能分到肉吃吗?能分几斤?” 想到以前怕三高拒绝的扣肉、五花肉,她咽了咽口水,太馋了,家里好像每个月才吃一两次肉,而且还要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烧。 乔爸见女儿馋猫一样,微笑道:“红旗村是个比较富裕的村子,肉肯定是有的。”至于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他可从来没有去过红旗村,那是后爹的地盘! “富裕村?”前世新闻上报道的那些家家小别墅小汽车、不缺美食不缺美景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影像在脑中呼啸而过,乔木放心了,就是比不上,也不能差太多吧?起码鸡蛋鸡肉随便吃,吸溜。老爸不是说春节还有杀年猪吗?那肯定比在家里好,天天在家吃白饭,让人嫌弃。没错,她已经感觉到父母的嫌弃了,这可是亲爹妈! 见女儿迫不及待的表情,乔爸不忍道:“去了好好干活,虽然累了点,但肯定充实,比整天在家里一睡睡一天好。” 乔木满脑子都是一鸡多吃,一蛋多吃,哪里会留意乔爸的交代。 乔爸见她心不在焉,轻叹了口气,回房补觉去了,晚上还要加班,得养精蓄锐。 乔木无意识地扒拉着面前的老咸菜,要不是嘴里发出又咸又苦的味道,还没发现自己竟然夹了根放进嘴里。 脸皱成苦瓜,她“呸呸呸”将咸菜条吐了出来,嘴里抱怨道:“我去,不是说这会盐不便宜吗?怎么腌菜腌得这么咸,跟盐不要钱似的?” 端起碗喝了好几口粥,才把苦涩齁咸的味道冲淡。 “天,这未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还要过几千天!”目光呆滞地望着半空,乔木喃喃道。 第3章 下乡去了 次日一早,乔木早早起床。 她不得不振作起来,明天要下乡,在乡下有钱买不到东西,碗盆暖壶被褥都要随身携带,今天必须出门准备,否则在乡下洗个脸喝口热水都困难。 据乔爸介绍,奶奶所在县是产糖大县,知青去了那里,多数要从事垦荒、种甘蔗、收割甘蔗、榨糖这类农活。除了榨糖,那里的经济支柱是农业,工业薄掉渣,工业品就更不要想了,很有必要采购一些日用品备用,什么热水壶、铁锅、手电筒、雨鞋、雨衣、牙刷、牙膏、肥皂、毛巾、搪瓷缸、搪瓷盆一类的生活必需品。 想到要卷起袖子干收割甘蔗这种农活,乔木颤抖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像穿越争霸文里草原战俘、奴隶以及流放人员的工作,他们这些从城市去的知识分子的价值就是当最廉价的劳动力? 去供销社看了看,乔木拿着乔爸给的钱票,给自己化了个大妈妆,穿上乔妈的衣服,遮遮掩掩地去了黑市。 海市是大城市,家底厚的人不在少数,购买力消费力向来全国数一数二,而有需要就有市场,总会有人千方百计搞来货源, 按照购物清单购买了供销社里紧缺的物品,钱票也被花了个干干净净,但乔木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有智者说了嘛,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唯有买买买。 想到几年后只有高考能改变知青的命运,乔木自然不会轻视,又去附近的回收站捡漏,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古董,而是那套闻名网文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相信任何一个重生穿越人士到了七十年代都会到处寻找这套书,当然,若你是文青,或许还能尝试拯救那位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人。若你有意在文艺界奋斗,说不定考入电影学院、中戏,同第五代导演、一大波明星同学呢。看吧,前途如此绚烂,哪怕道路还有几年曲折,却也是光明的。 在海市这样的大城市,又是丛书发行单位海市人民出版社的地盘,在废品站找到一套完整的书籍并不困难,乔木在书堆里扒拉出了一堆,整三十四本,正是两套,一套自然是给小弟乔森准备的。 拍拍书本上的灰尘,找了根细绳,捆好,乔木就拎着走向回收站工作人员:“金阿姨,这套书多少钱?” 金阿姨正在织毛衣,小小的,明显是给五岁的小孙子织的,见乔木来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道:“给一毛钱吧。” 这个价位是大家都接受的价位,也是给邻里方便的价格,乔木忙掏出一毛钱,递了过去。 金阿姨接过钱,却小声问:“侬要下乡呀?乡下可苦了,你吃不消的我给你讲。侬是不是傻呀?” 乔木一愣,立马义正言辞道:“金阿姨,阿拉响应领导人号召去乡下为祖国做贡献,不怕苦不怕累。苦了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金阿姨一愣,不高兴地撇撇嘴,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乔木笑眯眯地拎着书和她告别。 望着乔木远去的身影,金阿姨不屑道:“蠢蛋也变机灵了。” 好吧,金阿姨是附近八卦小分队队长,每每知晓某条街坊邻居的独门八卦,都如食用大餐的饕餮一般享受无比,这也更坚定了她到处瞎打听的决心并付诸行动。乔木甚至怀疑,有关原主的事情她知道的都比乔木多。 毫无所获的金阿姨自然不喜欢乔木的嘴巴紧闭如同蚌壳,人人学乔木,到哪里享受八卦的芬芳呢。 三十几本书可不轻,一路走了几条弄堂,乔木回到家里时,手已经勒出一道道红痕,让她忍不住心疼自己——下了乡,那可是铺天盖地的农活,是拎这点书的数百倍体力劳动! 她没下过地,但也看过电视作品,看过书,那些写农民的作品在八九十年代层出不穷,生活有多苦多累简直难以想象。不仅累,还穷。尤其农业税取消之前,国家用农业补贴工业造成的工农业剪刀差,农民的生活贫困无比,九十年代还有吃不饱的地方。想到这里,乔木欲哭无泪,觉得昨天被乔爸晃点了。 对此,乔爸可不承认,他没说一句谎话,只不过没说完整罢了。 回到家中,用网兜装好陶瓷缸、陶瓷盆、暖水瓶,捆好被褥衣服,她又去厨房,拿出杂面、鸡蛋,给自己烙了五十张鸡蛋葱油饼,这是路上的干粮。 傍晚,乔母下班回到家里,见平时全身懒肉的女儿竟然做了两荤两素四个菜,不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呀,不就是多烧了两个菜嘛。”乔木嘟囔道。 不是她懒,是原主懒,她只是个背锅侠。 说到原主懒,这也是乔爸乔妈给惯得,小姑娘从小就温吞,做事手脚不快,偏偏乔母和乔爸一样都是急性子,觉得家务女儿做要花半个小时,他们几分钟就能搞定,除非太累,否则就不让她做。长此以往,人可不就懒散下来了。 想到明天女儿就要离家,乔妈眼圈红了,这一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时候呢。 乔木见乔妈真情流露,温言安慰道;“妈,放心,你女儿我能是一般人嘛,去了也能过好,放心。” 听了这话,乔妈又是一惊,忍不住盯着女儿看起来:“怎么想开的?” 乔木笑道:“你和爸花了代价让我去红旗村,已经很好了,还有去云南新疆的呢,那可是不毛之地。” 乔妈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想通就好。知识青年下乡是国家政策,时代洪流,几亿人没人能抵抗。” 乔木点头:“没事,我会随波逐流的,妈放心。” 回家同妹妹告别的大哥大嫂也道:“小妹放心,爸和妈一有机会就会接你回城。” 乔木心里撇嘴,回城指标那可是很难办的,根本不指望。不过,脸上还是笑着道:“有机会就办,要是代价太大就不必了。说不定哪一年国家政策就变了,所有知青都能回城。” 乔爸微微点头:“政策不可能永远不变,国家发展离不了人才,知识青年都下乡,这城市里的人才势必断层,未来定然有高考恢复的一天,你下乡也不能忘了学习。” 乔木惊讶地看着乔爸,这绝对是精英人才,竟然在全国山河一片红、将老师看做臭老九的时代看到这一点,这眼光已经穿透历史的迷雾、走到大多数人的前方了。 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她笑道:“爸,你真牛,我也觉得是这样,说不定几年后我就考上大学回城了。”说着,她又敲了敲闷头苦吃的小弟,“小弟,给你准备的那套丛书记得全部学精,不懂就问爸。” 乔森嘴里塞满饭菜,“呜呜”点头。 乔木又敲了敲他的头,哀叹:“我和小弟可能会是同一届的大学生,这太让人郁闷了。” 家里人被她乐观的情绪感染,不好打击她说高考已经停了好几年,却也为这美好的愿望笑了起来。 “小弟,你可一定要努力,争取和你姐一届。”乔大嫂笑道。 乔森咽下嘴里的食物,点头道:“一定努力。” 乔木再三交代:“一定要精通那套丛书里的知识点,听到了没?” “真啰嗦,听到了。不用一遍又一遍的交代。” “你个臭小子,你姐多说两遍又怎么了?”乔爸一瞪眼,乔小弟就怂了,不吭声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完饭,送走大哥大嫂,乔妈就翻查她白天整理好的物品,帮着查缺补漏。等发现该带着的都整理好了,才回房休息。 …… 带着乔妈的眼泪和乔爸的叮嘱,乔木“哼嗨哼嗨”地挤上火车,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整个车厢都是下乡的知识青年,年龄相仿。在这个火热的年代,并不是所有人都同乔木一样思想落后,想留在大城市。至少,这节车厢上,就有好几个积极分子,正满脸兴奋地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讲着如何奉献祖国,如何扎根农村,为人民服务。 与这些积极分子有数十年的代沟,乔木表示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激情与想法。她认真看了看大讲奉献的几个青年人的神色,他们……他们是真心觉得如此,并不是在说大话。这让人咋舌,让她有了一丝来到七十年代的真实感! 随后,整个车厢的年轻人在积极分子的带领下,唱起了大合唱,不知道是什么歌,但还挺好听。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唱,在火车上连着呆了两天两夜后,众人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没有了刚上车那会的激动,显然是精力消耗地差不多了。 乔木看着车厢里一个个犹如瘟鸡般的青年,心里暗笑,这才到哪,等到了下乡的对方干了农活才知道海市的生活多么美好。 透过绿皮火车的车窗玻璃,太阳白惨惨地照着,应该是中午时分了。乔木从行李架上拿下网兜,将里面的搪瓷缸拿出来,又将一块葱油饼撕成小块,这才收起网兜,拿着搪瓷缸去车厢尽头打热水。热水是火车唯一提供的贴心服务,至于餐车,不管有没有钱去消费,可就凭挤满了人的车厢,根本无法走过去。没错,就是车座下面都坐了人,厕所里也挤满了人,更不要提通道了。没座位站着的连两脚着地都做不到,只能金鸡独立,呵呵,这滋味,谁乘车谁知道。 开始吃午饭的不止乔木一个,不一会,车厢里就弥漫着诡异的混合气味,食物的香味、体臭味、汗臭味、脚臭味、厕所传来的便溺味……简直了! 乔木忍了又忍,才将胸口泛起的一阵阵恶心压下。硬着头皮将午饭吃掉,她决定未来的一天一夜辟谷! 同一车厢里认识乔木的有好几个,都是一个街道的,只不过原主不善言谈,同其他人只是面熟,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换了乔木,却不会如此,而是联络了下感情,并记下了各自下乡的地址。其他人见此,也纷纷留下各自的信息,让乔木很意外,这会的青年很热情很有理想,让她这个自私的人有些羞愧。 “到了,到站了!”当火车在铁轨上缓缓减速的时候,“南方站”三个红色大字徐徐映入众人眼帘。经过数天的旅程,大伙儿终于到了下乡的地界。 车厢里的青少年们再次激动起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立马下车,好投入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并为之奉献终身。 乔木心里泛起苦笑,这些年轻人难道不知道即便到了这里,离下乡的地方还可能很遥远吗?要转车,或许是小火车、汽车、卡车,甚至是牛车驴车,乃至于步行! 果不其然,还没有出站,众人又开始转车。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奔波,等众人到了甘泉乡已经是第二天。 从把人摇晃地昏昏欲睡、屁股开花的车子上下来,知青们迎来了各村接人的村干部。 红旗村是开着拖拉机来接人的,这让乔木惊喜不已。 乔爸没骗自己,红旗村竟然有拖拉机,这比后世开迈巴赫还nb啊。 她默默爬上拖拉机,等着出发。 分到红旗村的有八个人,三女五男,年龄和乔木差不多大。见有人先他们一步上了车,同村干部打过招呼,就毫不客气地将行李丢到车上,爬了上去。 第4章 见到奶奶 拖拉机“吭哧吭哧”地跑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甘蔗林。 “这些农作物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女知青黄娟问道。 乔木微笑道:“这是甘蔗,用来榨糖的。咱们平时吃的红糖就是这种农作物加工的。” “我是黄娟,你懂得可真多。” “我是乔木。来的时候了解了一些。”乔木微笑道。 “原来能加工红糖!”其余众人听到她们的对话惊喜道。 兴奋地看着两边不断后退的大片甘蔗林,知青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有个叫李红的喊道:“天呢,这么多甘蔗,肯定不缺糖吃,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红糖了。”说着,还舔了舔嘴。 乔木见她不过十六七岁,一脸稚气,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一双手皲裂的犹如树皮,猜测这孩子家里条件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知青王平托了托眼镜,严肃道:“就是不缺糖,那也要省下来支援全国人民,怎么能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呢?李红同志,你这个态度不够端正。” 李红见他开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话。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看着挺结实的男知青陈军却说:“支援全国人民肯定是要支援的,但也要保证我们的身体不会垮掉。要是垮掉了,就支援不了乡亲们,支援不了全国人民,反倒会拖后腿,这是不对的。” 黄娟拍手道:“陈同志说的太好了,所以咱们知青要在保证自己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大干特干,争取多奉献一些,多支援国家和人民一些。” 其余众人眼睛一亮,不知在谁的带领下鼓起了掌。 乔木尽管心里好笑,却还是神色不变,跟着鼓起掌来。 拖拉机开了半个小时,众人来到了红旗村。 红旗村有百十户,不到千人,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 这会正是放工的时候,村民们拿着农具正走在田埂路边。见拖拉机拉来了这么多知青,神情警惕。 可惜,车上的其他知青还陶醉在吃不完的红糖上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倒是乔木若有所思。 拖拉机一直开到村委,众人才下了车,并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拿了下来。 村长坐在车头,这会也下了车。他看起来年龄挺大,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看着挺严肃。 “看到那里的几间房了吧?就是你们的宿舍。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村长磕了磕手里的烟袋,指着村尾的几间屋子道。 知青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是苫着稻草的木屋,顿时脸一沉,好在并没有人抱怨。 背着行李,跟着村长走到木屋前,鱼贯而入,才发现里面除了床,什么家具也没有。 村长道:“这两间新房是你们的,男女各一间。旁边那两间是前几年的知青,有的已经成家,不住这里。” 众人点点头。 众人忙着整理行李时,就听吴村长道:“来两个男同志,跟我去将你们的粮食领过来。” 王平很积极地举手道:“村长,我来,我来。我一个人行不行?” 村长看了他一眼,道:“你太文弱,再叫个人吧。”眼睛扫过陈军,他用烟袋指了指,“看着挺结实,你也来。” 陈军忙答应一声。两人跟着村长走了出去。 将行李放在靠墙的床上,乔木连忙跟上。 “村长,咱们村有没有卖箱子的,能不能买一个。” “箱子?村里木匠钱老大家有,一会领了粮食,我带你去。” 乔木忙感激道:“谢谢村长。” “没事。一会你来我家里找我,门口有棵大枣树的就是。”村长道。 “知道了,村长。”乔木脆生道。 回到宿舍,她喊道:“同志们,谁要箱子吗?村里有木匠,村长说带我们去买。” “多少钱一个呀?贵了可买不起。”李红轻声问道。 乔木道:“要不我先去看看,合适了你们再去买,反正都在村里,很方便。” “这样好。那我们就等你了。”黄娟也道。 乔木点头:“我现在就去。” 实在是没有箱子,连衣服都没处放,她可不想有什么东西都暴露在别人眼前。 将钱票随身带好,乔木走出知青点,往村里走去,眼睛四处寻找大枣树。 好在知青点离村长家并不远,不过百十米的距离,走过去还不用五分钟。 “村长回来了吗?”站在村长大门口,乔木喊道。 村长家是少见的全青砖的砖瓦房,足有五间,看来过的不错。 听到喊声,一个和村长年龄相仿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她梳着圆髻,面如银盘,浓眉大眼,身穿斜襟深蓝棉袄,黑裤子,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勤快人。 见乔木张望,她笑着道:“是新来的知青吧?” 乔木忙点头道:“是的。那个,我是乔木。” 老太太一愣:“你就是乔木?你爸是乔大林?” 乔木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将“奶奶”两个字喊出口,毕竟两人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有多少亲情存在。没错,这个老太太就是改嫁给退伍老红军的奶奶。 “来,木木,赶紧到奶奶家来。路上累坏了吧?奶奶给你煮荷包蛋吃。” 老太太热情极了,拉着乔木往院子里走。见乔木手凉,双手捂着道,“你这孩子是不是穿的太少?手怎么这么凉?来,赶紧进来。” 拉着乔木在正堂坐下,老太太又去厨房忙活。很快,端着一碗红糖荷包蛋走了回来。 将碗筷递给乔木,老太太笑着道:“赶紧吃。里面加了点姜,给你去去凉。” 乔木心里一暖,笑道:“谢谢奶奶。” 老太太听了这声呼唤,开心地笑了:“嗯,嗯。以后想吃什么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做。” 乔木笑容更真切了,这个奶奶很热情,看来对乔爸还是有感情的,自己这是沾了乔爸的光了。 端起碗,乔木没客气,一路没吃好,哪怕是一碗白开水也很好,更何况是一碗姜汁红糖荷包蛋呢,这可是这个时代的稀罕物。 见乔木并不见外,老太太也很高兴,脸上挂满笑容。 第5章 闲聊了解 吃完一碗滚烫的红糖姜汁荷包蛋,乔木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新认的奶奶太热情了,竟然一口气打了四个蛋,在这个时代好比京城的一桌谈家菜。 被自己的饱嗝惊到的乔木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了奶奶一眼,没想到老人家正笑眯眯地望着她,似乎这饱嗝正是证明,证明了这个忽然出现的孙女并没把她当外人,证明两人哪怕从未见过,也没因为时空的距离疏远,证明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是油然而生且无法断绝的。 “好孩子,现在不冷了吧。”奶奶微笑道,目光柔和。 这让乔木一下子想起了前世的乔奶奶,那个不足一米五的江南小老太太。 鼻头酸涩,眼睛湿润,她不由暗自抱怨阿尔法,怪它不能如同那些能穿越的各种系统,将情感提取格式化,以免宿主伤神。 阿尔法似乎听到了她的抱怨,回道:“幸福是情感体验,若是不停格式化情感,会让宿主变得逐渐麻木,如同机器人或者程序,你想那样吗?” 乔木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再也不提记忆伤神的事儿了。 见乔木发愣,奶奶也不着急催着她开口,以为她累了呢。 就在这时,吴村长回来了。他一走进院子,就去水井边洗手,边洗边喊道:“老婆子,有没有一个女知青过来?” 不等奶奶回答,乔木忙回答:“村长爷爷,我来了一会了。” 吴村长道:“现在就去老钱家,他们这会应该还没下地。” 奶奶忙道:“去老钱家买什么?箱子还是柜子?” 乔木笑道:“知青点只有一张床,行李没处放,我打算买个大箱子,再买把锁,平时锁起来。” 奶奶道:“那你赶紧去,收拾好行李再来,我有话和你说。” 乔木忙站起身来:“好的,奶奶,那我先去买箱子。” 奶奶也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里面似乎包着一卷钱。她道:“奶奶给你买箱子的钱。”说着,解开手帕。 乔木忙按住她的手,摇头道:“奶奶,我有钱。来的时候爸爸给了,钱票都有。您赶紧收起来。” 村长看到自己老婆子竟然要给乔木钱,心里惊讶,这个女孩莫非是乔大林的女儿,老婆子前夫生的孙女? 一直忙着,他还没顾得上问那个继孙女的事,没想到,人家竟然上了门了。 “你是乔木?”吴村长问道,“刚才也不说。” 乔木忙乖巧地笑笑:“刚才一直看你忙着,不好打扰。” 吴村长见两人还在推搡着钱的事,就道:“行了,乔木不想要就先不要给了,等她艰苦的时候再给也不晚。” 乔木连连点头:“对呀,奶奶,没钱我再问你要。有你和吴爷爷照顾,我还能吃了苦头?” 吴村长摇头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奶奶夸道:“我一见这个孙女,就知道她聪明伶俐。” 吴村长笑笑,大城市来的姑娘心眼就是多,看把自己老婆子哄得。想到家里的几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不由有些心酸。 “走吧,吴爷爷,去买箱子吧?”乔木道。 “走。”吴村长磕了磕烟袋,道。 冲奶奶挥挥手,乔木道:“奶奶,我先去收拾收拾,晚上在来看您。” 奶奶点头,将两人送到大门外。 吴村长同乔木一前一后往村子里走去。 边走,乔木还能听到身后的对话。一个和奶奶差不多年纪的婆子道:“老吴家的,那个孩子是你家亲戚?” 奶奶回答道:“我大孙女。” “大孙女?你哪有这么大年龄的孙女?”语气顿了顿,又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你那个前夫生的去了大城市的儿子的女儿?” 奶奶淡淡道:“对,就是那个在海市的。” “她专门来看你的?”老婆子问。 奶奶摇头道:“那么远来一趟可不容易。知青下乡,来了红旗村。” “呀,那不是要你照顾?给你钱票了吗?听说海市工业品发的多。”老婆子羡慕道。 奶奶不高兴道:“她的是她的,我一个长辈还能盯着晚辈的东西?” 老婆子见奶奶不高兴,忙恭维道:“咳,我就是说说,咱红旗村哪有一个像你老吴家的,什么都不缺?我的错我的错。” 奶奶忙道:“谁家能什么都不缺?我们老吴家也是什么都缺,这不是没办法,要支援国家建设,能省就省吗?” 老婆子忙道:“对,你说的对。好了,家里都吃好饭了,该收拾了。”说着一溜烟跑了。 奶奶望着她的背影,摇头道:“这个李婆子,整天就会东家长李家短。”说着,转身回了院子。 “乔木,你爸爸工作还好吧?”吴村长一路同乔木静静走着,想到乔大林,开口问道。 乔木忙回答:“我爸爸都还好,现在是高级工程师了。” 吴村长道:“那不错。挺好的。” 乔木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海市能吃饱吗?”村长又问,“应该不缺粮食吧?那可是除了京城最大的城市,国家一向重点照顾。”想到海市的各种工业品,什么蜜蜂缝纫机、永久自行车、上海牌手表等等,他不由暗叹,还是大城市好,物质丰富。 乔木摇头苦笑道:“哪里能吃饱呀。都是定量。反正我家里人就没吃饱过。” 村长叹气道:“全国人民能吃饱的不多。” 乔木问道:“吴爷爷,咱们这里的糖都是运往大城市吧?红糖是稀缺物质吧?” 一说起这个,村长来劲了,高声道:“可不是,咱们这里天气炎热,最适合种甘蔗,榨出来的糖供应全国。” 乔木羡慕道:“那是不是说在这里就不缺红糖吃?” 村长神秘笑笑,没有回答,但乔木认为他是默认了。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这可是产地,看来未来不缺糖吃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木匠老钱家里。 “老钱,吃了吗?”村长喊道。 很快,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从厢房里跑了出来:“村长,你来了,什么事找我?” 第6章 做饭的他 乔木忙道:“钱爷爷,我是新来的知青乔木,想买个箱子。” 钱木匠见面前站着个白白嫩嫩的女娃娃,紧皱的眉头松散开来,道:“大箱子五块,小箱子两块,你先看看大小吧。” 乔木忙笑道:“太好了。我肯定要大号的,知青点只有床。” 村长道:“老钱,家里只有你在?” 钱木匠皱眉道:“爱国爱党都在吃饭。你有事?” 村长道:“让爱国帮着把箱子送过去。” 钱木匠点头道:“这没问题。大箱子能装下两床厚被子,乔知青估计搬不动。” “爹,你喊我有事?”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走了过来,正是钱木匠的大儿子钱爱国。 “爱国,你帮乔知青把新买的大箱子送到知青点。”钱木匠交代道。 乔木赶紧拿出五块钱递给他,道:“钱爷爷,谢谢您。” 钱木匠不客气地接过钱,道:“以后还要什么家具,提前说一声,我让人送去。” 乔木嘿嘿直乐,她又没房子,买了也没处放啊。不过,还是应道:“肯定找您老。” 说活间,钱爱国扛着一个一米长半米宽半米高的箱子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笑着对乔木道:“走吧,乔同志,现在就给你送去。你要锁吗?我也给你拿了一把。” 乔木惊喜道:“那感情好,的确需要锁起来。” 村长见没他什么事,就对乔木道:“乔木,我先回去了,有事记得来找我。” 乔木笑道:“谢谢吴爷爷。” 村长神色不变,冲钱木匠打了声招呼,走出钱家,回了家。 乔木与钱爱国一边聊着一边往知青点走。 “钱大哥,知青点可能还有人要买箱子。” 钱爱国乐了:“那感情好,家里还有两个存货。” “有现货正好用。”乔木又道,“钱大哥,咱们村里农活累不累?平时都忙什么?” 钱爱国简单介绍了下,和乔木原来收集到的消息上提到的内容差不多。 “那平时多少天能吃一回肉?” 钱爱国失笑道:“一个月一次吧。不过要是家里来客人了,说不定还用不了一个月。” 乔木忍不住苦着脸道:“不是家家养鸡吗?” 钱爱国哈哈一笑:“养鸡的数量有限制,不是想养多少就能养多少的。咱们这里主要靠甘蔗挣工分。” “平时吃大米能吃饱吗?” “七分饱。不过咱们这里是南方,四季常青,菜还是挺多的。” “瓜菜代吗?” “呃,也算吧。” 乔木喃喃道:“没油水,肚子就饿的快。哎,老爸骗人,还说什么一鸡多吃。” 乔爸表示不背这个锅,明明没表态,是乔木想得太美。能吃大米饭吃个七成饱,已经比全国大多数地方的老百姓幸福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知青点。 “钱大哥,谢谢你送我回来。”从钱爱国手里接过大箱子,乔木感激道。 钱爱国忙摆手道:“不谢。好了,我回去了。” 乔木点点头:“钱大哥再见。” 扛着木箱,乔木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将箱子放在床头。 目前她唯一满意的就是一人一张床,哪怕床好像全都是旧床。 见其余两个女知青不知去了哪里,房间内没人,乔木赶紧整理行李,将贵重的藏好锁好,拿出好不容易随身携带来的麦乳精、奶糖,这是她给奶奶准备的礼品。 铺好床,乔木还有些不放心,这里天气潮湿炎热,也不知有多少蚊虫叮咬,可惜,准备的风油精并不是很多。 或许该找一些艾草、薄荷、猪笼草一类的植物种在知青点周围。 “你们去哪里了?”见黄娟与李红从外面回来,乔木好奇地问道,“箱子我买来了,五块钱,很大一个。”她指了指床头。 李红惊呼道:“五块?这么贵?”这会的猪肉才八毛一斤。 黄娟看了看箱子的大小,若有所思,想了一会,才问:“这是最大的吗?” “还有一种小的,只要两块。”乔木连忙介绍道。 黄娟笑了:“我还想要一个更大的呢。” 乔木无语,忍不住道:“再大不是箱子,而是柜子了吧?” 黄娟咯咯咯笑道:“越大越好,不然这么多东西往哪里放?” “对吧?我也觉得。要是配个衣柜就好了。”李红插嘴道。 “晚点做梦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有。”黄娟笑着道。 李红有些尴尬,却还是顺着说道:“的确梦里什么都有。” 乔木听她们的对话,觉得这两个姑娘也挺有趣。 “对了,粮食领来放在哪里了?” “和男生的放在一起了。” “谁煮饭?” “你一定想不到。”李红神神秘秘道,“你快猜是谁煮饭?” 乔木灵机一动:“不会是男知青里的谁吧?”这可稀奇,竟然有男的愿意做饭,据她所知,这会的男人很直男,除了海市男人,极少有愿意做饭的。 “王平?陈军?谁?”乔木好奇道,“直接说吧,我还没认全人呢。” “是那个一直没出声的赵天,戴黑框眼镜男知青的同学。” 乔木试图回忆这人的形象,发现一片模糊,根本没有印象。 “怪了,这人我竟然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她不由喃喃道。 黄娟也点头道:“刚李红提到他的时候我也没有印象。” “难道还是个高人?”乔木忍不住暗想。随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哪里人呀?”乔木又问。不是关心对方,而是关心对方做饭的手艺,以及烧出的菜是哪种风味。 “说是京城来的。”黄娟道。 “咱们八个人竟然不全是海市来的?”乔木问道。 “赵天和孙平是京城来的,咱们三个加上陈军、王平、孔大庆是海市来的。” “都是大城市呀,这个红旗村看来还是个抢手的地方。”李红惊呼道。 乔木笑笑,抢不抢手不知道,反正亲奶奶在这里,也不会去其他地方。看来乔爸哪怕从小没跟着亲妈长大,却还是十分信任亲妈。 “今天吃什么?”黄娟问李红,“赵天烧什么吃啊?” “大米粥加青菜。”一个戴眼镜的男声回道。 第7章 怪异青年 乔木抬眼看去,见说话的人黑框眼镜罩着大半张脸,只能看清楚鼻尖、嘴唇及下巴。他身材高高瘦瘦,穿着旧军装,整个人就像电线杆裹着麻袋,空空荡荡。旧军装或许是发给一米七五身高的人穿的,偏偏这人足有一米八,搞得裤腿、手腕短了一大截,像是吊在身上,看着有些滑稽,让她莫名想起皮影戏里的小人。 “我是孙平,京城人。我发小赵天在做饭。”来人笑着道。 乔木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从对方勾起的嘴角判断对方在笑。总之,这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奇怪。不过,她也没有多想,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什么样的怪人没有,总不能因为人家衣服不合身就觉得怪异吧,没这个道理。 于是,她笑道:“我是乔木,来自海市。” 孙平托了托眼镜,道:“海市好,民国建国时就有电灯了,是国内最早最先进的。” 李红与黄娟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么早?” 孙平点点头:“可不就是早嘛。” 李红不解道:“可我记得我们闸北刚用电灯没几年啊。” 黄娟撇撇嘴:“你那是下只角,哪能同上只角比。” 上只角原来多数位于租界,电灯电话自来水都是第一批安装,的确很早。 乔木笑笑,没有开口。这会可不能说租界里公共设施先进,简直给自己找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不被抓去批斗才怪。 自然,她也没开口提醒孙平,一是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二是对方不像没脑子的单纯小年轻,或许人背后有所依仗呢。 “京城也好啊,东来顺的烤羊肉,白盔老号的炒肝,全聚德的烤鸭……想想就流口水。”乔木笑眯眯道。 孙平看着对面的乔木笑了。这人还是一笑眼睛眯起如同弯弯的月牙,还露出两个小虎牙的模样,可爱死了。 没错,这辈子乔木的长相一点都不霸气、不女王,而是另一个极端,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声音软软糯糯,让她很不喜。尤其身高,竟然才一米五五,哪有曾经一米七,看人带着俯视的爽感。 说到吃,大家更来劲儿了,纷纷加入讨论。 孙平笑道:“全聚德哪有便宜坊的鸭子好吃。” 乔木想到后世一只全聚德烤鸭要卖近千元,堂食还要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和五星酒店一样,不由道:“一只烤鸭多少钱啊?” “没吃过?”孙平道。 乔木诚实的摇摇头:“没去过京城,也没吃过鸭子。”这辈子除了下乡的红旗村,还真没有到过其他地方,烤鸭就更没吃过了。 “想不想吃?”孙平又道。 乔木点点头。自然是想吃,这还要问吗?就是肥猪肉她都不嫌弃,更何况烤鸭?!想到片成一片片的烤鸭,将带着酥脆的鸭皮、京葱葱白涂上甜面酱用荷叶饼卷起来,放进嘴里,哇,太美味了。吃好了肉,再来一碗鸭架熬煮的汤……吸溜,不行了,口水横流成河呀。 “想吃,待会吃饭的时候咱们就吃烤鸭!”孙平拍板道。 乔木惊讶极了,这会就有真空包装?还真不知道。 李红与黄娟也是满脸惊讶,这人家里的条件这么好,竟然带着烤鸭来了? 不过看看对方身上的衣服,又觉得不对。若是家里条件允许,不会穿小了几号的衣服吧? 孙平似乎也看出了她们的疑惑,哈哈笑道:“鸭子可不是我的,是赵天带来的。” 黄娟飞快道:“不是你的鸭子你能做主?” 孙平得意道:“赵天是我哥们,我们一起长大,他的就是我的。” 乔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人什么意思?人赵天的东西是你的,莫非你的还是你的?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打定主意留意这人的行为,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品行,值不值得交往。毕竟,一起同过窗、一切扛过枪、一起女票过女昌可是判定双方关系亲密度的重要标准,一起下过乡也不亚于以上三类了吧。 李红兴奋极了,她已经有一年没吃肉了,每次父母单位发放不多的肉票都会被他们换给别人,用来购买粗粮。就这,全家还经常饿肚子呢。没想到刚到乡下就能吃上肉,未来的生活未必比在海市的时候差。这样想着,便对未来多了一份坦然一份期待。 黄娟自然也很高兴,这会谁家不缺肉吃啊。据说就是太祖他老人家,生活也很简朴,穿补丁摞补丁的袜子,吃的最高要求也不过是碗红烧肉。 孙平见三个女知青人人双眼闪亮,不由失笑,差点忘了,这个时代能吃上肉可不容易,哪像后世品类繁多,各种拼接牛肉,各种口味的加工肉,就是国外的僵尸肉都能搞到送上餐桌。好吧,虽说这不是好事,可不也正说明了商家手段多样,肉类繁多嘛。 “对了,中午就吃粥?”乔木又问道,“吃不饱吧?不过我刚好还有些鸡蛋葱油饼。” 黄娟也道:“我带了咸鱼。” 李红不好意思道:“我只有雪菜。” 孙平笑道:“不错,中午这顿饭肯定很丰盛。” 这时,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裤子的俊朗男青年走了进来,他冷冷道:“午饭做好了,都来吃吧。”说着,不等回答,就走了出去。 孙平不好意思道:“他就是赵天,我发小。来一起吃饭吧。” 乔木三人面面相觑,这人怎么这么冷淡?难道是怪她们没帮忙做饭?都有些心虚与不安。 黄娟小声道:“下次我们做饭,轮流好了。” 乔木也点点头:“轮流最好。”不想别人占便宜,也没打算占别人便宜,未来还要相处三年呢,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李红也道:“我也会做法。” 乔木对女同胞的表现很满意,看来身边没有极品,也没有拖后腿的,这可不容易,毕竟年代文里写了那么多极品,可谓是一窝又一窝,层出不穷,什么公婆叔伯小姑、岳父岳母大舅哥、同事同学朋友……简直没什么身份的亲友不会成为极品的。 第8章 吃饭闲扯 说话间,几人拿着碗筷来到了厨房里的土灶边。 厨房大概有十几平方,哪怕围着八九个成年人也是围得下的。 乔木见里面只有土灶一个,铁锅一张,条凳两个,木材一堆,不由再次感慨,穷,真穷啊。 除了她还在东张西望,没有关心吃食外,其余众人早就饿的两眼放绿光了。 大家一哄而上,围着土灶,逐个拿着搪瓷碗盛粥,彼此还不时聊上两句。 “烤鸭,乔木,快过来吃烤鸭了,一会可就没有了。”孙平喊道。 黄娟笑道:“我们都在这里,你偏偏只喊乔木,也太偏心了吧?” 李红却道:“赵天,孙平拿你的东西借花献佛你也不管管?” 赵天神情淡淡,并不开口。 这倒让李红红了耳朵,更是低下了头,闷头喝起粥来。 刚才她乍一看到皮肤白皙面容俊朗的赵天,春心“噗通噗通”猛然躁动起来,一时有些忘形,却没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视线扫过粗糙的双手,又想到小圆镜里黝黑粗糙的肤色,她自卑了。 “咳,那个赵天,我就是发现你的皮肤又白又细,有些羡慕。”不知怎么的,李红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赵天点点头,表示理解。 孙平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块烤鸭,才笑道:“赵天不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皮肤还真是怎么晒都晒不黑,最多变成小麦色,让人羡慕。” 这时,一直闷头吃饭的王平却道:“同志们,你们怎么那么肤浅呢?皮肤黝黑才是劳动人民的本色,要那么白做什么?那是小布尔乔维亚思想,最最要不得。” 大家一听他要上纲上线,忙道:“对了,王平,你是不是有太祖选集?不如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学习学习?” 王平一听,十分高兴,道:“那太好了。我最热爱他老人家的诗词作品了。” “你最喜欢哪首呀?”黄娟兴致勃勃道,“我最喜欢那首‘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王平兴奋道:“我最喜欢那首‘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还有那首‘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太祖他老人家的气魄无人能比!” “赵天,你呢?”李红问道。她觉得今天自己同赵天杠上了,总是被他吸引注意力,也总想吸引对方。 赵天笑笑:“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不错不错。” 孙平忽然调笑道:“怎么不问我?我最喜欢那个‘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哈哈哈哈。”他觉得其他人不会明白这个梗,不由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乔木听他这么说,不由抬眼看了对方一眼,难怪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莫非是穿越重生的?穿书还是重生?这会她有些怀疑对方为何对她热情了,难道这个身体的原主未来不可限量? 赵天也看了孙平一眼,自己这个发小总喜欢自作聪明,殊不知比他聪明的不知凡几。想到对方刚刚吟出的那句词,他很想摇摇头,每次这人总说这句,难道不明白别人也会想通?还是说他根本就没记住几首? “大庆,也说说你的呗?”陈平朝旁边坐着的孔大庆道。孔大庆长得很魁梧,也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今年已经二十三岁。 孔大庆摇头道:“我是粗人,还是不献丑了,你们文化水平都比我高,我初中没读完。” “好了,赶紧吃饭,再不吃饭要凉了。”王平忽然道。 这会最低温度五六度,早晚还是很凉。 ‘“对,吃完赶紧休息休息。坐了这么久的车,身子都快颠成豆腐渣了。”孙平嚷道。 黄娟点头道:“还真是。好在村长让咱们休息三天,要不然非累垮不可。” 李红也道:“村长看起来还不错。” 乔木忽然道:“你们要买箱子的可以去钱木匠家里,大的五块,小的两块。木头很结实的。” “你已经买来了?”孙平问,“晚点我也想买一个,你带我去吧?” 乔木道:“你们男知青先统计下,是不是人人都要?人家存货未必够。” 这会很多家具都是先订后做,不会积累库存,压货意味着积压成本,本来就穷,根本没资金能长期积压。就拿木箱来说,最多有三个现成的就不错了。 “那我们商量商量,看谁先买。”孙平好脾气的说,很大度的样子。 “对了,咱们要不要去和老知青打打招呼?”陈军问大。 “刚来的时候有打过招呼。也不知道他们为人怎么样。”黄娟道。 乔木心中暗想,自己同村长的特殊关系要不要说出来?还是不要说了。 想到说好要再去奶奶家一趟,她有些坐不住了,几口喝完碗里的粥,就要离开。 “乔木,你这么着急,下午还有事?”李红奇怪地问。 乔木笑笑:“想去睡一会,坐车太累了。坐了好几天。” 黄娟后怕道:“以后一定要买卧铺,要不再也不回去了。” 大家笑笑。这会的卧铺你以为想买就能买上?到了世纪交的时候卧铺还很难买呢,更何况七十年代?一般购买的都是干部身份或者军官身份。老百姓一是没那么多钱不舍得买,一是想买买不到,要托关系。 反正在乔木看来,这个时候什么都要关系,大到工作入学,小到供销社买针头线脑,全都需要关系。难怪有人说华国就是一个关系社会。 饭不过是稀粥加火车上未吃完的干粮,量并不多且油水也少,不像后世十几个菜,这不,大伙吃完也不过五分钟,还是因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我来洗碗刷锅。”李红抢先道,“赵天做饭了,我来收拾吧。”说着,略带羞涩的看了赵天一眼。 赵天无动于衷地放下碗,肩上却被孙平轻轻捶了一下,对方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道:“你小子,走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 赵天冷冷看了他一眼。 孙平忙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第9章 再次登门 奔波了数天,这一批新来的知青都累得不轻。瞧,乔木才躺下没一会,同宿舍的其余两人也闷头倒在了床上。 等乔木睡醒,宿舍里已经昏暗一片,耳边却有两个高低音频不同的呼噜声响起,正是黄娟与李红。 这让她不由莞尔,女孩子都呼噜不停可见有多精疲力尽。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七点钟了,去奶奶家不知道有没有晚,相信那一大家子都吃过饭了。 悄悄下了床,拿着脸盆出门洗了把脸,乔木不由哀叹,没有洗澡房,以后可怎么办呢? 蹑手蹑脚地回到宿舍,用草绿色的斜挎军包将麦乳精、奶糖装好,她出了门,往奶奶家走去。 乡村的夜晚没有汽车鸣笛,没有嘈杂的人声,宁静无比,能听到的是最纯粹的大自然乐声,那是风声、鸟雀鸣叫声、虫鸣蛙叫的奏鸣曲。 抬头望着头顶透蓝的夜空,无数星星如同镶嵌在蓝丝绒上的钻石,闪啊闪,亮晶晶。乔木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在国内看过这样的夜景了,重工业污染排出的粉尘、大量路灯造成的光污染以及沙尘暴早就将类似的美景吞噬。 人类总在折腾。享有青山绿水的时候,却用自然资源换取工业发展,造成严重污染。但在工业发达后,却又花去巨大代价治理因工业发展造成的污染,恢复曾经的青山绿水。这样的情况若是写成网文妥妥的打脸逆袭节奏。难道那些所谓的一五、二五、n五计划没有做规划吗?若是从一开始,比如现在的七零年代就发展绿色农业,会不会避免后世那种臭水横流、物种灭绝的悲剧? 想着想着,乔木忍不住叹了口气,惆怅起来,贫穷是不是总与原始风光相联系呢?瞧瞧脚下,她刚刚好像踩了一滩狗屎还是牛屎! 抬脚在路边的泥地上蹭了蹭,又在野草上蹭了蹭,感觉某种动物粪便已经无法造成行走障碍,乔木才继续往前走。 夜晚的乡村没有多少灯光,村子没有通电,点煤油灯购买煤油要票,所以乔木所见之处只有数点如豆的灯光,有的人家甚至借着星光在院子里吃饭、休憩。 “好环保呀。”乔木挠挠头,“这个时代太绿色了。” 渐渐的,村子里传来孩子的笑闹声,大人的呵斥声,这是马上到村子里了。 抄着兜,深一步浅一步走在黄泥路上,乔木有些想家,不是海市的家,而是前世百花巷的四合院,而是乔奶奶,乔惟一,或许再加半个欧凯旋。 来到这个世界堪堪一周,乔木越来越有真实感,尤其对贫穷的真实感简直刻骨铭心。 哎,该怎么挣钱挣票呢?给报纸投稿?不是太敢写,很容易被抓住把柄批评甚至批判啊。其他,好像也都不会。好在离高考恢复没几年了,这辈子要学点有技术的专业,不如就学中西医吧。 胡思乱想着,就到了奶奶家大门前。 “笃笃笃——” 敲了敲洞开的大门,乔木才往院子里走。 “村长在吗?”她喊。 “是乔木吗?快进来。”奶奶的声音从正房传出来,里面点着一盏如豆般的煤油灯。 乔木几步走了进去,笑着打招呼:“吴爷爷,奶奶,我又来了。” 奶奶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晚上让大江喊吃饭,没想到你睡得那么熟。” 乔木忙道:“路上睡不好,整个下午知青点都在睡觉。” 她将目光转向在座的其他人,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奶奶高兴道:“来,奶奶给你介绍一下家里人。” 奶奶再嫁后生了两子两女: 大儿子队长吴建国三十三岁,妻子王翠兰三十二岁,育有三个儿子大江、二江、三江,分别十三岁、十一岁、九岁; 大女儿吴美红三十一岁,乡镇供销社主任,育有一子一女。 二儿子吴建军二十九岁,军人,妻子沈媛媛,育有两子,大海、二海,分别七岁、五岁,目前在部队。 小女儿吴美兰二十五岁,糖厂会计,育有两子一女,其中一对是龙凤胎。 而现在奶奶指着的就是在家的老大吴建国一家。 “以后有事就找你建国叔,别见外。”奶奶如此说。自家老头子看到乔木难免想起乔木的爷爷,心里不痛快,找自己的儿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乔木忙笑道:“好的,奶奶。建国叔,以后就要劳烦您照顾了。” 吴建国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长相英挺,看起来是个性格坚毅的人。 他笑着道:“有事就来找我。” 想到军包里的东西,她拍了下额头,道:“差点忘了,还有给奶奶买的礼物。”说着,从里面掏出麦乳精、糖果等东西。 “奶,这些东西还能放,你收起来吧。”说着,又冲不时偷偷打量她的大江三兄弟道:“快过来,姐给你们买了奶糖。” 大江三兄弟已经懂事,喊也不过去拿糖果,还是奶奶道:“过来吧,这是你姐的心意。” 听到这句话,三人才跑到跟前,让奶奶每人分了几颗。 这时,乔木才打量起正房的摆设,正堂墙上贴着副巨大的太祖像,这一点和乔木海市家里还挺像。估计太祖语录、太祖像是这个时代发行量最大的书画了。 画像下是条几及八仙桌,上面摆着热水瓶等物。 左侧墙上挂着的玻璃像框是乔木最感兴趣的东西,里面的照片记录着时代的变迁。不过,室内光线不够,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王翠兰从屋子里拿着两个橙子走了出来,笑着递给乔木:“来,吃个橙子,自家果树上结的。” 乔木惊讶道:“这会有橙子?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呢。”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味道不太甜,给小孩吃着玩的。”王翠兰笑着道。 我已经长大了,迟疑了下,乔木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手里的橙子。 奶奶似乎看出她的迟疑,道:“给你你就吃吧。” 乔木觉得的确该补充点维c,欣然接受。 奶奶夺过她手里的橙子,放进军包里:“拿回去吃。” 第11章 要去镇上 次日一早,乔木三人就早早起床,好出发前往镇上的供销社。 三人商量好了,早点出发,要是镇上的供销社没什么东西,就再去县里看看。 提前熟悉未来要住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有备无患,机会向来留给有准备的人,若是县里有关知青回城的名额或者政策,也好早知道早做打算对不对? 没错,这个想法还是黄娟提出来的。与李红不同,她家条件不错,看行李就知道了。就是在海市,手电筒也是稀罕物呢。 而就李红来说,哪怕家里是海市贫困户,人家也为自己是海市人骄傲,自然不可能想着留在红旗村一辈子,只想等家里的弟弟妹妹参加工作了,再回城。 乔木就更不用说了,你让她一个几辈子都没种过田的人留在乡下一辈子,她愿意才怪,尤其又知道七七年可以靠高考回城。 来到厨房,烧了一锅稀粥,做好早饭,李红就主动请缨去敲男知青的门,让他们起床。 黄娟喝了口稀粥,道:“待会问问男知青想不想一起去。” 乔木想了想道:“还是一起去好。也不知道这镇上治安好不好,要是遇到地痞混混我们三个女孩子实在不好应付。” 黄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说的对。穷山恶水出刁民,就是海市都有,这里肯定也少不了,是我大意了。” 乔木笑道:“总归小心点才好。有好几个大男人陪着,不管去哪里都安心。” 黄娟想到男知青里魁梧精壮的孔大庆和陈军,哪怕其余三人都是瘦弱斯文型,也尽够了。 她笑着道:“男人啊,就不能是小白脸。” 乔木笑。这会的小白脸普遍没有魁梧型受欢迎,不过若是小白脸是斯文俊秀型,再戴副眼镜,那就另当别论了。 曾经看过一部电影《方世玉》,里面方世玉的老妈萧芳芳扮演的角色方妈就很夸张地表现了这种仰慕。方世玉的老爸老方是反清小干部,经常外出从事反动工作,数日不着家。一旦方妈恼火生气,老方就对着她念诗,什么“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方妈一听这诗,就腿软身软,无力生气。 当老方再一次数月不归后,方妈大怒,要拧老方的耳朵,让他长长记性。不曾想次日出门,方妈笑颜逐开。不解的方世玉好奇之下开口相问,方妈才自豪地说:“他昨晚有念诗哦,一共念了六首,六首那么多!” 虽说这个桥段有些夸张,却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女人对知识、对学问的渴望与仰慕刻画地入木三分。戴眼镜的斯文男知青受欢迎就毫不奇怪了。 说话间,有动作快的男知青已经收拾好跑进厨房了。 和昨天一样,既然没有专门的餐厅,大家就都围着土灶用饭。 李红回来后,笑着坐下,端起碗,打算喝粥。 “怎么这么开心?”黄娟奇怪道,“脸还这么红?” 李红摸了摸脸,滚烫,也不知红成什么模样,只好支支吾吾道:“可能粥太烫了。” 乔木笑笑,昨天这小姑娘就对那个皮肤白皙的赵天有好感,难道刚才又和赵天说上话了?那个赵天沉默寡言,似乎并不好接近。 黄娟见李红不肯透露,也没在意,小声道:“一样赶路,咱们睡的还没男知青多。” 李红忙分辩道:“他们个子大,消耗也大,恢复起来肯定比咱们慢。” 乔木与黄娟同时看向她,这都是什么歪理?要叫乔木说,这个李红有后世舔狗的潜力呀。 不过,小姑娘才十六七岁,正值豆蔻年华,少女的第一次春心萌动还是要给点包容的,就没有再开口。 黄娟与乔木同龄,都是十九岁。她可没有乔木这个内里灵魂是老太太的宽容。哼了一声,她道:“你这真是歪理。男人体质天生比女人强,恢复能力自然也比女人强。他们这些男人不会都是懒人吧?我已经想象到他们宿舍里臭袜子臭鞋乱飞的样子。” 乔木不动声色地道:“说不定还有脏衣服。” 黄娟眼里闪过一抹嫌弃:“没错,就是这样。” 李红急道:“赵天才不会,他很爱干净的。你瞧他的衬衫多白呀。” 黄娟了然,但偏偏却道:“这衬衫说不定是来的时候家里人给洗的。到了这里,哪里还有人伺候。等着瞧吧,没几天就会变黑灰。” 李红脱口道:“我可以帮他洗。”说完,自己也愣了,脸上的红晕涌起,连耳朵尖也红了。 厨房内突然安静下来。 这时,有个讪讪地声音道:“不好意思,刚刚我什么也没听到。” 三人抬头一看,是陈军。 “陈军,你动作真快。快来吃饭吧。”黄娟热情地招呼,“就是没有小菜下饭。” 乔木道:“回头咱们四处找找,说不定有野菜可以吃。这里是南方,肯定少不了。” 陈军眼睛看了看锅里,是大米粥,就是有些薄,不过也不错,能混给水饱。 他走过去,给自己打了碗,往李红旁边一坐,就开始喝粥。 乔木好奇道:“昨天都领了什么粮食?只有大米?” 李红小声道:“还有红薯。” 黄娟道:“你怎么不早说?煮粥的时候可以放一些。” 李红不高兴道:“你也没问啊。” 乔木打圆场道:“晚上再吃红薯好了。”她倒有些好奇了,家境不好的李红竟然想不起细粮搭配粗粮烧饭?这该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啊。 一口喝干碗里的粥,乔木又问道:“待会去供销社,你们也一起去吧?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陈军愣了一下,想到今天的确没有安排,点点头道:“好啊。去逛逛也好,我对这里一无所知。” 没错,后世出去旅游能找到大量文字、图片介绍,这会只有地图,还得是在图书馆与新华书店里。不仅如此,上面也没多少介绍,能了解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第12章 找人带路 很快,男知青“哗啦啦”一群全都跑进了厨房,道了声“早”后,就默默吃早饭。 每人一大碗粥,陈军已经吃完,将一起去供销社的建议说了出来,大家都赞同。 乔木见此,就道:“我去村里找村长的孙子,让他带路。” 孙平迟疑道:“这里的小孩去过供销社吗?” 乔木愣了,是啊,一般去供销社,家长很少带孩子。 “要不,去问问?”乔木犹豫道。 “那先去问问吧。”陈军拍板道。 乔木又道:“对了,你们谁要箱子,顺便带你们去钱木匠家里,离村长家不远。” “那感情好。”孙平笑道,“我去。”说着,喝完粥,就去洗碗。 乔木点头:“洗好碗一起出门。”说着,也去洗了碗。 将碗收起,走出知青点的大门,孙平已经在等着了。 他咧嘴笑道:“走吧。”雪白的牙齿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乔木好奇道:“你用的什么牙膏?” 孙平愣了愣:“中华。” 乔木暗想,还以为用了黑妹呢。 知青点在村尾,离村长有一段距离,两人默默走在黄泥路上。 “这里可真穷。”孙平小声嘀咕。 乔木迟疑道:“其实算好的了。有个糖厂,能在里面上班的工资都不低。” “糖厂好。全国就没有不缺糖的地方。” “不仅是糖,什么都缺。” “主要是红糖吧?” “应该是。红糖都供不应求,肯定不会再去滤色加工成白糖,甚至加工成糖果。” “其实糖果价格更高,赚的更多。” “这会可都是统购统销,赚的多少对工人工厂来说没什么差别。” “还是有差别的吧。要是糖果味道好,不就能换工业品了吗?小到布料、热水瓶,大到缝纫机、自行车。” 乔木看了孙平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孙平讪讪地摸着头:“那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啊。对双方都有好处。” 孙平兴奋道:“要不你去联系糖厂,加工一批专门用来交换工业品的水果糖?” 乔木若有所思地看了孙平一眼,见他满脸兴奋:“为什么我去联系?” “你不是有亲戚在糖厂做会计吗?”孙平脱口而出。 乔木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就她也才在昨晚知道,也并没有透露给同宿舍的两人。 孙平垂下头,懊恼不已,自己还真是脑残,怎么能吐露这些呢。 他是在火车上穿越的。在知道穿越成一本年代文里的炮灰反派后,大吃一惊,决定抱根粗大腿,而乔木就是那根粗大腿。 那本年代文里的主角是一个出身贫寒的海市姑娘李红,家里七个孩子,她是最大的。为了给家里的弟妹省一口口粮,主动来到数千里之外的红旗村下乡。 来到红旗村后,她因为能吃苦耐劳又是初中毕业生还长得清秀,引得红旗村里的单身青年蠢蠢欲动,都想娶了这个大城市来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女青年。 这中间自然发生了一系列狗血事件,比如某些青年的青梅、未婚妻、表妹对她敌视啊、攻击啊之类。 最终,村会计家的儿子吴大壮抱得美人归,娶了李红。 婚后她生了三个儿子,哪怕高考没有考上大学,却也没有回城,而是带领红旗村的村民靠种药材、种水果发了财,更是在新世纪后成了南方最大的药材商、水果商,是叱咤商海的女强人。 至于孙平这个反派,则是对李红求而不得,不停与吴大壮作对,在红旗村待不下去,只好故意吞食毒草,搞坏身体,以治病的理由返回京城。 偏偏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才返城,却很快传来高考的消息。 因为身体不好,孙平没考上大学,也没找到工作,家人嫌弃,一辈子浑浑噩噩,饥一顿饱一顿地打发日子。 死前,从电视上看到了李红及乔木的新闻,一个大药商、慈善家,一个医学界的大牛,不仅医术高明还投资了中成药的研发、推广。 为此他深深悔恨自己的作死行为,本可以利用下乡的人脉成就一番事业的。哪怕事业不成,也能达到小康,绝对不会像现在穷困潦倒。 书中提到乔木这个话不多的知青与村长家关系密切,但具体什么关系并没有详写,只提了一句吴村长家人有在糖厂做会计的。 没想到,一不留意,嘴上没把好门,竟然一秃噜说了出来。 见孙平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乔木也没在意,却可以判断出这人绝对是穿越的。若是重生,不该这么幼稚没心机。 她于是故意道:“你还知道谁有关系?总不能来到这里真得下地干活吧?咱们这些知青可干不过本地老百姓。得想个法子突出咱们的用处与价值才能过的好。” 孙平连连点头:“乔姐你说的太对了。” 乔木看了他一眼,这人真得比自己年龄小? 孙平忙道:“我比你小两三个月。就是小一天,我也叫你姐。” 乔木点点头:“行吧。” “那姐你以后要罩着我。”孙平得寸进尺道。 乔木笑笑:“行啊。只要好好听话,就罩着你。” “不能只现在罩着我,就是以后回城了也得罩着我。” 乔木心下好笑,感情自己未来还真是大人物? 她故意道:“回城?谁知道将来还有没有回城的一天。” 孙平急忙道:“姐,你听我的,平时记得多看书,最好找到那套数理化丛书,最多三年,高考肯定恢复。” 乔木这些更加确定了这人穿越前年纪不多,最多二十出头。 她笑着道:“哦,你能肯定吗?” 孙平连连点头:“肯定,肯定。” 乔木笑道:“那你也要好好看书,争取考上京大、水木,好风风光光地回京城。” 孙平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努力。”前世只考了个普通大学的他决定这辈子一定要上重本。谁还没有个京大水木的梦想呢。 说话间,两人到了村里。 乔木指着院子里有棵大榕树的一家道:“那就是钱木匠下,你赶紧去问问吧。” “好的,姐,回来我等你一起回知青点。” 乔木摆手:“不用,不用,我找到人就回去。” 孙平如同小狗一样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里面全是失望,垂头丧气道:“好吧。” 若他是个少年或者儿童,这表情无疑动人,偏偏是个一米八几的瘦高个,这就尴尬了。 第13章 有人中毒 “奶奶,我又来了。”乔木不好意思地喊道。 吴家七口人正在吃早饭,猛然听到乔木的声音,顿时一起抬起了头。 看着走进院子里的乔木,吴村长忍不住磕了磕烟袋,碗里的饭有些不好下咽。 奶奶自然看到了,却故意忽略,笑着招呼乔木:“是不是有事?” 乔木忙道:“和我一起来的知青想一起去供销社,镇上的和县里的都看看,要找人带路,不知道大海二海认不认识。” 大海读初一,就在镇上,自然是知道供销社的,不过县里的就不知道了。 不等回答,吴村长就道:“镇上和县里都只有一家供销社,地方小,你们去问问就能找到了。今天大海二海要去学校,没空。” 乔木尬笑着挠挠头道:“那好的。我们去问问吧。”这会,她是真切感受到吴村长对她的不欢迎了。哼,她暗自冷哼,乔爸太不靠谱,怎么托的人好似并不喜欢自己上门? 奶奶却道:“今天地里活不多,你建国叔正好要开拖拉机去镇上和县里办事,你们可以一起去。” 乔木惊喜道:“那可太好了!”要不然,只能靠十一路了,肯定累死。 吴建国看了亲妈一眼,他怎么不知道要去镇里和县里办事? 奶奶瞪了他一眼,吴建国忙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看向乔木:“没错,我去生产资料公司看看有没有化*******奶这才满意。 “好的,叔,什么时候出发?”乔木又问。 “你们在村尾等着,吃完饭就去开拖拉机,用不了多久。”吴建国道。 “行,那我先回去通知其他人。” “去吧。” 乔木忙道了别,一路小跑回了知青点。 “怎么这么急,瞧你跑的气喘吁吁。”黄娟道。 乔木狠狠喘了几口气,才道:“刚好队长去镇上和县里看化肥,咱们可以搭车去。赶紧准备准备,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好一起拉回来。” 黄娟也惊喜道:“这么巧?那我再想想。” 李红听了,忙站起身:“我去通知男知青。”说着,一溜烟去了男知青宿舍。 黄娟叹气道:“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个李红也真是……” 乔木道:“还小呢,情窦初开,只要不过分,随她去。” “我是瞧着赵天和她压根不是一路人。” “这倒没错。”赵天明显家境是这一批知青里最好的,应该出身干部家庭。 两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就各自收拾随身带的军挎包。 男知青们同样挎着包,可以说草绿斜挎军包是知青,尤其是京海两地知青的标配。 远远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乔木感觉比后世跑车发动时的轰鸣声还让人兴奋。 “走了,车子马上到了。”李红喊道,声音里的兴奋不次于乔木。 一行八人赶紧出了知青点,在村尾路口站定,看着漆成太阳红的拖拉机拉风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王平喊道,“瞧瞧,和两分钱上面的那辆拖拉机一模一样。”面值两分的纸币上是一位女拖拉机手。 “拖拉机手要是换成挂白毛巾的女人就更像了。”陈军道。 “等多久了?赶紧上车。”开拖拉机的是吴建国,他招呼道。 “好嘞。”知青们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上拖拉机车厢,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本村村民。 见有外人在,八人都不敢再放浪,乖巧地坐在车厢一角。 乔木眼睛扫过对面的村民,见他们仍然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心里纳闷,总感觉对方有敌意,只是这敌意是因为什么呢? 敏感的人不止她一个,就连大大咧咧没心眼的孙平都发觉了,他皱眉寻思,那本书上只写了李红受年轻村民欢迎,却没写其他人是什么态度。但以他看来,似乎并不友好。 原主想不通就会问自小聪明的发小,而他也不例外,用手肘碰了碰赵天,小声道:“天儿,他们是不是对咱们有敌意?” 赵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还好,不傻。”自从上了火车,这个发小倒是变得活泼许多。 孙平作势敲打对方的肩膀:“去你的,我什么时候傻了?” 赵天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你能说说什么时候不傻吗?” 孙平心下哀叹,原主的锅他不背。想想也是,原主要不蠢,上辈子能故意服食毒草?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干吧? 赵天闭上眼睛,不想再搭理脑子缺跟弦的发小,要不是孙家的人上门郑重拜托自己照顾,他才懒得搭理。不过,估计,这小子是不知道的,说不定还怨恨父母没把他留在京城呢。 京城形势严峻,出来避避是好事,他暗想。 拖拉机跑在坑坑洼洼地泥路上,颠簸无比,差点将乔木胃里的那碗薄粥给颠出来。忍着恶心头晕,她紧紧皱着眉。 就在努力忍着不适时,胳膊上忽然被拧了一下,她抬眼望去,见黄娟正死死望着她。 “怎么了?”乔木不明所以。 黄娟还是一动不动,仍然维持这死死盯着她的模样。这可把乔木惊到了。 “究竟怎么了?”乔木又问一声。 黄娟仍然无动于衷,但眼神不变。 乔木眼里的余光扫过黄娟旁边不远处的村民,见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不停吐血,血色发乌。 她心下一沉,这怎么像中毒? 中年男人靠着妻子模样的中年女人身上,闭着眼睛,只是口鼻处的血越流越多。 这会她才明白黄娟为何是那种表情! 这人恐怕没救了,她暗想。 一想到有人死在不到两米的不远处,乔木身体发寒,忍不住颤抖起来,不敢再看那男人的脸,唯恐晚上做噩梦。 黄娟见她脸色沉重,晓得乔木已了然,两人没有开口,不自觉地对视片刻。 黄娟:“看到那个男人了?恐怕要死在车厢里了。” 乔木:“是啊,好吓人,是中毒,不知道中的什么毒?” 黄娟:“听说南方田里多毒蛇毒虫,我们下地会不会遇到?” 乔木:“很可能。怎么办,好怕死。” 黄娟:“我也怕。” 乔木:“完了,晚上肯定要做噩梦了。还从来没离死人这么近。” 黄娟:“我也是。” 随后,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第14章 购物见闻 拖拉机一路急行,进了镇上,直冲镇医院奔去,车上的知青都看到那位中毒濒死的人了,人人胆怯,不敢出声。 镇医院在镇子中间位置,只有四五间瓦房。听到拖拉机上的人大喊着“救命”,就有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护士跑了出来。 “抱着病人,往这里来,快!”医生喊道。 跟着来看病的除了病人的妻子,还有兄弟叔伯,忙七手八脚地抬着人下了车,跟在医生身后,往急救的地方奔。 吴建国作为队长,一时走不了,匆匆交代了乔木几句,就跟着跑进医院。 知青们下了车,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么一幕。 “乔木,早上你看到病人一家子了吗?”陈兵问道。 “怎么可能。明明当时队长也不知道。这人中毒应该是我找过队长之后。”乔木道。 “那人是被毒蛇咬了吧?”黄娟语气里满是惊悸。 王平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南方湿热,据说毒虫毒草很多。” “那咱们以后可要千万当心。”想到病人口鼻处流出的黑血,知青们抖了抖。 赵天忽然道:“应该不是毒蛇。反倒像是……”他迟疑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把话说完。 众人全都看向他,等着他说出来。 不过,赵天还是没有再开口。 孙平急躁了,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小天,像是什么你快说啊,大家都等着呢。” 赵天见大伙炯炯的目光,才道:“以后你们遇到那一家子都小心点。” 李红不解道:“为什么?就因为他们家有人中毒而死?” 赵天微微皱眉道:“反正我不把意见告诉你们了,听不听随便。”说着,转身往镇上走。除了供销社,他还想去粮店看看能不能买些粮食,还要去邮局给家里寄封平安信。 孙平赶紧跟着跑了。 乔木望着赵天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赵天就是能让人想不起、让人无视的疑似高人。 她也劝道:“听赵天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生地不熟,都警醒点吧。” 黄娟沉思道:“那些人对知青有敌意,远着点是好事。” 王平皱眉道:“工农一家亲,都是兄弟姐妹,你们这样做可不对。”说着,愤然转身,追赵天他们去了。 孔大庆一如既往保持沉默,陈军也道:“先别忙着行动,弄清楚环境再说。” 说话间,大伙已经走上了镇上的主干道。 这个镇子不大,只有两条主干道,呈十字型,依次是镇政府、粮店、供销社、医院、公安局、武装部、邮局、饭店等。 “先去供销社。”黄娟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人最多的一处店面。 现在是八点,向来人最多的粮店人已经散了,而聚集在供销社的反倒最多。 供销社三间瓦房,挤进去,就看到被围的结结实实的灰色水泥柜台,已经磨得发亮。 售货员正大声喊着:“慢点挤,慢点挤,先来后到!” 一个服务员开好票,抬手用上空铁丝上挂着的铁皮夹子夹住票据,用力一甩,铁皮夹子“唰”地一声到了过道对面的付款处。她不耐烦地道:“去对面付钱。” 买东西的是位中年妇女,转身就往外挤。 付款处人也不少,少不得又要再挤进去。 等挤进去付了款,收款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把票据交给她,而是继续用半空的铁皮夹子夹住已经盖了“收讫”的票据,再次甩到对面售货员处。 客人于是再次挤出挤进,从售货员那里拿走购买的东西,再次挤出人群,这次购物活动才算结束。 这就是购物的基本流程,还不算上缺货或者货品缺斤短两。 据说有人大胆,一斤的红糖给九两甚至八两,一米的布给九寸,省下来的自然就是自己的。 当然,这样的售货员一旦被发现,轻则被开除,严重了还会被公安抓走,刑期不短。 这个年代公安的职权一把抓,可不像后世已经分为国家公共安全与警察两部分。 等乔木几人挤到柜台前,货架上的东西已经所剩不多。 黄娟失望地看了看,才道:“来一两煤油,五盒火柴。” 售货员不耐烦地道:“煤油瓶拿来。” 想到没人拿煤油瓶,黄娟忙到:“有带瓶子的吗?我们买。” “一个空瓶一毛。” “行。煤油灯多少钱?” “一块五。有工业票吗?” “有,有。”说着,要将钱票递给对方。 售货员将收据再次用铁夹子夹住、甩到收款处,指指对面,对黄娟道:“去那里付款。” 黄娟道:“为什么不把钱票和收据一起夹住甩过去呢?” 售货员双眼一翻:“有出入你负责?” 黄娟无奈,只好挤出人群,去付款处。 乔木见没什么想买的,或许说想买的不多,也买不起,就跟着挤出了人群。 刚才看到一面掌心大小的小圆镜要一块钱,与后世一个价!这会的猪肉才八毛一斤,而后世三十,购买力你比比看? 她忍不住内心向阿尔法吐槽:能不能给配个空间?最低级的储物空间也行。或者给整个位面交易器?实在不行,给配个淘宝系统也成啊。 阿尔法毫不理睬。 “姐,你买啥了?”孙平的声音在乔木耳边响起。 乔木叹气道:“你姐是穷光蛋,想要的没有,有的买不起。” 孙平道:“那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抱大腿要趁早,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了不起。 乔木看着他蠢蠢欲动的模样,忍不住想抚额,这人很单纯,真不忍心打击他。 于是道:“有布票有钱,就给自己弄身衣服,你瞧瞧你的衣服,短成什么样了?” 孙平嘿嘿笑道:“姐,你是我亲姐,对我可真好。” 原主在家里排行老幺,孙父带着一子一女与同样带着一子一女的孙妈结婚,又生了孙平,从小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就没穿过新衣、吃过饱饭。父母虽然对他不错,可孩子多,拖累重,怕孩子说偏心,为了名声,反倒对继子女更好,他这个亲儿子反倒不如哥姐的日子好过。 要叫孙平说,口头上的疼爱有什么用呢?这会可是缺衣少食的年代。 第15章 难得饱餐 好在,来下乡的时候,父母总算偏心了一回,偷偷塞给孙平不少钱票。 一家五个孩子,只有最小的一个下乡,这还不够偏心吗?或许孙父孙母也是愧疚的,尽管这愧疚并不长久。 乔木笑道:“你个子太高,穿衣服费布,将来媳妇不好找啊。” 孙平忍不住郁闷,这样的身高在后世多受欢迎啊,偏偏现在糟人嫌弃。还好,他早就决定参加七七年的高考且一定要考上,要不然将来日子怎么过啊。 “刚才你们去哪里了?”乔木换了个话题。 “哦,陪赵天去了粮店和邮局。”孙平老老实实地回答。 “有粮买吗?”乔木忙问道,这可关系到大伙儿的肚皮。 “不多,要看机会。” “嗯。” 哪个单位没有小金库?而小金库的来源大家心知肚明,反正都是为了本单位员工捞福利,皆大欢喜。 如果这样,不如在村里买。只是不知道每年交了公粮各大队会不会有余粮,而又会有多少余粮。乔木打算私底下问问奶奶。 站在供销社门前的榕树下,望望柜台前拥挤的人群,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可惜根本看不到,已经被人潮淹没。 赵天安静站在一边,距离不远不近,神情不冷不热。 乔木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内心感慨,长得挺可口的一小伙子,怎么偏偏让人喜欢不起来,亲近不起来呢?转而再看看愣头愣脑的孙平,还是这个蠢萌蠢萌的弟弟有意思。 赵天不动声色地看着乔木的脸,心情已经能平静。 第一次见到乔木面相的时候,他差点惊呼出声,这人明明是个命不久矣的命格,但偏偏又有一抹顽强的生机在逐渐取代原已断绝的生机,犹如被雷劈死的老树根部再次发出新枝。 今天再看,又是一番景象。新枝已经茁壮成长,甚至将原有老树化为营养,滋润着自身。 长这么大,见过数千人,甚至看过某些首长的面相,还从未发现有人像乔木一样奇异。 这让他灵魂兴奋地微微战栗,犹如神医看到一例有挑战性的绝症,神厨尝到一例绝世佳肴一般。 “天儿,你看什么呢?”孙平见发小直直看着乔木,奇怪地问道。难道发小看上乔姐了?不是吧?这人一向冷冷清清,还有动心的时候? 想了想,书上对赵天的经历并没有多写,但他却知道这人与乔木并没有太亲密的关系,因为新闻上提到乔木终身未婚,将毕生精力奉献给了医药事业,奉献给了祖国。 赵天收回眼神,淡淡道:“乔木额头长了个疙瘩,不知是不是本地的毒虫咬的。你也要当心。” 孙平仔细一看,还真有一颗,藏在乔木右眉头的眉毛里,不仔细看,看不太清楚。 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他道:“天儿,你观察的真仔细。” 赵天淡淡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乔木用手背摸了摸,的确有颗疙瘩,不过不是虫咬的,而是生来就有,像是颗痦子。 “终于挤出来了。”黄娟作势擦了擦额头的汗,哀叹道。 乔木忙将她拉到树下,这会太阳已经快到正午,温度上升了十度不止,已经让人燥热了。 “有了煤油灯,晚上就能看看书了。”黄娟又道。 “这个好。从海市来的时候竟然没想起来买。”乔木的确忘了。 “据说这是最后一盏。”黄娟忍不住道。 “多少钱?” “十张工业品加三块五。” “真贵。”孔大庆咂舌道。 这个时候,知青都聚过来了。 “要不,咱们去饭店吃一顿?这个时间过去,应该还有肉。”陈军急切地道。 没错,去饭店吃饭要赶早,比如十一点,晚了就没荤菜了。 “去!” 见多数人都赞同,乔木也没反对,一行人往饭店走去。 “刚刚从那里路过,我来带路。”王平喊道。 大家忙跟上,这个积极狂热分子竟然没觉得下饭店反人民,他们还是赶紧跟上吧。由此可见,肉的吸引力有多大了。 走了不到五分钟,一行人就看到一个门脸,门旁画着颗红五星。 王平道:“就是这里,红星饭店。” 众人赶紧走进去,本以为来的早,没想到已经快坐满了。 “吃什么?来点菜!”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吼道。 “八碗米饭,一个红烧肉,一个排骨,一个炒素菜。”众人商量后,报了菜单。 “排骨没了。” “换个辣子鸡丁。”乔木道。 “等着!” “南方潮湿,吃点辣子去去湿气。”乔木回头对众人道。 孙平忙接过话:“听我姐的。” 众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小子同乔木关系这么好了? 孙平得意道:“昨天我就认了乔木当亲姐了,谁也别和我抢。” 没人和你抢!其余人心里喊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忽然他们同时收回目光,原来服务员正将一大碗红烧肉及几碗米饭放在桌子上。 大家伙儿赶紧抄起筷子,狠狠夹向红烧肉! 乔木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唔,入口即化、咸香微甜、满口流油,太……太好吃了,头发丝儿有竖起的美妙感,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当服务员再次把辣子鸡与青菜端上来,就看到几个知青模样的青年个个双眼含泪,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咽下口中的肉肉,孙平长叹一口气:“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到的最好吃的红烧肉。” 李红哽咽道:“呜呜,下乡真好,有红烧肉,有大米饭,呜呜呜,早知道我前两年就来了。”别,那会你可才十四五。 久经考验的黄娟也忍不住道:“这里的大师傅手艺不简单。”很可能是从京海五羊城回乡的名厨。 就连赵天也赞道:“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咸鲜微甜,手艺的确不凡。” 其余几人可没空点评,而是再次使出绝世神筷,攻向红烧肉。 这绝世神筷,长七寸六分,意为七情六欲;一头方一头圆,寓为天圆地方;舞动时拇指、食指在上,无名指、小指在下,中指在中,天、地、人三才之象成矣,天、地、人三才之道存于中矣。 第16章 惊悚投毒 难得吃了顿可口的饱饭,众人极为满足。 想到吴建国还没吃饭,乔木赶紧走到点菜的地方,笑着问:“有包子吗?” 服务员看了她一眼,爱答不理道:“菜包子一毛一个。要几个?” “肉的没了?” “肉的还有一个。两毛。” “三个菜包,再加肉包。” 将包子接过,放在挎包里,乔木才走出饭店的大门。 见乔木跟上来了,陈军道:“咱们现在去医院?”拖拉机就停在那里。 “不知道那人什么情况。”李红小声道。 众人一听,本来还挺高兴的心情顿时变得低落。 一行人默默走着,很快来到停在镇医院门口的拖拉机跟前。 王平翻身爬上拖拉机,靠在一角坐了下来。 这会已经是中午,温度足有二十七八度,也不嫌热。 大家见此,也跟着爬了上去,靠着车厢坐下。 吃饱了自然就犯困,不一会,车厢里就传出呼噜声。 不知等了多久,吴建国走了过来。 乔木忙凑过去,小声道:“叔,你看化肥去了?”说着,将挎包里的包子拿出来递给他。 吴建国早就饿了,看了乔木一眼,并不客气,接过包子,三口两口吃完,才道:“嗯。没有化肥。你们都吃过了?” 乔木笑笑:“红星饭店。” 吴建国笑了,眼角泛起细密的皱纹:“省着点花。来日方长。” 乔木忙点点头:“知道的,叔。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要等他们一起吗?”下巴冲着医院扬了扬。 吴建国道:“不用。吴老三要住院,咱们先回去。” “没死?”乔木吃惊道,“口鼻流血,人还没事?命真大。” 吴建国点头:“命的确是大,不过身体搞坏了。” “叔,是中毒吧?毒蛇吗?”乔木小声道。 吴建国见其他知青都在睡觉,悄悄道:“老鼠药。” 乔木一听,瞪大了眼睛:“投毒?难道是家里人?” 吴建国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一般这种情况,不该报警吗?不过想到“家丑不可外扬”,想必被家里其他成员给捂住了。一旦投毒的事被泄露出去,谁还敢与这家人来往?家里的小辈结婚也找不到对象了。 乔木心脏“呯呯”急跳,太可怕了,投毒可是蓄意谋杀啊。 “只有一个人中毒?那得多恨啊。”她小声道。 吴建国又摇摇头,有些话不好对小姑娘说。不过,他还是交代道:“以后你们尽量不要同这一家子接触。” 乔木赶紧点头。连本地队长都这么说了,谁还敢不听啊。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引发的投毒事件,而这个吴老三又做了什么可恨的事落了这么个下场。 说话间,从医院里走出来几个人,正是吴老三的几个兄弟。 其中一个年龄最长的道:“队长,咱们现在就回去吗?” 吴建国点头:“是。你们人都齐了吧?齐了赶紧上车,回去还能再上半个工。” “赶紧走。”一听还有半个工,这几个人急了。半个工起码三四个工分,几毛钱呢。 等全都爬进车厢,吴建国发动拖拉机,“吭吭吭”地驶出了镇子,往红旗村开去。 男知青摊在车厢里,横七竖八,睡得香甜无比,让乔木很佩服。 拖拉机驶过坑坑洼洼泥路的时候,恨不能将人颠起来,这些人竟然能不醒,也是绝技啊。 黄娟靠着乔木的肩膀,小声道:“他们怎么这么困?” 乔木笑笑,以后干了农活,岂不是睡得更香? 迷迷糊糊的李红伸手抹了把嘴角,或许梦里又在吃红烧肉加大米饭。 赵天双眼无神地看着不断后退的泥路,不知在想什么,靠着他的孙平正睡得喷香,连呼噜声都比别人响亮。 再看吴老三家的几个人,全都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 路上不时掀起阵阵尘土,两边除了大片甘蔗林,还有零星的芭蕉林,有的上面已经开了花。 乔木没见过芭蕉林或者香蕉林,只见过芭蕉树,纯欣赏叶子不结果的那种,在江南是很受欢迎的观赏植物。 芭蕉在南方是结果的,据说果子与香蕉相似,只是没有香蕉甜糯。想到不久后就有芭蕉果吃,她难得对新生活有了期望。 一路颠簸,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在车厢里晒着明晃晃太阳弄得满脸是汗、汗水又混着尘土的一众知青,早就不是清晨出门时的光鲜模样。 等到了村尾,吴建国停下车,喊道:“知青下车了!” 这一声吼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知青全给叫醒了。 他们赶紧站起身,跳下车厢,致谢道:“谢谢队长!” 吴建国冲几人摆摆手,就开走了。 回到知青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众人又去打水洗脸,忙了好一会。 乔木见除了黄娟买了煤油灯,其他人什么都没买,不由吃惊,这一批知青这么穷?瞧赵天就不像穷人,反倒孙平很像穷人。 “哎呀。”黄娟惊呼一声。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乔木笑问。 “忘了买针头线脑了。” 乔木也笑不出来了:“的确。这个东西还真是缺不了的。” 她们可没有缝纫机那样的高级货。 “只能下次去再买了。好在针线不用票。”黄娟又道。 “嗯。再找机会去吧。”乔木心不在焉地道。若是没有拖拉机,估计要走一两个小时,不是那么好去的。 李红却道:“我从家带了针线。线不多,不过要是衣服破了,还是够补的。” “好样的。”黄娟夸道,“我就是太粗心了,没有想起来。” 乔木也点头:“是啊。到了这里,感觉就像是搬了新家,什么都不能少,什么都要补齐,太难了。” 黄娟与李红同时点头:“可不就是嘛。太难了,什么都要花钱置备,哎。” “或许这样的东西可以和男知青商量好,分着用,没必要每人买一套。” “就不知道他们乐不乐意。” “应该乐意吧?我们也有他们没有的东西,可以借给他们用啊。这样多省钱啊。”李红道。 “下次问问就好了。” 第17章 收割甘蔗 三天休息时间转瞬而过,来到红旗村的第四天,队长吴建国早早过来喊这批新来的知青上工,时间刚刚五点钟。 望着蒙蒙亮的天色,揉着眼睛,知青们挣扎着爬起床,匆匆洗漱后,就跟着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吴建国出了门。 红旗村一共三个小队,他们这批人都分到了吴建国所在的三小队。 乔木猜测,或许是吴村长看不惯她这个继孙女却又不得不照顾,才分给了儿子所在的小队,让儿子替他出面。 吴建国带着这一批一看就没干过体力活的知青走在甘蔗林的田埂间。 “四月前甘蔗要全部收割完,送到糖厂。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主要的工作就是收割甘蔗。”吴建国边走边介绍道,“镰刀已经替你们领了,到了地头发给你们。” 这会的甘蔗一人多高,最高不过两米,远不是后世五六米甚至七八米的新品种可比。 “叔,收割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乔木忙问道。 吴建国见知青没有人白目到穿短袖短裤,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做的很好。干活就要穿长袖长裤,最好再带顶草帽,拿条毛巾,甘蔗叶上满是细绒毛,落在身上刺痒的很。” “还有,割甘蔗的时候力度要适中,用力过度坚持不了多久,不用力割不断。”他又交代道。 “多干一段时间,有了经验就能把握分寸了。”王平连忙表忠心。 “没错,不过也要注意,千万别割伤了手脚。”吴建国又叮嘱道。 众人一听,头皮有些发麻,还有人割伤身体?那这活得多难做? “白天气温高,清晨收割甘蔗是最舒服的时候。以后几天都要早起,明天就不来叫你们了,记得不要迟到,迟到可是要扣工分的。年底分粮工分低分不了多少粮。” 众人赶紧点点头。 李红忙问道:“队长,分粮分的都是大米吗?” “还有红薯、芋头。” “那也不错。”李红小声道。 将知青带到一块甘蔗林前,吴建国又将镰刀分给众人,才道:“看到这块地了吗?五亩,一天能割完吧?” 连最魁梧的孔大庆和陈军心里都在打鼓,更别提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其他人。 不过,态度还是要积极主动的,一个个都拍着胸脯自信地喊道:“队长,您擎好了。”“我们肯定行!”“放心吧,队长!” 吴建国见他们热血上头的模样,笑了笑,道:“好相信你们。现在就开始吧。” 王平一马当先,走到地头,弯下腰,手中的镰刀挥向甘蔗黑褐色的根部。 “对,你这姿势很对,无师自通,厉害!再接再厉!”吴建国夸了句。 被这么一夸,王平更是满腔豪情,觉得五亩地八个人割算个什么事,他一个人就可以干五亩! 随后,孔大庆、陈军、孙平、赵天、乔木、李红与黄娟一个个走向田垄,弯下腰开始干活。 吴建国自然又夸了他们几句。 一时间,众人全都豪情万丈,觉得五亩甘蔗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洒洒水”。 吴建国见这帮年轻人状态不错,转身离开,去忙自己的事。这会干部也是要干活的。 他早就发现了,知青们干活肯定是不能同村民相提并论的,但也不能一味批评,因为人家不是不想干,是真得干不来。这个时候要以鼓励为主,千万别像某些大队干部一样,指着人鼻子臭骂一通,什么白吃饭啊废物啊,那太侮辱人了。 干的不好,公分少,发粮少,人家知青自然就明白利害关系了,何苦给人难堪呢?若是有心性不好的,偷偷报复,那可就小事变大,事态严重了,真真没必要。 不能不说,吴建国这样心性的基层干部十分不错。 红旗村良田少,若是不种经济作物甘蔗,村民连七成饱都做不到。 村民为何尊重吴村长?那是因为他退伍之后,见村里太穷,托人买了甘蔗苗来种,这才改善了大部分人家的生活。 当然,种甘蔗有利有弊。利,自然是家家能吃个七分饱,没人再饿死;弊,却是村里成了先进典型,总有知青下乡,同村民争口粮!对知青的敌意便是由此而来。 蝉鸣声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让人烦躁,埋头割甘蔗的知青已经气喘吁吁。 甘蔗林里密不透风,人人头上挂满汗珠。汗珠滑入眼中,将眼睛蜇的泛红。 “想休息一会。”有人幽幽道,是孙平。 “我也想休息一会。”有人有气无力,这是黄娟。 “主要吧,我个子实在太高,弯下腰还是很高,要够到甘蔗底部太费力。”孙平又叹气道。 “可是村长说我们一天要割完五亩。”李红小声道。 乔木只觉得手上疼痛难忍。镰刀磨出的水泡已经破裂,有体液流了出来。手疼的让她怀疑要废掉,无比怀念后世的劳保手套。 男知青无意间以陈军为首。 见大伙累得不行,就要坚持不下去,他停下手里的活,站直身体,道:“休息五分钟。” “能不能吃根甘蔗?”孙平小声道。 “越吃越渴。”乔木忙阻止道,“这可是人民财产,不能吃。” 众人心里一凛,顿时紧了紧弦。 “明天一定要带些凉白开来。” “最好是绿豆粥。万一中暑就麻烦了。” “晚上问问队长有没有绿豆卖。” “饿死了,没吃早饭,干活没力气。” “明天早点起。” “现在几点了?什么时候能吃饭?” “就是吃饭,也要回去做。又没有食堂。” “我们割了多少了?有两亩了吗?” “我看悬。”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通,只觉得越歇越累,越歇越不想干活。 乔木在甘蔗上坐了一会,挣扎着起身道:“赶紧干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孙平第一个响应号召:“听我姐的。”说着,弯腰干活。 紧接着是黄娟,她的双手和乔木一样,伤痕累累,这会正用手绢裹着,而手上的镰刀正凶狠地扑向甘蔗根部。 陈军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招呼其余人:“快点吧,早干完早休息。” 大家一想也是,早晚都要干完,那就尽快吧。 第18章 苦中有乐 中午气温太高,唯恐村民中暑,队里拉长了午休时间,从十一点休息到下午三点。 这也给了知青们喘息的时间。 等上工结束,个个手腕酸软,腰更是直不起来,一个个微弓着腰,跟老年人似的。 出门时还嘚啵嘚啵说个不停的知青这会人人有气无力,拖着沉重的腿脚,敲着腰部,慢吞吞走在乡间小道上。 这一幕看的乔木暗自发笑。不知道他们此时会怎么想,还是不是“***挥手我前进”,热烈响应太祖的“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蹒跚在小路上,乔木甩着手四处张望。 记得刚出村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大片大片的野芭蕉林,许多果实都已经微微发黄。 于是,朝挽着她胳膊的黄娟道:“看到村外那些芭蕉林了吗?再过几天就全熟了。可惜这里太偏僻,路不好,运不出去,大部分都得烂掉,简直暴殄天物。” 黄娟好奇道:“芭蕉?这个我没见过,只见过香蕉。” 乔木笑笑:“其实差不多。芭蕉果略微涩些,没有香蕉香甜,反正都能吃。要是不挑剔,也分不出来。” 李红插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便摘、随便吃?就是在海市,香蕉也不常见呢。” 乔木笑道:“问过村长了,随便吃。不过,你最多只能连吃三天。” “为什么?” “芭蕉熟的太快,三天吃不完就全部烂掉了。” “啊,太可惜了。等芭蕉熟了,我不吃饭光吃它,还省粮食呢。” “哈哈。” 男知青见她们在说笑,也凑了过来。 孙平道:“姐,你们笑什么呢?说出来也让我们乐乐,‘一笑解百累’嘛。” 乔木白了他一眼:“贫,京城人就是贫。” 孙平喊冤:“才不是,你可不能冤枉我们京城人,亲姐!最贫肯定是津门人,绝对不是俺们京城人。不信,你问问赵天。天儿,快和我姐辩辩。” 赵天咬着根狗尾巴草,看都没看他一眼,满脸无动于衷。 孙平哀叹道:“我这发小是座移动的冰山啊。凑近些,看能不能凉快凉快。”说着,挨挨挤挤地靠向赵天。 赵天冷冷道:“莫挨老子!” 乔木忍不住笑出声,这话怎么带着未来风呢。 孙平像是被主人嫌弃的狗子,浑身写满失意,看得乔木不忍心了。 她道:“我们在说村头那片野芭蕉林。里面已经有熟的芭蕉,可以摘来吃了。” 孙平瞬间复活:“什么?熟芭蕉?和香蕉一样吗?” “差不多吧,都能吃。” “那我们去摘几串吃吃?” “行啊。村长说可以吃。村里平时没人要的。” “太棒了。我在海市只见过,没吃过。”孔大庆惊喜道。 大伙全都兴致勃勃,似乎疲累已经远去。 “那咱们慢慢走。等村民走远了再动手。”乔木小声道。 “为什么?他们又不要?”孙平不解。 乔木指着他脑门道:“傻。咱们是外来户,摘了他们会心疼。” “可他们不是都不要吗?难道非得烂掉心里才舒服?这是什么见鬼的心理?”孙平嘟囔着。 “这就是人性。”乔木不便多说,还是交代道,“等没人的时候摘,记住了?” 孙平点点头。 就这样,一行八人忍着肚子的轰鸣声,慢慢走在回村的小路上,逐渐脱离了村民的视线。 等头上戴着草帽的村民消失在村里,知青们才走到野芭蕉林边,各自用镰刀割了两串泛黄的芭蕉果,并用藤条串好,拎在手里。 忽然,乔木感觉到一道带有恨意的眼光。 她朝着目光的来处望去,见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从甘蔗林里走出来,恶狠狠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在看到乔木看向她时,变成一个尬笑。 “有意思。”乔木看了对方一眼,若有所思。 据了解,村民虽然对他们虽然警惕敌视,但却并没有抱有恨意,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如此,难道就因为几串野芭蕉果?但是野芭蕉到处都是,很多人家里还栽着一两株呢。摇摇头,乔木不再理会。 黄娟累得不轻,步子走得如同挪动。 乔木实在看不过眼,一手拉着她,一手拎着芭蕉果,脚下不停。 回到住处,大家开始啃芭蕉果,乔木却去做饭,煮了一锅红薯白米饭,又炒了一盆微辣的野菜,还烧了个酸味蛋花汤。 酸辣味弥漫在厨房里,让劳累过度、全无胃口的众人舌底生津,纷纷拿着碗围了过去。 “姐,你的手艺是这个!”孙平咽下嘴里的饭菜,冲乔木竖起大拇指。 王平瞪眼道:“就会拍马屁。不过,乔木的菜烧的的确不错。” 乔木谦虚道:“好什么,舍得放油罢了。你们可别埋怨油吃的快。咱们这些人都没干过农活,要是还吃不好,油水不足,身体很容易垮掉。” “这点我赞同。才来几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还是多吃点油水为妙。”陈军也道。 “不知道能不能从村里买只鸡……”黄娟小声道。 “这个建议不错。过两天去问问吧。”赵天也开口了。 “对。甘蔗收完,还要插秧,不少农活要干,的确要补充油水。”孔大庆道。 乔木笑了,一提到吃,尤其是吃肉,所有的成见异议都会放下,肉的魅力胜过一切啊。 嗯,大伙又吃了一个饱饭。 饭后,匆匆冲了凉水澡,大伙就像摊死肉般躺在了竹席上,秒睡。 乔木叹了口气,这样的生活条件太伤身,很容易留下暗伤,等上了年纪,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对此,从没活够的她不由担心起来,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改善改善。哪知,想着想着就去会了周公,竟然还打起鼾来。 午休时间,知青们睡得极香,连蚊蝇都没有把人叮醒。 这一觉就睡到三点钟上工的铃声再度响起,顶着满脸的竹席印,知青们再次拿起镰刀,往甘蔗林走去。 第19章 思索出路 若干年后,孙平出了一本书《我与下乡不得不说的故事》。 在书中,他大肆赞扬了同一批知青对劳动尤其是割甘蔗的大无畏精神,还说经过这番劳作,生活中已经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能摧毁他的意志。 对此,乔木是嗤之以鼻的,因为第一天忙完,孙平就折了腰,呻吟了整个晚上。 好在同宿舍的知青实在太累,一个个睡得香甜无比,对他的呻吟全无所觉。 “姐,还是你对我最好。”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的孙平接过乔木端给他的碗,里面是番薯稀饭加清炒番薯叶,还有一个荷包蛋。 鸡蛋是乔木拜托奶奶问村里人买的。这会天气热了,鸡蛋不能多放,容易坏,村里人都愿意换点钱票,而知青往往是钱票的来源。 “你的腰大夫怎么说?”乔木问道。 她刚上了一上午工回来,并没有遇到大夫。 “给按了按,要过三四天才能好。”孙平又喜又忧。喜,自然是不用干活了;忧,则是变成白吃饭的了,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毕竟八个人吃的是大锅饭。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养。你可真没用。”乔木嫌弃道。 “姐,你别说了,我也很伤心的好吗?”孙平想捂脸。 “算你还有点自尊心。”乔木白了他一眼,“赶紧吃饭。” 说着,走出男知青的宿舍。 其他人还在厨房里吃饭呢。 回到厨房,大家正闷头吃饭,一个个吃的香甜无比。 “孙平怎么样了?”黄娟咽下一口饭,问道。 “年纪轻轻却折了腰,人才。”乔木道。 男知青们低头闷笑,谁不知道腰的重要性?这可是孙平在日后的岁月里无数次想洗白的黑历史。哪怕等他们下乡三十年聚会的时候,还被一再提起。 乔木端起搪瓷碗,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一瞬间,厨房里只有吞咽的声音。 等吃完饭,陈军才道:“昨天五亩干完了,今天还是五亩,你们说能干完吗?” 王平抢答道:“当然能干完。耐力越来越好,经验也越来越多,今天割甘蔗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最省力的方法。” “怎么才能最省力?同大伙儿说说。”孔大庆好奇地问。 王平顿时呛道:“感觉,就是一种感觉,说不出来。” 众人心里嗤笑一声,大话谁不会说。 陈军惋惜道:“要是你能总结出来,完全可以报给队里,说不定还能报到镇上、县里,甚至全国,成为劳动模范呢。那可是不得了的资历,说不定还能回城。” 王平默默吃着饭,回城有什么好,想到家里的情况,有些头疼。 “听说隔壁镇有个劳动模范,一个人一天就能割三亩甘蔗。”孔大庆道。 “你听谁说的?” “队里的村民啊。” “到月底没几天了,还有那么多甘蔗没割完。” “拖拉机一直在拉着甘蔗往糖厂运,看来糖厂一定在忙着榨糖。” “糖厂有季节性,并不是一年四季都开。” “这样啊。”对此,乔木很意外,“只加工成红糖,没有其他品种?” 陈军点头:“是啊。是个条件挺简陋的榨糖厂。” “乡镇企业?村办企业?”乔木问。 这可关系到以后的计划。 “村办企业。” “镇上也有轧糖厂,据说可以用红糖交任务。” “粗加工?”乔木追问。 陈军点头:“是的。” 能不能加工成糖果呢?这里有芭蕉果,有柑橘,若是加工成水果糖呢?乔木决定等有空的时候去奶奶家同吴村长商量商量。干农活她是真得吃不消,得想个既能发挥自己能力,又能让村民满意的活儿。 等月底甘蔗收割完,知青个个皮肤黝黑,人人瘦了好几斤。 透过小圆镜,乔木看着被晒脱皮且色度深了好几号的脸,心里恨不能大骂。 可惜,不敢。 “黑了好多。”黄娟也在照镜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变白。” 李红笑道:“捂捂就白了,不用担心。” “你年龄还小,肯定还能变白。我可就未必了。”黄娟往床上一趟,闷闷地道。 “不多是一两岁,小什么呀。”李红道。 相比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模样,不过十天,李红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与其他知青完全不同。 这段时间饭管饱,也难怪她会如此。当然,由此可见,她家里的日子有多不好。 “乔姐,你炸的芭蕉片味道真不错,就是太费油。”李红砸吧砸吧嘴道。 “不用油炸,早就烂了。”黄娟道。 “不如咱们再去摘点炸炸?饿的时候吃上几片,干活又有力气了。”李红道。 “你能弄来油,我就给你们炸。”乔木懒洋洋地道。 “缺油啊。” “哎。” 两人唉声叹气道。 “上次炸的你们全都吃完了?”乔木不解地道,“炸了挺多啊。” 李红不好意思道:“寄回海市家里了。” 黄娟也道:“我也是。” 乔木点点头,她也寄了一些回去,又送到奶奶家一些,也没多少了。主要她不爱吃,太油腻了,比不上后世的冻干香蕉片。 “对了,今天男生那边谁做饭?” “赵天。”乔木看了李红一眼。 李红僵了僵,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她故意道:“我出去瞧瞧。”说着,一溜烟出了宿舍,去了厨房。 “厨房多热呀?为了男人,也是拼了。”黄娟佩服地道。 乔木笑笑:“有情饮水饱。” “可她这不还没拿下那人吗?” “年轻就是好,敢作敢为。” “说的你好像是老太太一样。”黄娟翻白眼。 乔木笑道:“至少我没有李红的勇气去追人。”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黄娟道,“说不定李红能成功呢。” “走着瞧咯。”乔木耸耸肩,“不过平时你不要怂恿她。成了什么都好,要是没成,说不定埋怨你。” “我才不多事呢。一个京城一个海市,要是有一天能回城,就是好了也得分开。”黄娟很理性,“反正我没打算谈恋爱。” 乔木点点头:“没必要。说不定几年后高考恢复,咱们考回海市呢。书本不能放下。” 黄娟叹气道:“希望吧。” 第20章 农忙好忙 四月初的时候,所有甘蔗收割完毕并被销售一空,累了十几天的村民总算能歇个几天,而知青点的知青更是筋疲力尽,恨不能连着睡几天缓缓。 不知道阿尔法是不是有什么强化身体的功能,乔木虽然清瘦,但体力与恢复力都很强,就连身体最好的孔大庆与陈军都比不上。 也因此,在农忙的这些天里,做饭的一直是乔木,照顾大伙的也是乔木。 不知不觉间,七个人竟然都将她当成了大姐大。 乔木对此适应良好。 哪怕再怕吃苦,再怕劳累,要让她一个内里几十岁的老太太同十几二十岁的青年计较,根本不可能。 既然没有心思恶毒,整天当搅屎棍的同伴,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稍微照顾一二也乐意。 或许她并没有觉察,从怕吃苦、娇气、不敢面对现实,到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劳作,转变的过程也不过半个月时间,不可谓不快。女王终究是女王,你爸爸也终究是你爸爸。 见一个个知青又黑又瘦,乔木唯恐累狠了,伤了元气,从村里连着买了三只老母鸡,天天给他们炖着喝,把一众知青感动的差点喊妈。 “滚去!”乔木佯怒道,“我有那么老吗,喊妈?!” 孙平端着碗嬉皮笑脸道:“姐,你太好了,比我妈对我还好呢。要是在家里,鸡汤肯定是那几个继兄继姐的。” 大家对他家里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听这么一说,不由十分同情。 黄娟也感激道:“乔木,多谢你,没你我可能根本坚持不下来。” 陈军笑呵呵道:“小乔,辛苦你操持这一大家子了。” 李红烟圈泛红道:“乔姐,你太好了,我在家一年还没有这几天喝的鸡汤多。” 乔木故意道:“行了啊,这鸡是大家凑钱买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买的。农活要干,身体也要保养,万一累坏身子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孔大庆瓮声瓮气地道:“小乔这个家当的好,能吃饱,有荤腥。” 就连平时冷淡的赵天也赞了一句:“乔木为大伙花了心思。”就那三只老母鸡就不好买,这会养殖的家禽数目是有限制的。 乔木面色平静,心里却也是高兴的,哪怕付出时并不期望得到回报,但若有人怀着感恩之心,那也令人开心。 哪怕从许多文学作品上读到知青内斗,但她仍然希望能拧成一股绳,将下乡这段时间、精力放在有意义的地方,而不是互相挤兑、互相构陷,暴露人性之恶。 “喔喔喔——”大公鸡仰头打着鸣,被吵醒的乔木一听就是村长家那只好斗的大公鸡。 伸了个懒腰,她发觉睡了一觉,疲惫全消,精力充足,若是重来,一个人就能割两亩甘蔗,对,就是这么能干! 趁着休息,她跑去离村子有段距离的雨林里采割晚熟的香蕉,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芒果、菠萝蜜、菠萝、杨桃、木瓜、山竹、榴莲等热带水果。 这可把人美坏了,决定把这片密林当成私人果园,擎等着水果成熟采摘。 一边感叹南方省物质丰富,一边再次惋惜,这么好的水果运不出去,不能实现经济价值,换成各种工业品,满足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需要,简直暴殄天物。 中午没有回家吃饭,爬到大树上,一边啃水果,一边欣赏孔雀开屏。 想到南方省是疟疾多发之地,乔木心里一动,这里是植物的天堂,或许应该研究研究药草,学习学习中医,给自己的生活再加一层保障。哎呀,不知村里有没有被下放蹲牛棚的中医大国手,年代文里标配呀。 回到住处,已经是傍晚,除了两个去镇上购物的外,都在宿舍。 见乔木又提着一篓水果回来,众人一哄而上。 “这也是野果?天哪,南方省真是好地方。” “荔枝真心甜啊,就是核有点大。” “这个带刺的是什么玩意?怎么吃乔木?” 乔木见问的是菠萝蜜,就走过去,用镰刀割开外皮:“看见里面了吗?这一层就是果肉,里面还有一层果核。来试试。”说着将果肉一一递给他们。 “甜,真的太甜了。” “好吃,嚼起来有弹性,不错。” “不过我还是爱吃荔枝。” 乔木见孙平嘴巴不停,竟然一口气吃了半篓荔枝,连忙阻止道:“好了,别再吃了,荔枝吃多了上火,小心嘴上长泡。你试试别的。” “这个紫色的是什么?怎么吃?”孔大庆问山竹的吃法。 乔木将山竹剥掉外皮,露出里面棉花般的果肉:“这样吃。” “乔木,你还真是见多识广,这么多种热带水果都知道怎么吃,了不起啊。”赵天语气意味深长。 说者未必无心,听者肯定有意,乔木心里一动,忙笑着描补道:“哎呀,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是躲在树上看一群白脸颊的猴子这么吃才知道这些果子的吃法的。”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黄娟更是搂着乔木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哈哈,我们还不如猴子。我这会相信人是猴子进化来的啦。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休息了两天后,队长又给知青们安排了活,开荒。 这开荒开出来的土地并不会全部用来种植水稻,还有一部分用来种植甘蔗及橡胶树。 在这个年代,国家不光缺少粮食,也缺少食糖,更缺少橡胶这种在工业上用途广泛的工业原料。 红旗村并不缺少大米,这里的水稻可以一年三熟,尽管味道比不上后世一年一熟的东北大米,年产总量不低。此外,因为地处热带,绿色植物品种繁多,就是野果野菜也能填饱肚子,当地人是饿不着的。然而饿不着并不代表生活就好。这里离边境不远,交通不便,所以哪怕物质丰富,却难以运输出去,无法实现经济价值,给村民带来实实在在的收入,也就无法支撑他们的消费。能吃饱,也要穿衣、购买生活用品及农业工具吧?然而,百姓并没有钱购买。 丰富的物质并没有给老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也难怪他们会视而不见了。 记得后世时香蕉片起码七八块一斤,其实就是芭蕉果、香蕉果用棕榈油油炸、再干燥而成。那个时期不管是航空还是高铁公路在全国早就铺开,“要想富先修路”这话确实没错,至少菠萝、芒果、菠萝蜜、香蕉这种华国中北部曾经难得一见的热带水果顺着脉络般的物流货运系统递送到千家万户。 红旗村目前最主要的收入就来源于甘蔗。相较容易腐烂,不能保存的各种鲜果,将甘蔗榨糖后包装运输无疑更能保证其价值的实现,也难怪要开荒扩大种植面积了。 知青们的工作还包括割橡胶,只是目前才种下没几年的橡胶树还不能大量采割橡胶液,这才让他们有了喘息之机。 水稻一年三熟,饿不着,却也意味着农活多,比不上东北还有“猫冬”。可以说,在红旗村,一年四季都要忙碌,整年都闲不下来。 果然,不等开荒完成,水稻就成熟了。队长只好放下开荒,领着村人、知青收割水稻。 单季水稻产量并不高,亩产也就四五百斤。将水稻收割后,还要脱粒、晾晒、入仓、再插秧,等忙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经过这段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知青们更黑更瘦了。 收割完稻子,自然又是插秧。 乔木不怕插秧,却最怕水田里的蚂蟥,每每看到那些柔韧无骨、靠着吸血生存的害虫,就浑身发寒。 可惜,这种生物是避无可避的,除非穿上长筒胶鞋。但这个时期,长筒胶鞋是需要工业品才能购买的,乔木没有。 插秧的几天就在乔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并让她再次升起给自己换个工作的想法。 看着越来越瘦越来越黑、满脸疲惫的知青,她再次坚定了信念,年轻的知青不能将青春与热血消耗在日复一日单调枯燥的农活里,这不仅发挥不了自身的优势,还被本地农民鄙视,更加深了“读书无用论”。不管从当前来看,还是从长远来看,都不是好观念。 等插秧忙完,总算又有几天休息。 拎着一包糖,乔木再一次前往奶奶家。 从上次跟着拖拉机去镇上,到今天,因隔着一个农忙,这还是乔木首次上门。 天气越来越热,最高已经有三十度,晚上许多人家都在院子里乘凉。 乔木从村尾一路走过去,有友好打招呼的,更多的是熟视无睹的。 知青与普通村民间的关系显然不仅仅是不好,极可能很恶劣。 这中间的原因除了粮食问题,莫非还有其他原因?乔木很不解。可惜,同样因为连轴转的农忙,她还没来得及打听。 径直走入奶奶家,村长一家刚刚吃完晚饭,正坐在院子里乘凉。 奶奶见乔木来了,热情地道:“乔木吃了吗?快,来奶奶跟前坐。”说着,还让旁边坐着的大海将凳子让给乔木。 大海很听话,站起身就要往屋里跑,被乔木一般抓住:“来,姐给你们买的糖。” 奶奶忙道:“下次别买了,甘蔗刚进厂,不缺糖。” 乔木一时没想起这个,不好意思道:“还真忘了,咱村有糖厂。” 大海插嘴道:“姐,你这个糖糖厂可做不出这个味。” 乔木好奇道:“花生糖厂里不会做?” 村长吸了一口烟道:“村里的厂只会榨糖。加工只有县里的会做,咱没机器。” 这可不就是乔木的来意? 她忙道:“那要是有人有这手艺,再找来机器,厂里愿意做吗?” 村长了然地看了乔木一眼,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淡淡道:“不光要会做,做出来还要能卖出去。” 乔木笑道:“村长,知青干农活比不上村里人,但干技术肯定比村里人强。您只要肯同意糖厂开发新产品,后续的技术、机器、生产、销售及售后知青可以自己跑腿,完全一条龙服务,不麻烦村里。其实全国人民都缺糖,没有卖不出去这回事。” 一直静静坐着的吴建国心思一动,鼓励道:“乔木,说说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乔木理了理思绪,慢条斯理地道:“村里地少人多,能吃饱,但吃不好、穿不好、用不好,全靠能粗加工甘蔗的糖厂。” 吴建国点点头:“继续说。” 奶妈摇着蒲扇,微笑着听乔木侃侃而谈。 “若是村里将糖加工成水果糖、花生糖,再卖到海市呢?完全可以换取海市的工业品,热水瓶、布料,甚至手表、自行车等等。” 村长摇头道:“想的太简单。生产出来你怎么运到海市呢?海市那里有人要吗?” 乔木胸有成竹道:“这些可以包在知青身上。”想到烂掉的芭蕉果,又道,“其实村里可以将糖厂扩建成食品厂。” “哦?”吴建国好奇道,“什么样的食品厂?” 村长也抬头看了乔木一眼。 乔木笑道:“野芭蕉无法保存,很容易烂掉,但可以加工成香蕉片出售。柑橘、荔枝、枇杷丰产期价格低廉,不易保存,却可以加工成罐头在冬天销售。” 若是计划顺利,她甚至想将后世的薯片提前发明出来。 这会全国人民都缺少油脂热量,油炸食品肯定受欢迎。 吴建国神色激动。他早就想大干一场,却因为形势不好,被亲爹压着,不让出头,没想到下乡的这个侄女竟然同他有着相同的抱负与野心。 村长不置可否,磕了磕手里的烟袋。 吴建国急了:“爹,你有没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乔木这建议不错。要是干成了,村里人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少。” 村长淡淡看了他一眼。大儿子被磨了这么多年的性子,还是这么冲动,瞧瞧乔木,人家小那么多岁,还坐的稳稳当当,不急不躁呢。 乔木微笑望着村长,这可是村里的土皇帝,能“一言九鼎”的人物。不管有什么计划,都需要人家支持才行。 不过,今天过来不过是稍微提一提,详细的计划还要看吴村长的态度。 从想方设法种植甘蔗、开办轧糖厂来说,吴村长应该不是个保守的性子。 村长说了句:“不急,等村委会商量商量再说。” 乔木无奈,只好等待。 第21章 遭遇 一连两个月,办厂迟迟没有消息,哪怕多次试探,村长也没给出明确答复,这让乔木很失望。 难道说村长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那么有魄力了?还是说现在的政策已经严苛到村办企业不能扩大产能? 望着阴沉沉的天,乔木坐在屋檐下皱眉思索。 “乔木,难得休息,没出去逛逛?”正在晾衣服的黄娟见她发呆,笑着问。 乔木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奇怪地看着她:“今天没太阳,竟然还洗了这么多衣服,不怕发馊?” 黄娟笑嘻嘻道:“最近太忙,积了一堆脏衣服,再不洗可没替换的了。” 乔木白了一眼:“懒鬼。不过你衣服是最多的。一个季节能有两身换洗的就不错了,你居然有四五身。” “怎么,羡慕了?”黄娟得意道,“我妈、我姨、我姑给买的。” “呵,谁羡慕。真难为你都带来了。怎么上的火车啊?那么挤。不过,亲戚挺多呀。” “我爸他们买站票送上火车的,我可没花太多力气。”黄娟笑得甜蜜,“家里亲戚关系亲近。” 这是一个被家人宠着,生活在蜜罐里的姑娘。 “我出去一会,中午不回来吃了。”想到最近没去林子里摘水果,很多应该已经成熟,乔木坐不住了,交代黄娟一声,背上竹篓往外走去。 “哎,乔木,你去哪儿,天要下雨!”黄娟冲着乔木的背影喊道。 乔木头也没回的挥挥手:“不怕,到处是芭蕉叶。” 黄娟见这人越走越快,转眼被树木挡住身影,只好叹了口气,继续晾衣大业。 走在村尾往雨林的小路上,乔木不时看向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些树木高大笔直,缠绕着藤蔓,上面点缀着或白或红的小花。 越往林子里走,空气越是潮湿闷热,头顶枝叶茂密,遮住了天空,哪怕不是阴天,光线也不多,更何况此时阴云密布呢。 头顶一个炸雷响起,雷阵雨倾盆落下,打在树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乔木盘腿坐在里面,手里握着刚写好的信。 自从第一次无意到了这片果林,一旦有空乔木就跑过来,为了方便,便给自己搭了个树屋。 宿舍不存在私人空间,而这个蹩脚的树屋是想安静呆着时无人打扰的秘密基地。 雷阵雨下得急,停得也快,转眼林子里又恢复了闷热,要不是湿度变高,谁知道刚下了一场疾雨呢? 天色不早,乔木跳下树屋,拎起捉到的两条鱼、一捆野菜就要回知青点。 “有人!有人!”突然怪叫声响起,一个黑影朝乔木冲了过来,来势汹汹。 乔木不明所以,见有人攻击,条件反射般的回击,一脚踹中对方。 “啊——” 惨叫一声,那人瘫在了烂泥里。 烂泥混着枯枝败叶,散发出腐败的气味,将趴在上面的人糊了一脸一身,重重落下时烂泥点子还溅出老远。 看到对方的惨状,乔木龇牙咧嘴,一副不忍卒睹的样子。 那人趴在烂泥里,过了足有一分钟才挣扎着抬起头,恶狠狠地望向乔木。 乔木见对方满脸黑泥,只能看到一对眼白,不由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 对方:…… “揍他,揍他!”突然,又一声怪叫响起,乔木看过去,原来是一只金刚鹦鹉,天蓝色羽毛披满全身,一对豆大的眼珠骨碌碌乱转,灵气十足。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作怪!”乔木乐了。 不过并没有去捉,而是走近泥坑,将攻击她的人用藤条捆上,不急不躁的盘问:“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 对方先是垂着头不回答,在乔木再三逼问下,眼珠一转,说:“我是孟大,红星村的。” “哦,那你说说村长叫什么?” “白老七。”孟大脱口而出。 红星村,乔木是知道有这么个村子的,当然也知道村长确实外号“白老七”,只是这些消息任何一个人在镇上稍微打听下都能知道,因为离镇上最近的村子就是红旗村、红星村两个。 “为什么要攻击我?来这里干什么?”乔木继续追问。 孟大眼神闪烁:“来抓野味,把你当坏人了。” 这话纯属瞎编,乔木自问不是女生男相。 这人不像混混,她暗想。而时间也不早了,不想废话,一掌劈在对方后颈,将人砍昏迷。 随后,她搜起身来,在对方的衣兜里搜到几张绿色外钞、几张纸币。 “奇怪,普通人家可没有外钞。”心下生疑。 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周边的树木,朝一棵两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树跑去。 大树底部被藤蔓缠绕,而有数根枝条有断裂的痕迹,乔木心里“咯噔”一下。 费了老大劲儿扯开藤蔓,露出里面的树洞,曾经空荡荡的兔子洞里此时突兀地放着一个破布口袋。 扯开口袋里面竟然有大叠绿色外钞、本国纸币及黄鱼。 藏起这口袋的定然不是良善之辈! 扯着口袋的手忽然如同被火焰烫到,往后缩了缩,乔木心情沉重,镇上派出所只有两三个人,平时处理的都是芝麻绿豆般的破事,比如哪家泼妇骂街,哪家糙汉大老婆,或者谁家的鸡被偷了,谁家的红薯被偷扒了。而眼前这个案子极可能恶劣无比,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处理的。 想来想去,乔木最终将孟大死死绑紧,塞住嘴巴,将他藏到树洞里,并重新封上洞口,扫去痕迹,还找了石头堵上。 一时半刻,相信无人都发现。 这个树洞还是抓兔子的时候发现的。 忐忑不安的乔木决定去县里公安局报案,不知道这会有没有专门负责这类案子的主管人员。 一回到村里,乔木径直跑去村长家请假,并没有透露口袋的事,不确定附近的村民有没有又到了什么程度。知青全加起来也无法和村民抗争,只能偷偷行事。不是不信任村长,而是秘密知道的少了才是秘密,不会露馅。 从没请过假,平时农活干的还挺不错,又有奶奶的面子在,队长爽快地批了假。 次日一早,乔木早早起来,步行往县里赶。一路跋山涉水,到了县城的时候是九点,县里各行政办公部门都已经上班,公安局也不例外。 在公安局大门对面的国营饭店里点了碗米线,一边吃,一边悄悄观察对面的公安,试图了解情况,比如类似的案子应该找谁,谁能顶得住压力好好办案;会不会有作为内线将报警举报的人透露给嫌疑犯,导致被报复? 乔木自己是不怕的,但却怕罪犯祸害其他知青甚至村里,那不是给人招祸吗。 一顿早饭吃了二十几分钟,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净,乔木才有了初步了解,但还是觉得了解的信息不够,不敢轻易下决定,这毕竟是事关多条人命的大事。 犹犹豫豫了许久,唯恐疏忽的乔木只好求助阿尔法:“阿尔法,赶紧帮着查查,报警报给谁才靠谱?” 阿尔法并不回应。 乔木毫不气馁,不停呼唤。 阿尔法只好道:“我只是观察仪,不是金手指,无法提供帮助。” 乔木嗤笑道:“能带着我的精神体穿越黑洞,会连基本的信息查询都做不到?骗谁呢?” 阿尔法沉默。 乔木继续道:“万一报错案,被报复,丢了小命,只好浪费能量前往下一个世界,得不偿失。给你一分钟,快点查查。” 阿尔法:“……这是违反规定的。” 乔木:“这不是为我本人谋利,相信可以特殊问题特殊处理。” 一分钟后,阿尔法:“副局邓建国。” 乔木暗喜,咬着唇想怎么将信送给这人。 正好,还要去邮局,还有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抹了抹嘴,乔木背起大竹篓出了国营饭店,往邮局走去。 邮局离国营饭店约莫两百米远,走过去也不过几分钟。 邮局门口立着一人高、刷着绿漆的邮筒,只要从投信口投入所要邮寄的信,就完成了寄信。当然,你的信件上要贴足了邮票才行。 站在邮筒前看了又看,兴致勃勃。 这个东西后世的邮政博物馆有展出,包括油着绿漆的二十八寸自行车、邮政员的绿色大檐帽及绿色制服。二十一世纪,物流公司、快递公司蓬勃发展,邮政服务已经衰落,极难再看到这种绿色,没想到今日有缘,只能说时间真奇妙。 站在邮筒边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引起路人的关注了,见不时有人看她一眼,乔木忙走进邮局。 来到柜台前,买好邮票、信封,将信件封好,投入邮筒。 随后前往负责收寄包裹的柜台,要了包裹单填好,将要寄的果干及十几斤大米用专用的邮袋装好,大头针缝好口,交给工作人员称重。 工作人员称完重,将需要的邮资告诉乔木,乔木付了钱。 手脚麻利的工作人员很快将这单业务处理好,并将包裹单的底联给了乔木一张。 乔木接过底联,谢过工作人员,离开了邮局。 邮局边上是一处居民区,有好些孩子在玩耍。乔木看见这些孩子,眼睛一亮,想到了怎么将信息匿名递交给邓建国。 她走到隐蔽的地方,快速换了身衣服,又把脸涂涂抹抹,扮作一个瘦小男人模样。 走到玩战斗游戏的孩子跟前,找到其中一个领头、看着机灵的八九岁男孩小声道:“小朋友,你是儿童团员吗?”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点头说:“我当然是。” 乔木点点头,指指旁边不远的墙边道:“到那里,叔叔有事找你帮忙。”说着,一步跨到墙边,还朝小男孩摆手。 这个小男孩是最大的孩子,也没人提醒他注意人贩子,就大咧咧地跟了过去。 乔木见他过来,蹲下身子,小声说:“叔叔是地下党员,有一封鸡毛信要送给公安局的同志,你能帮忙吗?” 小男孩眼睛亮了,两手捂着嘴小声说:“我可以。” 乔木将封着犯罪分子信息的信递给小男孩,小声道:“交给公安局的邓建国同志,记住了吗?” 小男孩接过粘着根鸡毛的信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装在口袋里,重复道:“公安局邓建国同志。” 乔木摸摸他的头,神秘地道:“对,就是邓建国。” 小男孩小手一挥道:“知道了。我认识邓建国,他是我邻居。” 乔木一听,这最好不过了,不会送错人,不过还是交代:“记得要保密,动作要悄悄的,不要引人注意。” 小男孩忙点头,说:“我现在就去送信了。” 乔木夸奖道:“好,出发吧。会记住你的贡献的。” 小男孩笑着点点头,一溜烟往公安局跑去。 乔木赶紧恢复原貌,却一直悄悄盯着小男孩,唯恐遭遇意外。 小男孩一路跑进公安局,进了副局办公室,正是那位叫邓建国的公安人员的办公室。 小男孩关上办公室的门,又侧耳听了听,才气喘吁吁地将鸡毛信掏了出来。 他神色认真地问邓建国:“邓建国同志,这里有一封给你的鸡毛信,请你慎重处理。” 邓建国正在看报纸,看到邻居家的小胖一路鬼鬼祟祟地跑了进来,还说这样的话,不由笑了。 他放下茶杯,故作严肃地问:“好,伯伯会慎重处理。” 小胖这才将手里的鸡毛信双手递给邓建国:“同志,这封鸡毛信是作为儿童团员的王小川同志送过来的,请一定尽快处理。我相信我们这个情报十分困难。” 邓建国差点笑出声,没想到小胖还是个戏精。不过,他还是配合道:“好,我一定尽快处理。” 小胖这才松开邓建国扯信的手。 邓建国拿过信,仔细看了看,信封上还真粘了根鸡毛,尤其信封上还写着“邓建国同志亲启”。看这字迹,明显是成人所写,不像是娃娃们捣乱。这让他收起了戏谑之心。 见小胖正专注地打量他的表情,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糖递给小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不想走,就坐在那里等一会。” 第22章 疟疾来了 小胖接过糖,飞快地剥掉糖纸,塞进嘴里,又爬到椅子上坐下,不过,还是认真盯着邓建国,希望他赶紧看信。 邓建国笑道:“小胖还挺靠得住。” 小胖忙说:“我是儿童团员。” 想到信封上的字迹,邓建国三心二意地回了小胖一句:“好,是好孩子。”手上却撕开了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在某处树洞藏着贩毒分子、若干罂粟粉及毒资,希望公安同志能尽快调查,并将贩毒分子一网打尽。 邓建国看完信,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不是恶作剧,有人匿名报案。 一抬头,看到小胖的表情,邓建国忙调整神情,露出一个微笑,夸奖道:“好了,儿童团员王小胖同志,任务已经胜利完成,党和组织谢谢你。” 小胖纠正道:“王小川同志,不是王小胖同志。” 邓建国笑着点头:“好,王小川同志,组织现在问你,还记得给你信的人长什么样吗?” 小胖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是个叔叔,他是地下党员,不能透露太多信息。” 邓建国早有预料不会有线索,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怀着侥幸思想。既然对方用这种方式报案,无疑并不想透露个人信息。 虽然有些失望,他还是交代小胖道:“今天的任务要保密,谁都不能说,连爸妈、爷奶、外公外婆都不可以告诉,明白吗?” 小胖不以为然地道:“我当然懂,这是组织政策,我都了解的,爸爸经常这么说。” 邓建国想到当军人的小胖爸就放下了心。 这边一大一小还在讨论保密的事,那边乔木已经从阿尔法那里知道报案的任务完成了。再得知小胖真得认识邓建国,就更放心了。这会,正在供销社购买来肥皂、火柴等日用品。 也不知道邓建国会如何安排人手抓捕树洞里捆着的孟大,乔木想,希望他们今天或者明早就出发,别去晚了,把人搞残。 雾气弥漫的雨林里,公安扯开藤蔓,从树洞里拖出奄奄一息的孟大,又扯出破布口袋。 扯开口袋,用手电筒照了照,轻声喊道:“邓局,都找到了!” 这人是个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见到这么多证据,神情激动,这可是个大案。 不远处两个军人打扮的正负责警戒,神情警惕。 邓建国点头:“赶紧撤。这么多毒品不可能是这个孟大一人的事,肯定还有同伙。我们的行动要快起来。我担心孟大的同伙是亲友乡邻,要是那样,问题可就大了。” 四个人押着孟大匆匆离去,连车都是悄悄地开走的。 得知毒贩已经被带走,乔木松了好大口气,烫手山芋转移成功! 可惜,树屋却不敢再去,唯恐遭遇孟大的同伙! 放松不过一会,突然一惊,想到孟大看到了她的面孔,顿时担心不已,孟大会不会向公安透露她的信息,再辗转被其同伙知道,开展报复? 也因此,连着好几天提心吊胆,一会想着公安会来找她协助调查,一会想着孟大同伙来找她实施报复,久违地尝到了“寝食难安”的深切含义。 看着乔木的一双熊猫眼,李红捂嘴笑道:“乔姐,晚上是不是没睡好?瞧瞧你的眼窝,青黑青黑,好像被人重重捶了两下。” 黄娟瞪她一眼:“怎么说话呢,怎么被人捶了?” 李红撇撇嘴:“这是适当的夸张。我也知道不是捶的啊,干嘛这么认真。” 孙平皱眉道:“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要是别人听到,还以为知青不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破坏团结。”陈军夹了一筷子蒜蓉空心菜,顾不上吃,严肃道。 李红张张嘴,还想辩解,乔木却阻止道:“好了,别说了,的确是没睡好,最近老做噩梦。” “做了什么噩梦?”赵天忽然问,“你的精气神的确很不好。” 乔木皱眉,只好搪塞道:“醒来记不太清了。” 赵天仔细看了看她,点点头,不再多说。 孔大庆忽然道:“去村民家里找根桃枝,放在枕头下面,能定魂眼神,不如去试试?听奶奶说,小时候夜里总是哭闹,睡不着,就是用桃枝治好的。” “还有这种说法?”王平道,“这是封建迷信,我们要相信科学。” 孔大庆涨红了脸:“哪里封建?哪里迷信?不过是个民间偏方。” 孙平玩笑着道:“来,来,来,让王平给大家讲讲科学上对失眠的解释以及该如何解决。” 乔木笑了笑。王平是这个时代被洗脑最彻底的无数年轻人中的一员,有些走火入魔,其他人对他都有防备。但再如何防备,平时难免也会无疑中说出什么让他抨击的话来。 好在目前为止,还没恶劣到举报。 王平连顿时涨红了,三口两口将碗里的饭吃完,抹了抹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完,拿着碗就往外跑。 “哎,别走啊,给大伙儿讲讲失眠的科学介绍。”孙平敲了敲碗,喊道。 王平本来已经走到水缸边,被这么一喊,踉跄了一下,差点崴了脚。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王平忍住尴尬,飞快跑出院子,也不知道去哪里。 “好了,孙平,你也太恶劣了,小心玩笑开过头,被记恨。”乔木嗔道。 孙平耸耸肩:“没说什么啊。小弟是真得想知道如何解决失眠。” “你又不失眠。”旁边的陈军锤了下他的肩膀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失眠?难道晚上起夜看到了?”孙平翻了个白眼。 “那倒没有。”陈军有些尴尬,没想到孙平这么耿直。 气氛有些紧绷。 “好了,过几天忙起来就顾不上失眠了。”乔木道。 黄娟连连点头:“对啊,筋疲力尽哪里会失眠?根本不够睡呢。” 想到前段时间割甘蔗时的疲惫,众人脸上全是心有余悸。 孔大庆叹息道:“没想到那么累的农活咱们竟然都坚持下来了,真是了不起。” 偷偷看了对面的赵天一眼,李红细声细气地道:“的确了不起。在家里,从来没干过这么累这么脏的活呢。” 对每逢吃饭时李红必然坐在旁边或者对面,小心翼翼地试探喜好并献殷勤,赵天熟视无睹,也从来没想过接受。 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拒绝,但李红偏偏好似不知,一如既往地追着跑,还总是在聚餐时不时偷看两眼,这让自诩一个大男人的赵天心里极其不舒服。 这个李红难道是个花痴?有时候,他会如此想。 偏偏李红从没站在面前表白,做不到明明白白拒绝,赵天表示他也很郁闷啊。 李红也苦恼不已,是谁说的“女追男隔层纱”?明明赵天对她无动于衷,冷漠以对。 这晚,乔木再次失眠。 窗外草丛里虫鸣蛙叫,吵得人难以入睡,只好在心里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一直数到凌晨五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看着镜子里那双更加青黑的熊猫眼,乔木郁闷不已。 “乔木,出来一下。”一大早赵天站在窗外喊。 放下镜子,乔木边往外走,边回道:“来了。” 白衬衫、黑裤子,犹如一株小白杨般的赵天正站在春季才栽下的绿芭蕉下。 见乔木出来,扯着芭蕉叶的他展颜一笑。 美人凭栏而立没见过,但美人与绿叶相映成趣乔木今日有缘得见。 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她觉得自己又年轻了,竟然听到了花开的声音,还有心“砰砰”直跳的声音。 捂住胸口,乔木暗呼“糟糕”。 “放在枕头下,能治失眠。”赵天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乔木手里,没等乔木道谢,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哦。”乔木握着那东西,有气无力地道。 咳,还以为找她表白呢,感情自作多情了。同李红相比,两人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长出一口气,乔木摇摇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转身回了屋。 …… 红旗村没有大夫,村里人生病都是去镇上看病,只是有时候急症或许会来不及救治。对收入低的村民来说,生病了,首先是熬,实在熬不过去了,才会去诊所或者医院诊治。这样的情况下,病人往往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绝症。 自从决定学习医术,乔木便从回收站买了几本本草类的医书,一边背诵,一边同雨林里的各种植物进行对比。后世热带雨林里的植物被开发出经济价值的多于一千种,物种极其丰富,想学习自然是近水楼台,事半功倍。 了解了各种植物之后,试着配上一些防蚊虫蛇蚁的药包放在衣箱、床头,甚至挂在身上。有人见药效好,就来求。或者采来草药,让她帮忙配制,乔木很乐意。 之后,有人感冒、发烧、受凉、拉肚子、咳嗽也会找乔木拿主意,还别说,乔木还真有办法,随便采几株药草,煮一煮,喝上两碗,病痛全消,十分灵验。 先找乔木看病的都是糙汉子,为的就是省了去镇上的工夫,当然了,他们因为药包的效果好,对乔木也比较信任。 逐渐地,村里人知道了,也来找乔木看病。就这么地,乔木的医术竟然一日千里,被众人轻易接受了。 有同村里人接触多的知青慢慢就将乔木会医术的事传了出去,村里人在家里有人生病的时候就想到了乔木,让乔木治,所需的不过是一把小菜,几个鸡蛋,省了不少钱。 有了红旗村人的宣传,附近的村子也慢慢有人找她看病。好在,乔木的医术尽管没有多高深,对付一些常见病还是很精通的,称得上药到病除。这让她名声很好,甚至有不少本地人要给她介绍对象。这可把乔木惊出了一身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次年二月。这时红旗村的温度早晚温差极大,中午高温有三十几度,晚上却不过十一二度。在这样的温差下,不少知青很不习惯,有人染上了风寒,感冒、发烧、咳嗽、流鼻涕,这些症状一个也不少。还有人被传染,整个房间全是擤鼻涕的声音。 乔木只好到处找草药,熬上一大锅,治疗的治疗,预防的预防。好在这病还算好治,大伙很快康复了。 乔木心里却有些焦躁,因为孙平透露三月书上说爆发了疟疾,会死好几个人。 从去年学习医术开始,乔木一直防备着疟疾,还去寻找青蒿,后世获得炸药医学奖的华国科学家就是从青蒿里提取的抗疟物质。 医书上讲疟疾是由疟原虫引起的,以蚊虫叮咬为传播方式的疾病,传染性强,范围广,且发病快,有效治疗的方法最早只有金鸡纳霜,红旗村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时间在一日比一日的焦躁中流走,连最迟钝的孔大庆都感觉到了乔木的不安。 这天,大家刚收工回家,一个附近的村民来找乔木看病。 这人五十几岁,个头不高,精瘦,体质看着并不像很弱的样子。就他的说法,昨天因为回家冲澡,受了凉,不停打摆子,头疼,不停出汗,浑身难受得很,想求一个药方,煎草药喝上几副。 乔木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就是疟症的表现。 但因为没见过这种病,并不能确定。出于谨慎,还是交代病人赶紧去镇上卫生所查查。 病人见不给开药,很不高兴。去卫生所开药会花不少钱,可不是乔木这里扯几根药草煮煮可比的。 再三劝说后,病人才答应去卫生所。 送走了病人,乔木赶紧清洁全身后,跑去村长家。 村长正在吃晚饭,见到乔木过来,很意外,乔木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不知今天来有什么事。 “小乔,有急事?瞧你一头汗。”奶奶问。 乔木抹了把汗,神情严肃:“村长,我怀疑隔壁村有人得了疟疾。” “什么?疟疾?你确定?”村长的手一哆嗦,差点把碗摔地上。 乔木摇头:“症状对的上,但我担心水平不够,让他去了镇上。不过,哪怕不能确定,是不是也要积极做些防预?” 第23章 搬离宿舍 听到病症不能确定,村长刚稍微松了口气,又被最后一句给弄愣了:“防预?怎么防?” 乔木认真解释:“疟疾主要靠蚊子叮咬传染,首先要做的是把一些臭水沟填上,消灭蚊虫的繁殖点,减少蚊虫的数量。” 村长一听,眉头直皱:“到处是水田,怎么少的了蚊子?杀蚊子不是乱弹琴吗?” 乔木苦笑道:“这是最根本的预防手段,直接消灭了传染的媒介。疟疾传染性强、传染速度快,打摆子、出汗、发烧都是症状,一个得了病,整个村子都可能被传染。古代甚至有整个村子,甚至整个乡镇都毁于传染病的惨例。” 传染病的厉害村长自然多多少少了解过,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可能发生在身边,一时少了代入感,有些抗拒、不敢面对。 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叹气:“行。预防就预防,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明天不是刚好休息吗?让大家把家里的臭水沟都清理清理。你也配些灭杀蚊虫的药,给大家准备准备。” 乔木精神一振,有了村长的支持,信心大增:“没问题。今晚配好,明早让人来知青点领。”说着,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告辞,好回去准备。 村长将人送到大门外:“小乔,咱们村多亏你懂医术,要不然连怎么预防都不知道。” 乔木满脸谦虚:“太客气了,我也是村里一份子。可惜水平不够,全靠自学,没有机会拜个明师,还要继续努力。” 村长听了若有所思。 又客套了几句,两人分手。 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乔木心里美滋滋。自从来到红旗村,村长还是第一次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并且表扬了她。 瞧瞧,谁都需要肯定,连活了几辈子的乔木都无法避免。 回到知青点,见人都在,乔木赶紧将疟疾的事通报了。 “记得穿长裤长袖,最好把裤腿袖口都扎起来,预防蚊虫叮咬。明早会熬中药,用来杀灭蚊虫,你们看哪里有黑水沟,帮忙清理清理。” 见好几个人不以为然,她严肃道:“知道欧罗巴中世纪的黑死病,解放前的鼠疫吗?前者灭了大半欧罗巴,后者灭了大半个县。想想吧,各位。” “那也不能肯定昨天找你的那个邻村的就是疟疾啊。”李红年龄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死亡对她而言无比遥远;再加上所知所学不多,眼界狭窄,这不,先别人一步跳了出来。 乔木并不回答,而是厉声道:“问问自己,怕不怕死,想不想折在红旗村,回不了家!” 反对的人果然不说话了,谁还不想回去? 穿书的孙平知道有疟疾,但作者只提了一句,并没有详细介绍,只知道的确死了人。未来还有大把好日子等着呢,怎么能不将丁点可能灭掉?万一有蝴蝶效应,死的是自己呢?没人敢保证。 他第一个举手支持:“听我姐的。凡事都怕意外,要是倒霉染上了,我们可不管,肯定把人赶出去住。” 王平却说:“要是传染,第一个染上的肯定是乔木,怕什么。” 众人齐刷刷望向他,白眼狼,乔木那些饭菜都喂狗了。 乔木心里也很不舒服,却能理解,就道:“晚上我去隔壁没人的那间住。” 黄娟忙阻止道:“那怎么行?那间屋子都半塌了,哪里还能住人?我不怕。” 李红嗫嚅道:“可是乔木刚才不是说这病传染性很强吗?她是咱们里面唯一接触过疑似病例的。” 乔木道:“不用说了,今晚就住过去。” 其余几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没有像王平与李红那么“耿直”,但却同时暗暗发誓与这两人保持距离,根本不是可交之人。 赵天皱着眉,手指在裤兜里掐算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道:“就按照乔木说的办吧。”说完,又对乔木微微一笑,“不用太过担心。” 想到上次失眠这人给的木牌,乔木放了心,冲对方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乔木拿着扫把去了那间破屋,打扫干净,在黄娟、孙平几人的帮助下,搬去那里。不过是一张床一个大衣箱,再容易不过。 乔木并没有像他人想象的那么不快,这里再如何破败,也是独立空间。她已经决定等疟疾消灭,找人给修缮修缮,不打算回去了。 当然,能借着这件事看清人品也是好事一桩。 孙平一边帮着搬东西,一边皱眉,书里的李红分明为人正直,心胸广阔,与现在比,怎么完全不像一个人?难道是因为年龄还小,三观尚未塑造完全?又想了想书里的乔木,提到的很少,用知青两字给代替了,让他想帮忙也不知道从哪里帮。 叹了口气,孙平放下箱子。 抬头见黄娟正跳起来扫墙角的蜘蛛,他得意地笑道:“让我来。小爷可是一米九的汉子。” 黄娟白了他一眼,又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就你厉害。” 孙平看着黄娟笑靥如花,眼眸黑亮,忽然觉得脸上发烫,手足无措起来:“嘿,嘿嘿。” “给你。”黄娟将手里的扫把递给他。 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对方柔软的手指。不过是轻轻一个触碰,却觉得如同被电到,全身酥麻,猛地往后退出一步。 黄娟被吓了一跳,惊道:“怎么了?” 孙平双眼游移,就是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电,电到了。” 乔木一直背着两人整理床铺,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静电吗?还以为这里气候潮湿,不会产生静电呢。” 黄娟对孙平那么大的反应不明所以,听乔木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她微微蹙着眉头:“是吗?还是第一次有静电,还电到人呢。不好意思啊孙平,以后我注意。” 孙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支支吾吾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傻帽。”黄娟难得见他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又“噗嗤”笑出声。 孙平忽然认真道:“我不傻,真得。” 黄娟见惯了他跳脱活泼嘴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局促与认真的模样,只好调整表情,微笑道:“嗯,阿拉晓得了。” 孙平唯恐她不信,再次认真道:“阿拉弗是傻瓜,侬要信。” 听了这洋泾浜的海市话,黄娟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乔木莞尔,感情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看上黄娟了。 再看孙平,正委屈地望着黄娟呢。 第24章 一分为二 被乔木描述的传染病严重性吓到了,次日一早,没人敢偷懒,全都早早起来,女生帮着乔木烧火、煎药,男生则将附近的黑水沟填平的填平,不能填平的就倒入灭杀药水。 哪怕村长在大喇叭里喊了预防的事儿,村民重视的也不多,只有零零星星几家来领药水,还都是同村长沾亲带故、关系较好的人家。 乔木一看,这不行啊,难道村长的威信也不足以让人重视? 其实吧,因疟疾还未确诊,村长不敢说有传染病,那不是给社会主义抹黑吗?只能说预防。然而对村民来说,预防个啥子呦,肯定没有才预防啊,还是等确诊了再说吧。 也因此,急也没用。 如热锅上的蚂蚁,乔木急得团团转。 孙平看不过眼,小声道:“姐,应该不会大规模传染,尽人事听天意吧。”想到还是自己透露给她的,又不好意思道,“姐,给你添麻烦了。” 乔木哭笑不得:“这怎么能是麻烦?万一丧命的是我们呢?谁又说的准?世间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你该明白才对。” 这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连孙平这个平时脑里没两根筋的都听明白了。 他哂笑着摸了摸头:“姐,你说的全都对,我啥都听你的。” 乔木失笑:“行吧。” 赵天见两人正在柴堆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由皱眉,孙家拜托自己看顾孙平,看了完全没必要,人家给自己找了个比亲姐还亲的姐姐。 想到乔木的确很照顾孙平,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会给一份,甚至还操心这人的衣服鞋袜,赵天有些酸了,这样的姐谁还不想要一个? 不过,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死缠烂打地认亲,不过,要是找个这样的媳妇……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连自个儿都吓了一跳。不行,师父说这一行注定五弊三缺,还是别拖累他人了。 心情不由沉重起来,远远望着乔木笑得弯弯如新月般的眼睛,心底有遗憾飞快闪过。 不舍地移开眼睛,看向旁边的孙平,脸上顿时堆满嫌弃,瞧笑的那个傻样,真不想承认是自己发小。 不过,脑中灵光一闪,这小子对爹妈都没笑的如此明媚,感情真当亲姐了,且对这亲姐比亲爹亲妈还亲近。 瞬间迟疑,不知该不该将这些情况告知孙爸孙妈,儿子终于被越推越远,冷了情,寒了心,不再在意老两口。 下午的时候,隔壁村的那位病人果然证实得了疟疾,这可把附近的村子吓坏了。 村长急急忙忙又开了村里的大喇叭,喊了许久,再三让人去乔木那里领杀灭蚊虫的药水。 傍晚的时候,乔木才将人全部送走。 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她笑了,不光本村的人按照建议去预防,连附近的村子也跟着做,相信疟疾扩散的可能性变得小了不少。 翌日,将发现疟疾病例报给县里防疫中心后,防疫中心派来了专业的医护人员连着给村民上了三天课,讲了疟疾的发病表现、预防等等,省了乔木不少力。 作为第一个想到预防的知青,乔木被大大表扬了一番,更是跟着专业医生好好学习了一段时间。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防疫中心宣布疟症传染源已经被消灭。对此,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经过这次事件,乔木被推荐到县里进行三个月的专业培训,等考了证书,将在村里开个正式的诊所,而她也会成为一名“赤脚医生”。 对此,乔木不置可否,惋惜不能推动乡村工业化的发展。 若是能选择,反倒乐意当食品厂的厂长。 对于乔木脱离农活的摧残,其他知青是羡慕的,但也知道无法替代。人家不是来了就被选去培训,而是自学中医、有效预防传染病后才选去培训,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嫉妒也无从嫉妒。 自从搬到破屋,乔木不仅找人修好了屋子,还搭了土灶,更是借着疟疾,以防传染的借口,同其余七人分了灶。 哪怕现在劝她回去,乔木也婉拒了。 不过,脸皮厚的孙平却嬉皮笑地跑来搭伙,随后黄娟与赵天也跟着来了,乔木表示不会再接受他人,就这样,知青分成两个团体。 对此,知青们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对前段时间被赶出宿舍的事有了心结。 “乔木还自称大姐呢,这么点小事还放在心上。”李红不高兴地道。 此时,王平、孔大庆、陈军都正围着桌子闷头喝粥,平时做饭的是唯一的女性李红。 李红的厨艺差远了,尤其不舍得放油,每天的饭菜味同嚼蜡。 陈军被气笑了:“怎么不说你是个白眼狼?人乔木那么照顾你,你还不是落井下石?亏人家没染上疟疾。” 李红不服:“是乔木说的传染,我不信你们不怕。要是不怕,让她搬出去的时候怎么不劝?” 从来沉默话不多的孔大庆也忍不住道:“乔木住女生宿舍,我们怎么劝?你别血口喷人。小小年纪,这么阴险。” 李红顿时伤心了,哭着道:“我哪里阴险了,哪里落井下石了,还不是乔木说传染病可怕?哪里错了。” 王平皱眉道:“你没错,我也没错。传染病重在预防,防疫中心不是讲了,最好将与病人接触过的人隔离。” 乔木当然知道没错,本就应该隔离,只是道理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既然不舒服,何苦勉强自己接受呢? “不要刻意孤立他们,照常往来吧。他们的做法并没有错。”乔木劝道。 黄娟惭愧道:“其实当时我该留下你的。” 乔木摇头:“当时想得不够周到,应该主动搬出来。万一真成了传染源,的确会连累你们,甚至会连累村里。” 孙平不以为然:“反正不会大规模爆发。” 赵天瞪了他一眼:“搬出来也好,这里清净。要是还有个类似的地方,我也愿意搬出来住,一个屋子五个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 第25章 计划办厂 这天傍晚,从田里回来洗好澡换了身衣服,乔木就听到三江的大喊声: “木木姐!你在吗?” 乔木赶紧开了门,见皮肤黑的发亮的三江正站在门前。 她笑着招呼:“三江,快进来,找姐什么事?”说着,从新买的床头柜抽屉里抓了一把水果糖递给三江。 三江摇头:“我这么大了,不能再要姐的糖了。还是留给弟弟妹妹吃吧。” 乔木笑了:“大姑小姑家的孩子又不常来,还是你自个吃吧。他们来了,再买就是了。” 三江这才乖乖接过糖。他很喜欢这个姐姐,不光长的好看,说话温柔,还懂得多,什么都会。 “爷爷让你家去吃饭。”想到来意,三江赶紧开口。 “吃饭?你爷爷让你来的?”乔木惊讶了。虽然奶奶时不时让去吃饭,但村长还是第一次邀请呢。 “是爷爷,不是奶奶。”三江咧嘴笑了,牙齿雪白,完全能做“黑人”牙膏的代言人。 乔木也笑了:“好,跟你一起去,稍等一会。” 走出房门,锁好,她交代了黄娟两句,让他们自己做饭。 手搭在三江肩膀,乔木慢条斯理地道:“爷爷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要不然,怎么会想起让自己过去吃饭? 三江摇头又点头:“爷爷去了县里开会,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去县里开会?”乔木沉思起来,一个村长会去县里开会,不该是去镇上吗? 姐弟两个很快到了家里。 一进门,三江就喊道:“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随后,“哧溜”,如同泥鳅般从乔木胳膊下溜走了。边跑还边想,木木姐真是的,还揽着自己的肩膀,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是怕拒绝会让她伤心,早就跑走了。哎,女人可真麻烦。 三江的小心思乔木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故意揽着这黑皮小子多一会,让他不好意思,让他害羞。男孩子脸皮太薄可不行。 奶奶听到声音,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眯眯道:“快去堂屋做,你爷爷在呢。” 乔木赶紧道:“奶,要我帮忙洗菜择菜吗?” 奶奶笑道:“不用。你婶子能帮忙。快去找爷爷说话,有正事。” 乔木点头:“好的,奶,您忙。” 村长正坐在正堂扇着扇子乘凉,看见乔木走了进来,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用蒲扇指着凳子:“乔木来了,坐。” 乔木忙坐下:“吴爷爷,您找我是有什么喜事?” 村长笑了:“的确是喜事。去年刚来的时候不是想建食品厂吗?你的想法能实现了。” “那吴爷爷你是怎么想的?” 村长磕了磕烟袋:“我的想法是只要能改善村民生活的都支持。” 乔木迟疑了下,才问道:“吴爷爷,村里人为什么对知青有敌意?” 村长皱眉道:“谁?” 乔木摇头:“不止一个。像吴老三一家就是。” 村长叹了口气道:“吴老三的老婆就是前几年来的知青。” “什么?她是知青?”乔木震惊道。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人的身影,黑黑瘦瘦,衣衫褴褛,同农妇别无二样。 “来了六七年了,吃不了苦,才来没三个月就想找个能干、相貌好、家境宽裕的本地青年嫁了。” “没成?” “唉。”村长长叹一声,“哪有那么好找的。只靠她那张比别人白一点的脸吗?” 农村人实在,好不好就看能不能干农活,这决定了以后的日子是否好过,光好看公婆是看不上的,而偏偏彩礼是公婆出。 乔木竖起耳朵,静等下文。 “据说吴老三家选了当时的吴老大和钱大川,可惜两家人都出不起三百块的彩礼。” “姐,喝水。”三江端着茶缸子跑了进来,这一乱入顿时打乱了吴村长讲故事的节奏。 “谢了,三江。你这么乖,以后有好吃的姐都给你留着。”乔木笑眯眯道。 三江莫名觉得木木姐的这个笑容与奶奶一模一样,都眯着眼睛。 咧嘴笑笑,他一溜烟跑了,木木姐总是谢来谢去,怪不好意思的。 呵,这娃内心的小羞涩还挺多。 村长见孙子这个模样,忍不住小声道:“臭小子,没看见爷爷也没水喝吗?” 乔木忍俊不禁:“爷爷,我不渴,你渴你先喝。”说着,要把茶缸子递过去。 村长赶紧摆摆手:“你喝,你喝。我不渴。”没错,就是看到孙子对别人献殷勤心里不舒服。 乔木笑道:“爷,以后高考肯定有恢复的一天,您可千万盯着大江他们,到时候全都考到海市去。” 村长笑道:“好,好。” “对了,吴老三家看中的是吴老大,怎么却嫁给吴老三?” “吴老大是前面老婆生的,吴老三是后面续娶的老婆生的。就算喜欢知青,后娘会出三百块吗?不过那个知青丁玲也不好,见钱大川没钱,真得嫁给了吴老三。吴老大可不就更恨后娘了,本来同吴老三关系就不好,这下更是恨上了。” “兄弟为了个女人反目成仇。”流传数千年的经典桥段,长盛不衰。 “难道因为丁玲是知青才恨上了知青?”乔木困惑地问。 “村里人没见识,自然远着知青了。” “呵呵。”乔木笑笑,“吴老三中毒究竟是谁投毒的?” “吴老三。” “什么?自己投毒毒杀自己?”乔木惊讶了。 “咳。说看到老婆同大哥滚甘蔗地,想投毒毒杀这对奸夫**,结果自己误食。” “呵呵。”乔木很想高喊“666”。 “不提他们了,等吃完饭,同你建国叔,我,再好好说说建厂的计划,终于可以卷起袖子大干特干了。”村长语气兴奋。 “盼这一天盼了几年。”又叹气道,“最怕熬不到这一天。” “守得云开见月明。” “没错。” 第26章 想法多多 晚餐很丰盛,奶奶竟然烧了好几个荤菜,红烧肉、土豆鸡块、清蒸鱼、蒜爆黄鳝段、黄瓜炒蛋,油水足,味道好,不止乔木吃的放不下筷子,其他人更是如此。 微风吹过厅堂,空气里只有饭菜的香气,杯碗盘筷的轻轻撞击声及吞咽声。 餍足的放下筷子,乔木眯着眼睛喝了口水,见大江三兄弟满嘴油花,有些忍俊不禁。 主食是白米饭,虽说不如后世的蟹田米、丝苗米,更不如传说中的胭脂米、碧粳米,但美味之处毫不逊色,尤其想到大多数人连这种大米也吃不上后,美味程度更是再上一层楼。 等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孩子被命令去做作业,村长、吴建国便拉着乔木开始商量办厂的事。 “去年你说的那些村里不是没放在心上,时机不对。过了一年,你又在村里干了一年活,对实际情况也更了解了,说说,开厂先从哪里开始。”吴村长问。 乔木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吴爷爷,开厂的目的是增加收入,同时减少浪费。用村子糖厂里的糖加工糖果这个技术不难,我就知道。但是目前没钱买机器,那只有手工制造。食品最关键的是卫生问题,建议先把知青招进去,他们有文化,个人卫生情况也好。” 吴建国摇头道:“只招知青,村民肯定反对。” 乔木笑道:“叔,吃肉一向困难。要是咱们在村里办个养猪场呢?” 吴建国眼睛一亮,随后又摇头:“养猪场哪有那么容易办的?要是发瘟,可能血本无归。” 乔木笑笑:“咱们这个养猪场并不是集中饲养,而是让愿意养猪的村民报名,在自家养。这种方式会减少发瘟的概率。” “那样会耽误下地,不妥。”吴建国再次摇头。 乔木差点失笑,感情在吴建国眼里什么都做不来,什么都不能做。这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啊。 “养猪的话上了五十岁的老人和小于十岁的孩子都能养。养的猪除了交任务,其他完全可以出售给县里各单位,当然是以集体养猪场的名义,与资本主义尾巴全不相关。至于工分怎么处理,相信村长比谁都懂。” 不等吴建国回答,村长便点头道:“可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村民养猪、知青加工糖果。” 乔木笑笑:“只要第一年能得利,来年还可以增加养鸭、养鸡,食品厂除了糖果,还可以加工罐头、果干。” 吴建国皱眉:“没有机器怎么加工罐头、果干?” “先手工,产品销售出去后再买机器。” 吴村长笑着点点头,眉间深刻的皱纹似乎也随着喜悦变浅了许多:“你的想法是对的。别说没本钱,就是有本钱也不能随顺便便花大钱买机器。万一销售不出去呢?” 乔木点点头。固定资产的确不该早早购买,太占用资源。先从手工小作坊做起,再行扩大规模才是根本。 “那就这么说了。”吴村长道,“明天就去镇里审批,不行就去县里。” “不用说建新厂,直接讲想把糖厂的生产范围扩大不就行了?这样更容易获得审批吧?养猪场不少乡镇都有,应该没什么困难。”乔木建议道。 吴村长点点头:“这样的确容易通过审批。明天一早我就去办。” “等您老的好消息。” 吴村长不放心地道:“你确定知道怎么加工糖果?”不要花功夫审批后,做不出来、 乔木保证道:“花生糖、米花糖、水果糖、水果罐头我都知道怎么做,您老放心吧。我就是再说大话也不可能说这样的大话呀,这可关系到不少人呢。” 前世没事的时候,她可是在奶奶的指导下做过不少小点心,中西式都有。 拿米花糖来说,单纯用膨化大米加糖加工的味道很普通,但若是加上不多的熟花生,层次感就多了,口感自然更好。这也算是个小技巧。 再比如后世某宝上曾经热卖的黑糖话梅棒棒糖,做法其实很简单,不就是在倒模里先放好一颗话梅,再倒入黑糖糖浆冷凝吗? 红旗村不缺大米,不缺梅子,不缺糖,节约了采购原料的时间与距离成本,乔木相信做出来,成本不会高,但销量不会少,毕竟省里也没这么多花样吧? 这么一想,岂不是说只要产量跟得上,不仅镇上和县里,还完全可以推销到省里各大单位与工厂吗? 这一想便想的多了,比如节日是不是可以包装的精美些?搞个中秋大礼包或者新春大礼包之类? 据她所知,芭蕉叶、竹子都可以加工成工艺品,比如果篮,既美观又实用。乡下不缺,城里可是什么都缺呢。 村民完全可以在农闲时做手工编果篮、竹筐,队里用工分收购。 忍不住把以上想法嘚啵嘚啵地说给了村长和队长听。 村长越听越高兴,赞赏地看着乔木,城里娃脑子就是灵活,怎么就不是自己的种呢。 吴建国这个队长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卖个东西花样还能这么多?别说,要是有钱,他肯定买。城里娃真是见多识广啊。 这一刻,父子两人都坚定了让小辈好好读书的信念。 正如乔木说的,国家不可能不需要人才,而一旦时机来临,家里的几个娃说不定能去大城市读书、甚至工作生活呢。 乔木告辞的时候已是十点多钟,除了蚊子青蛙还没休息,整个村子被夜色笼罩,早就陷入沉睡。 同送她回知青点的吴建国分手,心底的兴奋还没有散去,脑中清醒无比,毫无睡意,尽盘算着镇上会不会顺利批复,能不能大显身手,她可是早干腻了农活。 若是厂子能办成,完全可以发挥知青的特长,再差也比种田强吧。 可惜,回来的时候,村长再三交代不要提前泄露消息,要等审批办成再行动,因此,内心的喜悦与激动无法与人分享。 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木床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直到凌晨才睡了过去。 第27章 玄门中人 审批手续到手比乔木想象的还快。 这段时间村里的糖厂因为原材料甘蔗已经消耗完毕照例停工。 这天,村长带着乔木去了糖厂。 糖厂的位置靠近甘蔗林,在村头,原是村里唯一地主家的仓房,解放后被捐给了村里。这一做法让他保住了小命,家里人的成份划为富农而不是地主,算是意外之喜。 厂房里还算卫生,只有零星的甘蔗渣没有收拾干净,空间也较大,原来所谓的糖厂只有一台榨糖机。 “吴爷爷,榨糖同加工糖果不同,最好找人把墙刷白,还要准备几个大土灶、大铁锅。”说着,乔木把需要的工具、设备说了一遍。 “这些都不难找,篾匠、木匠那里就能配齐。”村长爽快的说,示意吴建国去准备。 吴建国看向乔木:“乔木列个单子给我,一次解决。” “好。”乔木点头,“待会我去吴爷爷家将做法教给婶子,生产就让婶子来管,您看怎么样?” “行。”吴建国暗喜,懂方子能做出来也算身有所长,是好事。 同两位长辈又转了转,商量好工作安排,乔木就回了知青点。 “乔,最近忙什么呢?”黄娟靠在椅背上问道。 她坐的椅子是竹椅,呈现出青碧色,看起来很可爱。 “这椅子不错。”乔木赞道。 “吴篾匠做的。这人手可巧了,能用竹篾做很多东西,竹斗笠、竹篮、竹筐、竹椅,甚至连行李箱都能用竹子编,真得太厉害了。”黄娟满脸佩服。 “这么能干?手工达人啊。”乔木惊讶不已,“怎么这么久才听说这个人?” “家里成份不好,比较低调吧。”黄娟叹气道。 “其他人呢?”乔木看了看,见知青都不在。 “不知道。”黄娟耸耸肩。 自从分成两组吃饭,原来因乔木聚集起来彼此亲近的几人再次疏远,尤其同李红,只有点头的交情了。 乔木小声道:“村里的糖厂要扩大产品种类,会加工糖果、米花糖一类,招人的名单里有你。” “真得?”黄娟惊喜道,“能不干农活?” “嗯。”乔木点点头,“男生是孙平。” “谢谢你,乔木。”黄娟高兴地手舞足蹈。 “以后村里会更忙,但日子也会更好。”乔木笃定地道。 “还有什么别的业务?” “养猪场。养了猪,年底就有肉吃了。”想到各种烧法的猪肉,乔木嘴里口水横流。 “希望不是做梦。”黄娟不敢相信,唯恐期望太高,失望太甚。 乔木笑笑。估计不管对谁说,都不会相信。还是让时间来证明吧。 两人吹着凉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赵天,你怎么了?”黄娟惊呼一声。 乔木忙抬头看去,见爱穿白衬衫的赵天站在竹篱笆前,全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竹篱笆是修缮破屋的时候顺便做的,挡君子不挡小人,但因为乔木的特殊身份并没有人刻意为难或者使坏。 两人赶紧走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赵天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中暑吗?”天也不是很热。 乔木端着凉茶递给他:“先喝点水。” 赵天这个人几乎没同人单独相处过,平时对人也总是淡淡的,让人总是猜不透内心的想法,除了“二哈”孙平这个发小,似乎没人能亲近他。 对于身体不适时来找乔木,只能归结于她是唯一的赤脚医生。 赵天接过茶缸子,一饮而尽,豪迈但不显狼狈。 随后,他微笑道:“同恶鬼斗法耗了点功力。” 黄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行。这样的话少说,免得被人抓去批斗。” 赵天继续微笑,就知道没人信。 乔木抽抽嘴角,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并不是信口开河。 难道这还是个有鬼魂的玄学世界?这可不是好消息,她不懂啊。 忍不住问道:“恶鬼多吗?会对普通人造成危险吗?” 赵天看了她一眼,真有人信啊。 黄娟又白了他一眼:“乔木,别听他胡说八道。” 赵天笑笑。 但乔木仍然盯着他,一副不回答便不罢休的样子。 赵天只好道:“大多数不会造成生命危险,或会造成体弱、不适。” 想到看过的那些恐怖小说,她慌里慌张道:“会不会有邪修专门抓那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或者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男子练功啊。” 听到这话,赵天神色变得严肃:“从哪里听说的?” “古人笔记?”乔木眼神游移。 黄娟瞪大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还以为是真的,尽吓人。” 赵天郑重道:“少看这些东西。” 乔木嘿嘿一笑:“老早没了。这种书都变成纸浆了吧。” 赵天点点头。 乔木见对方不肯多透露内情,只好道:“这是受伤了?要怎么补补?红糖姜汤?辣椒水?” 黄娟咯咯笑道:“还老虎凳呢。” 乔木忍不住道:“这些都是阳性火性,应该能压制或者驱除阴邪之气吧。” “想法挺多,不过全是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赵天摇头。 “好了,回去了,晚上不要出门。”他又道。 “不行,明年要在院子里栽一棵桃树。”望着赵天远去的背影,乔木喃喃道。 “桃树?有什么用?” “辟邪,道士除妖驱邪少不了桃木剑。还可以吃桃子。” 黄娟长叹一声:“乔木,我发现你特别能沉下心,好像要扎根红旗村一样。难道你觉得咱们回不了城了吗?” 乔木反问道:“那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城?回城后又能做什么?” 见对方欲言又止,她又道,“你想说工作是吗?知青为什么下乡,根本原因是城市里的工作岗位不够,只能将富余人员赶到乡下。你算算,从五十年代到现在赶下乡多少人,又有多少回城的。” 黄娟眼睛立刻暗淡下来:“这么说回不了城了?” 乔木摇头:“若是政策不变,是回不去。但是也许没几年形势会好转呢?不管怎样,还是要坚持学习。” “学习有什么用?高中毕业下地干活还不如乡下的十岁小孩。”黄娟忍不住道。 “若是有一天恢复高考呢?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黄娟点点头,情绪却并未有太大变化,估计不相信高考恢复的时候自己还赶得上吧。 第28章 救命之恩 天气闷热无比,一场雷阵雨即将袭来,狂风正起于树梢。 院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不停,带来的不仅是清脆悦耳的鸟鸣,还有鸟屎,在窗台上留下片片斑白的痕迹。 好不容易从雨林里移栽的兰花叶片卷曲,哪怕放在阴凉的角落也注定时日无多。 “哎。”仰头叹了口气,乔木发起愁来,最近湿热无比,衣服、被褥散发出股股霉味。伸手在被头上摸一把,甚至有滑腻感,是霉菌正大肆扩张地盘吧?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怪许多恐怖片会有类似真菌吃人的桥段,想想还真可怕。 人类对黑暗、蛇、洞穴、未知的恐惧感与生俱来,不过对乔木而言,微观世界里的真菌也可加入恐怖俱乐部了。 糖厂——已改为食品厂——再次开动,目前产能不多,却已经按照计划运转起来了,比如话梅糖、橘子味水果糖、米花糖等产品都与县里各个镇上的供销社签订了供货协议,未来秋冬季还将增加姜糖这类符合季节的新产品。形势一片大好。 “哗哗——” 雨终于落了下来。 先是铜钱大的雨滴砸下来,一声重过一声地敲打着万物,噼啪砰嗙响个不停。 没等人慌慌张张收起屋外晾晒的衣物,天幕就像被撕破了个大洞般将雨水倾倒下来,瓦檐流下的雨水如同小指粗细的白色细绳垂落在地,顺着冲出来的沟渠匆匆流走。 半空白茫茫一片,纵使裹着蓑衣、戴着斗笠,转瞬就被雨水淋透,露天里的人如同浸泡在水里。 人们更加匆忙,个个加快脚步,试图寻找躲雨的空间。 赵天便是其中之一,正急匆匆走在路上,随手摘了片巨大的芭蕉叶子遮住头,不过才走出几步,全身便已经湿透。 “该死!”低咒一声,他抹掉满头满脸的雨水,抬头望了望雨幕。 没有伞也没有雨衣雨鞋,那都是要票才能买到的紧俏商品。至于村民用的蓑衣斗笠,他嫌披戴身上太沉重,出门时根本没带。 “阿嚏——”一阵风吹过,带走了闷热,唯余凉意,却也让赵天鼻塞。 作为销售员,这次出门是去县里推销产品,食品厂的销量旺季还要等大半年,春节期间出货才是高峰期。这会天气炎热,不好保存,各订货单位每次的订单都是小额,需要销售员及时联系并补货,作为代厂长的乔木便要求销售员要时不时地拜访订货单位,唯恐跑单。 虽然说这会竞争小,但也不是没有,不少单位还会看人情下单,同市场经济操作模式差别不小。 赵天今天就遇到了人情订单的情况,好在对方也没彻底甩开红旗食品厂。 在泥泞的土路上走了很久,大雨遮掩了视线,却无法阻止赵天的前进。 不远处白茫茫一片,是个深塘,雨水落入其中,塘水越积越多,已经漫过堤岸,朝着小路涌来。 出神的赵天走在越来越窄的小路上,不经意间脚下一个打滑,竟然踉跄着要跌入水塘里。 他忙伸出双臂,试图平衡身体,但脚下犹如踩在某种滑腻的物体上,缺少摩擦力,无法站立,“噗通”落入水中。 不等浮起身体,脚下似乎有一双手死死拉扯着双腿,往深水处拖去。 赵天并不是不会游泳,但此时好似丢了魂,只是徒劳地挥舞着双臂,挣扎着没入水中。 一圈圈的涟漪以赵天为圆心泛开,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慢。 不一会,水面只余一个黑漆漆的头顶若隐若现。 没入水中的赵天想苦笑一声,算天算地算他人,没算到今日会命陨在南方的一个水塘里。难道三十岁前早夭的命改不了吗?可惜了师父耗费的心血。 意识越来越模糊,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赵天!” 裤腿高高卷起,全身不停滴水的乔木丢掉手里的伞,朝着水塘狂奔。 一边喊,她一边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朝着黑漆漆的一团游去。 “噗——” 不时吐出顺着头发流到脸上,再流入口中的雨水,乔木飞快地游着,好似一条鱼。 这会,她特别感谢上辈子专门学了自由泳。 滑入水中的赵天此时已经不在岸边,而是飘入水塘十数米处,乔木游了好几分钟才扯起对方的头发,写成着他,拖回岸上。 空了腹中的积水,又做了人工呼吸,赵天才恢复呼吸。 见人救回来了,乔木身体一松,整个人仰头躺在了泥泞的岸上,任凭大雨浇着。 劫后余生的赵天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仰面望着天空,满心庆幸,这次没死,是不是就能长命百岁,度过命劫了? 雷阵雨来的急,去的也快,雨势渐渐变小,直至停歇。 乌云散去,天空重又露出湛蓝,太阳再次发出滚烫的热量。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赵天叹气道,一只手还捂着眼睛,唯恐阳光刺眼。 乔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怎么?想以身相许?” 赵天转过头,认真看着她道:“你愿意接受吗?” 乔木微微愕然。这人从来没向她没表露过好感,难道说还是位传统型良家妇男?因为谨遵“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一旦有身体接触,哪怕是为了救人,也要用婚姻解决问题? 于是,她很大女人地摆摆手:“不用。有身体接触是为了救人,又没人看见,别这么严肃。” 赵天神色认真:“你不肯和我结婚吗?” 乔木抓抓头发,很想学白晶晶,向对至尊宝说的一样,早上起来还没刷牙,你说自个是人未来的情人,想成亲? 没有感受到过赵天的爱意,她微笑:“真不用。哪怕今天落水的不是你,我也会救。要是因为这个结婚,也太儿戏了。”看了对方一眼,她又道,“没想到你这个人看似洒脱,其实迂腐。” 赵天笑了:“失望了?嗯,我很传统。今天湿身于你,你可不能不要我。” 这人难得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加上长相英俊,让乔木瞧得移不开眼。 “我长相还可以吧?” 乔木清了清嗓子,眼神游移:“还不错。” “那你就不想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 第29章 同意结婚 想啊,乔木内心的小人狂喊,但却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 “咱们结婚好处多多。”赵天谆谆善诱。 “什么好处?”乔木想听听这人是如何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每天下班有人做饭,有人烧好热水,有人捶背按摩。” “你会做饭?从来没见你做过。”乔木不相信地看了赵天一眼。 赵天笑笑:“我只给自己媳妇做饭。” 见乔木无动于衷,又道,“手艺不比你差。” “北方爷们太大男子主义,南北差异容易产生摩擦。”乔木面露挣扎,她浅薄,不是好人,就是馋人家的脸,人家的身子! 赵天笑道:“我可以向南方男人学习,更会做好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乔木双眼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夸张地伸出小指挖了挖耳孔。 “媳妇出门要跟‘从’,媳妇命令要服‘从’,媳妇讲错要盲‘从’;媳妇打扮要等‘得’,媳妇花钱要舍‘得’,媳妇生气要忍‘得’,媳妇心事要记‘得’。” 目瞪口呆的乔木像看到神奇博士一样看着赵天,这人这么想嫁给自己?啊呸,不对,是和自己结婚。 对于结婚这个问题,女王表示要考虑考虑,只好使出“斗转星移”:“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赵天笑道:“你说,我听。” 乔木搓了搓脸,对这人不知说什么好了。也对,与死里逃生相比,其他都是细枝末梢的小事。 “算了,反正你没事了。走,咱们回村。”不想多说的乔木从地上站起来。 空气仍然炎热,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连裤子上溅满的泥点子也已经半干。 赵天坐起身,赖在泥地上,不依不饶:“你究竟同不同意和我结婚?” 乔木叹气:“你长相的确挺符合口味的,就是性格不知道合不合得来。” 赵天笑了:“反正你又不吃亏。” “说什么呢,怎么不吃亏了?我也是清秀佳人一枚,又正值大好年华。”翻了个白眼,乔木忍不住反驳。 赵天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这不是信心,是有自知之明。”随后又叹息,“人最难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偏偏我从小就有,从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要你同我结婚,我就完全属于你了。”赵天轻笑一声。 乔木认真看了看他:“你认真的?不后悔?以后能回京城也不抛下我?” 赵天郑重点头:“不后悔。要是将来不喜欢京城,我还可以跟你回海市。” 乔木沉默了一会,语气轻但很坚定:“给过你反悔的机会,既然不珍惜,那我可同意了。” “就等你同意。” “行。找个好日子,去县里领结婚证。”乔木拍板。 从地上拉起赵天:“回村!” 这事要和奶奶说说,还要给海市的爸妈寄封信交代一下。 结婚要用到糖果和香烟,最好每人还要准备一套新衣服…… “在想什么?”赵天拉着乔木的手问。 两人并肩走在回村的小路上,步伐不紧不慢,但离落水的水塘却越来越远,路两边开始出现灌木、芭蕉、树林、稻田。 “想结婚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乔木是个行动派,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很快付诸行动,从来不拖泥带水。 “回去我把家里人寄来的钱票都给你。”赵天笑着道。 “好啊。”乔木并不推辞。 赵天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推托。 乔木不以为然:“结婚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哪有结婚后不上缴工资的丈夫。” “嗯,说的很有道理。” 决定结婚对象后,要充分利用pua,不停洗脑,这样才能迎来和谐婚姻,以及和谐的后半生。 别说什么离婚,结婚离婚成本都不低,对于理性的选择人生伴侣来说绝对是低效及失败的投资,并不可取。 接着,赵天很详细地介绍了京城家中的情况。自然,乔木也将海市亲爸妈的情况说了一通。两人更是交流了对未来的看法及打算。 想到这个时代相亲结婚也不过是见上几面,与赵天认识一年多,时间已经不算短,乔木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老话重提,笑道:“想和我结婚,是因为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吗?” 赵天迟疑了下:“算是原因之一。对你有好感才是决定因素。” “对我有好感?讲真,我怎么就不信呢?”甩着两人交握的手,乔木表示怀疑。 “从未见你表露过好感。”她又道。 “呵,你可能看出来了,我算是半个玄门众人,在这个时代是被批斗被打倒的一批。” “反封建,明白。听说玄门一般不结婚,五弊三缺什么的。” 赵天笑笑:“原来的确没有结婚的打算,师父的卦象显示我活不到三十。” “哦?这么灵?”乔木好奇。 赵天失笑:“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中年丧夫成寡妇。” “但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乔木迟疑道。 “什么乱七八糟。”赵天笑笑。 乔木撇嘴,这可是最经典的广告文案之一,可比“十里春风不如你”的tt文案有格调多了。 没错,“十里春风不如你”是tt文案,原是描写十里秦淮雏鸡的词句,一度让乔木大跌眼镜。 “不过也不用担心,我预感这个劫难便是应在今天,而我已经被你救了。” “嗯,好事。” “叽喳叽喳——” 不远处的树枝上几只喜鹊正叫的欢腾,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赵天道:“喜鹊都来道贺了。” 乔木忍不住道:“听说北方不叫喜鹊,也不是报喜的预兆,反倒意味着霉运。” “有这种说法?” “有啊。”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说咱们结婚不是喜事?”赵天淡淡道,语气不快。 “哈,哈。就这么一说,是喜事,当然是喜事。”乔木想给自己两巴掌,这样的表现情商简直为个位数。难道说恋爱让人智障这种说法是真的? 赵天还从未见过平时能干沉稳的乔木还有这样一面,有些新奇,又有些担心,将来不知要多操多少心,不过,人是自己选的,怎么也要宠着。 第30章 登门求亲 听到乔木说结婚的事,奶奶一家神情恍惚,这个消息来的有点突然。不过,回头一想,乔木也有二十了,在乡下十七八嫁人的不在少数,并不算早。 “给你爸妈写信了吗?”村长问。 “已经寄出去了。” “赵天?”吴建国皱眉想了想才说,“这人很低调,平时不见他走动。”要不是大侄女嫁的是他,估计还想不起来知青里有这人。 “嘿嘿。”乔木傻笑,若赵天是魔法师,身上必然打了忽略咒,要不然怎么会经常性被人无视呢?玄学与魔法同样不科学,说不定也有花样。 “证明给你开好了,哪天去领证?”村长问。 “明天是个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乔木毫无新嫁娘的羞涩,笑嘻嘻的。 村长早就发现这个孙女脸皮厚、嘴甜,转而问赵天:“你和乔木都商量好了?还缺什么,我和她奶准备。” 赵天忙恭敬地说:“吴爷爷,结婚的东西都准备差不多了,本来也不想多买。” 没错,这天赵天专门跟着乔木来了村长家,为的自然是上门提亲,向乔木的家人表达求娶的诚意,并承诺未来不离不弃。 海市亲人太远,好在亲奶奶在本地。 乔木看着桌上的桃酥、饼干、白酒、香烟,这些是赵天带来的礼物。 全然没对提亲的仪式上心,她大大咧咧地道:“爷爷,叔,明年多养些羊,有了羊奶,咱们食品厂也能生产饼干和桃酥。” 赵天正垂头聆听吴村长的“圣训”,承诺日后该如何照顾乔木,气氛本来挺庄重,不成想被乔木的乱入给坏了气氛。 吴村长瞪了乔木一眼,这小丫头真会捣乱,不过注意力仍然被转移了:“咱厂也能生产?” “有什么难的。只要原材料充足,能生产的可不止这两种。” “别说大话。”赵天微笑。 乔木没反驳,吴建国却不高兴了:“乔木从来不说大话,她就是这么聪明能干讨喜。” 赵天只好讪笑两声。他把乔木当自己人,自谦两句,却忘了在人家亲叔叔那里自己才是外人。 奶奶拉着乔木的手,低声问:“木木,下定决心选这个小伙子了?” 乔木点头:“是啊,奶奶。你觉得怎么样?” 奶奶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乔木嬉皮笑脸:“长得好看。对着那张俊脸,开水都能多喝两碗。” 奶奶暗道,原来和我年轻时一样,乔木的亲爷爷也是长了长俊脸,但是靠不住啊,你喜欢,别的女人也喜欢。 于是,她试探道:“就看中一张脸?不能吃不能喝,靠得住吗?” 乔木嘻嘻直笑:“靠自己也能吃好喝好,靠他什么?长得好看,每天对着心情好,工作努力,收益高,更能吃得好喝得好。奶,美貌是动力之源。” “你这是非他不可了?”对于乔木的解释,奶奶更担心了,要是只看重相貌,不如在家贴张明星海报算了,还省粮食呢。不过,孙女怎么听起来也不靠谱啊。 瞬间,奶奶对两个年轻人的未来婚姻生活担心起来。 “奶,您不满意?要是您能给找个长得更好的,我就换了他,嘻嘻。” 奶奶轻拍她的手,嗔怪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千万别让赵天听到,容易伤感情。” 乔木表面嬉皮笑脸,心中却暗道,自己又不傻,这样说不过是让奶奶宽心。 “既然决定了,那就嫁吧,嫁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奶奶最终只好如此说。 “嫁,当然要嫁,日子也会过好。”没办法,不管活多少回,喜欢的还是一个类型的男人。 乔木表示没有猎艳或者猎奇的心态,婚姻就该以三观相同、门当户对为基础,辅以好感、责任心、包容心。有了这些,或许不会过得特别好,但绝对不会差。 相比要生要死的火热爱情,脑残片里的恋爱达人,她表示还是温馨和谐、细水长流的感情生活适合自己这个老太太。太过昂扬荡漾的感情过于激烈,心脏受不了啊。 笑眯眯地抬眼看了赵天一眼,正好看到对方望过来的眼神,两人极为默契地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并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愉悦。 嗯,这个人生伴侣没选错,两人同时想。 不管未来如何,前路如何,至少这一刻天长地久的念头油然升起,至诚至真,在两人脑海中深深镌刻。 和村长聊过之后,赵天又被吴建国拉着出了门,想必是要作为娘家人好好交代几句。 见乔木望着两人出门的背影,奶奶以为她担心赵天受欺负,又好气又好笑:“放心,你叔不会怎么他的,不过是多叮嘱几句。” 乔木点头笑道:“奶,我又不傻,当然知道叔是为我出头去了,那可是我亲叔。” 奶奶一听这么说,更加高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大儿子孤身在海市,又从小不在身边,她自然希望同乡下的这几个处好关系。老话说的好,“一个篱笆三个桩”,子女能互相帮忙是每一个亲妈都希望的。乔木能和吴建国处的好,她一直很欣慰。 乔木也高兴,吴建国作为亲叔,一直很照顾她,让她在红旗村怎么折腾都有底气。 就算有才,若是村里没人支持,也搞不起来副业啊。 食品厂办得好,乔木自认只出了两分半力,其他知青一分,村长和队长吴建国起码五分。 不能不承认老爸还是挺有眼光的,没看错吴家人,把她安排到这里确实花了心思。 “姐,这个数学题怎么做?” 正想着,被大江的话打断了思路。 大江拿着数学书站在跟前,神情略微窘迫。 在县里读中学,平时大江很少在家,乔木见的最多的是在本村读小学的三江,自然与三江的感情最深。估计大江也是如此认为,要不然不会不好意思。 “行,让我看看。”乔木笑着接过书,仔细读了读题目。 “这里,还有这里都加一条辅助线,瞧,是不是一目了然了?” “对啊,我只想到前面一条辅助线,没想到后面这条。”大江懊悔道。 “全都能套用学过的公式,仔细点你没问题的。”乔木笑眯眯地鼓励。 大江微微挺了挺胸,重重点头:“嗯。” 第31章 爷奶可爱 “姐……” 讲完题,大江并未离开,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乔木。 乔木微微惊讶,这小子年纪不大,一贯端着大人的模样与她相处,很少露出这种无措甚至犹豫。这让她起了好奇心:“什么事?说。” 大江看了看正和奶奶说话的爷爷,又看看厨房里正忙着做饭的亲妈,悄悄道:“姐,来我房间,我有事求你帮忙。” 乔木点头:“你先去,我很快过来。” 大江拿着数学书一溜烟回了房间。 “爷,奶,我去大江房间给他讲几道题,你们先忙着。”乔木站起身来对两位老人道。 奶奶也站起身来:“去吧,我正好去厨房帮忙。”又对村长道,“老头子,小赵回来,你再交代两句。” 村长点点头:“放心,这个小赵做事心里有数。” 奶奶不依:“做事和人品是两回事。” 村长看了旁边站着的乔木一眼,小声嘟囔:“人品不好大孙女也看不上。” 老夫妻间的眉眼官司乔木装作看不见,笑道:“我找大江去了。”说着,转身走入旁边的房间。 奶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小声问村长:“老头子,你觉得这赵天人品行吗?” “行不行你孙女不都决定了?你还说什么说?”村长瓮声瓮气地说。 “我就是看着乔木不太靠谱。”奶奶不放心。 村长惊讶地抬起头,平时昏黄的双眼似乎有亮光闪过:“乔木不靠谱?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什么结论不结论。我就是知道。”奶奶重新坐下,仍然小声道,“她说看上的是赵天的脸。” “啊?!”村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那是一个大写的“惊”。 “看中的不是人品,不是家世,不是才学,是脸!”奶奶越说越有气,脸上满满都是愤然。 村长只觉得脑袋被人重重锤了一下,有些眩晕,手不自觉地去摸烟袋,哆嗦着手去划火柴点烟,可惜划了两三根也没划着。 奶奶伸手夺过火柴盒,稳稳地划亮一根,帮他点上。 “不能吧?她会这么……”村长疑惑。这么什么,当然是这么肤浅。 纵观乔木来到红旗村办的一桩桩、一件件有益村里的大小事,非有大胸怀大抱负的人不可,让村长相信这是一个只看面皮美丑的浅薄之人,很难。一旦对某人某事形成固有观念,想改变成见,很难,尤其还是个花甲老人。人老了就顽固,只借着几句话很难改变对方的看法。 奶奶白了老伴一眼:“怎么不能?乔木才二十出头,喜欢长相好的才正常。” 村长神情有些恍惚:“不错,乔木才二十,的确年轻。”只是平时讲大道理的时候容易让人忘记年龄而已。 “这个年龄喜欢样貌好的很正常。”他又喃喃道。 奶奶急了:“我是问你正常不正常吗?我是问你这个赵天人品性情好不好,能不能信任,能不能照顾乔木一辈子。” 村长总算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老婆子:“你那个孙女,黏上毛就是猴精!呵呵,我看她根本不需要赵天照顾,说不定赵天还要被她照顾。这样也好,能一辈子把人捏得死死的。” 奶奶迟疑道:“乔木毕竟是个女娃,太强势了是不是不太好?” 村长不以为然:“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比别人强势?现在咱们不是过的挺好。” 奶奶一听,这话没错。四个孩子人人都有不错的工作,家庭也美满,她老婆子一辈子算是极圆满了。 “放心吧,我看赵天对大孙女挺上心,听说钱票都上交了。” 奶奶这才笑了:“这就好,这就好。没有钱票就没有花花心思,就算有,也无能为力。” “老婆子还知道‘无能为力’?”村长笑道。 奶奶飞了个白眼:“当年扫盲班我还是第一名呢。就是赶得年月不好,要是现在,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呢。” “有志气。”村长笑道。 “那是。”奶奶微微抬起下巴。 村长见老伴气势不减当年,不由乐了。当初他可不就是看上了老伴的这种斗志?软趴趴性格的女人最受不了,稍微说话重一点两泡猫尿就往下流,还要花心思哄,哼,娶这样的女人分明是自找苦吃。 得,您老绝对是比重力还直的直男一枚。 “行了,赵天就是乔木这个如来手里的孙猴子,放心。”最终,村长总结道。 奶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咳,我在这里瞎担心了。婚事都定下来了,担心还有什么用,也改变不了乔木的决心。” 村长柔声道:“不放心才正常,你可是亲奶奶,爸妈又不在身边。” 奶奶得到老伴的安慰很高兴,不愧是自己选的男人。 她笑着道:“没错,木木的眼光肯定和我一样好。” 这下,村长反倒羞涩了。这老婆子,这么大岁数也不害臊,说夸就夸,怪不好意思的。 “我去厨房瞧瞧,建国家的饭做的怎么样了。今天新孙女婿上门,菜准备的有些多。”说着,奶奶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先是拿起晾衣绳上的毛巾甩了甩身上的尘土,这才快步走入厨房。 “老大家的,都烧什么菜?” “娘来了,粉蒸肉,红烧鱼块……” 两人商量起今天的菜谱来。 村长侧着耳朵听了听,嘴角勾起,吸了口烟,又吐出口烟雾,自得其乐。 乔木来到大江的房间,见靠两面墙各放着一张床,中间是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不大的书架,摆着从小学到中学的课本。 “大江,快说说找我究竟什么事。”乔木在书桌边的床头坐下,微笑看着大江。 大江犹犹豫豫,似乎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说。 乔木拍了他肩膀一下,摇头晃脑道:“小弟,男人怎能如此优柔寡断?” 大江被这么一激,顿时下定了决心:“姐,有个同学家里特别穷,好几个弟弟妹妹,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娘。你看咱们能不能让他从厂里拿点糖果点心卖?” 乔木心中一动:“谁告诉你这么做的?不知道国家打击投机倒把吗?” 大江摇摇头:“没人教我,是我想帮他。” “确定没人和你提起过?你同学里有没有人知道你同食品厂有关系?”乔木不放心,唯恐有人故意诱导大江,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懵懵懂懂,容易为人所误。 “真得没有,我保证。”大江见乔木不信,急了。 第32章 婚姻物语 “别急,姐信你。”乔木忙安慰小少年,还嗔怪道,“瞧你,这才多大事,就急得眼里含着两泡泪花,没出息。” 大江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拿手背抹了抹眼角,不吭声了。 “你同学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卫国庆,镇上青石巷第二家就是了。” “行,这事姐知道了,会处理,你安心读书。”再次拍了拍大江的肩膀,乔木郑重承诺。 想了想,她又道:“你还没长大成人,凡事不要想太多,有事告诉家里人,家里人会处理好。” 但,又想到做人不能一味无底线的善良:“想帮同学,这是好事,说明咱家大江善良,不过也要搞清楚对方的人品,看这人究竟值不值得帮。为什么要告诉大人呢?自然是因为大人总比你一个小毛头社会经验多,能看清这人的人品,也能更好的帮忙。你说是不是?” 大江忙道:“卫国庆真的很好。刚去镇上上学,有人欺负我,还是他主动帮忙赶走的,他是我的铁哥们。” 乔木笑着点头:“是,是,是。我没说他不好,是说以后再认识了其他人,不要轻易许诺什么,更不要轻易相信对方。老话不是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大江吁出一口气:“姐,我明白,这话爷爷和爸爸也说过。” 乔木笑道:“既然这么多人都这么说,肯定是对的。对了,现在镇上的学生还欺负你吗?你没和家里人说过吧?” “我怕家里人担心,没说过。现在没人惹我了,都被我和卫国庆打跑了。”大江咧嘴一笑。 “行啊,小子,挺有战斗力嘛。” “还行吧。”大江露出一口白牙,“要是卫国庆能吃饱,我们俩的战斗力更强。” 乔木点点头:“卫国庆也读初一?他学费哪里来的?” 大江皱眉道:“他爸爸是在同犯罪分子斗争的时候牺牲的,他爸的单位说要照顾他到能顶班。” “哪个单位?” “镇上的派出所。” 乔木点头,想起了上次想报案看到的一个小门脸,以及里面坐着的两三个人。 “他有几个弟妹?” “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谁家的孩子没有四五个?有三个以下的绝对是少数人家,还是生育能力欠佳的人家。这会可没有避孕的观念,而传统观念是“多子多福”。 熊国因为卫国战争死的太多,政府鼓励妇女大量生子,甚至为那些生的特别多的女人颁发“英雄母亲”的勋章,领导人差一点把这也学了去…… 可以说,这个时代女人的大部分社会功能就是生孩子、养孩子、照顾老人,出去工作的绝没有总数的十分之一。 “卫国庆的妈是什么病?” “不知道。听说身体很差,只能在家糊火柴盒。” 乔木心里有了数,打算亲自去看看。 “行了,你继续努力,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帮忙。”站起身来,乔木鼓励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间。 回到正堂,一眼看到赵天乖巧地坐在板凳上,垂头听着吴建国的话,还不时点点头。 “叔,谈什么谈的这么投机?”乔木笑道。 吴建国看到她,闭了嘴,眼神游移,咧嘴露出的笑有些僵硬。 乔木疑惑地望着赵天。 赵天轻笑道:“叔刚才正和我讲怎么才能维系和谐的家庭关系。” 吴建国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郁闷,大城市的人都这么狡猾吗?明明拉着赵天想恐吓几句,没想到被对方忽悠住了,竟然大肆吐槽女人婚后如何不讲理,让赵天以后小心。尤其他还大谈特谈乔木如何有主见,不好哄骗。更加神奇地是最后还对赵天表达了同情。这分明是搞错了立场吧? 还好,赵天没有透露。要不然,非得被爹妈修理不可。 在奶奶家美美吃完丰盛的晚餐,夜色已经笼罩四野,乔木与赵天手拉着手告辞而去,往知青点走着。 “今天开心吗?”赵天扭头看着嘴角含笑的乔木。 乔木点点头:“自然是开心的。难道你不开心?” “我也开心。心里满满的,胀胀的,从未有过的充实。”赵天同样嘴角含笑。 “是不是还有‘砰砰呯’的心脏急跳声?” “你怎么知道?” “笨蛋,那是心动的声音,恋爱的声音。” “你说是就是了。”赵天嘴角的笑意涟漪般漾开。 “对了,你和其他知青说起咱们结婚的事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 乔木一想也对。以往结婚,领了结婚证会发糖果票、工业票,以购买结婚用品。但这些他们两人都不缺,结婚也不过是让赵天从宿舍搬到乔木的单间。赵天又没大肆宣扬,也难怪其他人一无所知。 “你不告诉孙平,小心他放声大哭。”乔木打趣。 赵天酸酸道:“你对他一向比对我好。” “哈,他是小弟,平时照顾的自然会多一些。”乔木干笑。 “以后多照顾的该是我。”赵天宣誓主权。 乔木笑道:“行啊。不过以前你可从没对我表示过好感,我怎么就不信你会嫉妒发小孙平呢。” “妒忌这种负面情绪怎么能表现在脸上呢?太有损形象。”赵天摇头。 “哈哈,原来你这么表里不一。” “后悔了?” “不至于。” “对了,建国叔和你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要是不对你好,会揍我。” “哈哈,我才不信。” “我也不信。” “这么有信心?” “不全是。我猜,到时候揍我的可能不是队长,会是你吧?” “哈,算你有自知之明。” “跟你学的啊,媳妇。” 乔木忽然转身,翘起脚尖,双手捧着赵天的脸左右晃了晃: “阿拉男人就是结棍,连我的反应都能猜到。没错,到时候真可能有家暴产生。怕不怕?” “怕。” “什么?”乔木佯怒,瞪着赵天。 赵天笑笑:“怕就是爱,海市男人怕老婆就是爱老婆,我早就知道。既然娶了海市老婆,自然要早做准备,钱票上、思想上以及肉体上统统需要。” “还肉体?”乔木抖了抖肩,满脸嫌弃。总感觉疑似开车。 第33章 还有一对 “和大家说个事儿。” 刚吃过早饭,还没清理碗筷,赵天便拉着乔木的手笑着看向饭桌对面的孙平与黄娟,郑重宣布,“我们要结婚了。” 不等对面表情露出惊讶,乔木接过话:“待会就去县城领证。” 孙平端着碗,愣愣地看着两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为什么要把自己定位成抱大腿的“小弟”,怎么就没有想过雄起一把,成为大佬的老公? 这一刻,他有些认同老爸的评价了,自己还真的不够聪明。 目光移向赵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情绪略复杂。 这发小原主从小到大一贯羡慕嫉妒,等自己来了,几番努力才压下这些消极情绪,但今天要功亏一篑了。因为,胸口满溢的羡慕嫉妒恨已经如同万年活动一回的活火山,正要喷发出铺天盖地的岩浆,火红而又炽热! “未来的人生赢家。”他喃喃道。 “什么?”乔木没听清。 “我说恭喜,这……这太意外了。”孙平小声道,心中满是不解,书里没提到过赵天,更没提到过他成了乔木的老公。他很肯定,电视新闻提到医药学家乔木用了“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的句子,单身无疑。 不怪穿书的他不明白,原书里,赵天被淹死在水塘,无人救援! 黄娟笑着道:“别说,你们俩还挺般配,妥妥的‘金童玉女’!” “你怎么不说是‘才子佳人’?”乔木撇撇嘴,“都黑了这么多,还玉女。” “哈哈——” 黄娟大笑,“黑的可不止你一个,知青全都黑了,不知道同非洲的兄姐弟妹相比会不会稍微白一些。” “南方的确很热,还潮湿。” “孙平,你怎么了?看到你姐嫁人,以后不疼你了,心里不舒服?”黄娟见孙平愣愣地,不由开了句玩笑。 孙平委屈地点点头:“姐,你干嘛要嫁给赵天啊,怎么不想着嫁给我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乔木失笑:“你是弟弟,怎么能嫁?乱弹琴。” 赵天看着孙平,目光幽深,寒意涌动。 忽然感受到一股突然的冷意,如同六月天下了场雪,孙平猛地打了个寒颤,抬头便看到发小的眼神,被里面的刺骨冰冷吓呆了。这眼神一闪而逝,差点以为看花了眼。 “朋友妻不可欺”这话莫名冒了出来,吓了孙平一跳。 暗自惋惜没“嫁”给大佬,并不是因为喜欢大佬、深爱大佬,而是因为知道对方是大佬,能让自己过好日子!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谁最爱的还不是自己?! 微含抱歉地看了大佬未来老公一眼,孙平决定忘掉刚才升起的不靠谱想法,还是牢牢把握住大佬首席“小弟”的位置吧。 见孙平没了作妖的想法,赵天便打算放过这小子,同过去数年一样。若每次被惹恼,都同这人计较,坟头上的草都三尺高了。 见赵天同乔木拉着手,神情愉悦,黄娟忽然握住孙平的手:“咱俩也结婚吧,和乔木他们一起,办个集体婚礼。”说完,又觉得口气太强硬,便又加了句,“你觉得呢?” 孙平傻眼了:“啊?什么?咱们也结婚?” 黄娟点头:“对。不好吗?” 孙平眼神飘忽,不敢回望对方的眼睛,嘴里支支吾吾,带着点羞涩:“那……那是不是说你一直暗恋我?” 黄娟奇怪道:“这和结婚有关系?你不想和我结婚?” “你要是真的暗恋我,喜欢我喜欢的不行,那,那我就同意和你结婚,满足你的心愿。” “满足我的心愿?不是你对我有好感,偷偷塞了好几封情书向我表白吗?”黄娟疑惑地看着他。 孙平眼神更加不敢看黄娟了,小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是不是你?”黄娟气了,竟然不敢承认,也太孬种了吧? “是,是我又咋样。”孙平小声嘟囔。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干脆点!”黄娟一拍桌子,怒道。 孙平缩了缩脖子:“想,当然想。可你不是从没给我回过信吗?” “你是不是傻?!咱们天天一起吃饭,一起干活,还要写信?!”黄娟觉得今天这个结婚的决定有些草率,悔意顿生,“不结也好,你看着不是很靠得住。” 孙平一听,着急了:“哪里靠不住?我很靠得住!真正的男子汉!只要结婚,以后你说啥就是啥,全都听你的,让我赶鸡我不去打狗(或许会赶羊赶猫),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或许会往南往北),行不行?” 黄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说到做到?” 孙平一拍胸口:“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黄娟脸上的悔意与怒气瞬间收的干干净净,淡淡道:“行。收拾好碗筷,咱们和乔木他们一起去县城领证。” 孙平目瞪口呆地看着黄娟变脸,对婚后生活升起了丝丝恐惧,媳妇有些可怕怎么办?媳妇还有另外一面怎么办? 呵,什么有另外一面,分明是有另外多面,大惊小怪。 乔木和赵天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也做出结婚的决定,惊讶过后便说:“那你们赶紧去队长那里开介绍信。等你们回来,咱们就出发去县里。” “好。”黄娟站起身来,“那麻烦你们洗碗了。”说着,拉起孙平,就往村长家跑。 “别急,我们等着你们。”乔木冲两人的背影喊道。 “媳妇,你歇着,我去洗碗。”赵天极其有眼色。 “好,去吧。正好我要回房收拾收拾,咱们还要照几张结婚照给家人寄去呢。” “都听媳妇的。”赵天傻笑。 “好,听我的。”乔木也傻笑。 两人就这么一个抱着没洗的碗,一个端着没吃完的红薯,咧嘴傻笑着看向对方,视线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 “那个……” “那个……” 难道是要结婚了,连说话的方式也变得相同?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乔木道:“快去洗碗,我去整理要带的东西。” “去吧。”赵天傻笑着说,“我看着你去。” 乔木“噗嗤”一笑:“傻瓜,又不是很远,不过几米的距离,看什么背影啊。”说着,扭身轻快地跑进单间宿舍,嘴里还喊道,“没有卖橘子的哦。” 背后笼罩的视线犹如实质,滚烫,如x光一样带着穿透性,透过墙壁,射入房内。 第34章 正面对抗 离知青点不远的小树林边,李红正用那双红的像兔子般的眼睛怒视着乔木: “你明知道我喜欢赵天还和他结婚!” 乔木挠挠头发:“嗯。” 李红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但是她不能,这人是厂长,是村长、队长的亲戚! 放软了口吻,隐藏起眼里的怒意,她哀哀地央求: “你这么能干,这么漂亮,家里的条件这么好,就不能把赵天让给我吗?我求求你。” 乔木微微仰头望着边上一棵槭树,叶片宛若新绿,嫩黄浅绿,在阳光下透明如同翡翠雕成,可真美呀。 “让给我好不好?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让我用命换我也愿意!” 呦,槭树叶片上那个翠绿的虫子就是螳螂吧?全身竟然是同一种颜色,连深浅过渡都没有,漂亮。 “乔木,我求求你。只要把赵天让给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啊——好凶残,那只螳螂一定是母的,竟然吞掉了另一只体型比它还大的! 莫名,乔木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动画片《熊猫警长》,有一集内容便是讲到母螳螂为了下一代在新婚之夜吃掉了雄螳螂! “乔木,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找到比赵天更优秀的男人,把他让给我吧。我条件这么差,能找到赵天这样的已经是极限了。你应该不在意的,对吧?你可是大姐。” 这只母螳螂会不会再去捕蝉呢?而有没有黄雀捕猎母螳螂呢?乔木视线在槭树上环视一圈。 “既然你默认将赵天让给我了,那不会去领证了吧?” “你可以走了,自说自话这么久不累吗?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和你有什么瓜葛。”赵天的声音忽然传来,“乔木,怎么这么久?磨蹭什么?赶紧出发去县里。” 乔木冲赶来的赵天甜笑:“好嘞,这就走。” 李红拦住去路,执拗地盯着乔木:“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让给我。” 乔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赵天拉了过去。 他怒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花痴吗?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去过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你缠着乔木做什么?痴线。”说着,拉着乔木的胳膊就往外走。 李红伸手拉住乔木的另一只胳膊:“乔木,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乔木猛地一甩这只胳膊,冷漠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了?不是你一直在自说自话吗?你把赵天当什么?一个物件吗?还让给你。” 从没见过乔木冷冰冰的模样,李红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出一步,口中喃喃道:“你……你说……” “说什么?分明一个字也没说!”乔木打断她的话,“拜托长点脑子,谁还是你爹妈?呵,就是你亲爹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走吧。”说完,拉着赵天快步走出了树林。 赵天埋怨道:“这人不会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吧?从没见过这样的。” 乔木叹气道:“原以为她年龄小,谁知道还是好大一朵白莲花。”要不是现在琼瑶奶奶的书还没在内地流行,她都要怀疑这人将其当成行为守则了。 “谁让你跟她过来的。” “鬼知道她找我什么事。不过,我的确知道她一直明恋你。” “没表白过,我想拒绝也找不到机会啊。”赵天皱眉,“她不会作妖,给咱们添麻烦吧?” “还真要小心点,别栽赃洋文书或者写举报信。” “不会这么恶劣吧?” “切。装什么善良,这些年人性之恶不相信你这个神棍没有亲眼看到过。”乔木鄙夷道。 赵天轻笑道:“行了,交给我,保证不让她惹事,就是惹事也惹不到红旗村。” 乔木好奇地看他一眼:“玄门手段?怎么做?我对非科学力量向来好奇。” “以后讲给你听,现在还不是时候。” “嗯,要是时代变了,说不定你还会成为‘大师’呢。听说东南亚、港城、湾湾一带这一行很吃香,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会算一算。你的时代终究会到来。” 赵天忍不住笑出声:“我的时代?乔木,你可真是个宝。” 乔木白了他一眼:“谁还不是个宝宝。” “哈哈——” “笑什么笑,我说错了吗?”拧了赵天腰部一下,乔木威胁道。 “没错。媳妇从来不会错,若是错了,请参考以往没错的事例。”赵天故意龇牙咧嘴。 “装相!又没用力,瞧你,好似被拧掉一块肉似的,哼。” “行吧,媳妇永远是对的。不装,不装。” “哼。” 若是赵天看过《四个婚礼一个葬礼》,肯定会说“你赢了”,并和蓝眼睛米奇拥抱痛哭,毕竟两人是“难兄难弟”。 “好了,领结婚证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赶快出发。” “告诉你赵天,以后可千万别招这些烂桃花,我发火的时候自己都怕,相信你不想看到。对了,你的那什么玄门手段能不能斩断所有情缘?除了和我的!” 赵天摸摸鼻子,小声道:“这个很难的。最多让人无视,彻底解决还做不到。” 乔木眼里满满的不满:“还想着你能修炼至筑基,然后进入修真小世界,一路升级,带着我飞升,长生不老呢。感情连这点都做不到,太让人失望了。” 亲,你那是一千多章的网络小说好伐? 赵天满脸迷惘:“啊?”媳妇在说什么?怎么感觉两人所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 乔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声喃喃道:“傻乎乎的,一点也没高人、大师的样子,这个玄门中人是假的吧?是吧是吧?”看来修不了真了,长生不老也没戏了,还是好好学习新知识,好好生活吧。 “跑起来喽。”乔木拉着赵天的手,往回奔跑。边跑她还边馋肉,晚上就变成已婚人士了,不知道能不能入洞房。本地习俗好像是办了仪式后才算正式结婚,也才能入洞房。 眼睛瞟了瞟老公的屁股,大长腿,胸肌,脸蛋,她咽了咽口水,这个习俗太讨厌了有没有? 第35章 领结婚证 从民政局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结婚证的时候,乔木恍惚回到了若干年前的小学时代,曾从班主任手里接过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的时候。原来这时的结婚证竟然是这个模样,和奖状差不多,连照片都没有,只写着xx同志与xx同志喜结良缘。 赵天见新鲜出炉的媳妇神情恍惚,连忙从绿军包里抓了两大把糖果递给工作人员,口中连连道谢。这会的他同平时冷若冰霜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个人,满脸笑容,如同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乔木,快谢谢两位同志!”一边道谢,他还一边留意媳妇的反应,见对方仍然略有呆滞,不由出声提醒。 “噢,谢谢两位同志,两位同志辛苦了。”回过神来的乔木连忙满脸堆笑,还伸出手去,要和人家握手。 工作人员见这对新人如此热情,只好站起身来,一边握手,一边道:“分内之事,恭喜两位。” 另一人也道:“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赵天笑容灿烂:“借您吉言。” 乔木麻利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办公桌上:“同志,需要喜糖、点心请联系红旗食品厂,上面有地址电话以及品种。” 工作人员愕然,一时愣住。 赵天忙拉着乔木走开,为后面的孙平与黄娟让出道:“在外面等你们。” 拉着乔木走出门,赵天好笑又好气:“真行啊乔木同志。” “啊?怎么了?”乔木不解。 “领结婚证都能想着推销厂里的产品,您可真是人民的好干部。” “咳,快别夸了,我也就是一般般的好干部吧,可能会比一般干部强那么一点点?!”乔木没听出来新出炉老公话里有话吗?没那么迟钝,不过想试探对方的底线而已。 果然,赵天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乔木笑嘻嘻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挎住:“走,老公,咱们去大树下等,那里风凉。” 听到“老公”的喊声,赵天心头几丝怒气如同肥皂泡泡被戳了个稀巴烂,哪里还会在意,满耳都是“老公老公”的回声荡漾。他晕乎乎地说:“好啊,都听你的。” 话一出口,脑门一凉,暗呼:“糟糕,中了美人计了!” 扭头看向乔木侧脸,眼神上下游移,鬓角的茸毛、滑腻的脸蛋、长而翘不停忽闪的睫毛、随着说笑不停分合红而润的唇瓣……心尖有根羽毛正轻轻挠着,又麻又痒,想抓不能抓,想无视偏偏存在感十足。这一刻,周边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唯一还存在的便是眼前独一无二的爱人。 乔木快速剥开糖纸,将糖果塞入赵天嘴里,甜笑道:“老公,来甜甜嘴。” “嗯。” “这是新开发的品种,加了桔子汁。有什么不足,尽管提意见。”乔木大大咧咧地道。她这个代厂长同时兼任产品经理、生产经理、营销经理,太能干了有没有。 “你想出来的,肯定都是好的。”这话赵天说的诚心诚意,媳妇满脑都是点子,做不好才怪。 “果然吃了糖以后,嘴巴更甜。”乔木美滋滋夸奖,心头也甜的如同吃了糖果。 “你说是就是吧。”赵天无奈看着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调戏他,当自己是土匪恶霸吗? “哼,太敷衍了吧?毫无诚意。”乔木语气带着不满,白了一眼。 你一言我一语耍了会花腔,黄娟两人也快步走了出来。 孙平脸笑的全是褶子:“姐,姐夫,我也结婚了!哈哈,哈哈。”前世三十还是光棍,现在竟然能早早脱单,穿越果然好啊,有金大腿可抱,还发老婆,哼,谁还不是气运之子咋地? 赵天嫌弃地看了发小一眼,立场转变的可真快,分明来的时候还“天儿,天儿”的喊。 “看什么看?哥们也结婚了。哼。不过小天,我还得交代你两句。”孙平来劲了。 赵天:“说。” “以后你得全听姐的,姐让你干啥你干啥,忠心体贴必须第一!”孙平嘚啵嘚啵地好似大舅哥。 赵天轻哼一声,不想搭理。 “我说天儿,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你发小,而是代表我姐的娘家人,你小舅子!态度认真点儿。”孙平心里美啊,不管赵天从小到大如何优秀,还不是跑不出乔姐的手心?以后再也不用怕他了,自己可是小舅子! 赵天见一直和黄娟说话的乔木也扭头望了过来,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对孙平道:“行,都听。听媳妇的话吃饱饭,乐意至极。” “别这么不情不愿,我姐可是个金娃娃,天之骄子。你以后就该庆幸了,哼。”孙平表示不满,这发小眼光不咋地,运气挺好,竟然在乔大佬没发迹的时候搞定了对方。 对发小拿着鸡毛当令箭,蹬鼻子上脸的态度,赵天一忍再忍,已经到了无法再忍的地步。他语气阴森:“孙小平,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一再挑衅?” 孙平见情势不妙,十数年被压抑的郁气发泄得也差不多了,不敢再得寸进尺,以免对方使阴招,偷偷教训自己,只好见好就收:“谁挑衅了?我那是关心我姐,敲打娶了我姐的男人,你谁呀?谁认识你咋地?好了,好了,该说的我也说完了。反正你不能对不起我姐,否则等着挨揍吧,哼。”说完狠话,翻着大白眼一溜烟跑到黄娟身边,“媳妇,赵天欺负人。” 黄娟正兴高采烈地同乔木商量该怎么办结婚仪式,被孙平这么一扯袖子,不由扭头道:“他不是一直欺负你,你向来无力反抗吗?” 乔木“噗嗤”笑出声来。 孙平更委屈了,满脸都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媳妇”。 捏了把孙平的脸,黄娟笑道:“好了,你长大了,委屈的样子可没有宝宝可爱,简直辣眼睛。记得以后千万别露出这副表情,知道吗?” “什么表情?” “让人痛扁的表情。” 孙平一僵,内心那句“谁还不是个宝宝”顿时如同冰冻,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36章 拍结婚照 领了结婚证,自然要拍结婚照。 县里只有一家照相馆,名字起的普通“大光明”,却让乔木想起前前世家乡的“大光明电影院”。 呵,活的久了,第一世的经历已经忘的差不多,只有零星的记忆碎片在看到特定的事物时才能回忆起。 哎,不是仙帝、大能、圣人转世,神识不够辽阔强大啊。 不知道灵魂会不会像某些快穿文写的,在不停穿越的过程中不断磨损,越磨越薄,越磨越脆弱,最终消散无踪。 “想太多。”阿尔法如是说。 不过是脑波频段。它能说每穿越一次,便会复制存档保存副本吗?若是不幸遭遇不测消逝,完全能使用复印件,而乔木根本不会发现自己曾消失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便是长生。当然,前提是阿尔法不会受损。 提供拍摄的服装很少,根本没有旗袍,只有军装,乔木咬牙切齿,就知道网文不靠谱,乱写一通,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不换衣服了,就穿身上这件。”乔木拍板。 此时,她上身是棉麻混纺蓝底白花斜襟盘扣土布上衣,裁剪缝纫同后世相同,下身同材质天蓝土布筒裤。 本地不产棉花,购买需要棉花票,价格昂贵,手巧的织工便用大量种植的麻混纺。 别人喜欢涤纶、的确良,乔木可一点也不喜欢,哪有棉麻材质天然亲肤透气?故而,下乡以来,衣服全是土布所制。 至于赵天,上身是立领深蓝对襟土布衬衫,下身黑裤子。这一身还是乔木给做的,款式借鉴淘宝上的唐装汉服。 透过镜子,乔木看到一对来自大山深处的青年男女紧紧相偎,男俊女俏,美中不足的是女人留着童花头,看起来不足十八岁! 娃娃脸害我不浅!咬了咬牙,乔木发誓,下次头发一定剪得更短,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怎么配的上自己的性格? 赵天小声道:“你该换上那件红色的。” 乔木皱皱眉,现在染色不管从原料上还是从技术上都远远落后于后世,红色只有一种大红。 下次不如买颜料染渐变色,会好看一些,她可不想穿大红大绿。哎呀,什么渐变色,肯定会被人认为是瑕疵品的布料,没染匀染坏掉的那种。 审美果然随年代变化。 “行吧,仪式当天穿。”乔木无奈同意。 “知道你不喜欢红色,只穿一会,忍忍就好。”赵天也不明白媳妇怎么就不喜欢大红大绿,明明从五岁到八十的女人都喜欢,偏偏她每次看到满脸嫌弃。 “知道,放心。来,咱们去拍照。”乔木拉着赵天站在特定位置,让摄影师工作。 “微微露出笑容,对,就这样……再自然一点……好,保持一分钟……再靠近点……” 一道白光闪过,摄影的老师傅笑眯眯道:“很好。” “什么时候取呀,师傅?”乔木忙问。 “一周后。” “行,洗五张五寸的。” “没问题。” 赵天小声道:“五寸太大了吧?” “心疼钱?” “怎么会?只有上半身,不好看吧?” “挺好,看得清楚。等咱们老了,眼睛花了也能看清楚。”乔木笑着说。 “你说的对,媳妇。”赵天心口暖洋洋的,媳妇都想到两人老花眼的时候一起看旧照片了,那不就是在向自己表白,承诺白头偕老吗?嘿嘿,嘿嘿。 亏他没笑出声来,不然男神秒变猥琐男。 “以后每年领证的这天,咱们都拍一张照留念。等孩子们长大,还要把孩子拍进来。”乔木又道。 “孩子们?”赵天乐了。 “对,我打算起码生两个。你觉得呢?”时间要抓紧,没几年要计划生育了。 “听媳妇的。” 乔木瞧瞧边上,没人注意,踮起脚尖飞快地在赵天嘴上亲了一口。 “嗡——” 赵天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烟花炸开,整个人如同被热水煮过,面红耳赤,眼神迷离,喘气声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忙往下扯了扯上衣,唯恐有人注意下身,更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脚。 这会年轻人哪怕情难自禁,也不过是亲一口脸颊,哪有像乔木这么脸皮厚,直接啃人家嘴的。 见面前的人瞬间变成一只煮熟的澳洲大龙虾,乔木恨不能将壳剥掉,美餐一顿。她已经嗅到里面虾肉柔嫩鲜甜的芬芳了。可惜,女流氓暗叹,时机不对呀。 随后,她又想,老公如此纯情,莫名有种摧残蹂躏了对方般的罪恶感。 “咳,咳。”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乔木张了张嘴,话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十指交握,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掌。决定了,这辈子陪自己终老的就是他了。呵,原来以前还没这个决定? 手上一紧,赵天回过神来,双眼水汪汪地望向乔木,带着点羞涩,声音如同蚊蚋:“你,你以后不要这样。” “你不喜欢?那下次不了。”乔木失望地说,莫非这就是来自不同年代的马里亚纳代沟? “不是,不是不喜欢。”赵天急忙道,“那个,就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在家里……” “什么?在家里怎么了?”最后几个字说的太轻,乔木没听清楚。 “……多多益善。”这次也轻,但吐字清晰。 “啊。”乔木微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好嘛,原来你是这样的赵天。 “对,多多益善。”赵天点头认真道。 “好,多多益善。”乔木对老公画风的突然转变有些不适应。 “什么多多益善?”拍好照的孙平走过来便听到这句话,好奇插了句嘴。 “没什么。”夫妻俩异口同声。 黄娟捏了捏孙平腰间的软肉,嗔道:“话真多,哪儿哪儿都有你。走,咱们去供销社把要捎带的东西买了。” 孙平不知道哪里惹了媳妇,摸着头点头哈腰:“行,都听媳妇的。” 黄娟又回过头来对乔木道:“孔大庆让给捎点肥皂牙膏什么的。” 乔木点头:“走,来县里一趟不容易,去瞧瞧。” 一行四人谈笑着往供销社的方向走去,此时艳阳高照,蔚蓝的天飘着羽毛般的白云,是个晴好无雨的大好天气,如同这几人喜悦的心情。 第37章 散了架了 “噼里啪啦——” 鞭炮声一声响过一声,两对新人在太-祖像前弯腰行礼后,又来了个夫妻对拜。 咧着嘴的新娘新郎傻乎乎地看着对方,满意柔情蜜意。 “瞧瞧,可真肉麻。那眼睛就跟胶水粘在一起一样。”有村民调侃。 “你那是羡慕嫉妒。人家小夫妻感情好。” “肯定。感情不好就不会去领证了。” 这会结婚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专门跑到县里领证。红旗村还好,更偏远的地方,有的人一生都没出过所在的乡镇,更不会去县里。 “哎呀,年轻真好。”这是个上了岁数的。 “年轻是好。起码牙不松也不疼,想吃啥吃啥。”这人年纪不小了。 “你这才四十出头,牙就不好了?完了,等着受罪吧。” “是啊,没办法。”说着说着,两人便歪了楼,开始谈起衰老的特征。 “腰也不行了,年轻那会,我那腰比金刚石还结实。” “别听他吹牛。” “可不是吹牛。”这人撇嘴道,“年轻的时候咱可是个壮汉,一个打三个。” “呵呵。” “新娘子发糖喽——”孩子个个兴高采烈,奔跑着,呼朋唤友,很快跑到乔木他们跟前。 乔木笑着,和其他三人一起分发糖果以及小点心。 “谢谢乔姐姐。”有懂礼貌的道谢。 乔木摸了摸小孩的头:“不谢。每天最多吃两颗,不要多吃,容易蛀牙。” “乔姐姐,什么是蛀牙啊?”几个小孩围着问。 “蛀牙啊,就是吃完糖后不刷牙,产生的细菌把牙齿啃出洞。牙齿有了洞,肯定吃不了肉,嚼不烂呀。” “吃不了肉啊?”“不能吃肉?”小孩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所以糖果要少吃。最好刷牙,不能刷牙,也要经常漱口。” “漱口?” “对,吃完东西,不管吃的是什么,都要漱漱口。” “这样牙齿就能不坏,就能吃肉吗?” “会好很多。” “哦。” 孩子们再次一哄而散。 “乔厂长,你可真有耐心。我家那小子平时狗憎猫厌,我都不稀得搭理。”一个孩子的妈故作嫌弃说。 “挺可爱的。其实越是调皮的孩子越聪明,只要好好引导,好好教育,将来肯定能做大事。”乔木笑着说。 孩子妈乐了:“乔厂长就是会说话。” 乔木微笑。 这会没有喜宴,村民道贺之后,拿着糖果香烟便散了,时间不过一点钟。 乔木早商量好了,婚礼当天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次日和其他同批知青聚餐。 尽管关系有些疏远,陈军他们还是送了印有鸳鸯的床单当贺礼,乔木便打算买些肉回请一餐。 乔木住的破屋原有三间,修了两间,一间自住一间开诊所。孙平两人打算结婚后,便请人将连墙都没了的另一间重新修建,下午就会搬过去住。这下也同其他四人彻底撕扯开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晚上。 有月,清辉如同银光笼罩万物。然而,却照不到床上的人。蚊帐早将两人遮掩,如果不是时不时传出的“吱嘎”声、呻吟声,还以为没人。 床帐晃了又晃,“吱嘎”声响了停,停了又响,直至月亮没入地平线,室内才恢复平静。 困倦的两人相拥而眠。 “咚——” 一声闷响惊醒了两人,猛然睁大眼睛,赵天更是支起身体。 侧耳听了一会,没有异动再次响起,赵天才轻拍乔木光滑的背部,柔声道:“睡吧。”声音甜的能滴出蜜来。 筋疲力尽的乔木无意识地回应:“嗯。” 赵天笑笑,搂紧乔木,闭上眼睛。 另一间新房内,黄娟懊恼地拧着孙平的软肉,怒道:“都是你,现在怎么办?” 看着地上散架的床,孙平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不结实啊。早知道早先修了。”此时的他只穿着条大裤衩。 黄娟欲哭无泪:“完了,可怎么睡觉啊。” “明天我找人修,一定修得结结实实,能睡个一百年。”孙平安慰道,这事是他办的不对。 黄娟刚想点头,却又怒道:“你自己修。” “为啥?我手工活不行啊。”孙平小声哔哔。 黄娟更气,狠狠拧了他一把:“你傻啊。让人家知道新婚之夜把床睡塌,以后还怎么见人!” 孙平傻眼了,一想也对:“那怎么办?” “凉拌!” 想了想,孙平拍着胸口保证:“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别担心。” “怎么办?” “凉拌!” “去你的。” “咱们先随便搭起来,明天好好修修。” “好吧。”黄娟无奈点头,“这样的新婚之夜绝对毕生难忘。” “是挺有纪念意义的,哈哈。”孙平很欢乐,笑得像二哈。 “去你的。小点声,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黄娟嗔道,手上继续发力。 “媳妇快别拧了,肯定青紫青紫一大片,还有你的指印。”哎,莫非这招跟生孩子一样,是广大妇女同胞的天赋神通?孙平表示极其希望觉醒作为男人的天赋神通,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别贫了,睡觉。” “是,媳妇大人。” 黄娟“噗嗤”笑出声,这人就是特别逗,和他一起,从来不缺欢乐,要不然怎么会选他呢。 “快别贫了。” “嗯嗯嗯。” 孙平难得快手快脚地将床搭起,嘴里还念叨着:“床老兄,多谢你没在一开始捣乱,好歹把洞房给坚持过了。” 黄娟又要忍不住笑出声,硬生生给憋住了,还差点岔了气。 “喔——喔——” 公鸡响起第一声鸣叫,新的一天随着朝阳冉冉升起姗姗而来。 看着仍在甜睡的乔木,赵天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洗漱后,去了厨房。 翻出红豆、糯米、大米,淘洗干净,放入铁锅里,点燃木材,煮了起来。 一边照看着灶下的火,他一边将菜园里新摘的黄瓜洗干净,切成条,用醋、辣椒油、盐拌了拌。一个菜太少,转身又拿出乔木做的酸笋,放在饭桌上。 灶下的火“噼啪”作响,铁锅里热气蒸腾,红豆、大米的清香顺着锅盖缝隙飘了出来,红豆饭熟了。 第38章 想回城里 黄娟蹭了红豆饭,越看孙平越有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公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这人一点都不体贴。 体贴不体贴的,孙平觉得要看和谁比。他觉得自己挺体贴,这不,正拉着赵天低声请求:“亲姐夫,你是我亲姐夫还不行嘛。” 赵天瞟他一眼:“我可没逼着你喊,是你自愿的。” “没逼,没逼。你可千万要把床修理结实,我可不想再来一次。赶巧,说不定会被吓得‘不行’。” 忍住内心的狂笑,赵天正人君子的模样再次欺骗了孙平:“一贯手巧,新打一张床都没问题,更何况只是修。” “嗯嗯。拜托拜托。”孙平拱手。 两人借了锤子钉子等家伙什,便躲在屋子里一阵敲敲打打。 “怎么回事?”在厨房准备饭菜,邀请知青聚餐的乔木不解地道,“在干什么呢?” 帮忙切菜的黄娟身体一僵,脸顿时胀红了。 乔木无意见看到:“咦,你是不是受凉发烧?脸很红。今天挺凉爽啊。” 黄娟支支吾吾,垂头说了句:“没发烧。” “没病就好。” 都是大人了,不舒服不用别人提醒,乔木便不再多嘴。 “嗞嗞啦啦”的响油声响起,伴着蒜香葱油香飘出,让闻到的人垂涎欲滴。 “特别想吃葱油拌面。”黄娟幽幽道,“好几年没吃过了。” 乔木莞尔:“想吃就做。” “算了,白面不好买,还不够一人一碗。”黄娟摇头。 “那做半碗葱油,下次直接拌面。” “行。” 想到赵天肯定会和乔木说床的破事,黄娟心一横,小声道:“昨夜我们的床塌了。” 原以为乔木会大惊小怪,谁知道人家淡定无比:“被虫蛀了?” 南方潮湿,是虫子的乐园。 黄娟摇头:“不知道,夜里没仔细看。” 乔木这会才知道“乒乒乓乓”的声音原来是修床。 “没想到赵天还会木匠活。”她喃喃道。真是多面手呀。 对此,赵天并不认同,多面手无疑是乔木,会做饭、做衣服,会游泳,还懂点医术。 这些技能都是乔木前世所学,不过皮毛,却也尽够了。 饭做好,床也修好了,乔木让孙平去喊陈军四人来吃饭。 摆好饭桌,四人只来了三人,李红没来。 “李红怎么没来?”黄娟虽然知道李红追求过赵天,可并不知道她与乔木对决过啊。再说,人赵天都结婚了,总不能撕破脸吧。可惜,她不知道脸已经撕破了。 “李红说她不舒服。”陈军脸上微微尴尬。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不给新人面子吧?追过赵天又如何,哈哈一笑这事不就过去了嘛,至于如此吗? 赵天招呼他们坐下,淡淡道:“不舒服就算了,咱们吃,今天可是来了后最好的一餐,谁错过谁损失。都坐吧。” 王平托了托眼镜:“那赶紧坐下吃饭。下午还有课。” 没错,王平现在是村小的任课老师,教语文数学和美术。 这工作是乔木发现他画画好后,建议村长招聘的。原来的小学老师嫁到城里去了。 陈军与孔大庆一个负责生产,一个负责维修,都是食品厂的员工。 就连李红,也被招进厂,不过在同乔木对决后,辞去了厂里的工作,不知道怎么想的。只能说挺有志气的。 “还有酒?”孔大庆惊喜道,“茅台?!” “行啊,你们。”陈军也道。 王平摇头:“我不爱喝酒,多吃点菜吧。” 众人哈哈一笑,觥筹交错,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哥们,你可真行,竟然先下手为强,把乔木收入囊中了。”喝得有点大的陈军重重拍着赵天的肩膀,“还以为你冷冰冰的,会是最后一个结婚呢。” “难道你是第一个?”赵天心情不错,便多说了几句。 陈军点头:“是啊,你瞧我这身板、这相貌,不该最受欢迎吗?” 孙平嗤笑道:“算了吧,最受欢迎的从来就是赵天好吧,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孔大庆憨憨地也笑道:“是啊。男知青里面最受欢迎的肯定是赵天。” “呜呜呜——” 陈军竟然哭了起来,死死揽着赵天的肩膀:“好想回家。不知道爸妈身体怎么样,侄子生了没有。” 看来是真喝多了,乔木叹息。 这一哭,让所有人都不是滋味了。 下乡的生活与想象的完全不同。沉重的农活,贫瘠的精神,无望的未来,因此产生的负面情绪也只有在醉了的时候才敢小声哭泣两声发泄出来。 孔大庆也忍不住了,跟着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也想家。” 黄娟捂住嘴,爸妈应该收到通报自己结婚的信了,不知道会不会反对。可惜,就是反对也晚了。 别人是“呜呜”地小声哭,醉了的孙平是“哇哇”地大声哭:“我没有家了,再也回不去了。”可惜我富二代的美好生活,可惜刚买的兰博基尼还没上路,可惜胖胖的老爸还没抱上孙子,可惜陈东大神的《神坟》还没完结…… 乔木眼睛也模糊了。她想的是前世的奶奶乔老太太,儿子乔惟一。至于皇贵妃欧凯旋,完全忘在了脑后。皇后是谁?不存在的,这位置会始终空着。 赵天无奈,进厨房烧了醒酒汤,一人给盛了一碗:“差不多就行了,好男儿志在四方。” “还有回去的一天吗?”王平迷惘地说。 他是主动下乡的,为的是实现建设农村的理想。可惜,来了之后,与想象大相径庭。 乔木擦了擦眼睛,理了理头发,认真道:“肯定有回去的一天。国家需要年轻一代投入到科学研究中,总有一天高考会恢复,千万别放下书本。”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两三年?三四年?” 乔木点点头:“不管两三年还是三四年,都不能放弃希望与梦想,这一天总会来的。” 孔大庆闷闷道:“要是再过十年呢?三十几岁,梦想都腐朽了。” “是啊。第一批知青已经在乡下呆了十年了吧?” 除了乔木,其他人都没有信心。 乔木只好道:“人才断层十年不长,二十年还不长吗?我认为最多两三年就会恢复高考,反正平时会好好看书,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错过机会。”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赵天也道。 第39章 丰收之年 躲在宿舍里的李红捂着嘴小声抽泣,自己根本没错,为什么什么都有,还能干的乔木不肯把赵天让给自己呢。乔木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都下午了,明知道自己没过去吃饭,为什么不给送饭?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还有食品厂的工作,自己虽然辞掉了,但作为厂长的乔木不该看在老乡的份上请自己再去上班吗?还说是大姐,哪有这样的大姐?!哼。 想到又要干农活了,她紧紧皱眉,农活太苦太累,还特别脏,乔木什么时候喊自己去厂里上班呢?唉,只能再忍几天了。 “骨碌碌——” 肚子饿的直响。早饭本来就没吃饱,留着肚子吃午饭,哪想到不仅乔木没来喊,连黄娟也不来喊,亏还曾经住过一间宿舍呢。 李红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头发,又重重躺下。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住,打雷刮风的时候挺害怕的。难道自己也找个人嫁了? 想到家人,李红沉思起来。 陈军?不能考虑。 孔大庆?太憨了,又内向,拿不出手。 王平?还可以,听说是干部家庭。只是……这人一向看不起自己,还是算了吧。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赵天最好,长的好,有学问,虽然家庭成分不知道,但一定条件不错,看看穿着就知道了,手上的表还是劳力士的呢。 可惜,太不解风情,追了那么久,竟然娶了乔木,肯定是因为乔木的奶奶是村长老婆。 没想到看起来阳春白雪的赵天竟然这么市侩,算是看透了,呵。 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饿的头发昏,也不见隔壁男知青回来。 “这么多菜?竟然吃了好几个小时。”李红有些后悔没去。 想到可能烧了红烧肉,她舔了舔嘴唇,不知道陈军会不会帮自己带过来。乔木不给留饭,黄娟也该给自己留吧? 黄娟早就忘了。她也跟着喝了两杯白酒,头直发晕,吃完饭,碗一推,让孙平洗刷,自己就去躺着了。 孙平大力拍着胸口:“放心,我会收拾好,歇着去吧,媳妇,辛苦了。”还赶乔木去休息,“姐,有我,去歇着吧。” 乔木朝赵天丢了个眼神,就真得去睡觉了。 困意上涌,眼睛都要睁不开的乔木倒头就睡,哪里还会想到李红?想到周公还差不多。 王平吃饱饭去学校了,陈军与孔大庆似乎还没喝够,擦干眼泪,开始了新一轮的敬酒,两个新郎自然相陪到底。 等乔木醒来,已经暮色四合,屋子里昏暗一片。 她试着伸出手指,暗笑:“原来还没到不见五指的黑。” 静静躺了一会,刚想起身,旁边的赵天翻了个身,搂着她的腰,小声道:“醒了?” “嗯。”乔木握住对方搭在腰部的手,懒洋洋地道。 “想不想?”赵天越靠越近,嘴唇贴在乔木耳垂上,语气带着蛊惑。 “想什么呀想。”乔木表示自己是纯洁少女,完全搞不懂自家男人在想什么。 “我想了怎么办?”赵天撒娇道。 “再等几个小时,天还没黑呢。” “不想等了。” ...... 过完甜蜜的两天婚嫁,乔木再次来到食品厂上班。 “乔厂长,来上班了?”员工大多是村里的媳妇、大妈,个个干净利索。 “来了。假休完了。这两天出货还正常吧?” “正常,一天比一天产量高,月底的奖金肯定也比上个月高。”这人笑嘻嘻道。 “那就好。咱们厂的东西不怕生产的多,就怕生产的不多。订单已经排到春节了,大伙加油干,做得好年底还有福利发。” “太好了。” “跟着厂长干不会错。” “是啊,这个月工资肯定比县里糖厂还高。” “是啊,咱们红旗厂不比县里少,都是厂长管得好。” 女工们尽管嘴里聊着,但口罩还带着,手里的活更是不停,包装速度越来越快。 乔木看了一圈糖果生产线,没发现异常,这才往另一条糕点生产线走去。 巡视完整个车间,乔木回到办公室,开始检查订单以及配送情况。 “乔木,怎么样,生产能跟上发货吗?”村长问。 “爷爷,您来了。没问题,勉强跟的上。我倒是希望能多生产一些,可惜原料不太够。明年咱们的糖能不能不卖给县里糖厂?” “这不大好吧?”村长迟疑道。 “又不是任务糖,哪里不好?”乔木不解。 “万一咱们的糖果卖不出去,再得罪糖厂,不收咱们的糖,不就糟糕了吗?”村长解释道。 “您是想留条退路?”乔木了然,“那要不少卖点?” “行吧,少卖点就少买点。” “其实,今年咱们可能就得罪县里了。”乔木迟疑了下,还是直说道。 村长哪里会不明白:“咱们抢了县糖厂的生意。” “没错。咱们的糖果更好吃,种类更多,县糖厂比不上。效益差了,直接影响到职工的收入。”乔木道,“过年的时候不如多卖几头猪给他们赔罪。” “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集中采购,又不是投机倒把。咱们是支援国家建设。” “行。就怕有人举报。” “怕什么。要是敢举报,得罪的可不止咱们,还有县糖厂的全部职工。” “好,就按你说的办。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 第40章 身怀六甲 从早上到傍晚,倾盆大雨竟然一刻未停,天色阴暗地如同冬季的凌晨时分。 红旗食品厂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雪亮的灯光从五十瓦的灯泡里照射出来,将忙碌中的工人照得纤毫毕现,更是驱走了深秋的丝丝寒意。 “这批货就是卖去海市的吧?”带着白色口罩的大柱媳妇一边忙着包装,一边问对面的大壮家。 大壮家与乔厂长比较熟络,比别人多了解一些厂里的消息。 果然,同样带着帽子、口罩,身穿白大褂的大壮家语气骄傲地说:“可不是咋地。我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咱们厂生产的食品竟然能卖到海市那么大的城市里去。” “不光你没想到,想不到的人多了。” “是啊,乔厂长太能干了,没有她当厂长,厂子早就停工了。” “往年收完甘蔗榨了糖就停工,哪像这两年,不止招工人数多了,连厂房都扩建了好几间。” 同一条生产线上的女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别遮遮掩掩的。” “乔厂长说年底发双薪。” “啥意思?工资翻倍吗?” “是啊,王大嫂,二月初过春节,一月的工资发两倍。” “哎呀,太好了,正打算给家里添个大件呢。” “三转一响?” “自行车。” “买车?你有票啊。” “她没有,她小叔有。上个月的优秀员工的奖品就包括一张自行车票。” “钱大嫂苦尽甘来了,小叔子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和她大儿子差不多大,吃过她的奶呢。” “钱大嫂家里五个孩子,以前过得很辛苦,来厂里做工挣了工钱才好转。” “厂长第一批招的人多数是生活困难的人家。” “叮铃铃——” 下班铃声响起,女工们手里的活也做得差不多了。 “下班了。” “先去洗澡换衣服。” “走。” 自从厂子赚了钱,乔木又盖了职工澡堂,每个员工每月发十张澡票,对个人卫生要求很高。 乡下条件差,卫生情况不乐观,而食品厂最讲究的便是干净卫生,否则做出的食品怎么入口?唯有对此乔木无法妥协,自己能放心入口的食品,才能放心的拿出去销售。 下班的女工说说笑笑去了澡堂。 自从澡堂开了,村里人肉眼可见的干净了起来。至少往日身上散发异味的情况几近消失,孩子们黑亮的袖口、领口也变得干净。 “还不到两年,食品厂就模样大变,乔木,做到好。”村长笑着夸奖道。 食品厂已经有三条生产线,一个食堂,一个澡堂,发展速度是他没想到的。 乔木笑着道:“那都是因为爷爷和叔的支持。换个村肯定不行。”自己几斤几两还能拎不清? 吴建国咧嘴道:“还是乔木你有能力。知青多了,做成这么多的就你一个。” 乔木笑着道:“还行,发展情况和咱们当初计划的差不多。现在已经进入旺季,下个月要加班加点的为春节铺货了。” “行,你说了算。”村长高兴,加班说明订单多,员工工资多,过年过的好。 吴建国不太自信地道:“这批糕点在海市能受欢迎吗?”毕竟是小地方,在他眼里海市人都高高在上、品味不俗。 乔木微笑:“怕什么?不是让黄娟和孙平带着样品先去了吗?这批货专门针对海市市场,是用来同海市各大工厂交换工业品的。保暖瓶、缝纫机、手表、自行车这一类。” 村长赞赏地点点头:“还是你心细。这是看出来村里青年要结婚,专门去联系的吧?” 吴建国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夸道:“乔木好样的。” 乔木笑笑:“厂里不少年轻职工,家有适婚子女的中年员工也不少,总要提供点福利。再说,花不了太多精力,还能满足职工心愿,两全其美。” 吴建国欣喜道:“以后红旗村的年轻人上门说亲的肯定更多了。” 村长也笑着点头。村里发展会越来越好,说不定哪天家家真的能住上小洋楼,像乔木说的一样。 站在食品厂大门口,三人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便笑着分开,下班回家。 “村长,不得了了,吴老三家死了!”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什么?死了?”村长吃惊道,“那个知青?怎么死的?” “好像是喝农药。”来人黑黑瘦瘦,可能是吴老三家的邻居,乔木不熟悉。 “去看看。”村长带着吴建国,忙跟着报信的人跑了过去,乔木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乔木,你回家去,挺着大肚子,别让人操心。”村长见她要跟上,忙劝阻道。 想到快到预产期,乔木心里也有点怕,停下了脚步:“爷爷,叔,那我先回家了,有什么要帮忙的让人来找我。” 吴建国摆摆手:“能有啥事?那一家子整天打打闹闹没个好的时候,哎,造孽。” 乔木望着远去的身影,慢悠悠往家里走着。 才走到一半,就看到赵天迎了过来。 她笑着道:“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赵天作为销售员,一大早便去拜访客户了。 看到乔木,他也笑了:“你快生了,我不放心。”孙平和黄娟又去了海市,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乔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不由感慨万分,这人刚来的时候整天冷着脸,神情淡漠,和谁都没话说。谁能想到才两三年,便跟换了个人似的,经常性笑颜逐开呢。有时候都要怀疑这人被穿越了。 “放心,我有数。” “有什么数。到预产期了,还往厂里跑。再有下次,非让奶奶盯着,只要你不怕挨骂。” 乔木求饶道:“厂里人多,要生也来得及叫人。” “那要是来厂里的路上呢?这一段有五百米吧?万一没人发生意外呢?”赵天不高兴了,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 乔木只好道:“这不是有批货很重要嘛。行,听你的,出月子前哪里都不去了,都呆在家里,这样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第41章 晦气逼人 “嗯嗯,一定听你的话,放心,放心。这肚子里的娃也不光是你的呀,也是我的。” “这此就放过你了,下次,哼,没有下次。” “老公你最好了。”乔木撒娇。 “别灌迷魂汤。”坚决抵制美人计的腐蚀。 “对了,爷爷和叔急急忙忙地去做什么?” “吴老三家的你还有印象吗?死了。” “这人谁?不记得了。怎么死的?” “咳,第一次去镇上,那位中毒的吴老三的媳妇就是死者,是个知青。”乔木只好道。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快两年,一想到那人青紫的脸色,仍然心悸不已。 “哦。”赵天若有所思,想到了那位吴老三。 那人明明魂魄离体,应该是个死人,但偏偏去了医院后活了,他也没机会查找原因。不过因为事不关己,且吴老三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出现在村人眼里,便一直没在意。 “吴老三……”他喃喃道。 “怎么了?”两年夫妻,乔木对枕边人情绪的变化无比敏锐,不知因为什么,这人身上出现一种玄妙气息。 “没什么。说来你可能不信,吴老三本该那天死去,但偏偏活了下来。” “什么?”乔木只觉得背上一寒。随后又忍不住问,“扯淡。难道寿数真是定数,还能算出来?不信。” 始终认为自己信奉科学主义,乔木对鬼怪玄学向来半信半疑,哪怕老公是个半吊子神棍也改变不了固有的看法。 至于说自己的穿越,分明使用了超维科技,可不是灵异现象。 赵天捏捏她的手,笑话她:“不是不信,是半信半疑吧。” 乔木微扬下巴,辩解道:“破除迷信、相信科学并不意味着不承认神秘未知现象及规律的存在。或许人类能知道圆圈内的事物,但所知有限,对圆圈外的更辽阔范围一无所知。” 迟疑了下,她又道:“其实我不敢相信,怕三观碎裂,对所处的世界心生疑惑,下半辈子活不安宁。” 赵天扬扬眉毛:“怎么说?” “唉。”叹了口气,乔木才道,“未知是可怕的,而自己完全无力抗衡,犹如巨人面前的蝼蚁。换你你能适应?”白了对方一眼,决定不再谈论这个问题。 “奶奶给了好几块尿布。” “尿布?是好事。” “洗尿布的活都是你的,可不能推脱啊。”乔木叮嘱道。 “放心,我是爸爸,洗尿布,泡奶粉,那不是应该的嘛。”一想到软软的香喷喷的孩子,赵天眼神柔和起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不知道是男是女。”乔木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小声道。她希望这一世生个女儿,很怕是儿子,容易把前世有关仔仔的记忆覆盖。人,总是健忘的,而她不想忘了第一个儿子的存在。 赵天安慰道:“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都是咱们的宝贝,别担心,我可不是重男轻女的人。” 乔木微微点头:“我希望是女儿。” 赵天笑道:“还以为你希望是男孩呢。” “为什么?” “这样家里就有两个男人宠你一个女人了。” “有道理。” 小心翼翼地扶着大腹便便的乔木,赵天精神高度集中。乡下条件差,很怕难产。 “不如明天就去医院待产吧?越想越不放心。”他犹豫道。 乔木想了想,点头同意:“等开始阵痛就出发。”她也怕啊,这可有关自己和孩子的小命与健康。 回到住处,赵天做好晚饭,还没来得及吃,便听到村里远远传来哭喊叫骂声。 “怎么回事?”用过孕妇餐,乔木正吃着水果。 “和吴老三家有关吧。”赵天不在意。两家没交情。 “你看那是什么?”乔木指着半空漏斗状的乌云惊呼道。 赵天抬头望了望,若是没看错,漏斗底部所在位置应该就是吴老三家。 “你能看见乌云?”奇怪地看了乔木一眼,赵天说。 “你不是也能看见吗?”乔木随口道。 “是什么颜色?” “怀孕的是我不是你吧?” “怎么说?” “一孕傻三年啊。不说是乌云了吗?自然是灰黑色。”乔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赵天:……你是孕妇你最大。 “那应该就是晦气。”他忍不住还是多说了一句。 “哦。”乔木入耳没入脑,随口回了句,“的确晦气,刚死了人。” “你在家呆着,我去瞧瞧。”赵天忍不住技痒。 “去吧,早去早回。”乔木挥了挥手,看得出并不在意。 “那你小心点。”赵天再三交代。 乔木暴躁起来:“你烦不烦,说了好几遍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赵天灰溜溜地出门了。 自从怀孕后,乔木性格大变,动不动心慌烦躁。医生说这是孕妇常态,让赵天忍一忍。赵天无奈只好忍住。 出了家门,赵天便冲着漏斗的方向跑去。这么一大团晦气,不光要死人,全家不病倒才怪。 一进入吴老三家的院子,便看到不少看热闹地村里人正议论纷纷。 脚下不停,径直走入房间,便看到卧室床上躺着的死者。 除了村长与吴建国,屋子里全是吴家人。有人喊着报案,有人催着赶紧入土。 奇怪的是前者竟然是吴老大,而后者是吴老大的父亲吴老爹。至于死者的丈夫吴老三,则是神情冷漠地坐在房间一角,仿佛与死者毫无关系。 在赵天的视野里,乌云挤满了所在的房间,灰气中缠绕着头发丝粗细的黑线,偶尔还有白线游荡。 吴家人印堂呈现灰黑色,只不过深浅不一,身上更是缠绕着灰气,犹如全身散发着浓烟。 经过观察,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那就是释放晦气最浓重的源头并不是吴家人,而是一个锁着的柜子。 吴老爹甚至有意无意挡住柜子。 这样的举动让赵天心中一动,难道晦气突增是因为柜子里的东西?这让他目光不由在吴家几兄弟与吴父吴母身上游移。 至于死者,全身已为黑色包裹成茧状,那黑色气体自然是阴气死气了。 拉着村长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赵天才深吸了口气。 第42章 死亡真相 “爷爷,乔木让给你带句话。”赵天小声对吴村长说。 村长皱眉想着吴老三家的破事,还没回过神来。处理结果吴家不满意,就以家事搪塞,正不高兴呢。 “什么话?”吴建国见村长心不在焉,忙问道。 “让报案,千万别草率。” “报案?”村长心头一震,“对,要报案。建国,你悄悄找人去公安局。” 吴建国答应着离开了吴家的破院子。 村长长长叹了口气,才道:“你先回去,乔木月份大了,没个人在跟前怎么成?和她说,爷爷谢谢她的提醒,差点办了错事。” 赵天点点头:“吴家破事不断,这会又不知因为什么。吴老三家的怎么说也是知青,这事可大可小。既然不是自然死亡,报案肯定没错,以后才连累不了你。” 村长点头:“是这个道理。赶紧回去。” 赵天:“那我回去了爷爷。公安来了,让他们查一下卧室里的柜子,说不定能找到原因。” 村长疑惑地看着他,满脸不解。 赵天笑笑,挥挥手,转身便走。 这年轻人一贯神神秘秘的,还是结婚后沾了点人气,今天话说的蹊跷,不过他记在心里了,村长摇头暗想。 “我回来了。”赵天一走进房间,便喊了一声。 房间里没有点灯,看不清楚,但呼吸声却清晰无比。 笑着摇摇头,赵天放轻动作,走到床前一看,妻子果然睡得嘴角流口水,香甜无比。 拿出手帕,将乔木流到下巴的口水轻轻拭去,他小声嘀咕一句:“没少买肉给你吃,怎么还这么馋?” 乔木:呼呼呼。 次日一早,乔木睁开惺忪的眼睛,揉了揉酸涩的腰部,笨拙地穿上衣服,下了床,竟然找不到鞋。不由喊道:“老公,赵天!” “媳妇,来了。”赵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紧跟着响起脚步声。 乔木这才放下心。 肚子太大,无法弯腰,睡觉只能侧躺,全身浮肿,尿频,十分辛苦。 “这脚踝都成猪蹄了。”她自嘲地笑笑。 “猪蹄我也喜欢。”走进来的赵天连忙接话,“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别担心。” “那你不能嫌弃我。”乔木娇声道。 “媳妇帮我生孩子,我凭啥嫌弃?还怕你以后有了孩子忘了孩子爸,嫌弃孩子爸呢。”赵天语气幽怨地道。这话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医生说了,怀孕期的女人缺少安全感,必须配偶全身心呵护,要多说好话,多顺着点。只有孕妇身心愉悦,胎儿发育才能更好。 果然,乔木被逗乐了:“你们京城人就是贫。” “那你喜不喜欢?”赵天蹲下身体,一边帮忙穿鞋,一边笑着问。 “喜欢。嘿嘿。” “喜欢就好。走,出去洗漱,吃早饭,做了你爱吃的生煎馒头。”赵天挺佩服自己的,自从乔木怀孕,点亮了无敌厨艺,本帮菜已经全部了然于胸,小吃自然也不在话下。 乔木顿时感动了,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老公,你真好,爱死你了,mua。” 赵天也乐了,欣然收下香吻一枚:“老公也爱死你了。” 两人腻味了一会,赵天便将昨天借乔木名义交代村长的话说了说。 乔木点头给予肯定:“你是对的。万一吴老三家外地的父母找上门大闹,恐怕会连累村长和建国叔。” “吴老三家的虽然是知青,看得出同父母关系不会太好,平时很少邮件往来。但报警处理能消除后患,万一呢?” “不管从公还是从私都该让公安来查查,真得是自杀?前年吴老三还被投毒呢。” “这一家子都不是善类。” “没看见村里人都躲着这家人嘛。” 赵天回想起坐在昏暗土屋角落吴老三那张冷漠的脸,不由摇了摇头。 “怎么了?”乔木一边吃生煎,一边好奇地问。 赵天摇摇头:“没什么。”他可不敢说吴老三可能是“借尸还魂”。 乔木叹了口气:“知青是被时代抛弃的一代人。” “被抛弃?怎么会?明明是迎合时代。”赵天挑挑眉,嘴角勾起,语气嘲讽。 乔木忽然冲他眨了眨眼:“老公,据说玄门中人能算出国运。你能吗?” 赵天轻笑了声:“不告诉你。” “那我问你,神州沉陆还有几年?” 赵天只是笑而不语。 乔木可不放过他,轻哼了声道:“我知道。” “哦?你知道?说来听听。”赵天挑挑眉。 “运动将在明年结束。随后会迎来高考。”乔木挤挤眼。 赵天忙道:“以后千万别再这么说,知道吗?” 乔木笑了:“知道。别人我才不会多嘴。”这次怀孕,让她整个人变得娇气、敏感、大大咧咧,同怀着乔惟一那会完全不同。有理由怀疑,是个娇娇柔软的女儿。 “不知道昨天公安来了没,又是怎么处理的。”她又想起吴老三家,不由说了句。 “是命案,昨天应该就来了。你想知道结果,我待会去爷爷家问问。” 乔木挥挥手:“不用专门去问,和咱们关系不大。” “知道你好奇。” “以我对那人不多的了解,她不可能自杀。” “性格决定命运,她的确不是个有勇气自杀的人。”赵天也赞同这观点。 说话间,吴建国走了进来。 乔木放下筷子,笑着招呼:“叔,吃了吗?来点生煎馒头吗?赵天给我煎的。” 吴建国看着侄女如同发面馒头般白胖的脸,咽了咽口水:“不……不用了,我吃过了。”感情侄女婿把侄女当猪投喂了吧? 乔木热情地一再劝说尝尝味道,吴建国求生欲大增,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你爷爷让我过来和你们说说昨天吴老三家那破事的处理结果。” 乔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公安调查了吗?”她身子重,整天疲累不堪,早上起得也晚,村里的消息自然不灵通。 吴建国点头道:“查了。的确是自杀。” “不可能吧?”夫妻俩异口同声道。 “是被吴家逼着自杀的。”吴建国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为什么啊?” “吴老三家的与吴老大有私情,被抓到了。” 乔木与赵天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了然。 第43章 安心待产 想起衣柜里冒着晦气的东西,赵天猜测吴家逼死人的原因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不论恋。 不论恋发生肯定不是一时半会,为何昨天一家子才动手? 果然,吴建国又悄悄道:“公安在衣柜里搜出一个小木匣,里面全是封建残余,已经被充公了,据说是坟里扒出来的。”眼神带着疑惑望向赵天,这个侄女婿不简单,怎么会知道有东西藏起来,还是藏在锁得死死的衣柜里? 赵天笑笑:“那些可不是好东西。” 乔木扶着肚子,目光闪动:“吴家还偷偷盗墓?”不对吧,这南方穷乡僻壤,历史上没有高官名人王侯帝王,盗哪门子墓?难道是传说中的沐王墓、镇南王墓?她历史学的不好,还真不知道有没有王侯墓存在。大名鼎鼎的海昏侯、辛追不在南方省吧? 不行,脑中一团浆糊,想不清楚,一想就头晕,怀孕果然让人降智,乔木皱眉暗想。 “行了,我去厂里看看。”吴建国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叔,你去忙。晚点我带乔木去医院待产,要请几天假。”赵天忙道。 “没问题。你照顾好乔木就行。”吴建国爽快道。 “一定。” 将饭桌清理好,赵天看着懒懒靠着躺椅的乔木,笑道:“你现在跟老佛爷似的、” 乔木乐了,喊了声:“小天子,扶老佛爷到御花园走走。” 然后……然后两人果然来到了御花园——小河边的草地上,草丛里零零星星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南方就是好,一年四季鲜花不断。”赵天感慨,“哪像京城,只能长一些耐活粗糙的花木。” “南方植物资源丰富,远胜北方,这是有目共睹的。”乔木喜欢花花草草,自然喜欢南方,“不过,南方开发的不够,生活条件比不上大城市。” “怎么?要是能像京城与海市,你还打算一辈子定居在这里?” “有何不可?气候适宜,空气清新,四时鲜花不败,难道比沙尘暴肆虐的京城和人挤人的海市差?” 赵天只好笑笑。他可不觉得妻子这话是随意说说,肯定也动过留下的心思。 “只不过海市和京城教育资源好,为了孩子,还是要回去。等退休以后咱们再回来养老吧。” “养老?”赵天心头一动,“还不到三十,就想着退休养老?你可真行。” 乔木白了他一眼:“这说明我人生目标明确,知道一辈子要活成什么样。” “我媳妇自然是能干的。”赵天毫不吝啬的夸奖,“反正不管去哪里,媳妇你一定要带着我。” “放心,不管去哪,都把你装口袋贴身携带。”乔木笑得眉眼弯弯。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若是吴建国在此,只会看到被肥肉挤成的两条线。 “我这也太肥了。”乔木摸了摸肚子上、腰上的肥肉,心情抑郁。 “不肥。你是为了宝宝营养充足才吃的多发胖。等生了,自然而然就瘦下来了。”赵天笑着安慰。 想到肥猪模样的自己,乔木也没心情散步了:“回家。” 赵天没劝,每天的运动量早算好了,这会回去刚刚好。 “赵天,我有话和你说。”来人竟然是李红。 赵天冷冷道:“说。” 李红看看被搀扶的乔木,大肥婆一只,早就没有婚前的美丽,说不定将来会被抛弃,根本不值得她念念不忘。这想法一生出,心中便大为快意,但随后又为自己的恶毒羞愧。 “我十八号结婚,你们记得来。以前是我做错了,对不起。”说完,转身跑了。 一边跑,她一边笑,眉眼间再无一丝阴霾。过去是她钻了牛角尖,人家从始至终就没正眼看过,没有乔木,也会有王木、孙木、钱木,较什么劲呢。为了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的人,得罪了有权有势能干精明的乔木,怎么想都不划算。哎,就当是为年轻付出的代价吧。 要让孙平知道,肯定会说女主果然是女主,能放下执念,很快幡然悔悟,重新树立人生目标。 道不道歉赵天两人并不在意。每个人一生身边总有无数人出现又消失,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相交一生。如同一列没有回程的地铁,每个站点总有人上车,也总有人下车,有缘一起坐到终点的少之又少,哪怕父母夫妻兄弟姐妹也不可能。人还是要活得洒脱些,无须太过执着。 “肚子是不是又疼了?”赵天看着乔木忍耐的表情,忍不住劝说,“现在就去医院吧,晚上可能就要生了。” 乔木眉头紧皱,肚子一抽一抽地疼,点头道:“回去收拾收拾,感觉差不多了。女儿这是着急出来了。” 赵天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妻子从昨晚肚子就隐隐作痛,但坚持不去医院,非说要等羊水破了才出发。这能让他不担心吗?以往了解到的都是理论,没有亲身经历过,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各种有关难产的惨剧更是在脑中骚动涌现,唯恐乔木会是其中之一。 两人回到宿舍,拿起准备好的襁褓、奶瓶、奶粉,装好钱,找了牛车,便往镇上医院赶。 “哎呦。”乔木惊呼一声。她背靠着卷成卷的棉被坐在牛车上,大腹便便的样子如同大号青蛙。 “怎么?疼的更厉害了?”赵天忙扶着她的腰,神情紧张。 “没事。还能坚持。”乔木咬牙道,“别急,瞧你一头汗。”忍耐着抽痛,还不忘安慰老公。 赶车的吴大爷不急不慢地甩着牛鞭:“生孩子不会很快,我家几个小子最快的也生了一天一夜。” 尽管如此,赵天还是着急地催促:“吴大爷,您赶车赶快点,还是早点到医院。见了医生,我这心里才安稳。” 吴大爷见他急得恨不能团团转,只好猛甩几下鞭子,让老牛加快速度。 乔木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而是拍了拍赵天的手背,以示安慰。 赵天胡乱擦掉头上的汗,心里乱的如同一团麻,远没有乔木冷静。 “别慌,肯定会母子平安。放松。”乔木柔声道。 赵天扯出一抹笑,无意识地点头:“母子平安,对,一定会母子平安。” 第44章 又是儿子 “是个儿子!”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着急等待的赵天道。 “我妻子呢?她还好吗?”赵天急切地问。 “顺产,住院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三天后就能出院。”医生耐心交代。 “谢谢您,医生。”赵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谢。”医生转身刚要离去,就听赵天轻声道,“明天早上您母亲出门买菜避开白石桥。” 医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休息了。 一边走,他还一边寻思,这位年轻人莫非是谁家的小辈?怎么没印象呢?可若不是故交,怎么知道去菜场要经过白石桥?可若是故交,一来没印象,二来没上门求助。 摇了摇头,想到还有几个孕妇已经是临产期,不由打起精神。这镇上的医院没几个医术过关的,就靠他一个被省里打发下来的撑着,唉,累啊。 医生离开不久,护士就推着已经昏迷的乔木走了出来,赵天赶紧跟上。 等乔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暖洋洋的。 睁开眼睛,便看到边上红通通、皱的如同小老头的一张脸,这是这辈子的孩子? 可不知为何,她偏偏感受不到亲近,反倒隐隐有种排斥。 “醒了。”赵天正帮着削苹果,看见乔木睁开眼睛,忙高兴地凑了过去。 “醒了。老公辛苦了。”乔木尽管笑着,但明显心不在焉,眼神不自在地望向襁褓。 “老婆,让你失望了,这是个儿子。”赵天压抑着兴奋,唯恐盼女儿的妻子不高兴。 “儿子啊。”乔木忍了忍还是道,“老公,你说有抱错孩子的事吗?” “什么?”赵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皱眉道,“你不会说这小子是别人换的吧?” 他很不高兴,怎么也没想到妻子对新生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难以理解。 乔木皱了皱眉,看了赵天一眼,又看了襁褓里的婴儿一眼,还是无法消除心头的排斥感。 “若是个女儿,被人换了还情有可原,可这是个儿子,谁会舍得儿子?”赵天又道。 乔木忍着疼痛,微微扬起脖子,认真看着赵天:“老公,求你一件事。” “你说。”忍着烦躁,赵天道。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查,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们的。”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赵天满脸不可置信。 “你别管我是不是不可理喻,你只要去做就好了。顺便让医生查查咱们两大一小的血型。别反驳,权当我疯了。”乔木斩钉截铁地道,态度十分坚决。 这样的表现让赵天也不确定了,难道妻子的怀疑是可能的?想到“母子连心”这个词,他决定顺着妻子的心意,去查一查,哪怕最终证明妻子是错的,也能让她安心不是吗? 点点头,赵天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乔木一时有些迷惑,这难道是产后忧郁症?莫名升起的怀疑是怎么回事? 侧头看向旁边躺着的襁褓,还是有种排斥感,一点想亲近的想法也没有。怪,就是不喜欢孩子,也不会对新生幼儿有这么大排斥吧? 病房是四人间,她这会才想起打量一下环境。 一家生了儿子正抱着婴儿喜极而泣,边上的丈夫和婆婆欣喜若狂,讨论着该怎么办满月酒。一家孕妇待产,满脸病色,不仅瘦弱,性格也懦弱,总是怯怯地看着别人,没有家属陪同。还有一家便是隔壁床,难产,挣扎着生了个女儿,但家境好像不错,丈夫婆家并没“重男轻女”,满脸喜色藏也藏不住。这让乔木心情好了不少,最怕看到因为生了女儿被破口大骂的情况。 “乔木——”是奶奶的声音。 她忙扬起笑脸:“奶奶,您来了。”除了奶奶,还跟着婶子王翠兰。 “一听你生了,就赶紧来了。”奶奶在床头坐下,指挥大儿媳妇。 “翠兰,把炖的鸡汤拿出来,给木木。” 王翠兰笑着点头。她是个默默做事的人,向来话不多。 从背篓里拿出瓦罐,将鸡汤的倒入瓷碗,递给已经坐起、靠着墙的乔木:“赶紧趁热喝。” 鸡汤香喷喷传出很远,让乔木口水直流:“好香啊。”这会的鸡可不是添加大量化工合成添加剂的饲料鸡,全是纯天然走地鸡,鲜美无比。 刚喝了一口,婴儿就哇哇大哭起来。 “来,该喂奶了。”奶奶抱起襁褓,要递给乔木。 乔木道:“先喂点温水,再喂奶。” 王翠兰赶紧往奶瓶里倒入开水,又放在凉水里散热。等将水倒在手背上,感觉温度适宜的时候,才将**塞入婴儿的嘴里。 小婴儿急切地吮着温水,逗乐了奶奶,也逗乐了王翠兰。 乔木三口两口喝完鸡汤,放下碗,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婴儿。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她生的儿子?如果赵天没有调查出异常,事实纯粹是自己多疑,那么以后和孩子相处就有些麻烦了。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眼睛有些睁不开。 “木木,躺下再睡一会。”奶奶见她疲惫地样子,连忙说。 “嗯,奶,我睡了,麻烦你和婶子照看一会,赵天还要一会才能回来。”话说完,人也睡了过去。 此时,赵天正站在院长室里。 “孩子怎么会被调换,必须给个交代。要不是我妻子感觉不对,是不是这辈子我们与亲生孩子就会生生分离?!”赵天满脸怒气,神情狰狞。这会他无比庆幸听了乔木的话,认真调查了一番。要是随意糊弄,儿子还真得被换了。 院子五十几岁,已经快到退休,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简直晚节不保。 “赵同志,请冷静一下,慢慢谈。”看了恨不能缩成一团的护士一眼,他只好先安抚苦主。 “冷静?怎么冷静?亲生儿子差点被别人换走。你知道那家什么情况吗?穷的吃不上饭,穿不起裤子!”一想到儿子差点过上三餐不继的日子,赵天怒火冲天,额头青筋直跳。心中痛恨自己竟然怀疑乔木。偏又想起师父说他命中无子,感情儿子被掉包后会早夭吧? 若是没有乔木,不光他小命没了,儿子也没了! 第45章 真假儿子 院长狠狠瞪了护士一眼,这个侄女只会添麻烦。 看着满脸愤怒的赵天,他无奈道:“孩子已经抱回来,送到产妇身边,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赵天努力忍着胸口的怒气:“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同一天出生的婴儿有好几个,为何独独选了我们?是无意还是刻意?” 若是刻意,是否有幕后黑手?后患必须要剪除。 “你说那个女人是怎么认识你的,又是怎么让你换孩子的。”院长冷着脸问侄女。 他不是不想包庇,但孩子爸说要报警。等公安来了,侄女就涉嫌贩卖孩童,肯定要判刑,不仅仅是坏了名声。 做护士的侄女约莫十七八岁,此时脸上糊满眼泪鼻涕,还不停抽泣,看起来很可怜。 赵天见她迟迟不开口,不耐烦地道:“哭什么哭!做坏事就别想着能轻易脱罪,这会哭有什么用,换孩子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 “赶紧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院长见赵天满脸阴沉,似乎忍无可忍,担心他冲动之下真得去报案,着急地催促侄女快点讲清楚。 侄女只好边抽泣边说。 原来换孩子的主谋是个未婚先孕的知青,两人认识了七八个月,小护士收了对方不少礼物,自以为两人是好友,被多番哀求之下,一冲动答应了对方,将孩子调了包。 赵天听了,眉头紧皱:“是她要求你调换我们的孩子的?” 小护士含泪摇头:“是孙燕说你家的条件好,换你家的。” 院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侄女:“你是不是蠢?!这个孙燕一开始就盯上了你。” “这个孙燕在哪里下乡?是哪里人?”赵天又问。 小护士愣了愣:“她说是京城的,在红旗村下乡。” “红旗村没这个人。”赵天斩钉截铁道,“她现在还在病房吗?控制起来了吗?” 见院长神色犹豫,赵天怒道:“她要是跑了,你侄女就去坐牢吧。” 院长还真希望孙燕逃走,这样就没了人证,完全可以将侄女身上的嫌疑模糊,这会可没有电子眼,只要推说侄女无意弄错,粗心和犯罪完全两种概念两种结果。 院长忙赔笑道:“怎么会?特意安排了单人病房,她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暴露。” “现在带我去见见这人。”赵天面无表情地道。 “行。”院长道,又吩咐小护士,“老实呆在这里,再添乱,别指望我还管你。” 跟着院长,赵天很快来到最边上的一间病房。 推开门,入目便是唯一一张病床,上面躺着的人面色蜡黄,似乎正处于沉睡中。 赵天走近床头,仔细看了看对方的样子,从未见过此人。再看看面相,命中只有一子,少时奔波劳碌,一生无所成,晚年福禄双全。 冷笑一声,他道:“这么恶毒的心思,晚年还能享福?”随后,心下一惊,享福享的肯定是亲儿子的福,若是不发现调包,岂不是自己的养子?这样一想,顿时恶心不已。 “让她想过来。”见院长沉默地站在一旁,赵天冷漠的说。 院长无奈,只好弄醒孙燕。 孙燕睡得正香,还做了个美梦,梦里亲儿子长大成人,事业有成,接自己去海市享福。正美着呢,就被喊醒,睁开眼便看到两个男人站在床头…… 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乔木再次看向边上躺着的婴儿,那种隐隐的排斥感消失,油然而生一股亲近。 同样的襁褓,但孩子不是一个了。 乔木忍不住坐起身来,将婴儿抱在怀里,心里说不出的喜爱与喜悦。 “乔木你醒了?”赵天拎着热水瓶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讪讪的笑。 “奶奶和婶子先回去了,明天咱们就出院。”见乔木四处张望,他忙汇报道。 “孩子的事处理好了?”乔木语气冷淡。 赵天一僵,硬着头皮道:“你是对的。都是我的错。” 乔木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找了个什么玩意,颜值滤镜竟然完全失去了作用。 见往日乔木眼中满溢的情感似乎被冰封,变得淡然,赵天心里一慌,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脱离而去。 “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他诚心诚意地道歉,眼睛在看到乔木怀里的婴儿时满眼愧疚。差一点,差一点就见不到儿子了。 “总算还是把我的话听了进去。”乔木叹了口气,“希望没有后患。” 赵天忙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那人我根本不认识。” “蓄谋还是无意?”乔木不放心。 赵天硬着头皮回答:“……蓄谋。” “对方知道我们?从哪里知道的?一直盯着我们?” “是个未婚知青,孩子也是她生的。精神有问题,一直说什么从四十年后回来的……” “就这?还有什么不对吗?” “你不好奇她提到四十年后的我们是什么样?” “成功人士?上新闻的那种吗?”乔木不在意地说。 “你能想到?!”赵天惊讶道。 “她既然一直盯着我们,想必前世很失败。而一个失败的人想知道成功的人无非是从报纸电视上。” “呃,你说的没错。她还说七七年高考会恢复。” 乔木手一顿:“那我们这两年还是好好看看书,准备准备吧。” “你相信她?” “有备无患,万一是真的呢?回去也叮嘱其他人好好学习。” “行,都听你的。” “你的确是该听我的。若不是真的听了我的,儿子就找不回来了。”乔木淡淡地道。 尽管没有激烈情绪,但也让赵天听出浓浓的嘲讽。 “以后,我全听你的。”赵天语气讪讪。乔木让去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媳妇是孕妇焦虑症的表现,瞎猜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没把我当精神病就好。” “好了,媳妇,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会怀疑你。” “哦。” “儿子我会一辈子死死护着,有我这么个爸爸他委屈了。好在,有个比爸爸靠谱一百倍的妈妈护着他。”赵天使劲拍马屁,希望这灰暗的一页早日翻过去。 可惜,这只是梦想。终其一生,被后辈一次次拿来调侃。 第46章 高考恢复 出院之后,尽管带娃花去不少精力,乔木也没有放下手里的数理化丛书,并且还拉着其他知青一起学习。 知道明年高考的消息就会传来,乔木督促赵天留意高考的消息,让他时不时地去邮局蹭报纸看。 远在海市的乔家这几年过的不错,这些年乔木没少给他们寄果干、大米、菌菇及干菜。别看红旗村这些东西不缺,海市却是稀缺物质。 七七年元旦刚过,乔木就写信叮嘱小弟乔森好好看书,声称有内部消息,今年就会重新恢复高考,让他不要错过机会。乔木还说自己要考医科大,问乔森有没有信心当同学,口气很狂。 高考的消息到底宣布了,红旗村并不是所有知青都欢呼雀跃,尤其是那些已经成了家、生了孩子的。 他们会不会抛下伴侣、孩子,想方设法回海市,乔木不想无端揣测。这会她正督促着黄娟几人全力以赴地复习。 原来住在一起、成了家搬出去的知青知道乔木手里有复习资料,不客气地重新搬回了知青点,赖着乔木,请她帮忙补习,乔木并没有拒绝。不管怎么说,高考这种能改变人生命运的机遇,可遇不可求,尤其是对年龄已经二十七八甚至三十几岁的老知青而言。 村里对高考恢复喜忧参半。喜,这帮知青可能会回城,不再同他们争夺土地、粮食了。忧,则是同知青结亲的人家,唯恐亲人遇到的是当代“陈世美”,抛家弃子,一去不返。 好在,不管村里气氛如何诡异,想参加高考的知青都顺顺利利报上了名,并没有受到刁难。 时间过得飞快,数个月过去,报名的人都来到县里,参加特殊时期后第一次高考。 乔木报的是理科,试卷答得游刃有余。等考试结束,她心里就已经确定以自己的分数大学任选,哪怕清大、京大也胸有成竹。 不过,她并没有露出自信的神色,对比其他考生满脸或苦涩或纠结,甚至放声大哭,为了免得被人打死,连心里的窃喜也不敢露出一丝。 “乔木,谢谢你了。”黄娟激动地说。 孙平也喊:“姐,我就知道你是金大腿,这次我肯定能考中复旦。” 赵天面带微笑,真得是走了狗屎运,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 乔木抱着肉嘟嘟的儿子南南,笑着道:“努力就好。” 大江同样咧着嘴,果然跟着木木姐有前途。今年他也参加了高考。 等成绩出来的时候,红旗村的分数普遍较高,乔木最高,在省里也排前三,这让她略略放心。 就她所了解的,这会因为通讯落后,考中大学被顶替的不少。外婆的外婆所在的小镇就有个村支书的儿子顶替了七七年高考考入京市大学的学生,到了二十一世纪时,支书的儿子已经在某部委任职了,而那个被顶替的学生后来命运如何谁也不知道。可以说,特殊时期期间,村支书的权力显赫一时,不比后世拆迁时的差。 填自愿的时候,乔木填了海市医科大,因对中西医结合抱有浓厚的兴趣,已经决定为此奉献终身。 在填报自愿到领取录取通知书这段时间里,日子过得挺煎熬的,不少人吃不下,睡不着,也只有乔木没事人一样,一边安排食品厂后续,一边玩儿子,该干嘛干嘛。 距离录取通知送达的时间越近,乔木越对红旗村,对南方省不舍。这人生的一个小小阶段却可能是她一生中最轻松的日子,毕竟下乡虽然辛苦,却不需要花费太多脑力、心机。 奶奶、村长一家也不舍,感叹他们这些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但想到大孙子会一起出发上大学,便开心了。 村民不舍,却是因为乔木这个廉价大夫、高创收厂长要离开,以后可能没有扯几根草药煎一煎就能治好病的好事了。 乔木也曾想过教给村里的年轻人简单的中医知识,可惜没几个人感兴趣,感兴趣的资质有限,只能配个感冒发烧拉肚子的药,就跟乔木刚开始学的时候那种水平。再高深就没那个脑子了。好在,村长对此很能理解,谁也没能力把小学没读完的人教成高水平的医生吧?尤其对于中医来说,讲究的是先背本草、汤头歌这种医书,你字都认不全,能怎么学?死记硬背几个简单的方子就可以了。人治不好也不能治坏,实在不行将来还能当兽医不是吗? 乔木对此喜闻乐见,反正给的那些方子吃不死人,没有后患就成了。 “乔木,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海市医科大!”一群光屁股的孩子欢呼着跟着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跑到知青点。 乔木连忙从房间里跑出来,黄娟也跟着跑到院门口,她的通知书昨天刚收到,海市的交大。 邮递员停下车子,一边从挎着的邮包里拿通知书,一边问:“你是乔木?” 乔木忙上前一步,笑着道:“不错,我就是乔木。” 邮递员笑着递给他一个信封,开玩笑道:“能考上大学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这名字怎么这么简单?” 乔木接过信封,见上面右下角印着医科大的地址、邮编,中间写着“乔木同志亲启”,不由笑着回道:“爸妈随便给取的,那会太小,没法反对啊。” 邮递员笑了,挥手告别。乔木道了谢。 “这下放心了吧?”乔木笑着对黄娟说。 黄娟自从收到本人的通知书,就一直担心乔木,这会总算把心放下了。 乔木拍了拍胸口,感叹道:“我面上不急不躁,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哪怕成绩考的不错,还有意外发生呢,我可不就怕了意外?好在,没有那万一发生。” 黄娟听了,也笑了,还以为乔木不着急呢,瞧人一脸淡定的在村里出出进进,还给村里人看病、煎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来心里也忐忑不安呀。 想到不少报考京城志愿的,她不由道:“还好你没考京大。要是去了京市,就没机会见面了。” 乔木微笑:“那也未必。大学毕业也能回海市啊。” “还是在海市上大学好,回家喽。” “孙平都跟你回海市上大学了,能不好?” “说的赵天没跟你回海市一样。” “哈哈,没错。” 第1章 没有回程 开始的时候,乔木并未察觉异常。 作为一个肥宅,平时喜欢呆在工作室敲字,极少回家。 工作室里有吃有住,甚至可以烧饭,要么点“饿了吗”,要么点大发优鲜订些生鲜自己烧,冰箱更是塞满各种食物饮料。 除了每天写作更新的压力,生活乐无边。 那天晚上,她突然发现一片安静,连邻居家那台老式空调的“嗡嗡”声也听不到了——要知道那声音一度让她以为是哪里来的卡车发动声。 奇怪地推开工作室的门走出去,周围完全变了,再不是桂花树、无花果树、樟树丛生的院子。 四周的高楼平地拔起,彼此间交错掩映,争夺天际一线亮白,乔木抬头仰望,高楼上扇扇窗洞开着,黑暗从中透出,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黑洞,吞噬着零星的星光及昏黄的路灯灯光。 静寂笼罩着这片空间,仿佛宇宙间的一粒微尘,某个世界一片破碎的投影。杳无人声。 乔木愣愣地看着那些如蜂巢状的窗户,有生物躲在黑暗里偷偷观察她吗?或者有生物在窗户后的阳台上晾晒着衣物,如同自己居住的公寓?亦或那窗后面真得是黑洞?她忙转身想回到工作室,然而身后的世界消失不见。 又坚持了一天,乔木昏昏沉沉地坐在地上,再一次仰望那一扇扇如同黑洞似的窗户。猜测窗户后面的世界。 在到达这个空间之后,她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一次次想象。 有人在偷窥我,乔木有时心底会冒出这个想法。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她是防备的,那么现在她迫切希望那窗后面真得有人在偷窥,她渴望见到另一个生物,哪怕那个生物真得对她抱有恶意。 乔木低下头,拿出马克笔,在墙上画了一横,171天。 似乎是死寂的,四周的一切如同一张巨大的立体照片,她只能把路灯明灭一次定义为一天,而今天,是第171次。 看着这个数字,她一阵恍惚,突然觉得时间过得莫名的快,不知该不该为粗神经的自己喝彩,如果换了个敏感的人,疯癫的可能性很大。 呆了快六个月,她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物质的匮乏所带来的生存压力及死寂带来的精神压力每每让她濒临崩溃。 早死早投胎,她有时会消极地想。 在这鬼地方,偶尔冒出的求死的想法使她越发肯定自己深深地抑郁了。 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积极乐观做事有条理有计划活泼自信的人,然而,在莫名到了这里后,以上那些特质一点点被销蚀,黑暗与死寂一次次挫败了她,将怀抱的自信击打粉碎,再不剩一点踪迹。 天从昨天路灯亮起就开始落雨,直到现在路灯灭了也没有停。乔木烦躁地抓抓额前的头发,已经长长的刘海不时遮住她的双眼。 细雨溅在眼镜片上,长成一个一个微小的水花。 想到食物越来越少,乔木不由心烦意乱。 她摘下眼镜,扯出衣襟擦拭着镜片,镜片顿时变得一片模糊。她又擦了擦,更模糊了。一阵心火腾地从乔木心底升起,恨不得将眼镜狠狠摔在地上,再踹上几脚,情绪再一次徘徊在崩溃边缘。 察觉到情绪失控,乔木一惊,内心一片冰冷,寒意透入骨髓,这个鬼地方,又一次诱发了她的消极情绪。 她越发心惊,一时有些无措,人看起来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情绪失控频率越发高,不禁有些绝望。 随后,她死死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掩盖了绝望,深呼吸几次,她努力使自己平和起来。 等路灯再次亮起的时候,肚子“咕咕”的响声唤回了乔木的魂魄,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打开身后红色的铁门,走进一间不足十平米的低矮小屋,这是她近半年的容身之处。 小屋里面并不杂乱,靠近门的地方,左墙边放着炉灶,甚至有一个小巧的冰箱,这里并不缺电。 靠右墙是放置物质的储存柜。 往里走,靠左墙放着张单人床,有床垫被子枕头。靠右墙是张半米宽、三四米长的书桌,上面放着几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再往里,是一个简易的带淋浴的卫生间。 可以说,除了独自一人呆在这片诡异的死寂空间,物质缺乏外,乔木可以用电,可以上网,就是无法摆脱,回去原来的空间。 有意思的是,在乔木找到这个小屋的时候,很吃惊的发现里面大多数东西居然和她在工作室放置的东西类似,比如书桌,冰箱,就连电脑似乎也一模一样。 在吃光了大多数冰箱里的食物后,乔木曾经试图走进四周的高楼寻找,却无法进入。 她的物质多数来自于周边低矮建筑,比如高楼所在的保安室。如果不是这些保安室里真得存在物质,她都要再次认定面前的幢幢高楼其实都只是一副立体照片的组成部分,而她,只不过是只突然闯入的蝼蚁。 从储存柜里拿出一根法棍面包,近一米长的法棍已经不足五公分,这是她所剩无几储存时间最久的即食食物,来自不远处的9-11,一家便利店。 往锅里添上水,放在灶上,打开电源,乔木烧起水来。 很快,水滚了,从冰箱里拿出仅剩的一只鸡蛋打入滚水中,用筷子搅拌几下,放入一点盐,几片紫菜,蛋花汤出锅。 关上电源,将蛋花汤倒进碗里,一口法棍一口汤吃着,似乎从未有过的美味。那些大吃大喝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满桌的日子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半年没吃肉了。 室外仍然是昏暗一片,路灯昏黄的灯光照耀着乔木的小屋,如同过去171天的每一天。还能回去吗,乔木躺在床上双眼迷茫的看着天花板,是不是有一个进出这个空间的通道,只是自己不知晓?她已经找了很久,从来到这里的第十一天开始。 原来的空间现在应该是圣诞期间了吧?她想象着银座那里的商场大厅必定树立了挂着彩灯的圣诞树,还有红衣红帽红鼻尖的圣诞老人,那“jigbelljigbell”的音乐想来会在不少热闹的地方响起。鼻头一阵酸涩,视线有些模糊,她不得不承认想念人群。 模模糊糊中,乔木陷入沉睡。 xs7.com “真得没有办法了吗,医生?”男人焦躁地问。 “她这个样子,很明显是一种自我认知障碍。想要好转,家属需要细心长久陪伴才能唤醒患者意识,如果交给护工,情况只会进一步恶化。” “可我工作真得很忙,没时间……” “作为家属,这是你的责任。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 “哎……” 伴随着一声长叹,乔木再次醒来。 从床上起来,走进洗漱间,拧开水龙头,胡乱抹了几把脸。 今天的任务很重,她打算骑那辆捡来的电动车再好好排查一遍周围的可入空间。 一定要坚信可以回去,只有意志坚定,充满希望,才能克服一切障碍,包括无边的孤寂与孤独,回到熟悉的家。 胡乱地将准备好的饭团和水塞进背包里,拉开小屋的铁门,发动电动车,乔木神情严肃地冲进马路。 路边的建筑飞驰而过,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高楼无法进入。 高楼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如同一条条游动的蛇,昏黄的光笼罩着整个空间,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楚。 车子停在9-11便利店前,这是能找到且可以进入的唯一一家便利店,尽管多次来过这里,她还是想再一次地好好检查,看是否能发现回家的通道。若是没有通道,其他可用物质也算意外收获。 停好电动车,她扯扯肩上背包的肩带,推开9-11的门,“叮铃——”便利店的欢迎声响起,可惜里面一如既往,空无一人。 站在入口,看着空荡荡的便利店,眼睛仔细扫过每一处,可惜,便利店只有十几平米,四四方方的空间内所有东西一目了然,全是空荡荡的货架,完全没有通道的痕迹,似乎也不存在通道的可能。 轻轻叹了口气,乔木走近收银台,拉开抽屉,一个个地仔细检查,里面仍旧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东西。 除了十几个保安室,这个便利店是这个诡异空间为数不多的公共空间之一,除了它,还有一个很小的诊所,一个快餐店,一个银行。 毫无收获,乔木按捺住低落的心情,骑车奔向下一个目标,银行。 银行是座两层小楼,如同任一个位于居民区的工行,一楼是业务区,二楼是贵宾室。 仔细查找,同样没有收获,哪怕一张纸币一个硬币也没有,整个银行如同全新装修正待开业。 沮丧地离开,心情低落度再次下降。 从二楼下台阶的时候,心乱如麻的她一脚踏空,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慌乱中试图抓住楼梯扶手,却落了空,整个人“骨碌碌”滚下楼梯。 窒息般的疼痛传遍每一个神经末梢,乔木一时透不过气来。 静静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冰冷的寒意透过地板侵入背部的肌肤,手臂生出片片鸡皮疙瘩,汗毛直竖。 足足五分钟后,她才一手撑地,一手扶膝,站了起来。 此时,乔木嘴角含笑,神情愉悦,伸出手,朝上的手心里,一枚方孔古钱币出现在那里,正泛着柔和的金光。 心情愉悦地离开了银行,向着诊所的方向骑去,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些快些。她猜离开的时机应该不远了。 加大油门,电动车在风中呼啸着,声音远远传出,似乎透着同样的愉悦。 远远看去,乔木连带电动车如同罩着一个无形的圆形气罩,快速地在空旷的道路上移动着。 目的地确定下来的乔木并没有再停下搜寻其他低矮的房屋,她估摸着又快到路灯亮起的时候了,如果今天不能搜查完诊所,也许会发生什么无法估量的事情。 想到这里,便一阵心悸。这是生存本能在提醒她,她应该信任自己的直觉不是吗?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驾驶着电动车,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风?她一愣,对啊,她怎么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这里的风雨雷电季节变幻? 仔细回想,她只留意过雨,而这里似乎并不存在气温及季节的变化。来到这里这么久,她的衣物从来没有增减,气温一直保持室温。 温度没有变化也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一度让她以为这个空间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室内摄影棚,而她如同那部电影《trueman》中的主人翁。不同的是,她被外星人绑架了,所处的这个诡异空间是外星人拍摄真人秀的地方。相比trueman,她自认生活乏味枯燥的多,看点着实不多。 不仅如此,偶尔她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处于梦境,如同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盗梦空间》,正等待着被唤醒。 至于穿越,她压根不信,没有生物没有季节如同死寂的地方很难相信是穿越到了异世界,难道凭那些疑似3d打印的高楼? 车速很快,乔木不一会就到了诊所。这诊所是座四四方方的白色建筑,总共两层。远远望去,如同被人一巴掌拍扁的双层蛋糕,看着颇有些喜感。 将车停在诊所门前,乔木推开诊所的玻璃门,空荡荡的诊所里并不昏暗,白炽灯散发出的雪亮光线毫不吝啬地洒满整个空间。 大厅中间的问询台光洁如新,乔木快步走进去,拉开抽屉,文件柜,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她站了一会,似想到了什么,拉开椅子坐在电脑跟前,电脑并不需要重启,似乎正处于“休眠”状态,轻轻敲了两下回车,电脑工作状态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眼前。 电脑工作系统如同每一家医院的标准配置,但偏偏没有病人档案记录,只有看不懂的系统文件,让抱着些微期望的乔木大失所望。 搓了搓脸,乔木刚想站起身来离去,忽然心血来潮,再次落座,将电脑中所有隐藏文件设置为“可视”。 几张图片慢慢显示出来,那正是她居住小屋的外观图以及骑着电动车四处奔波的照片。 这是有什么东西偷偷观察自己的实证,乔木一阵心慌。转瞬又想到为数不多的几次莫名出现的“被注视”感,不由心里发毛。 第3章 空间变化 一张张仔细审视着照片,试图判断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然而记忆如同蒙了一层纱,迷迷糊糊,看不清楚。 犹豫了下,她将这些图片发到自己的邮箱,“发送成功”的字样让她确认了这里的电脑与居住小屋的电脑是联网的。这既是一个好消息,也可能是个坏消息,说明这周边的摄像头同样是有效的,可以随意调取查看她的任意活动痕迹,并据之分析她的活动规律、思维模式。这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鬼东西?她恨不得砸碎这一切。可是,她不能,找不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一时间,整个人失去了到二楼探查的勇气。 捂住“砰砰”直跳,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心脏,乔木站起身来,猛地冲门外跑去。 “咣当——” 玻璃门在身后发出重重的碰撞声,而她无力回头,慌乱着发动电动车,向着来路驶去。 这时,路边的路灯亮了,一盏接着一盏,似乎在引路。 如同惊弓之鸟,她当然知道一条路线的多盏路灯是同时开启的,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盏接着一盏。这里的确存在她之外的人或者生物,这一点确定无疑。满脑乱糟糟,不想去想那生物为何不出现,以及对她是友好还是敌视,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勇气。 远远地看到红色的铁门,哪怕上面的红漆已经暗淡且片片剥落,也如同燃烧的火炬一样让乔木倍感温暖。她顾不得电动车,胡乱往地上一丢,冲到红色铁门前,拧开锁,窜进门,猛地关上,铁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连门框都抖动了几下。 这时,已经处于室内的乔木没有发现,这小屋边上的路灯闪了闪,像是眨了眨眼。 被人追逐的感觉并没有因为乔木处于室内而消失,如同背着阴冷的鬼怪,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影子映在银灰色的墙纸上,如同一个扭曲的怪物,她连自家的影子都怕了,说一声风声鹤唳毫不为过! 抖着手,乔木倒了杯热水,双手捧着,试图驱散全身的寒意,可是她记得前段时间温度稳定保持在二十度,为什么现在这么寒冷?是季节要变化了?对了,还有风,是的,除了今天,她从没发现有风。还有雨,前天明明下了一天雨。风雨就是在最近这两天才出现的。莫非,明天会有雪?这是时间开始流动了?然而,为什么?乔木满脑疑问,数个问号在头顶飞舞却找不到答案。 想啊想,直到头脑昏涨也没有解决。 温度下降十分快速。 脚底的寒意蔓延到小腿的时候,乔木才发现室外的风在怒吼,吹过一扇扇黑洞洞的窗,如同鬼哭狼嚎。 强劲的风碰撞着铁门,发出阵阵“呯砰”声,吵得无法安眠。 她瞪大眼睛,注视着天花板,那里一只蜘蛛在织网。 “蜘蛛?”猛地坐起身来,她仰头看着那只小小的蜘蛛。不过小米粒大小,浅灰色的蜘蛛,在家乡被称为“喜蛛”,是一种无毒无害的生物,经常会落在人头上、身上。 如果遇到这种从天而降的蜘蛛,常会被称为“喜从天降”,是种吉兆。 《初学记》卷四引《荆楚岁时记》曰,“七夕,妇人……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子网于瓜上,则以为得。”陆机《诗疏》载:“喜子”一名长脚,荆州河内人谓之喜母,此虫来着人衣,当有亲客至,有喜也。 可见,这喜蛛代表吉兆由来已久。 乔木很高兴,不管是不是真的吉兆,至少发现了除她之外的另一个生物。 室内温度并不算高,她一时有些担忧,不知道这喜蛛的食谱能否在这片空间找到,更不知道它能否存活下来。至于它从何而来,根本无法判断,也就不想判断,尤其这生物如此细小。 明天她应该去快餐店瞧瞧,或许能找到些“漏网之鱼”的物质,满足家里两只活物的生存,尽管可能性不高。 再次躺倒在床上,双眼望着那只不停在蛛网上腾挪翻滚的喜蛛,她才想起今天外出后的第一个收获,那枚孔方兄。 右手伸进上衣内口袋,将钱币拿到眼前观察:正面是“钱能通神”四个字,反面雕刻着一只凶兽,乔木并不认得,猜测是貔貅。 整个钱币光洁如新,闪着柔和的金光,握在手里,泛着微凉。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如同淘宝上大堆价廉物美的普通纪念币。 反复握紧钱币,松开握紧再松开再握紧,似乎找到了什么可供娱乐的事。 在这机械的动作里,乔木睡着了。 “快回来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回家……” 耳边传来苍蝇般的嘤嘤声,乔木闭着眼睛,胡乱甩着手,似乎想将这打扰安眠的声音拍散。 “嘭——” 一声巨响,如春雷在乔木耳边炸开,被惊醒的她揉揉眼睛,睁开迷蒙的双眼,那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 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轻轻打开房门,室外仍然一片昏暗,如同冬日的傍晚,路灯已经熄灭,又是另一天了。 她悄悄走出房门,眼睛望着声音来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茕然一身,孤独前行,那巨大声响处此时一片安静,风似乎早就停了,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乔木跑到声响来处,那里俨然是一个巨坑,如同天坑,边上几幢高楼已经消失不见,或许已经陷入到那黑洞般的巨大天坑里。 心情沉重地回到居所,满心都是对周遭环境的恶化倍感忧虑。这天坑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所处世界正在逐步崩塌以至于最终消失? 你回不去的。有恶魔在耳边“嘶嘶”而语。 乔木猛然打了个寒颤,不,这不是真的,不能放弃。不是已经找到线索了吗?应该可以很快回家。对,一定可以。回家就能享受柔软的床垫、可口却又吃不尽的美食……还有什么?头很重,想不起了。 抖了抖身体,拖着沉重的双腿,再次倒在床上,蒙上被子,似乎这样就能拒绝面对即将来临的严酷世界。 第4章 我爱炸鸡 乔木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将“天坑”、“陨石”的字眼输入浏览器搜索栏。 正要点“搜索”,显示器忽然一片漆黑。 “你是谁?”几个白色粗体大字拖着尾巴在黑色的屏幕上左右上下飘动,如同游魂。 乔木一阵无措,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操作电脑,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摄像头莫名闪了闪。 她忙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你好,我是乔木。”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后,显示器再次显示“你在哪里?” 乔木连忙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身处何方。随后,她详细介绍了这个诡异的世界,包括刚刚出现的天坑。 交流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她急切地问:“你是谁?你也在这个世界吗?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摄像头闪了闪,再次关闭,。 乔木一阵失望,遇到另一个人的兴奋心情瞬时低落到深渊。 怀着沮丧的心情重重摔在床上,一米八的木板床发出“吱嘎”脆响。 172天,她嘴里低声喃喃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昨天的喜蛛不翼而飞,连一丝蛛网也没有留下,仿佛所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 莫非我精神错乱了?乔木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情绪又一次陷入绝望的境地,人活着本来也没太多意思,也许死去能换一种人生呢,她静静地想。 死亡,并不等于结束,或许是另一种开始呢?心跳似乎随着这一想法的产生变得缓慢,直至停顿、静止,乔木轻轻闭上眼睛,想跟这一世告别。 “滴——” “120焦电击第一次,150焦电击第二次,200焦电击第三次——” “ok,weback。” 不知道在黑暗中游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醒过来的,等乔木睁开眼时才发现肚子正“咕咕”直叫,饥饿让她一时忘记了抑郁。 看,人就是这么虚伪矫情,饥饿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填饱肚子,而不是绝食等死,寻求解脱。乔木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凉薄讽刺的笑。 吃掉最后一块面包,面对弹尽粮绝的困境,乔木再没了一丝抑郁。她利落地锁上门,发动电动车,往快餐店而去。 快餐店是一家西式汉堡店,所处方向与诊所正好相反。尽管早在乔木刚来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就搜索过物质,她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些漏网之鱼。 天如同江南的四月天,湿漉漉、雾蒙蒙、灰扑扑,坐在电动车上的乔木将勇气与希望披在身上,像出征的战士一样飞驰,哪怕能否从快餐店里获取战利品犹未可知。 电动车的嗡鸣声将人带到了快餐店门口。 从车上下来,乔木将车随手推倒在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直起身,推开玻璃门,走进快餐店。红色的桌椅,红色的广告招贴画,红色的价目表,这让她想到家乡的炸鸡店。 “呵。”冷笑一声,她觉得此时的表情肯定带着嘲讽。 默默将厨房搜查一遍,灶上只有一些炸鸡肉的剩油,那是当初乔木没有带走的,现在里面已经落下了不少灰尘。 啊,灰尘,原来这里的时间不是静止的。 是不是所有能进入的空间时间都是流动的?回家的路一定就在这些空间里。 不对,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过了171天才会想到?过去那些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木越回想头越疼,不一会,额头便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三天以前的记忆?乔木受了一个大惊吓,她的时间似乎以三为周期运行。 不能再想了,目前要解决的难道不是生存问题吗?乔木挣扎着从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站起来,看着倒映着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团黑色的阴影,在灯光下随着她的动作扭曲。 随手拉开储藏室的门,几只冰柜并排摆在墙根,本该空空的冰柜里堆满了冷冻鸡腿、鸡肉,甚至还有制作汉堡包的圆面包。 乔木惊恐地瞪大眼睛,这不合理,她不相信一百七十多天还能留下这么多食物,除非这个地方像是游戏里的复活点,能按照周期不停刷新。 全身一阵无力,她顺着门滑坐在地板上,茫然地盯着这些冰柜,脑中一片空白。 “滴答——滴答——”滴水声在乔木耳边响起,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冷冻的鸡肉在融化,水顺着冰柜边缘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清脆无比,像倒计时。 顾不上茫然与绝望,机械般的将化冻了的鸡肉放入桶中,在厨房洗净,放入调料,裹上面包糠,烧热油锅,炸了起来。不一会,空气中就飘起了浓郁的油香,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没有看时间,只是不停机械地炸啊炸,直到将所有的肉加工好。将所有的食物装进袋子,并放在电动车上,乔木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汉堡店。 四五个一人高的袋子被放在了电动车的踏板上、后座上、前筐里,超重的电动车左扭右扭,在马路上蛇形前进。 暂时将所有的纠结疑惑抛在脑后,乔木只想好好品尝来自油炸食物的幸福,那曾经是她拒绝抗拒的。 电动车以龟速在马路上走着,伴着它发动时特有的轰鸣,乔木双眼平视,带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霸气,未来一周不会缺少食物了。 路灯还没到启动的时候,孤零零地树立在路边,造型丑陋,如同垂着头的向日葵,且是顶着发育极度不良花盘的向日葵。 电动车越过一根又一根路灯,离居所的距离越缩越短。乔木鼻尖全是浓郁的油烟味,衣服上、头发上,甚至皮肤上都沾满了密集的油烟气味因子。 电动车的移动带动了空气的流动,风拂过乔木的身体,上面的油烟味被风一吹,顺着风向四散而去,而这并没有减少乔木身上的味道。 抽抽鼻子,皱着眉,她脸上满是厌恶与忍耐。 马路上静悄悄的,如同默片里的背景墙,只有嗡鸣的发动机声提醒着乔木这是个诡异的存在空间。这声响吵得乔木头脑发昏,烦躁不已,她忍不住加大油门。 第5章 记忆碎片 四十三分钟后,乔木回到居所。 从阳台的花盆里扯下两片生菜叶,拧开水龙头冲了几下,涂上沙拉酱,与炸好的鸡胸肉一起夹在圆面包里,做成一个巨无霸的汉堡包。 再泡上一杯茉莉花茶,这才慢悠悠坐在电脑桌前吃了起来。 味道似乎出乎意料的美味,三口两口吞完后,她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 上一次吃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太久没有吃肉,记忆里的食物不是蛋花汤加干面包,就是清水面条。她猛地摇摇头,似乎想将那些不快的回忆甩出脑海。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人和我联系,乔木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狭窄的空间让她多数时间在床上呆着,或者趴在书桌前用用电脑、看看书。手机早就没了信号,无法接入或打出电话,只能辨别时间或玩自带的游戏。 想到昨天的那个联系者,她陷入沉思。那真得是个同样生存在这片诡异空间的人吗?或者来自其他维度的生物?也或许是人工智能?食物没有丢失,难道那个生物不用进食?有没有可能是对面那些窗后面的生物?那些高楼对自己来说是平面空间,但也许正好相反,对里面的人来说自己的空间才是平面的?这处空间不过是两个平面的交界处,两个空间的重叠点? 那个联系她的生物——姑且称之为生物吧,给她发信息用的分明是英语,不是中文,也不是看不懂的外星文,这是否说明诡异与异世界无关呢?然而,她突然想起,在摄像头前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是中文,因着情绪激动,语速还很快。那么,对面的人听没听懂呢? 吹了口气,唉了一声,重重锤了下头。她似乎将脱离这个鬼地方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莫名其妙、才出现一次的生物上,是不是有些可笑?想到这里,身体的气力似乎被抽走,软绵绵的,只有疲惫。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到今天可是炸了一两百斤的鸡肉,而且还将这些食物拖回了居所,这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 不过,手臂的酸胀意味着一整天的辛苦,也意味着食物的充足,乔木砸吧砸吧嘴,似乎品尝到了一丝甜意,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这样的辛苦。 懒洋洋躺着的乔木将目光移向昨天喜蛛出现的地方,可惜,仍然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她心里一阵失望。 外面的世界今天该是圣诞夜了吧,家里一定布置了美味的食物,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家人亲友必定在享受甜蜜的假期。然而自己却被遗忘在这时间的无涯里。鼻子一酸,为自己不平,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忘记了想放弃生命的时刻,完全没有想起亲友。 今天的夜很安静,室外没有风雨,也没有声音,如同一副定格的巨大图片。乔木能想象到室外的幽暗,即便有点亮的路灯,那一幢幢的高楼上,一个个洞开的黑幽幽的窗户仍让人无法判断后面的世界。或许几千面窗户有三两扇会亮着,但还是看不清里面的一切。 大楼下门卫室掩映在一株樟树下,树枝遒劲有力,叶片密集。没有风,叶片却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毒蛇爬过。边上的路灯闪了几下,最后失去了活力,变得漆黑一片。视觉的淘汰让听觉神经更加灵敏,树叶的簌簌声如在耳边,配合着樟树、路灯灯杆扭曲的、若有若无的影子,让人不寒而栗。 门卫室内的白炽灯发出一声轻响,像玻璃热胀冷缩时碎裂的声音,黑暗取代了一室光明,如同回到了地狱。无形的鬼怪吱吱乱叫,想吞噬这个世界不多的时间,将它们变成一副静止的图片,如同这一幢幢高楼大厦。 窗户后谁在俯视这一切,他是否留意到时间的消失,又有没有感受到乔木的焦虑? 整个夜里,乔木脑中不停跳动着凌乱的画面,是她的亲友。 父母头发斑白,双眼含泪,嘴里大张着,似乎在呼唤她。而她像练了轻功,全身轻飘飘的。好奇极了,她一会上下飘动,一会左右飘动,玩得不亦乐乎。伸出手,抚上父母脸上的泪水,滚烫,像火焰灼烧着心尖,痛的弯下腰,双手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遏制住痛苦。我究竟怎么了?她想回想,可脑袋里一片空白。 “报告,β仍然无法唤醒,请求下一步指示。” “继续观察。” “是!” …… 划开手机上的锁定键,点开键盘,输入卡片上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点了下绿色通话键。 随着接通的嘟嘟声,乔木又轻轻点了下免提键。 “嘟——嘟——嘟——”手机听筒响了三十余秒,对方迟迟没有应答。 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三分,这是五月三日的清晨,全国人民都在放假。有些迟疑,难道对方还未起床?又或者不方便接电话?脑中念头飞转,正要挂断的时候,听筒里一个带着惺忪的年轻男音响起:“喂……” 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呵欠声,这是……还没起床?她再度看看时间,七点二十五分,没错,不早了吧?四五点钟就起床的她显然对“早”与“晚”的定义与对方不同。不管怎样,她还是意识到对方被自己吵醒了。她有些奇怪又有些不好意思,将声音略提高了些:“送袋米,20斤一袋的。” 对方没有说话,听筒里静悄悄的。 乔木顿了下,又道:“地址是古街水巷9栋101,带花园的那家。” 对方:“……知道了。” 乔木又忙道:“地址记清楚了吗?古街水巷——” “古街水巷9栋101,带花园的那家。”对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说。 乔木忙回:“对,对,对。” “叭”对方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听筒里立时传来“滴——”的声音。 手机静静躺在桌上,屏幕一片漆黑,早就进入保护模式。乔木只好按了下手机侧面的开启键,让屏幕重新进入工作模式,如何才点了下红色的挂断键,算是结束了通话。 其实不用手动挂掉啊,通话在对方挂掉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啊,她抓抓头发,猛然想到。 第6章 任务空间 茫然地睁开眼睛,脑中忽然不再空白,乔木无意识地喃喃道:“古街水巷9栋101,带花园的那家;古街水巷9栋101,带花园的那家……” 随着喃喃声越来越轻,她似乎再次陷入沉睡。 望望室外的天色,乔木习惯性地点开手机上的天气app,预报显示一天都是晴天。 看到从早晨五点到夜里九点全都是一个个象征着“晴”的金灿灿小太阳,她瞬间不淡定起来,这样的天气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了。 匆匆整理出待洗的衣物、床套、被单、枕套,甚至连浴巾、毛巾、靠垫都拿了出来,她兴冲冲塞到洗衣机里,倒入洗衣粉、消毒液,按下启动键。 时间如同按下了快进键,似乎一秒后,不仅以上衣物已经洗好,晾晒在了院子里,连床垫、被褥、毛毯、枕头也全都出现在了院子里,沐浴在灿烂而又热情的金色阳光下。 除了花园东南角落里一株两人高的枇杷树下,太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院子,西墙更是整个铺在明亮的日光里不见一点阴影。墙下铜钱草、月季、睡莲早就生发出了丛丛嫩绿的叶片,带着勃勃生机,沐浴在阳光里。就连小葱都长出了蓓蕾,亟待吸取阳光成熟成种子。樱桃树与葡萄树也长出了嫩叶,正贪婪地吸收着阳光,积蓄早日开花结果的能量。 南墙外无花果树刚刚一人高,不时有鸟雀从枝头掠过,飞到它上方的樟树上,或者掠过瓦蓝的天空,愉悦地啼叫一声。 这个五月三日的早晨,樟树花的清香在鼻翼飞舞,有温煦的日光洒落,更有鸟雀清脆地鸣唱。 客厅有东南风徐徐吹过,穿过窗户,窗底洗衣机“嗡嗡”的工作声在欢唱,一切那么温暖,那么甜美,家的气息让人心头悸动,满足、欣喜、安全感一股脑涌了出来,满满的情感似乎要溢出胸膛,让她只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地静静发呆。 眼神从清亮到失去焦点,乔木感到一阵困倦,再次陷入虚弱,无力支撑身体,软绵绵地躺倒在了沙发上。 “滴——” “β即将醒来,重复,β即将醒来——” 如同猛地坠入深渊,乔木身体急促抖动了一下,睁开眼睛,那种坠入深渊的绝望与惊恐似乎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像舌尖味蕾浸泡在加了黄连与山椒的古怪调料里,无可逃避的苦与火灼般的辣在无边无际的升腾,要将人体每一个感官细胞淹没。 乔木甩甩头,试图将那些消极情绪甩开。然而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粘稠的阴暗情绪正悄没声息地渗透进体液,爬向每一个神经末梢,不定某个时刻就将无知无觉的她悄无声息地吞噬,变成一个截然相反的对立面。 “风何萧萧,水何宕宕。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春亦青青,秋也黄黄。魂兮归来,永守族亲——” 苍凉的哼唱声响起,在耳边低低嘶吼,空气像是饱含了哀伤,带着悲泣高扬,听得乔木心里酸涩难言。 紧接着,清脆的童音响起,“ 定定心,安安魂,姥姥叫我好宝宝。 好宝宝,要回家,回家好生吃蜜糖。 蜜糖蜜糖甜蜜蜜,宝宝分给娃娃吃。 娃娃赞我好伙伴,拉着手儿回家乡。” 夜空里吟唱的声音,若隐若现,忽高忽低,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让乔木提心吊胆,莫名想起穿大红衣衫的陪葬童子,着喜服死于新婚夜的新娘,白眼球占满眼框、梳着圆髻的瞎眼老婆婆……总之,一切都透着古怪、诡异、荒诞。 死死压抑着乱跳的心,乔木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缩在里面,冷汗淋淋。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逝不见,那消失的方向似乎正在昨日出现的天坑。乔木全身颤抖,不知道怕什么,明明什么都没看到——最恐惧的也许就是自己的脑洞与想象吧。 抬起手腕,她想看一下时间,却忘了在这个空间并没有戴过表。 看着空空的手腕,她无意识地扯扯嘴角,坐起身来,拿起边上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是地球时间北京时区中午十一点三十九分,又到了午饭时刻。 一边想着午饭,一边想着天坑,还有余力想那诡异的吟唱声,一时忙的不可开交。 阳台上花盆里的小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结了种子,芝麻粒大小,包着毛茸茸的浅黄种皮。不管承不承认,时间在乔木未留意的地方飞逝,哪怕她以为静止如画。 茫然地拿起一个汉堡包塞进嘴里,乔木机械地嚼着。天坑,竟然忘记去查探天坑。 不是猜测天坑的出现可能是世界崩塌的开端吗?这种无法描述的直觉让她有些茫然,有些惴惴不安,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世界的末日来了。 焦虑、急躁、挣扎等情绪在乔木眼里不停翻滚,最终变得澄明一片。原来这是“窗世界”副本,她的任务就是找到天坑出现及世界崩塌的原因。乔木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了六天,而她才恢复记忆。 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就会在这里不断沉沦。 猜测没错,这里的时间是以三天为周期,每个周期气候变化及时间流动是随机的,就如同“连连看”的游戏,每个周期都有变化,任务者的记忆会不断重置,甚至会塞进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要完成任务,就要将这些信息“去伪存真、去粗取精”,提取真实有效的东西为己所用。这个任务的目标就是周围高楼大厦上面窗后的世界,不同的窗世界是能传送的,只是大多时候粗心的任务者未必能发现自己被传送,及发现所处世界的细微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乔木总是能找到食物——哪怕她记录的时间是172天,因为她处在不同的窗世界。 这个任务最困难的一点就是从时间的沉沦中将自己唤醒,明白自己是任务者。 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小心的查看居所,这里应该有一个触发式的传送阵,能将她传送到另一个肖似的空间。 xs7.com 小心翼翼抬起头,一寸一寸地搜查,书桌上的眼镜引起了她的注意。 镜片在日光灯下泛着灰色,乔木握住日光灯的亮度调节器,一个亮度一个亮度地按着,室内的光线逐渐变暗,又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在这个过程里,镜片的灰色也变得浅浅深深。原来,镜片的灰色是根据光线的亮度来调节深浅的。 乔木拿起眼镜,戴在鼻梁上。 视线一转,如果不是早就有所猜测,或许还不会发现所处的世界已经换了一个,尽管是一个乍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房间,如同曾经的居所,但却的确不是同一个了。 带着新奇的目光,她扫视一周,同样的厨房、床、书柜、书桌、卫生间,就连冰箱上的冰箱贴也一模一样,一只斑马一棵椰树一条帆船。她甚至在椰树上发现了一个水笔画的椰子,那是她手贱无聊的时候画的,是个不规则的椭圆,涂成浅绿色。 真是个有趣的世界,不是吗?在你浑浑噩噩打发时间的时候,不会发现正在若干个不同空间里流转。哪怕在那些世界里流浪,你也毫无所知,毫无所觉。 诡异吗?如果知道自己在这么多类似空间里流浪,也许会有乡愁,会有孤独感,会进行一些如同哲人般的思考,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然而,多数人懵懂无知,也就无法发现这一变化,更无法发现变化说产生的情感及引发的思索消失不见。 智慧被偷窃,而主人茫然无知,这是最高明的手段。 窗世界存在的原因没有人知道,能到来的任务者只晓得这个空间吞噬人的智慧,沉迷其中的人最终会被剥夺所有能动性的精神活动,变成只知吃喝拉撒的本能动物,成为一个静止的窗口就是他们的归宿。 …… 走到301门前,乔木戴上手套,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几下,门无声的开了。 回头看看身后,楼道里没有声音,一片寂静。 她轻而快地走进房门,随手关上,双眼如x射线一般扫描着室内。 一切都看起来井井有条,除了地板上落了一层灰白的尘埃。 掏出鞋套套上,慢慢走进客厅。 一切家居用品都很齐全,看得出曾经有人居住,诡异在时间似乎凝滞了,厨房里煤气灶上熬着的汤还在冒着热气,蓝色的火焰仍在跳跃,只是如同冰冻般的静止着,能想象出女主人正站在炉灶前烧菜熬汤,却因为某个突发的外在因素突然消失无踪。 厨房的料理台上电饭锅还在烧着米饭,几道家常菜放在餐厅的饭桌上,色味俱全,很诱人。 忍不住用手捏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焦糖色的肉鲜香无比,入口即化。舌头上的味蕾高声呼唤着“再来一口”。 底线一旦突破,便很难守住。 继红烧肉后,乔木又尝了一块白斩鸡,鲜嫩爽口,不柴不腻,简直好吃的掉眉毛。 这家女主人厨艺真得很高超,她想点赞。 再这样下去肚子叫的会更响,强硬地将视线从饭桌上的菜转到客厅。 客厅里靠墙摆着棕色三人皮沙发,边上茶几上放着一本书。拿起书翻了翻,是英文版的《时间简史》,里面有不少内容划了波浪线,边上写着注释或者读后感。 合上书,走进卧室。看得出这是间主卧,两米x两米二的大床放在房间中央,边上靠墙的地方一排推拉门的衣柜。随手推开拉门,里面挂着的衣服显示女主人是个热爱传统的都市时尚丽人,汉服、唐装、明式夹袄、旗袍等等有中国特色的传统风格服饰挤挤挨挨的挂在衣橱里。边上的储物空间里还挂着不少色彩绚丽的丝巾、围巾、披肩。 再次将视线转到梳妆台,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映着整个房间。 梳妆台上摆放着数瓶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上面贴着的知名化妆品品牌标识显示其价格不菲。一个三层的珠宝盒放在梳妆台右侧,打开来里面是珍珠、黄金、宝石制品。 透过镜子,无意间看到有个女人正坐在梳妆台边梳妆,可镜子外面所在的房间并没有人,乔木不禁惊悚了一下,背后冷汗直冒。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时间似乎重新流动起来,只是突然感觉整个人如同泡在胶水里,沉重到无法呼吸。 挣扎着想转个身,粘稠的空气却让她费尽力气,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让人满头大汗,更是湿透了内里贴身的衣物。 又害怕又惶恐,只能不停为自己打气,以鼓足勇气应对这诡异的情况。 怎么办?心里大喊,难道这就是无数的人在这里失踪的原因吗?他们难道都去了另外一个空间,而这里是两个空间相交的边际? 想放声大喊,可嗓子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一般,只感觉到暗哑。这会不像是在做抬腿转身这些简单的动作,而像是在挣扎。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得就是这样的状况。费力的抬起脚,皮靴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在呻吟,无力对抗这重力的摧残。 额头上的汗珠滑落到木质地板上,居然生生砸出一个洞。这下,冷汗流的更多了,瞬间汗滴如雨,落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空间的诡异让乔木内心升起一股股绝望。 这时,一只穿着黑色人字拖、纤瘦白皙的脚突兀的出现在半空,随后是另一只脚,两只脚交错着踏出步伐,像踩着台阶一样,走下来,落到地板上。 活见鬼,乔木忍不住低声嘟囔一句,尽管完全发不出声。 这双仅到脚踝的双足就这么踩在木地板上,来回“塔塔塔”的不停走动着,动作流畅,完全不同于她的阻滞,甚至看到那双脚跑到饭桌前,停留了一会,而桌子上的菜不时减少,直至盘盆精光。 “吃货”脑中跳出这两个字。这会已经平静下来了,反正已经尽力,只是无论如何都无能为力而已。 第8章 美男对对 不想知道这双脚的主人及镜子里的女人都是什么怪物,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是最后的希望。 那双脚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这一的想法,停在了乔木面前。 乔木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在问:“如果我帮你,你能带我一起离开吗?” 乔木吃惊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双脚。 “原来是个傻子。”脑中又传来一句话。 “我不傻,你……你是谁?脚的主人吗?” “是啊。怎么?你怕了?” “怎么会。为什么你不把全身露出来呢?” “这个空间太脆弱,承受不住我全部的身体。喂,你还没答应愿不愿意带我离开呢?” “我答应,可是我没法离开,我根本动不了。” “看我的。” 双脚中的左脚抬高一寸,往地板上一跺,空气的沉重似乎消失了:“看,这下不就可以了?”脑海中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 “噢,噢。”乔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更是乱糟糟一片。沉默了一会,只因为脑海里全是双脚主人的声音,无疑,是个话痨。 “你能帮我找到这个空间失踪的人吗?”想到自己的要求,乔木突然觉得羞愧,别人已经救了她,她居然得寸进尺,还要求帮助其他的人。 好在双脚的主人并不在意:“不行,那些人早就化成灰烬了,找不到的。” “什么?灰烬?” “对啊,魂飞魄散,那是个魔域,以人类灵魂与智慧为食。” “……” “你找什么人?” “同事。”那些接受任务的人尽管与自己互不相识,却和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叫同事也没错。 “你叫什么?” “乔木。怎么称呼你?” “我叫对对。” “对对?” “对啊。我永远是对的。你看,是不是两个对,对对。” “喔?哦。”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镜子里面有个女人?那是什么?” “那个?那是女主人残留的幻影。” “啊,我还以为是鬼怪呢。” “说是鬼怪也不算错。那是一个诱饵,来自魔域的诱饵,等待的就是像你一样误入的人。” “你呢?你也来自魔域吗?” “我啊?你猜。”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到你的身影,眼前只有一双脚?” “哦,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乔木就看到顺着双脚的脚踝一双小腿长了出来,继而是大腿,腰腹,胸膛,手臂,头颈。所幸对对只双脚光着,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白色丝绸质地带青竹暗纹的类似夏季唐服的衣裤,发型是普通三七分的短发,皮肤细腻白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这无疑是一款英气勃勃的帅哥,完全不同于乔木想象的十八九岁的奶油少男。 对对看着乔木吃惊的模样,扬扬眉,轻轻点了下脚尖,一双运动鞋套在了脚上,而身上的衣服则变成了灰色连帽衫加浅蓝牛仔裤。 “走吧。”对对招呼乔木出门,好像他是这301的主人。 乔木目瞪口呆。本想再检查一下这个空间,好回去交差,不过既然对对说这个空间与魔域交叠,为了避免更坏的影响,还是向上反应一下,将附近封闭起来为妙。 跟着对对走出301,两人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完全在脑中对话,尽管乔木不知道对对是如此办到的,这或许就是修真小说里的神识?问了对对这个问题,对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再次说“你猜?”。 “你住哪儿?”乔木问。 “当然是你家了。怎么?你不肯吗?” “不,不,不。怎么会,我肯定欢迎,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只是怕你嫌弃,我住的地方很小,只有不到五十平米,怕你不习惯。”乔木脱口而出,连连摆手,生怕对对误会。 “没关系,五十平米够用了。” “真的?两个大人这么小的地方能够用?转不开身啊。”乔木无语,摇摇头,对对对的不喑世情早就有所猜测不是吗? 两人出了公寓楼的大门,乔木扶起倒地的电瓶车,让对对坐在后座,自己坐在前面,就要发动车子。 “给我开吧?” “什么?”乔木好像听错了什么,扭头看着对对。 “我说给我开车。” 乔木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你有驾照?”又想到什么,“你会开车?” “当然。” 难道异界人都这么聪明?乔木疑惑地看着对对。 她当然不肯让对对开车,太危险了,有没有? 好在对对也没有坚持。 两人就这么开着辆小巧的电瓶车回来乔木的住处,红色铁门的小屋。 开车的时候,乔木打算回去就发邮件向上级汇报今天探查到的接过,希望领导能将那片地方设成禁区,以免其他任务者误入,那绝对是给魔域送食物的,人一旦进去了,肯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再者,乔木很怀疑位面会不会经过挤压重合融为一体。 如果是,人类面对的形势可不太妙,就对对的说法,魔域的居民可是捕食人类灵魂的。 不由有些忧心忡忡,更是怀疑对对也是其中一员。 想到这里,扭头看了看对对,不敢相信,这么英俊的对对可能是恶魔中的一员,而自己,正与虎谋皮,同意将他带出那处两界边际,通过进入任务空间入侵原生世界。这种邀请会不会像同意鬼怪进入家中一样,是某种潜规则。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唯恐做了错误的选择。 不过,她又想,如果不是对对,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了魔域的食物,不管如何,对对给了生机,还是要感激的。 这时的乔木显然忘记了诱饵往往诱人,而毒药裹着蜜糖。 “你怎么回去301?”对对漫不经心地四处瞧瞧,懒洋洋地问。 “这处空间要垌塌,我在寻找原因。”乔木并未隐瞒。 “没错,这是个正在死去的世界。”对对点头。 尽管看不见,乔木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随意。 “死去的空间会变成一维的画面?”她终究忍不住问道。 “一维?呃,这个描述有意思。算是吧。” 第9章 恐惧来袭 “叮铃铃——” 午夜,乔木被门铃声吵醒。 室内一片黑暗。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到枕边的手机,解开屏幕上的锁,时间显现出来,原来是凌点一刻。 静静地躺着,好像没有听到一声急过一声的门铃声。 心跳在加速,呼吸变得急迫,她知道自己在恐惧。 慢慢地体味着这种情绪,既痛苦又享受,既抗拒又渴望。 黑暗总是让人觉得可怕,那是一种冷到骨髓的恐惧。 有种说法是这种恐惧源于人类在原始社会野外生活的状态,是人类适应大自然的本能反应。对此,乔木颇为认同。 试想一下,一群穿着兽皮裙的原始人类为了获得足够的食物,从居住的山洞来到野外狩猎。相比相对安全的山洞,山洞外代表着未知、危险,如同没有光,看不清物体的黑夜。 来到了野外,在没有发明火的时候,尤其是在黑夜,原始人很容易被野外的动物拖走吃掉,死亡的危机笼罩着这些原始人。发明火之后,人类开始认识到野外多数生物都恐惧火,或者说恐惧火在夜晚发出的光。 在黑夜中,火光照耀到的地方很容易发现危机,不管这种危机来源于动物还是昆虫。 而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却潜藏着未知的危机,也许来源于凶残的动物、昆虫、植物,甚至是同类。 这种恐惧层层累积在原始人的脑海里、心灵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由你及我、从我到他,这种具有普遍性、持久性的情绪体验慢慢沉淀在原始人的基因中,一代代传递下来。 即便到了今天,人类仍然恐惧黑暗,乔木不认为自己会是例外。 “叮铃铃——” 门铃再次响起,打断了胡思乱想。 乔木猛地从床上坐起,奋力打开床头的灯。她用的力气如此之大,以至于差点打翻床头柜上的台灯。 卧室一片光明,黑暗如同鬼魅,隐藏在阴影里。 乔木觉得此时好似上帝正俯首说“godblessu”,中间有天使飞绕。菩萨与罗汉正环绕在卧室上空,大声诵读经卷。道祖及仙人则含笑不语。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套上外套,打开卧室的门,一片阴影侵入到卧室里,又被卧室里明亮的灯光打散。 顿了顿,回首看看卧室的上方,转过身来,向前走出卧室,走到玄关处。 眼前一片漆黑。黑暗再次来袭,好似无数的怪物隐藏其中,正张牙舞爪、面目全非、神色狰狞、憎恨的瞪着乔木,乔木双肩轻轻颤抖,盲人般双手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黑暗如同拉开的幕布,龟缩在不起眼的角落。 轻轻走到大门前,试着平息擂鼓般的心跳,弯下腰,从门上的猫眼往外张望。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轻咳一声,门外的感应灯亮了,乳白色的光线笼罩着整个空间,一片光明,如同白昼。 再次弯下腰,向猫眼望去,一颗遍布红血丝的眼球出现在视线内,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两步,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 靠着冰冷的墙壁,乔木觉得双腿软的像刚开锅的面条,双肩的抖动不自觉地带动双腿的抖动。 伸出手,扶住门边的鞋柜,慢慢靠上去,大口呼吸着空气,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胸腔了。下意识地将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好像这样就能让心脏安稳得呆在身体里。 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金色的星星不断闪现,也许是因为缺氧,她暗想,长大嘴呼吸空气。 缓了足足有两分钟,她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叮铃铃——” 门铃死命地响着,颇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门外究竟是什么? …… 双眼平视,好似没有看到对面顶着皮肉翻卷、肌肉腐烂露出头骨的脑袋的鬼魂。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乔木瞳孔正在收缩。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双臂,将力气注入发软的双腿,借助双臂的摆动拖动身体,竭力迈开脚步,试图从鬼魂身上穿过。 近了,更近了,乔木深吸一口气,肉体腐烂的腥臭味就像萦绕在鼻翼。对面的鬼魂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让人着急,恨不得帮他重新塞回眼眶。 猛然朝前迈开一大步,脸冷冰冰的,好像贴着鬼魂那腐烂的脸颊而过。这时,背部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冰凉冰凉,像淋了江南冬日的冷雨。 穿过鬼魂的魂体,乔木才呼出一口气,那是很悠长的一口气,能让人忘了吸气。 抬起手臂,用手背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书桌边,在一排排的书架上寻找金刚经,那是大学的时候选修佛学与传统哲学的时候购买的。 视线从一本本的书脊上扫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她越看越快,越看越急,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一本佛经。 刚消下去的冷汗又一颗颗地冒了出来,越发觉得背部阴冷。很快,书架上的书名看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一本佛经! 提到心口的一口气一泄如注,直面鬼魂的勇气好似随之流走,整个人都颓废起来。 双肩低垂,脑袋贴着书架的玻璃门,闭上眼睛,不敢转身。因为她知道,那个可怖的鬼魂就在身后。 静静站了一会,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时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她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腿脚麻木,颓然地蹲下身体,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试着调整身体,让背部靠着书架。 背部书架带来的实体感让她有了一分安心,可低垂着头始终不敢再抬头,不敢想象一睁眼,眼前就是一具半腐烂肉体的鬼魂。 也许,我该离开这里,是的,逃离这里,她想,或许该去寺庙,那里一定没有鬼魂。一阵激动,两颊发红。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视线里什么都没有。 一口气还没放松,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穿墙过来,笑眯眯地走过来。 乔木不由地一阵慌乱。 第10章 虚空之王 “你能看到我?”红衣女子好奇的凑过来,突然伸长舌头。那舌头蛇一样从她嘴里伸出来,越伸越长,泛着青紫的光。 乔木快速眨了眨眼睛,熟视无睹的拿起手机、钥匙冲出房门,冲向电梯。 “叮——” 电梯似乎正等在那里,在她跑过去的时候开启,犹如钢铁猛兽张开的嘴巴。 快步迈进电梯,挤了进去,平时你推我搡让人厌烦的密集人群伴随着厚重的安全感扑面而来,乔木突然觉得美好无比,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她竖起耳朵听着身边男男女女的交谈,听他们说着天气、股票、各种名牌,觉得十分有趣,再不是能看到鬼魂前的尖酸刻薄。 如果那会听到这些,她肯定要说这些人生活刻板、无趣,物质拜金。 看着电梯一层层的下落,她也越发觉得安全。 电梯里闪烁的楼层数字键不断跳跃,马上便落到一楼,乔木彻底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刹那间,耳边的嘈杂声突然静止下来,电梯里寂静无声。 她奇怪地看看四周,刚刚还围绕着她谈天说地的人群都静静站立在那里,双眼死死盯着她。 这些人有的面目青白,有黑红的液体从眼睛、鼻孔、嘴巴里流出来。 有的脑袋被削掉半边,只有一只眼睛狠狠的盯着乔木,好像要挖掉她的眼睛补偿自己。 有的脑袋上穿着一条钢筋,那是工地上施工问题造成的死亡人员。 有的少了半边身体,黑红色的液体淅淅沥沥的滴在电梯的地板上,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头发一根根直树起来,从毛囊里挣扎着往外扑,就像此时想逃出电梯的乔木自己。 嘴唇颤抖着,双腿软绵绵,又像是重逾千钧,她很想放声大哭,可她没有,因为知道眼泪并没有用。 “叮——” 电梯总算到了一楼,乔木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必须去寺庙,必须去,嘴里喃喃着,双眼有些发直,任谁都能看出她受了莫大的打击。 可想到从这里出发到寺庙,哪怕最近的西苑寺,不堵车也要半小时,中间可能还要看到各类不得好死的鬼魂,她想跪了! 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七月半还有半个月才到,为什么那么多鬼魂?她这双眼是不是传说中的阴阳眼? 这些鬼魂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恐吓。 眼角不由流出宽面条泪水,这叫什么事? 冲到停车位,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乔木向最近的西苑寺出发,却并没有留意到,车子后座上的坐垫向下陷进不少,就像看不见的人坐在上面。 刚冲上主干道,一个黑漆漆的球形物体迎面砸在挡风玻璃上,乔木快速踩下刹车,车子在柏油马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发出刺耳的声音。 怒火差点把乔木的头盖骨冲飞,谁tm这么不道德乱丢东西,简直是杀人凶手,太tm容易出车祸了,有没有,有没有?! 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子,正要破口大骂,却才发现马路上空无一人。 怒火如同被一瓢冰水浇头泼下,连“嗤”的一声轻响都没有发出,便化为恐慌。 寒意再次从百会穴侵入体内,并顺着空气游走向全身四肢,一点点将人冻成冰晶。 哆嗦着的唇齿发出轻轻的叩击声,却如同铁锤砸在头顶,鬼,一定是鬼! 遏制着恐惧,乔木将目光移向挡风玻璃上的大洞,以及以洞口为圆心迸发出的条条射线,哪里有球形物体的存在? 若不是亲身经历,又有四溅的玻璃碎渣残存,便是自己也无法相信超自然生物的存在吧? 哪怕一次又一次默念“科学、富强……”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啊。 “难道我在做梦?”乔木喃喃道,“是做梦,一定是做梦吧?” 手不由自主地去摸银灰色的车外壳,没错啊,冰冷的银灰色是自己的最爱,车子是德系,牌子更是一直心水不已的,每一处不贴合心意。 甩了甩头,直视面前空荡荡的马路,做梦不会如此真实,她不相信。 视线再次扫过破碎的挡风玻璃,恐慌再度袭来,难道真是鬼魂作祟? 原以为那些鬼魂只是看着可怕,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可现在看来,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未必! 若是刹车不及,车子会在挡风玻璃被砸的时候翻掉吧?那么,自己的小命岂不? 越想越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招惹这么多鬼魂。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干过谋财害命的事啊,最多就是见老太太摔倒没扶而是打了110吧?记得有一次雨天早上等人,捡到一个装满纸钞的皮夹子,还主动归还呢——后来才知道那是最新诈骗术。 顾不上挡风玻璃,乔木再次上车,立马发动车子,冲向目的地。 她一边开车,一边想怎么摆脱这个困境,脑中有些走神。 “砰——” 糟糕,车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乔木僵了下,犹豫着是否要下车看看,可想到那些鬼魂,头皮一阵发麻,猛踩油门,继续行驶。 马路上空荡荡的,车子开出很长时间,马路却好像没有尽头。 她看着马路两边一闪而过的建筑,突然踩下刹车,脸色发白,额角的汗水滴下来,顺着头发流下去,一直流到脖颈。 马路右边的商场已经经过三次了。内心一片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 “咯咯”有清脆的孩子笑声传到耳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精神已经麻木。 这时,一个高大健壮手里挥舞着朴刀的男人从路边的建筑里走了出来,一步步迈向乔木。 随着“踏踏”的脚步声,一滴滴猩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 乔木看着男人由远及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发动汽车。 男人的脸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大胡子。 乔木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决定静观其变。 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脚踩在油门上,决定一旦有变,就发动车子。 男人走到乔木的车边,用手瞧瞧窗玻璃:“老妹儿,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乔木看着对方手里滴血的朴刀,有些犹豫。可这是一个人,活生生的。 男人看到乔木的视线扫过手里的刀,忙解释说:“老妹儿,我这把刀是木头的,不伤人。”说完,晃了晃。 乔木仔细看了下,发现那的确是把木刀,只是颜色是暗黑红色,像浸足了血液的那种颜色。 她决定冒次险,开口说:“去哪?不一定顺路。” “去金光路,离这里不远。” “上来吧。”乔木打开车门,让男人上车。 男人拒绝了乔木坐后座的邀请,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乔木对男人说:“可能是鬼打墙,这条路开了一个钟了,经过旁边的建筑三次,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男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停在这里。今天什么车都没有。” “你没发现,也没什么人吗?就我们两个。” “哦,这应该是一个异度空间。闯过一个时间节点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时间节点?”乔木有些恍惚,这还是自己的世界吗?难道我穿越了? 男人看了乔木一眼:“是啊,时间节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我穿越了?”乔木不由问出声来。 “哈哈——”男人大声笑了起来,胸脯随着笑声发出嗡嗡的声音。 乔木侧头看了一眼,带着疑惑。 “其实我们的世界是与别的异度空间相叠加的,只是我们与他们互不干扰也互相看不见。” “真得这样吗?从来没见过新闻报道。” “多数新闻都以故事的形式流传,政府不会承认,以免引起恐慌。” “鬼魂所在的世界就是另一个异度空间?” 男人看了乔木一眼:“怎么?你遇到什么鬼魂了吗?” 乔木激动地说:“是,我今天遇到很多鬼魂,家里,电梯里,马路上。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吗?我快要疯掉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木,沉默了一会,慢悠悠的道:“能看到并到达异度空间是一种稀少的异能,这样的比例百万人中不到一个。” “可我不想要这见鬼的异能,整天生活在惊吓里。”乔木激动的喊着,“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吗?你好像很专业,是国家有关部门的人吗?” 男人顿了顿,没有回答,问:“你现在要去哪?” “正打算去最近的西苑寺,想找大和尚想想办法。” “西苑寺的清平大师也许能帮到你。” “啊,那太好了,谢谢。到金光路了,你在这里下车吗?” “呃,好人做到底,陪你去趟西苑寺吧,免得你又莫名其妙进入到异度空间。”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乔木高兴地说,“从你坐上我的车,就看不到那些鬼魂了,也没有鬼打墙出现了。” 男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汽车平稳地在马路上行驶着,乔木突然有兴致和身边的人聊天了。 她问道:“你是到刚才那个异度空间办事吗?” 男人点点头。 “能透露下是什么事吗?我看到你的刀在滴血。”乔木好奇的说。 “好奇害死猫。”男人突然说了一句。 也许这人没有那么好说话,乔木又想,还是不要说太多了,不过高姓大名最好留一下,谁还不想认识个高人隐士? “我叫乔木,你怎么称呼?”乔木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男人侧转脸看了看她,轻笑一声:“我?你不记得了吗?” 乔木一边看着马路行驶的方向,一边扭头快速看了看对方的模样,那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如同战乱数十年后的荒地,早就杂草丛生,看不见原貌。 “抱歉,你这胡子太浓密,很难让人看清庐山真面目。”她玩笑般地说,试图让对方轻易原谅自己的健忘。 “果然忘了吗?”男人再次轻笑一声。只不过这后一声轻笑却透着阴沉的寒意,如数九寒冬暗夜里的冰雪。 “抱歉,不如就让我们再认识一次吧,生活总需要新鲜感不是吗?”乔木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呵。”男人不知是讽刺还是不屑。 见对方身上并没有恶意,乔木微微放松,皱着的眉头松散开来,嘴里说出的话带着点顺杆爬的味道:“虽然不记得你,但我相信咱们相处的不错,肯定不是敌人。” “哼。”男人鼻尖飘出一个泡泡,里面是个大写的“哼”。 “但咱们也不是情侣。”快速瞟了对方一眼,乔木摇摇头,这相貌,绝对不是自己的茶。 “不是你的茶?哦,那你的茶是什么样的?”男人冷冷道。 一时不防备,竟然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乔木想拍死自己。 对方既然是故人,还愿意陪自己前往寺庙,说明对自己从前的印象不错。但先前没透露认识自己,又说明两人关系并不太亲近,或许只不过有两三面的缘分吧。 “所以,咱们以前究竟是什么缘分?”乔木忍不住好奇,“你妹妹的同事?表妹的同学?表弟的前女友?大姨婆家的小姑子?” 男人乐了,看着她笑说:“你这脑袋瓜还是一如既往啊。” “咳,哥们,一如既往什么呀?是好是坏?是灵光还是迟钝?被含含糊糊呀。” “谁是你哥们?!乔小木,你狗胆包天啊!”男人喝道。 乔木傻眼了,这是不是说对方和自己很熟?还是自己的长辈?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她小声道:“大佬,您是大佬还不成吗?不过,大佬,您究竟是谁啊?难道还是位无间行者?在异时空行走的卧底?” 男人揉了揉额头,一巴掌拍在乔木的后脑勺:“醒了没?还不赶紧给我醒过来,贝塔!” “β?!” 双手握着方向盘的乔木双眼闻声失去了焦点,如同灵魂飘出了体内。 眼前的世界如同巨大的纸质海报被无形的力量撕裂成一片片,并不断消融,化成一团团浓黑的墨,那是比夜色还黑还浓的颜色。 不过几个呼吸,马路、建筑、汽车,包括乔木的躯体全都化为墨点,悬浮在虚空中。 “总算结束了。”有人轻叹一句。 随着这句话逝去的还有虚空中的墨点,化为一个个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最终定格成黑洞,如同一个个窗口一般,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虚空我为王,嘻嘻。” 第11章 体验死亡 气温一度上升到了三十七度,空气十分潮热,气压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好像不张大嘴深呼吸,氧气就不足以支撑身体的运行。 皮肤表层的毛孔扩张着,让人很不舒服。 不动不言,汗水也会密密麻麻地爬上你的额头、后背,慢慢汇流成小溪,蜿蜒向下,最终滴落下来。 枝子铺上了竹席。淡淡的有青竹香的席子没有达到效果,躺在上面,不一会人体就将它烙得滚烫,于是翻身换个部分,凉意袭来,让人放松,但并不能持久,很快身下的部分又变得滚烫起来。 夜就在这样滚来滚去、辗转反侧间溜走。 可是又降温了,而且幅度很大,有十几度那么多,凉席一下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起初,枝子坚持铺着凉席不换,只是加了厚被。 可随着温度的再次降低她无奈的妥协了。 坐在书桌前,枝子觉得冷。她于是蜷起左腿,搭在右腿上,身体前倾,这样伏案写字的时候,左大腿就会与腰腹相贴,来自腹部的温暖会让她舒服些,坚持把文章写完。 伏案的枝子身着一件深绿色胸口带单口袋棉麻质地尺寸颇长的绣花短袖衬衫。衬衫的后摆垂在屁股下,长长的尾部似乎竭力抵挡着低温的侵袭。 也许改换条条长裤,枝子垂着头想,两眼呆滞。 起身倒了杯开水,热水注入玻璃杯的时候发出“铮”的一声,一道裂纹从杯身蔓延开来,像挥舞的线条。 枝子再次发呆,这样的线条真是迷人,她想,生活也不总是无趣的。 “咚咚咚——” 大门被敲响。 枝子刚想起身开门,门却开了。 “哦。”她想起来了。 不仅她有钥匙,室友有钥匙,打扫卫生的阿姨也有钥匙。 今天是单日,一定是阿姨来打扫卫生。 “吁。” 她呼出一口气,将炸裂的玻璃杯丢进垃圾桶里,两元店里的东西果然不靠谱。 …… 从来不知道死亡离生活如此之近,枝子那位风华正茂的室友乔木在住处自杀了。 那天晚上,枝子下班回到住处,没有在客厅久待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洗完澡,爬上松软的大床,打开床头灯,拿出一本购买许久一直没来得及看的书读起来。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发出嚓嚓的声音,是秒针在跑着圈。 时间一晃到了十点半,从书中惊醒过来,枝子关掉灯,准备睡觉。 就在室内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她听到大门被打开了,嘈杂声夹杂着脚步声,显得很混乱。 要开趴吗?枝子想。 她觉得困倦,闭上眼睛,试图进入睡眠。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半梦半醒间,房间的门被大力敲着,发出咚咚的声音。 不想理会,难道是室友邀请她加入派对? 没有听到回应,敲门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可是枝子的耳边不停传来客厅里男人的说话声、脚步声,甚至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枝子想象起码有三个男人在客厅,从他们的脚步声甚至可以判断他们大概身高175-180cm,体重75-80kg。 空气中有烟味传来,味道由淡到浓,像是给空间喷洒了“空气清新剂”,二手烟,很难拒绝的轻微毒气。 枝子为自己的明智点赞——如果回应,还要找借口婉拒室友的邀请,着实要浪费些唇舌。 可不过十分钟,房间的门又被大力的敲击起来,枝子能感觉到门板的震动。 她无奈的起床,打开房间的大灯,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身穿警服的民警。 枝子的脸色带着愕然,惊讶的神色还没有收起,警察就说:“室友自杀身亡,你知道吗?” 枝子惊讶的脸顿时裂开成一片片,她脱口而出:“什么?” 第一次与警察近距离接触,枝子的心砰砰直跳,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双手交握,左手的拇指不停摩擦着右手的虎口,好似能从自己熟悉的动作里获得勇气。 作为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在面对代表法律公正的警察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敬畏,这或许是对权威的服从。 “你的室友自杀身亡,已经死在卧室几天了。”警察又说。 “死了?” 枝子浑浑噩噩的让警察走进自己的房间,心里又惊愕又茫然。 “死了几天了?”她喃喃道,脑中一片空白。 “我们来做个笔录吧。”警察拿出一张纸,“你填一下。” 枝子像是木偶,警察发一个指令她就完成一个动作。 接过纸张,接过警察递过来的笔,坐在书桌前开始填写。 笔录单里包括名字、性别、年龄、身份证号,与死者的关系等等,是对相关人员的简略了解。 填完后,枝子递还给警察。 “这里要亲笔签名,保证填写内容都是真实的,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警察指着纸张底部说。 枝子茫然地点着头,签好自己的名字。 她突然问:“她为什么自杀?” “还在调查。你有什么可疑的发现吗?” “她刚搬来不到一周吧,我和她没正式见过面,只在上周六上午她搬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枝子回忆说。 “那你也不了解她的社会关系了?” 枝子有一瞬迟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可疑。从她搬来,每天零点的时候大门的门铃总会响起,她就会去开门,有人到她房间。也许是男朋友。” 警察点点头,起身走出房间,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枝子将他送出房间,关上房门,倚在门后,不停发抖。 她刚刚看到室友的房门大开着——室友的房间与她的房间斜对着,门口是条毯子还是被子,有个警察正与几个居委会的人在说着什么。 原来室友的尸体已经从房间拖出来,让殡仪馆的人拉走了。 或许门口的毯子就是室友死亡的时候盖着的或者躺着的,枝子打了个寒颤。 她快速爬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蒙上头,好像这样就能远离室友死亡带来的恐惧。 在被子里憋了很长时间,不得已露出一条缝,借以呼吸新鲜空气。 不敢关灯,灯于是亮了一夜。 她努力回忆着,很想知道室友是哪一天自杀的。 房子有阿姨负责打扫,隔天一次。这么说来是阿姨发现室友的死亡的了? 第二天乘电梯的时候,枝子遇到了15楼的邻居,一个中年阿姨。 阿姨看到她走进电梯,神神秘秘地问:“你们这层死了个年轻人吧?。” 枝子苦笑着说:“是啊,我室友,真够倒霉的。” 阿姨于是详细地与枝子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真是打扫卫生的阿姨连着几天发现室友房内的电视没关,而她敲门又没有回应才通知小区保安,保安通知居委会,进而报警的。 难以想象,作为室友的枝子对此竟然浑然未觉。 这就像知道配偶出轨的最后一人往往是自己一样。 听到室友可能是死亡好几天后才被人发现,枝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班回到房内,总是感觉隐隐约约的臭味,枝子怀疑是尸臭味。 她无法断定这个气味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臆想出来的。不,她对室友那间房产生了阴影。每次看到紧闭的房门,总是背后发冷,颇有些阴森的感觉。 可惜,房子是自己的,难道要卖掉吗?她犹豫着。 这大概是枝子所经历的最恐怖的事了。不过,这并不是枝子第一次接触死亡。 第一次见尸体,是爷爷去世回家奔丧的时候。 那是一个冬夜的凌晨,她赶回家,爷爷躺在一张木床上。 他酱紫色的脸庞透着僵硬,身上穿着寿字纹的唐装。 枝子忍不住扑到床头跪下,放声大哭。 母亲和婶婶飞快拉开她,活人不能离死人太近,以免冲撞。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可完全没有,只记得爷爷活着的时候对她的各种宠爱各种好。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浮上脑海,每每让她感到温暖,轻松。 读大学离家的时候,爷爷曾和她提起年轻时外出的经历。提起民国时期吴城的火车站,说那里有个报时的大钟,还说那个车站规模不大。等枝子到了婚龄迟迟不婚,爷爷心里着急,却从不催促,只是暗暗提点婚姻需要考虑哪些因素。还说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能达成十全九美就已经是人间极致。家人里,爷爷是唯一一个对她付出又不求回报的人,是自认凉薄的她心底的一片柔软。 …… “乔木死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 “可惜她的死因不能公布。” “不是不能公布,是你写了也发不出来。网站一定会说内容违规。” “哈。” “你觉得可笑吗?不要觉得可笑,事实便是如此。” “那乔木的死岂不是起不到警示其他年轻人的作用?” “警示?你以为乔木是吹哨人?她并不是!” “哎,她刚大学毕业吧?难道不为父母想想?在海市这样的一线城市供出一个大学生四年起码十万。” “十万还多?” “她可是出生在十八线小县城。” “可惜了。” “是,这么年轻。” 乔木飘在正议论着的几个人身上,冰冷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是无机质的冷硬。 脑袋沉重晦涩,无法思考。 每每翻阅过往记忆,大脑便如生锈多年的链条,“咔咔嗞嗞”无法运转。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乔木,自杀身亡。 自己要做什么呢?哦,报复。可报复谁?想不起来,玻璃珠一般的眼珠透着茫然。 想不起来便不去想了。 那么自己现在去哪里呢?难道一直在面前的草地上闲逛。 没错,是草地,中央堆着的土堆已经被植被覆盖,最高处还建了一个石质的亭子,边上有条小溪潺潺流动,从高流至低。 似乎是夏季。 因为小区大门前的几株棕榈树被太阳晒的有些干枯。 抬头望望头顶惨白的太阳,乔木茫然了。 她难道不是鬼吗?可为何不怕太阳? “我真的是鬼?对啊,鬼是什么东西?”挠挠头,乔木决定放弃思考如此高深艰涩的问题。 从草地上一直飘着,直飘出小区的东门,对面一家超市正在营业,不时有人出入。 “好多人。”乔木喃喃道。 “嘻嘻,那些人为什么用脚走路,不学我飘着呢?飘着多轻松,真是蠢。”乔木揉揉鼻子,对身边来往的行人鄙夷不已。 “莲花超市?是什么?”皱眉想了想,乔木想不起来,忍不住敲了敲头,“算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从东门去对面的超市,要经过一条马路。 她不由自主地走向斑马线,飘在白色直线上。 红灯亮的时候,她乖乖停了下来,仿佛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小囡囡,侬在瞧啥么什?”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姨紧紧拉扯着四五岁的孙女。 孙女头顶绑着两只总角,各戴着一只古风发夹,身上穿着小旗袍,看起来可爱无比。 这会,她正扭头看着乔木。 一边看,还一边伸出小胖手,指着乔木对奶奶说:“奶奶,那个大姐姐为什么会飞呀。” 奶奶冲她指着的方向看了看,那里站定等红绿灯的只有几个男人,哪里有小姐姐? 以为孙女看错了,她笑道:“囡囡乖啊,那个长头发的哥哥,可不是姐姐。” 老天,这会娘炮和女装大佬越来越多,还真得教教孙女怎么辨别。孩子对性别的定位可是始于衣服和头发! 囡囡嘟嘟嘴道:“我知道那个长头发的是哥哥啊,我说的是穿红色连衣裙的那个姐姐啊,她是短头发,和妈妈一样的发型,妈妈说那叫童花头。哼,妈妈还说,冬天也给我剪个童花头,和妈妈一起,是亲子发型。” 奶奶再次看了刚才孙女指的地方一眼,根本没有孙女描述的女子。 或许有所猜测,她猛然颤抖了一下。 在这三伏天里,莫名有种透骨寒意自背部渗透至全身。 “乖囡囡,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呀?”生硬地转移话题,奶奶甩了甩头。 孙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可乐鸡翅,囡囡要吃可乐鸡翅!” “还有呢?” “巧克力冰淇淋。” “哦,是吗?” 绿灯再次亮起,奶奶顾不上疲累,抱起孙女,飞奔而去。 第12章 欲望具现 小区是世纪交建成的,作为拆迁补偿房中少有的几幢商品房,它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不同,除了二十余层的高度外,同样一梯两户,不同的大概是靠近一条横贯东西的小河。 河水由东向西流入护城河,是市内少有的活水。 河流两边栽种了不少垂柳,已经有海碗碗口粗细。“杨柳岸,晓风残月”算开盘时候的一个卖点。可惜河水并不清澈,常年泛着青绿色,水面的潮气带着腥气,随着空气的流动一阵阵钻入鼻孔。河道上早晚有打捞垃圾的木船来去,水波的流动更是加重了这股腥味。 河道两边有台阶从马路上延伸到水边。夏季,有卖鸡头米的商贩从台阶上走到河边,用河水冲洗剥掉了外苞的果实。当这些果实外面的粘液冲洗干净后,还要用铁指甲剥掉圆珠状果实的外壳,取出里面白色的鸡头米。 今天既没有商贩也没有木船,河边台阶上趴伏着一个女人。她一身红衣,脚朝上,头朝下,枕着河水,长长的头发浸在河水里,随着水流轻摆。 枝子手脚并用地从河边台阶爬到马路上。 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了这里。 昨天晚上和朋友聚完餐,她记得自己打了辆滴滴回家的。 上车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自己可能喝酒太多断片儿了。 轻轻捶着额头,很为自己浅薄的酒量惭愧。 踉踉跄跄的走到马路上,有“叭叭叭”按喇叭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她连忙往路边走。 就在闪开的一瞬间,一辆满载的重卡嗖一声从身边开过,粗大的车轮碾起一粒石子,击打在路边建筑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枝子头脑昏昏沉沉,浑然不知自己曾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甩甩头,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清醒几分。 挣扎着睁开眯着的眼睛,想判断所处的位置,可满目尽是红色。 天空及空中飘荡的云是火焰般燃烧的红,建筑是土红,连脚下的马路都是黑红黑红。 世界好像一夜之间面目全非,枝子有些慌乱。她想找个人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 心中惶恐不安极了。 “叭叭叭——” 又是一阵按喇叭的声音,她心中立刻涌起一阵狂喜,有人来了。 举目四望,侧耳倾听,试图判断喇叭声的来源,远方一辆公交车慢悠悠的开了过来。 枝子拼命挥手,公交车停在身边。 她费力的抬起双腿,踏进公交车,为看到同胞而兴奋。 随后,她僵了一下,突然想到身无分文,不知道会不会被司机赶下车,无助地看向司机。 司机双眼平视着前方,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也没有要求她投币或者刷卡。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枝子决定逃票。 慢慢挪到车厢中部,想找个空座坐下来。可就在一抬头的时候,眼里的余光扫视到上端的路线图,上面显示这是“444”路公交。 倒吸一口凉气,她不记得有这路车。快速环视车里的乘客,满脸愕然。 她赶紧对司机说:“师傅,我要下车,没有零钱买票。” 司机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扭头定定的看了她很长时间,才按了下开门的按钮。 门一开,枝子便飞快跳下公交车,头也不回地跑到路边的站台上,颤抖着双腿,坐了下来。 不等心口的恐慌平复,一条细长的物体突兀地落在脚下,她吓得尖叫一声。 跳起又落下,枝子试图远离那条疑似蛇的物体。可内心深处又有个声音迫使她回过头去,仔细辨认。 鼓足勇气将视线落在那条东西上,筷子长短,灰黑色的皮,几只苍蝇围着嗡嗡地叫着,时而落在上面。 空气里散发出一股腥臭,是腐烂的味道。 轻轻吁出一口气,原来是条死鱼,她有点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而羞愧。 站台就在河边,每天有人撒网收网,这条倒霉的鱼大概就是这么被捞上来的。而在被捞出来后,它偏偏试着逃离,脱离了捕鱼者的视线,最后反倒因缺水而死。你得承认,它是自由的斗士。 枝子摸摸头上的冷汗,左顾右盼,仍然没有人。 往常河边垂钓的老者没有出现一个,健身的同样没有出现一个,马路上的行人更是不见踪影,这个世界怎么了? 伸手捂住胸口,枝子两眼发直。 恐惧,是的,枝子感觉恐惧。然而,恐惧究竟是什么? 恐惧是在阴暗的厕所里看到墙上镜子里的自己。 枝子不知道这是不是暗示着她害怕面对自我,害怕面对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忧虑。 每次进厕所的时候,她都怕里面的灯会出问题。 灯是节能灯,光是白色而不是昏黄。 然而,不止一次,她想象着昏黄光线笼罩的昏暗厕所里,有东西从镜子里伸出长长的手臂抓住她,把她扯到里面。可她又不知道自己怕镜子里的什么。难道被抓到镜子里就意味着死亡与结束吗?困惑。 或者是消失。她只是害怕消失?可为什么害怕消失呢?即使消失也与人无尤。 害怕变得无知无觉吗?无知无觉不可怕,可怕的是忍受肉体的折磨。精神上的痛苦也是一种恐惧,没有希望与前途的人生也是一种恐惧。 回过神来,枝子才看到天色已经黑暗,似乎从清早“哗”一下到了夜晚。 “回家,对,我要回家。” 从公交站台的凳子上站起,她走向有高大樟树的巷子。 巷子古旧,两边的建筑化作大片大片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到墨汁般的夜色里。 天空挂着几颗黯淡的星星,不时被飘来的乌云遮挡住,光线也随之消失。 枝子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被黑暗笼罩着的狭窄的路面。 一片死亡般的寂静,偶尔有微风掠过,吹动发丝,像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拂过。 枝子抬起右手,整理风吹乱的发丝,空气中只有喘息声与脚步声。 尽力屏住呼吸,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响得像风箱。 脚下高跟鞋鞋跟敲击着路面,发出哒哒的回音。 这声音更响,雷声一般震动着枝子的耳膜。她觉得头晕,心脏要跳出胸腔。 腿有些发软,枝子停下脚步,倚在墙上,大口呼吸。 猛然回头望向身后,空无一人。 枝子说不清自己在怕什么,黑暗还是恶徒? 自嘲地笑了一下,拍拍僵掉的脸颊,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瓶“防狼剂”紧紧握在右手。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迈入前方的黑暗。 这一次枝子决定速战速决,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 巷子里脚步声变得密集,回声也越来越多,响成一片,好像不止一个人在弄堂里穿行。 听着这些声音,小跑变成冲刺,脚步越来越快,像被什么东西撵着赶着一般。 再转过一个路口,自家便在眼前,心中抑制不住一阵狂喜,心情也随之放松。 就在这时,后面有影子突然动了一下,枝子只看到一闪,但没看清。 头突然嗡的一声,无数星星在眼睛里飞过,又滑入深渊,那里远比最黑的夜色深幽。 枝子跌了下去,深不见底。 眼前一闪,一股医院里的味道突兀的出现在口鼻前。 一种危机感迸发出来,枝子死命挣扎,试着将头后仰,远离捂在口鼻前的东西。 她想大声喊叫,可是发不出声。她挥舞着手臂,试图反击,可被紧紧的固定着腰腹,动弹不得。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她的身体便无力的软了下去,头耷拉着。 空荡荡的巷子里一只皮包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边上是一只尚未来得及开封的“防狼剂”和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 一起都淹没在深沉的夜色里,无人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 …… 乔木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脖子,那里疼痛无比。 “见鬼!” 低咒一声,她抬头四处望望,没有人。 伸腿踢了踢脚下的男人,昏黄的路灯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死了便死了吧。”她喃喃道。 一边揉了揉鼻子,乔木一边感叹:“我去,没想到玩了这么一手。” 脱掉脚上仅剩的高跟鞋,她将鞋跟砸掉,又将另一只捡了起来,穿上。这才从皮包里摸出手机,拨打120报警:“喂,我报警……这里是水巷xx号……” 又重重踢了倒地的男人一脚,乔木忍不住嘀咕:“真死了?活该。” 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握着手机,随意地靠在墙上,目光淡定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 五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 “还挺快。对哦,附近就有一个派出所。” “铮——” 打火机轻鸣,点亮了乔木手里细长的摩尔香烟。 远远望去,暗巷里,一个火红的亮点一闪一闪,忽明忽暗,那是乔木在抽烟。 “又是你。”民警走了过来。 乔木嫣然一笑:“是你啊。” “对,可不正是我。我记得你,上次你的室友自杀,这次又是什么?”民警语气严厉。 乔木笑笑:“这是回家的路,遭遇了地上这个男人。你检查一下,他试图用乙醚迷晕我。” “你懂拳脚?”民警一边低头检查地上的男人的情况,一边问。 乔木耸耸肩:“不懂。下意识反抗的时候,或许误伤了哪里。” 语气一顿,她又好奇地问,“死了吗?” 民警摇头:“没死。好像脑袋受了伤,要医院鉴定了。” “现在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听你的。” “你是柯南吗?” “谁知道。”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十一点,乔木看着床头“嚓嚓嚓”的闹钟笑了笑。 “叮铃铃——” 午夜零点,闹钟响了起来。 沉睡的乔木猛然睁开眼睛,诡异一笑,便再次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睛,她从床上坐起来,手捧闹钟,哈哈大笑起来。 “哈,什么枝子,什么乔木,本来就是一个人啊。乔木是过去,枝子是现在,一个只有过去的记忆,一个只有现在的记忆。” 她气急败坏地狠狠地将手里的闹钟重重摔到地上。 重击之下,闹铃碎成一堆零件,飞向四面八方。 而随着闹铃的消失,眼前的世界如同一幅巨型幕布,四分五裂开来,最终化为齑粉,消失无踪。 “你玩我!”乔木大喊一声,怒视着眼前的对对。 “玩你又如何?!”对对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心里却暗想,人形的指甲果然没有杀伤力。 “你怎么可以这样?”乔木愤然。 “哪样?” “刚刚经历的那一切,一体双面!” “有什么不好吗?一个深深埋葬了过去,一个深深埋葬了现在,如同一个人活了两次,是不是很刺激?”对对耸耸肩,“人类,有意思的生物。” “你不是人类?” “我以为你早猜到了。” “那你是什么?魔鬼吗?”乔木回想起对方诡异的出现,试图证实心中的猜想。 “魔鬼?也可以说是。”对对淡淡道,“如果欲望有生命,那便是魔鬼。” 乔木不明所以:“什么意思?不明白。” “看到对面那一个个窗口了吗?”对对手一挥,眼前的窗明几净、鸟语花香顿时变成了乔木曾住过数日的那个有着红铁门的小房子。 从小房子看向对面,是3d照片一样的高楼,楼上布满密密麻麻如蜂巢般的窗口。 “窗?每一个窗的后面便是一个世界,只要找到技巧,便能从一个窗世界到达另一个窗世界。”乔木说着自己的理解。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对的。”对对点头。 “所以?” “每一个窗口便是一个人的欲望,而人与人的欲望的确具有相似性与相通性,能彼此来去。” “欲望是抽象的东西,窗口是具体的东西,我不明白。”乔木困惑地摇头。 “哈。看看这个,你一定认识。”对对伸开手掌,白皙的掌心里一枚铜钱散发着柔和的黄光,方孔、铸着“钱能通神”四个字。 “这个铜钱怎么在你这里?分明是我在银行捡到的。”乔木低呼。 “钱,银行,欲望……”对对一字一句的道。 “具现。你想说欲望具现成窗世界,而你便是无数窗世界的主宰?是欲望总和的具现?” 第13章 生存生活 乔纳森烦躁的用手大力撕扯着不多的头发,脑袋靠近耳朵位置特意留长的头发瞬间暴露了平时曲折百回试图绕着弯儿遮掩的光秃秃、油光发亮的头顶。 他顶着典型的地中海式发型已经十年了,从二十二岁开始。 “秃了就秃了吧,”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也没人关心一下我这个穷困潦倒的单身汉。”自嘲地笑了一下,“起码不再需要出门前花半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头发。” 自从金融危机来袭后,他再也没找到一份工作。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曾运营过数亿的基金呢?可是现在金融界已经不需要他这个曾经的“金融大鳄”了。 别墅、汽车以及其他不动产早就被银行收回拍卖了,他已经刷爆了数张能申请到的信用卡,经常“拆了东墙补西墙,再拆了南墙补东墙”。这样来回倒腾,利息不低,但起码能让他有房住、有饭吃。 五年了,已经失业五年了。而这五年全靠着信用卡过日子。或许该感谢信用卡这种神物的发明者,并对他报以感激之情,乔纳森不止一次地自嘲。 每天起床一大早,他都会打开电脑,浏览那几家招聘网站,看是否有新的职位贴出。他早就不单单看有经验的工作了,就连服务生都厚着脸皮申请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今天一早,他意识到上一张信用卡已经刷爆了,最低还款还需要付,且还有三四天就到期了,拖欠或者拒付信用点无疑会被倒扣,那将严重影响他的生活。 他一度认为山穷水尽了,要知道下月初还要还其他卡的钱。 钱,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饥渴的孩子,处在死亡的边际。 他幻想着得到某种神奇的异能,如隔空取物,就可以从atm机里偷偷取钱。或者透视,他会马上订张机票,飞去赌石,赚上一笔。如果能绑定个系统也行,如果是图书馆系统,他会抄几篇畅销的小说发表。如果是穿越系统,他也能在别的时空多学点真本事,像做医生、工匠,起码能有一技之长。有个种植空间更好了,起码解决了吃住问题,种田挣钱也不错。 满脑幻想泡泡,yy的不亦乐乎,好像这样就能解决现实的问题。 这种麻醉剂一样的幻想,总能让人麻痹,沉迷其中,丧失奋斗的动力,最终当然是继续颓废、一蹶不振、一事无成了。 乔纳森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可乐,用手背抹抹嘴。身前桌子上还摆放着他的番茄酱、薯条,汉堡包早就吃光,只剩一张沾着色拉酱被揉成一团的包装纸胡乱地躺在桌面。 他打了一个嗝,那是可乐里的二氧化碳在昭显存在感。 据说碳酸饮料喝多了容易造成骨质疏松,中年人尤甚。他想起不久前手机上推送的养生文章,那是一篇关于如何健康生活的文章,提及远离垃圾食品、快餐才能达到目的。 呵,他曾经的生活早就超越了文章提到的健康标准,那是绿色蔬果、健身会馆、私人教练叠加的努力成果,更是金钱堆积出来的。现在?在不知道下一餐饭是汉堡包还是酱油拌饭的时候,不要指望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好像这样才能把沉积在胸口的郁气全都呼出来,让冰冷的心再度暖和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行人,现在是午时一刻,来来往往的都是附近午休的上班族。他们穿着衬衫、西装、套裙、皮鞋,拿着文件包、电脑包,步履匆匆,连东张西望的余暇也没有。谁能想到,几年前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呢。那时自己也是这样西装革履,私人订制的衣服、手表、袖扣、皮包,走起路来腿脚带风,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开口闭口嫌弃百万元的融资是小数目。现在?脏兮兮的牛仔裤,宽松的t恤,塞满东西乱糟糟的帆布包无不显示着自己生活的落魄。就连一向刮得干干净净的胡须也露出黑青的毛茬,鼻毛甚至夸张的伸出了鼻孔。 今天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整理一下,乔纳森对自己说。 看到微凸的小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时候他可是有八块腹肌的。难道真是像老话说的,“好汉不提当年勇”?自己已经被社会淘汰了?想到这儿,乔纳森一阵恐慌。 淘汰,这是个多么可怕的词,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他想到了美国内战时候的南方农场主,想到了网络泡沫破裂时跳楼的同学,想到了金融危机时破产的同事,包括自己在内,都曾经在社会发展的汹涌潮头,弄潮而立,可随着潮头高高低低的起伏,浪潮也淘尽了无数风流人物,将他们撕得支离破碎,连残屑都没有。 他越想越无法安静地坐着,右腿不停抖动着,手心也开始冒汗,额头更是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此时的他,恐慌、茫然、无助极了,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还能不能找到一个支点,更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透不过气来,他扯着上衣的胸口处,试图让心跳缓和下去,但心脏跳动的更快了,甚至有了加速度。 他怕极了,深恐心脏破裂造成猝死。他还有很多心愿尚未完成,还有很多地方尚未游览,还有很多美食尚未品尝。 扯啊扯,身上的t恤被扯的变了形。他叫不出声来,只能大张着嘴,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服务员。服务员正低头忙着点餐,并未给他一个眼神。他绝望了,眼里的光变得涣散,口水从嘴角滴出来,鼻翼快速的翕合说明他在努力的呼吸。 感觉越来越迟钝,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随后是臀部,一直到双臂。 轰—— 他重重倒在地上,身体的惯性带翻了椅子,发出砰砰的落地声。 最后的最后,映入他视线内的是各色的鞋子和小腿。 当时,他还在想,这真tm是观察他人的一个特别的角度。 乔纳森住进了医院,他没有社会保险。在他失业的时候,他的社会保险就失效了。之后他也没有余力购买商业保险。可是,现在怎么办?在他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免于猝死、暂时逃脱了死神的小镰刀的时候,十几万的医疗账单让他不多的头发再次大幅脱落。 他想,出院后索性去剃个光头吧,省时、省钱、省水、省洗发液。 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乔纳森一句话也不想说。当然,也没人和他说,他此时住的病房就他一个病人。 国内的亲朋好友已经久不联系,这是因为乔纳森自认为是要自尊、要脸面的人,不想把自己失业后的悲惨现状广而告之。他尤其受不了别人的同情、可怜,宁愿选择被蔑视、被误解。 他忍不住叹气,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将呼吸放缓。上一次的叹气直接让他心脏受创,进了医院,他可没兴趣尝试第二遍。 大学时室友的妈妈说得对,叹气是会把好运赶走的。他决定有生之年再不叹气。他太需要好运了,哪怕一点点也好。 试着放松高速工作的心脏,胸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刚吃了一刀,身体在叫嚣着虚弱。于是,他静静的躺着,试图回忆过去岁月里那些让人愉悦的往事。噢,想起一件,还在纽约大学读经济的时候他跟着那几支有名的基金狙击了整个亚洲,搞得他们焦头烂额,赚了人生第一桶金,买了第一栋高级公寓。那时,他正和x小姐约会,她随后去了维密当天使。没想到的是,维密的市场做的如此出类拔萃,以至于数年过去,规模越来越大、票越来越贵。 乔纳森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x小姐甜蜜的吻。那时候的他正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完全没注意到女友失望的眼神。哎,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如同断臂的维纳斯。 那一年是哪一年来着?他的一个英国大客户邀请他去非洲打猎。当时气温在二十几度,绿色的草原一望无际,他们开着敞篷吉普车,拿起猎枪击中一头头狮子,兴奋地在灿烂的阳光下呼喊,得意洋洋的拍照,并上传各自的博客。没错,就是博客,约莫是零几年的事情。那时还没有twitter,facebook,youtube,ins。 为了进军中国市场,那时邓文迪与默多克还处于蜜月期! 后来呢?乔纳森闭上眼睛,思索着。医院,对,《实习医生格蕾》,曾经他最喜欢的医疗剧。故事发生在西雅图西慈医院。看到西雅图这个字眼,就不会忘记微软的总部,星巴克的总部,还有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恩的《西雅图不眠夜》。 想着想着,他有点疲倦了。看,无所事事的时候,连大脑都要欺负你,让你远离思考,给身体发射惰性信号,让你疲累。 迷迷糊糊地,他陷入睡眠,虽然很想拒绝。 总算出院了,乔纳森抄着手走在往公寓的路上,兜里的手机响起,他疑惑地看看,确定的确是他的电话,才迫不及待地接起。 “喂,是我。回国?好的。不过我欠了医疗费……你帮我付掉,太感谢了boss,我一定好好干,谢谢你给的机会。”挂了电话,乔纳森跳了起来,总算有工作了,他高兴地想。 …… 周一午时,绿魔女咖啡馆里顾客稀少,杰西卡无聊地看看四周,从包里拿出香烟,夹在指间,刚要将火点着,身穿黑围裙的侍者走了过来,微弯着腰,礼貌地请求:“女士,这里是无烟区,如果您要抽烟,请换到那边。”说着,伸手指向了室外太阳伞下的位置。杰西卡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外面,阳光还不太热,不过也不算冷,她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她站起身来,将手包夹在腋下,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一步三摇,婀娜多姿地走出咖啡馆的边门,坐到太阳伞下的椅子上。 这个位置很好,不仅可以看到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还能看到从建筑物出口进出的人群,是个极好的观察点。她推推脸上的墨镜,用手轻轻抚摸耳边的碎发,将手包放在咖啡桌上。随后,她将一支细长的薄荷烟放在嘴里,“哒”的一声,精致的打火机冒出幽蓝火焰,她微低下头,将烟凑近火焰,深吸一口,香烟立刻发出火红闪亮的光,又很快熄灭,变成袅袅升起的青烟。 她不过二十七八,身材姣好,皮肤白皙,容貌清秀,并不会给人艳光四射的感觉,不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反倒有种无与伦比的亲和力,能让人轻易放低防备。如果说第一印象,她给人留下的就是一张红艳艳、肉嘟嘟的红唇。她爱擦42号口红,红艳、醒目,能让寡淡的脸瞬间明朗起来。喜欢穿经典的黑白灰,每当这个时候,那张嘴就是全身唯一的一抹亮色,让人印象深刻。 难得穿了条酒红色的羊毛裙,恰如其分地将全身的线条展现出来,丰胸、细腰、翘臀、长腿。她的手纤细小巧,骨肉匀称,夹着根摩尔薄荷烟,红艳艳、肉嘟嘟的嘴唇不时噙住香烟过滤嘴深吸一口,随后吐出一个个烟圈。 她仰着头,眼睛眯着,睫毛稀疏但挺翘,看着吐出的一个个烟圈,烟圈徐徐上升,缓慢扩张,初时鸡蛋大小,逐渐变得苹果大小,最后变成一团雾,消失无踪。 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她微抬着头,眯着眼睛,再次深深吸了口烟,随后吐出一个个烟圈。 “bravo!”称赞声响起,她眯着眼睛,透过墨镜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男人。 男人看她视线转过来,微笑着说:“不介意与我同坐吧?美人。 杰西卡看看他,没理,继续抽一口烟,吐一串烟圈,很是自娱自乐。 男人看她不为所动,继续搭讪:“我刚回国,对这片地方不熟,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给我介绍一下?不胜感激。” 杰西卡仿若未闻,继续抽烟吐烟圈。 这时,男人有些尴尬,刚刚表现出的自信溃散而去,一时有些手脚无措。 就在他坐立不安,不知是否该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道略带暗哑的女声低低传来:“你经常这么搭讪?”语气中的好奇表露无疑。 第14章 可能病了 乔纳森听到声音,精神一振,瞬间挺直胸,语气略急促的说:“每到新地方,都是这样。”话毕似乎对实话实说有些懊恼,羞窘从脸上一闪而过。 “哈——”杰西卡看着面前的光头老男孩颇有些有趣,“你来旅游还是工作?” “先旅游再工作。” “哦?” “找到了一份当地的工作,不过还要一周时间才去上班。这一周时间我计划用来到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了解了解当地的风俗文化。” “好主意。樟城是个婉约的城市,能与天堂媲美,你会喜欢的。” “我的确很喜欢。这里有咕咾肉、松鼠桂鱼、糖醋排骨,我都很喜欢吃。” “酸甜味的油炸食品,呵呵。”杰西卡一副“心神领会”的表情。 “了解一个城市的历史和文化去当地的博物馆是最有效的办法,你去樟城博物馆了吗?”杰西卡问。 乔纳森忙说:“去了。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两三千年历史的玉制品,还有水墨画。” 杰西卡点点头:“对,樟城建城已经有两千五百年了。历史上樟城籍的画家有很多,留下了大量作品。” “哇,这么久的时间。中国真是太古老了,我已经去了好些个有两三千年历史的古镇和城市,太神奇了。”随后他又说,“神奇的还有各种美食,每个城市都不一样,一共有几百种。哇喔,真不可思议。” 杰西卡点头:“没错,十里不同天,十里不同俗,到了中国,你的确要去不同的地方看看,很多地方不光美食不同,连语言风俗也不同,还是很有有趣的。” 乔纳森连连称是。两人谈了一会世界各地不同城市乡镇的美景美食、风俗传统,十分尽兴。 后来乔纳森说:“你烟圈吐的真不错。” “谢谢夸奖。”杰西卡淡淡地说。沉默了一下,她又突然道,“吸烟有害健康,人要有自制力,应该少抽烟甚至避免吸烟。” “那你为什么不戒烟?”乔纳森好奇的问。 “……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当然。” 尴尬似乎是流动的,如空气般弥漫,乔纳森开始为他的鲁莽后悔,“能留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有时间,一起吃晚饭。” “晚饭?你确定吗?” “确定。” “可就我了解,晚饭一般意味着约会。” “没错,我想约你一起晚餐,更想同你约会。” “哇喔,我的荣幸。期待你的电话。” “好,等我电话。” “没问题。” 杰西卡看着乔纳森走进人流,直至不见。 碾灭手里的香烟,她端起桌上的纸杯,一口喝干里面的香草拿铁。这是她的最爱,正如意大利面她只gsania,冰淇淋只吃酸奶,沙拉只吃土豆沙拉一样。 对对手指在空中虚虚点了两下,两个黑洞洞的窗口化为电影般的两个真实世界,一帧帧地播放着。又在乔木看完两个片段后,随意挥手间恢复原状。 他对着乔木笑,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带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从这两个窗口你看到了什么?”他如此问。 “看到了什么?”乔木皱眉,“挣扎,沮丧,无助,无奈,自暴自弃,贪欲,色欲……许多。”说着说着,她将右手食指关节塞进了嘴里,轻轻地咬着,眼里是对所见画面的回忆,那分明是看图说话的儿童游戏,没想到还有回顾的一天。 “你只说了男人,女人呢?” “女人?虚荣?懒惰?美丽?我不知道。”乔木摇头。如果是欲望世界,那么欲望不可能只有一种表现形式,更不可能只存在于某一个人身上。 坦白讲,每一个世界都是交织着、混杂着无数人无数欲望的世界。 哪怕传说中的佛国也不可能幸免,僧人不也有成佛的欲望吗? “‘钱能通神’方孔铜钱是你凝聚的、人类金钱欲望的具体表现?”乔木不解地问,“但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对对轻笑一声:“欲望总是与罪恶相伴。世间的黑暗总会生出罪恶之花,而这种花艳丽无双,是任何东西所不能相比的。” 乔木耸耸肩:“这与我有何关系?我不是国际刑警。” 对对吹了口气,气流掀起额前的黑发,露出一双黑亮犹如黑曜石的眼睛:“从我的眼睛里你看到了什么?” 乔木看过去,哪里犹如两个不挺旋转的黑洞,将她的灵魂吸了进去,整个人沐浴着暗无天日的黑暗,没有边际,没有时间,没有生机。 等回过神来,她忍不住颤抖。死寂以及无边的黑暗,看不到前路的明天,太可怕了。这种可怕一点也不逊于能想到五十年后日子的模样的可怕。 “那是我的世界。人类所有欲望、黑暗、罪恶聚集起来,孕育了我。我在人间有无数名称,冥河老祖、魔鬼、撒旦、路西法……” 乔木想笑但又笑不出,怀疑自己脑子坏掉了。 “你是我的幻觉吧?如同那个自编自导的死亡世界、亡者世界?”她脱口而出。 从来到这个世界,乔木便感到处处混乱,处处蹊跷,处处缺少逻辑,除了脑子有病,还能是什么? 难道这次穿成了一个神经病?还是深度的那种? 可,为什么没有精神病院呢?不该睁开眼便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医袍,蓝白条的病服以及说话新奇的病友吗? 对对冲乔木展颜一笑,模样愈发漂亮了,比妖鬼还要艳丽几分。 乔木赞叹道:“从来不知道在我的幻想中,会有人如此美丽。” 对对面上的表情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乔木,忽然手指再次轻点,又一个窗口飞来,漂浮在乔木眼前。 乔木调皮地冲他眨眨眼:“又有真人秀看了?bravo!” 对对整个人如同凝结的寒冰,全身冒着冷气,对她并不理睬。 乔木耸耸肩,将视线收回,看向面前的“银幕”。 罗纳德刚过完五十九岁生日。 他身材精瘦,上身穿着橙红色运动t恤,下身蓝色运动短裤,脚上防滑运动鞋,小腿上还穿着橙红色的护膝,紧紧裹着膝盖。 与一些同年龄的人相比,他很幸运,头上还生长着颇为浓密的头发,发际线并没有大幅度上移,但身在福中而不知的他偏偏剪成了毛寸,这让他有种回到青年时代的感觉。 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扯下,胡乱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头上橙色的护额顿时歪在一边,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总是面带微笑看着往来早锻炼的人。 对于他来说,顺着公园步行道来回跑个几圈是每天的必修课,尽管已经想不起这必修课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或许从那天早上还正青春的娇妻高喊“用力”而他发觉自己无能无力的时候?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实深深打击了他,这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过了近一甲子的时光。 在古代,六十岁被人们称为“年过花甲”,往往是三代甚至四代同堂的岁数。 如果他生在那时候,身边说不定有重孙跟着不停叫“太爷”! 当时便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额角甚至有冷汗渗出。 妻子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他慌慌张张移开眼神,不想她发现自己眼底的惶恐与惊吓。 是的,衰老,他害怕衰老,而在那天之前,他打心眼里认为自个儿正当年! 他好像从没有过中年危机,只有突如其来的老年危机。 从那天开始,罗纳德意识到自己已不再年轻。 对衰老的恐惧与对青春的渴望紧紧缠绕着罗纳德的灵魂,让他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妻子一度以为他事业上遇到了麻烦。 对青春的渴望,或许他从没有清醒的认识到,但是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妻子、热衷于投入各种流行趋势缺都赤裸裸地表明着这一点,这是他在潜意识指导下做出的行动。 现在的他只是终于觉醒了这一意识,并深刻认识到了,这使得他对青春倍加渴望。 不想承认,每次看到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在面前走过,不可遏制的产生了嫉妒的情绪,且并不以为耻,尽管他应该以此为耻。 灵魂深层次精神的觉醒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这也让他将“晨‘操’”改为“晨操”。 妻子是拒绝早起锻炼的,她是个晚睡晚起的夜猫子,除了买买买,最热衷的就是睡懒觉、刷淘宝、玩手机。 罗纳德想到妻子的爱好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他们的夫妻关系迥异于父母的夫妻关系。 曾经毫不在乎那些差异,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当然也包括婚姻里的一些问题。对妻子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买买买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再去买买买。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给妻子一张卡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张。 或许是这种解决问题观念的相似,他与妻子结了婚,尽管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尽管在大多数人眼中,两人非常不合适。 罗纳德一度为他解决问题的能力自傲,总是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展现他的勇气、气魄、心胸、自信这一切能用美好字眼形容的东西。 然而,今天他心里直发慌,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可以说步入老年了。 尽管一推再推,国家规定的男性退休年纪就是六十,这不就是说60+的岁数是养老了吗?所以,老年阶段始于60岁没错啊。 衰老后,他还能保持解决任何问题的自信吗?想到妻子还很娇嫩的脸庞,闪闪发光的神采,玲珑美妙的身材,突地一道暗火从心底升腾,又急又猛,渐渐如烈火烹油,舔舐着整个胸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能,不能再这么想,心底有声音在挣扎。呵,红颜配白发,一树梨花压海棠。 为什么以前没想到与妻子那么多的不同?饮食习惯不同,作息时间不同,爱好不同,连思想层次也不同。 他爱吃清淡的本帮菜、粤菜,妻子爱吃川菜、湖南菜、新疆菜。 他每天八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妻子十一点甚至一点睡觉十点甚至下午两点起床。 他喜欢运动,经常和老友打打高尔夫、慢跑。妻子呢?睡觉就是她的运动,睡懒觉就是她的爱好。 他喜欢看四书五经、老庄、史记等,妻子喜欢看连载网文,据她说“看得很爽还不需要动脑”。 突然,他猛然想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共同话题共同活动了。两人的朋友圈差别之大就更不用说了。 若有一天行动不便,老的不能动,妻子才到中年,很难期望她对他有多好的照顾。 他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决定结婚的时候身边朋友的劝说及不支持不赞同了。 可是他也无法否认与妻子的婚姻事实,毕竟人都是活在当下,结婚十年两人的日子还算过得美满,当然与物质能极大满足需求分不开。 年轻女孩找个大叔不就是大多看在物质条件上嘛,这无可厚非。 就拿自个儿来说,他长相实在平凡,个头一般,要不是兜里有俩钢镚年轻貌美的妻子未必看得上他,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他也不想否认,能挣到钱也是个人能力的体现。 反正他对拜金女没有偏见。如果都不拜金,他的个人问题想必不好解决,至少不会找到妻子这般的女人。现在太多的女人变得强势、滥交,独立能力虽然好,个性却不讨喜,凡事都要向男人看齐,在两性关系上亦同,这就让罗纳德很难接受。至少罗纳德就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反观妻子,性格温顺,很依赖他,凡事以他为主导,让他很自得。 他想自己的想法还是偏传统,略微有些大男子主义。 不知道万一哪天自己一病不起或者意外离世,妻子会怎么样,他担心起妻子的未来。 罗纳德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满腹愁绪,敏感多思,曾经一直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如此。一个大男人如果整天这样,就太娘娘腔了。 正面无表情的罗纳德做完早间运动,从公园往家的方向跑去,今早的运动计划已经完成,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吃早饭、上班,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慢慢往回跑,想在七点三刻之间回到家中。脚下不停,双臂轻摆,能感受到腿上肌肉的紧绷酸涩。运动强化了细胞,身体里的热量能量正不停转换交换,他很满意这样的锻炼成果。 第15章 人生如戏 “啊——” 乔木忽然蹲下身体紧紧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尖叫。 无数星星点点在犹如混沌的漆黑脑海里缓缓升起,并聚拢起来,如同碎裂的镜片重新拼凑完整,失去的记忆犹如遗失了部分灵魂,却在此时得以回归。 将完整记忆按照多倍速度快进一遍,乔木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耳边监护仪的滴滴声让她确认了身份。 “果然是病房。”她扯了扯嘴角,“幸好不是神经病。” 静静躺了两分钟,病房外便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越走越近。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301病房的植物人醒了!” “这的确是个奇迹。”回答的是个男声,“通知家属了吗?” “她父亲已经去世,只有继母和男友。” “通知了吗?” “咳,那个唐医生,难道你不看本地新闻的吗?”女人奇怪地问。 “什么新闻?” “乔氏集团啊。病人的继母是她曾经的大学同学,你不会不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男友呢?” “呵,那个男友在病人入院的半年内只来过两次,你觉得靠谱吗?” “没有其他亲人在世吗?” “还有几个在国外的远亲,但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那算了。让护工继续照顾吧。乔氏集团的公主不会缺钱。” “那可未必。据报道,继母已经入主董事会了。豪门,你明白的。” “……” “吧嗒——”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如乔木所料是医生和护士。 “乔小姐,欢迎回来。”唐医生微笑着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唐凯。” 护士笑着说:“我是您的专职护士赵蕾。” 乔木扯扯嘴角,虚弱地说:“你们好。” 唐医生上前检查,赵护士一旁帮忙。 乔木有气无力地说:“请暂时将我的情况保密,谢谢。” 唐医生迟疑了下:“你确定?” “是。”乔木斩钉截铁地道,“还请赵护士帮忙联系我的律师吕正。”顿了下,她又道,“乔纳森吕。” 赵护士忙点头:“好的,乔小姐。” 乔木想了想,又问唐凯:“我何时可以出院?” “建议疗养几个疗程,你的身体很虚弱。”唐凯认真建议。 “那就把我安排到清泉山疗养院吧。不过,我的行踪请保密。赵护士,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专属护理?我的意思是说从医院辞职,只要我这个人还活着,正常情况下你就失不了业。不急着现在回答,回去考虑考虑。”说着,同样对唐凯发出了邀请,“唐医生也可以考虑考虑。” 赵蕾微微张着嘴,这太让人惊喜了。在医院伺候一个又一个病人,哪里比得上只伺候一个病人,还是个富姐?! 她激动地说:“不用考虑了,我接受乔小姐的offer。” 乔木微笑:“好,今天就是你入职的第一天。薪资待遇等律师来了,会和你详谈,不会让你失望。” “嗯嗯。”赵蕾激动地脸上泛起了红晕。 唐凯清了清嗓子:“乔小姐,你身体机能已经恢复正常。以防万一,我会安排几个检查,明天一早会再来看您。” “好。” “回见。” “回见。” 唐凯微微点头,向乔木告辞。 看着病房门上的“301”,乔木笑了,原来这便是她杜撰出魔域及对对所在房间的原因。 闭上眼睛,睡美人再次陷入沉睡。 …… 乔纳森放下手机,满眼不可置信。 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仿佛那里会有一个恶作剧的小丑突然跳出来,高喊“你上当了”。 直至紧紧握着的手机因为手汗变得发烫、滑腻,他才相信了事实。 乔木醒过来了,一个昏迷半年的植物人竟然醒过来了! 这个世界果然需要奇迹,而只要相信奇迹,说不定哪一个奇迹便会从天而降。 这是乔纳森的亲身体会,第一个奇迹是乔木给了他一份工作,在他即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之时。第二个自然是boss乔木醒过来,合作继续。 将杯子里的黑咖啡一饮而尽,乔纳森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玻璃望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满心都是对上帝的赞美。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基督徒,他肯定要双手上扬,高喊“哈利路亚”。不过,这不妨碍他入乡随俗,喊一声“阿弥陀佛”! 事业在经过一场短暂的危机后,就要迎来高峰,他几乎能想象到伴随着“王者归来”,必然能在乔氏集团分一杯羹,而这杯羹的多少取决于他的忠诚度及灵活度。 有了这杯羹,完全可以实现四十岁退休的财务自由度。人生如此美妙,充满希望,让他忍不住哼起了歌剧“我的太阳”中的咏叹调。 走到办公桌旁的酒柜边,乔纳森正要打开柜门,拿出一瓶红酒,忽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还不是时候。” 三月春风般飞扬的心情被最后一场雪淹没,也让兴奋过头的他冷静了下来。 重新回到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下,靠着椅背他转了转椅子,脑中一条条梳理着过去半年的重要信息,尤其那些有关乔氏集团、乔木继母杰西卡黄及乔木男友孟阳的内容。 想到孟阳,那个曾经对他轻视鄙薄,挖苦他总拍乔木马屁、是新时代“多隆”的家伙,他忍不住幸灾乐祸:“boy,你死定了!” 随手捞起一只篮球,他伸长手臂举起,往墙上的篮球架一抛。 “砰——” 篮球投入篮筐,乔纳森欢呼一声:“功力不减当年!” “叮铃铃——” 硕大的办公桌上座机欢呼雀跃着,将回顾往昔的乔纳森拉回了现实世界。 “你好,qj律师事务所。”他拿起电话,瞬间精英附身,用沉稳而专业的口气报着家门。 “是你啊,有什么业务介绍?”听到对方的名字,乔纳森笑着道。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犹如标本。 电话通了足有四五分钟,直到放下电话,乔纳森的脸色也没有恢复正常。 …… 草坪上绿草如茵,几棵银杏树上的叶子却已经泛黄。 乔木收回视线,将轮椅摇向访客。 “罗警官,有关那桩绑架案,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东西。”她认真道。 乔纳森站在轮椅后面,轻轻推动轮椅,试图拉近与对面身穿警服的罗宾间的距离。 罗宾忙拿出录音笔:“请讲。” 乔木托着额头,闭着眼睛,似乎在艰难的回忆,声音低沉但口齿清晰:“红色铁门的杂物房,不足十平米。外面是杂草丛生的荒僻小院。” “你确定这是劫匪绑架你后将你带去的地方?”罗宾问。 “是。” “你从哪里看到的?” “在转移的时候眼罩歪了,惊鸿一瞥之下,只看到这些。” 罗宾盯着乔木的脸,那里一片漠然。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尽快破案。不知你提供的嫌疑人除了黄女士和孟阳,还有别人吗?” “罗警官,从动机来将,谁受益最多,谁最有可能是嫌疑人。我被绑架,被撕票之际险死还生,失去乔氏集团的管理权,受益人是谁一目了然。别说巧合,这世上的巧合多数都是数次谋算的结果。” 罗宾微微点头:“如果想到什么情况,请及时和我联系。”他放下名片,告辞离去。 乔纳森将人送出大门,回过头便看到落地窗后、正坐在轮椅上的乔木。 “我以为这处别墅你早就转手了。”他笑笑。 “这地方不在我名下,想查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暂时是安全的。”乔木道。 “安保还是蓝盾?” “是。毕竟合作多年。” “老板是你父亲的老友,但不是你的。” “总还有几分香火情。” 乔纳森耸耸肩:“你放心就好。” 两人一阵沉默。 “下面你打算怎么做?”乔纳森问,“争夺集团控制权?” 乔木摇摇头:“我打算把股份全部卖掉。” “我以为你不想让你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 乔木摊摊手:“那是曾经的想法。可连他自己都不在意,我又何必在意呢。” 乔纳森静静陪着出神的乔木,双眼无意识地看向从二楼天花板一直垂到一楼的水晶吊灯。阳光穿透落地窗照入室内,水晶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微风吹过,扬起串串水晶,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乔木淡淡道。 乔纳森知道对方说的是乔氏集团董事长,其父亲乔一,半年前过世的老爷子。 “资料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孟阳与杰西卡黄曾经是初恋情人。那会杰西卡还不叫杰西卡,叫黄姗。” 乔木忽然笑了:“你猜这一对接近我和老头子是有意谋划还是巧合?”不等乔纳森回答,她又一笑,“没错,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推着轮椅来到沙发前,她将细长的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黄珊与孟阳绝对是绑架我的幕后黑手。” 将手里的香烟碾灭,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抽烟还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跟室友杰西卡学的,那会我们可是真闺蜜。” 对于这对闺蜜间的关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乔纳森早就知道大概经过,只是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居然曾经那么亲密,这是始料不及的。 “股票卖给谁?有没有人选?还是价高者得?”不想谈感情,乔纳森试着谈利益来转移话题。 “陈董、李董或者孙董。不需溢价。” “好。钱到账后如何处理?” “一半汇入国外信托,一半捐给指定慈善机构及大学。” “好的,boss。” “乔纳森,你想回去吗?”乔木忽然问。 “回去?” “对啊,回加州。若是我没记错,你是七岁跟着父母移民的吧?相较国内,那里才是你的家乡吧。” “家乡已是故乡,他乡已是家乡。”乔纳森耸耸肩道,“也许在国内多待几年,我的家乡会重新变为国内。” “是啊,世上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 …… “喂,请问,这里是古街水巷9栋101吗?外卖到了。” 孟阳放下可视电话,给门口的买卖小哥开了门禁。 “又是快餐?你就不能亲自动手烧两个菜吗?我记得你以前很会烧菜。”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孟阳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回忆着曾经。有时候伪装的太久,尤其连自己都骗了后,很难再找回自己。 与乔木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讨好对方,他经常下厨。因为知道对方不缺钱,什么样的餐厅对方会吃不起?只能在所谓的温馨温情上做文章。 呵,一边鄙视对方,一边享受对方提供的物质条件,自己还真是无耻。 想到黄珊的无耻,他瞬间平衡了,只有无耻与无耻的人在一起才能长久,毕竟能明了彼此的不堪。 大开的房门响起了敲击声:“孟先生,是您点的外卖吧?请查收。” 外卖小哥礼貌地说,人仍然站在门外。 对方戴着棒球帽,穿着黄色户外运动衫,手里拎着外卖。 孟阳冲他挥了挥手:“进来,放桌上。” 外卖小哥点点头,走了进来,并小心翼翼地将外卖餐盒拿出来,一一放在餐桌上。 “一共两百四十块。” 孟阳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拿出三张红色的百元钞,递给对方:“不用找了。” “谢谢。”外卖小哥礼貌的告辞,走出去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黄珊,吃饭了。”孟阳坐在餐桌边,冲着卧室喊了一声。 “来了。”黄珊回答,“随便吃点填饱肚子,今天还有大事要做。” “大事?大事都忙的差不多了吧?”孟阳嗤笑一声,“你还真以为能坐上总裁或者董事长的位置?快别做梦了。” “你总是这样,看不起女人。”将满头卷发扎成丸子头,黄珊趿拉着鞋走了出来。 “看不起女人?怎么会?我有今天可全都出自你的策划谋算。我想你小时候的理想实现了。” “小时候的理想?” “是啊。七岁的时候你对我说你的理想是做designer。瞧瞧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这个designer的功劳。只希望我的结局不会像罗纳德。” 第16章 全靠演技 红衣女子面带微笑走到乔木跟前,语气欢快:“好久不见,乔。” 乔木喃喃道:“你,你是哪位?我,我好像不认识。” 红衣女子指着自己的鼻尖,惊讶道:“什么?你竟然忘了我?我是黄姗啊,你最好的朋友、室友、闺蜜!忘了吗,那个离散系数数学模型在金融危机上的应用还是我们一起完成的。” 不等乔木回答,她眉头微微蹙起:“没想到,乔,你竟然忘了我,背叛了我们的友谊。” 乔木忽然激动起来:“背叛友谊?!分明是你,你这个叛徒,你为何要那么对我,为何要勾搭我家老头子!你这个拜金女,掘金女,贱货!是我瞎了狗眼,才把你当成好友!看到你,我算彻底明白了上帝对背负原罪的我判下了何等惩罚,以及这个惩罚究竟有多严苛!你是世间一切欲望与罪孽的化身!” 口中怒吼着,乔木还扬起手臂挥舞,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内心情绪的复杂与激烈,也才能将内心的无助与愤恨宣泄出来。 “哈哈哈哈——” 对面一身红衣的黄姗仰天长笑,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又仿佛有人在不停搔着她的痒处。 乔木望着大笑失态,忍不住擦拭着眼角笑出来泪水的黄姗,有一瞬僵住。她不明白对方在笑什么。 “我在笑什么?自然是笑小公主咯。”黄姗甩甩长发,脸上露出一个无比讽刺的笑,“你命好,有个有钱的老爸,偏偏还特别宠你。从出生起,你就有穿不完的裙子,玩不了的洋娃娃,吃不完的零食,花不完的零花钱!” 乔木不明白对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生来如此,从没觉得有什么好说的。不信,你去dygaga,她早就大声歌唱了。 忽然之间,黄姗整个躯体仿佛被时光浸染,白皙紧致的皮肤寸寸烂掉,脸上皮肉翻卷,肌肉腐烂露出大半个头骨,就连长发也变得干涩犹如稻草。不变的唯有身上红衣,依然艳丽如火。 再次张嘴大笑,露出下颌骨及齿骨,犹如行走的丧尸,黄姗声线上扬,又尖又细:“是,我嫉妒,因为嫉妒而更加憎恨!没错,我恨你。你的存在总是一再提醒我,自己是何等丑陋、卑微、无耻、不堪!” 乔木面无表情地看着失态,已经全身腐烂,动作间腐肉噗噗直掉的黄姗。 “你已经腐烂了。” “没错,从第一道恶念冒出,我整个人——不仅是肉体还有灵魂——都在一点点腐烂。在地狱里腐烂就是我的归宿。” “知道孟阳为什么离不开我吗?” 乔木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黄姗张着没有嘴唇、露出雪白牙齿的黑洞洞嘴巴:“因为他和我一样!一样卑微、丑陋、无耻、不堪!白雪若是不为泥泞染黑,是无法与泥泞融为一体的,而你,如白雪般的小公主,只会衬托我们这些泥泞的肮脏黑暗!” 乔木已经不想再开口。三观不合,成长环境迥异,想不通原主是如何与对方成为多年好友,还贡献了一个老爸及大笔金钱的。 有人憎恨你,可能并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人的恶事,而有可能只是因为对方嫉妒你。而上帝早就告诫世人,嫉妒是人类七宗原罪之一。 “你可以消失了。”乔木忽然冲着半腐烂,似乎还散发着恶臭的红衣黄姗挥了挥手。 红衣黄姗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却在乔木挥手间化为乌有。 “现在明白了?做错事情的从来不是你,你只不过没有看透人性,没有看透人性之恶。” “谢谢你。请代替我活的幸福。”一道若有若无的白色纤细身影轻声叹息。 “我会的,希望你灵魂获得平静。”乔木认真道,“你还想与其他人对话吗?你父亲,孟阳,甚至乔纳森?” “不用了,尘归尘,土归土,让昨天过去,让未来到来。”说话间,白色身影化为星星点点,消失无踪。 乔木耸耸肩,感慨道:“阿尔法在搞什么鬼,这次开局简直艰辛。幸福?呵,等过了眼前的难关,这辈子啥也不做,只吃喝玩乐才能补偿所受的惊吓与所消耗的心力。” …… “醒了?”乔纳森将水杯递给靠在轮椅上睡醒的乔木。 乔木点点头,伸手接过水杯:“经历了一次来自灵魂的深层对话。” “哈,boss,你还是这么幽默。”乔纳森夸张地摊摊手。 乔木笑笑,实话总是没什么人肯相信。人人爱听经过精心加工的谎言,因为往往伴着蜜糖与美酒,甜蜜且让人沉醉。 “boss,你果然犀利。的确有人去清泉山疗养院打听你的下落。你雇的那位专职护士最近家里喜事不断。” “什么喜事?中了欧洲十日游双人大礼包?彩票中奖超过百万?还是男性长辈赌钱赢了许多?” “哈,boss,全都让你猜中了!”咬着香烟的乔纳森犹如看着恶魔一般的看着乔木。 “让人去处理一下。无需拖累无辜之人。”乔木看了乔纳森一眼,吩咐道。 “这些手段国内并不鲜见。怎么?国外操作不同?”她喝了口水,双手抱着杯子,样子淡定极了。 “呃,理论相同,都是想方设法将关键人物引诱至陷阱。等对方泥足深陷,脱不了身,再露面谈判。既能压低成本,又能让对方老实听话。”乔纳森耸耸肩。 “看起来你经验丰富?”乔木扬扬眉毛。 “没有亲自出手过,但却见过听过不少。”乔纳森摊手,“资本主义,你懂的。” “哈。” “总有人去做一些肮脏的黑活,无论古今中外。”乔纳森又补充道。 “你是对的,乔纳森。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同理,黑暗也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 “boss,你故意在清泉山疗养院设一个靶子,是想吸引谁的火力?应该不止杰西卡与孟阳吧?” 乔木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你觉得杰西卡是什么样的人?” “漂亮,自信,有心计,聪敏,能干。”乔纳森耸耸肩,“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对,男人总是很肤浅,只要漂亮便能视而不见对方内心的丑陋。”乔木讽刺道。 “呃……应该这么说,boss,男人不在意美女内心的丑陋,是因为知道那与自己无关。男人要的从来都是美丽的躯壳,而不是灵魂。” “哈。” “不是吧,boss?你竟然真的相信男人的鬼话,什么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乔纳森动作夸张,以至于乔木能看清他大张的鼻孔里长长的鼻毛。 “事实是,不管是十八、二十八、三十八……还是六十八,男人永远只有一个选择,胸大的,永远年轻的女人。” 乔木微笑:“这个段子有趣。”语气一顿,她语气奇怪地说,“你知道吗乔纳森,大多时候,女人也明白这些道理,但她总是自欺欺人,认为自己或许能成为唯一的例外,故而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们有个专门的词描述这种现象,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掩耳盗铃。” “掩耳盗铃?” “对。掩耳盗铃。就如同你明知道杰西卡与我势不两立,还是帮了她。被绑架那天我的行踪是你提供给杰西卡的吧?”乔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好像刚刚说出的话平常的如同“你好”和“早”。 乔纳森手指一抖,夹着的香烟跟着一颤,烟灰顿时飘落下来,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犹如一滩鸟屎。 “boooss,你,你知道了?”他狼狈地将视线从乔木平静的脸上移开,看向地面如同鸟屎般的烟灰,糟糕,应该早点弹到烟灰缸里。此时,他无比佩服自己,竟然还有暇想这个问题。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沉重、凝滞,让乔纳森透不过气来。 他挣扎着拉松脖子上的领带,又扯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透不过气还是透不过气。 胸口一阵阵疼痛,他捂住那里,心里惊恐,难道旧病复发了?心脏情况恶化了?完了,背叛了老板,哪怕是无意的,想必对方也会开除自己。那么,保险断掉,薪水停掉,积蓄仍然不够看病,和数年前在加州有什么不同?哦,还是有不同的,最起码那会比现在年轻五六岁。 忍不住后悔,不该拜倒在杰西卡的石榴裙下。难道老板说的对,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就是废物,不值得认真对待,更不值得信任? 看着面前的乔纳森软倒在地,乔木面无表情。 保镖陈志上前一步,刚想开口问要不要叫救护车,就被队长林勇阻止了。 他们是乔木的保镖,可不是乔纳森的。 数分钟后。 “叫救护车。”乔木仿佛没有看到保镖们默片一样的交流,淡淡地吩咐道。 “是,乔小姐。”林勇连忙走上前去,帮乔纳森急救,同时示意陈志打120. 没有再多看乔纳森一眼,乔木推着轮椅来到餐厅,已经是午餐时间,安姨应该做好饭了,希望有爱吃的番茄牛腩。 十五分钟后,救护车“乌啦乌啦”地拉走了乔纳森,而乔木也吃好了午饭。 …… 从医院醒过来的乔纳森慌了,为了自己的鲁莽、轻信。他辜负了boss的信任,本可以完成计划,收获目标,全身而退,回加州葡萄谷享受安逸的退休生活。那时候,他就可以在某个乡村别墅晒着太阳,喝着冰爽的啤酒,吃着炸鸡,看着“超级大碗”赛,不再为该死的拮据生活发愁,不用担心次日的早餐,也不用担心住不起养老院。 可,现在,一切都砸了。乡村别墅在秋日暖阳的照射下灼灼生光,偏偏看到的是门前大片的火红枫叶在向他说着永别。 我需要挽回,乔纳森喃喃道,可该怎么样挽回呢?他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他拨通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希望这个消息能让boss原谅一回。哪怕不原谅,遣散费也能让他满意。 想着想着,乔纳森睡了过去。 又一次的心脏手术,让他意识到身体并没有看起来的健壮。 年岁不饶人,四十出头身体就支撑不了高强度的工作了,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哀。 他很不想承认身体的衰老,但却无法否认。 两次手术如同在身体里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洞,将里面的元气、生命力一丝一缕地释放出来。而由此带来的衰弱是无知无觉、无声无息的。 可怕吗?可怕。这便是疾病与衰老的杀伤力。 此时,乔纳森再一次明了上帝的存在意义。那些在病痛衰老中苦苦煎熬的人类在上帝的光辉下获得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这便是上帝存在的奥义,给了绝望的人希望,让陷入黑暗中的人看到阳光,让寒冷的人感觉到温暖。 想着想着,乔纳森陷入了沉睡。 最后一刻,他还在感慨,自从大学时哲学课程修满学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尝试思辨的乐趣了,差点让他以为身体内的哲学因子早就蜕化,没想到还有激活的时候。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乔木看着微笑沉睡的乔纳森,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林勇推着的轮椅上坐下:“走吧。”迟疑了下,她又道,“找个人守着。” “好的,乔小姐。”林勇认真道。 乔木看了冷着黑脸的林勇一眼,心里感慨,还是乔纳森有趣,最起码他会说笑话,还爱说笑话。哪怕有的段子已经不再新鲜,却还是能让听者发笑。 能让人发笑本身便是一种少有的能力,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乔木自问自己也做不到。 林勇推着乔木从备用出口走了出来,很快来到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白炽灯发着惨白的光,照在人脸上,如同死人。 周围阴冷寂静,偶尔响起车钥匙“滴滴”的声音,那是有人在开启车门。 这里的安静与地上建筑的喧闹仿佛不在同一个空间。 “乔小姐,请进。”林勇拉开车门,语气毫无情感,如同机器人。 “谢谢。”回过神来的乔木从轮椅上下来,低头,进了车厢,在后座上坐了下来。 “去乔氏。” 第1章 初来乍到 一艘星舰艰难地从黑洞中完成最后一次跃迁,跨入了蓝光星系。 星舰尾部硕大的黑色大丽花徽标表明它来自于中央星狄氏家族。 作为狄氏家族中的一只小型暴风雨级星舰,“亚利桑德拉”号已经服役三十年,久未修整,外表有些破旧。 透过舰船的透明观景窗,指挥舱内巨大屏幕上显示着此次航行的星图,不仅标出了每一个黑洞的位置及跃迁所限定的时间,还标出了陨石带的分布及级别,更标出了不明地带的模糊位置。 “滴——滴——前方一千公里进入β-2陨石带——” “滴——滴——前方一千公里进入β-2陨石带——” 星舰平稳地在虚空中悬着的陨石丛林中穿行,驾驶员伸了个懒腰,左右扭了扭脖子,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手指上不停翻动。银币粘在他不停上下起伏的手指之上,犹如蝴蝶穿花。 屏幕上块块陨石飞扑过来,驾驶员看也不看,轻点操作台,声呐武器将这些漂浮到航道上的陨石击碎,半个华国大的星舰在虚空中犹如快速游动在深海里的蝠鲼,向前飞驰。 在依次穿过β-2到β-533陨石带,这些危险系数低于3的陨石带,亚利桑德拉号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挑战,α-9号陨星,这是一颗星球死亡后留下的遗体,需要绕行。 驾驶员将银币收起,全身紧绷正襟危坐在操作台前,双手交叉,活动了下手指,将星舰从自动导航转成手动模式,并调整好中子武器,一旦遇到阻碍,就会毫不吝啬的启动。 “滴——滴——前方五千公里进入α-9陨星死亡地带,“旅行家”号黑洞出现可能性为73%——请调整行驶角度——请调整行驶角度——” 驾驶员手指在操作台上飞舞,快得能飞起残影,星舰微微晃动,轻巧地绕过α-9,犹如绕着水球玩耍的海豚! 舰长鼓掌道:“bravo!” 驾驶员郑重的脸色顿时因这声赞扬露出一丝喜悦。 星舰继续前行,驾驶员重新切换成自动航行模式。 他轻道:“擦汗。” 边上的小型机器人红光一闪,抬起机械手臂,一道干热的风吹拂着驾驶员的额头,很快将因紧张而冒出来的汗吹干。 舰长见此,笑着摇摇头,不过随后就想到自己三十岁的时候还在帝国第一军校实习呢,根本没有机会驾驶暴风雨级的星舰,“哎呀,都过去五十年了,真是时光荏苒啊。”舰长不由感慨。 他对驾驶员道:“稍事休息,从这里到Ω-14号都很安全。” 驾驶员点点头,站起身,倒了一杯黑咖啡。 “滴——滴——前方五千公里进入Ω-15号混乱地带——” “滴——滴——前方五千公里进入Ω-15号混乱地带——” 听到星舰智能控制系统传来的报告,舰长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将帽子重新戴在头上,夜空般深蓝的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上面雕刻的灵鹫双眼深邃地望着前方,幽远,神秘,似乎能看穿宇宙的一切奥秘。 他走到操作台前舰长的位置上坐下,带上耳机,手指滑动,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将混乱地带的地图放大至极限。 专注地听着智控系统不时传来的航行报告,越接近混乱地带,舰长神色越是严肃。 蓝光星与中央星往来不便,这片混乱地带是一大障碍。 死星爆炸后的遗体——一颗飞速旋转的中子星,在这片地带活动频繁,发出具有精确时间间隔的电磁脉冲。这些高能电脉冲激发了星云,使其在可见光波长发出同步加速辐射。若是宇宙中航行的人类在这种辐射中浸泡超过限定时间,dna结构就会被撕裂,从而造成基因链垌塌。目前不管是星际帝国还是星际联邦都没有有效方法治疗。 “danger——danger——” 舰长手指飞舞,掠出片片残影,星舰险险避开汹涌浪涛般扑面而来的高能脉冲。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显然,舰长将脉冲的能量值、冲击长度、覆盖面积做了精确预测。 驾驶着星舰左突右奔,上下游移,舰长犹如本能般做出的判断一一验证了其正确性。驾驶员满脸崇拜、仰慕地望着舰长的侧脸,拜服之情溢于言表。 瞟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星图,见Ω-15混乱地带马上就要驶过,舰长精神略略放松,见驾驶员的表情,不由笑道:“这没什么,等你有我这么多年的驾驶经验后,一定比我做得还好,努力。” 驾驶员重重点头:“嗨依!” 舰长见他郑重又认真的样子很满意,大和民族向来有这样的优点,除了……他眼光掠过驾驶员手腕那个据说叫“阿蒙”的蓝色机器猫光脑。 等大屏幕上的红点彻底脱离那片灰色的Ω-15混乱地带时,控制室里响起掌声。 刚踏入这片地带时,星长侍卫室的人尽管一直安静坐着,但还是给了控制室驾驶人员极大的压力。也只有毫无损失成功通过的此时才会被献上掌声。 舰长将星舰再度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驾驶员在旁边做着事后评估报告。 “舰长,星舰动力舱左u-2、左d-3,右u-5、右d-7,声呐仓,脉冲炮3号、11号及15号能源告罄,申请停航抽取暗物质能量补充,over。” “positive,pisitive.” 星舰停航的时候,狄科森正坐在起居里,同他的幕僚洪波讨论着搜集到蓝光星的消息。 看着全息屏幕上显示出的寥寥数页内容,狄科森直皱眉,刚要开口说话,咽喉泛起一股猛烈到无可抑制的痒意,只好快速掏出一条蓝格子手帕捂住嘴,头扭到一旁,剧烈咳嗽了一阵,时长足有一百秒。 狄科森只有四十二岁,在这个人均寿命200岁的星际时代正值青年。 他生的剑眉朗目,鼻梁高挺,黑色的眼睛同头发表明他是纯种的华夏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皮肤苍白,身材瘦弱。 体质只有e的他在这个普通人体质也能达到d的时代,透着股弱不禁风。 洪波满眼忧虑地看着他,内心焦躁,boss的病似乎又加重了。 洪波今年58岁,从二十七岁起就为狄氏家族工作,在狄科森二十时岁成为他的私人助理,现在更是狄科森最信任的幕僚。 停下咳嗽,狄科森摆摆手道:“无妨,还是老样子。” 洪波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无奈地点点头。 狄科森将手帕丢给旁边的保姆机器人。机器人射出一块光斑,将手帕罩住,三十秒后,手帕焕然一新,还被叠成方形。 狄科森接过叠好的手帕,随手塞到口袋里,嘴上道:“有关蓝光星的资料怎么这么少?我记得它是在五十八年前被发现并划入帝国疆域的吧?” 洪波点头:“是个叫‘凯撒’的冒险小队发现并上报给帝国的。” 狄科森问道:“最近驻扎的军团是哪一支?” 洪波轻点光脑,全息影像翻到其中一页:“最近的一支军团是驻扎在祖冲之星的12军团,乘亚利桑德拉号五日可达。” 狄科森难以置信:“所以,蓝光星上并没有军队驻扎?我以为这里是边界!”随后,他轻笑一声,又道,“蓝光星就像个赤裸的美女。” 洪波皱眉道:“蓝光星与侯赛因星被称为双子星,仅仅隔着一条小型星带,但一个属于帝国,一个属于联盟,摩擦不断。你看这个,九年前上上任星长潘锦正是因侯赛因星的突然入侵而牺牲的。” 狄科森嗤笑道:“即使这样,帝国也没有派支军队来?” 洪波道:“资料显示只配备了警务系统。另外,蓝光星因为离中央星太远,星网滞后严重。” 听了洪波的话,狄科森皱眉:“没想到蓝光星发展这么差,连中央星的主脑都不能充分利用,简直脱离了时代。不会同与世隔绝的流放星差不多吧?真不知道中央星的那班官僚是怎么做事的。难以想象星际时代竟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洪波没有说话,其实目前类似蓝光星的偏僻星球并没有狄科森以为的那么少。 哪怕狄氏家族已沦为三等贵族,却仍然比大多数民众过得好,这就像“何不食肉糜”,狄科森未必能理解。 狄科森又道:“不能同主脑随时联系,蓝光星一旦陷入战乱,局势将不可收拾。洪波,你现在就向上面申请,要求至少派一支c级军团驻扎。哎,来的太匆忙了,全无准备,连个详细的计划都没有。” 洪波没有回应,毕竟匆忙也是有隐秘的,他可不敢随便发表看法,哪怕同狄家的交情已经数十年也不能轻易挥霍。 能源充满后,亚利桑德拉号再次启航。 驾驶员瞟过屏幕上的星图,穿过前面这条小型星带,就能在两三个小时内到达蓝光星星港,而五六个小时后,或许就能躺在柔软的床上,抱着自己心爱的机器猫机器人呼呼大睡。 经过七个多月的航行,众人早就看腻了宇宙风暴、星云、陨石、黑洞,星舰上的乘客隐隐兴奋,急切地想再度感受脚踩实地的踏实感,好从盖亚——大地之母身上汲取力量。 小行星带里布满陨石,驾驶员专注地操控星舰,不时躲开直直撞过来的陨石。若是陨石过大,能量充足的脉冲粒子炮还会提前将其轰碎,清理好航道。 相比Ω-15,这条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行星带很容易通过。 蓝光星星港在不远处招手。 彩虹城出产的雪花牛排配上伽利略城的芦笋,再来一杯约瑟芬酒庄的红酒,当然还少不了黑森林当甜点……这才是对一个刚完成漫长星际旅行的旅人最好的犒赏。 驾驶员一边驾驶星舰,一边咽下口水。 “attack——attack——” 星舰突然响起被攻击的警告,让驾驶员精神一振。 航道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型黑洞,从里面飞出数只单人机甲。 机甲分别飞向星舰的动力舱及武器舱,似乎要通过攻击这些地方使星舰陷入瘫痪,从而完成劫掠。 机甲的攻势算得上迅雷不及掩耳,然而,它们还是高估了自身的实力。 星舰左侧一个动力舱被机甲配备的脉冲粒子炮击中,摇摇欲坠。 星长侍卫室的侍卫乔伊热血澎湃,许久没有畅快淋漓战斗的他驾驶着机甲“luna”飞出舱,冲向星盗。 左臂弹出一道犹如激光的银剑,只挥出一下,就将距离他最近的星盗机甲劈开。 里面的星盗心胆俱裂,在暴露在宇宙前的最后一刻启动了救生仓,险险躲过宇宙中的高强电磁辐射。 见乔伊出舱,侍卫特洛伊也不甘落后,驾驶着机甲bird飞出舱,启动粒子炮,连着轰飞三个企图破坏动力舱的星盗。 从控制室大屏幕上显示的战斗来看,星盗完全没有给亚利桑德拉号造成重大损伤。 乔伊,特洛伊本身就是帝国军团的优秀军官,军事经验丰富,若不是事出有因,还在军中服役。两人对操作机甲战斗的诀窍及克敌绝招可以说所知甚多,星网上有专门的挑战平台的可以学习训练。再加上luna同bird都是最新一代生物机甲,于是就出现了没战斗几个回合,星盗就渐渐乱了阵脚,抵敌抗不住的局面。 乔伊启动luna手臂上的粒子炮,高强度脉冲将一名星盗轰杀,化成宇宙气体。 特洛伊光剑砍翻一个星盗后,又手起剑出,将另一人的机甲劈成两半。正想多劈几下,却冷不防被身后一星盗一炮打在左肩之上,几个趔趄,才重新站稳。 乔伊见状,忙迎向那星盗,同他厮杀起来,不期又有另一星盗杀向特洛伊。特洛伊机甲左肩受创,手臂僵直,只得用一只右臂与星盗战斗。特洛伊的对手机甲比旁人较小,似乎不善枪炮,手舞一把匕首状冷兵器,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寻机下手。 乔伊正要前来助战,特洛伊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那匕首便从星盗手中脱落下来。特洛伊又将他从机甲驾驶室里扯出,按倒在地,一条腿跪在他身上。 星盗经不起折磨,嘶声怪叫起来。 特洛伊刚一松腿,那人又举起另一只手对他劈头盖脸打来,但那拳头分量轻似棉花,犹如掸土。 第2章 抵达官署 一行人到达星港已经是傍晚时分。 提供热量的“太阳”桑星已经落下,只余晚霞。 舰长坐在操作台前,启动蜗型联络器:“控制台晚上好,亚利桑德拉号暴风雨级星舰申请入港——亚利桑德拉号暴风雨级星舰申请入港——请指示。over。” 过了三四分钟,才有一道似乎不太相信的回答响起:“控制台人员已下班,无法做出正确指示,请明天一早入港停靠,请明天一早入港停靠。” 舰长满脸不可思议,星港还有不全日服务的?!哪怕人类还未走出母星,靠飞机实现远程旅行时,负责引航的雷达站也是二十四小时工作。 “请重复一遍准入时间,请重复一遍准入时间。” 控制台工作人员不耐烦地道:“请明天一早入港,控制台工作时间是早八点至下午五点。” 不等舰长再次询问细节,对方便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 舰长生生咽下一口郁气,冷着脸对驾驶员道:“继续联系,务必立即入港。”他可不能让星长等到明天。 驾驶员忙再次联系控制台,再三表示入港要求,但一次又一次被拒绝。 最终,舰长口气强硬地道:“亚利桑德拉号系新任星长所乘星舰,务必马上安排入港!”。 可惜,星长的名头似乎并不好用。 迟疑了好一会,港务人员才回答:“抱歉,值班人员没有权限放行,请明日入港!” 或许是蓝光星太过偏僻,十年八年也没有外来星舰停靠,控制台工作效率低下,只有值班人员小猫三两只,更没有权利作出决定。 尽管舰长再三表明身份,甚至建议对方联络上官,控制台仍然以无权限为由拒绝亚利桑德拉号入港。 舰长同控制台的对话协商坐在起居室里的狄科森听得一清二楚。 星际法规定,出于人道主义,只要不是确定申请入港星舰危险度达到b+级及以上,星港港务人员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拖延其入港。 听到多次被拒绝后,狄科森很愤怒,立即启动帝国配备的星长特别权限密匙,连通星网,再弄清楚星港布局后,强行入港。 乔伊耸耸肩道:“真是不识抬举。” 特洛伊也道:“正该如此。” 反倒是洪波托着下巴,沉思道:“不知是不是本地官员给我们的下马威。” “下马威?我们会怕?”乔伊抱臂懒洋洋地说,“他们以为星长上任会全无准备?呵,夏虫不可语冰。” 狄科森捂着嘴轻笑一声:“乔伊,你可以嘛,竟然知道‘夏虫不可以语冰’这个成语?若是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中古时期华夏成语吧?” 乔伊得意地扬扬眉:“boss,没错,前段时间交了个个华族女朋友,黑发黑眼,纯血哦。” 没错,星际时代,不管哪个人种在经过星际移民大融合后,纯血人数都少之又少,堪比熊猫。 特洛伊嗤笑道:“肯定分手了。” 乔伊毫不在意:“我们已经交往三百八十一天了,已经是我自从成年后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女朋友了。” 众人不由莞尔。 眼见星港权限被自称新任星长的陌生人打开,港务人员大惊,不敢再阻止,更不敢上报给已经回家休息的负责人。 星港被迫打开通道,亚利桑德拉号顺利停靠。 一行人收拾好,走出星港。 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狄科森一行既没有被安排走vip通道,在出口处也没有看见蓝光星的官员迎接。这让狄科森心里很疑惑。 尽管早就知道蓝光星情势复杂,却没想到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里有不同于中央星的官场文化! 从星港出来,一行人驾驶着飞车往官署飞去。 根据地图显示,从星港到官署要飞过两个卫星城,而这两个卫星城一个是以培育食材为主要经济收入的伽利略城,一个以出口雪花牛肉为主要经济收入的彩虹城。蓝光星本质上是颗农业星球。 坐在飞车上,狄科森连接星网,查看途经的城市。 从精确到路人的地图上看,这里的商业活动并不发达,至少路灯在夕阳下山后亮起的很少。 该不会有宵禁吧?还是现在形势有恶化?毕竟从路灯分布来说,这里的夜间应该曾经很安全,反倒是现在,重新燃起的路灯要少许多。狄科森满心不解。 还有新闻,作为本土人,新任星长到任这样的消息不应该早就播报给蓝星人了吗,为何无动于衷,如此冷淡不合情理吧? 哪怕对帝国再失望,有了新任星长不应该多多少少抱有期望,至少看看星长什么模样吗? 飞车很快到了中区行政中心,名为蓝宫的官署,狄科森带着手下下了飞车,往蓝宫里面走去。 官署是大片两层洛可可式建筑,墙壁被漆成天蓝色,大大的落地窗上的玻璃在星光下一闪一闪。 院中的草坪花园疏于打理,杂草丛生,笼罩着夜色,犹如鬼宅。 狄克森下了飞车,看到官署里办公厅室间间房门紧锁,照明系统紧闭,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心中不由好笑。这样的把戏也太低级了吧,成年前他都不玩了。 走到大门口,洪波按响可视门铃。 良久,小小的屏幕上露出一个老年男子满是皱纹的面孔。 “官署晚上不上班,有事明天请早。”不等洪波开口,男子就挂掉了电话。 洪波心头不快,却还是耐着性子重新拨打电话。 电话一接起来,不等对方发火,洪波就道:“新任星长到职,快些开启门禁,不要等我们破门而入。”说完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不管门卫情不情愿,终究还是开了门。 狄科森一行人走进去,发现官署里一片混乱,就连办公桌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似乎数年没有打扫。 洪波问官署里唯一的活人门卫:“前任星长呢?怎么没等着交接政务?还有各级官吏呢?警务安保人员呢?” 门卫眼神隐隐透出不屑,不耐烦地道:“孟星长今天一早就离开了。警务处长半年前离职了,政务官请了病假。” 洪波满心不满,怒道:“不会从上到下所有的人不是病了,就是辞职了吧?还有,官署多久没办公了?怎么这么脏乱?” 门卫不为所动:“我只是个看大门的,平时就负责登记访客、拆拆包裹,怎么会管这些?想知道详情,请找上面的领导。” 洪波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样子,正要开口训斥,就听狄科森轻咳一声道:“现在下班了,你回去吧。” 门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就离开了。 乔伊不高兴道:“官署里一个小小的门卫就这么蛮横,真是匪夷所思。” 特洛伊咧嘴一笑道:“老话说‘宰相门前四品官’,说得就是这帮‘狐假虎威’的无赖。” 乔伊吃惊地道:“特洛伊,你可以嘛,竟然也知道华夏族流传下来的古老谚语,了不起。不过,是不是跟我学的?” 特洛伊一听,嘴咧地快到耳根了:“咳,还不是因为boss是华夏族。为了缩小我们间的文化差异,就找了几本古书读了读。” 洪波听他这么说,就笑道:“你这么努力,boss肯定会满意的,继续努力!” 特洛伊同乔伊不同,是两年前才调到狄科森跟前任职的。为了获得boss的认可,看来他私下付出了不少努力,这让洪波很满意。 特洛伊重重点头。他长得五大三粗,脸上全是络腮胡,典型的斯拉夫人种。 洪波见狄科森皱着眉头打量官署,走到跟前道:“今天天晚了,先整理出住处歇下,其他等明天再说吧。” 狄科森点头同意。 这时他的管家陶朱走过来:“少爷,我们的住处就在蓝宫第三进。同前面办公的官署一片杂乱不同,住处家具、装修都很不错,看得出前任孟星长任职期间就是住在那里的。我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休息。” 狄科森对陶朱的工作一如既往地满意,点点头道:“你先安排晚餐,我们稍微整理这里就回。” 陶朱领命离去。 提到前任孟姓星长,狄科森有些不快。 哪怕早就说好今天一早等他到了这里,两人交接工作,但被星盗劫道毕竟属于突发事故,迟到实属平常,孟星长难道就不能多等一天? 想到在星舰上试图联系孟星长却联系不上的事就有些恼怒。原因为是蓝光星星网落后,看了官署废弃的模样,总算明白情形不对了,原来人家根本不想多管闲事,只盼着早早脱身。这样只想着保全自身的官员简直对不起帝国的信任。 看看官署里的灰尘,孟星长任职的四五年间,显然没有办过公。不说他的无所作为,就说当地的局势,即便自己做不了主,解决不了问题,难道不该向帝国透露这里的真实情况吗?今天一刻不拖延地离去,更不肯透露内情给下一任,真是不仅怪异至极,还无能至极。 洪波启动数个机器人,开始整理官署。 狄科森来到档案室,寻找历年的公文。档案室里只配备着一台光脑,边上还有乱七八糟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纸质档案。这种纸质档案在中央星早就淘汰,没想到在蓝光星还能看到,倒是新鲜。 他随手翻了翻,发现最后一本记载的公文是九年前的一桩争产案。 争产案所涉及的家族竟然是尼氏家族,这家的老家主尼莫曾在中央星任最高检察长,经手过数桩轰动朝野的大案,其中就有丁仁美案,素有清名。就在他即将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时,突然辞职,不知所踪。朝野对尼莫辞职原因众说纷纭,都称是官员倾轧的结果,当时的内阁也因为这一点为人所诟病。没想到他退休后竟然来了这个偏僻星球养老。 继续往下看,他才知道来了此地后,做了数十年鳏夫的尼莫竟然续弦了,重又娶了一位妙龄女子为继室,并不比独子尼森大。有趣的是尼莫在88岁高龄时竟又生了一子尼克斯。而这桩争产案就是他的长子尼森在九年前他病逝后将幼子尼克斯母子赶出尼家,并没有分薄家产的事。据尼森称,尼莫死前只给幼子尼克斯留了一副亲手画的山水画做纪念,其余财产都由长子继承。 因为继室不服上告,尼森还宣称尼莫临终遗言分明暗指尼克斯并不是尼家血脉,所以将其母子扫地出门理所当然。 继室海伦娜不服,一纸大状将尼森告到法院,又对遗言予以否认,要求照旧例由二子平分遗产。不久,钱德勒便篡了蓝光星权柄,形势剧变,这件案子也就拖延了下来。 狄科森将案卷卷起,心中寻思,初看海伦娜似乎理亏。 尼莫遗言中只留海伦娜一卷画轴;老夫少妻二人年纪相差甚大,且海伦娜又非元配正室。从这两条看,海伦娜的确可能有外遇,红杏出墙,但尼莫是当世睿智之人,德高望重,却以此异常做法暗指尼克斯非他骨血,实在不合情理。 要是真发现小妻子给他戴了绿帽,他应该会悄悄离婚,将那女人远远送到外星,永不相见。如此,他本人名誉可保,尼氏家族名声也可免遭玷辱。既如此,为何却还以画轴相赠?太奇怪! 尼莫终前没留下遗书,又是怪事一件。口头遗言几乎无一不导致煮豆燃萁,同室操戈,他一世为官,这个道理岂能不知? 从几个方面的情形看来,这个案子蹊跷至极,值得仔细勘查。也许,查明了此案,尼莫突然辞官的秘密也能迎刃而解。 狄科森又将公文箱仔细翻查一遍,却再没找出一份与此案有瓜葛的卷目,也未发现钱德勒的丝毫罪证。 将公文案卷重新放回箱中,狄科森坐在办公桌前沉思良久,推测着一条条剪除钱德勒的良策,执行时对方可能产生的反应及己方该如何应对。 但不知为何,尼莫的影子总在他眼前浮现,那不寻常的遗赠弄得他神思不属,无法专注。 第3章 当前局势 躺在大床上,狄科森——也就是乔木出神地看着天花板,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蓝光星的局面,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官署。 将手下召集起来后,乔木望着在座的几人道: “目前的形势大家都看到了,我除了你们,手下没有一兵一卒。蓝光星这个地方还真是有趣。” 特洛伊见狄科森尽管吐槽,嘴角却挂着微笑,不由摸摸头,傻笑出声。 乔伊看了他一眼,满眼嫌弃。 洪波见boss仍然不急不缓,并没有将眼前的困境看得太重,也跟着放下心来。 这个星长的位置可是狄科森首次在政府任职,哪怕地方偏远,却也管理着一颗星球。 洪波还担心困境会让狄科森受挫,丢失自信心呢。 果然,子爵大人一如既往,不会让人失望。 谁能想到他病弱的身体里有一个坚韧的灵魂呢。 陶朱给在座的众人斟上咖啡,还放了些水果、甜点。 特洛伊一看,眼睛一亮,口中嚷嚷道:“刚吃完饭,就上这些点心,陶管家你也不怕把我们喂成胖子。” 陶朱微微弯腰,行礼道:“请慢用。” 特洛伊见他一板一眼,无奈道:“管家,你怎么总是这么多礼呢?” 洪波见众人心情轻松,显然对当前情势没有清醒认识,不由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众人。 狄科森敲了敲桌子,道:“昨天官署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形势不妙。” 乔伊点头道:“确实,从上到下竟然没有办公的政府人员,而且没有媒体、当地士绅、各界代表来迎接星长,这也太匪夷所思,不合情理。” 特洛伊难得动了脑子:“看来本地有个势力极大的地头蛇啊。” 狄科森笑着道:“大家说说该从哪里开始下一步? 洪波道:“我建议提审捉到的星盗,尤其是他们的头目。这些人应该都是蓝光星本土人。” 狄科森点头:“好,那就从他开始。”说着,看向信息联络官陶甘。 陶甘微微点头,手指在隐形键盘上飞起。 一分钟后,全息影像出现在半空,显然是启动了关押星盗牢内的摄像头。 陶甘道:“这里基础设施较差,图像传输没有中央星像素精细,只能凑合用。” 狄科森点点头,又扭头对特洛伊道:“你今天的责任就是盯着门卫老头,我怀疑他是别人的耳目。” 特洛伊忙道:“昨晚我同乔伊已经帮着陶甘将整个蓝宫重新设置了最新一代的伏羲-3智能系统,光隐形蜂眼就无数,那老家伙还一无所知呢。” 众人一听,均哈哈大笑出声。 狄科森也跟着微微一笑,蓝宫已尽在掌握。 这时,仅有的两只机器人警察已经押着星盗头目来到了会议室。 这人长得平头正脸,鼻直口方,但眉眼和善,倒更象一名教授或工程师。 狄科森见的人多了,很少判断错误,觉得这人必然有故事。 让对方坐在桌子对面,狄科森示意洪波审问。 洪波严肃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得来新任星长抵达的消息?为何要劫持星长的星舰?” “回大人,在下姓苏,苏克萨斯。祖辈数代均在这蓝光星中居住,是中区彩虹星的士绅,曾被陛下封为爵士。家族以畜牧业为生,不久前才弃家出走。” “你抛弃体面的生活却去做星盗,是什么道理?” 苏克萨斯先是低头不语,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猛然抬头反问道:“在下聚众抢劫,意欲加害新任星长,情真罪实,只求速死,并无冤言,大人为何非要穷根究底,细细查问?” 听到苏克萨斯满腔绝望的话,在座几人尽管内心震撼,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洪波更是道:“不管蓝光星以前如何,自新任星长狄科森子爵抵达的一刻起,政府将明证法典,秉承公正透明的原则执行政务,怎么会不问情由就妄下裁断,草草判刑呢?你有什么冤情,可以详细讲来!” 苏克萨斯听到这话,神色微动,长叹一口气后,终是开口道: “苏家在彩虹城经营多年,在蓝光星加入帝国前就是本地士绅,家中以供应上等雪花牛为主业,收入不菲。再加上家中血脉不旺,只有一子二女,生活颇为优越。我们一家五口体健貌端,日子过得算得上舒心。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下幼子苏达聪明勤奋,是蓝光大学生化系的高材生,与药剂一道颇有天赋。一日,豪强钱德勒的手下将他从实验室里带走,言称请他去参加业内研讨大会,次日便回。哪晓得一去无踪,再没回来过。” 洪波不等苏克萨斯讲完,急问:“钱德勒是什么人?” 苏克萨斯答道:“这人是蓝光星的隐形星长,操控行政司法大权已经八九年了。他蚕食鲸吞,巧取豪夺,占去蓝光星一半的产业。 据说,店铺商行,十家就有三家是他所开。每隔一段时间他还遣人去上级星域打点行贿,疏通关节。 那些贪官污吏本是硕鼠之辈,得了钱财,就稀里糊涂信了他的鬼话,进而养成习惯,更是信口雌黄,胡说什么钱德勒是蓝光星的中流砥柱,若不是他在,驻扎在侯赛因星的星际联盟军团早就驱兵直下,易主更不可避免。” 洪波摇头道:“钱德勒在这里既然目无王法,倒行逆施,前几任星长会全都默许?” 苏克萨斯道:“外放到此的三任星长初时还都有点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气候,但不久便都息事宁人,退避三舍了。那些软骨头见钱德勒财大气粗,炙手可热,也就趋炎附势,曲意逢迎,做了傀儡。一旦他们就范,钱德勒便以重金相谢,从此相安无事。星长顺利度过任期离任时,钱德勒还有大笔旅费相赠。他们在此倒是声色犬马,脑满肥肠,却苦了我们这些百姓。” 听到这里,狄科森脸一沉,冷冷道:“你的话太荒唐!偏僻星球一时被地头蛇把持,虽属不幸,亘古有之;某一星长软弱无能,却仍含垢忍辱,委屈求全,此情亦非鲜见。但你说八九年来历任星长都是不为玉碎,宁为瓦全的软骨懦夫,全都屈从于钱德勒的淫威之下,无一例外,本人实难相信!” 苏克萨斯冷笑道:“这就是我们蓝光星百姓活该命苦!六年前,倒是有一位星长不甘颠倒黑白,认贼作父,决意除掉钱德勒,谁知半月之后,他却身首异处,暴尸边界。” 狄科森忙问:“这位星长可是姓潘?” 苏克萨斯点头道:“正是!” 狄科森道:“当时中央星收到报告,称星际联盟从侯赛因星犯境,潘星长亲率军民浴血退敌,不幸为国捐躯。当时本人正在中央星,记得他的尸体按国礼移至英雄公墓下葬,陛下还降恩追封他为冠军侯。” 特洛伊插嘴道:“我也记得此事。当时中央星的28个卫星台及星网上的悼念活动持续了三天。” 苏克萨斯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其实是钱德勒杀官欺骗帝国掩人耳目的骗局。在下久居蓝光星,六年前从未有帝国犯境之事,何来沙场献身之说?潘星长分明是遭了钱德勒暗算而死。” 狄科森若有所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伸出左手小指,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眉尾处藏在眉毛下的浅褐色美人痣。 倒是洪波一听这话,急道:“继续讲下去:” “就这样,苏达去了钱家,从此在下再也没有见到他一面。” “人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正应在在下身上。没几日,钱德勒的管家上门,称犬子苏达已经被钱德勒重用,为了两家亲如一家,愿意让其次子娶在下长女阿瑾为妻。 钱德勒的次子好色花心,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谁人不知?这样的人我怎么舍得将爱女下嫁?可苏达情况不明,尽管满心愤怒,我却也不敢一口回绝,只好用‘拖’字诀说考虑几天。 阿瑾性情柔和,为人体贴,愿意忍辱嫁给钱老二,好保证幼弟的安全,但是我却是不肯的。 就这样拖了三日,管家再次前来,我仍然没有给出肯定答案。 管家走的时候,口放狂言,宣称阿瑾早晚是他钱家的人。 全家惊恐不已。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数日,一直没有什么事发生,我们逐渐放松了警惕。一日,阿瑾接到友人的求助电话,匆匆出门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在下怀疑阿瑾被钱家抓去,三番两次前往钱家央求见她一面,每次都被轰出来,最后一次更是被毒打了一顿,丢出大门。 “先失独子,已是飞来横祸,又失爱女,更是雪上加霜。我妻子经不起打击,一病不起,终日缠绵悱恻,椎心泣血,半个月前,竟悲愤离世。 在下满心哀戚,冲动之下,带着下人侍卫,冲去钱家拼命,却被他豢养的雇佣军拦住,一番战斗后,将在下打得头破血流,丢到闹市之中示众。七日前一伙混混又一把火将在下宅院牧场烧成灰烬。 遭此大难后,在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望之下,只好带了次女阿瑜及所剩不多的忠仆逃出蓝光星,进入小型星带中苟活。 谁知到了那里,偶遇一帮弟兄,一打听,他们也是被钱德勒害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人,就这样入了他们一伙。 昨天是我们第一次出来打劫,不期却遇上新任星长一行,到头来死的死,伤的伤,阿瑜也遭生擒。哎,可怜我苏克萨斯命途多舛,说也枉然。”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狄科森托着下巴,沉思不语。 众人沉默片刻后,狄科森道:“你讲得经历倒是十分离奇,只是本爵听惯了这类故事,也就不觉得有什么新鲜。苏克萨斯,若是你以谎言欺骗本爵,定不轻饶,若所言皆是实情,本爵会推迟审判,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处置。” 苏克萨斯叹道:“大人,信不信由你,在下左右是个死,纵然大人开恩不杀在下,钱德勒也决不会让在下活下去的。” 这时,洪波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要劫掠的星舰是新任星长的了?” 苏克萨斯摇头道:“不知。” 洪波又问:“那你怎么决定去打劫的?” 苏克萨斯道:“是一个侍卫称来了只肥羊,建议大家行动。” 洪波暂时没有什么想问,就看向狄科森。 狄科森微微点头。 洪波一个示意,机械警察重新将苏克萨斯押回牢中。 洪波说道:“苏克萨斯所言分明都是真情实话,星霸钱德勒在此弄权,前几任星长只不过是惟他命是听的傀儡。当地百姓对我们冷眼相待,原因就在于此。” 特洛伊双臂环抱,不屑道:“难道我们也向钱德勒低头不成!” 狄科森淡然一笑。 特洛伊又说他与乔伊一早便巡查了装备库,库中武器装备虽然样样不缺,但多是中央星淘汰的制式,偶有几件十年前的,也因搁置多年锈迹斑斑,满是尘土。好在来蓝光星任职前,狄科森不仅重新申请了武器装备,自己还私下购买了不少备用。 洪波道:“苏克萨斯之言说出了蓝光星现状的关键所在,若他讲的全是实情,我们必须在钱德勒探出子爵决意与他作对之前,来个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狄科森点头赞同道:“苏克萨斯的招供中还有不少疑点。其一,究竟那个建议他劫掠星舰的侍卫是无意还是有心?若是有心,他消息从何而来?其二,潘星长既然与钱德勒虚与委蛇,怎么被发现有剪除对方之意,又怎么被杀的?为何潘星长不通过星网向信任之人报备以在适当的时候揭露真相?其三,苏达确定是钱德勒带走的吗?若是,要用苏达做什么?其四,阿瑾的失踪究竟是不是钱德勒的手笔?” 众人听了,皆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洪波一拍脑门问:“那个门卫该怎么处理?” 狄科森答道:“他分明是钱德勒留在官署的耳目,让蜂眼盯着就好。想来摸不到我们的底,他暂时不会去主子面前告密请赏。” 第4章 鱼服偶遇 特洛伊正要开口问话,狄科森抬手止住,看向陶甘,淡淡一笑:“立刻调动入港前升空的蓝光星备用卫星,同时与本地星网上的信息对比筛选,尤其是钱德勒家族的资料。” 语气一顿,又挑眉道,“另外,核查中区尼氏家族,现任家主为尼森。呵,你们一定猜不到他是谁。” 特洛伊笑道:“boss这是在考核我们呢。可惜,我是个粗人,知道的不多。” 乔伊咧嘴一笑:“难道这个尼氏来自中央星?” 特洛伊惊讶道:“可以嘛,乔伊,什么时候你的脑袋瓜比我灵活了?最近是不是吃了很多核桃仁?” “你怎么知道?!”乔伊失声大喊,“明明陶管家答应只告诉我的。他还说吃核桃补脑是华夏族流传数千年的集体智慧与经验总结,没底蕴的家族是不可能知道。” 洪波没理睬两人,而是皱眉道:“若非来自中央星,想必星长不会特意强调。难道是前最高检察长尼莫的家族?” 狄科森赞许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不出。尼森正是曾任中央星帝国最高检察长的尼莫之长子。不过,尼莫九年前已经病逝,也要好好查查他的情况。 特洛伊,你跟我去城中到处逛逛,好了解了解民风民情,明了舆论,来一出微服私访。 乔伊、洪波,你二人留下主持军政日常事务,先将官署各门锁严,我外出期间,蓝宫一律不得进出。若是购买日常用品,快递不管是机器人还是人都必须核查清楚,但仍不允许自由进入。 下午四点前我会回转,四点半再次开会,交流情报,好制定下一步计划。” “是,boss!”被点到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狄科森微笑颔首:“散会!” 众人散去,各自忙碌。 特洛伊陪着狄科森并肩走出蓝宫,启动飞车,往商业区而去。 “特洛伊,咱们先去街市逛逛。”狄科森笑着对特洛伊道,“农业星食材丰富,想必价廉物美。你有什么想吃的,咱们一并顺手买来。” 特洛伊心下惊讶,boss自从离开中央星,在星舰上一直闷闷不乐,对来到偏远星球任职很不满意,心情抑郁,甚至一度因此病发昏迷。没想到,从再次醒来到现在,竟然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通透了,应对复杂局面反倒更加从容,不佩服不行。 他不由脱口道:“boss能想开,我们就放心了。” 狄科森脸色一僵,随后便认真道:“其实也没什么,就算家族放弃了我,也是人之常情,谁让我是个体质只有f的病秧子呢。不过,活着就好。不光要活着,我还要将人生活出意义,还要比多数人活得有价值,活得更开心,活得更好。” 特洛伊竖起大拇指:“boss英明。” 狄科森神色从容,心里却在想,谁让我从女人变成男人呢?不过做了病秧子男人,一定不会有人催婚了。 这天上午与往常一样,位于商业中心的启明街行人摩肩接踵,两边大小商行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只是很蹊跷,并没有人高声言谈笑语,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个个压低声音,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犹如惊弓之鸟。 狄科森满眼疑惑,总感觉这些人欲盖弥彰,如同迎接上级检查时的弄虚作假。 特洛伊凑近他耳边,低声道:“boss,这些人似乎被威胁了。” 狄科森并未回应,而是穿过一道双层拱门,西拐,直走到西郊公园处的市场才停下来。 市场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与最繁华的启明街截然不同。 来自各星系的商贩,身着各色奇装异服,正嘶哑着嗓子招揽顾客,无不夸耀自己的货物价廉物美。还有信仰“愚者”的星际流浪吉普赛人,东一个西一双正在表演歌舞谋生。 这蓝光星虽然不如中央星繁华,但因为地处边界,有多色人种杂处的情形。而此处便有点像中古时代的码头,而商贩便是那会的海商。 市场中央一个古董店的老板正与一个青年吵骂,一群看热闹的围了上去,一个个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看着热闹,还不时议论两句。 看情形古董被做了手脚,却被买主识破,这才争吵起来。最后,青年指着老板怒道:“区区一个小小的古董店,竟然也敢明目张胆的欺诈,如今这世道真是奸小得逞,正义难张。” 话还没说完,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就推开围观的人群,晃着膀子走上前去,对准青年面门就是狠狠一拳。他恨恨地吐出一口浓痰,骂道:“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竟然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桑骂槐,影射辱骂我们钱老大。老子今日心情好,只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下次再碰见,非揍你个半死,不在床上躺十天半月不可!” 特洛伊见了这情形,不由火大,就要上去打抱不平。 狄科森忙将手按在他手臂上阻止,暗示他不要鲁莽。 围观看热闹的人见此,个个如鸟兽散,跑的速度比上前围观看热闹时还快数倍。 青年愤愤地抹掉嘴角上的血迹,一声不吭地低头离开。 狄科森丢给特洛伊一个眼色,二人便尾随着青年跟踪而去。 青年走进一条僻静巷子,狄科森就大步流星追到他身边,喊道:“小伙子请留步!恕我冒昧,刚才看你无故被打,为什么要忍气吞声离去,不报警处理?” 青年停下脚步,满腹狐疑地将狄科森与特洛伊上下打量一遍,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钱德勒的耳目?不要异想天开,我哪会再次自找不自在?哼。” 狄科森轻点手腕上的光脑,隔绝半空中卫星的监视后,才笑笑道:“我是新上任星长狄科森,你有何难言之隐,但讲不妨。” 青年一听,面色突然变得惨白,额头更是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用手背抹掉额头的冷汗,提了提精神,深吸一口气,脸上慢慢漾出笑容,右手放在胸口之上,微微弯腰,行礼后,对狄科森道:“原来是狄科森子爵,学生丁沣,中央星原帝国13军团长丁仁美之子,托祖上荫德,被授予男爵的爵位。久闻子爵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不等狄科森开口,他又高兴地道,“蓝光星总算等来了救星,百姓盼望贤明星长,不啻大旱之望云霓。大人这一来,蓝光星可望大治,国家幸甚!黎民幸甚!丁某幸甚!” 狄科森道:“言重了,男爵阁下何须如此。” 口中这么说,脑中却在回忆,十几年前星际联盟穷兵黩武,侵犯帝国,一时间北部边疆狼烟四起,兵戈交锋。陛下封丁仁美为13军团长统军抗敌。不久,战争很快结束。但等他回到中央星,却被黜免,解甲归田了。 狄科森弄不明白,丁将军之子如何会来到这偏僻星球?想到此,就对青年说:“男爵阁下,你话中有话,城中气氛也不正常,你有何相告,尽管和盘托出。” 丁沣没有立即作答,沉思片刻,才道:“借一步说话,请容学生请大人喝杯本地所产百利茶,也好将鄙陋愚见细细禀报。” 狄科森应允。三人来到一处僻静茶楼,上了二楼,进了拐角一处包厢,在茶桌前坐下。 茶博士上完茶后,丁沣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本地出了一个染指黑白两道的隐形星长钱德勒,独揽一星大权,鱼肉百姓,没一人敢说不是。据说他还豢养了约百名雇佣军,这帮爪牙整日在城中欺压良善。适才学生在市场并未指名道姓骂他,脸上也还是吃了他手下一拳。” 特洛伊忙问:“这帮人配备何种装备?” “平常只带短枪在身,但钱宅内却是激光炮、粒子炮、机甲齐备。” 狄科森问:“从联邦过来的偷渡客是不是很多?” 丁沣摇头答道:“这学生倒是见的不多。” 狄科森对特洛伊说道:“钱德勒常上报联邦军队屡屡骚扰犯境,每每被他击溃,这显然是故意谎报军情。” 特洛伊又问:“男爵阁下,你可曾去过钱宅?” “这个却是不敢的!平日见他躲还来不及,哪敢去惹是生非!钱宅那一带,学生是从来不去的,只老远看见其四周圈以双层围墙,四角上望楼高高耸立,可谓戒备森严。” 狄科森问道:“钱德勒夺去全星大权,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这要从钱德勒的父辈说起。钱父在蓝光星土生土长,有数个茶园,几十年含辛茹苦,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挣下偌大一份家业。其人为人耿介,一向急公好义,惜老怜贫,做下不少慈善事业,名声甚好。钱父去世后,钱德勒继承了万贯家财,却把老父亲的品德抛诸脑后,可悲,可叹。 八年前,通往联邦的星舰还停经蓝光星,此地也曾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和商业中心。 后来帝国与联邦交恶,蓝光星逐渐成为一颗孤星。 钱德勒虽然富贵荣华,但显然已满足不了野心,趁蓝光星与世隔绝,帝国对此地鞭长莫及之机,招兵买马,以重金网罗了一伙雇佣兵,大肆揽权,成了蓝光星的隐形星长。” “此人聪颖果敢,若投军从戎,定是一名将才。然而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偏偏乐意在家乡称王称霸,肆意妄为。” 狄科森道:“蓝光星出了这样的人,也难怪民生多艰。”说着,喝完杯中的百利茶,起身要走。 丁沣伏低身子,请狄科森再稍坐片刻。 狄科森略一迟疑,见青年一脸苦相,便又坐了下来。 丁沣忙将茶杯一一斟满。 狄科森背靠椅背,懒洋洋看着丁沣,静静等着他开口,但丁沣却一副局促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 狄科森受不了他做作的神态,拿手指虚虚点了点他,道:“男爵阁下,你有何心事,尽管讲来,莫要闷在胸中。” “大人,实不相瞒,有件事一直压在学生心上,说来是一件家事。与钱德勒倒是毫无关系。”丁沣说到此处停了停,特洛伊好不耐烦,心中只觉这人实在惺惺作态。 丁沣鼓了鼓勇气,说道:“大人,有人要坏学生父亲性命!” 狄科森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哦?” 丁沣斩钉截铁地道:“确有其事。” “既然你事先知道有这样的危险,正好可以未雨绸缪,阻止这一恶行发生。” 青年摇头,急道:“大人也许听说过当年吴冕将军陷害家父一事。当年边关告急,家父主动请战,出师抗敌,经过浴血征战,大败联邦军团。皇帝陛下及内阁正要论功行赏,没想到家父手下吴冕将军却心存忌妒,竟然无中生有,诬告家父。尽管他拿不出真凭实据,军部却仍然偏听偏信,将家父去职为民。” 狄科森道:“丁将军被革职一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不知令尊是否也在本区居住?” “正是。家父离职后便来此隐居,一则因过世的母亲原是蓝光星人,二则也因在中央星容易遇到故旧。为避免此类尴尬,不如在这偏僻之星隐姓埋名为好。 “本以为家父在蓝光星可以安稳过完退休生活,没想到一月之前,学生发现有人常在舍下邻里游荡。几日前又有人前来窥视,学生便暗中尾随在后,此人进了城东北一家名唤‘永春’的小酒店,向同街别家店铺一打听,原来吴冕的长子吴咏就住在那酒店楼上的民宿中。学生闻言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狄科森不解:“吴将军为何仍遣儿子打搅令尊?他已坏了令尊前程,若再纠缠不休,岂非自讨没趣!” “我猜测他获知了家父在中央星的旧交故友发现了他诬告家父的证据,这才差遣其子前来杀人灭口。大人,据说吴咏嗜酒放荡,奸滑刁毒,他既收买人监视我们,一旦机会成熟,定然会下手杀人。” “即便如此,警察也不能随意捉拿尚未犯罪之人,不如你们日夜提防,严加小心,防患于未然。不过,这个吴咏与钱德勒有没有勾结?” 第5章 招安立威 “这个倒没有,吴咏并不想借钱德勒之手杀害家父。 说到防范,自家父定居于此,连年收到匿名恐吓信件,故而他一向深居简出,府上安保系统更是精良。除此之外,家父将他书房所有门窗都已砌死,只留一扇小门进出。此门的电子密匙只有他一人知道,每每进入书房,便会立即锁死。家父就在这间书房内撰写名为《边塞风云》的回忆录,以消磨时光。” 狄科森不置可否。 示意特洛伊将丁沣私人联系号码及住址记下,他站起身道:“我要走了,若是再有动静,你可速去官署报案。” 丁沣致谢,并将狄科森二人送出茶楼大门,目送两人离去。 狄科森与特洛伊走回大街。 特洛伊忍不住吐槽:“这厮真会捕风捉影,简直杞人忧天,实在可笑。” 狄科森若有所思,摇头道:“不好说,依我看此事不无怪异,令人头痛! 这话特洛伊听了不解其意,面露疑惑。不过,狄科森却未作解释。二人默默走回官署。 走进会议室,负责警事的乔伊、负责政务的洪波、负责智能系统的陶甘正围着会议桌团坐,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 狄科森在主座坐下,将偶遇丁沣一节略述一遍,然后就命陶甘禀告信息采集情况。 陶甘脸比往常拉得更长,开口道: “星长,情势不妙。 钱德勒这厮很有些手腕,在本地权势极盛。 他到处敲诈勒索,搜刮民脂民膏,但对从中央星来的体面官宦之家却秋毫无犯。 这样,即便在蓝光星横行霸道,也无人向帝国告发了。 对星长适才讲到的丁将军及已故最高检察长尼莫的儿子尼森,态度均是如此。 今日市场上丁沣被钱德勒爪牙侮辱,恐怕是个误会,钱德勒手下有不少逃兵,新来的人中有不认识丁沣的,误伤的可能性极大。” “钱德勒狡猾如狐,深知弓拉得太紧就会断弦这个道理,故对本星富商巨贾,名号大店并非敲骨吸髓,竭泽而渔,而是让各商号店家在重金纳税后仍有余利可图。此外,他也能马马虎虎维持地方治安,若是有无故滋事寻隙斗殴者被他的人拿住,当场就会被打得半死。 他手下进出各家酒店餐厅,大吃大喝,从来不付账,这是事实;但另一方面,钱德勒挥金如土,他与他的爪牙又无一不是城中许多大店名号的贵宾。倒是那些小店陋铺,工匠艺人受他欺压最甚。” 狄科森问:“钱德勒的爪牙都效忠于他?” 陶甘反问道:“他们为何对他不忠心耿耿?那伙泼皮约有一百之众,整日在酒馆赌场寻欢作乐。他们不是昔时的地痞、流氓、乞丐、偷儿,便是官军里的逃兵,没有钱宅这个藏垢纳污的地方,哪里会有今天的逍遥!说到钱宅,外观分明是一座堡垒,离西城门不远,外墙甚高,墙顶枪炮威武,四门防守森严,日夜紧守。” 狄科森托着下巴,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又问陶甘:“尼森的情况搜集的如何?” “尼森住在水门附近,只听说此人似乎生性孤僻,不喜交际,年过六十,还未娶妻。不过对于尼莫却有不少蹊跷消息,乍看起来,有些古怪。 数年前他于东区外牟山脚下购得大片田庄,生前绝大部分时间均在那里一座私人别院中度过。如今别院已破旧不堪。 别院后有座迷宫,占地数百亩。这别院原有的迷宫为自然所成,尼莫买下后,从鲁班星请了百余名手艺精湛的匠人,用古法重新修整,完工后又将工匠遣送原籍。 从卫星地图上看,这迷宫两侧巨石林立,草木茂盛,犹如两堵高墙。 有人说宫中蛇蜥无数,也有人说宫道上处处陷坑,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迷宫造得如此险象环生,奥深莫测,世人猜想就是尼莫本人也不敢轻易入内。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却几乎每日必进出一次,一去就是三四个小时。” 陶甘一口气讲完。 狄科森听着,频频点头,兴致极高,“有趣!真是有趣极了!不知尼森是不是也常去那东郊别院?” 陶甘摇头道:“不!尼莫一在牟山下葬,尼森就离开了那里,此后再未去过一次,哪怕清明! 现在那座别院空无一人,只有一对老仆夫妇守在那里。 本地论坛上还有人说那地方不干净,夜间常有幽魂阴魂游荡,甚至有人声称见过尼莫的鬼魂,说他不忿长子的不孝,怜惜娇妻幼子的悲惨现状。 也因此,即便白天,途经牟山的人也会绕道而行,不敢近前一步。 “尼家老宅原在中区东南,尼森继承后,就将旧宅售卖,并在水门城买了大块土地,建了现在这个宅子。没实地查看,但从卫星地图上看那里只有这一座深宅大院,宅子四周也围有高墙,防护同样严格。” 狄科森眯了眯眼睛:“剪除钱德勒,归根结底只不过是武力装备强弱之事,我对此兴趣不大,乔伊完全可以自主行动。这对他犹如棋手对弈一般,一开局便知对手棋路如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两件事令人迷惑:一是尼莫终前所留遗言为何如此模棱两可,二是丁仁美面临谋杀,其子丁沣却预先报案给我。我对此二事兴致浓厚,要倾全力解谜。但钱德勒一日不除,蓝光星局面就无法打开,所以又要早点将此恶势力铲除!” 不等众人回答,狄科森起身道:“现在我们各自用饭,饭毕我要审案。”。 众人散了,只有乔伊示意特洛伊逗留片刻。 等其他人走远,他低声道:“我担心星长低估了面临的困难。你我皆出身军团,一身本事正愁无处施展,打钱德勒正是天赐良机,也人前显圣一把。 但是,钱德勒并非等闲之辈,他手下有一百余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我们呢?你我二人当然首当其冲,但除我们之外,就再没有一个人能阵前厮杀的了。 最近的军团乘亚利桑德拉号也要五日路程,远水不救近火。 按照我的看法,还是小心点好,不如劝星长诸事谨慎,方能有备无患。” 特洛伊摸摸唇边的短髭,小声说道:“星长向来目光长远,你能所想到的,他岂能不知?依我猜测,如何审时度势,应付逆境,从而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星长恐怕早有锦囊妙计了。” 乔伊道:“目前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就是有妙计良策,只怕难以抗敌。若是我们这些糙汉,倒下一横,立起一竖,何惧之有?但是星长体弱,万一受伤该如何是好? 钱德勒一旦得手,对他绝不会心慈手软。我看不如劝星长先与钱德勒虚与委蛇,再徐图万全之策,为民除害。 只要派精细之人将此间军情飞报附近军团,不消数日,官军就会开到蓝光星,将对方抓捕归案。” 特洛伊摇头道:“你刚才没有开口,一定想到星长不听。我看还是权且稍候一时,静待事情进展,再作道理。至于我本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马革裹尸,是我等军人之宿命,此念至今不渝。” 乔伊道:“既然这样,就按照你说的做吧。刚才这些话就不要提了,洪波与陶甘一个行政人员,一个技术人员,他们知道也无济于事。” 特洛伊点头。 二人走进餐厅,狼吞虎咽,饱餐一顿。 饭毕,洪波擦擦嘴,说道:“我在星长跟前当差已经二十年,自诩对他了解甚深。目前当务之急是剪除钱德勒恶势力集团,况且这又不是一帆风顺马到成功之事,但此时此刻星长却舍本逐末,一心想着一桩积年旧案和一件也许永远不会发生的谋杀案,真令人费解。陶甘,你自小与星长朝夕相处,对他最是了解,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见?” 陶甘正在埋首喝汤,听到这话,就放下碗,笑道:“除了在读大学和研究所期间,我从小就和星长一起长大。许多年来,我了解星长最深刻的事从来只有一件,那便是对于他的决断,你休要多言!” 众人皆笑,起身到了审讯室。 狄科森已经到了。他对洪波道:“官署没有可用之人,你们几个先对付一下,等钱德勒事了,再重新招聘。” 很快,机械警察押着苏克萨斯一行七人到了这里。 几个人尽管没有脚镣手铐,脖子上却套着带芯片的项圈。一旦离开设定距离,就会爆炸,将肉体烧成灰烬。 狄科森面色严峻,命陶甘将案犯的名姓、职业等—一记录后,开口道:“ 你们拦路打劫,意欲谋财害命,犯下死罪。依我帝国法律,应没收家产,流放到垃圾星抵罪。本子爵念受害者无一丧命,受伤亦轻,又念你等尚属初犯,且是受人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将此案视为特例,决定将你们释放。但须同意本子爵一条附加条件:你们须充当本官署差役,由苏克萨斯领导,听差。望你们好好将功补过,报效帝国。到一定时候,自当释放。” 众星盗闻言惊喜不已。 苏克萨斯却满面愁绪:“星长网开三面,赦了小人等死罪,恩同再造,小人等自是刻骨铭心,作牛作马,报答不尽。本当恭敬不如从命,只因钱德勒生性狠毒,最会记恨,对我们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躲过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星长饶了我们,我们也是得过且过,早晚还是个死!” 狄科森厉声喝道:“抬头看看你们的星长!仔细瞧瞧帝国赋予本子爵的权力!此时此刻,帝国各级官员正兢兢业业,为国执法,为民除奸。钱德勒可逞凶一时,又岂能霸道一世!他螳臂挡车,必将粉身碎骨! 狄科森这—番开导,鞭辟入里,言简意赅,苏克萨斯等众人自是感激不尽。又见星长如此信心百倍,早被折服,不能自已。 狄科森的四名心腹听了这隽永之言,自知亦是开示他们。 狄科森又对苏克萨斯等众人说道:“你等人人含冤负屈,受钱德勒之苦非浅,稍后可将各自冤情报于陶甘和洪波二人,到时自会对诸案—一审理。当前官署紧急事务很多,大家须协力同心,助一臂之力。你们六人跟着侍卫乔伊和特洛伊操练,。苏克萨斯之女阿瑜可去找管家陶朱,听他差遣。 “解散!” 狄科森回到办公室内,正欲翻阅公文,苏克萨斯来到,行过敬礼,恭敬说道:“启禀星长,小行星带中尚有五十余众,同样为钱德勒所逼,才弃家逃跑。我与他们很熟,除五、六个不务正业者外,其余十多人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我想哪日不妨去走一遭,择其优秀者来官署当差,不知星长意下如何?” 狄科森惊喜不已:“好主意!此事由你负责。即刻前去,择优选取,命他们于黄昏时分三三两两分别从星港混进来。” 苏克萨斯领命,匆匆告辞而去。 入夜,蓝宫枪击室,五十余人正练习体术、枪击。 安全系统紧闭,陶甘在监视室内不时点开图像观察疑点。 十点钟,狄科森命令众人聚于大堂,将命令—一传下。又命众人在原地静候,不得走动,不准喧哗。传令毕,将厅中能源系统关闭。 洪波默默离开大堂,悄然出了大门,来到门卫所在的传达室前,骂道:“星长让你好好打理官署,你却不识抬举,玩忽职守,这样一个酒囊饭袋,留下何用!你被开除了,念你年老体衰,自去吧!不日我们星长就要重新招聘人员,一定要将在此地作威作福数年的恶霸钱德勒第一个逮捕归案!” 门卫听了,瞋目而视,未予应答。 洪波开了官署大门,命令机器人将他推了出去,口中骂道:“快滚!今后不要再来!” 门卫斜眼瞧了瞧洪波,冷笑道:“你竖起狗耳听着,老子不但要来,还要比你想的来得更快!”说完,一溜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街上消失了。 第6章 拿下首恶 午夜过后,蓝宫附近的路灯一盏一盏莫名熄灭。 在这个星际时代,所有的公用设施都在本星的中央主脑控制之下,自然也包括水电。 可惜,这个时段不会有人看到这奇怪的一幕,也不会有人向有关部门报告了。 其实不止路灯,若是有黑客必然会发现空中的卫星监视系统不知何时也被关闭。 钱德勒的雇佣军一行二十余人驾驶着飞车悄悄飞向蓝宫所在地,首领是一个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的两米壮汉,眼角处的伤疤更衬得他一脸凶相。 飞车速度极快,到了蓝宫大门处,也不过数十分钟。 停下飞车,雇佣军从飞车上依次下来,首领在蓝宫智能大门前站定,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手执一个弹夹,举到头顶,缓慢地左右摆动,示意众人赶紧检查装备,待他一发出信号,就一起冲进门去。 众人见此,忙低头检查枪械,更是将身上穿的机械外骨骼调整到最佳状态。 首领在门前站定,右手握着中子枪,左手食指按住左耳里的战术耳塞,下巴微微收缩,侧耳凝神倾听耳塞里传来的指挥命令。 “aller,aller!” 突然,首领全身紧绷起来,把左手举到头顶,弯曲手肘,掌心盖住天灵盖,意思是让其他人掩护他,他要进入敌方领域。 身后其他人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竟然发出一阵嗡嗡声。 首领叹了口气,按照智能小组传来的消息,握着中子枪,轻轻推了下蓝宫大门。 大门很轻易的开了,显然上面的智能系统已经被破坏。 首领站在门前停了五秒,才微微弯着腰,双手举着枪走进蓝宫。 蓝宫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线,空气更是寂静如死亡。 首领开启战术电筒,将其固定在枪上,将周围照了一圈,却没发现一个人。 难道都睡了?消息究竟准不准确?首领疑惑。 不过,他接着弯曲手肘部位,前臂指向地下,手指紧闭,从身后向前方摆动,让后面的人快速推进。 佣兵队伍里就这样乱糟糟地进了蓝宫。 众人走进来后,身后的大门“哒”一声再度关上,智能门禁系统似乎又开始起作用了。 然而,战术耳塞里并没有传来更新的命令。 这时,从队伍里突然走出来一个青年,他一手把着枪,吊儿郎当地走出来,走到官署的大门前,大声喊道:“新星长是不是在里面!赶紧给钱爷滚出来!要是慢了,别怪你钱爷不给面子。” 话音刚落,队伍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首领见这个青年分明是钱德勒本家的侄子,叹了口气,没敢出声训斥。 看看这支被自己调教了数日的杂牌军队,首领满心沮丧,太tm差劲了。他再次怀疑跟着钱德勒会不会有前途,可惜自己有历史问题啊。 钱德勒侄子见官署大门紧闭,没有人出来,显然没人理睬他的狐假虎威,不由怒了,挥舞着中子枪,喊身后的队伍道:“上,都给我上!” 首领看了他这个怂样,心里直觉得好笑,正想让他回到队伍里,官署内突然灯光大亮,大门更是全部开启,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雇佣军队伍突然一片喧哗,首领望过去,才发现一行人已经被团团包围,蓝宫墙上不知何时冒出数只中子炮、粒子炮,炮管乌黑锃亮,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再看官署里面,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正在两个装备比他还齐全优越的侍卫拥簇下,站在官署大厅的正中。 钱德勒侄子见众人都不肯再进攻,挥着枪喊道:“只要打死了新星长,我们还能继续花天酒地,荣华富贵,兄弟们,冲啊。” 可惜,身后的佣兵队伍没有人敢动一动。 原来,蓝宫角落里持枪的机器人已经在传达“反抗格杀勿论,投降不杀”的指令。 钱德勒侄子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坏了脑子,竟然冲着狄科森开了一枪。 子弹裹挟着猛烈的爆炸能量射向狄科森,若是射中,定然会死无全尸。 乔伊见钱德勒侄子死到临头竟然还不放弃,在他开枪的瞬间,击中他的脑袋,白白红红的混合固体瞬间炸开,溅了一地。 佣兵里不全是退役或者逃跑的士兵,还有当地的泼皮、混混、流浪汉。多数人最多就是靠拳头把人打伤,还没亲眼见过一个熟悉的人被爆头,顿时惊吓不已,更是有几个人弯腰“哇哇”地吐了起来。 狄科森早就开启了能量防护罩,在中子弹到达的时候,将爆炸的能量抵挡在外面,并全部吸收。他这副病弱的小身板别说中子枪,就是菜刀拳头也顶不住啊。 特洛一边伊警戒一边忙里偷闲问狄科森:“boss,这个防护罩就是帝国研发的最新一代盘古级能量罩吧?还真了不起。” 狄科森随意点点头。 尽管来蓝光星上任匆匆忙忙,来不及配备人手,但是武器装备机器人他不缺! 这时,持枪机器人已经解除了佣兵的武器,只有首领一人还站在那里。 见众人根本无心抵抗,首领将身上的武器摘下,抛在地上,叹气道:“若还在13军团任大尉,何至于此!” 乔伊脚步一顿,又上前一步,问道:“叫什名字?在13军团谁的麾下任职?” 首领道:“秦川,粱伯庸将军麾下jagger特别小队。” 乔伊一天,脸色闪过震惊,不过很快平静下来,高声道: “所有退役、逃役的帝国军人另起一列站好!” 从机械战警看守的佣兵队伍里,一连走出了七八个人,在秦川身后站定。 乔伊大声对这些军人道:“帝国对于逃役军人的惩罚想必各位心中有数,军事法庭不会轻饶,除非立下功劳特赦。” 另外十几个佣兵见大势已去,个个惶惶不安。 从秦川带人破门而入,狄科森就一直通过隐藏的蜂眼观察着他,可以说,秦川是个军事人才。 这会,他对秦川小队道:“秦川,你在蓝光星多年,知道钱府有多少退役军人、逃役军人吗?” 秦川道:“约莫百余人。” 狄科森道:“官署计划重新征召这些人进入警卫系统,接管星港及警察系统,你现在就去办这个事。若是办得好,我会向军部请求特赦。” 秦川满脸惊喜。 乔伊见他心动,就道:“想必你也了解,官署还缺少人手,这个机会十分难得,你们也不想跟着钱德勒反叛吧?就今天你们进攻蓝宫的行为已经是叛乱了,这可是重罪。眼前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要珍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秦川连忙表态道:“星长大人,秦某心中有数,必不会让您失望。” 狄科森道:“好,那你先回去整顿人手,明天来蓝宫报道。” 秦川高兴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这时,狄科森才注意到乔伊已经将另外投降的十几人押入牢中了。 陶甘将这些人的信息一一登入星网,并与帝国人口信息库、犯罪中心信息库进行交叉对比,试图搞清楚这些人的背景及所犯罪案,有趣的是原来的门卫也在这些人之中。 翌日一早,收拾妥当的狄科森就召集人手:“现在出发去钱德勒府上。” 乔伊同特洛伊行了个军礼,大声喊道:“是!” 陶甘将蓝宫大门开启,三人分坐两辆飞车,带着数个机械战警,直奔钱德勒家而去。 从蓝宫到钱府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等飞车降落在钱家门口,狄科森带着身穿机械骨骼,手握枪械的两个侍卫从车上下来,态度强硬地不顾门卫的阻止进入了钱府。 这时,钱德勒正急得团团转,智能小队已经将夜间的战况汇报给他了,一败涂地的他无疑难以翻身。 他身穿睡衣满脸焦躁地同两个幕僚坐在一起,正商量着该如何收场。 若是现在就向新星长投降,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对啊,他还知道一桩有关蓝光星的大秘密,或许可以用这个换取一命?钱德勒沉思着。 “老爷,新任星长已经进了大门。”门卫的声音在大厅一角的门铃上响起,再度震惊了钱德勒。 钱德勒脸上一沉,这么快就来了,新星长心情很急切啊。 “老爷,要拦住他们吗?”安保人员电话响起,请求他的指示。 钱德勒想到智能小组传回的蓝宫内配备的精良武器及装备图片,心头涌起的“大不了做一场”的气焰立马熄了,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进来吧。” 安保小组本来虎视眈眈地围着狄科森三人,听到钱德勒的命令,就四散开来,让他们继续往大厅走去。 三人径直走进大厅,一路都没有再受到阻碍。 钱德勒尽管已经有了妥协的念头,却还想试探试探狄科森的底限,试图用所知道的大秘密换取利益的最大化。 他看向走进来的三人,尤其中央的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新任星长,心里充满轻视。 那人早就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了,这个年轻人是中央星狄伯爵的幼子,因为身体病弱,一直没有出仕。这次来蓝光星,据说是因为得罪了另外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想来是来避难的,只是没想到对方仗着武器精良,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过,尽管如此,也无需搞得太僵,对方早晚会回去中央星的。只要暂时服软,蓝光星早晚还是他钱德勒的。 想到这里,钱德勒站起身来,满脸堆笑,伸出手,热情地道:“想必这位就是新任星长狄科森子爵吧?久仰久仰。” 这副模样任谁都想不到昨天凌晨他还派了武装人员对付狄科森。 不等狄科森开口,他就双手紧握住狄科森的右手,大笑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真羡慕狄伯爵教子有方!在下钱德勒,本地乡绅,想来新星长已经有所了解了。” 狄科森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望着钱德勒的脸,并不开口、 室内一片沉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见狄科森一点面子都不给,钱德勒心中羞恼,面色猛地涨的通红。正从九年前以来,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压抑住内心的怒火,钱德勒装作不介意的收回手,口中呵呵道:“贤侄来此,可是有什么事要来请教?” 不等狄科森回答,特洛伊就怒道:“你以为人家称你隐形星长,就真得把自己当星长?也不看你配不配,竟然称呼我们子爵大人贤侄!” 钱德勒心中怒火更炽。 这时,狄科森给了乔伊一个眼色。 乔伊大声一声道:“罪犯钱德勒,你组织武装力量攻击官署,试图暗杀星长大人,本侍卫长怀疑你意图叛乱,现以叛国罪、谋杀罪将你拘捕。”说着,便让机械战警上前锁住他。 钱德勒一听,怒火中烧,不由大骂道:“好你一个病秧子,真真混账,给脸你不要,非要跟爷我杠上不可,今天就让你知道蓝光星究竟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说着,启动安保系统,让府上的安保人员全都赶过来。 钱德勒身边本来就有两名贴身保镖,一看主家有难,倒是很有专业精神,就要对乔伊特洛伊发动攻击。 乔伊大喊道:“你们真得要跟着钱德勒一条道走到底吗,他可是犯的叛国罪、谋杀罪,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保镖一听,心中迟疑,手上就慢了下来。 钱德勒大怒,刚要发火,就看见门外又走进来几名安保。 他大恨狄科森,喊道:“给我打死中间的年轻人,有重赏!” 特洛伊大怒,大步上前,一拳将他打昏过去。 乔伊对着后来的安保道:“昨夜钱德勒围攻官署,暗杀子爵大人,你们难道要给他陪葬?统统丢下武器投降。” 安保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到钱德勒晕了过去,纷纷投降。 乔伊又让机械战警给包括钱德勒在内的一众人一一戴上带电子监控芯片的项圈。 钱德勒的两名幕僚见势不妙,忙上前对狄科森道:“星长大人,我二人实属无奈才在钱德勒手下当差,都是身不由己的摆设,还请大人明察。” 狄科森淡淡道:“的确会明察。”说着命令机械战警也给他们带上项圈。 狄科森对特洛伊道:“你将这些人全都押回官署牢房,让洪波与陶甘先行审理。” 特洛伊接到命令,去忙了。 狄科森对乔伊道:“走吧,让陶甘调出钱府地图,找钱府管家问问,钱府还藏着什么罪证。对了,不要忘了先把钱家的资产冻结。” 第7章 定鼎维稳 狄科森带着乔伊回到官署的时候,洪波在特洛伊的协助下,正忙着处理从钱家抓来的佣兵,尤其那些已经在罪犯信息库中有匹配的,更是棘手。 因为狄科森带走了机械战警,官署明面上的安保已经由苏克萨斯带人接手。 见狄科森安全返回,洪波高兴地道:“今天的计划虽然有些冒险,幸好成功了。” 乔伊竖起大拇指笑道:“还是boss厉害,一出引蛇出洞加一出空城计就将钱德勒的武装势力打垮,boss可真是这个!” 特洛伊也凑热闹,摇头晃脑道:“那当然,boss是千年来旷古达今之第一智者也!” 狄科森作势敲他脑袋:“行了,不要再掉书袋了,都要成老夫子了。” 洪波笑着赞道:“特洛伊的华夏语学得不错,继续努力!” 特洛伊忙道:“真得不错吗?” 洪波连连点头。 特洛伊冲着乔伊翻了个白眼道:“某人还说我不学无术,哼哼,我现在也是有学问的人了,少小看人。” 乔伊无奈地扶额,做了个抹汗的夸张动作。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狄科森轻咳了一声,说出的话又将刚才的话题引了回来:“兵法有云‘兵不厌诈’,这次顺利擒获钱德勒及其心腹,就是靠智取。从我们搜集来的信息,钱德勒手下有一支武力不弱的安保人员,要是我们强攻,当然也能将其打下,但势必会破坏建筑、街道等基础设施,甚至逃窜的残余力量会祸及平民,付出的代价未免过大。利用门卫施展‘反间计’,请钱德勒入瓮,都源于对其性格的判断。” 特洛伊满脸拜服,骄傲地道:“我就知道boss不会冒失行事!”说着,还对着乔伊轻哼了一声。 乔伊面色平静,并不为他的挑衅所动。 狄科森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继续道:“那么钱德勒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呢?” 洪波摸了摸唇边的短髭,沉吟道:“出生富贵,野心大,骄横,容不得人反对。” 狄科森微微一笑:“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骄傲自大。他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样的结局,就是看轻了我们。” 乔伊插嘴道:“呵呵,也不怪他看轻我们,毕竟这次boss上任,对外的理由就是得罪了人,匆忙出发,只带了不足十个人手。就这点人要拿下一个蓝光星,任谁都会小看吧?” 这时,一直在信息室负责监控的陶甘也不甘寂寞,在众人围坐的会议桌边空着的椅子上放出自己的全身影像,发言道:“可惜他们全没想到boss的武器装备这么尖端,还带了若干机械战警,哈哈哈,笑死个人,一群乡巴佬。” 众人看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都有些无语,不过都原谅了这个有“恋网癖”的青年。 乔伊疑惑问:“boss,我们将昨晚钱德勒派来攻击官署的人一网打尽后,你为何要放秦川及其他逃役回钱府?若是他们是诈降,回去后让钱德勒召集人手,再次攻击我们,该怎么办?毕竟钱德勒家可在蓝光星扎根百余年,人脉、资源不知有多少。” “当年诸葛亮要不是大开城门,羽扇纶巾,抚琴城楼,司马懿又岂能退兵?今日之事,道理亦然。 我将秦川放回去,一来我们的武器装备早就将他们震慑,另一方面我看秦川军事素质过硬,是可用之人,只是尚不知他品性如何,这也是一次试探,能探知他值不值得信任及以后的重用。 另外,这也是一个信号,让钱德勒动摇的信号,而不是坚定地用全部的实力对付我们,像对付潘锦一样处理我们。” 洪波点头道:“不错,一旦钱德勒发现自己处于绝境,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对付我们,这样,损失就太大了。”他略一沉思,“现在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狄科森点头:“我不是在星舰上的时候就让你一边联系上级,一边同驻扎在祖冲之星的军团联系了吗?若如意外,一周内就会有一支军队来蓝光星驻扎。” 众人听了,都长出一口气。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整个星球的事,可不仅仅是一个城市! 狄科森见众人放松,知道大家压力很大,就道:“钱德勒被抓这事,应该很快传遍街头巷尾,就不知本地电视台和星网会这么报道了。陶甘,你记得引导舆论。” 陶甘:“是,boss。” 狄科森又开始给参加会议的众人布置任务:“现在官方还没有给出有关钱德勒恶势力的有关公告,为防止另有隐秘势力插手乱局,现在的燃眉之急是:一,将政务机构配齐,全力审理钱德勒一案。二,召集各行业总会代表,我要表明态度。三,将钱家所有资金往来、商业机构、聘任人员理清,该冻结的冻结,让苏克萨斯协助陶甘处理,寻找苏达及苏瑾的下落。洪波总领以上三条。”说着,看向三人。 三人忙领了任务去忙了。 狄科森又看向乔伊及特洛伊:“你二人去考察秦川有无收拢所有退役、逃役军人。若是有,将众人根底一一查清,若是没有恶性罪行,就重新收编后派去接管星港及各地要塞。这些人的名单我会发给军部备案。” 两人领了任务立刻乘飞车离开。 众人离去。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狄科森揉了揉太阳穴,喉头一阵泛恙,压抑住咳意,他小声怒道:“该死的,怎么捡了这么个破身体。”发音分明是不同于通用星际语的普通话。 这时,管家陶朱亲自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过来,上面分别放着装着热茶的白瓷茶壶,一个冷牛奶杯,一只带着杯碟的茶杯,还有一个宝石蓝的精致珠宝盒样的点心盒。不管茶壶、茶杯、奶杯还是点心盒上面都画着大丽花的花纹,正是狄氏家族的族徽。 陶朱见狄科森在揉太阳穴,用柔和的声音道:“少爷,下午茶时间到了,歇一会吧。” 狄科森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微微点头:“好,还是老样子吧。” 陶朱微微弯腰,将茶杯倒入三分之二的红茶,又加入适量牛奶及新鲜柠檬片。白色云朵般的牛奶在橙红色茶汤上绽放,而新鲜的柠檬香气清新透鼻,让狄科森的头脑为之一清。 随后,陶朱又将点心盒端上来,并将四层抽屉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点心,从下到上分别是咸点、司康及甜品。 第一层“杂锦坚果芝士杯”、“牛油果牛肉卷”、“土豆沙拉烟熏三文鱼卷”,第二层是“鸡蛋沙拉火腿卷”、“芒果蟹柳鸡肉卷”、“银枪鱼慕斯”,第三层是香草味、蔓越橘味司康饼,第四层是“朗姆酒香蕉慕斯”、“红丝绒蛋糕”及“芒果酸奶雪糕”。 陶朱介绍道:“今天是伯爵红茶,老伯爵的最爱。” 狄科森冷笑一声:“呵,他不就是觉得这款红茶才配自己的伯爵爵位吗?”不过,他声音又一顿,“我记得伯爵红茶十分珍稀,怎么舍得让你带来的?” 陶朱微笑道:“父子哪有隔夜仇。” 狄科森先是沉默,再目光扫过司康饼后,厌恶道:“以后司康饼都不要再上。” 陶朱愣了愣,最终还是点点头。 作为下午茶必不可少的传统点心,司康饼从来都是贵族们的拥趸,只与身份有关,无关乎味道。不过子爵大人显然很不屑。 用过下午茶,不多时,各行业总会的代表陆陆续续来到了官署,被洪波请到大会议室内接待。 狄科森看着陶甘发来的代表们的信息,有些头疼。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钱德勒有染,用非法手段侵占底层民众利益的事不少,要一一审查清楚,还要花不少功夫。同时,他也不能蛮横执法,以防将蓝光星的经济搞垮。或许,他该给自己聘请经济方面的顾问。 等洪波再三催促他露面后,狄科森才来到了大会议室,与众代表会晤。 “本子爵刚到任,还未来得及举行宴会邀请诸位出席,就在这里与诸位匆匆会面,有些失礼。” 在座的代表怎么可能承认他的这个说法呢。大伙并没主动拜访、投靠新星长,反倒站在与星长对立的一面,是理亏的一方,尤其在得知钱德勒及其心腹已经被拿下的情况,心底的忐忑溢于言表。 有机智的忙站起身满含感激地道:“恭喜新星长甫一到任就拿下了本地的一大毒瘤钱德勒,蓝光星有望在子爵大人的治理下快速发展,想来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有认识的一看,呵,这位不是朱大贵吗?以往钱德勒召开会议的时候,他可一直各种马屁拍个不停,没想到立场转换的还真快速。 朱大贵这话一出口,其他人也不由争着吹起法螺,毕竟谁还不知道谁,大家屁股都不干净。 不一会,会议室里就满是各种浮夸,彩虹屁一波又一波,就连早就听惯的狄科森都感叹他们用词之新、立意之妙。 狄科森听得津津有味,许久不曾出声,眯着眼睛别有意味地看着众人。 代表们说到嘴巴干了,也没见狄科森自谦打断他们的吹捧,不由有些傻眼,这与众人商量的对策不同,激发的反应也不同啊。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全都将目光投向蓝光大学的校长白鹤生身上。 白鹤生一身轻松,不为所动,研究着桌上的茶点,更是拿起一块牛油果烟熏牛肉卷品尝起来。 狄科森见代表们全都讪讪地看着他,不由一哂,直截了当地道:“今天请诸位前来,想必各位心中多少有些数。不错,钱氏家族的资产都会冻结,并一一核算,诸位与其合作的项目会受影响,希望诸位积极配合,早点重新运行。有非法所得者,须尽快做出合理补偿,不要心存侥幸,若被我抓住尾巴,钱德勒就是前车之鉴。” 众人表面唯唯诺诺,就不知道心里怎么打算的了。 狄科森看了洪波一眼,洪波忙道:“有关后续的合作,请诸位与我联系。” 狄科森又道:“诸位就先回吧,等我府上腾出手来,将会举行宴会,到时还请各位赏脸前来。” 众人心下叫苦,谁还敢再不给子爵大人脸面啊。说什么腾出手来,是说还要等收拾完钱德勒吧?不会还要收拾我们吧?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散去后,只有白鹤生稳稳坐在桌边,继续品尝点心。这会他又拿起一个鸡蛋沙拉火腿卷。 狄科森也不着急,拿起画着大丽花的白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红茶,语气殷勤:“要加奶吗?柠檬片要吗?” 白鹤生哈哈一笑,一手拿着火腿卷,一手拿食指虚虚点着他。 狄科森满脸谄笑:“老师,我可想死你了。” 白鹤生将火腿卷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又喝了口大吉岭红茶,才擦擦嘴,叹道:“哎,还是中央星玛丽夫人点心房的味道,你一直说要将点心师挖回家,看来是成功了?” 狄科森将其他几种点心推到白鹤生面前殷勤地道:“老师,我一听说要来蓝光星任职,就去玛丽夫人家中,连磨了三天才让她把点心师让出来。她还说,要不是看我有孝心,是为了老师您根本不会妥协。老师,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啊?”狄科森八卦地问。 白鹤生作势要敲他的脑袋,狄科森装着躲闪,让白鹤生有回到多年前在帝国中央大学任教的感觉。 他看着面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道:“蓝光星的情况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想必你已经计划好了吧?” 狄科森闻言,认真道:“还请老师推荐一些人才来政府任职。” 白鹤生点点头道:“这没问题。”随后,他又道,“钱德勒一案不要太过严苛,我记得你一向对极权政府很反感,希望你不要成为自己曾经最憎恶的对象。” 狄科森忙道:“老师请放心,我会谨慎。若是超出底线,还请老师提醒我。” 第8章 案子上门 白鹤生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站起身道:“好了,我也回去了。咱们到你举行宴会时再见吧,想来那会军政事务你也理顺了。” 狄科森也随着站起身来:“好,老师一切保重。”并将白鹤生送出官署大门。 回到办公室,洪波正等在那里。 “boss,没想到蓝光大学的校长白鹤生先生竟然是你的老师。” 狄科森微微一笑:“我上过他的《政治学》,讲解十分精妙。” 洪波见他不想多说两人的关系,就转移话题,问道:“我已将钱德勒被调查一案发布在官网上,相信电视台及星网都会转载。” 狄科森点点头:“这些你处理就好。” 两人正说着,苏克萨斯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一见到狄科森,两人就弯腰致谢。 苏克萨斯道:“子爵大人,这就是我儿子苏达,他被关在钱氏旗下的生化实验室,在研究一种能致人成瘾的兴奋剂。” 狄科森道:“恭喜你找到了儿子。女儿可是没有寻到?” 苏克萨斯叹气道:“我再三审问钱府的人,都称没有见过苏瑾。管家也说自从我拒绝了亲事后,钱德勒就不再提起。这太让人费解了。” 狄科森安慰道:“你说钱家掳走了你女儿只是猜测,还要进一步验证。一种可能或许有人为了讨钱家欢心,在不曾知会钱家的情况下抓走苏瑾。另一种可能,钱家同苏瑾失踪毫无关系。明天审理钱德勒一案时,会仔细盘问,同样继续让人查访,你也不要灰心,总要查个水落水出。” 这时,乔伊同特洛伊回来了,称事情已经办妥,星港及要塞均换上了自己的人手,安全性大大提高。 狄科森面上满意,正要同两人闲谈几句,就听通报称有位自称尼莫遗孀的女人求见。 狄科森想了想,让她到办公室来。 很快,一个少妇走了进来。 狄科森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发现她不过五十余岁,温婉沉静,虽然打扮寒酸,却不掩姿色。 女子行了一个贵族中常见的淑女礼,红着脸,轻声道:“日安,子爵大人,在下是尼莫遗孀海伦娜,冒昧前来拜访,还请见谅。” 狄科森一直对尼莫抱有崇敬之情,很客气地道:“夫人无需客气,请坐,有话可以慢慢讲来。” 海伦娜在狄科森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狄科森让机器人送上咖啡,让紧张的海伦娜稍微放松,并道:“我一直钦佩尼莫检察长,他实在是一代翘楚。” 海伦娜听了这话,似乎稍稍放松,柔声道:“大人对先夫如此推崇,在下感同身受。先夫一心为国为民,若不是他留有遗命,大人日理万机,我实在不敢前来相扰。” 狄科森道:“夫人但讲不妨。” 海伦娜从随身手包里拿出一个长方纸盒,放在桌子上,揭去盒盖,含泪道:“这是先夫临终前留给我同尼克斯的遗墨,称这是留给我母子的遗产,其余家产则由尼森继承。先夫临终前,偷偷对我讲,要好生将小儿尼克斯抚养成人,若是有难处,可将这画交给星长一观。若对方不解其意,就交给下任,总有一位聪明的星长能找出其中的奥秘。” 说到这里,海伦娜不禁怆然泪下。 狄科森并未开口安慰,而是等她平静下来,才道:“夫人,这最后一日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每件都至关重要。另外,尼老过世后又是如何,请你讲清楚。” “先夫咽气后,尼森将此画从我手中拿去,声称他欲代我重新裱糊,好生保管。那会他还对我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不曾想先头天下葬,第二天他就翻了脸,对我呵来斥去,命我与小儿立即滚出尼家。他还污蔑我不守妇道,有辱先夫,暗指尼克斯不是亡夫血脉,不让我与他再跨入尼家大门一步。他将此画掷于桌上,冷笑道:‘这是你母子所继承的遗产,现在物归原主,拿着它赶紧滚。’” 狄科森摸着眉角的美人痣若有所思。 “夫人,尼老才智过人,这画卷一定不同寻常,寓意深远,我要将它细察细想一番。不过,我须有言在先,此画秘密揭开之后,也许对你有利,也许对你不利。不管对你是福是祸,我都将秉公而断,按律执法。你现在决定到底是将这画留在我这里,还是带回去。” 海伦娜闻言站起身来,动容道:“既然如此,就将这画留下,也好查出里面的奥秘。但愿苍天慈悲,降恩于你,解得此迷。”说罢,从容告辞离去。 洪波等海伦娜告辞,就与陶甘一起走了进来,向狄科森报告道:“大人,钱氏明面上的资产都调查清楚了,报告已经发给你了,还请你批复。” 狄科森不在意地道:“资产的事你同陶甘处理就行了,须好好处理首尾,对底层小民适当补偿。一旦钱德勒一案审理清楚,再对其旗下资产进行拍卖。具体的事宜你们商量着办吧。对了,明天会有白鹤生校长推荐的人来应聘,你负责一下。” 洪波点头道:“好。” 狄科森拿起海伦娜留下的长条纸盒,取出画轴,摊在桌子上。 洪波与陶甘也近前与狄科森一起仔细查看。 画卷中等尺寸,彩色,作于白绢之上,是一幅以山景为题材的风景画。画面上峰峦磷磷,林木簇簇,白云飘绕,房舍隐现,左边一条石径直通山巅,右边一条山溪顺流而下。整幅画上不见一人,上方尼莫以半隶半篆古体为画轴题了四字:虚空楼阁。未在画轴上签名,只在画题一旁用了朱红图书。 画轴四边均以锦缎裱糊,下边卷了木棍,上边系了丝线——但凡画轴均需如此裱糊,挂在墙上既直又平。 洪波摸了摸嘴角短髭,道:“虚空楼阁,顾名思义,作画人莫非是想将仙山楼阁这一虚无缥缈的美妙幻境展现于人前。” 狄科森微微点头。 “这画看来玄之又玄,要仔细查看、详细观察才好。陶甘,你将它挂到对面墙上,我好随时观看。” 次日一早刚到上班时间,蓝宫官署已经有不少刚聘任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这是洪波在经过一夜的努力获得的成功,但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是白鹤笙推荐的,且档案清白。 直到这时,官署才有了点行政中心的样子。 狄科森昨晚再度失眠,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八点钟。 因为九点将审理钱德勒的案子,他在管家陶朱的服侍下,很是匆忙地用好早餐、换上正式衣服才到前面官署的审讯室。 到了审讯室,洪波带着数个新聘任的法务人员已经集合备战。 狄科森冲大家点点头,示意洪波开始提审。 很快,机械战警押着钱德勒的两名幕僚中年长的那位到了众人跟前。 洪波道:“嫌疑犯简单汇报一下个人情况,姓名、年龄、职业……” 这人忙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星长大人,在下刘万方,原是钱德勒父亲钱老爷的好友,为了温饱,在钱家寄人篱下,忝为幕僚,已经近十年。不过,在下并没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倒是经常劝谏钱德勒改邪归正。在下句句是真,不怕大人查证。” 洪波喝道:“废话少说,将你知道的钱德勒所犯重大犯罪事件一一招供,尤其是钱德勒杀了几个人,都是什么人,因为什么。” 刘万方辩解道:“大人,要说钱德勒非法行商,恶性竞争,欺压良善,胡作非为,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但是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蓄意谋害过他人性命。” 洪波怒道:“坦白从宽,狡辩从严。潘星长在此惨遭杀害,难道不是钱德勒下的手吗?” 刘万方并不慌张,而是镇定地道:“大人,对潘星长的死,钱德勒同小人一样惊讶。据我所知,钱德勒并没有对付他的意思。” 狄科森听了这话,满腹狐疑,眯着眼睛凝神望着刘万方的表情,似乎想看透他的内心。 洪波道:“说说钱德勒为何不对潘星长动手。” 刘万方忙说下去:“潘星长容不得钱德勒在此逞凶作恶,一手遮天,让政令无法推行,下定决心想除掉他,对此我们早有而闻。但潘星长初来乍到,且仅有两名助手随身,在钱德勒看来,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并不将他看在眼里。故而一直静观其变,看潘星长究竟要从哪里下手。谁知道,一天早上,有人跑来报告,说潘星长被人杀害,暴尸边界。 当时钱德勒火冒三丈,十分愤怒。他心里明白,别人一定会认为是他动的手。人命关天,又是帝国委任的星长,哪怕蓝光星偏僻,潘星长没有后台,麻烦也一定众多。毕竟钱德勒确实有动机。为了摆脱嫌疑,钱德勒便伪造了信息,上报称潘星长外出巡查,不幸遇到突袭的联邦军队,不幸殉难。他更建议上面对潘星长这样的行为进行嘉奖。” 洪波再三询问,刘万方都坚持这一说法,并不更改。 狄科森知道既然钱德勒已经被抓,刘不可能再为他掩饰,尤其这事并未涉及到他自身的厉害关系。 于是他问道:“事后钱德勒有没有追查杀人真凶?” 刘万方道:“凶手是谁,或许钱德勒后来知晓了,所以才没有追查。” 洪波道:“你刚才说钱德勒没杀潘星长,又说他知道凶手是谁,究竟怎么回事?” 刘万方皱眉道:“钱德勒生性多疑,从不轻易付出信任,他很多事并没有让我们参与。我只知道他有一个神秘幕僚,很得他信任,凡事都要请教那人。但那人是谁,我却不知道。” 洪波道:“钱德勒有勇有谋,自己的事情完全可以应付自如,为何还要请人暗中帮他?” “大人,钱德勒的确智勇双全,心思诡异,但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蓝光星人,连中央星都没去过,或许能仗着地头蛇的优势摆平几个来上任的懦弱星长,但他是怎么知道如何同帝国中央星的上层斡旋呢? 每逢大事发生,钱德勒都会同那个神秘人秘密会面,商量对策,这才是钱德勒行事机巧,应变自如的秘诀。 你想,尽管蓝光星的星网不能时时连上位于中央星的主脑,但总有连上的时刻,哪怕延误许多,钱德勒是如何将蓝光星的变故牢牢控制住,一点都没泄露的呢?” 狄科森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眉头微皱,这么看来,确实存在这样一个神秘的隐形人藏于幕后。 洪波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刘万方道:“四年来,钱德勒经常在家中密室同他会面。每次他来的时候,总是裹着黑袍,戴着面具,实在看不出形貌。不过每次两人见面,都在密室呆三四个小时才离去。有关他的消息钱德勒从未透露过,将其藏得很深。每次密谋之后,蓝光星总有大事发生。潘星长被杀当晚,他就来钱宅了,同钱德勒吵得不可开交。我猜测是他让人杀了潘星长,却没有知会钱德勒,让钱德勒很生气。那次之后,钱德勒一连好几天都怒气不消,可见两人的矛盾已然不浅。” 狄科森冲洪波点点头。 洪波又问道:“钱德勒有没有让人绑架苏克萨斯长女苏瑾?” 刘万方道:“并无。只是在得知苏达对生化上的天赋后,正好不知什么人介绍了一个项目,缺少人手,就将他引来了。哪想到苏达确实是天才,项目进展飞快。因为利润惊人,钱德勒就想让次子娶苏达的长姐,好绑住苏达。哪晓得苏克萨斯拒绝了联姻,更是数次跑到钱府闹事,声称子女都被钱家给害了。 苏克萨斯为人迂腐,不懂变通,上门要人,生生打了钱德勒的脸,钱德勒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就让人对他的产业下手。” 狄科森听到这些信息,判定钱德勒与苏瑾失踪案无关。不过,那个在幕后出谋划策的神秘人却需要严查,这人若是不抓住,遗毒必然后患无穷。 他问:“本子爵赴任这几日,钱德勒有何动作?” 第9章 果然被害 刘万方道:“孟星长接到大人上任公文后,通知了钱德勒。为了避免尴尬,孟星长决定不同大人碰面。钱德勒却通知全星上下不得理会大人,更不准与大人暗通款曲,负责后果自负,还说要给大人一个下马威,让大人知道蓝光星究竟是谁做主。 官署的门卫钱大本就出身钱氏支脉,一直是钱德勒的耳目。他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到钱府通风报信,说大人人手不多,只有几名侍卫,若是想擒获大人,能轻易得手。后来发生的事大人都知道了,钱德勒派去的人被大人擒获,只有秦川带着几个人逃回钱府。哪知次日一早,就被大人突袭,更是被全部拿下。” 狄科森:“不对,发生这样的大事,钱德勒不可能不联系神秘人,他们有没有暗号?” “应该有吧?”刘万方也不确定。 狄科森示意将刘万方押回牢,又提审钱德勒。 钱德勒到了审讯室,神情倔强傲慢,对着狄科森冷冷一笑,道:“黄毛小儿,诡计多端,我钱某不服!” 苏克萨斯看仇人钱德勒被抓还这么不可一世,忍不住大骂:“钱德勒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张狂,简直丧心病狂,不识时务。” 哪晓得钱德勒看到骂他的人是被他毁了家业的苏克萨斯,这人一贯是他瞧不起的窝囊老实人,不由气血翻腾,脸色青紫,血脉贲张,正想破口大骂,突然鼻血直流,只觉眼前金星乱飞,一时站立不住,瘫倒在地。 洪波赶紧跑过去,在他脉搏上一试探,这人已不省人事。 启动医疗机器人为其医治,发现他脑血管崩裂,流出的血压住了脑神经,能不能清醒过来还未可知,只能待查。 狄科森对洪波道:“钱德勒一旦苏醒,立即报告。” 洪波点头表示明白。 狄科森脑中不停琢磨神秘人的身份,在他看来,这人比钱德勒还可恨,说不得更难对付。可惜,钱德勒这一爆血管,只怕夜长梦多,让神秘人畏罪潜逃。 因官署官网已经通知大众,有证据的受害者可直接带着证据前往蓝宫报案,所以来报案立案的不在少数。 其中,有三个异族人士从人群里挤出来,高喊报案。 狄科森见这三人目光闪烁,不敢直面人眼,就问道:“寻个代表,将报案原由讲讲。” 最年长的一个吉卜萨人答道:“在下艾达,同两位兄弟在城南神庙修行。神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尊金像。两个月前钱德勒来到神庙,竟然看上了它,还让人搬回了家。我等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他拿走。今天听闻钱德勒被抓,就来报案,恳请大人将圣物归还。若是已被熔炼,还请补偿损失,以证公正。”说着弯腰行了个礼。 钱德勒知道这三人是信仰“愚者”的小众宗教之人,在蓝星有不少,多为异族,尤其以吉卜萨人为主。 有围观的百姓、报案的百姓正目光炯炯的看着新星长,想知道他是如何聪明有才智。 狄科森当然知道众人的心思。若不是想树立亲民及睿智的形象,又何必此时现身,让属下处理不就完了? 微微一笑,新任星长问艾达:“你说圣像是神庙唯一值钱的物件,想必一定呵护备至,整日顶礼膜拜,那么对其必然熟悉异常?” 艾达忙不迭地点头:“是,大人,每日早晨都会扫尘擦拭,祷告不止。” 狄科森道:“你两位兄弟应该同样勤勉侍奉了?” 另两人对视一眼,也忙点头认同:“是。” 狄科森一听,便指着东西南三个角落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们几人随着机器人分别到那三个方向将圣像的模样画出来,好让我等寻找。” 三人无奈,只得从命。 围观群众只看到三人不停抓耳挠腮,一副焦躁慌乱的模样,迟迟未能上交所画神像图。 等了许久,狄科森才道:“画好了吗?” 可惜无一人画的出来,个个急得满头大汗。最终只能胡画一通。 狄科森让他们将画好的像呈上来,一一看过,又递给旁边的人传阅。 众人恍然大悟,见三幅画像皆不相同,相差颇大,显然不是同一物体。 三人见谋划败露,不敢狡辩,灰溜溜的就要逃走。 狄科森却大喊道:“从今天起,若是再有鬼迷心窍诬告他人者,将以诬告罪重判。” 起了心思的当然不止三个吉卜萨人,这三人也不过是个试探,但,显然没有新星长高明。见心思被道破,众人一时之间还真不敢再耍同样花招。 狄科森转身就要回办公室,不过仍然交代洪波:“夜里不管多晚,一旦钱德勒醒来,都要赶紧报给我。” 洪波拍着胸口再三保证,他这才往里走。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喊道:“子爵大人,子爵大人稍等。” 狄科森一看,原来是两天前一起饮茶的丁仁美将军之子丁沣。 他停下脚步,看着飞跑过来的丁沣。 丁沣顾不上擦掉额头的汗,大声道:“大人,吴咏丧心病狂,终于还是对我父亲动了手,请大人立即缉拿凶手,以告我父在天之灵,以证国法。” 狄科森眯着眼睛紧盯住丁沣的眼睛:“你父亲被杀了?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如何发现的?” 丁沣全身发抖,回望着狄科森的眼睛,颤声道:“ 今年是我父亲九十九岁生辰,家人都觉得这个数字吉祥,就决定好好聚聚。昨晚正是正日,家中张灯结彩,欢聚一堂。一直闹到午夜时分,家严才离去,说要去书房继续写稿,完成《边塞风云》的今日写作任务。我见天晚了,陪着他同管家一起送到书房门口,看着他打开智能锁,推开门,走进去,又回身锁好智能锁。 谁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今天一早,管家迟迟不见家严,四处寻找不到,才想起去书房查看,可惜书房的门还锁着,并不清楚家严在不在里面。 管家没办法,将事情报给了我。我检查了家里大门的摄像头,见家严并没有出门,就猜测他从昨晚进了书房就一直没有出来,我们在外面敲门,里面也没有回音。我生怕家严因为岁数大了,脑血管破裂昏迷,无奈之下,就让人破门而入。 进去一看,家严趴在书桌上,我以为他昨晚熬夜太累,正伏案熟睡,就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哪知道就看到他咽喉处有把匕首,刀锋破喉,他人已经去了!” 丁沣悲泣一声,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杀死家严的必是吴咏!为防他逃跑,就急忙来官署报官,请子爵大人明察速断,替家严报仇。” 说完,弯腰深深一礼。 狄科森盯着他,皱着眉头,并没有开口。沉吟片刻之后,他才道:“男爵阁下节哀,对这案子本子爵马上带人前往勘验犯罪现场。你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逃不脱应得的惩罚的。” 几个新招的警察议论道:“子爵大人看着病弱,气魄却远胜于我们啊。” 一个人道:“气魄再大,没有军队也没用。若是让侯赛因星上的联盟驻军打过来,我们可只有望风而逃一条路可走了。” “这你不用担心,据说星长来的时候乘的星舰带着不少杀伤力强的武器,你以为钱德勒怎么会这么快被拿下?没有强大的武力肯定不成。” 狄科森带着洪波上了飞车,一路到了丁府。 因为法医科还未招到人,只能用医疗机器人代替。 飞到上空时,洪波道:“大人,三日前街上冷冷清清,死气沉沉,如今却到处笑语飞声,一片欢腾,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狄科森淡淡一笑。 很快,自动导航驾驶的飞车停在了丁府门前。 丁府的大片建筑采用的是华夏古典样式,高墙大院,青砖黄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十分气派! 丁府仆人早在门口等候,见狄科森与丁沣一起回来,便带他们径直往犯罪现场而去。 丁沣在前,众人随之穿过一条回廊,来到后院。 院中劲松古柏,假山异石,清池涟波,明花暗葩,实是一座风景宜人的花园。 穿过花园,便是大厅,正门已经洞开。 丁沣开了大厅左边一扇耳门,引众人走过一条黑洞洞的过道,来到一座四方小院。 小院三面均是高墙,对面墙上有扇小门,门板已向内倾。 丁沣推开小门,站立一边,请狄科森进屋。 书房内似乎有种若隐若现的香气,狄科森不确定。 他抬脚跨过门槛,举目向房内扫视一圈。 书房呈八边形,很大,墙上高处有四扇小窗,镶着花窗玻璃。窗户上方是两孔风道,均有六十七厘米长宽,道口上隔了栅栏。 整个书房除了进来的那扇小门,再无进入房间的入口。 书房中央放着一张乌木雕花大书案,丁仁美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趴在书桌上,脑袋歪靠在左臂之上,左臂弯曲,右手向外伸出,手中握着一支红管小楷狼毫。 书案上文房四宝齐全,左上角一只青花花瓶,插着的花卉已经凋谢。 死者两边各有一支青铜雁鱼灯,显然是仿制的。 早就听说丁仁美是狂热的华夏文化拥趸,这书房内造价不菲的用品摆设足以证明。 一排排书架靠墙而立,全都一人高。 狄科森对一个刚上任的年轻警察道:“你去将墙壁好好查查,看有没有秘密出口,或者密室。再将窗户、风道查查,看能不能让人钻进来。” 小警察领命,忙爬上爬下检查。 狄科森又启动医疗机器人,将丁仁美全身扫描。 尸身早已僵直,为看清死者面容,只好将尸体向后扳躺于椅背之上。 丁仁美一对呆滞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张脸犹如一片胡桃壳儿一般,满脸均是惊惧,颈部露出一叶薄刃,宽不过一厘米,长只约三厘米,看了令人不解。 狄科森戴上手套,想拔匕首。但是匕首太小,不易抓拿,只能将它捏于两指之间使力——这倒不费吹灰之力,原来刀刃入肉不过一厘米深。 将凶器装入无菌袋里,医疗机器人已经在处理报告了。 等报告完成,狄科森看了看,上面写着根据体温及腐烂程度,丁仁美死于昨晚十一点左右。 狄科森低声道:“死者锁上房门,在书案后坐定、研墨写毛笔字。此后不久,凶犯就对他下了毒手,这从他刚刚才写下两行字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凶手出现与匕首插进他咽喉之间的相隔时间却十分短暂,他甚至尚未来得及将手中笔放下便丧了命,这就奇了。” 洪波皱眉道:“大人,我怎么也想不透凶手怎样进来杀人,又怎样离去的。这件事太奇怪了!” 狄科森也皱起眉头。 这时,小警察检查完毕,向他报告道:“星长,我查看了墙壁、小窗、风道,又检查过门上是否有秘密嵌板,却没找到一处密门暗道,进出非经过房门不可。” 狄科森小指指腹摸了摸眼角的美人痣,问丁沣道:“凶手会不会就在令尊进这书房前后溜进房来?” 丁沣一直两眼发愣站在门口,听狄科森问他,控制住自己,答道:“星长,绝不可能!家父亲自用唯一的智能密匙开的门,我离开的时候,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当时管家就站在我身后。随后家父就将门锁死,谁也不可能在这前后进到房内。家父总是不忘锁门,门锁也只有一把钥匙,他时刻带在身边。” 洪波对狄科森附耳道:“大人,我们可将他管家传来问话,听听他说些什么。不过,即使凶手事前人不知鬼不觉溜进房来,他又如何再出去?这门上的密匙可只有丁老才有!” 狄科森微微点头,又问丁沣:“你说吴咏是你杀父仇人,有什么证据说明他来过这书房?” 丁沣缓缓环顾四周,摇头道:“星长大人,这吴咏可是个极其谨慎缜密的人,他作案前后是不会给人留下痕迹的。不过,我深信,只要追查下去,一定能弄清他的罪证。” 狄科森道:“我们要将尸身带回解剖。” 丁沣点头表示明白。 第10章 犯罪现场 狄科森带着手套,拿起丁仁美的左手看了看,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玉石扳指模样的仪器,原来是进出书房的密匙。 又将死者的衣物摸了摸,口袋里装着一块手帕,还有一个装饰精巧、小巧玲珑的金属点心盒。 将点心盒打开,里面是几粒来自联邦嘉木星的特产果实嘉应子,粒粒红枣大小,整整齐齐摆成三排。这种果子香甜软糯,益气壮骨,是上好的滋补品,尤其适合老人食用。 从包装来看,分明从本地商行里购买,并不特殊。 狄科森随手递给了洪波,让他装到无菌袋里作为证物保存。 随后,他又将死者手里牢牢握着的毛笔拔了出来,封袋保存。 将犯罪现场检查一遍后,狄科森让人将死者尸体带回官署,让医疗机器人进行解剖。 坐在死者的座椅上,他试图重现犯罪现场。 靠着椅背,面对摆满书籍的书架静观沉思。 墙面没被书架遮盖的惟一地方是房门两侧,但却悬了画轴。 门上方挂着横匾,上刻“自省斋”三个大字,这分明是丁将军为其书房所起的雅名了,的确很有古韵。 据说母星在中古封建王朝时期,文人墨客都爱给自己的书斋取个雅号,并以此作为印鉴,在收集到的字画或者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名号。大约五十年前,帝国掀起了复古运动,没想到丁将军一介武夫,竟然也有如此深厚的修养。 狄科森目光移至近前书案之上。 右首有一方精巧秀丽的端砚,左首有一只湘妃竹笔筒,笔筒旁有一只供研墨取水用的红瓷水缸,上面亦有“自省斋”三个蓝字。显然,这水缸是在窑厂为了将军特别定制。书案上还有一个玉雕小托,上面放了一块黑墨,名日“金不换”。左首是两方青铜镇纸,上面同样刻着对联一副,“春风吹杨柳依依,秋月照涟漪灿灿”,署名“竹林隐士”。 狄科森猜测这应该是丁将军友人的雅号,镇纸是他特制了送给丁将军的。 拿起死者用过的小楷狼毫,见红色雕漆笔管上也刻有三字:“暮年酬”。再一细瞧,旁边还有一行娟秀小字,读做“丁翁百岁华诞之喜——千华堂敬题”。 看来,这管狼毫同样也是将军友人所赠寿礼无疑。 狄科森将狼毫重新放在桌上,仔细阅读起死者写的那页书稿来。上面只有两行文字,字迹粗大醒目: “序言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定立乾坤,史策纷繁,典籍浩瀚,历代英雄豪杰,功高日月,流芳万古……” 狄科森皱眉寻思,文章序言开头是个完整句子,不管是文章还是运墨都很流畅,毫无凝滞,说明丁仁美挥毫疾书之时并没有人打搅他。也许,正当他苦思冥想准备往下写时,凶手突然下了毒手,且一招致命,这才打断了书写。 狄科森重又拿起那管雕漆狼毫,转动笔管,观看笔管之上的云龙图案。这同样也是特制优品。也对,平时能同丁仁美相互应和的,地位权势只能是相近之人,不会缺钱缺底蕴,尤其这还是生日礼物,为了庆贺寿辰而做,更不会草草应付。但蓝光星,有这样的人家吗? 不是瞧不起本土人士,实在是蓝光星因为偏僻及地理原因,并没有有效推行华国古文化,了解的寥寥无几。 想着想着,书斋内一片寂静,外界的喧闹一点也没有透进来。 突然,狄科森后脖颈汗毛直竖,依稀感到一种危险向他袭来! 他现在正坐在死者坐过的椅子上,死者丧命之时就正坐在他现在坐的位置上! “呜呜——” 有风吹过墙上的排气孔,发出的声音让狄科森不由身体一僵,难道丁仁美的灵魂还没有离去,正盯着自己查明凶手的下落?! 打了个寒颤,狄科森搓了搓手,星际没有玄学吧?分明是两个世界。对,不能怕,脑洞也不能大。 迅速抬头四处观望,猛然看见门旁的画轴歪斜过来,狄科森不由一惊。莫非凶手就是从那画轴后面的秘密入口处冲进房内杀了丁将军?如果果真如此,现在他已陷入了凶手的掌握之中。说不定也会跳将出来,将他这个查案的星长采用同样的手段杀掉。 狄科森两眼紧盯画轴,只等画轴移向一边,凶手那可怕的形象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对自己发起攻击。他竭力保持镇静,大脑飞速运转,对如此明显的密门警察是不会疏忽的,一定是他检查画轴后墙时无意间将它弄歪了,根本没有密门的存在,是自己吓住了自己。 想到此,狄科森拭去额上冷汗,长长舒了一口气。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将自己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惊弓之鸟? 不过,哪怕虚惊虽然过去,但他总觉得凶手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窥视着他,这一可怕的感觉始终萦绕心头,让他心情沉重,心情无法放松。 在砚台上加入水,磨好墨,拿起毛笔蘸饱墨水,狄科森伏在书案上试笔,却见右首的蜡台碍手碍脚,正想将它推向一边,伸出的手顿了顿,却又缩了回来。 身靠椅背,对着蜡台沉思起来。 受害者写完开头两行之后,停笔将蜡台移近,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他并非是要看清写下的文字,若如此,他就要将烛台移到左首。目光一定是落到了他希望在烛光下看得更清楚的什么东西上面,凶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其不意对他下手的。 他有些不明白,丁仁美为何非要用烛台照明?难道复古便是要摈弃一切星际科技产品?非要使用亮度远远不如星际能源照明系统的烛台才能达到某种高度? 据他了解,这蜡烛产自白香星,价值是平常照明能源的数倍,一般人用不起。 嗯,或许这就同现代时各种名牌的作用,代表的是身份、阶层,而不是实用。 放下手中狼毫,狄科森又拿起蜡台左观右瞧,亦未发现一丝异常,只得又放回原处。 轻叹了口气,他连连摇头,站起身来走出书斋,用密匙重新锁好门,任何人都无法进出,犯罪现场被封存。 …… 回到官署,丁仁美的尸身已经躺在解剖台上了。 dna验明死尸确是丁仁美后,医疗机器人就开始验伤。 卸去死者衣袍,丁仁美枯瘦干瘪的躯体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扫描缓慢地进行,将3d全息影像投射在半空。 死者虽年迈清瘦,但身体并无暗疾,也无生理缺陷。四肢均有铜钱大小变色斑块若干,舌头上裹有一层厚厚的灰膜。咽喉处受伤轻微,不足以致命,死亡原因为插进喉部利刃将剧毒带进体内所致。 将装小匕首的无菌袋打开,将刀刃上附着的褐色物质提取,化验,显示是某种动物的毒素,在多个星系均有分布,并没有明显地域特征,显然是条死胡同。 狄科森听罢不再追问,将检验结果确认存档。随后便将尸身重新穿戴整齐,好生收好,并命人将丁宅管家带到审讯室。 不一会,管家到了审讯室,老实坐着。 离开解剖室,狄科森便去找他谈话: “丁宅一切家务都由你主管操持,昨夜丁宅都发生了什么事,从晚宴开始时逐一说起。” 管家想了想道:“昨日是丁大人百岁大寿,晚上,在大厅中摆下寿宴,丁大人居中坐了上席,同桌围坐了继室夫人、少爷夫妇俩、小少爷小姐几人,还有十年前已亡故的少爷亲生母亲的两名表亲。 席上觥筹交错,父慈子孝,气氛很好,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大人就要散席离开,少爷便带着全家向老大人敬了最后一盅长寿酒,至此席散。 老大人起身,说要去书房。少爷随即送他前往,小人紧随在后。 老大人开了密匙,小人走进房内,将灯亮起。小人可以发誓,当时房内的的确确空无一人。 小人走出书房,见少爷正要告辞,老大人则将密匙收好。 老大人走进房中,关门锁门,少爷与小人在门外均看得明明白白。 以上所言句句属实,不管有一句谎言。” 狄科森命人将管家供词读一遍,管家确认无误,在供单上签字。 遣走管家,狄科森再次询问丁沣:“男爵阁下,你离开书房后又做了什么?” 丁沣见问他,有些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狄科森皱眉,提高嗓门厉声问道:“实话实说!” 丁沣勉强答道:“之后我就回房休息了。哪知道我妻子莫名其妙地撒泼,和我吵了一架。宴会后本来就已经十分疲乏,不想和她争论,更何况这天还是家父寿辰。哪晓得她不依不饶,直折腾了一个小时,才风平浪静,各自休息。” 狄科森垂目搓了搓手指,淡淡道:“丁沣,这案子与吴咏有什么关联,本子爵查不出证据。” 丁沣一听大惊,忙叫道:“大人,家父死得凄惨,身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请严查吴咏,不愁他不露出狐狸尾巴!” 狄科森不置可否,只说初审完结,让丁沣先回去。 狄科森又问钱德勒的病情可有改善,被告知仍然昏迷不醒。 狄科森只好让人用医疗机器人再度治疗,又让人寻访有关专家,务必让他清醒过来。 随后,狄科森召集了今天前去丁府的一干侦察人员。 “这件命案非同一般,且不说作案动机及凶手是何人无法知晓,就是眼下这两道难题又如何解答?第一,那书房与外界隔绝,惟一的房门又是密匙锁死,凶手如何能够自由进出?第二,凶器既小又奇,是如何刺进死者咽喉的?” 众人大为不解,纷纷摇头。 小警察甘吉道:“大人,一开始我猜测是不是有人用野人吹毒箭的方法从风道口杀人,可经过调查,死者喉部中刀的角度不符合这样的猜测。凶器正好刺穿死者的喉部,分毫不差,除非是躲在书桌下。但这又与供词不符。” 狄科森微微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凶器细小的连孩童的手都捏不住,说它是把匕首,不如书它是把暗器。至于如何施放,鉴于调查刚刚开始,我不打算去猜。洪波,你去实验室让人照实物仿制一把。” 洪波:“大人,不妨将吴咏唤来协助调查,为何丁沣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认他是凶手?很奇怪不是吗?” 狄科森点头道:“正合我意,不过我想去他住处看看。深入嫌疑犯自身的环境之中,听其言,观其行,是破案的关键之一。说去就去,你陪我走一遭。” 狄科森刚要起身,电话响了,是关押钱德勒的狱警。 “大人,请来的本地巫医给钱德勒用了一帖虎狼之剂,倒是将他灌醒了过来,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恐是活不长了。” 狄科森闻言急忙往监狱而去,洪波与甘吉紧跟在后。 钱德勒四肢挺直躺在狱中铁床之上,双目紧闭,直喘粗气。 狄科森见此情景,明白钱德勒就要咽气,急忙俯身问道:“钱德勒,杀害潘星长的究竟是谁?” 钱德勒两眼慢慢睁开,见是狄科森,立时射出怒火,只见他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最后,竭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中模糊迸出一个字来,随即声音又听不见了。 突然,钱德勒身体抽搐起来,又是蹬腿,又是伸臂,不一会,就躺着不动了,一双眼睛仍睁着凝视上方。 钱德勒终于一命呜呼:在他,死不瞑目,在人,死有余辜。不过,想来为此欢呼雀跃的要远远多于悲伤不平的吧。 洪波皱眉:“他刚说了个‘你’字就说不下去了。” 狄科森直起身子,点头道:“我也听他讲了个‘你’字,只可惜他没将我们急要追查的凶犯名姓讲出来就一命归西了!哎,没有招供任何有用消息,也没有受到惩罚便死了,便宜他了。”说罢,低头看着尸体,又叹气道,“潘星长究竟为谁所害,我们真的走进死胡同了吗?” 第11章 见嫌疑人 通过星网查到吴咏的住处,狄科森便带着洪波前往。 这是一家兼做酒水生意的民宿。一楼是酒吧,名为“虫二”,据说藏着品种多样的数十种酒水。 酒吧老板长着一张圆圆的笑脸,站在柜台后,悠闲地往街上观望,旁边站着的侍应生正擦着玻璃杯,一副忙碌的样子。 狄科森与洪波走进酒吧,在角落处一张双人桌坐下。 侍应生忙放下玻璃杯,过来点单。 狄科森要了一瓶当地特产蓝月葡萄酒,随意问道:“最近生意如何?” 侍应生笑道:“承蒙关照,还过得去。” 狄科森又问:“这么大的店只有你同老板两个人手?” 侍应生道:“多一个人要多发一份薪水,成本增加,老板不会乐意。两位是来观光的还是来办事的?” 洪波奇怪地问:“你哪里看出我们不是蓝光星人?” 侍应生笑道:“口音是最大破绽。蓝光星人的星际通用语有口音,和你们不同。要是我猜的不错,你们来自中央星吧?” 洪波翘起大拇指:“厉害。” 侍应生笑道:“虽然没去过蓝光星,可我是中央星卫星18台的粉丝,口音一听就听得出。” 洪波夸道:“这说明你见多识广。” 侍应生一听,又笑了,道:“在酒吧工作的确有很多机会见到外星人。你们的酒好了,请慢用。”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洪波忙阻止道:“你们楼上似乎是民宿?不知道有没有来自中央星的客人?我一个朋友曾说要来这里游览,差不多就在这段时间。” 侍应生一听,微笑道:“还真是巧了,真有一位叫吴咏的客人从中央星来,是个画家,不知道会不会就是你们的朋友。” 洪波忙道:“不知能不能帮忙请他下来?” 侍应生点点头:“没问题。不过吴画家是个画痴,从早画到晚,一旦投入,最恨别人打扰,不知道他肯不肯来。我试试吧。”说着回了柜台,用拨号电话往楼上打。 “没想到那只古董电话竟然还能工作。”洪波看到这一幕惊讶道。 狄科森笑笑,侍应生所用的电话类似民国时那种拨号电话,应该是初代电话机。 侍应生挂掉电话,再次走过来道:“吴画家说他正画画,走不开,让你们上楼去他房间。他在202。” 洪波忙道谢。结了账,就同狄科森一起上了二楼。 202是一间套房,此时门户大开,能看得见厅内的书案上正有一个青年俯身作画,画的题材竟然是颇具古韵的且在华裔中流传颇广的阴曹地府十殿阎王。与传统的水墨画不同,他似乎融合了蓝光星本土绘画的风格,用了彩墨,画上的阎罗王狰狞威严,栩栩如生。 画案很大,吴咏将整卷白纸画轴铺展其上。左右墙壁上挂着许多画轴,只是尚未精细裱糊。一套皮沙发依后墙而立。 狄科森二人走进房间,青年头不抬,目不举,仍看着画像说道:“二位请稍坐片刻,我正给画上色。这蓝色颜料比较特殊,此时若是停下,颜色就干不匀。二位还请恕在下怠慢之罪。” 洪波忙摆手:“本就是不速之客,不急不急。”说着,去沙发上坐了下来。 狄科森却走到青年身后,低头看他作画。 青年画笔运用娴熟自如,很有特色,尤其以人物脸型及其衣带折缝为最。显然是临摹了古唐朝吴道子的作品,将“吴带当风”的特点融入其中。扭头观看墙上悬挂的各画,无一不彰显着这一特色。 青年画完最后一笔,直起身,借洗刷画笔的机会,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狄科森,慢慢转动碗中画笔,说道:“原来是新任星长大驾光临!这是微服私访到此吗?小生还真是受宠若惊。” 狄科森听到他的话,眼神一闪,问道:“你从哪里判断出我是新星长?” 吴咏将画笔放入笔筒之中,眯起双眼,微微一笑道:“我是个肖像画师,看人容貌气质有些眼力,大人虽然一身普通打扮,但气度高华,官威炽烈,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而威,一派官员气象。请看案头上这幅画上的阎君,他虽不能与你真容比美,但仿佛就是以你为模特画下的。” 狄科森忍俊不禁,心中寻思,这青年聪明绝顶,骗他无益,说道:“你眼力不凡,持之有故,我正是新星长狄科森子爵,这位是我的助手洪波。” 吴咏从容点头,请狄科森椅子上坐了,说道:“大人在中央星就名播遐迩,我早就听说过。不知大人找我何事?总不会抓我坐牢吧?呵呵。” 狄科森反问:“你有被捕的预感,不知这想法从何而来?” 吴咏揉了揉额角,道: “大人,你我时间宝贵,就开门见山吧。 刚听到丁仁美被人谋杀的消息,我以为这样的伪君子死有余辜。家父同他不共戴天,世人皆知,也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但是丁沣无中生有、造谣惑众,逢人便说我要杀他父亲丁仁美。他到这里附近一连转了一个多月,从多人那里探听我的动静,恶意中伤我。所以我猜测在丁仁美被杀后,丁沣说不定已经告了我,还诬陷我杀人。若是别的人或许早就让警察召我过去协助调查,只有大人睿智颖达,非他人可比,会想来此同我见上一面,好观察我的言行举止,再做判断。” 狄科森淡淡一笑道:“你与我素昧平生,却能对我的性格精准把握,了不起啊。” 狄科森又对吴咏说道:“你父亲是军部大员,你出生高门,不呆在中央星养尊处优,却只身来这穷乡僻壤久居,这是为什么?” 吴咏向墙上画轴瞥了一眼,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在下酷爱书画,家中曾请两位名宿相教,但随着我技艺精进,渐渐觉得他们画风古板,缺少灵性。我于是想另访名师。 大约半年前,遇到一位来自蓝光星的吉卜萨人,见他用透视法所画的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出神入化,眼界大开,明白若要有所突破,学习此种画法与风格,并融会贯通或许是个方向。这一念头生起,心中再也无法平静,想着为什么不拓荒先行,独辟蹊径?所以决意亲赴此地,以求艺术真谛。” “家父被我纠缠,无奈之下,为我提供了资金,让我前来蓝光星。我来此已经两月有余。。” 对此一番议论,狄科森未置可否,道:“昨日夜间从九点半到十一点你在何处?” 吴咏立即答道:“并没有出门。” “有证人吗?” 吴咏摇头,答道:“无人可证。昨夜我既不知丁仁美遭人暗算,也不知丁沣会诬我杀人,哪里会想到证人之事。” 狄科森走到楼梯口,招呼酒吧老板,问道:“与吴画家开说笑,我说他昨晚离店外出访友,十点多后才回来,他则说大门未出,楼梯未下,你替我们说句公道话,昨夜他出门了吗?” 老板想了想,摇头道:“昨晚酒吧生意很好,酒客熙来攘往,吴画家有没有出门,实在没工夫留意。” 狄科森回过头来,对吴咏道:“丁沣声称你在他家四周布下眼线,图谋不轨。”说完,眯起眼睛盯着吴咏。 吴咏闻言朗声大笑:“弥天大谎,可笑!可笑!丁仁美名为良将,实为粪土,对此冒牌将军,我一向不屑一顾,哪会花多余的钱让人监视?” “你父亲当年告发他,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吴咏恨恨地道:“老贼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为了自身苟延残喘,竟不惜以我八万男儿性命换他一条狗命。我帝国军士均被敌军轰成灰烬,无一幸兔。丁仁美理当千刀万剐,却因当时军中对帝国重用某些庸才懦夫心存不满,为安定军心,防止哗变,陛下才将其肮脏罪行遮掩,只将丁贼革职为民,让其告老还乡,永不续用。” 狄科森沉默,沿墙走动,端详起墙上吴咏的画作来。内容有不少是各宗教中的圣人、神仙,也包括本地“愚者”众神主,其中观音画得尤见工夫,有的独坐莲台,有的则与众佛相伴。 看了一阵,狄科森转身对吴咏说道:“恕我直言,对于你这新画新风,我持保留态度。可能是看不习惯,多看或许会习以为常。不知能否割爱,赠一幅画给我,好让我闲暇时好好欣赏。” 吴咏对狄科森的动机持疑惑态度,不禁向狄科森看了一眼,稍一犹豫后,还是从墙上取下中幅画卷,画上居中坐了观音,边上更有其他佛门金刚罗汉伴随左右。 将画轴展于画案之上,吴咏又取出小巧私人印章一枚,在朱红印台上压了色,盖于画轴一角之上。只见稀奇古怪弯弯曲曲一个“咏”字映入眼帘,这印章雕刻之精细可见一斑。 将画轴卷起,递给狄科森,吴咏开玩笑道:“大人今天到底抓不抓我?” 狄科森淡淡道:“看来你的确有挑战法律底线的念头,且不止一次。不过,大人我现在自然不会抓你,但若是你真得犯罪,自然会来。另外,作为嫌疑人,最好留在这民宿,不经官署许可,不得离开蓝光星。” 吴咏摸着鼻子“嘿嘿”两下,这位狄科森子爵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般难搞。 狄科森与洪波走下楼,吴咏目送两人的背影到大门口。 狄科森二人出了店门,洪波道:“吴咏这厮还真是玩世不堪。” 狄科森笑道:“吴咏虽聪明,但他却走错了第一步棋!” 陶甘与乔伊此时正在等着向狄科森汇报案情的进展。 二人在钱宅取了几起敲诈案件的证词,陶甘又证实了刘万方在堂上所供有关钱德勒各节确与事实相符。钱府事无巨细,钱德勒均独断独行,事必躬亲,两名幕僚只不过是他身边的摆设而已。然而每当主子发了话,他们却是卑躬屈膝,句句照办,毫无底线,自然也犯下了胁从的罪行。 回到办公室,喝了几口茶,狄科森便取出吴咏所赠画卷展开,说道:“陶甘,你将此人物画与尼莫的风景画在对面墙上并排挂好,让我们看个仔细。” 狄科森对着二画默默端详一阵,良久说道:“要想解开尼莫遗嘱及丁仁美遇害之谜,答案恐怕只能从这二幅画中找寻!” 洪波等三人闻言均莫名其妙,不约而同转过椅子,也对画轴端详起来。 特洛伊进来,见这不寻常的情景,大为惊奇。 狄科森命道:“特洛伊,你也坐下,我们一起对这二幅画好好观察查看。” 陶甘起身,背着手站在风景画前,好一阵后转身摇头道:“还以为在枝叶之间或山石轮廓上隐藏着细小的文字,但仔细看了,却没有看出一个字来。” 狄科森摸了摸眉尾处的美人痣,说道:“我对着画苦思冥想了近三四个小时,又一寸一寸细细看了,实言相告,画中秘密至今仍一无所知。” 陶甘问道:“boss,画轴背后夹层之中会不会有字条之类凭信藏匿?”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因此将画对准强光看过,若是夹层中另有一纸,便会立即显现出来。” 陶甘又说道:“我读书时跟古董店老板打工,曾学过裱糊字画。不如打开画轴夹层,将锦缎边框也拆开看看,还要查一查画轴顶端及底部的木棍是实心还是空心,尼莫将卷紧的字条藏在空心木棍中也未可知。” “你若是能将画轴恢复原状,拆开又何妨?思来想去,尼莫如果将秘密藏在这样一个地方未免有点鲁莽草率,也与他智慧超群的心性不符。不过,为了解开画轴之谜,即使最小的机会我们也不能轻易错过。至于吴咏的这幅画,情形迥然不同,它向我们提供了一条直接的线索。” 洪波闻言,急问道:“大人,何意?这幅画可是吴咏自己选了送给你的。” 狄科森笑道:“洪波,你有所不知,吴咏在这幅画上漏了破绽,而他自己却全然未觉。他很可能以为我对鉴赏艺术品是个外行,哪知我一眼看出了画中被他疏忽的东西。” 第12章 跟踪疑犯 狄科森又呷口香茶,拨通苏克萨斯的电话,让他来星长室,有事相商。 很快,苏克萨斯来到:“大人叫我来,有何差遣?” 狄科森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认真看他一眼,道: “今日请你来此一叙,是要与你商量一件事情。我急需遣人去丁宅打探虚实,苏瑜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丁仁美下葬之前,丁宅必定十分忙乱,临时增加帮手势在必然,若是苏瑜能以外包服务公司服务人员身份在丁家卧底数日,一定能从众仆从口中探听到许多内情。你是她生身父亲,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苏克萨斯郑重道:“大人救我于水火,便是再生父母,又受知遇之恩,我苏克萨斯正愁报答无门,既然有用得到小女的地方,虽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苏瑜心眼灵活,又有些胆识,的确能胜任卧底的职责。大人不必多虑,只管派遣她前去便是了。 特洛伊一旁听了,六神不安,忍不住插话:“大人,我以为陶甘更适合担当此重任,何不差他前往?” 特洛伊力阻苏瑜离去,其用意何在,狄科森早已明白,瞥了他一眼,说道:“主人一言一行,总瞒不过仆从耳目,从女佣口中探出丁宅内幕,最是良策。苏克萨斯,现在就让苏瑜前往丁宅!” 又对特洛伊与陶甘说道:“你二人今夜去永春酒吧布哨,特洛伊为明哨,陶甘为暗哨。特洛伊须装出生怕被吴咏发现的样子,但要让他明白你是官署遣去监视他的,还要给他一切机会偷偷离开酒吧。 特洛伊,这吴咏可有点鬼聪明,你须拿出全部本领与他周旋。 陶甘须是真正的眼线,应不动声色,藏而不露,倘见吴咏甩去特洛伊离店,你须暗中紧随不放,弄明他去了何处,作了何事。 若是他欲离城潜逃,你就出来亮相将他拘捕。” 陶甘于侦查潜行一道向来自负,听狄科森差遣,心中沾沾自喜,傲然道:“大人放心,特洛伊与我联合行动已不止一次,配合最是默契,保证误不了大事。现在我就将尼莫遗作画卷取走,浸在水中,明早刚好能取下衬里。等用完晚餐,立即与特洛伊去永春酒吧查探。” 陶甘与特洛伊去后,狄科森又与乔伊和苏克萨斯商量了如何处置钱宅及善后。 乔伊报告称数十名军汉均遵纪守法,令行禁止,每日早晚两次由他亲率此数十之众骑射操练,从不间断。又报称众军士对秦川队长颇存敬畏之心。 乔伊与苏克萨斯离去后,狄科森身靠椅背,想到他虽与乔伊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但对这个侍卫的身世却了解甚微。 只知他昔年与特洛伊于混乱星相识相知,但对其早年生活经历却一无所知。 这一对盟兄拜弟虽有许多共同之处,然而每当谈及自家身世经历,特洛伊一向滔滔不绝,不厌其详,乔伊则素来沉默寡言,躲躲闪闪。 连日来乔伊在朗光线勤于操练将士,巡察军务,并以此为乐,狄科森弄怀疑乔伊可能曾经是一名退役职业军官,反倒不像雇佣兵出身。决定将这个情况调查个水落石出,但目下急务甚多,一时顾不上这件事。 狄科森长叹一声,低头猛见案头上、陶甘呈上的公文,钱德勒桩桩罪行均记录在案,打开案卷,默默研读起来。 特洛伊想,既然要让吴咏看出他是官署的人,那就没必要乔装打扮了。 倒是陶甘,换掉套装,穿上休闲服,倒像个无害的大学生。 出发之前,两人商量了对策及如何执行。 特洛伊皱眉道:“故意让他认出我是负责盯着他的警察,这很容易,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离开住处。若是他偷偷溜了出去,半路上又甩掉我,那该怎么办?” 陶甘摇头道:“吴咏应该不敢冒风险甩掉监控。我担心的倒是他根本不行动,而是一直宅在住处。不过,万一他真得偷偷出门,你也不要担心,他逃不出我的手心。” 两人商量好,出了官署,特洛伊在前,陶甘在后,隔着一段距离,往虫二酒吧而去。 两人早就对地图熟悉,毫不费力的到了那里。 特洛伊在离酒吧十米的地方站定,往酒吧所在的那幢建筑看去。 酒吧外墙上挂着的灯箱已经亮起,上面是酒吧的名字“虫二”。里面已经有人消遣,正坐在柜台边的高凳上,吃着干果,看着舞台中央的全息投影,似乎是转播的某个星球的球赛。 再往楼上民宿看去,吴咏所在的房间灯光明亮,影子投在窗上,应该是吴咏伏在案前作画。 特洛伊探身往街道两头环顾一番,却不见了陶甘的踪影。他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站在街道一角,盯着虫二楼上。 这时,一个机械巡警“嗡嗡嗡”地滑了过来,不知怎么注意到了特洛伊,对着他一阵扫瞄,如同照x光一样,还盘查道:“请报出身份号码以确认身份——请报出身份号码以确认身份——” 特洛伊无奈,只好报出号码让它核实。 许是机械巡警发出的警报声太响,惊动了酒吧里消遣的两个人,他们托着下巴,靠在柜台上,围着脑袋往这里看,不时还指指点点,美滋滋地看着热闹。 楼上202的窗户突然探出一个人头,正是吴咏。他看了几眼,重新关上窗户。 特洛伊走进酒吧,冲着坐在柜台边的两个客人而去:“你们刚才是不是拿老子开涮,笑话老子呢?啊?” 两人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们只是觉得新星长引进的这些机器人很好笑。不过,机器人执勤维护治安可比人强,不会走后门,公平多了。” 特洛伊听了朗声大笑,对老板道:“老板,上好酒,给这两位哥们满上。我买单,一会算总账!” 老板忙上前招呼,将三只酒杯斟满,添了一个水果盘和一个干果盘,这才问道:“客人是从别的星球来的吧?中央星?” 特洛伊将酒杯一饮而尽,等老板又斟满,才道:“跟老板来谈生意,一路辛苦,就出来放松放松。本想做个大保健,哪晓得搞错了地方。” 老板说道:“这……这小店爱莫能助。不过客人既然来了小店,不如给我们讲讲一路上的奇闻异事,风土人情,风物掌故,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老板的邀请,正中特洛伊下怀。而老板之所以劝他留下,为的是酒水钱。 老板请特洛伊入店,一面说道:“这第一轮酒算是我请的,分文不取。” 说话间三人在一四人桌边坐下,特洛伊特意选了面对楼梯的座位。 四人围坐一团,酒好话多,一座皆欢。人道飞觞叙文,情谊易厚,此话不错。特洛伊绘声绘色讲起了恐怖故事,三人听了,无不毛骨悚然。 几个故事讲完,吴咏从楼梯口走下,走到半途停下,锐利的目光扫向特洛伊。 老板见了说道:“吴先生,你也来同我们喝几杯,这位客人讲的故事实在离奇有趣。” 吴咏答道:“我正忙,恕不奉陪了。不过夜深之时我要下楼吃夜宵,不要忘记给我留下酒菜!”说完又走上楼去。 老板介绍道:“这是我的房客,风流倜傥,与之交谈其乐无穷。你们不要离去,等他下楼来会他一会。” 老板又将四只酒杯满上。 陶甘见特洛伊进了酒吧附近的街道,猫腰走进一条黑洞洞的背街小巷,迅速套上装修工人的工作马甲。 陶甘将自己装扮成装修工人之后,来到酒吧后院墙外,寻到一块石头,移到墙根立起,自己站到上面,双肘正可搁在墙头之上。将下巴往搭起的双臂上一枕,对酒吧从容观察起来。 酒吧后墙无窗,楼上则从窗中透出光来。院中有许多空酒瓶,分两排堆放得整整齐齐。二楼窗外有一狭窄阳台,上面摆了一排盆花。下面是酒吧的灰泥后墙,一扇小角门虚掩着,门旁有一抱厦,估计是间小厨房。陶甘心中寻思,若是吴咏从阳台爬下来潜逃出去,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他耐心等待着。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个小时,房间的后窗慢慢开了,吴咏探出头来向四周张望。 陶甘一动不动伏在墙上。他明白,他周围一片漆黑,吴咏从亮处是看不见他的。 吴咏见周围毫无动静,从窗台上爬下,蹑手蹑脚沿阳台走到抱厦上方,翻过栏杆,下到抱厦屋顶之上。又趴在房上向下观瞧,于酒坛间选准一个落点之后,轻轻一跳,落到两排酒坛之间的空地上,疾步钻进酒吧与邻家之间的一条小过道中。 陶甘跳下石头,急急追去,刚出院墙犄角,却与吴咏撞了个满怀。陶甘顿时破口大骂,骂声不止,吴咏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急向大街走去。 陶甘尾随在后。街上行人熙攘,无需捡暗处行走。再者,吴咏的帽子很有特色,与众不同,陶甘在后跟踪,也就不怕被他甩掉。 吴咏一直向南走去,后来突然拐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街。 陶甘脚不停步,紧追不放,脱掉身上的马甲,戴上长假发,摇身又变成了一名打扮中性的女子,稳步向前走去,直走到离吴咏很近的地方。 吴咏转眼便拐弯进了一条小巷。 陶甘见巷内无人,心里明白,他们已到了离东城不远的地方了。看起来吴咏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只见他一闪身,又拐进了一条岔道。 陶甘在转弯处定睛一瞧,原来是条死巷,尽头是一座小庙的庙门,只是大门早已荡然无存,庙内一片漆黑,显然是座无人居住的荒庙。 吴咏头也不回,径直向破庙走去,到得庙前,停步回头向巷内看了一眼。陶甘急将脑袋缩回。 陶甘再探头观望时,门口早不见了吴咏,又静候片刻,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悄悄向寺庙走去。 来到庙前,举目细瞧,见山门上方砖墙中以琉璃瓦嵌了三个大字,虽经风剥雨蚀,仍依稀可看出此三字为“三宝寺”。 陶甘上得台阶,进入庙内,只见大雄宝殿中一片空空。房顶有几处塌陷下来,抬头可见天空星斗。陶甘踮起脚尖向大殿深处走去,不见吴咏的踪影。来到后门,刚探出头去,又缩回藏到门柱后面。原来大殿后门通到一座有围墙的荒园,园中央有一小池,水清可鉴,吴咏正独坐池边石凳之上,双手托腮,对着水池出神。 陶甘皱眉暗想:“原来这是个秘密幽会的对方!”寻到一洞窗龛,坐了进去,从那里可以看到吴咏的一举一动,吴咏却看不见他。陶甘定一定神,合上眼睛,竖起耳朵细听,却不敢老是盯着吴咏。他明白,许多人对暗中被窥视是十分敏感的。 一开始吴咏静坐许久不动,后来偶尔从地上拣起几块石子投进池中自我消遣,又起身在园中踱起步来。他分明心中有事,似乎是在等人,久候不至,因此坐立不安。再过一阵,吴咏快快离开小园朝大殿走来。 见此,陶甘忙缩进窗龛,将身子紧贴石墙。 吴咏急急从原路返回,走到酒吧所在的小街,停步立于犄角处向街心一阵张望,见特洛伊不在街上,便大步流星一头钻进酒吧和邻家之间的夹道中。 陶甘长长舒了一口气,回了官署。 酒吧内仍笑语喧哗,热闹非常,特洛伊讲完故事后,老板也讲了几则,另外两个客人听得眉飞色舞,不住拍案叫绝。 最后,吴咏从楼上下来,入座共聚。 特洛伊饮酒向是海量,虽两瓶酒落肚,仍清醒如常,心中想着,若能将吴咏灌醉,他醉后吐真言亦未可知。主意拿定,就说:“听说吴先生也来自中央星,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一见如故,来,我们喝它个一醉方休!” 众人都大呼“好”。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几人开怀豪饮起来。 特洛伊已经连续饮了数个小时的酒,渐渐感到了后劲,醉意上头,却只能强打精神奉陪,向对方打探的话早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第13章 扑朔迷离 两个客人早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出了酒吧。吴咏两壶酒喝下去,长了精神,斗着特洛伊又喝了两瓶。特洛伊早已招架不住,说话开始颠三倒四,语无论次。吴咏又要了一瓶度数高的伏特加,与特洛伊各半对饮了。此时吴咏也已面色红润,额上汗珠涔涔而下,脱掉外套,甩到地上。至此,二人均已喝得酩酊大醉,又是抚掌,又是大笑,乱作一团。 过了凌晨,场子才散。吴咏歪歪斜斜从座位上挣扎着立起,跌跌撞撞向楼梯走去,边走边哼道:“一见如故,一醉方休,妙!妙!” 老板扶了吴咏上楼之时,特洛伊已经滑到方桌底下,不等老板下楼,就已鼾声如雷了。 第二天一早,陶甘到了官署开始一天的忙碌,经过小花园时见特洛伊抱着头蹲在草地上,嘴里还发出呻吟声。他连忙跑过去,担心地问:“特洛伊,你不舒服?” 特洛伊头也不抬地冲他胡乱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小陶你忙你的,我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哎,昨晚为了打探消息,我同吴咏在酒吧喝到半夜,刚回来。” 陶甘笑道:“断片了?” 又道,“正好要向boss汇报昨天吴咏的行踪,你同我一起吧?” 特洛伊无奈,只好直起身,跟着陶甘往办公区走去。 此时,狄科森已经在星长办公室忙碌。 他埋头审阅公文,洪波在一旁喝着咖啡等待批示。 见陶甘两人进来,狄科森问道:“昨天盯梢吴咏的事难道已经有突破了?” 特洛伊按捏着额头,脸皱成一团,涩声道:“boss,我身体不适,让陶甘汇报吧。” 狄科森仔细一看,见特洛伊面色发白,模样憔悴,以为他生了病,关怀道:“受凉了?让医疗机器人查过没有?” 特洛伊忙摆摆手:“boss我没事,昨天同吴咏喝多了而已。” 狄科森见他坚持,不再多问,而是让陶甘将昨天的收获详细汇报。 陶甘就将他如何一路尾随吴咏到了荒庙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吴咏的奇特举止。 狄科森听罢,沉思了一会,说:“这么说与吴咏相约见面的女人始终没露面。” 其余三人不解地互相望了望。 狄科森站起身来,轻点手腕光脑的隐形键盘,就见全息投影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腾空而起,正是吴咏所赠画卷上的内容。 陶甘好奇地道:“boss,你什么时候做成投影了?”平时这活都是陶甘的。 狄科森淡淡道:“很难吗?” 众人不由莞尔。 只见狄科森又在键盘上敲击数下,全息投影展现的观音画面上的背景、头发、身体全部消失,只余一张面孔。 狄科森道:“你们看这面孔。” 特洛伊靠在沙发上,捂着额角,微抬起头看向投影。 陶甘与洪波则同时站起,走到房间中央,围着半空中的面孔看了一会。 洪波道:“boss,原来你早就发现这面孔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 狄科森道:“不错,但凡观音像,尤其是后期,虽多为女子形象,但她们往往面容慈悲,无喜无嗔,无悲无苦,但这女子却亦喜亦嗔,眼神灵动,透着一股活泼。昨天在吴咏住处,我就已经发现他画的肖像中但凡女性人物,面孔全都一模一样。我猜测吴咏正深深爱恋一位女子,这女子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时时浮现,以至于画画时不知不觉就画了下来。那么会不会他在此地逗留,徘徊不去,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他与丁仁美遇害案究竟有没有联系,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女人身上找到线索。” 陶甘突然道:“大人,将这面孔发给我,我可能有发现。” 狄科森轻点光脑,发给了陶甘。 陶甘快速打开失踪人员信息库,将面孔一一对照,十几分钟后,“滴滴”的提示音响起,发现匹配的信息。 陶甘将信息框点开,才读了第一行,就惊呼道:“boss,你一定想不到这个女人是谁!” 洪波连忙道:“小子,别卖关子了,快点设置成全息模式!” 陶甘嘿嘿一笑:“一分钟。” 很快,全息投影再次出现在房间中央,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人影。 “苏瑾?!”连狄科森也大吃一惊。 “是她?她失踪后竟然能自由行动?那为何不报警或者联系家里人呢?”洪波也道,“这就奇怪了,难道说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错误的?” 狄科森道:“陶甘,你马上带我们前往昨晚吴咏与其相约之地,我们需要勘查现场,看能不能幸运地找到蛛丝马迹。” 特洛伊呻吟一声站起,也向画像看了几眼,又急用双手压了压太阳穴,合上眼睛。 狄科森见他样子,就问:“你说昨晚同吴咏喝了一夜?” 特洛伊嚷嚷道:“可不是嘛。我以为若是灌醉他,说不定能套出些话来。哪晓得那厮酒量也不浅!搞得我宿醉头疼不已。” 狄科森笑笑,又问陶甘道:“尼莫遗墨你已经处理过了?” 陶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块木板,上面方方正正贴了一张薄纸。将它放到狄科森面前,陶甘说:“boss请小心,薄纸潮湿未干,极易撕破。这是今早我从画卷底衬同外层宣纸间第二层里揭出来的,应该是尼老临终前的遗书。 狄科森拿起木板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表情奇怪。 同样看了上面内容的陶甘却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海伦娜夫人表面装得像贞洁烈女,守寡不再嫁,获得大好名声,没想到内里心思狡诈,欺骗世人,将世人愚弄于股掌之间。” 狄科森轻点了点,光线在木板上一扫,很快就将上面的文字读了出来: 本人——尼莫自知病入膏育,行将就木,特立遗嘱如下:我去后,家产本应由二子共同继承,然继室海伦娜负我,所生幼子尼克斯并非我之骨肉,故身后一切家产均归长子尼森独有。尼森乃我尼氏嫡子,盼其接续血脉,荣宗耀祖,我则虽死无憾,含笑九泉。 立嘱人:尼莫私章于星际xxxx年九月十五日。 停了片刻,陶甘又说道:“我将盖了此遗嘱上的印章与尼老画轴上的印章作了比较,的确是一模一样。” 办公室内一片死静。 狄科森靠在椅背上。单人沙发椅宽大犹如驾驶舱,将他松松包裹。小指抚摸着眉尾的小痣,他眼神闪烁。 “呵——”一声轻笑响起,狄科森坐直身体,斩钉截铁地道:“此遗嘱有诈!” 陶甘不解地看向洪波,洪波摇头,特洛伊则坐直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狄科森。 狄科森并不迟疑,直截了当地说:“尼莫一向智计过人,又有远见卓识,长子尼森深忌幼子尼克斯,他会不知?” 特洛伊嚷嚷:“那尼森身为独子,想必从来将自己作为尼老万贯家财的不二继承人,哪想到又有了幼弟,能不将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吗?父亲老迈,小弟年幼,尼森怎么甘心平分家产。” 狄科森道:“特洛伊说的对。尼老对此肯定明了于心,病危之际,他自然会发挥智慧保护爱妻幼子,使其免受长子迫害。他一定明白,不要说将家产全给尼克斯,就是平分家产也不可能,说不定还会坏了尼克斯母子的性命,这才是他明面上剥夺幼子继承权的原因。” 其余三人连连点头。 狄科森又道:“尼老定然是将真正的遗嘱隐藏在遗画中。我猜他想将一半甚至大半家财分给幼子,这从他临终前的奇怪做法可以看得出来。他说画卷归幼子母子继承,其余家产归长子,但其余究竟指哪些、指什么却并没有明言,十分谨慎小心。由此可见尼老老谋深算,用心良苦。他以此保护幼子,指望他顺利长大成人继承遗产。这也就是他交代海伦娜夫人每遇新任星长上任,就将遗画献上审验的原因,他希望幼子长大成人后能遇到一位聪明的星长解开遗画之谜,将幼子应得的遗产物归原主。” 洪波不以为然:“boss,有关尼老死前交代海伦娜夫人每逢新任星长上任,就带遗画审验的说法不过是其一面之词。尼老为人风光霁月,宽宏大度,即便幼子不是他的血脉,我认为他也不会怀恨在心,仍然会给尼克斯母子一条生路。但若是他不甘心蒙受这种耻辱呢?那么将遗书藏在遗画里,就很有可能。尤其,若是海伦娜母子得寸进尺,要求分割遗产,那么星长若是发现遗书,就能为长子开脱,驳回海伦娜母子的非分要求。” 特洛伊抓了抓头发,苦恼地道:“boss,我觉得你们两人的说法都很有道理,这可咋整?” 陶甘冲他翻了个白眼,将贴着遗书的木板重新收了起来,这可是证物,要小心保存。他已经决定稍后就做成电子档,存在证物云空间里。 狄科森仔细听洪波讲完,反问道:“若是像你说的那样,海伦娜夫人为何盼着揭露谜底,还如此迫不及待,这不与她目的不相符?” 特洛伊插嘴道:“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常常自视甚高,对此估价过高。说不定海伦娜夫人一心只想到尼莫出于宽厚仁爱之心,不计前仇,可能在遗画中藏着不记名债券或者其他隐秘财产的线索,从而补偿她一半家产之失呢。” 狄科森皱眉想了想,摇头道:“这说法虽然多少有些道理,但与尼老为人不符。我断定这遗书是尼森伪造。最大可能是尼老在画中藏了一张无关紧要的凭信,以此转移尼森视线,引他上当,而将真正遗嘱另找一处藏起。 我曾说过,尼老智计超群,要是他将秘密藏在人人都能发现的地方,未免过于拙劣。我猜真正的秘密就在遗画之上,只是十分机巧,隐而不露,非智慧超群之人不能识破。尼老担心尼森强行将遗画毁去以绝后患,就在夹层里做了手脚,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让尼森发现而不去寻找真正的秘密而已。”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海伦娜夫人曾对我说,尼森将画拿去,数日后才还。这样的话,尼森就有足够时间找出夹层里藏的东西,再用伪造的遗嘱取而代之。呵,或许他以为自己这种做法很聪明,能稳坐钓鱼台,却没想到一切都在尼老的计划中。” 陶甘道:“boss的分析很有道理,洪波的分析也有合理之处。” 洪波道:“自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只要弄到尼老手迹,就能迎刃而解。但画题以半隶半篆古体写成,此遗嘱是否出于尼老亲手无从查验。” 狄科森道:“我早有心见尼森一面,今日下午便去拜访,找机会将尼老手迹及签名样品弄来。洪波,你即刻联系尼森,说我下午两点登门拜访。” 洪波三人离开回了大办公室。 在走道上遇到了苏克萨斯。 苏克萨斯见到三人,忙问道:“不知道我长女苏瑾有没有消息了?” 洪波看了他一眼,道:“苏克萨斯,苏瑾有没有秘密情人?她会不会已经与人私奔,远走高飞了?” 苏克萨斯摇头道:“苏瑾性格温顺柔和,乖巧懂事,若是私奔的事发生,是小女苏瑜的可能性要大的多,毕竟苏瑜性格急躁,心气又高,做事有主见,惯会我行我素。苏瑾的话,绝无可能!” 洪波道:“既然如此,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会不会是被人掳走,卖到色情场所或者器官贩子那里。” 苏克萨斯满脸愁云,叹气道:“洪兄说得是,确实该去色情场所查查。行政区有两处红灯区,一个在西北方,多是外星人。一处在南方,档次较高,只有本地人。器官贩子我就不知道了。想来与医院、黑医有些关系?” 洪波道:“那就从西北区域查起,那里走私猖獗,藏污纳垢的可能性最大。” 特洛伊拍拍苏克萨斯的肩膀:“老苏不要烦恼,等丁仁美一案结案,我就主动像星长申请,全力追查苏瑾的下落。” 苏克萨斯满脸感激地谢了特洛伊。 第14章 尼森其人 这时,苏克萨斯的幼女苏瑜走了过来,特洛伊顿时精神一振,连宿醉的酒也醒了,凑过去道:“苏瑜,去丁府卧底的这段时间,一切可好?” 苏瑜不理他,对苏克萨斯道:“爸爸,我要去见星长,待会再和你。” 苏克萨斯点点头:“快去吧。” 苏瑜往狄科森的星长室走去。 狄科森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托腮,皱眉思索,听到敲门声,忙道:“进来。” 苏瑜推门进来,狄科森微笑道:“苏瑜,莫非打探到新消息了?” 苏瑜点点头,将在丁府中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狄科森从她嘴里,对丁府又多了解了一些内情。 原来丁仁美似乎患有被害妄想症,十分怕别人害他。平时吃喝的东西,都要测试毒性。家里保安系统十分先进,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从中央星定制的,平时所有的门都须锁死。有客人拜访,需要一一请示,密匙的密码更是一天三换,让人烦不胜烦。丁仁美整天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对佣人全不放心,只有管家一人能接近他。 丁仁美妻子去世多年,现在的继室是蓝光星本地人,年龄不大,生的美貌。但家中事务却是丁沣妻子掌管。丁妻比丁沣大三岁,长相普通,不为丁沣所喜,两人关系平常,还没有孩子。 最后,苏瑜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狄科森见此,笑着鼓励道:“是有什么不解之处吗?” 苏瑜心下犹豫,却还是把猜想说了出来:“星长大人,我觉得丁沣同他的继母有私情,而且他妻子知道。” 狄科森带着洪波乘飞车来到行政区西南郊外,尼府就在这里。 因尼森早就买下了周边大量的土地,故而四周并没有邻里。 大片宅邸屋宇连绵,院墙又高又厚,令人望而生畏。 见星长来访,门卫忙开启大门,请狄科森一行人进院。 飞车不停,按照标识一直飞到正院客厅外的停车场。 狄科森等飞车停稳,就同洪波从上面下来,往客厅大门走去。 客厅外早就有人等候。这人中等身材,腹部凸起,圆头圆脸,眉毛疏淡,天生一对笑眼,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正是尼莫长子尼森。 尼森走到狄科森面前,笑语道:“在下尼森,星长大人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到厅中用茶。”跨上台阶,进了客厅,请狄科森上座。 狄科森环视周围,见厅内陈设均为欧罗巴风格,就连墙上的画也是青史留名的西式油画,价值不菲,这爱好与其父的喜好简直泾渭分明。 尼森见狄科森盯着油画若有所思,解释道:“家父生前是古华夏艺术的爱好者,尤喜字画,但我不同,反倒对古欧罗巴风格的艺术感兴趣。从祖宅搬到这里来后,家中装饰便是欧式风格。” 狄科森点点头。 两人坐下,有佣人上了咖啡。 狄科森看了一眼咖啡道:“本子爵上任时间还短,按照惯例拜访本土影响力较大的乡绅贵族,但今天来此,却有别的原因。令尊尼老我在中央星时就久仰大名,但悭吝一面,无缘得见,今天慕名而来,想来见见他的长子,也是荣幸之事。” 尼森满脸受宠若惊,谦虚地道:“子爵大人大驾光临,已让寒舍蓬荜生辉,没想到对先父如此推崇备至,真让人铭感五内。说起家父,帝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样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天赋之才,谁不佩服?就连陛下也赞不绝口。说来惭愧,如此不凡的家父却生了一个朽木难雕的在下,真是让人羞愧难当。哎,好在我还有些自知之明,只盼着做个守成之人,靠着祖上薄产安稳度日。” 狄科森刚要开口,就见他搓了搓手,继续道,“早就听说大人天纵之才,刚到蓝光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毒瘤钱德勒,这是何等魄力,真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唉,说来无趣,前几任星长哪一位不是拜倒在钱德勒脚下,偏安苟且,不思报国?大人却是与众不同……” 狄科森微笑着听他拍了一堆马屁,这才慢悠悠地问道:“令尊留了大笔遗产,可包括这宅邸周围的土地?” 尼森点头道:“在下无才无德,只能守着留下的商铺土地过活,这周边正是家父生前购置。” 狄科森又道:“听说你有大片庄园在东城门外?尼老还在那里造了一处迷宫?我倒想去一饱眼福。” 尼森忙道:“确实如此。只是迷宫常年日久不曾修缮,已经破败不堪,恐怕会有不便。哎,我也曾动过修缮的念头,只是家父生前再三交代维持原状,不许动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目前迷宫只有一对家父生前的老仆看守,我却没有去过。” 狄科森若有所思地道:“听说迷宫九曲十八弯,变化万千,你有没有进去过?” 尼森听了,眼神闪过一抹不安,若不是狄科森一直留意他的神情,定然会错过。 尼森嗫嚅道:“不曾,迷宫是家父生前的爱好,有没有秘密、秘密又是什么,对我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守口如瓶。”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狄科森道:“这么说即使是尼老继室海伦娜夫人及其幼子尼克斯也是不会知道的了?” 尼森一听,怒道:“那女人分明是个荡妇,家父清风亮节,宽宏大度,却娶了个不甘于室的女人,铸成大错,真是家门不幸。” 狄科森故意问:“为何这么说?” 尼森义愤填膺地道:“我父亲同这女人年龄悬殊,门不当户不对,她靠着我父亲的恻隐之心,哄骗父亲娶她做了继室。刚成亲时,还装装安分守己的样子蒙骗世人,没过一月就打扮地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家父心里明白,却以为家丑不可外扬,只能故作不知,将不堪深藏心底,就是对我这个亲生子也不曾吐露半分。直到临终之际,他才在病榻上留下遗言,将秘密告知。” 狄科森正想开口,但不等他说话,尼森又说:“我不想父亲的身后清名同香艳轶事沾上关系,只好将这隐秘深埋心底。但是我却不想饶了那对母子,在父亲后事办完后就将其赶出尼家,任其自生自灭。唉,哪怕世人说我薄情冷性,也在所不惜。”说到这里,尼森双手掩面,无声啜泣。 狄科森冷冷道:“只怕此事还是要闹大,你继母已上诉官署告你,称口头遗言不足为信,要求分一半家产。” 尼森又气又恼,痛骂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简直恬不知耻,贪婪成性。” 狄科森等尼森镇静下来,悠然道:“本人无缘得见尼老音容笑貌,引为憾事。但常说‘字如其人’,笔锋见气概,笔势显精神。尼老笔力雄浑,笔路洒脱,素有书法巨擘之称。本子爵想借得令尊翰墨一阅,也算了却夙愿,深慰平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尼森面容平静地道:“大人要是借别的,自当奉上,但只有借阅家父手稿一事,实难从命。家父一向韬光养晦,于垂危之际命人将所有手稿付之一炬,不留片纸,称无一文一字值得留传后世。这种虚怀若谷的情怀实在是我毕生难及。” 狄科森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稍一沉吟,又道:“尼老名垂天下,想来友人不少吧?” 尼森笑着道:“家父不屑与凡夫俗子交往,若是有幸与子爵大人相识,定能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家父在世之时,力主励精图治,对澄清吏治兴趣尤浓……啊……不,家父退休后,一心打理迷宫,对田园之事兴趣极浓,海伦娜能巴结上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擅长园艺……啊,扯得有些远了,抱歉。” 见狄科森并没有喝咖啡,尼森忙让佣人重新泡茶,口中还真诚地道歉道:“实在是我粗心大意,没想到星长不喜咖啡。” 狄科森笑笑,心底却想,这尼森实在自傲狡诈,不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故意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实则所言之事全都空洞无物。 尼森又滔滔不绝地讲起蓝光星的气候、风俗,狄科森只低头慢慢品茶,是听非听。就在尼森夸夸其谈的高潮时刻,狄科森突然插嘴道:“尼老生前作画一向都在何处?” 尼森向客人扫了一眼,面露难色,一时竟答不上来。他轻抚下巴,略想了想,说道:“东城门外别院后有座小轩,位处花园后部,离迷宫入口处很近,确是个幽静地方,家父生前就常在那里作画。若是老仆看管得严,恐怕家父当年用过的画案仍在那里。大人知道,老仆只遵从家父的要求……” 狄科森站起身,就要离去,被尼森一再挽留,又闲扯一番,才好不容易辞别而去。 洪波在耳房等得心焦,见狄科森终于出来,忙站起身相迎,并将飞车召来。 回到官署,狄科森在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长叹一声,对洪波道:“尼森这厮废话特多,实在令人厌烦,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 洪波忙问:“boss可有收获?” 狄科森叹气道:“所获甚微。我本想弄来尼公手稿,好与夹层内的遗嘱核对笔迹,但尼森声称他已按照尼老遗命将所有书稿字画付之一炬。我又问尼老可有什么友人,说不定他们会有收藏,不料尼森却说并无至交好友。这厮乍看和善易与,实则狡诈奸猾,说起话来看似口若悬河,实则时时留心,处处设防。不过,他所说的话也不是滴水不漏,无意中透露的一两句话对我们解开遗画之谜也许大有帮助,这就是言多必失。洪波,你对尼宅有什么印象?” “我在等你的时候,同佣人多聊了几句。他们都说主人行为怪异。与尼老豁达宽容不同,尼森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他本就是纨绔子弟,却对机甲、枪炮很感兴趣,还花钱买了不少装备。此外,府上的安保人员也多为退役军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星网开通擂台,看这些军人比试,优胜者常有重赏。” 狄科森玩笑道:“身胖体虚之人奢求体魄雄健是人之常情。” 洪波又说:“尼森还以重金挖钱德勒的墙角,让他手下的安保跳槽到尼府,钱德勒很不高兴,却并未计较。尼森这人似乎很怕联盟军团突袭蓝光星,整天在星网搞演习,搞得安保人员怨声载道。他甚至还将帝国与联盟的历次战斗分析用在演习中,活学活用,算得上自学成才了。” 狄科森问:“那你有没有问佣人尼老生前对尼森如何?” “据说尼老对儿子十分严厉,尼森很怕他,就是去世之后,还心有余悸。尤其是以前服侍尼老的老仆,全都被他一一辞退,一个未留。对尼老的遗言,更是句句遵从,半点不违背。尼老嘱咐他迷宫不得修缮,他就从来不去。” 狄科森沉吟道:“有时间我要去迷宫亲眼看看。洪波,你联系海伦娜夫人,问她可有尼老手迹,再问问尼老可有什么良朋好友。 至于潘星长一案,钱德勒的那名神秘门客仍然逍遥法外,已经让乔伊将钱宅所有人一一细查细问,还未得到新的线索。若是此人谋害了潘星长,定有同党狼狈为奸。或许有人意外在案发现场出现,这就需要在民间查访。” 洪波道:“既然这样,苏瑾失踪一案也可一起查探。今天早上,我们同苏克萨斯谈及此事,都担心苏瑾被歹人卖到情色场所或者器官贩子了。” 狄科森叹气道:“希望苏瑾幸运些。”略一停顿,他又说,“丁仁美一案毫无进展,让陶甘再去荒庙一趟,看看苏瑾会不会露面。另外,你去找吴咏,问问他可曾从苏瑾那里获得片纸片言的线索。” 随后,狄科森埋头处理公文。 洪波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左思右想,一阵踌躇后,说道:“boss,我思来想去,丁仁美书房里定然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丁某遇害之谜的线索只能在那里找寻。” 第15章 又一凶器 狄科森放下公文,看了洪波一眼,打开抽屉,将复制的小匕首放在掌心,皱眉道:“我虽然推敲了与丁仁美遇害的各种可能性,但却对这凶器如何使用,凶手如何进出书房一无所知,对破案也一筹莫展。” 两人沉默良久,狄科森最后道:“洪波,不如这样,明天重访丁宅,复查书房,也许你的直觉是对的,线索就隐藏在书房之内。” 次日一早,狄科森用过早餐,对洪波笑说:“今天晴空万里,风光旖旎,叫上陶甘,一起前往丁府再次勘探案发现场。” 洪波听了,点点头,右手抬起,开启蓝牙,让陶甘驾车等在官署门口。 两人走出官署大门时,陶甘已经将飞车停在门口等待。 三人启动飞车,出行政区西门,往丁宅飞去。 “boss,据说丁沣已按照丁仁美将军生前的喜好安排他的后事。”陶甘道。 正兴趣盎然地看着沿途景象的狄科森来了兴趣,好奇地道:“哦?” 陶甘见boss有兴趣,详细地讲道:“都知道丁仁美将军爱好传统文化,是华夏古文明的拥趸。他这一去,丁沣就按照古书上记载的礼仪,给他安排了一场别具特色的丧礼。” 洪波插嘴道:“不错,据说请了浅草寺的和尚来办法事。” 狄科森道:“浅草寺?せんそうじ?要是我没搞错,这是大和族的寺庙吧?” 陶甘笑道:“啊,大和族?原来不是华夏族的吗?丁沣不会闹了笑话吧?” 洪波道:“也不能这么说。自从进入星际时代,母星早就资源匮乏沦为垃圾星。在星际种族不断融合下,早就没几个人去研究同为黄种碳基人的大和族与华夏族传统有什么不同了。或许对帝国的人来说,他们同大韩族本就一体呢。” 狄科森听了,不由笑了,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棒子将华夏历史名人奉为祖宗的初衷? 三人一路闲聊着,很快来到了丁府门前。 丁府管家见星长突然驾到,忙请人到客厅喝茶,一面联系丁沣来接待。 狄科森摆手道:“不用打扰,府上丧事忙乱,我们直接去案发现场就好。” 管家见他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只好引他们往丁仁美生前的书房走去。 三人穿过走廊,见正院果然如陶甘所说,请了数个和尚。 正堂设置成灵堂的模样,正面竖起一面大大的“奠”字牌。“奠”字两边各有一条条幅,写着挽联。“奠”字前是一个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而香炉两边白烛高照。和尚们正盘腿而坐,敲钟打磬,念经颂佛,好超度亡灵早升天堂。 走廊靠墙边的方桌上,摆放着成堆的寿礼,分明是还未来得及整理的祝寿礼物。想到过寿之人已经意外身亡,且死状凄惨,几人都有些唏嘘。 狄科森看到成堆的寿礼,心中奇怪,丁府怎么说也是本星贵族,仆人无疑经过多番调教,没想到效率如此低下,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整理。哪怕没有人,还不能让家务机器人整理吗? 一般举行这类重要社交活动,婚宴也好,寿宴也好,红事也好,白事也好,送礼人与礼物清单肯定要记录清楚,好等到主家来日还礼。人际关系互动中的礼尚往来不管在哪里都是基本守则,丁家也不会例外。 果然,管家意识到了星长的疑惑,忙开口解释:“老爷去世突然,府上忙着料理丧事,一时还没来得及整理。” 狄科森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再次来到书房,没想到丁沣全身黑衣、胸带白花正等在门口。 狄科森道:“打扰。有几处细节需要重新核查现场,你去忙你的,不用陪在这里。” 陶甘上前开启密匙,几人推门进去,刚迈入室内,就闻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快,戴上防护口罩。”三人匆匆戴上口罩,“有腐烂物体。” 洪波皱眉道:“奇怪,上次没有发现吗?不应该啊。” 顺着臭味,狄科森在书桌下发现一只半腐烂的老鼠。 他戴上手套,拿出镊子,将死老鼠夹起放入证物袋,递给陶甘。 再次查看地面,狄科森十分仔细。 不一会,他指着书架底下一粒嘉应子道:“上次离开,我就发现死者带着一盒嘉应子,里面少了两粒,以为被他吃了,没想到是被掉在这里了。你们看,死老鼠一路蹒跚的脚印还清晰可见。” “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洪波眼睛一亮。 陶甘也赞道:“大人向来心细如发,我等远远不如。” 狄科森笑着摇摇头:“过誉了。”又道,“这嘉应子应该是又一杀人凶器,只是不知是用什么毒炮制的,老鼠应该就是因为食用了这东西才被毒死。”说着,俯身将嘉应子夹起,放入证物袋里收好。 狄科森四下又好好瞧了一遍,没有新发现后,才又摇头道:“看来没有别的可疑之处了,回去再说。陶甘,你将房门重新锁死,保护好现场。” 回到官署化验室,狄科森将刚得到的证物交给刚上任的法医秦明。 秦明一边用分析仪检测嘉应子,一边解剖死老鼠。 狄科森摸着眉毛下的美人痣,叹了口气:“案子越发离奇了,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怎么用小匕首杀人,现在又发现了备用凶器。再者,被告吴咏有一位神秘女友,无独有偶,原告丁沣也有一位秘密情人! 陶甘道:“boss,这两个女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丁、吴若是情敌,二人争风吃醋,丁沣先下手为强告了吴咏,也就不足为奇了!” 狄科森道:“情感纠纷确实是谋杀的动机之一。不过,要是这样,吴咏为何不直接杀了丁沣本人,却要杀他父亲呢?不合情理。” 陶甘道:“这一点我也不解,还有,我更不明白凶犯如何让丁仁美接受了有毒的嘉应子。这东西应该是凶手亲手所赠。走廊桌上堆满寿礼,凶手不会将礼物放在那里。但他又怎么确定丁仁美会将那嘉应子礼盒拿走,且随身携带,不时食用呢?” 洪波插进话来:“凶手为何准备了毒嘉应子,却又用小匕首杀了丁仁美呢?岂不是多此一举。我认为凶手应该是两方人。” 陶甘也点头道:“以前也经手过大大小小的案子,但都不像最近这几起,如此错综复杂,扑朔迷离。除了丁仁美之死,尼老遗画也是个谜,更不要提钱德勒那位神秘幕僚仍逍遥法外,说不定正引朋呼友继续行凶。boss,这人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狄科森皱眉道:“没有。昨天乔伊说他已将钱府上下一一审过,但是谁也不知那人的相貌特征,更不知道姓谁名谁。他总是深夜才来,戴墨镜、口罩、帽子,大衣裹紧全身,更从不讲一字一句,就连双手也总是笼在袖子里,不肯露出来。” “这人倒是小心谨慎。” “是,心机深沉之辈。否则也不会让钱德勒俯首帖耳,甘为小卒。” 正在这时,分析仪“滴滴”叫了起来,响个不停,秦明将刚完成的化学分析报告打印出来,递给狄科森。 狄科森接过报告,在椅子上坐下,静静看起来。报告显示毒素取自一种名为“藤黄”的植物树汁,来自神农星,常用于染料与药物,同时也是用于绘画的黄色颜料之一。嘉应子上面的毒是用针管注入其中,无色无味很难让人发现。这无疑也说明,即便丁仁美没有被小匕首杀死,也会死于嘉应子中毒。 狄科森点头,问道:“其他证物有一一验过吗?” 秦明在实验室光脑上轻点数下:“大人,都已经检验,报告已经发送出去了,请查看。” 狄科森高兴地点点头:“太好了。” 他一一看过,见装嘉应子的盒子上竟然只有丁仁美的指纹,而其中数粒嘉应子上竟然有一粒显示有吴咏的半个指纹,不由奇怪:“一盒嘉应子都有毒,带指纹的嘉应子难道表明是吴咏赠给丁仁美的?奇怪奇怪,这也太像栽赃嫁祸了吧?我很怀疑凶手与吴咏是否真的有关。” 洪波与陶甘忙站起观看。 洪波道:“boss,这也太奇怪了。按照常理,吴咏就是送礼也不会送的这么简薄吧?更何况他很可能不会送礼,毕竟两家不和已久。” 陶甘则高兴道:“boss,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吴咏犯罪罪证已经在我们手里,真是天助!” 狄科森靠着椅背,失笑摇头,陶甘盯梢潜行有一手,推演案情却不够精。 他慢条斯理地道:“这也太巧了,两条线索都指向吴咏。一,藤黄是画师必备颜料,其毒性知道的人不多。二,嘉应子上的半个指纹更是吴咏作案的直接证据。怎么缺什么,就有什么暴露在我们眼前?我从不相信巧合!” 陶甘同洪波面面相觑。 洪波也叹道:“有道理,好像故意把吴咏这个凶手送到我们跟前似的。这样想来,吴咏是凶手的可能微乎其微,反倒极可能像boss认为的一样,是栽赃嫁祸。若是栽赃嫁祸,丁沣反倒最有嫌疑。” 狄科森摸了摸眉尾的褐色小痣,皱眉道:“让人将吴咏带回官署问话,不管如何,显露的证据已经能将他确认为嫌疑人了。” 吴咏被带回官署的时候,神色如常,全然不像阴谋杀人的杀人犯。狄科森透过单面镜子看着审讯室内面容平静的他,直皱眉。 “boss,我去审他。”陶甘主动请缨。 狄科森迟疑了,洪波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不过再看到陶甘闪闪发亮的双眼时,还是点点头,让他试试。 推门走进审讯室,吴咏抬头看了看他,还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小陶,你好啊。” 陶甘沉着脸,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却并没有坐,而是将手搭在椅背上:“吴咏,18号晚上10点到12点你在哪里?可有人证?” 吴咏轻笑一声,搓了搓手指道:“是丁仁美被杀的时间段吧?可惜,虽然我巴不得他死,却也不会为他脏了手。那会我在房间休息,的确没有人证。不过,你可以查查附近的监控。” 陶甘冷冷道:“你为什么巴不得丁仁美死?难道是因为你父亲同他不和的私愤?” 吴咏顿时拉长了脸,冷冷反驳:“我父亲同他不和可不是什么私愤,而是因为公事。我从未见过他,只是对他的昭着臭名略有所闻。要不是他儿子丁沣竭尽所能地污蔑,恶意中伤,我还真不知道他躲在蓝光星苟延残喘。” 陶甘厉声道:“那丁仁美为何怕你?更躲在家中密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要是你不心存歹意,为何还要让人盯梢丁宅,并探听丁家虚实?” 陶甘嗤笑道:“我怎么知道丁仁美怎么想?更何况我何时让人盯着丁府了?从来没有。不会全是丁沣的一面之词吧?” 陶甘见他不肯招供,放出他在丁府门前的全息影像:“这就是你盯梢丁宅的监控录像,你还有什么话说?赶紧招供。” 吴咏看了看笑道:“这样的打扮你从哪里看出是我的?我猜这视频是丁沣提供的,呵。” 陶甘见他态度坚决,不由喝道:“有人证能证明你去过那里。” 吴咏不由怒了,气愤道:“丁沣在此经营多年,找个把蝇营狗苟之人诱以重利诬陷我这个外星来的生人,毫不奇怪。丁沣这人倒是会玩,借刀杀人、嫁祸栽赃,还真是恶毒狠辣,与其父一般无二。” 陶甘见他气愤,故意道:“你这么痛恨丁沣,根本不是出于世仇,而是你心怀不轨,与其争风吃醋所致。你看看,这女人是谁?”一个女人面孔腾空而起,以全息影像的形式出现在眼前。 吴咏一听涉及到女人,脸色一变,猛然抬头。 另一个会议室里,狄科森正同丁沣面对面坐着。 “将你叫来,是因为案子有所进展,涉及到一个女人,一个你的秘密情人。” 丁沣一听,面色猛然变得惨白如纸。 第16章 苏瑾下落 审讯室 吴咏抬起头看着肖像,沉默不语。 陶甘:“你与她什么关系?” 吴咏不肯开口。 陶甘见他不想吐露实情,皱了皱眉,口中吐出两个词:“东城,荒庙。” 吴咏猛然抬头,惊讶地问:“你们跟踪我了?”神色突然大变,“坏了,她性命难保!”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恶狠狠地说,“记住,若是她死了,肯定是你们害死的!” 陶甘见他一连数变的表情,心下困惑,喝问道:“那你还不详细讲讲怎么同她相识的?她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被人控制?” 吴咏扯了扯头发,苦闷地道:“既然你们跟踪了我,极可能被人知道苏瑾曾与我相会的事,这样一来,她处境更危险,我怀疑她现在已经被害。” 陶甘道:“那你还不赶紧将线索告诉我们,好进一步查探,早点将她救出来。” 吴咏想了想,低声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据实相告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那个寺庙已经荒废了,但大雄宝殿内的五百罗汉壁画却完整无损,为了学习画技,我找遍全城,偶然之下见到这些艺术瑰宝,就常常去那里临摹作画以提升画技。” “庙后有个小花园,虽然已经荒芜,却是个独处的好去处。尤其是在夜间,一池清水,一钩明月,清雅幽静,因此我常去园中纳凉赏月,思考画理。 “大约二十天前的一个晚上,喜好杯中之物的我多喝了几杯,跑去那里想消消酒气,哪知刚坐下,就见到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生的眉目如画,宛若神女,只是满面愁容。不得不承认我对她一见钟情了,似乎往日画画时总是无法描绘美好容颜的不足在见到她后迎刃而解,她就是我的缪斯,我的灵感女神。激动不已的我连忙上前搭讪,哪知却吓了她一跳,她急惶惶地说:‘我是逃出来的,不知有人在这里。’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囚禁她。可她不肯说。我又问她既然逃出来了,不如去报警。她仍然不肯,说官署根本没人受理,还说要回家,小弟的性命就保不住,根本不敢回去。我本来想帮她,哪知话一说完,她竟然转身就跑。” 陶甘急忙追问:“她跑去了哪里?” 吴咏摇头:“当是时,刚好头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间昏暗一片,不过刹那,便不见了她的身影,只隐隐听到她急急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你竟然没去追?” “我自然追了上去,可惜在四周巷子里走了数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随后我便返回破庙,前后寻了个遍,却再没见到她的踪迹。” “自那以后,我每夜都去庙中后花园等她,她却再也没有露面。我思来想来,一定是她被更加严格地看管,再无法出门一步。说不定现在禁锢她的人已经知道有人通过跟踪我查她的下落,为了灭口,将她害了。这都是你们的错。” 说到此处,吴咏热泪盈眶,痛不欲生。 狄科森抱着手臂在单面玻璃后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情真意切,绝对不是做戏,示意洪波进去继续审问。 洪波点头,端了一杯热咖啡走进审讯室,放在桌子上,推到吴咏跟前。 吴咏端起咖啡,喝了一大杯。 审讯室里无人说话,等着苏瑾失踪后的唯一目击证人平静下来,好挖掘出更多的线索。 陶甘虽说在大学里选修过美术,又对古华夏传统画卷裱糊技术颇为精通,但若是为了见一面的女人,哪怕对方是缪斯,也难以理解吴咏何以会迸发出如此激烈的情绪。他困惑地看向洪波,对方比他有阅历,或许能理解这种心情? 洪波冲他点点头,这或许只能归结为艺术家的感性与敏感的心灵,毕竟他们追求的是美的极致,美的代表,美的具象化。对吴咏来讲,无疑就是惊鸿一瞥的苏瑾。 而两人相遇又过于另类,过于神秘。试想,夜深人静的野庙荒园中,微醺的吴咏见到一位纤美脆弱的少女在月光下蹁跹而来,刺激必然被放至最大,很难不念念不忘。最根本的是此后再没了少女的踪迹,更进一步加深了印象的美好,让吴咏将初遇在记忆中一次次美化,以至于刻骨铭心。 洪波冲陶甘挑挑眉,这些话一个眼神是无法传递的,私下再点拨对方吧。 数分钟后,吴咏抹了把脸,情绪平静了下来:“原来她叫苏瑾。瑾,美玉,和她的人一样美好。” 陶甘不由道:“你若是在星长就任时就来报案,苏瑾或许已经救了出来。她小弟苏达就是星长大人就出来的,你已经延误了救援时间。现在,你再将如何谋杀丁仁美的经过详细说说。” 吴咏气愤道:“我早就说丁老狗的死和我无关,你们让我说什么?尸位素餐,不赶紧去调查苏瑾的下落,竟然问死人的案子。” 见陶甘黑着脸,他又看向笑眯眯的洪波,语气放缓,请求道,“还请先去查苏瑾的下落,也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狄科森在会议室召集属下开会,更新案情进展。 当知道苏瑾曾出现的地方时,立即下令:“特洛伊、苏克萨斯,你们分别带人去荒庙附近搜查。陶甘,立刻调集卫星及蜂眼,协助特洛伊一行逐户搜查苏瑾的下落,尤其是有地下室、仓库的地方,更需加倍注意。” 想了想,他又道,“从水电消耗量上对比住户人数,找出疑点。” “是,大人。” 特洛伊与苏克萨斯立刻领命离开。 狄科森望向洪波:“苏瑾自失踪后总算有了一点音信。不过她是死是活实在难以预料。照吴咏所说,当晚苏瑾所穿的应该是睡衣。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软禁她的地方应该离破庙不远。不过,坏消息是嫌疑人一旦知道她偷偷出门,极可能心生疑惧,杀人灭口。哪一日被抛尸也未可知,时间紧迫。” 洪波点头,随后又皱眉道:“不论苏瑾命运如何,已经有了线索,顺藤摸瓜就是。但这对我们调查丁仁美命案却无济于事。” 狄科森却道:“有件事引我深思。今天说到案子涉及到一名女子时,丁沣显得有点惊慌失措。后来,当他得知我所提及的女人是苏瑾时,竟然松了好大一口气。这么看来,的确有另一名女子卷进了丁仁美命案之中,而丁沣分明与这名女子关系莫测。” 正说着,有人轻轻敲门。 洪波开门一看,原来是苏瑜求见。 “大人。” 狄科森高兴道:“苏瑜,我们正议论丁家之事,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说给大家听听,丁沣是不是极少呆在家中,时常宿在外面?” 苏瑜毫不迟疑地摇头:“并不是!丁沣为人吝啬、严酷,仆人何尝不希望他整天不着家?但事实恰恰相反,没事他从不出大门一步,整天宅在家中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仆人要是玩忽职守或者作事有半点差池,他随时都会查获,被骂是“背后灵”。据说,有一次,有个女仆半夜起来方便,还看到他蹑手蹑足走在回廊上,行为很诡异。” 狄科森轻轻敲了敲桌面:“今天上午,本子爵突然复访丁宅,他有何反应?” “星长到的时候,丁沣同夫人正在书房清点账目,估算丧葬开销,而我在靠近后窗的花园里洒扫,或许是顺风,他们的对话我刚好听清。” 狄科森挑眉问:“哦?你听到了什么?” “丁沣一听星长再次复查现场,喜形于色,说上次初查太过敷衍了事,恐怕明显的线索都被忽略了。夫人不以为然,讽刺他难道比星长还高明?丁沣忍不住同她吵了两句。两人不欢而散忽,这才去迎接星长的到来。” 狄科森听了,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苏瑜,你在丁家这段时间打探出不少内幕,对破案很有用处,多谢你。不过,以后你无需再去了。另外,你大姐苏瑾的消息我们今天已经查到一些,你父亲正带人去找,你先回家等消息吧。对了,若是有兴趣,可以来官署上班。” 苏瑜听了,喜形于色,表示求之不得,之后就乐颠颠地离开了。 狄科森沉吟道:“从苏瑜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丁沣夫妇关系恶劣,那么上次苏瑜拿回来的情书就大有问题了。” “可能情书对象就是涉及到丁仁美被杀的女人。” “丁沣并不常外出,更不常晚上住在外面,这事有些蹊跷。他若是与那位不知名姓的女子约会,总得在某处有个秘密空间才对。” “难道情书是陈年往事,昔日情侣早就劳燕分飞,分道扬镳?可惜,不能看到原件,仅仅拍下来的图片,无法鉴别书写时间。也不知道陶甘能不能从中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洪波摇头道:“不曾寻到。不过陶甘办事倒是津津有味,他将诗稿精心抄下,抿嘴暗笑不止。” 狄科森微微一笑,将陶甘誊写下来的诗稿找出,靠着椅子读了起来。 读了一会,他叹气道:“措辞平常,题材千篇一律,全是情诗。读一首给你听听: 你是春风,你是秋月,你是水莲花那一低头的温柔。” “就这?”洪波轻笑。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你带来的光明。” “哈,有趣。” “我想每天与你一起起床,看那春暖花开,看那碧海银浪。” 念完最后一句,狄科森将诗稿丢在书桌上,止不住地摇头:“这些诗句乏善可陈,亏得丁沣有闲情逸致,写出这等暧昧香艳的诗句,真是无聊至极!”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一惊,重新拿起诗稿,又仔细阅读起来。 洪波见状,猜到boss有了新发现,忙站在狄科森身后观看。 果然,很快,狄科森就拍手道:“快把丁宅管家的供词找出来看看!” 洪波忙将光脑存放丁仁美案卷的文档打开,并放出投影。 雪白墙壁上顿时布满黑粗大的一排排文字,狄科森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随后便站起身来,环抱双臂抿着嘴唇在房间内踱起步来。 一圈又一圈…… 良久,他停下脚步,轻叹一声:“人一旦堕入情网,便忘乎所以,无法自拔,什么坏事蠢事都能做出来。丁仁美一案我心中已有半数了,好一个伤风败俗、枉顾人伦的凶徒!” “是什么?”洪波忍不住问。 狄科森微微一笑,将猜想说了出来,只听得洪波目瞪口呆。 特洛伊、陶甘同苏克萨斯三人回到官署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三人在桌边坐下,个个脸色阴沉,面容疲惫。 陶甘启动了所有蜂眼将稍有可疑的地方统统发给了特洛伊及苏克萨斯带领的搜查队,可以说将整个行政区都被翻了一遍,然而,苏瑾的下落仍然毫无音讯。 陶甘道:“或许凶手将苏瑾关在荒庙附近的地方只不过数日,在得知她曾偷偷溜出去后担心行踪被人发现,将她秘密转移了。目前的可能是人已经被藏在另外的地方,甚至被杀害后抛尸。我已经在警备系统中通报留意无名女尸的信息。” 苏克萨斯听到这话,脸皱成一团,满眼哀戚。 特洛伊道:“也有可能被卖进黑市,落入人口贩子或者器官贩子之手。我们应该到西北城区的黑市查查。” 苏克萨斯眼睛一亮又一暗:“黑市这么大,查起来就像大海捞针,不是几天能搞定的。” 陶甘道:“你知道黑市的老大是什么人吗?不如报给boss,我相信boss肯定有办法。” 特洛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你不会是想让boss去拜访黑老大吧?可惜,你忘了这个神秘的黑道老大已经被boss捉拿归案,并很快病死了。我估计现在黑道还是一盘散沙。不如让boss顺便扫黄打黑,清除黑暗势力,保家安民。” 陶甘并没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抱着双臂,语气愤然:“草,要是能抓住钱德勒的神秘幕僚那个帮凶就好了,或许能从对方口中了解到苏瑾的下落。又是一条死胡同。” 第17章 各自调查 特洛伊站起身道:“我先去黑市那里摸摸底,晚上在这里碰头。” 陶甘点头道:“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搜查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全城,必然已经打草惊蛇,你速度要快。” 苏克萨斯想同特洛伊一起去黑市,说道:“黑市藏污纳垢,有不少帝国甚至联邦通缉的杀人犯、战犯,个个凶残异常,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还是我和你同去吧。” 特洛伊笑着说:“这有什么?我也很凶残的,对付几个通缉犯,手段绰绰有余。”说着,换了身衣服,又藏好空间钮,就要出发。 苏克萨斯苦苦劝阻,特洛伊都不肯听,扬长而去。 特洛伊穿着皮马甲、皮裤、马丁靴,脖子上挂着金属骷髅头,头上缠着印着帝国国旗图标的头巾,骑着一辆重型复古摩托机车往城北开去。 黑市在城西北部,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繁华不逊于行政区。 特洛伊骑着机车穿过闹市,飞过陋巷,将机车寄存在一家机械用品店,步行走入黑市的核心区熵区。 熵从外面看,与其他区域的繁华商场所差无几,只是这里的装饰风格各种各样,可以说集合了蓝光星的传统及数个其他星球的特色,比如欧罗巴风格、华夏风格、大和风格、彩虹星风格等。若是想了解其他星球的风格来这里必然不会失望。 特洛伊是第一次来,他边观察边欣赏这里的风情,刚走到一个洋葱头似的建筑前,有人突然从阴暗处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先生,有美人。” 特洛伊看过去,见对方是个干瘦略有些驼背的青年,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圆形帽子,正是联邦人的打扮。 或许也不能说是联邦人,因为他们间的区别如同华国的朝鲜族与大韩民国或北朝鲜,亦或者如华国俄罗斯族与俄罗斯共和国。 特洛伊心头一动:“前面带路,一定要介绍个好地方消遣,最好物美价廉,少不了你的好处。”他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大白天就招揽生意,且如此直截了当。不该是先哄骗游人去旅游景点购物,随后再将人带去赌场或者色-情场所消遣吗?不过,这正合心意,说不定能找到苏瑾的下落。 白帽子自然明白了特洛伊的意思,忙引着他转到了一条隐蔽的小巷。 小巷似乎是红灯区,各色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口,个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也有穿着别具风情民族服饰,风格多样。女人们离着老远,就同特洛伊打招呼,热情地邀请他进门坐坐。当然,她们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热情,飞吻不断,有的人甚至喊着老公。 冲几个稍微看得顺眼的女人眨眨眼,偶尔回一个飞吻,特洛伊尽管一路跟着前面拉皮条的往前走,却一直没闲着,还真像出来买春的寻欢客。 白帽子一直偷偷观察着特洛伊,并未从对方身上看到破绽,这人分明是听说了熵区的“名声”,过来体验民族风情,顺便寻欢作乐的游客。 特洛伊问白帽子:“喂,前面的,叫什么名字?” 白帽子谄笑道:“叫我威尔就行了,尊贵的客人。” 很快,威尔引着特洛伊来到了一家装饰华丽但却已经陈旧的建筑前:“尊贵的客人,到了,这家最能满足您的要求,只要您想,不管帝国还是联邦内所有星球上的任何一族美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说着,伸手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昏浊的眼睛猛然间划过一抹光亮。 特洛伊往里面瞥了一眼,给了威尔几张纸币。 威尔不满意,嫌少,正要嚷嚷,特洛伊却不高兴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懂,大头你要去里面拿。”威尔这才讪讪地走开。 推开大门,迈入其中,入目竟然是一个类似办公楼的接待前台,前台后的墙上挂着“金碧辉煌”四个大字。 很快,一个手臂粗壮的光头大汉走了出来,用没戴眼罩的唯一一只眼睛死死盯着特洛伊不放。 特洛伊掰着手指,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嘴里却不高兴道:“怎么?不欢迎?” 独眼人耸耸肩,下巴往里一抬,示意他搭乘旁边的电梯。 特洛伊冷哼一声,迈着六亲不认的八字步进入了电梯。 …… 狄科森刚要出发前往尼公迷宫山庄,就收到尼克斯母子前来官署拜访的消息。他忙让人请到会客室。 尼克斯年纪还小,但是很聪慧,且神情颇为自信,狄科森很喜欢这个少年,觉得他颇有乃父之风。 三人面对面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稍微寒暄后,狄科森就说:“尼夫人,最近事务缠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到现在还没能解开尼老遗画之谜。不过,要是能多了解尼公生前的事迹与性格,对破解谜底大有裨益,因此,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尼夫人海伦娜忙点头:“子爵大人尽管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狄科森点头:“第一,尼公生前如何看待长子尼森?据我所知,尼森品格恶劣低下,尼公在世时可知他心术不正?” “尼老去世前,尼森表现得温文尔雅,并无恶行,没人想到他在长辈去世后变得如此凉薄,心狠手辣。尼老生前曾多次夸奖尼森会持家,是做生意的好手。而尼森对尼老更是百依百顺,十分孝顺,像他这样的孝子在这个时代已然不多。那时我还庆幸嫁到家风好的尼家呢。” 狄科森点点头,暗想,果然表面越憨厚内心越奸诈,难道说尼老也被他骗了?可惜,老来识人不清。这想法不过在脑中一闪,他又问道,“第二,尼老在蓝光星定居多年,想必有不少知己良朋,不知能不能列举出几位以及他们的名姓?” 海伦娜迟疑道:“子爵有所不知,尼老性格孤僻,不喜交游。他生前每天上午都会去迷宫山庄安排农事,午后去迷宫消磨时光,一去少则一小时,多则两小时,天天如此,从不间断。” “迷宫你也去过吗?” 海伦娜摇头道:“没有。尼老曾说里面阴暗潮湿,对女子身体有损,不让我进去。他每天从迷宫出来,都会去后花园的花厅,一方书案,一盅香茶,或读书,或作画,自娱自乐。对了,说起作画,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尼老常邀请玛丽夫人到花厅评书论画,我陪伴在旁,与她很熟。玛丽夫人一生偏爱书画,水墨丹青造诣很深。” “这玛丽夫人还健在吗?” “还在。她为人谦和善良,只是婚后不久就丧夫寡居,曾与我们比邻而居,所以常到家中拜访。” “这么说,是尼老先认识的她,你才通过尼老认识玛丽夫人的?” “这倒不是。未出嫁前,一次玛丽夫人路过我家农庄,与我偶遇,对我更是一见如故,视作知己。后来,我嫁入豪门尼家,她仍与我友谊不断,常来常往。尼老对我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他深知我嫁入偌大的新家,人生地不熟,怕我孤独惶恐,就常常邀请唯一的闺蜜玛丽夫人来家中做客,好宽慰我愁闷之心。” “你丈夫去世后,玛丽夫人仍与你交往频繁?” 海伦娜不好意思道:“先夫去世后,再没见过她。这都是我的不是,因为尼森将我母子逐出家门,自觉羞愧,无颜再见故人,就带着尼克斯避开,便再没见过她。” 狄科森见她情绪激动,忙岔开话题:“这么说,尼老生前在蓝光星竟然没有一个知交好友?” 海伦娜平缓好情绪后,才道:“先夫喜静,少与人交往,不过,他有次提到简山中住着一名至交。” 狄科森急忙问:“这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 “先夫从未提过他的姓名,只从言谈中听出对此人十分景仰,更视其为知己。” 狄科森郑重道:“尼夫人,除此之外,你还了解到什么,请再仔细想想。或许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就是破除谜底的关键。” 海伦娜垂头想了想,抬头说:“有可能我曾经见过他。先夫生前每逢一号这天就在农庄召开管理会议,审核家族产业,有不少管理人员前来。一次,一个农夫打扮的老人到来,尼老竟然亲自接待,还在书房长谈,许久不出。我猜这人就是先夫在简山的至交。” 狄科森摸了摸眉梢的褐痣,道:“尼老生前尤擅书画,不知你还有多少收藏,能否让我鉴赏鉴赏?” 尼夫人闻言连连摇头: “当初我母子被逐出尼家,十分仓促,并未来得及收拾,因此书画并没有收藏。子爵若是想鉴赏,可以向尼森索取。” 狄科森站起身道:“夫人,我承诺解开遗画之谜,不负尼老之愿。令郎尼克斯聪明伶俐,你一定要好好栽培,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若是令郎想前往首都星读书,我可以提供推荐。” 海伦娜母子忙站起身来致谢。 海伦娜感激不尽:“多谢子爵大人,您是真正的贵族。” 狄科森笑笑:“夫人过誉了。” 随后母子两人告辞离去。 洪波走了进来,知道尼夫人那里也没有尼莫手迹后,也颇感无奈,建议道:“尼老曾在中央星任职多年,那里应该有他的手迹,不如向那里求助?这也太奇怪了,手迹应该很容易获得,为什么这么困难呢?真让人费解。莫非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怪哉。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中央星多年前就视线‘无纸化办公’了,我不认为获得手迹比这里容易。既然玛丽夫人也是书画行家,又曾同尼夫人交好,她存有尼老手迹也未可知。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现在又住在哪里?洪波,这件事就交给你调查了。至于尼老简山的至交,我们既不知姓名,又不知死活,恐怕很难找到。” “今天下午再次审理丁仁美的案子,大人是不是已经发现线索了?里面有什么奥秘?” 狄科森没有回答,沉思片刻,起身道:“洪波,案子我确实心中有数,只是还不能透露给你。我们先去迷宫农庄,回来再说。对了,叫上乔伊,我们乘飞车前往。” 洪波忍住好奇,领命而去。 狄科森三人乘着飞车,出了行政区,飞了两小时,才到了一片高地,正是迷宫山庄。只是山庄已经荒废,杂草丛生,野兔奔突。 停好飞车,顺着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经过九转十八弯,三人才来到一座高大门楼前。只是门楼早就变成破门朽木,歪歪斜斜欲倒未倒。 狄科森看了看,满脸惊讶:“竟然是这样的?分明人人都能自由出入。” 洪波开玩笑道:“大人,有传言说这里有鬼魂出没,甚至能听到女人的低声哭泣声,很邪门。只要到了傍晚,附近人都不没有一个。” 乔伊嗤笑一声:“竟然还有人相信有鬼?我是不信的。” 洪波轻笑一声:“未必是鬼,但也有可能是人死后残留的精神波段。” 乔伊惊讶道:“真的?这难道是帝国中央研究院的最新研究成果?不过,即便是残留精神波段,对活人也无法造成伤害,有什么可怕的?” 洪波摇摇头:“未必。若是残留的精神波段大于s级,而活人的精神力等级是d-呢?试想一下,若这两者融合,留下的活人究竟会是谁?” 乔伊惊呼出声:“不可能吧?!人死了,精神力自然散去,难道还有可能吞噬活人的?” 狄科森静静听着,这好像与修真世界的夺舍异曲同工。或许两者真得是同一种性质呢。 将乔伊满脸惊悸,洪波笑道:“当然,以上只是理论,究竟有没有成为现实,目前还不得而知。” 乔伊忍不住小声喃喃:“理论已经很可怕了好吗?!” 说话间,狄科森已经推门入内。 放眼看去,农庄内杂草丛生,死气沉沉,冷风吹过,令人毛骨悚然。一条小道从门口通向一片密林,向前延伸。 乔伊分开树林里浓密杂乱的枝叶,在前引着狄科森走过。 第18章 闲云野鹤 前面很快出现一座高台,中央是一栋平房,只是因着多年没有修缮,如今已变得破旧不堪。房屋十分宽大,想来当年一定很气派,可借现在只落得断壁残垣,塌顶数处,门柱之上原有的花雕空镂也因多年的风吹雨打,毁坏腐朽殆尽。 高台前有一段青石台阶,也已是碎石阻道,残缺不齐。 乔伊走上台阶,环视左右,高声喊道:“有人吗?”连喊数声,只有回音作答。 没办法,三人推门进入厅堂。 厅内同样满目萧索,四壁灰泥剥落,屋角有几张桌椅,也是缺胳膊少腿,破破烂烂。 乔伊又喊了数声,仍然没人应答。 狄科森轻轻在一张破椅上坐了,说道:“你们去园中四处查探查探,说不定留守的两名老仆正在后园中栽花种菜。” 二人离开后,狄科森双手托腮,闭目凝神细听,寂静中那森然可怕之感又一次向他袭来,这感觉只有在丁仁美被杀现场有过一次,忍不住深深皱眉。 正沉思间,忽听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乔伊同洪波冲进厅堂。 乔伊喘息未定,说道:“大人,不好了,老仆夫妇早已丧命,现已暴尸荒园!” 狄科森猛然站起身来,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二人领着狄科森来到屋后高台边,只见后园四周杂树丛生,中央一座八角亭,角落处种着一株玉兰。 乔伊手指玉兰说道:“大人,就在那里!” 狄科森走下台阶,穿过草丛,走向玉兰。树下一张竹榻上躺着两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其身上衣物皮肉早已腐烂,露出根根白骨,骷髅头上只剩两团白发。死者二人均以手抱胸并排躺在一起,从现场判断,已死去数月。 狄科森低头仔细查看后,说道:“看来这对老夫妇都是老死的。其中一人先死于竹榻之上,另一人没了依靠,贫病交加,不如与老伴同去,故也选择躺下,慢慢死去。联系法检处前来将尸身运回检验,不过别指望能验出其他结果。” 乔伊连忙点头,同时拨打电话,让人前来。 狄科森走向八角亭,只见格子窗棂结构精巧,图案别致。足见这里曾经的确是个幽雅所在,如今却只剩四面光墙,惟有那张又脏又破的大画案仍在里面,“想来尼莫生前就常在这里读书作画。” 并未停留多时,离开八角亭,三人继续向园后围墙木门走去。 乔伊一将门推开,就看见一座大院子。最前面一座石头门楼隐藏在树木枝叶之中,屋脊上残存的琉璃瓦闪闪发光,两堵树墙分列门楼左右两侧。 狄科森走近抬头一瞧,见拱门上方石板上铭刻着数个大字:“莫道盘陀千里远,通心只在咫尺间”。 他转身对洪波与乔伊道:“这里定然是迷宫入口,从上面两行铭文就能判断。” 洪波两人抬头细看,只是摇头。 洪波道:“这草书也草得出奇,我竟一个字也认不出来。难道尼老还是王大家的拥趸?” 狄科森仿佛没有听见洪波的话,默默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字出神。 半晌后,他才高声称赞:“好书法!自从传统文化复兴运动以来,书画大家层出不穷,我直觉在中央星见识极多,但像这等龙腾虎跃,藤盘蔓绕,首尾缠绵,变幻莫测之狂草杰作,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 轻叹一声,又道,“只是青苔盖住了下面的落款,看不大真切。啊,我看出来了,笔者号为‘闲云山人’,有趣!有趣!” 狄科森又低头想了一阵,“闲云山人?一记不起到底有没有听说过这人。不过,不管是谁,当为盖世神笔。古人称书法大家为笔下通神,赞其翰墨为龙飞凤舞,我一直以为不过是传说,没想到今天这副作品,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狄科森走过拱门的时候,仍然忍不住连连摇头,赞叹钦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穿过拱门,迎面是一排古杉,枝叶扶疏,高入云霄,树顶枝叶枝蔓交错,遮挡了射下的阳光。两树之间有圆石成排,荆棘从生,犹如一道道高大的围墙。树荫下满是腐枝烂叶,发出阵阵腐败臭气。 右边青石小道边竖着一块石碑,刻着“入口”两字。再向前,是一条阴暗潮湿的绿色青石小道,先直后弯,不见尽头。 狄科森举目远望,一种可怕不安之感油然而生,背部莫名阴凉寒冷。他慢慢转过身来一看,左首也有一条绿色宫道,几块大圆石堆砌在古杉之间,其中一块上写了“出口”二字。 乔伊与洪波默默站在狄科森身后,见眼前迷宫如此幽深恐惧,莫名胆寒。 狄科森转身再次看了看迷宫入口,这时虽然风静树止,然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宫道中袭来,透人肌肤,没入骨髓之中。 他想将视线移开,但那神秘的宫道令人着迷,敦促他进去看个究竟。 想着想着,似乎看见尼莫高大的身影立于拐弯处绿叶之中,正向他频频招手。 狄科森努力控制住自己,强迫自己低头看着被腐叶覆盖着的地面。突然,他看见脚前一段土路中间有一个小巧的脚印,脚尖正对宫道入口。这脚印犹如路标,向他指明方向,催他快快进入迷宫之中。 长叹一声,他转身说道:“迷宫里面路径繁多,只怕进得去,出不来。还是不要贸然进入为好。” 三人望而却步,从原路返回,穿过门楼,返回花园,只觉得处处云蒸霞蔚,绿色盎然,似乎阳光从未如此温暖明媚。 狄科森抬头望见一棵高大杉树,对乔伊道:“你爬上去,看看这迷宫究竟是何样形状,何等大小。” 乔伊点头:“这不难!”活动了下手脚,纵身一跳,攀上了树枝,再引体向上,转眼间便消失在浓叶之中了。 狄科森与洪波在一棵倒伏树干上默默坐了。 不一会,乔伊从树上跳下,道:“大人,我在树梢上俯视了迷宫全貌。这迷宫足有几百亩大小,形如蜘蛛网,只因处处树顶连绵,看不清路径,倒是看见好几处烟霭氤氲,想必迷宫里面有数处深潭。” “有没有看见形似房顶、亭尖的物体?” “没有,只有一片片绿叶树枝。” 狄科森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尼莫每天到迷宫里面一次,怎么会没有书斋画亭呢?” 站起身,拍拍手,“我们不妨再入尼莫别院内细细寻查一番,兴许能有收获。” 三人将大小房间一一查看,只见一间间门朽帘破,墙皮剥落,到处是一片凄凉。 走进一条昏暗走道,乔伊在前,忽然喊道:“大人,此里还有一间房,我们进去看看。” 狄科森与洪波近前一看,果然看见一扇木门。 乔伊用肩一撞,险些摔倒,原来门上并没上锁,一撞即开。 走入房内,只见屋角处有一张竹榻,除此外别无他物。 狄科森低头一看,地面并不脏,再环视四壁,一面墙上有一窗户,一副铁格栅封了窗口。 洪波跟着进了房间,走向窗口,乔伊一见,跨进门的一只脚又急急抽了回去,对狄科森说道:“以前我们曾遭人暗算过,自那以后,我一见密室、暗道就心生警戒。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人与洪波在房内慢慢寻查,我在外警戒,以防不测。” 狄科森笑着点头:“好,吃一堑,长一智,若是我们都被锁在房内,只怕一时难以脱身。”伸手摸摸竹榻,上面竟没有一点灰尘,不由轻笑,“有人在此居住,不久前才刚刚离去。” 洪波赞同说:“这可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说不定某个凶犯就在此处躲藏过。” 狄科森喃喃道:“也许是凶犯……” 法检处的人已经将老仆夫妇装入裹尸袋带回官署,相关负责人员正在处理证据及验明死因。 狄科森匆匆用了午饭,打了个电话给蓝光大学校长白鹤生:“老师,听说有个自号闲云山人的在蓝光星隐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白鹤生反问道:“闲云先生?” “约莫是这人,住在简山。” “那应该不会错了。闲云又称鹤衣先生,自比闲云野鹤,一直在简山隐居。听闻他自耕自众,从不使用星际科技,崇尚田园复古及返璞归真。他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对世俗之事不上心,一直沉迷修行,追求的是长生不老的大自在。” 狄科森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问道:“他今年多少岁了?隐居在简山多久了?” 白鹤生笑道:“没有人知道他多大岁数,据说六十年前就在简山了。他修行一种古华夏的导引术,是从母星考古遗迹中得到的。这门导引术宣称,若是修行有成,能让人永葆青春,长生不老。”说到最后八个字,忍不住笑出声来。 狄科森也不由笑出声,马王堆就曾出土过一种导引术,不知两者是不是一个东西。 星际时代,随着人类体质及精神力的跃迁,早有经过中央研究院多番锤炼的炼体术出现,如同曾经的广播体操一般,只要是青少年,在学校都可以学到并修炼。只是没想到还有人专门去修炼不知真伪的古导引术。这都过去数千年了吧?就算当时不凡,经过时间的洗礼还能适合当今人类体质的修行吗?更不要说究竟是不是伪学术呢。 不过狄科森并不想对此多加关注,而是说:“我想见见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隐居的地方。” 白鹤生沉吟了下道:“我与他并不相识,也不知道他隐居的具体地点。这样吧,我帮你打听打听,稍后把地址发给你。” 狄科森自然相信老师的人脉,忙不迭地道谢:“劳烦老师操心,学生多谢了。” 白鹤生笑道:“那就多给我准备些甜点……” 不等说完,狄科森就道:“一定一定,必须是‘玛丽夫人’的风味。” 白鹤生被他急切的口吻打断了话,无奈道:“你呀,还真是性急。好了,我现在就去帮你打听去了,注意查收信息。” 狄科森忙郑重道:“多谢老师。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上门拜访。” “不急,还是等你将蓝光星的政务梳理完毕再说。” 挂断电话,狄科森摸了摸眉尾处的褐痣,皱眉沉思。 没过多久,光脑提醒有新消息待查。他忙点开未读语音信息,听到白鹤生的声音传来。 原来闲云山人就住在简山深山,从南郊山路就能入山。只是山路狭窄山坡陡峭,山峰高耸,峡谷深陷,只能步行前往。白校长还发了个路线简图给他。 这时,乔伊走了进来,满脸忧愁。 狄科森问:“钱德勒一案已经审理清楚了?” 乔伊坐下,抓了抓头发,不解道:“案子差不多了,不过最近两天我们招降的军人中有人一反常态挥金如土,但不知他们钱从何来。我同老秦正担心呢。” 狄科森听了,心中思绪数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道:“大事不好,特洛伊今天遭遇了招募。让他同你详细说说。” 特洛伊就将他在熵区的所见所闻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乔伊听罢,道:“boss,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了。一定是有人鼓动非法武装趁咱们立足不稳孤注一掷,好打个措手不及,重新掌控蓝光星。” 狄科森点头道:“不错,看来幕后之人就是为钱德勒出谋划策地那个神秘幕僚了。乔伊,你催一催祖冲之星的驻军,看他们出发了吗?若是已经出发,还有几天抵达。” 乔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大人,他们还有两天抵达。” 狄科森想了想道:“看来摆脱困境转危为安还为时未晚。特洛伊,你同乔伊将‘大佬’偷偷拿下,审清楚他的上线究竟是谁,看能不能抓住幕后之人的尾巴。尽量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特洛伊拍拍胸脯保证道:“小事一桩,我一定能手到擒来。” 狄科森再次交代:“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露痕迹,千万不可鲁莽轻率,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特洛伊点头,招呼乔伊到了会议室商量许久,才离开官署前往熵区。 第19章 野心勃勃 特洛伊一副失意落魄的样子再次来到熵区,直奔上次的“金碧辉煌”会所。 正是在这里,他收到了招揽。 据说大佬乌尔善将在未来某天搞次震惊世人的大行动,而这行动若是成功,能让参与者一夜暴富。 该小道消息只在黑道流传,并不是每人都有获得招揽的机会,要看待选者的武力值及军事素养,大佬尤其青睐有入伍经验的退役军人及雇佣兵。 自称退役后来蓝光星观光、顺便寻个发财路子的特洛伊正是因为身体强健,经济窘迫,偏又喜欢享乐才几经辗转获得邀请。 在会所里找到负责带路的男孩,特洛伊塞过去几张纸钞,示意对方带他前往乌尔善的地方,表示经过考虑,已决定接受邀请挣点零花钱。 男孩带着特洛伊出门上了大街,三转两转,钻进一条不足三十厘米宽的小巷里。小巷又深又窄,看不到尽头,特洛伊因为生的好大健壮,只能侧着身子行走。 男孩猴子一般灵活地绕过一堆建筑材料,特洛伊却只能吸气收腹,堪堪挤过去。 抬头看向两面高楼,特洛伊头皮发麻,若是此时有人使坏,从窗户往下砸,他敢肯定脑袋一定会碎的像西瓜。就算经过训练,身体灵活,也会因为施展不开,丢了小命。 正寻思着所有可能发生的危机,忽然“刺啦”一声轻响,他全身肌肉立时绷紧。 低头一看,半扇满是铁锈的铁栅栏门上一根半折的钢筋划烂了身上的衣服,使他显得更加落魄,比伪装逼真多了。 耸了耸肩,刚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头顶有人娇声喊:“特纳!特纳!” 特纳是他在会所临时取得假名。大脑反应并不慢,他抬头一看,见对方是会所遇到的“公主”曼侬,正从窗口探出头来。 “曼侬,是你?你住这里?日安啊。” 曼侬神色慌张,睁大一对碧绿的眼睛,嘴巴一开一合说着什么,偏偏没有发出声音。 特洛伊不懂唇语,念头数转,脸上却笑嘻嘻:“甜心,有事?不过现在急事在身,改天再来看你。”说着,就要离开。 曼侬着急地摇头,伸长手臂,似乎这样就能拉住他阻止他往前,眼睛更是不时瞟向带路的男孩。 特洛伊见此,停下脚步:“怎么了?” 曼侬趁男孩不注意,食指横划颈部,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又做了个“no”的口型。 特洛伊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不要担心,哥哥自有打算!”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走去,还甩了个飞吻给她,“甜心,保重,改天再来看你。” 曼侬趴在窗户上,看着特洛伊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就这样,男孩又引着特洛伊穿过一座垃圾山,翻过一堵半塌的墙垣,抄近路来到一座尖顶破旧城堡前。 指了指城堡,带路的男孩便一溜烟跑了。 “机灵鬼。”特洛伊吐掉嘴里的牙签,抄着兜走到门前。此时,他已经认出这里正是上回半夜时跟着掮客亨特来的地方。 按下门铃不到一分钟,门边的话筒便传来“滴——”的开门声,有个声音冷冰冰地道:“进来。” 特洛伊推门走入院子,白天的景象与夜晚大不相同,但同样透着久未打理的荒凉,四处无人,至少表面如此。 灰色城堡高高矗立,泛着冷意,给人阴森之感。 再次按响城堡入口的门铃,电子眼闪了闪,门便无声的开了,这自然是运用的“刷脸”技术。 没想到才来过一次,对方便给了自由出入的许可,真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对自己志在必得。 一脚踏入城堡,浑身汗毛便竖了起来,额头冷汗直冒,城堡主人正手持m800小型脉冲枪瞄准他,冷冷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特洛伊整个身体犹如僵住,虽然不觉得对方会动手,却也做好了动手拼杀的准备。 两人好一阵僵持,空气安静的如同坟墓。 忽然,城堡主人“哈哈”一笑,将m800收了起来,在壁炉边的沙发上坐下,又招呼特洛伊坐:“特纳,坐。既然来了,说明你已经决定投靠我了?” 特洛伊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暗道“好险,原来乌尔善真的是在试我。”脸上却故作洒脱的一笑,“自然,没人和钱过不去。既然亨特将我引荐给大佬,自然看好我,知道我符合大佬要求。” 见对方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乌尔善暗喜,嘴上却威胁道:“哼,要不是他一力举荐,你能来这里?即便来了,也会被轰成肉泥。” 乌尔善的帝国语十分流利,完全没有口音,无法判断其出生地。 可惜来到城堡,身上的电子仪器便不能工作,也就无法偷偷将这人的照片发给陶甘查询,偏他还不会画画,无法画出对方的模样。 “跟着我干,不会缺钱花。”乌尔善笑笑。他个子不高,偏偏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两米八的感觉。 特洛伊哈哈一笑:“道上都说大佬一向义气,手里有不少发财路子,对兄弟们极好,我早就有心投靠。刚好认识了亨特,见到了大佬,就想当个小弟,赚点钱花花。” 乌尔善听他一口一个钱字,心中又鄙夷又高兴,就怕对方无所求没有弱点,有弱点才好控制嘛。再说,若不是为了钱,这人会接受邀请?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再三推脱呢。不过,还是要给对方紧紧皮: “哼。特纳,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退役?观光?分明是波多黎各战场的逃兵!一个要钱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特洛伊一听,脸上大惊,心里却知道boss给弄的假身份已经被对方查到。 “你想干什么?”他一脸警惕,“什么时候黑道也要脸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着,后退着往门口走去。 乌尔善见此,又是哈哈一笑:“哎呀,老弟,只不过试探一下,莫怪莫怪。好了,你已经通过考验。你手上有蓝宫官署的布防图?” “你想干什么?”特洛伊神情有些慌张,似强作镇定。 “若是将布防图卖给我,你不就有钱了?”乌尔善眯着眼睛。 “打算去黑市拍卖。” “不如直接卖给我。” “若大佬能庇护我,不用买,我送给你当见面礼。” “哈哈。”乌尔善觉得这个特纳真得很懂事。 “大佬别笑,我是个逃兵,在帝国疆域战犯身份洗不掉,只能破釜沉舟跟你混,等存够了钱,好从这里偷渡去联邦。” “这才是你来蓝光星的目的吧?蓝光星可是距离联邦最近的星球。” “大佬英明。”特洛伊适时竖起大拇指,“小弟以后跟你混,绝对忠心。” 不等乌尔善开口,眼珠一转,他又贱贱地道,“道上有消息称老大正谋划一件大事,难道跟新任星长有关?” 乌尔善脸色一变,正要驳斥,但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放缓语气道:“既然收了你,我也透露一点计划给你。” “帝国上层贵族生活奢靡政治腐败,贪污成性,底层百姓饱受剥削压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乌尔善想做的是占领蓝光星,让蓝光星独立。到那时,蓝光星将加入联邦,成为一颗拥有高度自治权的民主联盟星球。自由、民主、平等、富强、公正、公平将成为蓝光星发展的基本准则,再不会有贵族、乡绅、平民的区别。” 不能不说作为一个黑道大佬,乌尔善很有想法,也很有野心。 “你就不怕帝国军团的反击?”特洛伊忍不住发问。 “帝国军团?哼,我手下三路兵团早就陈兵暗港,明天晚上就会化整为零,占领行政区。只要将新任星长除掉,自然就能占领蓝光星。闪电战一旦发起,祖冲之星的军团哪里来得及增援?” “但是听说星长从中央星带来许多高精尖武器,除掉对方不容易。还有,祖冲之星的军团有上百万,我不信你有这么多手下抗衡。” “怕什么,这些我早有安排。再多找几个内应,还不手到擒来。目前,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特洛伊忍住心底的惊慌,拍掌大笑:“大佬,恭喜,刚好有个故交您用的上。他原来在中央星任中尉,却因为新星长来了蓝光星。又因为怨恨新星长拖累他来此荒僻星球,喝醉后打了星长,被打发坐了冷板凳,前途无亮。谁知道这让他更加愤恨,乘人不备,竟然捅伤了新星长,现在正被秘密通缉。既然他如此怨恨新星长,又了解蓝宫布置,不如大佬将他收服?” 乌尔善了然一笑:“布防图是他透露给你的吧。” 特洛伊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乌尔善只当对方默认,又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怕贵族官僚,我却谁也不怕。哼,几年前,我就亲手宰了一名高官!” 特洛伊心里怒骂,害了潘星长性命的凶手原来就是你这杂种,口中却称赞道:“还是大佬了不起!明晚行动若是能将我这个故交拉入阵营,定然事半功倍。不过,不管我如何夸奖这人,还是要大佬当面审查,看合不合用。事不宜迟,他既然有罪在身,随时都会逃离。我们千万不要坐失良机,错过这人,误了大事。” 乌尔善招募了不少人,但能自由出入蓝宫的高层还没有,一听顿时急了:“这人现在哪里?” “钟楼阁楼。白天睡觉,夜里才出来走动。那地方多年无人去过,正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乌尔善抚掌大笑:“亏他想得出,谁也不会去那里找他。这人才来蓝光星多久,竟然能找到这处地方,可见是个人才。既然这样,你赶紧安排他来和我见个面,时间不等人。” 特洛伊面露难色:“现在是白天,他可没胆子冒险来这里。街上不少电子眼已经恢复使用,实在危险。钟楼离这里不远,不如大佬和我一起去那里见见他,咱也来个三顾茅庐?” 乌尔善心下暗自嘲笑对方附庸风雅,胡乱用典,自从古文化复兴潮流掀起后,类似的人他见得多了。但脸上却恶狠狠地看了特洛伊片刻,见他神色不变,才起身去武器库。 等全身装备好出来,他挥挥手:“特纳,我把你当自己人,你不能骗我!前面带路,要是有一丝差池,我就把你轰成肉酱。” 不是不想带保镖,实在是人手早就散出去准备明晚的大动作了。 特洛伊摊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大佬何必这么说?我只有小命一条,还留着吃喝玩乐,哪里会想着送死?只要你给官署发个定位,我朋友和我还能活命吗?” “这话你记的就好!若是不听话,别怪大佬我翻脸不认人,不顾兄弟情谊。” 两人出门上了大街,乌尔善跟在特洛伊身后,相距两米,前可进,后可退,处于攻击与防守的最佳距离。 刚踏入钟楼广场,特洛伊便看到身穿便服的乔伊站在广场纪念碑前,正目光锐利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他故意放慢脚步,好让乔伊看见自己,又担心身后的乌尔善发觉不对,不过数米远的距离,竟然走出一身冷汗。直到乔伊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耳朵,他才绕过纪念碑往钟楼走去。 等走到钟楼的破旧门洞前,乌尔善也跟了上来。 特洛伊四处看看,见无人在意,便凑近对方耳边,小声道:“纪念碑前站着的那个人是星长手下的便衣!” 乌尔善冷冷道:“就你眼尖,快上去!” 特洛伊先上了二楼,等乌尔基也爬上来时,指着楼梯口已经锈迹斑斑的破栅栏道:“瞧,我朋友就是从这里上去的。” 乌尔善皱眉看了看,地面果然落了不少铁锈,栅栏也露出了铁锈内里的金属底面,最近有人出入无疑。 他从腰间掏出脉冲枪,拉下保险栓,命令道:“少废话,上!” 特洛伊举起双手,听话地走在前面,而乌尔善紧随其后。 等爬到三楼楼梯口,特洛伊破口大骂:“这个混蛋,竟然还在睡觉!”加快脚步爬过最后几级楼梯,他对着大钟机械底座后的阁楼大声喊道,“混蛋,快醒醒,有活了!” 乌尔善也快步往上爬,等他脑袋刚露出来,特洛伊冷不防后退两步,飞起一脚,朝他面部踢了过去。 第20章 被擒寻隐 乌尔善既然敢孤身跟着信任度尚未过半的新人小弟来到陌生地方,自然不会毫无防备。看到一脚踢了过来,脖子一缩,头一低,险险避过袭击。 特洛伊本以为一击即中,却没想到对方并不好对付。他这一脚踢空,险些失足摔倒,心里顿时一沉,没想到乌尔善看着个子不高,又有些文弱,动作却十分灵活,是自己自视太高,被连日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这才闯下了大纰漏。 又想到对方身上不知道装备了多少武器,他更着急了。 一急之下,瞬时启动狄科森专门为他卧底配备的防护罩。 防护罩刚一启动,乌尔善的脉冲枪产生的能量波便射了过来,灼热无形,似乎能将人的躯壳碾成肉泥。 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特洛伊还是忍不住捏着一把汗,冲击波在距离他身体十厘米处消失,如同被吸入看不见的黑洞之中。 防护罩在充满能源时可持续五分钟,特洛伊决定速战速决。 乌尔善见脉冲枪并未奏效,想到被对方欺骗、玩弄于鼓掌之中,恼羞成怒,竟然端着枪窜到三楼,似乎不把对方杀死誓不罢休。 特洛伊缓缓后退,顺手抄起大钟底座防护栏上的钢棍,趁对方跳上来,尚未熟悉环境,举起钢棍照对方腿上狠狠敲下。 乌尔善连忙躲闪,以期避开,却因为阁楼上空间狭窄,被狠狠敲中。 “咔嚓——”一声轻响,随后便是男人的惨叫声响起,乌尔善腿上疼痛难忍,只想抱着腿哭号。 特洛伊乘胜追击,连着两下,将对方敲昏,一脚踢开对方手里的脉冲枪,这才走近,卸下他的双臂,将其身上所有的武器解除。 “竟然还带着榴花弹,厉害。”特洛伊低声道,“就你这样的,还想造反,攻占蓝光星?”忍不住摇摇头。 将这些装备在身上藏好,他拿出项圈给乌尔善戴上,又将人锁在门上,这才一个人下了钟楼,甩着膀子往广场纪念碑走去。 在经过便衣打扮的乔伊身边时,他竖起右手中指,做了个鬼脸。旁边来往的人见他莫名挑衅一个魁梧大汉,都觉得他脑子有病。 果然,被挑衅的乔伊大怒,骂道:“小子你找死!”一把按住特洛伊的肩膀。 特洛伊自然要反抗,好不容易挣脱后,吐了一口唾液,恶狠狠地盯着乔伊,口吐芬芳:“你是哪个鸟人,敢挡爷的路!” 乔伊同样满脸怒气,从腰间摸出一块警章亮了亮:“我是便衣,发现你形迹可疑,现在老老实实跟我去官署走一趟,协助调查。” 特洛伊恼火:“有什么好调查的?我又没有作奸犯科,杀人抢劫。” 乔伊冷冰冰地道:“协助调查是每一个帝国子民应尽的义务,谢谢配合。” 特洛伊喊道:“我看你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老百姓就不能出门逛逛了?凭什么说我有嫌疑?我看是你公报私仇,看我不顺眼。” 见有热闹要看,不少人走了过来,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乔伊冷着脸喝道:“废话少说,跟我去官署。你是要吃敬酒还是吃罚酒?乖乖走一趟,别不识抬举。” 特洛伊大怒,看着围观的人大喊:“这帮狗腿子整天寻衅滋事,欺压良民,实在太可恨了!这帝国究竟是谁的帝国?还有诸位,竟然对这样的不平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还有没有血性?你们有没有想过,今天无理由抓的人是我,明天无理由抓的人是他,后天无理由抓的人就会变成你?只有联合起来反抗,才能消除这种滥用职权、不公黑暗的现实!” 旁观的人全都默默望着神情激动的特洛伊,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特洛伊见没有动静,心中窃喜,脸上却带着失望,长叹一声:“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升斗小民,只能低头。去官署就去官署,就不信了,我一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人,官署总不能栽赃嫁祸吧?” 转向乔伊,他冷冷道,“走。我倒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招。” 乔伊按着他的肩膀,正要推着他离开,他却停下脚步,谄媚道:“一个朋友行动不便,我是来帮他买药的,跟你去官署不知要多少时间,让我先把这事办好,行不?” “这人现在哪里?” 特洛伊先是迟疑,被乔伊一再逼问,才道:“昨夜他爬上钟楼探险,不小心从楼梯摔了下来,折了一条腿,现在正躺在阁楼上,等着我请医生。” 人群有人将这一幕闹剧从头看到尾,他满脸匪夷所思地望着特洛伊,这样的情况下这人还挑衅陌生人,真是贱格。没想到挑衅的是便衣,这才被盯上,要拎到官署,分明是自作自受。 当然也有人笑特洛伊口中的朋友,吃饱了撑的去废弃已久的钟楼探险,摔断了腿纯属活该。 乔伊大笑:“那可要把你的狐朋狗友一起带到官署了。你不会不知道,钟楼因为是控制保护古建筑,禁制入内吧?”说着,又轻点几下个人光脑。 很快,一个自动驾驶飞车飞了过来。 乔伊冲特洛伊下巴一抬,示意道:“走,去钟楼。” 特洛伊满脸挣扎,最后还是沮丧不已,垂着头在前面带路。 等走到钟楼,乔伊从飞车上拿了一块毯子,上了三楼。 见乌尔善昏迷未醒,他又注射了一针安定剂,用毯子裹住对方身体,扛着下了楼。 两人将人抬着,放到飞车上,上了车,朝官署飞去。 将乌尔善身体草草治疗,丢入临时拘留处,特洛伊便急匆匆跑去狄科森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陶甘在闭目养神,被特洛伊推醒后,他不高兴地道:“是你啊。我昨晚加班到凌晨,刚想眯一会。” “boss呢?我找他。” 陶甘抬起头,打着呵欠道:“你与乔伊出去后,boss和洪波也出去了。什么事这么急?是黑道大佬乌尔善被带来了?” 特洛伊激动地一挥拳:“何止,我们连杀害潘星长的凶手也抓住了!” 陶甘顿时精神一振,高兴道:“太棒了。今晚一定要请客,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不如就吃雪花牛排配约瑟芬红酒。” 特洛伊哼了声:“你出钱。” 陶甘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单身狗,这么吝啬好吗?” “谁说我是单身狗?分明有一个华夏族女朋友。” “呵,骗谁呢。肯定来蓝光星前就分手了,这年头哪里还有异地恋的生存空间。”陶甘语气轻蔑。 “你竟然猜到了?” “很难猜吗?不觉得。不过也不奇怪,你的技能点要是点在体质上多,点在智商上的自然就少了。” “像你这样的弱鸡?体质d的普通人?哼。” “我精神力s,你呢?有c吗?”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时,乔伊走了进来,笑道:“和多数人比,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和boss比差远了,boss的精神力已经达到ss,而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可惜体质拖了后腿。”陶甘惋惜道。 “咳,对了,boss离开的时候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我的确收到了十万火急的消息要上报。” “boss让我请尼森来官署协助调查。死于荒弃农庄的老仆夫妇便是切入点,你们有空,不如一起瞧瞧。” …… 乔伊与特洛伊离开官署之后,狄科森坐在办公桌后,对着光脑许久,也没有处理一件政务。 洪波看到这种情况,自然知道大人早就神游物外,不知在考虑什么,是不是又要解开一个谜题。他能做的便是保持安静,以免打乱boss的思绪,惊跑了灵感之神。 放下手里的工作,狄科森皱眉:“洪波,当前的形势已经颇为严峻,蓝光星鱼龙混杂,多方势力交织,咱们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梳理干净,扎下根来。偏偏如今内忧外患,危机四伏,若是乌尔善逃走,蓝光星危如累卵。”极可能小命难保。 洪波只好安慰他:“大人放心,乔伊和特洛伊两人胆大心细,素质过硬,为人又谨慎,拿下一个黑道头子,易如反掌。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狄科森想了想:“装备也比本星好。” 洪波莞尔。 放下担忧,狄科森埋头处理当日的公务,一直忙了几个小时,见两人一直没有回来,便对洪波道:“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他们已经得手。不等了,外面天气不错,咱们不如趁此前去简山拜访闲云先生。” 他想探探对方的底。一来问问闲云有没有尼莫手迹,二来想知道对方究竟活了多久,真得很长寿吗?最根本的原因是想知道对方修炼的导引术会不会改善体质,他可还记得自己只是个体质e的病秧子。若精神力继续增加,身体会不会容纳不下强大的精神力而崩溃,从而早逝!星际时代他还有很多没见识过,远远没活够呢。 洪波与狄科森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对方的行事风格,boss每每遇到疑难,思维进入死胡同,心神不安的时候,总要出门走走,以期望获得解开难题的灵感。 听到boss要前往简山,自然乐意,忙调了辆飞车,还配上了机械战警。 飞车出了官署,一路往南,顺着导航地址飞驰而去,没多久便来到了简山脚下。 “boss,咱们要步行上山?”望着一条踩踏出的羊肠小道,洪波不解地问。 “闲云先生的传说你已经听过,你觉得摈弃所有科技,孤身住在荒山上自耕自种的他会希望见到的人是乘飞车拜访的吗?” 洪波摇摇头,咬牙跟上正顺着羊肠小路往前走的狄科森。 “boss,你的身体能支持下来吗?” “我虽然是个e级体质的废柴,但这点路还是可以的。瞧,已经准备好了拐杖。等力有不逮的时候,这根拐杖会扛着我走。”狄科森狡黠地眨了眨眼,“诚意是一方面,能力是一方面,只要尽力即可。” 洪波冲狄科森竖起大拇指:“boss果然机智过人。” “哎,实在是我体质太差,有心无力。”捂着胸口,狄科森咬牙道,“不知中央研究院有没有搞出增强体质的三级进化液。” 洪波沉默了,boss体质差的离谱,整个帝国近百亿人口,体质小于等于e的不足0.0001%。进化液这种受众极小的研究自然不会被重视。之所以有这个研究,多数出于私人募捐资金,是少数贵族为了家中体弱后辈所做的努力。 哎,若是有传说中的洗髓丹就好了,狄科森忧郁地看着头顶浓密的树林想。 两人一路往上,有智能地图引导,并没有迷路的担心。这会的地图早就能精确到透过建筑窗口,看清里面的家具。 简山山势并不算高,但植被茂密。林中万籁俱寂,惟闻溪流潺潺,泉水幽咽,虫鸣鸟啼。 抹了把额头的汗,狄科森笑道:“这里景色不错,的确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完全不像星际时代,反倒与封建时代的山林差不多。 两人跨过一座架于波浪翻滚长河之上的木桥,来到一条岔道,极目远眺,尽头恰有一个茅屋在簇蔟绿叶中若隐若现。 “boss,看,茅屋!”陶甘大喜,总算到了,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狄科森将拐杖收起,也笑道:“就是这里了。” 两人沿着岔道往前走,穿过草地,很快来到一扇竹门前。门内是个花园,周边围着到膝盖的竹篱笆。花园打理的很精心,各色花卉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香气四溢,引得蜂蝶飞舞。 一条鹅卵石小径将其一分为二,从竹门向前延伸。 推开竹门,踏上鹅卵石小径,拨开簇蔟低垂的紫藤花,便能看到尽头处有数间草屋。 草屋屋顶已长满碧绿青苔,而屋檐下若薇花藤爬满墙壁,开着无数拳头大的花朵,正迎风摇曳,送出阵阵清香。 这样优美的景色,是任何一个有归隐之心的“陶渊明”都放不下、舍不得的,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到了这里,你不会想到这是个享受高科技,能在数个星球间自由旅行的星际时代,反倒更像回到了中古,人人穿着长袍、长发束冠的时代。 第21章 另类人生 继续往前走,一个身穿竖领对襟长袍的男人正拿着水管浇灌花园。他身姿挺拔,清瘦如竹,头上白发如峰顶积雪,虽然尚未看清面孔,却给人一种出尘之气。 狄科森心想,这人就是闲云先生?看起来很年轻,最多八九十岁吧? “可是闲云先生在此?在下冒昧登门,多有打扰。” 男人回头看了看他,继续忙着浇水,并未回答,只朝屋子指了指。 这下,他整张脸便暴露在夕阳下,面如婴孩,偏偏眉毛雪白,让人无法判断年龄。 狄科森默默走到屋前的竹椅上坐下,耐心等待。 男人不紧不慢地浇着水,全无有客登门的在意。 一时间,什么程门立雪,三顾茅庐等成语在脑中闪过。 过了半小时,闲云还在修剪打理花园,仍未理睬不速之客。 有些无聊的狄科森抬眼四处打量一番,见屋檐下靠窗放着一张书桌,两张凳子,靠墙角整整齐齐摆放着花锄花铲,看来传闻他自耕自种应该是真的。再看屋内,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墙上挂着两三字画,朴素中尤显清雅脱俗。 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口渴难忍,身上粘腻不堪,很想喝水,偏偏主人态度冷淡,不好开口。 对此,他倒没有羞恼,本就是不速之客。轻叹一声,他靠着椅背,很想小睡一会。可惜,时机不对。 目光无意识移向花园,一丛丛花木姹紫嫣红,蜜蜂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忙忙碌碌,也不知为谁辛苦为谁甜。 见男人还在忙碌,他收回目光,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字画。看得出这些字画是主人家与友人相互应和的作品,左下方有笔者的签章,看不大清。 他刚想走近看个明白,就见男人快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茶壶茶杯。茶杯碧绿,是竹节所制,杯壁上刻着兰草,极为清雅。 狄科森忙站起身来,微笑道:“先生。” 闲云微微点头,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坐。” 狄科森:“谢谢。” 闲云将茶杯注入热水,一阵茶香袅袅升起。 “好茶。”狄科森赞道。 闲云微微点头,神色并无变化。 放下茶壶,他抬眼看了看狄科森:“许久未到城区,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这里的确没有任何科技产物,闲云手上也没有光脑。 狄科森忙摆摆手:“是在下冒昧登门,多有打扰,你……” “尼!难道你是尼氏族人?” “在下新任星长,来自中央星的子爵狄科森。”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他有些脸红,似乎同对方提起这些世俗身份颇为羞耻。 闲云哈哈一笑:“不错,最后一次见老友尼莫是十年前。白驹过隙,他过世已经有八-九年了吧?” 狄科森满心不解,闲云看起来并不老迈,怎么说话颠三倒四,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难道是因久居山野,寂寞孤苦,许久未与人接触所致?那不如听他唠叨一会,再将话题引到拜访目的。 “先生记性好,尼老的确过世已经有九年。” 闲云叹了口气:“我与尼莫是中央星帝国大学的室友,情同手足,感情极好。从学生时代,尼莫便心怀大志,立志报国为民,做一个清廉正直的检察官,不放过任何一个经手的罪犯……”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下去,轻叹一声,喝了口茶。 狄科森微笑道:“尼老在蓝光星数年,原来是老骥伏枥,想在此有所作为。不瞒先生,中央星没几个人能想到尼老离职后会来到这里,毕竟在许多人眼里这里不过是个偏僻落后的农业星。” 闲云默默喝茶,毫无反应,好似耳聋。狄科森顿时有些尴尬,只好端起茶盅,默默喝了一口。 茶一入口,他眼睛便一亮,这样醇香的茶用的水一定不凡。连喝几口,口渴稍解,才慢慢品了起来。 正品着茶,闲云道:“沏茶的水是山泉水,清冽甘甜。茶叶用兰花窨过。” 狄科森灵光一闪,点头赞道:“茶叶受花香熏染,玉露滋润,再沏以甘泉,自然独具奇香,别有风味。” 果然,听到赞赏,闲云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回忆往事,“毕业后尼莫投身仕途,我却游遍帝国联邦的九成星球,走了不同的人生之路。尼莫从办事员一路升迁至最高检察长,声名显赫,但他并不弄权,反倒嫉恶如仇,一心打击罪恶,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为了帝国的振兴,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尼老大名谁人不知?民间多有清誉。” “偏他忙于政事,对家庭关心不够,没发现长子堕落。等发现时,已经无能为力。哎,都是子孙不肖。正在那时,丁仁美被罢黜,来此养老。或许这让他心有所感,便辞了职,带着长子也来了这里,打算颐养天年。” “谁能想到数十年后我们再次相逢,竟然是在遥远的蓝光星呢?还记得我们围着茶案对坐,一边品茶,一边感慨人生。或许他也没想到,尽管与我选择的人生道路不同,竟然殊途同归,都将终老在这颗农业星上。”说到这里,闲云微微一笑,“在他病逝前不久曾邀我见面,又一次感慨,称回首人生有许多遗憾,但志向从未有一时一刻改变。哪怕人生重来,也还会投身宦海,甚至又一次无奈指出我的经历分明是浪费人生,浪费智慧,仍然不赞同我奉行的无为而治及人生追求。” 狄科森忍不住插嘴:“是尼老着相了。”只要不违反法律、道德底线,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该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闲云笑笑,他自然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对了,看到墙上那副字了吗?那是尼莫手迹,送给我做留念的。对他的人生我不予置评,但书法不能不说极好,苍劲遒丽,秀润洒脱,不负其名。” 狄科森胸口一块大石落地,这里果然有尼莫手迹! 他忙站起身来,走近一看,落款题着“千华堂尼莫手书”。 回想遗画卷轴里纸条上的字迹,他已经有足够证据肯定那是伪造。 “先生,不知可否让我将这副书法拍下来,也好闲暇时临摹?” 闲云摆摆手:“随意。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尼莫的手迹也好。” 狄科森笑着点头:“尼老为人谦逊,虽然字画精妙,流传在外的却极少,让无数爱好者求而不得。” 闲云笑了,点头道:“非是至交,他从不相赠。” 狄科森笑笑。尼莫字画大成是在任检察长后,不凡乏溜须谄媚之徒,为了避免麻烦,尼莫自然不会轻易将手迹流传出去。这反倒引得“一字千金”、洛阳纸贵。想到在中央星听到的那些传闻,他笑了,这不是饥饿营销吗? 闲云忽然又道:“尼莫这人生性执拗倔强,认准了方向从不妥协。来到蓝光星之后,并未一心退休养老,反倒仍然念念不忘惩治邪恶,昭雪冤屈,并为之精心谋划,巧做安排。以他的心思,那些深谋远虑只怕多年后才能奏效。”说完,连连摇头。 狄科森却道:“先生可知道尼老那座农庄?建有迷宫的那座?” 闲云将茶盅斟满,笑笑:“曾在那里同尼莫一起消磨时光,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尼莫也很喜欢那里,多次说环境清静。其实他满心谋划,整天操心劳神,哪里会清静?所谓心远地自偏,偏偏他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就是躲到农庄又如何?” 狄科森恍然大悟:“迷宫出入口石头上刻着的字是先生的手迹吧?雄浑大气,精妙绝伦。” 闲云笑笑,他的字是不错。 狄科森见他高兴,忙又问道:“尼老除了先生,还有其他好友住在蓝光星吗?” 闲云笑笑:“或许有,或许没有。” 狄科森忍不住又问:“先生认为人能长生不老吗?” 闲云哈哈一笑:“自然不能。枯荣生死,自然之道。你可是听说人家传言我所追求的就是这个?” 狄科森尴尬不已。 “我追求的是道。夏虫不可以语冰,那些传闻怎么能相信呢?” “先生修习的导引术真能让人脱胎换骨?” “呵,时间不早,你该离开了。”说完,闲云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狄科森不由悔恨,太急了,心性不够。怎么也要亲密度达到优以后才能提导引术吧?不知有多少拜访闲云的人一再提起这个,人家早就不耐烦了吧? 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他轻叹一声,往院子外走去,洪波还在等着他。 洪波靠着竹门小睡,半梦半醒间被狄科森一推,人便醒了。他搓了搓脸,打个哈欠,擦掉眼角泪水,笑着说:“boss,还顺利吗?” 狄科森点点头:“还算有收获。咱们回去吧。” 两人默默顺着原路返回,很快来到山脚下,上了飞车。 “boss,闲云先生那里有尼老的手迹吧?” “有。的确是伪造。另外,尼莫辞职也另有玄机,我怀疑与丁仁美案有关。” 洪波不相信,摇头道:“尼莫死了九年了,还会与丁仁美的死有关?boss虽然一向聪慧,但这个推断也太不合理了。” 狄科森笑笑:“等回去做个试验,就能证明我的推论是否合理了。” 洪波还想听他说说细节,但狄科森却摇摇头,不再开口。 两人很快回到官署,特洛伊和乔伊正等着向狄科森汇报进展。 “大人,乌尔善虽然狡猾,但还是被我们给抓来了,这会正押在拘留室里。”随后,特洛伊便将经过说了一遍。 狄科森虽然对两人的武力值有信心,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乌尔善也太过轻敌了吧?就这样,还想独占整个星球?不合情理。 见大人并未有多欣喜,反倒皱眉苦思冥想,特洛伊看向乔伊,用眼神道:“boss什么意思?” 乔伊见他挤眉弄眼实在辣眼睛,赶紧移开目光,故作未见。 这下便将特洛伊急得抓耳挠腮。 抬头见三人全都一脸困惑,狄科森笑笑:“我只是怀疑,以乌尔善的武装力量似乎并不足以占领蓝光星。若是猜测的没错,他一定和联邦侯赛因星的军团有勾结,是联邦突破边界的内线。” 三人一听,顿时满脸严肃。 洪波:“联邦竟然敢撕破和平协议,侵犯帝国?” 狄科森轻轻摇头:“他们自然不会穿着联邦的军装,开着联邦的军舰明目张胆的前来。” 乔伊皱眉道:“boss,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装作乌尔善的手下,攻击蓝光星。” “不错,只要乌尔善不承认,他们可以是难民,可以是星盗,也可以是黑户。” 特洛伊急得团团转:“这下完了。咱们兵力差的太多。不行,星长,不如你先乘坐亚利桑那号前往祖冲之星搬救兵。” “对啊,咱们不是早就向祖冲之星求援了吗?他们该到了吧?” 洪波神情沉重:“已经有两天没收到祖冲之星调集的军团消息。” “糟糕,不会遇到侯赛因的阻截吧?”特洛伊惨叫一声。 狄科森笑笑:“即便侯赛因星有军团化整为零入侵,也会扯着乌尔善的虎皮,且人数不可能太多,我们还是有时间的。尤其乌尔善已经被抓,还能拖延一段时间。洪波,继续让陶甘联系祖冲之星。” “是,大人。” “大人,陶甘已经将尼森请来,正在会客室等待。” “洪波,你去见见他,让他稍等片刻。” “是,大人。” “对了,玛丽夫人的下落有没有查到?” 洪波惭愧道:“本星户籍档案多年没有更新,地址电话一片混乱,并不能查到她的下落。有鉴于此,我只能委托给苏克萨斯这个土着运用人脉查找。这种方法费时费力,一时半会难有消息。” 狄科森点点头:“那就从最近登记的地址查起。蓝光星大量使用纸钞,而不是电子支付,很多信息的确无法查到,不是你的过错,继续努力。”说完,他又看向特洛伊,“迷宫庄园看门的老仆夫妇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特洛伊点头:“正常衰老而死,并未有意外发生。” 狄科森点头:“与我推测的相同。只两位老人晚景却颇为凄凉,让人选个好墓地葬了吧,费用走我私人账目。” 第22章 水落石出 “将乌尔善带到审讯室,我亲自审。”狄科森道。 很快,乌尔善被提到审讯室,被押着坐在椅子上。 他昂着头,满脸傲慢,眼中怒火熊熊:“我要见律师!你们这是非法拘捕!我要投诉。” 狄科森推门入内,冷冷一笑:“你是帝国公民吗?” 乌尔善先是脸上一僵,很快就嚷道:“自然,我本就是帝国公民。” “你不是!” 乌尔善被这一声喊吼得心胆欲裂,隐隐发痛,不知是震得还是吓的。 “说吧,你的出生地是联邦哪颗星?来帝国多少年了?潜伏在蓝光星多久了?” 乌尔善干笑数声:“不知你在说什么。我生在雨果星,爱吃苹果,和联邦从来没有接触过。” 狄科森微微一笑:“不见棺材不落泪。乌尔善一家早就死于暴乱,他并无亲属。” 乌尔善听到这里,满眼不可思议:“不可能,我就是乌尔善。” “是不是有人和你联系,许诺帮你占领蓝光星,并达成独立?” “你怎么知道?”乌尔善脱口而出。 “那股势力来自联邦。” “我不信。我只想让蓝光星独立,建立一个公平公正民主富强自由平等的新世界,和联邦有什么关系?既然被你们抓到,大不了一死,用得着栽赃陷害吗?” “那就说说你这个独立组织都有哪些人,尤其内奸都有哪些。以你的能力,没有幕后指使和出谋划策的人,难成今日气候。” 乌尔善大怒,恶狠狠地盯着狄科森。 狄科森满脸傲慢,眼光锐利,似乎将他里里外外看得透彻分明。 “你,你胡说?”向来志大才疏的乌尔善怎么可能同意狄科森的观点? “说吧,究竟是谁许诺同你里应外合,拿下蓝宫?” 乌尔善听了这话,怒气顿消,一副无赖模样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要我当叛徒,noway。” 狄科森眼含嘲讽:“你以为自己的牺牲是为了美丽新世界的建立牺牲?大错特错。” “哼。”乌尔善满脸不屑。 狄科森忽然笑出声来:“还真是幼稚。这番表现更让我笃定有幕后人掌控一切,而你不过是个放在前台的靶子与替罪羊。” 乌尔善再次怒视着他,满脸不服。 “只因别人透露有个能力卓绝的人可能被招揽,就敢孤身前往陌生地点,该说你求才若渴,还是愚蠢不堪?莫非把自己当成了算无遗策的诸葛亮?若是诸葛亮,你还听他的指挥做什么?” 乌尔善无动于衷,只是怒视着他。 “其实你不招也没关系。他早就悬崖勒马,将你们的谋划透露给我了。若非如此,怎么会顺利把你抓获?我可是只出动了两个手下。” 乌尔善不屑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我?想诈我,最好来点干货,哼。” 狄科森耸耸肩:“一来提审是惯例,二来是验证他的供词是否完整真实。你的作用微乎其微。” 乌尔善嗤笑道:“上了你一次恶当,又想花言巧语骗我,老子不会再轻信你了。” 狄科森并未生气,微微一笑:“他自认为比你聪明百倍,早就看不上你的愚钝无能,你两人不过同床异梦,难道还指望他与你同舟共济?幼稚。你以为他为何要助你一臂之力,合谋造反?” “为何?” “我看你也读过几本书,有没有听说‘养寇自重’?呵,你就是这个寇,他不过是想借你的人头为自己的家业添砖加瓦罢了。一看情形不对,自然会来官署告密,报功请赏。” 狄科森越说,乌尔善脸色越白,显然已经被那番话击中软肋。 狄科森并不停话,继续道,“他的确也来本星长这里举报了,等了案之后,会为他请功,想来其家族在蓝光星的产业会再次膨胀扩张。哎,像你这种愚笨的反政府组织头目竟然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还偏偏被蒙在鼓里,甚至守口如瓶,替他受过,实在可怜。” 不等乌尔善反应过来,他又对站在外面的特洛伊打了个手势,“带他的同党去二号审讯室,我即刻前往。” 很快,透过审讯室半掩的门,乌尔善看到跟在特洛伊后面的男人走过,并停在视线内,与身穿警服的特洛伊说着什么。 看到男人的面孔,乌尔善顿觉大事不妙,脸色瞬间变成死灰一片。 “怎么样?招不招?错过这次机会,只能等死了。”狄科森摸了摸眼尾的小痣淡淡地道。 乌尔善恨恨地瞪着门口,指着男人怒骂:“叛徒,背叛了组织的叛徒,等着被报复吧!” 男人听到骂声,随意抬起眼皮,便看到已经站起身,挣扎着要跑出审讯室的乌尔善。若是没戴芯片项圈,他早就冲出去了。 乌尔善怒骂道:“两面三刀的叛徒,竟然敢暗中捣鬼,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叛徒,等着组织报复吧。” 男人故作镇静:“子爵大人,这人是谁?怎么疯疯癫癫,尽说疯话?” 狄科森淡淡一笑,问乌尔善:“尼森家中你还有哪些同党?” 乌尔善毫不迟疑,说了两个名字,说这两人明为尼森保镖,实为教官。不等狄科森催促,又说了几个眼线及窝点。 这些人自然会被接到命令的乔伊抓获。 狄科森道:“尼森身上还有什么案子,你一一招供,本星长可视情况将你转为污点证人。你谋划的造反毕竟还未成为事实。” 乌尔善竟然沉默了。 狄科森又道,“不要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现在你与尼森已经不死不休,你想放过他,不如想想他会不会放过你?” 果然,一听这话,乌尔善再不犹豫:“四年前,尼森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官署报案,称某事某地有人与联邦间谍密谋,图谋不轨。潘星长不知是计,竟然信以为真,又因为初来乍到,尚未站稳根脚,竟然只带着两名随从侍卫去了陷阱。结果你们知道了,三人被杀,被弃尸河边。” 审讯完毕,乌尔善再次被关了起来,只这次不是拘留室,而是监狱。 随后,狄科森便让人将尼森带来,审问尼森。 尼森脸色苍白,但神情却很平静。 “说吧,出身显赫的你为何勾结反政府组织,密谋造反。” 尼森低头不语。 狄科森并不像对待乌尔善一样穷追不舍,似乎正等待对方组织措辞脱罪。 终于,尼森慢慢抬起头来,苦笑一声:“成王败寇,既然被子爵大人揭破,也没什么好抵赖的。” 作为贵族之子,狄科森自然知道世家之子的高傲,也知道尼森不屑抵赖不认。 “除了两个教官,并没有其他同党。计划还未到最后一刻,尼府其他人都不知道。” “将计划详细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乌尔善负责发动武装,占领蓝光星,我负责后勤及成功后的行政管理。” “你可知道联邦会派军团过来?” 尼森点点头:“知道。成功后蓝光星会加入联邦。别问为何反抗帝国,帝制早就腐朽,联邦才是未来。” 狄科森沉默不语。这些年反对帝制的越来越多,并非皇室不时在星网上做出亲民姿态就会减少的。 “尼老在遗画画轴中留下的纸条怎么不见了?”他转移了话题。 尼森一惊,随后又是一声苦笑,扯着头发闷声道:“家父遗嘱写明家产平分,我自然会毁了,换上伪造的。想将蓝光星独立出去,实现政治抱负,就要养兵,自然少不了花钱。” 这样的原因一目了然,狄科森无疑也猜到了。 想到闲云提到尼莫认为长子堕落才来蓝光星,不由唏嘘。或许数百年后,尼森会作为民主自由的先驱而被景仰呢。 回到办公室,狄科森伸了个懒腰,擒贼先擒王,作为内线的乌尔善一行被擒,就不知来自联邦的伪成员会不会继续下面的计划了。 乔伊笑道:“明晚不见进攻信号,他们未必敢出兵。” “有备无患,还要多多防备,这些统统交给你安排。” “是,大人。” “才来一周,已经经手这么多大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洪波笑着摇头。 狄科森也笑:“当日没有审出钱德勒那位神秘幕僚的真实身份,我一直忧心忡忡,既怕打草惊蛇让他跑了,又怕他趁我们立足未稳,再次设下阴谋诡计,戕害民生。好在,这事已经了了七七八八。” 陶甘不解地问:“boss是怎么知道尼森是幕后黑手的?我竟然没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其实嫌疑人不管是谁,都要符合几个条件:一,熟悉中央星政局。二,离钱府不远。最初我怀疑的是吴咏,这人有勇有谋有背景,为人桀骜不驯,想干点大事不足为奇,暗中操纵本土人士钱德勒并非难事。” 洪波插话道:“还有一条,吴咏到处找人当模特,不管哪个人种都有接触,很容易联络到不同势力。” 狄科森点头:“不错。但有bug,他来蓝光星不长,没私宅,没手下,离钱府又远,乔装出入不便,容易被人发现。最为关键的是,被叫来官署协助调查竟然没引起任何势力的惊慌,这不合情理的事实自然是因为他并非幕后黑手了。” “随后我便想起了尼森,他同样具有吴咏的背景、实力,且完全符合所有条件。既然假设如此,不如再用事实来证明。” “boss果然犀利。” 狄科森笑笑:“其实,这个答案钱德勒死前已经告诉我们了。” “我们怎么不知道?”洪波与特洛伊异口同声地问。 狄科森哈哈一笑:“钱德勒死前说了一个字‘ni’,我们以为是‘你’,其实也可以是‘尼’!” “我去!”特洛伊狠狠敲了下腿,“竟然没有在意!” 狄科森又笑道:“其实这个灵感还是拜访闲云先生的时候想到的。他将‘你’误听成了‘尼’,以为我是尼氏旁支前去拜访。也是那时,我才恍然大悟。”说完,他又若有所思地道,“闲云先生这人果真神秘。他并不耳聋,却不知为什么总是答非所问,说话不着边际,我初以为是故弄玄虚,现在回头想想,似乎另有深意。” 其余几人互相望望,一时不知说什么。 狄科森摸着眉尾小痣,一时之间沉默无语,脑中还在回想拜访闲云时对方的言行,尤其那些答非所问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对方另有所指,意味深长。 “闲云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最后,他叹道。 抬头见心腹正看着他,不由一笑:“尼森造反一案与潘星长被杀一案并案处理,洪波,你将文件准备好。” “是,大人。” “丁仁美被杀一案明天也能水落石出了。” “大人,你已经解开密室杀人案的谜团了?” “对啊boss,关键点是什么?” 狄科森最后一句话让心腹再次瞠目,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嗯,我的确已经解开谜团,其实线索就在犯罪现场。” 洪波摇头:“不可能是吴咏,尽管那嘉应子上有对方的指纹。” 狄科森神秘一笑:“明天再将谜底揭晓,到时你们就会知道丁仁美如何被杀,死于何人之手了。” 见大人卖关子,众人不由莞尔,这个样子才像个青年人嘛。 不过,狄科森又皱眉道,“现在还有案子没完。苏瑾下落未知,尼莫遗画究竟藏着什么也未知。前者苏瑾失踪早就过了解救的黄金时间,随时都可能被杀弃尸,时间紧迫。后者尼森罪名极重,名下财产定然保不住。若是我们无法证实海伦娜与尼克斯的继承权,尼老的遗产留不下一分,这母子两人可能会穷困潦倒。必须抓紧时间,解开遗画上的秘密。” 陶甘点头:“没想到尼森造反的案子还涉及到遗产纠纷,真是复杂。” 洪波却道:“大人一上任就对尼氏争产案兴趣浓厚,不知是为什么?” 狄科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当初在中央星听过太多有关尼莫的传闻,再加上他是我大学的卓越校友。你就当他是我的偶像好了。”是原主的偶像,并不是她乔木的。 “尽管对他的事迹所知颇多,但始终缘悭一面,以至于生死相隔。今日有缘,面对他遗画留下的谜团,犹如隔着时空与偶像对弈,本子爵自然兴趣浓厚。” “尤其现在尼森被捕,死刑难逃,我自然应该揭破遗画谜题,为尼克斯讨回遗产,免得愧对九泉之下的尼老。” 说着说着,他站起身,再次将遗画投射在墙面,仔细观察,“既然尼老已经对长子死心,认为他已然堕落,那么……” 脑中思绪快闪,忽然他眼睛一亮,“有了,这谜题解了!” 第23章 案子详情 哪怕仍担心反政府组织漏网成员勾结联邦入侵蓝光星,但因手上几个大案要案都已告破,数日没能好好休息的众人,晚上还是睡了个好觉。 一大早,刚到上班时间,狄科森就让人再次提审尼森。他还有几个有关未解小谜团的设想要与嫌疑人确认。 当问到为何要杀潘星长时,尼森并不狡辩,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父亲自来看我不上,我自诩才华不弱于人,对老父轻易得出的结论满心不服。来到蓝光星后,我便想做出一番令他侧目的大事,好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钱德勒是我第一个收拢的手下,一来利用他掌控本星,二来用他试探父亲的反应。我先是怂恿钱德勒称霸,又面授机宜,教他如何与帝国上层周旋,以获得最大利益。哈,钱德勒不过是个偏远农业星的土包子,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便被我收服,还对我感激涕零,言听计从。” 狄科森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满心厌恶。 “可惜,钱德勒只有点小聪明,心胸格局太小,只能充当打手与靶子。” “他起初还很听我的话,但随着势力膨胀,人也跟着膨胀,竟然敢对我不敬。我自然不会毫无准备。数学理论早就证明只有三角结构最为稳固,这正是我另寻了乌尔善的反政府组织的原因。” “乌尔善背后是联邦军团,哪怕最初你不知道,接触后也会知道。” “那又如何?大丈夫处世,不拘小节。等我成了蓝光星实权星长,掌握军权、法权、行政权后,还有谁会说我的不是?他们只会将我捧成反帝制促民主的自由战士。” 狄科森无语。 “为何要杀潘星长?” “潘星长的死是个意外,我对此也很抱歉。”尼森满脸愧疚。 “难道不是你派人去将他杀死的吗?” “我并不想杀他。他是派至蓝光星的星长中最有抱负与志向、也最有风骨的人,我满心钦佩。可惜……” “可惜他挡了你的道。” “若他肯为我所用,我自然不会动他。偏偏他不知怎么得到了一封我写给联邦军团的密信,找上门来,威胁我,更是拒绝了我的招揽。在此种你生我死的情形下,我哪里还敢放过他。” “我担心钱德勒不肯对潘星长下手,就让乌尔善的人将其诱杀。果然,钱德勒恼怒不已,竟然对我大发雷霆。哼,他定然以为手握权势,不用再对我俯首帖耳了。” “这么说钱德勒上报潘星长死于联邦人手下是你出的主意?” “自然,那个草包怎么会想到如此巧妙的借口。再说,我并没有撒谎,乌尔善的势力的确有联邦军团的影子。” “子爵大人,想必你从蓝光星近十年的过往,便已能判断出帝国政府管理系统的腐败。若不是您来这里,我一定会成功。” 狄科森尽管心里认同,脸上还是冷冷道:“帝国人才济济,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尼森听了直摇头:“子爵大人,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努力,建立一个独立、民主、平等、富强的新蓝光星,既不隶属于帝国,也不隶属于联邦。” 狄科森面无表情:“继续说。” “钱德勒自从知道我有将蓝光星独立去出去的雄心后,自然是满心不服,但我已经有乌尔善背后的联邦军支持,他不敢反对我。更兼我们合作已久,早就命运相连,我也不怕他告密。我还许诺事成之后有他的大大好处。因此,尽管满心不满,他还是不敢造次。但也因为他的不情不愿,行动一直拖延下来,直至最近。” “子爵大人果然不负聪慧之名,当年我还在中央星时便多有耳闻。一听是大人来此任职,我虽然满心警惕,但还是因大人年轻看轻了您。而您来了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钱德勒,让我措手不及。这事好坏参半,好嘛,自然是举事的绊脚石被踢开。不好嘛,却是担心被捕的钱德勒绝望中将我的计划透露出来,让我大事化为泡影。这让我一度生出逃跑的念头。” “在蓝光星花了这么多心力财力,又做下如此多的谋划,你怎么舍得脱身?” “子爵果然是我知己。不错,正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肯逃离的。好在紧要关头,得到消息,称钱德勒昏迷不醒,一字未能透露,更是不久后便死在狱中,这岂非正表明一个预兆?”尼森笑了,“大人可知是什么预兆?” 狄科森冷冷看着他,并不开口。 “自然是天助我也,是我要成功的预兆!” “可惜你还是败了。”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想趁着大人立足未稳,突袭蓝宫,实施斩首政策,好拿下蓝光星的大权。” “行动时间就在今晚。” 尼森点头:“就在今晚。我以为算无遗策,没想到子爵你神机妙算,先下手为强,拿下了乌尔善,又拿下了我,让我功亏一篑,黄粱一梦。在下只能拜服。”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父亲也看不到了,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死后万事皆空。既然被捕,我只求早死,也省却人生大堆烦恼,不失为一大解脱。” 随后,尼森又将当晚的计划以及联络人详细招供,狄科森自然命令乔伊按图索骥地去抓捕。 审完尼森,狄科森又要接着审丁仁美被杀一案。 先是吴咏被带到审讯室。 狄科森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嘉应子果盒,才走到吴咏跟前,手上一松,掉在了对方脚下。 吴咏见此,自然而然地弯腰捡了起来,还拿在手里看了看。看过后,便不在意地递还给了狄科森。 这装着嘉应子的果盒曾被老鼠咬出一个洞,因偷吃了里面的嘉应子而被毒死。 “吴咏,你见过这只果盒吗?” 吴咏又看了一眼:“这是装嘉应子的果盒,很多小店都有卖,来自嘉应星还是哪个星。” “再仔细看看。” “果盒上有祝寿词,难道是给人祝寿的礼物?奇怪,谁会给这么一份不值钱的礼物,难道是孙子孙女给爷爷奶奶准备的?不瞒大人,虽说这嘉应子最适合老人食用,我也爱吃,偶尔会在小店买几盒当零食。” “里面的确装的是嘉应子。你要尝尝味道吗?” 吴咏纳罕,不解其意,看了果盒一眼:“行啊。难道除了原味外,现在有了新品种?”说着,打开盒子,从中选了一颗放入口中,将果肉吃了,果核吐了出来,用纸巾包着,放在桌子一角,“还是原味,大人为何和我开玩笑?” 狄科森面无表情地看着说调皮话的他,吴咏立马闭嘴。 狄科森站起身来,走出一号审讯室,让人给吴咏倒了杯咖啡送去,而他则进了二号审讯室,丁沣正坐在审讯桌后待审。 “子爵大人日安。”丁沣见狄科森走了进来,赶紧站起身来,礼貌问好。 狄科森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此次叫你前来协助调查是因为丁将军被杀一案已经查明。” “一定是吴咏动的手!大人一定要从重从严来判!”丁沣激动不已,满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狰狞。 狄科森冷冷道:“坐下。” 丁沣忙冷静下来,重新坐下:“是,大人,家父冤情昭雪,我太激动了。” 狄科森见他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心下冷笑。 “丁将军被杀一案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凶手不止一个,手段也不止一种。但吴咏却与此案毫无关联,因此稍后你的原诉会被驳回。” 丁沣听了这话,沉默不语,没再指控吴咏,让人不解。 随后,狄科森又将一支狼毫笔递到他面前:“这笔从何而来?”毛笔笔管空心一头直对丁沣面门。 丁沣见此一惊,接过毛笔,将笔头转向自己,仔细看了看笔管上的刻字,点头道:“这的确是家父所藏。他曾不止一次沾沾自喜地宣称这支毛笔是其友人专门为他的九十大寿所定制。” “这友人姓谁名何?” 丁沣摇摇头:“不知。家父并未提及,只说此人寿数将尽,将礼物提前备好,提前相赠。家父有感对方一片冰心,将此笔视为无价之宝,锁在保险柜数年,直至大寿当日,才拿出来写字。” “这支狼毫笔就是杀害你父亲的凶器!” “怎么会?!”丁沣大惊,将手里毛笔翻来覆去看个不停,满脸迷惑不解,连连摇头。 丁沣一举一动尽入狄科森眼里,见对方苦思不解,要回毛笔:“这里有个小机关。”说着,拿出一根匕首模样的竹片,插入笔管中,很快便被卡住,变得弯曲。 狄科森一边动手,一边解释:“竹片是仿照丁将军喉部凶器所制,原理便是如此。” 果然,当竹片被压下,只要伸直手臂,再次松开手指,竹片便会从笔管里弹出,飞出数十厘米,落在地上。 不管丁沣,还有旁边的洪波,以及审讯室外透过单面玻璃看到这一幕的特洛伊,全都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狄科森笑笑:“毛笔就是凶器。空心笔管里压了弹簧,有用蜂蜡凝固固定,再将小匕首插入笔管。”边说,他便收起,“匕首手柄与刀刃同笔管组成一个稳定三角,能保持其稳定性,既掉不出来,也无法从外面看到。” “送给丁仁美毛笔做寿礼的人正是判他死刑的人。但凡新毛笔,杂毛飞毛少不了,用笔之时,最好用火焰烧掉。一旦里面的蜂蜡受热熔化,弹簧一松,匕首立刻飞出,不刺入对方咽喉也会刺中对方头部。只要受伤,匕首上涂着的剧毒便会发作,让人立刻毙命。” 丁沣听了,先是茫然,后又惊恐莫名:“大人,这凶器究竟是谁送给家父的?” “这人自来坦荡,早将名号刻在笔管之上。若非如此,本子爵怕此生都查不到凶手。哎,他的确是智慧超群的天才。” “大人,他究竟是谁?”连洪波也忍不住开口相问。 “看到上面的字了吗?千华堂敬题,凶手自然是千华堂的主人。” 丁沣还是不解:“这是何人?我从未听说过谁的书斋名为千华堂。” “据本星长所知,千华堂是中央星原最高检察长尼莫的斋号,甚少有人知道。” “他既是家父好友,为何要对家父动手?” “自然是丁仁美犯下大案,无法通过司法系统将其定罪,不得已尼老采用了这种手段,将其判为死刑。其中缘由,你想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凶手尼莫去世已经九年,此案就此了结。” 丁仁美被杀案如此了结,让知情的人唏嘘不已,更让众人警醒,千万不要作奸犯科,没看到还会被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处死吗?也有人感慨新任星长足智多谋,看穿了机关,破了奇案。换个人,肯定做不到如此圆满。 一时之间,整个官署的工作人员振奋不已,更有人将案情发到了星网,被不少人得知,收获一堆又一堆彩虹屁。新星长民心所向,蓝光星似乎正走出阴霾。 苏克萨斯被告知吴咏找他,便去了审讯室。 吴咏忙站起身,郑重道:“苏伯父,听说你再找苏瑾下落,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苏克萨斯稍一犹豫便道:“吴先生,小女失踪已经连累了你,没想到你还愿伸出援助之手,在下感激不尽。那就有劳费心了。不过,我正好有事要办,你等我去去就来。”说着,走出审讯室,飞快追上就要走出大门的丁沣。 “男爵阁下,星长大人有请。” 狄科森坐沙发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几个心腹正团团围着他。 陶甘将毛笔剖面图投射出来,给大家展示。 正在这时,苏克萨斯带着丁沣走了进来。 狄科森站起身:“我和男爵有话说,稍后再议。”将丁沣带到办公室,并关上门。 二人分别坐下。 “丁沣,你父亲丁仁美已经去世,我并不想揭露他的欺世盗名。但因一特别原因,不得不和你言明。” 第24章 遗画之谜 “丁仁美被迫解甲归田,全民皆知。当初我曾亲眼看到丁仁美一案的秘密公文。因你父所涉案件中,受害者无一幸存,卷宗上并未详细记载犯罪事实的经过。但从吴咏之父吴冕将军提供的大量间接证据来看,你父亲的罪行确凿无疑。当年所谓的大胜仗不过是他与联邦私下勾结做下的手段,数千帝国军人正是你父-亲手送入帝国军团的陷阱才无一生还。” “惨案惊动朝野,陛下饱受非议,本想将他判刑处死,但又怕反对派借机煽动闹事,动摇帝制,引起军队哗变,并不敢将真相公开,只能将你父亲削职为民,永不录用。你身上的男爵爵位本也该被除去,但陛下考虑到丁仁美此前也曾立下大功,才堪堪留了下来。” “尼莫作为此案的检察长,刚正不阿,为人执拗,见无法采用正当手段惩罚丁仁美,竟然决定亲自动手,辞职跟着来了蓝光星。对于尼老的做法本星长不予置评,只想和你讲明,丁仁美被杀一案的来龙去脉。” 丁沣低头不语,看来对父亲的罪行亦有所觉。也对,关系亲密的家人不可能全无觉察。 乔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狄科森继续说:“你父亲的案子我已经说破,现在再说说你本人。” 这时,乔伊猛然站起身来:“大人,这事我不方便听。” 狄科森点头,示意他出去。 见狄科森许久没有开口,丁沣诚惶诚恐地抬起头,见对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顿时心慌不已,赶紧垂下头。 狄科森叹了口气:“丁沣,你在怕什么?” 丁沣微微抬头,双眼充满恐惧与惊慌。 “丁沣,你自作聪明,以为阴谋能瞒过本星长,简直自欺欺人!” 丁沣吓得身体不住发抖。 “图谋毒害丁仁美的不是吴咏,分明是你这个儿子。” 丁沣闻言,面如土色。 “你早就想杀死父亲,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吴咏的到来让你心生希望,认为他是最好的替罪羊。你一面危言耸听,造谣中伤吴咏,一面暗中监视他,趁他外出,偷偷拿了盖着他印章的画纸。” 丁沣刚想开口狡辩,就被狄科森怒骂:“休要狡辩。” “丁仁美九十寿辰那日,你将下毒的嘉应子果盒偷偷装着,与管家一起送他回书房。趁管家不注意,你便将果盒送给你父亲,你父亲将果盒上有祝寿的字眼,自然欣然接受。” 丁沣全身颤抖,犹如电击,莫名背部生寒。刚才狄科森描述的一切犹如亲眼所见,自然吓坏了他这个亲身经历者。 “最终你父亲并没有被毒死,他还没打开果盒,食用被下毒的嘉应子,便死在了机关之下。你很幸运。” 丁沣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高论,我……我实在不敢苟同,并没有杀死亲生父亲的动机。” 狄科森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写的那些情诗是写给谁的?要我说出来吗?分明是你与那位玫瑰夫人有奸情,而玫瑰夫人却是你父亲的继室。” 丁沣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许久后才有气无力地狡辩:“大人,那些情诗是在会所喝醉后胡乱写的,与玫瑰无关。” 狄科森冷哼:“你可以否认,但丁府定然有人知晓内情。这件事我无意多说,虽然违反伦理道德,却并未造成犯罪事实。” 丁沣默然。好一会,他才苦笑道:“玫瑰夫人是我女友,前女友,偶然被父亲看见,竟然娶回了家中。我心有不忿。父亲除了权势,还有什么比得上我?所以……” “所以你动了杀心?” 丁沣苦笑一声,并未回答。 “你走吧。” 丁沣点点头,游魂一样出了门。 忙完公事,苏克萨斯想到吴咏还在审讯室等他叙话,忙回头找人。 吴咏看见苏克萨斯走进房间,忙站起身来:“苏伯父,您忙完了?” 苏克萨斯点点头:“你的嫌疑已经被大人洗清,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吴咏耸耸肩:“我虽然像父亲一样厌憎丁仁美,但绝不会知法犯法,想弄死他。须知活着未必不是一种惩罚。”尤其是背负数千条冤死的人命,还都是自己熟悉的战友的人命。 “苏瑾的下落可有线索了?”他又忙问起最关心的事,“不瞒苏伯父,我对苏瑾一见钟情。等找回她,希望您不要阻止我的追求。” 苏克萨斯苦笑一声:“只要她能平安回来,你就是娶她,我也不会阻止。” 想到狄科森的安排,他又道,“星长大人已经让陶长官在整个行政区放出大量蜂眼,但目前还是没有苏瑾的下落传来。唉,愁死人。” 吴咏听了直皱眉,喃喃道:“究竟是什么人,能想出这么高明的办法,让一个人凭空消失?”他自然相信来自中央星的第五代蜂眼,极少有犯罪分子能逃过它们的眼睛。可惜,除了画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下午一点,会议室 洪波、乔伊、特洛伊及陶甘准时来到会议室开会,议题是丁仁美被杀一案的结案情况。 果然,狄科森端着茶杯,将案情说了一遍。 陶甘惊叹道:“boss果然不愧为boss,这样复杂的奇案还是第一次遇到,幸好boss明察秋毫,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地将层层迷雾一一揭开。” 狄科森微笑,对这马屁极为受用,柯南、福尔摩斯、马祖尔、波洛果然没有白看。 “这案子看似纷乱不堪,茫无头绪,其实不然。不过,当前我们手上还有两案未解,一是尼氏争产案,一是苏瑾失踪案。” 洪波却问道:“丁仁美一案boss为何不认为是吴咏所为?现场的证据如何证伪?” “丁沣第一次与我们偶遇,形迹可疑。我不关心他是与我们偶遇,还是一直盯着我们,蓄意而为。但他刻意引我们去喝茶,为的正是编造谎言污蔑吴咏。” 特洛伊恼火:“还别说,这厮当时讲的绘声绘色,我还真信了。” “丁仁美被匕首杀死与丁沣无关,这是因为在审讯室里,我故意将毛笔开口一端对着他。若他是凶手,肯定知道机关利刃所在,慌乱之下,一定会露出马脚,暴露自己。但,他偏偏无动于衷,只是有些好奇担忧。” “担忧什么?”特洛伊不解。 “自然是担忧会不会有人知道了他杀父的计划,敲诈勒索。须知若是没有毛笔,丁仁美定然还是会因毒嘉应子死于寿辰当晚。若是那样,凶手就是他丁沣了。” “没错。”特洛伊一拍大腿,“正是如此。” “所以这个时候丁沣才一再提及吴咏,想将他钉死在替罪羊的位置上。只要判了吴咏的杀人罪,自然就不用担心有人恐吓勒索了。” 陶甘插嘴道:“果盒上有吴咏的指印这么明显的证据的确让人怀疑。” 狄科森笑笑:“越是明目张胆的证据越要慎重对待,谁又知道不是有心之人栽赃嫁祸呢?再说,吴咏为人不拘小节,豪爽大气,生活上有些马虎草率实属正常,这一点为人所乘并不奇怪。此外,他毕竟出身将门,若真想阴谋杀人绝不会留下与自己相关的任何可能的线索,更别提指纹、印章这种让人一目了然地证据了。” “再加上吴咏毫不犹豫地吃下果盒里的嘉应子,这也说明他不知其有毒。”洪波道。 “boss自然不能给他吃作为证据的嘉应子,哈哈,是我亲手换过的。”陶甘笑道。 狄科森点头:“我们继续往下说。丁沣似真似假的报了案,我也不能无动于衷,这才去拜访吴咏。见了此人,我便知道他不像预谋杀人,激情杀人的可能性反倒更大。” “大人是因为他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苏瑾一见钟情得出的想法吧?” 狄科森笑笑,继续往下说:“正因为这种认知上的偏差,丁沣宣称吴咏因世仇要杀人便属无稽之谈了。既然如此,凶手肯定有第三者。了解丁仁美去职真相的,肯定能想到他的仇人不少。若是那些人出手再正常不过。” 乔伊忍不住点点头,作为丁仁美曾经的部下,自然有所耳闻。 “最初我以为是争风吃醋才导致丁沣一再诬告吴咏,紧咬不放。他们一个写了大量情诗,一个将女性题材的画全都画成一个模样。经过调查,这一结论被推翻,缘由大家已经知道。” “等嘉应子查出有毒,同样能致死后,凶手不止一个便再明白不过。” 乔伊:“丁仁美仇人不知凡几,被人结果性命,绝对不是偶然。” 洪波点头:“没错。丁仁美对此心中有数,若不然不会将自己关在密封的书房里,只有一个密匙可启。”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若不是尼莫将书斋名号刻在毛笔上,我又在闲云先生那里看到他的手迹,定然查不出。尼老哪怕杀人也是阳谋,聪颖绝伦,让人望尘莫及啊。” “难怪大人一从简山回来,就将毛笔透视,弄出了剖面图。” “现在再说尼氏争产案。原来藏在遗画卷轴里的遗嘱在被尼森发现后销毁换成自己伪造的,但这遗嘱并不是真的,应该是尼老转移视线所留。真正的遗嘱应该同这幅画有关。” 陶甘轻点键盘,将尼森遗画投射在半空。 “画面应该与尼老的迷宫山庄有某种关联,我亲自去了那里,目的就是想找出是何种关联。” “何以见得?” “尼莫生前交代海伦娜母子要好好保存这幅遗画,又交代尼森不得改变迷宫山庄里的一草一木,怎么会没有原因?” “最初拿到遗画的时候,我猜测这是幅藏宝图,‘宝’自然是留给尼克斯大量家产的尼莫遗嘱。但去了山庄实地查看后,竟然发现画上的景物与山庄没有一丝相同,这实在大出意料,让我苦思不解。直到昨晚,我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嘿!”说完,狄科森神秘一笑。 “什么秘密?”陶甘脱口而出。其他三人同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等着他解惑答疑。 狄科森微微一笑,继续保持着神秘,并不做答,而是继续往下讲,“这幅画颇类古风,尼老风格在吸收吴门画派的基础上已经成熟,妙啊,真是大妙。” 众人:…… “瞧,整个画面山回水曲,白云缭绕,曲径通幽,零星屋宇楼阁杂于葱翠林木之间,好一片世外桃源。不过嘛,若要细细观看,就会发现怪异之处。” 特洛伊盯着画面看了一会,揉揉眼睛,又看了一会,还是没看出什么,忍不住嚷:“哪里怪异了?” 狄科森扬了扬眉毛:“你们看,画上屋宇楼阁零星分布在密林之中,均有山石小道相连,唯有右上角这座亭子例外。它静静矗立在山溪边,并无山路抵达。这岂非正说明其与众不同,别有蹊跷?” 洪波不住点头:“经boss一提点,我似乎若有所得。” “不止亭子,画上的树木也有奇特之处。前面说了,所有屋宇楼阁都被树木包围,这一丛丛的树木画的杂乱无比,偏偏有十几棵松树一丝不苟,犹如卫士一般,每棵都清晰无比。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它们同样另有蹊跷。” 洪波忍不住出声:“的确如此。boss果然犀利!” “boss真了不起。” “我若有boss一般聪明颖达就好了。” 众人一连串的彩虹屁不要本钱的送了上来,狄科森听了,心情极好。 他笑着继续:“这十几棵树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按照多寡依次排列。看,这里是山顶,山道起点有两棵。一路往下,山腰有三棵。再往下穿过溪流处有四棵,右上角亭子边有五棵。我认为这十四棵树才真正是找到遗嘱的标记。” “山顶那两棵树难道就是迷宫入口处的那两棵?”洪波不确定地问。 “没错。”狄科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洪波又道:“既然如此,按照这个标记进入迷宫,定然能轻松到达尼老所建的亭子。” 狄科森不由笑了:“我猜你会这么认为。但,no。” 第25章 重返迷宫 洪波也笑了,大人又发现玄妙了。 果然,狄科森道:“这画看似指明了迷宫的所有路线图,实际不过是个圈套。” “圈套?” “迷宫百余亩大小,从入口步行到亭子要花多少时间,算过吗?” 陶甘摇头道:“虽然没算过,但一定要花不少时间。” “这便是矛盾之处。尼莫可是每天必然进入迷宫一次,去读书作画。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密道!” “捷径!” “不错。尼莫一定有捷径到达。那么捷径在哪里呢?” “山腰!从山腰开始山路往北急转,下半段还出现了溪流!”洪波急急道。 “没错。”狄科森又指着画上的四颗松树,“看这里。这处拐弯的地方被标上四棵松树,实际应该是个标记。从这里往前,看不见路,反倒有一弯溪流潺潺流动,上面还架着小桥。我猜尼莫每天进出书阁的捷径便是走这里。书阁并不在正道边,应该隐藏在某处,不便发现。但尽管如此,我也不认为书阁里藏了重要文件,地契、遗嘱、无记名债券、古董书画之类。” “为什么?”其余几人异口同声地道。 狄科森笑笑:“这迷宫建的虽然又大又神秘,据说还用了《易经》上的理论,但你们要知道,现在是高科技的星际时代,有太多手段能将书阁里的秘密挖出来。所以,我才说遗嘱不会在里面。” 众人恍然大悟。 “反过来看。这里小屋边的两棵树,表明迷宫出口再此。沿着台阶下山,第一个三岔口并无特别,第二个三岔口左边有三棵松树,表示往前走要走左边的道路,往下走是溪流,要离开正道,所以画着四棵松树为标志。按照这个规律,从中间两棵松树间往前走,看到五棵松树,一边三棵一边两棵,藏着遗嘱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里。” 特洛伊听到一头雾水,嘴里喃喃道:“我要去迷宫探险,瞧瞧是不是和boss的推论一致。” 其他几人皱眉默默思考。 狄科森笑笑,又提起另一个案子:“苏瑾的下落仍然一无所知,实在是奇怪。哎,这让我愧对苏克萨斯。” “大人,我们已经撒出去不少蜂眼,城市监控也一直在不停搜索苏瑾面孔,希望能尽快传来好消息。” “做得好。我要去迷宫一趟,验证一下猜测。若能找到尼莫遗嘱,又可以了结一桩疑案。” “乔伊,你的任务是布置兵力防御,以防反政府组织勾结联邦军突袭我们,保持与祖冲之星所派军团的联系。洪波,特洛伊与陶甘,你们三人和我一起去迷宫山庄。” 一个小时后,狄科森带着手下来到了尼莫迷宫山庄。 站在上次同洪波来时看到的门楼处,他指着迷宫入口道:“陶甘,你来指挥机器人探路。按照开会时我提到的那些标记设置路线,并与实地地形做对比。” “是,boss。” “大家做好防护,这里已然荒废多年,有猛兽蛇蝎出没在所难免。另外,也不知尼莫有没有在迷宫里设置致命陷阱,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是,大人!”众人连忙神色郑重地答应。 一行人走过门楼,进入迷宫。 迷宫中参天密林遮住阳光,不过一步之遥,与外面犹如阴阳相隔。这里环境昏暗,鼻翼嗅到的不是木叶芬芳,反倒是腐枝败叶的臭气。 一条青石小道从入口处向远方延伸,虽然狭窄,但也容得下两人并行。两边的树木葱葱郁郁,杂以成排巨石,好似两堵又高又厚的城墙,只是并没有看到遗画上那十几棵作为标记的松树。 周围树木枝叶犹如大伞,两两相连,将阳光全部摒于半空,串串藤萝荆棘或缠绕在树干之上,或悬挂于枝头树梢,更有垂在小道之上,拦住行人的前进。 陶甘指挥着机器人开路,将它们斩断,丢弃在路边。 “boss,你是怎么想起带拓荒机器人来蓝光星的?我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特洛伊忍不住嚷。 不等狄科森回答,陶甘就忍不住插嘴:“boss是ai的超级fans,不止拓荒机器人,各类性能都有。” 洪波更是笑道:“市面上只要出现新型机器人,boss从来不会舍不得掏钱。就凭收藏室里的一代代机器人,若是开个博物馆,也能养boss两辈子。” 狄科森笑着点头:“小时候我便是第三代机器人保姆照顾的,对她的感情比对伊丽莎白夫人还深。” 陶甘沉默,就凭boss这么生疏的称呼,谁能想到伊丽莎白夫人是他的生母呢?当然,她并不是伯爵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据说“夫dy”这个称号还是因为生了boss,老伯爵特意向陛下申请购买的。 没错,只要肯花钱,又有三等爵位以上的贵族推荐,平民是可以获得贵族称号的,比如“夫人”与“爵士”,这种最低级的身份。 说着说着,四人来到了第一个标记所在,狄科森指着长在一起的三棵古松,笑道:“bingo!” “boss文成武德!” “boss战无不胜!” 狄科森忍不住摇头:“是不是还有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正要往松树走去,拓荒机器人面前忽然扬起一团白色粉末。 “快退!” “小心有毒!” 陶甘最沉稳,摇头道:“是孢子,这种蘑菇应该是来自玛茜星的醉菇,只有麻醉作用,并不致命。” “但这种蘑菇也很危险,一克能醉倒一头千斤重的犀牛。”洪波忍不住反驳。 “这应是尼莫设下的陷阱。”特洛伊也道,“好在不是致命之毒。” 洪波摇头:“不致命?未必。试想一下,你被醉倒后瘫在地上,周边有无数毒虫毒蚁……” 想到吃人的行军蚁,众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全都暗暗庆幸,好在有拓荒机器人。 刚放松一下,忽然又听到特洛伊大叫一声:“boss,小心!” 狄科森连忙启动防护罩,一个巴掌大的彩色蜘蛛还没落到身上,就被一道白光击碎,弹了出去。 洪波走到跟前,见彩蛛漆黑一片,显然身负奇毒:“是灼魂蛛。”据说被毒的人会全身溃烂而死,死前痛苦不堪,犹如灵魂被灼烧炙烤。 “大家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这才是第一个标志所在,往后说不定更加危机四伏。”狄科森也吓到了,脸沉了下来,认真交代属下。 “是,大人。” 继续往前走,左转又右转,大约四十米后,狄科森停下脚步:“陶甘,前面是不是第二个路标?” 众人抬头,果然看见四棵松树并排而立,犹如站岗的卫士,挺拔苍劲。 “这里应该就是捷径的起点。让机器人查看第二、三两棵树的中间,看有没有发现。” 陶甘嘴里答应,手来摆弄着光脑,指挥拓荒机器人大踏步走向松树。 不想这声音惊动了浓密枝叶里的原住民,一条一米多长的赤红蝰蛇忽然伸出了头,特洛伊赶紧将狄科森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它。好在蝰蛇并未攻击,钻入树根不见了。 洪波呼出一口气,捂着砰砰跳的胸口自嘲一笑:“尼老画上怎么没画出这条毒蛇呢?好在出发前换上了野战军装,行动方便。” 陶甘喊道:“boss,的确有一条小路,只容得下一人侧身进出。我先让机器人变形,去清清路。”又在光脑上一阵摆弄。 随着他的动作,拓荒机器人越拔越长,从圆滚滚变得瘦长一条,侧身穿入小径,不停斩断挡路的藤萝荆棘灌木。 众人鱼贯而入,走了数米,便又上了主道。主道左右各有一个拐弯,先左转,出现的是一条又长又直的小道。 狄科森想了想,摇头道:“既然是捷径,不该这么长。去另一条路看看。” 众人原路返回,去了右转的那条小路,走了没几步,果然看见一条不足五米的通道。 “就是这里了!”顺着狄科森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五棵松树分立两边,一边三棵,一边两棵。 “根据遗画所指,亭子应该不远,先去两棵松树中间看看。” 机器人“踏踏踏”地按照狄科森的要求穿了过去,不过几秒,便发出“噗通”的声音。 陶甘喊道:“前面是沼泽!”手指灵活,不住轻点,机器人原路返回,在松树下站定。 狄科森不由皱眉:“怎么到了这里,推理会出错?走,过去看看。” 陶甘见boss不甘心,忙让机器人将沼泽一圈的杂草灌木砍掉。 狄科森看向水面,那里正不停冒出一连串的水泡。 伏低身体,他仔细看了看,立刻后撤,一颗奇形怪状的脑袋正从水里慢慢露出来,脸上一双昏黄的眼珠正阴森森地盯着他。 特洛伊见此,倒吸一口凉气,抽出手里的脉冲枪,就要射击。 狄科森阻止道:“算了,这是亚细亚蝾螈,无毒无害,草食动物。”果然,蝾螈见大事不妙,立刻沉入水下。 “boss,次声波显示你前面的水下有块石头。”不等狄科森回答,陶甘又喊道,“是一条跨过沼泽的石头小路!” “上去看看。” 特洛伊一马当先,上了石头,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指着一根折断的枝条,回头小声对狄科森道:“boss,你看这枝条,是被人折断的!” “枝叶还未枯黄,说明这人昨天才来过这里。”洪波断言。 “应该是他不慎摔倒,措手不及,抓向树枝以稳定身形,才将其折断。” 狄科森点点头,小声道:“说不定这人就在不远处,大家小心留神,以免被突袭。” 众人默默点头。 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才过了沼泽,到达彼岸。 机器人“嘟嘟嘟”的向前,拨开垂落在地的枝条,露出一片空地,中央一棵柏树下石亭耸立,窗户紧闭,大门半开半掩。 “千华堂!”狄科森指着门上方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道。 到了这里,大伙忍不住松了口气。 “亭子无人。”陶甘喊道,这是机器人反馈给他的信息。 特洛伊飞快走到石亭前,轻轻推开大门,两只蝙蝠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 陶甘指挥着机器人在周边搜索,而狄科森则带着洪波紧跟着特洛伊走入石亭。 石亭内空气浑浊,特洛伊忙打开窗户透气。 亭子中央放着石桌石凳,上面厚厚一层积灰。 看着石桌上的方盒,狄科森笑道:“这里面应该就是尼莫的真正遗嘱。” 伸手拿起方盒,抹掉上面的灰尘,又将盒子正面镂空的地方一阵拨弄。 “铮——” 一声轻响,盒子开了,露出一个防水密封袋,里面放着一张写满古隶书的纸张。 狄科森拆开看了看,便对手下道:“这上面写他死前已猜到尼森会犯下大错,祸起萧墙都是小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幼子尼克斯身上。为了试探尼森,他留下两份遗嘱,一份是藏在遗画画轴里的,写明两子平分家产。若尼森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定然会按照遗嘱,与小弟平分家产。若是他毫无底线,不肯悔过,家产全部留给尼克斯,便是我手上这份遗嘱的内容了。” “可惜,尼森并不理解父亲的好意,反倒伪造替换了画轴里的遗嘱。不过,也因为他接手了所有尼莫遗产,才没对亲弟弟下手,害死尼克斯母子。” 陶甘指着石桌道:“上面刻着一幅地图,正是迷宫图。”说着,将扫描到的线路图投射出来,“捷径有明示,松树用黑点标识。” 狄科森仔细看了看,许久,长叹一声:“尼莫果然智慧超群。这迷宫的确别出心裁。若从入口进入迷宫,每遇三岔口靠右前行,必须穿过整个迷宫才能到达出口。反之,若从出口进入,每遇三岔口靠左前行,想到达入口,也须穿过整个迷宫。不知道这条捷径,估计永远也找不到藏着遗嘱的石亭!” 洪波笑道:“等海伦娜夫人接收了这座迷宫,可以和蓝宫合作开发,将其变为蓝光星的一处旅游胜地,相信外星年轻人对迷宫兴趣浓厚。” 第26章 凶手玛丽 这时,机器人“滴滴滴”传来消息,陶甘低头一看,汇报道:“找不到昨天来此的人。” “放出蜂眼,扩大搜索范围。” 洪波望着石凳,忽然道:“大人,你看,长凳上的褐色斑点莫非是血迹?” 狄科森忙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示意特洛伊:“看石凳下有没有有人。” 特洛伊将枪收起,一脚踢翻石凳,看向地上,摇头道:“只有蜘蛛网和尘土。” 陶甘却惊呼一声:“大人,地面之下有一具尸体!” 特洛伊忙上前一步,挖开地面,一具直挺挺的女尸静静躺着,头上胡乱蒙着块手帕。 女尸身上满是干涸的血渍,丧命之处为左胸一刀。露出的手臂大腿上满是伤痕。 “这人饱受虐待!”特洛伊怒道。 狄科森揭开手帕,死者分明是位年轻姑娘。 “是苏瑾!”陶甘惊呼。 “的确是苏瑾。”洪波叹气。 狄科森:“应该是昨日在此被害,身体虽然僵硬,但尚未腐烂。” “折断枝条的想必就是她!” “唉,苏克萨斯得知消息,一定伤心。” 狄科森皱眉想了想,又看向四周,忽然,抬头问洪波:“玛丽夫人的下落找到了吗?她现在的住处在哪里?” 洪波惭愧道:“已经找到了。苏瑜已经在我们出发来此前去摸底了。” 狄科森一听,忙拉着特洛伊小声交代着什么。 特洛伊神色严肃,连连点头,飞快离去。 苏瑜一早从蓝宫出发前往玛丽夫人的住处。家姐苏瑾的失踪,让与其一向关系亲密的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因自小运动细胞发达,体质不错的苏瑜精通瑜伽与古武,若不是家逢突变,早就报考中央星的警官大学,前去读书了。 不过,相比不知所踪的家姐,她自认是幸运的,能在狄科森星长手下当一名临时警察。 疑似玛丽夫人的女人住在城东。提供线索的是一家经营精品书店的老板,称对方是小店的常客,擅长书画,常来购买笔墨纸张以及各种纸制书籍。这位夫人以教授书画为生,但不知何故,从上个月开始,书画班停课了,连名下不多的学生也转给了其他老师。 按照老板提供的地址,苏瑜很快来到玛丽夫人家。玛丽夫人家坐落在一条闹中取静的弄堂,两边屋宇整齐,鳞次栉比,环境清雅,也难怪是富人区。 顺着弄堂走到一半,苏瑜便看到一座宅院,其大门边上挂着木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玛丽夫人府上”几个字。 “正是这里!”苏瑜一阵惊喜,上前按了按门铃,迟迟无人应答。她转身四面看看,见并没人往来,不甘离去,再次按下门铃。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主人被门铃吵醒,发现有人拜访。 果然,大门开了,一个八九十岁的中年妇人露出了面孔。 她身披半旧不新的睡袍,灰白卷发随意束起,象牙白的皮肤,高耸的鼻梁,唯有眼角细密的皱纹让人发觉她不再年轻的事实。 手里的赛璐璐小折扇不时扇动两下,她双眼锐利地将苏瑜全身上下打量个遍,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苏瑜见对方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便猜到这人就是玛丽夫人。 她微微下蹲,行了个淑女礼,微笑致意:“我是乡绅之女苏瑜,想学习书画,经人指引,慕名而来。” 玛丽夫人稍一迟疑,满脸的疑虑警惕荡然一空,化为喜悦:“原来如此。近来身体略有不适,大夫交代要精心调养,故而杜门谢客已经颇有一段时间。但是既然你慕名而来,特地登门求见,我也不能不讲人情,将你拒之门外。苏瑜是吧?快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苏瑜道谢,跟着玛丽夫人穿过前院小花园,走进客厅。 玛丽夫人又上了茶,两人闲聊了几句。 苏瑜看着她的面容,暗自赞叹,夫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可惜腿脚不是太好,若是走的快了,有些微跛,实在可惜。但她谈吐雅致,言之有物,让人听了受益匪浅,苏瑜很喜欢。 见奉茶的是夫人本人,苏瑜不解:“夫人家中没有仆人?”既然能住在这里,家境应该很殷实才对。 玛丽夫人微微一笑:“我爱清净,平时只有一个老仆照料花园。一个月前他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苏瑜点头,看了看时间,忙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多谢夫人款待我这不速之客,实在叨扰。” 玛丽夫人忙笑着摇头:“我虽然爱清净,但若是每天形影相吊,茕然一身,也活的没滋没味。有漂亮的小姑娘来拜访我,与我做伴,求之不得。”说着,又将苏瑜的茶杯添满。 “你既然喜欢书画,不如来我书房看看我的作品。”说着,将苏瑜引到书房,将从前的作品一一取出,请苏瑜欣赏。 喜好书画云云不过是苏瑜的借口,实际上对此一窍不通。但对着玛丽夫人的作品,她还是能看出其书画技艺的高超,其所画的花鸟虫鱼、人物肖像,个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看完画,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苏瑜只好再次致歉告辞。 玛丽夫人看了看时间,略有窘迫:“哎呀,只顾着说话,已经到了中午,午饭还没准备。从前家里还养着厨师,现在却只能用机器人替代了。可惜,我对机器人的操作向来搞不太明白,不知苏瑜姑娘能不能帮忙?” 苏瑜自然点头同意了,人家这么热情地招待她,帮着做一餐饭实在合情合理。别说有烹饪机器人可以做饭,就是亲自动手也没什么。 两人来到厨房,玛丽夫人在边上帮忙准备清洗食材,一边忙碌,还一边透露自己的经历。原来她丈夫早就去世多年,还是从楼梯上滚下摔死的。可能是丈夫死在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她语气间颇为幽怨,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命苦、不幸。这让苏瑜心生疑惑,觉得眼前这个玛丽夫人和在门口初见时的玛丽夫人仿佛不是一个。 很快饭做好了,玛丽夫人又邀请苏瑜一起用餐,苏瑜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了。 席上玛丽夫人不住夸奖苏瑜的厨艺,直夸的她神色尴尬,毕竟烧菜的是烹饪机器人! 她只能谦虚几句,借口尿遁。 视线无意间扫过墙上的镜面,苏瑜大惊,里面的玛丽夫人神情狰狞,面露凶光地盯着她的背影。这下苏瑜怕了,不过又一想,对方比自己弱太多,无需大惊小怪,还是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吧。 玛丽夫人拿出一个酒壶,冲着她笑道:“今日有缘相识,不如饮上一杯助兴。” 苏瑜向来滴酒不沾,忙摇头:“我刚成年,不能喝酒。” 玛丽夫人咯咯一笑:“这不是男子喝的烈酒,是女孩喝得果子酒,叫玫瑰露,酒精含量低,不会醉人的。” 苏瑜见推脱不掉,只能接过抿了一口,并不敢多喝。 用完饭,两人回到客厅,玛丽夫人或许是多喝了酒,有些醉意,喋喋不休地又开始讲丈夫生前,夫妻二人如何恩爱不移,如今年老珠黄,凄苦不堪,无枝可依。 见苏瑜脸上浮现丝丝不耐,玛丽夫人轻拍了下额头,笑道:“哎呀,看我说起来就没完。你在家要午睡的吧?刚好,我去书房作画,你去卧室小睡一会。等睡醒再离开好了,正午阳光太炽热了。” 苏瑜一想,也好,刚好去瞧瞧玛丽夫人的卧室,说不定里面藏着家姐苏瑾的线索。于是,她便半推半就,跟着去了卧室。 玛丽夫人卧室很豪华。中央一张四柱罗马雕花大床,纱帐从天花板垂落。床上随意放着雪白的羽绒被与羽毛枕。床头边的梳妆台上放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化妆品、香水。玻璃瓶造型奇特,件件精巧,样样别致,一看便价值不菲。更不要提一排排装满各季衣物的衣柜…… 不等苏瑜再多看两眼,玛丽夫人就打开卫浴:“这里可以沐浴,你最好洗个澡再睡。好了,你自便,我去书房了。”说着,便离开了卧房。 苏瑜见她离开,忙四处搜查,但并未发现有家姐的线索,不由沮丧万分,重重仰面躺倒在大床上。 这时,门忽然开了。 玛丽夫人走了进来,手背在身后,一步步靠近,神色诡异:“我也有些困了,要休息一会。” 苏瑜忙起身,不想玛丽夫人走近,背着的右手拿到身前,快速按动扳机:“敢算计老娘,今天就让你尝尝麻醉剂的滋味。苏瑜,苏瑾,哼,蠢而不自知!” 苏瑜被射中麻醉剂,顿时头晕眼花,身体无力,暗暗悔恨警惕不够,着了对方的道。尤其她提到家姐的名字,显然苏瑾也落入了对方手中,不由大急。 这一急之下,竟然踉跄着直起身来,猛然撞向玛丽夫人,将她压倒在地。 “臭丫头,你等着,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手段,老老实实听从我的摆布!”玛丽夫人气喘吁吁地说,被压住的胸肺犹如火灼,透不过气来。 “我-姐,哪-里-去-了?”苏瑜狠狠咬了咬舌尖,一字一顿地说。 玛丽夫人冷笑一声:“你想见她?”眼神望向床底,那里有一把尖刀,“呶,她已经成了刀下之鬼。等我一刀结果了你,你们姐妹俩一起作伴去吧。” 苏瑜已经睁不开眼,心里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双眼迷离地盯着下方的玛丽夫人,昏迷前唯一的念头便是死死压着对方,不让她拿到凶器,对自己行凶。 见苏瑜已经被迷昏,玛丽夫人顿时心中快意,小声喃喃道:“和老娘斗,哼。”竭尽全力推开压着自己的苏瑜,摸到床下的尖刀,自言自语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莫怪老娘心黑,今日我不杀你,明日我命必休。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当然是选择你死了。不过你也不要怕,老娘手下有分寸,一定不让你痛苦。”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尖刀。 “你是不是蠢?名字一听就蹊跷。要不是看你身体不错,哪里用得上引诱你到卧室下手。哼,这就说明你小命该绝。” 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一个高大男子一脚飞起,将玛丽夫人踢开。 玛丽夫人飞起又重重砸在墙上落下,顿时昏死过去。 苏瑜一醒来,便看到特洛伊,顿时放声大哭:“特洛伊,是你救了我。那个贱女人杀了我家姐!我恨死她了!” 特洛伊不由想挠头,感情她自己也差点被杀全没放在心上?! “我要报仇,杀了她!” 特洛伊劝道:“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大概,是星长大人特意派我来救你的,还好来的不晚。”见苏瑜满脸是泪,又柔声安慰,“法检部很快就到了,放心,玛丽夫人跑不了的。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傍晚,狄科森与四位心腹回到蓝宫会议室开会,更新彼此负责的事务进展。 正开着会,吴咏敲门走了进来,同众人打了招呼后,便对狄科森道:“大人,苏瑾的葬礼由我来负责,后日下葬。” 狄科森微微点头,轻叹一声:“苏克萨斯现在如何?” “悲痛万分。大哭一场后,情绪已能平静下来,好在身边还有苏瑜与苏达相伴。”说完,便离开了。 特洛伊不解:“这个吴咏怎么老是在蓝宫出没?” 洪波叹气:“他有负罪感。” “负罪感?” 洪波点头:“认为苏瑾的死与他行事不周有关。”众人想到两人的初见,那会苏瑾的行动虽然受限制,但还是能见外人。 陶甘:“苏瑾饱受虐待后被杀死,满身伤痕便是证据。这让吴咏更加愧疚。” 洪波:“boss,你在迷宫为何想到苏瑾的死会与玛丽夫人有关?” 狄科森笑笑:“尼莫将迷宫捷径视为绝对隐秘,连幼子尼克斯与海伦娜都不知道。玛丽夫人经常进入迷宫,与海伦娜夫妇相聚品茶论画。玛丽夫人画技精湛,极有可能在尼莫画那副遗画时发现了其中的部分秘密,知道了该如何出入迷宫。我猜,尼老定然不知此事。” 第27章 尾声 “玛丽夫人为何诱拐折磨年轻女人尚待审问,苏瑾或许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海伦娜出身平民,在与尼老结婚前,玛丽夫人一再折节相交,不顾身份尊卑,说不定那时便图谋不轨。” “玛丽夫人性情扭曲,心理已经变态。” “苏瑾与苏瑜不同,性格柔弱,温顺,轻易被玛丽夫人哄骗,更是被多番折磨,已经被驯服。这恰恰满足了玛丽的控制欲。但苏瑾晚上偷跑去破庙一事让玛丽感觉失控,心神不宁,唯恐被发现。这或许便是她将苏瑾弄去迷宫山庄,锁在那里的缘故。而后来,因为吴咏的交代,大肆搜寻苏瑾下落,打草惊蛇,吓坏了玛丽,导致她杀人灭口。” “若是昨日早一个小时去迷宫山庄,说不定还能救下苏瑾,唉。” “或许这便是命数,谁能想到海伦娜夫人前来拜访,让出发时间晚了呢。” “昨天的确在迷宫看到女子脚印,只是并没有重视,谨慎不够,这是血的教训。”狄科森眉头紧皱,“这件案子我所犯下的错误不止一处。”作为指挥官,应该为失败承担大部分错误。 一时间,会议室里寂静无声,都在回忆反省,是不是大伙太依赖星长的推测与个人能力,反倒没有发挥自我能动性,这才出现了莫大的纰漏? 狄科森定了定神,又道,“好在特洛伊及时赶到玛丽夫人家中,免了又一起谋杀,救了苏瑜。若是不然,我们有何面目面对苏克萨斯?时候不早了,各自用晚饭去吧。饭后稍事休息,夜间还要守城,尚无法判定与反政府组织合作的联邦军团今晚会不会按照计划起事攻城。” 乔伊与秦川将守卫事宜一一安排妥当,所有的机械战警、蜂眼、脉冲粒子炮等等全部就位,只能者对方进攻。卫星更是在陶甘的控制下不停扫描来犯势力的一举一动。 狄科森一如既往地戴着防护罩,只是多拿了只中子枪。 当行政区钟楼敲响十二下后,整个蓝光星已经坠入沉眠。 特洛伊全身装备齐全来接特洛伊,前往计划提及的突破口。 按照计划,钱德勒家中一旦发射安全进攻的信号,对方便会大举入侵。自然,这发送信号的人是人是鬼,早就被死死盯住,一旦付诸行动,便会被逮捕。 站在指挥室前的大屏幕上,狄科森神色严肃。他不是将才,不知今晚能否平安度过。 午夜十二点一刻,屏幕上放大的星外地图上已经显示出一只星舰正缓缓靠近,停在进攻点不远。 “来了。”陶甘脱口道,“停在那里一定是在等进攻信号。” 星舰迟迟没有收到进攻信号,一直不敢进攻,僵持了一个小时,便缓缓退去。 在退去的路上,星舰遭遇祖冲之星驶来的军团,全军覆没,这还是狄科森次日一早收到的消息。 翌日一早,蓝宫会议室。 狄科森喝了口咖啡,微笑道:“好在有惊无险。” 特洛伊打了个呵欠,一口喝干一大杯黑咖啡:“只睡了三个钟头,但我还是很激动。” 乔伊伸了个懒腰:“对方知难而退免了一番战斗,这实在是好事。” 洪波也笑道:“最大的危机已经消除,现在只有玛丽夫人谋杀案还未了结。” 狄科森点头,对洪波道:“将玛丽带到审讯室,你来审问。”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她被特洛伊当场拿获,人证物证俱在。 洪波点头,很快去审了玛丽夫人。 原来一切与狄科森猜测的相差不远。尼莫死前不久,玛丽夫人与海伦娜品茶之余,借机赏玩尼莫的几幅新作,无意间看到遗画的草稿图,那图上标出的注释让她得知是幅秘密路线图。 玛丽夫人原居彩虹城,出身没落贵族格林家族,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于油画、音乐一道颇有天赋,技艺精湛。不仅如此,她还精通数门外星语。因为喜爱画画,在成年后接触到华夏族水墨画时,惊为天人,便拜了来自中央星的仕女画大师唐恪如为师,学习水墨技法。 唐恪如长得英俊不凡,又善于甜言蜜语,玛丽夫人本就对他有好感,便陷入热恋之中。 可惜,唐恪如已经成家,并不能按照约定离婚娶她。 再加上两人的婚外恋被玛丽父母知道,为了名声,便匆忙将玛丽嫁入了门当户对的怀特家族做继室。 可惜,嫁过去没多久,怀特先生便发现了妻子另有所爱。但因比妻子年长二十多岁,家中已有三个儿子,便忍下了这顶绿帽,只是警告她不要过分。 或许是“妻不如偷”,也或许是恋-奸情热,玛丽夫人无视了警告,竟然乘丈夫出差之机将唐恪如带回家中厮混。 不巧怀特先生回来,看到卧室里翻云覆雨的两人大怒。他可以接受妻子另有情人,但无法接受这位情人在他的床上睡他的老婆! 怒火之下,怀特先生掏出枪,要与唐恪如决斗,还说决斗后要与玛丽夫人离婚,一分赡养费都不给。 见此情况,玛丽夫人与唐恪如起了杀心。唐恪如仗着年轻踢掉怀特先生的手枪,而玛丽夫人将其推下楼梯。 这才有了怀特先生从三楼坠落,折断脖子而死的意外。 因为玛丽夫人并未要求继承怀特先生的遗产,怀特先生的子女便没有怀疑,使得玛丽夫人得以顺利脱身。 两人以为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一举一动都被司机布尔看在眼里。 等玛丽离开怀特家寡居,布尔便找上门敲诈勒索,警告说不听话就将她送入大牢。 玛丽夫人无奈,只能妥协。 布尔本来还想去唐家敲诈,偏偏唐恪如的夫人突然暴病身亡,唐家根本不搭理他。 至此以后,唐恪如便与玛丽夫人走到了一起。 美中不足的便是布尔如同吸血鬼一样,死死扒着两人吸血。 连着吸了玛丽夫人数十年血,搞得她虽有家产,却还的开设书画班补贴家用。 数年后,唐恪如过世,留下玛丽夫人一人。布尔胆大包天,竟然想强占玛丽夫人,娶她为妻。 玛丽夫人怎么会看上一个来自底层的粗鲁司机?更何况这些年布尔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她死死不从,布尔也不敢将人逼死,毁了不劳而获的好日子,便略一妥协,要求玛丽夫人给他找个漂亮妻子来替代。 玛丽夫人早就受够了布尔的敲诈,爱人又已去世,行事自然变了章法,便偷偷卖了家产,迁来了行政区。 虽然躲开了布尔,但其狰狞凶恶的面孔却不时出现在脑海,习惯了妥协忍让、已经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而不自知的她竟然真想为布尔寻一个漂亮妻子!似乎满足了对方,心里才能平静,也才能过上好日子。 便是在这时候,她认识了未嫁前的海伦娜,自认为对方出身农家,年轻无知,没见过世面,可以骗她嫁给布尔,消除隐患。 哪知道生活处处充满意外,海伦娜竟然被尼莫看中,娶做了继室。尼家她可不敢得罪。 后来想到尼莫年长海伦娜许多,肯定早死,到那时在将其骗嫁给布尔也不迟,便继续与其结交。 果然,尼莫死后,海伦娜母子被尼森赶出尼家,玛丽忙去找海伦娜,却一直没有找到。 随着时间流逝,布尔一直没找来,日子一久,玛丽夫人便以为太平无事,便渐渐将给布尔娶漂亮妻子的事给忘了。 玛丽忘了,布尔不会忘,那可是一张长期饭票,不劳而获的金主。他四处寻访,一连十年,终于在三年前找到行政区,更是打断了玛丽夫人一条腿,逼着她继续供奉,必须尽快送个漂亮女人做补偿。 玛丽夫人忍气吞声,对外称不慎摔伤,凑了些钱给布尔,许诺尽快达成对方的要求。 你当玛丽没想过干掉布尔吗?自然不止一次想过,但她体力不如对方,无法一击必中。再加上布尔亲眼见过她杀死丈夫,又怎能不提防她呢? 家中余财已经不多,玛丽夫人只好诱拐无知柔弱女人给布尔一条路可走。她再次想起好运女人海伦娜,便去了迷宫山庄。到了山庄,发现看门的老仆已死,庄内一片荒凉,哪里有海伦娜的下落?沮丧不堪时,她忽然想到尼莫的秘密线路图,便按照记忆入了迷宫,暗暗企盼里面藏着不菲的财物,能让她找到以解燃眉之急。可惜,她找到了捷径,却不曾跨越沼泽进入石亭之中,自然也没找到所谓的藏宝了。 随后不久,玛丽夫人在市场偶遇苏瑾,见她美貌温顺,很符合布尔的要求,便将其哄骗至家中软禁,更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尤其在得知钱德勒将苏达带走后,便借此大做文章,声称与钱德勒交情深厚,只要苏瑾乖乖听话,便保证苏达平安无事。若是苏瑾再不肯就范,一个电话过去,就能让钱德勒弄死苏达。 苏瑾性格天真,胆小怕事,竟然真得相信了,更为了小弟,任凭摆布。 玛丽夫人自然大喜,以为只要将苏瑾交给布尔,后半生生活无虞。 哪晓得苏瑾担心家人,夜里偷偷溜出门,去了破庙,还遇到了吴咏,露了行踪。 玛丽夫人大怒,将其百般折磨,更是将其转移到了迷宫山庄内。 这番防备没有白费,很快官署大肆搜捕苏瑾下落,几次经过她的住处。 玛丽夫人惊恐不已,唯恐秘密泄露,便杀了苏瑾灭口。 至此,手上的几个大案便都结案了,官署众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蓝光星有了祖冲之星的帝国军团入驻,安全已经不成问题,此后好长一段时间,狄科森都忙着整顿蓝光星的吏治。 吏治与基础设施的建设同时进行,不过一年,便实现了与中央星星网同步。 有了即时星网,再想一手遮天,成土皇帝,显然已经不可能。 “农业星也不错,至少入口的食物新鲜美味,我已经爱上蓝光星了。”陶甘一边往嘴里塞水晶梨一边手舞足蹈。 投入大量资本引进多种蔬果品种,是狄科森的政绩之一,已经远销中央星等多个星球。 “boss,跟着你,吃的好,用的好,就是睡的有些少。”特洛伊叹气道。 洪波摇头笑道:“boss勤政,属下自然要跟着忙碌。boss可从来没抱怨过工作太多太忙。” 特洛伊忙摇头否认:“我并非抱怨,而是感慨,以boss的e体质,竟然撑得住那样高强度的工作,实在佩服不已。” 想到狄科森的病弱体质,众人都沉默了。 乔伊叹气道:“就算中央研究院的三代制剂研发成功,boss也未必撑得住服用时的痛苦。” “你们在谈论什么?个个唉声叹气。”狄科森敲了敲门,见心腹四人满脸沮丧,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四人忙异口同声地道。 狄科森笑笑:“政务已经顺利走上轨道,先暂时告一段落,现在该去忙我的私事了。” “私事?” “boss你竟然有私事?” “我打算再次前往简山拜访闲云先生。” “闲云?不如叫咸鱼。”特洛伊哼了声,语气轻蔑。 洪波站起身来:“boss,我赔你一起去。” “好。” “我也去。” “正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隐士。”乔伊抱着臂挑眉道。 “既然如此,一个小时后出发。”狄科森笑道,“带上野餐的食物,顺便野游。” “是,boss。” 两三个小时候,众人乘着飞车来到简山脚下,下了车,便要进山。 走了五分钟,便看到一个乡农沿着羊肠小道走了下来。 对方见狄科森一行人的穿着打扮不俗,便问:“诸位是去拜访闲云先生的吗?” 狄科森点点头:“老伯也认识闲云先生?我们正要去山上拜访。” 乡农点头又摇头:“闲云先生离开了。四天前经过他的小院,尘香花尽,枯枝败叶遍地,已经许久没人搭理。我推门进去,才发现闲云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狄科森顿时大失所望。 “不过,闲云先生留下纸条,让我今日此时等在这里,将他留下的小盒送给狄科森星长。您就是星长吧?我虽然不爱上星网,但还是见过你的照片。” 星网上有关狄科森的消息不少,但极少配上照片,仅有的几张也是大学时期的,与现在只有七分像。 “我的确是狄科森。” 乡农从背后竹篓里拿出一个小盒,递给洪波:“就是这个。恩,在下事情办完了,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洪波接过木盒,检查无害后,才递给狄科森:“大人,你看这盒子的表面,同样是镂雕,手艺同装尼老遗嘱的小盒一样。” 狄科森接过盒子,微微一笑,手指不停推拉小盒表面:“这是个小机关,叫‘华容道’。只有将画面还原,才能开启机关,拿到里面的东西。否则会自动销毁。”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顺利开启小盒,里面竟然是本古籍,竖排小楷,封面三个字“导引术”。 “这,这不是闲云先生修炼的功法吗?”洪波失声道,“竟然送给了boss?” 陶甘撇撇嘴:“你怎么不说闲云先生怎么会知道boss今日此时来简山,还专门让人等在这里呢?” 特洛伊大呼小叫:“哇呜,闲云先生竟然不是神棍,是真的奇人?!” 乔伊摸着下巴沉思:“未卜先知?” 狄科森淡淡一笑,将古籍翻了翻:“这份礼物很合心意。” 第1章 玄门遗产 乔木恍然大悟。 她就说为什么老感觉上个星际世界有种熟悉感,原来是个同人世界。 没错,正是狄仁杰探案的同人世界,所谓的狄科森便是狄仁杰在星际世界的变体人! 尽管将大唐变为星际帝国,又加上不多的科技色彩,上个世界本质上还是一个侦探世界。 这也难怪设定中的星际帝国有几分大米国的背景,估计作者是马祖尔、波洛的粉丝吧? 虽然是个男体,乔木也很满意。 “醒掌天下权”的滋味的确美妙,掌控着一颗比母星大两倍的星球,她表示哪怕回到蓝星,兔子国给个总统当,她都不稀罕,太小了,施展不开手段! 至于“醉卧美人膝”,咳,这个嘛,请换个话题。 脑中思路逻辑很清晰,但不知为何偏偏睁不开眼?完了,难道新世界是个瞎子? 这时,耳边传来“嘤嘤嘤”的哭泣声,似乎年岁不大。 “师父,你醒醒呀……师父,你不要丢下冲儿……呜呜,师父,你不要死……”一声声孩童的哭喊由远及近萦绕在乔木耳边,刺激的她灵魂不安。 全身犹如烈火焚烧,眼皮粘在一起,沉重得像吨水泥,迟迟睁不开眼睛。 想抬起手臂安慰趴在身上哭泣的孩童,却无力动作。 最后,只能轻叹一句:“水!” 可惜,或许是声音太轻,也或许是徒弟“冲儿”年龄太小,迟迟没能发觉死过去的师父已经恢复了意识。 乔木心里叹了口气,这傻孩子还哭什么呀,赶紧给发烧的师父端点水过来呀。 然而,师徒两个显然没有练成“心有灵犀”的绝技。 冲儿哭着哭着哭得累了,竟然抽噎着趴在乔木肚皮上打起瞌睡来了,这可把乔木乐坏了,这徒弟养得也太娇了吧? 一乐之下,体内一股气息竟然顺着经脉自动运转起来。每每流经一处,身体就从僵硬变得柔软,从沉重变得轻松。 “妙,大妙,刚来,就有了金手指。”闭着眼睛牢牢记住体内气息的运转路线,乔木一边用灵魂力推动它快速流转,一边将功法牢记。 半小时过去,乔木猛然从床上坐起,差点没将趴在肚皮上睡着的小徒弟掀翻。 小徒弟不过七八岁,长得粉妆玉琢,身穿一件小号的道士服,可爱到爆。唯一不甚美的就是满脸泪痕,鼻子不时吹起一个鼻涕泡。 接受了全部记忆,当然也包括感情,乔木无奈地将小徒弟抱起,给他擦了鼻涕后,才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从床上下来,乔木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个破道观,三间青砖瓦房带一个大院子,供奉的只有三清,其他道教诸仙神俱无。 她目前身份是个女扮男装的道士,道号玄清,三十八岁,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下山了,膝下只有小徒弟冲儿,吹鼻涕泡泡的那位。 为什么是个女道士呢?原来她生于乱世,逃荒时父母双亡,被师父捡了回来,许久后才发现是女娃娃。没办法,总不能再丢了吧,只好当男孩养大。孩子长大后不肯离开道观嫁人,便也做了道士。现在道观只有小徒儿两人,根本没人知道她是个女人。也好在山下的村民不知道她是女人,若是知道,道观早被拆了。 乔木无奈地仰头长叹,恨不得长啸出声,为毛又来到这个年代?还是个宗教人士,这绝对是hard模式。 原主为什么昏迷了呢? 这座叫玄妙观的道观在留云山上已经数百年了,观里虽然一直人丁稀少,但从没断过传承。 道士们懂医术、占卜、风水,经常给山下的百姓看诊、看风水、招魂一类,关系一直不错。 让原主心冷的是村里竟然不制止。作为观主的原主不明白啊,几百年的付出就换来了这个结果?很伤心,道心动摇。 不巧,这个时候,来打砸的村民有被山上的野猪给拱了,为了省钱不去医院,竟然抬着到道观来求诊。 这可把原主气坏了,不给治吧,一条命;给治吧,没有消毒消炎的西药,不能保证救活。同村民好说歹说,劝他们赶紧送人去医院。 没想到,这反倒激怒了村民,不仅再次爆发了打砸,还趁原主不备,把人推倒,伤了后脑勺。 村民一看人要没命了,一溜烟全跑了,还把道观围墙上的青砖给拆走了。 再次醒来,可不就变成了乔木。 乔木看着被拆掉门的道观、拆掉砖石的围墙,冷笑了一声,她可不是原主,可不会惯着这些不知好歹的村民。 村民不制止年轻人的打砸抢,还不是嫉妒道士师徒两个没饿着嘛。原主不明白,乔木有什么不明白?不过是人性本恶罢了。 看着到处乱糟糟的院子和正殿,乔木决定好好整理整理。不过还没等动手,肚子便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时间还多,也不着急,踱着不值来到位于西厢房的厨房,打算做饭。 厨房里同样乱糟糟的,粮食油盐一概没有,连土灶上的锅也被人揭走了,露着一个圆形的大洞。她只好找了个瓦罐,洗干净,从空间里拿出瘦肉,做了个皮蛋瘦肉粥,煮了几个鸡蛋。 灵魂携带的空间是上个世界因上缴“导引术”获得的奖励,不过十个平米,但足够储存满足基本需要的物质。 饭烧好,揭开盖子,香味扑鼻,乔木尝了尝咸淡,满意地点点头。 “师父,你没死!”睡醒的冲儿顺着香味跑到厨房,看到师父的背影,惊喜地喊道。 乔木无奈地转过身道:“小猴崽子,你这么想师父死啊。” 冲儿连忙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才不要,我要师父活得长长久久,跟道祖一样。” 乔木笑着摇头:“饿了吧?来,师父给你盛粥。还有白水蛋,你吃吃看。等师父以后有了茶叶,给你煮茶叶蛋吃。” 冲儿先是高兴地点头,又惊慌地看了大门外一眼:“师父,还有人来抢我们吗?” 乔木摸着他的头,轻轻道:“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来了,别怕。” 冲儿抱着师父的腿,身体轻轻颤抖。 乔木把他一把拎起来抱着,轻轻拍着后背,柔声安慰:“以后再有人敢来,师父就把他们全部一拳打下山,好不好?” 冲儿抖了一会,才提起精神道:“好,打跑他们!” 乔木又抱着安慰了一会,等他情绪平稳,两人才开始吃饭。 美美地吃完饭,冲儿打了个饱嗝道:“师父,冲儿吃得饱极了,再也不饿肚子了。” 乔木叹了口气。自从第一次打砸抢,她们就没米下锅了,更不要提第二次了。 往年村民会带点粮食给观里,以换取治病用的药。此外,观里也会问村民买粮。现在两方关系破裂,显然就不会再有交易了。不过嘛,有空间有身手的乔木会怕这个? 师徒两人花了三四天时间才将道观整理好。 时值初春,乔木重新将围墙沏好后,又从山上找了不少花椒树种了一圈。银杏、枫树、桂花也找了几株,在后院种好。 此外,乔木还开了几块地,用来种蔬菜、地瓜一类。一大一小胃口不大,随随便便就能对付一顿,粮食还真不必准备太多。 山下的云山村此时已经改了名字叫建设村。 一片土砖茅草顶的建筑群里,四间半土半青砖瓦房鹤立鸡群,那是村长黄老茂家。 黄老茂眉头紧皱,对蹲着低头沉默的大山爹说:“还是送大山去医院吧。” 大山爹嗫嚅着道:“这……这不是离医院太远吗,爬山要人抬着,骑驴都走不成,等到了医院,说不定还会像建民一样,给治瘸了腿。” 今年春荒日子似乎特别难过,就连山上的野猪也老是往山下跑。 这段日子,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野猪伤了,尤其王红卫,去找道长也没办法,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直接咽了气。 第二个和第三个人是一起受伤的,被发现后,不敢耽搁,直接去了医院,但是因为路途太远,腿还是瘸了。 这第三个就是大山了,伤比前几个人轻得多,大山爹一个是怕花钱,另一个是怕把人治瘸,就来找村长,让村长出面去请道长治伤。 黄老茂敲了敲手里的烟袋:“你怕不是忘了村里不少人跑去玄妙观打砸抢了吧?” 这会他也正后悔呢,要不是革委会派了赤脚医生过来开诊所,他也不会看着村里人去道观捣乱不拦着。 谁晓得这赤脚医生的水平太一般,最多给人治治感冒发烧拉肚子,稍微重一点的病、伤都对付不了呢。 可后悔有什么用,把人实实在在得罪了。 越想越是后悔,黄老茂脸皱成一团。 大山爹只好哀求道:“村长,你可是村里最有威望最有本事的人,肯定能想到办法请道长下山吧?” 黄老茂砸吧砸吧嘴,这大山爹连拍马屁都不会,也太老实了。瞧这话说得,怎么越品越不是滋味呢。哦,要是请不来道长,我就没本事了? 村长媳妇一听不高兴了,扬声道:“呦呵,你们把人得罪了,却让我家老头子舍着一张脸去道歉?怎么打算得这么美呢?算盘珠子成精了是吧?赶紧把大山送医院吧,我家老头子可管不了。” 大山爹抄着手,吸了吸鼻子,尬笑道:“这……这不是手里没钱嘛。” 村长媳妇早就看不惯村里这些“刁民”了,扯着老伴的袖子道:“老头子,去给他支五块钱,年底结账的时候扣工分不就行了。” 黄老茂磕磕烟袋,转身回房拿了五块钱递给大山爹,抬了抬眼皮道:“年底扣工分,这样安排没有意见吧?” 村长媳妇不等大山爹开口,就大声道:“有啥意见?这样安排正合适。我说大山爹,赶快找人送大山去医院吧,要是天晚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大山爹垂头丧气地,不知道是没有达到目的不高兴呢,还是对村长不满,接过钱,不吭一声,转身就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村长媳妇等他走远了,不屑地道:“就会装可怜,装老实,心里比谁都奸诈,也就骗骗不了解的人。” 村长轻斥了句:“好了,妇道人家,知道啥。” 村长媳妇拍了拍腿,不以为然地道:“妇道人家管你吃管你喝管你穿管你花钱,妇道人家怎么了?还妇道人家。主席他老人家都说了‘妇女顶半边天’,你这思想可要不得。 “咳咳,和你老娘们说不通。”村长败下阵来,却又拉不下面子,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村长媳妇撇撇嘴,不再出声。独孤求败的境界还真是寂寞呀。 想到山上的玄妙观,村长媳妇叹气道:“作孽呀,怎么就把道观给砸了呢?” 村长沉默地抽着烟袋,心里暗想,你还不知道道长都被推倒伤了头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对呀,会不会死,那可是一条人命。 想到村里人可能无意间杀了人,他坐不住了,腾一下站起身,就要出门去找人商量商量。 村长媳妇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死老头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黄老茂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眼里的余光瞟到老婆子,心里一动,找谁商量也不如先和老婆子商量合适啊。 于是,他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老婆子欲言又止。 村长媳妇看老头子满脸纠结,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黄老茂终于下定决心道:“前几天村里不是抬着红卫找道长看病吗?” 村长媳妇点点头:“然后呢?” 黄老茂面带愧色地微垂着眼,轻声道:“道长说伤太重不会看,让送医院。村里人以为她公报私仇,恨村里砸了道观,故意不给看,就恨上道长了,就……” 村长媳妇正在扎鞋底,听到这里,停下手里的动作,瞪大眼睛问:“就怎么了?” 黄老茂声音轻如蚊呐:“就又把道观一通打砸抢,还把道长给推倒了,伤了头。” 第2章 因果轮回 村长媳妇满脸不可置信:“就这,你没管管?” 黄老茂摇头:“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我怎么敢管?我要是管了,说不定连我一起打了。” 村长媳妇急忙问:“那道长呢?你们就没管他,跑回来了?” 黄老茂摇头道:“头上流那么多血,都吓坏了,把道士搬到床上就跑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会人死了没死。”越说,他声音越轻,心虚啊。 村长媳妇急了,把手里的针线活往针笸箩里一丢,站起身就要喊人去道观瞧瞧。 “你干什么去?”黄老茂问。 “当然是去山上看看了。”村长媳妇说,“道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生老四的时候我就难产死了。我可不像那些人,忘恩负义,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人应该没死吧?道观没什么动静啊。”黄老茂小声道,“对了,他还有个七八岁的徒弟。” 村长媳妇一听更着急了:“要是道长人没了,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活?” 顾不上找别人,村长媳妇叫上几个儿子,拿着扁担、镰刀之类就往山上道观去。 一家人顺着山路蜿蜒上行,走了二十分钟,就远远看到有人从山上下来。 等走近一看,竟然是早就该去医院看伤的大山一家子。这会,大山龇牙咧嘴地躺在门板上,被两个叔伯兄弟抬着,在大山爹和大山媳妇的陪同下,正往回走。 “你们这是?”村长远远问道。 大山爹木着脸,不说话。倒是抬人的大山堂兄看到村长,忙回答:“上山找道长看伤,哪知道走了半天,找不到往道观的路了。” “啥?找不到路?不可能呀,不就一条路吗?”村长媳妇忙道。 大山堂兄苦笑道:“这不,转了几个圈,就是找不到往道观的路。你们也是去道观的?回去吧,真不是骗你们。” 村长媳妇半信半疑,但是脚下不停,还是继续往前走。 抬大山的另一个兄弟见此,就小声道:“跟谁说谁也不信呀。往道观的路我们从小走到大,怎么也不会迷路。今天就跟鬼打墙似的……” “嘘——什么鬼打墙,那是封建迷信,赶紧住嘴吧你。”堂兄轻斥道。 大山爹的脸色阴冷,眼神像淬了毒一样,回头望了一眼山上道观的方向,转身快步下山了。这下可不能再耽误了,要赶紧送大山去医院。 走着走着,村长媳妇停下脚步,疑惑地说:“往常走到这里就能看到道观的院门了吧?” 村长黄老茂也停下脚步,喘了喘,道:“你看那里,我记得有棵银杏树,我在树皮上刻了自己的名字,往常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道观了,现在只能看到林木。” “起雾了——”大儿子突然道。 果然,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有丝丝缕缕的白雾随风飘起,带着湿润的空气,拂过众人的脸庞。 走了很长时间,众人一直在山里打转,就是找不到曾经很熟悉的上道观的山路。 差点累瘫了的村长媳妇无奈,只好摆了摆手,道:“回家吧。道长肯定没事,还用本事断绝了村里人往道观的路。唉,自作孽不可活呀。”说着,在大儿子的搀扶下,慢慢往家里走。 大儿子忙了大半天的农活,又跟着自家老娘在山上跑了一个多小时,早就累的不行了,听老娘这么感慨,不是很明白,就问道:“娘,谁自作孽不可活?” 村长媳妇瞪眼道:“还不是你们建设村的土匪恶霸。” 大儿子吓得一哆嗦:“娘,瞧你,说话太不讲究了。这样的话能说吗?你不怕被人抓到小辫子批斗?” 村长媳妇不屑道:“你们村里的年轻人做得出,还怕别人说?这下好了,以后村里和道观算是恩断义绝了,别指望道长还会在村里遭难地时候搭把手。都是自己作的呀。” 二儿子性格老实,沉默寡言地他今天崩了人设。只听他兴奋地道:“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道长用仙法把道观藏起来了,以后村里人没人能找到。” 村长媳妇难得给了这个一贯被忽视的二儿子一个赞赏的目光。这可让二儿子激动坏了,口不择言道:“要是早知道道长这么大本事,我肯定要求着他拜师。”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这是埋怨父母没给机会学本事? 还没成家的小儿子嘴甜,见老娘面色不渝,忙哄道:“娘,道观不见就不见呗,你这下放心了,不用担心道长被村里人欺负了。” 村长媳妇哼了一声:“你以为就凭村里人能欺负到道长?道长可是懂功夫的,你们爷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村长听了,心里很酸,嗤笑道:“吹牛吧就,要是这么厉害,还能被村里人推倒伤到脑袋?” 村长媳妇道:“那是不和你们这帮愚民一般见识。” 村长翻了个白眼:“呵,还愚民,你就不是?” 村长媳妇傲娇道:“我可比你们这帮老爷们心胸开阔。你们不就是妒忌人家不挨饿吗?人家有技术,会治病,就是比你们强,哼。” 村长黄老茂一边和媳妇拌嘴,一边往家里走去。几个儿子偶尔插句嘴,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回了家,看得别的村民好不羡慕。 乔木透过迷阵看到云山村的人无功而返,不由冷笑一声,真当自己和前身一样没脾气,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美的他们。 自从那天从床上醒来,他就立马在道观半山腰设了个迷阵。这个迷阵可不是单一阵法,而是嵌套了隐匿阵、迷雾阵、困阵、驱逐阵、聚灵阵等好几个,只要她不肯,谁也上不来。 “哼,那些白眼狼可能忘了,云山村的来历可不是聚族成村,而是天下大乱时躲入山中的流民,在玄妙观的帮助下建成的,村民可是以仆人自居的。”没有玄妙观的庇护,就不知道这个村子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这会,她还不知道云山村已经改名建设村了呢。当然,要是知道了,也不过就是笑笑而已。就算村子以后事事不顺,不过,那又关玄妙观,关她什么事呢? 一边种菜,乔木一边运转体内的功法。 这部功法他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玄妙观一代代传下来的,能轻身健体,以前把它当养生功练的,哪晓得竟然救了自己一条小命呢。 乔木来了以后,直接把功法与上个世界学到的导引术相结合,没想到成了最大的金手指,此时兴趣之浓已溢于言表。 心里藏着武侠梦的人正激情迸发,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心几用,时时刻刻不停运转功法,一丝一丝地积累着内气,希望有一天能内气化形,甚至内气控物。 想想有一天或许能像乔帮主的控鹤功一样,将东西吸入手中,乔木觉得自己练功的动力更足了。 “师父,冲儿帮你浇水。”小徒弟殷勤地端着个水盆走进菜地,用舀子一棵一棵地浇着菜苗。 乔木见他鞋子都要浇湿了,连忙阻止道:“师父布置的练功任务完成了是吧?” 冲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乔木问。 “练功任务完成了,可是练字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冲儿小声道。 想到那些学习任务,乔木抽了抽嘴角,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让他默写《庄子》,这可就有些难了。乔木决定换一种方法。 “晚点师父重新设计功课,咱们呀,要换个方法学习。”乔木道。 冲儿:……困惑脸。 春寒料峭,一到傍晚,山里的温度就更加低了。 建设村的村民晚上混了个水饱,就赶紧上床,既能御寒,又能省粮食。这会可是春荒的时候,家家都没有余粮,就靠着几个红薯、勒紧腰带挨日子。 “呜——” “呜——” 屋外传来的声音让村民十分不安,这,这该不会是下山觅食的狼群吧? 尽管今年春天野猪伤了几个人,可也没讨好,被村里连着打死了几头。 一部分上交给了采购站,一部分给村里分了分。配着新长出来的野菜,野猪肉烧的喷香,让人闻了直流口水,全村上下老少都跟着开了荤,个个喜气洋洋。 当然了,要除去红卫家的人,毕竟红卫是被野猪捅死的。 不过,红卫的弟弟妹妹吃得也很香就是了。 对这会的人而言,什么都比不上填饱肚子,“仓廪实知礼仪”,老祖宗可从来没夸张。 “狼,肯定是狼群,这下完了,猪圈里的猪要遭殃了。”负责养猪场的猪倌抱着头痛苦地自言自语,他可不敢出去充英雄,万一为了保护集体财产牺牲,刚进门的媳妇非抛下孩子,改嫁不可。 “怎么办?有几只狼?也不知道民兵队能不能对付。” “村里的猎枪不好使,就怕打不死狼,反倒被狼给害了。” “汪汪汪——”村子里的狗叫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反抗狼群的入侵。 “老头子,能出去看看吗?”被吵醒的黄大贵家忧心忡忡地说,“咱们家的两只老母鸡只怕保不住了。早知道,昨晚我就该捉回屋里,才下了一年蛋呢。” “鸡啥鸡,村里养猪场的猪都保不住了,还你的鸡。”黄大贵胆战心惊地看着窗外。天色已晚,没有月亮,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黑暗中快速移动的影子,那是狼在配合头狼寻找攻击点及埋伏点。 村长黄老茂早就从床上下来了,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这下损失可太大了,唉——唉——” 村长媳妇踹了他一脚,怒道:“唉声叹气地做什么。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活着,猪牛可以再养,你该担心地不该是一旦狼群轻易得手,以后还会再来吗?” 村长跳脚道:“对呀,万一以后来吃人怎么办?村里孩子不少。” 村长媳妇白了他一眼:“民兵队不知道起来了没?” “起来了也不能硬扛,谁家的孩子养大都不容易。” 这一夜,伴着呜呜的北风,狼群在建设村里大肆破坏,将养猪场的十几头猪全都咬死拖走吃掉,还将不少人家中的鸡给咬死。 所幸人都没事。 “往年也没有遭过狼啊?今年是怎么了,又是野猪,又是狼群的?”有村民不解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到下午,村里就有流言传出,大概就是说村里人惹恼了山上修行的道长,遭了报应。 什么?不信?呵,打砸抢道观的红卫被野猪捅死,跟着一起动手的建民现在还躺在床上,那两个去医院把腿治瘸的青年也是动手的人之二,这么说你还不信?再说了,往年没有野猪、狼群下山吧? 什么?去求道长?求不了啊,山上的道观都看不到了,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了,还怎么求原谅啊。 一时之间,这种报应不爽的说法在村里疯传,那些趁火打劫的人家更是像瘟疫一样,被避之不及。 玄妙观里的乔木得知这一幕,心里冷笑,这才到哪儿呢。既然不稀罕道观的庇护,那就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 山下村民忧心忡忡,惶惶不安,山上乔木却在耐心调教小徒弟。 前几天,乔木去了镇上,买了只刚下崽的母羊,为的就是羊奶。不是说羊奶是最适合婴幼儿吸收的鲜奶吗?乔木加了杏仁,将羊奶煮给徒弟喝,唯恐他营养不良、长不大个儿。 从回收站翻出这个时代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乔木开始了家庭教师的生涯。 小徒弟冰雪聪明,短短半个月就学会了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的全部知识,让乔木欣慰不已。 “师父,为什么要学这些?你不是说,做道士只要会念经会修炼就行吗?”冲儿看着书桌上初高中数理化课本,想到若干天前问师父的话。 他能说师父变了吗?从让他一心念经到学习科学知识。至于科学是个什么学,师父讲得好深奥,冲儿,冲儿没听明白。 不过,师父也说了,等冲儿将这一摞数理化课本学会,就知道什么是科学了。哼,冲儿这么冰雪聪明,一定要比师父还要博学多知,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3章 封山避祸 “冲儿,师父去山上抓只野鸡给你炖汤,你在家认真做作业,不要偷懒。”乔木见小徒弟正对着书桌上的书发呆,大声道。 “哦,哦,师父好的。你快去快回。”冲儿托着下巴,冲师父摆摆手。 “最近练功的时候身体里不知怎么长出了个小老鼠,窜来窜去好奇怪,等师父回来,要问问师父是怎么回事。”冲儿做完一道数学题,突然想到练功时的异状。 他摸了摸身体,呵,这会没有,只有运功的时候有,难道是师父提到的内息?不想了,继续做作业。 要是师父回来的时候还做不完,就没有好吃的蛋糕了。哎呀,师父的厨艺越来越好,冲儿每天撑到也吃不够呀。 等乔木在后山逛了一圈,采了蘑菇、竹笋,打了野鸡、野兔回到道观,冲儿已经做完作业,正在练功。 赞赏地点点头,她将食材拿进厨房,做起饭来。今天就做个腌笃鲜,香菇炖鸡,香干马兰头,清炒菜心吧。 就在她挽起袖子做饭的时候,半山腰的山路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一边跪一边喊:“道长,我们知道错了,请原谅我们吧。” 正是建设村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概因为狼群再次下山了吧。 乔木并不理会。她打算封山十年,让小徒弟读首都的大学,而她则北上陪读。 之所以这么干,是她模模糊糊感觉到小徒弟就是这一世的重点保护对象,只要他安好,这一世就能取得圆满。至于为什么,她才不在乎,冲儿这么可爱,这么萌,乐意宠着护着不行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跪在山腰的村民渐渐变得不耐烦,尤其是被逼着同来的年轻人和孩子。 “这是封建迷信?你们竟然信这个?要我说,这个道观肯定……”中学生模样的少年小声说。 话没说完,头上就被老爹打了一巴掌:“肯定啥?就你是个明白人?” 中学生嘟囔道:“磁场,对,一定是磁场在作怪。” 年轻人受不了父母磕头祷告,愤愤不平地道:“要是老道士那么灵,还会让我们砸了道观?我看就是你们太心虚。我们又没做错。” “别说了,你没看见不少老人正瞪着你吗。” “你也觉得我们错了?” “哪里有错?我们只不过砸了一个破道观而已。” “可是我家里人不让再跟着去了。” “我家也是。” “我家也是。” “不去就不去呗。真得会打死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张红的同学叫李卫兵的,就是被砸到脑袋死去的。据说脑花都流了一地,白花花一片,跟豆腐脑似的。” “恶——你说的太恶心了。” “就是,你亲眼见了?” “听说。我听我同学的表哥的嫂子说的,就在一中门口,那个主席像那里。” “听说死的不止一个,都动刀了呢。” “为革命流尽最后一滴血,要是我,我也甘愿赴死。革命先烈洒热血抛头颅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脑子烧坏了吧?傻蛋,这口号喊喊就行,要是能换来好处,就喊大声点。要是没有好处,就跟着混混就好,千万别当真。”这个说话的是个老油条。 “就是,你以为我们跟着抄家打砸抢干什么?还不是为了顺手牵羊?。” “什么?金戒指、金耳环、金手镯吗?” “不告诉你们。” “小兔崽子们,别嚷嚷了,安静点,再求一会,说不定道长就心软了。” “你觉得他真得有修为吗?” “或许?反正道观看不见了。这条路小时候我们可是经常走的。哎,那会道长还会给我们野果子吃。” “道观也太穷了,上次来只有粮食,根本没有金银珠宝什么的。” “快闭嘴吧!大人又要过来骂人了。” 有人问村长媳妇:“黄老茂家的,道长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吗?” 村长媳妇道:“我怎么知道?只能试试。说不定道长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祈求。” 有人就道:“那不是吃白果,做无用功了。回家回家。” 有人跟着站起身,嘲讽道:“我看就是大伙儿想多了,什么报应,都是碰巧了吧?赶紧回家,自留地里的草还没拔呢。”说着,扭着腰走了。 继她之后,村民陆陆续续地站起身,回了家,人群很快散了。 村长媳妇看着仍然没有露面的道观和道士,发愁道:“看来道长是不准备原谅我们了,唉。” 这个春天建设村遭了三次狼灾,最后还是民兵团报给了县里的人武部,由人武部组织人员在附近的留云山扫荡了一遍。只不过留云山山脉绵长,深山里没人敢去,因此后患未能彻底根除。 狼灾的事情过去后,一直关注山下的乔木就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说给徒儿听听。 转眼到了仲春,春风吹绿了山野枝头,也给留云山披上了绿袍。 这一天,师徒两人难得轻松,坐在春光盎然的后院里,欣赏着郁郁葱葱的菜园子,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吃着差点,好不惬意。 乔木就在这个时候将玄妙观和建设村的恩怨情仇掰开了揉碎了详细地讲给了冲儿听,希望他能多了解一些人情世故。毕竟,不能把孩子娇养成傻白甜的性格。 冲儿满脸认真地听乔木讲一桩桩人情往来里包含的心机、利益,还要思考若是他是观主,应该如何应对心思复杂的村民。 提及狼灾,他疑惑地问乔木:“师父,我们道观真得有法术驱赶狼群吗?难道过去数百年建设村从来没有被野兽冲击过村子?” 乔木摸着他的头,眼神幽深,望着远处的山脉,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云山村最早是流民租了玄妙观的土地、在玄妙观的帮助下安置的。 山里生活不易,懂武功的道士会负责驱赶或杀死猛兽,村民负责种田养殖。随着后来时代的变迁,道观放弃了土地,改为交易。 但是即便如此,观里也没有不管村民。往年我都会去山里跑一趟,在村子周围洒上大猫的粪便,借此驱赶野猪、狼群甚至狗熊。” 冲儿拍了下手,恍然大悟道:“师父,我明白了。今年你没去洒大猫的粪便,所以他们才会遭灾,并不是我们会法术。” 乔木点点头:“其实这个法子猎户都知道,只不过呢,云山村的猎户没有胆子、也没有武力去深山里找大猫粪便罢了。” 冲儿狠狠地道:“哼,肯定是前段时间他们来咱们这里打砸抢,你不放心我就没去深山里边。再后来,他们又把你弄伤了,你就没来得及去。师父,我说的对吧?” 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冲儿能想到这么多,逻辑思维能这么清楚,让乔木颇为意外,也颇为惊喜。她忍不住又摸了摸徒弟的头,赞道:“正是如此。” 冲儿板着小脸,严肃地说:“师父,这是不是就是道经里讲得‘因果报应’?” 乔木手一僵,不过很快就道:“算是吧。大自然里万事万物彼此间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关联的。在东海蝴蝶翅膀扇动的微风,到了西海或许就变成了暴风。有因才有果,你说的也算一种吧。” 冲儿点头道:“我知道,师父,道祖说过‘彼出于此,是亦因彼’。” 乔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说他的理解不对吧,还挺有道理;说他的理解对吧,又有些偏题。 于是,作为师父,乔木果断拈起了块花生酥塞到了冲儿嘴里,语气淡定地说:“尝尝师父给你做的花生酥,看合不合口味。” 有了吃的,冲儿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像小松鼠一样两腮鼓鼓地,专心咀嚼起点心,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喜悦。 孩子的喜恶就是如此单纯,乔木不由轻叹。 等冲儿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温水,他突然道:“师父,是不是以后云山村我们就不管了?” 乔木脑中突然有什么快速闪过:“你觉得呢?” 冲儿不在意地说:“当然不管了。师父年龄大了,我还小,观里没有人能再去深山里找大猫了。” 乔木试探道:“村里人来打砸抢,你恨他们吧?” 冲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上的糖屑,开口说:“我不知道恨是什么,不过师父躺在床上快没气的时候,我想像杀掉野兔子一样杀掉那些坏人。” 乔木心情复杂地看着玉团似的的小徒儿,难以想象若是他真死了,会落个什么下场。从这方面来看,山下的村民的确自作自受。 不过,她并不想徒弟年龄这么小就满腹仇恨:“冲儿,那些村民已经遭了报应,师父身体也康复了,以后就不要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更不要浪费感情记恨他们。 记住,他们只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过客,未来前途广大的你完全不需要在意,就像不在意你脚下的蚂蚁一样,明白吗?” 冲儿重重点头:“我听师父的,不用在意蚂蚁一样无足轻重的村民。” 乔木:……我或许真得有这个意思? “师父,徒儿有个疑问。”冲儿坐直上身,正襟危坐地望向乔木。 乔木见徒弟如此郑重,微微点头:“说。” “前几天徒儿练习心法的时候发现有个小老鼠在身体里乱窜,徒儿怀疑那就是师父一直说的内气。”冲儿指着丹田的位置道。 没想到冲儿这么小就练出了内气,可比原主玄真强多了。原主是二十多岁后才练出来的,就那还算资质好的呢。 她高兴地道:“哈哈,不错,冲儿很了不起,这么小就就比你大师兄强了。你大师兄数年前下山的时候都快三十岁了都没有练出内气呢。冲儿想要什么奖励?” 冲儿眼珠一转:“什么奖励都行吗?” 乔木见冲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知道小徒弟有自己的主意了,就清了清嗓子说:“你说说看。” 冲儿道:“我想跟师父学医术。” 这个答案是乔木没想到的。她不解地道:“以前你不是说学医太辛苦,不肯学吗?” 冲儿对着手指道:“等我学了医术,就不怕师父昏迷了。”这话说得乔木心酸,上回村民第二次到观里搞破坏还是吓到了小徒弟。 乔木想了想,道:“学医要背很多东西,你以后可没时间玩耍了。这样你也要学医吗?其实师父身体棒棒的,应该能再活五十年。” 冲儿微微犹豫了下,不过很快坚定起来:“师父,我还是决定要学医。” 乔木点头道:“好,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七点半起来练功的时候正好用来背书。” 冲儿道:“好的师父。师父,要是我不学医,玄妙观会不会断了传承呢?” 乔木摇头:“不会。你师父我早就想好了,等你长大离开观里,再收几个小徒弟,教他们医术。” 冲儿不高兴地道:“师父,你可不可以不再收徒弟啊,我什么都愿意学的。” 乔木哈哈笑道:“不提收徒的事了,现在可没人愿意和咱们道观打交道。二十年后再说吧。” 冲儿以为师父已经放弃了收徒的想法,高高兴兴地给师父倒了被热茶。 平时,乔木喝茶,给冲儿喝温开水或者蜂蜜水,茶并不适合孩子。 见师父心情不错,冲儿好奇地问道:“师父,大师兄为什么要下山?在山上不好吗?” 乔木想到记忆中的大徒弟冲正,不由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出声。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冲儿见师父迟迟没有回答,不由着急地呼唤,更是拿手在乔木面前挥来挥去,试图吸引师父的注意力。 乔木抓住他的小手,轻笑出声:“好了,师父不会再走神了。” 第4章 不作不死 冲儿小声道:“师父,你还没说师兄的事呢。他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给我带好看的书?他画符是不是比我会画的还多?” 乔木失笑道:“你师兄啊,他最喜欢练功,最不喜欢写字,就别提画符了。他呀,除了吃的比你多,哪里都不如你,哈哈。” 冲儿也跟着笑:“嘻嘻嘻嘻。” 乔木摸着他的头道:“你呀,就会学大人,也不知道真懂还是装懂。” 冲儿挺了挺胸脯:“真懂,我最聪明了。” 乔木哈哈大笑,笑声传出道观,振飞了山林里枝头上的鸟雀,发出“扑棱棱”的响声。 冲儿记忆中第一次主动提起大师兄就是在这个春日的午后。 道士除了要精通道经、画符外,像打蘸、法事这种,因为所处的时代原因,乔木并没有让小徒弟学习,不想让他学了屠龙术,却找不到已经灭绝的龙。 除了偶尔下山逛逛黑市,在后山逮些野味摘些菌菇自用,乔木极少离开道观,时间全部用来调教小徒弟和练功。 原有的功法配上导引术不仅能强身健体,竟然还能增加精神力,让人灵台清明,有锻体炼神之效,如同配套。 经过数月的练习,偶尔照镜子,她发现眼角的皱纹变浅了许多,皮肤变得细腻。 这立竿见影的洗精伐髓效果怎么能不让人心惊胆战呢,她可不想引人注目 要不是无名功法是玄妙观祖传的功法,她都要怀疑是少林寺的易筋经了。效果不要太好啊。 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既窃喜能返老还童,又担心被人觊觎。尤其是她并不清楚这功法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这样的效果,还是谁修炼都能达到这个效果。 记得师父、师伯、师叔并没有活过百岁,似乎也没有返老还童,最多就是“鹤发童颜”。 这也封山的另一个原因,山下的村民可不像小徒儿好糊弄,若是被人发现了异常,绝对是遭祸。 不耐烦和那些愚民打交道,乔木宁愿安安静静呆在山里。 钱家村 “村长,那个知青张红又带着人去钱文平了。你看是不是想个法子应付应付?”会计钱大同匆匆忙忙地跑到村长钱大民家里,着急地说。 钱大民正在用柳条编筐。在他手里,剥了皮的白嫩柳条柔软地如同丝带,不停穿插、折叠,不一会就变成一个圆形的浅底筛子,这是用来装喂牛的草的。 喂牛的草要用闸刀闸成一段一段,用清水淘洗过,再用筛子滤干水,才能端给牛吃。 这个时代,不管哪个村子,牛都是重要集体财产,需要精心饲养、精心呵护,甚至比人还重要。 “大哥,你给出个主意?”见钱大民并不理会,钱大同急得抓耳挠腮。 良久,钱大民才道:“符合政策,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钱文平是……”钱大同道。 “是什么也不行。”钱大民打断他的话说。 “我不相信你跟村里那些白眼狼一样忘恩负义。”钱大同愤愤地道。 钱大同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人耿直,认死理。两人年少相识,都在钱文平家里寄居过。 当时钱文平的爹还在世,见两个外地投奔来的同族小子一文不名,就安排他们和钱文平一起去族学读书。 钱大同为人冲动,经常和族学里的人起冲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回回都是钱大民调解。 族学里的人对钱大同很不友好,还让家长去找钱文平的爹,让钱爹很无奈。 反观钱大民,却很会做人。见钱大同衣服旧了,就将自己的衣服给他;见钱大同吃不饱,就省下饭菜给他。尤其后来钱大同离开钱家出去闯荡,钱大民还借了钱给他当盘缠。 钱大民能借谁的钱?还不是钱文平的,钱爹的。 但是有趣的是,哪怕钱家养了钱大同两年,尽心尽力的安排他读书学习,钱大同竟然因为族学的事对钱家很不满,反倒对钱大民俯首帖耳。 明明钱大民付出的所有都来自于钱文平家中,但是钱家反倒没落好。这不能不让人感叹钱大民情商之高。 “我以为你一直对钱文平家不满呢,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救助他的会是你。”钱大民抬起头看了这个性格简单的兄弟语气复杂地说。 钱文平爹活着的时候,家里小有资财,为人良善,经常减租免租,村里人没有不被他救助过的人。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形势一变,钱爹想不通,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西去了。 但是钱文平逃不了啊。这不,三天两头地被拎出来。 “咳,那会都是我不好,怎么能怪钱文平他们呢。哥,你赶紧给想个法子,钱文平那小子的腿都被打断了,晚了可要瘸了。”钱大同焦急地说,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围着钱大民团团转。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冒险。”钱大民停了手工活,拿出自己卷的烟点着,吸了一口。 “什么法子?”钱大同精神一振道。 “你有没有发现,为什么会在村里发生?”钱大民慢条斯理地说。 “为什么?”钱大同不解。 “给你个提示,知青,积极分子,政治骨干。”钱大民吐出一口烟,面孔在烟雾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张红?你说的没错,村里不停搞事就是张红来了以后才开始的,这个扫把星。这样不行,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了!”钱大同愤然道。 钱大民吸着粗陋的卷烟,没有说话。 钱大同又道:“得想个法子,让这个张红滚蛋。哥,有什么好法子?” 钱大民低声道:“附耳过来。” 钱大同忙弯下腰、低着头,听钱大民面授机宜:“你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 钱大同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哥,我最佩服你了,你就是军师,跟诸葛亮似的。” “别废话了,赶紧去安排吧。”钱大民不耐烦地说。 “嘿嘿,你就擎好吧。”钱大同挤了挤眼睛,跑走了。 钱大民抽了抽嘴角,刚才钱大同那个挤眼睛太辣眼了。 晚上六点多,知青点的张红正从县里回来。最近一段时间,跟着县里,他认识了人,盼着能给安排个工作,从钱家村调走,不再干农活。 今天,领导总算松了口,他这是要混出头了。想到这里,张红笑出声来。 这晚没有月亮,连地上的黄土路都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张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竟然没感觉到害怕。 “张红,你还我命来——”一阵阴风吹过,他突然背上一凉,耳边似乎有人在吹气,更有狰狞地索命声响起。 “装神弄鬼。”张红一点都不怕,他自认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只见他转过身,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狠狠挥出手里的木棍,木棍在空气中落空,发出“咻”的一声破空声。 张红四周看看,什么也没看见,就没事人一般,提起手里的木棍继续往钱家村走去。 哪知才走五分钟,又有索命声响起,只这次不同上次的女声,变成了一个苍老的男声。 “张红,你恶有恶报,今天就让你尝尝报应。”苍老声音凄厉地尖声喊着,跟锥子划过玻璃一样。 张红怒了,停下脚步,掐着腰,用木棍指着前方,高声喊:“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人,你不敢和我正面对峙;是鬼,你活着的时候拿我没办法,死了更不行。 老子信仰的是马列主义,你算个球!老子不怕。” 这番话说出去,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凄厉的声音竟然就这样飘远了。 在张红看不到的地方,几个萤火虫一样的光点在交流。 一个说:“这是个猛人啊。” “那我们不是拿他没办法了?他不怕鬼啊。” “要不找那位?他知道恩人后代子孙的祠堂,一定放不了始作俑者。” “你这个借刀杀人的计策用的好。” “那谁去告诉那位?” “我不去!” “我也不去,我们合不来,没话说。” “你们在找我?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轻快地问。 “啊,你来了?” “对啊,小胡,我们正要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啊?”胡美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道。平时这些家伙看见她就跑,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这样的,我们刚才认识了一个猛人,竟然不怕鬼怪,这不是吃惊吗?” 胡美兴趣来了,手里把玩着头发,笑眯眯地道:“还有这样的人吗?他可能没见过吧。” “胡美,要不你去试试他?看他怕不怕你?” 胡美眼珠一转:“我有什么好处?” “要不,我们把那株玄阴草让给你?”声音迟疑地道。 胡美微微皱眉,柔美的脸上表情似喜似嗔:“我要那东西可没什么用。不过呢,正好姐姐我正无聊,就遂了你们的愿,给你们做一回刀。”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呵呵。” “你们这些山精野鬼不好好修炼,和人类捣什么乱?”胡美不屑地道,“连个人类都吓不到,真是没用。” “建国后不能成精,我们也就这样,没什么前途了。”有声音郁郁寡欢地道。 “那也要增强武力值,现在神州陆沉,妖孽辈出,小心被吞了。” “我们这里还有这样的高手?” “不远的留云山可是有个道观,里面的道士可不简单。”胡美告诫道。 “我们又不去招惹他。” “随便你们吧,我去瞧瞧不怕鬼的那个张红。你们赶紧散了。” “回见。” 一阵风吹过,光点很快在山林里散开,转眼不见。 张红继续往钱家村走,一进村口就看见一个身穿绿军装,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妙龄少女正四下里张望。 少女皮肤白皙,神色楚楚动人,一双眼睛里如同长了钩子,能把人心里压抑着的那股子暴虐给全部勾出来。 张红脚下不停,直奔少女而去,嘴里远远喊着:“哎,你,干什么的?” 少女身体一颤,手死死按在挎着的五角星绿军包上,指肚泛白。 张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来干什么?多大了?” 少女被他吓了一跳,双眼含泪,似哭非哭地道:“我,我叫……呜呜……来找人的。我远方表兄是知青,在这里下乡。” 张红见少女那副柔弱的模样,心里直痒痒,故意漫不经心地道:“你表兄叫什么?哪里来的?” 少女颤抖着说:“叫张红,江城来的。” 张红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有些不确定,似乎只有一个张红,那就是自己,但是自己好像没什么远房亲戚在附近吧? 他一把拉住少女,就往知青点拽:“我就是张红。不过我可不觉得你是我远方表妹,组织现在怀疑你的身份,先跟我去知青点呆着,明天再说。” 少女不时抬头看一眼张红,在张红看过去的时候像被逗弄的含羞草叶子一样,赶紧垂下眼缩回去,等张红调开眼神的时候,她又偷偷去瞧。 周而复始,羞羞怯怯地,让张红心下好不得意,更觉得这是个容易掌控的女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知青点。 知青点分男女两个宿舍,男宿舍只有张红一人,同住的回乡探亲,尚未归来。女宿舍里的知青已经休息,里面连一丝灯光也没有,静悄悄的,也没有声音传出。 张红一把将少女扯到宿舍里,并不点灯,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压抑着声音厉声道:“组织现在要审查你的身份,你不能拒绝,要老实答应,知道吗?” 少女吓得身体一抖:“审,审查?审查什么,我一定老实交代。” 张红听了这话,对少女的态度很满意,就试探着伸出手摸上了对方的腰。 少女扭了扭身子,似乎很不安却又害怕审查失败,压抑着内心的恐慌,没有拒绝。 张红心下一喜,这女孩嫩着呢,竟然不懂得反抗。有了贼心,贼胆又渐渐膨胀,他手顺着少女的腰部慢慢上下动作,一心想着占便宜。 少女又惊又怕,身体不停颤抖,在张红手下犹如受惊的小白兔。 第5章 各有遭遇 “呜——” 黑暗里传出阵阵啜泣声,还有张红的安慰声:“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不是在找张红吗?我就是张红,这下放心了吧?咱们是亲戚,只要你听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是革-委-会干事,抬抬手就能帮你家平反。不过嘛,你以后要乖乖跟着我,要听我的。” “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呵,我一个大男人,会骗你?有那工夫不如带人再去抓几个封建残余、走资派,打倒特权阶级,为工农群众摇旗呐喊,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为祖国强盛付出青春!” 在少女看来,这番话虽然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却包裹着无限私心与欲望,眼前这人无疑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偏要给自己带上正义的面具,十足虚伪。 但对张红来说,最后几句话却实实在在是他的心声。不止他,这一时期大多数年轻人同样抱着国家富强美好期望,哪怕这种期望在实现时夹杂着无数私心,又多多少少受了少数有心人的错误引导。 尽管不屑,少女还是乖顺地说:“那我都听你的,你可是答应要帮我的。” “帮,一定帮。”张红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早上醒来,看着眼前秀美的少女,张红得意的笑了。 昨晚,经过他的套话,已经完全知道少女的底细了,原来是资本家狗崽子,下乡投奔自己的,是不知道隔了多少层的远亲。 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过这家亲戚。这下好了,落在他手上,还不是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想到这里,张红勾唇一笑。 等女孩起床后,他交代道:“你在这里住两天,我马上要调到县里革-委-会上班了,等收拾好,就带你去县里。” 女孩忍着身体酸涩与不适,点点头,乖巧柔顺地坐在床边。 张红看到她微蹙的眉头,苍白的脸色,纤弱的模样,心头再次涌起一股子躁意,一股子破坏一切的躁意。 不过,想到县里还有正事要忙,他随手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钱票丢给女孩:“我去县里了,有什么问题,就去女知青那里问田芬。” 女孩点点头。 张红看了她一眼,起身出门,再次往县里跑去。 “没有自行车真不方便,好在离县里不远。”他自言自语地说,手插在兜里,脑中不停寻思着怎么讨好那位范主任,赶紧落实工作。 他步速不慢,九点半的时候就到了革委会,直奔主任范建民的办公室。 范建民刚坐下喝茶看报纸,就被县里造-反派骨干张红给堵住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报纸收了起来,拿出笔记本,微笑着问:“张红同志来了,是不是又有革命工作要汇报啊?” 张红忙一溜小跑,凑到范建民耳边:“主任,您那天晚上不是说革委会需要有进取精神的先锋队员吗?您看我如何?” 范建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喝酒误事,这张红是来讨工作的?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不错,广大人民群众还要在又红又专革命先锋的领导下深入学****的伟大思想。小张呀,你有什么好建议呀?” 张红脑中思绪飞转,一时猜不透这范主任心里的想法了,难道工作的事黄了?这下他心里着急了,必须想个法子让姓范的把工作给安排了。 一周后,张红如愿以偿,在革委-会做了干事,高高兴兴地搬去了县里。 望着张红远去的身影,钱家村的人神色复杂,有羡慕嫉妒的,比如其他知青;有心里愤然的,尤其那些看不上他行事的老派人;有心里庆幸的,这个搅屎棍总算滚出村子了。 只是不知这张红去了县里,又有多少寺庙道观祠堂被打砸,多少人家的祖坟被扒开,多少人家被抄家,多少人被批斗。 钱大同远远看了钱大民一眼,见钱大民脸色并没有因为张红的离开而产生什么变化,心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大哥就是大哥,哪怕心里恨不得张红掉进粪坑淹死也不露声色。 傍晚天刚黑的时候,钱大同悄悄来到了牛棚,钱文平早就被赶到这里居住,与牛骡为伴。为了不连累家里,他甚至已经同妻儿断绝关系了。 “平哥,平哥,你还好吗?”钱大同鬼鬼祟祟地进了牛棚,轻声喊着。 “哎呦——” 一声痛呼,钱大同捂着额头。 牛棚里光线昏暗,棚顶太矮,连一米七的汉子也无法挺直腰,一时没适应环境的钱大同可不就撞了头。 “平哥,你还好吗?” 入目之处钱文平正躺在草堆里,一只腿呈现诡异的弯曲。顺着腿部往上身看,他双眼紧闭,头上满是汗水,脸庞发红,胖的像是白面馒头。 钱大平知道那并不是营养过剩的肥胖,而是浮肿的厉害。 疾步上前,摸了摸钱文平的额头,烫手! “坏了,发高烧了,不会烧傻吧?”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找了块破布从瓦罐里倒了些冷水,搭在钱文平额头降温。 “水……水……”钱文平的嘴唇翕动两下,有气无力地说。 好在钱大同一直在关注,听到他开口,马上端了碗凉水给灌了下去。 钱文平稍一清醒,就挣扎着对钱大同说:“大同,劳烦你去请玄妙观的玄清道长来,就说我是钱酉的独子。”话说完,人又昏迷过去。 钱大同记下这句话,又换了几次湿布降温,将熬好的红薯稀饭放在够得到的地方,就赶紧找钱大民去了。要去留云山,肯定要向村长钱大民请假。当然,还要听听这位大哥的意见才能放心行动。 一跑进钱大民院子,钱大同就高声喊道:“哥,你在吗?” 钱大民抬头见又是钱大同,笑笑:“你不是看见我了吗,还问什么?” 钱大同嘿嘿笑了声,四处张望,见只有钱大民一人在家,忙凑到跟前,小声道:“哥,你知道玄妙观吗?” 钱大民手上不停,正在用茅草编草鞋。听他这么问,手一顿:“你见过文平了?他让你去请玄清道长?” 钱大同惊讶道:“哥,文平家的事你咋全都知道?我就不认识玄清,也没听说过。” 钱大民解释道:“你只在钱家村呆了两年就出去闯荡了,回来的时候运动又起来了,谁还会提道观? 别啰嗦了,既然让你去请,就赶紧去吧。”随后想到了什么,起身道,“你等着。”说完,去卧室里拿出手电筒递给钱大同,“拿着。现在天黑看不清路了。” 钱大同忙接过去,道:“那我现在就去,明天赶不及就不上工了。” 钱大民挥挥手:“赶紧去吧,我心里有数。” 钱大同忙出门,顺着出村的路往留云山的方向走去。 这一走就走了三四个小时,等到了留云山山腰,怎么也找不到玄妙观。 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他无意间抬头一看,一灯如豆,就在不远处。 钱大同忙冲着灯光的方向跑去,越跑越快,不一会来到了一所小巧的道观大门前。他抬起头一看,见门匾上写着“玄妙观”三个大字。 惊喜交加的钱大同重重敲响了大门。 很快,有脚步声从里面走了出来:“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开门的是个须发皆白、身穿玄色道袍的老道。老道鹤发童颜,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 “您是玄清道长吗?”钱大同上前一步,死死拉住老道的袖子,焦急地道,“家里人等你救命!” 老道道了声:“无量寿佛。不知施主是?” 钱大同道:“钱酉,对,钱酉家的。” 老道眼珠一转:“先跟我进来,我去取药箱。”说着,回了院中。 钱大同后脚跟上,走进了大门,来到了道观院子里。 这道观院子很奇怪,到处黑乎乎一片,钱大同忍不住用手电筒照了照,见到处是野草藤蔓,只不过野草有大半人高,藤蔓更是十几米,虬扎狰狞,看着挺吓人。 钱大同是个粗神经的,看到这一幕也不在意,扭脸找寻老道。哪晓得,老道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眼前慢慢有雾气升腾起来。 “他就是今晚的客人?”有叽叽咕咕的声音小声议论着。 “这么大岁数,皮肉都老了,嚼不动。” “岁数不大,刚刚好,肌肉有弹性,跟牛肉一个滋味。” “管他年龄大小,脑花一样嫩得跟豆腐花似的。” 钱大同听了这番话,只觉得背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冷意透入脾脏,渗入骨髓。 童年时有人说深山老林里有山精鬼怪,他还不相信,可今晚这些说话的都是什么鬼? 他忍着颤抖,止住哆嗦,扬声喊道:“道长?玄清道长?我是钱酉家里来求医的,您在哪里?” 这呼喊声一声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响,惊起了不少还未入睡的生物。 不知不觉中,钱大同来到了道观正殿,只是这正殿特别小,只有两米多高,四五米宽,七八米长,正中的三清像个个形容狰狞,龇牙咧嘴。 第6章 出山救人 钱大同赶紧收回手电筒,无意间照到侧面的墙壁上。 墙壁并不是空白一片,而是画着壁画,内容同样血腥恐怖。 有把人用石磨磨成肉泥的,有把人放在滚油锅里炸的,有把人掏肝挖心的……简直惨不忍睹。 这下,钱大同故作镇定也保持不住了,颤着声音高声喊:“玄清道长,钱酉求见?玄清道长,请赐见。” 突然,一阵阴风从窗户吹入,似乎有什么柔而韧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腰部,腥臭气仿佛就在鼻翼。 他忍不住用手电筒一照,顿时大喊道:“啊——” “孽障!”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洪亮的呵斥声从天而至,黑暗的空间像是被雷霆洗礼,如镜片一样,碎成一片片,散落无影。 等钱大同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青砖黛瓦的道观中,一个中年道士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玄清道长!你是玄清道长!”钱大同惊喜道。 乔木点头:“我是。” 钱大同差点哭出来,嘴里胡乱道:“道长救我一命啊。对了,求医,看病。文平,文平要治病。” 乔木见他语无伦次,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情绪激荡中,也不催促,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慢说,不急。” 钱大同屏了屏气,一口气将来意讲明,随后眼巴巴地说:“道长,咱们能现在就出发吗?我那兄弟在发高烧,还断了一条腿。” 乔木点头应允:“走吧,现在就出发。”说着,挎上药箱,手搭在钱大同肩上,两人就往钱家村赶。 路上黑漆漆的,万籁俱寂,钱大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睛只敢盯着手电筒射出的光路。 乔木也不多话,脚下速度飞快,可以说是半拖着钱大同前行。 两人走了一会,钱大同实在忍不住了,问乔木道:“道长,我刚才去的地方是哪里?怎么也有道观?那道观还有牌匾呢,明明白白写着玄妙观。” 乔木微笑道:“哦,那是山魈的地盘。它比较调皮,用幻术虚构了另一个玄妙观。” 钱大同心里暗想,道长还真是高人,竟然说狰狞恐怖的山魈调皮。 想到自己差点丢了小命,他有些愤怒地质问:“它吃人,你作为道长,不应该斩妖除魔吗?” 乔木瞟了他一眼:“谁告诉你它吃人?” 钱大同后怕道:“我明明感到被腥臭的东西缠住,那不是山魈吗?我还听到有人议论我身上哪个部位好吃。” 乔木失笑道:“都说是调皮了,他们故意逗弄你的,不过是些地缚灵,别说肉了,素的也没法吃。至于缠住你的那个,其实是条蟒蛇,已经被我处理了。” 钱大同略略放下了心,回想到乔木话里的“他们”又吃惊地问:“地缚灵?是鬼吗?有很多吗?” 乔木微微点头:“是不少。可能冤屈而亡身怀执念不肯转世的人这十几年多了不少吧。” 钱大同不解道:“那不应该是厉鬼吗?” 乔木摇头道:“厉鬼的形成也要看天时地利,哪能随随便便就能产生。” 钱大同不由自言自语道:“原来世间真得有鬼怪,我再也不说这是封建迷信了。” 乔木笑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沉默地走了一会,钱大同又问道:“道长,你为何不把那些地缚灵超度?” 乔木不以为然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他们心愿未了,不愿转世,我又何必勉强?岂不是自寻烦恼?” 两人很快到了钱家村,来到牛棚里。 一走进去,乔木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干瘦男人正喂病人喝粥。 “哥,你来了?”钱大同高兴地说,“文平,你看,玄清道长我给请来了,你一定能好起来。” 钱大民朝乔木点点头:“道长,麻烦你夜里赶来,还请好好帮我兄弟看看。” 钱文平吃完粥,才有气力同乔木打招呼。他有气无力地扯了个笑容,轻声道:“道长,好久不见。” 乔木对钱大同与钱大民印象非常好。这会夫妻相疑、父子反目的惨剧比比皆是,没想到还有人如此赤诚义气,这是人性之善,谁见了都会心头一暖。 乔木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道:“小瓶子,当初让你跟着上山你不肯,遭罪了吧?” 钱文平苦笑道:“不想当道士啊,我可是独子。” 乔木摇头道:“这是借口,还是个不认真的借口。钱酉知道玄妙观弟子一样可以成家生子。” 钱文平笑容苦涩道:“可能我爹不相信我命中无子吧。”叹了口气,他又说,“唉,现在的情况可不就是正中命中无子的命格。” 乔木不语,钱文平从出生到成年曾经让他算过两次命,同样的命格难道会算出不同的结果?可惜钱酉死活不相信。 用金针止痛,乔木将钱文平断腿的剖面清理干净,重新接续好,在外面涂上一层药膏,又用甲板绑好,这才看好腿伤。 紧接着,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倒出一粒裹着蜡的药丸,递给钱文平:“把这个吃了。” 钱文平接过鸽鹌鹑蛋大小的药丸,剥掉外面的蜡皮,将药丸子放进嘴里,想一口咽下,却被噎得直伸脖子。 他只好拿出药丸,分成几口,啃了咽下,又喝了水润过干涩的咽喉,这才皱着脸道:“这味道……” 乔木翻了个白眼:“药的味道还想怎么好?你当蜜饯吗?好了,这瓶药都是你的,连吃七天,应该就没事了。我先回去了,小徒儿一个人在观里,不放心。” 钱文平感激地接过药瓶:“大恩不言谢。道长,天黑当心。” 乔木哼了一声,微抬着下巴,挎起药箱,转身就往外走。 钱大同、钱大民忙起身相送。 钱大民道谢:“多谢道长出手相助,还真不敢请别人,呵,就是请了估计人家也不敢来治。” 乔木挥挥手:“我和他爹相识多年,故人之子总要给几分面子的。” 钱大同插嘴道:“道长,我们就送你到村口了,我现在可不敢走夜路了。” 钱大民不解地看了钱大同一眼,却并没有开口询问。 倒是钱大同朝他挤了挤眼。 钱大民赶紧将视线转向牛棚里健壮的大青牛身上洗洗眼。 乔木摆摆手:“不用送了,天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去休息吧。钱文平这里每天要给他喝开水、稀粥,最多一周就能大好。到时候我来复诊。万一中间有什么意外,你们用这个纸鹤联系我。”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纸鹤递给钱大同。 钱大同接过纸鹤,好奇地用手搓了搓,似乎是宣纸糊成的,但是轻薄地很,犹如将一只鹤压扁了、缩小了似的,很是活灵活现。 他疑惑地说:“怎么用?” 乔木道:“扯两下翅膀,眼睛会睁开,你就开口将要告知我的话说出来。等说完,再扯两下翅膀,这时眼睛就会重新闭上。只要一放开手,它就会飞来找我。” 钱大同眼睛发亮,似乎想马上就试试。 乔木连忙阻止道:“这只鹤只能用三次,你可想好了再用。” 钱大同“哦”了一声,失望的心情溢于言表。 乔木笑笑,抬脚离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钱大同感慨道: “玄清道长是真的高人啊。” 钱大民:“哦?是吗?”他只知道道长医术很好。 钱大同忙凑到钱大民耳边,一阵叽叽咕咕,将晚上的历险说了一遍。 末了,还惊魂未定地道:“以前没见过鬼怪,我只当大人吓唬不听话小孩,哪想到是真的呢。” 钱大民停了,眉头紧皱,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木回到玄妙观,见小徒弟冲儿正趴在书桌上等待,不由笑道: “怎么?师父不在,怕黑不敢睡觉?” 冲儿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说:“不怕。我是担心师父怕黑,才点着灯等师父回来。” 乔木哈哈一笑:“机灵鬼。” 冲儿皱眉道:“师父,鬼是什么?真得是灵魂吗?人人都有灵魂,可若是人人都成了鬼,那不是整个世界也装不下了吗?” 乔木解释道:“鬼可能是灵魂,但灵魂不一定能成鬼。或许你可以把鬼看成一段波频,有人能感觉到鬼,那是因为他的脑波与其实现了共振。无疑,这种共振极其困难,所以没多少人能感觉到鬼,甚至能看到鬼。” 冲儿还是满腹疑问:“那阴阳眼呢?真得存在吗?” 乔木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自然是存在的。这种人或许是因为身上的先天之气未散,又或者五感远胜常人,敏锐度恰恰能看到鬼的存在。至于进一步的研究,那还是等你长大自己去感受吧。” 冲儿听话地点点头:“好吧,师父。” 乔木道:“走吧,去休息。” 冲儿打了个呵欠,用手指揉揉眼睛道:“嗯嗯,睡觉觉。” 等小徒弟睡着,乔木来到了后院。 在院子的一角,一条七八米的蟒蛇瘫软在地,土黄色的皮肤上满是斑点。 蟒蛇一动不动,显然死了一段时间。 乔木一边将蟒蛇扒皮抽筋,一边自言自语: “吃了不少人了吧? 今天你殒命在我的手里,也算报应不爽。 我会给你超度,让你转世投胎,不过估计下辈子你可能连蟒蛇也做不了了,很大可能变成鸡鸭鹅,甚至鱼虾螃蟹。可怜啊可怜。” 他嘴上说着可怜,手下可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很快将扒好的蟒皮抖了抖,喃喃道:“难道做个后世闻名的铂金包?可惜现在用不了啊。” 第7章 疠疫之患 翌日。 冲儿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确定并没有花眼。 杂物间的门旁挂着一条长长的蛇纹布料,正随风轻摆。 若不是布料是长方形的,而不是圆筒状,他都要以为是整块蛇皮了。 不知道师父从哪里弄来的,这花纹还真特别,不知道手感如何。 冲儿想着想着,脚下一溜小跑,跑到跟前,伸出手,摸向蛇皮。 “感觉如何?是不是凉飕飕、凹凸不平?”乔木笑眯眯地走过来,背着手,不怀好意地道。 冲儿点点头:“好像蛇皮。师父从哪里弄来的这种布料?真特别。” 乔木笑眯眯地道:“哦,这就是蟒蛇皮。昨晚你睡着后宰的。” 冲儿半信半疑地看向乔木,不是很相信。昨天师父明明说去给一个故人看病,那人住得挺远,怎么会有时间去山里杀蟒蛇? 不要问冲儿为何这么想。这么长的蛇肯定盘踞在深山老林里没跑,这是常识。 乔木兴冲冲地道:“你想用这条蛇皮做什么?” 为何要这么问?概因昨晚她思来想去都没想好用处,除了皮包、鞭子、皮鞋,似乎也做不了什么。这不,就想让徒弟启发启发灵感。 哪晓得小徒弟认真道:“既然不知道做什么,就收着好了。医书上说蛇皮能治病,对癫痫惊风、口疮恶疮、角膜翳障、烧伤烫伤都有效。” 乔木一口老血被梗在喉咙,徒弟太聪明就衬托得师父平凡了。这小子医术还是跟自己学的,竟然拿来挑衅师父。 端起长辈的架子,她转移话题道:“快去做早课吧,比平时可是晚了一刻钟了。” 冲儿心情舒畅地告别师父,去了后院的练武场做早课。 这早课分诵读道经和练功两部分,先练功活动全身,再诵读经书,事半功倍,尤其在冬天更妙。 耍了套五禽戏,又练了八段锦,花了一个小时运动完,冲儿才蹦蹦跳跳地去诵读经文。 自从师父身体好了,每天诵读经文的时间已经缩短到半小时,比以前整整少了一半。不过省出来的半小时,并没有取消,而是阅读师父准备的背诵课文,《出师表》、《爱莲说》一类,比道经有意思多了。 等早课完成,差不多是八点钟了,这会就可以去想用师父做的美味早餐,鸡汤面、鱼片粥、大肉包、香菇青菜包一类,好吃的能把舌头吞下。 不知道今天早上师父做了什么好吃的,冲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吃过早饭,是学习时间。上午学习医术,下午学习数理化。吃过晚饭,要复习一天所学。等睡觉的时候,还要运行新版导引术,好积攒内气。 所以你看,尽管还没长大,冲儿每天也好忙好忙的。 叹了口气,冲儿背着小手,往厨房走去,不知道今早师父准备了哪些美味佳肴呢? 乔木用笊篱从沸腾的锅里捞出大馄饨,倒入白瓷碗里,那里面已经加了香葱圈和麻油。 大馄饨是用鲜嫩的荠菜加猪肉肉糜包的。初春的季节,荠菜正漫山遍野地露出嫩芽,除了香椿,这可是最受欢迎的野菜,带着春的气息。哈,乔木难得文艺了一把。 将大馄饨放在餐桌上,冲儿迫不及待地一手拿起勺子一手抄起筷子,还不忘和乔木说:“师父,我开动咯。” 乔木笑着道:“嗯,吃吧。” 冲儿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哪怕烫的舌尖火辣辣地,还是毫不犹豫的细细品尝。等吃掉一个,他才冲着乔木竖起大拇指:“师父,你厨艺太棒了。我不知道伊尹、易牙、彭祖做出的食物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认为他们都是比不上师父的。” 乔木被吹捧地飘飘欲仙,差点以为自己厨神转世。 事实上,她的厨艺尽管不错,但也没有到神乎其神的地步。之所以冲儿觉得花样繁多、滋味美妙,还是因为食物在这个时代为的是满足温饱,而不是美味。 平常人家的主妇不需要厨艺太好。若是做饭做的太好吃,家庭成员吃的就多,这反倒会多消费粮食,很可能导致一月的供给半个月就吃掉了,拉半个月的饥荒。 这种说法对后世的人来说似乎不可想象,但确实是事实。 那种炒菜的时候用纱布蘸油不是虚构,而那种一把米煮一锅稀粥也不罕见。 中国人到了九十年代还有人主食是红薯,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 袁隆平为何伟大?是因为他的杂交水稻系列喂饱了十四亿中国人,十四亿啊,这是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一个成年人若是不做体力活,一个月十斤大米勉强温饱,而十四亿人,每月消费多少? 封建社会,尤其是乱世的时候,像五代十国、南北朝,老百姓不仅仅要被抓壮丁、服兵役,老弱妇幼还极可能被不同势力圈养起来,做什么?储备粮。 为何有“两脚羊”的说法?这不过是给吃人这种道德沦丧的事披上一层遮羞布。既然不是人,是两脚“羊”,就能突破做人的底线,接受吃人的事实。 华人吃内脏、吃菌菇、吃竹笋、吃树叶如香椿,真得是因为这些东西美味吗? 现代经过精致加工,用各种高汤调料烹饪,滋味自然不错。但,最初老祖宗试着食用的时候,应该是仅仅为了充饥。 不吃这些东西的区域大多都是资源极其丰富而人口不多的地区,比如非洲、东南亚、美洲。 一头牛宰杀完毕,肉都吃不完,你会想去吃牛肚、牛肝、牛肺吗?要是吃,该抱着什么猎奇心态? 在白头鹰国打猎,猎人回家往往只取野猪、野鹿身上一块肉,其他丢在山林里喂其他野生动物,而在国内野猪都成保护动物了。同样的还有五大湖的亚洲鲤,袋鼠国的野兔成灾。 其根本原因还是地广人稀,人均资源过于丰富。 智能手机让个人与世界的联系越来越近,也让人认识到国内外的差距。但是不顾如何抱怨国内各种政策,政府能喂饱十四亿人都是一项创举,是史无前例的事。 仅此一项,乔木觉得就该感恩,感恩你没有沦为两脚羊,感恩你吃饱了有力气抱着键盘抱怨政府无能。 “师父,你在想什么?”冲儿吃完碗里的馄饨,抬头就看到师父在发呆。 “啊?哦。”乔木收回发散的思绪,就看到徒儿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没吃饱?锅里还有,去盛吧,都是你的了。”乔木以为冲儿在眼馋她碗里的馄饨。 冲儿嘟嘟嘴道:“我才不是眼馋呢。我肚肚已经饱了。” 乔木好脾气地道:“随你吧,只要不吃撑积了食就好。” 冲儿眼珠一转:“那师父要帮我熬酸梅汤。喝了酸梅汤就不会积食了。” 乔木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师父怎么教你的?吃饭只吃八成饱。” 冲儿捂住额头,不住点头:“早餐吃好,午餐吃饱,晚餐吃少。我都知道。” 乔木道:“不可贪心。” 冲儿点头。 这个早晨如同每一个早晨,平淡,却温馨。 一周后,乔木再次来到钱家村的牛棚复诊。 钱文平见到他,咧嘴一笑:“我估摸着道长今天会来。” 乔木一副高人模样,微微点头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不就来看看。来,把腿伸直。” 钱文平忙起身,想将断腿挪到有光亮的地方。 牛棚没有窗,只有一个一人高的狭小木门,光线怎么可能好。 尽管黑暗中也能视物,乔木还是示意陪同的钱大同将钱文平搀扶到门边。 让钱文平坐在凳子上,乔木掀起他的裤管,拆掉固定的木板,用手按了按断伤处:“疼吗?这样呢?有没有什么感觉?” 钱文平一一回答。 乔木又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 良久,微笑道:“伤都好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还得养养才能不留后患。”说着,重新敷上药,用木板固定好。 钱大同急忙问:“什么后患?” 乔木翻了个白眼:“寒气入骨,到了天冷的时候就会又疼又酸,这个算不算?” 钱大同挠挠头,为难地说:“这牛棚条件太差,又没人照顾,这可怎么办?” 钱文平也发愁,这过去的一周都是钱大同和钱大民偷偷摸摸地过来照顾他,要还搭上一百天,他们也没这个时间、精力。 乔木看他们为难,建议道:“要是能搞定村里,我可以接小瓶子去道观养伤。” 这时,钱大民走了过来。 听到这话,他并没有犹豫,直接道:“那就让文平跟道长去山上吧。” 钱文平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在这里随便熬熬就行。我要是走了,你作为村长就有麻烦了。怎么给革委会的人交代?那个张红虽然走了,谁知道村里有没有通风报信的。” 钱大同也说:“对啊,村里想当村长的可不止一家两家。你把文平送走,不是给人送把柄吗?” 乔木笑道:“我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什么主意?” 乔木不怀好意地笑道:“就说小瓶子染了传染病乙肝,被人带走了,相信村里人不敢多问。” 钱大民重重拍了下大腿,道:“行,就这么说。道长,你今天就把他带走吧,其他我来安排。” 乔木道:“正有此意。” 自从钱文平来了玄妙观,乔木轻松多了,至少不用每天带孩子了。 钱文平读过大学,教冲儿绰绰有余,乔木索性将家庭教师的工作转给了吃白饭的他。 就这样,乔木隔天进一次山,采些野菜、菌菇,抓只野鸡野兔,给三人加餐。 营养充足之后,钱文平身体转好,人也白胖了。山上的生活让他远离了人群的喧嚣,似乎那些被押着到处批斗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平静的生活让他胸中的郁气缓缓消散,对生活也有了盼头,不再消极一心求死。 这天,钱文平辅导冲儿功课,乔木晾晒草药,突然一只纸鹤飞了过来。 接过纸鹤,乔木轻点几下,钱大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道长,你听到了吗?我是大同。钱家村真得发生了瘟疫,县里来人调查文平了,这可咋办?” 乔木见他说的没头没尾,是说钱文平是第一个传染者被县里调查,还是说仅仅为了调查钱文平而到了爆发瘟疫的钱家村? 想到那个去了县里的张红,乔木好奇地问钱文平道:“那个知青张红,你是不是和他有私人恩怨?” 钱文平茫然地抬起头:“啊?没有吧。” 乔木不相信:“那他为什么要诋毁你?” 钱文平理所当然地道:“他那个不是日常工作吗?” 乔木看了钱文平一眼,就这性格,要不是钱大同钱大民护着,早让人整死了吧?傻白甜啊。 尽管怀疑张红,乔木却也不再找钱文平解惑了,这人就是个白痴。 “对了,道长,你能不能去钱家村看看?这附近医术最高的就是你了。”钱文平满脸羞愧地提出了请求。 呵,自从获得厨艺最好的标签之后,乔木又有了医术最高的勋章。 别人或许担心传染,乔木却并不怕。 他冲钱文平道: “我这一去可能要大半天,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两三个月,冲儿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对了,厨房里的粮食够你们吃半年,院子里有菜,肉只有腊肉,你们尽量不要出道观,免得遇到野兽。” 钱文平拍着胸脯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冲儿的,一定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 乔木抽了抽嘴角,你自己的孩子可没怎么养好,这会跟着生母不知道改嫁到哪里去了。 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又交代冲儿: “徒弟,师父去救苦救难了,你好好听小瓶子的话,没事就复习复习功课、练习练习心法,千万别出道观。山里可不止像我杀死的蟒蛇那样凶悍的动物,还有凶悍数倍的。 你们一个残一个幼,可别去作死。” 冲儿用小手拍着单薄的胸脯:“师父,放心去吧,道观一切有我。” 见他小大人一样,乔木笑了。 随后,整理好药箱,拿了些对症的药丸,她就出了道观,往山下走去。 才从道观下到山脚,远远就听到建设村有哭声传出。 乔木瞟了一眼,并没放在心上,很快拐入往钱家村的山路。 钱家村外围已经被围上,且禁止人员出入。 乔木此时一身道士的短打,挎着药箱,看得出是来救援的医生。 把门的并没有为难,就让她进去了。 这会不少人想躲却不能躲,主动进去的根本无须在意动机,反正瘟疫不除人也出不来。 一进村,乔木就发现不少村民身上环绕着枯黄色气体,这是疫疠之气的具现。 《素问》曰:“疠大至,民善暴死。”指一旦出现疫疠之气就会十室九空,百姓大批传染暴毙。 在做知青的那一世,尽管也见识过极可能大规模传染的疟疾,但那会她尚无法看到疫疠之气的具现,和这会完全不同。 疫疠之气,有的说是天地间的戾气、毒气、恶气汇集,人类无法抵抗,只能随波逐流;还有的说其为疫鬼的伴生物,而疫鬼凝聚了天下至恶,经常散布瘟疫,为人类所憎恶。 钱家村是个什么情况,乔木还真得需要观察观察。 想到钱大民这会不可能在家里,乔木便直奔村委办公室。 村委办公室说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就是两间土坯房。 此时,里面已经躺了不少人,都是本村传染了的病人。 钱大民看到乔木,眼睛一亮,忙迎了出来,惊喜道:“道长,你来的真快。就等你救命了。” 乔木将药箱递给他,问道:“什么情况?县里有没有医生来?” 钱大民叹气道:“只来了一个年轻医生,还不知道水平怎么样。呶,村里已经躺下了十七八个了。” 乔木问道:“都是什么症状?” “发烧,打摆子,怕冷,流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乔木看了对方一眼,原来是县里来的医生。 顾不上寒暄,他皱眉道:“怎么像伤寒?” 年轻医生摇头道:“不是温病。” “我是潘安。”年轻医生自我介绍道。 听到这个名字,乔木差点被口水呛到。 她结结巴巴地道:“哦,哦,我是乔木,啊,不是,我是玄清。”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玄妙观的道士。” 潘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沉稳,心理素质似乎并不好,还是神医? 乔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 两人合作将所有的病人一一诊过,这会可没有高级的医疗器械能检验化验,只能靠传统的“望闻问切”;当然也没有各种抗生素、激素类药品,只能靠中草药、安乃近一类。 按照两人商定的方子,乔木让钱大民找人用草药煎了药,一一喂给病患。又指挥照顾病人的村民清理房间,用石灰杀菌,给病人换上干净的衣服,把旧衣服烧掉。 村民尽管不舍,可面临比穷还可怕的病,也只能乖乖照办。 同潘安两人忙了整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稍有空闲。 两人草草吃完晚饭,又去盯着病人,唯恐他们病情恶化。 乔木按了按已经快要僵硬的脖子,无意间眼里的余光看到窗台上有只毛茸茸的尾巴一闪。 正好想放松放松精神,就从房间踱了出去。 只见月光下,一只黄毛狐狸恹恹地趴在地上。 见乔木过去,狐狸前爪抱拳,流着眼泪乞求。 “怎么回事?你也感染了?”乔木好奇地问道。 狐狸点点头,眼里的泪不停滴下。 乔木若有所思道:“这个病居然会传染给狐狸?” 他上前检查,意外地发现狐狸并不是黄毛,而是白狐,只不过全身被疫疠之气团团裹住,其浓度是村里所有病人身上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的。 “怪,你身上的疫疠之气怎么会如此浓厚?”乔木忍不住问道。 白狐开口道:“求道长相助。” 乔木想了想,这也是件奇事,若是能穷根究底,说不定对这次传染病的消除有帮助。于是她就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疫疠之气如此浓厚吗?” 白狐点点头:“我知道。因为县里出了一只疫鬼,他和钱家村有仇,就跑来报复。” 乔木若有所思:“这个人生前莫非是钱家村的村民?” 白狐道:“是知青,他叫张红。道长你赶快去把他消灭吧,晚了,说不定他会把瘟疫传染给全县,甚至全国。” 乔木不动声色地问:“你和他什么仇?想好了再说,我可不想听谎话,浪费时间。” 白狐讨价还价道:“那道长能帮我治病吗?” 乔木点头:“可以。” 白狐于是将自己与张红的恩怨情仇说了出来,只听地乔木咋舌不已。 原来这只白狐正是胡美。 胡美听说张红不怕精怪不惧鬼神,就想试探试探他。 为了不让人怀疑身份,她伪装成张红的远方表妹,去了钱家村找张红。 张红见她长相柔美,性格怯懦,却又无依无靠,暗暗生了邪心,想着把她据为己有。 这可不就成全了胡美的心愿。 天地灵气已不能满足修行中人修炼,自然也不能满足开智的精怪修炼。 善于机变的狐族另辟蹊径,找人双修以提高修为,说白了就是在双方你情我愿的情况下采阳补阴或采阴补阳。 胡美来找张红,从一开始就是打了双修的主意。 听鬼怪谈论张红,就能判断张红是个阳气十足的男子,要不然他扒坟、砸祠堂、砸寺庙会不染上阴气、邪气,身体变得虚弱甚至一病不起? 胡美甚至怀疑张红是传说中的纯阳之体。若是猜测是真的,她可赚大了。 两人全都心怀鬼胎,却一拍即合,在张红做了革委会干事后,去了县里同居。 张红怎么搞定工作的?原因很不堪,是他用胡美贿赂了革委会主任。 好在胡美也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哪怕看不上一团臭肉的范主任,却也舍不得范主任的精气。 随着一次次的双修,张红渐渐感觉身体不适。对于活得谨慎自私的他来说,发现不对并不难。 尤其在发现县里几个和胡美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包括范主任在内,半年之间变得骨瘦如柴,甚至暴毙,让他警惕起来 第8章 被除 疑心生暗鬼,张红忍着身体不适,一面照常亲近胡美,一面偷偷观察,更是私下翻看了不少抄来的旧书古书,试图寻找出原因。 正得意于修为略有进益的胡美完全没有觉察出枕边人的异常,自以为把张红握在手中,犹如跑不出如来佛祖五指山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时间一天天过去,存了心思的张红果然发现,每次两人敦伦过后,他的身体必然会虚弱几天,需要补充营养,反倒是另一方的胡美变得更加妩媚,更加俏丽。 不提在革委会做干事能获得多少隐形的和有形的好处,胡美对张红也很照顾,总会不知从哪里搞来肉蛋水产给张红补身体。 两人小日子过得很惬意,比在钱家村不知好了多少。 张红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多疑了,胡美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不利的事情,反倒为了帮他付出不少。 他所吃用的以及身上的衣物全是供销社能买到的最好的款式,反倒胡美身上还是旧衣服。这样全心全意对自己、甚至将自己当少爷精心伺候的女人,怎么会要害自己呢? 莫非是自己的身体特质有异,亦或者是不能纵欲过度? 这些想法在张红脑中不停闪回,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除了那档子事会造成身体虚弱几天,两人的生活很甜蜜。 这也让张红无法断定造成范主任及其他连襟死亡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谁知道会不会是报应呢? 范主任及其手下可是打倒了原来的领导,才上了台,难保不是政敌报复。 想到这些,张红对胡美产生的疑心少了许多,这自然而然地反应在行动上,就是对胡美体贴了许多,真心了许多。 这个时候,胡美也从修为有了小小突破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本来就心思玲珑,知道张红曾起了疑心后,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对张红生出了佩服之心,不是谁都能在美人计中保持清醒与警惕,比如范主任他们,以为是送上门的好事,却没想到是刮骨刃、断魂刀。 既然知道了张红对她的防备,胡美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而是略施小计,加倍殷勤,说是舔狗也不为过,大大满足了张红的直男虚荣心,闹得只要认识张红的,就没人不知道他家中有个超级贤惠却又长相柔美的小娇妻。 时间继续往前走,两人又蜜里调油地过了一阵好日子。 张红全然没有发觉身体早就千疮百孔,而胡美只等吸收完近期的采补,就要拿他这个纯阳炉鼎做突破瓶颈之用。 这天晚上,月华正浓,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床上。 胡美一边采补精气阳气,一边用月华之力来调和,好使得阴阳相济,吸收后以突破瓶颈。 或许是修行时太舒爽以至于胡美忘形,尾椎处竟然长出了条长长的尾巴。 起先张红并没有注意,正眯着眼睛享受,直到有毛茸茸的东西挠的他皮肤发痒,张开眼看过去,才发现那是条尾巴。 这个时候他唯一想到的是这条尾巴是狐狸精的尾巴还是黄皮子精的尾巴? 再看看胡美,张红突然生出一种明悟,原来造成他身体虚弱的罪魁祸首真得是胡美。 然而,这个想法才冒头,胡美的双修功法就运转到极致,生生将他采补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口气。 张红怒火焚身,胸中的不甘与怨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既然世上有这种采补邪术,那我若是成了邪神恶鬼岂不天下无敌?我,张红,发誓要成为这世间最恶的鬼,最凶的神,让世间生灵全都畏惧。” 就这样,在发过誓后,张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灵魂从皮囊中脱离,在恶念的驱使下,吸收近年早就层层堆积、已浓稠近实质的恶气、戾气、怨气,竟然变成了全身枯黄的疫鬼,专门散播瘟疫。 疫鬼恶毒,为人类所憎恶,没有不害怕他的,也算实现了理想。 既然为恶是疫鬼的本性及本能,张红被胡美害死,自然不会放过对方,就用伴生的疫疠之气死死缠住了胡美。 胡美不甘示弱,与其对抗,拼到最后修为耗尽,以至于无法再保持人形,但也仅仅是驱逐了张红,却无法消除已侵入体内的疫疠之气。 张红死前满腹不甘,所恨的就是胡美以及钱家村,因为他就是在钱家村认识胡美的。 成为疫鬼之后心中执念不变,一时无法对付胡美,就跑来钱家村祸害村民。 这就是钱家村爆发瘟疫的原因之一。 乔木先前利用传染病将钱文平弄走养病,这会传染病真得爆发,也就瞒不住“神医”玄清道长的存在了。钱大民这才让钱大同联系乔木,过来帮忙治病。 钱家村的传染病报到县里,革委会并没有太重视,只让人派了医生下来,正是主动前来的潘安。 乔木将整个瘟疫事件捋了捋,心里有了数,看来想要根除祸患,还得先把张红化作的疫鬼给处理了。 “知道张红在哪里吗?知道现在就带我过去。”乔木命令胡美。 胡美身体抖了抖,眼神痛苦地道:“道长,能不能先给我治病?我真得好痛苦,五脏六腑好像有虫子在啃噬撕咬。” 乔木伸手拎起胡美,将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有了这颗药丸,能保你安稳三天。你应该明白,张红不除,你身上缠绕的疫疠之气不会消失。等处理了张红,再给你看病。可以说,你现在的下场是自作自受。” 胡美直着脖子咽下药丸,并不反驳乔木的话。 五分钟过后,胡美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兴奋地摇了摇尾巴,嘴里欢快地“吱吱”叫了几声。 乔木打击她道:“正如我说的,这只是暂时的,你不用这么兴奋。现在就带我去找张红。” 胡美点点头,转身往钱家村的养鸡场跑去。 “难道疫鬼在养鸡场?”乔木不解,脚步不停,紧紧跟着胡美跑了过去。 “本来想去偷吃几只鸡好散散心头的郁气,没想到撞见了张红。”胡美边跑边说。 “他跑到养鸡场来干嘛?疫鬼能让鸡染上鸡瘟,还能吃鸡?”乔木道。 胡美吱吱笑道:“张红曾经和我讲过,他在这里当知青的时候,日子特别难过,平日里种地挣来的工分还不够换粮食吃。他最馋的就是这养鸡场的鸡,有好几次偷偷摸摸摸到这里,都被看门的狗给撵回去了。” 乔木并不觉得好笑,偷鸡的知青肯定不止张红一个,只不过是守卫太严,才没让他得逞。要是打听打听,村民家的鸡肯定有被偷的。 不要小看鸡。这年头的鸡可不简单,是最具投资价值的优良固定资产,肩负了换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煤油火柴的伟大任务。 知青偷吃村民家中的一只母鸡,就相当于干掉了一个发展银行,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 这就不怪被偷的村民在知青点怒骂了,尤其这怒骂还不是指桑骂槐,而是唾沫横飞地喷在脸上。 “瞧见了吗?在鸡窝那里。”一人一狐悄悄走进养鸡场,胡美就轻声提醒乔木。 乔木眼睛看向靠墙的一排鸡窝。这鸡窝能容得下三四百只,故而有大半人高,十几米长。 在鸡窝同围墙的夹角处,一个枯黄色的影子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乔木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疫鬼。 世上恶气戾气不尽,疫鬼无疑也不会彻底灭绝。 或许成为疫鬼的张红会消失,但是未来还会出现成为疫鬼的王红、孙红…… 乔木能想到的就是用雷电给张红做一次洗礼,借雷霆之力将疫疠之气焚烧殆尽。 于是,他拿出一叠雷符,启动后甩向了墙角的张红。 第一张雷符击中张红的时候,他痛呼一声,站起身来,嘴里还含着带鸡毛的肉块,嘴角更是滴着鸡血。就这,还不舍得丢下手里的鸡。 很快,第二张、第三张……雷符噼里啪啦一阵猛轰,将张红身上裹着的枯黄气体击打得越来越薄。 张红一边用疫疠之气阻挡劈下的雷霆,一边吸收戾气恶气,同时不忘分出一缕疫疠之气攻击乔木。 眼看着雷符用尽,乔木再次拿出一叠,甩了过去。 两人都是远攻,迟迟没分出胜负。 不过,随着一叠叠雷符的炸开,张红吸收恶气戾气所化疫疠之气渐渐跟不上输出,最终被一道紫雷轰杀,没留下一点痕迹。 乔木看了看鸡圈里吓得缩在一起的鸡,大呼不好,据说受过惊吓的母鸡会很长时间不下蛋,这可影响了钱家村村民的收入了。 眼睛的余光扫到躲在树后神情兴奋的胡美,他快步走了过去,拎起对方的脖子,问胡美:“你知道怎么安抚这些吓到的鸡吗?” 胡美呆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道:“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乔木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道:“狐狸和鸡都是禽兽,关系密切,或许你们知道怎么安抚受到惊吓的鸡?” 胡美傻了:“我们狐狸爱吃鸡,未必就代表会养鸡啊。” 乔木无奈,歇了找人提供建议的心,只好丢了张安神符。 人类使用效果好,鸡应该也不会差吧? 解决了张红,乔木倒拎着胡美就回了村委办公室的隔离点。 潘安正忙着照看病人。 就在几分钟前,那些感染严重已然昏迷数日的村民竟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缓了过来,恢复了几分精神,个个嚷着肚子饿。 这可把亲属给乐坏了。能吃得下东西,就说明能吸收能量,那短时间内肯定就不会没命了。 而对于潘安这个医生来说,病人吃了东西,才有体力与精力同病魔做斗争,能吃东西,病情无疑已经有了好转。 见乔木拎着只白狐进来,潘安瞥了一眼,心下不满。 乔木不动声色地放下白狐,问潘安:“病人有好转?要不要换个方子?” 潘安没有出声。 乔木忍住挠头的冲动,用柔和的调子道:“咱们商量商量换个什么方子好?” 潘安猛然丢下手里的听诊器,愤然道: “这个时候,还记得去抓狐狸?你对得起‘医者父母心’的医德吗,对得起信任你的病人和村民吗?对得起良心吗?” 乔木愕然,从来还没被人如此指责过呢。 心里不高兴,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她做出的那些不适合普通人知道,尤其现在更是非常时期。 不再试图与满心不满的潘安沟通,乔木沉默着给病人一一把过脉,想到几个可能的辨症及相应的方子,随手写在了纸上,递给潘安。 这会,她实在不想和对方交流,哪怕自诩为成熟稳重心胸宽广的大女人!若是原主或许情绪不会如此,因她早把自己当男人了。可乔木?肯定不一样,谁还不是个宝宝,还是女宝宝。 潘安接过方子,越读越觉得巧妙,忍不住手舞足蹈地称赞起来:“妙,妙方,这第二个辨症可不就是钱伟的症状?方子刚好合用,就用这个吧。” 他嘴里念念叨叨,不停说着自己的看法,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病人及村民在潘安怒怼乔木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不敢多说一句,唯恐惹来潘安的怒骂。这会看到潘安的情绪在愤怒与兴奋间无缝接轨,都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潘医生不生气了就好,不生气了就好。病人家属恨不得拍拍胸口,让吓得噗通噗通乱跳的小心肝重新收入胸腔。 潘安将自己的诊断同乔木列出的病历两相对照,很快拟出了新方子。 他自信无比:“你看看,这样是不是更好?” 乔木生闷气呢,不想搭理潘安。 潘安几步走到跟前,用手肘碰了碰她,笑着道:“不会吧?真生气了?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你犯不着恼火吧?” 乔木沉默,更不想理睬,你伤害了我,还想一笑而过?! 潘安撇了撇嘴:“好了,好了,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不过你的确抓了只狐狸回来啊,我可是一直守着病人,足足十八个人呢。该生气的是我好吧?” 乔木抬头看了潘安一样,神色一言难尽,就这样的情商,难怪会被县里派到传染病隔离点。和他生气,是跟自己过不去吧?是吧?是吧? 潘安见乔木不再无视他,自以为隔阂与心结一扫而空,两人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携手共进”、“肝胆相照”的境界,心无挂碍地拉着乔木的手讨论起病方来,神情舒展。 乔木翻了个白眼,对待这样的医痴,你有什么法子呢? 叹了口气,乔木收回心思,认真地和潘安讨论起疫情来。 口头讨论显然比书面有效,潘安基础扎实,让她受益匪浅。反之,潘安也所获甚多,看那人美滋滋的表情,望着乔木的火辣辣眼神,手舞足蹈地兴奋劲儿,就能确定无疑。 按照新药方抓了药,一一煎好,让病人家属给病人逐一服下,乔木同潘安才想起吃晚饭。 村里也没什么油水足的饭菜,不过却专门为两位医生炖了只公鸡,很是上心。 饭后,乔木见潘安满面倦意,就让他去休息,晚上自己守夜就行。 潘安起初不肯,在乔木再三劝说下,才去隔离点旁边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休息。 草棚子很简陋,四面各挂了张稻草编的草帘,里面放着一张铺着草垫的单人床。 单人床上的被褥枕头是乔木带过来的,干净柔软,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这会潘安先用上了。 潘安打了个呵欠,抬手擦擦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蹬掉鞋子,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他昨天来到钱家村,一直忙碌,顾不上休息。昨晚更是怕病人病情恶化,整晚不敢睡熟,怎么可能不累。 好在,今天乔木来了,且出手铲除了疫病的根源之一。只要等病人身上的病症治愈,这场传染病就解决了。 潘安在呼呼大睡,乔木却还在忙。 等病人们服过药两个小时候,乔木就又一次地给他们把脉,以确定病情的走向。 病人们的体质不同,染病后的表现自然不同,这些不同需要小心辨症。 此外,病情的表现相似,病症也可能并不相同,这同样需要小心辨症。 只有将这些细微的不同之处弄清楚,或者弄不清楚但要逐个排除掉不可能,才能对症下药,治好病人。 等将病人看过一遍,没有恶化的表证,乔木的精神才稍微放松了些。 保持着狐狸身形的胡美趴在临时窝里,等着乔木给她治疗。 相对于患病的村民,她的病好治得多。哪怕暂时不能保持住人形,她也是修行者,体质强的多。 乔木亲自煎了药,逼着胡美喝掉,才悄悄说:“这药每天一副,连喝三天,你的病就能全好。到时候疫疠之气自然会全部散去。” 胡美听了,精神一振,喝药受不了苦味的毛茸茸苦瓜脸顿时舒展开来,急切地问:“那我的修为呢?能恢复吗?” 乔木冷冷地道:“我只管治病,可不管治修为。” 胡美顿时沮丧起来,没精打采地晃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乔木淡淡地看了一眼,找了个矮凳,靠着墙闭目养神。 这一夜,病人睡的极好,潘安也睡得极好。 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乔木,睁开眼睛,站起身,又给病人一一把脉,确定情况又有好转后,才去洗漱。 就这样,乔木在钱家村呆了半个月,和潘安一起,将这起突然爆发的传染病完全控制在小范围内,而患病的村民没有一例死亡,或者留下后遗症。 当村长钱大民千恩万谢地送走乔木和潘安的时候,两人已经无话不说。 从潘安的话里,乔木得知,他出身中医世家,到了这一代已经是从医第五代,爷爷精通儿科,父亲精通骨科,大哥精通外科,而他虽然还没有出师,却对医术的追求有着蓬勃的热情。 乔木于是引诱他道:“有空来玄妙观,观里传承两三百年,珍藏了不少医书,有的还是绝本。” 这话让潘安记在了心上,拍着胸口保证要来玄妙观看书,还要和她切磋医术。 出了钱家村,潘安才在三岔口恋恋不舍地告别。 乔木挎着药箱走在回道观的山路上,心情十分愉快。 潘安的出现让她惊喜,这个人显然就是那一世的欧凯旋,只是他不像自己,没有记忆。 至于为何认出对方是欧凯旋,以及欧凯旋为何来了这个时空,她表示并不清楚,直觉如此。 这辈子乔木打算轻松度过,不想再像上辈子如同柯南附体,一辈子同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也不像被闺蜜抢走老爸后又抢走男友。基于无法排解的警惕心,她不想错过有过一世情缘的欧凯旋,决定将他再次拿下。不过,在想到自己年龄时,不由沮丧起来,她三十八,潘安才二十三……呜呜。 “唉,一树梨花压海棠,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潘家不知能不能顺利度过特殊十年,乔木不想听潘安的一面之词,打算过两天去县里打听打听。 一路走一路寻思,她很快来到了山脚。 想到半月没有回家,冲儿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乔木拐入了一条往深山的路。 若是能碰到野猪或者狍子可就美妙了,但若只有野兔野鸡也勉强接受。 山的外围有猎人设好的陷阱,乔木并没有破坏,也没有动里面的猎物,而是无视障碍,继续往深山里走。 在山林中穿梭,呼吸着带有草木清香的空气,观赏着浓淡深浅的绿意,乔木的心情飞扬起来,不时俯身采摘野菜、菌菇、草药,并放入背篓里。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泥沟。 可巧,一行十几头野猪正在泥浆里拱来拱去,捡拾着旁边树上落下的橡子。 这些野猪个个身上裹着厚厚的硬泥,犹如穿了身盔甲,见有人出现,警惕地抬起头来,望了望。 领头的公猪足有五百多斤,獠牙尖利,鬃毛根根竖起,犹如钢针,率先冲乔木冲了过来。 乔木不慌不忙地从空间里拿出杀猪刀,站在原地不动,双腿微曲,脚趾抓紧地面,等着野猪的攻击。 见乔木一动不动,野猪被敌人的藐视激怒了,嘴里大声哼哼着,脚下用力,飞一般冲到了乔木跟前。 乔木左手握住野猪的獠牙,用力下按,右手的杀猪刀冲着野猪的颈部动脉狠狠刺入,一股血色喷泉喷涌而出,正是野猪的鲜血。 野猪受痛,高声惨叫,引得其他跟着的野猪也冲乔木冲锋。 乔木不停躲闪,一次次险险避过野猪的攻击。 受伤的公猪眼珠发红,疯了一般死死追着乔木不放。 乔木无奈,跳到一棵大树上。 望着下面的野猪,心生感慨,其余的十几头野猪竟然围着受伤的头领打转,直至对方血尽而亡、失去呼吸。 第9章 医痴上门 野猪纷纷冲到乔木所在的大树下,猛烈地撞起树来,复仇之心炽热。 大树被撞得晃动起来,乔木不得不转移到另外一棵树上,而野猪仿佛已记住了仇人的气息,又开始撞另一棵树。 几次三番,她不得不躲到一条小瀑布后。 或许是水汽掩盖了气息,野猪群找不到乔木,许久之后才悻悻离去。 等野猪群跑远,乔木才再次回头,将那头大野猪收入拖到瀑布下的水潭边,宰杀清理干净,割成一条条收好。 好了,不用捕猎其他野物了,有一头净肉四百多斤的野猪已然极好。 这会,神厨已经安排好这些猪肉的归宿:扣肉、红烧肉、粉蒸肉、回锅肉、水煮肉、小炒肉、走油肉、酥肉、狮子头…… 越想口水越多,哎,在钱家村的伙食虽然比村民好,但比玄妙观差得多了去了。 乔木回到山上道观的时候,冲儿正在撩拨钱文平。 钱文平的腿虽然能站起来了,但伤处还很脆弱,不能走路,更不能快跑。 或许知道这种情况,冲儿故意捣乱,引逗钱文平追逐,一边跑一边回头做鬼脸,调皮地能上房揭瓦。 师父不在,道观里可不就是他最大,真真应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猴大王对老虎的归来毫无所觉,不时跑回钱文平跟前,拿手拍他一下,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转身就哈哈大笑着跑开。 若是钱文平不理睬,他就跑上前去,拉一下对方的袖子,扯一下对方的衣襟,揪一根对方的头发。 真不知道这种游戏有什么意思,哪里有趣。 乔木摇摇头,或许只有钱文平这个好脾气的人才能忍受吧? “咳,咳。”乔木故意清了清喉咙,进了道观。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冲儿身体先是一僵,随后对着手指,缓缓转过身:“哎呀,我最敬爱的师父,你回来了,徒儿想死你了!”边说,冲着乔木炮弹般冲了过来。 乔木赶紧放下背篓,接住“投怀送抱”的亲亲小徒儿,柔声道:“小心。干嘛用这么大力气冲过来?跟小牛犊一样。” 冲儿撒娇道:“师父,人家冲儿想你了。”说着眼睛一转,又道,“师父带回来什么好吃的呀?” 乔木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道:“你不是想我了,是想吃好吃的了吧?” 说着,抱歉地冲看过来的钱文平点点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冲儿不好对付吧?” 钱文平展颜一笑:“飞毛腿,我追不上。” 乔木听了这话,莫名咂摸到一种酸涩。 再瞧瞧钱文平眉宇,总觉得这人憔悴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 “好了,今天运气好,抓到了一头大野猪,等我做一桌杀猪菜,让你们开开眼。”乔木回过神来,笑着诱惑两人。 “肉肉……”冲儿小声道,偷偷用舌尖舔了舔嘴唇。 不仅还是孩子的冲儿露出嘴馋的表情,钱文平也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喉结滑动,咽了口口水。 “敢情好啊。”钱文平惊喜道,“哎,这过去的半个月我们爷俩可是饥一顿饱一顿,就没吃过一口合胃口的饭。” 对这种情况乔木无疑早有预料,但也没招使啊。 这会不像后世,有冰箱、微波炉,能一次做好三天的饭菜,冷藏起来,吃的时候微波炉叮一下。 当然也没有美团饿了吗盒马生鲜大润发优鲜,甚至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能随便对付一餐。 “我去做饭,你们功课忙完了吗?要是没忙完就继续,要是忙完了,到厨房里帮我剥葱蒜、洗菜。” 不等钱文平回答,冲儿就“嗷嗷嗷”叫着:“师父,功课做完了。我帮你洗菜。” 乔木笑道:“那好,跟我来厨房吧。” 冲儿拉着师父的手进了厨房。 乔木递给他一把小葱,让他慢慢洗。而她自己则开始大展身手。 不一会,厨房就传出“嗞嗞啦啦”地炸锅声,等过了一会,又飘出喷喷的肉香。 这个晚上,乔木果然按照计划将野猪肉好好整治了一番,直吃得三人捧着肚子摊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太饱了。”钱文平哼哼着说,“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尽兴的肉了,比主席他老人家的日子还好。” 乔木一边剔牙,一边道:“说得跟你知道主席他老人家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一样。” 冲儿大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主席爱吃红烧肉。” 乔木轻点他的鼻尖:“你又知道?听谁说的?” 冲儿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 乔木失笑:“你能认识几个人?” 冲儿一拍脑门,懊恼道:“想起来了,是萤火虫告诉我的。” 乔木听了,若有所思地望望围墙外。 有什么东西被这带着寒意与警告的眼神看得瑟瑟发抖。 晚上休息前,乔木给钱文平把了把脉,发现没什么大碍,就道:“腿让我检查检查。” 钱文平乖乖地卷起裤子,在竹榻上伸直腿,等着医生复检。 乔木拆开纱布夹板,见恢复良好,重新换了药,再次裹好,交代他道:“伤口有些肿胀,肯定偷偷做复健了吧?别急,你这腿能全好。” 钱文平抓了抓头发,情绪有些低落地说:“吃你的,用你的,却无以为报,感觉自己像个废物一样。” 乔木不以为然:“想太多。能帮我看着冲儿,还能辅导他的功课,已经帮了大忙了。你无需妄自菲薄,这还不是你的时代。等你的时代到来,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了。稳住。” 钱文平不知道自己的时代何时能到来,但却知道蛰伏这个词,在修行高深道家高手的劝说下,自然而然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总有一天能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而不是无事可做、一事无成。 “对了,钱家村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想到传染病,钱文平担心地道。 乔木大大咧咧地道:“看到我平安归来,心情还不错,就能推断出钱家村已经没事了。” 钱文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担心有人病死。钱大同和钱大民家里都没事吧?” 乔木微微点头:“被传染的老人、慢性病病人和体弱的孩子居多,他们两家都没事。不过,这次还算运气不错,没人死亡。” 钱文平忙道:“那就好,没人死就好。” 这会还没实行火葬,万一有人染了传染病死亡,不能土葬,又是大麻烦。 他可是知道这会人的观念有多固执,火化同古代的“挫骨扬灰”实在是做法相似,哪怕意义不同。 这一晚大家睡得都极好。 乔木消弭了一场传染病,回到了生活舒适区,精神放松。 钱文平等来了一观之主乔木的回归,不用再费心管着熊孩子冲儿,精神放松。 冲儿等回了疼爱自己的师父乔木,顺便收获大堆美味佳肴,倍儿有安全感,精神放松。 唯有道观外一只白狐可怜兮兮地望着大门,因为阵法的阻挡,无法入内。 乔木将胡美治好后,就放生了。 尽管不是很看得上狐族的双修采补功法,但这玩意是双方你情我愿,她并不想多加干涉。 然而,心中到底还是不喜,且这种不喜大剌剌显示在脸上,自然不会收留胡美,而胡美也不敢多留。 嗅着阵法偶尔露出的一丝丝灵气,胡美满眼羡慕,道观里肯定有助于她的修炼,说不定还能早日恢复修为,重新变成人形,“可惜进不去,唉。”双爪紧握,直立着看向道观内部,她自言自语道。 夜深人静的午夜,闪啊闪的荧光由远及近,飘到玄妙观大门口处。 “呀,胡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有惊讶声响起。 “对啊,怎么变成原型了?是不是在谁那里吃了大亏?” “不会是这家道观里的道士吧?” “我猜就是,道士同咱们这些精怪就是天敌。” “可不是嘛,道士斩妖除魔,还不是找借口对付咱们,用咱们的内丹、本体修炼,哼。” “咱们也不弱,老祖宗也吃了不少道士呢。听说道士很补,修为越高的道士越是大补,吸溜吸溜。” “对了,胡美,你找到那个不怕鬼的人类了吗?” 胡美本来不想搭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精怪,别看他们口气很大,其实个个都是胆小鬼。 一个个还吹牛要吃有修为的道士,不给人送菜就不错了。 “胡美,胡美,你听到我的问题了吗?” 又问又问,胡美差点被他们啰嗦死。 她只好随意答道:“当然找到了,我还要谢谢你们,那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纯阳之体。” “什么?纯阳之体?运气竟然这么好?是不是修行又突破瓶颈、更进一步了?” “切,听她吹牛,要是修为突破会变成原型?你看她恹恹的死样子,肯定吃大亏了。” 胡美朝这个声音看了过去,这是哪一位道友,竟然还挺有眼光。 “看什么看,看你也不认识我。”那人嗖地躲到了别人身后,心虚地怼道。 胡美翻了个白眼:“你们好烦,就会随意评论别人,难道一个个只想活成别人眼里的自己吗?无趣。”呼出一口气她道。 “别人眼中的自己?”有的不解,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无动于衷。 “散了,我去闭关,希望早一天恢复人形。”胡美甩了甩毛茸茸的长尾巴,跃入山林,转眼消失不见。 这日一早,精神抖擞的乔木刚起床,就迎来了客人潘安。 潘安额头发梢全是雾水,衣服更是被打湿。 拿着乔木给的护身牌,他天蒙蒙亮就从县城出发,一路顺利地来到玄妙观大门口,敲响了大门。 乔木见是才几天不见的潘安,不由惊喜。 顾不上洗漱,就将人迎了进来。 一边将人往道观里让,一边疑惑地说:“你什么时候出发的?这么早就到了?” 潘安一边打量道观内里的环境,一边回答:“天蒙蒙亮吧,四五点钟?” 乔木不知该不该骂他:“那么早,你不怕遇到坏人?还有这山里,少不了猛兽,你一点都不怕?” 潘安不在意地摆摆手:“怕什么,又不是没进过山。我小时候经常跟长辈采药的,那可是深山。再说了,我还拿着你给的护身牌呢。若是遇到危险,就说明你是个水平臭的臭道士,哼。” 乔木忍不住抚额,这情商也没谁了,你口中的臭道士可是要招待你吃住啊。 忍住郁气,乔木一边交代自己不和傻子一般见识,一边问:“早饭吃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潘安摸了摸肚子,不客气道:“好啊,走了两三个钟头的路,哪怕早上吃了东西,也饿了。” 乔木忙给他装了碗蛋炒饭,又加了碗青菜豆腐汤。 潘安喝口汤吃口饭,一边吃一边称赞:“你这豆腐怎么做的?味道真好,没有豆腥气,带股甘甜。比副食品店里的好。” 乔木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潘安往饭堂外张望了几眼,弄得乔木颇为莫名其妙:“怎么了?” 潘安神神秘秘地道:“就你一个?” 乔木拍了下额头道:“忘了和你说了,还有我徒儿和一个朋友,在这里养伤。” 一听养伤,潘安精神一振,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什么伤?严重吗?” 似乎只要乔木一说“严重”,他立马卷起袖子冲过去治疗。 乔木忍不住失笑:“再养一段时间就全好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哦。”潘安泄了气,犹如破掉的气球。 乔木再次感慨,这家伙还真是个医痴,也不怕做客的时候被主人打。不过,现在憨憨的样子同第一世的精明腹黑不太像啊。 “对了,你怎么会来?”乔木问道,“医院里不用上班吗?” 潘安道:“我已经不干了,听你说玄妙观有很多珍藏的医书,就投奔你来了。” 乔木吃惊道:“为什么不干呢?发生了什么事了?”这会医生可是铁饭碗,社会地位不低,哪怕有一部分人被批为“反动学术权威”,大多数造诣深厚的医生还是受保护的。 潘安皱眉:“感觉我学的还不够,应该再深造深造。” 乔木不解:“在医院还不够深造的?” 潘安道:“都是小毛病,没有挑战。” 乔木:…… 潘安抹嘴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收藏的医书?” 乔木:“等你吃饱?” “好了,我已经饱了。走吧,现在就带我过去。”说着,一推碗筷,站起身来,就拉着乔木往外走。 乔木看看桌上凌乱的碗筷,轻叹了口气,就引着潘安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靠墙全是一排排的书籍,不光有医书,大部分都是道经,并没有什么隐秘。 “东南角那一排都是医书,你可以先拿个两本看看。”乔木指着书道,“有感兴趣的,有可以抄下来带走,这里有纸笔。” 潘安高兴地道:“真得可以抄书带走?” 乔木点头:“可以。” 潘安几步跑到书架前,拿出一本先是粗略地翻了翻,也不知道读到了什么精彩地地方,竟然盘腿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认真地读了起来。 见他如此,乔木悄悄掩上门,离开书房,去厨房收拾残局去了。 刚把碗筷洗好,冲儿和钱文平从后院走了过来,他们刚完成早上的功课。 “师父,今天吃什么?”冲儿甩着手臂问道。 钱文平同样满眼期待。 “蛋炒饭,青菜豆腐汤。”乔木答。 两人赶紧坐下用早饭,无疑对此很满意。 等吃的差不多了,冲儿才道:“师父,中午能不能做麻婆豆腐?加点肉末最好吃。” 钱文平也道:“一次做了这么多豆腐,不会馊掉吧?” 乔木摇头:“我另有用处。” 冲儿好奇道:“是做什么好吃的吗?” 乔木眨眨眼睛:“到时候就知道了。”想试着做些腐乳,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些日子生活很悠闲,除了练练功外,就是琢磨着做点好吃的,把冲儿他们喂饱喂胖,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潘安。 潘安除了安静的阅读医书外,就是经常拉着乔木讨论上面的药理、药方,只是苦于纸上谈兵,哪怕两人意见相左,也不能判断谁的观点正确。 这种情况只能做下记录,留待以后临床时验证。 不过两人相互学习,相互影响,医术水平都有显着提高,尤其潘安,已经比刚上山时跨越了一大步,同钱家村时不可同日而语。 时间眨眼过去了大半年,潘安一直呆在玄妙观,迟迟不提离去的事,好在他还没有在人情往来上太过白痴,而是给乔木交了伙食费、住宿费,尽管乔木根本不在意。 潘安是这么说的:“你收了我的钱票,就对我有义务,我也可以放心吃喝,而不像现在多吃一口就有思想压力。” 乔木听了这话,还怎么拒绝呢?只好接受,却把饮食弄得更精心了,反正是吃得其余三人满口流油,个个白胖了不少,完全看不出是在物质匮乏的七零年代。 这天午后,潘安难得的没有看书,而是拉着乔木,想着什么时候能实验一下医术的新理念。 没想到,半山腰传来隐隐的哭求声。 乔木望过去,见是山下建设村的村民,似乎是村长黄老茂夫妻,跟一个女人、几个孩子。 他对黄老茂妻子印象不错,觉得她是个知恩懂进退的人。 “什么事?”她传音道。 黄老茂妻子正埋怨村里得罪道长,耳边就听到了道长的声音。 她激动地道:“道长,是你吗,道长?我是黄老茂媳妇。” 乔木见她啰嗦,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黄老茂妻子忙道:“村里黄大让牛给顶了,肠子都露出来了,求道长救命!” 而旁边跟着的小媳妇和孩子听她这么说哭声更大了。 在记忆里翻了翻,黄大并没有同流合污,心怀恶意地攻击道观与道士。 于是,乔木对旁边坐着的潘安道:“山下村子有个重伤的村民,腹部撕裂,已经露出肠子了,你想去看看吗?” 潘安听了,眼睛一亮,拉起乔木就道:“走,去瞧瞧。” 乔木道:“不急,先准备好器械和药物。”说着,转身去准备。 同时,她传音道:“我现在就下山,但不保证能治好。丑话要说在前面,万一救不过来,可别缠着我赔命,你给黄大家里人说清楚。” “不赔,一定不让道长赔!”黄大媳妇忙慌里慌张地说。 这会,乔木才知道跟在村长夫妻身后哭哭啼啼的女人是谁。 黄老茂家的也忙不迭地点头,拉着村长黄老茂即黄大家属一路小跑,回了村里,做治疗前的准备。 乔木拿着药箱,跟潘安很快到了建设村。 与建设村近一年没有往来,此时再看村里的房屋和村民,莫名觉得灰暗了许多。 一路上有村民讪讪地同乔木打招呼,乔木一概不理,直接去了受伤的黄大家。 黄大此时躺在正堂的床上,面如纸金,呼吸微弱,眼看不治而亡。 见乔木进来,他老娘、媳妇拉着几个孩子低头就拜,大声哭求乔木救命。 乔木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黄大,又看了看家属,交代道:“你们把锅洗干净,多烧开水,我要用。都出去,带着孩子统统出去。” 人还没死呢,就哭成这个样子,让病人心里如何想? 随后,和潘安两人配合着清理伤口、缝合,再涂上药,用纱布裹好。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要不是病人的哼哼声,两人几乎忘了在一个杂乱的环境里做手术。 乔木喂了黄大消炎的药丸,希望他能度过危险期。 为了继续观察黄大的病情,以防夜间恶化,乔木两人夜里也没有回山,而是守着黄大,守了一夜。 到了次日早上,昏迷的黄大醒了过来,满眼感激地看着乔木和潘安。 乔木把完脉,交代黄大媳妇道:“危险期过了,以后几天要是不发烧、发炎,这条命就算救过来了。” 黄大媳妇连忙问:“平时给他吃什么?鸡汤行不行?” 潘安接过话道:“现在先喂些米汤,三天后再喂鸡汤。他营养不良,是该好好补补。” 乔木看了看黄大家那一串葫芦娃一样的孩子,再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只能叹气。 估计黄家平时连红薯都不能放开肚皮吃,就更别提其他有营养的东西了。 没办法,他交代道:“黄大的身体需要好好补补,要不然会留下后遗症,干不了重活。最好找人到山里挖个陷阱,抓几只野鸡给他补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乔木发现黄大家中只有两只鸡。 这个时候全国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每家要求不能养殖多于两只的鸡。 村民肯定不会养公鸡,而是选择能整年下蛋的母鸡。 就算黄大家的愿意去买,除非出得起高价,否则谁家会卖? 显然,黄大家并没有这种经济实力。 第10章 潘父求助 “穷是一种原罪”,这一点在黄大家显露无疑。 不提黄家的家徒四壁,就说一串五六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还在吃奶。 说衣衫褴褛都有些浮夸,甚至文过饰非。 最大的身上套着件大人的破旧衣服,跟袍子似的。 几个小的呢? 光着屁股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满是补丁的被子。 被子硬邦邦的,脏得黑中透着亮。 你以为仅仅是不爱干净吗?错。 其一,吃不饱肚子,没有精力收拾,也没有多余的钱购买肥皂。 这会的日用快消品肥皂需要工业票才能购买,不仅仅要钱。 黄家不仅缺钱还缺工业票,在卫生方面只能将就。 其二,不敢拆洗被褥。 为什么呢?因为被褥一旦拆洗,就再没办法缝到一起,布一戳一个洞,毫无韧性与弹性,还会碎成一片一片。 碎布的唯一用处或许只能给婴幼儿做尿布,毕竟洗过用过太久,布质变得柔软光滑。 若是家里没有婴幼儿,精打细算的女主还能把这些碎布片用浆糊糊成硬邦邦的薄板,用来做鞋垫,或者一层层缝在一起变成千层底鞋底,用来做老北京款式的鞋。 这会乡下地方,鞋底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这种手工制品。 后世土得掉渣的草绿色军用鞋,因为是橡胶鞋底,这会却是最时髦最耐用的“潮”品,只有供销社有货,一上架便引起疯抢,供不应求。 但是,同样不仅要钱,还要工业票。这个时代,没有票据寸步难行。 等军用鞋穿破了,只剩下鞋底,节俭的女主人还会重新做一个鞋帮,缝在鞋底上,继续穿,这比千层底耐磨还防水。 乔木甚至见过从废品站里的旧轮胎上割下一块块的橡胶皮,拿回家做鞋底的。 这般艰苦的生活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不说每年从家里淘汰来的衣物有多少,就说说这些一年也没穿几次的衣物怎么处理。 有的人怕麻烦,直接扔小区垃圾桶。 若垃圾是分类的,免不了扔到可回收的那一边。 有的小区还会放个特别的蓝红色大桶,标着“衣物捐赠处”,用来收集这些被淘汰的衣物。 后续如何,没人知道。只是有报道,某些十八线小镇,旧衣物按斤卖。 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联系。 早些年,不少热心人想着给偏远山区条件差的地方捐赠家里淘汰下来的衣物,哪晓得邮费极高不说,就是本地的绿x会也不接受。 人家说了,想助贫请直接捐现金,热烈欢迎。别的,就不要麻烦了。 十几亿人口的大国,这中间造成的浪费可想而知。 白头鹰国,全国只有三亿人,比华国领土还多,世界头号强国,人均收入全球数一数二。 就这,人小区居民搬家的时候还不舍得把带不走的东西全丢进垃圾桶呢。 通常,他们会开一个临时的二手物品销售会,邀请附近的邻居、朋友参加。 这也难怪华国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到了那里,没衣服,租房没家具,就去买或者捡二手物品,拿回家还能一用数年。 看着眼前穷困不堪的黄家,乔木特别想穿越过去大捡特捡,拿回来废物利用,让村民能穿暖。 往年看历史资料,一句“物质匮乏”就交代过去了,却没有想到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的真切含义,这可真是吃不饱穿不暖。 尽管心里同情,乔木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提供帮助,这村里像黄大家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哎,只能夜里偷偷送些粮食和旧衣物过来了。 当然了,这也是看在黄大一家人品不差的缘故,那些又蠢又毒的自然没工夫搭理。 半个月后,黄大能下床了,乔木带着潘安再次来复查,见情况良好,交代了几句。 村里人见黄大竟然真的救活了,还能走动,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会可是连肠子都扯出来了,这人命可真够硬的。纷纷交代家里人要避着点,人家可是阎王爷都不收的。 就连黄大很长时间不去下地上工,也没人多议论一句,哪怕心里羡慕,也没人想伤成那样啊。 又过了半个月,乔木偷偷给黄大家送了两回红薯,帮黄大抽了缝合伤口的线,就不再去建设村了。 对,这会的技术不够,还没有可吸收的缝合线,所以在病人伤口愈合后必须抽线。 中间自然少不了黄大家的感恩戴德,只是,乔木会在乎这个吗? 刚回到山上,潘安开口辞行。 这让乔木很吃惊,她不自然地笑问:“怎么突然要走?那些书不是还没看完吗?你交的伙食费还剩下不少呢。” 潘安抓抓头发:“我爸妈让人捎了信给我,说家里出事了,让回去一趟。最好带着我认识的道长,医术不错的那个。我认识的道长只有你一个,真不知他们什么意思。” 乔木不解:“为何找医术不错的道士?难道有人身体不好,甚至可能无法单单从病症上解决?撞邪了?丢魂了?” 潘安更加不解:“不知道。呶,这是信,你自己看,看好跟我回县里。” 乔木接过潘安手里的信,仔细看了起来。 信很短,内容的确如同潘安说的,不清不楚,很隐晦。 “那走吧?”乔木看看天色,两人一大早去看过黄大回来,现在也不过八九点钟,出发去县城,时间足够。 “现在就走?”潘安不舍地看看四周。 “现在就走。要是不舍得玄妙观,等看了这个病人,再跟我回来好了。”乔木道。 潘安眼睛一亮,对啊,父母只说让他回去,可没说留他在家住多久啊。 完全可以跟着乔木再回来嘛。 这下好了,不用再留恋玄妙观的医书,乔木的厨艺,留云山的野猪肉了。 交代了钱文平几句,让他好好盯着冲儿,又嘱咐冲儿不要捣乱,两人就出了玄妙观,下山往县里去了。 对了,钱文平的腿已经全好了,这会哪怕冲儿再捣乱,也奈何不了身高马大的钱老师了。 冲儿每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叹气,唉,这观里他是垫底的,社会最底层。 因为要往县里,乔木并没有穿道袍,而是穿竖领传统上衣及宽松的筒裤。 为了便于打理,头上的发髻早就被剪掉,换成了中性短发。 但这会女人没有留中性短发的,所以在别人眼里,她还是个男人! 唯一庆幸的是,导引术与玄妙观传承功法结合而成的新功法的确能持续不断地洗筋伐髓,再加上现在吃的饱、吃的好,让她看起来年轻了足有十几岁。 这易经洗髓功的确不凡。 带着草帽,挎着药箱,脚踩布鞋,谁能想到这长相俊俏的青年男人竟然是个女人? 想到自己一米七五的身高,乔木难得心生怨念。往年总羡慕维密天使的大高个,可真长到自己身上,反倒不合时宜了。 哎,命运,你可真是个捉弄人的小妖精。 路上往县里去的人不多,当然回头的也不多。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已经到了县里,正忙着完成进城的安排。 没有谁有心情有时间跑到县里闲逛,甚至在闲逛的时候顺手花几个大钱买些平时吃不上用不上的东西,更不会逛饿了,跑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这是同改革开放后,第三产业发展起来,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与生活模式。 现代的商场,购物中心,各种餐厅、菜馆、快餐店,几乎完全是为了满足老百姓闲逛的需求而开发出来的。 尤其那种大型购物广场,一栋十几层的大楼,吃喝拉撒全都汇集在一起,一年四季中央空调开着,保持着恒温,不知有多欢迎你前去闲逛,再在闲逛时顺便买买、随便吃吃,绝对不会有人骂你败家子、不会过日子,反倒会夸你刺激了消费,为国家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的七零年代来到县里闲逛,万一被乡邻亲戚知道了,定然饱受议论,还会莫名其妙地被归为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一类。 二流子都是些什么人?有人说就是混混。 其实,二流子最重要的两个特征,一个是不务正业,一个是游手好闲。 所以,你比较比较,同周末国假跑商场闲逛一整天,或是跑去穷游、自由行的人是不是还挺像的?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以及由此带来的人们思想观念的差距。 进了县城,来到位于城北县医院的家属区,潘安领着乔木来到了家里。 潘安家是一处带院子的平房。 从大门处搭着的架子能看出来这里曾经种过葡萄,可能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被砍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根。 往里走,靠西面的院子里种着几棵小葱,一畦青菜,收拾的连根杂草也没有。 靠东面有口压水井,出水口下是水泥砌的水池,表面光滑如玉,应该用了不少年。 乔木一边打量,一边往里走。 潘安见她满眼好奇:“这么小,有什么好看?比玄妙观的环境差远了。” 乔木笑笑,没有说话。 主人可以随意吐槽家里有多糟糕,有多少缺点,但作为客人你若是当真了,那可就太幼稚了。 这就如同做父母的总是说自己家的孩子这不好那不好,可若是听众信以为真,跟着附和,那人家心里可就不高兴了。 自己能说,别人不能说,这也算得上一种护短吧。 比如网民整天在网上抱怨政府这政策有问题、那政策遗祸无穷,怎么无能,怎么短视,可若是别的国家的网民言语攻击甚至抨击,网民反倒会群起而攻之,反过来喷死他们。 两人说了两句闲话就来到了正房。 潘安的母亲在家,听到对话声,已经笑眯眯地迎了出来。 许久不见老母亲,潘安也很高兴:“妈,我回来了,你看我是不是胖了?裤腰紧了不少。” 潘母没有理他,而是笑着招呼乔木:“玄清道长,久仰大名,小儿给您添麻烦了。” 乔木见潘母年龄同她早就不知所纵的大师兄相当,胸口泛起一股子酸意,哪怕再不承认,潘安也比她小十几岁,算两代人了。 唉,此生姻缘或许无望了。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潘安不开窍,似是完全少了“情爱”这根筋。 人家早就立誓将毕生追求医术的进步,没有时间浪费在情情爱爱,成家生子这些俗事上面。 乔木对此根本无话可说好吗?两人的关系可没亲近到能随意谈论私人情感的程度。 难道,默默做个舔狗是她今生今世正确的打开方式?no,绝对不行。 舔狗有毒,伤身伤心,伤肝伤肺,绝不是她这个霸霸的选择。 当然,也或许是经历过的岁月太过悠长,早就没了如火一般炽热的情感。激情、热情不再,自然就不会鲁莽冲动的行事,更不会轻易吐露心中的情愫。 甩了甩头,将脑中杂乱的思绪甩飞,乔木抬头见潘母还在等回复,脸上不由浮出一个微笑道:“潘安很好,只要喂饱,再给一本医书就能打发了。很少见到这么痴的人,难得。” 潘母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儿子从小到大什么性格,她这个做亲妈的能不了解? “真是麻烦道长照顾了。”潘母再次致谢。 乔木手一挥:“观里可是收了他的伙食费。” 潘安见两人不停客套,颇为不耐烦地插嘴:“妈,我在山上吃的可好了,天天大鱼大肉,比家里条件好多了。对了,道长还给你们带了条野猪腿。”说着,他看了看乔木,“放哪里去了?我怎么没看见。” 不等乔木回答,潘母就“啪”拍了潘安后背一下,面带愧意的对乔木说:“道长,这孩子性格直爽,您千万别见怪。” 潘安嗷嗷叫着:“妈,你还是不是亲妈?道长才不会怪我呢,她对我特别好,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你看我,又白又胖。” 不等潘母开口,他又冲乔木努了努嘴,“喂,猪腿呢?赶紧拿出来。” 乔木微笑着指了指厨房门口放着一个大半人高的竹篓:“在那里面呢。” 潘母忙道:“这怎么使得?我们还没谢道长,反倒让道长破费了。” 乔木笑笑道:“都是深山里的野物。不捕猎它们,反倒会下山祸害庄稼。” 潘安插嘴道:“也不是谁都有道长的本事的。对了,妈,你赶紧收起来。要不然,等一会我嫂子回来,肯定要往她娘家送。” 潘母拍了他一下,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潘安嘟嘟嘴,低声道:“我可没说错。” 潘母瞪了他一眼:“闭嘴,也不怕道长笑话。” 潘安小声道:“怎么会?他才不会笑话我呢。” 乔木难得见到潘安这一面,与亲妈确实很亲近啊,真是让人嫉妒。 潘母忙招呼乔木坐下,殷勤地道:“安安,快去给道长沏茶。拿你爸没舍得喝的西湖龙井,特等品,品质不错。” 潘安答应了一声,跑去沏茶了。 同潘母相对而坐,乔木假模假样的推辞道:“不用麻烦,白开水就行。” 潘母笑道:“怎么会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没话说了。 乔木只好问邀请她前来的内情:“不知为什么要找会医术的道士过来?” 潘母叹了口气,眼中忧色一闪而过,看了门外一眼,才低声道:“县里最近不太平。上半年革委会死了几个人,这新上任没多久的竟然也病了,还是一家老小全病。” 乔木心里不解,上半年死的那几个肯定是胡美搞死的,现在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胡美闭关去了,不可能是她。 难道是传染病?不像,要不然不会只传染自己一家人,而不传染同事、邻居、亲戚。 于是她继续问道:“有什么症状?难道不是传染病?” 潘母刚要开口,潘安端着茶杯走了进来,上来就不高兴地对老妈说:“妈,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往身上揽?还要找道长帮忙?” 潘母不自在地抬手将鬓角落下的碎发理到耳后,尴尬地朝乔木笑笑:“……道长……” 乔木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淡淡道:“继续说说病人都是什么病症吧。”又对潘安道,“你也听听,这样的疑难杂症应该不多见。” 潘安点点头,大大咧咧地坐在乔木旁边,目光炯炯地望着潘母,等着下文。 潘母想了想道:“身体其实并没有大碍,除了稍微虚弱外,就是昏迷不醒。” 乔木再次确认:“只有昏迷不醒?” 潘母很肯定地点点头。 乔木若有所思:“不如现在就去看看病人?” 潘母忙劝道:“马上中午了,先吃午饭再去医院吧。” 潘安不肯:“我们这就去医院找我爸。妈,你先做饭,我们看好病,正好回来吃饭。” 乔木站起身来,背起药箱,就往外走。 潘安跟上。 潘母见此便不再挽留。 医院家属院离住院区只隔着一道铁门,潘安对周边的环境熟的犹如掌上的纹路,这会正带着乔木往住院区跑。 一边快跑他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传达室道: “看到那个老伯了吗?小时候家里没人看我,爸妈就带我来医院,把我放在王伯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搞笑的是,我爸妈经常忘了我,自己回家。 等回到家里找不见我,才发现把我忘在王伯这里了,只好再回头接我。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乔木笑着点点头。 这就是父母都是双职工的难处。 孩子经常脖子上挂着家里的钥匙,被丢在单位幼儿园,甚至锁在家里。 此时人际关系简单,邻里间相互照顾习以为常,同后世那种哪怕住对门都互不相识的情况大大不同。 当然了,若是你住的是一梯一户的豪宅,不存在这种情况。 反倒会在业主委员会的组织下,参加各种年度活动,只为了让你接触其他差不多层次、同住同一小区的邻居。 更有善于钻营的人为了认识这些业主,拓展人脉,砸锅卖铁买高档小区的住房,且屡见不鲜。 只不过这种人际关系无疑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之上,和旧年间有人情味的人际关系完全不是一回事。 两人一路小跑,很快到了潘安父亲的办公室。 潘父刚好在整理病历,见儿子果然带着医术高超的道长来了医院,顾不上寒暄,就带着两人到了一处独立的病房。 病房里见缝插针地放着七八张床,躺着的正是新上任的革委会主任江城一家。 潘父皱着眉头道:“他们一家的病,哎,院里想了很多办法都无能为力,只能试试非科学的手段。” 潘安看过病人,也道:“这和民间传言中提到的丢魂很像。” 至于乔木,一走进病房,看到昏迷的病人,就知道来时的猜测没有错。 她见没人陪床,开口问道:“他们家的人全都躺在这里,没个人照顾?” 潘父摇头道:“当家男人还有一个嫁出去的妹妹,也是这个妹妹照顾躺着的这一家子。” 乔木点点头道:“等这个妹妹到了再说,的确是丢了魂。”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拿着只热水瓶走了进来。 见是医生,忙招呼道:“潘主任,我哥的病有头绪了吗?” 潘父点点头:“这是我请来的医生玄清,已经看出发病的根由了。我先离开一会,马上回来,你有话直接问她。” 中年女人不解,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潘父拉着潘安走出病房。 潘安不明白父亲的意图,挣扎着道:“我还没看怎么治这个病呢。” 潘父制止他道:“一会再进来。” 原来,这个时期不好提起“丢魂”“失魂”这些词,因为是封建迷信,封建残留,万一被人举报,就会有大麻烦。 潘父也是好心,让乔木私下同中年女人说。 乔木等潘安父子走出病房门,直截了当地问中年女人:“你相信鬼魂的存在吗?” 中年女人先是一惊,目光快速滑过躺着的大哥一家,却嘴硬道:“那是封建迷信,要破除。” 第11章 素养一流 乔木不理她的回答,继续道:“你哥一家人全都是失了胎光的症状,躺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当然,用科学上的术语来讲则是植物人。” 中年女人急切地道:“那怎么治疗?” 乔木道:“若你信我,就可以治疗。” 女人忙道:“我信,我信。”这几天她班都没法上,就忙着照顾躺着的几口,可累坏了。 乔木点头:“那好。你现在就去准备材料,需要朱砂二钱,糯米二两,公鸡血一碗,黄纸若干,毛笔一支。我就在这里等着。” 女人忙道:“不需要桃木剑、罗盘、铜钱、葫芦或者八卦镜一类吗?” 乔木看了她一眼:“知道的不少。不过不用,那几样就行。” 女人忙出门置办材料了。 乔木走到江城跟前,见他印堂发暗,就知道这失魂的事并不简单。 半个小时后,中年女人,也就是江城的妹妹江兰拿着东西返回。 她额头刘海已经汗湿,到了病房,顾不上休息,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气喘吁吁地道:“医生,你要的东西都在这。”, 乔木看看袋子,里面的公鸡正在不停挣扎,还不时发出愤怒的“咯咯”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惊吓,袋子里有鸡屎的臭味扑鼻而来。 或许也闻到了这股气味,江兰不好意思地笑笑。 乔木并不在意,接过袋子,将里面的公鸡掏了出来,又找了个碗,用水果刀在鸡脖子上轻轻一划,很快放出半碗鸡血。 随后,将黄纸裁成小条,拿起毛笔,蘸着鸡血,在黄纸上画出一个个符文。 将新出炉的符文一一贴在病人双眉之间,乔木站在几张病床中间,并指如剑,冲着黄符的方向一指,口中轻声吟道:“魂归来兮!” 不知是不是江兰的错觉,这个像道士的医生身躯似乎变得高大许多,还似乎像手电筒一样闪了闪,尤其在吟唱的时候,总觉得耳边有“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犹如涟漪,一圈圈向外荡漾,也不知道最远会达到何处,最终会消失在何处。 半闭着眼睛的乔木很快在吟唱结束后睁开了眼,眼中有流光闪过。 放下手臂,乔木道:“两三分钟后他们就会醒来,是不是要给他们准备些吃的?” 江兰面带犹疑,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昏迷中的家人,没有开口。 乔木见她不相信自己,并不在意,笑了笑,道:“病人一家这个样子并不是意外,相信你能想到。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好自为之吧。”说着,转身走出了病房。 江兰见她要走,忙上前阻止道:“哎,你这病还没治好呢,怎么能走呢?” 乔木并不理睬,躲开她的纠缠,继续往外走。 江兰心里有些恼怒,自从大哥被任命为革委会主任,还没有人这么不给面子。 心里正要赌咒发狠,想着将来怎么想法子整治这人一番,就听病床上有人呻吟出声。 她忙看了过去,见大哥家的三个孩子正迷迷瞪瞪地张开眼,像刚睡醒一样。 随后,哥嫂父母一一醒来。 又惊又喜的她忙上前喊道:“大哥,大嫂,爸,妈,你们可总算醒了。 顾不上寒暄,江兰又问:“都饿了吧?我这就去买饭,回来细说。” 说罢,拿着饭盆转身跑出病房。 至于找乔木致谢,呵呵,没这回事。 从病房出来,没有看到潘安父子,只好前去潘父的主任办公室。 见到潘安,乔木开玩笑道:“怎么没去凑热闹?不像你做出来的事。” 潘安撇嘴道:“我爸怕被批斗,不让我去看。其实请你来就已经卷进去了,这会怕,呵呵,迟了。” 潘父尴尬地冲乔木笑笑,这要不是亲儿子,他早就一板砖拍死了。 乔木笑笑,只说了句“治好了”,便不再提看病的事。 潘安站起身来,道:“爸,你能下班了吗?回去吃饭吧,不早了,快饿死人了。” 潘父摸了摸胃部,朝乔木致歉:“瞧我,忙起来就忘了吃饭。你们先回去,我收拾一下,很快跟上。” 乔木冲他点点头,跟着潘安出了门。 潘安神秘地冲乔木眨眨眼:“怎么样?那些人的胎光真得是被人抓住了?” 乔木随口道:“是啊。不过对方修为有限,只懂皮毛。” 潘安急切地道:“你把江城一家救了回来,施法的人会被反噬吗?” 乔木摇摇头:“我所用的招魂法不会。江家遭了这波难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不会向前任主任一样肆无忌惮,搞得民声沸反。” 潘安奇怪地道:“被人害了,还算有收获?” 乔木笑道:“从长远来看,是件好事。若是一直跋扈,就没有以后了。” 潘安不解:“江城不是刚上任吗?怎么会跋扈?尤其还有个暴毙的前任,不是该更谨慎小心吗?” 乔木笑道:“有个故事讲得是某个进士下放到县城做官。平时他从不收礼,吃用很简朴,穿的更是简单,见到他的没有不说他清廉如水的,官声极好。” 潘安忙道:“怎么?他是装的?” 乔木继续讲道:“就这样,十年后,这人顺利升任知府,甚至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 “这是好事,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清廉的好官。” 乔木笑笑:“可是啊,没过三年他就因贪腐而被抄了家。” “清廉原来是假象?” “原来妻子以为丈夫当了大官,总算能享受富贵荣华,就放弃了以往的操守,借着丈夫的官身,指示仆人大肆收受贿赂,就连嫁出去的妹妹也借娘家的身份欺压百姓,很是跋扈。” 潘安若有所思地道:“江城就是这个进士?” 乔木摊摊手:“我只是讲个故事。” 潘安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并没有出手惩治把江城一家胎光搞丢的幕后黑手?” 乔木笑笑:“人家不过是有仇报仇,且又没要他们的命,不过是让人受点皮肉之苦罢了。再过两天,就是没人招魂,魂魄也会自行归来。” 潘安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 吃过午饭后,乔木告辞回山。 潘安的父母给他的感观很一般,觉得他们过于圆滑世故,失去了一颗治病救人的纯粹之心,并不想深交。 潘安死活闹着要跟乔木回山,被劝住了,不过父母答应他只要在家里住段时间后,还让他去玄妙观学医。 虽然没见过乔木的医术究竟如何,能把江城一家救醒,说明其人有独到之处,值得让小儿子交好。 江城醒来之后,江兰并没有向他提起乔木,只说医院给治好的。 江城心里有过怀疑,不过也只是心中一闪,并没有往心里去。 至于潘父,作为负责人,在江兰特意交代不要提起乔木后,也怕被人批为“封建毒草”,自然隐去了乔木的招魂手法。 不过,这些,乔木并不在意,若是中间没有潘安,又怎么会愿意多事趟这滩浑水呢? 回到道观后,乔木心绪不宁,恍如头顶悬着一把利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种不安、惶恐的心情难得的让她失了眠。 连着几天没有睡好,眼圈发青的乔木忍不住对着书桌上刚刚写下的“静”字发呆。 若是能美美睡一觉,这个字或许就不必挂在床头了? 轻叹一声,站起身,将这个“静”字简单裱好,乔木拿到了卧室里,将其挂到靠窗的蒲团对面。 睡不着,就只能打坐了。 天光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乔木闭着眼睛盘坐在蒲团上,默念功法修炼。 等经脉饱胀后,便开始默背医书。医书背完,接着背道经。就这样一直背到了次日天光大亮。 可惜,就这还是睡不着,更别提数羊数星星那些让人蛋疼的操作了。 “师父,早饭有你喜欢吃的白水蛋。”窗外冲儿正唤她吃早饭。 乔木最近的异常不仅钱文平发觉了,就连小徒儿也发觉了,甚至这种焦躁也影响到两人了。 乔木很不解,到底是什么对她影响如此大,难道有大事要发生? 会是什么大事?涉及玄妙观、冲儿、她自己的生死?还是有天灾人祸? 可惜,她只是个懂医术,对道法研究不深的假道士,最多能给人招个魂,灭个厉鬼,除个邪祟,没有其他移山倒海、改天换命的本事。 这天深夜,才打了个盹的乔木猛然被惊醒。 起身穿好衣服,她就往道观外冲。 半山腰的山路上一抹光亮闪了闪,在乔木关闭迷阵的同时,加快了往道观的步伐。 乔木神色郑重地看着山下的光点,并没有上前迎接,而是去厨房,将难得使用的大铁锅放满水,引火,加入大块的木头,烧了起来。又在另一个灶上炖了一锅猪肉粉条,蒸大馒头。 等忙完这些,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喊:“玄清道长在吗?我是乔青的战友。” 乔木快步走了过去,见一行三人正站在门外,只不过站着的只有两位穿军装的战士,正是这两位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她多年前便下落不明的大师兄乔青。 目光从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的乔青身上扫过,她心下暗叹一声,招手道:“快进来。” 两位军人抬着担架一溜小跑,跟着乔木来到刚准备好的房间,曾经乔青还没下山时住的地方。 一边将徒弟轻轻抱起放在床上,乔木一边招呼道:“你们还没吃饭吧?厨房有准备好的馒头和菜,还有开水,你们过去吃,就在灯亮着的地方。师兄的伤有些重,抱歉顾不上招呼你们。” 两位军人很好说话,忙道:“道长,不用不用,先给他看伤。” 乔木揭开纱布,就看到大师兄胸腹部数条又长又深的创口,尤其胸口的伤,几乎将他斩成两半。 乔木皱着眉沉思,这会南方边境战场应该是枪炮作战,伤口只会是子弹炮弹造成,怎么会像刀斩呢?还有,为什么医院不给缝上呢? 运起内气,将其注入大师兄体内,并顺着经脉查看伤势。 起初,内气流转很顺畅,但在到达胸口创伤处时变得凝滞、晦涩,似乎有东西在蚕食这些内气。当然,有可能蚕食的还有精气、生命力,乔木无法断定。 “原来伤口有古怪。” 收回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往干净纱布上倒出透明的药液。等药液浸湿纱布,便将其按在伤口处,并慢慢擦拭。 昏迷的乔青在纱布贴紧伤口的一瞬身体僵住,眉头皱成一团,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乔木拿出金针,在他身上扎了几下,又在某几个穴位上按了按,乔青的眉头很快随之展开,也不再哼哼。 乔木自言自语道:“哼,让你不听师父的,跑去当兵。怕痛?忍着吧。” 嘴里唠叨着,手上却并不放松,而是快速用纱布清理创口。 不过几秒钟,雪白的纱布就变得艳红,这并不是伤口渗出的血丝,而是一种针尖大小,红艳艳的小虫红线虫。 红线虫在纱布上蠕动着,对于密集恐怖症的乔木来说简直是噩梦。 将用过的纱布扔进火盆烧掉,重新换了另一条,浸上药液,再次擦拭。 连着换了六七条纱布,才不再有红县虫出现。 清理好伤口,拿出好不容易做出的羊肠线,将创口一一缝好,再敷上厚厚一层刀伤药,重新包好。 想到两位送大师兄远道而来的战友,乔木去了厨房。 厨房的四方桌上放着一大盆红烧肉,一箩筐二三十个碗口大的杂面馒头,已经被吃了大半。 见乔木过去,两人忙站起身。 年长的一位道:“道长,首长的伤能治吗?” 乔木示意两人坐下,道:“已经完成初步治疗。这伤口并不像在前线伤的。” 年长军人迟疑道:“是,在南方边境战场。” 乔木听了,看他一眼,没开口。 年轻军人着急道:“队长,不如直接告知道长实情,或许道长有办法。” 年长军人道:“部队医院的医生曾经说伤口有异物,哪怕割掉创面,仍不能彻底清除。也因此,不敢强行缝合,担心伤口会快速溃烂,进一步造成心脏的压力。” 乔木点点头:“异物是某种孵化的蛊虫红线虫。对了,大师兄的妻子呢?” 年长军人不自在的说:“她是军医,前线任务重,无法返回。” 乔木认真看着他,嘴里却开玩笑般地道:“不是感情有变就好。” 两位军人异口同声地摇头道:“没变,没变。” 乔木点头:“你们吃,我去煎药。” 说着,往灶台而去。 将抓好的药材放在炉子上煎,乔木又点燃土灶,熬了些病人能吃的白米粥。 等两位军人吃好饭,乔木又安排他们到房间休息。看对方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很久没休息了。 这一忙就忙了大半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乔木从大师兄床边的蒲团上站了起来。 摸摸大师兄的额头,虽然并没有发烧,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温度太低了,比普通人还低。发烧,意味着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在杀死入侵的病毒,但是温度过低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大师兄的嘴唇发白,身体还不时颤抖。 乔木把了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看,脑中读过的医术、看过的病例飞速闪过,仍然无法确定病情是否好转。 再次输入内气,顺着大师兄经脉流转,一直流到胸口受创处,却再也无法前进。 “怎么回事?难道不通并不是仅仅因为红线虫?还有别的原因?”乔木不解。 正在苦思冥想而不得解的时候,乔青醒了过来。 看到床头站着的小师妹,他激动地道:“小师妹,好久不见,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乔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道:“当初下山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乔青目光游移,小声道:“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 乔青道号清玄,多年前想下山参军救国,但师父迟迟不同意,说根据卦象,若是坚持去部队,会英年早逝。 清玄自然不信。虽然从婴儿时便被师父捡上山,且从小学习道门知识,清玄学的最好的只有师门功法,能打倒五六个壮汉。且他并不信任道法。 有了参军的念头,便再不能放下。于是,他坑蒙拐骗,各种手段尽施,骗了当时的小师妹,在小师妹的帮助下,溜出了师父拘着他的困阵,偷偷下了山。 这一走便是二三十年,连师父去世也没得到消息。 想到这里,清玄轻叹一声。 下山后,他便用了师父俗家时的姓,化名乔青,进了红色队伍,打打杀杀几十年。 记得小师妹再三叮嘱他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受伤。 他口中答应,心中自然不以为然,当兵打仗能不受伤?送了小命也正常。 按照级别,这次南方战场本不需要亲自上场。 但偏偏越国的手段诡异莫名,造成战士大规模受伤,且无法用科学手段治愈。 想找高人帮忙,然而这些年的动乱,真有本事的都神隐了,根本找不到下落。 没办法,组织便找上了他,谁让他曾经是个道士呢。 可惜,前道士也没讨了好,同样受伤不治,哪怕比别人精神好。 这次前来,乔青是抱着以身相试的目的,若是能治好,便请同门去南方战场救命;若是治不好,只能等死。 此时,他还不知道道观里的人早就四散逃命去了,根本没几个人。 不过,再次想到下山前的保证,乔青心虚不已,坏了,竟然被小师妹抓住了把柄,不行,得想法子狡辩,和稀泥应付过去,要知道小师妹睚眦必报! 还没想到法子,就听乔木猛然提高声音道:“什么?不记得了?!” 压力之下,果然要靠急智过关,乔青眼睛一转,捂着胸口,虚弱地道:“小师妹,我是不是要死了?” 尽管知道大师兄有些装模作样,但也离事实不远,只好无奈地瞪了对方一眼:“死不了。怎么受的伤?” 乔青神色一怔,道:“越国那边派了擅长养蛊的人袭击我们的战士。” 乔木道:“所以你主动请缨?” 大师兄赔笑道:“小师妹,你明明知道有道法基础的我怎么也要比其他战士强。” 乔木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追问道:“结果呢?干掉对方了吗?” 大师兄眼中闪过不屑:“当然。对方养蛊的水平还达不到大巫的水平,不过是想利用动物身上的瘟疫病菌作怪罢了。” 乔木若有所思地道:“瘟疫?你也给解决了?” 大师兄道:“呵,对方想利用瘟疫让我方退兵,没想到在投放的路上遇到了我方的侦察兵……” 乔木问:“你是侦察兵里的一员?越国一共派出了几个人?不是一波吧?” 大师兄干笑道:“小师妹,你就别问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能活着见到你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乔木冷笑道:“你以为我想问?我是想知道这件事你解决的有没有后患。你还不耐烦了。” 大师兄忙道:“没有不耐烦。那几个人被我弄残后,就被身上养的蛊反噬死掉了。就连他们的尸骨也浇上汽油烧成灰了。” 乔木哼了一声:“那你胸口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什么经脉无法流转?” 大师兄忙道:“等伤好了,我再练心法,还能打通的。” 乔木见他不肯说,不再逼问,而是想着等伤好了,再用针灸的办法帮他疏通。 乔青喝了一碗稀粥后,体温渐渐恢复如常。 乔木心里尽管有疑惑,却没有声张,而是打算继续观望。 师兄妹二人聊了会病情,乔青就体力不支,再度昏睡过去。 这时,乔青的两个下属过来辞行。 乔木并没挽留,而是将治疗红线虫的药给了他们:“回去按照一比一百的比例用凉白开调和,就能清除红线虫。” 两名战士连忙高兴地点头。 “不够再派人来。观里没有存货了,最近我会再配一些。若是放心,我可以配好后寄去部队。” “这样太好了。不过,等我们回去汇报过在发电报给您。” “好说。” 又准备了些路上吃的干粮,便让钱文平将他们送到山脚。 第12章 养病日常 乔青连着喝了三天药,才将身体里的蛊虫卵清除。 每每想到清除的过程,他都深感恶心。 那是回到道观的第三天晚上,小师妹拿了个火盆放在他面前,让他按照往常一样喝掉碗里的药。 因为连喝了几天,他很明显地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松,身体越来越好,也没有怀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却没有注意小师妹诡异的笑容。 果然,不到五分钟,一股反胃呕吐的冲动从胸口升起。 乔木见他脸色难看,直接把火盆放在了他跟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无可忍的乔青两手抱着火盆,伏低身子,“哇哇”吐了起来。 若仔细观察,呕吐物里有点点亮白的东西,正是附着在器官内壁绒毛上的蛊虫卵。 等吐到连胃液也吐不出来,乔木才把盆拿走,并丢了张符纸,将蛊虫卵烧的一干二净。 乔木并不想批评大师兄,从了军上了前线就意味着将生死置之度外,师兄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她只是被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大师兄意外受伤的事实给气到了,既然知道对方不是普通人,更应该小心谨慎,怎么能搞得自己满身蛊虫卵?若是她不会治,等着被虫子吸干吗? 蛊虫卵除掉以后,乔木再次用内气检查经脉,胸口的位置不再有阻碍之力,内气顺畅,让她很高兴,拟的方子治疗效果不错。 冲儿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师伯”。 可惜,这个大师伯既不孔武有力,也不懂得照顾师侄,而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不仅如此,养伤期间,师伯的洗漱、吃喝拉撒全都要师父亲手看护,比他还不如。 师父忙着调整药方、熬药、针灸,根本没时间关心小徒弟,似乎完全把他忘在了脑后,眼里心里只有大师伯,这可把人酸得不轻,好几次还偷偷抹眼泪呢。 正是这段时间,冲儿同钱文平的关系突飞猛进,决定再也不捉弄脾气好的钱大哥了。 乔木不是不知道小徒弟的情绪变化,但哪怕有内气撑着,每天要考虑调整大师兄的药方,伺候他吃喝拉撒,还要去山里打野物给一家子补充营养,身体和精神双重疲累,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疏导小徒弟的不安情绪。 好在,冲儿尽管心里不舒服,却很乖巧,尽量少给师父添麻烦,有小事就找钱文平。 气候一天天地冷起来,转眼山里的野果熟了,野物更是储存了满身的脂肪御寒。 大师兄的伤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一来当初他并没有伤到内脏,二来危险来自特殊手法炼制的蛊虫。 对乔木来说,只有蛊虫是挑战,但这挑战被拿下了。再加上有多次改良的独门秘方,皮肉伤不难治。 嘱咐冲儿照顾好大师兄,乔木就一个人进了山。 山上养着四个人,一点都不能放松,每天操心道观里的柴米油盐,还要想办法吃的营养。要不是有空间,会功夫,日子难以想象。 深山里,枯草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柿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只余火红如同一个个小灯笼的柿子挂在上面。 乔木摘了大半,只余小半给山里的小动物及鸟雀。 核桃、板栗同样不能放过,足足捡了几麻袋。这会的干果少之又少,松子只有东北有,价格昂贵,既不亲民,也买不着。 还杀了几头野猪,只只都选得两三百斤的那种。 这种野猪差不多一两岁,肉质刚好,不会像上次那只五百斤的一样,皮糙肉粗,腥臊味过重,要加上大料猛火炖煮才能入口。 满载而归的乔木给了道观长住人员极大的惊喜。 大师兄养伤的这段时间,不管是从饭菜上还是从点心零食上,大家都感觉到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是大师兄来之前所不能比的。 生活生活,生存的人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当然包括在吃饱穿暖后,有更高一级的追求,尽可能的享受美食,享受舒适的日子。 这可不仅仅是人的惰性使然,或许还是文明的发端。 老祖宗尽管喊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还是流传下来大量美食、华服、宫殿、楼阁、珍玩宝物,乃至春宫图。 不过今天嘛,腾出手来的乔木决定做一桌好菜安慰备受冷落的冲儿,犒劳已经成为贴身保姆+私人家庭教师+独家心理导师的钱文平。 至于乔青,哼,伺候了这么久,还想怎么样? 她这个师妹收的可真值,贴身看护+厨师+医师。 亏,真是太亏了。 乔木决定,以后赖上师兄了,一定要享受身处高位的他带来的特权。同时,对收徒也没兴趣了,一个冲儿就够了,太花时间、精力了。开山大弟子与关门弟子双重身份,相信冲儿能胜任。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屋顶瓦片上“啪嗒啪嗒”的雨点着地时的密集声,似乎就在耳边,吵闹不堪。 雨中夹杂着“呼呼”的风声,风势很强,将后院里几棵还不是很高大的树木蹂躏地东倒西歪,就跟被力士一巴掌一巴掌扇来扇去却又始终坚持绝不倒下一样,很是坚韧。 乔木这会特别想让冲儿都去瞧一瞧,学一学,不要在未来稍微受点挫折就“嘤嘤嘤”,更不要一蹶不振,瞧瞧人家小树,多坚强多有韧性。 想到就做,她扬声冲着缩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的冲儿喊了声:“到厨房来!” 至于钱文平,在帮着烧火,没闲着。 冲儿跑了进来,手里还抱着柴房里的木材。 等走到灶边,冲儿双手抱着一根他手臂粗细的干柴往灶火里塞。 见此,乔木乐了。 这不,天冷了嘛,不舍得像夏天一样让小徒儿洗菜剥葱,做这些力所能及的零碎活,没想到小徒儿闲不住,还想帮着烧火。 不管是帮烧火,还是好奇玩闹,瞧他鼓着腮帮子吹气的模样,让人心里极是熨帖。 瞧瞧,啥叫情商,这就是。绝对不是医痴潘安之流可比。 一边炒菜,乔木一边对小徒弟道:“冲儿,你瞧瞧后院的那几棵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都没有倒下,有什么看法?” 厨房有扇窗户能看到整个后院。 这窗户一直都有,只不过当初只有两个a3大小。乔木来了之后为了保证室内的照明度,敲掉了几块砖,扩大了数倍,还给安上了玻璃。 这会,呆在厨房,透过这窗户,后院的景色可以一览无余。 冲儿从灶台旁站起身,伸着脖子,仰着小脑袋往窗户外望了望。 这会风似乎又大了,树干摇曳弯曲,树冠左右摇晃,几近地面。但又似乎有种无形的拉力将其拉直,重新站立起来。 树下有落叶断枝随风起舞,甚至打着旋的飘上飘下。 冲儿看了一会,眼珠一转,问道:“师父,你问的是树的性格吗?” 乔木将做好的馒头放到蒸笼上蒸,而蒸笼下面炖着一锅红烧肉。 馒头蒸好要大火烧滚水蒸二三十分钟,若是红烧肉炖煮这么久,就会变得入口即化。嗯,不仅适合中年人的乔木,儿童的冲儿,也适合乔青这个病号和钱文平这个文弱书生。 “呃……有什么看法没?”乔木一边忙碌,一边笑着瞧了冲儿一眼,启发性的说,“嗯,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能不能看出树的性格啊,脾气啊什么的,能想到的都可以说说。” 道观没有同龄的孩子,乔木很怕小徒儿被几个成年人养的太过早熟、古板、甚至思想僵化,这些当然并不是刻意去教的,很可能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被学了去。毕竟,养育孩子的人是孩子的第一老师,可是会言传身教的,且这种言传身教还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冲儿嘟着嘴想了想道:“调皮?你看它们和风玩得多开心,叶子还乐得‘啪啪啪’地拍手呢。” 乔木:…… 冲儿又道:“还很强壮,这么大的风都没把它们打倒,我看到过很多大树都会被风刮断树干呢,夏天的时候有的还会被雷劈中,烧成一段一段,甚至引发山火。” 不等乔木回答,他又说,“不过书上说了,雷电能激发天地间的生气,涤荡污气邪气。而树木烧成灰,能滋养大地上,让草木获得丰富的肥料,未必就是坏事。” 乔木觉得好像说不过小徒儿了,思维根本跟不上小徒儿的思路。 钱文平见她无语,捂着嘴垂下头偷偷笑了。 不过,冲儿显然还不想放过平时总是教训自己的师父,而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乔木,想寻一个态度:“师父,你说我说的对吗?是不是很有哲理?” 至于啥是哲理,冲儿表示,这个三岁孩子都知道,更何况他这个八岁的了。 哲理就是大道理呗,就像师父老是让他多吃些蔬菜补充纤维、维生素一样,是必须要做但是很不喜欢做很不愿意做的那些事。 乔木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冲儿跟前,屈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下,笑道:“小精怪,你是后山的精怪化了形跑到我这道观里的吧?嗯,师父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应该表扬,今天的红烧肉让你多吃两块,如何?” 冲儿撇撇嘴,小声道:“我今天没表扬也肯定能吃好多好多红烧肉啊,那么一大锅呢。” 乔木笑:“呵,对奖品不满意?那就多吃一个苹果吧。” 显然,这个奖品也没达到冲儿的预期。他闷闷不乐地低下头,让人看着就有一股子失落。 正好,乔青走了进来,看到小师侄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变得无精打采,有好吃的不该兴高采烈吗? 回想刚回来的时候,冲儿总凑过来亲近他,可在目睹了他的“弱小”、“无助”、“可怜”后,转投钱文平的怀抱。 唉,这下可不好了,大师伯的威严与声望像长着翅膀一样飞的无影无踪。 冲儿对他的尊重远远没法和小师妹比,甚至同钱文平都没法比。看来,哪怕身体好了,也没机会摆大师伯的架子了,乔青满腹郁闷。 可尽管郁闷,也不能不安慰小师侄,于是他笑着问道:“怎么?不开心了?为的什么啊?今天你师父不是要做大餐给你吃吗?” 冲儿对着手指沉默着,并不开口。 乔青继续逗他:“说给大师伯听听,说不定能给你做主呢。” 可惜,冲儿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可见这个大师伯在人家心里是没多少份量的。 乔青见他怎么逗都不开口,摸了摸鼻子,转而问乔木:“小师侄这是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谁又惹他了?” 乔木笑笑,没开口。反倒是钱文平,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原来是为这个啊。这好办,冲儿,你想要什么奖励,说出来,让大师伯帮你参详参详。”乔青不死心的问小师侄,他不甘于被小师侄无视,想想尽办法重新树立大师伯的威严与地位。 冲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乔青被这一眼刺激到了,拍着胸口道:“来,说出来听听,大师伯一定让你满意。” 冲儿疑惑地道:“你真得行?” 某个不知不觉掉坑里的大师伯自信十足的道:“真行。” “那要不行呢?” “不行我赔给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乔木憋笑看着两人,想着大师兄待会如何收场。 冲儿道:“我想停三天课,行吗?” 乔青不确定地看着乔木:“行吧?” 乔木不开口。 乔青道:“那就行吧,我帮你担保。不过你的作业要做好。” 冲儿点头:“没问题。可师父还没答应呢。” 大师兄扭头看着乔木:“师妹,就让师侄休息三天?我看他每天都很忙……” 乔木这才点点头:“下不为例。” 冲儿高兴地“嗷”了一声。 “学习让人这么不高兴吗?”钱文平低声嘟囔了一句,“明明我讲得很有趣。” 冲儿看着走出厨房的师父和大师伯,竖起手指“嘘”了声,悄悄对钱文平说:“钱大哥讲得比师父好多了,可师父一直觉得自己讲课讲得好。唉,人有自知之明真得很难,就连无所不能的师父也做不到。” 钱文平见他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乐不可支,逗他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给你说情,反倒找你大师伯?” 冲儿得意洋洋地道:“大师伯好忽悠啊。我可是用的三十六计里的‘激将法’,要不然,你以为他会拍着胸脯帮我说情吗?” 钱文平睁大眼睛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大师伯会受你的激将?” 冲儿眨眨眼道:“我就是知道呀。他很想当大师伯,可是大师伯要能帮助小师侄才行。我不过就是给了他一个帮助我的机会,他不可能不要这个机会呀。” 钱文平不可置信地看着才到他大腿的孩子,心里突然冒出几个词,什么“大道至简”,什么“天生腹黑”,什么“妖孽天才”…… 而这会,正站在厨房门外偷听的乔木笑眯眯地看着乔青道:“如何?” 乔青一脸纠结,可见心情之复杂难言。 他幽幽地望着一米多高、胖乎乎、满身奶香的小师侄,竟然无力吐槽。 可惜,小师妹还不想放过他,故意刺激他,又一次追问道:“比你如何?” 回避不了的乔青只好幽怨地道:“小师妹,我像他长这么大的时候师父一定没让我吃饱。” “哦?” “要不然吃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小师侄这么精明?” 乔木故意沉吟道:“或许不是他精明?” “那是什么?” “是你够傻容易忽悠?” “师妹!” “哈哈哈哈——” 乔木笑容之大就连外面的风风雨雨都没有掩盖住,还惊醒了厨房内说悄悄话的两个人。 听到师父的笑声,冲儿身体一僵,不过很快放松,一脸若无其事。 “瞧瞧,比你小时候肯定强太多了。”乔木望着小徒弟,忍不住骄傲地说,“心理强大才是真强大。” “好吧,我承认。”乔青无奈地回答。 “走吧,来厨房,红烧肉差不多了,等把几个蔬菜烧烧,就能开饭了。”乔木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安慰道。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和暴富。今天,就先享用美食吧。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乔木还拿出了一小瓶野果酿的酒,当然了,病号大师兄和小人冲儿不在饮酒人之列。 这是横着上山的大师兄来到后的第一次聚餐,满桌的大鱼大肉让他口水横流。 道观里的日子看起来很不错,他不用担心。 要是乔木知道他的想法,非嘲他不可。 从军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给师父写过什么信,更没寄过什么东西。 乔木不是馋东西,而是认为东西多多少少代表些许孝顺吧? 就算师父不需要,不还是要适当表达一下吗?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从来都是相互的,没有一味索取从不回报的事儿。 就拿父母子女这种一直被讴歌被赞无私的情感来说,那也是相互的。 父母养小,子女养老,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付出与回报? 但从乔木的记忆里得知,乔青从军二三十年,就结婚的时候写了封信,平时没联系。 这也让她不解,印象里师徒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断了消息呢? 想到这些,乔木就开口问大师兄:“在军队的日子还顺利吧?娶得媳妇感情好吗?” 这些话本应该在对方每年探亲的时候问的,没想到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多年。 想到过去这些年的作为,大师兄心里惭愧,耳朵也红了,垂头道:“还行,已经升了师长。媳妇是军医,在前线医院,平时很忙。” 很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两人经常性地分隔两地?也难怪这么多年也没有孩子。 乔木见他窘迫,又心怀愧意,不便多说,就岔开话题道:“啥时候要孩子?不过要了,估计你们也没空照顾,还是别生了。” 乔青不自在的挪挪屁股,没出声。 冲儿啃着排骨,满脸满手是油,在沉醉于美味的同时,还不忘观察席间众人的表情,尤其是大师伯这个相处不久的陌生人。 大师伯为何惭愧?是因为忘了师祖吧?要不是师父偶尔提起大师伯这个人,他都不晓得这个人还是个活人,从来没见过,连照片也没有。 大师伯的形象就是三个字眼,完全没有具体形象。 咽下嘴里的肉,冲儿舔舔嘴上的油,冲乔青道:“大师伯,为什么你从不回来?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 乔青讪笑着:“忙……” 冲儿“哦”了声:“师父还说大师兄武功好,功夫好还会受伤?” 钱文平一直埋头苦吃,这会吃的差不多了,才抬头插嘴道:“现代战争比的是枪炮飞机坦克潜艇,武功对于单兵重要,可对上以上军武就远远不够了。” 冲儿听不懂,只觉得钱大哥说的好深奥很厉害。 冲儿不解地问:“师伯只有受伤了才能回来吗?那可不好。” 乔青头垂得更低了,都要到胸口了。若不是心中对去世的师父有愧,他自然不会如此。可惜,哪怕满心都是愧疚,师父也去世多年了,根本没有挽回的机会。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后悔没多给师父写信。如果说早期怕连累道观,那后期解放后还不联系,只能说他生性凉薄。 可惜,就是这样,师妹还是救了自己的命。 愧疚再次涌上心头,乔青心底暗暗发誓,未来要护好道观及师妹师徒俩。 他也没想到,当初香火鼎盛、人员众多的道观竟然只剩下两个人。 不提乔青怎么暗暗发誓,钱文平却和冲儿解释道:“不是受伤就能回来。小伤医院就可以治……” 冲儿恍然大悟地道:“哦,明白了,只有伤重垂死挣扎,才能回来。” 钱文平:“呃,垂死挣扎……这个词好像用在这里不太合适。” “可师伯刚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啊。垂危,对,就是垂危,师伯连挣扎都不能。”冲儿认真地说。 第13章 各自心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冲儿是个大人,乔青非得认为对方是故意讽刺不可。 从来不回家,重伤垂死的时候才想要回家,求着救命的还是早就被自己忘到脑后的师门。 最初为什么会断了联系?乔青闭着眼睛想啊想,想了许久,才从记忆一角翻了出来。 他结婚时收到师父给的贺礼,一支百年老山参,保命用的。对啊,这山参后来去了哪里?自己从没用过。 或许被妻子带回娘家,给了岳父?这还真有可能。 他不想和师父提起的是,结婚的时候早就说好,孩子跟着妻子姓。 他乔青本来就是个道观养大的孤儿,用的是师父俗家的姓,对孩子姓父姓还是母姓并不在意,但岳父母无疑放在了心上。 只不过夫妻俩一直没生孩子。 婚假时间短,没有带着妻子回来给养大自己的师父看看,这是客观原因。 主观原因是他不想和玄妙观往来的过于密切。 宗教界是批斗最惨烈的重点目标之一,道观怎能置身事外? 若是来往过于密切,不光他在部队会有麻烦,容易被人捏住把柄,对于道观也不是好事,反倒不如一别两宽,等形势宽松了再恢复往来。 这样的考虑与做法无疑是理性的,也符合两者的利益,但在情感上,却造成了疏离。 该庆幸师妹没有因为师父去世,冷落他,把他拒之门外,仍然接受了他,还尽心尽力地治病,照顾他康复,他欠了道观两条命。 若是来的时候他人是清醒的,乔青不确定有勇气回到道观,站在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面前——他根本不知道师父已经过世多年。 这次伤病完全恢复,全靠小师妹妙手回春。 但一旦安好地回到部队,师妹与玄妙观无疑也就藏不住了。 在当前的形势下,他无法判断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无人知道目前的动乱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还需要多久。 乔青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良久后,才长叹一声。 可惜,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师妹是知道动乱何时结束的,白担心了。 乔木见大师兄神色一变再变,知道这人又想多了,不想搭理,却又忍不住道:“现在的动乱估计最多五六年就结束了,你们要有耐心,要稳住。” 乔青猛然抬头:“师妹,这是你算出来的?” 乔木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钱文平惊喜道:“真得?真有结束的一天。” 乔木点点头,对他说:“若是到时候大学又开始招生,你有认识的同学师长,可以找他们谋个大学老师的职位。” “我行吗?” “你怎么不行?老牌大学生。” “成分不好肯定有影响。” “会慢慢平反。” “你是说类似改朝换代时的‘大赦’?”钱文平灵机一动。 乔木想了想,轻笑点头道:“没错,大赦。” 可不是嘛,太宗上位后的一系列平反运动还真是大赦。 尤其重新启动高考,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这个的影响可并不比后来的改革开放小。 冲儿继续啃着排骨,眼睛不时骨碌碌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倒是大师兄,在师妹说了那句话后,颇为坐立不安,还带着几分兴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吃完饭,锅碗瓢勺是乔青主动洗刷的,当然也没人和他抢着做,身体康复速度不慢的他,做这些家务活绰绰有余。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白吃白住这么久,因为养伤,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确实需要表现表现了。 晚上,乔木将热水袋塞到冲儿被子里,让他搂着,好暖烘烘地睡觉。 冲儿躺在被子里,睁着大眼睛,望着忙碌的师父,突然道:“师父,你别伤心,冲儿长大会孝顺你的。” 乔木愣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冲儿眼睛含笑道:“因为吃饭的时候看到师父伤心了,我知道是大师伯让你伤心的。他不孝顺师祖,但是我会孝顺你。” 乔木心头一股暖意上涌,孩子就是自己养得好。去世的师父只会娇惯孩子,瞧瞧把大师兄养成了什么样?一去不返! 这回要不是生命垂危,盼着师父能救治,估计还不会回来。 乔木饭间只是暗暗感慨,为原主师父不值,还真不在意乔青,救他不过是为了原主,为了国家,而自己又是个医生道士罢了。没想到心思敏感的小徒弟竟然察觉到了,她还以为这小家伙一直忙着啃排骨吃肉呢。 瞧瞧,人小鬼大,心里有数,真是个聪明内秀的孩子。当然了,不止内秀,还懂得挖坑,活用小心机,长大无疑是个黑芝麻宝。 赞赏地看着冲儿,乔木伸手将他额前的乱发仔细理了理,笑眯眯道:“小冲儿的头发长了,明天师父帮你理个新发型。” 冲儿一听,来劲了,本来有些困倦的眼睛瞬间睁大:“新发型?是又酷又帅的那种吗?” 因为年纪小,冲儿一直留着毛寸。在经过乔木不止一次审美的熏陶与学习下,已经知道什么是又帅又酷。 对于知道未来发展趋势的乔木来说,不可能让徒儿长大变成那种食古不化、宅在深山道观的传统道士。 目前,乔木定下的小目标是博古通今,学贯中西。这样的内涵自然也要有配的上的外在,清俊有型、高大挺拔便是目标。 既然外表要求也不低,因条件限制,那只有从“头”开始,把发型换一换了。 见冲儿刚召来的睡神又被自己无意中赶跑,乔木刮了刮徒儿的鼻子,笑眯眯道:“对呀。快睡,明天你不就知道了嘛。” “师父你真好。冲儿最爱师父了。”冲儿赶紧奉上彩虹屁。 乔木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师父当然最好。不过呢,冲儿也最好了,师父也最爱冲儿了。” 冲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木,忽然认真道:“师父,我喜欢现在的你。” 乔木心头一跳,故作不解:“现在的我?怎么,从前的那个不好吗?” 冲儿摇头:“不是不好,是太善良。” “太善良?” “是啊,老是被山下的刁民欺负。冲儿不明白,师父明明可以阻止,甚至反抗那些来观里抢东西打砸的村民,为什么还要老老实实被打呢?他们把师父给打伤了。”越说,冲儿越气愤,嘟起了嘴巴。 一直以为小徒儿早就放下的乔木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哪怕和冲儿谈过这件事,还是留下了阴影。 想了想,他认真道:“其实师父在那之前信奉的是与人为善,毕竟冤家易结不易解。但是自从受伤之后,师父变了。” 冲儿严肃地点点头,师父的确变了,不是以前那种对谁都很友善的老好人模样。 聪明的孩子果然也敏锐,竟然一早发现了师父的变化。 不过,对此,乔木毫不担心,继续往下说:“因为师父的想法变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感恩之心。大多数人只会得寸进尺。再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 冲儿不停点头:“师父说的我都明白。钱叔叔和我讲过。那是孔子说的。” 乔木点头,又交代道:“在山上学的这些,不要告诉外人。” “我都知道的,师父,外面不让学这些。冲儿不是小孩,已经长大了。” 乔木并未提起过太多外界的事情,附身后更没让冲儿下过山。 虽然这种做法不知是对是错,但她还是想让小徒儿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哎,还是等运动过去之后,再让冲儿面对来自社会的敲打吧。 见冲儿满脸认真的说着“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了”,乔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小徒儿真是卡哇伊。 冲儿羞恼道:“师父,你笑什么,难道冲儿说的不对吗?” “对,对。”一看小徒儿恼羞成怒,乔木赶紧哄道,“师父只是高兴,连观里最小的冲儿都长大了。”这最后一句还带着点老母亲的唏嘘。 想到四散而去的道观员工,冲儿沉默了。他还记得做点心最美味的吕爷爷,做豆腐最好吃的牛师傅…… “哎,可惜他们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乔木微微点头,原主的观主做的真是很不合格,任凭员工被村民欺辱,人家过不下去,只好外出投亲。 其实,在道观几十年,哪里还有什么关系亲近的亲朋,只不过是活不下去了而已。 想到这里,乔木竟然莫名感到愧疚,这无疑是原主的情绪。 “明天师父就托人去问问,没走远的让他们重新回来吧。” “可,可没地方住怎么办?” 提到这里,乔木又来气了。 同样是宗教场所,人家寺庙里的和尚知道买了太祖像贴在佛像上,写了语录贴在建筑上,让那些打砸抢的混子不敢动手。原主一个观主竟然从来没想到这些,白白让村民占了便宜,将道观拆了大半,砖石拖回家盖房盖猪圈。 祖师爷的棺材板估计早就压不住了吧? 第14章 恢复离去 “哎。” 乔木幽幽叹了口气,莫非这辈子的人生目标还有重振道观不成? 可若是重振道观,那就要在找到合格继承人前一直做观主,十年八年内都没可能。 若是这样,恐怕也没机会将潘安扒拉到碗里了。 无疑,女人面临的两难困境再次摆到了眼前,究竟是要事业还是要家庭呢? 哪怕心中早就不止一次蠢蠢欲动,想对潘安伸出魔爪,乔木还是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最渴望最放不下的仍然是事业。 “完了,若不失忆,恐怕永远无法在这样的路口首选爱情与家庭。”乔木猛地拍了下额头。 被自己一巴掌拍醒的她忙看向呼吸平稳的小徒弟,见他果然已经睡着,这才轻轻呼出口气,伸手扯了扯被子,将蜡烛吹灭,走出房门。 天空一片黑暗,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到处黑漆漆一片,如同乔木此时的情绪。 哪怕不需多想便已经选择了事业,内心总有莫名的情绪不断涌现,如同刚刚蜡烛吹灭后余下的缕缕轻烟。 彷徨,不存在的。惆怅,免不了的。昂扬,从明天开始。 作为一个重视物质高于情感的人,她相信的只有自我奋斗。 如果把物质基础当成皮,那么精神世界便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再说,随着物质世界的发展,人的精神生活越来越掺杂着各种因素。不是不好,或许正是因为阶层再难跨越,才让人不得不对物质一再妥协,从物质上获取补偿。 山里的猫头鹰不时叫几声,有些凄厉。 有了智慧的人类真得比它们快乐吗? 呃,或许它们不懂快乐的含义,但在抓到老鼠填饱肚子的时候无疑是懂得满足这样的情绪的。这种情绪肯定是快乐的一种。 “师妹。” 乔青走到仰头望着漆黑夜空的乔木身边,小声喊了句。 “你要离开了?” 乔木没有动作,而是道出了乔青的心声。 “是啊。这次多谢师妹了。”乔青郑重道谢。 “见外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总会救的。” “嘿嘿。”乔青干笑道。 “师妹打算一直守着道观?” “反正已经守了大半辈子了。再说,我也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想到师妹已经有个聪明机灵的徒弟,养老不虞,乔青点点头,便不再多说。 “哪天走?” “明天一早。” “行吧。若是早说,我还能进山,打些比较大的猎物,做点肉干、干粮给你带上。现在可来不及了。” “师妹随便安排就行。” “好。” “知道师妹身份的不多,师妹不打算恢复原身吗?”乔青忍不住问。 “除了发型,恢不恢复有何不同?”乔木轻哼了声,“怎么?我恢复女装,你来当观主?” 乔青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女道士也能当观主。” “还不是时候。”乔木摇头,“等运动过去之后,我会的。” “师妹你变了。”乔青幽幽道。 “哦?”乔木不以为然,“你走了几十年,我难道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你不一样变了。” “我怎么变了?”这话说的心虚。 乔木目光锐利地看向乔青:“变得凉薄不堪!” 乔青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师父去世给你寄了信,你不仅没来,竟然也没回信。老人家临终前还念念不忘。” 许是第一个徒弟,又曾寄予厚望,老观主对乔青比乔木还好。这自然也因为乔木后来被发现是女孩,免不了避嫌,客观上要疏远。 “是我的错。”根本没收到信,怎么可能会来?家里究竟还有多少事他不知道呢?回去必须要查查。 当然,这丝毫掩饰不了自下山后,道观在心中的位置越来越小、越来越偏。无知不觉中,人变得功利、世故,忘却了初心。这或许就是红尘迷障。乔青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山上听师父讲授道法的岁月。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迷了心,忘了山上的日子……”口中止不住地喃喃自语,乔青满脸复杂。 乔木轻哼了声,有的人就是要不时地敲打敲打,以免飘的太高,忘了来处。 “师妹,多谢你点醒我。”许久后,乔青郑重道谢。 乔木撇撇嘴:“你的确该谢我。”小命还是自己救回来的,“不过,走之前,你好好在师父牌位前认认错。”原主在这一点上还不算太蠢,将观里的灵位、较小的塑像都藏在了山洞里,乔木来了以后,才重新搬回来。 “你不说,我也会向师父认错。”乔青认真说。 “好吧。天晚了,回去休息。”说完,乔木转身回房。 乔青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夜空,乌云过去,露出几颗闪亮的星子,这是天放晴了。 “明天一定是个晴天。”他喃喃自语,眼里满含笑意。 见惯了死亡,才更加明白生的宝贵。而习惯了对道观的忽视,才更让他明白曾经的自以为是。在生死间挣扎数年,只有自小生长的道观才是心中牵挂,自诩聪明的他竟然在这会才明白,真是迟钝。 不过,不管如何迟钝,终究还是反应过来了,且获得了师妹的谅解,的确该庆幸。 谅解?乔木表示无所谓谅不谅解,师父早就去世,而原主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这个附身的有什么资格谈谅解呢。但是,从师父的立场来看,道观兴旺,徒弟们彼此友好互助,无疑是未了心愿,而乔木会尽量做到。 “咯咯哒——” 山脚村子里的公鸡高声打鸣,唤醒了新的一天,也唤醒了道观。 乔木站在山腰,望着炊烟袅袅的山脚,那里羊肠般的土路上早就看不见离去的乔青以及来接乔青的绿军装。 “希望你平平安安活到动乱结束。” “师父,你在干嘛?”冲儿见师父满脸怅然,忍不住问道。 乔木笑笑,伸手摸了摸冲儿的脑袋瓜:“你大师伯走了,师父刚送他回来。” “走了?”冲儿满脸吃惊,“回部队了吗?” “是呀,回部队。” “又去打仗了?”冲儿满脸羡慕,“用真的枪炮。我还没见过呢。” “枪炮有什么好?伤人的利器。” “师父,你这个想法不对。” “哪里不对了?”如果上一句是有感而发,这一句便是故意套路小徒弟。 “枪炮和菜刀一样,好与坏是掌控的人决定的,而不是它本身决定的。”冲儿一板一眼地解释。 “哦?听谁说的?” “我自己想的。”冲儿挺了挺胸脯,“枪炮和菜刀没有灵智,和粮食蔬菜一样,能为人所用,本身并不能决定什么。难道不爱吃青菜的人是因为青菜能杀人吗?” “呃……”乔木想挠头,从逻辑上这话没错,从本质上这话也没错。但,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孩子的想法是她这个老人家几辈子都不能完全理解的。 “师父,我说的对不对?”冲儿晃了晃乔木的手。 “对,没错。我家冲儿就是聪明。” “这我知道,我从来都是最棒的。” “对,冲儿是最棒的。”乔木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 小徒弟虽然养的娇了点,但的确很合心意,这样乖巧聪明的孩子她不相信有人不喜欢,会忍住不宠。 “你们师徒俩在说什么呢?这才七点多钟吧?”钱文平打着呵欠,手里拿着毛巾走了出来。 “我们在说大师伯走了的事。”冲儿大声道。 钱文平一愣:“乔大哥走了?什么时候?” “凌晨。伤养好了,不走呆着干嘛。”乔木淡淡道,“我去瞧瞧早饭好了吗。” “啊,哦,好。不是,他走怎么不提前说?给弄个践行啥的。” “等以后有机会吧。”乔木往厨房走去。凌晨做了些鸡蛋饼、烙饼给乔青当干粮,就着热锅,放了水和米,这会白粥应该能出锅了。 来到厨房,果然一颗颗大米粒已经开花,白粥粘稠,带着米香,味道不会差。 将咸鸡蛋切成两半,蛋黄金灿灿直冒油,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师父,早饭吃什么?” 刚将早饭端上桌,洗漱好的冲儿便冲到厨房,后面是尾随的钱文平。 “你看呢。”乔木微笑着看了两人一眼,在餐桌边坐下。 “哇,看起来好诱人。”冲儿喊道,“我最爱吃咸蛋黄了。” “喜欢就多吃。” “嗯嗯。我开动了。”冲儿拿起烙饼将咸鸡蛋卷好,大口大口地咬着。一边咽一边呜呜地道,“好吃,太香了,我还能再吃十个。” 乔木忍不住道:“至于吗?不过是个咸鸡蛋,能比以往吃的红烧肉、糖醋排骨、狮子头还好吃?我怎么不信呢。” 钱文平咽下一口葱油饼,笑道:“早上只有这些啊。” 乔木笑着摇摇头:“吃完饭进山看看,要是遇到野猪,就打一头回来给你们做。” “呜呜,师父最好最棒了,我最爱师父了。”冲儿嚷道。 “好了,小心嘴里的食物喷出来。”乔木嗔道。 对于乔木是个女人的事实,钱文平从震惊到淡然,完全不在意,反正下不了山,一切如常,男的女的有毛区别呢。 第15章 新时代玄学 二十年后 深夜,京都郊外。 一行三辆黑色汽车在无人的马路上飞驰而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犹如三条在大海里游走的鱼儿。 约十分钟后,车队来到一处独门独户的三层建筑前。 此时,建筑一片黑暗,犹如浸泡在浓墨里。 乘客从车里下来,无声无息地走到大门口,这门是栅栏式的铁门,一人高,外人能透过五厘米宽的缝隙看到里面的院子。 院子里参天树木犹如一个个沉默的卫兵静静站立,竟然连风吹动枝叶的动静都没有发出。 看着地上几乎辨认不出的模糊影子,领队乔冲皱了皱眉,对旁边的人轻声道:“情况不妙,不知还有没有活人。” 他是个二十出头模样的英俊青年,一身剪裁流畅的墨蓝笔挺西装。站在这别墅门口,不像是不速之客,倒很像上门拜访的霸道总裁。 “头儿,破门而入吗?” 乔冲点点头:“来吧,把电子锁给破开。” 很快,从后面人群里走过来一个拿着手机的青年。 他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手指飞快的在手机键盘上轻点,嘴里还不忘汇报:“头儿,这个锁设置的密码很简单,应该是家庭成员的生日组合,最多三十秒搞定。” 乔冲点点头,赞道:“好样的,有前途。” 破解密码的青年嘎嘎笑了声,同时,密码锁电子锁头上发出“咯”一声轻响,铁门开启。 负责破解的青年得意道:“搞定。” 乔冲推开铁门,身先士卒地走了进去。 “好样的!”随后,其他队员在经过青年的时候纷纷拍拍他的肩膀,给予肯定,并跨过铁门,走入别墅的前院。 青年在听到第一声夸赞的时候还咧嘴笑,但在收到其后的表扬时,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并将手机收起,也跟着最后一个进了门。 乔冲走在最前面,从腰间枪套里掏出枪,双手紧握,眼睛不时警惕地看向周围。 队员见他如此紧张,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 前院除了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全是草地,踩在脚下软绵绵的,让人很不踏实。 染墨般的昏暗环境里看不到室外照明灯的位置,更不知道如何开启。 “头儿怎么不用手电筒?”一个新加入的队员不解地问旁边的同事,一位老队员。 同事轻笑着解释:“这种昏暗不是因为在深夜看不见光。”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聚阴之地,周边已经被阴气笼罩了。” “可为什么我没有出现幻觉?小说里不是说人一旦误入这种地方,要么被厉鬼所伤,要么出现幻觉,会受到惊吓吗?” “那就要谢谢头儿了,咱们头儿可是京大物理系的高材生。” “这不受阴气侵扰同物理系高材生有什么关系?一个玄幻,一个科学,应该风马牛不相及吧?” “哈哈,这么想就错了。头儿家学渊源,传承高明,再加上又研究了数年物理,发明了能批量制造的防护卡,呶,就是你的工作证。” “对,只要你时时刻刻带着,一般的厉鬼、精怪奈何不了你,就更别提阴气邪气晦气了。” “这算不算咱们特殊事务管理局的福利?” “算,当然算。反正有了防护卡,出外勤就多了一层安全保障。这个卡还有识别功能,只有你能用,其他人不认。哪怕弄丢了,也能根据你的气息寻回。” 新同事忍不住拿出工作卡,摸了又摸,又欢喜又激动:“真没想到,表面竟然和普通工作卡差不多呢。” “本该提前给你做入职培训,这不是赶巧有任务,就匆匆带你来了。这样也好,效果直观。” “嗯嗯,明白了。”既然敢带自己来,自然是这任务不会危及性命,提前见识一下现场也好。 这时,乔冲已经走进了别墅一楼的前门。 前门并没有关,而是洞开着,里面仍然漆黑一片。 他微微侧过脸,对身后的队员道:“小心,目标还在。” 队员一听乔冲提醒,立马闭嘴,不再闲聊。 因着特殊事务管理局处理的并不是有关人的事务,在案发现场或者目标所在地并不需要保持安静,反倒越是在安静的地方,越鼓励他们适当聊聊天以调整情绪。 尤其新入职的队员,往往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见过传说中的特殊生物,很容易被吓出心理问题。适当的聊天,能调节气氛,避免自己吓自己的情况发生,故而,为了调节心理状态并不禁止。 一行人走入别墅客厅,就见宽阔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不知是活还是死。 乔冲看了看,并没有急着上前检查,也没有让队员上前,而是握着手枪,对队员说:“一组二楼,二组三楼,三组跟我查看底楼。” 众人忙答道:“是,头儿。” 一行十五人很快散开。 乔冲脚步轻盈地走到底楼的客房,用手轻轻推开门,里面并没有活人,也没有非人生物。 继续查看第二间,同样空空荡荡。 就在这时,二楼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如同锥子划过玻璃,在空气里传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乔冲示意其他队员继续检查,而他快跑几步上了二楼。 来到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看,主卧里站着一道僵立的影子,地上似乎也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乔冲顾不上会不会惊动目标,掏出一个鸡蛋大的气球往空中一扔,阴气弥漫的空间顿时被照亮,也露出了昏暗里的人影。 人影仍然僵立着,只有眼睛在快速眨动,地上的那团东西原来是上楼搜查的一组成员。 这会,他才发觉,队员没有一个跟上来,连声音都没有,似乎被隔绝到了不同时空。 不过,乔冲并不慌张。 队员在被袭击的时候丢出了手里的工作卡,激发了上面的困阵,将对方禁锢住了。 见此,乔冲刚松了口气,工作卡突然爆裂,碎成粉末!已被困住不能动弹的家伙低吼一声,手指上的指甲飞速生长,变得尖利,朝着乔冲抓了过来。 乔冲毫不慌张,并不退缩,而是抬手从容地朝对方开了一枪。 “biu——” 子弹发出一道破空声,像空气弹发出的声音一样,重重没入对方额头。 对方立马扑倒在地。 乔冲不屑地道:“就这水平,还学人家圈养血奴?” 说着,他走到躺着的队员跟前,用脚尖踢了踢对方:“醒醒。” 队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乔冲,不由喊了声:“头儿!我这是中招了?” 乔冲笑笑,转过身,挥了挥手:“赶紧继续检查。” 队员忙站起身,回了声:“好。” 眼看乔冲就要走出房门,队员眼中红光一闪,猛然举起手里的枪,对着乔冲后心开了一枪。 乔木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猛然往后一仰,轻轻松松避过子弹,并顺势一踢墙,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后空翻,随手将工作卡往队员眉间一贴。 队员立马瘫倒在地。 乔木上前检查,发现人并没有事,只是体内多了几丝阴气,便放下了心。 等手上这个案子完成,晒晒太阳就能好。哪怕不晒太阳,随身带着工作卡两天也能好。 他看了看自己的工作卡,里面一角正有个红眼厉鬼在瑟瑟发抖。 呵,他的工作卡当然是vip级别的,不单单有那些基本功能,还加了其他,比如收纳阴魂厉鬼。 这时,别墅里的灯光突然大放光明,将整个空间照的如同白昼。 阴气的源头消失,灯自然就能点亮了。 乔木耳塞里传来队员的汇报声。 “三楼clear。” “一楼clear。” 然后,他回了句:“二楼clear。” 说着,他搀扶着昏迷的队员,下了二楼,来到了一楼大厅。 队员们一个个笑嘻嘻地正打打闹闹。 “我就说吗,有头儿在,轻轻松松,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 “咳,我们就是想跟着见识见识头儿的深厚修为。头儿已经是副局,可难得出外勤了。” “对啊,不过你们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 乔冲冲他们点点头,将昏迷的队员放到沙发上,才道:“一个僵尸一个厉鬼,都在二楼主卧。” 大厅里躺着的受害人仍然还在昏迷中,已被扶到电视边的沙发上并排躺着。 乔木冲那里抬了抬下巴:“都活着吧?” “都活着,就是失血有点多。” “身份查过了吗?都是些什么人?” 负责信息的青年,也就是破解密码的那位,忙回答道:“好在他们都带着手机,已经通过人口信息库查清楚了,是一帮大一大二的学生,跟着同学来参加周末狂欢,没想到是送血来了。对了,其中一个女孩是业主的女儿,也是邀请同学过来的人。” “这么说,她就是那僵尸圈养的血奴了?”乔冲问。 “是她。应该是看多了吸血鬼的小说影视,以为认识了一个能给她‘初拥’的吸血鬼,实现长生,永葆青春,还真是异想天开。” “她的聊天通讯记录有没有提到如何同那只僵尸和厉鬼认识的?”乔冲又问。 负责信息的青年道:“还真有。是通过一个交友软件认识的,就是那种查找几十米内的人都有谁的方式。” 乔冲道:“不是组织性犯罪就好。好了,留两个人等救护车,我带着僵尸的尸体回局里,你们都散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不用上班。” “太棒了!” “能晚点起了!” “头儿太善解人意了。” “头儿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可惜没看到头儿大展神威。” “你想见识见识?待久了就有机会了。” 第16章 退休生活 京城四合院 花园里春色盎然,红艳艳的石榴映红了人脸,和煦的春风不时轻抚着脸庞,犹如情人温柔的手。 难得一个休息日,乔冲正坐在石榴树下,拿着本新出版的医书随意翻着,而乔木正躺在旁边的摇椅上,不时晃动几下。 “几点了?”睁开惺忪的睡眼,乔木语气慵懒。 “怎么?口渴了?”乔冲见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语气温和地询问,手却习惯性地从边上的石桌上倒了杯温热的开水递过去。 乔木接过水,抿了一口,才开口说:“春困秋乏,天气太舒服,有点昏昏欲睡。” “反正闲来无事,想睡就睡吧。” 乔木摇头道:“这会睡了,晚上又要睡不着了。”眼神一转,看到乔冲头上肩上落下的石榴花瓣,“这石榴结不结果子呀?好像每次来看你,都是开花的季节。” 乔冲不确定地道:“应该不结?你也知道我在单位有宿舍,平时不回这边住,还真没留意过有没有果子成熟。” 乔木弯腰捡起一朵已经凋落的石榴花,故意道:“石榴的花语你知道吗?” 乔冲回道:“多子多孙?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乔木笑道:“还真被你说全了。” 乔冲不以为然道:“石榴多子,花朵又鲜艳,这两条全都符合华人的审美,自古以来就很受欢迎,不知道的少吧。” 乔木摇摇头道:“这你可就错了。现在的年轻人或许知道各色玫瑰的花语,甚至不同节日送什么花,却都是受西方影响,对传统花卉了解甚少。岂不知,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盲目崇拜西方能有什么好。” 乔冲也不认同地道:“能清醒认识到华国同发达国家的差距并努力赶追这是好事,但若是一味的否定传统或者盲目自嗨,那就不对了。” 乔木笑说:“说到底这是个有关文化自信以及民族自信心的问题。” 乔冲耸耸肩道:“华国终有一日会实现民族复兴。我相信这一日不会远了。” “哈哈,你说的对。”难得见一回,乔木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谈论这些伟大目标与抱负上。 “师父,上次我遇到一个新情况……”乔冲滔滔不绝地讲着调查中遇到的一个个异常事物,希望能从师父这里获得更多信息。 见此,乔木有些无奈。 运动结束后,冲儿便考入了青大物理系。彼时,国家宗教政策还没有明朗化,她便包袱款款地跟着到了京城陪读。 陪读生活当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一次去城郊买鱼,救了个被水鬼纠缠的佟姓少年,便被其家人当成了高人。 佟家是个大家族,许是祖上有几分底蕴,竟然真得认出了高人,态度热情地试着交好。 乔木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示好,两边有来有往,竟然越走越近。佟家更是成了她接各类灵异风水案子的中介,小钱钱挣了不少。 不等乔冲大学毕业,乔木已经凭一手道术给这小子买了一大一小两个四合院和四环外一块不大的土地。有这些固定资产,乔冲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也能衣食无忧,更何况人还聪明能干呢。 将这辈子最牵挂的人乔冲安排好,她便回了道观,重新整修殿堂,重开山门。 也是这个时候,她恢复了女装。当然也没有刻意去做些什么,就像从没刻意说过自己是个男人一样。 到了九十年代,旅游慢慢成了年轻人的时尚活动,有来留云山的驴友、背包客,发现了玄妙观的存在,在互联网上一发帖子,吸引了不少人来。 这个华国的发展与蓝星那个的历程不同,整整快了十年,只能说这是个相似的平行世界。 因为异常生物不少,懂科学道法娴熟的乔冲便被吸纳入了特事局,成了中层小干部。而让乔木倍感骄傲的是,乔冲将术法与物理相结合,研究出多种针对异常生物的武器,让普通人也无惧阴魂厉鬼僵尸吸血鬼这类非科学生物,大大减少了因人员较少带来的工作压力。自然,也减少了人员伤亡,尤其大规模平民的伤亡。 正因此,乔冲升职加薪一路顺利,堪称人生赢家。美中不足的是还没让她抱上徒孙。 “师父,你能不催婚吗?每次来京城都是催啊催。有时候我怀疑你来是为了看我还是想抱徒孙。”乔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刚讲的那些新奇案例师父竟然一点也不感兴趣,没有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怎么常用的花招失去效果了?莫非师父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变动? 想到这里,乔冲不由看向乔木,仔细看着师父的眉眼,试图从上面找出变化。 乔木喝了口水,将杯子放下:“行了,别看了。咱们关系太亲近,能看出什么变化?想知道什么,直接开口问不就成了?我看你还真成了神棍。”这话就说的有点调侃了。怎么说,人家也是物理系博士生呢。 “我问你就老实回答吗?”乔冲瞪眼,“您老总是报喜不报忧。” 乔木急忙道:“哎哎哎,可别这么说,只有老年人才那么干,我还年轻着呢。”还没六十呢。 乔冲笑了,师父功法突破似乎比别人容易,今年快六十的人,看起来不过四十,若不是笑的时候眼尾有些细密的纹路,哪里能看出来已经年近花甲呢。 “师父,你看起来最多三十,熟女一枚。走在大街上,肯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地想着怎么追求你。” “哈哈,这话我爱听。千万别说我老……” “是,我的错,您一点也不老,谁说您老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乔木一拍桌子,“师父,您可是正当年,成熟知性美丽大方,魅力无穷。” “咳咳。”乔木口中的水差点喷出来,不过还是对这番话表示了赞同,“虽不中亦不远也。” 看着师父脸上明媚的笑容,乔冲暗暗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师父越来越难哄,看来还要多多修炼法螺大法呀。 噼里啪啦—— 一阵响声乍起,无数指甲盖大的雨滴从半空落下,而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刺眼不已。 “太阳雨……” “雷阵雨……” 师徒俩不约而同地喊道。 “快,回走廊。” “冲儿,你该让人弄个八角亭,露天环境就是不好。”乔木埋怨道。全然不顾手忙脚乱收拾茶具、摇椅的徒儿。 “哼,还说这里是留给我养老的,住起来各种不便。”乔木嫌弃地道,“重新装修前你该先联系我,我好帮你出主意。” 乔冲一看,完了,又来了。就因为这套四合院重新修建、装修的时候,因为怕师父操心,他一力承担,便不止一次被唠叨。 “是,都是我的错。师父胸有沟壑目有山川,一定能将环境设计的更好。下次再装修,我谁也不找,就找师父。” 自诩有多年审美经验,比乔冲大了几百岁的乔木对此确信无疑,不过也不能一味埋怨认错的徒儿:“我是怪你不和我商量下就做决定。其实装修的好坏与你关系最大,毕竟你住的多,我才住几天?是吧?” 乔冲内心要崩溃,一会说住在这里不舒服,装修不符合要求,一会又说他这个徒儿住的满意才最重要,师父您老人家究竟是哪个意思呢?难道老人家上了岁数人就变得很难理解? 然而,在看到乔木白里透红的皮肤后,他又有些怀疑。 “师父,你的头发怎么变灰白了?记得上次见你分明是乌黑的。这才过去了半年不到吧?”期间也没听说师父对付什么修为高深的凶恶鬼怪啊。 “哦,你说发型。”乔木摸了摸头上的短发,笑着道,“这叫奶奶灰,美发店的总监推荐的,说特别衬我的气质,优雅、从容。” “哦。”乔冲暗呼庆幸,总算成功转移了师父的注意力,平时他对发色发型向来不甚在意。 “其实我看中的是银白色,又叫白金色。哼,偏偏有个小姑娘说不合适。”乔木怒道,“就她合适?不就是年轻了点嘛。说的跟谁没年轻过似的,现在的年轻人太讨厌了。” 那是人家没夸你显年轻,没夸你气质高雅。 没错,自从一天天衰老,也不知因为什么,从来不怕的乔木这辈子竟然怕了,喜欢听的全变成了别人夸她年轻。哪怕你夸道法高深,世外高人,人家也不愿意搭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小孩?乔冲一时有些走神,不知不觉中师父也要年近花甲了,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时光就是如此可怕,从不为谁停留哪怕一瞬。 想着想着,乔冲有些感伤,或许该给自己找个媳妇,好让人生道路没那么孤单。 “怎么了,徒弟?”见徒弟有些发呆,乔木问道。 “我在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乔冲脱口而出。 “什么?伴儿?”乔木大惊失色,“你啥时候知道自己性别男爱好男的?” 乔冲:…… 灵气复苏-1 三伏天的太阳热情胜火,烤的柏油马路路面绵软。地面蒸腾而上的热量与阳光直射的热量相激震荡,使得视野里的影像扭曲、变形,让人有种世界正欲碎裂的惊悸。 “知了——” 树上的夏蝉也不甘寂寞,不时嘶喊一声,以诏显自身的存在感。 然而这并没有吵醒院子里大榕树下竹床上躺着的少女。 此时她双目紧闭,满头大汗,面容狰狞,身体不时抽搐,似乎正沉浸在噩梦之中。 许久,少女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活下来了。”随后,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并没有旁人在侧,才扯了扯嘴角,“果然又回到了这个时间点吗?” “系统,我担心这次还不成功。”少女皱眉道。 一个萌萌的正太声甜甜道:“宿主,请牢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还不成功,只会被抹杀。” 声音甜美,说出的内容却让少女惊怒交加:“叫我乔枫。” “好,乔枫。” 乔枫正是“少女”原来的名字。 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回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等收拾好,透过全身镜,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映入眼帘,清秀有余、美艳不足的面孔,还带着少女纤细感的身姿。 乔枫目光复杂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拉扯刚套上的t恤衫,露出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绿莹莹圆珠。 捏着圆珠,本该高兴的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自言自语道:“有什么用。重生前两次都留着,一回也没成功。这都第三次了,唉。” “或许你该将珠子还给你堂姐。”系统忽然道。 乔枫有气无力地道:“还就还吧。” “宿主怎么情绪不高?”作为程序,系统不是很明白人类这种生活的情感与情绪变化。根据数据库,宿主此时不是该愤怒吗? “呵。”乔枫不想回答。 第一世自己意外被杀,堂姐留下了这颗珠子做纪念,无意中发现是个修真传承空间,根据里面留下的各种修炼资源,一路升级,大杀四方,成了一方霸主,创立了天玄宗,也就是传承空间原来的门派。自己的仇自然是早就帮着报了。 第二世,也是重生第一次,知道未来发展的自己抢先认主,修炼了传承空间里的功法,但不知什么原因,就是达不到前世堂姐的高度,反倒被杀人夺宝了。 等死后便被系统绑定,也才知道这个小世界灵气复苏后的情况。 天地为何灵气复苏?自然是有外来威胁,小世界自救而已。等培养出大量修士后,小世界迎来了入侵,那是个就要寂灭的世界,为了求生,便盯上了这方还没成长起来的小世界。对于小世界来说,若是能成功度过劫难,便会升级,反之,逃不掉被吞噬的恶果。 等做了十几个拯救世界的任务,做了充分准备后,乔枫主动申请来出生的蓝星做任务,以了却心结,这便是重生第二次,蓝星第三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仍然留下了传承珠子,也给了堂姐另外的修炼功法。堂姐仍然成长为一方大佬,她也不差,在外星入侵时,身先士卒,在第一线厮杀,但任务还是失败了。 好在存了不少积分,这才没因为任务失败被抹杀,又获得一次重来的机会。 “你说这次我怎么才能成功?”乔枫又一次忍不住问系统。 系统:……沉默。它只是发布任务提供辅助的程序段,所有的建议都来自数据库,对于拯救蓝星没有记录可参考。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知道。”乔枫叹气,“还是提前将传承珠子还给堂姐,引导她早日修行,以后战斗在拯救世界第一线吧。”随后,又想,“今年是蓝星纪元1990年,灵气已经在逐步恢复,只是在意的人不多,我该不该将未来的发展趋势匿名报给国家呢?”想着想着,乔枫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还算成功的任务者,乔枫也不是浪得虚名,只不过再次来到蓝星,还是一再失败的蓝星,心情有些复杂,思绪一时混乱罢了。 “小枫,饭做好了吗?” 乔枫一听,原来下地的老妈回来了。 时间过去太久,对老妈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不管是形象还是情感,这让乔枫有些不适。不过,很快,她就将心情调整好了。 “妈,熬的绿豆百合汤,你肯定喜欢。”不过是脑中一闪,她便想起来了,“还有拍黄瓜,咸鸭蛋,葱油饼。” 乔妈满意了:“放暑假还是有点好处的。” “可不是嘛,下地回来就能吃上饭。”乔爸对女儿的表现也很满意。 “爸妈,你们先去洗洗,我把饭盛好。” “好。” “小弟呢?”乔枫没看到小弟乔林,脱口问道。 “哦,你堂姐乔木回老家过暑假,乔林找她去了。”乔爸不在意地道。 “什么?乔木回来了?”乔枫不敢相信。她无比肯定,以前几辈子那个堂姐绝对没有回来过。 “是啊。说在城里待腻了,来乡下住几天。”乔爸拿出冷藏的西瓜放在桌上,又去厨房拿了西瓜刀。 乔爸乔妈并不是农民,而是农学院毕业后来乔爷爷老家乡下包地包山林、发展绿色农业的企业家。 “小枫,爸爸给你出个题,看你答不答得出。”乔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笑眯眯地望向自己的小棉袄。 乔枫还在想着无法预料与控制的变化,全然没看到老爸的表情,随口应道:“行啊。” 乔爸颠了颠手里的西瓜刀笑道:“一刀怎么能把一个西瓜切成十五瓣?” 乔枫愣了,上几辈子老爸从来没说过这番话。 “怎么,一向自诩聪明的小枫也不知道答案?”乔爸乐了,满脸得意。 “爸。”乔枫嗔怪道,“你肯定也不知道。” 父女俩你来我往地相互调侃,让乔枫又回到了少年时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因经久不见带来的疏离感消失无踪。 这时,乔妈冲好凉走了过来,听到丈夫和女儿的笑谈声,也乐了,一边擦头发,一边道:“是不是考你怎么一刀切十五瓣西瓜?” “妈,你也知道?!”乔枫完全忘了任务,急切地问老妈。 乔妈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嘛。最近几天呀,你爸拿着这个问题考了不少人呢,都是那些认为比他聪明的人。” 乔枫惊了:“有几个被考住的?” “全都被考住了!”乔爸得意道,“我去冲凉,小枫想不想知道答案?想就等着!”说着,站起身,去了淋浴房。 乔枫见老爸走了,小声问乔妈:“妈,你知道吗?” 乔妈端起凉丝丝的绿豆百合汤喝了一碗,才笑着道:“我?我自然知道呀。” “妈,你真聪明,竟然没被考住。咱们俩多亲近啊,给点小提示呗,亲妈!” 乔妈摇摇头:“那怎么行呢,对别人不公平。”这是老公难得的恶趣味,她可不想破坏,亲女儿也不行。 “哼。我就知道,在妈的心里,老爸地位永远第一。”乔枫故意哼哼道。 “你知道就对了,老爸我就是要永远第一。”乔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了回来。 男人冲凉就是快,乔枫敢保证绝对不超过三分钟。 “想知道吗?想知道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呀。”乔爸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就啃。 一连吃了三四瓣,才抹抹嘴,满足地喟叹:“冷藏了就是更好吃更过瘾。” 见乔枫正埋头吃饭,又道,“小枫,你一向自认为聪明,还没想到答案吗?” 乔枫故意噘嘴道:“不知道,我笨的很,随妈。”让老妈不透露答案,哼。 “爸,快把谜底揭晓吧。” 乔爸果然洋洋得意起来,一脸小人得意的猖狂:“呐,将西瓜放在桌子边,一刀下去,要(捂)五大(半)瓣,(拾)十小(半)瓣,可不就是十五瓣嘛,嘿嘿。” “老爸你太狡猾了,哪能这么算。哼。” “为什么不能这么算?哪里有错?别不服,不服就说出道理来,让我服气。真理越辩越明嘛,哈哈哈。” “哼。”就让老爸得意好了,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估计这个考题让老爸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瞧把他得意的。 不对,以她对老爸的了解,这题目应该不是老爸想出来的。 “爸,你从谁那里知道这个考题的?” “哼,就不能是我自个想出来的。”乔爸鼻孔都要朝天了。 “那究竟是不是老爸想出来的呢?”乔枫并没有被糊弄过去,执着地追问。 乔爸不得意了,装作没听见,埋头吃饭。 “爸,你告诉我呗,我肯定不往外透露,帮你保密。”乔枫发誓道。 乔妈看不过眼,嗔道:“是你爷爷想出来的。” “爷爷?”眼前出现一个一米八几,哪怕七十多岁,还挺拔无比的魁梧老者。 “爷爷竟然还没过世?”她心底又一惊,今年堂姐读大二,而爷爷就是这一年春天去世的,现在已经是暑假了。 “是啊,本来春天的时候脑梗复发,连着几天昏迷不醒,差点以为挺不过来。”乔妈道。 “那后来怎么醒过来的?”乔枫急切地问。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堂姐用针灸救回来的。” “!!!” 灵气复苏-2 午饭吃的太饱的乔木懒洋洋地靠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喝茶的爷爷闲聊着。 “真得不原谅你爸妈了?”乔爷爷担忧地看着大孙女。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他们各自成家,又各自有了孩子,我不过是个失败的证明,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乔木淡淡道。 她知道爷爷希望她一如既地原谅父母,但抱歉,真得做不到。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疼! 钻心的疼! 乔木抱着脑袋,如同搁浅的鱼儿,在床上挣扎着翻滚。 一波波的回忆冲击着识海,险些让她失去自我,迷失在无数记忆碎片里。 除了头,胸口同样疼痛难忍,像是被猛兽撕咬着、啃食着。而身体却又沉重无比,如同被猛兽死死压着。 大口大口地喘息,饥渴地吞吐着空气,好让更多的氧气进入肺泡并通过血液运送至全身,以让窒息缓解。 等头痛稍缓,乔木才勉强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几近崩溃! 一个排球大小心脏模样的漆黑小人正趴在心口,而疼痛就来自它的动作,它似乎正隔着皮肉啃着这具身体的心脏! 似乎发现了乔木的注视,埋头奋进的心型黑小人动了动,直起身体,露出一双芝麻大全是眼白的眼睛,与乔木对视。 到了此时,乔木才看清楚它的模样! 心型物体只是颗头,下面还有两根筷子似的细腿! 妈呀,这是什么怪物!乔木暗自心惊。 见乔木惊恐的样子,小人咧嘴一笑,血盆大口中露出上下两排又尖又利白森森的牙齿。 若不是地方不对,差点以为是头鳄鱼。 见乔木并未有任何动作,小人埋下头继续趴伏在乔木胸口撕咬,诡异的是那里并没有血肉横飞,甚至连鲜血伤口也丝毫看不见,但偏偏每一口都让乔木心口剧痛无比,似乎黑小人能隔着皮肉吞噬她的心脏一样。 草—— 乔木忍不住怒骂,伸手撕扯怪物,但怪物毫无质感,每一次手指都穿过它的身体,根本无法着力拉扯。 草,究竟是什么东西? 慌张过后,乔木冷静下来,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五脏鬼? 五脏鬼对应人体五脏,中医上讲五脏患病即受五色无常鬼所害。这种说法古来有之,但前世尽管是个灵异世界,也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识过。 想到前世学到的道法,只希望那些东西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同样有效。 随手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张符箓,冲着五脏鬼一甩,白光闪过,五脏鬼凄厉地尖叫一声,消失无踪。 其实,这种符箓并不是雷符等灭杀类的攻击符,而是收鬼符,她还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能让它消失呢? 心情沉重,这个小鬼肯定是被人派来谋害原主的。若是她不来,原身就是个死的。 穿越好几次,这是唯一一次穿越杀,情势不妙啊。 哎,叹了口气,平躺在床上,乔木仔细整理脑中的记忆。 原主乔木,今年高二,父母是中学同学,早恋时意外怀孕,因为两家长辈观念传统,便让两人生下了孩子,并被乔爷爷乔奶奶养在身边。 十七八岁早恋青少年,有的甚至还处在中二期,根本指望不上能照顾孩子,对孩子的感情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结婚是无奈之举,两人被迫休学一年,开始了无休无止地互相埋怨,最后都怪上了意外得来的女儿乔木身上。 后面的就比较平常了,因为年龄小没领结婚证,大学毕业后便各奔东西,没几年又各自成家生子,全都将乔木忘到脑后,仿佛如此做,便能将曾经的失败抹除。 乔木从小懂事,知道父母不喜欢自己,也靠不住,与爷爷奶奶关系亲密。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乔爷爷是资深名医,还是中西医都有研究的那种,因此,乔木从六岁起便开始学医,从背诵汤头歌开始,计划大学读医科。 乔爷爷同样担心大孙女的将来,偷偷为孙女买了房子、铺子,还警告她不要对外透露。 “难道有人知道原主手上有千万资产?出手的是父母那边?”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毕竟继母继父生的子女才几岁,又不是等婚房结婚,弄死她接手遗产。 究竟是谁搞的鬼?乔木皱眉,既然这个世界同样有鬼,符箓也有用,前世学的无名功法还是要练起来。 危机感让乔木不敢放松,谁知道幕后黑手会不会再派一个什么鬼东西来伤害自己呢。符箓尽管有用,也不是用之不竭,她尤其无法忍受手无缚鸡之力,无法还手反击,十分之不爽快。 一边不停歇地修炼,一边学习,还要一边警惕迫害,乔木再次感慨,这次穿越日子不好过啊,危机重重。 继五脏鬼之后,乔木还遇到过一次失控的酒驾、一次精神病砍人,这让她更加警惕,也再三确认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的确有人想对她动手,想让她去死。 就这么惊险无比地过了一年,乔木的无名功法竟然突破到了第六层,堪称奇迹。当然,她也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灵气在逐日增加,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有修炼,感觉不到,只会觉得空气更清新而已。 顺顺利利地考入医科大的中西医临床专业,乔木才有时间处理还在空间里放着的五脏鬼。 医科大边上的两室一厅的公寓是乔爷爷为她购置的不动产,乔木节假日若是不回家便回来这里加餐,而这个周六同样如此。 美美吃了餐红烧肉、粉蒸排骨、椒盐虾等油水充足的大荤,乔木十分满足,千万别提什么三高,肉没脂肪它会香吗,哼。学校的饭菜便宜,可它味道不好啊。 不过想到今天要处理五脏鬼,乔木神情也严肃起来。 来到书房,拿出不久前班级活动时从郊区村民家中得来的桃灵木,乔木手指翻飞,将其削成五寸大小的木片。 在木片上刻好符文,用朱砂一一描绘,再将其按照规律摆放在地面上,而她则坐在中央的蒲团上。 “好了。有了这个困阵就安全多了。” 说着,乔木将收鬼符从空间拿了出来,口中默念法诀,将五脏鬼放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自身强大了,曾经让她惊悸、又丑又恶的五脏鬼竟然让她看出几分丑萌来。 五脏鬼见到乔木,不再是凶狠露出利齿的狰狞,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竟然透着种谄媚,甚至试探着往乔木身上蹦。 乔木皱眉,却没有阻止,修炼节节突破后五感灵敏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小鬼的恶意,自然不会动作,反倒想看清楚这怪物究竟想做什么。 五脏鬼蹦跶到乔木怀里,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撕咬她的心脏,反倒用排球大的心形脑袋蹭了蹭,犹如狗子一般。 “你这是臣服了?”乔木冷冷道。 将怀里的怪物拎起放到面前,她又皱眉,“究竟是什么怪物?真是五脏鬼?”并不是很确定,说了这么一句也只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难道指望对方会回答吗? 不过,小怪物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摇晃着脑袋,口中喷出一股阴气,化作一面影像,还有声音传来。 那里似乎是一间密室,家具不多,空荡荡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艳熟女弹了弹手里细长香烟上的灰烬,不耐烦地冲一个唐装打扮、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者说:“能不能动作快点?都一年多了还没有结果,干什么吃的?!” 乔木不由皱眉,这女人不是她那位好爹后来娶的继母吗?两人只在好爹婚后第一年春节见过一次。好爹去了边城特区,离家数千里,娶了这位后,除了第一年,以后数年便以出行不便为由没有再回来过年。 听说这位继母家境优越,是家中独女,与好爹感情极好,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怎么会想搞死自己呢? 自己的存在碍不着对方,为何一次次的下手呢?乔木很不解。 这时,山羊胡老者闻言撇撇嘴:“慢工出细活,急什么?你以为意外是好制造的?若是被特事局盯上,可没好果子吃。” 乔木看过去,发现山羊胡手里拿着几根头发丝不停拨弄,不知是什么名堂,难道是诅咒?用血、毛发、指甲、生辰八字之类的东西做法的那种。 山羊胡又道,“说实话,要不是你堂叔的小舅子的大姨妈是我故人,我都懒得接你这一单。风险很大,你明不明白?前几天网上那个浑身冒火的小子你知道吧?已经被特事局控制起来了。” 乔木不由回想起那段视频,好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点燃了家里的房子,痛骂小三上位的后妈,以及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的亲爹。最后,这个少年还大喊说自己总算梦想成真,成了超人,能为亲妈报仇了。随后,全身被火焰覆盖,成了一个移动的火人。再之后视频便消失了。 当时网上都在痛骂他的亲爹后妈,全都以为孩子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竟然烧了房子后自焚,感情这人没死? 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激发了火属性异能? 想到逐日增多的灵气,以及疑似身负火属性异能的异能者,乔木悟了,这个世界原来是个灵气复苏的世界! xs7.com 灵气复苏-3 正沉思着,乔木又被一声尖叫惊醒,只见继母大喊:“什么?两百万?!之前不是说好的一百万吗?怎么又翻了一番?” 山羊胡不耐烦道:“刚才不是和你讲了,你耳朵聋了?那是我辈修行人士的黑狱,鬼都不愿意呆!” 乔木忍不住冷笑,是作奸犯科、无恶不作不法分子的黑狱吧? 她倒是庆幸,在灵气复苏世界即将大变的关键时刻,还可以控制类似山羊胡、躲在阴沟里算计人的恶徒。而这无疑也保证了未来长时间的稳定,不会发生末世流小说里那种秩序崩坏。 “两百万不二价,先付钱后作法,绝对童叟无欺,包你满意。”山羊胡说完这话,又叹气道,“实在是物价上升太快,新鲜的猪肋排都要九十一斤,我半年都没舍得吃了。” 继母见山羊胡语气放缓,以为有商量的余地,忍不住抱怨:“可明明当初说好的一百万啊,这才一年就翻了一番,能不能少点?”虽说她家境优越,但一下子拿出两百万也不容易。 山羊胡满心不快,冷冷道:“这两百万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那故人还有她外甥,也就是你堂叔的小舅子也要平分八十万。哪一行没有中介费?我以为你明白的。废话少说,这生意还做不做?不做,我这就告辞,不少客户排队等着呢。” 继母咬咬牙,一狠心,拿出手机,转了两百万过去。 等“滴”一声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她忍住肉痛,恨恨道:“全都转给你了,但我要那小贱人今天就死!” 山羊胡摇摇头:“今天不可能,三天吧。” “不行,一定今天,我一天也不想忍了。乔老头偏心,竟然将传家宝给了小贱人,还说男女平等,只传给第一个孙辈!凭什么不传给我的孩子!” 山羊胡淡淡道:“就是她死了,你的子女也不是最大的。” “哼,老二一家子都在乡下种田,我随便花点钱就能买回来。” “你完全可以从继女手中买回来。” “呸,你当我没试过吗?那小贱人说东西丢了,早就找不到了。呵,我会信?不就是觉得我是后妈,防着我,当我不知道似的。” 山羊胡暗想,人家防备你也没错啊,为了一个所谓的传家宝就要人家的命。不过,这传家宝难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不由心中一动,以对这女人不多的了解,除非了不得的东西,她才舍得花大代价请人处理,还是用的旁门左道。 看来要好好查查,他暗暗下定决心。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摇摇头轻声道:“最毒妇人心。” “什么?”继母口中还在不停抱怨,完全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山羊胡笑笑:“没什么,只要钞票到位,一切好说,二十万加急费!” 继母忍了忍,还是咽不下气,又转了二十万过去。 山羊胡笑眯眯道:“瞧好吧。”说着,一拍胸口,一个鸡蛋大的凸起从胸腔缓缓上移,慢慢变大,等从口中吐出,竟然变得排球大小! 再看它的模样,是个心形黑色怪物,生的一嘴獠牙,口大如盆,张嘴的时候脸上只剩一张嘴! 继母看到这一幕,吓得面色发白,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喊出声。 一直知道堂叔用邪术害过人,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难免心悸惊慌。 山羊胡见她满脸惧意,洋洋得意道:“这是五脏鬼。你应该听说过五脏庙吧?心肝脾肺肾是人体五脏,藏神通灵,自然也能养鬼。你别看它现在是黑色,等我修行有成,就会分别化为青红黄白黑五色,以对应木火土金水五行。到那个时候,爷爷我就不是你能攀的上的了。” 继母暗想,只想找你解决碍眼的小贱人,没想过以后还打交道。 山羊胡继续显摆:“我现在就将心鬼派出去,你那继女会心痛而死,但不会有丝毫外伤。哪怕送去解剖,也不过是突发疾病身亡,绝对不会被发现是谋杀,更不会牵扯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你身上。” 继母胡乱点头:“能不留后患的弄死最好。” 说话间,山羊胡已经将手里的头发丝缠绕成一团,喂给心鬼吃下:“去杀了发丝的主人!” 心鬼身体晃了晃,便消失了。 乔木震惊,自己的头发对方什么时候搞到手的?完全没发觉。 过了不知多久,山羊胡忽然眼神闪烁,语气怪异地说:“怎么还没动静?不应该啊,就是成年壮汉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啊。” 话音刚落,突然心口如同被揪断撕裂似的一痛,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他惨叫一声:“我的心!” 影像中的画面就此中断,显然那时候的心鬼已经被乔木用收鬼符收了起来,并放在空间里了。 算了算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山羊胡为何没有及时来找她呢?让人不解。 继母因为所谓的传家宝非要弄死原主,而原主也已经死了,但因有她穿越而来,又活了过来,对方肯定不会轻易罢手,后面的醉驾和精神病就是她搞出来的无疑。 不过,有了修为在身的乔木并不怕这些物理攻击,即便是养鬼杀人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法术攻击,她也不怕,上辈子道士不是白做的。 只不过,这些事要不要告诉爷爷呢?她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摩西摩西,爷爷,是您啊。最近身体好吗……挺好的……什么,放假去边城我爸家?为什么?和弟弟妹妹培养感情?不去不行?好吧,我去。” 放下手机,乔木忍不住多想,难道说过了一年,继母已经忍无可忍了?看来前去边城,危机重重啊。 攘外必先安内,必须要先将家里的生死危机彻底消除,才能从容面对灵气复苏的时代大变动。再说,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让人不舒服。 考完试,乔木轻装上阵,乘飞机前往边城。 落地出了航空站,很不巧,已经是晚上八点,而天还下着雨。 那位再三要求乔木前来与异母弟妹培养感情的亲爹完全没想到开车来接,自然,乔木也没指望,而是上了辆出租车。 …… 边城水天堂茶馆 继母急匆匆推开一间包厢的门,快步走入其中,茶桌边一个山羊胡老者正等在那里。 自从心鬼失踪,他焦躁不已,好在因功法特殊,有修为在身,还能活着,就是面色苍白,人也变得虚弱了些。 “既然迟到了,待会你买单。”他没好气地对继母说。 自从接了这单买卖,霉运当头,连连不顺,好几次都想撒手不干,偏偏还要通过这女人寻找心鬼的下落,憋屈的很。 “废话少说,人都找好了?小贱人的航班我已经查到了。” 山羊胡笑笑:“进来吧。” 门被推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面容憨厚,若不是眼中精光不时闪烁,还以为是哪个山沟的农民;而另一个却清秀斯文,如同大学生般温和无害。 “还满意吧?”山羊胡问道。 继母皱眉:“根本没必要安排同我见面,我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 “话不能这么说。前几次的安排都失败了,你不是怀疑我的能力吗?现在让你亲自选,难道不好吗?”山羊胡不高兴地道。 “我有怀疑难道不正常吗?说好的最多三天,一年过去了,也没见你将事情办好。中间还失踪了大半年,死活联系不上。”继母埋怨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单买卖?我倒了大霉了!不仅心鬼失踪,还被盯上了,好不容易脱身,还尽职地回来找你,完成交易。你该庆幸我是个守诺的人,换了别人,肯定人财两失。” 继母听了,一言不发,只是神情有些冷淡。 山羊胡指着憨厚汉子:“这位是大北,精通游龙八卦掌,能打十几个大汉。”又指了指清秀青年,“这位是小南,来自南疆,精通巫术,能让人产生幻觉。” 见继母不置可否,他又道,“这两人一攻一守,定然能达到目的。这次你就放心吧。” 继母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找雇佣兵?枪弹不是更快?” “你傻了吧?不知道我国持有枪支是非法的吗?” “你们本来就是杀手,已经是非法的,还讲究这个?” “抱歉,接触不到雇佣兵圈子,你究竟还要不要完成交易?”山羊胡不耐烦地道。 继母见他态度硬了起来,顿时怂了,呐呐道:“既然是你推荐的,就他们吧。对了,万一被抓,他们不会供出我吧?” “盗亦有道。这个你放心。” “好吧。” “还是电子转账?” “什么转账?钱不是付过了吗?”继母忍不住柳眉倒竖,不满道,“难不成还要钱?上次你说手到擒来、童叟无欺,这都一年了,人还活得好好的,你现在竟然还提钱?” 山羊胡立马拉下了脸,冷哼道:“为什么要钱你不明白?你的情报有误!若是普通人,心鬼不可能一去不返!那丫头肯定有护身法器,接你的生意血亏。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抱怨?” 继母怒道:“你分明是敲诈!” 山羊胡笑容阴冷,犹如毒蛇吐信:“敲诈?你这么想也成。” 灵气复苏-4 这时,肩上忽然一沉,继母侧脸看过去,一个肺形头颅的黑小鬼正要蹭她的脸。 “啊——” 继母惨叫一声,无意识地抖肩,想把它抖落,但黑小鬼却犹如长在肩上,牢固无比,根本无法摆脱。不仅如此,还跟着她的叫声“吱吱”乱叫,不时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似乎随时都能咬破她的喉咙。 等再也喊不出声,继母僵坐在椅子上,忍住惊恐,嘶哑着嗓子哆哆嗦嗦地问:“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堂叔可是有很多人脉的。” 山羊胡冷笑道:“不过是个有点钱的普通人。我既然敢恐吓你,自然不怕报复。别用你的想当然推测修行者的世界,普通人不过是蝼蚁罢了。不过,我也给你个面子,人找来了,钱给不给自己决定。别怪我没提醒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继母看看山羊胡的脸色,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山羊胡显然耐心不多:“忘了说了,肺鬼可是用水鬼炼制的,你若是感觉窒息,不要大惊小怪。你瞧,他还挺喜欢你的,说不定想找你当替身呢,哈哈哈哈。” 继母惊惧不已,被吓破了胆:“我给,我给,赶紧让他走开!” 山羊胡招招手,收回肺鬼,摇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给钱不就没这么多事了?真是人心不古。” “每人五十万。” 这次继母不敢再讨价还价,咬牙转了钱。 “别忘了我的四十万中介费。”山羊胡又道。 继母这会脸都绿了,木着脸又转了四十万给山羊胡,这才让他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人都走了,她才有气无力地软倒在椅子上,背上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湿透。 山羊胡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账户余额,得意一笑,就算这女人不拿钱找杀手,他也不会放过那个死丫头。心鬼消失,肯定与她有关,自己怎么可能罢休?现在有人出钱出力,自己只要安心做只黄雀,何乐而不为呢? …… 噼里啪啦—— 雨点急切地落在车窗上,刮雨器的频率赶不上雨水浇下的速度,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前方的路。若不是昏黄的路灯亮起,甚至会发生大规模追尾。 尽管路线似乎正缓慢顺着手机上显示的电子地图前进,乔木却心头直跳。 因为不敢开快,为了及时到达目的地,司机转入了一条捷径。 透过镜子看了看司机憨厚的脸,忍不住眉头微皱。 一路走来,隐隐约约感到有人跟踪,只不过她不知道是跟踪自己,还是跟踪这辆车、这个司机。 尽管早就猜到,从踏上边城开始,危机就会形影不离,乔木还是失望不已,失望于继母的动作没有超出意料,对方真是不作不死。她唯一疑惑的是亲爹真不知道继母的针对吗? 车子越开越偏僻,渐渐能看到一处荒僻的树林。 “师傅,这路好像走错了吧?”乔木提醒道。 “不怕,穿过这个树林,就能在十点前到达朗月酒店。” “这里好像不太安全,没有行人。” “哈哈,我们不过是过路,行人多车速还不能快呢。” 乔木见司机如此,暗暗警惕。 车子快速驶过黑漆漆浸着雨水的树林,随着车灯闪烁,五分钟后,路边出现了一栋两层小楼。 “吱——” 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出租车猛然停了下来。 “糟糕,车子熄火了,老毛病。我下去看看,你稍等片刻。”司机急急下车。 这车子坏的也太是地方了吧?可若说司机有歹心,为何不在没人的树林下手?实在想不通。 这些想法面上却不敢透露出来,乔木只好道:“前面是个面店?正好我也饿了,去吃碗面。”跟着下了车。 面店内不过十平米,只有几张桌子,老板娘兼职服务员,正招呼客人点单。 一走进去,老板娘就热情地道:“欢迎光临。来点什么?有面、饭、炒菜。” 乔木随口道:“有牛肉面吗?来一碗。” 老板娘高声答道:“好嘞。”又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声,“一碗牛肉面!” 在饭桌前坐下,乔木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油光光的桌面,又拿出一双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等待用餐的寻常客人。 牛肉一早卤好,面煮的也快,老板娘很快将牛肉面端了过来。 这时,面店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一股热气冲了进来,让室内二十度的冷气瞬间升了半度。 乔木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个大学生模样的清秀青年,背着双肩包,像是喜欢自由行的普通背包客,正是小南。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吃什么?有面、盖浇饭、炒菜。” 清秀青年看了看乔木跟前的碗:“鸵鸟肉有吗?” “鸵鸟肉?没有。” “火鸡肉呢?” “也没有。” “冰水有吗?” “冰水肯定有,但是……” 小南淡淡道:“那就来一杯冰水。” 老板娘知道自己不该怂,可是总觉得对方身上“噗噗噗”地冒着恶意与凶残,只能忐忑不安地端上了一杯冰水。直觉告诉她,这人不是好人,哪怕长得清秀斯文! 乔木也在暗暗打量小南,心中暗叹,这人来者不善,应该是来对付自己的。 既然一直警惕,自然不会放过观察店里的客人。在小南一进来看向自己的时候,她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志在必得。只不过,此时,她还猜不到对方究竟打算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武力?迷药?异能?想到这里,乔木垂下眼睛,吃起面来。 虽然不知道出租车司机打得什么主意,但她还是想探探底,这才顺势来了面馆,试图掌握主动权。 面店里有三四个食客,加上老板夫妻,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可以随时报警。这对她而言是优势。 小南在乔木跟前坐下,忽然道:“你也是来边城旅游的学生?” 乔木抬起头,见对方正微笑望着自己,眼神十分专注,犹如望着深爱的恋人。 不知为何,这让她脸上一热,忍不住轻柔回答:“探亲。”语气一顿,“也观光旅游。” 这话一出口,她心底便一凛,这完全不像自己平时的反应,对方有鬼。 再看一眼小南,竟然觉得他十分有吸引力,简直是一见钟情的完美情人,一颦一笑、一挑眉、一勾嘴角都让她想扑过去,甚至升起了跪趴在对方脚下臣服的冲动。 不对,这人一定用了手段!乔木忙打起全副精神应付。 “你也来旅游?”小南惊喜道,“不如我们一起吧?互相搭个伴,更安全,还能省一半拼车、拼房、拼饭的钱。” 乔木脸上也是一片欢喜,不住点头:“好啊。” “那现在一起去酒店?”小南故作迟疑道。 “好啊,正愁没同伴呢。”乔木急不可耐地说,更是站起身来,拉住小南的袖子往外走。 面店的老板娘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会自然看出不对劲了,不由着急起来,刚想上前提醒乔木,就被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司机阻止了。 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多管闲事会遭报应的。” 老板娘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只是默念,小姑娘,别怪我,我也不敢得罪人。你放心,等他走了,我一定报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面店,很快上了刚才那辆已经修好的出租车,往市区酒店开去。然而,乔木却无比清醒地知道,小南分明带着她来到了并无人迹的小树林里,而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司机正尾随其后。 强行压下躁动的心跳,乔木攥紧拳头,不停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再冷静。 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她还在赌,赌两个人不会同时动手。 从来没有搏斗经验的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对付。这可不是普通人,分明是异能者或者修行者。 又跨过一丛灌木,挡住了后面司机的视线,乔木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搞定小南。 小南见乔木满脸迷惘,暗自得意,自己的幻术果然了不起,山羊胡一年没拿下的目标自己轻轻松松搞定。这次任务完成后,排名肯定能超过山羊胡。 忽然,手臂被紧紧抓住,只听少女颤声问:“我后妈给了你们多少钱买我的命?我愿意出双倍,我在京城有铺子有房子。” 小南一愣,摸了摸鼻子,笑道:“没用,盗亦有道,不能反复无常……”别说,他还挺喜欢这次任务目标的长相的,可惜了。 没等说完,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仿佛恶鬼在撕咬心脏,他忍不住惨呼出声:“啊——” “啊——” 在小南发出惨呼的同时,乔木也跟着发出了一声更凄厉的喊声,将对方声音盖住,同时手指勾起,往小南喉头击去。 小南的感觉没错,已经被收服的心鬼正在啃噬着他的心脏,又怎能不让他痛到发狂,以至于凄厉尖叫呢?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小南的喉骨碎裂。 尚留有一丝意识的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的生机正一丝丝流逝,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心中止不住的后悔,不该小看这个看似普通的小角色,若真是个小角色,能在山羊胡三番两次的动手下逃生吗?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灵气复苏-5 xs7.com 就这样,小南还未发挥出全部实力,便因为轻敌身陨。 将尸体直立起来,躲在后面,乔木口中仍然不停呼喊:“救命啊——”声音越来越轻,逐渐停歇。 第一次杀人的恶心与不适根本没时间感受,眼下成功了半步,但最后这半步才是关键! 大北听着乔木的惨呼,脚步飞快赶了上去,眼中露出一抹困惑。 小南不是自称最温柔的杀手吗?让任务目标祥和的死去不是他追求的理想吗?这会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对方会叫的这么惨?情况不对头! 这便是信息不对等造成的后果了,乔木对杀手的来历一无所知,露出马脚在所难免。 做杀手的,除了那些有追求的,比如小南,多数人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任务目标,安全逃离,不留后患,正如大北。 带着疑惑,大北警惕地放慢脚步,慢慢靠近灌木丛,绕过一丛荆棘,便看到小南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树林里黑暗一片,只有零星的光线照在身上,大北刚要开口询问,小南猛然面色狰狞地扑了过来。 他连忙后退闪开,小南“砰”地落在地面,溅起落叶灰尘,带起一股土腥气。 挥手间,大北试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死的不是任务目标,而任务目标又去了哪里。 他稳住下盘,手臂上的肌肉凸起,双眼闪着饿狼般的眼神,打量着周围。 小南的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地面,而多年的搭档看都没看哪怕一眼。并不是大北没有心,而是他尚处于危机之中,还顾不上。 “贱货,你是怎么杀死小南的?”一边开口试探,他一边缓缓移动身体,朝黑影闪动的地方看去。 远处一道光闪过,或许是车灯,驱逐了对面的黑暗,那里并没有人。 树林里一片安静,就连一片叶子落下的声音也没有。 大北精神紧绷,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仿佛能感觉到死神镰刀刀刃贴紧脖子上的阴冷。汗毛直竖,他知道那是危机感激发出的生物电在皮肤表面的呈现。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仍然没有声音传来,也没发现人影。 哪怕是杀手,也被耗尽了耐心,大北忍不住冲着四周胡乱砸出几拳,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半米的坑。 乔木看了这一幕,不由估算了对方的武力值,并与自己的相对比。如果说杀掉小南是取巧,那么这个司机只能硬扛了。 一股风吹过,乔木轻烟般来到大北身后,手指并拢,屈指击向其背后的颈骨。 大北猛然转身,重重一拳迎了上去。 乔木侧身闪过,化指成拳,重重击中大北肋骨。 大北顿时感觉五脏六腑犹如卡车撞过,心口尤其剧痛难忍。 不过,他并未在意,只以为乔木内劲已成,脑中不停思索该怎么取胜。 两人又快速过了数十招,并未分出胜负。 等到心口的疼痛越加难忍,他才发现心鬼正撕咬着他的心脏。 “这是山羊胡的心鬼,怎么在你身上?”他满眼不可置信,伸手要扯下心鬼。可惜手指却穿了过去。 大北大骇,连连后退,双手疯了一般不停抓挠,试图扯下心鬼。 见他如此,乔木并未放松,仍然警惕地看着对方。 大北见自己对心鬼无计可施,迅速冷静下来,冷笑道:“死也要拉你垫背!”说着,朝乔木冲了过去,一连踢出了七八腿。 乔木双手交叉,抵住连环腿的重击,只觉得手腕好似碎裂。 大北猛然伸手抓将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生生提起。在近一米九的壮汉面前,她不过一米的身高犹如被拎起的小鸡仔。 “说,山羊胡和你什么关系?是不是和你合谋算计我和小南的?”大北双眼赤红,满是愤恨,手下的力气更是越来越大。 大北虽然看似憨厚,实则精明。早在接单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山羊胡明明实力更高,排名在前,反倒让他们两个动手。尤其山羊胡声称心鬼丢了,更让他怀疑,心鬼是以自身心脏为根本祭炼出来的,与其血脉相连,可以被杀,怎么可能丢失? 而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让他不能不怀疑,这是个针对他和小南的局。尤其在想到最近造成组织内混乱、上层动荡的那些事后,更是深信不疑,一定是有人在铲除异己。今天的杀手不是他和小南,而是任务目标!猎人与猎物分明翻了个。 看来山羊胡的靠山与自己的靠山分属不同势力,只能你死我亡。 大北非常后悔,不该轻信,以至于搭档小南身亡。这么一想,手中自然更加用力。 乔木已经被捏地呼吸困难,脸色通红,几近窒息而亡。 她挣扎着指了指自己,大北稍微松开了一丝力量,恶狠狠地说:“快说,是不是和山羊胡一伙的,他还有什么阴谋?要不然立马送你下地狱。” 乔木咳嗽一声,颤声道:“我说,是山羊胡……” 下一刻,一道雷霆闪过,击在大北脑袋上,空气中发出一股肉香。 “噗通——” 随着大北身亡倒地,乔木也跌落在地。 躺在腐烂的树叶枯枝上,她苦笑着喃喃自语:“动手经验太少,差点折在陪练手里,还好有底牌在手,这才没有阴沟翻船。” 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杀心不重,战斗意识不足,这在对战中无疑是极大的缺陷。为了磨炼自己,她才想和大北过过招,没想到差点翻船。 等恢复平静,乔木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主干道的方向走去。 重要的证件、钱物都已经放在空间里,实在没有必要走回头路。 一边走,一边缓缓运转无名功法,乔木拿出手机,用滴答软件叫了辆出租车。 等车期间,望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轻叹了口气,轻点接通,将声音放缓:“是的,爷爷,我到边城了……” “去爸爸家?不用,太晚了,吵醒他们就不好了。嗯,我已经订好酒店,就在朗月,离他们家不远。” “什么?他们家也是我家?爷爷,你又在开玩笑了是不是?嘻嘻,我知道。爷爷晚安,保重身体。” “知道,知道,培养感情嘛。我懂,我都懂,放心。” 挂断电话,乔木再次轻叹一声,爷爷的期望是美好的,但显然不可能实现。就是她不想动手,继母也不想放过她啊。 不过,传家宝?我有这个东西吗?乔木陷入了沉思。 起初从心鬼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她不太信,毕竟身边并没有类似的东西存在。可若是没有,继母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啊。 一年来一直忙着学习、高考、修炼,一直没把传家宝的事儿放在心上,看来还是要好好找找,好好回想回想,究竟什么时候爷爷给了自己这个东西。 “滴滴滴——” 喇叭声响起,乔木抬头看去,是定好的出租车来了。 她上前几步,打开车门,微笑着对司机道:“朗月酒店,谢谢。” 或许夜深了,司机并不多话,而是默默的开车,也方便了乔木翻阅往年的记忆。 终于,在到达酒店的时候,她在三岁那年的记忆里看到了一颗绿莹莹的玉珠,爷爷给她的所谓传家宝。 “原来是这个东西吗?”她暗想,“虽然玉珠疑似祖母绿的翡翠珠,但只有指甲盖大小,值不了多少钱吧?”想不通,为何身家上亿的继母会不择手段地想要得到。 “这颗珠子从我来了就没看见过,就是原主身上也没有啊。”乔木清清楚楚记得原主究竟有哪些“遗产”留下。附身后,她从来都是彻彻底底翻个一遍,免得遗忘造成各种漏洞。尤其有亲密家人的,更要小心谨慎。所以,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东西。 “难道小时候不小心丢了?”随后又摇摇头,“看继母志在必得的样子,不该丢了。那么,难道不懂事的时候送了人?这个人不会是外人,难道是还没见过面、远在乡下的堂妹?” 没错,虽然来了一年,乔木除了爷爷奶奶,其他家族里的人还没见过一个。当然,视频里还是有见过的,只是没有面对面见过。 就连上个春节,因为她来年要高考,爷爷也没让人上门,唯恐耽误她的学习。 “唉,爷爷是好爷爷。”乔木轻叹,“父母缘就太差了。” 高考过去,她总算腾出手来多花些时间在生活上,在爷爷奶奶身上。 “只是不知道爷爷若是知道继母想害死我,会怎么做。是为了孙女放弃儿媳,还是为了儿子的家庭放弃孙女?”一想到这样的局面,乔木就忍不住皱起眉来。虽然很不想造成这样的局面,可惜她从来没有选择。 人家都要弄死你了,难道你还圣母地宽恕原谅,只因为对方是你十几年才见过不足十次的父亲后娶的妻子? 不希望连爷爷奶奶也失去,但若是不得不失去,乔木表示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不会勉强接受现实。再说,有房有铺,爷爷已经做的够好的了。她相信其他孙辈若是知道,肯定会羡慕嫉妒恨,抱怨爷爷的不公。 灵气复苏-6 洗好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乔木忍不住想,若是继母知道今天的杀手又失败了,会不会狗急跳墙呢?还有那个山羊胡,她无比确定对方会来找她,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将手里的防御符激发,早就疲累不堪的她很快陷入沉睡,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凌晨时分,1808房间 浴室的窗户被缓缓推开,露出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一张扁扁的黑皮从半开启的窗缝里钻了进来,在落地的那一刻犹如气球般膨胀起来,变成一个肺型黑色怪物。 怪物跳到洗手台上,对着镜子晃了晃身体,左照右照,足足照了三四分钟,才猛然用与身体极不协调的细长手掌拍了下额头,再次跳到地面。 “吱——” 叫声犹如老鼠,让人厌恶。 浴室门并没有关,一蹦一跳地,小怪物穿过玄关,来到房间内。 床头灯未关,哪怕它个子不高,也能看清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乔木。 确定目标无误,小怪物又“吱”叫了声,好像在欢呼。 如跳蚤般轻轻一跃,小怪物跳到了大床上。 贪婪地看向乔木,它冲了过去,咧开的嘴巴里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在暖色的灯光下更加可怕。 “吃了她,一定要吃了她。”小怪物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一无所知的乔木翻了个身,嘴巴里还梦呓般地哼了一声。 小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猛然停下,卫生球般的眼珠不停转动,透着狡猾。 很快,乔木有恢复了安静,不再动弹。 小怪物再次冲了过去,牙齿做好了撕咬的准备。 快触碰到胸口的时候,乔木身上白光一闪,利齿竟然如同遇到了精钢的痛击,发出了碎裂声,而它整个身体被狠狠反弹回去,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怪物仰面朝上,筷子般的细腿上扬,肺型的脑袋贴着地面,唯有眼珠不停转圈,似乎正处于头晕目眩中。 乔木支起身体,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向对面:“又是个黑小怪?肺鬼?”手掌一挥,收鬼符再次奏效,将肺鬼收了起来。 打了个呵欠,乔木再次躺下,不到一分钟便再次睡了过去。 …… “老公,你那个大女儿真是不懂事,怎么不来家里住,还住酒店?要是别人知道,该说我这个后妈不像话了。”继母于玉看到丈夫乔达打着领带走进餐厅,故意抱怨。 乔达将领带打好,暗想,今天总公司来人,一定要穿身显精英气质的工装。 “老公,我和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于玉将烤好的面包放在盘子里,旁边是煎蛋和香肠。 乔达在餐椅上坐下,不耐烦地道:“听到了。” “听到你怎么不回答?”将牛奶倒好,于玉嗔道,“早饭好了。” “又吃牛奶面包,就不能来点中式的?你不知道我爱吃小笼包、生煎馒头、水煎包吗?实在不行,油条豆浆也成啊。” “太麻烦了,我不会做。”于玉没好气地说。 “整天在家又不工作,就不能学学?没长进。” “全职妈妈要什么长进?再说,我家有两栋楼出租,又不缺钱。”于玉冷哼了声,“你娶我赚死了。” “是是是。老婆有钱,我是软饭男小白脸,多谢金主包养。”乔达故作调皮地说。 “哼,这还差不多。对了,你还没说你大女儿为什么不来家里住呢。难道两百平的房子还住不下一个她?”于玉不高兴地道。昨天小贱人又逃过一劫,真是命大,让人烦不胜烦。 乔达咽下嘴里的煎蛋,轻哼了声:“别说的你多懂事似的。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不喜欢,为什么非要她来过暑假?学我不行吗,直接无视就好了。” 对此,于玉很满意,老公只要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和两个孩子身上就可以了,其他本来也无需在意。 不过,她还是道:“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说也是她亲爸,一年见一次也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做的有些多余。她已经成年了,什么培养感情,早就晚了。两不相干最好,我可没指望她养老,毕竟没养过她。” “你没养过她,你爹养过她啊。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你。”于玉不以为然。 “孩子还没起?”乔达不想提年轻时的错误。 “送我爸家去了。” “不错啊,你总算能轻松两天了。好了,老婆,我去上班了。” “你大女儿来了怎么安排?” “随便。谁让你多事让她来的,你看着办吧。”乔达不在意地说。 “行吧。”于玉看着乔达换上皮鞋,走出门,微笑的脸立马拉长。 “真不知道你不在意是好还是不好。”她自言自语道,“希望将来看不到你对我和孩子也抱着同样态度的一天。” 而这一切乔达并不知道。 收拾好厨房,手机响了。 “又失败了?”听到这个消息,于玉已经没了抱怨的心情,花了大几百万,竟然还是没把事情办成。这么一大笔钱就是丢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吧? “死丫头命真硬。”皱着眉头,于玉思索着该怎么对付对方。 “叮铃铃——” 门铃响了,她走到可视电话边,大门口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竟然已经来了?” “哒——” 大门开启,几分钟后乔木来到了门口,房门洞开着,鞋柜边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美妇,正是在心鬼影像中出现过的继母于玉。 “你好。”乔木礼貌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快,快进来吧。”于玉热情地将人引进门,“学习挺紧张的吧,成绩还满意吗?第一志愿填的哪里?让你爸参考参考。” 乔木暗叹,果然两面三刀的人都是戏精。瞧她这个热情周到的劲儿,谁能想到背后在谋划继女的小命呢? 礼貌地笑笑,乔木轻声道:“考的还行,希望能留在京城继续学医。我爸上班去了?” “是啊。听说今天公司有个大领导要来,会影响升职,这不,一早就去了。” “爸爸工作努力。”乔木一边打量着房子,一边随口道。 看来亲爹经济条件比想象的还好,在边城cbd的地方能住上两百平的大平层,身家起码上亿。她可不相信这是凭工资买的,一定是继母家里出了不少力。 “阿姨,这房子不错,我爸一个人肯定买不起。娶了你,他至少少奋斗十年。”乔木赞道。 于玉笑了,谦虚道:“乔瑾、乔瑜外公出了一大半。” 乔木一愣,点点头。 “弟弟妹妹的大名不错,是阿姨给取的吧?” “你爸给取的。”于玉不动声色地说,“我的名字是玉,他便想着两个孩子也要带着玉。” 乔木心中暗想,大女儿叫木,下面两个叫玉,这态度还真是天壤之别。也不知道继母这么说是不是故意的。 “挺好听的,一听就有底蕴。”乔木夸道。 于玉心中惋惜,要不是传家宝之事事关重大,这样的继女她还真不想除去,只能说可惜了。 “坐啊,快坐,自己家里别客气。对了,你喝点什么?果汁?可乐?” “茶吧。” “正好有朋友送了罐特级高山茶,一起品品吧。” “好啊。” “对了,看你没什么行礼,晚点我带你去买一些衣服。房间早就准备好,晚上可别去住酒店了。你也真是,定了航班也不通知我们,好去接你。” 乔木见她走到冰箱跟前,拿出水果,去厨房洗了洗,切好,准备好果盘后,又拿了茶具,来到茶室。 这样一个宜家宜室、有美貌有资产有孩子有老公的熟女,实在想不通为何要想方设法地杀掉继女。 “难道传家玉珠隐藏着极其重要的秘密,让她非要得到不可?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明明亲爹看起来都不知道。”乔木皱眉暗想。 “吃点水果。我来沏茶。”于玉热情地招待乔木,完全没有一点影像中图谋杀人的狠劲。 “别是精分吧?”乔木暗想,身体往后靠了靠。 “这些都是南方水果,在京城也吃的到,就是成熟度没这里的好。”于玉见乔木不动手,也没勉强。 乔木点点头:“为了方便运输,果子熟个七八分就采摘了,怎么可能好吃呢。” “你爸说你爱吃牛油果,快尝尝。” “我爸?”乔木好奇地看向垂目洗杯的于玉。她爱吃什么亲爹都不可能知道。 于玉笑着点头:“他不止一次提起你,说对你没有尽到责任,希望不要怪他。” “是吗?”乔木不相信,“还以为他把我当成年少时失败的证明,不待见我呢。”反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完全没什么必要不好意思。 于玉一愣:“乔木你挺乐观的,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奢求父爱母爱的时候了。”乔木淡淡道。 “你爸有你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不懂得如何为人父母也很正常。” 乔木点点头:“我从来没怪他。”也不爱他。 抬头看了若有所思的继母一眼,乔木心里很不解,这是生死仇敌面对面发生的事?有些玄幻。 灵气复苏-7 乖乖跟着于玉在边城连着几天买买买、逛逛逛,两人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而这几天内,乔达却因为公司事忙,早出晚归,连个照面也没打上一个。 对于生父的忽略,乔木恍如未觉,而于玉也没有特意提起。 至于两个小的双胞胎弟妹,更是一直在外婆家呆着,没有回来。 当乔木问起的时候,于玉是这么说的:“哎呀,是他们小舅舅从国外回来了,因为在国内待不了多久,就留他们住几天。一周后等小舅离开,就把他们接回来陪你。” 乔木脸上的表情似乎相信了这番措辞。 这天,于玉又要带着乔木出门,乔木表示边城的商场逛腻了,想去有特色的地方玩玩。 于玉犹豫了下,提了个建议:“有个新开发的红树林景区你有没有兴趣?那是个热带雨林,你一直生活在北方,应该没见过吧?” 乔木早就对彼此间的虚与委蛇不耐烦了,听这么一说,立马点头:“行啊,我对热带雨林的确所知不多,去长长见识最好不过。” “不过那个景区是新开发的,安全性上可能比不过已经成熟的地方。就怕去了发生意外。”于玉一副迟疑、无法下定决心的模样。 乔木暗自冷笑,正好她耐心也已告罄,不如就彻底解决了对方吧。 于是,她态度坚决地道:“就去那儿吧,来了趟边城,怎么能不看看特有的热带雨林呢?那不是白来了嘛。” 于玉见此,心中窃喜,有这几天安排的后手,山羊胡应该不会再失手吧?哪怕乔木发生意外死亡,对乔老头也有交代。传家宝还没拿到手,她会对乔家继续保持适当的尊重。 见乔木满眼蠢蠢欲动的好奇,她暗笑,果然还是孩子,好奇心太重,对人毫无防备,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红树林的环境一无所知就敢前去。 “既然你坚持,那就听你的。换身户外装,带上水和食物。” “好。” 一辆户外越野车沿着树林里的柏油马路飞驰,正是前往雨林观光的乔木和于玉。 “阿姨,这条路是通往红树林景点的路吗?”乔木故意问道,“怎么开了这么久还没到?” 不等于玉回答,乔木又道,“早知道这么远,不如叫出租车或者搭乘旅游车了。太辛苦了。”辛苦你这么急切要我的小命。 戴着墨镜的于玉一面看车后镜,一边开车,笑眯眯地回答:“不辛苦。自己开车,时间弹性大,能多玩一会。” “阿姨以前来过这里吗?看你开车的样子很熟,都不用导航。” “来过一两次。”不仅导航,停车记录仪她也没装。 太阳越升越高,空气里的湿度也越来越大,越野车很快停到一处大门外。 “从这里就不能开车了。”下了车,从后车厢拿出背包,于玉一马当先,带着乔木走进了景区。 “竟然还没售票?”乔木惊奇地问,“里面该不会真得很危险吧?”见于玉急不可耐想干掉自己的样子,心中很不爽,故意放慢了脚步,脸上犹犹豫豫的,似乎想放弃。 见此,于玉心乱了,唯恐乔木回头,连忙劝说:“怎么会?咱们又不往雨林深处去,只在外围转转。”想不到死丫头警惕性还是这么高,前几天自己对她的要求无所不从,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眼睛扫过乔木手腕上戴着的十几万潜水表,她忍不住心疼。 乔木见她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肉疼,暗自得意。 于玉以为她的谋算乔木一无所知,竟然想用物质来拉近距离,好让乔木放下心防。而乔木自然不会让她失望,这手腕上戴的户外防水表正是一直想买没舍得买的,后妈的打算正合心意。 “阿姨你确定吗?”乔木像是忽然醒悟不的脑残少年,面对诱惑正想回头。 “放心,没问题的。再说,来都来了,现在要是回去,白浪费汽油了,你说对吗?” 似乎在劝说下重新下定了决心,乔木抿抿嘴:“行。跟着阿姨肯定没问题。” “对,跟着我肯定没问题。”于玉笑了,笑容真诚无比。 乔木也笑了:“那咱们快走吧?” “好。” 两人在景区大门口磨蹭了一会,继续出发。 进入景区,眼前是大片茂密的树林,一条半米宽的碎石子路穿行其中,延伸至远方。 “看到了吧,这些就是红树林。”于玉指着不远处水塘边的一丛树木,热情地介绍着。 “红树林不是生长在沼泽边吗?那是沼泽?”沼泽和水塘应该差别不小吧。 “哈哈,咱们继续往前。” 走了半小时后,路越来越细,渐渐没了石子,甚至看不清人迹。 树木参天,枝繁叶茂,将头顶遮得严严密密,看不到天空,只有不多的阳光从缝隙中透过,才使得雨林中没有漆黑一片。而藤萝寄生在树木枝干上,缠绕地密密麻麻,从树顶垂到地面。 闷热、潮湿,偶然遇到一丛野芭蕉,还能看到潮湿空气凝结成的水珠在叶片上不住滚动。 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响起,又一阵雨要落下。 “下雨了。”乔木忍不住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伞。 “不用担心。现在大概是雨季,经常会有雷阵雨。这雨下的快,停的也快。再走十分钟,有个守林人的小屋,咱们去那里躲躲就好。” “行,都听你的。”乔木微笑道,一副乖巧的模样。 雨水化为水幕将视线遮住,噼里啪啦的落雨声砸在雨伞上让人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于玉不见了。 乔木停下脚步,抹了把额头的雨水,大声喊道:“阿姨,于阿姨,你在哪里?” 呼声被雨声遮住,一连喊了三四声也没有回音,只好叹气道:“还是等雨停了再找吧。” 踩在泥泞的地面,她停下了动作,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几分钟后,从密林里走出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在雨幕中踽踽独行。 等走到乔木跟前,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乔木点点头:“是的大叔,我是来旅游的。” “那给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还有个阿姨和我走散了。”乔木摇摇头。 “那要不,你跟我去歇歇脚?” 乔木不着痕迹却又带着警惕地看着大叔。 “别怕,我是受林人,呶,这是工作证。”说着,大叔掏出放在证件套里的工作证,在乔木眼前晃了晃。 不等乔木看清楚,他就收了回去。 “那多谢大叔了,正好走累了。先去歇歇,等雨停了,再去找人。”乔木满脸放松的说。 大叔见小姑娘的警惕心放松,心中高兴,前面带路,边走边侧身说道:“不远,最多走十分钟。下雨天,地滑,注意不要滑到。” “好。”乔木嘴里答应着,却在暗暗警惕。 一边猜测着今天动手的会有几个,一边看似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莫名出现的守林人转入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 大雨仍然犹如瓢泼般浇下,两米外就看不清人脸。 守林人暗暗咒骂,这雨来的也太不是时候。 两人默默走着,终于来到一处沼泽边,数块石头静静卧在那里。 乔木定睛看去,心里一惊,原来是鳄鱼。难道对方想让鳄鱼杀死自己?不,应该是用来毁尸灭迹。 见四周仍然没有其他人,乔木不再犹豫,猛然冲着守林人后心重重击出一掌,同时吐出内劲。 守林人完全没想到这一招突然袭击,避无可避,喷出一口鲜血,里面还夹杂着内脏碎片。 他转过身,满脸狰狞地望向乔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乔木双掌竖起,双腿微微曲起,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 原来守林人正是心鬼阴气影像里显示出的山羊胡,只不过此时剃掉了胡子而已。究竟哪一个才是他显露人前的真正模样,不得而知。 “你竟然知道我?”山羊胡满眼不可思议,“是大北和小南背叛了我?” “大北和小南?那两个杀手?”乔木暗想,这些人看来内讧也不少,彼此信任度也低,看来不是什么强有力的组织。 乔木笑笑,没有回答。 “他们怎么敢背叛?”山羊胡脸色更加狰狞,嘴角还滴着鲜血。 乔木脚下飞快,抬脚冲着他胸口踢去,嘴里道:“想拖延时间?在等你的同伙?呵。” 山羊胡本来就已经中了一掌,若是普通人已经命陨,但因他修炼的是五脏鬼,自然强得多,一时半会还有命。 “看来物理攻击对你没用。”乔木见对方又中了一脚还没倒下,若有所思。 伸手从空间里摸出两张五雷符,甩向山羊胡。 咔嚓—— 白光闪过,山羊胡犹如被定住,一动不动,微胖的身体仿佛脱水,缩小了好几号。一阵裹挟着雨水的风吹过,焦黑的身体随风而倒,落在地上,犹如一团烧透的焦炭,仅余灰烬。很快,那堆灰烬便随着如注的雨水流向四面八方。 xs7.com 从发起攻击到山羊胡化为灰烬消失不过五分钟,或许不是第一次杀人,尤其还不是血肉模糊的杀人,乔木这一次适应良好,心中竟然毫无感觉。 五雷符效果比原来还好,难道是因为灵气又增多了,以及在人迹罕至、含灵气量更多的雨林之中? 一棵双人合抱粗细、歪歪斜斜的大树之后人影一闪。 乔木脚尖轻点,连着几个飞纵,来到跟前,于玉正满身雨水、狼狈地躲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见乔木一步步靠近,她怕极了,嘴里嘶喊着:“怪物,你果然是个杀不死的怪物!”难怪能一连多年同入侵者战斗在第一线。 “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我于死地?我不觉得哪里碍着你了。”乔木冷冷地问。 “传家宝,你有了传家宝就会获得传承,成为一门之主,有权有势。”于玉忍不住大吼,“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成功。难道你是天命之女吗?我不服。” 乔木仍然冷冷地看着对方,慢慢伸出手。 一阵风吹过,于玉打了个哆嗦。 抱着手臂她再次冲乔木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爸爸的妻子,是你弟弟妹妹的妈妈。” 乔木忽然笑笑:“我杀了你自然不会有人知道。看见那片红树林了吗?沼泽里有很多鳄鱼。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可能。你不会下手的。明明上辈子人人都说你从来不会因为自己修为高深随便杀人。就是犯了错也是罚去开矿。” “上辈子?”乔木脑中灵光一闪,就说嘛,对方为什么执着于传家宝,感情是这么回事。 “看着我的眼睛,说出你的经历。”用上了摄魂的法门。 果然,哪怕重生于玉的意志力也不够强,更何况又被乔木吓破了胆。 “上辈子……” 上辈子于玉是个普通人,灵气复苏后没有好运地觉醒异能,也没有灵根,在天玄宗做杂役。后来因为堂叔与邪修勾结,被人寻仇灭了满门,而她恰巧回家探亲,也没逃了一死。 天玄宗,正是乔木建立的宗派,据说是大能隔世留下的传承。 门派甫一建立,发展速度便极为快速,为两大宗派之一,实力能同政府相抗衡。而作为一宗之主的乔木,其权势与影响力可想而知。 乔达某次前往天玄宗的时候,于玉有幸成为接待人员之一,从宗主亲生父亲口中了解到一些乔木发迹的片言碎语。这些不全面的信息实际上只是乔达的臆测加想象,但于玉不知道啊,她深信不疑。 重生之后,想到乔达在危机四伏的新纪元被乔木好好供着,吃喝不缺,安全无虞,便想方设法结识了他,更是花招尽出,带着凭重生优势挣来的大笔嫁妆嫁给了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可谓快意无比。 只是,以上想法被满足后,她的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了。既然乔木能获得传承,成为一宗之主,为何不能是她先乔木一步获得这偌大的机缘呢?这也是双胞胎好几岁后,她才朝乔木动手的原因。 本着夺取机缘的想法,结合上辈子得到的不多信息,于玉从乔达那里得知乔家有个传家宝,被乔老爷子给了乔木,她便猜测传承来自于此。哪晓得一再试探后,乔木都不承认有这个东西,重生后顺风顺水早就膨胀的于玉自然受不了这种态度,心中发狠,要搞死乔木,取而代之,试图夺取气运。 系统类、玄幻小说里不都说了,只要杀掉气运之子就能夺取对方的气运,取而代之。 这便是于玉动手的前因后果。 听了这番话,乔木神色复杂。 上辈子不能修行,难道这辈子就能?做这么多难道就不怕被反噬吗? 将对方打晕,乔木在她手机的记事本里写下了灵气复苏以及重生的事情,便将人丢进了公安局。对,是公安局,而不是警察局。 她不是不想丢到特事局,但不知道地址。 边城的事便告一段落,乔木没有再回乔达家中,直接乘机返回京城,并将在边城的经历一一告知了乔老爷子。 “爷爷,可能我父母缘钱,以后您老可千万别勉强我认爹了。其实认不认都是亲爹,我肯定会给他养老的,您老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根据于玉所说,上辈子不就给养老了嘛。 乔老爷子手里捏着眼镜,坐在书桌后,神色严肃:“灵气复苏?未必是好事啊。” 坐在转椅上左右转了转,乔木笑着竖起大拇指:“爷爷,您果然眼光长远。我猜不管是谁,一听到灵气复苏,肯定想到的都是好处,比如空气清新了,人更健康了,蔬果粮食更好吃了,人的寿命更长了……” “但是,脚下这颗星球为什么突然毫不吝啬地释放出这种特殊能量促进生物的发展呢?为什么是现在呢?” “对,为什么呢?” “危机!” “生死存亡!” 爷孙俩异口同声地道。 “只是这危机来自哪里呢?难道是外星来客?平行空间重合?” 乔老爷子摇摇头:“谁知道呢。我不是科学家。对了,你将于玉交给了国家,不怕你爸、你弟妹恨你?” “我总不能杀了她吧?虽然她一再想要了我小命,但我知道家里人不会支持我弄死她的。”乔木自嘲一笑。 乔老爷子沉默。 乔木也跟着沉默。 良久,乔老爷子换了个话题道:“估计特事局会来找你。” 乔木耸耸肩:“未必会来找我,说不定只是偷偷监视我呢。亦或者打着和于玉同样的主意,想知道天玄宗的传承从何而来,再抢走。可惜,就连我此时此刻也毫无头绪呢。”说着,一摊手。 “传家宝……”乔爷爷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可能是。乔家哪里有什么传家宝,我当时不过一时戏言,看你爸不顺眼,故意说将传家宝传给你不给他。” “就跟将皇位传给孙子不传给儿子一样?”乔木戏谑道,“不过,我想不起来东西什么时候不见的。爷爷给的东西都藏在首饰盒里,但却没找到。我敢肯定不是丢了,是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拿走的。” 乔爷爷淡淡道:“要是在家里丢的,能接触到的无非就那几个人。” 乔木耸耸肩:“慢慢找吧。”反正有功法在手,一时半会并不着急。便是星球意识自救,起码也会给百年时间吧? “哎,你这性子倒是越来越适合当医生。”乔爷爷叹气。 “爷爷你是说我性子越来越从容?我当你夸我的。”乔木嘿嘿一笑。她自然知道爷爷的意思是指她越来越淡漠,做事慢条斯理。 “唉。你爸他……”乔爷爷想到孙女亲情上的不足,难免担忧,深怕她以后越来越冷漠,忍不住埋怨起不着调的儿子。 “爸爸也没错。勇于追求自己的人生,实现自我价值是好事,人活着除了吃喝,还不就是为了那些东西?爷爷,您也别怪他们了,错的不过是时间。”乔木淡淡道,一脸不在意。 “等我和你奶奶去世,还有谁会关心你呢?”乔爷爷忍不住把担心说出口。 “爷爷,你没听于玉说,上辈子我可是能与政府肩并肩的宗主,能少得了关心的人嘛。嘻嘻。” “你啊。我老了,说不过你。”乔爷爷摇摇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平静的日子不多了,还是好好学学医术吧。”乔木撇嘴道。 “灵气复苏,以后治疗的手段肯定会改变。” “但人体结构还是大致不变的。现在多学一些,到时候才能更快适应。另外,我教给您的养生功,您老千万每天都要练,让我奶奶陪着您。空气中灵气增多了,修炼起来不难。” 乔爷爷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你说像于玉这种重生的人还有吗?” 乔木语气沉重:“若是还有问题就更大了。这种重生的人无疑也是星球自救的手段之一。” 乔爷爷点点头,心情沉重:“未来危机难以估量。” “是啊,若是其他位面,究竟是魔法文明、星际文明、修真文明还是虫族来袭,还真不好说。但不管哪一种,肯定不是我们目前能抗衡的。” 不等乔爷爷开口,乔木又道,“爷爷,你猜海洋生物会不会已经变异?三层楼高的章鱼,蟹爪十几米长的螃蟹,能飞起八九米高的海鱼,甚至吃荤的海藻……” 每说一个,乔爷爷的脸色就变得更沉重一分。 “这还不完,像亚马逊雨林,里面的蟒蛇啊、鳄鱼啊、猎豹啊、食人花啊,会不会也跟着变异,大规模地离开原来的生存区域,往人类生存区蔓延。” “希望不是危言耸听。” “最怕的是老鼠蟑螂也跟着变异,那简直太可怕了,我天。”乔木脸皱成一团,这两种生物是她最恶心最受不了的。 “希望国家能提前做出准备。” “诺亚方舟?未必能成功。” “总不能屈服等死。” “哈,怎么会?说不定未来会出现很多上古遗迹,有各种修炼法门,攻击防御法宝,能提高咱们这颗星球上的人的武力值,以反抗外来入侵。”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颗星球不止发轫过一次文明啊。” 灵气复苏-9 春雷不时在半空打个霹雳,发出隆隆的声音,敲碎最后一丝冬的寒意,草花生发,浓春艳景扑面而来。 “嘭——嘭——嘭——” 狂风执拗地敲击着大门,一声又一声,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这是风三十娘在展示她的实力,正如每一个春天。 百花早就习惯了她这幅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个个在风中颤抖着,盼望着她的个人秀早点结束。 对啊,百花里谁不知道这风三十娘呢,年年春天,她总要时不时的卷起阵阵狂风,肆虐着,摧残着含苞待放的蓓蕾,似乎这样才能表现她的存在感。 每一朵春天开放的花儿总会被警告被告诫,只有经受住了风三十娘的考验,她们才能享受到和煦的春光及青春的美好,而不是黯然凋零,在还不曾怒放地时候零落成泥。 “风三十娘又发脾气了。”一只燕子躲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对伙伴说。 “是啊,不知道又是谁惹她生气了。”另一只燕子一边用尖尖的喙梳理着羽毛,一边回应着。 “哎,为什么风三十娘脾气这么暴躁呢,总时不时地发火。”燕子好奇地问。 “听说她是风神的女儿,别人会哭的时候她就能吐风了。从小到大,只要一不如意就会发脾气,而只要发脾气身体就会不自觉地产生大量的风,杀伤力极大,让风神也无可奈何,只好顺着她的性子,可不就脾气越来越坏、人越来越骄横嘛。”另一只燕子似乎了解内情,神神秘秘地说。 “呀——原来是风神的女儿,怪不得呢,她吞吐风的法力似乎并不比风神差呢。”燕子说。 “家学渊源吧,毕竟是神的后裔。”燕子的伙伴羡慕地说。 “是啊,神呀。”燕子幽幽地说。 “咳,还是别想那些了,神距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对他们来讲,我们燕族太渺小了,还是脚踏实地地生活吧。”燕子伙伴摇摇头叹息说。 “也许吧。”燕子还是一副神往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将伙伴的话听到心里。 燕子的伙伴看着心不在焉的她,没有打击她,毕竟谁还没有成仙成神的梦想呢,曾经她也有过的。 “燕小一——”一声呼唤从山崖一个大大地燕巢里传来,是燕子的母亲在唤她回家。 燕子的伙伴看着燕子仍然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用翅膀推了推她,总算把她的魂儿叫了回来,燕子这才抖抖翅膀与尾翼,和伙伴道别,展翅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母亲,找我什么事呀?”燕小一问母亲。 母亲说:“你不是对百鸟朝凤感兴趣吗?今年燕族去朝凤的代表有你舅舅,他听说你一直想去梧桐海,决定带你去涨涨见识,赶快收拾东西,你舅舅明天就出发了。” 燕小一听到这个好消息,兴奋地跳来跳去,“太好了,太棒了,我要告诉小伙伴们,他们一定羡慕死我了。” 母亲看她兴奋地样子,有些不忍破坏她的心情:“小一,跟着舅舅,一定要跟牢,路途遥远,万一丢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小一一边高喊“晓得了,晓得了”,一边去收拾需要带的随身物品。 “啊,这个领结要带的,这条丝巾也要带。哈,还有这条淡绿的披肩,最适合春季了。”燕小一一边挑拣着随身物品,一边念念有词,恨不得将所有常用物品带着。 母亲看她收拾了一件又一件,终于忍不住说,“小一啊,你是外出,不是去走秀,快不要带那么多东西了,一个储物袋都要不够用了。” 燕小一这次放弃了往储物袋里装衣物的打算。 “你一定要跟紧舅舅,莫要走失。”母亲再三叮嘱。 翌日一早,舅舅燕雨飞来接人。 看着小一红通通的双眼,他笑眯眯地对说:“小一乖乖,昨晚是不是兴奋地一夜没睡啊,瞧你眼睛红地像兔子,舅舅是不是要给你多准备些胡萝卜好让你路上吃啊。” 小一揉揉惺忪地眼睛,打了个秀气的呵欠:“舅舅,你就不要笑话我了,我爱吃肉,不爱吃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 舅舅摸摸小一的头:“现在去广场集合,应该都到齐了。”说着,舅舅和小一同母亲告了别,向广场飞去。心 大的母亲很放心舅舅,淡定地呆在家里,不知忙些什么,都不去松松。 “舅舅,有多少人和我们一起去梧桐海啊?我们怎么去?”小一问道。 “我们燕族有三百个代表要出席,每个代表可以带一到两个人参加朝圣。” “哇,这么多人一起去啊。”小一惊叹。 “也不是很多,还不到一千。到了梧桐海,你就知道我们燕族人少了。”舅舅又说,“至于怎么去,当然是乘飞舟了,难道你以为会靠你这稚嫩的双翅吗?” “哇,我知道,我知道,飞舟好大好大,像风一样快。”小一兴奋地说,两颊泛起红色,“不知道是飞舟快,还是风三十娘速度快。”小一嘟囔着。 “什么?风三十娘?”舅舅问,“你还知道风三十娘啊,听谁说的?” “小伙伴说地呀。”燕小一回答。她又道,“舅舅,风三十娘是不是好厉害好厉害,听说她是风神的女儿。” “风三十娘啊。”舅舅轻轻地说,却又不再言语。 小一正想问舅舅见没见过风三十娘,就听到了广场传来的集合声,原来飞舟已经在登陆了。 她快速扇动双翅,向着飞舟入口冲去。 舅舅看她激动的样子,顾不得广场上拥挤的人群传来的呼喊声,也向着停在半空的飞舟入口非去。 那是一个硕大的燕型飞舟,黑色的双翼,流线型的舟身,椭圆形的操控室,尖尖地方向探测仪,整条飞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银光。 小一停在登陆口等着舅舅的出席证,展翅的燕子嘴里含着颗透明的珠子,玻璃珠样的珠子会在特定频率的灵力输入检测时发出不同强度不同色彩的光,这是羽族特有的识别方式,很难被别族冒充或者使用。 燕雨飞将他的出席证递给负责登陆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输入一股灵力,燕子嘴里的透明珠子发出七彩的光,这代表持有人将出席本此的朝凤仪式。 工作人员核对无误,就示意燕雨飞及燕小一进入飞舟。 燕小一好奇极了,她还从来没有乘过飞舟呢。 飞舟内有餐厅,会客厅,娱乐厅,如果乘客不想呆在自己的舱位修炼或者休息,就可以到以上各厅里打发时间。 去梧桐海要经过半年的旅程,那是一处位于火山岛边缘的绿色城池。 由于温度常年处于中高温,很多羽族无法生存,故而多以其为圆心向周边发展,而燕族与人类距离最近,却又离梧桐海最远。 这天,燕小一实在无法忍受在舱内枯燥的修炼,缠着舅舅想让他带着去娱乐厅看看。 因着旅程起初的这些天燕雨飞一直忙着朝凤的日程安排,一直没有陪小一,今天正好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就答应了小一。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就来到了娱乐厅。 娱乐厅里有各种游戏机,只要将灵石投入控制台,就能玩,时间的长短则根据投入灵石的多少而定。 如果不想玩游戏,还可以去看幻影片,有爱情,有冒险,有惊悚,也有喜剧,端看你如何选择。 不过,小一爱看的却是《熊出没》和《樱桃小丸子》。前者是熊族拍摄的,后者是木族出品的,都十分有趣。据说,原版来自蓝星人族。 不过,小一今天对这些幻影片没兴趣,她盯上了人族出品的《爸爸去哪儿》,据说是人族为了避免作为父母的修者过于沉迷修炼以至于忽视甚至漠视子女后辈,使得这些后辈缺乏关爱而造成严重的心理问题,从而在修炼时无法破除心魔以致升级失败这一情况经过大数据的分析开发出的亲子节目。 小一可是这档节目的拥趸,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和爸爸一起参加,不过,小一开心的是她与舅舅去梧桐海很像参加了这个节目。 燕雨飞看小一眼睛不眨地看着大屏幕,好气又好笑,明明在客舱里也可以看,不知道她为什么坚持到娱乐厅看。 旅程很顺利的,在经过半年的航程,燕族平安地到达了梧桐海。 梧桐海是由无数直径数十米的高大梧桐树组成的,抬头望天,就会发现这些梧桐树直入云霄,看不到树顶。 虬结的树枝在云雾间穿行,硕大的叶片间夹杂着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紫色桐花,不时有蜜蜂嗡嗡地采蜜。 来朝凤的各羽族的住处就位于这些高大梧桐树的树枝上,那是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各色巨巢,外罩透明的防护罩,内里铺着柔软的羽毛。这客居之所就是梧桐海的外围。 梧桐海的内里是一处淡青色的大海,而涅盘的凤凰多在海中火山里沉眠,等待轮回复苏的时机。 羽族来梧桐海朝凤每十年一次,凤族会开放试炼秘境,秘境里有各个羽族血脉进化的机缘,凤凰还会泣血为朝圣的羽族祝福,增加其气运。 小一懵懵懂懂地,并不知道这次来凤族有这么多机缘,她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 鉴于她年龄太小,还没能化形,燕雨飞并没有计划让她进入秘境。 小一这次拿到陪同的名额是因为族里新生代太少。 燕族相较其他很多羽族,寿命太短,即使每年很多幼燕出生,但能开灵智继而有机会朝凤的数量也不多。 无法否认血脉继承对于羽族太有决定作用,像鸾族、鹤族,都是出了名的寿命长,这是燕族无法比拟的优势。 这些年,天地大变,血脉等级低的羽族退化严重,能开智的小辈也越来越少,族群有缩小的趋势,这不能不让人担心。 燕雨飞想到不远的危机,顿感头痛,燕族小一一辈开智的幼燕不足千分之一,也许不过百年,燕族就会消失,毕竟无法开智的幼燕寿命不过十年。 才在梧桐海呆了六七天,小一就开始思念家乡。 没有高飞的能力,没有自由出行的权利,每次出门都需要乘坐儿童飞行器的小一只能在燕雨飞规划好的路线来回,多数都是去凤族为幼鸟们准备的游戏室、餐饮室及学习室。 小一早就在第三天腻味了这些为“乖宝宝”们准备的室内活动,她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呼唤,想要去历险,冒险的因子不时刺激着她,让她行动起来,去探索未知的、新奇的事物。 这天休沐日,忙于各项朝圣事宜的燕雨飞难得有了时间,就在凤族的安排下,带着小一前往羽族历史博物馆。 历史博物馆位于梧桐海的东南方,是个鸟巢状的褐色宏大建筑,映衬着碧空中的片片白云。歪着头仰望的小一不由倒吸了口气,快速后退着蹦跳了几下,“好大的鸟巢!”她惊呼。 “土包子!”边上一个鸾族的小胖子看了小一一眼,不屑地说。 他声音很小,还沉醉在震惊中的小一并没有听见。 燕雨飞看了小胖子一眼,是个和小一差不多大的豆丁。 他也被小一的举动逗笑了,带着她走向入口的检票处。 两人的入场券早在前一天就由负责接待的凤族工作人员预定好了,只要在入口处的卵型识别器上刷一下身份卡就能入场,很是便捷。 小一跟着燕雨飞走入大厅,大厅走道两边陈列着数尊两三米高的灰色雕像,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却能判断不是什么奇材宝质,然而偏偏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俯身参拜的压力。 尽管燕雨飞来了不止一次,每次却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发自灵魂的敬仰,然而他知道那些雕塑上并没有镌刻特殊阵纹或者附着丝缕神识。 据说,这些雕塑历史悠久,或许来源于洪荒年代也不一定呢。 “小一,你看这些各个羽族的始祖雕塑,里面也有我们燕族的呢。”燕雨飞对正东张西望的小一说。 “真得吗?在哪里?哪一个是?”小一立马有了兴趣,收回注意力,顺着燕雨飞的视线望去。 那尊羽族雕像双腿后蹬,似浮在半空,高高展开的黑色双翼给人以铺天盖地的的压迫感,它瞪的溜圆的眼珠不大,却透着凶戾而又冰冷的光,似乎只要轻轻扇动双翼就能将敌人碾成齑粉。 小一猛吸一口气,被始祖的形象吓到了:“舅舅,为什么我们燕族和始祖一点都不像呢?始祖看起来好凶残。” “呵。”燕雨飞轻笑一声,“是啊,始祖也是凤凰的一种呢,他虽然不像一般的凤凰那么绚烂美丽,却是最凶猛的一种呢。只要展开翅膀,就能铺天盖地,将日月星辰遮蔽,是十分强大的羽族呢。” “哇喔,真不可思议。”小一惊叹道,原来燕族也能强大如斯,她顿时为自身所流淌的血脉骄傲不已,“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像始祖一样强大。”她想。 两人顺着走道往里走,就见对面墙上一副画卷式徐徐展开的壁画,上面是羽族的起源,从天地间诞生第一只凤凰开始,到各个羽族始祖的诞生,再到各个羽族族群的发展,上面的羽族人物栩栩如生,就像是将活生生的人物压扁了缩小了放在壁画中一样。 此外,壁画上端镌刻着代表着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的各种云纹,下端则是各种奇花异卉、香草芷兰,小一一边惊呼一边寻找着燕族始祖,那只凶猛的黑色凤凰。 等在壁画中上部再次看到龙雀的形象的时候,她才满意地拍拍双翅,对燕雨飞说,“舅舅,快看,上面龙雀始祖展开双翅真得能遮天蔽日掩盖星辰呢。”说完,挺了挺胸脯,上面的一片白色绒毛也跟着抖了抖,似乎也在表达它的骄傲之情。 “是啊,多么了不起。”燕雨飞轻轻地说。 两人继续往前走,椭圆形的空间被分割成数个大小不一的展厅,展示着不同羽族的特色物品或者技艺。 百灵族的展馆,按年代陈列着不同风格的颂曲,比嗓子百灵族从来不逊于人。 鹤族也比较有意思,因着这一族被人族当成长寿福瑞的象征,并以鹤为主题开发了刺绣、绘画、雕塑等不同艺术形式,还制出了各种鹤型的灯具、香炉,很是优美精致,故而鹤族的展馆陈列了不少这类物件。 博物馆二楼还开辟了休憩小坐的茶馆,有小一爱吃的肉味冰糕及肉干,更有她最喜欢的青虫罐头,在一楼逛累了,在这里小憩修整一下,吃个青虫罐头当点心真是美滋滋。 这一天就是在羽族历史博物馆中度过的,小一收获不少,知道了不少在燕族没有了解过的知识,很是开阔了她的眼界,小朋友都应该多出去走走,拓展了知识面,才能心胸开阔啊。 这一天是小一最开心的一天,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兴奋的喳喳叫,不时在飞行器上跳来跳去,燕雨飞看她一改前几天的低迷情绪,也没有太约束她,由着她的性子笑闹。 傍晚时分,两人才回了客居的院落。 这天休沐过后,燕雨飞仍然忙碌着,日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过了一周,三月二十一日,人族的春分,羽族十年一度的“百鸟朝凤”或说“百鸟朝圣”庆典总算在这一日准备就绪。 一大早,燕小一就被燕雨飞叫醒,洗漱吃完早餐后,燕雨飞给小一戴上一顶小巧的玉冠,披上一件绣着云纹梅花,轻如云雾、薄如蝉翼的粉色披风,就往朝圣的圣天广场飞去。 此时,圣天广场中央的白色玉石祭台上正站着一个青年,那是凤族祭司凤玺, 他一身大红色长袖深衣,峨冠博带,迎风而立。 随着长老们吟哦声不断高扬,青年化作一只巨大的凤凰徐徐升空。 那凤凰双翅轻展,脚踩赤红的火焰,尾翼在半空中缓缓展开,绚烂如云霞,明亮如星辰,迸发出一种极致张扬的美。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广场上一时静寂无声,无不沉醉于这天地间的至美。 一息后,凤凰伸直脖颈,仰头朝着半空啼叫三声,一声响过一声,似乎穿透了云霄。 这时,一阵缥缈的歌声至天边响起,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离火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吉日兮良辰,穆将愉兮天地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高飞兮安翔,登九天兮抚彗星 高飞兮安翔,与日月星辰兮齐光” 随着歌声响起,香花芳草从天而降,纷纷洒洒,落在参加朝圣的羽族身上,那是凤凰祭祀天地,天地回馈的灵气化形。 朝圣者沐浴在灵气里,洗涤着身心,柔和地洗髓伐精。 朝圣者的欢呼声一波又一波,如同涟漪般向着梧桐海周边蔓延。 燕小一沉浸在这浩大的盛典中,久久无法自拔。 她激动地浑身颤抖,发不出声音。 等燕小一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沉,广场上的人早已散去,她这才抬头看看身边站着的燕雨飞,“舅舅,就这样结束了是吗?” 燕雨飞微笑着点点头:“开心吗?” 燕小一大力点点头:“开心,太兴奋了,我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作为羽族的一员,我真得真得好骄傲。”她挺直胸膛,大声喊道。 燕雨飞听她这么说,眉开眼笑,越发显得俊朗无双,“好了,我们也该回住处了。” 燕小一点点头,说:“舅舅,我们就要回家了吗?” 燕雨飞说:“怎么,小一想家了?” 小一难为情地说:“是啊,想母亲,想小伙伴,也想我们的家乡了。” 燕雨飞笑笑:“后天凤族会开放一个小秘境给这次来参加朝圣的幼鸟们,你想去吗?不会有生命危险,或许你能遇到提升血脉的灵泉,早点化形。”燕雨飞将小一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 灵气复苏-10 燕小一挣扎着说:“别摸我的头啊舅舅,头冠都让弄摸歪了。” 燕雨飞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由哈哈笑出声来。 两人踩着这不时爆发出的笑声返回了客居的住所。 第二天,燕雨飞带着小一出门吃午饭,那是一家特色饭店,专门出售竹米制品,而竹米是凤族的主食。 走进订好的包间,侍者拿了块透明质地的牌子递给小一,让她点单,这家店可是对小朋友和家长一视同仁,同样尊重。 小一仔细看了看牌子,两个巴掌大小,中间有个抽象的凤凰图。 侍者示意她轻触凤凰,小一按照指点乖乖做了,便见牌子射出一个光幕,上面是一盘盘精致的菜品,看起来又好看又好吃,诱人的很。 小一逐一一点开那些菜品,介绍里详细列举了所用的食材、灵力的等级及烹饪的手法,看得她口水直流,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个。 事实上,她每个都想点! 燕雨飞看她犹豫不决,先叫了饮料和点心。 饮料是梧桐花汁,淡紫色,酸甜可口,带着淡淡竹香。 点心用竹米制成,在一个直径十寸盘里摆成春光花鸟图,上面的一个个花朵被染成粉色,用模具压成梅花、桃花、樱花等形状。淡绿色的叶片,浅褐色的枝条,还有一只只小燕子正在花间啁啾穿行。花枝的边上还有带状的云雾缭绕,那是加了灵蜜的炼乳,很受小朋友欢迎。 看到点心,小一这才发现肚子已经在“咕咕”叫,她于是将菜单递给燕雨飞,自个埋头点心盘里。 就在小一埋头苦吃的时候,酒楼突然震了几下,摇晃不止,从窗口望去,所在的街道被无形的涟漪分割开来,变成了几块,地上更是几条裂缝,不知道这地缝有多深。 燕雨飞也顾不得点单了,而是快速将点心收入储物袋,一手紧紧抱住小一起身离开包房。 来到一楼,大堂里的客人一片混乱,正焦急地看着门外。 门外街道上有地缝的地方满是残肢碎肉,血迹斑斑,那是没有来得及逃开的人群,侥幸逃生的早就四散而去。 “坏了,那不是地震产生的裂缝,那是空间裂缝!”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人群一片哗然。 如果是空间裂缝,问题就严重了,意味着梧桐海保不住了。 燕雨飞顿觉不妙,他迫切地想带燕族人回去族地,好一起面对这迫在眼前的危机。 不等回过神来,地缝变得越来越大。 “嗡——” 声音响起,整个地面被撕成两片,并快速向着两边飞离。 眼前的建筑、树木、人群如同纸片一样浮在半空,转眼就成为齑粉。 燕雨飞紧张极了,他死死搂紧怀里的小一,用灵力罩在身上,以希逃脱这次的灾难。 可随着缝隙的加大,空间切割带来的罡风也越发剧烈,天地一片昏暗,世界的哀鸣声在所有生物的耳边响起,一股悲伤愤怒不甘之情涌起,这个世界要陨落了。 燕雨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浑然不觉脸上满是泪水,此时他内心的悲伤愤怒不甘与世界共振着,天地间弥漫着这股情绪,所有生物都在悲泣哀鸣。 无力无助无奈等情绪一再在胸口流淌,燕雨飞忍不住仰天长啸,随着这声长啸,不断有人加入,直入云霄。 罡风肆虐,将大地上的建筑撕毁、碾碎,有修为的人藏身在灵力罩里浮在半空,没有修为的人找就被风撕碎化成血雨。 灵力一耗再耗,燕雨飞终于在抽干灵力力竭时昏了过去。 …… 一个小小的光泡忽上忽下上下漂浮着,光泡里的燕小一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她四处张望,什么都没有发现,而舅舅也不在身边。 越想越怕,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然而,四周除了她的哭声一片死寂。 等哭累了,小一才抽抽噎噎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化形成功,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 苦累了的燕小一摸摸全身,只在脖子上找到一颗珠子。 她轻轻摸了下珠子,罩在身上的光泡消失了,身体猛然坠落。 受到惊吓的她赶紧又摸了下珠子,光罩又出现在身周,下坠的速度也变慢了,她呼出一口气,略略放下心来。 光泡就这样在黑暗的空间里飘啊飘,一直飘的燕小一饥饿不堪。 这一天,光泡终于着陆,外面的世界变得透明,如同琉璃。 小一死死的看着外面,光泡进入到一层薄膜之后消失了,琉璃状的世界出现在眼前。 地上的小草是深浅不一的绿色琉璃,不远的树木是褐色的枝干,各色花朵是七彩琉璃,看起来美丽而脆弱。 燕小一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世界,心里十分惶恐,这一刻,她无比想念舅舅、妈妈、家里的小伙伴。 站在路口,燕小一不知道该往哪去,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勇敢无畏的孩子,可在这一刻她怕极了,她还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呀。 在路口站了一会,燕小一决定顺着路寻找这里的原住民,再找个热心的大人打听回家的路。 顺着透明琉璃路一直往前走,路两边逐渐出现了一些建筑,这些建筑在广阔的空间里看起来有些稀疏,却远比家乡的来的高大,但是并没有发现人或者其他生物。 走啊走,这个地方似乎没有黑夜,无法判断走了多长时间,只觉得又累又饿。 饿极了,不知道能在哪里找到食物。 终于,筋疲力尽地燕小一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她以为会将琉璃状的草丛坐碎,却发现小草软软弹弹,并不像以为的那样冷硬,反倒很q。 草丛边有从树莓模样的植物,上面的红色透明果子看起来很美味,饿坏了的小一再也忍不住,小心地将小小的果子摘下放进嘴里,甜甜凉凉的果汁在舌头上绽放,这一刻,小一觉得幸福极了。 飘飘然晕陶陶地,小一无知无觉地变为原型燕子,灵巧地啄着树莓果子,不一会就填饱了肚子。 之后,便心大地倒在了树莓丛里呼呼大睡起来。 等小一再次醒来的时候,一时想不起身在何时何地。 眨巴着惺忪的眼睛,头上的呆毛竖起,小一打了个呵欠。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要找回家的路。 为了早日找到回家的路,小一从果树丛里爬起,向着路的前方飞去。 就这样,饿了就啄野果,累了就睡树梢,飞啊飞,小一始终没有找到其他生物,更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小一只知道她褪了三次毛。 这天,飞累了的她变成人形走在一条风格和家乡很相近的街道,就在她怀疑是不是回到家乡的时候,一只花狸猫从一堵高墙跳到边上的花窗上,并透过花窗看着她。 是猫,小一吓坏了,如果没记错的话,燕子可是在猫的食谱上呀。 很想和这只猫交流,向它咨询回家的路,可看到狸猫咧着嘴露出的雪白尖牙时,就失去了全部勇气。 翅膀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不由自主地扑闪着后退,保持了相当距离才缓解了身体的僵硬。 很幸运,那只猫只是圆瞪着双眼看着她,并没有进一步行动。 燕小一咽了口唾沫,再次出发。 终于,她又看到一个建筑,而这建筑就像是舅舅带她去的那家凤族酒楼。 燕小一心情忐忑地迈进酒楼,发现这酒楼与那凤族的酒楼一模一样。 她冲上二楼包房,想找到舅舅,却发现舅舅全无踪迹。 垂着头,沮丧地走出来酒楼。与来时路边的那些建筑一样,这里也是全无人迹。 燕小一再也忍不住了,坐在街道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次次期望,一次次失望,让这个孩子倍感压力,终于,不堪重负,发泄了出来。 “你为什么哭?”一道好奇的声音响起。 燕小一抬起泪眼,是那只花狸猫。 顾不上害怕,她哭着说:“我找不到舅舅,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哇哇——” 或许总算遇到了其他人,小一哭的更大声了。 花狸猫:“唔,你舅舅长什么样?你的家在哪里?” 燕小一抽抽搭搭地说:“我舅舅很高很帅很温柔,还很博学。他带我来凤族的梧桐海参加朝圣的,可是梧桐海突然不见了,还没有吃完舅舅带我去的酒楼里那些特色点心呢。” 花狸猫:“唔……点心真得那么好吃吗?” 燕小一揉揉鼻子说:“当然,那是竹米做的!竹米又叫竹实,是凤族的特有主食,是很珍稀的食材,不仅灵气足,还特别美味,别的羽族很少有机会吃到,只有在朝圣节的时候才有卖。” 花狸猫:“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燕小一说:“我也不知道。朝圣节过去,舅舅带我去吃凤族美味,可是天地突然变得昏暗,又发生了地震,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等我醒来,什么都看不到,连抱着我的舅舅也不知所踪。后来我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了这里,可这里还是梧桐海,这个酒楼还是凤族酒楼,却没有舅舅,也没有人。”燕小一沮丧的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花狸猫点点头:“这里是琉璃天,保存了宇宙中各个世界的死亡瞬间,凝固了特定的时空。” 燕小一双眼顿时成了蚊香,她摇摇头:“不明白。” 花狸猫低笑了一声,抬起右爪,“你当然不明白。不过,你能来到这里,还呆了这么久,也算与我有缘,我就送你回家吧。” 燕小一只觉得眼前一亮一暗又一亮,等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小伙伴燕清清正在说“听说风三十娘是风神的女儿,神的后裔呢……” 燕小一这才发现回到了家乡,她激动极了,顾不得和燕清清打招呼就往家飞去,边飞边喊:“先回家了,回聊啊。” 快速扇动的翅膀,不断抖动的尾翼,无不显示着小一心情的兴奋与激动。看着瓦蓝的天,绚烂热烈的花朵,小一忍不住啼叫。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缝制衣物,看到一向玩到天黑的小一破天荒回来这么早,不由担心地问道:“小一,怎么这么早回家了?” 小一再次看到母亲柔和的眼神,熟悉的脸庞,双翅搂住母亲,放声大哭起来,似乎这样才能把过去那段时日的惶恐、不安、空间释放出来。母亲看她哭的伤心,担心地拍拍她的背,低声说:“不怕,不怕,小一乖乖不怕。” 小一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才抽泣着睡了过去。 母亲将小一轻轻放在床上,盖上毯子,担心地看了看她,这才回到客厅,舅舅燕雨飞正坐在那里。 看到燕雨飞担忧的眼神,母亲说:“不知道她遇到什么事了,问也没问出什么,只是一味哭泣,很悲伤的样子。” 燕雨飞一时无语,半响才道:“姐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母亲怔了怔:“没什么辛苦的,小一很可爱。” 两人抬起头,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丝慌乱无助。 燕雨飞又道:“刚才祭司传信说占卜结果变了,灭世有了一线生机,而这线生机去在小一身上。” 小一推开面前的古铜色大门,门后一片虚无。 “进来。”温柔的声音别具诱惑,让她忍不住一脚迈了进去。 “呀,原来是你,花狸猫。” 看到在梦里琉璃天里遇到的花猫,小一高兴坏了,“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到处黑漆漆的,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小一不喜欢。” 花狸猫脸上的胡须抖了抖:“你还记得那些梦里的事吗?” 小一脸上顿时浮起惊悸:“怕的,怕的,那里好可怕。我们生活的世界要被毁灭了。” “你想挽救吗?” 小一一愣:“挽救?我可以吗?我,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雨燕……”越说声音越低。 虽说小一是个自信的孩子,但自信不代表着盲目自负。 “你当然可以。”眼前的狸花猫忽然化为一股白烟,重新组合后竟然变成一只玄鸟。 “玄鸟?你,你一定是老祖宗。”小一激动地说,这个形象同博物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啊。 “老祖宗,您一定是来帮助我们度过劫难的,小一明白。” 玄鸟轻笑一声,并没有对身份进行确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道:“天羽界的危机就在眼前,我本想找个成熟稳重的人来完成救世的任务,可惜不知为何通过考验的偏偏只有一个你。唉,或许天意如此。”轻轻喟叹。 小一满脸不解:“我舅舅可以,他很了不起的。” 玄鸟轻轻摇头:“好了,时间不多,想要救世,希望在蓝星,希望你一路顺利。”说完,白烟化成的玄鸟再次散去,只不过这一次是彻底消失。 小一用翅尖挠挠竖着一根呆毛的头,看着眼前突兀变化的景象,水银般闪烁的一条天路从脚下向着前方延伸,看不到尽头,似乎那里便有想要的一切。 “小一——” “小一——” 背后传来妈妈温柔的呼唤与舅舅殷切的喊声,让被天路诱惑、差点离家出走的小一回过神来。 “我是乖孩子,离开之前,要先和妈妈、舅舅告别,然后再去寻找拯救世界的办法。”她喃喃自语。 “我回来了——”扭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小一为刚刚做下的决定而欣慰,自己是个成熟的孩子了,是个大人了,懂得为别人着想。 来时的路漆黑一片,一个不留神,小一撞到了什么,顿时头晕眼花,昏死过去。 “小一,怎么还在睡觉?不起来吃晚饭?”燕妈妈疑惑地推了推杨躺在床上的小一。 被这么一推,小一猛然醒了过来:“啊——” “怎么了,宝贝?别怕别怕,妈妈在。”燕妈妈急忙道。 睁开眼便看到妈妈,小一顿时吁出一口气:“妈妈,刚才我做梦了。不是,是我又做梦了。” “做的什么梦?”燕妈妈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温柔地问。 小一乖乖穿衣,嘴里还说个不停,将世界破灭以及被委托救世的两个梦全都讲了一便。 燕妈越听越震惊,满脸惊骇。 “发生什么了?”已经在餐桌边坐下的燕雨飞一抬头便看到大姐震惊的表情。 燕妈妈便将刚得知的内容说了一遍。 燕雨飞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小一。 “小一,在第一个梦里,舅舅带你去梧桐海呆了几天才去吃点心的?” “十天?十二天?小一记不清了。”深感记忆力没想象的好,小一有些沮丧,就凭这样的自己,真得可以拯救天羽界吗? “天羽界?原来我们这个世界叫天羽界吗?”燕雨飞自言自语道,“蓝星有救世的线索,嗯,看来要走一遭了。” “姐,我要去族里和族长商量一下。”站起身,燕雨飞神色严肃地对燕妈妈说,“小一果然是天命之子,救世的希望,你不用太担心。” 燕妈妈欲言又止,这样的孩子背负大气运,但在成长起来之前活得不容易啊。 望着燕雨飞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她长叹一句,担忧地看着埋头吃饭的小一。 “哇哦,有椒盐青虫,我最爱吃了。谢谢妈妈,小一爱你哦。”小一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还不忘对着老妈放彩虹屁。 “你真得只有一张嘴巴吗,小一?我要来检查检查。”燕妈妈嗔道。 “嘿嘿。” …… 族地 “族长,事情就是这样的,与长老们得到的预言确有联系。”燕雨飞认真地对族长燕元君讲道。 族长燕元君是个圆滚滚、个子不高、二十五六岁模样的青年,此时,他垂眼看着衣袍下摆上绣着的熊猫图案,良久未发一言。 燕雨飞也不着急,相信族长很快就会做好决定,时间已经不多。 果然,不到一刻钟,族长就长长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熊猫斩钉截铁地道:“三天后带着小一前往蓝星,我和你们同往。” 燕雨飞吃惊地道:“族长您亲自去?不太……” 不等说完,燕元君就一拍大腿:“走之前我会定好代理族长之位,无需担心。都是什么时候了,争权夺势统统都要为眼前的危机让位。” 燕雨飞一想,也对,若是天羽界毁灭,给个界主做,也没意义。 “只有我们两人相陪?要不要通知凤族?毕竟,凤王是我们的羽族的王。” 燕元君点头:“我只打算通知凤玺。他是祭祀,修为高深,又精通卜算,与我们同路可以相互照应。” 是他照应我们吧?燕雨飞暗想。 “梧桐海有前往蓝星的传送阵,我们三天后的一早出发,用我的飞舟,最多两日就能到达。” “好。” …… 站在梧桐海内城的传送阵里,凤玺将阵法启动,眉头紧紧皱起:“跨界传送阵启动花费甚巨,希望此去不虚此行。” 燕雨飞心下纳罕,貌似清高犹如天边白云的祭祀大人何时变成了守财奴? 燕小一紧紧盯着凤玺,眼睛瞪得圆溜溜。 真得是凤玺大人呢,和庆典上的祭祀大人果然是同一个人,都是如此俊美无双。 咽了咽唾沫,小一扯了扯凤玺的袖子,抖着嗓音问:“凤……凤玺大人,我……我是燕小一,来自雨燕族,我……我很崇拜您。” 凤玺低头看了小不点一样,微微一笑,犹如雪后初晴时露出的一抹阳光:“小一,你好,我是凤玺。” 燕小一顿时感觉心脏犹如爆炸,喜悦的泡泡接连炸开,在天空升起片片绚烂的烟花,幸福来的如此突兀以至于呆立当场。这种幸福与喜悦犹如醇酒,让她整个人变得晕乎乎、乐淘淘,如入云巅。 “凤玺,你的魅力果然一如既往,连我四岁的小外甥都被你迷得找不到南北了。”燕雨飞戏谑着冲凤玺一挑眉。 燕元君把玩着手里的熊猫玩偶,忍不住也道:“从前在百羽书院的时候,可是找不到几个不喜欢凤玺的,万人迷的绰号不是白起的。” 凤玺展露出不同以往的一面,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唉——” “唉——” “唉——”燕小一也跟着叹气。 灵气复苏-11 天玄宗建宗一千五百年了,乔木看着山上山下忙忙碌碌的弟子有些感慨。 此时,她这个创始人正在宗门最高峰摘星峰上自斟自饮,面前的桌子上摆满珍馐佳酿。 让继母念念不忘的传家宝——那颗玉珠,是在大二暑假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堂妹乔枫声称是小时候在奶奶家做客的时候捡到的,现在物归原主,让她好好收着。 一次巧合——不错,正是巧合——手指受伤,“恰巧”在场的堂妹撺掇着搞了次滴血认主,竟然发现里面是个数万年前某修真大派的传承空间。 就这样,利用里面的资源与功法,乔木一路飞快修行,不到八百岁便到达了渡劫,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灵气复苏后的第五百年,发生了一次灵气潮汛,导致大批海洋生物登陆,陆上动植物开智。 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人类与这些生物间发生了一次次大战,除了早有准备的华国,全球人口十不存一。 然而,这还不算。新纪元十世纪初,一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魔法异世界竟然如同水蛭一样吸住了蓝星,两方世界的人利用空间裂缝中彼此渗透,彼此斗争,摩擦不断,战争随之再度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直斗了数百年,双方才签订了和平协议。 今年建宗庆典大办,也有庆贺和平来临的意思。 这一世因为修真,出乎意料的漫长。若是不陨落,估计能活数万年。 “好无聊。” 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乔木醉眼朦胧地俯瞰群山。 边上一株芙蓉树不时落下一朵粉色花瓣,一如她的笑靥,灼灼生辉。 浅碧色流云轻袍无风自动,哪怕是懒洋洋坐着,也让梳着灵蛇髻的乔木犹如天女下凡一般仙气十足。 “好无聊。”饮尽杯中的灵酒,乔木再次发出喟叹。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过去的千把年里,大半时间在厮杀,小半时间忙着振兴宗门,哪怕只有一丁点私人时间,也因为绝对时间够长,远比做凡人的数辈子要来的长。 “生活需要新鲜感,对冒险与新世界的渴望是人类社会不断发展进步的动力。那么问题来了,以后漫长的日子我要去做点什么呢?”乔木陷入了沉思。 无意识地挥了挥手,飘落的花瓣与缥缈的云雾四散而去,露出绿植花木掩映中的一座白玉殿堂,正是乔木的居所。 “这可是比羊脂玉还温润的美玉,若是去了现代社会,肯定能换不少钱。”想起当初为炼制居室,坚持用这种炼材,为的可不正是远胜羊脂玉的美感? “老祖,上古传送阵外突然出现四个自称来自天羽界的修士。”掌门忽然传音过来。 “真是天羽界?”乔木好奇地问,“什么修为?” “除了最小的一个还没化形,其他最差也是元婴。”掌门急道,“不会又时一个梅林界吧?” 乔木不在意地道:“将人送到这里,本座亲自处理,你继续忙大典的事吧。” “是,老祖。”掌门的声音逐渐远去。 “债主来了。”乔木暗自叹息,手掌伸展开来,一粒绿莹莹的玉珠静静躺在掌心,“你来历一定不凡,绝对不可能只是宗门传承之物。若猜的不错,你身上一定有深厚的救世功德。可惜,本座修为尚浅,看不出你的真正跟脚与来历。” “等天羽界的人来了,我便会按照接受传承时的誓约,将你交给对方,前往下一站。” …… “这天玄宗似乎知道我们会来。”燕元君捏着一粒棋子传音道。 来自天羽界的一行四人正坐在天玄宗的飞舟上,从北冰圈飞向天玄宗宗门所在地青川山脉。 “这一点我以为很明显。”凤玺放下茶杯淡淡道,“这茶不错,似乎是传说中的悟道茶。” “悟道茶?”燕元君一惊,“发展如此迅猛?此方天地灵气复苏还不到两千年吧?” 燕雨飞微微蹙眉:“据我所知,一千年前是一位外出试炼的雪狼族人误入此界,才带回去大量有地域特色的东西,比如各种电影、电视剧以及游戏。也因为他传出的消息,天羽界才知道了此方世界的存在。” 凤玺常年闭关,所知不多。听了这话,淡淡道:“竟然无人算计如何谋夺此方世界的资源?” “怎么可能。只不过找不到入口罢了。这次前来,还要多谢凤族的珍藏。” 燕小一骨碌碌转着眼珠,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忍不住插嘴道:“樱桃小丸子,熊出没,海贼王。” 燕雨飞神色瞬间变得柔和,摸了摸外甥的头,柔声道:“小一喜欢动画片,这次舅舅一定给你买全套。” 燕小一重重点头:“谢谢舅舅,舅舅最好了,小一最爱你了。” “舅舅也爱小一。谁让小一是个乖宝宝呢。”明知道小孩子的嘴靠不住,燕雨飞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燕元君看不得“舅慈甥孝”撇了撇嘴。 凤玺淡淡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光棍一个,燕雨飞起码还有个外甥。” 燕元君怒了:“单身咋地了,吃你家大米了?哼,老子乐意,老子就爱单身。说的就跟你不是一样。当我不知道,当初你去参选祭司,还不是因为祭司不用成亲?!呸,一如既往的狡诈。” 燕雨飞眼睛里含着笑,脸上却如同没听到这番对话一般,听小一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飞舟速度极快,站在甲板,远远便看到大片绿色扑面而来。 映衬着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这大片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天地间涂抹出层层叠叠的山峦、苍松、翠柏。而随着飞舟滑翔,眼前的绿色犹如摩西分海,往两边退去,露出一大片霞光万道的殿堂楼宇,正是天玄宗所在地。 宗门外人声鼎沸,接待弟子忙碌不堪,正招呼着前来庆贺的各方势力,除了各大宗门、政府,西方教还派来了长着数对白色羽翼的天使。不仅如此,就连血族、狼人族、美杜莎……各种奇形怪状的种族都有。 穿过防御阵,飞舟一刻不停地飞往最高峰,停在观星台上。 “四位客人请。”天玄宗弟子彬彬有礼地冲已经急不可耐地站在甲板上的四人道。 “有劳。”冲弟子点点头,凤玺一马当先地下了飞舟,依次是燕元君、小一及燕雨飞。 “老祖,人送到了,我等告退。”执役弟子传音给乔木。 随着一声“嗯”,他怀里多了个储物袋,不用打开检查,就知道此行不虚。难怪都抢着接老祖布置的任务,果然如同传说的一样,只要让老祖满意,必有厚赏! 想到咬牙塞给负责安排任务师兄的灵石,这人肉痛全消。 站在大殿门口,凤玺扬声道:“天羽界凤玺携族人拜访老祖。” “请进。” 一条光路将四人引进大厅。 抬头望去,碧青竹榻上斜斜靠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模样的清丽女子,她身穿雨过天青色轻纱长袍,全身上下全无装饰,偏偏却让人移不开眼。 “诸位请随意。”一招手,新鲜茶点便摆满了待客的桌椅上。 “小朋友,快试试棋子饼,里面的肉馅你一定喜欢。”乔木冲着燕小一微微一笑。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因为里面加了来自山海秘境的碧色虾,味道很鲜美,只要是羽族就没有不喜欢的。”乔木挤了下眼睛。 燕雨飞忍不住好笑,碧色虾其实与青虫差不多,只是生长环境不同,灵气含量不同罢了,还真适合喜欢吃青虫的小一。不过笑归笑,心底也不免惊讶警惕,不过一个照面,这位老祖便能看透人的喜好,并及时应对,若是成了敌人,定然不好对付。 不等凤玺开口将来意说明,乔木就道:“诸位来意本座已经知晓。等宗门庆典结束,本座便随四位前去天羽界处理。” 凤玺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不该问,只好拱手行礼道:“多谢。” 四人随后便被带去客房休息。 乔木手里捏着翠色玉珠,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这身修为不是为了救蓝星,而是为了救天羽界?这也太奇怪了。” 想到行为各种诡异的堂妹,她微微皱眉,原来堂妹竟然是身负系统的大气运者,重生此界都好几回,回回玩得世界崩溃,也有了不起。 阿尔法吞噬掉那只系统的源代码,竟然自我进化了,此时正处于升级中,不知将来会不会多出一些类似星际商城类的功能。 大约十年前,乔木便感觉心血来潮,离开此界的机会已经不远,并不是陨落那般的离开,但具体什么方法并不知晓。 直到听说“天羽界”三个字,并看到凤玺几人身上的运势时,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类似补丁的能量团,为的便是将源世界中的漏洞一点点补足。 若是猜测无误,天羽界与蓝星及美林界应该都是洪荒大世界的碎片,因为某种助力,在分崩离析数十万年后有了重新合为一体的机会。而她的正是作为粘合剂而来。 …… 跟着凤玺等人回到天羽界,乔木便按照隐隐间若有若无的引导来到了人迹罕至的万丈冰原。 万丈冰原名为“万丈”,其实大不知凡几。若非要乔木估量,她觉得有地球的半个面积大,而且这个空间是方方正正的长方形,一如传说中的仙人之国方诸。 从高空往下看,冰原上布满沟壑渠道,如同细细的线条,彼此交织成各种不同的图案,有的像花草,有的像鸟兽,有的像几何图形,还有的不知像什么,就如一个技艺精湛的雕刻师在白色的木板上雕刻而成的一样。 只不过若是你以为能在空中就能将这冰原上的图案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又是不可能的。 天羽界修行分九品,一品最强,九品最次,这偌大冰原上的线条即使一品修士也弄不清楚,看久了头昏眼花,神魂疲累。据记载,试图解读这些线条,坚持最久的是一位一品修士,看了九天才受不了狼狈地离去。 至于为何要来看这些线条,则是有人发现适当的观想这些线条,能促使神魂增长,这对没有功法强增神识的天羽界之人来说,不啻为一场人人可得的大造化。 故而,冰原周边有不少门派、家族的驻地,每天都有门下弟子前来观想。 不是没有人试图进入冰原里,可惜那些看上去毫无威胁的沟渠却组成座座迷宫,进去后就出不来,最后耗死在里面。偶尔有出来的,也没见他获得什么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功法心得,反倒丢失了在迷宫里的记忆,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修为尽毁。 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冒险进入冰原了。可以说,天羽界对万丈冰原所知甚少。 “照你这么说,这万丈冰原着实蹊跷得很啊。”乔木好奇道。 凤玺点头:“确实。这块空间究竟如何形成的根本没人知道,据说世界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 乔木笑:“说的冰原不在天羽界之上似的。” “曾经以为冰原只不过是一个不毛之地,现在反倒不确定了。谁又能肯定这冰原不是某个大能用来调教弟子的历练场呢。” 乔木:“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在天羽界这样的地方应该不多吧?” 凤玺道:“南边有十万大山,东边有无尽海,西边有名为火焰山的沙漠,冰原则在北方。” “中央难道就没有吗?中央只有一处神秘地带,常造成人口失踪。只是这处神秘地带很小,方圆不足五丈,名为风谷,常年刮着暴风。”说话的是燕元君。 乔木抽抽嘴角,还真得一如猜测。 天羽界果然是大能为妖族建立的避难所,是一处“诺亚方舟”吧? “这几人不要命了?竟然进到迷宫里面去了。” “估计是哪个偏僻乡下来的吧?” “我猜是散修,而且来自荒蛮地带。” “就是荒蛮地带,只要大的门派或家族也知道迷宫不能随便进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愣头青,竟然不晓得先打听打听。” “年轻人就是呆,白白送了小命。” “唉,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要是哪个家族培养的精英可要掩面而泣了。” “咳,现在不少门派只是让年轻一代闷头修炼,对世事人情毫无历练,也难怪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我看他们的衣着不像是荒蛮地带来的。” “嗯,衣袍华丽的那个小子,莫非是凤族?” “算了,别多管闲事了,还是继续观想增强实力吧。” “你来这里有五年了吧,进步如何?” “比之六品的神识强一倍,所获匪浅。” “恭喜更进一步。” “同喜同喜。你呢?进展如何?” “嗯,明年就期满离开驻地回门派了。前段时间我收到消息有位拜月族三品前辈要收炼丹的徒弟,我年龄修为都在条件许可之内,要去试试。” “拜月族?善炼丹的月兔一族?运气不错啊。” “考中才能算运气不错。” 这些各派的驻地弟子无事时闲谈切磋,交流一些自己知道又能透露的各派消息,彼此间颇为友好。他们往往是领了为期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门派任务来此的,一边做任务,一边观想冰渠修炼神识,两不耽误,算得上美差了。 走入两三人高的冰雪沟渠里,乔木试着漂浮没有成功,果然是禁飞的,浮空术不能用。 “本座带着小一进去即可。你们实在不必相陪。”乔木再次建议。 燕雨飞忙摇头道:“还是我等一同前往。天羽界的存亡怎么能只放在你们身上?” 凤玺与燕元君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燕雨飞的观点。 无奈之下,乔木只好同意。 顺着雪道走了半个时辰,几人面前出现三条支路。 伸手放开玉珠,玉珠便飘往左面一条。 又走了半个时辰,眼前又出现六条支路,玉珠依然选了左边的支路,只不过是左二。 随后走了约两刻钟,眼前出现一个冰湖。 慢慢靠近冰湖,走上冰面之后,乔木传音道:“默数至九九八十一就停下,不要管周边发生什么。” 众人见她严肃地提醒,忙点点称头。 八十一数完,冰湖竟然化为赤红熔浆,如同焚炉一般炎热无比,翻滚着扑过来,要将几人吞噬,焚成灰烬。 乔木突然喊道:“跳!” 几人忙跳了起来。 “翻!” “跳!”“翻!”“直前一!”“退右三!”“左进五!”“直前二!”“右进四!”“翻!”“跳!”“直前三!” 众人不敢大意,在乔木的引导下连着做了十数个动作。 “睁眼!” 甫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株犹如碧玉雕成的树干。 抬头望去,树干高入云霄,看不到顶,枝繁叶茂,层层叠叠,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 碧绿叶片间夹杂着无数深浅不一的钟型紫色花朵。 无形道韵在玉树周边萦绕,让人目眩神迷,失魂夺魄。 众人痴痴望着,再多的语言再优美的词句也难以形容这玉树的奇妙,全都呆立当场。 “这树可真美呀。”许久后,小一一声喟叹,惊醒了沉迷的众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树木,就连梧桐海里也没有。你们瞧瞧这叶片,这花朵,这枝条,美好地让人想哭泣,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 乔木忍不住暗笑,小p孩的形容已经够好,竟然还说难以形容?真是聪明。 凤玺心口砰砰直跳,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玉树琅轩? “唉。”乔木幽幽一叹,“可惜这树似乎已经垂死。你们仔细看叶片的颜色,是不是泛着枯黄?花朵也同样萎靡不堪,带着死气。” 树木参天,接天蔽日,人在下面,犹如蝼蚁。 “这,这树莫非已经走向死亡?”燕元君脱口而出,“是不是这树死了,天羽界便会消亡?” “是正在复活。”燕小一忽然大声喊道,稚嫩的声音清越悠扬,穿过枝叶,似乎唤醒了沉睡的树木之灵,周边有微风吹动,徐徐而来,温柔地抚摸着肌肤。草木清香幽幽,抚平紧张的情绪。 乔木淡淡一笑,手指轻点翠色玉珠。 玉珠凌空升起,越升越高,直至玉树顶端,犹如爆炸般碎裂开来,四散而去,一道绿意盎然、满含生机的翠色瀑布徐徐浇下,给快要枯死的玉树注入勃勃生机。 果然,随着这股生机的到来,已经要枯萎的浅紫色花朵也跟着恢复了几分鲜活,而叶片的颜色更是由黄变绿,只是不太明显。 乔木只觉得全身的修为如同被抽血一般抽离出来,随着绿光注入到玉树中。 她嘴里忍不住喃喃道:“哼,原来姑奶奶只是个工具人。” 玉树似乎真得有灵魂,闪了闪,似乎在回应。 “算了,我也伟大一回,舍小我就大我。”乔木又道。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在这个世界过腻了,想快点离去。总不能无意义的自我了断吧?还不如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收获几分救世的功德。 当修为跌落至筑基时,乔木收回手,淡淡道:“搞定。此后便让世界慢慢恢复就可,那些细微的时空裂缝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 燕雨飞惊喜地问:“确定吗?”满脸的不可置信。 乔木点点头:“确定。”又道,“告辞。”说着,身体化作点点星光,四散而去。 “老祖!” “老祖!” “老祖!” 三人同时大喊出声,面面相觑道:“老祖这是告辞了?” 凤玺心情跌宕起伏,情绪从谷底飙升到峰顶,一时颇有些悲喜交加。 尽管不情愿,他真得做成了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救世大业。谁能想到让世界免于陨落竟然如此简单?不过是一颗玉珠!他一脸复杂。 见此,燕元君微微侧脸问:“怎么?是不是高兴傻了?” 凤玺沉默了一会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还真是如此,仍然有那么一些不敢相信。” “是吧,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成了救世主吧?” 燕雨飞嗤笑一声:“什么救世主?我们可不是救世主。最关键的是那颗被吸收的珠子以及老祖的帮助。” “我怀疑老祖陨落了。”他又道。 “附议。” “救世不可能毫无代价。” 三人齐齐静默。 福寿双全-1 “喔喔喔——” 随着一声声鸡鸣,灰蒙蒙的天幕在地平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朝阳直射进来,缓缓洒满整个天地,所孕万物随之鲜活起来。 鸟鸣声,狗叫声,人语声慢慢增多,小山村跟着苏醒过来,迎来了新的一天。 大青山山脚下一栋泥瓦屋里,土炕上的男子似乎也被唤醒,微微动了下身体,紧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缓缓睁开了眼睛。 “草!” 盯着屋顶,无数的微尘在折射进来的阳光下起伏、舞动,男子的眼神透着诡异的兴奋。 “大山,你爹还没醒吗?” “没有,大牛叔,我爹什么时候能醒啊?我好害怕。” “乖,我去看下,再不醒,就去请秦大夫。这是你桂花婶让我拿来的鸡蛋和番薯,给你放灶房了,等你爹醒了,给他补补。” “呜呜,好的。谢谢大牛叔和桂花婶,我家还有点小米和糙米,鸡蛋你拿回去给强子弟弟吃吧,他还小。大牛叔,我弟弟妹妹夜里没闹吧?” “恩,小家伙们都挺懂事,你桂花婶看着呢,别担心。鸡蛋就放灶房了,别客气,你爹伤的不轻,好的也补不起,就几个鸡蛋。” “好的,听大牛叔的。” 炕上的男子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紧闭上眼睛,随后又张开眼睛,嘴边带着一抹苦笑。 “爹,你醒了?”男孩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大牛叔,快看,我爹醒了!” “恩,醒了。阿平,你感觉怎么样?” 男子轻轻眨了眨眼,示意自己还好。 “我去请秦大夫,让他给你复下诊,看看要不要换个方子。大山,快把给你爹熬的小米粥拿来,你爹肯定饿坏了。”没有再停留,大牛转身出了房门。 男孩快速的走出房间,很快端着碗来到炕前,先是把碗放在炕边的桌子上,爬上炕,费力的用瘦小的身子慢慢扶起男子,拿着一个枕头塞在男子后背,让男子半靠着墙,再把碗端过来,用一个小木勺喂饭。而这开始了乔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餐。 这个时候,乔木好似才有了感觉,饥饿感伴随着好似卡车碾过的疼痛感差点让他透不过气来。 男孩很有耐心,喂完了一碗稀粥,熟练的给乔木擦了擦嘴,正要让他躺下。 “水。” 干涩的只发了一个音,却感觉用尽了全部的精力,乔木瞬时有点无语。 当然,这个时候,我们“伟光正”的主角是不得不“无语”的。 男孩赶紧爬下炕来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竹杯,从一个瓷壶里倒出水,递到乔木的嘴边。喂完水,大山盯着爹的眼睛,问道:“要不要躺下,爹?” 乔木忙眨眨眼睛。 重新躺下后,很快,乔木又迷糊起来。 半梦半醒的时候,手腕上一凉,耳边似乎有轻轻的说话声。 等再次醒来,屋子里已经变得昏暗,天色已经傍晚,估计是躺了整天。 “阿平,醒了?来喝药吧。秦大夫来看过了,外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内伤还要调养下,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可以下炕了。”说话的是发小大牛。 “放心养伤,家里别担心,孩子们都挺乖,你桂花嫂子带着呢。快点好起来,你一昏半个月,孩子们都吓坏了。你呀,还是先顾好自己和孩子们吧,这世道,老百姓活着不容易啊。唉。” “谢……牛……哥。” “咱俩是兄弟,说谢就见外了。来,喝药。”接着,大牛又道,“对了,小山小花中午过来看你,你一直睡着,就让你嫂子带回家了,免得吵。等全好了,再让他们回家住吧,反正咱们住的近。” “好。”乔木嘶哑着嗓子道。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大山喊一声,隔着一道墙,也听得见,别出院子了,这山脚下,晚上省的有野东西出来吓着孩子。” “好。” 交代完乔木,大牛走到院子,又同样交代了大山,这才回家。 “爹,你饿吗?再来碗小米粥吧。” “好。” 很快吃完一碗粥,乔木一边运转用用修真功法修改的无名功法玄隐,一边看着身前瘦小的男孩问,“你吃了吗?我昏了这么久,家里还有多少粮食?看大夫的钱借的谁的?” “吃了,早上大牛叔送了番薯和鸡蛋。家里还有一瓢糙米,三瓢小米,半袋黄豆,半袋高粱面。秦大夫没收钱,说先欠着,等你醒了再说。大牛叔说秦大夫给用了大半棵百年人参。爹,你快好起来吧,我好害怕。” “别怕,爹很快就好了。对了,你去灶房把左数第八个坛子搬开,扒开下面的土,再下面有个油布裹的箱子,拿四个五两、四个一两的银子出来。给你大牛叔十两,谢谢他照顾你弟妹。他不要,你就说给你强子弟弟买点好吃的补补。再拿十两,看缺什么,让你大牛叔去集市的时候给带。拿好银子,再照原样放好。” “恩,我去拿了,爹你先休息下。” “恩。”乔木闭上眼睛,身体随着呼吸起伏,带着某种节奏。 等乔木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一早,又是一个灿烂的好天气。 院子里大山正跟大牛说话,好像是说要购买的东西,很快,大牛出了门。 想挣扎着下炕方便,可是身体还是很弱,沉重的好似被压着一座山,根本不能动。 嘴角带着一抹苦笑,乔木哑着嗓子喊:“大山。” 大山远远应了声很快来到房间:“爹,你是不是想方便,别动,我把马桶拿上来。” “马桶太大,你扶我起来。” “不用爹,这个是请林木匠做的小的。” 方便完,乔木叹了口气,这种废人的感觉好久远。 大山倒完马桶,又端来一盆热水,边给乔木擦手脸,边说:“爹,早上给你做了鸡蛋粥,秦大夫说这样最补。你昏了这么久,肠胃弱,只能吃稀的。今天大牛叔去集市了,我让他帮忙带了只鸡,回头给你熬鸡汤,能好的快点。” “你自己也多吃点好的,爹醒了,咱不缺吃饭的银子。有爹在,别担心。” 福寿双全-2 “呜呜呜,爹,有你在,真好。” “别怕,一切有爹,爹以后不会像以前了。爹也不去铺子了,会好好照顾你们。” “爹快好好休养,赶紧好起来吧。” “最近村子里有什么大事吗?” “除了王婆婆家的大桃树被雷劈了,就是在镇上当捕快的赵大哥娶了个漂亮媳妇,听说是路上救的。” “哦,是吗?那大桃树被雷劈了,死了吗?” “没有,枯了一半,另一半又发芽了。王婆婆每天都在树下唠叨,还施了好多肥,说要把大桃树养好。” “我吃好了,你也休息下,待会你弟弟妹妹来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好的,爹。”乔木闭上眼睛,再次沉入到有节奏的呼吸中。 …… “爹爹,爹爹。”乔木睁开眼睛,两个三四岁的小豆丁趴在炕上,看着他。 乔木笑了:“小山小花乖不乖,晚上有没有尿床。” “没有哦,爹爹,我和妹妹可乖了。爹爹,你怎么这么懒啊,睡了那么长时间的觉,我和妹妹怎么喊你都不醒。” “是啊,爹爹是懒虫,你和妹妹不要学爹爹哦。” “爹爹你什么时候起床啊,大哥说还要半个月呢,我和二哥都不能跟爹爹睡了。” “乖,爹爹看你和你二哥想和强子哥哥玩,所以才让你们不在家睡。再玩半个月,可不能不回家哦。” “好的,爹爹。” “好了,小山小花来院子里晒太阳吧,让爹爹再睡一会就吃午饭了。”很快,乔木又睡着了。就这样,在睡觉成为生活主要活动的日子里,一周的时间嗖然而逝。 站在院子里,呼吸着微湿的空气,看着还有点昏暗的天,乔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很缓慢的打起了拳。 随着东方绽放第一道紫色光线,乔木的动作慢慢加快,紫色光芒好似受到牵引,顺着他全身各大穴位没入身体,全身好似披了层紫甲。 太阳越升越高,天空紫色光线消失不见,气温也开始升高,乔木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呼出一口浊气,简单洗漱下,走进灶房,在灶上小锅里煮上小米粥。 又从瓮里拿出几个鸡蛋,在一个盆里加上面粉、水,开始搅拌,准备做鸡蛋饼。 随着灶下火越来越大,大锅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加上一勺油,将锅热好,把面粉糊糊倒到锅里,用木铲顺着锅划成一个圆形,很快,鸡蛋饼就出锅了。 等早饭做好,大山已经起来洗漱:“爹,你怎么起这么早,也不多休息下,秦大夫的话也不听,才一周你就下炕了。” “没事,爹全好了。来吃饭,吃完饭,等收拾好房子,你去把弟弟妹妹接回来吧。”乔木说着今天的日程安排。 “真全好了爹?”大山不放心。 “放心,全好了。”乔木拍拍胸口。 爷俩很快消灭掉早餐,乔木从箱子里翻出件旧衣,把头颈裹好,常用的茶壶茶杯桌子等家具搬到院子里,床铺掀起,拿起扫把把屋顶的蛛网扫掉。而随着灰尘大面积的落下,乔木也成了土人。 三间正房,中间是客厅,左边一间是卧房,靠北墙是炕,右边一间是杂物房。 整理完房间,洗完澡洗好衣服床单,被子晒上,差不多要做午饭。 从院子菜地里摘了点茄子、豆角,割了点韭菜,煮上饭,把菜炒好,蒸好蛋羹,大山带着弟弟妹妹回到家。 “爹,炒的什么菜啊,好香。” “豆角炒腊肉,肉末茄子,韭菜炒蛋,给你弟弟妹妹蒸的肉末蛋羹。” “爹爹好棒。”两个豆丁欢呼着。 喂好两个豆丁,乔木狼吞虎咽的把大山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洗好碗筷,乔木交代大山:“爹去趟后山,一个时辰回来,你看下弟弟妹妹,别让他们玩水。” “爹,你现在能去山上吗?” “没事,去打几只野兔野鸡的回来给你们补补,我受伤这段时间,你们都瘦了。” “好吧,爹。”大山无奈的应着,心里腹诽着,我不让你去,你也不听我的啊。 乔木背上大竹篓,拿着弓箭上了后山。 四五月的天,山上的出产还是挺多的,除了野菜,也有些山葡萄,苹果、梨、核桃、板栗、橄榄等野果,只是大多数都没熟。 到了山腰,踩出来的小路渐渐被野草灌木覆盖,越走越窄,不过好在不时窜出来一只两只野兔野鸡。 嗖嗖几箭,射了几只,放在背篓里。 一路走过,发现不少蕨菜,看了看,有些老了,倒是马齿苋还可以,可以回去做窝窝头,随手采了点。 乔木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年青的时候经济条件有限,就祖国各地找吃的。等事业有成后,就满世界的找各种好吃的。这厮不光爱吃,还爱做,尤其喜欢点评,为此得过别人的青眼,也很是得罪过一些心胸狭窄的人。 继续往前走,有片竹林,只是笋现在已经过了鲜嫩的季节。 看看背篓里有不少东西了,鉴于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乔木很快下了山。 回家途中,居然看到山崖边有一丛枸杞,长的还不错,应该有些年头了。 乔木倒是喜出望外了,要知道在前世好的枸杞多长在宁夏等西北地区,现在这个青山山脉可是在南方。 枸杞可以说全身是宝,枸杞子做药材能滋补肝肾、益精明目、润肺祛风,可以治疗肝血不足、肾阴亏虚引起的视物昏化和夜盲症。此外,它还可以做营养滋补品,不光很多菜式里会放,像老火汤等汤品一般也会放。 枸杞嫩叶略带苦味,回味微甜,很爽口,清火明目,可以做汤、凉拌,也可和豆干调和,比起香干马兰头是别有一番风味。 关于枸杞对人体的好处,还有一个传说。 据说在盛唐时代的某天,丝绸之路来了一帮西域商贾,傍晚在客栈住宿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殴打一个老人,在场的人都是行商在外,不好得罪本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只有一个商人挺身而出,责问妇人:“你为何这般苛待一个老人?” 妇人回答:“我打自己的孙子,与你何干。” 在场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妇人已经两百多岁了,其孙子这个老人也九十多岁了。他受责打是因为不肯按照族规服用草药,弄的自己年纪“轻轻”就两眼昏花衰老至此。 商人惊诧之余就请教妇人高寿的秘诀,女寿星看到他一片至诚,又是个善心之人,就告诉他自己四季都服用枸杞。 福寿双全-3 后来枸杞随着商人传入中东和西方,被那里的人誉为”东方神草“。 想到这个小故事,乔木笑笑,摘了点嫩叶,打算回去做个汤。 回到家中,大山正在给弟弟妹妹喂蛋羹,原来两个小家伙又饿了,两三个小时就要吃一顿。 “大山,等会给你大牛叔、秦大夫家各送只野鸡野兔。给秦大夫说,等爹全好了走的深点给他多挖些好药材。” “好的爹。”大山是个能干的乖孩子,自家老爹交代的事都是办的妥妥的,是乔木的首席助手。 把剩下的野鸡野兔拎到小河边,扒皮拔毛丢掉内脏,很快收拾好,再拿到自家井边,用井水清洗一遍,拿到灶房。 除了留下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晚上要吃,剩下的用按摩的手法用盐、花椒粉均匀抹上腌好挂在烧火的灶头上方,这样可以多放些日子。 留下的野鸡剁成块,用热水焯下,倒掉热水,再用清水冲洗干净血沫,放在瓦罐里,加上切成薄片的天麻、红枣,放火上炖两个小时。 野兔斩成丁,一样焯水洗净,起油锅爆香备好的葱蒜姜丝,将兔丁倒入,再加料酒、酱油煸炒,等兔丁入色了,再加水,大火烧熟收汁,起锅前加点盐糖调味。 想想有鸡汤了,就打算把枸杞嫩叶凉拌下。 烧开水,把枸杞嫩苗在开水里滚两滚,凉水洗净,切成小段,加上盐醋麻油拌好,就算出锅了。 没有灵气,内力稍有进展,比普通人略强些,内伤差不多了,不过这个身子暗伤不少,还得再调养调养,以后要做什么,得计划计划,乔木边沉思边在院子里坐下,看两个豆丁玩耍。 小山小花太小,大山这段时间身体熬的不轻,得多花些精力。唉,转眼成了三个孩子的爹,还真是有点无措。 好在大儿子大山懂事,七八岁就懂得照顾家里,要是在原来的社会,才上小学一年级,还在爹妈爷爷奶奶怀里撒娇呢。懂事归懂事,但是看着让人心疼。 乔木曾经是个不婚主义者,对传宗接代也是淡淡,这和自身经历有关。 小时候,家里就兄妹两人,条件还可以,但是后来又有了弟弟,再加上这个时候国家经济各种改革各种调整,父母下岗,家里经济每况愈下。 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乔木大学选的全是两年制大专。大学毕业后一心赚钱,其它全不放在心上。 父亲短短六十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一个事实,不管如何勤劳节俭,底层的人都是被牺牲的,不会有好日子,而他要做的,就是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被牺牲的。 打拼了十年,乔木也算事业有成,可一次次的相亲经历让他做呕,难怪有人称相亲为“人肉市场”。 再看父母及其周边亲朋好友的婚姻,九成多的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平淡的看不出一丝深情,也许隐藏的深?乔木也有疑惑。 虽然父母从上大学开始就催他结婚,可他至此对结婚生子再无一丝兴趣。 也约过炮,可乔木本质上是个谨慎的人,什么酒吧被迷、醒来少了颗肾,什么感染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疾病、什么为了竞投同一块地被绑架撕票等等新闻让他很有危机感,于是乔木除了提高自身的武力外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食”上。 现在所在的村子叫青山村,顾名思义,是闵国大青山脉下偏远的一个小山村。 大青山脉绵延几千里,像一条青龙起伏在闵国大部分地区。 这一山脉又是闵国与越国的天然分界线。虽然多山,但闵国并不贫弱,境内河道四通八达,南部和东部均可入海。 整个闵国有点像四川盆地加苏州的结合体,这里气候适宜,盛产水果、稻米、丝绸,农业、丝织业、渔业、海贸均十分发达。 原主曾做过跑商,颇有点见识,攒了点小钱,只最后这次大事做完被送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丢了命。 升级后的阿尔法果然有了新功能,能把附身之人的命运线大致走向看清。 对原主的人生经历,她还是很唏嘘的。 作为大天朝出生的现代人,尤其是多次遭遇信任危机的现代人,传统的忠义礼智信那一套很难让人相信,而原主在现代人眼里就是一个“愚忠+愚孝”的人。 原主是在六岁的时候被养父在破庙里捡到的。 养父是富贵人家的长随,有拳脚功夫,在陪少主历练的时候遇到了发烧昏迷在破庙里的小乞丐,而这个小乞丐就是原主。 养父时年已过而立,但因种种原因孤身一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他,把他安置在青山村老家。 当时家里也就两间破土屋,还因多年不住人,濒临倒塌。 但是,对于一个四处流浪、处处受欺辱的孩子,有片瓦遮头,还是很满足的。 养父有时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不过银两、书籍、衣物倒是不时托人送回。 因养父常年不在家,原主除了收拾好房屋,还学着乡邻在前后院种了粮食蔬菜,一个小小的孩子也吃不多,从此肚子不再挨饿。 农闲的时候还能跟着隔壁大牛识字,采药,打打小动物,摸摸鱼。 日子越过越好,在十七岁的时候娶了妻、生了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养父依附的富贵人家被下了大狱砍了头,全家只有在外游学的孙少爷侥幸逃了命。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很有戏剧性了,无非是长了大本事的孙少爷回来报了仇,再现了龙傲天的古代现实版,只是这出王子复仇记不但搭上了养父的命,还差点搭上奉养父之命鞍前马后战斗在第一线的原主的命。 在准备复仇、进行复仇及成功复仇的十年里,原主连妻子二胎难产身亡都没有归家,只是让人捎了银子托付给儿时的好伙伴大牛。 如果乔木不来,家里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原主死前最大的执念是长命百岁,福寿两全,乔木决定满足他的心愿。 福寿双全-4 青山村被一条横贯南北的清河一分为二。 河西靠近山脚,只有三四户,乔木家就是其中一家,而旁边就是发小大牛家。 因地方偏僻,村里人担心野兽下山,人少地多,住户的院子就比较大。 像乔木家的,前后院加宅基地足有四五亩。 原主经常在外奔波,家里没怎么收拾,除了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大部分都空着。 现在乔木来了,深受房地产膨胀的深沉影响,自然不会再浪费土地,早就打算好好利用。 鉴于这次穿越的目的是好好养老,活得久活得舒服,乔木认为首先要建个满意的房子。 以现在的物价,五两银子够一家四五口的中等人家生活一年,原主的积蓄加上这次差点送命得来的钱,搞搞建设还是可以的。 乔木比较喜欢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气候适宜,物产丰富。虽然山多,但水路繁多,交通很便利,又没有战乱,很是宜居,比现代社会还有优势。 想好了未来三个月的计划,乔木笑笑,到哪儿都能活的好才是真的好。 一边养伤,一边画新居的设计图。 格局按照四合院,主建筑将建成两层小楼。 楼上四个房间、一个大露台,夏天住很风凉。楼下是起居室、小厨房、浴室、两个烧炕的房间,可以用后院的沼气烧水做饭,也可以烧柴做饭取暖,冬天住比较舒适。窗要开大点,采光才好,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现代那么大的落地窗玻璃。 两边厢房留一间做大厨房备用,其他做库房。出门建抄手游廊连接前后院,下雨天也不怕。后院改成草地、果林、菜园,边上还要弄个沼气池。前院挖个池塘,养点鱼、莲藕、茭白、菱角、莼菜,再建个观景亭。 院子小径用青石板铺好,在两边种点花草。适当的地方种上银杏、红枫、海棠、樱花、石榴什么的点缀。 大门处再盖几间房放杂物,再弄个马棚,也就差不多了。 一大早,乔木打了遍拳,洗漱完做好早饭就起身去隔壁大牛家商量建房的事。 大牛家五口人,有两子一女,家里是青瓦房,五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前后院也有两亩地大小,种满了果蔬。 大牛家正吃早饭,看到乔木来了,一家之主大牛放下碗迎了出来:“身体全好了?吃早饭了吗?孩子起来了吗?” 又急又快的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可见这儿时情谊有多深厚。 说到乔木家的三个孩子,大山还好点,小时候和父亲生活过好几年,虽然小不太记事,但熟悉感仍在,小山和小花对原主的印象就远远不如大牛来的深刻。 虽说大牛帮忙照顾孩子也拿了原主的银两,可照顾的比自己的孩子还精心也让乔木觉得大牛是个值得托付和信任的人。 “好的差不多了,孩子还没起呢,让他们多睡会。大牛哥,今天来想和你商量下建房的事。 这些年常年不着家,房子也没怎么收拾。这次出去差点丢了命,以后不打算在外面做事了,打算好好捯饬捯饬家里,养大孩子。 这些年我家里的事全靠了你,我也不说外道话,你有什么我能做的,没二话。” “咱们从小就是好兄弟,和我客气啥。你打算建什么样的房?钱够吗?不够我给你凑点。”大牛担心他盖房后没生计,日子过的紧巴。 “你也知道我这次差点送命,主家多给了些银子,应该够用。你看下,我画了张图,帮我算算要花多少钱。”乔木很感动,这要是现代社会,你张嘴借也不容易借到啊,更别提主动借给你了。 “行,吃完饭你跟我去镇上,问问建房的要多少石材、木料、砖瓦,咱们再合计合计。你这个小楼估计得花不少钱,咱们这除了酒楼、银楼还真没人建成自己住房的,看着新鲜。”大牛爽快的说。 “嘿嘿。”乔木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先回家去,让孩子们起来吃饭,饭后咱们就去镇上吧。” 大牛一边看图纸一边挥挥手。 告辞后的乔木快步回到家,大山已经起来了,正给小花穿鞋子。 “大山,你们起来赶紧吃早饭,我给你们做了蒸蛋、小米粥、鸡蛋饼。待会我和你们大牛叔要去镇上,咱家准备建新房,你们也看看喜不喜欢。有想法可以告诉爹。”其实是乔木忘了问孩子们的意见了。 “阿平,走了。晚了孙二叔的渡船就走了。”不一会,大牛隔着墙喊了一声。 “来了。”乔木回答。 匆匆背起竹篓,将装了碎银子的荷包揣进怀里,乔木和大牛汇合,一路小跑的朝村口码头跑去。 到了码头,时间刚刚好,两人跳上渡船向镇上驶去。 “从村口石牌坊那里坐牛车到镇上要一个半小时,坐渡船到镇上码头只要一个小时。所以一般村里都是坐船。”大牛解释了一句。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镇上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第一次切身体会古代繁华小镇,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作为经济较为发达的闵国南部小镇,青山镇很繁荣,不光是本地的物产交流中心,还是海贸商品集散地,物产丰富。 比如说乔木就看到有玉米、红薯、辣椒、番茄等作物,要知道在天朝历史上这些东西还在美洲西域呢。 小镇除了这些,交通也很方便,卫生更是很不错,就是农产品交易市场都很整洁,话说这比乔木原来的天堂市的果品批发市场都整洁。这可是时代的差距。乔木内心不免一阵吐槽。 “你看啊,码头正好把镇子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是衣食,西部是住行。咱们要去西部找瓦匠买建材。” “嗯。大牛哥,忙完建材的事,咱们再去东市看看,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 “行。” 一个小时后,大牛和乔木把需要的建材都订好,商量好什么时候送就告辞去了东市。 东市吃食服装琳琅满目,看的人眼睛都不带眨的,这太有趣了,乔木心里吐槽。 这古代的日子除了没有抽水马桶、电器、网络、汽车、飞机也可以很舒服。 对新生活充满希望的乔木心情很是愉悦。 福寿双全-5 “大牛哥,你知道哪里卖产奶的羊吗?我想买两只给孩子补补。” “村里就有,不过羊奶比较腥。你不如去花寡妇家订牛奶。我一直给孩子们订的。小山小花都喜欢喝。” “啊?哦,好啊。大牛哥,我这个当爹的真是不合格,对自家的孩子一点都不了解。” “你不是这几年不在家吗,以后就好了。”大牛不以为意。 唉,到现在为止,作为现代人,乔木觉得自己比古人差远了,光有心理上的优势有个毛用啊。 给孩子买了些糕点、玩具、布匹,乔木和大牛便打道回府。 “旧房马上拆了,先住我家吧。我看按照你的图纸估计要四十个壮劳力,我和村里的人说下。你看是不是不包饭多给点钱?” “行啊,我也不太懂,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听你的。” “那好,晚上你和我一起去村长家里,这是大事,知会长辈一声。” “好。我做几个菜再带坛酒去。” “这样最好。” 忙忙碌碌了一天,时间飞逝。 暮野四合的时候,乔木和大牛到了村长家。 村长正打算吃晚饭,看到两人过来,忙招呼一起坐下。 添上乔木做的几个菜,三人边吃边聊,很快把建房的事儿商量好,打算后天一早就动工。 回到家里,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银色的月光挥洒着,像是在温柔的抚慰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 第二天吃过早饭,乔木带着孩子们开始收拾东西,好搬到隔壁大牛家。 大牛和大牛媳妇也来帮忙。 本来家里除了粮食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家具什么的肯定要换新的,所以搬家很快。 接下来的两个月乔木除了每天到建房现场转转,就是到山上打打猎、采采草药山货什么的。 等到新房建好,院落整理好,已经到了夏末。 吃过三天流水席的温居饭,乔木带着孩子们搬到了新家。 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的选好自己的房间,叽叽喳喳的讨论什么东西放哪里,乔木不禁觉得有趣,淡淡的温馨从内心流淌出来,这是和前世不同的情感。 闲下来后,乔木一时不太适应,整理了下现有的家产:现银三百两,养父生前置办的铺子一个、土地二十亩。 可是他不会种地,土地仍租给原来的佃户,收点粮食做田租。至于铺子,每年五十两租金,现仍租给别人,并不打算改变。如无意外,未来五年的银子还是够花的,但不能坐山吃空,还是要想办法再赚点。 手里银子不多,没有安全感。乔木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这天,家里的肉食不多了,乔木交代一声大山,从后门上了山,打算多猎几只兔子山鸡,最好弄只鹿。 新居为了防范山上的野物,围墙建的有两米高,全是厚厚的青石,不过为了上山方便,乔木在后院留了个小门,可以直接上山。 刚走到半山腰,天上飘来一大片乌云,闪电像把利剑一样穿过乌云,似要把乌云绞碎,随后雨瓢泼而下,又急又猛。 糟了,这上山也不是下山也不是,只能找个山洞避避了,立马往最近的一个山洞跑去。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半刻钟的功夫不到,整个天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好似有个黑锅扣住了整个空间。 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记忆里的山洞方向摸去,一不留神摔了个跤,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身上有几处疼痛不止,应该是擦伤,活动下手脚,没有扭伤。四处摸索下,很干,没有水也没有雨。侧耳听听,只有哗哗的雨声。鼻子闻闻,没有腥臭味也没有其他异味。看来这里是个封闭空间,没有野生动物。 定定心,盘腿坐下,静静等着大雨过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天色放亮。 借着天光,乔木打量起所在的空间。 跌进来的入口已不可见,只能顺着唯一的道路往里走。 磕磕绊绊的大概走了约五百米,就看到一处山谷,里面云雾缭绕,各种植物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顺着唯一一条小径往前走,先是一片奇花异草,香气扑鼻,还有蜜蜂蝴蝶飞来飞去。 穿过这片草地,果树林近在眼前,有橘子苹果樱桃枇杷荔枝桃子香蕉猕猴桃等等,南北方四季水果都有,且都已熟透,果实累累的挂满枝头,等待采撷。 脚下不停,继续往前,大片药田映入眼帘,耳边还传来水的轰鸣声。 远目望去,药田尽头是一个流着瀑布的深潭,深潭水面上盖满了绿色的荷叶,间或点缀着各色莲花,而一栋竹屋就建在潭中,以四道九曲桥勾连着深潭四个方向。 乔木知道秘密就在竹屋中,可是他不敢在不明情况下冒险。 “有人吗?有人在吗?意外来此,还请高人见谅。”一边拿话试探,一边缓缓走近竹屋。 奇怪的是竹屋里似乎并没有人。 一楼似乎就是普通的待客厅,桌椅摆设齐全,桌上茶碗里甚至有微温的茶水,好似客人刚走。 二楼是卧室、书房。前者因为乔木觉得是私密的地方没有进去,只到了书房。书房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好多书架,可书架也是空的,片纸未留,好似主人搬走多时。 三楼是藏宝室,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字画箱口大开的摆在那里,就像故意让人知道里面的东西有多珍稀宝贵。 “这是什么情况?”乔木心里默念,“一楼好似刚待完客,二楼是搬走多时,三楼财物确在,太诡异了。难道是隐居之人已经离开?可离开没有带财物却带走所有书籍?难道有特别的变故?”乔木百思不得其解。 正皱眉苦思,眼里的余光突然看到桌子上一个东西一闪一闪,走近一看,原来是粒普通的石珠,灰扑扑的,暗淡无光,只是小巧而浑圆,凝神细看,越看越觉得可怜可爱,让人欣喜,乔木忍不住拿了起来,放在掌上。 这珠子好似有灵性,在他手心里滚来滚去,很亲热的样子。 福寿双全-6 乔木不由说了句:“小东西,看来咱俩个有缘。” 石珠闻言滚的更起劲了。 “呵呵,有意思,真活泼。”乔木奇道。 看看时辰,天不早了,乔木没有理会那些财宝,收好石珠就出了竹楼,顺着九曲桥走向其它的三个方向找寻出谷的路。 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出口。 乔木有些愣怔,不禁脑洞大开,难道有机关暗道、迷阵困阵? 实在没有法子,只好顺原路返回,顺着小路走过药田、果林、花园,出了山谷,一路走到原来跌落的地方。 很奇怪的事,出来时一路走的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阻碍,好似本来就应该这么顺利一样,和误入时磕磕碰碰的往里走的艰难不可同日而语。 再看跌落的地方,一个洞口隐藏在一丛灌木之后,随着风吹灌木左右摆动而若隐若现。 乔木可以十分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的说这个洞在他刚掉下的时候绝对没有。 爬出洞口,走了两三米,左右看看,原来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山路了。 可再一回头,哪有什么山洞啊,明明是及膝深的野草灌木。 乔木好奇心更重,可今天已经没有时间,得赶快回家,免得孩子惦念。 回家的路上顺手打了几只出来觅食的野鸡,采了些新发的蘑菇、木耳、鱼腥草以备晚饭。 站在半山腰,远远看到三个孩子等在门口。 乔木快步走进门,交代孩子们:“以后不要站在门口等了,好生呆在家里,万一有拍花子的或者野兽下山不就麻烦了吗。” 心里暗自寻思,要找几只好狗,再找对看门洗衣做饭的仆人。 古代没有洗衣机,做饭还要大灶不说,自己出门,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加上围墙高,大牛也照顾不到,家里发生什么事,外面也不知道,安全有隐患,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午饭没吃,乔木也饿了,快速烧上米饭,又烧了油焖茄子,韭菜炒蛋,蘑菇炖鸡,山菌汤,蒸蛋,叫几个小家伙吃饭。 吃完饭,又把山谷摘的水果拿出来洗好,招呼孩子们吃。 孩子们一个个高兴坏了,尤其是双胞胎小山和小花,乐的蹦蹦跳跳,美的冒泡。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问这个是什么水果那个是什么水果,乔木一一回答。 玩了一会,天暗了,给孩子们洗好澡,就安排他们去睡了。 回到自己房间,拿出石珠,乔木伸了个懒腰:“是不是要滴血认主啊,小家伙。” 石珠在手心里滚了滚就不再动了,睡着了一般。 “脾气真不小。”放在床头,乔木很快入睡。 睡梦中乔木看到眼前有个光点一直在眼前晃,开始慢,后来快,且越来越快,到了后来自己完全跟不上。 就这样,和光点你追我跑了一夜。 醒来后,乔木觉得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一般人做梦精神不振、浑浑噩噩的情况。 当然,乔木是不知道自己和光点跑了一夜的。 起来打了拳,吃了早饭,乔木就带着孩子出发去镇上,打算按计划买人做家务,神秘的石珠也被抛诸脑后。 到了镇上,带着孩子逛了逛,买些吃食布料书籍笔墨纸砚,就去找人伢子,最后选了一对四五十岁的老夫妻,李伯和李婶,一个看门,一个洗衣做饭。 就这样,时间在白天给孩子启蒙,晚上与光点赛跑中悠悠而过。 …… 半年后 这个晚上乔木发现虽然光点越来越快,但不管它如何快自己终于可以抓住了。 在抓住的一瞬,光点爆裂开来,整个空间从漆黑变的明亮,而空间中有个珠子在转动。 乔木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空间是自己的识海,爆裂的光点是自己的精神力,那个转动的珠子就是石珠。 在自己不断修炼精神力的努力下,石珠终于认主成功。 “笨蛋主人,半年才成功。”一声稚嫩的娃娃音响起。 “喔,你是小石珠。” “什么石珠啊,我叫阿玉。” “明明是石头,干嘛叫玉啊,叫小石头多好听啊,又可爱又朗朗上口。” “真的吗?”娃娃音好奇的问。 “当然。”乔木是个大忽悠。 “那好吧,我就叫小石头好了。”娃娃音很兴奋。 “真乖。小石头,你能化成人形吗?”乔木问。 “现在还不行,主人要努力修炼哦,等你的精神力够高,供给我的灵气足够的时候,我就可以化形了。” “精神力可以,可这个灵力怎么修炼啊。” “主人你可以用精神力和我沟通啊,我空间里有修炼的功法啊。” “你还有个空间?”乔木觉得天上掉馅饼雨了,虽然他嚷嚷滴血认主,可真没当真。 穿越重生已经是大馅饼了,可空间? “是主人,有个空间了。快试试。”小石头急道。 “好,别急别急,马上试。”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穿越、空间还真都让我碰上了,和小说一样啊,真是神奇,乔木心里不住吐槽,看来一切皆有可能啊。 慢慢将精神力投入到石珠上,似乎穿过一道膜,眼前出现一个空间,一座茅屋一眼泉一块田,这就是全部。 比小说里的空间寒碜多了,不过乔木也没嫌弃,有了空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人不能贪心。 “主人,你到房间里拿玉简。” “好。”乔木发现茅屋空间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小。 共有三间,左边一件是储藏室,里面摆满了架子还有大缸,架子上放着各种瓶瓶罐罐。 右边是厨房,除了锅灶,也摆满了放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中间一间房是主人的主要活动空间,左边靠墙一排架子,上面零零散散的放着几块玉简、几本书籍、几个玉瓶及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一堆杂物。中间除了几个蒲团还有个石榻,石榻上摆着石桌,桌上是一套貌似紫砂的茶具。石榻和里墙间是个柜子,应该是放衣物被褥的,不过乔木没有打开看。右边靠墙有个百子柜,还有个拳头大疑似丹炉的东西,像是炼丹的。 从外面看,这个茅屋空间最多十平米,可到了里面,起码三百平米,很是奇妙。 福寿双全-7 随手拿起玉简,用精神力来阅读,只有两块可读,一块是一部引气决,图文并茂详细介绍了如何通过一套导引拳法吸收外界能量——姑且称之为灵气。 “呵,不会是游坦之练的易筋经吧。”一边想一遍试着打起拳来。 “我去,这不就是原主跟着养父练的那套拳脚功夫吗?嗯,的确是,不过少了运气的法门。” “不错,比我自己练的导引术有效,搬运速度快了至少两倍。”按压住内心的窃喜,乔木将心神投入进去,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拳法共三层九阶,每层都分初中高三阶,第一层同养父所教一样,仅锻炼拳脚。第二层加了搬运内力的法门。到了第三层,就能将两者融会贯通,以神铸体,以体纳神,既锻体又炼神。 这功法很像远古祖巫的锻体术加上三清的元神修炼法,创始人一定是位大能。 得益于原主的经验,目前处于第二层初阶。 另一块玉简名为九州杂记,记录了这片大陆上的灵药妙草分布、奇珍异兽、美食美景及奇闻轶事,当然也是图文并茂,乔木是越看越沉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蠢蠢欲动地想着一旦将孩子带大,肯定要出去浪一圈。 放下九州杂记,乔木又翻了翻其他。除了一本介绍农桑种植、一本介绍机关术,其他几本都是医书,记录了这块大陆的医学体系及一些偏方验方。 想了想,他打算将医书抄给救命恩人秦大夫,把机关术抄给沉迷木艺的林木匠,再把农桑那本抄给大牛兄弟。 此外的那堆杂物,其中的矿石玉石,他猜测是炼材,这方世界的运行与能量法则与前世蓝星不同,还需要研究研究。 衣食无忧的平静日子总是过得极快,一晃数天嗖然而逝。 这天中午,大名乔岳,小名大山的大儿子从学堂回来,神神秘秘地凑近乔木,眨巴着眼睛道:“爹,前段时间下大雨,王婆婆家门口捡到一个儿子哟。” 天气不好,懒得出门,再加上住的偏僻,村里的八卦新闻乔木向来是最后一波知道的。 “什么叫捡到一个儿子。”乔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的,爹,王婆婆捡到的那人,刚被认成义子,入了家谱呢。今天祠堂好多人观礼。” 对自家老爹语气中透出的不信任,大山表示不满。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详详细细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形,连对话的内容及说话人的表情语气都模仿的一丝不差。 乔木大感惊奇:“呦呵,可以嘛,小子。看来你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天赋。既然这样,书一定要好好读,争取考个状元回来。我想想,以后下学回来,除了写二十张大字,还要多背诵三篇文章。” “啊?!”大山惨叫一声,“不要啊。” “什么不要,当然要的。”儿子天赋不错,就是有些懒惰,对读书学习有些胆怯,“别怕,你记忆力比别人好,学起来肯定也比别人快,爹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真的吗,爹?”大山挠挠头,满心不自信。 “自然。爹小时候就聪明,你是爹的儿子,肯定比爹还聪明。”乔木拍着胸口保证。 “爹是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可不。只要努力,哪怕比班上的人大一两岁也没问题。再说,学的好,你不是可以转班吗?”乔木鼓励说。大山班里的学生都是六七岁刚启蒙的孩子,八岁的大山因为年龄太“大”有些自卑。 “我信爹。” “信就对了。爹可以保证,明年你就能从丙三班转到甲一班。” “嗯。”大山重重点头。 “对了,王婆婆让义子入家谱,是不是要请村里人吃席?”乔木回想着村里的礼尚往来,问儿子。 “今天晚上摆酒。” 其实不怪乔木不知道,王婆婆家住村东,乔木家住村西,中间隔着条清河,村西和村东很少打交道。 乔木来了以后本身就宅,除了修炼打猎去镇上,很少出门。而要去镇上,一般在村里码头乘船,码头又是在清河南端,除了一起渡船的时候能遇到村里的七姑八婆们听听八卦,偶尔大牛随口提两句,几乎没有其他消息来源。 当然,最主要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所以对村东的情况不了解。 “晚上带你们去吃席。” “好耶!”拍手欢呼的不止大山乔岳,还有小山乔岱,小花乔岑。 见孩子们高兴的样子,乔木也笑了。 最近家里吃的好,三个孩子未必是盼着席上有什么美味佳肴,不多是觉得热闹新鲜罢了。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负责跑腿请人的小青年来到乔家,请父子四人去王婆婆家吃酒,乔木爽快地答应了。 一拖三来到王婆婆家中,见一亩地大小的院子里已经放满了大圆桌,每桌可坐十到十二人,足足放了三十桌,让乔木看得不住咋舌。这是把村里大半人都请来了吧?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坐下,菜肴流水般的上了过来,很快摆满圆桌,鸡鸭鱼肉虾蟹全都有,看得出王婆婆应该有些家底。 从村民的议论中,乔木对王婆婆有了些了解。 王婆婆年少守寡,本来有一个儿子,可儿子在十二岁的时候去镇上再没回来,不知道是被害人没了还是被拐流落在外了。 本家几个侄子,眼里就盯着她的二十亩地。 要知道在青山村这个满是山脉的地方,二十亩连成一片的良田很稀少。 像乔木家里的田,就分成好几块,还只是中田。 王婆婆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决定认义子很有决断,那些侄子靠不住她想必早就看了出来。 席上乔木见到了王婆婆的义子,名叫陶爻的十八九岁清秀少年。 据说陶爻识字,会做糕点、会酿酒,打算在家里开个小酒坊。这让全村老少爷们欢喜不已,谁想老往邻村或镇上跑,买酒多不方便。 陶爻一桌桌的敬着酒,在看到乔木的时候眼睛一亮,热情地打招呼,仿佛多年不见的故人,让乔木暗自纳罕。 陶爻心中也觉得很新鲜,莫名重生到一千多年前刚化形的时候,看看故人,颇有种物人皆非的感觉。 福寿双全-8 镇上赵捕快家 “这样下去不行,查不好案就给十板子,九条命也不够。” 赵父皱着眉对躺在床上的赵捕快说,“不如回老家青山村找秦大夫给你看看伤,再在那里养几天,等案子破了再回来。” “爹,不是案子破不了,是县令大人不愿意判做案的是人啊。”苦着脸的赵捕快说。 “真是鬼吗?”赵父疑惑的问。 “你看,你是我爹你都信,县令大人更愿意信了,毕竟牵涉到一个举人呢。”赵捕快苦恼的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和我说说。” “咳,不就是孟举人的儿子孟大买了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要纳妾嘛。这姑娘进门三天,孟大老婆就小产了,孟举人还病了。 孟大老娘说是那姑娘给克的,把人打死仍到乱葬岗去了。结果这头七没过,孟家就鸡飞狗跳的各种邪门事都来了,什么鸡禽一口气全死光了,丫鬟起夜失踪了,库房闹耗子被搬空了…… 孟家怕坏了名声,塞了不少银子给师爷,要求尽快结案,上头催的紧啊,愁死个人。”赵捕快有气无力的说。 “这也不能判鬼作案吧,卷宗没法写。不过,孟大老娘泼辣性子还是没改,还以为当了这么多年举人夫人能有点进步呢。”赵父敲了敲手上的烟袋,抽了一口。 赵捕快骨碌一下爬起半个身:“爹,你和我说说她呗,保不齐对案子有用。” “小心你的屁股,快趴下。”赵母刚好走进门,看到儿子的动作吓了一跳。 “让你娘和你说说,她和你娘是一个村的。”赵父看到妻子进来,推脱道。 “说什么?孟举人婆娘?”赵母问。 “对啊,娘,你是我亲娘,快点说说她。你们不是一个村的吗?那应该很熟吧。”赵捕快眼睛亮的像探照灯,还熊熊燃烧着好奇的火焰,盯着自家老娘,唯恐她不说。 赵母看着儿子哈巴狗似的模样,给逗笑了:“瞧你这德性,都成家了,还这么不稳重。” “娘,亲娘,你快说啊。孟家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你要为儿子屁股着想啊,不定又要挨板子了。” “好了,好了,别晃了,这就给你讲。”赵母慢条斯理的坐下,抿了口儿媳妇巧玉端来的水。 “这孟举人啊,考中举人之前是你姥姥家隔壁村的,他是遗腹子,老爹是个烂赌鬼,又爱喝酒,结果喝醉了掉河里淹死了,全靠寡母做针线供他读书。 孟举人考中秀才后,他娘给他定了我们村的苗绣,就是孟大的老娘。 苗绣力气大,孟家的重活累活都是她,再加上一进门就生了两个儿子,开头几年过的很不错。 可惜好日子不长。 孟秀才考中举人回乡的时候,在路上救了个跳河的女人,说是什么破落人家的小姐,非要纳妾。 这下惹火了苗绣,不光把孟举人打了一顿,还把那个跳河的女人十两银子卖进了青楼。 造孽啊,据说那女人当时都有身孕了。 孟家本来就没什么人,孟老娘定下苗绣,也是看苗家人多势众,能帮扶儿子。哪成想儿子被打了,也没能要个说法呢,这心里一口气没上来,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半年就去了。 孟举人心里恨,要休掉苗绣,可苗家更不好说话,人家苗绣人能干,有儿子,还有娘家撑腰,事儿就没成。 这下孟举人更憋屈了。家里也不上心了,整天喝花酒逛妓院。被苗绣打了几次都不改,苗绣也就不管他了,放话说只要不纳妾不生孩子随便他。 你现在看到的孟家田庄铺子其实都是苗绣张罗来的,契约上也没写孟举人的名字,是苗绣留给自己儿子的。 你说孟老娘打死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我估计是让她想起了孟举人救来的那个跳河的女人。 孟举人要纳妾前和苗绣的感情很不错,当时谁不羡慕她啊,可惜了。”赵母长叹了一声,转身出去做饭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下好了,案子我知道怎么结了。爹,你给钱二捎个信,让他来咱家,就说案子有眉目了。”赵捕快喜滋滋的说。 “有头绪了?千万别逞能。”赵父瞪了儿子一眼。 “嗯,七七八八了。”赵捕快努力做出一副自信的模样。 很快,钱二来了,赵捕快招呼钱二坐在床边,两人咬了一会耳朵,钱二告辞离开。 这天一大早,乔木刚到镇上拿了上次订的烧烤架,就听到街上有人大喊:“孟举人家闹鬼的案子开审了,快去看看啊。” “闹鬼的案子开审了?新鲜啊,走,一起去瞧瞧。” 孟举人是本地名人,不知道的极少,而与“鬼”有关,更是刺激。很快,人群便像流水一般朝着衙门聚集。 乔木脚步一顿,闹鬼?的确新鲜,是要去瞧瞧,转身便随着人流走向衙门。 衙门口人山人海,不过凭借半年多来的锻炼,乔木五感发达了很多,很快就听到开锣声。 先是苦主孟举人儿子孟大、婆娘苗绣叙述案情,再由捕快钱二讲述破案经过。 乔木听的津津有味,原来是孟大纳妾导致通房丫鬟报复正室流产,又被正室推下枯井。而一家之主孟举人借机搬空库房给旧情人报仇。 哪有什么鬼?不过是人借鬼势,人心诡谲罢了。 乔木扫兴地去扫货,在码头买了些干贝咸鱼,又在市场买了些肉、骨头、糕点,正打算回家,突然听到汪汪的奶狗叫声。 回头一看,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干瘦小狗在行人的脚步间窜来窜去,几次差点被踩到。 真是只小笨狗,就不知道躲在路边。 走过去,把它拎起来,单身托在手里,小狗亮晶晶的豆豆眼映着两个小小的乔木,似乎在说:“主人,饿。” 乔木觉得与它有缘,便带回了家中。 回到家里,狗太小,不能洗澡,只好拿湿布擦了擦,给它倒了牛奶、蒸了个蛋羹。 一边看它吃一边用柔软的藤条编了个狗窝,垫上干茅草,又用旧棉絮缝了条垫子。 等大山下学,小山小花午睡醒来看到小狗,一个个高兴的合不拢嘴。 小山说:“爹爹,我想给它取个名字叫花花,你看它的毛一片白一片黑,多像花啊。” 小花怒道:“才不要,怎么能和我取一个名字呢。叫虎子,长大后比老虎还厉害。” 乔木逗两个孩子:“不如叫豆豆,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两颗乌黑的豆子啊。圆滚滚亮晶晶。” 大山自问是个读书人,得取得不俗的名字,忍不住道:“不如叫云朵。你们瞧,黑毛像乌云,白毛像白云。” 最终,小奶狗被命名为“虎子”,谁让家里都让着唯一的女性小花呢。 福寿双全-9 “平叔,秦大夫问你家里还有没有治外伤的田七,如果有让你走一趟。”大牛的大儿子李伯春跟着秦大夫学医,刚到傍晚就带了话。 “家里没了,急用吗?不急的话,明天一早去采,吃过早饭送过去。” “明天去采吧,现在天黑,也上不了山。”伯春看看天色皱眉道。 “村里谁受伤了?” “村东搬到镇上去的赵捕快。” “是破案子的时候被歹徒伤到的?” “孟举人家闹鬼那个案子给县令打的。现在案子破了,回来养伤的。”伯春小声道。 “哦。行,明天早饭时送到。”乔木挥挥手。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乔木交代了做饭的李婶一声就进山了。 这会的他因为功力大进,自然不是身体刚刚恢复时可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那次下大雨时避雨摔跤的地方。 这次有石珠引导,很快穿过布着迷阵的洞口,进入山谷之中,在药园采了些三七、黄精,又挖了两只百年参放在背篓里。 想到石珠空间空空如也,乔木觉得很很有必要收拾一下。 将药园里一些年岁小的药材每样各取两三株,移栽到空间里规划好的药园里。 在泉眼边挖了口池塘,引入山谷潭水,移栽莲藕,养些小鱼虾。 池塘周边还种上山谷里各种果树各两株。 茅屋边扎了一圈竹篱,移些竹子在茅屋后。 茅屋门口到院门间铺了条鹅卵石的小径,小径两边栽上草地里的牡丹、芍药、洋桔梗等花,竹篱笆上绕了一圈枸杞。 山谷里有棵树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蜜蜂窝,小的被弄到空间里。 将移栽好的所有植物浇上灵泉水,不一会功夫,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一瞬间姹紫嫣红、果实累累,乐的乔木直呼神奇。 接着,又在池塘里按照山谷的布局搭了个三层竹楼,也是以九曲桥勾连着岸边。 不过乔木的主楼可就没有茅屋那么神奇,有纳须弥于介子的功能。 想了想,又在茅屋后面的田里留了块地,找了些苜蓿野麦草种子撒上,准备什么时候养点鸡鸭牛羊。 从空间里出来,把石珠收入识海,拿起背篓,摘了些成熟的果子,乔木出了山谷。 走在山路上,回头看,山谷仍是被迷阵隐藏起来,看不到踪影。 “秦大夫,给你送药草来了。”招呼正在炮制药材的秦大夫一声,“你看下,有些三七金银花黄精什么的,还有两支参。我还从父亲带回的旧书里翻出几本医书,你瞧瞧有没有用。上次多谢你,没有你的医术和人参,我小命肯定没了。”乔木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乡里乡亲的,客气什么。谁让我是大夫呢。人参给我一支就不少了,另一只你拿回去。”秦大夫推辞道。 “宝剑赠英雄,这好药材也要给好大夫才起大作用。你这里看病的人多,用的到。还是你收着吧。”乔木拒绝。 “那行,不和你客气了,就放这里吧,保不齐村里人什么时候会用到。你这医书哪里来的,绝版啊,不错,很不错。”秦大夫一边说一遍翻看着医书,越看越心惊,“这方子妙啊,刚好以毒攻毒。増一钱乌头就有损肾脏,减一钱又达不到治疗的效果。还有这个……” “我爹以前从主家府上抄来的,我也不懂。要不是这次建新房收拾房子扒拉出来,早晚喂老鼠。你收着吧。”乔木含含糊糊的说。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秦大夫可不舍得拒绝。 “赵捕快伤的严重吗?这都回家养伤了。”乔木换了个话题。 “以我的医术,三四天包好。没伤到筋骨,都是外伤,只要药好,年轻人,恢复的快。”秦大夫也没隐瞒。 “听说是县令打的?” “还不是孟举人家那个闹鬼案闹的。说白了不过是后宅隐私。”秦大夫语气不屑。 “是啊,昨天我看到案子判了,也就陪死去的丫鬟家十两烧埋银子。”乔木八卦的说。 “死的也不冤枉。”秦大夫淡淡回了句。 两人就村里的八卦消息交流了一会,直到有病人来看病了,乔木才告辞回家。 从秦大夫家出来,远远看到王婆婆站在门口。 看到乔木,王婆婆喊道:“阿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家不知道怎么闹耗子了,夜里叫的吓死人,陶爻又病了。” “是吗?那你带我去看看。”乔木一边回答,一边心里寻思,这闹耗子又不是大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等到了院子里,才看到院中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桃树下不知道怎么被挖了个大洞,原来被雷劈过的桃树本来已经好转,这下又掉叶子了。 左右看看这个洞,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要不,用烟熏熏试试?”乔木回头问王婆婆。 这时,一声声咳嗽声传来,陶爻扶着墙慢慢走到院中,他微笑道:“阿平哥,要不还是我下去看看?毕竟这个洞有井口宽,下面不知道怎么样,说不定是鼠窝。” “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下?还是我下吧。不过要等我先回家准备点东西。”乔木边说边快步回家,拿好新打造的军工铲、绳子,又拿了点吃的放在空间里,准备去鼠洞看看。 陶爻那话说的是不是激将无所谓,反正他对那么大的鼠洞兴趣浓厚。以前志怪故事里有老鼠娶亲,这下面说不定有其他花样呢。 当然,之所以痛快答应,除了觉得远亲不如近邻该帮就帮外,小石头还告诉他里面有机缘。 将拿来的粗麻绳一端栓在石磨上,乔木顺着绳子另一端慢慢滑到鼠洞底部,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兵工铲,一边走一边用精神力查看。 鼠洞底部道路四通八达,如果不是有小石头引路,根本不知道怎么走。 小石头好像被什么吸引一样,顺着这股吸力,缓缓向前。 大概一炷香后,来到了一座城池跟前,上面写着“大陶安国”。 福寿双全-10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个个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嘴角含笑。 集市上更是熙熙攘攘,到处是操着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 这一派国泰民安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暗赞此地的兴盛与繁华。 乔木有一瞬的茫然,怎么肥事,又穿越了?no,no,no。 问小石头,失联一般,没有回应。 正呆呆站着,主干道上突然响起响锣声,有官差大喊道:“有请贵人乔公子宫中赴宴!” 中央一条青石大道上飞跑出两排身穿深色官服、腰胯绣春刀的侍卫,最前头却是一个穿绯红官袍手拿拂尘的内侍。 内侍迈着小碎步,很快来到乔木跟前,打了个千,恭敬地微笑道:“乔公子,久仰大名,陛下请公子到宫中饮宴,还请莫要推辞。” “啊?”乔木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疑惑地问,“乔公子?确定是我吗?” “自然。”内侍微微弯腰,“乔木乔公子,陛下不会弄错。” “但,我并不认识任何能称之为‘陛下’的人啊、” “乔公子还请随我来,见了陛下,想必您就有印象了。”内侍满面笑容,语气坚定,执意邀请。 “好。前面带路。”既来之则安之,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吧。 跟着内侍一步步走过城池最里边的内城,又走到宫殿正殿门前。 内侍上前几步,向里面的人大声报道:“陛下,乔公子已带到。” “快快有请。” “乔公子,陛下有请。”说着,内侍又一弯腰。 乔木点点头,迈入大殿。 大殿两边坐满了身穿各色官袍的文武大臣,上首主座上坐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黑胖矮个中年男人,想来就是大陶安国的“陛下”。 陛下笑着招呼乔木:“乔爱卿快快上座。” 乔木沉了沉心,走上前去,先行了个礼,便按中年男人的要求坐到他下首紧挨着的空桌上。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干鲜果品,应该是陛下在请满朝文武饮宴。 这种饮宴要么是重大节日,比如春节、中秋、皇帝的千秋宴,要么是庆贺,比如边疆大胜等等,只不知今天是哪一种。 陛下拉着乔木的手,亲热地寒暄了好一会,让乔木直起鸡皮疙瘩。 他很肯定两人从来没见过。 抖了抖肩,乔木大煞风景地问道:“乔某不知何时曾与陛下相识,还请恕罪。另外,不知陛下如何得知乔某今日登门来访?” 陛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神秘地摇摇头:“国师算到今日乔爱卿登门,会给我国带来大造化。乔爱卿来意朕已知晓,不必放在心上。” “国师?”乔木满眼好奇,“他都说了什么?” 陛下但笑不语,挥手招呼宫婢斟酒,继续上菜。 在与陛下举杯饮胜过后,文武大臣也围了上来,纷纷要同乔木干杯。 推辞不过,乔木只好不停举杯。 席间多次打探口风,可惜不管哪一位,全都守口如瓶,让乔木大感头疼。 同时,他也忍不住佩服,大陶安国的官员保密意识堪比后世的莫萨德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到在座君臣个个喝得面红耳酣时,陛下不知怎么了,醉眼朦胧地拉着乔木的手低声哭诉: “想我大陶安国建国两百余载,吏治清明,海晏河清,人人安居乐业,然覆国之祸旦夕至焉。请乔爱卿助我一臂之力,将这危机消弭,朕必有重谢。” 不等乔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在座大臣听到这番话,也纷纷起身,深深拜倒,嘴里不住恳求:“请乔公子鼎力相助。” “请乔公子鼎力相助!” 好吧,如果不是所喊话语不是“万岁”,差点让人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呼万岁”呢。 乔木虽然满头雾水,脑中却莫名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些人齐齐喊出的声音竟然自带立体声,有回旋效果。 看着君臣上下全都掩面而泣,乔木一阵纳闷,死死保持着高人人设,不动神色地问:“不知需要乔某如何相助?但在能力范围内,但说无妨。”堵枪子那种肯定不能。 陛下刚要开口,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随后便是数人的大喊声:“龙君来了,快逃啊。” 大殿内君臣一阵恐慌,绝望地大喊:“请乔公子相助!” 乔木没法,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站起来往殿外走去。 只见一头长三十多米、井口粗细、长着脸盆大小竖瞳的绿色怪兽狰狞着扑向大殿外的侍卫宫婢,长大嘴巴,连吞了几十人。 似乎还没填饱肚子,又要往殿里扑。 乔木顿时大怒,一腔孤勇腾然而起,抄起工兵铲挥向怪兽,想也不想,就给了它一下子。 说时迟那时快,怪兽被一下打中,身体僵了下。扭头看向伤它的乔木,大怒,立刻张开大嘴,一阵吸力袭来,就要卷起乔木。 乔木连忙运转功法,顺着吸力,跳到怪兽的鼻梁上,用千斤坠的法门死死定住身体,手上却不停,工兵铲狠狠砸向怪兽的眼珠。 “哞——” 一声低吼,一颗眼珠被砸成斑斓肉酱的怪兽扭动头颅,想把乔木甩掉。 乔木手上工兵铲不停,再砸碎另一颗眼珠后,便将工兵铲插入眼眶,大力搅动,以破坏怪兽的大脑。 怪兽见此,不住怒吼,头颅更是不停砸向大殿的墙壁。 不过几息,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大殿便化为一片断墙残垣。 “轰——” 随着最后一面墙轰然倒塌,怪兽也重重落到地上,地面震颤,扬起阵阵灰尘。 “死了。”乔木狂跳的心慢慢缓了下来,而怪兽死后,身形竟然逐渐缩小,最后变为一条大腿粗细的青蛇。 “怎么是蛇?”他暗自皱眉。 这时,刚才不知躲到哪里去的全体君臣也走了出来,齐声向乔木道谢。 陛下更是让人取来一个木盒,微笑致谢:“多谢乔爱卿除去我朝心腹大患,这道谢之物还算有用,请务必收下。” 乔木见他言辞恳切,也想了却因果,毕竟这大陶安国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还是人情两清为妙。 福寿双全-11 接过木盒收好,乔木便要告辞。 陛下点头:“宫殿毁坏,需要重建,朕便不多留乔公子了。” 乔木暗暗撇嘴,有用的时候叫人家乔爱卿,没用的时候叫人家乔公子,真渣。 顺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刚走到四通八达地鼠洞里,乔木忽然越想越不对。他忍不住走了回头路,再次来到城门外,眼前一幕让他震惊: 原来巍然而立的高大城墙竟然变的低矮,而城池化为迷你小城。 站在城门口,乔木好似巨人来袭。 我去,这些人都是老鼠吧?大陶安国,可不是大桃安国吗,上面是桃树,下面是鼠洞。 想到此次前来的目的好似还没解决,只好站在城门口大喊三声:”请陛下保一方平安。”意思是你丫不要再糟蹋我们村的东西了。 很快,有小黄门跑来,恭敬地表示陛下已经知道乔公子来意,席上已经许诺会满足要求。 乔木这才满意而归,慢慢走出鼠洞。 等爬回院子里,含含糊糊同王婆婆交代了几句,乔木便拖来几车肥土,把鼠洞填上,还给桃树浇了些灵泉。 很快桃树变的郁郁葱葱,还开了花,好似元气全部恢复。 过了几天,陶爻的病也好了,还专门来乔木家里谢了又谢。 这一次勇探鼠洞,鼠王给的盒子被顺手丢进了石珠空间。 …… 八月的天孩子的脸,阵雨说来就来,中间还夹杂着闪电雷声。 看着天空如注的雨水,乔木背着手在游廊里散步,一路踱到荷塘上的小亭子里。 从空间里拿出果子、清酒出来,他决定偷得浮生半日闲。 此处亭子也有个说法,叫“与谁同坐“轩,可别觉得高大上,实则是乔木抄袭了前世有名的园林。 一边品酒一边欣赏景色。 荷塘里,雨珠在荷叶上滚啊滚,好似一粒粒的珍珠。 闷热的空气让塘里的鱼透不过气来,一个个浮在水面,嘴巴一张一合的吸气。 倒是几只绿头野鸭兴奋的在莲叶、菖蒲、茭白、菱角、莼菜、水葫芦丛里钻来钻去,还不时来个潜泳,翻个跟头,嘎嘎叫几声。 半个时辰过去,雨停了,天边挂起一道七彩的彩虹,好似一道桥梁,只是不知道这桥梁是沟通哪里。 “爹爹,我们去采蘑菇吧。“小花刚睡醒,就跑过来找乔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带着期盼。 平时乔木上山很少带两个小家伙,上山的路不好走,带着他们费时费力。 “采蘑菇?好啊,叫上你大哥二哥,带上背篓,我们去采蘑菇。”乔木笑笑便答应下来,没有拒绝孩子的要求,打算带他们去放放风。 “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他们。”小花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喊。 不一会人到齐了,乔木交代大山:“大山,你看好小山,小花我来看。” “知道了,爹,你真啰嗦,都交代几遍了。”大山忍无可忍,嚷道。 乔木讪讪。 四人出了后门,一路往山上走去。 刚来到山坡上,就看到原来被踩出来的一条小径边蘑菇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从无到有,不过仅仅几息的时间。 四人目瞪口呆了好一会,直到小花反应过来兴奋的喊道:“蘑菇,好多蘑菇!” 都是些草菇,这种菇子土腥味很重,不像香菇、木耳,乔木不怎么爱吃。 “嗯,那就赶快采吧。” 孩子们立马蹲下往背篓里捡。 乔木左右看看,打算弄几只猎物回去。 什么叫心想事成?这念头一冒出来,一条彩色尾巴便在草丛里一闪。 乔木悄悄走近,随手将准备好的石子丢了过去,野鸡应声而倒,连个挣扎也没有。 用藤蔓栓好晕掉的野鸡,纵身一跳,放到一棵树上,打算回去的时候再处理。 一家人一路走一路采,不一会背篓便满了。 “爹爹,我们烤野鸡吃吧。”小山晃着乔木的手说,嘴里的口水哗啦啦直掉。谁让爹爹有一手烤肉的绝活呢。 “这么快肚子就饿了?好,爹爹给你们做一道叫化鸡。”乔木从一路打的野鸡里拿出两只,就着小溪掏出内脏洗好,将采摘的香菇、水果切成小块加上调料塞到野鸡肚子里,再用树叶包上,外面糊上泥,放在火堆里。 火堆上是一个小铁锅,里面已经在熬着鱼汤。 等鱼汤喝完,叫花鸡也好了。 乔木招呼孩子们坐下,将泥砸开,撕下三条腿给小的,自己也尝了口,唔,味道还行。 “好好吃,爹爹下次我们还来山上做。”小山啃完鸡腿后砸吧砸吧嘴,满脸意犹未尽,可惜肚子太小,已经饱了。 “天不早了,爹,赶紧带他们回去吧。一会野兽都出来了。”大山皱着小眉头说,一副大总管的样子。 “好,孩子们,咱们回家喽。”乔木痛快答应。 一边走还他一边逗着大儿子:“大山啊,你皱眉的样子像个小老头。” “才不是,爹爹真是的,就会骗人。” “真的,不信你问秦大夫他们。” “真得吗?那以后注意。” “的确要注意,小心以后没有姑娘喜欢,找不到老婆。”乔木笑道。 大山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爹,你真过分,人家才八岁,找什么老婆,哼。” “不找老婆也要多笑笑。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 “哥哥,以后我会提醒你多笑。”小山也来凑热闹。 “我也要,我也要。”小花也跟着瞎嚷嚷。 “你们两个小p孩,懂什么。”大山自问已经是大孩子,颇为藐视三四岁的弟弟妹妹。 养几个性格不同的孩子还挺有趣,家里热闹,乔木暗叹。 随着修炼的不断进步,乔木的神识和体力都得到很大突破,以目前的层次,可以用神识扫描整个青山村。 不过,那些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的事他懒得关注。 这天清早,天刚蒙蒙亮,乔木刚要去山上吸收天地阴阳交汇时产生的东来紫气,神识一扫,竟然看到林木匠的儿子林大郎往村外走去。 这也真早,村里除了早起修行的乔木,还真没人这么早出门。 小伙子这是去哪儿呢?乔木有一丢丢好奇,但也没有太在意。如往常一般,在山顶大青石上开始了一天的修炼。 福寿双全-12 阿宝很少出门,可每次出门都是初一或者十五,这也给了林大郎机会,让他在这几天里寻找机会拉近与心上人之间的距离。 今天又是个初一,林大郎很开心,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等在钱家宅院前。 钱家巷口有个亭子,下面是眼水井,周边不少人家都到这里来汲水或者淘洗,而此时,林大郎正躲在这亭子里,偷窥着钱宅的大门,等着阿宝出门。 等啊等,等到阳光一路北移,从天井西滑到西北,等到来井边汲水的人来来去去,等到巷子里人声鼎沸,等到孩童奔跑嬉戏…… 就在林大郎等的无比心焦烦躁不堪的时候,“吱呀”一声,黑漆大门从里面打开来,一辆清油牛车从里面驶了出来。 靠近时,甚至能听见车厢里有少女娇俏软糯的低语声。 林大郎听到那说话的声音,一脸陶醉,待到牛车“哒哒”的远走,便失魂落魄地痴痴望着远去的影子。 怎么不去追?耳边似有低语鼓励。 林大郎如梦方醒,急急踏出一步,朝着牛车的方向奔去。 此时天色已不早,路上早有不少行人,更有一些出行的马车、牛车、骡车。 放眼望去,有几辆都是清油牛车。 他看看这辆,又看看那辆,一时有些迷惑,脚下随之一滞。 微风吹过,一缕幽香从其中一辆的车厢里飘来,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林大郎精神一振,紧跟上这辆车。 此时,他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好,神清气爽不说,身体还十分轻盈,颇有种飘飘欲飞的感觉。一路跑一路跟紧前面的牛车,他知道,牛车里就是钱掌柜的女儿阿宝。 对林大郎来说,这一天是幸福的,他随着阿宝在宝禅林寺厮混了一天:陪着阿宝喂食放生池里的锦鲤,一起吃了寺里的素斋,甚至还陪她小睡了一会。 傍晚时分,尽兴而归的阿宝回了家。 想到和心上人又要分别半个月,林大郎心里不禁一阵苦涩,茫然中一路跟上了阿宝。 回过神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一早,所见所闻让林大郎震惊——不远处对着琉璃镜梳妆的美人正是钱家阿宝,而他正坐在对方的床边。 莫名出现在心上人的香闺之中,林大郎想躲藏却又无处可藏,带着三分惶恐三分惊惧三分窃喜及一分不确定。 哪晓得阿宝并丫鬟全都没发现他的存在,这让他若有所悟,原来自己不知为何是隐形的。 阿宝梳洗好,拿起坚果逗着屋檐下挂着的八哥,八哥叫道:“早上好,大美人。大美人,早上好。”直逗的阿宝咯咯笑。 林大郎羡慕地看着八哥,想着自己要是八哥该多好,那样,阿宝就能将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宠在手里。 他于是站起身走过去,突然一阵吸力袭来,身体似乎旋转了几下,又重重落下,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嘴里机械地喊着“大美人,大美人,要坚果,要坚果。”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是林大郎梦想的,他变成了那只八哥,每天都和阿宝一起度过,陪她看书,刺绣,弹琴。阿宝也把自己的一些心事、苦恼说给林大郎听,尽管林大郎无法给予回应。 这样的日子既快又慢,两年过去了,中秋节来临。这天,阿宝带着侍女去灯会,舍不得林大郎,就让家丁也带上它。 天上明月高悬,牛奶般的月光静静的挥洒着,出来观灯的人们面带笑容,一边欣赏着花灯,一边品尝路边的各色小吃。孩子们嘁嘁喳喳个不停,情绪兴奋,小手点点这个灯,指指那个灯,争辩哪个最好。 处处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大商家还搭起了两层高的灯楼与民同乐。 阿宝带着林大郎缓缓走到一座灯楼下,这是最高的一座,自然来观灯的也是最多的。 随着人群蜂拥而至,灯楼被挤的吱吱作响。 阿宝正沉迷观灯,就听到不知谁大喊道:“快跑,灯楼要塌了!” 这下不得了了,台下的人群挤得更厉害了,都想往外挤。 你推我攘,不知谁被踩倒在地,发出惨厉的痛呼声。 一紧张,大伙挤得更用力更凶。 一时之间,哭叫声、呼喊声、谩骂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最终,灯楼实在不堪挤压,终于倒了下去,火舌从花灯里窜出来,放肆地舔着灯楼上一切可燃烧的东西。 林大郎回头看,见阿宝要被一根灯柱砸到,不禁一阵焦急,猛的冲过去,展开双翅,想推开柱子,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阿宝险险地避过柱子,在家仆的保护下,狼狈回府。 待到了府上,才发现林大郎丢了。 想到那汹汹大火,想到八哥凶多吉少,心底一阵黯然。 只不过,伤感是短暂的,钱掌柜看女儿丢了爱宠闷闷不乐,又给她找来一只雪白皮毛、蓝色眼睛的波斯猫。 阿宝爱得不行,很快将八哥丢到脑后去了。 “秦大夫,我们家大郎什么时候能醒呢?快要两个月了,他娘头发都愁白了。唉。”林木匠苦恼的抓着头发,额头的皱纹深如刀刻,满面风霜。 “身体无大碍,找人叫叫魂吧。“秦大夫也没好办法。 “上次找了孙仙姑,没用,还花了十两银子。”林木匠磕磕手里的烟袋闷声说。 “你去镇上问问老赵,他儿子不是捕快吗,认识的人肯定多,让他帮你找找。“秦大夫出了个主意。 “只能这样了,唉。“林木匠愁眉苦脸的应着。 几天之后,村里来了个道士找林木匠。 恰巧遇上乔木,便带着来到林家。 听到林木匠的儿子林大郎生病昏迷的事,乔木感觉奇怪,明明昏迷那天早上看到林大郎出门了。 道士到了林大郎房间,仔细看了看脸色:“这是生魂离体了。” 林木匠连忙说:“邻村的孙仙姑也这么说,可叫魂叫不回来,还请道长救命!”说完,就要跪下。 道长手掌一抬,林木匠竟然没有跪得下去。 “小事一桩。”道士边说边拿出一张符贴到林大郎额上,手指捏了个诀,嘴里默念着什么,带着韵律。 念完后,再看林大郎,居然醒了。 果然是高人,乔木暗叹。 林木匠一家更是感激涕零,安排了饭食,还给了个大红包,足有二十两。 道士席间问林大郎还记得自己去了哪里,林大郎含含糊糊说不记得了。 乔木对道士念的经很有兴趣,向他请教,能否外传。 道士也很诧异,没想到他有兴趣,并不藏私,就将这所谓的定魂经传给了乔木。 乔木大喜,连谢了好几回,还摘了一篮水果送给他。 福寿双全-13 这日,乔木给秦大夫送从山中采来的药材,谈起中秋节镇上的大火,都庆幸没带家人去观灯。秦大夫更是神神秘秘的说:“你知道林大郎生魂离体的事吧?” “嗯,那个请来的道士还是我带进门的,的确是个高人。”乔木忍不住咂舌。 “他刚和我聊,你晓得他去哪里了吗?去追心上人了。”秦大夫好似解开了千古之谜,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哦?谁啊?”乔木疑惑地问。 “钱掌柜家的阿宝。据林大郎说他一直跟着阿宝,一块生活了两年呢。”秦大夫惊叹。 “这可不能胡说,影响人家姑娘名节。”乔木一本正经地说。 “咳,你一个大男人,还挺讲究。听说是变八哥和人家生活两年。不过算算从昏倒到醒来两个月,可变成八哥却是两年,时间流速不同,可见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秦大夫感叹道。 “真变八哥?”乔木奇道。 “据他说是,还说的很详细,什么阿宝爱谈的曲子,爱吃的食物,爱看的书,头头是道。” “那要去钱家提亲吧?”乔木道。 “起码中了秀才,否则门不当户不对,难。”秦大夫低声道,“林大郎是个痴人啊。” 乔木没有回应。 这样的青年也只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才会有吧。如果在现代,谈恋爱就像开车,出了事情,新司机只会打电话找人哭,老司机换上备胎就继续上路了,绝不会出现痴情到魂儿都丢了的地步。 这两种对待感情的态度还真说不上哪个更好,只不过,他想自己是不可能做到像林大郎一样的。林大郎这样为爱痴狂、不管不顾的恋爱脑,乔木敬谢不敏。 想到林木匠斑驳的白发、刀刻般的皱纹,他心中油然升起对林大郎的不喜。 “庄生梦蝶啊。”秦大夫一声长叹将乔木的注意力拉回。 “可不是嘛,活生生的庄生梦蝶。”乔木也道。 秦大夫满脸神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去不同世界游历一番。” 乔木低低一笑:“说不定有机缘呢。”譬如他这样的。 林大郎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好,神清气爽不说,身体还特别轻盈。 一路跑一路跟上前面的马车,他知道,车厢里坐着的是钱掌柜的独女阿宝。 去年中秋灯会,一片灯影里,林大郎一眼看到一袭红衣、手里拿着兔子灯的阿宝便沉沦了,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丢了。 不管吃饭、睡觉还是读书,那个红色倩影深深镌刻在脑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好似鲜活地映在眼前。 12、大山初修炼 时间光飞逝,转眼来到新世界大半年。 这大半年里,乔木不仅把一家大小的身体调养强健,自身修练也更进一步。 当前衣食无忧的悠闲生活让他再满意不过,好似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他猜,这样的生活应该也正是原主企盼渴望的。 大山经过半年牛奶骨头汤的喂养,长高了一大截,黄中泛黑的肤色已经变得白里透红,这也从侧面看出身体素质大幅度提高。 看着自家爹爹上下山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腿脚飞快,犹如飞毛腿,平时拿两三百斤的重物好似鹅毛,他羡慕坏了,再三恳求学习。 由于孩子年龄太小经脉脆弱,太早修炼对身体有害无益,再加上大山以前营养不够,体质有些弱,乔木并未同意这一请求,只是告诉他如何认识穴道经脉、如何舒展筋骨这些基础知识。 不过,今天大山很兴奋,因为从现在开始,爹爹要教自己修炼了。 对于乔木来说,修炼是从导引术开始的,有了导引术灵气的催发,拳脚功夫才能发挥其应有的威力。 将修炼的常识、导引术的口诀传给大山,让他默念,慢慢将灵气导入体内,并随着精神力的引导,冲刷经脉,顺着经脉缓缓流动。 虽然第一次运功还不足以打通穴道,但日积月累,总会有所获。 运功一周天,好似严冬脱去厚棉服,一身轻松,精力充沛,爬大青山上下十个来回都不会力竭。 这便是修炼的好处,大山对此越来越沉迷。 夏末的晚上,一家四口坐在荷塘边乘凉。 头顶星河宽广,繁星闪烁,星辉洒满人间,给大地披上一层曼妙轻纱。而沉浸在星光里的人们正眯着眼睛无比惬意地享受着凉风与花香。 远远听到几声犬吠,是虎子的声音传来。 现在的虎子再不是刚来时一副脏兮兮、弱不禁风的模样,而是油光埕亮皮毛光滑半人高小牛犊一样的猛犬。 “爹爹,是虎子的声音。”小花兴奋地嚷嚷,屁股好像坐在了钉子上,左右扭动。 小山也在旁边附和:“爹爹,看我的,我把虎子叫过来。” 乔木随意点点头。 小山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鼓足气,吹了一下。尖锐的哨声划过空气,四散开来。 汪——汪—— 虎子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伸着红红的舌头喘息着,转眼到了小家伙跟前。 许是秋老虎还在发威,天气炎热,虎子慢慢走到荷塘边,舌头舔着水面。 “虎子来了!”小花拍着手大声喊着。 唉,有时候乔木很不能理解孩子的世界,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呢? 虎子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看了看乔木,哼哼两声,转身扑向草丛,这下藏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可不得了了,一只只飞出来,远处看去,好似点点繁星。 看着飞舞的萤火虫,它苦恼起来,好像不知道该抓哪一只。 正烦恼着,一只胆大的萤火虫落在它的鼻子上,虎子盯着这只萤火虫,不知道自己成了斗鸡眼,孩子们看的哈哈笑。 鼻子喘着粗气,想把萤火虫弄飞,可是没有效果,虎子不由恼羞成怒,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下,孩子们更乐了,连乔木都有点忍俊不禁。 这只挑战虎子的萤火虫被扇飞了,顺着气流飘飘忽忽的来到不远处的大山身边,大山伸出食指,轻轻接住它。 福寿双全-14 几毫米长的小虫,尾巴发出黄绿的光,在夜色里时暗时灭。 轻轻吹口气,把它送回大部队。不远处草地、荷塘早就被成群的萤火虫照亮,视野所及之处都是它们的身影,散发着蓝绿萤光。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使得草地荷塘数百米范围都在发光。不仅如此,小路边,篱笆旁,水面,四处也全是它们的身影。 远处看去,景色更壮观,满天星光跟萤火虫萤光重叠着,相互辉映,美的令人窒息。 鸭子们在湖面追逐萤火虫,伸着脖子去咬。 水里的鱼儿浮在水面,齐聚一堂。 七八个星天外,稻花香里,听取蛙声一片。 一阵微风吹来,荷叶摇曳多姿,左右摆动,沙沙作响,引得荷香、莲香阵阵。 这景色让人看了飘飘欲仙,醺醺然好似脱凡去俗,魂登九天。 内心一片平静祥和,乔木的修为瓶颈松动起来,突破在即。 来到异世,看似洒脱毫不在意,潜意识里一直带着警戒,是对陌生环境的戒备、警醒,这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可乔木因为曾经的经历,戒备心过重,影响了修炼的心境。 运气还算不错,竟然不知不觉间顿悟了,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境界。 耳边孩童的嬉闹声由远及近,缓缓睁开眼,看到大山正担心的看着他。 “没事,是爹爹的境界突破了。以后你也会遇到这种情况的。”乔木微笑着安抚大山。 大山这才放下心来。 一边留意着小山与小花同虎子嬉笑打闹,一边与大山随意说着话,乔木还将精神力透入石珠空间之中。 刚进入空间,便发现面积变大了。修炼进步空间就会扩展?这岂不是说,小石头是一个成长型空间,是那种随着主人修炼层次不断提高而逐渐增大的高级空间法宝? 此外,自从亲眼看到离魂事件,乔木就认真研读那本九州杂记,书中曾经记载了类似事件,还记录了如何解决这类问题的符文。这个世界显然不同于以前的世界。 在看到一页记载大青山脉的内容后,发现这一山脉不仅物产丰富,还孕有几种特有的灵植。这些灵植不仅对修炼大有好处,还能孕养灵脉,使其他草木开启灵智。只是这些灵植很难找到。 仔细看了看杂记中的图片,他发现大多数都能在山谷秘境药园里找到。当然,现在也可以在小石头空间里找到。 除了草药,书中还记载了大青山有种榛鸡,蓝冠绿羽,鲜美至极;有种猴儿酒,味美而醇,不仅是救治凡人的灵丹妙药,对修行之人也是大有裨益。不仅如此,书中还记载了如何炮制野味山珍,看的乔木直流口水。 此后,乔木投入大量时间研读这本杂记,不光练习画写书中记载的符箓,还经常用书中的方法下厨炮制美食,吃的大山兄妹三个胖了一圈,更是引的爱好美食的秦大夫流连驻足。 这天,乔木试着用精神力阅读空间里其他的玉简,发现记载炼器炼丹的都可以读取了,这应该是修为突破达到了开启的基本要求。 炼器玉简上无外乎记载了一些矿石金属种类特性及法器灵器的炼制方法,其中一种用桃木炼制的飞针可破阴邪恶鬼乔木很感兴趣。 炼丹的则是记载灵植的分类、特性、栽种注意事项及一些丹方,其中启灵丹、洗髓丹、培元丹、养神丹乔木都很感兴趣,尤其是启灵丹和养神丹,一种可以炼给虎子,一种可以孕养自己和大山的神识。 仔细查看后,所用药草空间都有,乔木便试着炼制。 在经过几次炸炉和无数次草药变灰尘的试验后,总算炼制成功这四种丹药各一瓶十粒。自己先尝试了洗髓丹,那滋味真是酸爽,真是恰如其名,连骨髓都被洗了一遍,不仅是痛入骨髓还麻痒难耐。 但待到药效吸收完毕,浑身也轻松,像脱掉了一件厚袍子。 给了大山一粒,这孩子毅力非凡,虽然最后昏过去了,但也算成功了。 爷俩洗干净身上的灰渍污渍,再各吞一粒培元丹和养神丹,才算彻底恢复。 虎子吃过启灵丹后,越来越聪明,但还没有开窍,算不得妖兽。 想到没有兵器,而王婆婆家有棵上了岁数的桃树,还被雷劈过,乔木兴冲冲的上门了。 王婆婆家里只有陶爻,听到乔木的要求,也不推辞,道:“我家桃树有八百年,应该适合你用。”说完从厢房里拿出一段雷击过的木头,“这是雷击桃木,含有雷之力,对付妖邪最好不过。” 乔木有点纳闷,这陶爻懂的未免过多。 陶爻看他有些狐疑,解释说:“我祖上修道,出过捉鬼的道士,所以知道一点。” 乔木点点头,谢过他,便回了家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终于炼制出三支带有雷属性的桃木针。 祭炼后,将它们收入丹田,用灵气孕养了起来。 又是去镇上采购的日子,乔木到了镇上码头,刚要去肉铺,就看到一个海外商人在推销海底椰,说的是英吉利语。 看的人挺多,可多数人既听不懂说什么,也不认识什么是海底椰,只是觉得这个果子长的奇特,当西洋景看。 乔木走上前,同样用英吉利语问他海底椰什么价钱。 商人表示每个五百文,一共二十多个,如果全买,十两银子。 乔木没讲价全包圆,先去肉铺买了些瘦肉、五花肉、骨头、大肠;家里种了花椒八角茴香姜蒜葱,只在杂货店买了油盐酱醋糖;再去点心店买了些糕点;最后到布店买了做秋装和冬装的布料、棉花什么的。东西买好带着海底椰包了辆牛车走陆路回了家。 返回家里,看看日头,午初,十一点多,乔木便开始做饭,主要食材就用海底椰。 海底椰并不是长在海底,在前世是塞舌尔的一种特有棕榈,树高可达二三十米,最大的叶子可达二三十平米,活像大象的大耳朵。这种棕榈树的果实就是海底椰。 从生长到成熟,需要近十年的光阴,很不容易。 海底椰果汁香醇,可做饮料也可以酿酒。果肉细白,美味可口,熬汤可以滋阴润肺,除燥清热,滋阴壮阳,治疗久咳不止,对治疗中风也有一定功效。不管炖甜汤还是咸味汤都很美味。 福寿双全-15 刚好家里有前几天大山摸来的田螺,乔木打算做海底椰响螺猪骨汤和海底椰莲子百合甜汤。 先拿一个椰子用灵力打开外面的硬壳,把果汁倒出来,给孩子们喝。再把椰子肉片成薄片,待用。然后把吐干净淤泥的田螺用热水过下,把肉挖出来,清洗干净。再拿十个田螺肉和猪骨放在热水里焯下,清洗干净。最后将猪骨螺肉海底椰片放在瓦罐里,加姜片加水,在灶上炖两个小时,起锅的时候加点盐调味就可以了。 甜汤就很简单了,将洗净的莲子、百合加上海底椰片冰糖一起放在瓦罐里炖一个小时,就行了。 有了汤,再烧几个菜就可以了。想了想,去后院的菜园摘了四季豆,空心菜,辣椒,黄瓜。烧个黄瓜炒蛋,蒜蓉空心菜,干煸四季豆,辣椒炒田螺肉,红烧五花肉。 看着这些家常菜,突然觉得应该喝点酒。可家里没有酒,也许可以跟陶爻学学酿酒,起码把山谷里的水果都酿成酒,乔木沉思着。 “爹爹,我下学了。”大山在门口喊了声。 “现在的课难不难?先生布置的课业能完成吗?”乔木随口问道。 “还可以吧,都是爹爹讲过的。”大山想想回道。 “嗯,等你到了十二岁,就去试试考个秀才。”乔木对科举不甚上心,考个功名见官不跪就行了,也不是非要走官场。 自然,这是因为这方世界官民地位并非像明清那般有巨大差距,更像十八世界的欧罗巴。 大山赞同的点点头:“我一定能考中秀才。将来还要考进士呢。对了,爹,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对于老爹热爱研究美食,他十分赞同,相信弟弟妹妹一样。 “海底椰!”小山和小花异口同声的说。 大山看到有新奇的东西吃,好奇的敲敲椰子壳,硬梆梆的,不用灵力,很难打开。 “试试果汁,弟弟妹妹给你留着呢。”乔木让大山去喝果汁。 “好喝吗?” “好喝,很香醇。”大山喜滋滋的说。 “待会给你大山叔、秦大夫、陶爻哥哥家各送一个,我把吃法都写在纸上了,一起带过去。”乔木交代大山。 别看海底椰很重,可对于已经修炼一段时间的大山不过小菜一碟。 灶房里汤水香味一阵阵飘出来,馋的孩子们直流口水。等啊等,总算在大家伙等不下去的时候煲好了。 把饭菜汤端到院子里井边的葡萄架下,乔木给每人盛了碗汤。 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拿起汤匙,舀起一勺,就急切地往嘴巴里送。 “注意烫啊。”乔木提醒说。 “爹爹,我给秦伯秦婶也送点去。”大山说。 想到家里的两个老仆,乔木怪不好意思的,秦伯秦婶不和他们一起吃,只有乔木不在家的时候才给孩子们做饭。再加上乔木十天里有九天半都在家里,很宅,两个老人住前院又省心,所以常常被乔木忽视,还好有什么事大山会提醒。反正,大山在乔木有意无意的放纵和引导下越来越向“管家公”看齐。 酒足饭饱后,摸着肚子,乔木想着还要从哪里改善生活,提高生活品质。 想到要酿酒,便从镇上订了三十斤装的坛子、五斤装的瓶子各一百个和一百斤糖。 本想向陶爻请教,可一想人家是开酒坊的,实在没法开口,只能按照前世网上的方子酿制。 等孩子们都去了学堂,乔木把所有的坛子瓶子洗干净,装到空间里,去了山谷秘境。 将秘境果林成熟的果实摘下来放到潭水边,洗净去核,用灵力将果实粉碎,一层果肉一层糖,把酒坛装个八分满,并在各个酒坛上贴上酒的名称,有荔枝酒、葡萄酒、梨酒、苹果酒、枇杷酒、樱桃酒、百果酒等。还用花瓣酿了菊花酒、桃花酒。 看到果子还剩不少,全做了果酱。 完工后,将三分之一的酒埋在潭水边,三分之一的酒放在新建的木屋里,剩下的放家里。果酱全放空间仓库里保鲜。 空间仓库是上次乔木突破到二层高阶的时候出现的,设置了时间空间阵法,既能放很多东西,还能保鲜,不用担心多打猎物吃不完会坏掉,比冰箱还好用。 乔木是个闲不住的,看到各色鲜花开的绚丽,觉得浪费。又采了菊花烘干,还把茉莉花、兰花窨茶。其他花也没浪费,同样采了不少,烘干后,有留着做点心的,有做蜜饯的,有装香囊的,有装枕头的,各种花式用法。 药园里成熟的药材也一一采摘好,按照炼丹玉简里的方法炮制的炮制掉,要新鲜使用的装在玉盒里放在空间仓库。 这样忙忙碌碌了十天,才算收拾妥当,没有浪费一点收获。 转眼夏天过去,金风吹黄了稻穗,沉甸甸的像是压弯腰了腰,一年好时节款款到来。 村里人也跟着忙碌起来,开始收庄稼,不管是水稻、大豆、玉米还是番薯,收获都高于往年。 丰收的喜悦绽放在青山村每个村民的脸上,连不懂事的孩子也跟着笑闹。 乔木也把后院种的花生、绿豆、赤豆、大豆、山药、芝麻、豌豆收了,种的不多,就是留给自家吃的。 花生可以油炸,可以盐煮,可以做鱼皮花生,可以煲猪脚汤,乔木一直爱吃。 绿豆夏天煮汤用来清热解毒,冬天发豆芽,家里要常备。 赤豆做豆沙,不光可以做点心,还可以做甜品。 大豆更不用说了,不仅仅可以肥田,还可以做豆浆、豆腐、豆皮,冬天发豆芽。 山药用处同样不少,做点心,煲汤,健脾益气,样样少不了。 芝麻可以做芝麻酱,芝麻油,很多点心都用的上。 还有豌豆,嫩芽可以清炒,可以烧汤,还可以吃火锅。 这些杂粮收好,在秦伯秦婶的帮助下,又种上白菜,白萝卜,胡萝卜,菠菜,油菜,包菜,莴笋,蚕豆等菜。 秋收是忙碌的,但丰收的喜悦不可取代。 在帮大牛家收好庄稼后,对于乔木来说,秋就忙完了。 秋忙过后是养身补膘的时候,把做好的果酱果酒送给交好的几家,让他们尝尝鲜。 这个时候,山里的野果同样也熟了,村里的孩子吵闹着要跟大人去山里拾秋,捡板栗,拾核桃,打橄榄,摘野果。 学堂农忙的时候放了假,孩子们早就玩野了,一个个晒的乌溜溜的,不过很壮实。 果酱果酒都很受欢迎,几家人还都到乔木家里学习做法,乔木也不藏私,仔仔细细、耐耐心心的教了几遍,等他们都学会了才算完事。而这个时候已经入冬了。 福寿双全-16 悄悄拍下贾云的照片,李然静静等待。等贾云离开前台,乘电梯离开,他才快步走到前台。 将证件展示给前台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后,李然指着手机上贾云的背影轻声询问:“这人有印象吗?刚刚乘电梯离开的那位的登记信息我需要查一下。”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无奈地将电脑显示器转到李然面前,那里有管贾云的登记信息已经从数据库里调了出来。 “杨阳?竟然不是贾云的身份。”李然有些吃惊,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重新回到大堂一角,他打电话给局里值班的同事赵天:“小赵,你查一下杨阳这个人,身份证号是xxx,将她最近的行踪报给我。” “好的,头。”赵天揉了揉眼睛,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舞。很快,他道:“杨阳,代官山日料店老板娘,家住xxx,老公xxx外驻狮城,有一子xxx寄宿……最近的记录……头,她还是大公园弃尸案的发现人……巧了,刚刚入住xxx大酒店。” 李然皱眉道:“没什么异常?” 赵天道:“也不是没有。她好像每天都要刷淘宝,但最近七天却没有任何销售记录。” 李然心下一沉:“立即让小区所在地负责民警去查她的下落,我怀疑这人已遇害。” 赵天精神一震:“是。” 挂掉电话,李然又拨通酒店所在地负责民警,要求他们立刻排一个人来酒店排查一个叫杨阳的人。 值班民警很紧张,很快骑着电动车跑过来,按照李然的要求去查。 …… 一宿没睡的李真回到局里的时候犹如被揉蔫的菜条,刚在办公室里趴了一会,就被房队叫醒了。 房队兴奋的道:“你行啊小子,大公园的案子有突破了。” 李然搓搓脸,等精神稍稍恢复,才道:“究竟怎么回事?” 房队道:“那个用杨阳身份证的贾云被带到派出所后,全都交代了。她并不是盗用杨阳的身份。” 李然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到了杯黑咖啡,一口喝掉,又倒满一杯,来到房队对面坐下,才道:“然后呢?” “据她招供,她和杨阳是忘年交,但是数天前她发现自己被跟踪,找杨阳求助时,竟然发现杨阳被人害死,还藏在了冰柜里。” “胡扯。”李然不屑道,“日料店生意这么好,店员能不发现?” “贾云交代这个冰柜是仓库的冷藏室,并不在店里的冰柜。冷藏库里的存货能放置半年。” “所以她还敢用杨阳的身份证入住酒店?” “因为她发现对方想害死的人实际是自己,只不过误杀了杨阳。” “被害妄想症?” “你可能不知道,在杨阳遇害前的一天,120的确接到过报警电话,还真是贾云。但因为民警过去,没有发现异常,并没有引起注意。” 这下,李然不说话了,沉思起来,又想起“互助杀人”几个字。 从抽屉里拿出整理好的资料,在贾云的名字边用鲜红的马克笔画了一个三角形:“想贾云死的难道是罗姒?”他喃喃道。 这时,赵天抱着电脑敲了敲门进来道:“老大,这时从交通监控里又找到的一些资料,你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李然笑道:“来吧,给我惊喜。” 和房队一人坐在赵天一边,赵天打开了视频:“瞧这里,汽车是死者唐牧的,高额意外保险的那位。再看看车里的人,看清楚是谁了吗?” “杨阳和孙玫!”李然这下真震惊了。 “你认识副驾驶座上的那位?” “中学同学。” 赵天笑道:“她还有一个新身份,你肯定不知道。” 李然道:“什么?” 赵天得意洋洋道:“网上最火的洪荒系列作者李逍遥你知道吧?真名叫李青云的。” 李然点点头,好吧,他早就查过了,笔名真名什么的在警察面前没秘密。 赵天笑道:“据说这位大神新交的女朋友就是这位孙玫,有论坛爆料的。” 李然了然,离上次同孙玫见面也才不过四五个月,这人动作还挺快,想必是心想事成了,这李青云现在身家也要过亿了吧? 看着视频,李然突然指着某处道:“等等,放大这个里。” 赵天将图像放大,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孙玫将某样东西放在汽车挡风玻璃那里。 “似乎是某种糖果。” “奇怪。” “对了,视频是哪一天?” “唐牧交通意外死亡当日白天。” 李然不知道怎么脑中灵光一闪,将杨阳、孙玫、贾云及罗姒最近半年的网购记录及就诊记录调出来,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赵天答应着忙了起来。 房队皱眉道:“唐牧同杨阳、孙玫都认识,还是通过贾云认识?这关系怎么这么扭曲呢。调查资料出来后,立刻让贾云、孙玫前来协助调查。” “是。” 房队抱着茶杯走了出去。 李然拿起干粮包,翻出肉干啃了起来。哎,两天两夜没回家了,好想老攻。 半小时后,赵天将拉出的明细递给李然:“头,你快看看。这个罗姒整天失眠,不吃药都睡不着。” “安眠药?”李然猛然道。 赵天往嘴里塞着肉干,道:“准确的说是有助于安眠的药,盐酸阿米替林。这种药网上都可以买到。” 李然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低声喃喃道:“看来要让孙玫、贾云来协助调查了。” …… 孙玫坐在审讯室里,紧张地啃着手指甲,连上面美甲做出的花纹啃得凹凸不平也顾不上。 “难道东窗事发?”她暗想。 李然对房队道:“房队,你去审她吧,我和她认识,威吓不够。” 房队点点头,走了进去。 “叫什么名字,几岁,什么工作?”房队严肃的问孙玫。 “孙玫,二十八,企业职员。” “说说你为什么害唐牧吧?动机是什么?嫉妒贾云吗?”房队突然道。 “我哪有害唐牧,只不过按照要求替换了他的糖果!”孙玫嚷道。 房队不动声色道:“哦,但是证据显示糖果里面还有安眠的成分,这才造成了唐牧的死亡。可以说,你这是误杀,要判刑的。” 孙玫一听,吓得脸都变色了,猛然摇头道:“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李然在外面笑笑,要是罪犯都像孙玫这么好攻破就好了。也对,孙玫的梦想从来都是过奢侈的生活,作为物质女孩,稍微吓一吓就会招供很寻常,毕竟没有什么坚定的意志力。 随后,孙玫讲出的一番话,让李然确定了这的确是一起“互助杀人”事件。 “我们是在国外聊天室里谈起的……”孙玫垂头道。 “一定是用的翻墙软件。”赵天耸耸肩。 在这个名为“天使在人间”的聊天室里,三人聊起生活中最痛恨的人,开玩笑说互相帮对方解决麻烦,彼此提供了目标人的名字、年纪、生活习惯、甚至家庭住址。孙玫的任务就是替换唐牧车子里的糖果,也是最简单的。 “你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房队问。 “不知道。但是有猜测。”孙玫低声道。 房队出来后,召集小组在会议室开会。 “孙玫要杀的目标是贾云,却害了唐牧。这说明唐牧是某人的目标,妻子罗姒嫌疑最大。立刻提审罗姒,再次盘查她的行踪,看她是不是已经动手杀了人,杀的又是谁。第三个人还未浮出水面,但若是杀贾云不成、误杀了杨阳,那么这人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是,房队!” …… 李然拖着疲倦的身体总算回了和乔三的家。 他甩掉鞋子,努力睁大眼睛,走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这才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时钟显示下午四点半,乔三还没下班回家。 看着电视柜边上每每报时就跳出一只小鸟咕咕叫的古典欧式座钟,李然只能感叹乔三很有童心。这样的钟都是古董了。 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牛奶匆匆填饱肚子,他就一头扎进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乔三回到家中,看到鞋柜边李然的鞋子,心里惊喜,这几天知道他一直在忙,不敢多打扰,心里却很惦念。 他赶紧换好鞋子,跑到卧室一看,就见李然裹着被子,像只可爱的蚕宝宝一样酣睡,恬静的睡颜美好无比,就像是天使。 恶,这乔三也太肉麻了,只有你这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人才觉得人高马大、英气勃勃的李然是蚕宝宝、是天使吧?不行了,忍不住了,想吐。 然而乔三对此毫无所觉,低头在李然额头亲了一下,才转身出门。 好在,李然回来前给他打了电话,他这才去菜场大采购,晚上一定多做几道好吃的菜给亲爱的补补,瞧瞧,人瘦的都像闪电了,哎,当警察不容易啊。 闪电,估计是球形闪电吧? 乔三系上围裙,拉上厨房的门,就“乒乒乓乓”、“嗞嗞啦啦”一阵忙活,等李然美美睡饱一觉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卧室里更是漆黑一片。 从床上爬起来,李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肚子正饿的咕噜咕噜直叫。快走几步,走出房间,他才看到书房门缝里透出几丝灯光。 轻轻推开门,乔三果然正对着电脑打字,爱人又在写书了。 乳白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乔三身上,莫名带着几分圣洁纯真的味道。天使,绝对是从天堂来到凡尘拯救他的天使,李然摸着下巴微笑着想。 乔三一抬头就看到李然站在门口,他忙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门口,先是狠狠亲了亲对方的嘴巴,才笑着道:“睡饱了吗?是不是饿醒了?” 李然擦了擦嘴,撒娇道:“饿了,想吃你烧的菜。” 乔三揽着他往餐厅走去,嘴里还故意道:“只想吃菜?”顺着他的手臂往下看,这人正用手捏着李然的屁股。哼,臭流氓! 几天没见,李然也想老攻了,就顺着乔三的花花心思地道:“还想吃你啊。” 乔三满意了,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道:“嗯,就知道你想了,你可离不开老攻。” 李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这人,给个针他就能当棒槌。 “你先坐,老攻伺候你吃饭。”乔三把李然按坐在餐椅上,殷勤地端出好几道大菜,什么梅菜扣肉、萝卜牛腩、红焖羊肉、香菇青菜、老鸭汤…… “这么多肉?”李然欢呼。 “好好吃,这几天辛苦了。”乔三不停给他夹菜,吃的李然满嘴流油。 “你吃了?”李然含糊地问。 “吃了。”乔三道。他又不忙,每天吃饭很准时,没那么馋。 等李然摸着肚子满足地靠着床头时,乔三才猥琐地凑了上前,用闪着绿光的狼眼问:“今晚你行吗?明天几点上班?能休息一天吗?” 李然冲着他张开双臂:“吃的有点撑,估计现在不行。” 乔三沮丧地重重躺在他边上,叹气道:“哎,这日子过得,连基本的性福生活也不能保证了。” 李然哈哈大笑:“你行了,也不过两晚罢了。” “可是我一晚都离不开你啊,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乔三哀怨的说。 李然:哈哈哈哈,老攻竟然还会说土味情话,太有意思了。 …… 李然精力旺盛地回到局里,问赵天:“怎么样?那个‘天使在人间’的聊天室查到什么了吗?” 赵天摇头:“那种用翻墙软件登陆网络的ip是不停跳动的,很难查得出。不过罗姒的行踪倒是查出一点。” “哦?”李然精神来了。 赵天道:“你看里,王彤抛尸的区域罗姒也来过,这是位于城墙旧址茶楼里的监控无疑间拍到的。” “早上六点多?这么早?” …… 高高的城墙上,罗姒极目远眺,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高楼定格成一帧帧背景画,唯有西面不远处护城河支流河道边的一片工地里,数个高高耸立的打夯机正热情工作,那是声称建成后将售价九万每平的别墅区。 边上还有尚未拆迁的数幢旧楼,在空旷的土地上孤伶伶耸立着,昏黄的砂石外立面越发显得破旧,只有夜晚几扇窗户内偶尔发出的灯光提醒着内有居民的事实。 打夯机一下重过一下击打着地面,站在城墙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共振。 罗姒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那震动不可能越过一条河传导过来。 凹字形的城墙垛口有近一人高,站在垛口边,罗姒能清晰看到下面护城河河面及偶尔跳出水面的鱼儿。河流上空不时有水鸟飞掠而过,形成一个个v字,偶尔还发出一声鸣叫。 晨曦尚未唤醒这个城市,只有零星早锻炼的在乌云笼罩的天空下,顺着大公园内的便道及河边的健身步道或慢跑或竞走,释放着对生活的热情。 罗姒低低地笑,她也是这人群中的一员。 视线从北面转向南面,马路对面的大学还在沉睡,校园里只有昏暗的路灯在闪耀,几乎看不到人影。相比退休人士,大学生似乎睡得多起的晚。 古城墙上每间隔一米便装有一盏灯具,镶嵌在侧面墙体上,行人可以顺着这条“灯”路走向两面的出入口。 此时,罗姒正站在一处拐角处,这里没有灯,身形可以完美的隐藏在黑暗里,且可以清楚看到两边的出入口是否有人出入,很难有漏网之鱼不被发现。这就是罗姒躲在这里等待来人的原因。 她拿出手机,按下开启键,屏幕背光瞬间亮起,上面时间显示5:03。还有两分钟,罗姒想。她忍不住左顾右盼,此时城墙上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影,连一个锻炼的人也没有。 风疾且冷,十一月半江南的冷风穿透衣物纤维的缝隙,钻入人体,带着寒气入骨。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正如这黎明前的黑夜。 罗姒看看天空,那里没有一丝晨光。她再次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天气预报,不出所料,今天是阴天,西北风四到五级,体感温度仅有九度。这时时间已经到5:42,她缩着脖子,搓搓手,决定不再等待。踩着灯光,她走向北面的出入口,并慢慢走下台阶。这些台阶每隔十一个就有一盏照明灯嵌在两边的墙壁上,不会发生因光线不足一脚踏空的意外。尽管如此,罗姒还是小心的缓步而行。 城墙下的城门并没有真得装着大门,像历史电视剧里的那样,只有铺着石板的空荡荡空间,这里有城墙博物馆对外免费开放,不少游客会顺便参观。 罗姒走到这东西走向的城门所在处,空旷,寒风呼啸而过,除了脚步的回响,没有其他人声。天气不好,连平时在这城门门洞里打太极的人都没有来。 终于,一个矮个身形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她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又将浸了乙醚的毛巾拿出…… …… “一定是她,她杀了王彤!”李然突然喊道。 “罗姒杀了王彤?”赵天道,“那么说将王彤定为谋杀目标的就是前男友、比王彤小三四岁的李青云了?” “对,洪荒系列,有没有很耳熟?我记得王彤的聊天记录里就曾提到曾写过类似的书稿,但底稿丢了。那有没有可能是当时还在同居,且同为作家的李青云偷取的呢?便览李青云的创作记录,前面几本都是扑街。” 赵天睁大眼睛:“有动机。洪荒系列大火,ip可价值上亿啊。”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验证。所以杨阳实际上是李青云杀的?” “我没有杀人,你们可以随便查。”李青云从被带到警局,就愤怒地嚷道,“你们没有证据就将我带来,我要让律师投诉你们。” “他谁啊,这么狂?”有同事看到李青云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奇地问。一般人来了警局可都乖得跟孙子似的。 “网文洪荒系列就是这小子写的,算是个名人吧。”有知道的回答。 “听说价值上亿,也难怪这么狂了。” “那怎么来了警局呢?” “据说杀了前女友,从前女友那里偷的创意、细纲。” “哇,这么凶残。” “人心不古,就是这么凶残。” 审讯室 “说说你和王彤的关系?”李然冷冷地道。 “王彤?前女友,分开一两年了。” “你认识‘天使之翼’吗?”李然突然道。 李青云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是什么?没听过。” 李然笑道:“不是你在‘天使在人间’聊天室里的网名吗?不该不记得啊。” 李青云不停摇头:“没听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然笑笑。这人定然知道,要不然神情不会怔住。可惜,没有证据能证明。 “王彤死了,你很放心吧?”李然问。 李青云身体一颤,没有回答。 “偷了前女友的稿子还杀了前女友,还真没你这么渣的前任。”李然幽幽地道,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李青云的脸色。 李青云竭力忍住心虚:“我没有。你们可以查我的行程,我根本没时间杀人。” “你没有什么?怎么,让别人动手就没有负罪感、愧疚感,就如同杀掉游戏里的npc吗?” 李青云嗫嚅着,迟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看见了吗?”李真指着墙上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道,“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青云木着脸,无动于衷。 “你可是当红作家,有没有想过声名受损后该怎么办?” “洪荒系列明明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是我的作品。”他突然道。 “所以当王彤找到你要求你分红的时候你就想杀了她?抹除自己的不堪历史?”李然问。 “……她太贪心了,还想和我结婚,我老早受够她了,罗里吧嗦,整天打击我,跟个妈似的。” “哦,你这个像妈似的前女友可养了你四五年。”李然语气带着不屑。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他最看不惯,有本事就别吃软饭。 “可是我付出的是青春,是大好年华!”李青云突然咆哮道。 李然神情诡异地看着对方:“王彤难道没付出吗?你当时可是住在她的房子里。你们分手后,她甚至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另外租了便宜的小房子住。这你知道吗?” 福寿双全-17 三天后的夜晚风雷大作,善贞牵着南柯的手道:“南宝,今天就要送你回家,希望你一直记得世上有一个一直恋慕你的我。”话音刚落,两人就到了南柯家,降落在庭院里。 松开南柯的手,善贞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从这天以后,南柯果然再没见过善贞,这让他每每想起,就惆怅不已。 没过几天,南柯忽然病倒,这才想起青石。 南柯求着母亲将之研磨成粉,就着清水服下后,腹痛不止,排便数次,又沐浴数遍,才排尽身体内的毒素。 此后,他就感觉身轻如燕,体魄强健,再也没有生过病。 等南柯讲完自己的经历,乔木若有所思地问:“你是寻找善贞下落时意外落水的?” 南柯点点头:“我已经考中进士,完成了父母的遗愿。以后的人生,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共同度过,做一些想做的事。我观先生湛然若神,气质高华,想必见识广博,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夜叉族,有没有找到夜叉族的线索?” 乔木摇了摇头:“抱歉,山野之人,孤陋寡闻,从未听说。”只有话本里才有类似的故事吧?这人叫南柯,难道是“南柯一梦”? 南柯的经历是在南方,只有这里有兄弟结契的传统,若是到了其他地区,肯定会被士大夫大骂吧? 要乔木说,那个善贞本就目的不纯,说不定是刻意接近南柯,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话本里的鬼狐总是找书生,难道是贪书生够穷酸,够薄情吗?肯定也因为他们容易引诱吧?而为何要引诱他们,说全无目的你信? “佛教有记载,夜叉国里貌美的称之为罗刹,貌丑的称之为夜叉。难道善贞那样的就是貌丑之人?”回想起善贞的原型,南柯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很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毕竟爱人即便不完美,自己也要无奈包容。 脑中灵光一闪,乔木忽然记起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精怪缺少人族特有的文气光华,为了开窍,会通过吃人吞食人脑以补己身之不足。那么,有没有可能善贞的目的就是南柯身上的文气?当然,对方已经脱离低级手段吃人脑,而是直接盗走文气本源,故而显得没那么血腥。 忍不住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回忆美好往事中的南柯,见他满脸柔情缅怀,乔木止不住地颤抖呀。 若是没有遇到善贞,说不定南柯已经步入仕途,做了官。根据面相,南柯会成为一品大员,振兴家族,成为颇有影响力的士族。但是,善贞的出现,显然让他的命运发生了重大变化,未来已经被迷雾重重锁住,再看不清楚。 至于夜叉要人类的文气做什么?或许是学习人类的文才?文气可是人类智慧的具现之一。或者文气还是夜叉化为人形的关键?比如文气储存的越多,夜叉就变得越美,也更像人类? 若善贞为了达到目的,刻意接近南柯,又用柔情蜜意囚禁他,还做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那可就太可怕了。心机深沉,做事目的性强,骗人身心,对方还毫无所知,简直是pua高手中的宗师。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比如善贞真爱南柯,只是无法面对被自己欺骗过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深爱着他。 说来奇怪,听南柯的叙述,当初分别的时候南柯似乎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爱善贞。难道是距离产生美,在分开后的数年里,南柯不断美化记忆中的善贞,只记得他的好,全忘了初初看到他原型时的恐惧、不安?这也是一种幻想吧,尤其后来南柯也没有遇到更体贴契合的爱人,就更加放大了善贞的优点。 南柯忽然叹气道:“先生,我心里实在是充满疑问。” 乔木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叹气,这南柯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再想想,夜叉可不就是鬼?唉,莫非是因为颜值?还好这个善贞只是夜叉,若是罗刹,这南柯非形销骨立不可。这南柯一个人类同一夜叉同居数年、交合多次居然没有丢了性命,看来善贞对他或许也并非无情? 南柯呐呐道:“你说善贞是不是骗我的?” “你心里或许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南柯咬了咬牙:“夜叉族真得是鬼吗?可是为什么善贞是有温度有影子的,还和人类一样要用膳睡觉?” 乔木沉默,他也不知道啊。 南柯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而是继续自说自话:“我除了读了几本书,本身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他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光在古塔上生活的几年,我就读了大量的孤本,单凭我家的力量,是搜集不了那么多书画字帖的。我……” 南柯本来想说“我感激他”的,在仓促看到乔木的眼神时,猛地扭转头,神情狼狈,眼睛一红,里面更是泛起了泪花。 乔木也不出声,而是默默递给他一块帕子。 南柯接过帕子,大声擤了擤鼻涕,又擦干眼里的泪,头却垂下,肩膀还不时抖动,看起来伤心至极。过了良久,他才平静下来。 就在乔木以为他要放弃寻找善贞的时候,南柯突然再次坚定了信心:“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善贞,就算是他骗我,也要当面说清楚。或许他有苦衷呢?我始终相信,他还是同我有深厚情谊的,对,他一定有苦衷。” 乔木静静看着情绪恢复平静的南柯,心里默默吐槽:你高兴就好,只要能承受选择的后果。 终于,南柯站起身来,弯腰致谢:“谢谢先生为我解惑,不愧为世外高人。” 乔木:……我能说我根本没表态,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吗?不过,看着南柯从失魂落魄重新变成激情迸发,还真不好开口打击对方。万一……万一人家两情相悦破除层层障碍长相厮守呢?话本里不都写着这样套路的故事吗?大团圆的甜文大家都爱看。 福寿双全-18 大团圆的甜文大家都爱看。唉,还是希望南柯能在寻找的过程中进一步认识到自己的心,找到人生的意义。毕竟,生活中不单单只有爱情,更不单单只有一个夜叉族的善贞,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更美貌的罗刹族二宝呢? 乔木一时也胡思乱想起来。 夜晚无风,鸟虫的吟唱忽高忽低传来,若有若无地飘荡在耳边。 一刻钟后,盘腿修行的乔木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看了看室外的天空,无月的夜空挂满了一闪一闪的星子,时辰不早,似乎是亥正。 扯开被子,刚想躺下,窗外传来“呲——呲——”的声音,他忙望去,见南柯正鬼鬼祟祟地站在窗口,朝他招手。 乔木起身走了过去,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早上再说?” 哪知南柯兴奋地道:“我找到善贞了!” 乔木看着星光下南柯黑乎乎模糊的脸,觉得有些诡异,莫名想到他出现的那天,嘴里却配合着道:“哦,在哪里?” 南柯激动地道:“在大青山红书崖的山壁之后,那里有一个通往夜叉族的入口。” 乔木觉得很奇怪,心底觉得不该如此,嘴上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是本地人都没有听说过。” 南柯摇摇头:“是善贞告诉我的。”说着,就要拉乔木的手,“你不是答应帮我一起找善贞吗,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夜叉族吧。” 乔木竭力睁大眼睛,却仍然看不清南柯的面目,心里有些不安,委婉劝阻道:“我觉得还是白天去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未必能看得清路。” 可惜,南柯不肯,而是死死攥住乔木的手腕,犹如铁爪,让修行已有小成的乔木都挣不脱。南柯摇头道:“现在出发,只要穿过入口,走一炷香的工夫就是夜叉族的鬼市了,善贞说他在一家古籍店里等我呢。” 乔木见摆脱不了他,只好跟着他往红书崖山壁走去。 红书崖是大青山最险峻的山崖,本地人根本没有人去那里,是个能让人尸骨无存的地方。 山路被云雾遮掩,看不清楚。 眼睛如同蒙着薄纱,乔木跟着南柯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红书崖。 此时,在星光的照耀下,险峻的山壁上竟然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若不是有阴寒之气正从中溢出,还以为是片阴影。 看见洞口,南柯兴奋不已,指着道:“就是这里,善贞果然没有骗我,我们出发吧。”说着一脚迈入洞口,乔木也被拉着走了进去。 洞口里是一条并排三人行走宽度的狭长甬道,路上并非漆黑一片,也不是亮如白昼,而是昏黄、浸着雾的晕黄。 两人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如同来到了一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更是有南腔北调地讨价还价声,还有围观杂耍等百戏的欢呼声,让乔木有回到闹市的感觉。 南柯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拉着乔木的手往前走,边走边喃喃道:“古籍店,古籍店,撑着一把纸伞的古籍店。” 乔木见他全神贯注地寻找书店,只好跟紧他的步伐,以免被挤散。 头顶有风吹来,将头发吹得满脸都是,乱糟糟的。 他这才发现因着要睡觉,发髻早就解开,只用根发带松松绑着,这被风一吹,可不就乱了。抬起下巴,刚想甩甩头发,就见数个蓝皮肤、火红头发、驴耳朵的夜叉族人正在空中滑翔,又在落地的瞬间化为人形,个个容貌不俗。 正打量着这些夜叉族,手上一沉,听到南柯激动地道:“是这里了!” 他忙抬头望去,果然,这家古籍店屋檐下挂着把撑开的纸伞,伞上画着座古塔,而古塔边是两个手牵着手男子的背影,是哪两位不言而喻。 南柯放开乔木的手,刚迈进古籍店,就听到一个轻柔男声激动地道:“你来了,南宝!” 南柯冲过去,抱住那位男子,高兴地道:“我来了,善贞,你可好?” 乔木抬头一看,那是位看起来清风皓月般明朗的青年,英俊斯文,卓尔不凡,也难怪南柯泥足深陷、念念不忘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看着两人。 两人的目光如同粘在对方身上一般,舍不得分出哪怕一丝眼神给旁边他这个单身狗。 这狗粮发出的甜腻味同恋爱的酸臭味差点把他熏到昏厥。 咽了口口水,默默后退一步,拍拍胸口,乔木决定远离案发现场。 等南柯有余暇想起乔木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书店,跑去集市闲逛了。 尽管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昏黄,奇异地是行走其中的人彼此间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集市上除了一些高两三层的各种店铺,最多的就是席地而坐、在路边摆摊的摊贩,他们出售的东西或许没有店铺中的来得精致昂贵,却稀奇古怪,品类繁多。有些物品即使老板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然,这不妨碍他们穿凿附会,编织些美丽动人的传说及故事来增加它的附加值,哄抬售价。 一个个小摊逛下来,发现问价的多,购买的却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只是围观,不知道是没发现感兴趣的东西,还是老板喊价过高。 等乔木转了两条街下来,无意间发现某个摊子摆放着些杂草、矿石,在一堆灰扑扑的物品中有个漆黑如墨油亮光滑的菱形立方体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蹲下身问道:“这堆东西怎么卖?” 老板看了他一眼,无精打采地道:“五百两银子全部拿走。” “买了。” 老板喜道:“好嘞!”说着,将物件一裹,放入一个荷包,反手丢给乔木,“您拿好了,钱货两讫!” 乔木点点头,接了过来。 老板东西卖完,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随着时间过去,昏黄的空间慢慢变得暗黄,集市上的人群也开始散去,时不时有人升空,在半空化为火红头发、蓝色皮肤、驴耳的夜叉。 福寿双全-19 不时抬头瞧一眼半空飞翔的夜叉族人,乔木起初因小惊吓变得快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连好奇心也消失无踪,这大概就是常说的“见怪不怪,其怪自坏”吧。 等一圈逛下来,西洋景看完,好奇心大大满足,又买了些灵果、布料后,乔木才捏着荷包返回古籍店。 不晓得南柯还会不会一起离开,毕竟与老情人善贞久别重逢,肯定远胜新婚,舍不得分离也是情理之中。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惦着手里的荷包,乔木心不在焉地走在集市上,眼睛还不时看向两边的摊贩,看还有没有能买得起的东西。这夜叉集市还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再来呢。 回去的路似乎特别短,才想着如何同南柯夫夫道别,眼前就出现了画面内容奇特的纸伞,可不就是南柯夫夫见面的暗号? 一踏进书店,就听到南柯大呼小叫的声音:“乔木,你去哪了?我刚才去集市找你都没有找到,善贞说要谢谢你陪我过来呢。” 乔木抬头一看,南柯正紧紧搂着善贞的腰,满脸笑容,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乔木嘴角抽了抽,道:“谢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顺势而为。不过,你还打算回去吗?” 南柯听了,脸上的笑容一滞,无奈道:“还是要回去的。”说着,白了旁边善贞一眼。 善贞见他如此,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乔木并不想知道详情,而是问道:“我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吗?” 善贞插话道:“不如在这里留一晚,明日再走?” 乔木摇头:“担心家里的孩子。” 南柯听了也道:“我同你一起回去。” 边上善贞眼含祈求,似乎希望他能留下来。 南柯起初不理,最后还是败在对方的眼神里,含蓄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可以来找我。” 两人就这样出了古籍店,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一会就到了团团雾气中。 走着走着,乔木突然一脚踏空,从悬崖上跌了下去,犹如坠下万丈深渊。 大惊失色的乔木不由大喊一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盘坐在蒲团上,似乎修行的时候陷入了梦境。 次日醒来,若不是手里抓着的储物袋,乔木都要以为昨夜发生的事是一场梦。 他捏了捏手里的储物袋,烙上神识,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正是小摊上的东西。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胡乱洗漱好,乔木就朝南柯房间跑去。 南柯正痴痴坐在床上,双眼发直。 见此,乔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还好吧?” 南柯似哭似笑地道:“昨夜我找到善贞了,他对我有情。” 乔木见他如此,只好点点头。 拉着南柯洗漱好,匆匆吃了早膳,两人就直奔红书崖。 到了那里,山壁上哪有昨夜出入的洞口? 两人对视一眼,失望离去。 南柯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乔木点点头。他猜测南柯的心绪此时应该十分复杂,究竟该拿什么态度面对善贞他似乎还没有决定。 将昨晚的收获全都倒出来,一一查看,那枚墨色菱形立方体竟然是传说中毒水精。据说,将之埋在地脉之中,哪怕是沙漠,也能生出泉水。若是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还能生成灵泉。 其实就算这堆东西没一件宝贝,五百两买个储物袋也很划算吧? 南柯这些天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那天见到善贞后,他终于知道自己身上丢了什么,是自己的文气、文采。 虽然自从遇到善贞后,他就绝了在仕途奋发的心思,但是“能不能”同“行不行”间的差距还是犹如天堑。 一想到善贞是发现了自己身上磅礴闪亮的文气才刻意接近,而不是对自己情有独钟,南柯止不住地失望与沮丧,莫非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就不该在考中进士后放弃仕途? 一想到为一个不值得的骗子放弃了大好前程,南柯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他苦笑一声,手里无意识地扯着地上的茅草,盘坐在地,双眼无神地望着红书崖的山壁。 山壁上线条一样扭来扭去形成的模糊“书”字变成了视野中最亮眼的东西,有了生命一般,从山壁上脱离出来,朝着他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似乎要将他灵魂扯碎。 南柯身体一僵,抱元守一,将灵魂缩成一团,狠狠反击“书”字的吞噬,挣扎着抗争,最终将“书”字一点点征服消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恢复意识后,他才发现旁边守着乔木。 见他醒来,乔木道:“你晕倒在后山三天了,一定饿了吧?我去拿饭。” 肚子适时发出一阵轰鸣,似乎表示赞同这一说法,南柯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没有开口。 乔木又道:“你入道了,算是修行中人,以后好自为之吧。” 南柯这才知道自己得到了“书”的传承。 “在你之前,我还从来不知道那里有修行传承?或许不仅仅我,就是附近村民也没人知道。”乔木忍不住自嘲一笑,亏他因为自己刚来就拿到金手指,机缘不错。瞧人家南柯…… 南柯神色忽喜忽忧,不停变幻。这下乔木看不懂了,多少人想获得修行法门而投报无门呢,这南柯忧愁什么呀。不过,他也没有多问,毕竟两人也不太熟。 等拿来饭菜,南柯也回过神来,笑道:“这几天多谢你照顾我了,先生。” 乔木笑道:“客气什么,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呀。” 南柯听了,重重点头:“对,我们是朋友。” 乔木道:“你赶紧养好身体,好好修行,入道后你的人生就与世俗不同了,要有心理准备。” 南柯苦笑道:“我父母已经离世,家也分了,我又没有成亲生子,如此逍遥一生也不错。” 乔木点头道:“你能想通就好。很多人入道之后发现与俗世亲人越行越远的时候往往倍感孤独,慢慢就变得抑郁,希望你不会如此。” 南柯听了,不明觉历,赶紧点点头。 “赶紧用饭。”乔木示意。 “多谢。” 福寿双全-20 南柯在大青山一呆便是十年,许是根骨不错,修为蹭蹭蹭一路上升,早就超过乔木。而自认大大不如的乔木,则只能生生忍着赤红双目里饱含的羡慕嫉妒,暗暗埋怨老天不公,没给配备好的资质。 好在这种黑暗的负面情绪并未让人黑化,修行小成后,南柯便要告辞离去,说是去游历天下,看看世间万事万物,好不负此生。 乔木喜滋滋地将人送到码头,给差点黑化的自己找了个借口,作为一个七情六欲不缺的普通人,谁还没个暗黑情绪勃发的时候,尤其在“既生亮何生瑜”的情况下。 这十年,南柯也没白蹭乔家的饭。作为一个曾经的榜眼,教两三个学生信手拈来,给乔木省了不少功夫,不用为了儿子的学业到处求拜名师。 继十三岁小儿子小山,大名乔岱中了秀才,十八岁的大儿子大山,大名乔岳已经是名举人,正盼着明年京城的春闱,不日便要出发前往京城备考。放心不下的乔木自然要带着两个小的乔岱、乔岑一起去京城见见世面喽。 在乔岳看来,师父南柯是因为没了蹭饭的地方才肯出门游历,而老爹则是认为在科举应试上,他已经榨干了榜眼师父的学问,才挥挥手过河拆桥,要同师父分道扬镳。 看来老爹对自己考中进士信心十足呀,乔岳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暗叹。 见南柯磨磨蹭蹭地一步一回头,乔岳眼睛有些酸涩,不止师父舍不得离开,他也舍不得师父离开呀。十年的光阴,老爹陪自己的时间还没师父多呢。 终是忍不住出声挽留:“师父,您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京城?” 旁边正暗暗窃喜于甩掉一只只会抢食跟屁虫的乔木闻言,扭头怒视着儿子:“你个不孝子!” “哪里不孝?我看孝的很!”南柯早就盼着徒弟挽留,否则凭他的修为早出了县城了,“师父师父,是师也是父,哼,我徒儿最孝顺。”要不是回头这段路连功法都用上,也不会听到乔木的埋怨继而开怼吧? 乔木瞪眼:“你不是要去游历天下,收集奇人异事,写一本聊斋志异吗?怎么,反悔了?” 南柯轻哼了声:“我决定和你们同去京城。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徒弟,实在不放心让你这个不靠谱的爹带着出门。这一路上,故事也不会少。一举两得岂非更美?” “我哪里不靠谱?我靠谱的很。”乔木指着一排三个孩子得意洋洋地道,“瞧瞧,每一个都才貌俱佳,又聪明又伶俐,还文武双全。” “文是我教出来的,你可是个白身。”南柯想翻白眼。 乔木忍不住叹气道:“南柯,你变了。当年我把你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你还说救命之恩要当牛做马什么的……” 南柯翻了个白眼:“这些年我做的还少?” 乔岳忍不住插嘴道:“好了,爹,师父,你们每天都这么拌嘴,是不是感觉特有趣?咱们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早点出发去京城吧。”说着,拉着弟弟妹妹转身回了家。 乔岱小声问大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师父不会走?”明明当初提起去京城的时候师父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 乔岑也眨巴着圆溜溜的杏眼问:“对呀,哥,明明师父拒绝爹的提议,不肯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当时他态度很坚决的呀。” 乔岳微微摇头:“你们忘了当时的情形了?和爹下棋输了,师父觉得输给一个粗人有失颜面,一时下不来台,爹又故意说全家去京城,所以……” “哎,师父还是这么爱面子。” “是啊。本性难移,掉进爹挖的坑里不冤。” “经常斗嘴也是一种相处的方式,我们早该习惯了。” “没错,这就是爹说的相爱相杀。”乔岱与乔岑果然不愧为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发表看法。 乔岳微微一笑:“师父早就是咱们家的一份子。别看老爹整天满脸嫌弃,其实他也不舍得师父离开呢。” “我们早看出来了。爹只不过有点调皮,喜欢逗逗师父而已。哎,还好我们长大了,能看住这两个大龄儿童。”乔岱叹气道。 “没错。”乔岑拍手道,“总是让我们操心。” 跟上来,将三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两名“大龄儿童”不由对视一眼,视线一触即分,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一个背着手仰头朝天,好像天上有什么新奇,一个扭脸清了清嗓子。 远远一辆牛车顺着青石板路慢吞吞地走来,赶车的是个青衫男子。 “呀,是陶大哥。”乔岑忍不住大声招呼,“陶大哥,你又去送酒啊。” 青衫男子,也就是陶爻笑着回道:“是啊。李掌柜大儿子的小舅子成亲,定了些酒,要赶紧送去。” “那你路上当心。前几天下暴雨,往镇上的一座木桥被冲垮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修好。”乔岳忙道。 “不妨事,我直接去客人家,不去李掌柜家。”陶爻笑着道。 想到前世听到的传闻,他忍不住问乔岳:“大山,你是不是快出发去京城赶考了?” “是啊。陶大哥听说了?”一个村里不过上百户,就算一个村头一个村尾,也很难杜绝消息的流通,更何况还不是呢。 “酉时以后千万不要赶路,尤其不要入密林。”陶爻张了张嘴,最终交代了这一句。 “谢谢陶大哥,我记住了。放心,我爹和师父一起送我去京城,我也是大人了。”乔岳不会无视别人的善意与关心。 “还有我们。”双胞胎也忍不住道。 陶爻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南柯,这个人前世根本没有在青山村出现过,今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看起来不是坏人。有修士作陪,这次京城之行应该不会发生意外了。 乔木冲陶爻点点头:“多谢。路上我们一定谨记你的提醒。” “不用客气。”陶爻摆摆手,“不说了,我要送酒去了,回见。” “陶大哥回见。”孩子们挥挥手,目送牛车离去,转身便往家里飞奔。 一边跑还一边喊:“卤肉肯定可以吃了,欧耶!” 福寿双全-21 “此去京城,看来路上未必平静。”南柯若有所思地望着陶爻的背影轻声说。 乔木点点头:“你也看出来了?” “没想到青山村不简单,隐士高人如此多。” 乔木翻了个白眼:“你是最隐、最高的一位。” “好说好说。” 乔木忍不住盯着南柯的脸再次叹气:“南柯,你真的变了。哪怕你父母在世,也不会认不出你的。” “哼。” “我是有一说一。刚认识的时候你多青涩、多内敛,现在,哎。”边说边摇头,手里的折扇摇得“哗啦哗啦”作响。 “我说你一个同文人风马牛不相及的糙汉,整天附庸风雅地摇什么扇子?!”南柯额头挂着一个深深的“井”字。 最看不上乔木的一点就是这个,明明是个糙汉武夫,还整天装斯文。就算是家里唯一没读过书的人,也不至于采用如此浅薄的手段掩饰内心的自卑吧?做好自己不就完了,谁还能像他南柯似的如此完美,修为高深,又博学多知呢。 “咳咳,这不是秋老虎肆虐,天气还热得很嘛。”乔木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愿意承认早就羡慕古装片里那些书生学子,整日介摇着把折扇,有股说不出的潇洒劲儿吗? “哼。”南柯再次轻哼一声,解释就是掩饰,谁还不了解谁?视线在乔木脸上身上扫过,平头平脸,五官平淡,牛高马大,与斯文相差万里之遥,“辣眼睛。” 赶紧收回视线,看向路边的金色桂花,唔,感觉好多了。桂花虽然生的平凡,但香味馥郁啊。看来还是要多挖掘挖掘乔木的优点才是。 见南柯满脸不忍直视,乔木暗暗啐了一声,当谁不知道他嫌弃自己的相貌?抱歉,身为钢铁直男,满足不了基佬们对相貌的高要求。 两人同时扭脸,满脸嫌弃,连背着手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让等在大门处的乔岳忍俊不禁。 “爹,师父,要不要喝两杯?卤的猪脚、猪头肉都可以吃了。” “好,喝两杯就喝两杯。赶路的时候可就没这样的口福了,今天说什么都要多喝点。”南柯咽了咽唾沫。 “哼。酒鬼。”乔木满脸不屑,“酒是我酿的。” “我喝徒弟孝敬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南柯不服。 “不讲理的老头,懒得搭理你。” “谁老头?我若是剃掉胡须,看起来就像大山的兄弟。” “得了吧,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想给我当儿子,切。” “滚,谁要给你当儿子了?” 见两人势均力敌地拌着嘴往花厅走去,乔岳摇摇头,伸手关上大门。 数日后,一行五人,乘上北上的商船,往京城而去。 乔岑虽是女孩,但因出门在外,也做男装打扮,一时有些雌雄莫辨。 这日,船行至金陵码头,商船停下补给出货,要次日才再次出发。 乔木几人便打算下船,在金陵城住上一晚,瞧瞧风物人情,买些土仪特产。 刚下船,路边几个八九岁的小童便围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扇子不由分说地递将过来,不让人有机会拒绝的那种。扇子平常,是竹骨团扇,扇面为白色纱布,上面写着字。 乔木几人不明所以。不过此时虽然入秋,午时仍然炎热,有把多余的扇子并不令人讨厌,便拿着扇子走出码头。 租好去客栈的马车,乔木便发现从码头出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拿着把扇子,有团扇,有芭蕉扇,还有蒲扇。 几人面面相觑,这金陵人也太热情了吧。 上了车,南柯便大嚷好累,而乔木也觉得疲倦不堪,倚靠着车厢没有说话。 见自己爹爹和师父都在闭目休息,体力不错的乔岳不好开口,随手拿起团扇一看,倒是发现了桩趣事。 原来码头小童递给他的团扇中央还画着画,是背着书箱的学子,一面下着大雨,将学子淋得狼狈不堪;另一面却是暴晒在炎炎烈日之下,学子头上全是汗珠。右边写着:“亲眼证明每匹布面所贴之金印晴雨商标牌子。”右边写着:“炎日暴晒不退色经久皂洗不退。”扇面底部还有一句话的小字:穿瑞福祥使您无惧四季天气变幻。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可不就是广告扇吗?心里暗笑,愉悦之色溢于言表。 正在这时,坐在他对面的乔木睁开眼睛,看到他满脸喜色,问道:“大山,什么事这么开心?” 乔岳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发现一件趣事。”说着,握拳放到嘴边咳了一声,才将手里的团扇递给老爹,并示意他看扇面上的内容。 乔木接过扇子,拿起一看,也笑了起来。想到自己手上也有一个,也拿起看了起来。 他的扇面中央画着一处屋苑,右边写着:“京城金陵吴郡临安,四处均有联号。如得互相照料,服务尤其周到。”左边则是:“房金特别优待,不信可以互相比较。” 看完这些,乔木大笑出声,并将扇子递给了儿子。 乔岳接过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声吵醒了半梦半醒的南柯,见他们笑作一团,揉着眼睛问道:“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这样的事这么能少得了乔岱和乔岑? 乔岱忙从爹和大哥手里抢过扇子,边读上面的内容边拍腿大笑。他看完,便递给小妹乔岑,自然,乔岑也笑了起来。 乔岳见此,忙将两把扇子夺回,递给师父,也好让师父跟着笑一笑。 南柯看了后,也笑了起来,道:“照理说,越州比金陵更繁荣,商业也更兴盛,我倒没有在越州看到过。” 乔岳摇头道:“家乡也未必没有,只是咱们很少去码头商业区,即使有这样‘广而告之’的扇子,也不知道。” 乔木点点头道:“儿子说的有理。回家的时候可以去顺便瞧瞧。” 南柯道:“越州码头是本朝疆域内罕见的四条运输水道的交汇处,十分繁华,全国各地的小商小贩都会吸引过来摆摊卖货,货品是天南地北应有尽有,包括那些卖拳头卖狗皮膏药的。 福寿双全-22 卖小玩艺小杂件都喜欢往那里汇集。” 乔木叹道:“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从来不知道这些。” 乔岱道:“爹不是孤陋寡闻,是太宅了,整天不出门,怎么能知道呢。” 乔岑眼睛一转,冲乔木认真建议:“爹,等大哥考中进士,你一定要带着我们走遍天下,这样才能见识多广呀。” 乔木笑道:“调皮,你是想出来玩吧?” 乔岱忙道:“爹,妹妹说的对。以后她嫁人了,就没有机会出门了,在家里照顾公婆、孩子,很可怜的。你一定要满足她的心愿啊。” “那你呢?” “我当然也要一起了,肯定要好好保护你们。” “呵。” “师父支持你们。你爹不带你们游历,师父带你们。”南柯也来捣乱。 “好吧,只要你们大哥能考中进士,咱们就去游历。” “耶,太好了,终于有机会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了。”双胞胎欢呼。 反倒是乔岳轻轻摇了摇头,淡笑道:“你们俩对我可真有信心,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考中进士的?万一考不中……” 乔岱赶紧上前捂住大哥的嘴巴:“千万别说考不中的话,求你。” 乔木见此,不由哈哈大笑。 南柯见此,也是摇头轻笑。 “可惜咱们在金陵停留的时间不多,听说这里有座紫金山,常有人去寻访仙缘呢。”乔岑忽然道。 “仙缘?” “对呀,你可以不信,但架不住有很多传说呀。” 虽然来到这个朝代十几年,乔木仍然没弄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小世界。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里无疑并非普通的封建王朝,而应该是有鬼怪的玄幻世界,类似聊斋那种。因着没怎么出门,消息不多,相信这次北上陪考能逐步更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招呼下车。 五人下了车,就见眼前一座三层楼高的客栈。 客栈名很俗,但一定很受旅人的欢迎,叫“如家”。 看着招牌,均轻咳一声,倒是乔岱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意思虽然不错,但名字起得也太过直白了吧?毫无韵味,败笔。” 南柯与乔岳同时点头,就连乔岑也满脸不赞同。 乔木摸了摸头,莫非自己果然是个文盲?他觉得挺好啊。 订好房间,众人全都同意先去梳洗休憩片刻,再去品尝金陵美食。 乔木叫了热水,在浴桶里泡了一刻钟,直到热水都凉了,才从里面爬出来。 换上套干净的宝蓝长袍,乔木拿着把扇子慢悠悠出了门。 客栈大堂里,一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饭菜香气,他便感觉胃部正被饥火灼烤。 叫来伙计,自然要点金陵名小吃鸭血粉丝,简单垫垫肚子是最好的选择。 金陵菜属于淮扬菜系,他早就对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慕名已久,怎么也要留着肚子吃大餐。 上菜很快,不过片刻,鸭血粉丝便端到了他桌上:细白如丝的粉条晶莹剔透,浸在乳白色的鸭架汤里,上面铺着一层软糯弹跳的绛红色鸭血块,每个血块不过黄豆大小,被均匀地切成正方体。在这绛红之上,点缀着一撮翠绿的香葱,葱圈不过赤豆大小。 粉丝汤碗上方热气蒸腾,而香味正随着这热气渗透进周围的空气中,再通过呼吸将无形无色的香气因子吸入鼻孔,再传入神经及大脑。 不过一瞬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大堂里响起,还没吃过的全都毫不犹豫地点上一碗,而吃过的恨不得再点一碗。 看看众人的反应,乔木猜测味道应该不错。 抄起筷子,先是将上面的香葱挑到一边,再搅了搅,让鸭血浸入鸭汤里,这才慢慢品尝起粉丝来。 粉丝比米粉略细,据老板说是绿豆粉所制,不过他没吃出不同,只觉得鸭血鲜嫩无比。 喝一口鸭汤,鲜咸香醇,唇齿留香,顺着食道滑入胃袋,连同滚烫的感觉一起传递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哪怕吃的满头大汗,却也畅快淋漓。 埋首将一海碗鸭血粉丝汤吃光,腹中竟然饱了。 “爹,你竟然吃独食?”乔岱满眼不可置信,“竟然没有等我们?你不爱我们了吗?” 一抬头便看到喜欢耍宝的二儿子戏精附体,乔木不由扯了扯嘴角,招呼道:“快来,这个粉丝汤味道不错,给你点一碗?” “好呀。”乔岱小跑着来到乔木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嘴里还念叨着,“我动作挺快吧,爹?他们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乔木扬扬眉毛:“不急,时间还够。” 正当父子俩随意闲聊的时候,客栈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将一个不知是死还是昏过去的人放在了门外。 “大哥就是在这家客栈遇害的,一定要找个说法。”其中一个抬着担架的年轻人大声嚷嚷着。 掌柜地见麻烦来了,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等走近一看,躺着的人全身肿胀高约一尺,肤色紫红,头发全部脱落,像是具溺水泡发的尸体。 有看热闹地捂着鼻子问旁边站着的:“这莫非是疫病?” 围观地听到“疫病”二字也忙后退几步。 抬人过来的年轻人忙道:“不是疫病,不是疫病!这是我大哥钱有福,昨天来住店,竟然中毒身亡,我们来要个说法。” 掌柜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人已经面目全非,哪里能辨认的出究竟是不是客栈的客人呢?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的男子从后厨走了过来,凑近掌柜小声道:“还没死。我有法子。” 掌柜已经急得满头冒汗,见此忙道:“你有什么办法?能不能行?” 黑皮肤勾了勾嘴角:“你还有别的法子可选?” 乔木父子也很好奇,这钱有福看起来已经没有呼吸了,难道黑皮肤汉子有起死回生之术不成?没有离开,眼巴巴地等着看高人如何施救。 掌柜无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那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大夫可以治愈的:“冯大,你去试试吧。” 黑皮肤汉子,也就是冯大忙点点头。 他先是从后厨拿出一堆干草点燃,用草灰将躺在地上的钱有福围成一圈,并在四个方向各开一个巴掌大的门。 福寿双全-23 钱有福的兄弟钱有寿见掌柜并没有如同预计的那般息事宁人,用银子打发他们离开,心里有些发慌。 难道说对方真的能把大哥救回来?那怎么行。大哥昨日来客栈找人,回去夜里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这才能让他钻了空子,跑来来讹钱。但若是大哥真醒了,露馅的可不就只讹钱一件事了。不行,不管如何,得阻止,不能让大哥醒过来。 “走开,你们都走开,想毁尸灭迹不成?”钱有寿急忙上前一步,推开冯大,面目狰狞地怒吼。 南来北往的人掌柜见多了,知道人面兽心丧良心的并不鲜见,哪怕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也未必靠的住。钱有寿这样不打自招地阻止施救,心里无疑有了猜测。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怎么,我店里有高人许能救醒令兄,你竟然拒绝?这我可就不明白了,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大伙说,这人真的会是受害者的兄弟吗?” “就是,哪有这样的,就算有万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啊。” “没错。难道这人的死和这个兄弟有关?” “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看还真说不定,你看死者那个不停嘤嘤嘤哭泣的老婆,孝衣下是不是穿着件红衣?” “你眼花了,哪有红衣,别坏了人家遗孀的名声,造孽。” “嘿,我说赵泼皮,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德性了?” “孙二,你懂什么,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哼,和你说你也不懂,粗鄙。” “不过那的确是件红衣,不是大红,是水红。”一个幽幽的声音插话道。 “范小,你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又招阴气了?” 说着说着这些人便歪了楼。 掌柜只好咳了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对钱有寿道:“你若是有心,就不要阻止。凡事都有万一,若是能救醒令兄可是幸事一桩。” 钱有寿被叫破心底想法,恼羞成怒,涨红着面皮吼道:“昨晚大哥发病,找了东门外的白神医、西门外的黄大仙,连他们都没法子,你店里一个帮工能治好?我看你们是借机毁灭证据吧?我钱有寿今日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店里不赔钱,我便抬着大哥的尸体去衙门告状。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体了。呸,为富不仁的家伙。” 掌柜听到白神医与黄大仙的大名,面色变了变,这两位在金陵名声极大,最善于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连他们都没办法,那么……他不由扭头看了看冯大。 冯大还保持着被推开的样子,站在钱有福一丈外。 见掌柜眼含质疑地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我有偏方,正好能治疗这类病症。钱有寿,你难道连让我试一下也不敢?莫非是心虚?” 钱有寿平时虽然不成器,但还真没伤过人命,更何况是亲大哥,不由心虚,呐呐道:“你真有这个本事?我可不太信。那你说说我兄长究竟是什么急症?” 冯大胸有成竹地道:“那不是急症,而是被毒蛇咬伤了。” “咬伤?” “毒蛇?” 围观众人不由失声。 钱有寿更是声音尖细地喊道:“不可能!身上根本没伤口。” 冯大淡淡一笑:“是不是,让我将那条毒蛇召唤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钱有寿睁大眼睛:“你能召唤毒蛇?” “是。” “那我怎么知道你召唤来的究竟是不是那条咬人的蛇呢?你若是李代桃僵,谁能知道?” 冯大赞赏的看了钱有寿一眼,这小子虽然心术不正,但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只要我召唤的那条毒蛇能救活你大哥,是不是同一条蛇有分别吗?” 看热闹的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新鲜事,全都跟着起哄:“让他召唤试试,反正你大哥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吃亏能如何?” “就是,还从来没见过能召唤毒蛇,用毒蛇救人的呢,钱有寿,别人大伙扫兴啊。”这个显然是认识钱有寿的。 民心沸腾,皇帝都无奈,更何况钱有寿呢。他只好点头道:“那便让这位黑脸大哥试试吧。” 跟着钱有寿来闹事的除了钱有福的妻子,还有两位同村村民,但无疑做主的是钱有寿。 冯大见对方总算同意了,便道:“看到草灰四面留出的小门了吗?要是毒蛇从脚部位置爬进圈,钱有福就没救了。若是其他三个方向,尚有一线生机。” 众人看了看冯大手指的脚部位置,正是西方,不明所以。反倒乔木心中冒出个念头,那是早登极乐,前往西方世界的意思吗? “往后退三步,对,留出点空隙,好让我做法。”冯大见众人挤成一团,不由扬声劝说。 众人乖乖后退,但全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冯大,试图看清他的动作。 “安静,统统安静。”冯大再次提出要求。 原来“嗡嗡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人忙闭上嘴,高人做法的场景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机会难得,千万莫惹恼了高人呀。 终于,四周安静下来,除了偶尔有人忍不住轻咳一声,真是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发现。不是听到落地的声音,而是上百双眼睛死死盯着,能发现不了吗? 只见众人目光交汇中心的冯大微微阖上双眼,双手握紧成拳,踏着奇异的步子围着草灰圈开始打转,一边走一边口中不停低声吟唱。 听不清楚吟唱的具体字句,只能听到大致曲调,无疑不是常见的那种。 踏步自然也不是简单的踏步,而是带着某种规律、某种韵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模仿。 握拳也不是寻常握拳,是将拇指弯曲到其余四指之下,牢牢握紧,同道门“握固”的手势类似,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同一种法门。 众人静静等了半刻钟,并没有蛇出现,甚至爬到草灰圈里。 围观的人一阵骚动,不时有人嘀咕:“完了,钱有福死定了,高人也没办法了。” “什么高人,骗子吧。” “就是,故弄玄虚而已。” 福寿双全-24 掌柜见冯大一通骚操作并未奏效,暗叹倒霉,看来今天几十两银子的损失免不了了,月底奖金肯定泡汤。 倒也不会埋怨冯大无能,就钱有福面目全非的紫胀身形,跟死了数日一般,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侥幸心态罢了。 刚才他也没闲着,已经找人打听清楚死者的人际关系,原来他的确与钱有寿是兄弟。人都死了,既然敢上门闹事,总归与店里有多多少少的关系,烧埋银子少不了,命比钱大。总不会钱有寿故意杀了兄弟来讹钱吧?不过他既然敢去衙门,说明意外与他无关。给点银子,早早消了麻烦才是正解。 不仅掌柜失望,围观的也失望,一时之间,“骗子”之类的骂声此起彼伏。 钱有寿见此,又是担心又是窃喜。担心是想到小时候大哥对自己的疼爱于心不忍,窃喜则是大哥死了,便没人知道自己的不堪隐秘了。两种不同情绪的激荡下,他面容也跟着纠结扭曲,堪比变脸。 冯大被骂,心底气愤,凡人不识高人的丑恶嘴脸让他再次埋怨师门红尘历练的硬性规定。 冷着脸,他对唯一支持者掌柜道:“请掌柜交代后厨,用糯米煮三升白饭过来,我要发大招。” 乔木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在围观者议论纷纷,这笑声被掩住,并没让“高人”冯大听到,也免了被高人事后报复。 掌柜欲言又止,想到不能半途而废,终是去了厨房,交代厨子赶紧蒸熟糯米饭。 “爹,糯米饭难道另有妙用?”乔岱凑到乔木耳边,轻声问。 乔木翻了个白眼:“这是确定无疑。”语气一顿,又补充道,“只要冯大不是骗子。” “嗐。”乔岱也翻了个白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高人又有动作了,本来想离开的也停下了脚步,兴致勃勃地看着,估计都想看个究竟吧。 两刻钟后,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小二端着一个木盆跑了过来。 “糯米饭来了。” “饭来了。” 果然,木盆里的糯米饭还冒着热气,一阵阵的米香直往鼻孔里窜。 “爹,我想吃糯米饭。”乔岱噘嘴。 “待会去知味楼吃。”乔木漫不经心地回答。 “爹,你不爱我了。儿子想吃糯米饭,你都不着急。” “嗯嗯,你赶紧找个媳妇,那才是一辈子爱你的人呢,别指望父爱了。” “切。爹你变了。” “是吗?” “是。” “快看高人的动作,学着点。”乔木不想搭理儿子。 冯大让小二将木盆放在地上,拿出一根擀面杖,将盆里的糯米饭捣烂,就像做年糕一样。随后,也不怕烫,将饭捏成一条长蛇形状,并将其放在草灰圈里。 “这是啥意思?”众人不懂,只觉得那三升糯米饭让人心疼。 这会没有石灰,筑墙筑坝粘合剂全用糯米,有的还加上蛋清,造价昂贵。而作为战略物资的糯米,民间少有流通,价格自然不菲,极少有人舍的吃。现在有三升被捏成道具,放在死人边上,是你你不心疼吗? 冯大果然发了大招,他指着饭蛇不停大声诅咒。 “这也行?” “嗐。” 也不知是不是诅咒起了效果,没有灵魂生机的饭蛇竟然随着诅咒声蠕动起来,慢慢从草灰圈的一个门爬了出去,越爬越远,直至进入河道消失不见。 “果然是高人。”乔岱惊叹。 “你不是还怀疑人家是骗子吗?”乔木揶揄道。 乔岱摇头否认:“怎么会?若是骗子,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吧?那个钱有福看起来都发胀了……” 乔木微笑。 饭蛇消失后没多久,竟然引着一条成人手腕粗细、六七尺长的黑蛇返回。 两蛇一前一后从钱有福头部南门爬进草灰圈。 “不是北门,看来钱有福有救了。” “不知还要施法多久钱有福才能醒来。”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且语气里带着不为人知的激动与兴奋。 再看跟着饭蛇回来的黑蛇,像是被控制住一般,爬到钱有福身上,垂头咬在他大腿上,久久未动。 神奇的是,钱有福身上的肿胀竟然随着黑蛇的动作逐渐消失,不一会便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钱有福的伤口肯定是在大腿上!” “我猜也是。毒蛇分明是在吮吸钱有福身体里的毒液。” “肯定是这样没错。毒液被吸走,钱有福才能恢复原貌。” 蛇毒剧烈,连黑蛇也无法承受将其吸入体内的后果,蛇身不住颤抖,表面泛起泡泡,这些泡泡又不停破碎,“噗噗”作响。 不一会,蜷缩成一团的黑蛇竟然因中毒全身溃烂而死。 “瞧见了吗,这就叫善泳者溺于水,善攀者坠于木。千万不要太过自负。”乔木忍不住用现实教育儿子。 乔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可置信地说:“爹,没想到毒蛇竟然也怕蛇毒,太不可思议了。” 乔木:……原谅她生物学的不好,只能无可奉告。 而就在黑蛇死去的瞬间,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的钱有福竟然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跟风箱似的“呼啦呼啦”作响。 “天,真活过来了!” “起死回生啊,高人,真的是高人!” “要是去年知道这位高人就好了,我家大郎也不会淹死了,呜呜。” “这世间真有会起死回生之术的高人?此行不虚。” 神奇地很,钱有福竟然真得活过来了,这一点乔木确定无疑。 乔木磨磨蹭蹭向前,很想同这位叫冯大的高人结交一番。可惜,人家似乎对结交一事毫无兴趣,救活钱有福后,直接回了工作的后厨。 “掌柜,冯大是不是学过法术?诅咒是巫术的一种吧?” 掌柜淡然一笑:“抱歉,这位客人,我们对冯大也了解不多。” 乔岱忍不住问:“难道他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掌柜摇头:“冯大说,若是被毒蛇咬伤,有一个‘假死’的过程。如果能在这段时间内解毒,就能救活;如果错过,则必死无疑。他并不承认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在场听到这话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福寿双全-25 钱有寿见大哥真得活了过来,便招呼同来的村民,想趁着无人注意将人抬走。 “别急着走。”掌柜一看他想溜,忙制止道,“既然人被救活,便由我店里负责此后的医治。小二,将人带到杂院,再让人请大夫来,看看需要开什么药养身。” 万一将人放走,再害了人命呢?他不是很相信钱有寿的品性。 再说,既然与钱有福有“缘”,哪怕是孽缘,不如好事做到底,将人彻底救治好,也算造了七级浮屠一座。 “不用,真的不用。”钱有寿慌了,连忙摆手拒绝。 “别啊,这人我们如家还真的没治好不可。你若不肯,我就去衙门告你讹诈。”掌柜觉得这态度蹊跷,更不肯将人放走,以免后患无穷。 有还没离去的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劝道:“还是掌柜心善,不仅不追究你们的恶行,还肯救治令兄。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钱有寿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大哥被小二抬去了客栈杂院。这会,他很想离开,返回乡下村里,但被这么多人盯着,还不能不维持好兄弟的形象,跟上去照顾病弱的兄长。 一起来的两位村民见此,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村了,记得一两银子的工费早点给。” 钱有寿不由皱眉苦笑,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三弟,那我怎么办?”钱有福的老婆王氏细声细气地问。 “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钱有寿抓了抓头发,眼一瞪。 “可……可你说让我改嫁的。”王氏手里扯着块白色的帕子,咬牙切齿地道,“我和你大哥没有孩子,将来谁给养老?我一定要改嫁。反正五两银子你也收了,我现在就回村改嫁了。” “但我大哥还活着。”钱有寿恼羞成怒道,“五两银子是你守寡改嫁的费用。除非你再给十两,我才会劝说大哥给你放妻书。” “你……你真是个无赖。”王氏指着钱有寿骂道,气的嘴唇直哆嗦。 钱有寿白了她一眼,哼了声:“当谁不知道你早就有了姘头?我大哥常年在外行商,你又不是个本分的,当谁不知道呢?回去告诉你姘头,十两银子一封放妻书,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村里的那口水塘很久没有浸猪笼了,乡亲们早就想再见识一回了。” 王氏被威胁,心中惊悸,又想到村尾那口阴凉无比的深塘以及有关的传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我回去商量商量。” “要快。大哥康复以后可未必肯写放妻书。” “现在你怎么保证能办成?” “只要请人写好,让昏迷的大哥按个指印就能搞定。”钱有寿得意洋洋地道。见王氏眼睛骨碌碌直转,似乎也想打这个主意,毕竟作为妻子,让昏迷的丈夫按个手印再容易不过。 “你可别打歪主意。这法子我能用你用不了。” “为何?”王氏急道。 “我是大哥带大的,他了解事情始末后最多打我一顿,跪几个时辰的祠堂。但是你嘛,呵呵。” 王氏火热的心顿时冷寂下来,钱有福完全可以去衙门告状,不承认放妻书的合法性,逼着她回钱家做牛做马,自然也少不了将情人告个通女干之罪。 没有办法,王氏只能咬牙道:“行,十两就十两,明天早上一手交钱一手交放妻书。你若是拿不出来,我便不改嫁了,反正钱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唯恐钱有寿得寸进尺,她发了狠,加上最后一句。 钱有寿嗤笑道:“放心。我还不想大哥留个贱妇当嫂子呢。” 两人约定后,便分道扬镳。 看了一场神奇的起死回生,乔岱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父子俩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闲聊。 “爹,你说那是起死回生之术吗?假死说我觉得不过是掩人耳目。” “哦?”乔木有意识地培养孩子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一向喜欢用启发性的问题引导,“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哎呀,爹,这不是很明显嘛。起死回生之术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怀璧其罪了。麻烦少不了,当然要遮掩遮掩了。这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能想到了。” “哈哈。看来我家小儿子也成才了。”乔木哈哈大笑。 乔岱看着不争气的亲爹,抱怨道:“您要求可真低。” “不低不低。已经比大多数人强多了。爹也不指望你们兄弟成为封疆大吏权臣阁老,只要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福寿双全即可。” “爹,又来了。每次问起你对我们的期望,你总是这么说。” “年轻人呀,你们不懂,总想着披荆斩棘,去见识外面更加精彩的世界,却不知道翻过一座山后,不过是另一座更高的山。我的期望才是最完美的人生。”乔木感慨地道。尽管他明白十三岁的小儿子不会明白。 果然,乔岱看着店铺屋檐下挂着的明角灯,嚷道:“爹,你瞧,金陵的灯都特别有意思,和我们那里的完全不同。” 这会才中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主意到灯盏。 “那是明角灯。” “明角灯?” “对。这明角灯又叫羊角灯,非常有趣,是将羊角熬煎成胶,加入颜料,挤压成各色薄片,再将这些薄片连缀成灯。这种灯坚固耐用,透光性好,不脆裂,最重要的是没有火患。金陵街道两边的酒楼晚上所挂都是这种灯,一条街足有数千盏,能将街道照耀的亮如白昼。你瞧,晚上出行,根本不用怕黑,更不用自带灯笼。” “哇,好厉害。为什么家乡没有?” “有类似的灯。比如用蚌壳磨制后做成的灯,质量堪比明角灯。这或许有地域性差别。” “原来如此。”乔岱若有所思,“世事洞明皆学问,生活中的细节远没有看起来的寻常。” “然也。” “走的时候我要买几盏明角灯带回去。” “行啊。刚才听到说有走马灯出售,便给你们都买上几套吧。” “欧耶,爹,儿子最爱你了。” “哈,虽然知道你是为了走马灯才这么说,爹还是很高兴。” “嘿嘿。” 福寿双全-26 尽管有些地理名称相似,闵国是记忆中不存在的封建王朝。 与前世的不同,不仅仅表现在疆域上,还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早有先辈从海外带来辣椒、玉米、番薯、土豆、西红柿、咖啡、可可豆等农作物,饮食品种多种多样。 物质的丰富促进了饮食文化的蓬勃发展,九大菜系已经十分成熟,分别是鲁川苏粤闽浙徽湘西。这个西便是指在泰西菜的基础上本土化的菜品,如各种油炸食品、汉堡、牛排、千层面、披萨饼等。 金陵,是除扬州外将淮扬菜系发扬光大的最负盛名的城市。而来了金陵,知味楼不可错过,这可是闻名大江南北的百年老店,以擅做淮扬菜闻名遐迩。 夜灯初上时,乔木一行五人来到了灯影桨声里的秦淮河畔,知味楼前的明角灯正发出柔和的光晕,照亮黑底金字招牌上的三个大字,招呼着南来北往的商旅。 走进知味楼正门,眼前是高达两三丈的屏风,上面画着松鹤图:古松翠柏直入云霄,枝干虬结,下方褐色主干下几只白鹤流连不去,有飞翔起舞、有仰天长歌,身上白色羽衣如玉如雪,头顶一抹朱红鲜艳夺目,优雅地伸着颀长的脖颈,双眸看着画外,里面似有星光闪烁。那模样,那神情,极其灵动。 “这画仙气十足。”乔木顿足赞叹。 “画风清奇,笔者必然是心性高洁之人。”南柯也赞赏不已。 “……好画。”这是没有艺术细胞的乔岳。他也就一笔字还能看,画技平平。 “这画风我喜欢。”乔岱连连叫好。 乔木知道小儿子有几分画画的天赋,是三个孩子里唯一继承了他艺术基因的。 跑堂见又有客人上门,热情地招呼道:“客官,五位吗?” 绕过屏风,抬眼看去,大堂早已经坐满,食客们个个满脸陶醉,想来是不负盛名。 他转回视线,微笑着回答:“五位,有劳。” 跑堂约莫十八九岁,十分伶俐,将人引到一扇屏风后,那里仅放一张圆桌,刚好能坐五人。 “请坐。” 乔木点点头,带头坐了。 “还有什么招牌菜?”慕名而来的食客这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都点。 跑堂一边沏茶一边报菜名,口齿清楚、声音清脆悦耳。 乔木边听边点头,像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文思豆腐、松鼠鳜鱼等招牌菜全都点了一份。完了,丢给跑堂一锭十两的银子,又道:“除了饭钱,剩下的算小费。” 跑堂大喜,连声道谢,除了饭钱,怎么也能剩三四两呢。 菜上的很快,不过盏茶功夫,菜便上齐了。 伸出筷子夹住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尝,酸甜适度,带着淡淡的梅子清香,想来是用青梅酱替代了现代的番茄酱。江南人家家家都会种几株青梅树,既能观花又能食果,将青梅加工成青梅酱、青梅酒、盐津梅、甘草梅等。烧酸甜口的菜色用酸梅酱点缀要比单纯用醋和糖口感层次丰富,比现代的番茄酱还好。 将桌上的菜色一一放入嘴中品尝,众人根本顾不上闲聊,全都闷头苦吃,个个神情投入。 将菜品一扫而空,众人才放下筷子,抹抹嘴,纷纷喟叹。 “名副其实!” “的确美味。” “不虚此行。” “还想再来。” 乔木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等走出知味楼,个个仍意犹未尽,哪怕已经吃撑。 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原来已经亥时。 “你们瞧,这河畔的一座座酒楼,每一家都挂着排排明灯,哪怕半夜仍然亮如白昼,可想而知,本地夜生活有多丰富。”乔木赞叹,这分明是古代的不夜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乔岱抽了抽鼻子颇为愤青地说,眼睛望向街道拐角处,那处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趴着个乞丐。 时值深秋,有人饥寒交迫,实属寻常。 “有些不对。”南柯忽然道。警惕地看向四处,十丈外的青楼外有辆马车停在门口,似乎是接送客人的专车。其余诸处,只听到笑闹声,却看不到人。 “是不对,有血腥味。”乔木皱眉。 “过去看看。”南柯一马当先,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跑去。 “来。”站在拐角处,南柯冲乔木招手。 乔木交代乔岳道:“带着弟妹先回去。有事,我和你们师父会处理。”说着,足尖轻点,几步到了南柯跟前。 街角阴影里趴着的原来并不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年轻人。此时,他已经被南柯翻了个身,正面无人色地仰躺着,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听到呼吸时有时无,乔木上前摸了摸年轻人的脉搏,身受内伤,脏腑有损。 “先带回客栈。” 南柯点点头。 乔木将人背上,和南柯一前一后回了客栈。 “爹,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是采花大盗?”望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黑衣人,乔岱忍不住发问。 “话本看多了吧。”乔岳忍不住翻白眼。 “我是认真的。你看他的打扮,黑衣蒙面,半夜不睡觉,能是什么好人?”乔岱撇撇嘴。 “有道理。”南柯点头,“说不定咱们救得就不是什么好人。” 乔木摇头:“体内没有内气,应该只是粗通拳脚。不懂轻功的人,怎么可能做的了采花大盗?” 乔岑已经去睡了,大家才肆无忌惮地猜测。 不知道这人的来历,怕引起麻烦,便没有将人送去医馆,也没有叫大夫,而是喂了乔木自己炼制的伤药,反正药效更好。 “还是等人醒来再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吧。猜也猜不到。很晚了,我去睡了。”南柯一边打呵欠,一边伸懒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们都去睡吧,我守着这人。”乔木决定打坐一晚。瞧瞧,好人可不是好做的。 除了捡到一个受伤的黑衣人,这晚很平静,大家睡得极为香甜,客栈的大床自然比船舱里的窄铺舒服。 因为商船次日下午才会起锚北上,乔木便打算上午带着一家老小逛逛商铺,买买特产。然而,这计划因醒来的孙枚而不得不改变。 福寿双全-27 “喔喔喔——” 报时的鸡鸣一声声催断魂,孙枚被生生吵醒。 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已大亮的天光,有一瞬失神。 随之,“安全了”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往日沉重的无形枷锁犹如在春日脱去的厚棉袄,再不能给他造成压力。 “醒了?”乔木见伤者在陌生环境里竟然表现的全身放松、毫无警惕之心,不由好笑,他这个大活人人家都跟没看到似的。 “啊?你是……”孙枚一愣,又满脸感激地道,“一定是您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下了床,倒头就拜。 乔木忙阻止道:“不用。不过举手之劳。对了,你的伤已经好了,而我们很快便要离开金陵,你可有什么打算?”这么说,自然是不想多问,以免惹得一身麻烦。 “打算?”孙枚一愣,心愿已了,自己似乎也没了目标。 “对。”乔木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糟糕,有种不妙的感觉,麻烦要上身。 “我能跟着您吗?”孙枚试探道。 乔木暗呼“果然”,面上淡淡:“我连你姓何名谁都不知道。” “在下孙枚,是名秀才……” 话还没说完,客栈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不得了了,秦淮河边的红袖楼又出意外了!” “又出意外了?是哪个倒霉鬼?” “宋太岁!” “宋太岁死了?!果然恶有恶报。” “天道好轮回,早该死了。” “不知是哪位大侠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将人杀了?爽!” “没死,瘫了。听说是大喜过后中风了。” “大喜?什么事?” “谁知道呢。不过,他瘫痪在家,倒是为金陵除去一害。” “谁说不是呢。” 乔木听着外面的议论,若有所思地看了孙枚一眼。 不知为何,或许受伤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乔木,孙枚竟然没有想过对方会不会告发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昏迷与宋太岁有关。 望着乔木淡漠的面孔,突然,他有了一种吐露真相的冲动:“没错,宋太岁的意外的确与我有关,昨晚是我向他出手的!” 乔木惊讶地看了一眼涨红着脸的孙枚,不知他为何向自己这个陌生人坦白。 随后的半个时辰里,孙枚将自己与宋太岁的纠葛讲了一遍。 孙枚长相清丽,是紫金书院的优秀学子。 父亲年轻时也是读书人,不晓得是学问不佳还是考运不好,一直到不惑之年还只是一个秀才。好在母亲出身商户,嫁妆较多,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邻居宋远,年已而立,在衙门任职,因与同知交好,有些权势,平素最善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自称“东乡太岁”。 这一日休沐,半旬未回家的孙枚难得在家门口遇到了宋远。 两人打招呼的时候,宋远眼神下流神色暧昧,让他很不舒服。当然,这只是孙枚的感觉。对于他人来说,宋远最多眼神闪烁,反倒因为斯文外表的欺骗性,误信他以长者身份关心小辈。 傍晚时分,宋远让人送了一首诗,写的是女子与情人约会,这让孙枚作呕。 如果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或许并不明白,但在书院读书多年的孙枚,却很清楚这人没安好心。尽管时下文人之间视南风为雅事,他却接受不了,心下鄙夷。 心下气愤,却又一时拿宋远没有办法,只好暗暗记恨,待找到机会再收拾对方。 孙枚的父亲为人有些迂腐,却并非不懂变通。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考中举人,替他扬眉吐气一回,故而对孙枚的学业寄予莫大的期望,可以说是拳拳之心。 孙枚不负所望,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中了秀才。 因学业繁重,休沐结束,孙枚便大包小包地回了书院,更没把宋远的引诱放在心上,只当对方一时冲动。 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 回到书院的第一天傍晚,宋远又写了一首诗,夹在话本里送了过来。 孙枚翻了翻,是描写男子相恋的话本,用词精妙,意趣颇高,并不是粗鄙的地摊货。而夹在话本里的情诗云山雾罩,描写的是一个男子对暗恋之人的暧昧情感,用词还算不俗。 冷笑数声,并不理会,更是将书信烧了。 你以为不搭理就行了? 次日又有人来送东西,是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却没有信。 孙枚拒绝,送来的人却放下东西就跑。他只好暂且收着,但仍然不肯搭理宋远。 随后的半旬,又送来墨条、宣纸、砚台、印章、书籍,甚至香囊、汗巾、吃食,全都是丢下就跑,让孙枚无从拒绝,只能收在一起,等适当的机会退还。 也不知道跑腿的是如何同宋远说的,宋远似乎认为孙枚接受了他的礼物就是接受了他。 转眼,又到了休沐日,孙枚按照往日同样的时辰回家,果然又在家门口碰到了宋远。想来是宋远一早便堵在这里。他故作不知,如常打招呼。 宋远满脸忧郁,装作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数次试图抓住孙枚的手,一表心绪,都被嫌弃地躲开了。 宋远心底大怒,觉得孙枚“敬酒不吃吃罚酒”,死死拦着他,不让他走。 无奈之下,孙枚只好停下脚步,看着宋远,想听听他怎么说。 就在宋远正要开口的时候,孙父开门走了出来,见两人在门口很吃惊,催促孙枚赶紧回家温书,让他脱了身。 回到家中,孙父叮嘱孙枚:“宋远不是好人,莫要理他。专心读书,两年后下场试试,你要心中有数。” 孙枚承诺会好好读书。 回到书院一连数天,宋远再没有送东西过来,孙枚以为他放弃了,便不再理会。 哪知又一个休沐日,孙枚故意早了一个时辰到家,仍然让宋远堵住了。这次他不再扮演多情痴情之人,而是恶狠狠威胁,如果不就范,就会想法子对付孙家。 孙枚见事情不能善了,也起了杀心。 坊间对宋远的恶评连连,他试图引诱的自然也不止孙枚一个,也不知多少少年被他糟蹋。 见情况恶化,孙枚只好施展缓兵之计,告诉对方自己要考虑考虑,下次休沐的时候会给出答案。 福寿双全-28 孙枚并未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他认为父亲必然无计可施,对付不了宋远这样的无赖恶棍。 次日回到书院,孙枚又收到宋远送来的一盒物件,居然是整套象牙雕刻的龙阳秘戏玩偶。食指大小的玩偶上装有机括,能自行动作,排除送礼之人猥琐让人生厌外,确是一套不错的工艺品。 既然决定要彻底解决宋远,孙枚也不在意这玩偶是否有侮辱意味还是引诱意味。 数日后,家里传来消息,孙父晚上回家,竟然跌进水塘淹死了,而孙母竟然殉情了。 孙枚大恨,怀疑父母的死是宋远做的手脚,目的是逼他就范。但偏偏没有证据,求告无门。只能暗暗发誓,哪怕丢了命也要为父母报仇。 此时,他满心复仇,哪里还有心思读书。不过,为了迷惑宋远,又不得不呆在书院。 私下里,用手上不多的钱财,他雇了几个小乞丐专门盯着宋远,寻找下手的机会,而自己更是日夜不休的练习小时候学的拳脚功夫。 这日傍晚,一个小乞丐跑来报信,宋远陪着同知去了红袖楼。 收到消息后,孙玫并不着急,而是在学堂读书至戌正才回了寝室。 舍友尚未休息,孙枚乘其不备,点了对方昏睡穴后,才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服,偷偷出了书院,躲在宋远回家的路口。 一直等到亥初,才看到宋远醉醺醺的在家仆的搀扶下走出来,同同知并其他客人分手。 家仆将他扶到巷口路边,转身去赶马车。 忽然一阵风吹过,巷口的灯笼灭了。 这夜无月,巷口一片黑暗,醉醺醺的宋远被凉风一激,就要趴下呕吐。 这时,黑影闪过,后脑一疼,昏了过去,整张脸“啪”地浸泡在了呕吐物中。 孙枚四下看看,见没有人,便大胆地走了过去,检查宋远的脉搏。只有确定脉搏,才能知道能不能完成报仇雪恨。 没想到宋远诈尸一般,猛然弹起,重重踢在了孙枚胸口。力度之大,不仅让他脏腑受伤,还呕出几口血。这才是受伤的真相。 好在,弹跳时宋远并没有清醒过来,也算达到了目的。 因胸口的伤势,他无力支持,晕倒在街角,那会打更声传来,正是亥正。他笃定,最迟次日就能收到好消息。 果然,好消息刚刚便传来过来。 想到再没有恶心的油腻中年男子堵他,孙枚心情愉悦:“中风瘫痪,日日躺在家中,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久病床前无孝子,相信过不了几天,他家人便会忍受不了,辱骂他折磨他,真是不幸。”语气嘲讽。 笑了笑,他又语气轻松道,“这或许就是报应。”就要摊在床上活受罪才好,可不能轻易死掉。 清晨做过的那个梦,可是将他惊醒后出了一身大汗。 在梦里,他似乎看到了“孙枚”的一生。 那人并不像现在的他这般坚定,而是被宋远引诱成功,却被父亲发现,被逼自尽。 做了鬼之后,他将宋远告到冥王那里。 宋远被抓之后仍不肯认错,推卸责任说并未强迫“孙枚”。 这让冥王大怒,呵斥他:“幼子无知才陷入你的圈套,如同用鱼饵钓鱼做菜,怎么能怪鱼呢?” 尽管被冥王审判,宋远却罪不至死,只能放他返回阳间。 不久,宋远因为同知受贿被牵连。福祸难料,他以为报应来了,很怕丢掉性命。哪晓得最后只判了四年徒刑。 宋远心下得意,觉得这样的报应并不算什么。 刑满后归家,没想到一向贤良淑德的妻子竟然早就背叛了他,而之所以背叛,是因为孙父花重金让人引诱了宋妻,为被侮辱的儿子报仇。 宋远这才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十分羞愧,又怕人知道被戴了绿帽,一时愤懑,竟然郁郁而终。 想到父亲,孙枚心绪复杂难言,既为他逼迫儿子自尽的迂腐而痛心,又为他为儿子复仇的决心而心酸。 这早上的梦孙枚并没有讲,只道报了仇,此生无憾,愿意作为仆人,跟着恩人前往天涯海角。 乔木忙摆摆手:“这倒不必。你的伤原本也不致死。要我说,你不如继续攻读,满足令尊的遗愿,考取功名。” 孙枚愣了愣,自从父母过世,已经许久没将心思放在科举上,想来学问退步不少,能考中才怪。 “考了科举又怎样?与宋远勾结的同知还是进士呢。堂堂天子门生,与不入流的小吏勾结,作威作福,欺压良民,鱼肉百姓,实在令人作呕。” “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总有为民请命,让百姓丰衣足食的。你难道不想做其中一个吗?” “我知道您是高人,红尘我已经看破,跟着您说不定会有看到另外一番风景,还请收下我!”孙枚郑重请求。 乔木奇怪地问:“从哪里看出我是高人?不过是大青山下青山村的一个乡野村夫罢了,家里还种着二十亩田呢。” 孙枚摇头:“不要否认,我就是知道。你给我吃的伤药应该就是灵丹,不是一般人能炼制的。” “哈哈,你看错了。我只是略懂医药之术,真不是什么高人,能练出仙丹的那种。实话告诉你,我正是要北上京城,送儿子参加会试。” “会试?”孙枚失声道。 “不错。”回答的是乔岳,已经吃好早饭,前来替换乔木,以为伤员昏迷未醒呢。 “我儿子乔岳。”乔木道,“就是他要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 “哦。”孙枚有些失望,救了自己的竟然不是传说中的高人。 “爹,你饿了吧?先去吃早饭。不是说饭后还要去买些金陵的土仪特产吗?时间不多,已经快午时了。” “你们还有什么想买的?” “没了,昨天下午已经买了不少。” “既然如此,快去收拾行李,退房去码头,早点上船。” “好,爹。” “还有你,孙枚,不要再胡思乱想,回去后好好攻读,考个进士满足令尊的遗愿。不如就把这作为当前的人生目标吧。” 轻叹一声,孙枚微微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乔木与乔岳对视一眼,同时抽了抽嘴角,对孙枚的作为不置可否。 福寿双全-29 将用过早膳又换了身衣服的孙枚送走,乔木一家便去退房。 来到客栈柜台,乔岳招呼掌柜结账。 见是昨天入住天字号小院的客人,掌柜扬起笑脸:“客人要走了?怎么不在金陵多玩几天?城东百花园后天要开菊花会,有数百品种,就连墨菊墨龙卧雪及绿菊凌波微步届时也会参展,难得一见,错过实在可惜。” “菊花展?”乔岑惊喜道,“还有稀世珍品墨龙卧雪、凌波微步?” 许是女孩子又叫小花的缘故,乔岑十分喜爱花花草草。自从武力小成后,经常往大青山深处跑,挖回家许多奇花异卉来养,家里处处被她布置的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莳花弄草既能培养性情雅趣,又能收获一技之长,乔木不会阻止,反而一再鼓励。这进一步强化了乔岑对花花草草的兴趣爱好。这不,听说有珍品菊花,腿都走不动了。 “爹……”冲着做主的乔木,乔岑撒娇。 “正事要紧,大哥还要参加会试。最多明年陪你来游菊花会。”乔岱也想看,却不会把正事放在后面,优先级肯定是大哥。 乔岑小声道:“咱们出发的早,现在是九月,明年三月才会试呢。” 听她这么说,乔木有些不高兴,女儿养的太娇,三观有些歪:“正事要紧,菊花会每年都有。不止菊花会,牡丹会、梅花会、芙蓉花会,这些都有,以后机会多得是。” 乔岑失望地“哦”了一声,不敢再坚持,没看老爹的脸沉下来了么,心里肯定在想她越大越不懂事。哎,人家只是想偷偷取一根枝条回家养。 乔岳本想劝爹满足小妹的心愿,见爹似乎还有教训小妹的意思,便没有开口。小妹是女子,成亲前父兄宠着万事皆宜,但成亲后呢?公婆相公可不会捧着,反倒会一再挑刺,还是让她早点习惯为好。 南柯张了张嘴,没有求情,除了学业上他能发表意见,其他方面的教养上,乔木比他靠谱,还是不要添乱了。 “走,去码头。”乔木往门外走去。 乔岳冲掌柜笑笑,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位被高人所救的伤者已经醒了吧?” 掌柜忍不住吐槽:“钱有福醒来连吃三大碗汤面。我都吃不下那么多。” 乔岳惊讶道:“饭量真大。对了,高人还在后厨?什么菜拿手?不知我们有没有机会品尝一番,一定不凡。” 掌柜尬笑:“冯大啊,一早辞工走了。” “走了?可惜。” “是啊。怕麻烦。”掌柜长吁短叹。 “是有点麻烦。”乔岳点点头。 “客人,这是退回的银子,您拿好。” “有劳。”乔岳接过银子,随手塞在袖袋里,转身去追乔木几人,他们正等在门口。 “死人了!” 客栈后面的小巷远远有人喊道。 “是如家客栈的后巷!” “怎么这么倒霉?”乔岱忍不住吐槽,“下船到这会还没有十二个时辰,就遇到这么多事。” “哎呀,这不是昨天那个钱有寿吗?”这一声惊呼想听不到都难。 “钱有寿?把兄长拉到客栈讹钱的那个?” “正是。” “报官了吗?” “已经有路人去衙门了。这会该带着官差回来了。” 如家离衙门并不远,步行半刻钟。 看着掌柜急吼吼地往后巷跑去,南柯叹气道:“走不了了,被案子缠上了。” 乔木皱眉:“商船不会等我们。这下麻烦了。” 乔岱挠头:“为什么不能走?咱们又不是罪犯。” 乔岳敲了他脑门一下:“整个客栈里的住客都有嫌疑,谁也不能走。得等案子查明,嫌疑洗脱才会放行。” 只有乔岑窃喜,这下菊花会不会错过了。但她并不敢表现出来,唯恐亲爹发现,来一同呵斥,只好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唯恐笑出声来。 若是乔木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受到惊吓,这孩子心理有点变态啊。 乔岳道:“爹,我先找人去给商船管事报个信。” “好。”所幸有储物袋,重要物品都在储物袋里,船舱里没多少东西,不用特意搬运行李。 说话间,两名身穿皂衣、头戴仆头的衙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手按在腰部的挎刀上,面冷如霜;另一人目如刀锋,打量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 掌柜擦着额上的冷汗,谄媚地笑着招呼:“两位,这边请,死尸在后巷。” “先通知客栈住客不得随意离去。”面冷如霜的开口同样冷冰冰。 “已经通知了。客人都在。”掌柜赶紧汇报。 “老冷,你先去看看现场,我来盘问目击者及住客。”目如刀锋者与同僚分工。 老冷点点头:“周全,等盘问完,咱们再交换信息。看谁先破案。” 周全挑挑眉:“看来你还是不服气。行,我没问题。” 老冷冷冷道:“还有,不要叫我老冷,我才二十六。” 周全干笑一声:“好的,冷兄弟。” “叫我冷铁衣。”冷铁衣盯着周全的脸认真强调。 周全抽抽嘴角:“好吧,冷铁衣。”语气一顿,又忍不住道,“我说冷铁衣,才来金陵三个月,就想破案超过本明察秋毫小郎君,你是做梦,我告诉你。” 冷铁衣并未羞恼,淡淡道:“是不是做梦,走着瞧。” “哼,走着瞧就走着瞧。怕你咋地?!” 冷铁衣忽然又道:“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年二十八了吧?还小郎君,我呸。” 周全脸上发烫,瞬间涨红:“七十我也是郎君,你有意见?有意见憋着。” 冷铁衣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周兄是个妙人。” “你认为我是妙人?”周全抖了抖肩膀,仿佛抖落鸡皮疙瘩,“告诉你,我对时下流行的南风雅事毫无兴趣,我告诉你。” 这下轮到冷铁衣抽嘴角:“想太多。” “呵。最好是我想多了,我们没可能的我告诉你。” “我说你是个妙人是指别人都希望自己沉稳,喜欢往成熟老气打扮,只有你恰恰相反,唯恐别人认为你不再年轻,穿的花枝招展。” “哼,查案了。” 福寿双全-30 乔木神识刚好能看到后巷的案发现场,这会正坐在客栈大堂,一边偷窥,一边静静等着衙役问话。 客栈住客足有四五十人,一个衙役整个盘问下来,起码要大半天。 想到北上很可能要弃水路走陆路,他不由皱起眉头。 陆路不仅慢,还很颠簸,毕竟这会并没有大量使用弹簧。没错,弹簧老早便有发明,但因为所用的铁是战略物质,民间不能大量制造,这才限制了发展。好在工匠已经有成熟的工艺利用海外获取的橡胶,用在车轮上,马车虽然不舒服,但也要比原时空的强许多。 因为是外地来客,杀人寻仇的动机远不如本地人,又因为乔家等着赶路北上参加会试,周全便先来盘问,也算给未来的天子门生一个方便。 乔家自然是一问三不知。除了乔木与乔岱见过冯大做法救活钱有福外,其余三人连死者钱有寿的脸也没见过一次,更谈不上行凶动机,周全很快便放行了。 …… 冷铁衣盯着钱有寿已经僵硬的手指许久,脑中不断进行案件重演。 死者食指与拇指间捏着指甲盖大小的碎纸片,分明是有人用力从中扯过一纸文书。文书受力过重,被扯下一小片,而死者身体僵硬后,便成了证物。 不过,这文书究竟是死者死之前被取走的,还是死之后被取走的呢?而被取走的文书究竟是什么内容?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对方才不肯放弃。那么,文书会不会就是犯罪动机呢? “死者还有什么亲人?”冷铁衣随口问掌柜。 掌柜忙道:“父母双亡。只有个嫂子王氏,就是钱有福的妻子。” 昨日钱有福起死回生的事,冷铁衣已经了解。虽然不是很想相信,但他的确看到了活生生、已经能下床走两步的钱有福。 “王氏呢?” “许是回村了。” “去将人叫来。丈夫身体不好,竟然也不来照料?”冷铁衣不由心生疑窦,这不正常。 一瞬间,死者的死与王氏有关的想法冒了出来。 …… 王氏拿着放妻书放声大哭,总算不用守活寡了,下半辈子儿女绕膝的好日子正向她招手。 李铁匠见白月光如此激动,也跟着激动起来,不枉他付出巨大代价,让王氏成功脱身。 王氏哭了一会,将心中多年的苦闷宣泄出来,抬头便看到邻家哥哥正痴痴望着自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瞧你那傻样。拿到放妻书,去衙门消档了吗?” 李铁匠被这海棠带露的一笑勾的心头直发痒,傻乎乎地咧嘴道:“消了,消了,衙门一开门我便去办了。”还塞给小吏半两银子呢。 “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王氏问。 李铁匠抓抓头皮,傻傻回问:“什么打算?” “对呀。以后的打算。”王氏将妇人的发髻放下,用手指稍稍梳理,弄了个看不出婚姻状况的发型。 李铁匠见她如此,黝黑的脸上火烧一般,嗫嚅道:“打……打算么……”忽然,眼睛一亮,“成亲,咱们成亲。” 王氏嫣然一笑,白嫩的手指指着他的额头,娇声道:“还算不傻。那你还不赶紧去张罗媒人上门?” “梅花,我……我真得能娶你了?”李铁匠还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梦想成真。 “怎么,你嫌弃我嫁过人?”王氏眼一瞪。 “怎么会?你不是早和我说,钱有福是天阉吗?哼,原以为你家里给你找了个有钱的商户,吃穿不愁,不用跟我过苦日子,没想到只是为了钱家的聘礼。”李铁匠想到年少时的天真,有些愤然。 “我和钱有福根本没同过房,人家还是黄花闺女。”王氏有些羞涩。 “便宜了我,嘿嘿,嘿嘿。”李铁匠傻乐。 “初嫁从父,再嫁从己。爹娘不能再把我卖一次。李家哥哥,你赶紧让媒人来提亲吧,娘家我一天也不想待。” “这就去张罗,等我的好消息。”李铁匠恋恋不舍地与王氏分了手,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真是难舍难分。 “王氏,赶紧回家,衙门来人了。”刚走回自家所住的巷子口,王梅花便听到邻居的话。 “衙门?”她顿时有些心慌,“衙门找我做什么?” “谁知道。”邻居摇摇头,“肯定不是好事。”这后一句声音很轻。 王氏磨磨蹭蹭地走着,心里不住嘀咕,难道钱有福那个老家伙死了?可他死了,也与自己无关了,完全不用理会。 “你就是王氏,钱有福的妻子?”上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如家客栈跑腿的小二。 “我是。你是?”这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衙门当差的,邻居怎么瞎说呢。 “官差让我跑腿来叫你去如家客栈,有话要问。” 王氏顿时放下心来,摇头道:“我已经同钱有福和离,他的事和我再没有一点关系,不用叫我。” 小二傻了,这和衙役交代的不一样,不过他还是道:“有没有关系我不管,是衙役让我来喊人,去不去由你,只要你能承担得了责任,不怕得罪官差。”说着,就要扬长而去。 “哎呀,你别走啊。衙役叫我究竟是什么事你还没说呢。”王氏眼珠一转,忙上前问道。 “钱有寿死了,官差查案呢。” 闻言,王氏心里一慌,失声道:“什么?钱有寿死了?死的不是钱有福吗?” 小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想死的是钱有福?” 王氏慌忙掩饰道:“嗐,昨天中毒濒死的就是钱有福,我以为他身体里的毒没排净,毒发身亡呢。”钱有寿的死她可完全没料到。不会和李大哥有关系吧?若是有,她可造孽了。 “你到底去不去?”小二催促道,“官差等着你呢。” 王氏慌慌张张地说:“去,去。不过去之前,能不能让我找个人陪同?” 小二想到对方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便点点头:“随便。” 王氏忙道:“小兄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跑去叫李铁匠了。 福寿双全-31 在面对官差之前,她首先要弄明白钱有寿的死是不是与李大哥有关才行。 打心眼里,王氏不希望李铁匠与这事有关,但偏偏因为放妻书的事,李铁匠嫌疑最大。 越想她越觉得动手的是李铁匠,肯定是他去拿放妻书的时候,钱有寿不遵守约定,临时抬价,被暴怒之下的李大哥失手杀死。对,事实肯定就是这样。 王氏紧紧抿着嘴,不行,不能让李大哥为了一个无赖毁了一辈子。可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嫌疑脱罪呢?她一边想,一边快步走着。 不一会,人便到了铁匠铺,李铁匠正光着上身,捶打着铁坯,一串串的汗珠从他额头、油亮的胸口一路下滑,没入被裤腰遮住的小腹。 忍不住一阵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王氏喊了声:“李大哥。” 李铁匠正埋首打铁,听到白月光的声音,还以为出现了幻觉。抬头一看,竟然真得看到了梅花,忙放下锤子,咧嘴笑着,快步走到王氏跟前:“梅花,你怎么来了?不是刚分开吗?我已经和官媒说好了,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王氏见他满脸喜色,心里更是忧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她柔声道:“李大哥,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梅花感激不尽。如果有来生,一定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李铁匠微微皱眉:“梅花,你怎么了?什么来生不来生的?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眼睛湿润,泪水就要夺目而出,王氏忙垂目道:“李大哥,你记住,放妻书是我早上去拿的,和你没什么关系。”说着,转身就走。 李铁匠瞳孔微缩,难道事发了?本想追上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整个人踟蹰不前,心中犹豫不定。 “大顺,这位客人要打张犁,出了加急费,赶紧动手。”店主催促道。 不知是不是天意,借口都不用找,一时脱不开身去追。 等打好犁再说吧,李铁匠自暴自弃地想。 …… 王氏觉得全身充满了勇气,那是为了爱人甘愿赴死的勇气。 “没找到陪同的人?”小二见王氏孤身一人回来,忍不住发问。 王氏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淡淡一笑:“我一个人也可以。” 小二觉得王氏变了,若原来是菟丝花,这会却不知因为什么变成了荆棘,又韧又刺,不好招惹。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便转瞬即逝,自己还真的被吓到了,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嘲一笑,小二前头带路,往客栈赶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栈时,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负责盘问案情的周全还没问完住客呢。 眼睛不过短短一瞥,周全便从王氏脸上看出了很多故事。 “你,钱有寿的嫂子王氏对吧?跟我来,有话询问。”周全冲王氏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安静的小厅。 王氏一走进去,便大义凛然地道:“不用问了。钱有寿是我下的手,我认罪。” 周全心下好笑,眼睛却如刀锋一般,将王氏里里外外刮了个遍:“说说,为什么。” 王氏恨声道:“钱有福是个天阉,用高价聘礼骗婚,娘家贪财不肯为我做主。熬了好几年,前天钱有福暴毙,钱有寿许诺只要我不争家产,再给他五两银子,就放我改嫁。没想到钱有福竟然被高人救活,我不肯再回钱家苦熬,便用钱有寿花掉的五两银子催促他想办法从钱有福那里拿到和离的放妻书。” “你倒是好打算。”周全眼睛眯起,盯着眼前的王氏,没想到看来柔弱的女人竟然如此心性。 “我没错。”王氏根本不在乎周全怎么想,大不了一死。 “继续往下说。” “钱有寿答应了,但还要我再给十两银子。没办法,我只好借钱给他。说好今早一手交钱一手交和离书,哪想到钱有寿竟然临时抬价,要我再给十两。我哪里有钱?他却让我写借条。我一怒之下,失手杀死了他。见时间还早,没人看见,便拿着放妻书回了家。” 这番话看似有模有样,将动机前后因果说的清清楚楚,实际上并不符合逻辑,漏洞百出。 周全冷笑一声:“你怎么杀死钱有寿的?” 王氏一愣:“推了他一把,撞到了墙边的石头上,伤了脑壳。” “照你的说法,为何早上逃走,现在却跑来自首?” “你们已经找上门,显见是逃不了了,还不如早点坦白,免得受刑。”王氏说话条理清楚,神色镇定,完全没有阴谋败露的气急败坏或心死如灰。 “胡说!你分明在为他人顶罪!从实招来,你想为谁顶罪?”周全眯着眼睛厉声喝问。 王氏脸上露出慌张,但不过一瞬,便平静下来:“顶罪?杀人可是死罪。大人觉得有人值得小妇人这么做吗?” 周全冷哼道:“是情人吧?值得吗?说不定,你死以后,他娶妻生子,子孙满堂,日子十分好过。” 王氏淡淡一笑:“大人说笑了,小妇人年近三旬,前夫四旬有余。就算有个姘头,也不可能没娶妻生子吧?那更不值得我顶罪了。” 周全暗暗吃惊,没想到这王氏不简单,不能用对付一般无知妇人的手段应付啊。 “你弄错了。从仵作提供的线索来看,钱有寿是被孔武大汉所杀,你的体型并不符合。”这无疑是诈,是从死者手中的纸片做出的不是很严密的推测。 王氏暗想,果然,动手的确实是李大哥。能有人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动手的是你的姘头,这一点已经查清。”周全继续下套。 王氏心中暗暗叫苦,也不知道衙役是从哪里查出她与李铁匠间的关系的,明明两人并未逾矩,又是邻居。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李大哥找了官媒,这才不巧泄露了消息?这么一想,便有些绝望,顶罪的打算无法成功,终究还是连累了李大哥,脸上露出些木然。 再次细细回想同周全的对话,忽然,她目光一闪,又冷静下来,原来对方在诈自己呢。 福寿双全-32 冷铁衣从仵作手里拿过验尸格目,详细地看了一遍,又在心有疑惑的地方询问了对方的专业意见。 等明了死因后,他将案发时的情形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颇为不解:“既然是心悸而死,那么造成心悸的又是什么原因?为何死者脸上并没有惊吓的表情,反倒像睡着一般?还有,钱有寿不过二十岁,为何死后看起来像年近不惑?” 仵作同样不解:“死者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年轻,比中年人好不了多少,像是被榨取了生命力一样。” “榨取生命力?” “是。不过这只是随口一说。若真有这种手段,肯定会榨取全部生命力,而不是一部分。那么死者的身体状况该像耄耋老人而不是不惑之年才对。” 冷铁衣不置可否。 “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案情大致明了。下面便看周全查到什么了,也不知道这回周不周全。” 这想法才冒头,周全便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查的如何了?要不要听听我的收获?”他眯着眼睛,勾着嘴角,语气张扬。 “对死者你了解多少?”冷铁衣淡淡道。 “尸格周某人已经看过了,自然是你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喽。”周全歪嘴一笑,自以为邪魅无双。 “咳,咳,你们聊,我去忙了。”仵作赶紧闪人。这两位爷只要碰面,总会天雷撞地火,各种手段齐出,为的便是争夺金陵城破案第一高手的称号。为了不遭受池鱼之殃,大伙儿能躲就躲,不能躲便缩着。知府大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将两人编成一组,在你追我赶的竞争下,破案率大增,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后勤辅助人员,工作量激增。 “我的结论是有人采用非常手段弄死了死者,我们是找不到这个凶手的。”冷铁衣道。 周全一愣:“又是非常手段?你确定。” 冷铁衣点点头:“你没看死者的苦胆都破裂了吗?” “吓破胆了?”周全“哈”了声,忽然抬手搓了搓脸,“被你说的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你的结论呢?” “我这边就有意思多了,有人投案自首呢。”周全扬了扬眉毛,“不过她是为情人顶罪。有趣的是,她对情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仅仅凭着猜测来投案,真不该说是痴情呢还是愚蠢呢。” “话不能这么说。你眼里的愚蠢对没有犯罪经验的嫌疑人来说,已经是缜密思考以及多番谋划的结果。” “你说的也对。对刑狱了解的高智商犯罪毕竟少之又少。” “已经确定自首者及其情人无罪吗?” “是。自首的是钱有寿的嫂子王氏,其情人是李大顺,一个铁匠。据后者交代,钱有寿的确想临时抬价,才肯把和离书交换给对方,却被对方吓住了。李铁匠生的高大魁梧,不是钱有寿能应付的。” “两人没有发生肢体缠斗?” 周全摇头:“并无。死者尸体上也没有痕迹。” “那便按照尸检结果结案。对了,钱有福如今恢复的如何了?” “早上下床走了几步后,便一直昏睡在床。” “你怀疑他的死而复生与钱有寿的死有关?”周全脑中灵光一闪。 “怀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可惜那个冯大跑了。要我说,即便有关,也不管钱有福的事,分明是冯大一手操作。” “等钱有福醒来再去问问。” “我还是不太相信能换命。若是能做到这个,岂非是神仙了?”周全摇摇头。 铁冷衣抱着手臂,一如既往地面冷如霜。 弹了弹肩膀上不知从哪里落下的桂花花瓣,周全随口道:“所以,这次咱们还是平局?” “随便。” “怎么能随便?第一只会有一个,从来不会有两个并列。” “你着相了。破案第一不仅仅是个称号,还是为民请命,勘清善恶,彰显正义,是让恶有恶报。它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竞争游戏。”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当我不知道,你在京城分明是六扇门的金牌捕头,来金陵当底层衙役,所图不小吧?” “那你呢?武威侯受宠的幼子,在金陵隐姓埋名多年又为的什么?” “哼。”对于老底在对方眼里一览无余,周全早有预料,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干嘛说出来,心知肚明不好吗?” “分明是你先揭开盖子的,怪我?”冷铁衣扯扯嘴角。搞不清楚为何总是看周全不顺眼,还老是想就那些不顺眼的地方发表下意见。显然,向来我行我素的周全又怎么可能接受,从来一一反驳回去。这么一来二去的,可不就吵上了,在别人眼里,就是两人不合,是死对头。 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不再开口。四周的空气随着两人的沉默变得轻薄,连虫鸣鸟叫、风吹花树摇曳轻摆时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尤为刺耳,鼓动着耳膜。 “那个,客栈里倒是有几人颇为不俗。”清了清嗓子,周全试着找了个轻松些的话题。 冷铁衣看过去,眨了眨眼:“不俗?” 周全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手理了理额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没错,去京城参加明年会试的,不知能不能入前三甲。” “不过是个举子,有什么不俗之处?”冷铁衣淡淡道,“不对,你的眼光一向不低。不俗肯定不是指对方科举上的成就,难道是修行中人?” “然也!”周全伸手打了个响指,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早就发现我们二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老冷,哥哥可以保证,咱们一定是大闵朝最具价值的超级拍档。” “什么叫最具价值?没有搭档,本公子价值也不低。”这一点,冷铁衣还是很有自信的。当然,合作起来最顺手的无疑是爱臭美、怕变老的周全。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合作是一加一大于二。” “这不是早就证明了吗?你以为知府大人为何将我们二人编成一组?呵。” 福寿双全-33 金陵码头 “糟糕,船刚刚开走了。”乔岱手搭凉棚望着浩浩荡荡向北汹涌流去的大运河,忍不住叹息。 “就差一点点时间。”乔岳也忍不住叹气。 乔木道:“管事似乎说过,船会在瀛洲口停上两日。算算时间,应该是八天后。我们现在出发走陆路,赶得紧一些,应该可以在瀛洲口登船。” 临时找船也能找到,但未必值得信任。水匪并不是没有,再加上河道之上,意外发生往往猝不及防,被弄死丢入水中简直太适合毁尸灭迹了。哪怕一家人武力值都不低,也不想冒险,这便是乔木决定转道陆路的原因。 乔岑不由失望,看来与菊花会无缘。据她推测,北上乘水路所花时间比陆路少得多,陆路赶路肯定特别辛苦。 她的猜测没错,等一行五人赶着马车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的时候,个个满脸愁容。这样的日子还要走好几天! “打起精神来,起码咱们有马车坐,还有骑马、甚至步行的呢。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着身娇肉贵的家人,一家之主乔木忍不住唠叨,“其实外出游历走陆路最好,看到的风土人情更多,遇到的人也更多,比在船上出舱便是水面好吧?” “爹,别唠叨了。自从小妹出声抱怨马车不舒服,相同的话题你已经唠叨了六天六夜了。”乔岱露出一双卫生球般的双眼,强烈表示不满。 没错,转道陆路已经六七天,孩子们的新鲜劲儿早就全部消散。至于风景,与乘船全是水不同,周围全是绿色的草木树林,不多的农田。 “可能是你娘去的早,你父亲又当爹又当娘,不幸染上了女人的唠叨与啰嗦。”南柯不甘寂寞地打趣。 “哼,你不会是想送我女装吧?”乔木莫名多了羞耻感,竟然回想起诸葛亮送司马懿女装以做激将的事儿来。 “想太多。”南柯拍了拍手,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糕点盒,偷偷摸了摸已经饱胀的肚子。 “天色不好,时辰也不早,赶紧找个地方过夜吧。”乔岳瞧了瞧阴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话题。 “哎,下次遇到泰西来的商人,一定买几块怀表不可。出门在外,时辰很难把握。”乔木皱眉道,“前面树林掩映的地方是不是一座小庙?好像有个黄色屋脊。” 顺着乔木指着的方向望过去,乔岳点点头:“的确像是小庙。” “别磨蹭,赶紧走啊。”乔岱催促着。 乔岳一扬手里的马鞭,在半空甩了个响鞭,口中驱赶马骡加速:“驾——驾——” “哒哒哒——” 马车飞快地跑了过去,很快进入了树林。 “树林?这算不算密林?”乔木心头一动,眼睛看向四周。不知是天色已晚,还是因为树林里光线被树枝遮住,处处漆黑一片,若不是涌上神识,连路都看不清。 “怪,这条路怎么这么长?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了吧?”本来眯着眼睛懒洋洋靠着车厢的南柯忽然睁开眼睛,神色莫名地说。 乔木的直觉也不停发出警告:“难道是鬼打墙?” “不像。你看前面,是不是一个村庄?”驾车的乔岳指着不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村庄道。 “小庙怎么不见了?” “可能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错过了。” “行吧,进村瞧瞧,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明明密林里漆黑一片,林子外村庄还是暮色四合的时候。 村子并不富裕,只有一家青砖瓦房,其他都是茅草房。乔木猜测条件最好的砖房是一村之长家里。 此时,砖房院子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正坐在屋前空地修理锄头。远远看到一辆马车走过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乔木跳下车辕,朝村长走去,拱手行礼道:“这位乡亲,在下一家五口前往京城,意外迷了路,现在天色已晚,不知能不能在贵宝地借宿一晚。” 村长挺有礼貌,站起身,拍拍手,才笑着道:“小老儿是村长,客人若不嫌弃村里条件简陋,但住无妨。” 乔木忙道谢,又问:“不知最近的城镇叫什么名字,怎么走?” 村长笑道:“这里是神庙村,最近的镇子是遇仙镇,顺着村口的大路直走一个时辰就到了。” “府城呢?可有从遇仙镇出发的镖行、商队?” 村长摇头道:“要看商队的情况。若是商队去府城,就能捎带你们一段;要是没有,只能自己前往。” 乔木疑惑地道:“没有车马行吗?” 村长道:“县里有,镇上却是没有的。” 乔木见此,便请村长带他们去借住的地方。 村长笑道:“黄员外家里都搬去了府城,正好有空房,你们人多,便去那里住吧。” 乔木一听是个员外家,便放下心来。员外家中的条件肯定比村民好,不用担心两个小的不适应了,忙催促道:“现在便去吧。” 村长连连点头。 就这样,一行人便跟着村长往员外家走去。 员外家离村长家并不远,却隔着一条河,孤零零地占据了大片河岸,看起来是一处三进的大宅,周边没有人家。 村长忽然停下脚步,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难道是住宿费没谈好?是自己的不是,乔木忙道:“住宿费您看一两银子够吗?” “银子?”村长一愣,摆着手拒绝,“多……太多了。不用钱。” “不用钱?”这下乔木一行愣住了,随后便想到对方必有所求。 果然,村长期期艾艾地道:“员外妻子前不久过世了,你们没有忌讳吧?” 乔木扭头看看几个孩子,问他们的意见。 三人都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呢。 “没事。不过一晚罢了。” 村长搓着手,眉头紧蹙地道:“可员外家里人说死者变成了僵尸,经常夜里偷偷跑出去,吸食鸡鸭的血,弄死了不少牲畜,惹得家中人心惶惶。这样的说法村里不知真假,反正我没见过。你们要是怕,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福寿双全-34 乔木心底有火窜起,这老头不老实,套路他们一家呢。他很想转身离开,哪怕在车厢里将就一晚,也比被人戏耍好。 村长见他脸上浮起薄薄怒气,忙道歉道:“实在是村里穷困,只有员外家里房子最好,小老儿实在是一片好心。” 南柯扯了扯乔木的袖子,让他忍耐,同时暗示他们都是有修行的人,并不怕僵尸,更何况只是传闻,未必真有。 “罢了,便住一晚。” 说着说着,便过了河,来到了员外家红漆大门外。 取出钥匙,打开铜锁,村长伸手用力一推,大门便敞开了。 一马当先跨过门槛,又招呼乔木等人进去。 众人紧随其后。 穿过前院,走到主客堂,村长让他们先稍微休息片刻:“我去后面厨房瞧瞧看有没有米面。”说着,不等乔木回答,便往后院去了。 乔木的神识一直跟着对方,嘴里却问南柯:“这事你怎么看?” “村长在搞鬼,不知什么目的。” “咦。”乔木忽然道,“村长不见了。” 果然,南柯的神识里也看不到人了。 自从进了这宅子,如同被罩在结界里,可惜,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觉。 “难道村长开启了阵法?”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自己这个修者还不如一个山村野夫不成?乔木暗道惭愧。 站起身,乔木开始检查这处宅子。 四周并没有血迹打斗痕迹,如同主人从容离去。当然,这宅子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村长提到的员外一家也未可知,毕竟只是一面之词。 “果然有猫腻。” “什么猫腻?”乔岱好奇。 “找找不就知道了?” “说不定真有僵尸,嘻嘻。”乔岑伸着舌头做鬼脸,吓唬乔岱。 “僵尸好啊,正好试试我的拳法水平如何。”乔岱微扬下巴,傲然道。 南柯轻笑道:“还真有僵尸。奇怪,为什么村民不将僵尸捉住火化?反倒关起来?” 想到大宅同村民房屋的距离,乔木叹道:“幸好这家人没有住在村里,僵尸若是吸人血,就会对村人不利,孩童肯定无力反抗,非被霍霍了不可。” 乔岳边听边寻思,村里对僵尸的态度太矛盾了吧?任何一个地方出了僵尸的传闻,首先要做的便是查出真相。若真有僵尸,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杀死焚烧,不留后患,哪里会置之不理?此外,也不知这妇人是死后成为僵尸还是受伤后成为僵尸。若是后者,受伤难道另有隐秘? 天色不知怎么就黑了,四周升起白雾,不一会便将整个宅院笼罩起来。 “有一股冷冷的恶意看过来。”南柯突然道。 “哪里?一起过去看看。”乔木忙道。 空气中的雾更浓更湿了,透着刺骨的寒意。 自从雾气升起之后,神识便不能用了,一旦放出,便为白雾侵蚀。尽管伤害不大,却很麻烦,如同白雪洒上冷水,不致命却能改变本质。 交代孩子们用防御符保护好自己,乔木与南柯便前去揪出幕后boss。 “白雾吸收法力,但对物理攻击无效。”乔木试探了一会,将得出的结论告诉南柯。 他手里的雷击桃木针早就化为长剑,不时斩下,以剑为眼,在迷雾中前行。 两人一连走了半个时辰,都没发现出口,更没发现人影。 “这样下去不行,对方无疑在消耗我们的法力,打着以逸待劳的主意。”南柯道,“这里若是个阵法,必然有阵眼。” 乔木道:“别急。”说着,往空中扔出一张爆炸符。 爆炸符一闪,灰蒙蒙的天便如同镜子一般四分五裂开来,周边更是被爆炸发出的炫光映得雪亮。 “结界破了!”乔木喜道,四处望了望,“原来已经到达后院了。也不知这人什么目的。” 南柯道:“图穷匕见,马上就知道了。” 后院很大,杂草横生,一座类似佛龛的木石建筑挺立在后院中央空地上,墙面被涂成黄色,一如佛寺的墙壁。 “佛龛?”乔木失声道。 神龛只有一人多高,用青砖砌成,不知拜得什么神佛。 很难相信来时远远看到的高大佛寺不过是眼前这么迷你的东西。 一指神龛,南柯冷笑道:“恶意来自里面这个东西。” 乔木检查完后院,同样发现了异常所在。神龛里青石所刻的仙人面容邪恶,偏偏有微小的神识波动:“淫祠?” 这时,村长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他嘿嘿地笑着,一头跪倒在神龛前,指着乔木二人疯疯癫癫地喊道:“主人,这就是我寻来的两个祭品,请慢慢享用。请再次赐给我长生丹。” 神龛里毫无动静,犹如真正的青石。 “还挺狡猾。” 乔木轻笑一声,手里的桃木剑高高扬起,直直劈向神龛,剑气如雪光一样从高空倾泻下来,将其兜头罩住。 神龛不停挣扎,左突右冲,几次差点冲破剑气的包围,但最终力有未逮,败于剑气之手,被一点点磨去力量,化为蓬蓬粉尘,飘洒在天地之间。 村长一直低头跪拜神龛,全然不知道几息功夫,所膜拜的神灵就化为齑粉了。 神龛消失之后,周边本已稀薄的雾气更是消失无踪,一道金光闪过,将整个院子照的亮亮堂堂,阴郁森冷之气一扫而空。 村长抬起头来,看到石案上已经空空荡荡,顿时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我的长生丹!我的长生不老!” 再看他的面容,原先看着四十余岁,现在却像是生命力突然被抽取数十年一样,须发皆白,如同耄耋老人,显见是活不长了。 乔木见他一副如丧考妣地模样,不由摇了摇头。 “长生”岂是好求的?他是个修士,都不觉得能长生。 或许精神能不生不灭,但修行到此种境界无疑漫长又艰辛,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 忍不住又摇了摇头,村长的骨龄也才五十岁,本能活到花甲之年,可惜今天的反噬会要了他的命。 再次用神识覆盖整个村落,哪里还有活人,全是施了障眼法的草人。想来村民都被村长骗来献祭,喂了邪神了吧。 “啊,酉时之后,莫入密林。想起来了,这不是陶爻提醒的吗?”一拍额头,乔木忽然道。 “现在想起来已经迟了。好在咱们修为深厚,有惊无险。” 福寿双全-35 从瀛洲口顺利登上北去的商船,尽管中间也停过数次,像彭城、临清、德州、苍州、津门,再没有遇到意外,仿佛坏运气在金陵一带消耗殆尽。 连绵小雨下了多久,乔木一家便在船舱闷了多久。 这日天气总算放晴,他们便来到甲板上放放风。 站在船头,远远看见一个修长的塔影渐渐逼近,乔木顿时乐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前方,笑着对打打闹闹的孩子们道:“通州马上要到了。瞧,那塔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文昌塔了。难怪有诗云,一支塔影认通州,可不正是如此?” 南柯抽抽嘴角,对乔木不时吊书袋的行为仍然不太适应:“没错,到了码头,就算到了京城地界了。” “原来是文昌塔?我还以为是灯塔呢。”乔岱眺望着塔影,嘀嘀咕咕。 南柯一向好为人师,自然乐意解惑:“这个塔颇有来历。本朝初建时,太祖欲将国都设在京城,却遭到满朝文武极力反对。” “为什么?”乔岑忍不住发出疑问。 “相比金陵、东京、洛阳、西京这些繁华、人口数十万的大城市,那时的京城还不叫京城,是个名为通州的偏僻小镇,离骑兵强悍的草原蛮族又非常近,大臣们自然不愿搬迁。”南柯解释道。 “要我说根本原因是世家根基太深,只有建立新都才能削弱他们对皇朝的影响。”乔木撇了撇嘴。历史上北魏孝文帝、大明永乐皇帝都是这么干的。 “原来如此。”乔岑恍然大悟。不过在看到两个哥哥平静的神色时,忍不住升起挫败感,男人果然天生为权力而生,他们想必已经想到这一层内情。 南柯继续道:“君臣均不肯退让,胶着之时,有位仙人从天而降,称只要建造一尊文昌塔,大闵文运气势便可强化,保王朝兴旺三百年。” “从天而降?” “仙人?” 两个小的大呼小叫,满脸惊讶。 “真有会飞的仙人?” 南柯一摊手:“史书便是如此记载。” 一时众人沉思起来。 船缓缓入港,站在船头,视线所及之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处处是两三层楼高的货船,嘈杂声里不时响起操着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 乔木感叹道:“这里市井气息同越州码头一样。” 南柯摇头:“只会比越州更繁华。” 乔岳挂着少年人的明朗笑容道:“毕竟是京都,大闵的政治经济权力中心,是举一国之力、一国之财建设而成。” 等船停稳后,乔木一家便拿着不多的行礼,随着人流下了船,往码头外走去。 人群摩肩擦踵,颇为拥挤,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离开码头,乘上进京的马车。 上了马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打量着,同时放声大笑。原来众人不光挤得衣衫不整,就连发髻也歪歪扭扭,滑稽得很。 乔岑拿出梳子,将乔木头发解开,三下两下梳好盘上。 南柯羡慕道:“女儿这么能干,真不知道将来嫁人后,你日子该怎么过。” 乔木笑道:“那就招婿好了。” 乔岑偷偷翻了个白眼。 通州到京城的官路宽敞平坦,坐马车还算舒适。 进了城,便找中人租房。 乔岳来的早,房源并不紧张,很快租下了靠近国子监的一处一进小宅。 等住下,已经是傍晚时分,众人匆匆用了饭,随便洗漱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 乔木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天色才到卯初,与平时起床时间差不多。 洗漱好,换好衣服,他兴冲冲参观起宅子来。 这宅子虽然只有一进,却有前后院,一亩大小,在寸土寸金的京也不算太小,尤其离内城很近,就算日后乔岳留京任职也不需要另外租房,也不知道房主愿不愿意出售。 若是大儿子顺利考中进士,留在翰林院,在京城买宅子、铺子、庄子都必须提早打算。 边想边走到后院,院中只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这树生的与一般梧桐不同,不过两丈高,却枝繁叶茂,垂落至地,很像南方的榕树。巴掌大的卵圆形叶片下有簇簇形如胡桃大小的褐色果实。有风吹动,果荚发出哗哗的响声,悦耳如同乐声。 印象里这种树在仲春时会开紫色漏斗状的花,且是一簇簇生长,看起来十分艳丽。只这花会分泌不少花蜜,常吸引飞虫蜂蝶嗡嗡嗡地飞来飞去采食,让很多人不喜。 看了看空荡荡的树下,若是放把躺椅并一套石桌石凳,夏天纳凉,定能物尽其用。 满意地转过身,往厨房走去,不知房主有没有留下些米粮蔬菜。 还没到前院,便听到乔岑叽叽喳喳的声音,正说着早饭的事,问重点呵护对象乔岳是在房里吃还是去饭厅吃。 一家人都有早锻炼的习惯,哪怕来了京城,生物钟也会将人准时叫醒。 乔木笑笑,转过院门,走进饭厅,见女儿已经给煮了满满一大碗卤肉面。雪白的面条上红棕色的肉块肥瘦相间,旁边还搭配着一撮细细的黄瓜丝,并半个露出金色蛋黄的卤鸡蛋。 麦香伴着卤肉香、黄瓜清香丝丝缕缕的飘入乔木鼻孔,让他舌底生津,涎水直流,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喉结一阵滑动。 迫不及待地拉开椅子坐下,他操起筷子便大口朵颐起来,直到碗里面干汤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看他满脸馋样,早就看在眼里的乔岑忍不住心疼道:“爹,若是不够,我再给你下一碗。” 乔木摇摇头:“吃东西就要意犹未尽,不能过犹不及。同做人一样,要留有余地。”顿了一下,他又道,“还要找个厨子并洗衣缝补的人。” 乔岑点点头,表示同意:“晚点二哥去采买,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乔木摇头道:“你们看着办。” 说话间,南柯、乔岱也收拾好了,过来吃早饭。 乔木冲他们挥挥手:“来尝尝京城的特色炸酱面。” “甚好。”南柯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面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味道一如既往。”说着,将一碗面吃光。 乔木看他吃面的速度并不慢,却很优雅,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用过饭,来到茶室坐下,乔木问道:“今天要去逛逛吗?” 南柯道:“我要带乔岳去书店买几本应试的书籍。考篮要提前准备,文房四宝、小火炉、暖手炉、干粮、能做被褥的大氅都要包括在内,你细心些。此后便呆在家里温习吧。” 福寿双全-36 乔岱则道:“我负责家里的日常采买。” “行。这也是一种锻炼。” 一家人各行其是。 出门后,乔岳才发现自家租住的宅子边上有一条弄堂全是笔墨铺及书铺。 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与师父一起,直逛到红日西斜才大包小包的回了住处。 幸好晚饭已经备好,午膳没吃的两人才没继续饿肚子。 乔岳大口吃着饭,顾不上“食不言”,道:“师父,考完试一定要好好逛逛京城,光笔墨铺子就有那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更不提其他了。不能白白错过。” 南柯尽管没有开口,却不住点头,同样意犹未尽,没逛够。 日子在乔岳备考中过去。等时间到了年底,来京赴试的举子也越来越多,经常能在大街酒楼听到南腔北调的读书人。 “到了京城,才发现才子遍地,有才华的人数不胜数。”乔岑感慨。 还没被乡试折磨过的乔岱长叹一声:“越州虽然读书人多,与全国才子汇集的京城远不能比。三年一次的会试,每届要选拔出多少学问好有才华的读书人呢。” “除了江浙,山东、直隶也不缺才子。最近酒楼里谈论不休的各地解元哪一个不是天才?”南柯摇头道。 “呵呵。”乔木忽然轻笑道:“关于才华有种说法。人在白天的时候如果忙忙碌碌,性灵往往会淹没在日常琐事中。只有到了晚上睡着的时候,没有一丝杂念,精气神才会明朗清澈,平时学到的书每一个字都会吐露光芒,从百窍透出。那光芒隐约模糊,却灿烂如锦绣。一等才子,学识如郑玄、文章如宋玉司马相如的人,身体透出的光芒足有万丈,直入云霄,能同日月争辉。次一等的,光芒有数丈;再次的,数尺。最次的也有微光,闪烁间能勉强照亮门窗。” “骗人,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光华?”乔岳摇头表示不信。 南柯若有所思。 乔木哈哈一笑:“肯定不是谁都能看到,只有鬼神有这个能力。” 乔岑嫣然一笑,歪着脑袋道:“这个说法让我想到那句谚语,腹有诗书气自华。” 乔木哈哈大笑道:“不错,那光芒便是文人才气。” 南柯嗤笑道:“你身上一定没光。即便有几丝微芒,定然也漆黑如墨。” 乔木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 室外寒意已深,不时有风拍打着门窗。弯月如钩,斜斜挂在半空。 看了看透入房内的月光,他随口道:“飒飒西风吹破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霉苔半壁青。” 南柯摇头:“太夸张了,这是写荒园的诗句,用在这里不妥。” 乔岱也摇摇头:“确实不妥,不是不想给你面子啊,爹。” 乔木无奈地道:“何必如此认真,不过是感叹一下西风冷月罢了。” 一时无语,只有堂前明烛高照,火焰不时跳动、闪跃,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摇摆。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声由远及近传来,已经是酉正了。 乔木道:“散了,各自休息吧。”说着,率先回了房间。 南柯打了个呵欠,脚下疾走,也走了。 只剩双胞胎面面相觑后各自回房。 整个十一月至次年二月,乔岳都在埋头苦读,就连春节也没放松。 京城的书店既有邸报抄本,又有历届一甲进士的优秀范文,更有主考官的诗文、书籍出售,端的是丰富。可这也增加了刷题量,让他备受折磨。 转眼到了三月。 春寒料峭,只有柳树发出鹅黄嫩芽,一些背阴的地方甚至还有梅花绽放。 不管温习的如何,会试的时间总算到了。 九日,晴,红日当空,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明朗开阔。 乔岳在家人的陪同下早早到了贡院,尽管有功力护体,还是随众披着毛皮大氅,拎着考篮入场。 将人送入贡院,乔木一行便回了住处,等九日后再来接人。 不管考场内的应试学子如何,京城的人们照常过着小日子,谈论着哪家米铺的大米贵了一文,哪家的猪肉便宜了一文。除了有考生的人家,还真没太多人关注考试。 九天一晃而过,考完试的学子个个面如土色,相偕鱼贯而出,更有学子一头栽倒在地,不时有人低呼大叫。 乔岳走出来的时候同样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整个人仿佛已经被掏空。 难得见他这副无力的模样,乔木赶紧把人扶到马车里,拉回家。 家里已经备好热水、热饭,甚至大夫也请了一位。 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衫,又吃了碗热汤面,乔岳才回房休息。大夫把了把脉,告知乔木,只是有些劳累,没有大碍,睡饱就没事了。 连睡了两日,乔岳才稍稍缓过劲来。 没有出门,天天摊在躺椅上,盖着毯子晒太阳,还有家人陪伴在侧,他觉得日子挺美。 又是一个晴天,阳光明媚,毫不吝啬地挥洒着热情。 乔岳懒洋洋地道:“爹,找一日出去踏春,桃花、杏花该开了。” 南柯咽下一口茶,抢道:“北方春晚。要是在越州,梅花、桃花、樱花、玉兰次第开放,不知有多美。” 乔岱道:“北方有杏花,南方没有。” 乔岑眼神飘远,低声道:“家里后花园的鸢尾、月季、蔷薇也正值花期呢。” 乔岱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小妹这是思乡了?哎呀,好在你是女子,不用外放做官。” 乔岑白了一眼,道:“不信你不想。说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枕上偷偷抹泪呢。” 乔岱佯怒道:“又不是奶娃娃,怎么会偷偷抹眼泪呢。” 乔岑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没想到乔岱话音一转:“我肯定放声大哭。瞧我房间的屋顶,是不是有块瓦片没了?那是我的哭声振飞的。” 乔岑看了屋顶一眼,还真有地方缺了块瓦片,正想说什么,又恼火道:“你逗我呢。” 乔岱指着小妹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不停揉肚子,嘴里断断续续道:“爹,小妹太可爱了,我这么说居然也相信。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 福寿双全-37 乔岑耳根通红,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火,突然眼珠一转,淡淡道:“啊,只不过想博君一笑,看来所料不错,二哥就喜欢看我发火的样子,所以总是试图惹我。” 话音刚落,乔岱的笑声便戛然而止,生生吞入咽喉。 乔岑看他瞪大眼盯着自己的样子,忍俊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老是故意惹怒我了,果然有趣。” 乔岱幽怨地看着小妹,幽幽道:“所以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乔岑不答,只是用手里的团扇遮住脸偷笑。 乔岳看着重视的家人你来我往的说笑吵闹,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摇椅上。 科举是要用生命来考的,这话绝对不是说笑,他可以用亲身经历证明。九天下来,元气必伤,爹压着给好好补补,回回元气也好。希望这次能顺利过关,不用再吃二遍苦头。 想到考场夜里从窗户吹入骨缝的寒风,让人作呕的便溺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进士,一定要中啊。 想到什么就来什么,远处传来一阵阵响锣声。 “duangduangduang——” “喜报——越州府青山镇青山村乔岳,高中会试第六名——” 猛然从躺椅上坐起,乔岳失声道:“今天好像不是放榜日。” 对啊,如果是放榜日,绝对不会如此放松地躺在后院晒太阳,而是着急地等着查看榜单。 乔木忙站起身来,往前院走去,瞧瞧报喜的是什么人。 邻居已经将报喜人引至院中,笑着上前迎了一步,冲乔岳道:“恭喜乔公子中了进士。” 乔岳心下惊讶,却只能点点头还礼。 而乔木则将视线转向报喜人。 乍一看去,与中举时的报喜人差不多的穿着打扮,只是身架颇小。 报喜人背对着他们,面朝中堂而站,似没听见他们的到来。 乔木上前拱手行了个礼,客气地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捉弄小儿?今日尚不是张榜之日。” 有句话说的好,先礼后兵。这样恶劣的玩笑一旦传扬出去,非把乔岳名声破坏的一文不值不可。这可是京城,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假传会试喜报,是大罪。 就听一道清脆的声音高声道:“谁说是假传喜报,你等着便是。” 乔木见这二人迟迟不肯露出面貌,只好再次上前一步,道:“不知二位可是我儿故交?” 另一个报喜人这才扭过头来,道:“你可识得我?” 乔木抬头一看,只觉那人面目一片糊涂,唯余一双眸子闪亮如星。不由摇了摇头,道:“不识得。” 刚才说话的那人也扭头过来,抱怨道:“我就说他早就不认识我们了,你还非要来。” 乔木放眼望去,嘿,这人同样面目糊涂一片。或许是用了术法掩饰了容貌?只是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故交。 长着星眸的人叹道:“许久不见乔君,想不到再见已是物是全非。” 乔木心里暗骂,你谁啊,能不能报个名号,到底来这里是善意还是恶意,多少给个话。 只好又拱了拱手道:“还请指教尊姓大名。” “以后你就知道了。”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道。 呵呵,以后就知道了,你们现在来做什么?面貌不给看,名字不给说,过来做什么,凭白乱人心绪,乔木很不爽,面上不由露了几分。 长着星眸的人道:“乔君还是经不起逗弄,我们就不多呆了,再会。”说完,化为遁光消失。 一直没出声的乔岳这才道:“爹,是你认识的奇人?” “鬼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根本没印象。” “可他们说是爹的故交啊。” 乔木的确想不起来,只有苦笑。 见父亲满头雾水,乔岳转移话题:“这两位可真大胆,居然敢开这样的玩笑。” 乔木苦笑道:“可不是嘛。”又道,“莫要担心,这两位既然非常人,想来会有办法不让外人知晓,你只等张榜便好。” 乔岳反倒苦笑一声,低声道:“不知道他们的报喜能不能成真。” 乔木听到了,却不好回答,究竟能不能中呢? 乔岳果然中了,还如两位异人报喜的内容一样,中了会试第六名。 张榜之日,得到喜报后,尽管面带喜色他却并不激动,只有尘埃落定后的从容。 这样沉稳的表现让邻里啧啧称奇,连称不凡,恨不能与乔家做个亲家。 淡定地发了喜钱,打发了贺喜的人,随后便呆在房中按部就班地准备殿试。 殿试过后,乔岳又以二甲第四名选馆成功,用庶吉士的身份留在了翰林院。只要经过三年的学习,通过散馆时的考核,就能留馆,正式成为翰林。 到了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人生的第一个目标算是完成了。琼林宴,打马游街,留在翰林院,可以说超额完成。等做几年翰林,便辞官跟着父亲游山玩水,踏遍整个大闵朝。 这想法挺美,却没想过老父亲愿不愿意带着这么多拖油瓶。 “爹,等大哥安顿下来,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出门游历去了。”乔岑眼睛一转。 “没错。在外面玩个两年,便要给你说亲,准备嫁妆了。” “爹,我不想嫁人。”一想到成亲后便要脱离父兄的呵护,面对一家陌生的老少,乔岑便有些害怕,“不能让我一直呆在家里吗?” “当然能。”对恐婚以及不想嫁人女孩子的想法乔木不陌生,“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嫁人,能不能承受住身边的流言蜚语?” “我能。” “若是将来两个哥哥生了侄女,因为你名声有损呢?”乔木又问。 “为什么?若是伤害到名声,那我便去道观出家修道。”乔岑脱口而出。这样的想法由来已久。 “做女冠吗?”乔木轻叹道,“你都想好了?是不是想了许久?” “是。”乔岑认真道,“我知道女子都要嫁人,若是不嫁人唯一的办法便是修道。我有修为在身,不怕将来没有依靠。再说了,相信哥哥们不会不管我。” “你让爹好好想一想。”乔木也不忍让女儿拘在后宅的四角天空下。 “那你一定好好想想。”似乎将包袱甩给了亲爹,乔岑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十分欢快。 “这孩子。把难题丢给我了。哎,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乔木内心也是挣扎的,一边想随女儿的意,只好高兴便好,另一边又担心女儿老了孤苦无依。想了许久,他长叹一声,喃喃道,“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两天就改主意了呢。” 福寿双全-38 不等乔岳在京城安定下来,乔木带着两小一大便溜了。 原来自从儿子中了进士,上门做媒的络绎不绝,除了给乔岳提亲的,还有攀附不上,将注意打在龙凤胎身上的,更绝的是竟然有人将魔爪伸向了乔木这个鳏夫! 前面乔木还能婉拒,但涉及到自己这个皮是男人魂是女人的异星来客,不躲避,逃之夭夭,等着过年吗? 于是乎,某个休沐的早上,乔岳便在床头案桌上看到了父亲的留言,声称拖家带口地游山玩水去了,让他不要寻找,找也找不到。若是有事,会给他写信。 乔岳还能怎么着,走都走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婚事,不由头疼,一次两次能拒绝,多了难免被认为不识抬举。该不该找个挡箭牌呢?像妹妹一样,他完全没有成亲的打算,是美景不好看,还是美食不好吃,非要成亲生子,繁衍家族,背起重重重任呢?反正爹也没要求以家族为重。至于祖宗,鬼知道是哪一个呢?爹可说了,从记事起,便是个小乞丐,连姓名都没有的孤儿。 一瞬间,乔岳有些惆怅,翰林院值不值得进?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说不定自己在翰林院的收获还不如游历归来的小弟呢。 幸好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心底默念,若是被其他读书人知晓,非得打死他不可。 离开京城,乔木觉得天更蓝了,树更绿了,草更青了,花更香了,就连行人也更可爱了,整个人被压着的感觉消失无踪,轻松无比,连内息都更活泼更灵动。 “这是因为京城为皇朝龙气汇集之地,所有外来的修者都受到压制。”南柯解释道。 乔木疑惑地看向对面捏着颗棋子的南柯,不解地问:“修行比我晚,怎么还什么都懂?难道传承上连这些知识都有?” 南柯满脸庆幸:“没错,说来还要谢谢你呢。” 乔木撇了撇嘴:“那地方有传承,根本没人知道。你的确运气不错。”其实心里却暗叹,南柯气运果然够好,以往不知道多少人打猎经过红书崖,全都送了命,获得传承的可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那些讲如何抢占别人机缘以成就己身大道的根本是无稽之谈。机缘若是能抢走就不配叫机缘,只能叫机会。乔木私以为机缘具有能动性,可主观选择受众,绝不会任谁都可以,毫无门槛。 马车厢里有淡淡桃花香冉冉升起,这味道让乔木再次撇嘴。 自从开始游历,南柯将不少臭毛病发扬光大,这调香便是其中一种,自以为十分风雅。 一个大男人,不调竹香、松柏香、草木清香,调桃花香,没看到两个小的受不了这味跑去车辕赶车去了吗?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南柯淡淡道:“这是春天,自然要用桃香。你一个武夫,懂什么。”一如既往,斯文君子又开始撕粗鄙武夫。 乔木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毒舌,反正毒毒更健康,还可以用积沉毒素以毒攻毒,早就不以为意。 “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南柯迟疑了一下,却又摇摇头:“没有。”本想回家乡为父母祭扫一番,可又觉得自己茕然一身、一事无成,只会让死去的人蒙羞,便歇了打算。 “既然是游历,无处不可去,无处不能去。你完全不用有所顾虑。”乔木以为他怕麻烦,开口宽慰。 南柯嗤了声:“你还真跟老妈子似的,我要不要叫你一声娘?” 一片好心喂了狗,乔木自然不高兴,鼻尖冷哼道:“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说着,掀开车帘,窜了出去,如同叶片一般落在车辕空着的一边。 “爹,你也觉得闷了?”赶车的是乔岑,正欢快的甩着鞭子,乔岱则坐在车辕上,教她如何赶车。 不等乔木回答,乔岑又兴奋地喊:“我会赶车了,很简单。男人能做到的,女人明明也能做到,而且我比二哥学的还快呢。” 看着女儿明媚的笑脸,乔木有些发愁,自己是不是将人养歪了?哪怕大闵女人地位较高,女儿的言行观念也与同时代的闺秀迥异。观念太过超前,只会被认为是异类,被排斥被抵制,心性不够的,自我认知容易崩溃,活得消极悲观,远离幸福。这可不是他这个长辈想看到的。 也许,我该为这个时代,尤其这个时代的女人做点什么?乔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路,飞扬的尘土不时遮住视线,让人看不清楚。 穿越重生除了活得痛快,能力许可范围内,也该做些有利于大多数人的事,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以证明自己真的曾经存在过。 就这样,一边游历一边扩大事业版图,整个后半生,乔木都像打了鸡血,用无边的热情将改良的织机、农具、水泥及各种曾经看过、用过的各种有着现代雏形的东西统统制成图纸,出售给口碑好的商人、匠人,期望用技术上的星星之火,作用在经济上,以开启民智,逐渐提高女人的地位,为女性提供更多平等机会。 尤其在乔岱中了进士,在官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乔木更是获得了大力支持,还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将小儿子送入了内阁。 这一世,乔木活到一百二十岁,乔家已经发展成当地望族,六世同堂,足有数百口。在朝为官的有十数人,多个行业均有建数,为世人称道。 作为长寿的老祖宗,他的日子当然好过,可以说真真做到了原主企盼的福寿双全。 要不是南柯修为节节升高,突破后去了另一方小世界,他没了小伙伴,还打算留下继续作威作福呢。 乔家从此后也成了长寿家族,能活到古来稀的七十岁都算是短寿,百岁老人层出不穷,这自然是功法的作用,被家族作为最高隐秘暗暗流传。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乔木还有些遗憾,这个世界竟然搞起了君主立宪制,成了类似日不落帝国那种议会制国家,没有发展成前世华国的体制。 冰雪王后-1 “呜呜呜——” 寒风怒号,吹在脸上,犹如锋利的雪刃削割着不多的皮肉,连头颅也能刮下一层骨粉。 天色阴沉,天际线如同一道在辽阔无垠的冰原上随手涂鸦的黑灰线条,随意地延展,却让天地间的边界显露无疑。 皑皑冰雪之中,一个裹着兽皮、留着寸发的女人裸-露着四肢赤脚走在冰面上,身边雪花纷纷扬扬,片片都如鹅毛大小。 女人似乎并不怕冷,一脚踩着块冰砖,另一脚不时用力蹬一下冰面,整个人如同脱弦的羽箭飞速前行。 冰原上白茫茫一片,冰山林立,没有草木,没有人烟,难以辨清方向,但女人显然不在此列。 只见她不时一个滑翔,犹如飞鸟展翅。随便转个方向,便绕过某座被凶残雪兽盘踞的冰山。脚下滑动,又穿过某个有着天然陷阱的露天冰窟,对环境熟悉地好似掌心的纹路。 风雪越来越大,却并没有给女人造成一点不便。 终于,她停在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型冰山前,弯腰从冰窟里钻进去,走到一片冒着雾气的水池边。 水池里的水咕嘟咕嘟直冒热气,分明是个温泉。 女人解开身上的皮草,跳入水中,撩起热水揉搓着头发。将头发洗干净后,又开始清洗身体。身体洗好,又将穿过的皮草拿进温泉水里揉搓起来。 空气中满溢着浓郁的硫磺味,反倒让人无比舒畅,仿佛全身的细菌都被杀灭殆尽。 洗好澡后,女人脚尖用力,往下一点,踩着水,整个人如同飞鱼般跃到半空。在半空中,又一拧腰,竟然生生转了个方向,往岸边飞去。 不过两息,女人已经站在了温泉边上,而手里的兽皮正冒着白烟,那是蒸发的水汽。 待兽皮烘干后,女人才又重新裹好身体。 随后,走到不远处的冷水池子边,从中扯起一个一人长的青褐色物体,那东西上宽下尖中间圆,分明是个鱼笼。 将鱼笼里的收获倒出再重新下好笼,女人开始清理捞出的鱼虾。 鱼是银鱼,尺把长,全身透明,鱼头尖尖。虾是磷虾,一扎长,同样透明,虾线一览无余。只见她手指飞舞,犹如蝴蝶穿花,没花多少时间,就将银鱼同磷虾处理好,收入背篓。 背篓是某种水藻编成,柔韧结实,轻盈防水。 离开温泉后,女人并没有从来时的路返回,而是来到了另一个冰窟前。 冰窟入口处挂着一排几乎垂到地面的冰挂,根根如同矛尖般锐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女人身体闪了闪,便进了冰窟,而那些冰挂毫发无损。 顺着入口往里走了半个时辰,竟然到了地下千余米处。这里全是万载寒冰,空气已经冷到凝滞。 空间蓝幽幽一片,在颜色最深幽的地方,一株冰蓝小草不时闪烁,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小草兰草般狭长的细叶里长着一颗水滴般透明、晶莹的果子,只有小指甲盖大小。 看见此行的目标,女人慢慢靠近,全身戒备。 顺利地走到跟前,并没遇到任何障碍,她心下窃喜,以为幸运降临。 待走到跟前,伸手就要去摘果子,形势突变,一只苍蝇大小的冰蓝飞蛾突然从草叶里飞出,在手背上盯了一口。 先是钻心的疼痛,随后变得麻木,且这麻木感一直蔓延到整只胳膊,还有往身上蔓延的趋势。 大惊之下,女人顾不上果子,赶紧运转功法,想将寒毒逼出,可惜未能如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将寒毒封住,女人恼羞成怒,挥出一掌,打向冰蛾。 平时捕猎冰熊也不过是这样的力道,冰蛾怎么能抗衡,碎成齑粉便是给这只小虫的惩罚! 掌劲的破空声一扫而过,事实并未如同女人的预估一般乐观,而是完全出乎意料。 冰蛾身体柔软,犹如涟漪一般,竟然顺着掌风荡漾,生生化解了攻势,毫发无损。 不过,这也让它觉察了危机,快速扇动翅膀,重又缩回到小草叶子里,两只复眼死死盯着果实,纹丝不动,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固执模样。 女人愤怒之下挥出的一掌显然又引动了体内的寒毒,经脉酸胀无比,内气运转艰涩,只好盘腿坐下,再次逼毒。不一会,头部便雾气蒸腾,遮住了面孔。 将寒毒逼出来后,抹抹额头的汗水,不由苦笑,该庆幸冰蛾不是主动攻击的雪兽吗? 空气中慢慢浮起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清冽甘美,诱惑无穷,正是冰晶果要成熟了。 女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脑中思绪数转,估算着最合适的抢夺时机。 冰晶草叶子抖动,水滴般的冰晶果款款落下,冰蛾同女人同时出手,随后各自躲了起来。 女人看着手里的冰晶果得意非常,在果子成熟落下的那一刻,她朝冰蛾丢了一颗冰雪果,而冰蛾竟然真的上当了。 冰晶果同冰雪果虽然都是冰属性的灵果,但所含的元气千差万别,冰晶果更是多了柔韧经脉的效果,是修复经脉丹田的天材地宝,十分稀少。 拿到冰晶果后,女人便往来时的路飞驰,顺着原路返回。 出得冰窟,迎面飞来的大雪铺天盖地,但她却完全无视,脚步轻快而又坚定地前行。 疾行数个小时后,女人才在一座冰山前停了下来。 冰山有三四层楼高,站在下面犹如地精般矮小。 伸手按住冰壁上的门,往右用力,“咔嚓”一声轻响,水晶般的透明冰门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这是一处掏空的冰屋,两层,五六个房间。一楼客厅中央摆放着张寒冰床,铺着厚厚的白色皮草,皮草上躺着一个木乃伊般的人,他身体瘦削无比,像是裹着人皮的骷髅。 乔木看着躺着的云深,满脸无奈。 来到新世界已半年了,云深,原主的丈夫还没有醒。 根据记忆,这是个经过末日千年后的新世界。 末日的根由源于星球运行的异变以及因此造成的气候变化。 冷热无常、风雨无度、磁场莫测导致人类大量死亡。 好在为了应对末世异常,为了适应环境,人类基因一再异化,有了各种异能,比如五行、风雷磁,算是苟活下来,没有灭绝。 直到五百年前,星球运行才重新稳定下来,但却变成了百分之八十以上为冰雪覆盖的大陆,其余百分之二十是海洋。 经过又五百年的修养生息,人类文明才从星星之火发展到燎原之势,开始往未知地带进行探索,以寻找已经断代的文明遗迹。 而原主夫妇作为赏金猎人,对文明遗迹情有独钟。听到消息称极北之地有未被挖掘的遗迹出土,便自告奋勇地做了开荒牛。 等两人来到极北之地的中心极冰圈,误入神秘之地,莫名启动了来历不明的传送阵。 不知因为发生了什么,传送阵启动后虚空突兀掀起狂暴的时空风暴,保护阵法被撕裂,完全暴露其中的两人像赤-裸羔羊一样,被罡风空刃狠狠蹂躏,以致受创严重,几近濒死,最终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到了这个陌生冰原。 云深为了保护妻子,体内经脉断裂,脏器几乎碎成肉泥,更别提寸寸断裂的全身骨骼了。 相较而言,原主只是皮肉伤,已经十分幸运。 随身带的物质早在虚空中化为齑粉消失,或许是天地法则不同,乔木的空间无法开启,云深的伤势短期内无望痊愈,只能慢慢养。 一从昏迷中醒来,认识到惨淡的现状,乔木就拖着受伤的身体用唯一可依仗的技能神识攻击了一头冰熊。 将其杀死剥皮后,皮草用来裹住云深以御寒,她则是闭着眼睛吃了些生肉,稍稍恢复体力后,便开始在冰山上挖洞。直忙到午后时分,冰屋才挖好,有了落脚的地方。 冰原无边无际,连棵草都看不到,更别提树木了,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冰雪还是冰雪,人烟更是没有。 天地间元气充沛,乔木便开始修炼玄隐,并熟悉原主的风系异能。 一日,在吃过生熊肉打了几遍拳,发现身体伤势恢复速度加快不少后,她便怀疑肉中蕴含某种疗伤的能量。连着试了几天,在确定熊肉确实蕴含了某种特殊的能量,对身体修复极有帮助后,便将肉弄成糊状,喂给云深。 不仅如此,她还将修炼得来的元力按照玄隐的路线在云深体内运转,以修复伤势。 渐渐地,云深的气息开始沉重,玄隐运转时有细微的风在身边流转,而每次微风消失后,经脉都会好上一分。这让乔木精神大振,每天都要捕猎一头冰熊,将嫩肉熊胆喂给云深,以帮助他恢复。 想到半年来茹毛饮血的生活,乔木有些感慨,为何自己就不是火、木异能呢?有了火,就不用吃生食了。而有了木系,便能吃水果蔬菜粮食。 想到收获的冰晶果,乔木赶紧拿出来喂给云深。 云深的骷髅模样,肯定是因为身体能量不足,也不知一颗冰晶果能不能补足。 看着不复往日容颜的云深,乔木心底升起一抹酸涩,她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毕竟曾经恩爱不移的爱人不死不活的,全是为了保护她。 冰晶果入口即化,顺着咽喉流入胃袋。能量如同潮汛,从胃部席卷身体各处,填充着每一个细胞,四肢百骸渐渐变得有力,被力量充盈。 如同久渴之人快速补充大量水分容易引起水中毒一般,云深此时情况也有些不妙。他元能中毒了,身体不停抖动,犹如出水后濒死的鱼。 乔木赶紧上前,利用玄隐帮助运转他体内的能量,辅助消化吸收。 冰晶果蕴含的大量元能在云深体内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核弹头,而身体就是火药库,也因此,乔木根本不敢分心,专心致志地引导。先是用元能不断修补接续断裂的脉络,并在其中流转,最后汇集到丹田之中。 起初因为丹田碎裂,能量并不能聚集,只能不断冲击经脉,使其变的粗而韧。然而,随着冰晶果修复能力的爆发,丹田处的破洞也跟着渐渐愈合,经脉到丹田总算形成了一个内循环。冰晶果的药力元能在玄隐的运转下在内循环中不断往复,一点一点地强化着经脉、丹田,冲刷着体内的垃圾、暗伤。 随着药力的完全分解,云深的脸同身体逐渐丰盈起来,能量填满了每一个枯竭的细胞,连人也似返老还童,焕然一新。 一直忙到晚上,云深伤势尽复,疲惫不堪、全身酸软的乔木才停下来休息。 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拿出当天收获的鱼虾,她吃了起来。鱼虾鲜甜柔嫩,含有微弱的能量,像前世在霓虹吃的刺身。但哪怕味道不错,连吃了半年,也早就生厌。 哎,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轻叹一声,她伸手捏了捏云深的脸,又把了把脉,脉搏平稳有力,离醒来不远了。 这会,对云深她早就没了陌生感与疏离感,都伺候对方吃喝拉撒半年了,连身上每一处伤疤都清清楚楚,早就将人看光光,还矫情什么呢。 这辈子一来便成了已婚人士,难道这会的剧本是传说中的先婚后爱? 耸了耸肩,乔木表示既来之则安之。好几辈子单身,这辈子便当个好配偶吧。 习惯了自立自强,突然有人可以依赖,她想早点在思想上做好准备,免得被对方发现异常。 云深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之内雪白一片,刺骨寒意在周边打转,原来这里是个冰屋。 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微微侧转头,便看到一张明艳大方的脸。脸的主人正酣睡着,完全没发觉旁边的人已经醒来。 微微蹙眉,云深用强大无匹的神识快速读取身体残存的记忆,不过瞬间,便将“云深”三十几年的经历一览无余。 有趣,这里竟然是这样一个世界。 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神识的引导下自行运转曾经修行了数千年、熟悉犹如呼吸的功法,结果却不如人意,功法根本不能修炼,这竟是个与原来天地运行规则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他这个侥幸夺舍成功的大能并不比本土人高明,优越感可以统统丢掉了。 冰雪王后-2 一直睡到日头正午乔木才无比满足地苏醒过来。两百天的辛苦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全身每一处都充满力量。 曾压在身上的重负在治好云深的伤时已经消失,放松下来的同时还掺杂着未发觉的茫然无措,那种失去目标的漂浮无定如影随形。 眼睛无意识地望向窗户,那是一面足有一平米大小、三十厘米厚的冰晶,如同玻璃一般透明,却比玻璃结实十数倍。此时,阳光正透过它射入冰屋内,仿佛被滤去了全部的热,让人感觉不到哪怕一点温暖。 即便如此,这样一大蓬乳白光芒瀑布般倾斜下来,仍让她回忆起从前冬日里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吃小核桃的温暖与闲适。 但乔木知道,冰窗外的今天同过去每一天毫无不同,仍然是无边无际、似乎亘古不变的冰雪世界。 燥意如同一颗种子在心底蠢蠢欲动,却被耳边的呼吸声打断了萌芽,下意识地侧转脖子,看向被迫接手半年多的男人。 同往日一样,云深仍然闭着眼睛昏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忍不住失望,乔木轻轻喟叹一声,起身下床,走进盥洗室,抓起一块冰,用手搓成冰屑,抹了抹脸,又从冰盆里扯起一根水藻塞进嘴里嚼了嚼。 两分钟后,将水藻残渣吐进冰质垃圾桶,虚虚捂着嘴,呼出一口气,嗅了嗅,在确定口中没有异味时,她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薄荷藻果然好用。 洗漱好,乔木重新回到厅内,走到寒冰床前,伸手把了把云深的脉,脉搏强劲有力,比昨日刚服下冰晶果时还要健康。 吁出一口气,她将手重新放回,又扯了扯皮草被盖住,这才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开始一天的工作,修炼、采集、打猎,一个都不能少。 突然,她猛地回过头去,再次快步走回寒冰床前,死死盯着云深的脸好一会。似乎这还不够确定,又伸手掀起云深身上盖着的皮草被,眼睛顿时睁得溜圆。不过一夜功夫,这人身体犹如充气,竟然重新恢复成孔武有力的模样,着实令人惊叹。 冰晶果果然神奇,不愧为补充元气的圣品,也难怪各大势力前仆后继发布任务重金求购。 手贱地在沉睡男人的腹部捏了一把,乔木差点笑出声来,弹性十足,分明是肌肉,比健身房私教一对一的效果还好。 她摸着下巴暗想,是不是也给自己找一颗冰晶果吃吃,好吃出一身漂亮的线条来? 再次看向云深的面孔,这是个俊郎的男人,英气十足,剑眉斜入鬓角,鼻梁高挺,唇如刀刻,下巴中央一条浅沟,像传说中的俊美大将军。偏偏嘴角勾起的时候,带着玩世不恭的轻嘲,又与将军的端肃不同。 一瞬间,脑海里有关云深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变得鲜活无比,让乔木有瞬间的愣怔。 往日为了活下去,为了给云深治伤,整日疲于奔命,从未仔细看过云深的模样,更没有精力思考两人的关系。或许从潜意识里她就不认为能将人救活,而之所以一直未放弃,除了这男人是继承来的“遗产”外,还因为这片冰原找不到第二个人。人是群体动物,怎么能忍受长期没有交流呢?而只要云深还留有一口气,都会将乔木从孤寂感中拯救出来,让她免于发疯。 不过,显然形势即将发生改变,云深要醒过来了。 对方会不会发现她与原主的不同,想法驱逐自己呢?冰雪大陆曾发掘出各种各样的文明遗迹,谁知道有没有针对灵魂的呢。 想到这里,乔木不由忐忑不安起来,眼神微冷。 “在担心什么?”懒洋洋地磁性男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醒了?”乔木满眼惊喜地看着睁开眼睛的云深。 云深微微点头,“妻子”尽管满脸惊喜却并没有达到狂喜的地步,这对于感情甚笃的夫妻来说,不太正常。偏偏对方在“自己”受伤失去意识的半年多里任劳任怨,艰苦地养活了两人,还寻来了康复灵果。这样的行为很矛盾。 难道对方和他一样?若有所思地看了乔木一眼,云深心中暗暗猜测。若对方真是同样来历,显然也很有底限,没有将原来的“丈夫”抛弃。这让他稍微放下了担心,自己这会可没什么武力值,还要依靠这位妻子。 “饿了吧?”乔木又道,“我去将食物拿来。”说着,不等云深回答,便走进旁边储物房。 房内地上全是厚厚的冰面,被凿了个直径半米的洞,水下水藻编织的鱼网里已经有数条鱼在蹦来蹦去。但因为气温太低,水面已经重新冻上,覆盖着一层薄冰。 乔木伸掌往薄冰上轻轻一拍,拍出一个正圆形洞口,数条晶莹剔透、看得到骨头的白鱼纷纷跳上岸,又一一被乔木的掌风扇入四五十厘米直径的冰盘里。 “这冰盘是你做的?”云深竟然也跟了过来,看着冰面,没话找话,“这地方不错,食物充足,还不用出去打猎。” 乔木淡淡道:“只有鱼和不多的虾,总不能天天吃吧。” “也对。便是山珍海味,老吃也会烦,反倒不如清粥小菜。” “呵呵。”乔木微微蹙眉,这人同记忆里的云深不一样。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在对上对方的眼神时,故作镇定地移开。 深邃而清冷…… 云深是个内心充满热情,好奇心强烈,即便活到三十岁也是阳光大男孩的神奇物种,绝对不可能对愿意付出生命也要去守护的妻子露出这样冷淡的眼神,尤其妻子还竭尽所能,为他寻来了修复身体的天材地宝。 “你是谁?”尽管知道该再三谨慎,乔木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不是云深。”同时全身警惕,防备地看着对方。 “你也不是乔木。”云深淡淡道,“不过我的名字同样是云深。或者你可以称我为冰帝。” “冰帝?”乔木心中暗笑,“难道你是大千世界来的修真者?” “这么说也没错。” “你夺舍的时候吞噬了‘云深’的灵魂?”乔木面色一沉。 云深摇头:“并无。我来时,这身体只是一具空壳。” “你何时来的?”乔木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半年前。准确地说,落在此地的从来都是你和我,原先两人的灵魂过于脆弱,根本经受不住时空风暴的摧残。若不是因为我灵魂强大,这具躯壳早就死去,哪里还能坚持半年?”云深哂然一笑。 乔木无言以对。不是没怀疑过对方早就变成了植物人,只是不肯放弃,抱着一线希望,免得让自己因为孤寂变得消沉。孤身生活在冰原大陆,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三天也行……可若是一年、两年、数年呢?该多绝望?总不能自杀吧? “今后有什么打算?”靠着冰墙,云深淡淡道。 手里处理着白鱼,乔木有些漫不经心:“打算?想办法离开,回到人类社会。” “也对,要不是我这个拖油瓶,你可能早就将想法付诸行动了。”云深平静地道,“不要觉得吃亏,我可以帮你。” 乔木淡淡道:“无所谓吃不吃亏,原主两人是夫妻,都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生命。既然如此,我所做的一切与你其实关系不大。算是我用了这具皮囊的代价吧。” 云深耸耸肩:“你高兴就好。”语气一转,又道,“瞧你的意思,似乎很看不上我?” “这话怎么说?我并不了解你。” “不了解也可以变得了解。”云深往前一步,紧紧贴向乔木的后背。 乔木只觉得两人肌肤相触之地发烫,犹如裹着岩浆,身体内炽热的欲望随着这岩浆冲破理智的堤坝,并将之焚成灰烬。 “草。”她暗暗咒骂一声,身体缩了缩。原主夫妻恩爱无比,对彼此身体了如指掌,欲望在气息交融时不自觉地被挑动。这种被本能掌握的感觉让乔木厌恶,仿佛不是真正的她。 见乔木并未配合,反倒满身写满拒绝,云深顿觉索然无味,原来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离我远点。”乔木低吼,双手握成拳头,恨不能冲对方的鼻梁上狠狠砸上一拳。 云深轻哼了声,并未后退,而是微微侧转身体,伸手拈起一条处理好的白鱼咬了一口:“唔。这鱼不错,似乎有微弱的元能。” 乔木不语,也开始吃鱼。 “不要这么抗拒,我们可是夫妻,还是恩爱的夫妻。”云深调侃。 乔木并不搭理。 “难道是万万年老处女?雪女圣殿的弟子可全都是。”云深暗想。当年享福的时候,包括有过露水情缘的,后宫人数最多足有三千多人,各式各样,只要你想过的女人类型统统都有,可谓享不尽的艳福。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色色的笑容,嘴角还带着对乔木的不屑。 乔木正好抬头,将这丝不屑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怒火也跟着烧了起来,猛然将手里还未吃完的鱼往地上一摔:“小子,老娘不管你是冰帝还是水帝,既然醒了,就没有让我白养着的道理。想像从前那样,吃我的住我的,还让我贴身照顾吃喝拉撒,门都没有。待会你自己去找住处,明天就给我搬走!” 云深咽下一口鱼肉,往旁边冰台上一坐,无赖地道:“不可能。你是我老婆,就该养着我。反正我吃定软饭了,你甩不掉我的。”说完,还晃了晃手里吃了一半的鱼。 乔木被激怒,上前一步,拍向对方的手掌,想将鱼拍落。 云深反倒灵活地躲开了,笑嘻嘻地道:“抓不到,抓不到。耶,逗你玩,真有趣。” 乔木怒视着他,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这样?哪家的大帝是这个德性?我们不是原主,不需要绑在一起。” “谁说的?你忍心让两人留下分道扬镳色衰爱迟的传言吗?那可不符合他们的愿望。” “照你的意思,我还不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了?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按照自己想法活,但必须和我一起,对外继续保持恩爱的形象。不难吧?” “难,难得很。嘴巴这么贱,肯定不好相处。”乔木看着云深的俊脸,深吸一口气,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做一只毫无底线的颜狗。 “在这个世界咱们都是茕然一身,相互抱团取暖不好吗?本就是夫妻,继续做夫妻合情合理天经地义。”最初不过是故意逗弄乔木,可说着说着,便觉得很有道理。这种关系的维持无疑对自己最有利。这个妻子分明有特殊的修行功法,能吸收天地间的元能,若向她请教,再结合自己以往所学,一定能创出一套独门新功法,快速恢复实力。 乔木半信半疑地看向对方,总觉得对方在盘算着什么。不过,她早就不想过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与一个样子讨喜、体力不错的俊男搭伙过日子并不勉强。 于是,她点点头:“行。你主内,我主外。以后做饭你来,好好练习身上的火系异能,也不知道恢复了几分。但肯定可以用来煮熟食。”说完,又加了一句,“来之后,还没吃过一顿熟食热食,你要好好表现。” “遵命,老婆。”云深笑嘻嘻道。 乔木见他跟个精神分裂的神经病似的前后不同的态度,怀疑地问:“你……” “我怎么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吧?”一个大帝,不该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心机深沉,武力滔天吗? “前世?现在是现世。” 得嘞,人家还不想多提呢,翻了个白眼,乔木冷哼一声:“随便。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放心。只要你拿来食材,什么样的我都能给做出来。”云深拍着胸口保证。 “且走着瞧吧。”乔木心中怀疑,嘴上却淡淡应答。 “我现在就烤鱼,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冰罐里有柠檬藻、盐藻。”乔木忍不住提醒。 云深惊讶道:“你竟然早有打算?不错不错,果然是善于持家的贤内助。” “呵。”乔木冷笑。 这一天冰屋里不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夹杂着乔木的怒吼声,让往日总是静寂的空间有了人气烟火气。而有了交流的人,时间过得极快,再加上吃上了久违的熟食,乔木难得有种幸福感。 瞧,人对幸福的要求可以很高,也可以极低,比如一顿调料不足的烤鱼。 就这样,在冰屋里一连休息了三天,烤鱼吃腻了,乔木才要出门打猎。 “今天我会去远一些的月牙湾捕猎冰熊,你要不要一起?” “冰熊?”眼前出现了冰熊的模样,成年体最小也有三四米高,皮毛厚实,一般利刃很难刺破。冰熊还力大无穷,一掌能拍飞一两千公斤的物体。要不是人类体质跟着环境的异化而进化,一熊掌能将人拍得全身骨骼粉碎,变成肉泥。这还不算,人家还会发动冰系异能,什么冰封千里、冰刺齐发,等闲人根本不是对手。冰熊肉厚脂肪多皮毛御寒功能强大,全身是宝,价格高昂,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用。 然而,想到家里各种冰熊皮草制品,云深不由感慨,这附近的冰熊该不会被杀绝了吧?它们可是很有领地意识的,等闲不会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湛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皑皑冰原。 “今天是个捕猎的好天气。”乔木仰头望着蓝天,吹了声口哨。哨声悠扬,划破长空。 “走喽。”踏上冰砖,脚下用力,发动风能,背部生出一双无形的风之翼,将人推向前方。 “哎呀,等等我。”云深傻了,在后面跳脚大喊,“我,老婆,我,你忘了我,你怎么能忘了我——” “咻——” 一道风吹来,将他整个人卷起,在半空中上下颠倒起来。 “啊——” 大喊声中,风势在半空中又化为风毯,稳稳托着云深,向着乔木追去。 云深傻傻望着前方黑点般的乔木,再次暗赞自己英明,没有和乔木分开,多有安全感的老婆啊。 冷冽的空气伴随着氧气传递到身体脏腑四肢,乔木却觉得激爽无比,忍不住长啸出声。这声音在冰雪间穿梭,声波震动,引起阵阵轰隆隆的雪崩声。 “哈哈哈哈——” 乔木大笑着,飞快前滑,在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滑痕。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云深神色严肃,看来乔木的武力值比预想的还要高,自己完全不能应付。 “软饭吃定了。” 越往前走,冰原越是辽阔荒凉,冰架一个接着一个,犹如一道道山脉高高矗立,绵延至远方,看不见尽头。 这种天地之间唯我唯一的感觉乔木早就习惯,反倒是第一次出来的云深不太适应,暗呼不妙。 在一弯冒着热气的湖边停下,乔木朝云深挥了挥手,云深身下的风毯立刻加快速度,飞到跟前,将人往地上一丢。 云深颇为狼狈地滚落在地,心头不快。 “你要快点适应,总不会每次都要我带你来吧?”乔木见此并不在意,而是劝道,“冰原之上并不是没有危机,若我一时顾不上你,难道等死吗?” 道理谁都懂,但涉及到自己的舒适区时,谁都不会高兴,云深也不例外。 说来好笑,他那个冰帝不过是托了长辈的福,用大量资源堆上去的。平时,作为仙三代,打发时间最多的反倒是吃喝玩乐,而不是闭关修炼。 作为仙界纨绔中的扛把子,他素来自傲,没想到被人心生妒忌,摆了一道,差点魂飞魄散,侥幸夺舍重生。 虽说被人坑了,他却觉得无所谓,长辈肯定会为自己报仇。而上辈子活得潇洒肆意无比,他觉得完全没有遗憾。与其缅怀往昔,不如过好当前的日子。 如果说从前过的日子是山珍海味,此时就是清粥小菜,各有滋味。反正,这会他还满满地兴趣盎然。 见云深脸上的不快消失不见,乔木也放下了心,就怕队伍里有猪队友,扯后腿绝对不能忍。 “你瞧水下有什么?”为了教对方如何捕猎,她也是煞费苦心。 云深上前一步,伸长脖子,往看不见底的水里望了望,摇头道:“看不到。” 话音未落,数十对一米多长的蟹钳从水里冒出,刺向云深。动作飞快,不过瞬间。躲闪不及,眼看蟹钳要刺中身体,被旁边的伸手往后一扯,险险避开。随后,乔木又冲着水面拍出一掌,风能糅杂着元能化为的巨大手掌生生将水面掀起数米巨浪,而那些蟹钳更是承受不住攻击,纷纷碎裂,露出里面白色的嫩肉。 这力道掌握的好,碎壳不碎肉,云深暗赞,果然勤俭持家。 再看乔木,正忙着用风能织网,捞蟹肉呢。 刚捞了一网,还不等来第二下,无数指节大小的透明小虫从水里冒了出来,潮汛一样,将所有的肉一扫而空。 云深忍不住呲牙:“这东西像是水里的蚂蚁。” “这是冰熊虫,最能承受寒冷的生物。它没有呼吸系统,没有内循环,消化系统却远胜人类。只要被它们盯上,便是骨骼也会被吞食殆尽。” “奇怪,以前没听说过。”他指的是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生物。 乔木点头:“应该是此地特有的古生物。” “古生物?” “没错,很像单细胞的草履虫,还没进化出复杂的体内系统。” “所以这里是未知的远古神秘世界?”云深若有所思。 “是吧。”乔木也不确定,将手里的蟹肉递给他,“尝尝。这个上面的元能比白鱼银虾还多,仅次于冰熊。” “冰熊虫与冰熊有关系?” 乔木迟疑道:“说来也怪。冰熊虫的模样与冰熊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大小迥异。”她甚至怀疑这是个基因实验空间! “有意思。”云深搓搓下巴,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这湖里还生长着各种藻类,家里存下的薄荷藻、盐藻、柠檬藻、冰辣藻都是在这里采的。” “你是怎么找到的?我不相信你会跳下去。” 乔木笑笑,并未回答。 等冰熊虫退去,又连着下了两网,抓了些鱼虾,乔木才停下。 “试试吗?万一意外分开,你也能活下来。” “好,试试便试试。”云深接过乔木手里的渔网,往湖里丢去。 “不错,动作很标准。”灵魂强大的人,模仿与学习能力无疑并不会差。 冰雪王后-3 将捕好的鱼虾蟹处理好,埋在l型冰架下的冰洞里,乔木便招呼云深继续往前。 “前方五千公里外有处火山口,经常喷发岩浆,积沉的火山灰有时会长出青草灌木,只不过全都活不久,也不知道是哪里带来的种子。” “岩浆?那你怎么说没吃过熟食。” “胆小,不敢用岩浆烤。”冰原上基本不存在树木,哪里会有生火之物呢。 好在云深的火系异能同魔法世界的火系不同,不需要汲取空气中的火能分子,汇集到某个临界点后才能释放,只要将从空气中吸收的元能转化为火能,便能使用。 若是魔法世界的火系,在冰原之上寻找火能分子,比登天还难,能力非大大受限不可。 “吼吼——” “前方有冰熊。”听到闷吼声,乔木大喜,飞快冲着声音来处跑去。 云深只好跟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早点诱哄乔木将功法传授给自己。 不等跑到跟前,大地忽然晃动起来,病原上的冰架也跟着剧烈晃动,,一声声兽吼传来,皮肤上的毛发根根竖起,头皮更是发麻。乔木猛然停下脚步,紧张万分地看向远方,满脸惊惧。 “你在怕什么?”云深不明所以地看向乔木。 “白茫茫来了。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快跟我来。”说话间,乔木冲着一个“π”形的冰架狂奔而去。 刚刚躲入冰架下一个隐蔽的冰洞内,无数平时看不见的冰熊、鸭嘴兽、雪鸬鹚、雪狼、帝企鹅纷纷冒了出来,也一头扎进冰架下的一个个冰洞内躲藏。 一片白茫茫带着沉重的压力潮汛一般从冰熊吼声传来的地方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冰雪消失、生机全无,露出光秃秃的暗黑地面及水面。 “这是什么东西?”云深惊呼道,“是活物?” 乔木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就要来到跟前的白茫茫。 就在白茫茫即将吞噬掉π冰架时,一道无形光膜被启动,挡住了白茫茫的攻势,将冰架及身后的冰雪世界保护起来。 白茫茫不甘失败,疯狂撞击着光膜,试图冲破阻碍,好吞噬更多的能量。 光膜被撞得扭曲变形,但始终未破。 白茫茫一次又一次发起冲击,产生的压力在光膜的转化下,竟然化为一道道涟漪逐渐消失,而π冰架好似天地支柱,牢牢固定在地面之上,毫发无损。 这似乎更刺激了白茫茫,越加疯狂的冲击,时而像一只只锋利的利爪,时而像一根根大棒,时而像无数根尖刺,无不带着强大的攻击力。 良久,许是意识到一直在做无用功,白茫茫停了下来,紧紧贴住光膜,竟然撑出一张面孔的形状来。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面孔,上额顶着天,下颌抵着地,似乎天地之间唯它独尊。 乔木抿着嘴唇,死死盯住那张面孔,这不是第一次见到。 面孔眼珠的位置黑洞洞看不见底,犹如两眼深井,只消看一眼,魂魄便要脱体而去,被其吸走,化为壮大的资粮。嘴巴的位置是更幽深更巨大的黑洞,它越张越大,猛然喷出一口白气,无数细小的虫子落在光膜上,大口大口啃噬,吸收着组成光膜的能量,又将能量传递给白茫茫。 很快,光膜变得微微暗淡,似乎被白茫茫找到了克制的手段。又一会,光膜覆盖的范围竟然缩小了一圈,露出一道冰雪,转眼又为白茫茫吞噬,只余漆黑。 面孔发出尖啸,像是人类一样发出得意的叫声。 “这样下去,起保护作用的光膜早晚要被虫子啃光。”乔木看着逐渐缩小的光膜,忧心忡忡,“才过去半小时,每次白茫茫出现都会持续一小时。” “白茫茫究竟是什么?”云深只从中看出其具有吞噬特征。 “鬼晓得是什么。每个满月都会出现一次,还都是在正午。”完全与认知中的事物对不上。 “难道是某种已经有了智慧的能量体?”云深暗暗猜测,“若是如此,定然是天材地宝。要是能抓住,吸收,完全能脱胎换骨,成就超凡。” 越想越兴奋,这绝对是一个快速提高武力的好办法。 但是,要怎样才能抓住对方呢? 看着光膜上狰狞的面孔,他突然呆住了,有如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就凭他,哪怕十个,再加上乔木,也完全不会是对手,做梦还比较快。 还没来得及沮丧,光膜突然光芒大振,将趴附在上面的小虫纷纷振飞,烟尘般飘散,坠地后积了厚厚一层。 “虫群杀伤力惊人,个体却很脆弱。” 乔木沉默不语,心中默默数数,静静等着时间过去。 终于,快数到三千五百秒的时候,半空轰的响起一声炸雷,一道闪电狠狠劈下,正中白茫茫,将其击打的几近崩溃。 白茫茫遇到了克星,受创不轻,只好收缩身形,转身退走,速度比来的时候还要迅捷,转眼消失无踪。 随着白茫茫的离去,光膜消失,重新露出π冰架,巨人般顶天立地,默默守护着冰原大地。 “安全了。” 躲在冰架下的不止乔木两人,还有无数雪兽。在白茫茫离去后,纷纷向外走去,重回自己的栖息地。 乔木轻叹一声:“今天是幸运日,不去猎熊了。” 云深点点头。 人类不在冰熊食谱之上,只有濒临饿死的时候才会勉为其难地接受。但架不住人类贪婪,将冰熊当成一夜暴富的稀缺资源,总有人想着法子的上门送死。 “只能吃鱼虾蟹了。” “这次有种雪鳗,大腿粗细,两三米长,刺少肉厚,用冰花蜜烤一烤味道一定极好。” “冰花蜜?这里竟然还有花?” “自然。这种冰花蜜生在水下,由灾变后异化,由陆栖变为水栖的水蜜蜂采集。我也是无意间找到,殊为难得。”正因为此,她才不止一次怀疑异变生物是基因被重新编辑的产物。甚至严重一点,她能附体重生,也是对方刻意为之。就连初初醒来nb哄哄的云深都极可能被用了手段,才到了这里。她可不相信,两人能同时穿越,这样的几率少之又少。 尽管如此,乔木却不敢露出一点异常。谁知道有没有纳米机器人或者摄像头正观察着自己呢。她可不相信对方毫无目的,满怀善意,是朵绝世大白莲。 见乔木皱眉思索,云深满眼莫名其妙。 “在想什么?”他有胳膊碰碰乔木,满脸好奇。 乔木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含同情,这是个脑仁不大的男人。 云深摸了摸头:“怎么了吗?”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身上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有人蓄意而为,你会怎么做?” “蓄意而为?”云深虽然纨绔,那是和同辈修行之人相比,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乔木这么一提示,他不由将莫名受到死亡攻击、又重生此地的经过详细想了想。越想越蹊跷,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小心!”手臂猛然一沉,并被快速扯到一边,云深才看到身前厚厚的冰面竟然破碎,露出十平米大的水面,一头合抱粗细的大鱼正张开大嘴,露出满嘴尖利的白牙。 若是乔木不拉着他,定然会落入水中,成为大鱼的食物。 “吃荤的。”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自以为幽默地说。 乔木抽抽嘴角:“大部分都是吃荤的,冰原可没有能填饱肚子的素食。”也不是没有,只是极少,每一种都充满元能,天材地宝级别。 不管是雪兽还是人,饥饿必然是身体缺少足够运行的能量,而若是能将空气中悬浮的元能转化吸收,自然就不容易饿。拿乔木自己来说,刚来的时候要不停吃东西才能维持体力,而随着不停修炼玄隐,三天不吃也没问题。 “其实不少冰洞深处会生长藓类植物,有的适合充饥,你若是感兴趣,我便去采一点回来。” 乔木爱吃马尾藻,虽然较腥,但热水煮后会变得脆嫩,是这片冰原上不错的素菜。 “能不能给我讲讲在这里生存要注意哪些方面?”想到乔木的提醒以及身陨时的疑点,云深决定变得主动一点、勤奋一点。 “可以。我们是伙伴,你强了我自然也跟着受益。” “那能不能将你的功法教给我?” “功法?”乔木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功法?” “你忘了我体内还残留着你输入的元气?那些元气可是按照特定路线运转过。” 乔木笑笑:“既然你曾经是冰帝,难道不能用残留的运行路线推导出功法?那你这个冰帝还真是水。” 云深忙道:“既然有完整成熟的,何必多此一举,多费一番功夫?不过,若是你肯教,我倒是可以进一步完善,比如运行效率、吸收元能速度,或许都能改良。” 乔木双手一摊:“既然你把话说成这样,我好像没有拒绝的必要。” “的确没有必要。”他可是满肚子功法,只要能找到吸收元能的窍门,选择多多。 说定之后,两人便回了冰屋。 食物足够五六日食用,乔木便不再出门,而是教授云深玄隐,同时将这半年内摸索出的经验一一交代。 当乔木露出被撕掉一大块肉、只余狰狞伤疤的大腿时,云深眉头紧蹙:“原来此地竟然如此凶险。” 乔木忍不住轻嘲:“白茫茫出现的那天我以为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你莫要看到我现在轻松,便心存轻视。” 云深将手里涂上一层厚厚蜂蜜烤得香气四溢的雪鳗递给她,笑道:“记住这个教训了。”语气一顿,又迟疑道,“我应该不会有单独出门的机会,对吧?”他可不想冒着严寒风雪出门捕猎,跟远古野人似的。他生来便是享受,尽可能创造条件地享受。 乔木接过烤鳗,先是深深嗅了嗅,接着放进嘴里慢慢品尝,舌尖上每一个味蕾都恍如春日百花一一绽放,满足感从脚跟直窜到脑门。 此时,她哪里还顾得上理睬云深? 见乔木吃的高兴,云深也觉得高兴,原来自己真有神厨的潜质。 许是共同经历了一场危机,两人间的关系迅速提升了好几档亲密度,又在互助学习中突飞猛进,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咳咳,我觉得修改功法的关键在这里。在你原来的世界,是用灵根吸收灵气,而来到这个世界,异能者则是利用体内晶核吸收元能。不管灵根还是晶核,都是无形无质的,乃天赐之物,生而有之。你要做的便是发现灵根与晶核对能量吸收处理的不同方式。只有找到这一点,才能完成功法的升级。”乔木见两人间的氛围有些粘腻,似乎连粉红泡泡也冒了出来,忍不住胡说八道一通,以打破暧昧。 “呃。你说的极是。我现在体内有火系异能,正好可以对比尝试。”云深手舞足蹈,情绪高昂。 “好了,已经快半夜了,早点休息,明天再继续努力。” 原来放在厅中的寒冰床已经移到卧室内,两人自然也没有睡在一起。 宽敞的客厅里增加了冰桌冰椅冰柜,各种冰质家具,装饰地犹如水晶城堡。 “可惜我的冰灵根换了个皮囊便没有了,若是还在,能修一个更加精致的冰宫给你住。”云深叹息道。 “你的冰帝称号便源于此?”乔木随口道。 云深微微挺了挺胸膛,重重点头:“冰灵根可是为数不多的天灵根,向来修行速度飞快。再加上我家老祖补贴我不少资源,不过八千年我便修成了冰帝。”至于如何成为纨绔,又成为扛把子,那种丢人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有了云深的火系异能,家里也能烧热水洗热水澡了,乔木对此很是安慰,甚至觉得重又成了文明人。不是说原始人开始使用火是走入文明的象征吗? 躺在冰熊雪白的皮毛上,乔木难得失眠。 究竟该从哪里寻找离开的门户呢?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想到涉及生命前程的大事,顿时将刚刚冒出的旖旎念头丢到脑后去了。 “其实两者并不冲突。”云深如是想。几天下来,在乔木一再暗示逐步提醒下,他也产生了怀疑,究竟有谁如此神通广大,能将自己的灵魂掳来还不惊动老祖?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一边寻找离去的出口,一边试探对方的目的。 “喵——” 清晨刚醒,乔木便听到门外有猫叫。 “怎么可能会有猫?”快速在记忆里翻查异变过后家猫的情况,脸色微变。 不用想也知道,幸存下来的猫大部分也有了异能,多数为水系、冰系,少量风系、磁系显然全是为了应对环境变化而做出的改变。因为食物匮乏,家猫的体型还越变越小,现在的只有老鼠大小,但却强化了爪子、嗅觉。尤其猫爪,能轻易撕碎钢铁。 “难道受伤了?”乔木赶紧起身,出了房间,打开门。 果然,门旁冰雪砌成的冰熊塑像脚边一只狸花猫正奄奄一息地呻吟着。 看到乔木时,它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眼神透着对这个世界的淡漠。而正是这样的淡漠却打动了乔木,让犹豫着要不要收养的想法变成确定。 轻轻走向前,在狸花猫面前蹲下,乔木口中不停唤着“喵喵”,仿佛是猫妈妈。 听到乔木的叫声,僵着身体全身防备的狸花猫渐渐放软身体,饼一样摊倒在雪地上,仿佛刚刚支起身体时已经将全身力气用尽。 “喵喵——” 乔木慢慢伸出手,柔声道:“让妈妈看看你哪里受了伤?需不需要涂药。” 狸花猫被双手托起,缓缓收入怀抱,一手手臂托着小小的身体,一手检查着上面的伤痕。 腹部一个口子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应该是某种凶恶长着利齿体型巨大的鱼类所伤。 “你这么小的体型,难道去挑战大鱼去了?”乔木抱着狸花猫走回冰屋,嘴里调侃道。 从储藏室冰盒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淡蓝骨片,她用力一捏,捏成粉末,均匀洒在狸花猫伤口上,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不一会便长出粉红色疤痕。 “小家伙,运气不错。”冰海澜鲸的骨头可不好找,半年里也才存下巴掌大三四片。 “喵喵——” 狸花猫冲着乔木叫了两声,声音比刚才捡回来时可亲近多了。 “伤好了,是不是肚子也饿了?来,咱们今天吃闪电贝、冰蛤和冰鳗。”抚摸着猫的背脊,乔木脚下不停,往厅里走去。 “早啊。”云深已经洗漱好,正和头顶一撮呆毛较劲。 “做早饭,别臭美了。”乔木忍不住道。 “谁像你活得这么随意?亏你还是个女人呢。” “活得随意又如何?吃你家大米了?” “没有。但大米?这玩意谁吃的起?”作为排名靠前的赏金猎人收入不菲,但也吃不起大米白面。 末世后人类为了生存,曾数百年躲在地窟之中,种的也是土豆这类高淀粉的高产作物,哪里会有水稻这种对光照有高要求的作物?也只有到了基地建立,各大势力重新联合起来,互通有无之后才又开始少量种植。供应量少,价格自然高。 说来好笑,这个时代能认识水稻的已经不多,更何况能吃上大米的呢。 “这是猫?”云深惊讶地说,“好像是田园猫。也只有这个品种能在灾变时挣扎着幸存下来。” 乔木从冰桶里捞起一条三十厘米长、手腕粗正活蹦乱跳的鱼,轻轻放在狸花猫跟前的冰碗里:“小梨花,这是你的了,慢慢吃。对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梨花。梨花呀,是种果树,春天的时候会开一簇蔟雪白的花。花谢时纷落如雨,还会结香甜的果子。哎,可惜的很,灾变后的天气已经不适合梨树的生长,也不知道有没有灭绝。”越说声音越低,话里话外满满都是遗憾。 这话让正煮贝肉、鱼肉的云深听着不忍,别说普通的果树,便是灵花灵树在天元界也不知道有多少种,尤其他宫中花园里更是种满奇花异植。大多数他都没有去观赏过,现在想想很有些惋惜。 “行了,别遗憾了。将来有机会去天元界,一定让你好好欣赏欣赏我宫里后花园中的珍品。”说话间,将鱼汤递给乔木。 鱼汤呈乳白色,浮着一层鱼油,香气扑鼻。喝一口,鲜香无比,恨不能将舌头也吞下。 “鱼油可以拿来煎贝肉、百爪鱼。”对美食的渴望让乔木灵感大开。百爪鱼不就是灾变前的鱿鱼吗?只是颜色变为雪白,唯有一双眼睛乌溜溜。各种鱿鱼的吃法在脑中一一闪现,咽了咽口水,她将渴望的目光投向专有大厨云深。 “忽然想到许多美食方子,未来全靠你了。”拍拍云深的肩膀,乔木付出了百分百的信任。 “美食?”云深挑挑眉,“这个没人比我更懂。” “行,等着你做出来一一品尝。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条件简陋,多担待。”想到一个曾经傲视天下的男人给自己做饭,成就感十足。 “不辛苦。我吃的最多。”云深的确没有勉强。身体好了之后,通过挖掘火系异能,他也挖掘出了对美食烹饪的兴趣与热情。这是曾经的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经历,新鲜感十足。 也是此时,他又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一世是新的世界,而人生是新的人生,尚有无数种可能。而他如同一个毛头小子,哪怕修为比不上前世,年轻人的活力与激情却远胜前世,泊泊流淌在血液之中。这一切何尝不是乔木带来的呢。 “谢谢你。”云深忽然认真道谢。 这让乔木有一瞬的迷惘,顺口问:“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为我找回冰晶果,谢谢你救活了我。” “咳,实在不必相谢,原因说过不止一次。你突然这么认真,让我好不习惯,总觉得压力山大。” 云深含笑摇头,伸手将乔木额前的一缕长发轻轻放在耳后:“不必有压力,咱们关系不同一般。” 乔木忽然发觉面皮发烫,一直烧到耳朵上。 冰雪王后-4 家里多了只猫咪,生活也更多了烟火气,一家之主乔木很欢迎这位新成员。 为了迎接这位喵星人,打消它的防备警惕,早日融入新家庭,乔木拿出干燥的水藻编了个硕大的猫窝,还铺上了小块冰熊皮草做的柔软垫子。 每每梨花卧在上面,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被埋在雪白的长毛里,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如同藏身草丛。拨开野草般长长的白毛,是双眼圆滚滚神情淡然、眼神清冷的眼睛,一如十月初五的月光。 这样的神情,让乔木更加喜爱。人类数千年豢养的宠物不少,唯有猫咪的傲娇劲儿千古不变,这才真正是传说中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可比大多数人类有骨气多了。 或许正是这股傲娇劲儿,不管何时何地,总有无数铲屎官乐不思蜀、前仆后继,而今天,又多了一个乔木。 “你在做什么?”云深见乔木抱着一块半米厚,两三米高的冰晶用骨刻刀不停打磨,忍不住开口问道。 家具早就齐备,不需要再做,为什么又要花大工夫打磨雕刻呢?而且这东西也不太像是家具啊。 “嗤——嗤——嗤——” 乔木头抬也没抬,手下不停,抱着冰晶继续打磨,无数冰屑纷纷飘落,有的还发出亮闪闪的光:“给梨花做个猫爬架。” “猫爬架?” “对呀,就是这样的……”说着,用手里的骨刻刀在地面“刷刷”划了几道,一个立体、旋转犹如dna双螺旋的图形出现在眼前,“呶,这个可以锻炼猫咪的攀爬能力,同时也是猫咪发**力与玩耍的玩具。” “原来如此。”云深摸了摸鼻子,酸酸地说,“你都没送我过什么东西。唉,人活得不如一只野猫。”说着,羡慕嫉妒恨地瞪了趴在猫窝里注视着这一切的梨花。 乔木先是一愣,继而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梨花的头,又摸了摸背脊,觉得已经养出不少肉,至少不是原来刀背般的单薄,才满意地点点头。 见“老婆”对他的示弱无动于衷,云深不服,怎么说自己也是曾拥有过三千后宫的俊俏郎君,当初哪一个不是捧着自己哄着自己?还就不信了,拿不下一个糙老娘们! 于是,他自以为魅力无边地一笑:“老婆,你难道不该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老公身上吗?老公能给你做饭、缝衣服、当司机,还能陪你在冰原上遛弯、泡温泉、捕猎,一只小野猫哪能比得上?” 见老公又在自以为是的释放荷尔蒙,乔木不由乐了,她能说那个样子有点像泰迪,让人忍不住像蹂躏吗?不过,既然对方这么卖力,只能鼓励,于是,她丢了个媚眼:“你也知道比不上。既然知道,还比什么?你一直是我心中的no1.” “言不由衷。你花在梨花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自从它来了,一天看我从一百次变成不足四十次,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不停去瞧梨花,哼。” 听到这话,乔木有些脸红。原来两个人住这冰屋,干什么都不怕。但自从梨花来了,总觉得有双眼睛正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连车速、开车频率都减了,没想到会引发云深的不满。 “咳咳,你明白的,我可不想现场表演限制级动作片。你要是无聊就去准备干粮,多准备一些,下次往外探索,走的远一些。” 云深一听谈到正事,神情也认真起来,点头道:“好。方圆五千米已经找过,只能继续往外圈走了。”迟疑了一下,又道,“会不会我们忽视了哪些地方?” 乔木继续抱着冰晶打磨,嘴里却道:“有忽视才正常。两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来到这里半年多,没发现过其他智慧生物,哪怕是动植物。” 云深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皱眉:“我的确有了些新想法,等整理清楚再和你讲。”作为曾经的大能,哪怕灵魂在穿越时空风暴受损大半,神识也不弱,至少比乔木强,而他已经发现这片神秘冰原的异常,只是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引起的。 一刀接着一刀,乔木全神贯注,体内源源不断的元能透过骨刻刀注入冰晶以雕琢打磨,先是螺旋形的曲线露了出来,而随着冰屑纷纷落下,爬架也逐渐成型。 “噗——” 一口气吹过,爬架上残留的细微冰屑四散而去,露出水晶般的质地,晶莹剔透,巧夺天工。 “这手艺可真不错,用上毕生所学了吧?”云深看着爬架侧面雕刻的数十只形态各异、神情多样的小猫,忍不住又酸。 乔木嘻嘻一笑:“还可以。”小猫有玩球的,有扑蝶的,有爬树的,有懒洋洋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一个个灵性十足。但不管哪一只都是梨花的模样。 “小梨花,这些游戏你喜欢吗?可惜现在是新纪元,许多都消失了。” 云深最看不惯她老是感怀往昔的模样,过去再美好也不在了,哪里有当前更重要? “要是梨花想玩,可以用水藻编个草球。至于蝴蝶,你不是说冰晶草所在的地窟里有冰蛾吗?马马虎虎也能凑合。” 乔木莞尔:“算了,不过是随口一提。梨花可不像咱们,在它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蝴蝶的存在。” “或许你该这样想,虽说这个世界好多生物已经灭绝,但也产生了许多新物种。而这些新物种是灾变前的人无缘得识的。这样一想是不是平衡多了?” 乔木顿时愕然,随后便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一味的缅怀其实毫无意义,远不如现在奋起,想着怎么改变现状,实现美好的未来。” “这么想就对了。今不如古这是当前民众全都抱着的想法,但若是古人真得如此强大,文明又为何会消失呢?未尝不是时代淘汰的结果。” “要你这么说,既然无人能抵御光阴的侵蚀,文明岂非全无意义?” “被淘汰和有无意义是两码事。每一个文明都涌现出大批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他们发挥了巨大影响力,大大推动了人类的发展。能说这些人的存在也无意义吗?显然不能。但他们抵御住时光的侵蚀了吗?无疑并没有。” “哈。” 厅堂左前方靠近墙角摆着个两三平米大、一米多高的冰台,猫窝便放在上面。此时,乔木双手抱着猫爬架将下方固定在冰台上,上方抵住屋顶并加固。 晃了晃,爬架纹丝不动,乔木拍拍手笑道:“完美。” 一直趴在窝里静静注视着乔木一举一动的梨花见此,“噌”的窜了出来,顺着爬架的底部飞快地爬了上去。等爬到顶部,又顺着架子爬了下来,一连好几个来回。直到尽兴后,才蹲在上面俯视着笑盈盈抱臂观看的乔木。 “喵——” 欢快地叫了一声,梨花承认了铲屎官的地位,决定屈尊留下。 眼睛瞟过云深时,它不屑地扭过头,举起前爪舔了舔。 窗外太阳缓缓落下,斜射入内,将乔木画出的猫爬架简图照亮。猛然看到的梨花忽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身体连连后退,差点从爬架上掉下来。 “怎么了?”乔木脸色微变,飞快跃到爬架下,仰头望着,伸出手臂。 梨花从爬架上跳下,落入她怀里,全身颤抖着往里钻。 云深摸了摸下巴:“像是突然受惊。”视线在梨花和地面dna双螺旋爬架的简图间来回打量。 乔木也发现了,不解地道:“梨花怕猫爬架简图?可它明明不怕猫爬架,怪哉。” 云深并未回答,若有所思地道:“它从哪里来我们并不知道,或许曾经受过伤害,而伤害它的同这个简图相似。” “难道有我们没发现的螺旋形异变生物存在?” “呵,咱们才来了半年多,对这片冰原所知才有几多?尤其原来我还伤着,你根本不能走远,了解的范围有限。说不定咱们运气好,呆的这片冰原恰恰是最安全的地带,而外面便不好说了。” “有道理,我的确没遇到应付不了的情况。看来未必全是因为能力。”手里抚摸着梨花,乔木指示,“多准备些干粮,咱们要继续往远处探索出口。” 说定后,她便将已经平静下来的梨花重新放入猫窝,打开门,走出冰屋,望向无边的冰原。 此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犹如火烧,大片深浅不同的红与橙交织起来,仿佛天女织出的锦缎,给一望无际的冰雪世界增添了浓墨重彩的绚烂色彩。 眯着眼睛,乔木伸开手臂,拥抱这半月才会出现一次的霞光。 …… 连着准备了好几天的干粮,这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夫妻二人便离开了冰屋。 乔木头戴皮帽,上身冰熊皮七分袖双层紧身夹袄,下身同材质皮短裤,脚踩齐膝长靴,背后一只水藻编成的大背篓。而云深自然是相似打扮。 “未来三天没有冰风雪,是否能在外多待几天还要视后续天气而定。”乔木说,冷冽的空气被吸入,呼出后又化为雾气四散在口鼻处。 “唔。” 两人滑着雪橇飞快向前,一前一后在白色大地上划出两个破折号。 冰原是冷寂的,连风也没有一丝。 穿过熟悉的区域,再次来到遇到白茫茫的π冰架处,那天被吞噬后露出的灰黑又被冰雪重新覆盖,完全看不到一点被肆虐后的痕迹,让人怀疑会不会只是一场幻梦。 停在冰架下,乔木等云深赶上来后,问:“你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异常?”云深缓缓放出神识,一寸一寸搜索,“的确不对。没有任何动物的活动迹象。” “看来我的感觉没有错。太安静了,仿佛死亡一般。”乔木眉头紧皱,心下烦躁。往日哪怕看不见其他生物的存在,至少能从风里嗅到气息、听到吼叫,而此时这些全都没有,像是被抹除了一般。 “难道都被白茫茫吞噬了?”从那日狭路相逢到今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即便发生了什么,两人也没可能知道。至于痕迹,自然是被暴风雪覆盖掩埋了。 云深这话一出口,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猫头便从乔木胸前皮衣内钻了出来,正是梨花。 不屑地看了云深一眼,梨花张嘴叫唤:“喵喵喵——” “它说你胡说八道,哈哈。”乔木忍不住大笑。 “它能知道什么?小不点,哼。” “喵喵喵。” “它说这冰原之上发生的一切它全知道,就是不乐意告诉你。” “吹牛。”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厉害了,我的喵。”乔木忽然惊叹道,“π冰架只有一个出口,便是在这里?整个π冰架内的冰原实际上是被封锁起来的,没有密匙根本出不去?” “喵。” 云深惊讶道:“它还真知道?梨花,难道你也是智慧生物?” 梨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喵。”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自己智慧超群,瞧不上我,对我不屑吧?” 果然,梨花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这会眼里只有淡然,那种目无一物的淡然。 “呦呵,还真瞧不上爸爸?” “行了,别拌嘴了。梨花,你知道冰架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还有,是谁封锁了里面的空间?” 梨花重新将头缩了回去,不肯再回答。 云深伸手将它从乔木胸口扯了出来,放入自己的怀里,口中喃喃道:“你是大孩子了,以后跟着爸爸,怎么还能眷恋妈妈的怀抱呢。那里分明是我的地盘。以前你p事不懂就算了,现在嘛,还是保持适当距离为好。” 毫无防备之下,被抓了个正着,梨花头昏目眩得厉害,没回过神来,也知道福利没了,忍不住大怒,利爪爪尖“唰”地伸了出来,抓向云深的脸。 “乖仔,不要抓爸爸呦。”乔木温柔的声音响起,梨花一愣,乖乖收起了爪子。 “我儿子就是乖。”乔木自豪地夸耀。 云深捂着脸,怒视着胸口处的梨花:“你竟然想让爸爸破相,其心可诛。” 梨花无动于衷,琉璃珠子一样剔透的眼珠回望云深,满满的冷漠,似乎在嘲笑他“whocare”? 两人视线对接,好一阵电闪雷鸣。 “行了,和小孩子较什么劲?” “小孩子?哼,说不定是老妖精。你以为个子小就代表年龄也小吗?”修真大世界各种长着嫩脸的老祖多了去了,哪个没活个几万年? “好在我们捡到了儿子,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些消息。”乔木叹气道,“不过我还是想试试,若是侥幸找到了出口呢?” “呵。自欺欺人。那天出现的光膜应该就是某种结界或者禁制。” 乔木微微点头,神色严肃。即便不是这两者,不同的也只是原理而不是功能。当时以为白茫茫是吞噬能量的大反派,现在看来,说不定人家是想推翻封锁的“革命者”。 “原来那日遇到的白茫茫是想打破禁制,离开这里。”云深摸着下巴忽然道。 别说,这对半路夫妻还真有几分默契与心有灵犀。 “冰架外是什么,只有火山?”云深又问。 “远远看到过不止一次火山喷发,近距离没有观察过。” “有意思。” “是谁将这片冰原封锁起来的?封锁起来又有什么目的?这些人还在观察这里吗?”乔木连着发出好几个疑问。 似乎脑中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她又轻声道:“这些人会不会还生活在这片冰原内,在某个隐密的地方操控着一切?” 不是没有可能,云深暗想,那日白茫茫发起冲击时被雷电劈了,表明封锁设定了灭杀机制,一旦冲击达到某种强度便会触发,将破坏者灭杀当场。 虽然想出去,但显然不愿当炮灰。 “这事得从长计议。”最后,他冲乔木说了一句。 乔木胡乱点点头,禁制是一种解法,结界是一种解法,若是其他体系的封锁又是另外一种解法,光弄清楚这些,鬼知道要多少年?说不定要老死在这里。 这样一想,心里便再次升起燥意。 “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她对自己说。生长在红旗下的经历让她不愿轻易接受现状,放弃努力,自救的本能深深刻在骨髓里。 手下用力一撑一滑,风系异能运转,雪橇飞一般往π冰架外层驰骋而去。 背后风力越加越大,两边冰原纷纷后退,前方冰山迫近,似乎被等比拉伸,长宽高膨胀了数倍,且一直在膨胀。 风带来的雪清新激爽,但乔木脑中唯一的念头却是光膜! “嗡——” 像小虫撞到了蛛网上,沿着蛛丝荡漾,乔木感觉自己撞上了某种极富弹性的无形薄膜,无痛无痒,却不管如何用力,始终不能扯破,突围而出。 “草——”她低咒一声,脸上仿佛贴着层面膜。 在乔木撞过去的时候,薄膜是无形的,并不像白茫茫撞起的时候发着光,显见两者的力量有着天壤之别。 “太弱。弱便是原罪。”乔木喃喃道,“难道只能在这里终老?”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想到鲁滨逊,而云深就是星期五。 “也许比鲁滨逊更惨。鲁滨逊所在的孤岛起码没特意封锁隐藏,而这里就不同了。” 这时,云深也滑着雪橇赶了上来,见她满脸不服输倔强的样子,劝道:“何必做这些无用功?你心底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这是和谁较劲?毫无意义。” 在云深眼里,这样的行为无疑有些蠢,但乔木哪里会在乎。她只知道这辈子极可能老死在这个不毛之地,还只能跟眼前这个觉得她有些蠢的男人相伴终生。 “吁——” 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这样便能将心头郁气全都呼出来,乔木鼻孔喷出的两道白汽受冷后变为两根冰钉,往薄膜上刺去。 “嗡——” 又是看不见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冰钉尾部颤抖着停在半空,无论如何无法前刺。在乔木收回元能时,“叮”一声,落在地上,碎成数段。 云深抽抽嘴角,还真是固执啊,亏他平时没看出来,藏的可真够深。 静静站在无形禁制前,乔木沉默了一会,猛然转身,催动手下的雪橇,毫不留恋地飞驰离去,如同没有抱着希望来过。 “啧。”云深咂舌,有了想法便执着地付诸实行,失败后便毫不留恋地弃之如草芥,够果决,无数男儿不及也。 “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乔木的声音随着风的呼啸声传了过来。 云深长啸一声:“来喽——”飞箭一样跟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赶,绕过一座座冰山、冰窟,往温泉谷驰去。 即便身怀奇妙功法,仍然无法全部消除体内的冰寒之气,而温泉谷的温泉却对此有奇效。这也是云深身体恢复后,乔木第一次带他前去驱寒。 冰晶果对身体的改造似乎还在继续,冰寒之气只会强化经脉百骸,并不会造成伤害,云深对此深有体会,但却并没有拒绝“老婆”的好意,甚至并没有透露身体的现状。他不知道这是习惯性地留一手,对乔木不够信任,还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这样的想法刚露头,云深便自嘲一笑,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分明是前者的原因,偏要给自己找个借口。修真,是修成真我,若是连这样的小事也行自我欺骗,又哪里能寻到“真”之所在呢?岂不自相矛盾? 越想越多,除了控制手下雪橇的滑动,全身气力都用在了思考上。脑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犹如涨潮退潮,彼此征伐间将识海搅成一片混沌。 脑壳胀痛,像盛不下识海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忘记身体所处环境的云深竟然松开一只手,举起拳头敲打额头。 一根雪橇在松手后被风吹起,又在空中连着翻了数个跟头后,才重重砸在雪地里。而凭着一只雪橇,云深竟然还能维持着平衡,机械地往前滑动,仿佛本能。 随着脑壳胀痛的增加,云深开始无力掌控手下的雪橇,在雪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速度也越来越慢。 前方正用极速滑雪消除内心郁闷的乔木对此一无所知,她早就停下了风系异能,全凭体力在冰原上撒野,哪里会想到后面云深的异常。 眼看云深就要撞到冰山,云深胸口的梨花还在犹豫不决。 究竟让这个总和自己对着干的雄性撞上去痛一痛好呢,还是将人救下来好呢? 冰雪王后-5 “喵喵喵喵喵喵——”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长空,穿透力十足地送到了乔木耳边。 “嗞——” 刹住脚下的雪橇,在接收到叫声传达的信息后,她脸色大变,立刻转身往来处滑去,并全力催动异能。 一边滑行,乔木一边神色严肃地想,究竟是什么攻击了云深,竟然引动了心魔,搞得他疯疯癫癫。 没错,梨花能传达的信息并不全,只提到云深抱头发疯,要往冰山上撞。 叹了口气,风系、玄隐全开,风驰电掣一般在雪地上滑过,留下一路飘散的冰晶、冰屑、积雪。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救下人。”乔木无奈,“我可不想再照顾吃喝拉撒半年。”想到这里,恨不能瞬移过去,将人抢下。 若不是担心“座驾”受伤,搞得车毁人亡,自己也会受伤,梨花根本不想朝铲屎官呼救,它不要面子的吗? 想到铲屎官极可能因为这事看低自己,梨花便沮丧地垂下头去,双眼无神而空洞,脸上写满厌世。 就在云深抱头歪歪扭扭滑着雪橇、即将撞上冰山的时候,神经绷紧的乔木及时赶到。她将手里的雪橇往地上一丢,背部升起青色风翼,脚底踩着风尖,冲着头脑混沌的云深扑了过去。 感受到极具压迫的气势,云深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命令身体做出防备,全身紧绷,似乎这样便能为身体披上战甲。可惜这只是想象,实际情况是他只不过抖动了一下身体,便彻底无视了乔木的存在。 风带着乔木的气息侵入云深的舒适区,将人紧紧裹住固定,在碰上冰山的最后一刻将人救了回来。 朝着无法动弹的云深招了招手,风便将人送到跟前,以公主抱的姿势落入乔木怀里。 云深脸色通红,眼睛紧紧闭着,眉毛皱成深深的八字形,身体挣扎不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能将元能注入其体内,以帮助修复内伤外伤,但却对修复识海无能为力,只能无奈等待。 “梨花,你说爸爸是怎么回事?”乔木盘坐在地,抱着云深问喵星人。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梨花眼睛清亮地望着乔木。 “好吧,马上把你放出来。”乔木忘了,梨花还在云深胸口,被风紧紧裹着呢。 在胸口位置开了个风口,仅容得下两个巴掌大,梨花便从中窜了出来。 “喵喵喵喵——” “行吧,下次不让他抱你了,危险。什么?他被影响了?被什么东西影响?声波?!” “发出声波的是某种动物?不是,那会是什么。”可惜,在又一次透露了寥寥无几的消息后,梨花便张嘴打了个呵欠,眯眼睡觉去了。 乔木只好作罢,将其塞回胸口的皮毛内,让它安歇。 “梨花应该有了不起的来头。”乔木再一次确定,“要不然以前碰到过的动物怎么没有一只传递过类似的消息呢?其他的动物是真的动物,而梨花却未必是真的猫咪。说不定是兽人、猫妖、猫型生物机器人……”无数种想法流星般划过脑海。 “呜呜——” 冰山后的断崖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腥臭气,轻快的脚步声,及野兽的闷吼声。 乔木悚然一惊,连忙放出神识,只见一只又一只两米高、四五米长的雪狼从崖底顺着狭窄的阶梯鱼贯而出,上了崖顶,正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跑来。 “雪狼群!怎么会有雪狼群?明明先前连动物的活动踪迹都没有。” 一只雪狼能轻轻松松对付,两只三只甚至十只也没问题,哪怕二十只对付不了也不会重伤,但若是三四十只的狼群可就没招了。 “怎么办?”看着仍然闭目昏迷的云深,乔木额头冒出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没有火,武力不够……” 死死盯着雪狼群,她脑中一片空白,难道等死?不可能。 不对,这些雪狼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上了断崖的,瞧它们一个个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分明是败军之将的模样。 若是避无可避,便只能兵行险招,跳崖赌一把! 想到这里,或许有了希望,精神也随之大振,神识大开,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尽管心头还存在侥幸,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惜,这一次运气并没有站在乔木一方,哪怕及时用风密封了气息,已经被吹散的空气里仍有残留,让嗅觉比人类灵敏十数倍的雪狼闻得清清楚楚。 “有猎物——”狼王脑中只有香喷喷能充饥的食物,带着皮毛斑驳、身体瘦削的狼群,一溜小跑地冲了过来。 乔木见只能与狼群狭路相逢,站起身来,将背篓在身前背好,再将云深捆在后背,再次生出青色风翼,运转风系异能,踩着风,飞过狼群上空,来到断崖上。 雪狼群并未因为猎物能飞而放弃,而是在地面一直跟着奔跑追逐,只等猎物体力耗尽,便一拥而上,撕裂其咽喉。 原盼着狼群乖乖散去的乔木顿时明白希望落空,只能选择最坏的打算,下崖去。 不过是数分钟的工夫,乔木便来到了断崖上。 从上空往悬崖下看,照明度不够,只能看出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是冰雪还是雾气。靠着冰壁一条三十厘米宽的狭长阶梯蜿蜒向下,上面星星点点的洒着殷红的斑点,应该是血迹,或许就是刚刚离开的雪狼的血迹。 血迹越往上越少,无疑表明下面必然有雪狼群也无力抗衡的强大敌人。 想到这里,乔木有瞬间迟疑,连雪狼群都对付不了,难道还想去挑衅雪狼群对付不了的强大敌人? 刚想放弃的时候,断崖上的雪狼王发出一声闷吼,随之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啸。她面上一沉,这些家伙竟然并没有离去,莫非是等着自己放松警惕、体力耗尽的时候,一落地便捕杀? 异能无法支持带着云深飞回冰屋,附近又不熟悉,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躲藏方法,乔木只好往山崖下飞去。 山崖如同被人一剑劈成两半,狭长幽深,人在空中,在透明的山崖前犹如蝼蚁。 不仅狭长,还深不见底,一连往下飞了一百米,也看不见任何生物。 不敢再飞,便想停在阶梯上,等雪狼群散去。 哪晓得脚一踏上阶梯,便打了个滑。阶梯上好似倒了油,没有一点摩擦力,根本无法站立。 “怎么会这样?”乔木忍不住咒骂,试着用风包住双脚,靠在冰壁上。 冰壁在靠上去的时候竟然化为浆糊,将人死死粘住,针刺般的痛感从这粘住的地方发出,随后便是酸软无力。 “别是血吸虫一类的冰原异种。”乔木心有余悸地想起了白茫茫裹着的小飞虫。 直起身,快速用元能在身体里运转一圈,尤其是刺痛的部位,发现没有虫卵入侵,稍稍放了心。再看冰壁,无数毛线般的透明小虫昂着芝麻大的脑袋,用毫针般细长的尖嘴刺向乔木,尖头上还有红点。 “原来刺痛是这种针嘴线虫造成的,还真可怕。”她明显感觉到血气的损失,虽然不多,但被刺不过两三秒,这样的杀伤力就大了。 神识最多覆盖方圆五百米,而上有雪狼群,侧有线虫,下有未知强大的危险生物,乔木一时犯了愁。 探险虽然刺激,但也危险,稍不留神便会丢命。若是猜测不错,崖底一定有不少动物的尸骨,说不定还有人类的尸骨。她可不相信,这片神秘的冰原只来过云深和她两人。 想到或许能找到上一波来此地的人类尸骨,乔木激动了,有了继续下飞的动力。 “不管了,反正没有别的路可选,往下便往下吧。” 做下这个决定后,身体似乎也轻松了些,风翼再次从肩胛骨伸出,脚底踩着云朵,乔木又飞了起来。 越往下,两边的景色也多了变化,从全是寒雪坚冰变为偶尔冒出一簇蔟白色蓬草。这些蓬草同样长着细长叶片,根部深深扎入冰壁之上,足有数米。 将扯出来的蓬草拿起看了看,草根上竟然缀着一粒粒乳白果子,石榴籽大小。 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淡淡的辛辣弥漫了整个口腔。等咽下辣果,一点暖意油然而生。不过因为体小,这暖意并没有强烈的效果。 一连扯出数棵,将上面的果子全部吃光,这下效果便明显了,如烈火的暖意传递到四肢百骸,整个身体暖烘烘的。 “效果奇特,不如就叫火辣果吧。”吃的多了,完全不用担心身体内有寒冰之气淤积。 传闻果然是有道理的,相生相克的物种不会离太远,往往相伴而生。 有了收获,乔木心里的忌惮便跟着消了一些。这说明环境未必全是险恶,也有机缘。 又往下飞了五十米,冰壁上忽然出现一个冒着白雾的洞穴。洞穴有两平米大小,便是成人出入也没问题。 唯恐里面突然窜出一条利齿雪亮、面目狰狞的冰蟒,乔木既想探个究竟,又迟疑不定,往峡谷中央挪了挪。 冒着的雾气能挡住神识,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喵喵——” 忽然,一直安安静静呆着的梨花兴奋地叫了两声,催促乔木赶紧往洞穴里走。 出于信任,乔木一头扎进白雾之中,毫不迟疑地飞入了洞穴。 洞穴里同样雾气缭绕,看不清楚,只好摸索着向往。 “喵喵。” 梨花突然跳到地面,在前方引路。 乔木连忙跟上,唯恐失散。 不过从梨花的动作,兴许洞穴里没有危机?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乔木的脚步发出“嚓嚓嚓”的响声,此外再无声音。 靠着敏锐的听觉,乔木快步追着脚步轻快的梨花。 越往里走白雾越是稀薄,渐渐能看见洞穴两边冰壁上生长着的东西。无数淡蓝色水母形状的生物在半空飘着,唯有一根细长的透明带子将其牢牢固定在冰壁上。若不是这根带子状的器官,乔木差点以为生活在海里的水母也变异了呢。 梨花两个巴掌大小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眼前,并不受雾气的影响。 它时而迈着轻快的步伐跑着,时而停下脚步伸出爪子扯下一个水母塞进嘴里,陶醉地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种美味。 “能吃?”乔木好奇心爆棚,一手抱着昏迷的云深,一手扯下体型较大的一只水母放进嘴里,“唔。像啫喱,有淡淡的咸味。”等咽下去,竟然增加了一丝微弱的神识。 “这个可以增强神识。”睁大眼睛,乔木简直不敢相信。能增加元能的不在少数,可能增加神识的就少了。 “就是增加的太少。”有些暗哑的磁性男音忽然道。 乔木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看向双臂之上的云深,惊喜道:“你醒了?没事了吧?” 既然醒了,说明心魔劫已经渡过。而修为未减反增,说明修行无碍。 云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全身僵硬:“把我放下吧。” “哦。”乔木连忙将裹住他身体的风毯散去,不好意思地道,“忘记了。” “又是公主抱?我竟然不止一次成了公主。”云深口中喟叹,面上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乔木。 乔木:“……放心。入了这个洞穴才用这个姿势抱着你的。背着容易受到攻击,还难以发现。”这人还真矫情,难道背着就能掩饰昏迷不省人事的事实?都昏迷过去了,背着抱着有什么分别呢。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云深忽然道:“有分别的。” “?” “公主抱更加坚定了我吃软饭的决心。” “咳咳。没事,可以软饭硬吃,只要高兴便好。” “我的确很高兴。救一次命要以身相许报之,这都两次了,不如把来生也许给你吧。” 乔木干笑两声,摆摆手:“举手之劳……”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云深眉毛一挑,眼神暧昧:“嗯?”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也是个俗人,但这个单音节的字眼偏偏让面前的俊男道出了一股子荡气回肠,余韵不绝之下,还真的如同一把钩子钩的她心肝儿乱颤,砰砰直跳。 “你说什么都好。” 又一个被色相所迷的庸人。梨花晃了晃脸上的三根胡须,心中不屑。 “喵——” 再次叫了一声,催促两人跟上,它昂首挺胸,尾巴高高翘起,迈着细碎的步子继续往洞穴深处走。 乔木不便多话,冲云深眨了眨眼,一前一后跟上梨花。 越往里走,两边冰壁上的水母越少,逐渐消失。但另一种生灵又出现了。它长着蒲公英的模样,轻飘飘地在半空飘来飘去,但无眼无手无足无窍,用根须般的触手从冰壁上汲取养分,让人实在无法辨认出究竟是动物还是植物。 就像前面的水母长着动物的模样,实际上是植物,谁又能肯定这植物模样的生灵会不会是动物呢? 见梨花伸爪抓了一只,放进嘴里,乔木也没放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入喉极酸,比醋还酸,到了腹中,却有一种痛哭流涕的心酸,仿佛毕生所经历的全部苦楚都浓缩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哇——” 先是眼眶湿润,有泪意涌出,只好微微仰起头。但也许是眼眶太浅,泪水冲破了阻碍,如泄洪之水,一泻而下,顺着两颊流了下去。这无法停歇的泪水仍然洗不尽曾受过的委屈磨难,鼻头酸意更甚,连灵魂最深处隐藏最深已经遗忘的悲伤也诱发了出来。乔木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云深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从来没想到能看到糙老娘们乔木也有痛哭流涕的脆弱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便是从前与无数女人“相处”过,那些人哭起来哪个不是娇滴滴如海棠带露、梨花带雨,哪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如此狼狈?他甚至看到了乔木鼻孔吹出的鼻涕泡! “呜,别看我……快,吃一个蒲公英,快吃。”乔木一边大哭一边还不忘提醒云深。 云深迟疑了,望望洞壁上飘着的蒲公英,又望望涕泪交加的乔木,一时下不了决心。 “吃……快吃……不吃……咱们没完……”再又一次吹起鼻涕泡并用力过猛吹破后,乔木仍然不忘断断续续地叮嘱云深“同甘共苦”。 云深无奈,伸手摘下一朵放进嘴里:“我吃还不行吗?” 蒲公英一如喉,云深便放声大哭起来,其声震天。 透过朦胧泪眼,乔木确定了洞穴并没有因此受到震动,才放下心来,全身心释放内心的悲意遗憾委屈等等负面情绪的融合。 直哭了半个小时,乔木才停了下来,擤了擤鼻涕,从洞壁上抓下一块冰晶,搓成冰屑擦了把脸,又挖出一块冰放在眼皮上消肿。 这会,她才有余暇观察正大哭中的云深。 云深哭的时候嘴巴张的老大,连喉头上的赤红小舌也看得分明,让乔木忍不住咋舌。 男人大哭不管哪一世都没有见过,今天尚属初次,可不得满足下新鲜感嘛。 看了一会实在乏味,乔木撇撇嘴望向追着尾巴尖绕圈的梨花。 怪了,梨花好像吃了不止一朵,怎么没哭?话说,猫咪会哭吗? “梨花,你怎么没哭?”忍不住走上前去,双手捧住猫咪发问。 “喵喵喵——” “什么?吃了单数才会哭?双数不会。哎呀,小伙子,你怎么不早说呢。”让人家哭得那么狼狈。不过还别说,哭一场后真的神清气爽,仿佛毕生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了,灵魂被洗的通透玲珑,活力四射。 “喵喵喵——” “哦,我的想法是对的。原来这种蒲公英名为‘泪涟涟’,是七情花中的一种,能诱发人类灵魂深处最强烈的悲意。对修行者心境的提高可谓一日千里。” “既然是七情花,肯定是七种了,不知道其他几种会不会也在这里。” “嚏——” 梨花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个闪啊闪好似萤火虫释放出乳白光晕的小飞虫被猫鼻子中喷出的气流喷了个正中,在半空中连着旋转数圈后才停了下来。 “你可真逗。”乔木忍俊不禁。 “哼——” 鼻塞的云深重重哼了一声,却不耽误双手搓脸的动作。 “是不是舒服多了?”乔木想装作没看到,但又不能,毕竟人家都用哼来招呼了,不理睬岂非不通人情?只能用一句废话发挥润滑油的作用。 “还可以。”云深有些别扭的说。 乔木点点头:“那继续往前?” 云深扭头望着乔木,满脸写着问我快问我究竟想到什么哭的如此崩溃。 乔木熟视无睹,淡定地移开眼睛,淡定地催促:“我还是前面开路。”说着,淡定地弯腰抱起梨花,继续往洞穴深处走。 云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追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大哭?” “你会说吗?” “你问我就说。” “那我问了。” “问吧。” “我说我问了。” “我说你问吧。” “呸。耍什么花腔呢。难道你大哭是发现三千个后宫有三千零一个给戴了绿帽?” 云深怒视:“哪里多出的一个?” “没记录在册的露水情缘啊。不会吧?难道我的猜测是真的。”看着云深难看的脸色,乔木微弱地发出疑问。 “哼。”云深抹了把脸,发狠道,“要是还能回天元界,我一定……” “一定将后宫遣散,还奉上各式绿帽做嫁妆。” “你……”云深愤然道,“早知道不告诉你了,辜负了我的信任,竟然挖苦嘲笑我的真诚。” “行吧。”乔木撇撇嘴。修真界的男人能力真强,三千多人的后宫啊。 嘴里不停,脚步也不停,等穿过闪着萤光小虫的一段路,洞穴更加幽暗,不过这并不妨碍神识的发挥,两人仍然能将周边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如同白昼。 越往前走,发光的动植物也越来越多,连紧紧贴着地面的藻类也发着微绿的光芒。 “竟然是绿色?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乔木忍不住再次调侃。冰原上的动植物以雪白、冰蓝为主,另有淡青、微绿,只是极少,没想到这里会有。 冰雪王后-6 “听,前面是不是水流的声音?”云深转移了话题。 “五百米外的确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乔木将神识放大至极限,看到一条濒临消失的小溪,溪水向一处地下洞窟汇集,并从地面消失。 溪水水面不时冒起水泡,她忍不住又道,“据说暗河里的鱼因长期生长在黑暗中,视力已经退化。不知道这洞穴深处溪水里有没有水下生物,会不会同样目盲。” “看看便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刚醒来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乔木难得关心地履行了一下“老婆”的责任。 “你觉得我不行吗?”云深微微抬起下巴,满脸不服。 “不行?怎会?”对方语气透着十足的认真,乔木便知道他还在纠结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哪敢火上浇油,只好硬着头皮说,“担心你不及时修复身体稳固修为会留下隐患。心魔应该不是容易对付的吧?据说一旦心境有瑕很容易死灰复燃。” 一想到造成心魔的那些幻觉,云深脸更绿了,本就不稳的气息更加摇摇欲坠。 “先停下稳固修为。本来出门便抱着探索的目的,多盘桓几日没问题,哪怕没有干粮,这里也不缺食物。”最终拍板的还是乔木。 “一百二十米处有块平台,便去哪里休息吧。”云深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不是很好,为了少给乔木添麻烦,不拖后腿,还是认命吧,这辈子就是个软饭男的命格,破不了改不掉。 “好,就去那里。”乔木揉了揉怀里梨花的猫头,与云深达成共识。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朝平台走去,脚边有微风盘旋。 对于两个异能者来说,一两百米的距离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若不是环境陌生,唯恐藏着手段高明、不易觉察的未知危险甚至致命生物,速度还可以更快。 远远幽绿一片的光晕映入眼帘,发出光芒的是真菌类的蘑菇,而平台便位于这些发光蘑菇的围绕下。 一把将云深扯入怀里,屈膝双手将人抱起,乔木就要运转风系异能,从荧光蘑菇丛上空飞过去。 有闪烁的荧光靠近,照在云深卫生球一样的白眼上。他平躺着,满脸都是“软饭吃软饭又要吃软饭”的艰辛苦涩与生不如死。人家也是有自尊的好吗?! “喵——” 梨花尖利的叫声再次响起,让对其已经产生浓厚阴影的乔木吓了一跳,只觉得不祥的气息再一次降临,不知会受到什么磨难。这么一想,差点稳不住身形,从半空掉下来。 “梨花宝贝儿,这回又是什么危险?”僵着脸皮,乔木死死稳重声线,以示自己无所畏惧。 “喵——” 可惜这次梨花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眼看马上就要下落,冰晶质地、琉璃般透明的椭圆平台圆心处竟然浮现一个黑点。如滴在水里的墨汁,黑点快速往外扩张,不过两秒,便将整个圆台染成漆黑。这还不算,本来坚硬无比的冰晶平台竟然由实化虚,变成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乔木长大嘴巴看着这一切,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随着时间过去,幽深的洞口缓缓蒙上一层蓝盈盈的光。 有风从缝隙吹过,带来呜呜呜的啸声。 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冷。 进还是不进?心生犹豫,这个洞口与躲避雪狼群时冰壁上的洞穴显然不是一个东西。由实化虚,谁有这个本事?至少云深和她都没这修为。里面一定有大杀器,说不定正是驱赶狼群的危险生物! 再说,目前日子虽说有些孤寂,但也算衣食无忧,还有大把时间挥霍,除了没有交流的人群及娱乐外,并无遗憾。 这样的生活同退休生活类似,哪怕物质没那么丰富,却也颇为悠闲,更何况还有各方面都不差的俊男云深相伴。 以一己之力改变冰雪大陆的现状,这念头在脑中一转,热血或许会上涌,但是却并不能无脑般冲动行事。自己从来就是个平凡的人,平凡的家世、平凡的相貌、平凡的才干、平凡的一生。 平凡,或许平庸,这是99%的人类固有的命运。 或许有不甘如此的人玩命折腾,却只有极少数幸运者改变了命运,实现了梦想,乔木不认为自己是其中之一。 这或许就是暮年的心态,哪怕肉体仍然年少,内核却已经失去了锐气。 紧紧抱着云深,乔木拖家带口地浮在黑洞前,油然升起一阵沮丧。 没有电脑,没有wifi,这样的日子有些难熬。 就拿一直研究修炼的功法与异能来讲,除了云深,无人交流,知识宽度深度都不够。若是有网络,用百度一搜,肯定有无数修行者拍小视频显摆,更有好为人师者分享经验,很容易扩大研究样本,总结学习,挖掘异能潜力,提高水平。 以前看网络小说,总有穿越者一穿越过去就得到金手指修炼,乔木怀疑除了能用神识读取的那些,穿越主角认识上面的字句吗?尤其像经脉穴道,很不容易记,却又必须精确记牢的那些。 思维远远快于行动,这或许就是古人重视元神修炼的原因,只是那些人有没有成功呢? 秦汉时期的人相信世间有神仙,却没人见过神仙。魏晋时的葛洪于是写了本《神仙传》,以此证明真得有神仙。不知道这是葛洪为了舆论宣传的需要,还是真得这样认为。 乔木相信武术可以强身健体,但道教里的元神?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三个境界,乔木认为前一个确实是,第二个可能有,第三个未必有。 当然,这是她确定云深夺舍成功之前的想法。 既然人的精神体能独立于肉身之外存在,元神还真得有,瞧瞧异世而来的云深!活生生的样本。 胡思乱想了这么多,所以,眼前这个蓝幽幽看不到头的洞穴真得要进去吗? 乔木……乔木想后退,忍不住再次抱紧怀里的云深。 时间一秒秒过去,如同无形钟表上秒表在“嚓嚓嚓”地走动。 莫名又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有股阴冷冒出。 这……这似乎预示着前途不妙?那……那还是回去吧,就不进去了。 这念头一出现,乔木便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似乎为自己的退缩寻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对啊,修行中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不是总会有心血来潮产生吗?那就是强者的直觉。而现在自己的直觉岂非是离开? 快速往后飞出几步,进一步远离幽深、充满未知、甚至危机重重的神秘洞穴。 就在这时,一股小旋风从空中落下,将乔木连同怀里的云深、梨花整个裹住,直直冲入洞口。 “啊——” “啊——” “喵——” 两人一猫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凄厉,一个比一个尖锐,在静寂的空间里远远传出。 风眼中的乔木整个身体无着无落,没有一个支点,颠来倒去的翻滚旋转,如同呆在开启的滚筒洗衣机里。 但即便这样,她也死死抱着云深和梨花,并试着用异能操控身边的风。 旋风强劲,一时半会无法掌控,只能一点一点努力。 除了幽蓝的光一闪一闪,眼前全身黑暗。 至于神识?莫不是在开玩笑,整个灵魂都要被甩出肉身了! 若有人告诉乔木,这洞穴里有个夺舍肉身的大能残魂,她绝对认为对方根本无需抢夺,只等着她灵魂被甩出肉体后捡漏就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不再晃动,乔木才挣扎着睁开眼,昂起嗡嗡作响的脑袋粗粗检查一番。 平躺在地上,身体不住轻颤,但怀里的云深和梨花全都毫发未损。 在落地前的最后一刻,她拼命运转异能,用风护住身体,尤其怀里的一人一毛更是重重防护,避免了重重砸在地上。 也因此,使用过度的脑袋才像炸裂般痛苦。 这不是真爱什么是真爱?! 不过,她可没想过什么爱不爱的,只是庆幸风系异能果然好用,没摔伤摔死。想想那些台风过后从空中落下的死鱼,相信你能明白! 顾不上别的,只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让煮沸般的脑浆冷静下来。 足足过了一个钟头,乔木才缓过劲来。 将晕过去的云深放在地上,她挣扎着爬起,观察所在的环境。 这里是神秘洞穴的内部。 洞壁上布满针芒状的霰石霜花,是蛋白石、石膏及水构成的,往往在低压低温的环境生成。所以,这是到了某个神秘的未知空间吗?会有西幻里的火龙拴在这里吗?还是有西王母的瑶池?亦或者外星人的地球基地? 一蓬蓬形状各异的蘑菇丛闪烁着蓝色荧光静静扎根在石壁上、缝隙里。有的像平时吃的平菇,有的像草菇,只不过它们的体型十分高大,足有一两人高。或许还有毒?毕竟菌盖上分散着鲜艳的斑点。 警惕地环视四周,她唯恐蘑菇丛里冲出毒蜘蛛、毒蛇或者蜥蜴这些洞穴生物。若是毒性过大,小命难保! 扶着膝盖,乔木缓缓站起身来,既然已经落到这个境地,也无需犹豫退缩了,那就探一探这个地下洞穴。万一有意外之喜,说不定还能找到宝藏。 乔木是个善于自我安慰的人,也可以称之为乐观、积极面对人生挫折的人。 乐观的人此时忍不住心痒,摸了摸已经压扁的水藻背篓,呃,干粮还在,这让人勇气倍增。 试探着放出神识,能覆盖周围十米,看来这里与冰原世界不同。 勉强够用,起码在毒虫攻击的时候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不敢将云深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忙俯身唤道:“云深,醒醒,快醒醒。”捏着云深的下巴,用力摇了摇。 云深的头随着乔木的动作左右晃动,连着好几下,才将人唤醒。 一醒过来,他便无奈道:“怎么又晕了,哎。”语气充满惆怅憋屈。 乔木忍住笑:“没事。可能是易晕体质。” “喵。”梨花也跟着叫了一声。 “哼,嘲笑又怎样,本座不怕,更不在乎。”云深从梨花眼里看出了深深的不屑与鄙夷,终于破罐子破摔。 乔木连忙阻止即将来临的“唇枪舌剑”与“腥风血雨”,转移了两者的注意力:“这里的蘑菇与平台外的相似,却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而造成了体型的不同。” 平台周边是冰晶,有上千年之久,而这里却没有冰以及零下数十度的严寒,如同换了世界一般。 “我先去探探路,你们稍微等一会,注意安全。”乔木再三嘱咐。 “放心,放心,我会看好梨花的。”云深一边仰头观察荧光蘑菇一边挥手,示意乔木自便。 “喵——”梨花娇声叫唤,我会照顾爸爸,放心。 见一人一猫彼此“情深义重”,乔木放心离开。 风系异能运转,整个人飘了起来,缓缓升到蘑菇顶部,以辨别方向。 忽然,一条赤红条状物从最近的伞盖下抽了过来,带着扑鼻的腥臭味。 乔木心一沉,驾着风上身后仰,险险避开。手一抓一招,洞壁上数个尖锐的石块脱体飞了过来。 手指一弹,石块化作石钉。又一点,钉住了赤红条状物体,那分明是条舌头。 舌头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剧烈抖动起来,将伞盖上的荧粉震得洋洋洒洒。 乔木赶紧扬起一阵风,将荧粉吹散,唯恐有昏迷麻醉作用。 近两米高的蘑菇被疯狂撞击,很快轰然倒地,同时砸倒了周边数株蘑菇,露出躲藏在伞盖下的红舌主人,那是一条体表长满凹凸不平大小不同密密麻麻疙瘩的五彩蜥蜴。 “疙瘩兴许是毒囊。”乔木提醒自己小心。 “嗖——” 指尖不停旋转的风刃在发出前的最后一刻变为风锥刺出,从蜥蜴眼眶没入脑中,没有露出一点血腥便被杀死。 乔木唯恐血腥味弥漫引来更大体型的猎食者。毕竟这蜥蜴已经有四五米长,绝对少见。 随着蘑菇的倒下,现形的不止蜥蜴,还有一些飞蛾类生物。 与地球上的不同,飞蛾只只都有脑袋大小。吸取植物汁液维生的细长口器看起来也已经开发了新食谱,不再满足于食素,在蜥蜴死去后,“嗡嗡嗡”地冲上去划地盘,围着尸体打转,寻找下嘴的地方。 一只飞蛾发现了蜥蜴的伤口,冲入尸体眼眶处,伸长口器,吸食着脑浆、血肉。 等吃饱后,它振翅起飞,换成另外一只。 等另一只飞蛾也吃饱,蜥蜴头部已经只剩一张皮。 这并不是结束,又一只飞过去,继续伸出细长的口器吸食血肉,饱了再换另一只,很有组织性纪律性,让乔木看得咂舌。 也许蜥蜴把飞翔的乔木当成了飞蛾,习惯性地捕食,没想到被反杀。而飞蛾在蜥蜴死后,又急不可耐地去分一杯羹,以报灭种杀身之仇。 唯恐引来其他捕食者,乔木不敢再飞,便降下风,从背篓里拿出雪橇,试探着穿过一丛蘑菇,往洞穴深处走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洞穴里,正在鸣叫进食的虫子立刻停止动作,静静趴伏着,等着不速之客离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荧光渐渐变少,空气越来越热,不是湿热,而是燥热,更有硫磺的味道由远及近。 哦,乔木恍然大悟。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越往前走越没遇到毒蛇毒虫,原来这洞穴深处有硫磺。 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个火山口?地震带? 渐渐地,蘑菇消失不见,石壁上出现了一些呈现出铁锈色的蕨类植物。 使了好大力气才拔出一棵,同蘑菇相比,这些蕨类植株干枯、矮小但根系异常发达。 丢开手里的蕨类植物,又顺着洞穴往里走。 温度越来越高,蕨类植物也不再出现的时候,乔木眼前出现了一处岩浆池。 火红的岩浆沸腾翻滚,似乎能熔尽世间一切。 偶有物体坠入,不等落到岩浆里,就在空中化为灰烬四散而去。 此时,乔木才明白过来,这洞穴是一直往下的,却因脚下的路倾斜度很舒缓,行走其中的人才没有发觉异常。 只是这洞穴如何来的?有什么用途?而这里还是冰雪大陆吗?不要告诉我这里是罗布泊! 出神间,岩浆里忽然飞出一条细长蛇形的火红物体,不知道是生物、火焰还是岩浆。 蛇尾上翘,身上长着四爪,不时划动一下。 原来是生物,乔木恍然,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同汉朝时的龙形一样,难道是传说中的火龙? 火龙一甩尾巴,瞬移般来到乔木跟前,围着绕了一圈后,停在前方不足三尺处。 炙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犹如炙烤,连汗毛卷曲时都倍感清晰。 火龙的威慑使得乔木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只要有所动作,对方就会喷火将自己焚成灰烬。 在乔木跟前停留了数分钟,而这几分钟里,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整个空间如同凝结,就连岩浆中沸腾的泡泡也在破裂的那一瞬间静止。 之后,火龙似乎丧失了兴趣,扭头飞了回去,重新没入岩浆之中。 静止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凝滞的空气变得顺滑,额头的汗珠也滴落在地,留下一点一点暗沉,又随着水分蒸发消失无踪。 捂着砰砰作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哪怕头脑一片空白,乔木也本能地艰难转身,机械地抬腿、迈步,一步一挪地离开。 离去的路途顺畅无比,乔木却不由自主地连打数个冷颤。 丛丛蘑菇的蓝色幽光里有无数闪亮的眼珠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窃窃私语。 “她看起来很美味。” “赞同。身体挺拔精瘦,腰细腿长胸大,嚼起来一定劲道。” “无知!难道你们没有闻到她身体透出的清香吗?本能告诉我那是元能的味道,她一定是个修行者。吃了一定大补。”说着,吸溜了一下口水。 “若是我能狩猎,她一定是第一个猎物。用百香菇卷着臀肉,一定鲜美无比。” “要我说,还是肋骨味道最好,全是精肉,我不爱吃肥肉,太腻。” “你懂什么?当然是大腿的五花肉最好,肥瘦相间,不柴不油。” “那你们为什么不冲上去把人杀死?带回巢里圈养也行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懂什么?没看见背脊处的印记吗?她已经被老大定下了。” “什么?老大也要吃?”惊呼声响起。 “对啊,老大似乎没吃过开智生物的肉类,更没吃过人类,你搞错了吧?”有人质疑。 “或许是老大吃腻了其他肉,想试试人肉?”这声音很不确定。 “我说你们几个,老大不是说不许吃开智生物的肉类了吗?你们干嘛还盯着这个人类?!”有人叱责。 “咳,咳,我们只是看看,只是看看。” “对啊,只是看看,解解馋。人类怎么形容的来着?什么梅什么渴?” “蠢货,是望梅止渴。老大留的作业你一定没用心做。” “那些字也太难画了。还有人类为什么这么无聊,挖一个池子,算要多少水能装满;再排掉一些水,算还剩下多少。莫非是饱食终日,无事可做?” “呦呵,你可以啊,知道‘饱食终日’这个词怎么用了,老大一定会很欣慰。” “哈哈哈哈——”一阵哄笑声响起。 “我可不是笨蛋!你们都低估了我!”被嘲笑的很羞恼。 “对,你是最聪明的!”敷衍的声音响起。 又是一阵哄笑声。 尽管步伐紧凑,速度极快,乔木却仍然能感觉背部正被一阵阵阴冷之意侵蚀,更有蓬勃的恶意在臀部、大腿游移。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议论我?可这里分明没人。”将到来后的所见所闻全都回忆个遍,也没有找到答案。 等回到云深跟前,她还忍不住冷战。不,她不承认这是冷战,冰原零下数十度都没让她打过冷战,这里又怎么可能?是恐惧,是危机,是身体本能给与的警告与提醒! 完了,一定有个无比危险的幕后boss在盯着自己一行! 冰雪王后-7 盘腿坐在高高的蘑菇伞盖上,云深不时抚摸着怀里的梨花,双眼紧紧盯着乔木消失的方向。曾几何时叱咤风云的他竟然变成了拖后腿的,哪怕类似的情况发生了数次,云深也不止一次地发出灵魂拷问,怀疑此地天道对他暗暗打压,势要剥去头上天之骄子的光环。 “喂,小梨花,你说乔木是不是气运之子?为什么她做什么都顺利无比,毫发无伤,而我总是和身残志坚相伴?” “喵。”梨花舔了舔爪子,毫无诚意地回了一声。 “我明白我明白,你妈妈最厉害,冰原第一厉害,是女王。”轻轻揉了揉梨花的猫头,云深将梨花的想法说了一遍。 “喵。”你明白就好。 “哎,你这么聪明,以前有没有见过其他人?知不知道哪里有离开的通道?”嘴上啰嗦着,云深忍住担心,再次望向乔木消失的方向,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危险。 梨花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想等待果然是与时间漫步,着实枯燥乏味,困意有些上头。 没完没了的啰嗦声仿佛催眠,让睡意一点一点变得浓厚,好几次都挣扎在最后一丝清醒里。不过,困意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没有顶住的厉害还是缴械投降了,死死地睡了过去。 在梨花睡着的那一刻,周边有看不清的雾气升起,毫无所觉的云深嗅着薄薄的雾气,头脑也跟着昏沉起来,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企盼那里能快点出现乔木的身影。 不过,不等到乔木出现,他便头一垂,睡了过去。 洞内的薄雾慢慢升腾,越积越厚,逐渐充满,很快便看不清这大片的蘑菇以及一大一小两个闯入者。 时间水流般逝去,不知过了多久,云深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等看清眼前的一切,不由大惊,原来他正站在高高的断崖上,面前一队配着刀枪的士兵正将他合围,刀枪剑戟刃面雪亮,瞧着十分锋利。眼中余光扫过背后,下面是数百丈深看不清底的悬崖。 敌国奸细,被追杀围捕,领头的就是多年好友兼同乡李三郎。 见云深满脸惊疑不定,李三郎皱了皱眉,忽然喊道:“云深,你真得被敌国收买做了细作吗?是为了你娘看病吗?不过我不信,不信自己的兄弟会叛国,你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要你愿意自缚,我就去求将军详查,还你一个清白,我是你兄弟,你有什么不相信的?” 旁边另一个同样盔甲打扮的副将粗声粗气地道:“和他啰嗦什么,我早就说了,他行为鬼鬼祟祟,整天神神秘秘、偷偷摸摸不知在搞什么,你还不信他。现在因为他,埋葬了大周三万军将,你还为他辩别做什么。” 云深低头看看身上的盔甲,手里染血的钢刀,不由若有所思地看向李三郎。 李三郎继续劝道:“云深,你快开口啊,只要你说出理由,将军不会怪你的。” 云深神情冷淡,一动不动。 副将又苦苦劝道:“你要想想你儿子大宝,他可才两岁。今天只要不否认,就会连累妻儿,你忍心让大宝小小年纪就受你拖累吗?” 云深还是不理。 如此三番,另一个不耐烦了,挥手道:“抓起来。”话音刚落,围着的士兵便冲了过去,要将云深拿住捆绑起来。 云深有瞬间茫然,跳崖还是打斗一番?并不想手里的刀沾染上同僚的血。 还没想明白,就见冲到跟前的十余名士兵不约而同地拔出刀,冲着他劈头砍下。雪刃闪烁,刀光如同一个牢笼兜头罩住了云深。 云深闭上眼睛,忍住呼吸,死死抿着嘴巴。 刀光落在头上的瞬间,眼前影子一闪,一个背着药锄背篓的采药女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以肉身挡住了那些雪刃,护着云深。 闷哼声随着刀刃入肉声响起,采药女身上绽放朵朵艳丽的血花软倒下去。 惊怒交加的云深忙将其一手捞起,在看到对方的面孔时更是大怒,那分明是乔木的面孔。 就在忍不住大吼出声全力反击的时候,周围的人如同白雾一样被风吹散,耳边有“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至近。 “呼嗤呼嗤——” 鼻孔不住翕动,情绪波动剧烈的云深只觉得脑袋犹如煮滚的岩浆,将理智烧的一丝也无。 死死压抑住内心的惊恐悲伤愤怒,等回过神来,他才发觉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断崖,变为一处官道,而自己两手空空,根本没有乔木的尸体。 见此,他不由激愤难消,冲地面狠狠挥出两拳,轰隆之声雷动。震动过后,尘土散去,露出两个斗大的深坑。 很快,路面再次发出震动,连绵不绝,迎面驰来的一队穿着锃亮盔甲的骑兵,看得出是军中精锐。原来震动是马踏地面造成的。 见骑兵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云深挪动脚步,试图避开。 可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住本能,盘膝坐下,像钉子一样扎在官道路口。 骑兵边飞驰而来,边吼着闪开,他闭着眼睛,置若罔闻,眼见着要被踩踏在马蹄之下。 云深忽然领悟,这些应该全是幻境,这让他定了心,哪怕骑兵消失,又来了摆着威严仪仗的銮驾,并因触怒銮驾上的皇帝被推出午门斩首也若无其事。 很快,被斩首的云深投生到了一个以科技为导向的现代社会。 父母双全,且颇有能力,不仅富贵,感情还特别融洽。作为家中独子,云深日子过得自然十分逍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云深记得前世,有个“不能开口说话”的执念。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却知道一旦开口就会造成某种不可原谅不可弥补的错误。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大成人的云深在父母的张罗下认识了妻子,一个长着前世采药女模样的女人,并很快结了婚,还连着生了三个儿子。 儿子们从小聪明伶俐,玉雪可爱,让云深喜爱不已。 父母欣慰孙子不像儿子是哑巴,也放心将来儿子有人照顾,自然十分欢喜。 云深的日子仍然十分好过,尽管不能开口说话。 时光飞逝,转眼父母老去,而儿子们也长大成人。 家里的事业早早交到儿子们手里,且被发扬光大,父子兄弟间没有争产夺权的事发生,彼此感情很亲密,云深仍旧过着富足而又幸福的生活,没有一点波折、坎坷。 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感情一向甚好而又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的妻子早早张罗着给他过这个整寿,并将儿孙都叫回了家中,同父母一起为他庆祝。 哪知道这天发生了一出人间惨剧。 那天,妻子将安眠药放入饭菜,将父母并儿孙十余人迷倒,并将他们一一捆好。 叫醒昏迷的云深,妻子满眼柔情地望着他道:“和你结婚几十年,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话?我一直想听听你的声音。如果你再不和我说话,我就把你的亲人一一杀死。”说着晃了晃手里雪亮的菜刀。 那是一把西式菜刀,一把尖刀。 云深也被绑着,无力阻止妻子,只能不住摇头,但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妻子甜甜地笑道:“说话吧,我知道你能说话,只是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们可都是你最亲的亲人,你怎么能不同我们说话呢?”说完,还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眼神缱绻多情。 云深只能拼命摇头。 妻子见他不肯开口,狠狠地将刀捅入云深父亲心口。 本来昏着的云父连哼都没哼就断了气。 云深十分震惊,想开口劝说,却又闭了嘴,心里焦急不已。想着要怎么做,能把儿子们叫醒,来阻止这场危机就好了。 才想到这里,还没有动作,转眼间,面色平静的妻子又杀了云母。 妻子平静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她杀的是平时亲如母女的婆婆。 云深惊惧不已,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身体不停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伤心。 妻子又将雪亮的尖刀捅入大儿子的身体。 大儿子连挣扎都没有,就生生断了气,血顺着他的白衬衫流了一身,又顺着身体流了一地,而云父流出的血已经有些干涸发暗。 妻子见他不开口,又去杀二儿子。 就这样,云深一直没有开口,而妻子杀掉儿子,又开始杀孙子,直至家中血流成河。 望着眼前的人家炼狱,云深一边无声流泪,一边悲痛忏悔,心里痛苦非常。然而,尽管心碎悲泣,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并不后悔没有开口。 直到妻子将刀捅入他的腹中,又割断自己的动脉,云深都未发一声。 脸上的泪水犹如雨下,冰凉苦涩,止不住、忍不了,云深闭上眼睛,一时透不过气来。等再次睁开眼,发现他仍然坐在蘑菇伞盖上,怀里抱着梨花,周边是升腾的雾气。 伸出手,抹掉脸上的泪水,云深心里满含痛苦悲伤,刚刚幻境所经历的绝望悲痛仍然在心中徘徊,无法纾解,让他想放声长啸。 想到就做,云深仰天长啸一声,似乎这样便能将悲伤发泄出来。 乔木回来,抬头便看到伞盖上坐着的云深及其怀里的梨花,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这一弱一小,她还真不放心。 只是,为什么云深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复杂?不由愣住了。 “发生什么了?”风系异能将乔木送到高高的蘑菇伞盖上,困惑地发问。 闭目想了想,云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想见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乔木愣了下,不解地追问。 “喵喵。”唯恐被忽视,梨花叫了两声,后腿一蹬,跳入乔木怀里。 “什么?幻境?这里?”一边温柔地抚摸梨花,乔木一边玩四周望去,尤其蘑菇丛,更是重点关照之地。雾气散去后,露出了一片片蘑菇丛,或红、或棕、或灰、或浅蓝,有的上面还长着各种类似眼睛的圆点。 “或许里面有能致幻的品种。”云深也望了过去。口中这么说着,眼神却一时不想看到乔木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时空魂体受损,刚经历的那些幻境本不可能给他造成影响,却偏偏影响不小,让他在收到乔木眼神时有几分狼狈几分躲闪。 “走。” “走?”云深一愣,“里面没有出路?” 乔木将所见所闻讲了一遍,又迟疑地讲了自己的直觉:“我感觉到里面有无数恶意。” “这样。那只能往另一头走了。”两个方向,一个没有出路,自然只能再去试另一个。 将梨花重新塞回胸口处,半抱着云深,运转风系异能,两人朝另一头飞去。 另一头并没有多少真菌类植物,更没有萤火,到处黑漆漆一片。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一个淡淡的光团缓缓移动,如同夜空里唯一的星子。 “你竟然找到了照明的萤石?还真是未雨绸缪,准备齐全。”云深惊讶道。 “自然。大军未至,粮草先行。外出前只要空间足够,准备的当然越齐全越好。” “呵呵。”可惜修炼出的体内空间因魂体受伤严重已经无法打开,而低级的储物袋也没有材料炼制,出行带物质就不是很方便了。 “要是有储物戒就好了。”两公婆不愧心有灵犀,竟然同时长叹出声,缅怀起储物装置的便捷来。 云深揽着乔木的肩膀,点头道:“如果有空冥石,可以做。” “处处覆盖着冰雪,矿石可不好找。”乔木语气遗憾。 云深点点头,很多矿石在冰湖低,的确不好找。 通道走越宽,约莫五千米之后,出现了一片浅水池子,个个都有数百平方的面积,里面布满圆如珍珠的石灰石,粒粒脸盆大小。 池水清浅,在萤石光线的映照下,犹如镜面,反射着七彩的霞光。看着它们,如同看着一位绝世美人,让人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乔木也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了,觉得比九寨沟的五花海还要艳丽绚烂。 他抬头四处望望,想找到出口,可惜到处是如墨般的黑暗,一无所获。 失望地踏着石块穿过这片珍珠池子,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对面走去。 浅水池子里没有凶残的水下生物,没有攻击产生,这让两人大大松了口气,是谁说越美丽越隐藏着无限凶险的? 顺着通道又往前走了两千米,仿佛便到了尽头,一扇神秘的门挡住了去路。 门呈黑色、哑光,镂刻着神秘纹路。这些纹路美丽且带着无穷诱惑,似能勾魂夺魄。视线一旦触及,便如同被粘住,无法挣脱。看一会更是目眩神迷、头昏脑涨。 不信邪的乔木探出神识,试图记下纹路,却差点迷失在纹路的瑰丽无限中。不过几分钟便倍觉疲倦,一屁股坐在门边,闭起眼睛再不敢看。 “这花纹……”云远皱眉,似乎是在某处秘境见过的禁制,那里曾是位主修时间、空间的仙帝陨落后的洞府。 “喵——” 口中出发尖利的尖啸,梨花忽然从胸口窜了出来,四肢张开,冲着神秘门扑去。 乔木阻止不及,惊呼道:“梨花!”小家伙也太着急了,还没搞明白那是什么,有没有危险,就扑了上去,真是鲁莽。 在扑出去后,时空似乎瞬间被无限拉长,梨花犹如在满是胶水的液体里向前游动,挣扎着游向铁门。 能力有限,动作越来越慢,在到达一半距离时已经凝滞不动。 梨花满眼焦急,又尖叫了两声,身体忽然膨胀开来,越变越大,越变越薄,最后竟然化为一片雾状的白茫茫,突破了时空的限制,贴上了神秘门。 “白茫茫!”乔木惊呼出声,云深也满脸愕然。两人全都呆呆地看向已经用身上的雾状雾状填满神秘门上花纹纹路的白茫茫。 “它在同神秘门融为一体?”乔木不解。 云深将乔木护在身后,点头又摇头:“如果能融合成功,梨花,呃,白茫茫便能吞噬神秘门。” “神秘门便是空间门?” 云深不语。 在雾状物质与纹路不断融合时,也不断产生针芒一样的紫色雷电。尽管尺寸不大,造成的破坏显然没有看起来的小,电光闪烁,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沉闷猫叫。 “梨花……”乔木呆呆地道。 “想改天换命定然要付出极大代价。”云深语气沉重,双眼死死盯着白茫茫。虽然与梨花不对付,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并不想对方陨落。 “梨花会死吗?”一瞬间的脆弱在乔木身上显露出来。对她来说,两个巴掌大的梨花在心中却有千钧之重,是来到这片冰原后的情感寄托,不比放在云深身上的少。 云深揉了揉她的头,柔声安慰:“只要挺过去就是生命层次的跃迁。” 乔木迷茫地道:“白茫茫究竟是什么生灵?它是不是可以变幻成万事万物?” 摇摇头,云深若有所思地道:“变成小猫应该是受创严重所致。”两人目睹π冰架防护罩被冲击时雷电重重击中了白茫茫,让它落荒而逃。 “这个白茫茫真狡猾。它一定在π冰架那里就记住我们的气息了,重伤后找上门一定是刻意为之。”想到这里,乔木有些伤心,感情自己这个铲屎官被骗了。 “至少它没有做伤害我们的事,还提供了许多信息。” 乔木轻叹一句:“不管怎样,希望它能挺过去。” 一天后,漆黑的神秘门才全部变为白色,而随着一声猫叫,白色的神秘门化为一只雪白的猫咪,随后又变成一只狸花猫,两个巴掌大小。 “梨花——”乔木惊喜地喊出声,推开身前的云深,冲着对方张开双臂。 “喵喵——”梨花从空中飞跃而下,扑入乔木怀里,叫声中充满喜悦。 “知道了,你最能干了。”乔木笑道,“原来你是能在时空中任意穿梭的时空兽啊。” 时空兽,云深瞳孔收缩了一下,竟然是时空兽,这可是无视所有禁制、阵法的神兽。据说它与天地同日诞生,无形无质,幼生期脆弱无比,很容易被掳,故而生出了新技能,形体多变,以方便逃离。 接着梨花又叫了几声,痛骂将这片冰原封锁起来的北溟大帝,也就是捉住它将它关在这里的家伙。 数万年前,北溟在万界游历时来到这片冰原,发现了冰晶果与梨花,便将梨花的时空穿梭属性剥离下来,炼成了时空门,以减轻穿梭时时空风暴的危险,提高安全。也因为冰原是梨花的诞生地,他不敢涸泽而渔,便将梨花封在了这里,更是留了个后门。等北溟陨落后,时空门便为原主人梨花所牵引,来了冰原。 “北溟?”云深笑笑,这人还真是去过的那个仙帝遗迹的主人。 “难道说我们俩的到来并不是偶然?”乔木抓抓头,苦恼地说。 “喵喵。”梨花又叫了两声。 “好,我们跟着你走。”乔木笑道,一手抓住云深。 白光一闪,两人一猫竟然来到一个到处雪白一片的建筑内。 看着密码锁,一排排的仪器,圆滚滚的机器人,乔木惊讶道:“这里竟然是一处实验室。”等找到主控室的ai,她按下了启动键。 “滴——” 启动声尖锐无比,但说出的警告词却全然听不懂。 “外星语?”乔木傻傻望着眼前的全息屏幕,眼里一片茫然。竟然成了文盲? 云深上前一步,对着屏幕:“@#¥%***” “你竟然听得懂?”乔木惊讶地竖起大拇指,“厉害。果然是冰帝,大能,超凡者。” 云深没理会她的调侃,在ai不断的提示音后说出一连串对应的语音,很快便破解了密匙,掌握了实验室的全部权限。 既然有了权限,云深便开始仔细查看实验室里的实验项目。将仍然运转中的摄像头调出,一一查看视频,好了解实验室的具体研究情况,一时忙碌不已,甚至顾不上旁观的乔木与梨花。 撇撇嘴乔木抱着梨花四处走动了一会,竟然在一个几何形的桌面上找到了一罐咖啡。 “竟然有咖啡!”真是意外惊喜,全然没注意到云深越来越沉重的表情。 冰雪女王-8 还不等香醇的热咖啡入口,乔木便被叫了过去。 云深轻点几处视频:“看到这些了吗?” 上面显示的某处标本储存室,大大小小的透明培养皿里有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在看到一闪而过的冰熊与冰熊虫时,乔木忍不住惊呼出声:“竟然真是基因改造!” 云深点点头:“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已经查看过了,这个实验室已经建了两千年。” “两千年?”大灾变发生时是一千多年前,而这个实验室竟然有两千年前被重新编辑基因序列的生物,“千万别说大灾变是外星人的大型实验。” 云深不停点击视频,口中道:“又被你猜对了。据介绍,这个实验室来自遥远的伽迦星系,是艾斯星人主持的实验项目。” “所以才有这么多被重新编辑基因的生物?呸,自以为是上帝呢。” “艾斯星的历史与冰雪大陆相似。为了适应环境的剧变,艾斯星人重新编辑了自己的基因,没想到多年后造成大量基因崩溃,百分之三十的人口患有基因病。这个实验室便是为了研究如何多方面改善治疗基因病而建立的。” “原来如此。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呢?” “艾斯星发生叛乱,实验室被匆匆关闭,后来的事便没有记录了。” “艾斯星人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不是被北溟下了禁制了吗?” “误入。” “哦。对了,有了艾斯人的这些实验数据,我们就可以用于冰雪大陆的发展了。”有惊人的收获还是令人欣喜的的。 “是。”云深点头,“我们也该离开了。” 有梨花的帮助,冰原的封锁禁制对两人已经完全无效。 “是该离开了。”乔木感慨。她其实呆的并不久,还不到一年。 想到要重新回到人群,心中有一丁丁的激动。 …… 冰雪大陆史书记载,新纪元1778年后,无人不知道被称为“冰雪女王”的乔木的生平事迹。 她的研究室包括了史上数个第一,第一个开发出如何利用冰雪、风力为能源,第一个研究出低温抗寒高产水稻、玉米,第一个研究出生物纤维,第一个研究出飞车…… 基于对人类做出的巨大贡献,几乎每一个一线城市的中心广场都有她的塑像。当然,每次塑像出现的时候,怀里都少不了被她称之为“儿子”的花狸猫,以及配偶,一位软饭硬吃的高级研究员,资深合作伙伴云深。 …… 对着电脑整整一个多小时,乔木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无奈只好将目光转向室外的花园。 花园被笼罩在滂沱大雨之中,水雾弥漫。 离清明还有一周,却已经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天连下三天雨,未来一周也不会有太阳。 四级的北风将花园里的水仙吹得东倒西歪,碧绿的狭长叶片被蹂躏地趴俯在地,早就没有了“凌波仙子”的仙姿妙态,也没有了金盏银台的灼灼生辉,犹如普通杂草般平平无奇。 哎,乔木长叹一口气,刚穿来三天,就被编辑死命催稿。没错,这一世乔木仍然是个作家,还是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目前,手上这本小说快到交稿期,编辑唯恐她放松,可不死命催嘛。 对于悬疑作家,还是个靠实体书生存的悬疑作家,乔木所知不多。前世她写的那些都是口水文、小白文,与这种强逻辑的烧脑文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可不觉得能轻松胜任。 最近三天一直忙着整理脑中的记忆,但记忆对于一个二十六岁的人来说琐碎又繁杂,很多是已经想不起、沉淀在大脑皮层里的隐性记忆,能记住的全是重大日程及引起痛苦孤独寂寞等消极情绪的事件。喜悦幸福不是没有,而是不够深刻。由此也可见,人类因为痛苦而深刻,这话极度正确。 作家“乔木”是个很有天赋的作者,高考时因为作文满分被收录在当年的“新概念作文”里,获得盛赞,在当时影响极大,一时间声名鹊起。当然,这或许同做老师的父母言传身教有关。 大学选择的专业是历史考古,只因为感兴趣。但是考古在现代早就衰落,哪有那么多古墓遗迹给你考察?全国到处大兴土木,古旧的东西早就看不到多少了。学考古反倒不如学文物鉴赏。对现实的失望以及大学文科生充沛的时间让她再次拿起键盘,开始了写小说的生涯。 大二暑假,模仿东洋作家的《黑夜行》写了《暗夜》三部曲,一出世就让人惊艳不已,竟然卖出了百万册。这意外之喜让她名利双收,好在当时用的是笔名“假面舞会”,并没有给大学生活带来多少麻烦。 大学毕业后,在父母的指示下考了公务员,成了一名园林局的工作人员,一个月三四千,刚达到平均工资及格线,但因为工作悠闲又稳定,就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了写作上。 不过六年,已经出版了八本书,不仅高产,质量也不错,本本畅销,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新锐悬疑作家,版税每年都有数百万,提前实现了富裕生活。 然而,这样美好的生活要被乔木打破,因为不会写悬疑小说! 封笔?乔木抓抓头发,不如等手里的这本书结尾后就封笔吧。 原主有一个秘密,她深深迷恋一位小个子知名作家。那位作家又写书又拍电影,有名有钱,还是个知名的同志,但这并不妨碍她默默做着舔狗,哪怕对方的电影稀烂,还是会包场广邀亲朋捧场。可惜,那位知名作家对她一无所知。 大学一毕业,便面临逼婚。 父母多次请人介绍男友,相亲一场接着一场,可惜她完全没感觉,差点以为自己是个百合。 父母的不停催婚、控制欲的爆发,导致她精神压力很大,再加上写悬疑,竟然患上了抑郁症,在浴缸里割腕自杀,导致了乔木的到来。 原主虽然算得上成功,但性格优柔寡断,没有主见,除了结婚,整个人生由着父母一手掌控,这或许也是她选择毫不留恋离去的根本原因。 原主父母根本不知道自家孩子竟然是位年版税数百万的知名作家。乔木很不能理解,不是说钱是英雄胆吗,有了钱,完全可以脱离父母的掌控。过的不开心,为什么不反抗呢?难道是原主已经不知道离开父母后该如何活着? 看着已经变为屏保的显示器,乔木抓了抓头发,试着阅读手上未完本小说的细纲。这本小说是写一个人醒来后发现来到异世界,住处对面的高楼上一个个窗户竟然变成一个个独立的世界,试着摆脱、重回现实的故事。书中设定的窗世界实际喻指一个个孤单寂寞的灵魂、一个个的欲望世界,反正乔木看着只觉得惊悚。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原主偷偷买的,偶尔在家里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就躲过来,而父母竟然从来没有发觉。 想到原主那对有着极端控制欲的父母,乔木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这时哪还有心情想怎么写小说?还是先处理那对麻烦父母吧,是的,她已经打算回家摊牌。 回到家中,乔父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乔母烧好饭,正往桌子上端菜。 见乔木回来,乔母道:“下班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乔木笑笑,没有回答。 “爸,吃饭。”喊了一声乔父。先吃饭,饭后再放炮,免得放炮后大家饿肚子,都没胃口吃饭。 一家人如往常一样吃起晚饭,不时讨论几句单位里的事,或是抱怨或是埋怨或是批评,指点江山似的。 等收拾好厨房,乔木冲沙发上坐着的父母鞠了个躬,才坐下。 乔父乔母感觉孩子今晚很奇怪:“什么事这么郑重?” 乔木垂着头道:“爸妈,我对不起你们,一直没给你们说,我可能是传说中的百合,同性恋,对男人性-冷淡的那种。将来不打算结婚,但是可以去精子银行做代孕,生个孩子给你们。” 乔母听了,回不过神来:“他爸,我没听错吧?” 乔父也震惊地瞪大眼睛:“没错。你说真的?是病了吧?咱们就是倾家荡产也给你治好。” 乔木笑笑:“国外同性恋婚姻都合法了,还能是病?” 一时间,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电视传来女主低低地哭泣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乔木立刻伸手拿起遥控器,将声音静止。 看着呆愣的父母,她又道:“未来我会找伴侣,但肯定是个女媳妇,你们要有思想准备。还有,你们的收入都自己留着吧,我写小说的版税已经在水岸家园买了套大平层,明天开始就搬过去住,你们先冷静冷静。” 乔母听到“水岸家园”回过神来:“那里五万多一平,你买得起?” 乔木顿了顿,小声道:“一毕业我就买了,当时一万多。” 乔父听到她这么说,高声道:“你说什么?你毕业就买了?那为什么不给我和你妈说?没见我们发愁你的陪嫁吗?” 乔木小声道:“没有陪嫁你们还老安排我相亲,有了陪嫁岂不是更多?我可不想和男人结婚。你们也别想害了人家小伙子。再说,现在的小伙子可不简单,婚内出轨给老婆戴绿帽的渣男大把,外面还可能有了种。” 乔父怒道:“哪里没有好男人好女人,你想法什么时候这么极端了?” 乔木小声道:“还不是被你们逼的。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做过主。” 乔母冷笑一声:“没做过主,敢花几百万买大平层?还一毕业就买?” 乔木立马住嘴。原主很有头脑,觉得自己不懂投资,有钱就买房买黄金,已经存了不少了。偏偏平时的衣服鞋子只在淘宝买,完全看不出有钱。 乔父乔母也没多想,以为孩子能挣一套大房子已经很了不起了,完全没想到房子不止一套。 乔木见父母虽然震惊气愤但好在没有爆血管,赶紧站起身来,往自己房间溜,能躲一刻是一刻。 “你去哪?”乔父见她偷偷地想溜怒道,“还没交代清楚,你往哪里跑?” 乔木只好再次坐下,学着原主垂头塌肩缩背的样子坐着不出声。 乔木看着孩子一副颓丧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恼,什么时候活泼漂亮的孩子变成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和妻子管得太严?可管得严不会让孩子成百合吧?这一刻,老乔有些动摇,对以往奉行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有了怀疑。 乔母还沉浸在孩子买了套市价五万一平大房子的震撼中,对眼前发生的事看在眼里,却根本没往心里去。 乔木抬头快速看了父母一眼,这辈子不想养孩子,更不想结婚,说代孕不过是拖延术。可惜母亲五十了,无法再生二胎了,她倒是愿意多个弟弟。 三人坐在客厅里各自沉思,哪怕重点不同。 “当当当——”电视柜边上的大笨钟连敲了九下,三人才纷纷回过神来。 乔父乔母神色复杂的看着乔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木不等他们开口又再次申明立场:“明天我搬去水岸家园,以后周末回家,大家都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乔父不高兴道:“你这是翅膀硬了,想飞出巢了?还是嫌弃我和你妈老了?” 乔母也不高兴的瞪着乔木。 乔木无奈道:“我这不是想呆在家里碍眼?等你们想通了,我就回来。” 乔父冷笑道:“是我们想通了,还是你想通了?今天这一幕策划很久了吧?想用这个借口搬出家单住可以直接说,不用耍阴谋诡计。” 乔木摇头:“爸,我怎么可能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太不靠谱了。今天所有说过的话都是实事求是,绝对没有一句虚假。” 乔母道:“明天我跟你去水岸家园看看。” 乔木忙点头:“随时欢迎。” 乔母见老公满脸怒火,只好道:“好了,老乔,明天过去看看,孩子刚毕业就全款买了房,已经比很多啃老族强多了,还有什么不满意?”说着,又想起什么,冲乔木道,“是全款买的房吧?” 乔木点点头:“全款。贷款利率太高不划算,有现金自然选择全款。” 乔父见乔木并没有得意忘形,胸口的闷气稍稍好了一些,可一想到女儿为了反抗相亲竟然自污,说自己是百合,怒火又要升腾起来。 再看到妻子满脸笑意,似乎认为孩子很有本事时,不由将怒火转移到老婆身上,怒道:“孩子这个样子,都是你惯的。她不打算结婚,我看你倒是挺乐意。” 乔母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老公:“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结婚?不结婚可是大缺陷。” 乔父这才明白妻子脑中只留意了单价五万高档小区的房子,根本没留意孩子说的性向问题,他指着乔木道:“你和你妈说。” 乔木无奈,只好道:“妈,你不是看了很多耽美百合小说吗?你女儿也是个同性恋,对男人毫无兴趣的那种。” 乔母这下震惊了,她虽然喜欢看,可从来没想过孩子会成为同性恋啊。不由地,她急切地道:“真得吗?你不喜欢男生?可我记得你中学的时候不是交过一个小男朋友吗?情书都被我从抽屉里翻了出来。” 乔木一听,原来在不知道的时候,老妈早就把她一切自以为的秘密摸了个透彻,难怪说在父母面前、在家里藏不住秘密。 见乔母满脸紧张,她只好从记忆里扒拉出来原因,道:“那时候还小对异性好奇很正常,现在长大了,成熟了,自然不一样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乔母大睁着眼睛:“那你从什么时候确定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的?” 乔木:“大学。”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给我们说?” “还不是怕你们接受不了打击。” “那为什么现在说?” 乔木叹气道:“我实在不想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从毕业后,我过的一点都不开心,越来越消极,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 “就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人生没什么意思,多数人以自杀结束。不想接受这样悲观的人生,就只能改变生活态度。而要改变生活态度,无疑要从改变自己开始。告诉你们我是不婚主义者,就是我开始全新生活的第一步。” 乔父乔母见乔木说得很认真,神色还很郑重,有些傻眼,原来孩子还有抑郁症的倾向?而抑郁症竟然能让人自杀?这,这太可怕了。 乔母连忙拉住乔木的手:“女儿,你没想过自杀吧?” 乔木扯扯嘴角:“只是觉得人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至于到自杀的地步。” 乔母连忙道:“好,我和你爸不逼着你相亲了,不想结婚就不结婚吧,我们不催了。只要开心,怎么都好。” 乔父此时满心的怒气也已经偃旗息鼓,对孩子严格教育,自然是希望她成才,这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并不意味着要逼的孩子自杀啊。 “既然不想相亲,就停了吧。”乔父吩咐乔母。 乔母忙连连点头:“原来不知道女儿的想法,现在知道了,不相亲就不相亲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缘分就来了。” 乔木见乔父乔母竟然意外的容易被说服,心里还是很吃惊的,看来他们也不是原主以为的有那么强的控制欲。原主不理解父母深沉的爱,原主父母不不知道女儿的真实想法,让误会一再发生,这才造成了深深的代沟。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交流,多沟通。 翌日一早,乔木开着车带父母去了水岸家园的房子,父母见房子空间这么大,别提多吃惊。 乔母上下走了一圈,赞叹道:“这有一百八九十平吧?你可真舍得。他爸,快过来,你看,站在阳台,对面就是云水湖,湖水透明,可真是美死个人,这就是广告里的湖景房吧?” 乔父也被女儿的大手笔震惊到了,不由回头看看女儿,问道:“你究竟写的什么小说,能赚这么多钱?没跟着别人搞金融诈骗吧?” 乔木忙道:“其实那几本书我都有送给你,不知道你看了没看。” “什么书?”乔父疑惑道。 “黑夜行三部曲,还有后面五本书。那是出版社给我的样刊,我都送给你了。” “你是说假面舞会是你?”乔父震惊。 乔木点头:“是啊。我写的都是悬疑,销量还可以。” 连着两天,乔父被一连串的震惊打击地都要承受不住了。他神色复杂地道:“没想到你就是那位假面舞会。” 乔木笑笑,是原主那个才女,自己以后肯定写不出的。 “不过,爸,你也不用到处宣传,我可不想被亲戚朋友围着问来问去,还是让别人把我当做园林局的小职员就好。” 乔父的确有炫耀女儿的想法,不过在想到女儿自污抗争不肯结婚时就没了冲动。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女儿真得弄假成真,领来一个女的女婿被当成新闻头条报道,听说现在的自媒体为了哗众取宠,很没有底线。 “快来啊,老乔,赶紧来阳台,你看看这个湖景房,视野可真是开阔,吸一口空气,都带着湖水的湿润,可真是个好地方。买的太值了。”乔母不住口的称赞。 乔父也赞同:“现在的房价是你买那时的五倍,就是单纯从投资的角度看,也很划算,孩子,做得好。” 乔木忙道:“主要是爸妈教得好。” 乔父乔母不由挺了挺胸,可不是嘛,孩子能有这么大的成就,百分之七八十归功于父母的家庭教育。女儿的成绩充证明他们的教育是成功的。 将房子参观一遍,三人来到沙发上坐下,乔木递给乔母一张卡,道:“妈,这是生活费,女儿能赚钱了,以后你们不要再有压力,想着攒钱给我买房,多买些好吃好用的,改善改善生活品质。” 悬疑作家-1 乔母也不推辞,将卡接过去,口中道:“行,从今天开始我天天给你爸买肋排,六十多块一斤,好几年没买过了。” 乔木笑道:“多买点牛羊肉大虾,都不错。” 乔母拍着胸口道:“你当你妈不会吃,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吗?还不是钱少?钱多了自然就敢放开用。” 乔木笑道:“行,以后想吃什么新鲜的就买来尝尝。” 乔父猜测女儿的家底不止一套房,收入丰厚生活就不用节省。老婆明年退休,自己没几年也要退,家里的顶梁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女儿了。忍不住开口劝说道:“钱也不能乱花,该省就省,一辈子长着呢。” 乔木点头:“我心里有数。总不能一直写小说?尤其等四十以后思维固化,估计就没什么灵感了。另外,书也未必能一直受欢迎。现在的读者选择面广,很容易被新鲜的东西分散注意力。” 乔父满意地点头:“这么想是对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要时刻保持危机感。前几天看新闻,说到银行裁员,有一句话说的好,‘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快,三年一个阶段,早就跟以前不同了……” 乔木点头:“是啊,封建社会可能五十年一百年大家都一样过日子,现在十年都已经算变化慢的了。” 乔母也道:“是这个道理。你妈我很多新闻已经看不懂,变化太快,跟不上时代了。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最时髦最现代的啊,不信,你问你爸。” 乔父笑着点头道:“你妈年轻时候可是我们那一片最时髦的姑娘,一直站在时代前列。” 乔母惆怅地道:“唉,年纪大了,竟然成为时代淘汰的一代人了,想想还真是让人惆怅啊。” 乔父忍不住笑道:“惆怅什么,你还以为自己是文青?都步入老年了。” 乔母幽幽地道:“年轻的时候我不仅是文青还是愤青,可惜现在这两个词年轻人估计都没印象了。” 乔父点头:“这倒是,年轻人听到这两个词跟咱们年轻的时候听到‘知识青年’、‘革命青年’一样,充满时代特色吧?” 乔木坐在旁边微笑不语,她可是当做知识青年的人啊。 能在历史洪流中徜徉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那种亲临历史画卷的真实感无与伦比。也不知道未来世界中的全息游戏会不会给人带来同样的真实感及投入感。脑中快速闪过无数思维火花,乔木一时想了很多。 将思想中最沉重的大事解决后乔木稍微放松了一些,每天在单位上班多数时候喝茶看报纸,非常清闲,若不是有个玩命催稿的编辑,几乎以为回到退休后的养老生活。 尽管父母没有再提起相亲的事,乔木却觉得他们必然没有绝望。当时看起来似乎很轻易地接受了事实,不过是因为提到可能会让人自杀的抑郁症,一时之间给吓住了。等夫妻两人回过味来,肯定不会死心。这情绪起起落落,必然要经过数次反弹才能让人最后释怀,能做的就是等待。 除了周末两天回去父母家里,乔木算是彻底独立了,在这个二十六岁的高龄。或许父母在见识到女儿强大的赚钱能力——夫妻一辈子赚的钱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孩子的一个零头,承认了孩子已经长大且能顶门立户的事实。 工作清闲,在无聊的过了一个月后,乔木开始了在单位码字的生涯。或许曾经的原主也是这么做的? 最后一本书本就差个结尾,连着两个月,根据细纲,乔木用了以往写论文的那一套写法,总算狗尾续貂,将书写完了。整本书不过三十万,连日后网络作家一本书的零头都没有,对于写惯论文的乔木来说没什么难度——难的从来是文笔、脑洞、构思。 不过,乔木在自己所写的结尾部分皮了一下,给的是个开放式结局,借鉴了后世的无限流,这一点烂大街的写法竟然让编辑惊艳不已,让乔木很是惭愧。 书完稿的时候,乔木见到了编辑赵湄,一个三十出头的单亲妈妈,很知性的一位女士。 “赵姐,这里。”乔木从茶室里站起,冲赵湄挥手。 既然宣布封笔,肯定要和自己合作多年的编辑好好谈谈,不可能什么交代也没有。这才在交稿后约在了老城区的茶楼见面。 茶楼位于园林路上,不长的一条街半条是酒吧,一到晚上灯光昏黄人影重重;一半是两三层的茶楼,白天车水马龙,生意极好。乔木爱来的自然是茶楼,茶楼从九点开始营业到晚上十点,八十元一位,可以消磨整天。当然了,茶楼里不光提供一日三餐,且三餐品种十分丰富,以自助餐的形式任由客人取用,连大龙虾、大闸蟹这种也应有尽有。 赵湄一走进茶楼,就看到二楼上的乔木在挥手,笑着回了一下,就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上来。 “赵姐,快做,你吃早饭了吗?我去给你拿?雪菜面如何?”乔木笑着招呼赵湄。 这会是早上十点半,周末有睡懒觉习惯的还真得没有吃早饭。 赵湄笑道:“今天怎么这么热情?都不像是你了。”视线在乔木脸上一扫而过,她看了看桌面,上面摆了不少小碟的炒货,什么金桔、西梅之类,“雪菜面吗?可以啊,去拿吧。” 乔木点点头,起身往自助餐摆放的地方走去,余光看到赵湄的身影,笑了,“姐,一起?” 赵湄笑道:“这家还真没来过,顺便瞧瞧。” 两人说笑着往前走。 这家茶馆装饰的是地方传统特色,红漆雕栏、大红灯笼,幸好只有大红,没有大绿,免去了黑土地的糟糕审美。 等两人端着食物回到茶室的时候,桌子上很快摆满了各种小食,赵湄也开始吃她的面。 等赵湄吃完面,她一边擦嘴一边道:“你最近变化不少啊,看着比以前开朗多了。” 乔木笑笑道:“赵姐,这本书写完,不打算写了,想封笔了。” 赵湄吃惊地瞪大眼睛:“封笔?你可才二十六!在这个年纪,金大侠还没开始写武侠小说呢。” 乔木道:“写悬疑写的我都抑郁了,真不打算再写了。” 赵湄见她神情认真,不好再劝,只好道:“那你先休息一阵再说。不写悬疑,也可以写历史、仙侠,前段时间新仙侠小说卖的也很好,年轻人喜欢看。” 乔木好奇道:“新仙侠小说?” 赵湄点点头:“就是披着仙侠壳子谈恋爱的小说,出了几本精品。” 乔木笑道:“那都是女作家写的吧?那种细腻的情感男作者写不出吧。” 赵湄笑道:“呵呵,我这是建议建议,你完全可以写出自己的风格嘛。” 乔木突然想起网文里的后宫文、种马文,是个异性就推倒的泰迪型男主,据说这样的文很赚钱,尽管欣赏不来。 见乔木没反应,赵湄又道:“其实你也可以随便写点什么,不需要限定题材,都尝试尝试,反正你还年轻,失败了还有时间重来。” 乔木被这么一劝,难得动摇了。作家吗?好几辈子了,还真得没有当过作家,难道是这辈子设定的职业?一时间,她不确定起来了。 …… 十点钟,一阵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工作室前院的门前,门铃声随之响起。 罗姒起身走出房间打开院门,编辑赵湄正慵懒地倚在门边等待。 两人稍稍寒暄,就坐在沙发上讨论当年的写作计划。 赵湄说:“你的书准备的怎么样了?任务能完成吧?” 罗姒笑道:“应该没问题。稍微修改了大纲,改了个人设,你看下有没有什么意见。” 赵湄接过罗姒递过来打印着几页文字的纸,没有说话,低头看起来。 很快,她读完了大纲,随后挑挑眉:“你真得打算增加这个人设吗?” 罗姒说:“上几本小说反响都不大,所以……” “所以你要挑战大众的神经?亲爱的,作为你的编辑,我当然希望你的作品能够成为受欢迎的畅销书,但是并不想你承担莫须有的骂名。我敢打赌,这本书出版后,你会饱受恶言恶语。”赵湄说。 罗姒说:“可是我想写。社会对女人潜移默化的物质化必将产生性别的不平等,大清都亡了,难道还要女性回归那种受压迫受剥削的状态吗?难道你没发觉,现在的舆论导向不太对头,像那种宫斗电视剧受追捧难道不是反应女性地位的下降吗?那么多女人耍不尽的阴谋诡计就是为了争抢一个男人? 看那些受年轻女性欢迎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亿万新娘》一类的小说,似乎女人的成功就是找个有雄厚资产的男人,哪怕做小三。” 赵湄挑挑眉:“不知道你是女权主义者呢“” 罗姒笑笑:“女权主义者?中国有没有纯粹的女权主义者我很怀疑。就是有,也注定成为牺牲品。” “怎么说?” “打个比方吧。西方女权主义者在婚姻、家庭中的生活成本是与男方aa制,不存在彩礼、婚前财产比如房子需要加上女方的名字这种男人无法接受的情形。即便男人是富豪,大家完全可以委托律师签署婚前协议。 但是国内不同,国内房子的署名权能导致一对恋人或夫妻是否能携手人生还是关系破裂。女方认为青春有限,这消耗的青春换来房产的署名权是合情合理的,也能带给她安全感,哪怕婚姻关系最终破裂,也不会一无所有。 社会上总会批判女人这种想法,却没有思考深层原因。正因为男女在职场上的性别差异才导致了这一情况。 归根结底,男女两性是不平等的,女性二三十岁的时候用人单位要求已婚已育,四十岁以上就很难找到工作。反之,男性弹性大的多。这种经济上的不平等必然延续到社会关系上的不平等。” 赵湄点头,作为女性,她对这些也颇认同。 罗姒继续说:“纯粹的女权主义者在中国没有出路,在经济和人格上追求独立自主,生活是一定愉快? 比如经济上的aa,如果老公和婆家不是平权人士的话,会认为这个老婆媳妇廉价易上手,不值得珍惜。职场上她同老公角逐事业发展的机会公平吗?要知道,发展机会的不平等必定导致经济上的不平等,继而影响社会关系的不平等,当然也会造成家中地位的不平等。 作为单身子女的一代,女人生了孩子,想让孩子跟自己姓,老公和公婆会答应吗? 真的按照‘女权主义者’的方式过活,会被家庭和社会剥削得血肉无存。” 赵湄:“所以你的新人物就是要揭露女权的本质吗?” 罗姒:“并非揭露,我更倾向于提醒,希望对一些常年浸泡在‘宫斗’中的女性有所警醒有所启发。” 赵湄思索了一会说:“虽然我不建议你写得太过现实,但如果你坚持,那就来吧。什么时候给我初稿?两个月之内能完成吗?” 罗姒微微点头:“我争取一个半月完成,毕竟已经收集完了资料,这只是个短篇。” 赵湄无奈道:“好,那我等你的稿子。” 赵湄离开罗姒家的时候想起了乔木。相比乖巧听话的乔木,罗姒绝对是她手下作者里的刺头。但是……对,凡事都有但是!罗姒作为老成的作者,作品也许不叫座,但向来叫好,内容深刻,极具艺术性、社会性,地位崇高!唉,就是不挣钱。她决定了,回去一定要再三劝说乔木,不能让他封笔! 清晨起来,罗姒发觉气候突变,温度至少下降了七八度。 及至傍晚从工作室回到家中,她已经是鼻涕与眼泪齐飞,咳嗽并喉痒难耐了。 不止如此,每次咳嗽都好似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就连肋下两边都会引发痛感,真真是难受的死去活来。 再也无法维持“女汉子”的形象,整个人恹恹的,盖着羽绒被躺在床上,像只被人遗弃衰老的狗。 人在病中,似乎也会变得脆弱。罗姒颇有些自怜自爱的莫名情绪涌现,尽管这些情绪平时并不会露头。 她猜,此时的自己就好比正在度金丹期心魔劫,平时不会特别关注的零星消极情绪会被无限放大,端看自己能不能良好调节心态,闯过去了。 她于是试图想象人生中有过的美好经历,比如第一本作品就获得年度十大畅销作品称号的时候,不仅有了名,还有源源不断的版税入账,那时生活可真是美好。不过,她又想到第二、三、四本书,几乎都没出现什么反响,销售极其平淡。 对了,是要想些积极美好的经历,那些失败作品就不要再想了。她忍不住咬咬下嘴唇,还有什么美好的经历? 嗐,自从过了三十五岁,她越发觉得记忆力大幅下降,好多东西记不住,学习更是效率奇低,专注力更是差到不忍直视,这或许就是佛家讲的“灵台”已经被俗世蒙尘。 啊,有了,考研初试通过,被朱老师通知复试的时候,也是人生一次欣喜若狂的感受。现在想来,与范进中举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呵呵,这就是不同年代文人的相似之处吧。其他的嘛,好像生活多是平平淡淡,没有太多高低起伏,更没有极悲极痛或者至喜至乐之时了。 正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原来是通知她同学聚会的时间地点。在对方一再的请求下,罗姒答应参加。 这天,罗姒来到聚会的酒店,就发现许多同学已经到了。她悄悄在靠边的一桌坐下,就见一个男同学晃了过来,朝她笑道:“你怎么来这么迟?” 罗姒瞧了瞧,这不是唐铁蛋吗?她忙笑着道:“许久不见啊,唐铁蛋同学。” “什么唐铁蛋,我叫唐璜!”唐铁蛋恼羞成怒地说,双眼溜圆,死死瞪着罗姒。 “哈哈哈……”其余同学一阵哄堂大笑,声音高昂,差点掀翻屋顶,阳光洒下的光幕中更是有簌簌灰尘纷纷落下。 “唐璜?!唐璜!哈哈……”罗姒也忍不住了,肆无忌惮的笑声再次传来。 “你行,罗姒,不要指望我以后帮你。”唐铁蛋,哦不,是唐璜的声音尖利地高扬着,浑然掩饰不住里面的羞恼。 “哎呀,不过是一个名字,干嘛这么介意。”有人打圆场说。 “那你干嘛嘲笑人家。”看到唐璜愤怒的样子,在座哄笑一堂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纷纷互相埋怨。 “对不起啊,唐璜,其实名字就是个代号,叫什么都好。”有人宽慰说。 “你肯定从小没这个问题,周瑾瑜。” 周瑾瑜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最讨厌这个名字,笔画太多了,要写好长时间。那时候,最羡慕同班一个小朋友,她叫王一一。” “哈哈——”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行了,瑾瑜,你还没叫周曦曦呢,回家赶紧感谢一下老头子。”有人调侃说。 “对,对,对。还有史珍香,于得水,甄琼……要求不要太多啊。” “唐铁蛋就不错,当初我一叔叔还叫铁蛋呢,孩子都读中学了,我们还叫他铁蛋叔呢。” “不过唐璜这个名字就更好了。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幸与唐璜同学呢,啧啧,这可太了不起了。” “对,对。来,来,来,为我们班的唐璜干一杯。”饭桌上顿时传来呯砰的酒杯相撞声及杯子扣桌上,很是喧闹。 罗姒见大家不再提名字,也松了口气,她刚才可差点把唐铁蛋,哦不,唐璜得罪地死死地。她摇摇头,倒了杯雪碧,不时啜两口。 “罗姒,我去给朱老师敬杯酒,你去吗?”边上的同学招呼说。 “好啊,好久没见朱老师了,不知道他还好吗?” “朱老师退休好几年了,不过应该过得还不错。” “毕业后一直没有和他联系。”罗姒惭愧的说。 “是啊,我和他联系也不多。”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不远处的餐桌边,那里坐的是此次聚会班级当年的班主任及几个班干部。 看到有学生来敬酒,一位六十出头,红光满面,身材适中的男子客气的拿起酒杯,一一碰杯,可不就是当年的班主任朱老师。 朱老师看起来比当年增添了几分老气,岁月不饶人,罗姒也为时光的飞逝喟叹。 朱老师没有子女,这在三十年前很不多见,不过朱老师对自己的家庭保护的很好,很少有人到过他家里。不知从何时起,学生无法登门拜访老师了。 没想到朱老师还记得罗姒:“小罗,现在在做什么?”朱老师问。 “你说罗姒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同学凑上前来,揽着朱老师的肩膀,哥俩好一样,“作家,咱们罗姒现在是美女作家。朱老师你怕是不知道吧,毕业没几年罗姒就出了本书,那是很火、很畅销的一本书,听说卖了五六百万本啊。”说着,他朝罗姒挥手说,“是不是啊美女,别站那么远呢,这里来坐。”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拉扯罗姒。 罗姒尴尬地笑笑,顺势坐在了朱老师边上。其实,她已经记不清这人的名字了。 朱老师好像看出她的尴尬,笑眯眯地说:“写的什么书啊,回去我也去读一下。” 罗姒忙道:“朱老师,也不是什么学术着作,就是写的一本侦探小说。也是运气好,出版了卖的还不错,其实水平有限。” 朱老师:“这就太谦虚了,能卖出那么多本,获得那么多读者认可就说明你水平不错。谦虚虽然好,过分谦虚却不应该,毕竟现在的社会还是要适当展示自己比较好,不然容易吃亏啊,小罗。” 罗姒不想提及自己的作品,每次向熟人介绍它们的时候,总有种赤裸裸站在人群中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悬疑作家-2 毕竟,每本书的内容都或多或少都有自身及身边亲友的情感经历与自我剖析的影子,很容易让人对号入座,而这是她不希望看到的。这或许就是她出版作品的时候一直用笔名,从不搞签售,试图将写作、出版与生活隔离并分割开来的原因。 罗姒对朱老师的训诫还是很听得进去的,她一边听,一边将朱老师跟前的茶杯倒入七八分满的茶水。 今晚的朱老师特别热情,话一箩筐一箩筐说了很多。估计退休赋闲在家的他平时见不到这么多学生,更不可能和这么多人一起指点江山,谈天说地。 “罗姒,来,作家,咱们走一个。”罗姒正看着一个女生给朱老师敬酒,耳边就听到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是刚才那个喝高了的同学。 罗姒没有说话,却是拿起酒杯,站起身,很爽快的与他碰了个杯,并一饮而尽。 “酒量不错。好,给哥哥面子。”男人哈哈大笑。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罗姒也笑笑,对付这种无法判断是否真醉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实在无法满足就只能尿遁。 男人也仰起脖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还将杯子底朝上,示意罗姒检查。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估计是酒场上的老油条了。 男人似乎还想和罗姒聊什么,蹒跚地靠近她,嘴里的酒气几乎喷在罗姒脸上。 罗姒竭力保持脸色平静,手却捏着杯子,指肚发白。她很厌恶这种场合,却不得不忍受。 “罗姒,你不知道吧,当初我还暗恋你来着。”男人凑近说,带着丝感叹。 “你可就开玩笑吧,我可从来没觉得。”罗姒回。 男人腾地拉起罗姒的手,两只手紧握着她的右手,轻拍道:“真的。那会你可是咱们班男同学关注的焦点呢。我可一直想追你,就怕你看不上。” “你醉了,老同学。” “见到梦中情人,怎么能不醉呢。”男人双眼迷离地说。 罗姒猛地抽出手,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说完,急匆匆出了包厢。 真想不到还能碰到这么个人,只是为什么她记忆里没有这么个同学呢?罗姒奇怪地想。可是看朱老师的样子,应该认识他啊。饭桌上还有不少同学和他杯来盏往呢。虽然觉得怪异,罗姒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不一会出了洗手间,回了包厢。 这时候同学们早就个个喝得面红耳赤了,有几个已经醉地站不起身了。还有人大喊:“谁和我一起唱这首‘有一点心动’?这首‘广岛之恋’也行。”可惜,没人搭理他。 看着在包房里全魔乱舞的老同学,平时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社会精英们,此时完全原形毕露,有哭有笑,有吵有闹,端地十分热闹。这使得罗姒不禁怀疑现在的社会压力真得如此之大? 歌剧《白毛女》有词曰: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重新变成人。只是,这满厅不人不鬼的是什么造成的? 这次同学聚会整整花了三四个小时,罗姒是在将喝醉的同学一个一个叫了出租车并送上车才最后回家的,到了家里不过五六点,比平时去工作室回家还早。她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却没有醉,或许对当天的聚会有感,她觉得需要烧几道菜静静心。 大王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暗恋者,他相信自己一定给罗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此,他颇有自信。 摸摸下巴,不自觉地扯扯下巴痦子上的一根长毛,回忆着今天聚会时的表现及打听到的片言只语,心里不停评价着这些信息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 不错,他根本不是这个班里的学生,甚至不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他只是在应酬完客户,无意中走入这个樟城大学某班的聚会包场,并如鱼得水地混入其中。 至少,今天在场的四五十人他认识了三四十,且连他们的职业、单位都了解的差不多。这些都是他潜在的客户,多少能让他捞一笔。 在场的人或许以为他真得是班里的某一个同学,只是自己粗心忘了名字,还羞愧于自己的无礼,这就更给了他可乘之机。 至于罗姒,完全是意外收获,作家,还是个名作家,她背后肯定另有一些人脉,或许对他的事业更有帮助,这也是他为什么自称暗恋者的原因。 女人,不管她是丑是美,是胖是瘦,是穷是富,是贱是贵,是老是幼,都无法对自己的暗恋者抱有恶感。 女人就是这么一种虚荣的动物,哪怕她不爱你,也想你爱她,且是永远爱她。 …… “啊——有死人——” 早起锻炼的罗南德正顺着健身步道匀速走着,就听到一声尖叫,凄厉中带着惊恐。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六点四十二分。 随身带着表,是他工作中养成的习惯,哪怕现在多数人都用手机来辨别时间,他也没有改变。扯起脖子上的毛巾,他擦擦额头的汗,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听传来的声音,应该是在护城河边的荷塘处。 那里有两池荷花,北边大的一池开红色的莲花,南边较少的一池开白色的莲花。这两池其实是互通的,只是中间被一条九曲桥分割开来,荷塘边还点缀了些山石,竭力营造“山野”味。 南面的荷塘莲花种的较少,这是因为留了大半面积种植菱角及一些如开白花的水葫芦一样的水上植物。每到盛夏的时候,北面的荷塘总会开满大朵大朵的红色莲花,与浓绿肥大的莲叶相拥相依,吸引着许多摄影爱好者的光顾。 现在整个夏天过去,相信那荷塘那荷叶早就习惯了长枪短炮。 罗南德回忆这那片荷塘,脚底不停,生风般走在通往荷塘的健身步道上。 作为一个干瘦堪堪超过一米七的中老年男子,罗南德没有大长腿,却有高频率的步速,再经过了一片竹林,跨过了一道高高的石拱桥后,他的视线便笼罩住了整个荷塘。 这时候,荷塘边已经围了七八个人,都是早起锻炼的中老年人,最年轻的也要四十岁,而年龄最大的要七十多了。 罗南德将围观的人扫视一遍,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遂又将目光投向死人所在。 “打120了吗?”他问。 “打……打了……”人群中一道语气颤抖着的中年女声回道。是刚才发出尖叫的人,这张面孔很熟悉,她四十出头,戴着副无框眼镜,斯文白皙,留着时尚的短发,挑染成酒红色,上身是连帽衫,下身是长到小腿的运动款紧身裤,穿着船袜的脚上是双“飞跃”牌运动鞋,一身颇专业的运动装。 罗南德认出她是经常来锻炼的人,尽管没有说过话,彼此却打过不知多少照面。 “死人在哪儿?”罗南德问女人。 女人惊恐地伸出手指,指向北面荷塘靠近九曲桥的一丛荷叶。 枯萎半干的残荷再也遮不住水面,而秋季少雨干燥的天气使得水位下降,裸露出片片淤泥,淤泥之上一个女人仰面躺着,苍白的脸上一双眼正死死瞪着前方。 围观的人群不由背上一凉,打了个寒颤。 罗南德走到九曲桥上,尽可能离尸体近些,以便于观察。 九曲桥边上的现场早就被早锻炼的人群破坏,找不到明显的线索。还是需要专业的调查人员来处理,罗南德想。 边上站着的都是看热闹的早锻炼人群,大多都已退休在家,晚上睡得早,睡眠少,早上就会早起,在五六点钟、年轻人还在梦乡的时候出门早锻炼,也不拘跑跳这种节奏快比较激烈的运动,多是慢走,拉伸,或者太极、太极剑一类的运动。 有的老人行动不便,还会开着电动三轮到这片地方,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公共空间是由两个面积不大的园林构成的,绿化好,许多古树都有五六十年的树龄,是休闲的好地方。这就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而多数都是退休人员。早上过来锻炼已经成为他们一天生活的重要部分,这里不仅能锻炼身体,还给他们提供了社交的机会,许多老人彼此相识,一起组织“夕阳红”旅游,日子过得美滋滋。 罗南德有时是羡慕他们的。 就在围观的人群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时候,警笛声传来,警车很快停在桥边。从警车里下来几个警察,迅速将现场用黄色的警戒带围了起来。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警察问道:“杨阳,报案的杨阳过来做一下笔录。”说着,看着人群。 杨阳,也就是刚才那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连忙走到警察跟前,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杨阳不时做着手势,似乎在形容什么。 罗南德看看警察,没有熟悉的身影,就转身离开了荷塘,顺着健身步道,走向腹板机,那是做仰卧起坐的地方,罗南德每天早上都会去做两组。他一边回顾刚才的案发现场,一边做仰卧起坐。十五分钟过去,罗南德直起腰,站起身来,又做了几个拉伸,就顺着主干道前往菜场。 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现在是七点三刻,妻子如果醒了,一定在躺着刷淘宝,这是她每日惯例。 这时的罗南德早就将大公园的死亡时间抛在了脑后。 罗南德心情愉快地拎着食材回到家中,这是一栋二层小楼,粉墙黛瓦,飞檐镂窗,朱红大门。他迈上三层台阶,打开大门,将食材放进一楼的厨房,并处理起食材。腌制好排骨、五花肉,将老火汤放在灶上文火煲着,他才从容不迫地走进浴室冲澡。 李然接到大公园报案的时候正睡眼朦胧,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分。出警的时候他猛灌了几口黑咖啡,苦涩如中药汤般的液体顺着咽喉滑入胃袋,让他不禁为自己点赞,要知道小时候可是连一口苦的东西都不吃,每次生病吃药都费了爹妈老鼻子劲。 这或许就是人长大了,能忍一切不能忍,能为一切不能为吧。毕竟,成年后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父母不再娇惯,任性妄为、撒娇撒泼早被摒弃,自身更是得丢掉恶习,尽可能地融入环境、融入社会。 他不禁勾出一个苦笑,人长大了,烦恼就多了,尽管凡事自己可以完全做主,可也意味着再没人给自己遮风挡雨了,而自己又变成了那个给父母遮风挡雨的人了。 他大口咬着包子,辣肉包,这么一个包子,也就两三口的事儿,可要卖一块五,物价一涨再涨,更显得工资的微薄。他想到这个月家庭财务又是赤字,不仅有些头疼。 警车平稳地开进大公园,顺着主干道停在案发现场的九曲桥边。 经过调查,死者王彤是名三十五岁的中年女子,无业,未婚,与亲友往来极少。在过去的三年里,没有明面上的收入,靠着信用卡度日。支付宝账户网上交易明细清晰,可以从中判断她的生活状态,就是个很宅的人,极少出门,所有必需的生活用品都是从淘宝或者大发网上采购,包括食物。 除了扔垃圾及早锻炼,很少有人见到她,她也不会出门会友聚餐。 王彤所住的出租屋位于案发地点一公里,仅三十个平方,她很少与邻居照面,周围的人都不认识她。其生活模式很固定,很难接触到陌生人,自身经济情况又寻常,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呢?李然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李然走访了死者的房东、邻居。 据房东讲,她只在交房租的时候在微信上与死者联系,多是通过支付宝、微信进行转账,并不会面见,故而对死者的近况不得而知。死者的网上交易明细也能说明这一些。 至于邻居夫妇,妻子上班时间不是普通的白班,而是三班倒,一周也就见死者一两次,都是在她休息,到与死者共用的后院晾晒衣服的时候碰面。丈夫则表示他几乎每天都能与死者打个照面,他每天都去后院晾晒收取衣物,时间多为早晚,这个时候死者一直呆在室内。透过窗户能看到死者在电脑前打字,或许在忙什么。 因为据死者说她是一所私人教育机构的兼职老师,具体哪家机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上课、上几节课不得而知。死者还曾经透露在“越海”某个地方还有处房产。这最后两条已被证实,只不过做老师是两年前,房子还在还贷。这或许就是她将自己的房产出租又借了处小房子的缘故。 这样的死者,有什么原因惹来杀身之祸呢,会不会无意间撞破了什么而被灭口?那么,极有可能是冲动型犯罪。 死者的人际关系也非常简单,并没有交往中的男朋友,交往最多的就是大发生鲜超市送货员,据交易记录,死者平均每周两次从该处购买生活用品。 假设是激情犯罪,那么死者被杀就是意外,而荷塘是不是第一现场呢?这就要等鉴定科同事的进一步证明了。 死者租住的地方只有五十平米,厨卫俱全带院子,格局十分紧凑。 这片地方离地铁口仅两三分钟的路程,更是离主干道很近,是人口稠密的地方。如果是蓄意谋杀,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此外,死者还是个网络作家,或者称作家也不准确,应该称之为写手。只是她大多数作品并没有在网上发布,看得出她是通过出版社走传统纸媒途径失败后才转为网上发表作品的。更蹊跷的是在她聊天记录里提到自己写过一个洪荒系列的大长篇,还让网友品评过,只是那部作品她当时并没有上心,只是顺便写写,而是将重心放在了严肃文学作品上。 底稿丢失后,她完全抛诸脑后,哪怕经济窘迫,也没放心上。 …… 李然大方的点了锅包肉、大盘鸡这类北疆饭店的特色菜,这样的特色菜从他上大学和同学聚餐解馋到今天招待不怎么上台面的朋友一直是必点的。肉,谁不喜欢吃呢,更何况价格也还适中,是实惠之选。 他可不是那些打肿脸充胖子为了面子大把撒钱的冤大头。 孙玫伸出筷子夹了块土豆,这土豆是在油锅里炸过再与鸡一起炖的,上面油汪汪的,一看就让人没食欲,尤其是她这样将减肥当做终身职业的美女。 如果说一起聚餐也能给人下马威,孙玫想她今天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尽管李然答应了她的邀约,可这地点及其环境所展示的是李然对她赤裸裸的鄙视与敷衍。 不得不说,李然的这一做法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pia”的声音能围着赤道转一圈再传到她灵魂深处。 她深深地愤怒了,为她被无视的美妙皮囊及被鄙视的尊严。即使不知道她灵魂的美丽,也不应该无视她美丽的外表啊,只要她主动发出邀请,难道李然不应该跪舔,大手笔的奉上各类昂贵消费品来讨好她吗? 她忍不住想拿出镜子仔细查看,再次确认自个的容颜是否有损。 瞧,这就是重度公主病患者的逻辑,和一般女性截然不同。 孙玫“唰”地丢下筷子,筷子与瓷盘撞击发出“叮当”的脆响,其中一根生生戳到菜盆里,将不多的菜汁溅了出来,在白色的桌面上扬起一片褐色的淋漓污渍。 李然背靠着餐椅,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孙玫,不发一言。 孙玫不高兴?喔呦,他还不高兴呢。如果不是想知道乔木的近况,鬼才懒得应付她呢。看着孙玫矫情的模样,他又想起大学的时候听到的有关孙玫的流言。 早在大一的时候孙玫就宣称有个新籍的男朋友,还说大学毕业要随着男朋友全家移民。在女同学们努力考各种就业证书的时候,孙玫就一直宣传什么女孩子不需要工作,是要养在家里的。还说社会上好的就业机会都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占据的,剩下的一些工作又苦又累,娇养的女孩子怎么能去将就呢?这就要多接触些杰出男士,让他们出钱出力供养。 后来有了解她家庭情况的说,早在她外婆那一代就是“金丝鸟”,这算是祖传职业,也难怪她阿姨会为没傍到港城首富而扼腕叹息。 只是毕业都多少年了,怎么这孙玫还在国内?既没人供养也没移民?李然嘴角不由讽刺一笑。 “你没跟着大一时候交往的新加坡籍男友移民啊?”李然戏谑地说。 孙玫正气鼓鼓地嫌弃李然不识抬举呢,就被李然刺了一下,整个人如同被刺破的气球一下从膨胀到缩小。 她假意没有听到,伸手将鬓间的头发理了理。新加坡籍男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就是青春年少时自家老妈托人介绍的一个人生过客。那会本城有个工业园区,在此就业的外籍员工很多,老妈乐颠颠托人介绍了人,也不过普通工薪人士,那可不是她的首选。只不过那会年岁小,一门心思谈恋爱,也的确多放了几分心思。 你要问孙玫最喜欢的是哪本书,她绝对不会说是张爱玲的《喜宝》,什么“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就要很多很多的钱”,忒矫情了。她喜欢的是梁凤仪的《花帜》,简直是她人生的启明灯,可比外婆、母亲的那一套更贴合时代。 孙玫看着李然一脸冷淡的模样,眼睛一转,拉长了声音柔声道:“老同学,你可不好约呢……”随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乔木她……” 悬疑作家-3 李然冷淡的脸色在听到乔木两个字一僵,随后故作轻松的道:“乔木?你和她大学的时候不是一个专业的吧?怎么还认识?” 孙玫看着李然,心里冷笑一声,不提乔木,李然看来是不会有好脸色了,自己何苦送上门给人打脸,本来也不是多亲近的朋友。她随即正色道:“我们高中都是十一中的,老早认识。”说完,不再出声,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苦涩浑浊,孙玫不禁有些反胃,本来想多透露些乔木的消息也没了心情。 伺候不好姑奶奶还想从这里挖消息,真真做梦,孙玫愤愤地想。 李然看着孙玫不善的脸色,知道今天的餐厅选得不合她意,他本来就不想和孙玫碰面,更不想多花钱捧场,可既然见了面,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挖些消息。 “那你很了解乔木吗?”他问道。 “比你多。”孙玫冷淡的说。这时,烤羊肉串端了上来,孙玫瞥了一眼,摸摸有些饥饿的肚子,拿起一串,将上面的肉块剔到餐盘里,再夹起放进嘴里。 “她最近忙什么你也知道?”李然问。 孙玫咽下一块烤肉:“她啊,她很忙的。”拿起餐巾擦擦手,孙玫突然笑了一下,对李然说,“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想追她?” 李然扯了扯嘴角:“不行吗?” “行啊。你上啊。”孙玫慢条斯理地说,夹起一块烤肉又放下。随后,她举起手招呼服务员,“再来个金玉满堂,清炒时蔬。”旁边的服务员点点头拿着点单走开了。 “想知道什么你就问,不用拐弯抹角。大男人家,至于这样吗?”孙玫看着李然的脸,一脸鄙夷。不就是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那些破事吗,至于翻来覆去的试探吗? 李然强自压下心虚:“她最近和谁交往?有计划结婚吗?” 孙玫笑笑:“你也知道她的,怎么可能没有交往对象?也许不止一个呢。至于结婚,据我所知她没有结婚对象,或者说她没有结婚的打算。你可以把她当做不婚主义者。” 李然笑了一下。 “不过,你如果真得关心她,应该和她多接触接触,她现在处境很微妙。”孙玫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处境?”李然问。 “你问她吧。”孙玫说。 随后,两人都不再出声。 李然想今天的这餐饭还是值得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主动联系乔木,万一她真得把乔木当备胎,吊着乔木呢? 乔木,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乔木,他藏在胸口十几年的秘密。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为了满足好奇心,他邀请几个同学回家看av。对着上面赤身裸体的女人少年们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激动万分......这个时候一个从没说过话的中学同学清秀的面孔映入了眼前...... 自那以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偷偷观察乔木,而每次看到乔木张张合合的嘴都会涌起阵阵冲动,几乎以为自己生了心脏病。 中学毕业,顺利考入警官大学,但心里那个少女的影子从来没有淡去。 大学毕业后回到本市警局任职,他曾经不止一次违反规定偷偷用警务系统查询乔木的信息,可惜,这人就是个死宅,除了上班下班,也就是相亲的时候偶尔出门,让他想玩偶遇也不能。至于为什么不通过同学找乔木,那是因为他攒的局乔木从来不参加。当然,乔木不参加的不止他的局,是谁的都不参加。 两人就这样一直没有正式认识的机会。 听说乔妈托人介绍相亲对象给乔木认识,李然立刻上了心。孙玫是他的中学同学,曾经是乔木的好朋友,便以为可以通过这样的渠道认识乔木。这也是孙玫约他他答应的原因,可惜,目的看起来已经无法达成。 闷头喝了一杯带着茶沫的茶水,李然垂眼皱眉,想着用什么方法才能同乔木相识。想这个人想了这么多年,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了,他,要么忍着痛苦将其生生挖掉,要么只能将其彻底地变成自己的。 李然决定不再犹豫,而是对乔木发起进攻,不成功便成仁! 既然下了如此决定,他自然对眼前的孙玫兴趣大减。 于是,李然很渣地道:“局里还有事,先走了,单我会买好。再见。”说着,站起身,往收银台走去,看也不看孙玫一眼。 孙玫心头一口郁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然越走越远。她突然觉得,将李然当成长期饭票的备选本身就是错误的,这人尽管有个稳定的饭碗,可对她却全无好感,她为何瞎眼要约他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少年时的一点点好感? 孙玫叹了口气,决定把那些无益于目标实现的情啊爱啊放在一边,自己从来追求的就是物质富裕的生活,不应该犹豫摇摆。 …… 乔木最近都是准时下班,但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每次回过头看的时候却又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灵异世界,也不是侦探世界,怎么有种被盯梢的感觉?草,难道自己的猜测不对?看来功法不能放弃,还是要尽快练起来。 李然看到乔木猛然回头,忙往巷口的烟杂店一闪。这种老式的烟杂店也就古城区这块还有,为的自然是满足生活在这里的老年人及游客——年轻人可都喜欢住园区及新区的高楼,而乔木工作的园林局就位于这片地界。事实上,园林局离李然工作的特警支队并不远,但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不够,两人从来没有遇到过。 “还挺警惕的。”李然手里夹着烟,从烟杂店里露出头,往乔木离去的方向瞄了瞄,痞痞地道,嘴角浮起深深的笑意。 等乔木走得看不见影子,他才走了出来,转身离去。 乔木不想开车。老城区交通拥堵,步行半个小时的路程开车也能堵上半个小时,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锻炼身体,每天早早出门,跑步上班——园林局有浴室有食堂有宿舍,只要带好换洗的衣服,很方便。 领导陈副局甚至夸她最近工作态度积极,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瞧瞧,别以为你在单位摸鱼领导看不出,人家既然当了你的领导,必然在某方面有远超你的能力,你那点城府那点装模作样算个球。 乔木与这些老狐狸打交道不是一世,但还是秉着尊重、真诚但并不谄媚的原则,与陈副局这些领导打交道。听说绿化这块要扩大,说不定大有可为——园林局可不单单负责园林景区旅游,还要负责全市绿化及相关企业的管理。 在食堂吃过早饭,乔木来到办公室,把最近领导交代的工作整理好,市里下发的文件通读一遍,好好琢磨琢磨其中的含义,再跑到领导跟前刷刷存在感,一上午就过去了。等吃完午饭,下午又可以摸鱼写文了。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实在是园林局本来就是个冷衙门,平时事情并不多,也只有国定假日比较多。 不信?不信你去看看各处的花花草草、及用花花草草摆出的各种带着爱国爱党爱家造型的盆花盆景,这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需要人手组织安排的。当然,若是搞旅游节,那自然也是忙的,这不是还没开始搞吗? 记得市里曾经搞过一次水乡佳丽的选美,就是地方上的古镇搞出来的,似乎有经过园林局批示,这种也算业务之一吧。 对于那些腿长苗条的水乡妹子,乔木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审美,一个个长得跟绿豆芽似的,全身没有二两肉,这就是所谓的美感? 她尤其不解,男人喜欢女人难道不就是喜欢她同男人不同的地方?可若是瘦成了“太平”公主,那不如喜欢男人算了。 …… 步行街上人头攒动,热闹的嘈杂声不时回响在耳边。 李然站在一个垃圾桶前,一手揣兜,一手吸着烟,眼睛不时扫视着往来的人群。 斜对面是工行的一个营业网点,建筑很雄伟,三层楼高,高耸的门厅两边蹲着石狮,铺着红毯的厚重台阶将人引入其中。 李然看着这高高的台阶,凌人的气势,不由想起教堂与政府办公大楼,同样的气派,同样的高高在上,这或许就是金钱、上帝与权力给人的压力,或者说人心中金钱、上帝与权力就是这么高高在上,不容小觑。 将手伸到垃圾桶上方,将香烟上的烟灰弹落在里面,再不时吸一口,呼出废气。突地,他眼睛一亮,碾灭香烟,丢进垃圾桶,跟上某个刚从银行里出来的女人。 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她身穿中档通勤装加平底鞋,不管是身形还是打扮都不出格,让人无法留下深刻印象。 目标顺着步行街穿过一条弄堂,走入一家挂着大药房字眼的建筑,先是去常用药药柜买了些药剂,又去燕窝虫草山参专柜买了些虫草,最后到中药柜台买了几包中药。 李然很不解,就他了解这个人并没有亲友生病。或许是为了滋补,他猜。 随后目标出了大药房北门,走向不远的一幢大楼,李然知道她一定是去里面的古玩城。古玩城究竟有多少真古玩没人知道,不过确实有不少把玩的东西出售,像一些水晶、玉石等等。 目标很宅,每天行程极少变化,就是住处——单位——住处两点一线,周末回去父母家中,今天竟然出门逛了这么久,简直不可思议。至少这大半个月,没有发现这人有任何娱乐,看起来还是同中学时一样乖巧顾家。别人或许觉得这样的女人没乏味,他偏偏喜欢。想到这里,李然嘴角浮起深深的笑意。 目标正去买糕点,很普通的樟城女人,顾家,好脾气,孝顺。 “你跟着我干什么?”乔木突然转过身来,向李然逼近。 李然靠在弄堂的墙上,一时有些失态。 这弄堂到处是开挖的深坑,市政正忙于老区改造,这片区域是重点。 一脚陷在深坑里,李然正为自己的粗心与失误懊悔,却又被被跟踪者堵个正着。 “我住附近。”李然冷静地回答。 “哼。”乔木冷笑了一声,“你已经跟了我半个月了,不过有时候穿顺丰的制服,有时候穿‘饿了吗’的制服,还换过京东的制服,当然市政环卫的制服也没少穿。哦,对了,上周五你还穿了保安制服到我家和我妈说了几句话。怎么,小子?你以为很小心?”乔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斜斜看着李然,不屑地说。 李然心里一惊,好家伙,阴沟里翻船!这人竟然能看破他这个警察的伪装,警惕心很强嘛,不愧为未来的警察家属。 他试图冷静下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说跟踪你是为了了解你,然后追你,最后上你? “我的确就住在附近,最近一直在打零工,有活给钱就干。”李然断然否认。 “哼。”乔木又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别让我父母受惊,不然,要你小子好看。”说着,转身走开。 李然看着对方远走的背影,脑中一片混乱,这,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难道,对方不该痛骂自己一顿吗?莫非是自己生的玉树临风,用颜值打败了对方的敌意?不对,不是中学同学吗?对方竟然没有认出自己?!难道自己这个同学连个纸片人的资格也没有? 站了一会,他只好转身悻悻离去。 一边走一边沉思,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直面而上?只不过,真得还有挽救的必要吗?对方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木一开门就看到李然正倚在大门前。 父母的房子是难得有私房证带小院的私房,地皮私有的那种,可不是后来七十年产权的商品房。这也是乔木不停相亲且大受欢迎的原因,因为旧宅经过审批完全可以改建成三层以下的楼房。 “你还敢来?”乔木板着脸故意道。这天是周末,照旧来父母家里。没想到李然盯了大半月的梢,迟迟不肯正面找来,这也太怂了。 没错,从第三次被跟梢,乔木就确认了对方是李然,也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么一个从未说过话的中学同学中的“路人甲”。 但看到对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以不变应万变,想搞清楚对方究竟搞什么鬼。这一等就等到了昨天,忍无可忍之下“揭穿”了对方,可对方竟然怂到家,始终没有表露身份与目的,难免让人失望。 “想找你了解一下王彤。”说着,李然拿出手机,示意乔木看一眼照片。 “王彤?她怎么了?”乔木一愣。王彤是某个本地作家群里的作者,知道对方身份的那种,是文联举办活动时认识的,但并没有过多接触。 “被谋杀了。” “!” …… 罗姒拿着手机斜靠着沙发刷了一会社会热点与新闻。 咽下口中的茉莉香片,看了看时间,马上十点钟,又要开始工作了。 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她走到电脑前开机,准备打开word文档,修改文稿。 蔚蓝大海椰风背景的桌面表明这台电脑是丈夫唐牧的,所幸云盘里有备份,罗姒将文件打开并排版打印,余光被椰树下的一个视频文件吸引,她轻轻点开,瞬间手脚发软,脑中一片空白。电脑屏幕上丈夫唐牧正在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翻滚,那地方看起来是一家酒店的豪华客房。 她呆呆地看着视频,觉得无比讽刺。她高龄产子,忙于照顾儿子经常体力不济,花在唐牧身上的时间、精力减少许多,一度觉得抱歉,反倒是唐牧安慰她,让她好好照顾儿子,不用担心。她曾经有多感激先生的体谅,现在就有多憎恨自己的有眼无珠。 心底一阵阵寒意上涌,如果不是今天阴差阳错拿错电脑,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生活隐藏着的真相,那么,罗姒与唐牧可能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她感到沮丧,沮丧婚姻如同华丽的袍子,私底下却爬满虱子。她又觉得后悔,后悔自己多事打开视频。与其直面现实的肮脏龌龊,她宁愿选择浑浑噩噩,一无所知。 罗姒不愿意相信眼前直白的背叛,却无法否认、无从否认,愤怒、痛恨、沮丧轮换着在脑海里呼啸来去,她只觉得胸口一团郁气上不来、下不去。 提到老公唐牧,罗姒总是很自豪,不是因为爱他的五短身材,而是为他大学教授的身份。她常说:“我先生这人就是个老实人,在樟城大学当了那么多年教授都兢兢业业。”谈及两人夫妻关系,更是十分高调:“什么?外遇?那不可能。我这人脾气一贯急躁,还多亏了我家老唐脾气好,对我包容有佳。”她还总时不时地和晚婚、未婚的同学朋友聚会,顺便撒撒狗粮,表达对婚姻的满足。 要和唐牧摊牌吗?她很犹豫。 从怀孕生子到现在,她已经几年没有做全职类工作了,但近期出版的几本书哪怕再怎么被人吹嘘有深度,但销量并不好,销量不好,意味着没赚到钱。网文,她因着日更的压力太大也没有涉足。这意味着她没有独立稳定的经济实力,更何况还要养一个年幼的儿子。 不摊牌?她咽不下去这口气。今天是一个女人,明天可能是两个女人,那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呢? 忍不住的,她开始回想与唐牧的相识。 那时她还在读研究生,而他是另一个学院的教授。 起初,两人都只是一个聊天室的常客。还记得对方的网名“留美归国学者”。满脑袋出国念头的她自然被吸引住了,问了不少国外大学的申请情况,一来二去便与唐牧相熟。当然,这会还只是网络上的相熟。随着时间过去,无意间竟然知道两人同处一所大学,便很自然地把交往延伸到了线下的现实生活中。 从多个渠道打听来的消息表明,唐牧已经与前妻分居,只与儿子同住。 奇怪的是,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哪怕唐牧不止一次透露未来没有再婚的打算,竟然各种手段用尽,跑去和唐牧同居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临近毕业的时候,罗姒觉得自己已经要三十了,再不结婚,生孩子的时间就会推迟太晚,就逼着唐牧领结婚证,还威胁说不结婚就分手。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当天唐牧就将罗姒的私人物品送回了宿舍,意图很明显。 同宿舍的室友都劝她分手就分手吧,唐牧的做法太伤人了,摆明了不在乎她。 但是让室友们更意想不到的是罗姒居然真得逼得唐牧领了结婚证。室友看她如此执着,纷纷闭嘴,对她的这种神经质更是敬而远之。 毕业后,罗姒用自己的人脉定了婚宴,请了喜酒。就在喜宴当天她喝得酩酊大醉,边吐边哭。后来,才有消息说唐牧替人操盘炒股,不仅欠了不少外债,还把所有能用的信用卡全部透支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实际情况完全配不上他所谓的归国学者、大学副教授的头衔。而她,无疑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并被牢牢套住。可想而知,一直有慕强心理的罗姒对现状有多么头疼。 在此后的两三年里,夫妻两人经常吵架,一度动手。不过罗姒从来不吃亏,她可比唐牧高多了,甩唐牧耳光十分娴熟。 磨合的日子过了几年,年龄不小的她决定生个自己的孩子,唐牧表示无所谓。虽然在很多同学亲友的眼里,他们的婚姻问题多多,可罗姒从没想过要离婚,似乎与一个大学教授结婚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成功。 悬疑作家-4 风掀起后院无尽夏肥厚的叶片,地表热度回流到空气中,即使有风,也让人觉得闷。太阳在云层里忽隐忽现,室内的亮度随之明暗交错,投下斑驳的光影。 罗姒看着炉灶上沸腾的汤锅,有些出神。锅里一个个白胖的饺子正在沸腾的热水中翻滚、挣扎,继而沉寂,无力地漂浮在水面。我可不就是这白白胖胖的饺子?罗姒自嘲地扯扯嘴角。她此时正被丈夫不忠的情绪煎熬着,整颗心如同在沸水里翻滚的饺子。满腔的愤怒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只感觉胸口沉闷,透不过气。 太阳照常升起,空中飘着一朵朵棉花般的云彩,很是洁白、厚实,太阳不时在这些云朵里穿行,抑或许是云朵在太阳前飞掠而过,总之,光线会随之在昏暗与明亮间流转,照在建筑、树木上,投射出深深浅浅斑驳的影子。 书桌前的罗姒视线也随着这不停变换的光线变化,不停打开关上台灯。太阳明晃晃的挂在空中,毫无阻碍的挥洒光线的时候,日光灯的明亮刺眼、多余,而太阳躲在厚厚云层后的时候,光线就变得柔和、适宜。 静静坐着,体味着内心深处的情绪,罗姒闭上眼睛。 丈夫藏起来的视频上的内容就像一根刺狠狠的扎在她的心上,不能触碰。还需要什么证据?这视频不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罗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索性找丈夫明明白白摊牌,还是故作不知。她想不明白怎么夫妻关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他们也曾有一段颇长的甜蜜时光。 她越想越坐不下去了,今天的工作完全无法投入。“霍”的一下,她站起身来,动作的猛烈直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她顾不上椅子,冲出房间,站在后院里。狭小室内空间带来的逼仄感瞬间被后院绿植环绕、天高气爽的开阔感取代,胸口的压抑也随之一扫而空。她脚下不停,在院中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来回走着。 凉爽的秋风扬起植物柔软的枝条,轻轻拍打着边上的木栅栏。木栅栏上缠绕着嫩绿、鹅黄的牵牛花枝条,绿油油叶片下掩盖着的蓓蕾在风吹动叶片时不时探出头,绽放一个个笑脸。紫色、蓝色的小喇叭冲着院中的罗姒大声的打着招呼,似乎对她的急躁不明所以。 罗姒不停的来回走着,直到双腿酸软无力。她慢吞吞走到院墙轩窗下的石凳边坐下,思绪还在遥远的地方,不着边际。 她深深陷入生活的苦恼中,不能自拔。 生活除了妥协还是妥协,或许她还是应该假装毫无所知。儿子还小不是吗?这个借口是不是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难道要挑明之后离婚?不,她不想离婚,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段婚姻她已经投入太多太多,如果没有它,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过去所做的一切全是无用功?那不就是意味着推翻过去的自己、否定现在的自己?否定过去不就意味着否定自我?不,她不能接受。 罗姒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无论何时,她都拒绝否定自己,因为那意味着自己毫无置疑的是个失败者,而她无法接受这一结果,不管这是不是事实。 你可以说她掩耳盗铃,可拒绝失败是罗姒在艰辛的生活中唯一学到的能让她坚持自己的人生并继续生活的经验。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她拒绝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她就能在生活的深渊中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鼓起勇气,昂首挺胸,向着前路行进,哪怕前方没有路,她也不畏惧。 母亲患了癌症为了避免拖累家里服药自尽时她是这么面对的,美丽天真的姐姐被父亲的同事引诱离家时她是这么面对的,窝囊无能的父亲赌博欠债被人打断腿时她是这么面对的,与同样贫困的初恋男友黯然分手时她是这么面对的,恋爱时丈夫拒绝承诺婚姻时她是这么面对的,逼迫丈夫娶她不然就要去丈夫工作的大学闹的时候她还是这么面对的,所以,她相信,就算丈夫出轨,只要她牢牢坚持,善用这一人生经验,这些坎坷都将过去,正如她过去四十年的那些沟沟坎坎。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勇气,我会迈过这条坎,一定会。心中大定,她站起身来,在院中墙角的蔷薇架上摘下几朵带着绿叶的粉白、嫩黄花朵,插在一个长颈玻璃花瓶里,放在日常工作的书桌边。很快,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当天的工作。 晚上七点钟朗园202室 同往常一样,唐牧买了菜回家,打算做几道可口的小菜。妻子罗姒的口味偏重,他和儿子的口味偏淡、偏甜,不管婚前还是婚后,他们家吃饭总是分开来,他和儿子吃过,妻子再烧符合自己口味的饭菜。 唐牧爱吃新鲜的菜,下班回家前必去菜场一趟。妻子经常说他不会管理时间,一周买个两次菜放冰箱里不就行了,干嘛天天买这么麻烦呢?唐牧不想和她多说,可能在很久之前,他与妻子的相处模式就成了与室友的相处模式,只是多了性生活。 他可以说和妻子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这第二段婚姻他一直很懵逼。妻子看中他的是大学教授的身份和温和的脾性,自信可以很容易地掌控他。妻子可是有严重的不安全感,这样的他是妻子认为最适合的配偶。他反倒不知道看中妻子什么了。虽然妻子比他小八九岁,可两人认识的时候,妻子也要二十七八、是别人眼中的“剩女”了,说看中她青春年少,肯定是胡扯。或许是妻子比自己强的理财能力?反正银行卡全部上交后,他不仅有了现钞零花,家里还添了两套房。 想到这几天罗姒的举动,唐牧心中有些不安。罗姒在他洗澡的时候检查了他的手机和平板电脑,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他记得所有的电话记录、短信、微信信息都提前删掉了,应该不会露出马脚。偷吃擦干净嘴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吧?定了定心,他决定晚上多烧一道妻子爱吃的卤牛肉。妻子长在边疆,不爱吃猪肉。唐牧悄咪咪地琢磨着怎么偷偷讨好一下妻子,浑然不知妻子连他与人开房的视频都发现了,亏他以为用了隐藏功能就能逃脱妻子的镭射之眼呢。 罗姒决定暂时将视频的事搁置,她关上电脑,结束了当天的工作,锁上工作室的门,回了家。 回到家中,唐牧正在厨房烧菜,她甚至能闻到油烟里各种调料的气味,酱油、醋、糖、蒜、葱、八角……难得丈夫会烧这么多菜,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一般只烧两菜一汤,可今天唐牧却多烧了一道糖醋鱼,一道卤牛肉,这可都是罗姒爱吃的。难道丈夫已经知道她知道他出轨的事打算用两道菜弥补吗?她不由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还真是廉价。 快步走到客厅,就见唐牧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烧菜,边烧边喊,“小罗,你回来了,赶紧坐一下,还有一个素菜,马上就好。” 罗姒“嗯”了一声,坐在客厅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双眼茫然地看着屏幕,手上无意识地调着频道。想到唐牧圆圆胖脸上堆出的殷勤笑脸,她有一种打破一切地冲动,很想狠狠的地将手中的遥控器砸在他脸上。 她茫然地将视线转到左边窗户上,眼神透过上面的玻璃看向外面的花园,修成整整齐齐长方形的栀子绿化带上看不到一朵花,这个时候本应该是栀子花盛开的时候,那种单瓣的、重瓣的、泛着甜香的洁白花朵,可现在呢?为了保持整齐划一,被莫名其妙地强行剪去了顶端高高耸立的枝丫、美丽芬芳的花朵,屈服于规矩,服从于环境,就像“随大流”的人群。她过去的很多想法、做法是不是就是为了隐于人群、以避免别人发现与众不同,这样才不会像那可怜的栀子花朵般被无情剔除? 她收回视线,如大众观念一样,她读书、工作、结婚、生育,遵守所有的社会规则,从未想特立独行。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为什么她心底总惶惶不安呢?为不高的收入,却越来越高的生活成本,儿子的教育费用,各种生活保险。 越想越觉得沉重,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走到冰箱前的纸箱,从中拿起一个核桃,用钳子夹住,用力狠狠一压,核桃壳破碎了,露出里面裹着棕色果衣的核桃仁。她拈起果仁,轻轻放进嘴里,牙齿轻咬,果仁渗出油脂,舌尖上的味蕾在油脂的芬芳中绽放,却又遭遇了果衣的苦涩。 罗姒慢慢咀嚼着核桃仁,手再次拿起一粒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深深浅浅的纹路刻满整个核桃外壳,圆圆地像个小小脑袋。民间常说核桃补脑,难道是因为它外壳看起来像人头、果仁像脑干?如果是这样,还真是没脱了“以形补形”的窠臼。中国人最爱以形补形,要吃猪蹄补腿脚,吃象拔蚌补男**官。这是有科学依据还是仅仅是民俗? “吃饭了……”唐牧喊,他正在餐厅布置餐桌。 罗姒有点文青的敏感、多疑、神经质,唐牧一直知道。看她站在那里不停看着颗核桃,唐牧就知道罗姒的老毛病又犯了。要是让她陷入思绪,又会没心情吃饭了,唐牧忍不住叫了她,试图让她脱离思维的迷宫。 据说古龙经常欠稿,每当灵感枯竭的时候,他就喝酒。等喝到醉醺醺,文思就会汹涌如潮,行文也会非常流畅。 罗姒对自己的创作能力从来不会高估。她最初坚持每天写三千字,但是哪怕这三千字拼凑出来了,能用的也寥寥无几。如果坚持写六千到一万,会不会有进步?罗姒不知道。可当她尝试写六千到一万的时候,更是毫无头绪,笔下总是不知所云。写作需要想象,然而哪怕幻想也要以现实为蓝本,罗姒有时会抱怨生活太乏味,总是千篇一律,就是因这干瘪的现实生活她才只能写出干瘪的故事。 最近罗姒的一篇侦探小说的写作陷入了泥淖,越修改越觉得离题万里,对自己的写作能力产生了怀疑,有些消沉。 像刘震云他们的作品,虽然看似简单,但底蕴深厚,罗姒自认拍马不及。每次看优秀作家的作品,罗姒都饱受摧残,大受打击,对自己的作品能否顺利出版抱有疑惑,就更不提畅销与否了。 是的,罗姒写作就是为了赚钱,畅销书无疑能带来暴利,顺带着扬名立万。每个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成为畅销书,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有声誉。对,就是名和利。 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名往。无人能逃脱这一世俗的枷锁,罗姒也不能。在过去的七年里,她以每年一部书的频率写作,但是并不是每部付梓出版的作品都会获得好评。 “吃饭了……”唐牧又叫了一声罗姒。 罗姒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她拿起碗,盛了饭,将之放在餐桌上。 唐牧已经把烧好的菜和汤摆在了上面。两人没有交谈,坐下开始吃饭。 “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和卤牛肉,你尝下合不合胃口。”唐牧不动声色地表功。 罗姒点点头,夹起一块卤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怎么样?”唐牧问。 “还不错。”罗姒说。 唐牧对罗姒的态度有些失望,她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平淡。“是不是不太合口味,下次我再改进。”唐牧说。 罗姒对唐牧的殷勤更反感了,让她尤其反感的是眼前唐牧脸上的表情让她不断想起那个荒唐视频里唐牧的表情。一阵恶心涌上胸口,她猛地站起身,冲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唐牧对罗姒的反应很莫名,他夹起一块卤牛肉放进嘴里,咸香鲜美,味道不错啊? “你怎么了?菜没有问题啊。”唐牧放下筷子,小跑进卫生间。 罗姒刚停下呕吐,听到唐牧的声音,张张嘴刚想说话,但是看到唐牧的脸,又抱着马桶哇哇吐起来。她吐掉最后一口酸水,低着头对唐牧说,“我没事,你先出去吃饭吧,我一会就好。” 唐牧看她除了呕吐没什么别的问题,就走回餐厅,继续吃饭。 罗姒站起身来,走到盥洗盆处,用杯子接水漱了漱口。随后,她无力地靠在房门上,透过镜子看着里面那张苍白的脸。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我连他的脸都无法面对了,她无措地想。自己怕是做不到无视了,她自嘲地笑笑。 罗姒擦擦脸上的水珠,走出洗手间,走进厨房,从冰箱冷藏室拿出一听啤酒,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猛灌了一大口。苦涩冰冷的酒水在罗姒舌头口腔里滚动,滑向咽喉。她咽下酒水,又拿起轻啜了一口,她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现在很需要麻醉,忘掉身边的一切。等她酒醒了,她就会再度充满勇气和力量,坦然面对生活的挑战和磨砺。 低着头,走到客厅,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一口一口喝着啤酒。很快,头有些发昏,这是要醉的节奏。她闭上眼睛,细细体会。 她想起了那台红色外壳的笔电,笔电上灵敏的触摸式键盘是她的最爱,每逢打字的时候,只要轻轻触碰,一个一个的文字就会在屏幕上跳跃,灵动地就像在舞蹈。手感很好,声音很轻,似乎从不会给她的思路造成障碍,比现在所用的联想键盘好用得多。 她极其希望能使用哈利波特“一切如新”的魔咒,翻新那台笔电,将它重新投入使用。当然,如果这个魔咒也能修复无形的东西,比如她和唐牧的关系,那会更好。 她身子僵了下,被这个念头惊到了,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不满了吗?魔咒,是的,时光的魔咒总是能轻易抛却故去的一切,不管是情感,还是亲密度 。如果真的存在魔咒,那世界的规则无疑要大幅重写。她倒是希望能使用所有家务魔咒,那不知可以节省多少时间、精力、金钱。另外,虽说魔法世界观设定里有将一切缩小、方便携带的魔咒,但远比不上修真世界观里储物空间、小世界的设定。 无疑,相较我大中华的设定,西方的设定弱爆了。如果能幸运地拥有一个小世界,什么丈夫爱情统统滚到一边去,罗姒想,有了资源丰富的小世界,她才不会像过去、现在总是处于经济崩溃的窘境,搞得自己严重缺乏安全感,总怕被激烈的社会变迁淘汰。 未来也许仍然布满迷雾,但身心会始终有一片安宁所在。 罗姒举起易拉罐,又喝了一口啤酒。她的念头总是转的很快,这就是思维的优势,能很容易地突破时空的边际,难怪道家常有神魂游于千里之外的传奇流出,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梦想。 “嗝”,罗姒打了一个酒嗝,酒气上涌,她的脸一片绯红,使得平时寡淡的面孔增添了几分艳色。不喜欢啤酒的口感,却要借酒逃避,罗姒会喝醉并不奇怪。 她又感到恶心了,这次是因为空腹喝酒造成的恶果。不过她不在意。忍着胸口的恶心劲儿,她连着打了两个酒嗝,醉意似乎伴着酒气消散了,眼睛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只是仍然被水汽晕染,水汪汪地。 眼波流转间,让人觉得里面有两把小钩子。咽下最后一口啤酒,她用力捏扁手中的易拉罐,易拉罐发出噗噗的声音,外壁还挂着渗出的水珠。 借着酒劲,罗姒很想抓住丈夫,让他说出背叛的理由,是枯燥的生活需要一些外在刺激,还是他对婚姻早就厌倦。这是不是就是“七年之痒”? 但是她不能,如果揭开这一层遮羞布,赤裸裸地直面问题的本质,她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丈夫走下去。儿子还需要一个做教授的父亲,她还需要一个做教授的丈夫。是的,她所有的社会关系都需要一个做教授的丈夫,她名下的两套公寓还需要做教授丈夫的稳定还款,她名下的几张信用卡的担保人需要做教授的丈夫,她医保卡、市民卡的紧急联络人需要做教授的丈夫。而不需要做教授丈夫的或许仅仅是那几张丈夫的高额商业保险单,然而那上面的受益人是丈夫的两个儿子,并不是作为配偶的自己。 罗姒揉了揉额头,她不想再多想,就让日子这么过下去吧。不是说,“难得糊涂”吗? 她起身走向冰箱,想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她今天对丈夫做的菜毫无胃口。 一条白白胖胖的白萝卜正静静躺在保鲜室里,就拌个萝卜丝吧。萝卜丝饼也很美味,只是做起来麻烦,罗姒将视线转向还在餐桌边吃饭的唐牧,决定冬季来临的时候让他做些萝卜丝饼吃。看,她还是很需要这位职业为教授关系为配偶的中年男人。 罗姒拌好萝卜丝,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一口冰爽啤酒一口萝卜丝地吃着。 唐牧觉得今晚的罗姒怪异极了,对他从没有过的冷淡。 妻子的神经质又严重了?他很不解。 不过不管如何不解,他也不会多花心思去了解,因为交往了数个女友、娶了两任妻子后的他深深明白女人的莫名其妙,女人与男人的不同正如来自金星和火星的不同。 他扒光碗里的饭,匆匆洗好锅碗打扫好厨房,走进书房。还有两篇财税方面的论文需要修改,这是高校里评职称必需的“工分”,离教授头衔还有一步之遥的他很需要这工分跨过职业生涯的最后一道沟坎,他已经不算年轻了。 悬疑作家-5 尽管副教授与教授只有一步之遥,可正如原配正房只有一个,小妾却有数个,教授的名额与副教授的名额相比极为珍稀,含金量也更高。 唐牧按下电脑的启动键,在视窗系统的欢迎声中打开上次使用的文件夹,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视频文件突兀地显示在屏幕桌面右上方。 他顺手点了点,一个让人意外的画面暴露在眼前,那是一个本应该被隐藏的文件。他脸色红红白白,来回闪过。罗姒的异常有了完美解释。 唐牧不知道该做什么,是羞愧对妻子、对婚姻的背叛,还是愤怒妻子对他隐私的侵犯。 妻子今晚的平静是他难以理解地,他很清楚妻子遇事如何地歇斯底里、神经质,想到几年前他拒绝结婚时还是女友的罗姒的反应:她暴怒地砸了他的电视,抽了他几个耳光,大骂他是骗子,威胁他说要去院系领导那里告她引诱女学生。 引诱?谁会引诱一个二十七八快三十的剩女?他当时吓坏了,从没见过女人撒泼的他整个人都懵了。最后,他只能采取拖延策略,承诺好好考虑。 有过一次婚姻经历、已经育有一子的他完全不想再投入婚姻的牢笼,明明从开始交往,他就再三表示不会再婚,为什么最后错都在他身上? 他无法理解罗姒的想法。可有什么可考虑的,尽管前妻也很泼辣,但那是江南小女人的温柔小刀,偶尔划破,也仅仅造成几条抓痕,算得上是情趣。 相比罗姒这来自边疆凶猛的鬼头大刀,那可是动辄要人命的。他于是将罗姒的所有私人物品送回了她的宿舍,也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怂蛋。事实是,他总是想得太美妙,以为自己挥刀断情就能和罗姒一刀两断,却没有想过罗姒会不会放过他。 是的,他从不认为在罗姒面前没有话语权。事实证明了他对自己的认识严重不足,以至于领了结婚证几年他还有种懵逼的感觉,怀疑自己的智商被人动过手脚,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与罗姒领了结婚证。 想想刚结婚的时候,罗姒对他身心的摧残,他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作为早慧的代表,唐牧十六岁就考上了沪市一所着名的财经大学,并早早读了硕士学位,一毕业就被樟城大学录取,从讲师到副教授,可以说顺风顺水。更是在一次给税务系统讲课的时候,认识了在当地税务局工作的第一任妻子,一个看似温柔多情的江南女子。童子鸡的他被这个已婚育有一子的女人勾地神魂颠倒,遍尝爱情的甜蜜与酸涩。 不过不管怎样,女人离了婚,带着儿子嫁给了他,婚后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可好日子不长,随着樟城不断的扩大快速发展,妻子开始嫌弃他挣钱少,没出息,两人争吵越来越多,最后分了居。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罗姒,一开始交往就挑明不会再婚,不想也不愿。 女人还不都差不多,不管爱上你的时候如何甜蜜,不爱你的时候就弃如敝履,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哪怕给你生了儿子!他认为需要的只是床伴,只要能获得性的满足就可以了,付出感情他不再情愿,也不需要什么女友。 这也是他认为从没爱过罗姒的原因,第一任妻子榨干了他所有的情感,以及对白首婚姻的期待。或许在很多年后,他会爱上罗姒,但绝不会是在现在。 他相信罗姒也不爱他,她只是在合适的年龄嫁给了一个外表还算光鲜的“教授”而不是他唐牧。 与罗姒结婚后,一开始他并未上交银行卡,他与前妻的财务就是分离的。他那会沉浸在否认自己是个失败者的深潭里,投入了全部的资金炒股,期望能一夜暴富,让前妻刮目相看。不仅如此,还替前妻的姐妹操盘,扬言赔了他贴。 想想那会的他还真是心理脆弱,幼稚不堪,唐牧自嘲地笑笑,为曾经的虚荣、软弱、傻气不齿。可那就是自己啊,无从否认,无法否认。 随后,欠了许多外债的他被了解了事实的罗姒一顿拳打脚踢,他得承认,身高不如罗姒让他颇吃了些苦头。在那之后,他的所有银行卡都被收缴了,每月只有三百块零花钱可领。 起初,他很不爽,从没人这么管过他,罗姒凭什么这么管他。 罗姒说了,就凭她是他妻子,就凭他们现在在一个户口本上,就凭他们现在组成了一个家庭。他很憋屈,却只能无奈接受。 罗姒理财能力让他惊叹,短短十年,他们不仅还完了所有的外债,还贷款买了两套房子,供大儿子读了大学,将小儿子送进重点小学。自此,他彻底服了罗姒,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妻子的话真的该听。 他不能不承认,他性格里有冷漠自私轻浮浮夸的一面。 罗姒怀孕后,他一度很漠然。要知道算前妻与她前夫的儿子,加上罗姒肚子里的孩子,他有三个孩子了。不想再生儿子,有个女儿也许还有几分新鲜感。但他没法拒绝罗姒,谁不想要个亲生的孩子? 不然前妻为什么还给他生了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呢?没想到,罗姒生的还是儿子,对这个孩子他一点激情也没有,毫无期待。 罗姒就不同了,对儿子爱若至宝,很小就规划好了让他出国留学读名校的人生。 为了多点收入,唐牧经常接校外的各种培训班,讲到咽喉红肿,算是拼了老命。 如果不是为了多挣点外块,他或许也不会一步步滑入深渊。背负着各种压力,也是他偶尔出去偷吃一下的原因,他很需要透口气。 至少在那些床伴的眼里,顶着大学教授头衔的他还很高大上,让人景仰。他非常需要别人偶尔投射的憧憬仰慕的眼神,以证明自己是个不算失败的油腻中年人。 唉,唐牧坐在电脑前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罗姒在知道他出轨后会怎么做。今晚的罗姒让他很意外。他以为罗姒起码会对着她大骂,扇他耳光,扯他头发。反正大儿子上大学去了,小儿子去同学家了,他也不怕丢人。更何况,罗姒从不怕丢人。 他还记得有次请罗姒一个朋友来家里吃饭,吃着吃着,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搞得朋友很尴尬。不过那朋友也是个猛人,既没拉架,也没理会,继续淡定的坐在餐桌前吃菜。事后,朋友表示早就对他们夫妻整天打打闹闹的奇葩事儿看得很平淡了。 他和罗姒当时都有些窘。 难道罗姒希望他跑去道歉?不,他不会这么做。也许由于两人间的情感并不如与第一任妻子般深厚,他对与外面的床伴开房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不会再离婚不是吗?找床伴比花钱找性工作者也节约不是吗? 抑制住阵阵心慌,唐牧决定将这“不雅视频事件”搁置。他将电脑桌面上的视频拖到隐藏文件夹里,定定心,唐牧打开word文档,开始修改论文,为继续攒“工分”奋斗。 罗姒咀嚼着嘴里的核桃仁,微微苦涩的油脂芬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霉味,果仁发霉了?她一顿,继续品尝这霉味。这发霉的核桃仁正如此时的婚姻,在时光的侵蚀下,渐渐变得腐朽,一碰就碎。可不管如何,她还是要将这发霉的果仁咽下,默默消化。是的,罗姒决定装不知道,四十岁的人,谁还留恋爱情?更多的是缠绕成团乱得分不开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假装不知利大于弊不是吗?对于理性思考的中年人来说,很好选择不是吗?罗姒扯扯嘴角,打算放过自己,也放过丈夫。她为她的决定鼓掌。全身一松,似乎这个决定带走了所有的阴霾与沉重,人生其实很容易打发,只要你不要过于认真、过于执着,万事随心,时间就会嚓嚓嚓地向前。 罗姒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小朋友要吃青菜才能长高个,不能挑食。” 儿子笑嘻嘻地说:“爸爸个子这么矮,小时候一定没吃青菜。” 罗姒看了唐牧一眼:“你奶奶家很穷的,你爸爸小时候没有好吃的好穿的,所以他读书很努力,这才考上了海城的重点大学,你要向你爸学习,儿子。” 儿子好奇地问:“真的吗?没有好衣服穿吗?” 唐牧随口说:“是啊,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饭也吃不饱,可不像你们现在,零食饮料都有很多花样。” 儿子点点头,随意地说:“爸爸,刚刚我在电脑上看到你和一个阿姨没穿衣服在床上打架。”说完,低头扒了一口饭。 罗姒闻言一愣,不自觉地看了唐牧一眼。 唐牧听了儿子的话,一口饭从口中喷出,跟着咳了起来,很大声。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罗姒的脸,迅速站起身来,冲向洗手间。他需要暂时脱离这环境,冷静一下。 罗姒僵在那里,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计划搁置的真相就这么简单地暴露在眼前,让她连视而不见也无法做到,这或许就是对她妥协的惩罚。 有时候你越想隐藏的东西就越容易暴露,这是对不诚实的嘲弄。 作为非基督教徒的罗姒感到从没有过地接近上帝。 既然上帝已经给了旨意,罗姒便不再逃避,决定摊牌。随后,她开始认真地吃饭,从没有过的认真,好似吃饭是某种庄严神圣的仪式。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唐牧总算把气管里的米粒咳了出来,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手里拿着纸巾擦着嘴,眼睛低垂着。如果他此时看向镜子,就会知道里面的男人脸色是如何气急败坏、沮丧与羞愧。 定定地站在洗手台前,背脊靠墙,良久。 逼仄的空间,僵硬的墙壁,让他有所倚靠,似乎能使他从尴尬的处境中脱离出来,游离到安全所在。此时,他有些懵了,伴着茫然,他真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罗姒,不管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与他人开房的视频被孩子看到并在饭桌上被揭破无疑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事,再加上出轨的证据明晃晃地甩到妻子脸上,任何一个有廉耻的男人都无法做到不羞愧。 难以想象,等儿子长大后真切了解了“打架”的内涵该如何看待他这个父亲。或许会鄙夷吧,唐牧颓废地想。他想一直在盥洗室里呆着,这样就不需要出去面对尴尬的处境。是的,你可以说唐牧是懦夫,他也从来没有否认。一个中年男人会有什么勇气否定现在的生活呢?或许悄悄地和人去开个房已经将其耗尽。 “爸爸——”儿子砰砰地敲着洗手间的门,一边敲一边大声喊着,“我要上厕所。” “去另一个洗手间,爸爸现在不方便。”唐牧慌忙答道。 “我就要上这个卫生间,你快出来啊,妈妈还在等你吃饭。”儿子大声喊着。 唐牧无法,站直身体,拉开门,让儿子进来。 儿子一进来,就双手把他推到门外:“我要大号,你先出去。” 唐牧无奈,只好走出洗手间。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客厅,走到餐厅,拉开餐椅,坐下,等着头上的利刃落地。 快速看了一眼罗姒,她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块油焖茄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看到唐牧看她,罗姒抬起眼皮,向唐牧看去。唐牧立刻垂下头,数着碗里的饭粒。 他一副“我有罪”的样子取悦了罗姒,可罗姒并不打算放过他。如果不借此机会让他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以后类似的问题可能不会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尽管罗姒知道或许“狗改不了吃屎”,可仍然想给狗拴上牵狗绳,多多少少有些限制。她思索着,想着怎么开口。谁先开口谁在心理上不占优势,罗姒觉得饭后应该在书房认认真真地和唐牧谈谈,在此之前,她决定让唐牧多感受一会压力,这种来自心理、思想上的压力。 “咳——”唐牧作势咳了一声,试图引起罗姒的注意,可罗姒坐着纹丝不动,一口一口吃着晚饭,好像唐牧出轨的事没有揭破一般。连唐牧都有些怀疑,刚才罗姒真得听到儿子的话了吗?会不会她那时正在神游没有听到?唐牧不停找借口,他真得有些害怕面对这面无表情的罗姒。如果她真得发火,反倒不可怕,顶多吵几句,被她打两下。可如果她神色不变,那就意味着麻烦大了,她要么是气得狠了,要么是对他厌恶至极,打心眼里瞧不起他、鄙夷他,而这哪怕不是大男子主义的他也无法忍受。相信没有哪个男人承认他在配偶的眼里是窝囊软弱无能、被鄙夷瞧不起的。他不禁有些烦躁,一会懊悔不该出轨,一会懊悔没把证据藏好,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之是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一顿饭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过去了,除了中间儿子偶尔发出的声音,餐间只有筷子、勺子碰击碗盘的声音。傻儿子一点没觉察到爸妈之间氛围的诡异,还时不时地耍宝,不过罗姒和唐牧无疑没什么心情给他喝彩。 吃完饭,罗姒起身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无意识地打开电视,不停调着手里的遥控器。唐牧一声不吭地洗刷好锅碗,整理好厨房,默默走到客厅,挨着罗姒坐下。 罗姒扭头看了唐牧一眼:“我们要谈谈。” 唐牧忙不迭地点头,本来不高的他带着这谄媚的表情显得尤其猥琐。 罗姒看着他,想:“我当初究竟是怎么爱上他的?或许从来没爱过,只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她想起曾投入地爱过的那个男人,曾经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来自霍普金斯医学院有着教授头衔的男人。没错,罗姒也许已经忘记了那人的长相身高,却无比深刻地记得那人的职业、身份。 罗姒让儿子看电视,她则示意唐牧一起到书房。 或许看到了罗姒眼中一闪而逝的嫌弃,唐牧自嘲地笑笑,轻轻拍击了几下肚腩,肚腩在手掌的冲击下晃了晃。他想孔子他老人家就是明智,几千年前就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亲之则逊,远之则怨”,我早该知道的。他莫名有些悲哀,难道罗姒也要向前妻一样离开自己吗?是自己挣得钱少,还是缺乏人格魅力?他随后想到自己一米六八的身高,凸出的将军肚,圆圆的脸庞,有些上移的发际线,心头一口气泄了下来,这样的形象不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油腻中年人吗?吸引力何在?一边胡思乱想着,唐牧一边跟着罗姒的脚步走进书房。 两人在书桌前后面对面坐下,区别在于罗姒坐在较高的旋转椅上,唐牧坐在对面较低的沙发上。 罗姒想,我一定要先发制人,以较高的气势碾压他。再加上他本身犯错,相信能很容易达到结果。 唐牧则在想,瞧瞧罗姒的位置,故意比他的高出一截,让他从内心承认弱势的地位,接受对方提出的条件,这条件可能与他的底线无限接近。这是从心理上打击谈判的对手,从“势”上压迫对手,以期让谈判达到预期。坐在高处的人还代表一种权威,这很容易让低处的人服从。 “你如果明天下午没有课,和我一起去做个体检。”罗姒说,语气复杂。 “哦,噢。”唐牧心底一慌,想否认,却又住了嘴。如果这样能让罗姒放下戒备,那就按照她说的做吧。 “这个视频会不会有后遗症?如果被拿去发布在樟城大学网站上,可能造成的影响你想过吗?”罗姒语气沉重。 “……”唐牧再次无语。他觉得作为始作俑者,也许百言不如一默。 “以后你的个人文件还是加个密码吧,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给孩子造成不良影响。如果不能为孩子提供一个好的榜样,也不要树立一个坏榜样。”罗姒叹了口气,说。 唐牧无意识的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上次他有类似表现还是刚工作时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那时的他心情忐忑,怀着期望,希望给院长留下良好印象。唉,从今天起,他就被钉在家庭的耻辱柱上了,或许会一直高高挂起,毕生不能解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似乎这样就能将胸中的郁气舒展出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怪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怨天尤人。 “她是谁?”罗姒终究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个朋友。”唐牧语气含糊。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保持了多长时间了?”既然已经问出最敏感的问题了,其他的也就容易了,罗姒想。 “有一段时间了。”唐牧低头。 “一段时间是多久?”罗姒不肯含糊对待。 “几年。”唐牧只好胡乱回答。 “究竟是几年?”罗姒坚持问。 “六七年?”唐牧不确定。 “你们多久约一次?”罗姒再问。 “……总共没几次。”唐牧反驳。 罗姒没理会,继续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段时间前。”唐牧小声回答。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上升到感情了吗?”罗姒继续问。 “……只是床伴。”唐牧说。 空气凝滞下来,两人坐在书房一时相对无语。 过了一会,罗姒说:“那就这样吧。”顿了一下,她又道,“今晚我睡书房。”谈话就此结束。 唐牧站起身来,走出书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掏出一颗烟,叼在嘴里,正想点燃,突然想到什么,拉开阳台上的门,走出房间,靠在阳台栏杆上,举目远望。 宝蓝丝绒一样的天空镶嵌着几颗闪亮的星星,天空下是星罗棋布的无数高楼,灯光的海洋映亮了半空,那是日益严重的“光污染”。曾几何时,光是温暖、希望、神圣的象征,然而时移世易,过量的光照成为了污染,造成生物环境的改变,甚至是生物圈的崩溃。唐牧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会想起这个,或许是因为他的婚姻生活也受了污染,而污染源无疑是他不端的行为。 悬疑作家-6 没有多少人相信平时表现得温和、谨慎甚至于有些胆怯的唐牧有勇气出轨并拍摄性爱视频。这或许是那些表面软弱窝囊的男人内心潜藏的凶兽,幻想着一个强悍无畏的自我睥睨众生。 唐牧碾灭烟头,徐徐呼出一口气,拍拍衣服,回到客厅。他的道德底线与羞耻心早就突破底线了,此时居然颇有些“总算结束了”的轻松感。 他没想过离婚,因为早就发现所有的女人结婚后都是一个模样,完全没有不同。她们总会抱怨你不做家务,不够温柔体贴,挣得钱少,人脉稀疏,满足不了她的需求,不管是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肉体上。 无法成为她作天作地、肆意妄为的坚强后盾,无法成为她炫耀攀比的对象,无法带给她成就感,无法让她以之为荣,在婚姻里,你就失去了大部分价值。总之,他就是一个得过且过的油腻中年男人,不想再婚,然再婚后也懒得离婚。 罗姒可以想象唐牧现在的心情,他一定轻松极了。人一旦突破某个底线,那么堕落来得难以想象的快速。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再与唐牧多谈的原因:如果谈判对象已不在乎你手中的筹码,那么谈判毫无意义。 此刻,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婚姻就要分崩离析,不应该再抱有幻想,或许分居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鸡肋,这鸡肋般的婚姻,看着碗里的米粒,罗姒叹息。 …… 李然开门见山说:“既然发现我已经跟踪你好久,想必对我的身份已经了解。现在请配合一下,保险公司的王乐山与你什么关系?” “王乐山?保险公司?” 李然看了她一眼,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正面照,拿到对方面前。 “是他啊。”乔木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道,“怎么,他犯了什么案子?” “非法集资。多了不方便透露。”李然收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锁好密码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乔木,“我就说你早就认出我来了。”语气含笑。 “我……” 不等乔木开口,李然摸着头,笑得花枝乱颤,“哈哈,我就知道你早就认出我来了,哈哈哈。那你干嘛装作不认识我?害我紧张。” 乔木满肚子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警校出来的高材生就这傻乎乎的模样?她忽然对经常上圆桌派的李老师更感兴趣了。 没错,对于一个活了几辈子的老家伙,尽管多数时候生活在和平年代,智商涨的不多,但基本的危机感还是有的。在发现被人数次跟踪后,她便偷偷拍下了对方的照片,在朋友圈里发动人肉搜索,可不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见乔木双眼戏谑地看着自己,李然浑身如同爬满了虱子:“那啥,我就是有点激动哈。” 乔木翻了个白眼:“你谁啊?激动啥呢?” “我,那个,初三那年的插班生李然你一定记得的对不对?”见对方否认,李然眼里透着愕然与不解,抓耳挠腮地自报家门。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时插班的李然?”乔木故意拿腔拿调地问。 “对啊,你那会坐在中间左一第二排,个子很娇小,梳着童花头,脸上两个梨涡。” 乔木一愣。她原以为对方跟踪自己是为了查案,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你跟踪我就是为了查王乐山?我和他只是相过亲,交往过几个月,交情不深。”对方是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油腻男人,原主兴趣不大。至于老母亲所说的年入一百五十万,她一个畅销书作家会在乎这个? “他可是你家里千挑万选来的女婿,竟然交情不深?”李然不信。 乔木疑惑地看向对方,若是没搞错,对方话里透着浓郁的醋味? “你连这也调查了?”她道,“你,你不会公报私仇吧?中考前一个月我没做什么事让你十年耿耿于怀吧?”一边说,一边苦苦挖掘早就遗忘、残留不多的记忆。 李然刚想张嘴否认,就听乔木又道:“的确没有啊。后来我去了一中,根本和你不是一个学校啊。” “呵。”李然冷笑一声,“你忘了我,我可从来没有忘过你。不敢忘,不能忘,不想忘!” 乔木疑惑更深,自言自语地道:“这么深的过节?可我怎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呢?” “今天在办案子,不方便多聊。这样,既然你说与王乐山交往不深,那就不多说了。今天的事要保密。还有,很多事你还没解释清,等我电话,咱们去茶馆细聊。”说着,李然扬了扬手机,“回见。”说完,转身走了。 乔木愣愣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对方为了案子查自己吧,有点敷衍。难道对方暗恋原主?想想又不太可能。若是有意,完全可以用同学的名义将人约出去,直接追求甚至表白,哪怕经常打电话问候一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啊。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中间又没有联系,怎么想都和暗恋不相关吧? “哼,管他呢,早晚有一天图穷匕见。”轻哼了一声,乔木转身离开,回了办公室。 不对,对方没问她要手机号码啊。嗐,人家是警察,还查不到这个?想着想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小乔,找你的是你男朋友?”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快退休的女同事张大姐就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喝喜酒呢?” 乔木干笑两声:“姐,你想多了。人家来办正事的。”说完,唯恐对方追问,赶紧埋头苦干,一副“我很忙勿扰”的模样。 张大姐轻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孩子怎么个个都不想结婚生娃呢,真是想不通。整天吃喝玩乐有什么意思?紧组成个小家庭,一家三口,温馨和美,不比往山沟雪山不毛之地乱窜好,不比整天吃吃喝喝好?” 乔木忍不住辩白:“姐,人家那叫探险、户外运动,不叫乱窜。” 张大姐撇撇嘴:“什么探险,好日子过多了,自个找麻烦。你没看新闻?那一个个失踪,找人搜救的,能有几个活着回来的?也不为家里的爸妈想想,真是不懂事。” “呵呵。”对此,乔木也无话可说。 “小乔,不是我说你,你也有二十六七了吧?现在结婚刚好处在最佳生育年龄,身体恢复的好,也有足够精力照顾婴儿。再拖下去,可就未必了。做女人呀,谁都跑不了这一遭,早交差不就完事了?” “姐,我怎么听到这话有点深啊?难道你年轻的时候也不想结婚?或者说结婚生娃是为了完成任务?”乔木不由惊了,张大姐可是成功女人的楷模,两个孩子国外名校毕业,张姐夫是法院的,宠妻狂魔。 张大姐像是回想到什么,幽幽道:“我是那十年刚结束考上的大学,一毕业就被很多单位疯抢,要不是嫁给你张姐夫来了樟城,起码是个部级干部。”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选择了家庭放弃了事业?” “虽不中亦不远。” “看来姐心里有深深的遗憾。” “人生哪能没有遗憾?所以我才劝你赶紧完成结婚生子的任务,好能全力拼搏事业。” “可是一旦结婚生子,哪还有精力放在事业上呢?” “这话就不对了。你们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哪里会少看孩子的?我们就不一样,兄弟姐妹多,侄女侄子也多,这才找不到照顾孩子的。我告诉你,趁着父母还年轻,赶紧将孩子丢给他们照顾,省事多了。” “唔。姐,你说为啥女人一定要结婚生子呢?难道仅仅满足繁衍的欲望和本能?那人生还真没意思。” “这话就让人听着不乐意了。啥叫繁衍的本能?人要不繁衍,哪里还有传承?哪里会有今天的文明?还有,为啥女人一定要结婚生子,那男人也要结婚生子呀。”说着,张大姐摇摇头,满脸不赞同。 “嘿嘿。人活着不更该实现自我,以自我的追求为第一吗?我可不觉得一个人能影响到人类的繁衍与传承。” 张大姐嗔道:“你们年轻人个个要求自我视线,说白了就是自私、不想负责任。好了,赶紧干活吧,下班前把那个周报交上来,副局急着要呢。” “嗯嗯。” ……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体感温度13度,东南风微风,气候适宜,一点也不冷。 虽然多云,太阳在云海里穿行,却也不时露出脑袋,让人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乔木站起身,伸伸懒腰,扭扭腰,转转脖子,让僵硬的肩颈适当放松放松。 是的,作家就是这么个苦逼的职业。 嗯,或许说所有用电脑的职业都这么苦逼。 眼睛发涩,乔木真想摘下眼镜好好转动一下眼珠,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干涸的问题越发严重,难道是年龄大了,泪腺分泌不发达了,退化了?可她不想承认英年早衰,自己分明还是一朵花,一朵不到三十岁的娇花!乔木悻悻地想。 为什么那些穿越星际的人或者有位面交易器的人不能为人类做些贡献,研发出或者提供资料研发生命药剂,让人增加寿命及增强体质?!不是说科学家需要想象力吗,为什么不能研发这种制剂呢?乔木真得拒绝衰老,不过她相信拒绝衰老的不止她一个。古代帝王总是求仙问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长生?!从今天开始,算她一个! “vivoperlei——” 手机炸响般的铃声猛然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意大利国宝波切里那醇厚又饱含热切的声音将胡思乱想的乔木猛然拉回了现实世界中。 “hallo。” “我。”对方似乎对乔木知道自己是谁十分笃定。 乔木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号码,是个没有储存信息的号码,一串光秃秃的数字。 “谁?” “我啊。” “麻烦报一下名字,谢谢。”乔木不耐烦地道,要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不存下来。 “李然啊。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太让人伤心了。” “抱歉。你的声音还真听不出,不熟。” 一股憋闷无比的感觉从李然心头缓缓升起,这人也太过分了吧?难道不懂“thetruthhurt”的道理? 一手握紧手机,一手轻轻拍了拍胸口,他再三告诉自己莫失望莫失望。 “那啥,约你喝茶,来吗?”刚想这么说,话却一转,变成了,“出来喝茶,继续协助调查。” 乔木愣了愣,虽说活了几辈子,还从来没和警务系统打过交道,一时也搞不清是真是假以及对方的意图。 不过不管真假,都得去啊。 但是,让她乖乖顺从却又有些郁气。于是,她道:“还是绿魔女咖啡馆吧。” 绿魔女咖啡一杯四十几块,这妞可真是可以。李然咬了咬牙道:“来吧。一点钟见。” “不急啊?”乔木看了看书桌上放着的古董座钟,上面显示时间九点五十分。这天是周六,她一早起来赶稿。 “那你现在出门,十点半园区清河路分店见。正好路上车上不堵。”李然道。 “行吧。”早去早回,完事在外面吃个饭,下午继续赶稿。 …… 绿魔女咖啡馆 “其实将你叫出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知会你。”李然捧着手里的咖啡严肃地看着乔木。 “什么事?”放下吃甜品的小勺,乔木不由坐直了身体,望向李然,神情也在看到对方的脸色时跟着认真起来。 “你涉嫌谋杀。” “啊?”乔木顿时觉得心脏如同被擂鼓般擂响,眼睛瞪的老大,“杀了谁?不可能。” “此人目前还在苟延残喘,仅有一线生机。据受伤害声称,他的心已被你偷走近十年,你需要为他的后半辈子负责。” “偷心?”脑中一道闪电划破混沌,“你是说对方暗恋我,因此害了相思,缠绵病榻?怎么跟牡丹亭里写的似的?”乔木疑惑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又道,“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吧?我去。” 李然脸僵如铁,什么叫自作聪明,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打脸,他统统体验了一遍。 伸手搓了搓脸,他决定破罐子破摔:“不错,这人就是我。下辈子我想每天和你一起起床。”这后一句他昨晚刚抄来记住的,据说是那位多情大诗人的必杀技。 “噗嗤——”刚喝了一口咖啡的乔木差点喷出来,这不就是网上人人都知道的段子吗?俗人会说我想天天和你困觉,大诗人却说想天天和你一起起床。这段位高了何止几阶啊。 “你的意思是说想做我男朋友?”乔木直截了当。 李然忽然有些羞答答,尽管也觉得自己不是很争气:“那,你愿意吗?” “从你的话里我听出来了,你从初三插班时就对我有好感。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过去你从来没和我联系过?” 见对方怀疑自己的诚意,李然忙认真道:“每次想联系你的时候总有事发生,后来又跟着父母离开樟城好几年,这才一直拖到现在。其实我也后悔,为什么少年的时候那么害羞,错过了和你共同成长的机会。” “这样啊。”乔木默默喝了口咖啡。 “你喜欢香草拿铁、起司蛋糕,我一直都知道。” 乔木干笑两声,原来原主与自己的爱好相同啊。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那个‘乔木’只是你想像出来的,未必是真的。” “当然想过,所以才想与真正的乔木交往,更深层次的了解她。那么,乔帮主,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帮众吗?” 听到乔帮主,乔木忍不住笑了。中学那会,天龙八部在各大电视台连播,而因为自己姓乔,同学们就给起了个外号“乔帮主”。 不过,一时半会,乔木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不结婚父母真得会接受吗?可千万别说自己那套百合理论对方接受了,那是做梦。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乱说一通,未必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但在彼时彼刻,脑子就像中了毒,将不靠谱的想法直接扔给了父母,似乎这样心头的压力便倾泻出来了。 “那个……” “先别拒绝。”看着乔木满脸犹豫,李然忙道,“你考虑考虑再回答好吗?三天后我给你打电话。其实和我好真的不错,我爸同样是警务系统,妈也是公务员,有房有车。婚房早就备好,婚后不用和父母住。妈快退居二线,有了孩子,还能帮忙带。除了我的职业有些危险,其实咱们很合适。” “性格未必适合。”乔木想着,怎么这么快就说到结婚的事了?这还没恋爱呢。 “咱们年龄不小了。既然想谈恋爱,自然就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你说对吧,乔帮主?”李然微笑道,语气郑重。 乔木点点头:“对。婚姻付出的成本很高,经济、精力、人情,我从来没打算敷衍。” “至于性格,我和谁都处的来,肯定也和你处的来。”这一点,李然表示自己很有信心。 “未必。”乔木摇头表示不赞同,“对朋友同事的要求与对女友、妻子的要求不同,未必关系和谐。” “呃……那咱先处个半年?处的好半年后就领证?” 乔木望着李然,有些错愕,这人追人的节奏很快很急切,不知道的会以为对方有隐疾呢。 “不是我急切。”似乎知道乔木想什么,“实在是我们这个职业不得不急切。平时查案时间不多,比不上其他单位悠闲。结婚后肯定要你多操心家里,这一点我想先说明。实在不是我不想管,而往往是没时间管。”李然苦笑一声。 “感情你想找个保姆照顾家里?我可不想轻易嫁人,还是丧偶式婚姻。”乔木耸耸肩。 “我爸妈你爸妈都还年轻。等他们上岁数了,我也升职了。” “我考虑考虑。”最终,乔木只好如此说,“我先回去了。”说着,乔木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就要离开。 李然张了张嘴,想留人多坐一会,却没有说出口,只能望着乔木的背影走出咖啡馆的门。 往沙发上一躺,李然抓了抓头发,总觉得这事砸了,谁不是等感情深厚了以后再谈这些现实问题?偏偏他上来就说,哎,没戏也怪不了别人,都是自己的锅。 眼睛余光在瞟到乔木没吃完的甜点上,他忍不住拿起小勺,放进嘴里吮了吮,奶香、甜香,或许还有乔木的体香。 唯恐别人看到自己这猥琐的一幕,他忙四处望望。好在这是初冬周末的早上,没什么客人,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在看到摄像头时,他站起身,来到服务台,将证件给对方看了下:“摄像头开了吗?开了,我要查看一下。” 服务员呆呆看着李然,支支吾吾道:“没,没开。” 李然心底吁出一口气,没开就不用删了:“没开?以后要开,注意安全。” “好,好的。”服务员结结巴巴道。天,真的是便衣耶,还第一次碰到。 …… 三天后,李然的电话准时拨通:“想好了吗?” 乔木道:“想好了。我答应你了。不过,你要写保证书。” “保证书?不出轨的保证书?没问题。” 知道父母不会轻易放弃逼自己嫁人的决心,乔木想了又想,便决定接受李然。 别人会觉得李然留给家里的时间少,顾不上家,是致命缺点,但她不会啊。 如果伴侣整天粘着,她才会受不了。 双方父母都有稳定的收入及地位,经济上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基本算不上是问题。 孩子出生后,有人帮忙带。自己工作不忙,还可以继续写小说,想写什么写什么,涉及到案子的时候还能搞到新题材新灵感,岂不美哉? 这么一想,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决定有了,自然不会再犹豫。 于是,再次见面的两人商谈的话题便变成了“乔李婚恋协议”,后来被李然笑称丧权辱然的“辛丑条约”一百零八条。 “这协议一签,我这一百多斤后半辈子全都交给你了。”李然拿起笔,轻笑摇头。 乔木瞪大眼睛:“那你签还是不签?” “签,好不容易盼来的,为何不签?” “签了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怎么可能后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那就签吧。” 悬疑作家-7 这个周末乔木没有在父母家久呆,而是将难得休息的李然带回了水岸家园的住处,然后过了一个淫荡但放松的周末。 “醒了吗?肚子饿了吧?” 周日的下午,乔木在2.2m*2.4m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瞪瞪,这里是哪儿来着? 还在想着,就被人轻轻抱起,揽在怀里,唇边是带着奶香味的饮料。 “快喝点水,润润喉咙,嗓子都哑了。”耳边是禽兽李然的声音。 她挣扎了下,可身体酸涩不堪,书上说那什么之后身体跟被大卡车碾过一点都不假,尽管没真的被大卡车碾过! 听话的将饮料一饮而尽,又被喂了清淡的鱼片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片粥?”乔木沙哑着嗓子问道。 想到李然为了追求自己,三番两次变装跟踪自己,她不由心中好笑又得意,这些可都是值得收藏的美好记忆。没错,哪怕有些小摩擦,那什么之后感情肯定融洽,这会才不嫌弃李然怂呢。 听到乔木的问题,李然笑着答道:“我还知道你喜欢吃咕咾肉、扣肉、大闸蟹、呛虾、鳝糊。” 乔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真将我查了个底朝天啊?你可是,公器私用,浪费公共资源。” 李然笑道:“找你认识的人打听的呗。” “你这暗恋可真够‘暗’的。” 李然摇摇头:“哪有暗恋,明明是明恋,只不过你一直没注意到,可真够迟钝的。” 乔木点头道:“我对感情向来被动,神经比较粗。”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李然摸摸头问。 “当然是未婚夫妻关系,不是说定了吗?”乔木怒道, 李然听乔木这么一说,笑了,自己明明是警察,怎么在乔木面前跟小偷在警察面前似的,这么怂呢?平时胆气很壮的啊。 乔木再次斩钉截铁地道:“我这里只有一种关系,男朋友,以后会升级成老公的男朋友。” 李然一听,眼睛亮了,不住点头道:“我是人民警察,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在我这里亦然。” 乔木这才脸色柔和起来,道:“这就对了,男朋友,周末好。” 李然双眼弯弯:“未来老婆,周末好。” 两人对视一眼,傻笑。 …… “老乔,你说那天上午来家里找女儿的那个年轻人会是什么人?”乔母一边包馄饨一边说。 乔父正戴着眼镜看本市日报,听老婆这么一问,随口地道:“不是同学,就是朋友。” 乔母迟疑道:“不会是……”没说完,停下了话,连手里的活也停下了,双眼里满是惊喜。 乔父见老婆良久没有出声,抬眼看去,就见对方满脸惊喜:“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乔母身体一震,颤声道:“那个叫李然的小伙子不会就是女儿找的男朋友吧?” 乔父手里的报纸“嗤”一声给扯成了两半:“啥?他就是未来的女婿?” 两夫妻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了,惊喜的。 乔母放下手里的馄饨,拿起毛巾擦擦手,手忙脚乱地道:“快,打女儿的手机,问问。” “噢,噢,对,对,手机。”乔父也手忙脚乱地往茶几上的手机抓去。 翻开手机盖,乔父按下乔木的电话号码,又按下绿色的拨打键,“嘟嘟——嘟嘟——” 听到手机铃声,乔木拿起电话,见是老爸,忙接起来:“爸,吃午饭了吗?有事?” 乔父看了看时间,道:“下午三点了,吃哪门子的饭。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一声……”不等他说完,手机被乔母抢了过去,“女儿,我是妈妈,你爸想问的是那个李然是什么人啊?” 爸妈的反应还真快,竟然意识到了,乔木想。其实,哪是意识到,而是自从上次女儿一顿胡说八道后,他们嘴上不敢催,心里哪会放下?自然看哪一个年龄相当走得近的异性都会有所猜测,只不过李然是第一个上门的而已。 于是,乔木轻笑道:“他啊,朋友,当警察的。” 乔母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嗔道:“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不过,妈,你们打电话过来就是问这个?没别的什么事吧?” 乔父见老婆没盘问出来,就在旁边嚷嚷:“没什么事。就是你妈包了很多馄饨,想让你请李然家里吃呢。李然还和你在一起吧?” 乔木笑道:“他说不去了,晚上还有事,下次吧,还谢谢我妈呢。” 乔父满心不是滋味,就道:“行了,就这样,再见。”不等乔母开口,就夺了手机挂掉了。 乔母嚷嚷道:“老乔你干嘛呢,我还没和女儿说完呢。” 乔父烦躁地道:“你没听女儿说李然还和她在一起?” 乔母不解道:“我听到了啊,怎么了?” “这说明从昨天早上离开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一起,肯定在水岸家园。” “对啊,这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咱们还没正式和李然父母见面,甚至女儿都没有透露两人谈恋爱,李然更是没有正式上门,就跑去同居了,这怎么行?也太不尊重父母了吧?像什么样子?!” 乔母蓦地睁大眼睛,惊喜非常:“你是说他们一起过夜了?妈呀,我的宝贝大孙子不远了!” 乔父一听“大孙子”更烦躁了:“都是你,都是你,慈母多败儿。以前女儿多乖,现在竟然偷偷摸摸和男人同居了。不像话,真不像话。” 乔母不甘示弱地瞪眼,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乔父道:“我说你这个老头是不是有毛病?女儿不谈恋爱你着急上火,现在谈了你又说不听话,怎么做都是错!我算明白了,怪不得以前相亲的那些成不了,根子在你这里呢,哼。” 乔父一听,气焰顿时如被刺破的气球,瘪了,愁眉苦脸道:“难道真是我的问题?” 瞧瞧,两人说的好听,怕女儿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不逼着女儿相亲结婚,实际上根本没把女儿的胡说八道放在心上,这会女儿有了同居男友,两人的表现太正常了。 乔母想到各种萌娃模样的大孙子跳来跳去,馄饨包得更起劲了,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我的馄饨包的好,以后大孙子肯定也爱吃。” …… 乔木将煮好的大馄饨放在餐桌上,叹了口气,微笑着对李然道:“今晚我爸妈肯定睡不着了。” 李然对乔木家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听这么一说,忙道:“怎么了?” 乔木笑道:“他们刚才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我给他们找的准女婿呢。” 李然手里的勺子“砰”一下掉在碗里,溅起一片汤水。顾不上查看是不是溅到衣服上,他吃惊道:“你,你已经告诉伯父伯母了?” 乔木一边用纸巾擦掉溅出来的汤水,一边点头道:“是啊。估计他们正埋怨你没正式上门,我就和你那什么了。” 李然忙道:“今天来不及了,下个周末我正式上门。” 乔木摇摇头:“等两个月。要是这两个月相处的不错,再上门,然后商量结婚的事。还有,你父母我也要去拜访的。” “我巴不得呢。” …… 乔木拿起小勺在咖啡杯里搅拌了一下,随后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鼻端咖啡的香味并未与舌尖的酸苦统一,这或许是同一物质的不同维度? 刚想开口说什么,一阵喧哗声从咖啡馆入口处传来,一群年轻人簇拥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愉悦的笑声与拥趸的喧哗声、吹捧声不时传来,乔木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群人很快占领了咖啡馆大部分空间,众星捧月般围坐在最空阔的沙发上,侍应生更是不时在人群中穿梭,送上各类饮品与甜点。 “李老师,你的我穿越洪荒还会写续集吗?”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我特别喜欢你写的那个青丘白狐墨白,明明他是只狐狸精,可您偏偏把他塑造成高冷的形象,还让他姓墨,真是神来一笔。”女孩眼睛晶晶亮地看着被众人围坐在中间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拳头在唇边咳了一声,语调柔和:“这个嘛,当时只是想打破狐狸精的固有形象,刻画出一个新形象,将它设定为一个完全相反的模式是最简单的。” 女孩崇拜的说:“李老师,您可真厉害。” 男子微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你们多练习练习写作技巧,也会写出好作品的。不是说纸上得来总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一定要多写多练才有进步,看得再多不写是不行的。” “李老师,听说您的洪荒系列小说被游戏公司买走版权了?”一个******的斯文男生问道。 原来是李姓作家的读者会,乔木恍然大悟。 “是的,这个消息是准确的。购买版权的游戏公司你们一定能猜到,他们老总gww可经常发微博、在yy上开见面会呢。”李作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骄傲回答道。 “哇,李老师太棒了,gww的游戏公司可是国内最大的本土游戏公司了,他开发的剑侠游戏我一直玩。”一个女声响起,声音里透着惊喜。 “我也玩的。” “我也是。” “还有我。” 一瞬间,七嘴八舌的声音混在一起,人群一片兴奋。 李作家淡定的坐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书迷,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神情很奇怪。 “李老师,听说您的洪荒系列版权除了出版,还有游戏、影视、广播,总价超过两亿,比唐家七少唐门系列的收益还多,是真得吗?” 李作家听到这个问题,身子一僵,试图转换话题:“目前还没有统计最终收益,总价多少还未可知。” “网上说李老师洪荒系列抄袭,不知道李老师怎么看这个问题?”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声音瞬间盖住了底下嗡嗡的讨论声。 人群顿时静了下来,纷纷将视线投向李作家,或诧异,或恍然大悟,或幸灾乐祸。 李作家顿时感到多盏聚光灯同时照射在身上,每一个微表情都处在显微镜下,脸色不由僵了僵:“关于抄袭这个问题,我的律师已经在处理了。我想说的不是承认自己抄袭,而是说人类的精神成果往往会不约而同的同时出现。” “翻翻哲学书,你就会发现东西方的古代哲学家很多思想都是相近甚至类似的,春秋战国时的一些思想与文艺复兴时涌现的哲学家的思想亦有不谋而合之处,难道他们会跨越时空抄袭?那可是一千多年前,路途遥远,不存在交流的客观条件,抄袭显然是不可能的。再比如电影《夜宴》,其结构就是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你能说冯小刚抄袭吗?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像《疯狂的石头》和《两杆大烟枪》等等,这算是再创造的一种吧。现在写洪荒流的作家很多,或许在某些构思上有重合不足为奇。” “所以李老师承认洪荒系列借鉴了别人的作品、并在别人作品的基础上再创作,对吧?”人群中一个声音紧追不舍。 李作家好似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侧耳笑眯眯地和一个坐在边上的女孩低声说着什么。 “对啊,李老师说的对,他怎么可能抄袭呢。版权保护法不是规定了吗,少于30%的雷同都不是抄袭,偶尔借鉴个句子、段落没什么问题的。就拿学术论文来说,还有‘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的说法呢,这可是我导师说的。合理的引用是合理合法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嚷嚷道。 “看你就不是写手,要是人人都想借鉴别人,说白了就是白抄,那人家原创作者绞尽脑汁想出的梗不是白想了?那样谁还会坚持原创啊。”另一个女孩大声反驳道。 “这样新梗才能发扬光大啊,套路也会变得成熟。我虽然不写文,可我看得多。你看现在这个快穿文,刚出来的时候都是做梦穿越,现在就丰富的多了,各类系统啊、时空穿越神器啊,故事精彩有趣多了。还有同人文、衍生文,有不少比原着还好看,脑洞出类拔萃,推荐你看下一心的犯罪现场拉斯维加斯,很精彩的。”女孩反驳道。 李作家看着底下讨论火热的读者,笑了笑。 “李老师,我也是一个写手,但是写了两部超过三百万字的小说都扑街了,能不能麻烦您分享一下成功经验?”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弱、戴着副近视眼镜的男子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李作家。 “成功经验?其实我也不是第一部作品就获得成功,在洪荒系列之前,我曾经写过恐怖小说和言情小说,可惜的是没什么反响,那时候作为新人的我一部二十几万字的作品能卖个七八千块就不错了,还是所有版权打包出售。” “不好意思,李老师,我插一句。现在很多写手的小说首发往往是在文学网站上,大部分文学网站签约条件都十分苛刻,一签五年十年,版权的所有权作为作者反倒没有话语权。写手都沦为码字工了,微薄的收入很难支撑起生活,这样的智力精神成果十分廉价,李老师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一个梳着马尾、身材微丰的女孩问道。 “这种情况可能跟整个精神文化产品市场无序分不开。大家都知道,网上写文门槛很低,只要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基本都可以达到写手的最低要求,再加上科技的发展,只要一只数码手机在手就能写文,不管有工作还是兼职也好,很多人都尝试写作。这一方面丰富了文学作品的体裁、内容,另一方面也让读者有了多种选择。 尽管很多作品质量不尽如人意,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同样丰富了文化市场,甚至在体裁上有了突破与创新,像玄幻、同人、年代文等等,是传统纸媒所达不到的。 网文的快速发展,也造成传统媒体的衰落,至少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甚至完全不看纸媒了,而很多网站提供大量电子书的下载,价格低廉甚至免费,且便于携带,电子书十分受欢迎。 在这种人人都是作家的大环境下,想杀出重围,崭露头角不容易也容易,那就是你所写故事的品质决定一切。或许有人营销做的好,但我本人还是认为归根结底故事品质才是最终决定因素。我的建议还是多写多练多学习。”李作家侃侃而谈。 “可是写作水平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在写出优秀畅销作品前没有收入支撑,写手这个职业难以为继。”有人说。 “的确如此。我写的一本玄幻文只拿全勤奖,收藏和打赏都很扑街。但是我的付出一点不少,为了保证日更万字,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全天近十八九个小时坐在电脑前,头发更是大把大把地掉,唉。”一个写手说。 李作家听到他们的对话,笑了笑。 “你也来参加书迷会?”一道声音传来,带着丝不可置信。 乔木抬头,发现是以前的相亲对象、李然的调查目标王乐山。 “啊,不是,我来喝咖啡。”乔木回道。 “介意我坐下吗?。” “你坐。” “今天怎么没看到和你一起的那位?”王乐山好奇的问。 “他走开了。”对没打算多交往的人,乔木不想透露过多私人信息。 空气里一阵沉默。 “你好像对我有看法?” “怎么会?我一向不会对不熟的人下判断,也不会轻易贴标签。”乔木回道。 空气有些凝滞,尽管乔木不想承认。 “今天是李青云的读者见面会。”王乐山换了个话题,“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的洪荒系列。” “没有,玄幻题材的书我看的不多。怎么,很精彩?”乔木问道 “评价不错,去年的十大畅销书之首。”王乐山回道。 “哦,那应该去翻翻。听这些书迷讲,世界观很宏大,内容也有不少创新。”乔木道。 “比网上大多数洪荒类的故事精彩,的确值得一看。”王乐山微笑着建议。 “你也看网文?”乔木奇道。对方可是年近四十的保险公司副总。 “呵呵,现在是网络时代,生活、娱乐、工作都离不开网络。网上看文看书都方便,不像过去拿在手里、装在包里那么沉重,一部手机能解决所有问题。再说,现在的作家脑洞都很大,偶尔能从中受到些启发,突破固有的思维定式,不时翻翻也不是没有收获。” “这倒是真的。网络可是第四次工业革命,已经渗透进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足不出户,宅在家里几十年也是可能的,起码吃饭有外卖网吃了吗,生活必需品有app。” “是啊,科技的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还真实现了人人平等。” “可不,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角。” “哈哈,你还真幽默,这好像是土豆网的宣发。” “呵呵。”乔木拿起叉子,将盘子里的甜点叉起放进嘴里,这样就避免谈话的进一步进行了。 “我约了人,下次一起喝咖啡。”或许看到了乔木的敷衍,王乐山说。 “再见。”乔木点点头回道,至于喝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了。 “在看什么?”李然回到乔木对面的沙发前坐下。 “《曹野那姬考》。”乔木道。 “什么东西?”李然问。 “曹野那姬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妃子,育有一女,寿安公主。据该考证,曹是指该女子出身的国家,昭武九姓之一,曹国是粟特地区的一个重要国家,横跨今天的塔吉克斯坦及乌兹别克斯坦,唐史书称其本土为‘苏对沙那’。野那是汉文转写,其粟特语原意为最喜欢的人。曹野那姬很可能是唐开元年间曹国进献给唐玄宗李隆基的胡旋女,能歌善舞,仪态万千,得以进入后宫,受到玄宗的宠爱。这一时期昭武诸国多遭受大食国也就是今天阿拉伯的入侵,不得不借助大唐的军事援助,遭受战乱的大量粟特人来到大唐经商、居住。”乔木简单介绍说。 悬疑作家-8 “寻求任何国家的军事保护都会进献美女珍宝,不足为奇,历史上比比皆是。”李然突发感慨道。 “是啊,就像这个曹野那姬生育的寿安公主,历史上的记载也只寥寥几句。她早产一个月不说,还生的金发碧眼,和李隆基的黑发黑眼完全不同。尽管李隆基十分讨厌她,让她修道,安史之乱后还是人尽其用,被封为公主,赐给武将了。” “太祖早就说过枪杆子出政权,没有绝对军事实力,就要面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李然叹道。 “知道太祖是你的精神导师。”乔木笑眯眯地说。 “当然,瞧瞧太祖的气魄‘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是何等的心胸与气魄。”提及太祖,李然的偶像,他不禁神采飞扬,智商瞬间降到中二粉丝水平。 乔木没有回应,只笑眯眯地看着他满脸狂热的表情。 “我非常理解文革期间对太祖的崇拜,不管有没有被有心人利用,太祖确有值得‘神化’的地方,我辈远远不及也。”李然摇头晃脑地叹道。 接着,他又奇怪的问:“怎么?最近很闲,难得见你看史书,还是那种偏门史书。” 乔木道:“还行,有本书完稿了,看看史书充充电。说不定下一本书会换个题材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王乐山给我的感觉很违和。但偏偏我们什么都没查到。”李然凑近乔木低声说。 “这大约是你的直觉。”乔木耸耸肩,“野兽般的直觉。” 李然佯怒道:“什么野兽?”接着眼珠一转,“还好不是禽兽不如。”语气里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甚至暧昧地看了乔木胸口一眼。 乔木口里的咖啡差点喷薄而出,再次为男友的“二”而叹息,这真是个活宝。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最近局里有什么离奇的案子没有?”给未来老婆提供点素材。 李然摇摇头:“都是一般的经济情感纠纷案。”然后他又道:“下本书不是想换题材吗?怎么还关心犯罪案件?” 乔木摇摇头,低沉地说;“还没定。”随后又道:“犯罪永远无法消弭,就像太阳下的阴影。一直面对这些人性中丑恶的东西容易消极悲观,心理调适需要时间。宇宙恢弘,星河灿烂,人间有大美,可犯罪就像是蛆虫,让人厌恶却无法清除,总是隐藏在暗处。”边说边叹息,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远方的天空,那里有一轮炽热刺眼的白日正当空高悬。 李然被乔木的情绪感染了:“有时候面对层出不穷的犯罪分子也很疲惫,对人性之恶叹为观止,怀疑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可在看到受害人家属在正义来临的时候痛哭流涕,或者受害者被救出的时候如释重负的样子就感觉所做得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正如涨潮落潮时搁浅在岸边的鱼,一条条的扔进海里,对仍鱼的人意义不大,可对每一条鱼来说都是一次新生。我想,我们这些执法人员就是在岸边捡鱼并将其扔进大海的拾鱼者。” 乔木听了李然这番话,紧皱的眉头松开来,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随风散去,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很多。她决定,下本书还是写轻松的婚恋文吧。 书房 晚上八点钟,乔木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书房。 她拧亮书桌上的台灯,打开电脑,按下启动键。很快,微软的欢迎音乐回响在这不足三十平米的书房里。 抬起头来,对面挂着的那副《老子出关图》映入眼帘,须发皆白的老子披散着头发,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拿着竹简,稳稳地坐在青牛身上,边上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背着包袱的童子。青牛头向前冲着,四蹄迈开,一人宽的狭小路边是松柏山岩。老子眼睛望着前方,坚定、执着,看不出一点迷惘与茫然。 乔木不禁想,老子出关的时候已经年近耄耋,这个年龄还能保持灵台清明,对这近乎夕阳的人生不迷惘、对未来要走的路不犹豫,即便老骥伏枥,仍然志在千里,实在令人钦佩。 历史上他出关之后的行踪成谜,或许真得得了道、修行有成也未必。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与“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两种状态她自认都无法做到,逊古人多也。 拿下眼镜,用手揉揉鼻梁,构思着新书的剧情。 将写作计划从头至尾再次锤炼一遍,找不到漏洞,才点开网页,搜索李青云的《洪荒系列》小说。 精读过不知多少本文学着作,乔木为李青云的奇思妙想与轻快诙谐的描写所吸引,渐渐投入其中,忘了身边的一切。此时,她似乎化身主角,正在洪荒大地呼朋唤友,饱览美妙风景。又似乎身具翻山倒海、呼风唤雨、召唤雷霆的奇妙功法。 这的确是部爽文,看得读者热血沸腾,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确实是成人童话。 敲门声响起,原来已经是午夜时分,侧耳倾听,夜深人静,只有丝丝风声传来。 她站起身来,拉开书房的门,原来是李然回来了。 “不是今晚值班吗?怎么回来了?”乔木一边说一边将李然让进书房。 李然说:“同事临时有事和我调个班,我就回来了。”他顿了下,疑惑的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喝太多咖啡了吗?” 乔木暗道一声“糟糕”,忙道:“没,我绝对晚上没喝咖啡,茶叶没喝。就是今天听人介绍网上有部描写洪荒的作品不错,心血来潮,看了看,一时入迷,忘了时间。” 李然揶揄道:“哦,什么作品,能让我们大作家这么入迷?难得啊。” 乔木连忙说:“还好还好。你也知道网上的文学作品我看得不多,不过这部李青云写的还真得值得一读,气势恢宏,世界宏大,将传统的神话传说、封神故事、佛道起源重新解读、解构再融为一体,使整个神仙体系完整起来,有时间你也看看,还是不错的,是一部爽文。” 李然道:“这部作品我不仅知道,还读过了。你看读者里有个‘刀圣’就是我。”说完,转身走出书房,边走边说道:“我去冲个澡,你也收拾好,早点睡吧,马上十二点半了。” 乔木一边答应着一边搜索读者“刀圣”。 很快,“刀圣”的回复及信息显示在眼前。 “真不敢相信我家李然居然还是盟主,难怪这半年总是缺少零花钱,感情都打赏去了。”乔木低语道。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搜索的结果,读着“刀圣”的点评,有种隐秘的兴奋,好像看到了李然为数不多不了解的一面。 “还不快来睡觉!”李然一声怒吼传来,乔木立马道:“来了,来了,马上。”说着,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点开屏幕左下方的“开始”将电脑关闭。随后合上屏幕,拧灭台灯,站起身来,走出书房,朝着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李然已经躺在了床上,正拿着手机,不知在翻看什么。看见乔木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又低下头看起手机。 乔木心底发虚,无从判断李然有没有真得生气,毕竟对方帮自己制定的作息时间是十点半上床睡觉,尤其是李然值班的时候更要主动遵守。第一次没有遵守心里难免忐忑,谁让她被抓个正着呢。 还好没有喝茶或咖啡,不然又要加上一条重罪,她摸摸鼻梁,悻悻地走进卧室里的洗澡间。 在看到洗澡间里半透明的隔断的时候,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麻利地脱光衣服,拧开热水器的水龙头,洗了个战斗澡。随后,磨磨蹭蹭地站在透明的玻璃隔断边,就着水龙头,不一会,玻璃隔断被热水的水汽笼罩,光着身子在隔断后面不停来回走动,还不时弄出点声响。 床上的李然本来有点困意也被乔木的“美人计”赶跑了,他索性双手枕在脑袋上,看着半透明的隔断,看乔木作妖。 乔木这才发现三十六计没有成功,有点沮丧,真是怕了李然大老爷了,哎,还要怎么哄呢。绞尽脑汁,试图再想个妙招。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然已经脱掉睡衣,走进浴室,轻轻将人推到墙边,埋头啃咬着乔木的锁骨、脖颈。 乔木这才回过神了,立刻精神一振,暗道:“果然前人说的有理,没有什么事是来一炮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再来一炮。” 第二天一大早,不出所料,两人都起晚了,所幸这天两人上午都不需要上班。 李然看到身边躺着的乔木,看着她挺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艳红的双唇唇瓣,腮边的梨涡,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我的爱人就是如此完美!”可随后又觉得这想法实在是太“二”,“我一定是传染了小方的‘二’!”他如是推脱。 不过这不能破坏好心情,忍不住低下头,在自己的“完美爱人”唇上啃了一口,好像吃了什么爱不释口的美味。 “对你爱人满意吗?”乔木闭着眼睛问道。 李然心虚道:“你早就醒了?” “没有很早,就在你偷偷咬我的嘴唇的时候醒的。”乔木睁开眼睛,悠悠然地说。 她对能保持对爱人的吸引力的行为一向热衷。事实证明,她果然还是有雄厚资本的,能随时随地让爱人痴迷。 李然心底不禁有点洋洋自得,他和乔木真是绝配,有这么一位白富美聪明博学而又不失感性的爱人简直完美,他很感谢这一切,也庆幸没有错过这个暗恋多年的爱人。 …… 唐牧此时正死命的按着喇叭,人民路被汽车死死堵成一片狭长的停车场。他不耐烦的看了下时间,已经迟到五分钟了。 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有些烦躁。不知道孙玫为何约他见面,还是在周五晚上的老城区。平时两人都是约在新区某个湖边的偏远酒店,不会被熟人碰见,免去很多麻烦。他本不想来,可是想到反正妻子已经知道出轨的事了,也就不想再遮遮掩掩,见就见吧。 他不能算好男人,可也不算多坏的男人,他只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车堵在路上,就像堵在心上,让人烦闷不已。唐牧随手打开前窗的糖果盒,倒出两粒薄荷糖塞进嘴里提神。 瞥了眼外包装,是一直购买的牌子,不过今天的薄荷糖似乎不够凉爽。再次倒出几颗,胡乱塞进嘴里,用力嚼碎,薄荷浓重的凉意顺着咽喉滑入胃袋,让他倍感激爽。 他又想到,用薄荷糖代替抽烟还是罗姒出的主意,也好几年了,虽然没有完全戒烟,抽的的确少了很多,这或许又是一个有妻子的好处。心底泛起丝羞愧,却又转瞬即逝,没有留下痕迹。 车流开始移动,唐牧将车子转向一条支路,打算抄近道去会面地点。 这条路路灯稀少,古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只照着小小一团空间。或许是因为光线不足,或许是因为上了一天课,唐牧十分困倦,打了几个呵欠,擦擦眼角的泪,他慢慢地驶着车,唯恐有人突然冒出来。 前方静悄悄的,唐牧这才发现路的中央竖着几块牌子,原来是施工路段,无法通行,唐牧只好倒车,原路返回。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施工路面一辆水泥搅拌车突然冲了过来,像是失去了控制,朝着唐牧的轿车直直压了过来。 唐牧一阵惊慌,手忙脚乱起来,昏昏沉沉的头脑让他无法快速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搅拌车越来越近,从头顶碾压过去。 耳边是吱嘎吱嘎的金属变形声,眼前红彤彤一片,他先是感觉到痛,又感到凉,随后便再也感觉不到身体。 不知道孙玫约我究竟有什么事,他想,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 李然放下手里的电话,腾一声站起,几乎将身后的餐椅带倒。 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拿起手机塞到裤兜里,含糊不清地道:“又有案子了,我先去局里,你慢慢吃,有空打电话给。”说着,还自认为炫酷地冲乔木丢了个眼神。 “什么案子啊,这么急?你不是刚蹲坑回来吗?屁股还没坐热呢。”乔木一边跑到厨房拿出方便袋一边将包子装好,又拿出一瓶酸奶,一起塞到给李然配备的随身环保袋中,递给已经拿着车钥匙走到大门跟前的李然。 李然咧嘴一笑,皮道:“家有贤妻是个宝。自从和你好了,我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乔木白了他一眼,望着他走出房门,走进电梯,望着他给了自己一个飞吻,望着电梯门合上,缓缓下降。 李然拿起手里的环保袋翻了翻,里面除了早饭,还有干果、牛肉干、巧克力。因为经常执勤蹲坑,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按时吃饭,这些零食就是乔木特意为他准备的,几乎每天都会帮他补齐。想到乔木这不经意间的体贴,李然又咧嘴一笑,自己还真得很有眼光,从那么多人中挑了乔木! 电梯缓缓下降,突然砰的一声,猛然往下坠去,犹如跌落深渊,李然只觉得脚底似乎要离开电梯地面,不由惊呼一声。 乔木正要关门,吃完早饭,她也要去上班了。抬头却见电梯边的赤字不停变化,显然是电梯失控。她惊叫一声,李然还在里面!抑制住心慌,一边往楼梯间跑,一边拿起电话,给李然打电话不通,又给物业打去,同时拨打了救护车。随后,她一圈一圈地向负一层跑去,那里是电梯的终点! 希望李然聪明点,每一层都按键,这样能多多少少减少下坠的重力加速度!乔木一边跑,一边胡思乱想着。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整个小区自从建成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意外,偏偏李然住过来两个月就遇到这种事情。 心底发沉,等终于跑到负一层,电梯已经停住,电梯门也开着,李然完好无损地蹲在里面,抱着头。 这情形不对,这样的意外乘客很难毫发无损,偏偏李然做到了,乔木总觉得奇怪。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应该安慰爱人。于是,她冲进电梯,将李然抱扶着走了出来,还不停轻声安抚道:“有没有那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李然心砰砰直跳,感觉好似从定时炸弹的爆炸中逃了出来一般,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别说他怂,樟城因为文化氛围,极少出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自从从警之后,他从来没有面对过危机,一直顺风顺水。不止他,整个樟城警务系统都是如此,哪怕平时训练,可也比不上实战。今天这电梯意外让他差点以为命保不住。 这会,听到乔木的安慰,他才缓缓定下心来:“还,还好。没,没伤到。” “怎么会这样?这还是第一桩意外。”这时物业跑了过来,早有监控看到刚才发生的电梯下坠事件。 乔木不想多说,对负责人道:“我先送去医院检查,有事回来再说。” 心情沉重的扶着李然走到小区门口等救护车,还不停抚着李然的背部,让他放松。 门卫忙从门卫室拿出两张凳子递给他们,让他们稍等,乔木道谢后扶着李然坐下。 坐了大概一刻钟后,李然突然道:“不行,今天有案子,我要马上去局里。” 乔木不放心,鬼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就道:“还是请一天假吧,至少去医院检查检查。” 但是李然坚持去局里,乔木无奈,只好放他离开,再三交代道:“千万小心。” 一整天,乔木面上如常,心里却忐忑不安,工作上连着犯了几个低层次的小错误,好在领导知道今早小区的电梯意外没有批评,还安慰她要不要请一天假稳稳。 乔木只好再三保证,强调自己不会再分心。 …… “你来了。”房队看到李然走了进来,问道。 李然点点头,早上的意外他并没有透露。“又是什么案子?”他问道。 房队点点桌子上的一份材料:“你看这个,保险公司调查员转过来的。” “意外保险?草,八百万的意外险?”李然惊呼道。 房队喝了口水道:“不错,继续看下去。”说着,他一伸手将李然手里的环保袋扯了过去,见里面有吃有喝有零食,心道看来李然的确有了秘密女友,好,队里总算有人脱单了。他老父亲的心态在这一瞬爆发出来。房队今年快四十,面对二十六岁的李然,有老父亲的心态很正常。 李然抬头看到房队在吃自己的战备包,心里不由好笑,早上那么惊险的时刻,他竟然都没忘了乔木给他准备的环保袋,真不知道是对食物爱的深沉呢,还是对乔木爱的深沉。 “死者还是本市大学的副教授?明面上看,这是一桩交通意外。”李然翻到最后一页又道,“解剖后身体无异常,是正常的交通意外。为什么保险公司报过来?难道只能花钱买保险,不能顺利理赔拿保险金?也太霸道了,难怪说保险公司只有两种情况不赔付,这不赔那不赔。” 房队抹抹嘴道:“因为保险调查员发现这位副教授是在赴情人约会的时候被撞死。” “出轨?” “对,出轨,大额意外保险金,妻子是第一嫌疑人。” “那也未必不是意外。总不能就因为有这种可能,就给警局增加负担。他们有哪怕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吗?仅仅凭借怀疑?简直浪费公共资源。我们手上还积了好几桩案子没头绪,比如那个大公园内的荷塘弃尸案,几个月了还没有线索。” “问题就在这里,并没有实证。”房队道。 “那我们还是要立案?”李然问。 “查查吧。” “ok。”李然点点头,“我先去把资料看看,再去走访调查。” “对了,大公园女尸案有进展了。”房队道,“已经出现了一个嫌疑人,正在调查。” 李然惊讶道:“那太好了,晚点我看看进展。” “好。” 悬疑作家-9 李然斜倚在咖啡馆松软的沙发上,两腿张开,右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左手托着下巴,不时用拇指摩挲一下。 他所在的位置位于咖啡馆一角,视线开阔,能够看清整个室内空间。出于习惯,环视了一下咖啡馆内的顾客,才开始观察起感兴趣的人来。 一边观察他一边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处于职业习惯在心里对那些人进行侧写。 当侍应生送来咖啡的时候,他突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对乔木说:“快看,三点钟方向。” 乔木好奇地朝他提示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到一人高的绿植。看样子,这人感兴趣的应该在绿植后面。 她不禁奇怪的问道:“三点钟方向只有绿植,看不到后面的卡座以及坐着的人。” “是啊。不过我刚发现点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乔木怒,“和我在一起这么无聊还要搞点事打发时间?” “啊?没啊,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不是最近在学习白头鹰国的那套犯罪心里侧写吗?忍不住想多试试。” “试试?试试你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侧写究竟准不准,又不了解你的侧写目标。” “嘿。要不你和我一起玩这个游戏?” “你确定?” “当然,就拿三点钟方向的那对男女做例子。” “可那里什么都看不见啊,只有嘶嘶的低语声。你怎么知道是一男一女?不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落座了吧?” “你果然是个畅销书作家,瞧这思维发散的。” “哼。” “要不要试试?很有意思的。” “算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三点钟方向的男子听声音大概三十五岁左右,正跟情人分手。”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就算你耳朵灵敏,也无法从声音上判断一个人的准确年龄吧?还有,你怎么判断另一个人是外遇对象而不是女朋友?根本看不见好吧?” 李然慢悠悠地说:“判断当事人是不是一个三十五岁男子有几个理由。其一,服务员送菜单的时候问‘王先生,还是老样子吗?’这说明这位男士是熟客。而这附近是古城区cbd,45岁以上人士多为大老板,好茶者居多,所以可以判断此人在45岁以下。而年轻人不可能有经济实力成为常客,要知道,一杯拿铁要三四十块。所以我判断他在25-45之间。” “呃,有些道理,继续。” “其二,最关键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前台顶部的镜子。那里能看到男人的侧面。这样就很容易判断那位的年龄了。” “原来是故弄玄虚。”乔木重重放下咖啡杯里的调羹以表达不满,“那怎么知道他对面是外遇对象,而不是同事、姐妹、女朋友呢?” “这就是我正打算说的。那个女人进来的时候,我观察过她了。她并没有戴婚戒,而男人有。一般很少有带妻子去咖啡馆或者酒吧的。刚才那个女人还喂了男人一口冰淇淋,这就可以判断出两人有亲密关系。” “扯。咱们什么关系?不照样来咖啡馆?再说,即便你说的对,也不表示他们的关系走向尾声。”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男人深深皱起的眉头写着‘忍耐’两个字,而女的叽叽喳喳一无所觉。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李然配合似的还耸了耸肩。 “我还是觉得有其他可能,你的理由不充分。” “好吧。我可以再加几个理由,如果你需要。首先,咖啡馆的特点。就像你,如果我不带你来,你知道这里有个咖啡馆吗?即便知道,门口的大门你知道怎么进来吗?所以只有熟客带人才能无视这两个问题。” “啊,不错,谁能想到古巷尽头一丛茂密竹子后有个咖啡馆?那里又没有任何招牌,和民居一样。还有那个大门,明明看起来是两个黏连在一起的对称不锈钢不规则多面体,谁能想到要开门就要把手放在多面体联结的地方进行感应?真是奇思妙想。” “嗯,这家咖啡馆为客人提供了一个相当私密的场所,能更好地保护他们的隐私。” “就是贵了点,一杯香草拿铁要43块,太夸张了!”乔木不满。 “哈。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明作为熟客的男人经济条件应该不错。” “我现在可以断定你的判断或许是正确的。” “哦?” “曹操正走过来。”乔木忽然道。 “什么?”李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等看清对方的脸,乔木总算明白李然为什么有把握侧写准确了…… “乔木,好久不见,听说你就是作家‘假面舞会’?”男人笑着走过来打招呼,“我是王乐山,还记得吗?”说着,给了乔木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好久不见。”乔木微笑颔首,“最近过的好吗?” “马马虎虎过的去。”又笑着回到主题,“你所有的书我都有收藏。哎呀,万万没想到‘假面舞会’竟然就是身边的朋友,世界还真是奇妙。对了,书上那些如何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案情真相让人受益匪浅。”王乐山浅笑着,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更显得斯文有礼。在知道曾经的相亲对象是身家丰厚的畅销书作者后,他不止一次地遗憾没有选对结婚对象。 “过奖了。”乔木谦虚地打着哈哈。 “能认识‘假面舞会’真的很荣幸。我是你的粉丝,一直想认识你来着。”王乐山半开玩笑般地说。 “很高兴能喜欢我的书。”乔木微笑说。 “受益匪浅,受益匪浅。”王乐山连连感叹。 乔木微笑不语。 “抱歉,打扰了。这位是……”王乐山目光转向一旁的李然,目光闪动。不过手上却并不迟疑,快速掏出名片,双手递上,“在下王乐山,乔木的朋友,您好。” 乔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是保险公司副总。都说不能三分钟掏出名片的销售不是好销售,王乐山无疑是顶尖销售,这还没三十秒呢。 尽管对方早就在他这里挂了号,李然还是装作不认识,接过名片看了看,高档卡片上印着单位、姓名、手机号、电邮。 “幸会,我是李然,乔木的未婚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相过亲。 两人又是握手又是寒暄,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亲热无比。 虚伪的男人们,乔木嘴角勾起。 等寒暄完了,王乐山又遗憾道:“不知有没有机会能看到神探高远。” 高远是乔木以李然为原型创作的侦探小说主角。这是她在文学网站上的新尝试,结构没有出版作品严谨,已经连载了七八十万字。 “没想到你这个成功人士也有时间看网上的小说。”乔木有些惊讶。 “怎么会?不要以为网文是年轻人的世界,我这个中年人也想融入其中。再说,网上我可是永远年轻的十八岁,哈哈。” 乔木跟着尴尬一笑。 随后王乐山好似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朝乔木和李然笑笑,双手抱拳:“王某太喜欢《神探高原》系列了,一谈起来就有些忘形,抱歉抱歉。”说完,迟疑了一下,“不知能否给我签个名?如果留个联系方式就最好不过了。” 乔木再次尴尬,她来了以后换了新号码。 李然挑挑眉,丢了个眼色给乔木。 乔木接过王乐山递过来的书与笔,书是《黑夜行》系列里的第一部,也是流传最广的第一本出版作品。 龙飞凤舞地签完字,将其递还给王乐山,她当然不会留下联系方式。 似乎发现自己不受欢迎,王乐山有风度地告辞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人面面相觑,疑惑重重。 “他真得是来要签名的?”乔木疑惑地问。 “要签名是借口。那本书并没有太多翻看的痕迹,可见他不是什么真正的书迷。”李然淡淡道。 “难道只是想通过我来认识一下你?你不是在查他吗?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 “知道又如何?如果他有什么阴谋算计,会在以后的时间里逐渐暴露出来。现在我们还是享受休闲时刻吧。” “你说的对。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时候。”乔木赞同,眼睛一转,又道,“对了,小然然,自从和你在一起后,我觉得我变了,完全找不到过去的模样了。”乔木把玩着李然的手指幽怨的说。 正狼吞虎咽吃着老婆剩下的半块起司蛋糕的李然惊讶地抬起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哪里变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可千万别说为了我李某人失去了自我! 乔木没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手指着咖啡馆一圈:“你看到了什么?” 顺着手指的方向,李然看了看,现在是周日下午两点,室外寒风肆虐,咖啡馆里空位不多。 “人?男男女女?” “是咖啡馆!”乔木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李然更不解了:“是咖啡馆啊。” 乔木冲他腰部狠狠拧了一把:“没认识你之前,我去的最多的是咱们樟城的各个茶馆,凡是你能叫出名字的,肯定都留下过我的足迹。可现在呢,全变了。” “你想说茶馆已经盛不下你的足迹,还要再加上咖啡馆才行?哈哈哈哈。”李然放声大笑。 “哼,你分明懂我的意思。”乔木嗔道。 “懂,懂,我都懂。你是说,为了你的亲亲爱人,连热爱无比的茶馆也放弃了,选择了你家男人常来的咖啡馆。没弄错吧?”李然抱住乔木的脖子,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乔木赶紧四处看看,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公共场合,注意影响。”这会她特担心有人冲过来对他们说“getaroom”。 “是,老婆。不过,在我看来,茶馆适合老年人享受慢节奏且悠闲的退休生活,咖啡馆则适合快节奏的年轻人,像你老公这样的。” “你啥意思?说我未老先衰?”乔木怒视对方。 “没,肯定没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有没有衰啊,昨晚……”后面的话是李然趴在乔木耳边说的,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只知道说话的人被乔木举起的小粉拳锤了几下。 两人在citta咖啡馆送走了大部分食客,直到夜灯初上,万家灯火盏盏亮起的时候才回家。 …… 孙玫在王乐山走向不远处的乔木与李然时便以去洗手间的借口偷偷溜出了咖啡馆。 站在citta咖啡馆门口,冬日清冷的空气直入肺泡,又从肺泡传递到全身,让她越发觉得全身冰冷。 透过咖啡馆偌大的落地窗玻璃,她清楚地看到王乐山与两人的谈笑风生,尤其王乐山脸上的表情更是让她抓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钦佩、敬意,是她与王乐山认识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真是个祸害。”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乔木,看着她与王乐山寒暄,看着她与李然不时对望,看着她伏低身体在书上写着什么,看着她笑语嫣然地同王乐山告别。 对方清冷中透着傲气的模样在中学毕业各奔东西后又一次打击了她。 或许是始终不服气,尽管与乔木,这个曾经的好友从来没有联系过,但透过同学、朋友圈、qq空间等一系列手段,她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个让她无比嫉妒以至于心生恨意,恨不能毁了对方的人。 乔木,曾经少女时代的噩梦。对方文采斐然,成绩优异,为人和善,双商均在线,与任何人都能处的好,一贯是“别人家的孩子”。而自己?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仿佛天生便是对方身边一个衬托其如何美好的陪衬。 “嗤。”自嘲一笑,偏偏那会被全班排斥的自己接受了乔木递来的橄榄枝,甘心担任这样的角色,何其卑微! 只要有了钱,便可以让曾经看不起自己的那些人刮目相看,若不是秉着这样的想法,她早就活得没有动力。她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早晚有一天会让那些抛弃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她企盼着那一日早日到来! …… 罗南德刚过完五十九岁生日。过了夜里十二点,他便是书上提到的“花甲”老人了,可是他不服! 他身材精瘦,上身穿着橙红色运动t恤,下身蓝色运动短裤,脚上防滑运动鞋,小腿上还穿着橙红色的护膝,紧紧裹着膝盖。 与一些同年龄的人相比,幸运地生长着还算浓密的头发,发际线也没有大幅度上移,但身在福中而不知的他偏偏剪成了毛寸,因为这让他有种回到青年时代在边疆当知青的感觉。 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扯下,胡乱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头上橙色的护额被碰得歪在一边,颇有些滑稽。 他总是面带微笑看着往来早锻炼的人。 对于他来说,顺着大公园的步行道来回跑个几圈是每天的必修课,尽管已经想不起这必修课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或许从那天早上还正当年的娇妻高喊“用力”而他发觉自己无能无力的时候?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实深深打击了他,这时他才发现已经过了近一甲子的时光。 在古代,六十岁被人们称为“花甲”,往往是三代甚至四代同堂的岁数。如果他生在那时候,身边说不得有重孙跟着不停叫“太爷”!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额角甚至有冷汗渗出。 妻子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而他只能慌慌张张地移开眼神,不想对方发现眼底深藏的惶恐与惊吓。 是的,他害怕衰老,而在那天之前,他打心眼里认为自个儿正当年!他好像从没有过中年危机,只有在那天才认识到老年危机来势汹汹! 从那天开始,罗南德意识到他已不再年轻。 对衰老的恐惧与对青春的渴望紧紧缠绕着罗南德的灵魂,让他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妻子一度以为事业上遇到了麻烦。 对青春的渴望,或许他从没有清醒的认识到,但是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妻子、热衷于投入流行趋势都赤裸裸的表明着这一点,这是他在潜意识指导下做出的行动。现在的他只是终于觉醒了这一意识,并深刻认识到了,使得他倍感对青春的渴望。 他不想承认,每次看到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在面前走过,不可遏制的产生嫉妒的情绪,并不以为耻,尽管他应该以此为耻。 灵魂深层次精神的觉醒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这也让他将“晨‘操’”改为“晨操”。妻子是拒绝早起锻炼的,她是个晚睡晚起的夜猫子,除了买买买,最热衷的就是睡懒觉、刷淘宝、玩手机。 罗南德想到妻子的爱好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他们的夫妻关系迥异于父母那辈的夫妻关系。 他曾经毫不在乎那些差异,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当然也包括婚姻里的一些问题。 对妻子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买买买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再去买买买。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给妻子一张卡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张。 或许是这种解决问题的观念的相似,他与妻子结了婚,尽管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尽管在大多数人眼中,两人非常不合适。 罗南德一度为他解决问题的能力自傲,总是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展现自身的勇气、气魄、心胸、自信这一切能用美好字眼形容的东西。然而今天他心里直发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年轻了,可以说步入老年了。尽管一推再推,国家规定的男性退休年纪就是六十,这不就是说60+的岁数是养老了吗?所以,老年阶段始于60岁没错啊。 衰老后,他还能保持解决任何问题的自信吗? 想到妻子还很娇嫩的脸庞,闪闪发光的神采,玲珑美妙的身材,突地一道暗火从心底升腾,又急又猛,渐渐如烈火烹油,舔舐着整个胸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能,不能再这么想,他心底的声音在挣扎。红颜配白发,一树梨花压海棠。 为什么以前没想到与妻子那么多的不同?饮食习惯不同,作息时间不同,爱好不同,连思想层次也不同。 他爱吃清淡的本帮菜、粤菜,妻子爱吃川菜、湖南菜、西北菜。 他每天八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妻子十一点甚至一点睡觉十点甚至下午两点起床。 他喜欢运动,经常和老友打打高尔夫、慢跑。妻子呢?睡觉就是她的运动,睡懒觉就是她的爱好。 他喜欢看四书五经、老庄、史记等,妻子喜欢看连载网文,据她说“看得很爽还不需要动脑”。 猛然,他想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共同话题共同活动了,两人的朋友圈差别之大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自己若有一天行动不便,老得不能动,妻子才到中年,很难期望她对他有多好的照顾。他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决定结婚的时候身边朋友的劝说及不支持不赞同了。可是他也无法否认与妻子的婚姻事实,毕竟人都是活在当下,结婚十年两人的日子还算过得美满,当然与物质能极大满足需求分不开。 年轻女孩找个大叔不就是看在物质条件上嘛,这无可厚非。 就拿自个儿来说,他长相实在平凡,个头一般,要不是兜里有俩钢镚,年轻貌美的妻子未必看得上他,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更何况,他也不想否认,能挣到钱也是个人能力的体现。反正他对拜金女没有偏见。 如果都不拜金,他的个人问题想必不好解决,至少不会找到妻子这般的女人。 现在太多的女人变得强势、滥交,独立能力虽然好,个性却不讨喜,凡事都要向男人看齐,在两性关系上亦同,这就让罗南德很难接受。至少罗南德就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反观妻子,她性格温顺,很依赖他,凡事以他为主导,让他很自得。 他想自己的想法还是偏传统,略微有些大男子主义。不知道万一哪天自己一病不起或者意外离世,妻子会怎么样,他又担心起妻子的未来。 还有女儿,那个曾经被认为年轻时的错误的不幸存在…… 悬疑作家-10 罗南德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满腹愁绪,敏感多思,他曾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如此。一个大男人如果整天这样,就太娘娘腔了。 此时,他正面无表情的往家的方向跑去,今早的运动计划已经完成,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吃早饭、上班,开始一天的工作。 慢慢往回跑,按照一贯的习惯在七点三刻之前回到家中,随后便是洗漱、早饭、换衫,拿起公文包,等司机来接。 脚下不停,双臂轻摆,又一次感受到肌肉的紧绷酸胀。莫名的,又让他想起在边疆当知青来。那会干农活时身体的疲累酸胀只会比现在强烈而不会比现在弱! 勾了勾嘴角,最近老是回想那段知青经历难道是老了?只有老人才会不断回想年轻时的好时光,哪怕没有足以自傲的成就,也有绚烂的青春与无限的活力。又或者是迟来的愧疚感也随之而来?难怪有人说人老了心也会变软。 “吁——” 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腿部传来的感觉上,酸胀感意味着肌肉获得了充分的运动,将强化细胞,加速能量的转换与新陈代谢,保持身体的活力,延长青春,哈,果然,内心深处的自我又一次释放了对留驻青春的渴求。想多了,嗯,运动,对,他很满意运动带来的效果。 …… “砰!”一声物体坠地的巨响从王乐山脚边传来,他急忙后退两步,贴着墙壁站直。 呼嗤呼嗤喘了好一会,整个人才平静下来,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衬衫背部已经被冷汗湿透。 落在地上的东西碎成一片,是个脑袋大的花盆。 抬头往上望去,七八层高的商住一体楼如同镶着水泥边的玻璃多面体,大片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幕墙上窗口不多,无法判断花盆从何而来。 他怀疑这根本不是意外,市里不是早就规定不允许在高空无遮蔽的地方放置物品了吗?但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会是谁?谁会知道他今日的行程安排,又怎么能肯定的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时间段恰恰路过? 可恨,目前了解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推断事情的真相。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时他发现,不光后背湿了,两股更是战战,脚软的几欲跌坐在地,显然受惊不轻。 自嘲地笑笑,原来他并没有自以为的冷静。后怕的感觉蔓延至全身,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抹掉额角的冷汗,王乐山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警察到达现场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不到五分钟,就有巡警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案发现场。 王乐山详细地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并要求了解调查后续后,签字告别警察离开。 就这样,在度过惊魂时刻的刺激后,实在无法如常回办公室工作,王乐山早早回了家。 家中一如既往,原木色的空间搭配着灰白的软饰,到处弥漫着主人生活的温馨。 走进玄关,随手丢掉钥匙、工作包,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摊在了沙发上。后怕又一次袭上了心头,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谁会知道他那个时间段会走过那栋大厦前呢?从那里路过本来就是他随性而为临时决定的。 他开始回想有谁知道他今天的行程。同事小杨,老板李总,部门助理小孙,今天要拜访的客户付总,这些都了解。 不过即使平时有些小摩擦,也没有必要制他于死地吧?他很困惑。 随后又想,或许真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运气不好,在不合适的时间走过一段不合适的路。 难道是那件事?王乐山有些不确定。不过,很快他便摇摇头将怀疑抛在了脑后,自己不过是偌大蛛网上一个结,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不应该存在被人谋杀的可能,也没有什么攸关生死的对头或者敌人。 想到这里,王乐山从沙发上站起来,到卧室里了家居服,又泡了个热水澡,才施施然再次回到客厅沙发上,胡乱看着电视。 …… 周末早上,水岸家园的卧室里,乔木与李然躺在大床上闲扯。 “你们园林局可真轻松。”李然叹道。 “轻松但是权力也小,比不得你们警局,实权单位。”乔木道。 “实权是实权,可责任也重。最近刑事案件一连好几桩,你出门千万小心。”李然交代道。 “什么意思?难道有连环杀手?”乔木一听来劲了,素材就在身边。 “还没有调查出来。最近几个死者,死的莫名其妙,找不到嫌疑人。”李然面色一肃。 “怎么会?要么为情要么为钱要么报社,还能找不到嫌疑人?”乔木道。 李然叹气道:“亲属同事邻居朋友都没有作案时间。” 乔木突然想到看过的某本小说,就道:“有没有可能互助杀人?” “互助杀人?” “对,不记得是哪本小说里的情节了。一群陌生人用某种特定方式联系起来——比如网络,帮对方杀死自己的目标,既减少了暴露的可能,又消除了自己动手的不忍与愧疚。” 李然听了,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匆匆下了床,穿上衣服,道:“今天我不休息了,现在就去局里整理资料。” 乔木喊道:“哎,我就这么一说,你急什么?未必是真的啊。还有,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我爸妈家吗?” 李然回过来亲她一口:“谢谢你,宝贝,这条思路太有用了。下次,下次一定去伯父伯母家,你帮我美言两句啊。” “你这未来女婿之路既遥且远,可有的等了。哼,我爸一直看你不顺眼呢。”乔木撇嘴。 “走了,宝贝,记得好好吃早饭。互助杀人,可真是有创意。”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乔木这才想到根据这个脑洞写的书似乎是霓虹国还是大鹰帝国的作家,在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出现。 就这样,她蓬头垢面地送走了急匆匆离去的李然。 一个人躺着十分无趣,乔木来到书房,继续阅读那部李青云写的仙侠长篇爽文,连饭都忘了吃。 李然来到局里,将所有死者及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资料放在一起,设计成表格,寻找他们之间的联系,这一看,果然有发现。 第一个死者王彤有一个同居多年叫李庆云的前男友,不过一年前已分手。巧合的是出现在王彤死亡现场的那名发现尸体的报案人杨阳,竟然认识第二个死者、副教授唐牧的情人孙玫,而孙玫是自己几个月前还联系过的同学。唐牧的妻子罗姒竟然也能同自己扯上关系,她与乔木在同一个编辑赵湄手下,就连死去的王彤也与这两人在同一个作家群。 难道说王彤是孙玫动手的,唐牧是李庆云动手的? 但是杀死唐牧对孙玫似乎并没有好处,动机不足。难道说因爱生恨?还要再次找孙玫协助调查。 李然在笔记本上的这行字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又在孙玫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至于李庆云,有必要好好查一查,看他有没有动机对前女友下黑手了。李然在“李庆云”这个名字边画下一个粗体的感叹号。 一直忙到中午,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 “李然,女朋友来给你送饭了。”有同事推开门从他喊了一声,还挤眉弄眼的。 李然往门外看去,见乔木提着个装着数个打包盒的袋子走了进来。 “午饭?”李然惊喜道,“你怎么想起来送饭了?” 见同事都偷偷摸摸地望着他们,乔木大大方方地道:“刚去知味坊吃午饭,菜点多了,想到你在附近上班,就过来看看你。”说着,眨了眨眼。 李然了然地点点头:“刚好我还没吃午饭。”又对其他人道,“剩菜我就不招呼各位了,下次一起下馆子。”说完,拉着乔木进了小会议室,关上门后才笑道,“你不来还真没觉得饿。那几个小子也不帮我订个盒饭。” 乔木将饭盒一一摆在桌上,有鱼有肉有虾有蔬菜:“快来吃,还热着呢。” 李然坐下,美美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说:“今天晚些回家,要和同事讨论案情。你晚上早点睡,别像昨天那么晚。” 乔木忙道:“一定听话。十点半前就睡觉。” “嗯,这还差不多。早睡早起身体好。”李然点头道。 “知道了。我难得一天睡得晚。”乔木小声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4g。没有4g就没有app,就不能玩手游,不能快速刷网,也就不能躺在床上刷手机。坐在电脑前太容易被抓个现行有没有? …… “你好,我是李然。”李然将手里的证件递到罗姒眼前晃了晃。 罗姒抓住晃动的证件,从李然手里扯过来,神情严肃地研究上面的钢印及个人信息,一边看,一边问:“有什么事吗?” 李然盯着罗姒的面部表情说:“你认识孙玫吗?” 罗姒抬头看了李然一眼:“她怎么了?” 李然说:“孙玫失踪了,我是负责的刑警。有证据显示,她与你丈夫唐牧有很密切的交往。” 罗姒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说:“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关系,如果你调查过我丈夫,应该知道他因车祸意外身亡了。” 李然盯着罗姒的眼睛说:“你一定知道孙玫,知道她与你丈夫的关系。” 罗姒认真的说:“这和孙玫的失踪有关系吗?唐牧死都死了,再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只希望他能安息。” 李然说:“请你配合一点。我对你丈夫的隐私毫不关心,只想通过这些调查孙玫的失踪。” 罗姒一本正经地说:“据唐牧说,他们只是发生了几次关系的床伴,私底下并没有过密的交往。唐牧还说,他们并不太熟。” 李然笑笑,不太熟还能维持每月至少一次的约会?他不知道该不该同情罗姒,唐牧的妻子。不过看起来罗姒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从一进门,眼睛就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了这处房子,有关成年男性的物品少之又少,几乎看不到。 他继续问道:“可以让我看看唐牧的书房和房间吗?” 罗姒说:“如果必须同意的话。”说着,转身引着李然到书房及卧室。边看罗姒边说,“唐牧的葬礼结束后,我就将他的物品捐献的捐捐献,仍掉的扔掉,送人的送人,可能对你帮助不大。” 李然点点头,边观察边跟着罗姒的脚步。如果说客厅还有些唐牧的痕迹,那么书房与卧室完全没有成年男子存在过的迹象,没有唐牧的任何私人物品,只有书架上有关财税的书籍诏显着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男主人。 李然适当地露出些疑惑,罗姒似乎读到了他的想法,冷淡地说:“孩子需要淡忘父亲的存在,尽快适应生活的变化。” 李然点点头。奇葩夫妻关系各种各样,唐牧罗姒并不算出格。看来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他继续问罗姒:“有没有可能唐牧的车祸不是意外?” 罗姒听了,猛然转头,死盯着李然说:“不是意外?确定吗?凶手有线索了吗?你们警察应该查清楚吧?” 李然皱眉:“这只是猜测。” 罗姒冷冷地说:“怎么,警察也可以信口开河吗?” 李然打量着四周,故意说:“你丈夫刚意外身亡,他的情人孙玫就失踪,我不相信当作家的你不会没有联想。” 罗姒皱皱眉,眼神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李然又说:“唐牧背叛了婚姻,家庭还有身为妻子的你,随后突然意外身亡,你很有问题。” 罗姒冷冷的说:“证据呢?动机呢?唐牧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李然耸耸肩:“好处?巨额保险算不算?” 罗姒脸如寒霜,不再搭理李然,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事。 “如果有证据,就逮捕我。如果没有,请你离开我家。” 李然摸摸鼻子,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被赶出来的一天。 掏出笔记本,他草草写了几行字,转身下楼,离开了唐家。 唐牧的死是尽管不是意外的可能比意外的可能高,但并没有直接证据。且不管他是否死于意外,都是以意外结案火化后被葬在公墓。如果不是保险公司、孙玫的失踪及乔木的提醒,估计没人会留意这桩车祸。 这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四,罗姒办完了所有唐牧死亡需要变更的文件,像户口的注销、房产证户主的变更、保险的索赔等等。可以说,唐牧,她的丈夫从明天开始法律意义上、社会关系上已经死亡。 罗姒这时才松了口气,从获悉车祸到今天,她已经连轴转了好几个月,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早就筋疲力尽,只不过一贯好强的她硬是死死撑着,没有露出一丝脆弱。 此时,罗姒刚刚走出保险公司的大厅,眼前的草绿色从未有过的可爱,天气的寒冷也浇不息她内心的热情与欣喜,只是她不得不面带哀戚。不可否认,这笔数目不小的保险金她早就计划好用途了,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居然有两张她从不知晓的高额意外保单,都是唐牧私下办理的。这让她面上不得不挂着的悲戚透入内心深处,引得她无法控制那些悲伤的情绪。 “这笔意外保险金额不小,公司有进行过调查吗?”刚才负责办理理赔手续的保险员问旁边的同事。 同事耸耸肩:“当然,清白得如同小葱拌豆腐。不调查清楚,保险金是不会发放出去的,尤其是一大笔保险金。” “可真是一大笔意外之财啊,真金白银。”保险员感叹。 “这就是保险的意义所在,我以为你很清楚。”同事随口说。 保险员笑笑,重新投入工作。 罗姒走进电梯,视线里代表层数的鲜红数字不停变化,很快停在了一楼。缓步走出电梯门,抬眼看着保险大楼宽阔的大堂,鼻尖传来咖啡的香味,那是从大堂一角一家赛百味三明治店传来的。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午餐时分,她决定以一份三明治果腹。 走进店里,在收银台边点好餐,用支付宝扫码付完钱,罗姒就走到餐厅里面,靠着透明玻璃墙坐下。她再次阅读银行发来的短信,上面有“您的账户余额为xxxx元。”看着里面的数字及后面的数个零,她展颜一笑,那笑容瞬间为平淡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妖娆。 电梯在一楼停靠的时候,一个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西裤、黑皮鞋的男子随着罗姒走出电梯。他这样的打扮在保险公司比比皆是,丝毫不引入注目。保险员可以说是人员流动量最大的一种职业,彼此间互不相识再正常不过。 大堂里灯光雪亮,男人眼镜上的镜片呈现出一种淡灰色,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表情。他走到大堂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似乎在翻看什么网页,只不过罗姒坐在快餐店里微笑的模样却被他拍进了手机。他低着头,透过手机的摄像头看着罗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脸上表情变幻,忽喜忽怒,如同跟踪出轨妻子的丈夫。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男人翻开短信一看,领导给他发来了短信:“蹲坑注意吃午饭。”男人顿时咧开嘴笑了,灯光透过眼镜照在他脸上,原来是人民的好警察李然同志。 望了望罗姒的方向,三明治店的服务员正将罗姒的点餐送过来,罗姒还朝侍者点点头。 罗姒拿起纸杯,喝了口热可可,又双手捧起三明治慢慢啃着。酸黄瓜的酸混合着培根的咸及生菜的清新如同混合的黑火药在罗姒的舌头上爆炸开来,很难描述味蕾感受到的滋味,她只能概括一句“味好美”。食物的美味让她的心情放飞,得到满足的空虚的胃开始工作,大脑内食欲激素减少分泌,困倦涌起,眼睛里的睡意再也藏不住。 站起身来,一手拿着纸杯,一手将三明治装在纸袋里,拎起包,快步走出快餐店,迈出大堂,站在出租车停靠点等着车。 我需要好好睡一觉,罗姒想。 车子迟迟不来,她有些烦躁,转身走向保险大楼旁边的高大建筑,那是一家酒店。罗姒在酒店开了间豪华大床房,匆匆洗了个澡,就将自己埋在云朵般的被子里,瞬间安睡。沉入黑甜梦乡里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偶尔还会打起小呼噜。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罗姒摸出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八点零五分。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几声,全身细胞顿时在叫嚣着“饿饿饿”。 想到纸袋里中午未吃完的三明治及可可,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的,她决定晚上不回家了,反正房钱已经花了,儿子也不在家。走到搁包的地方,三明治早就凉了,面包变得绵软,可可更是冷冰冰的,她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拿起桌上的电话,决定大方一点点餐。 等餐的时候,她快速洗了个澡,换上浴袍。 室内床头灯发着昏黄的光,罗姒想到今天到账的大笔金钱,心里悲喜不定。还掉所有房产的按揭,这笔钱还能剩下一大半,只要不发生太大的变动,她与儿子未来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 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往日出差旅游住酒店,她极少使用酒店提供的冰箱,更不会消费里面的吃食,因为消费高昂,同样的东西超市里要便宜太多。然而今天,她似乎有了暴发户的心态,居然开了瓶红酒。 倒了杯酒,再次一饮而尽。酒劲上涌,她觉得脸部发烧。最让她喜欢的就是在喝了一两杯后,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时微醺的感觉,整个人飘飘然熏熏然,神经十分放松,如同飘在半空的白云上,那是清醒的时候永远也达不到的状态,或许也是离出尘脱俗最近的状态。此时,罗姒就有些熏熏然了。她从厚厚的床垫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房间门,不停叮铃作响的门铃提醒她晚餐送来了 悬疑作家-11 打开门上的保险,罗姒拉开房门,示意侍者将餐车推进来。 侍者礼貌点头示意,将餐车推到落地窗前,那是罗姒要求的地方,能俯瞰星罗棋布的万家灯火。 “请。”侍者弯腰示意,便要告辞离去。 好像想到了什么,罗姒快步走到衣帽架边,从包里钱夹里抽出两张粉红递给侍者,打发对方离去后,就坐下开始大块朵颐。 嗯,黑胡椒辣味刚好,七分熟的牛肉正鲜嫩多汁,柠檬汁好清新,樱桃也不错,酸甜可口。哇,冰淇淋是自己最喜欢的酸奶味。沙拉里的苦菊正合口味。她喜欢这略苦的味道,犹如此刻的心情。 吃到一半,突然想到已经化为灰烬埋在某个偏远墓园的丈夫,她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如雨一般落下,胸口的悲伤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后悔吗?她问自己。可是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给自己答案,唯恐一瞬间的脆弱会给出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怔怔望了红酒瓶一会,突然发疯般的拿起,往嘴里灌,哪怕中间被呛的连着咳了好几声也没有成功阻止这酗酒的动作。 鲜血般的酒液顺着唇角流下,一路打湿了身上白色的浴袍,红的刺眼,让她想起了躺在血泊中的唐牧,尽管她并没有亲眼看到! 很快,醉醺醺的罗姒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大床上,不省人事。 …… 李然在酒店大堂一角坐了很长时间,望望外面的夜色,再次确定了目标人物罗姒今晚不会离开了。他脑中飞快闪过一条条疑问,本地人为何住酒店,难道她也有外遇?若是有,这心也太狠了,一箭双雕啊。现在的女人真的不能惹。若是互助杀人,帮她杀人的会是谁呢?而她有没有帮谁杀人呢? 莫名的,李然打了个寒颤,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平时全都是温文尔雅的高学历文化人,撕开表面的面具竟然如此不堪,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唉,难道人性真如荀子他老人家的看法生来本恶? 见惯了各种刑事案件,每天面对的都是人性的黑暗,他有时候也会很郁闷,心情低落是常事,好在生活没有亏待他,留给了他一束光,赐予了他一个亲密爱人乔木,这才能不被黑暗吞没,滑入堕落的深渊。 这一刻,李然无比庆幸,庆幸暗恋十几年后没有放弃,庆幸偷偷摸摸跟踪乔木。哪怕被乔木抓住时的狼狈此时都变成了趣味盎然的美好回忆。 想到自从直面乔木后,人生发生的一系列戏剧性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是美好阳光、积极正面的,李然咧着嘴笑了。幸福,没错,每每想起乔木,他感受到的便是温暖、充实、幸福。 至于幸福在哪里?幸福在每天乔木为他配备的“干粮包”,幸福在乔木为他精心烹饪的每一餐饭菜里,幸福是每天早起的一个轻吻,幸福是每晚的相依相伴,当然了,幸福还是乔木给他的那张随便刷的银行卡——哪怕他从没用过。 “感觉被包养了怎么办?软饭出乎意料的可口。”想到这里,李然忍不住喃喃自语,心里满是甜蜜,眼睛习惯性地打量着酒店前台来来去去的客人。 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半,极少有人在这一时段入住。 猛然,昏黄柔和的灯光下,一张完全没有想到的脸出现在那里,分明是已经被报为失踪人士的孙玫! 孙玫为什么来这里?她与罗姒的到来究竟是巧合还是早就约好?李然立马将满脑子的旖旎丢去了九霄云外。 悄悄拍下孙玫的照片,李然眯着眼睛静静等待。 等孙玫离开前台,乘电梯离开,他快步走到前台。 将证件展示给前台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后,李然指着手机上孙玫的背影轻声询问:“这人有印象吗?登记信息查一下。” 工作人员看了看证件,乖乖将资料从数据库里调了出来,转动电脑显示器,展示给李然。 “杨阳?竟然不是孙玫的身份。”李然有些吃惊,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重新回到大堂一角,他打电话给局里值班的同事赵天:“小赵,你查一下杨阳这个人,身份证号是xxx,将她最近的行踪报给我。” “好的,头。”赵天揉了揉眼睛,拿起冰冷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舞。很快,他道:“杨阳,代官山日料店老板娘,家住xxx,老公王乐山……最近的记录……头,她还是大公园弃尸案的报案人……巧了,刚刚入住xxx大酒店。” 李然皱眉道:“没什么异常?”王乐山,是那个王乐山吗? 赵天道:“也不是没有。她好像每天都要刷淘宝,但最近七天却没有任何购买记录。” 李然心下一沉:“立即让其住宅所在地负责民警去查她的下落,看这人有没有遇害。” 赵天精神一震:“是。” 挂掉电话,李然又拨通酒店所在地负责民警,要求他们立刻派人来酒店排查一个叫杨阳的人。 值班民警很紧张,很快骑着警摩跑过来,按照李然的要求去查。 …… 一宿没睡的李然回到局里的时候犹如被揉蔫的菜条,刚在办公室里趴了一会,就被房队叫醒了。 房队兴奋的道:“你行啊小子,大公园的案子有突破了。” 李然搓搓脸,等精神稍稍恢复,才道:“究竟怎么回事?” 房队道:“那个用杨阳身份证的孙玫被带到派出所后,全都交代了。她否认盗用杨阳的身份。” 李然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到了杯黑咖啡,一口喝掉,又倒满一杯,来到房队对面坐下,才道:“然后呢?” “据她交代,她和杨阳是忘年交,数天前杨阳怀疑被跟踪找孙玫求助,竟然意外发现杨阳老公王乐山被人害死,藏在了冰柜里。杨阳可能知道什么,把身份证押给她,借了一大笔钱后竟然偷偷跑了,根本没报警。而她唯恐被当成嫌疑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房队双手一摊。 “胡扯。”李然不屑道,“日料店生意这么好,店员能不发现?” “孙玫交代这个冰柜是仓库的冷藏室,并不是店里的冰柜。冷藏库里的存货能放置半年。” “那她为什么用杨阳的身份证入住酒店?杨阳的下落要查清,房队,这个就麻烦你了。”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同时脚踩几只船。死者王乐山、唐牧都是她的情人。” “她和杨阳不是闺蜜吗?这闺蜜的老公?” “所以说要‘防火防盗防闺蜜’嘛。” “王乐山遇害前的一天,120的确接到过报警电话,还真是杨阳。但因为民警过去,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多加注意。” 这下,李然不说话了,沉思起来,又想起“互助杀人”几个字。 从抽屉里拿出整理好的资料,在孙玫的名字边用鲜红的马克笔画了一个三角形:“想杨阳死还是想王乐山死?难道是罗姒?”他喃喃道。想起断了线索的非法集资案,怎么看王乐山是目标的可能都比杨阳来的大。 这时,赵天抱着电脑敲了敲门进来道:“老大,这是从交通监控里又找到的一些资料,有你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李然笑道:“来吧,surpriseme。” 和房队各坐在赵天一边,等他打开视频:“瞧,这里,汽车是死者唐牧的,高额意外保险的那位。再看看车里的人,看清楚是谁了吗?” “杨阳和孙玫!”一个假设已经有了证实的证据。 赵天笑道:“孙玫还有一个新身份,你肯定不知道。” 李然道:“是什么?” 赵天得意洋洋道:“网上最火的洪荒系列作者李青云你知道吧?真名叫李庆云。据说这位大神新交的女朋友就是孙玫,有论坛爆料的。” 李然了然,离上次同孙玫见面也才不过四五个月,这人动作还挺快,想必是心想事成了,这李庆云现在身家也要过亿了吧?不对,李庆云,王彤的前男友不也叫李庆云吗?难道是同一个人? 视频影像一闪而过,一心两用的他突然指着某处道:“等等,放大这里。” 赵天将图像放到最大,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杨阳将某样东西放在汽车挡风玻璃那里。 “似乎是某种糖果。” “奇怪。” “对了,视频是哪一天?” “唐牧交通意外死亡当日白天。” 李然不知道怎么脑中灵光一闪:“快,将杨阳、孙玫及罗姒最近半年的网购记录及就诊记录调出来。” 见头又有灵感了,赵天赶紧答应着忙了起来。 房队皱眉道:“唐牧同杨阳认识?难道是通过孙玫认识的?这关系怎么这么扭曲呢。调查资料出来后,立刻让孙玫前来协助调查。” “是。” 李然轻轻摇头:“我看杨阳和唐牧未必认识。孙玫未必会把自己的情人一一介绍给闺蜜。她可是有前科的,心里肯定提防,唯恐别人跟她一般行事。” 赵天连连点头:“对,头儿说的有道理。这就叫‘以己推人’。” 房队摇摇头抱着泡着枸杞的茶杯走了出去。 李然拿起干粮包,翻出肉干啃了起来。哎,两天两夜没回家了,好想老婆。 半小时后,赵天将拉出的电购明细递给李然:“头,快看。这个罗姒整天失眠,不吃药都睡不着。” “安眠药?”李然猛然道。 见缝插针地往嘴里塞着肉干,赵天道:“准确的说是有助于安眠的药,盐酸阿米替林。这种药网上可以随便买。” 李然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低声喃喃道:“看来要尽快让杨阳来协助调查了。” …… 孙玫坐在审讯室里,紧张地啃着手指甲,连上面美甲做出的花纹啃得凹凸不平也顾不上。 “难道东窗事发了?”她暗想。 李然对房队道:“房队,你去审她吧,我和她认识,威吓不够。” 房队点点头,走了进去。 “叫什么名字,几岁,什么工作?”房队严肃的问孙玫。 “孙玫,二十八,小职员。” “说说你为什么害唐牧吧?动机是什么?因爱生恨吗?”房队突然道。 “我哪有害唐牧,害了他也没有好处。”孙玫嚷道。 “那对谁有好处?” “我怎么知道。对了,你们为什么认为我害了他?证据呢?” “视频显示你换了唐牧车上的糖果,那是有安眠成分的药品,导致唐牧车祸身亡。” “不是我!我根本没换。再说,唐牧的车又不是我一个人用过,谁知道是哪一个。”想了想,她又道,“就是杨阳也坐过啊。” 李然在外面笑笑,要是罪犯都像孙玫这么好攻破就好了。也对,孙玫的梦想从来都是过奢侈的生活,作为物质女孩,稍微吓一吓就会招供很寻常,毕竟没有什么坚定的意志力。 …… 阴沉沉的天,室内一片昏暗。 两侧高楼死死挡住了阳光,在这昼短夜长的冬日室内更是缺少光亮,每每三四点钟,就暗沉一片。 今天是个阴天,不时有几滴疾雨落下,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屋顶的玻璃天窗上,声音清脆无比,犹如耳边。 杨阳直起腰,走出房间,空气里弥漫着菜包刚出锅的味道,面粉的麦香,青菜的淡香,在鼻翼萦绕。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十三分,午饭时间到了。 往左边望去,墙外是大片无人打理的绿植,有数丛斑竹杂然而立,边上是几株郁郁葱葱高达两米的芭蕉。墙上还胡乱爬着一些丝瓜,藤蔓交缠、密不可分,在这冬日阴冷的午时,展示着一条条褐色的果实。这些果实表皮已破裂,透出内里白色的瓜络纤维,犹如脱去盔甲的她。 站在那里,呆愣着,直到一声电动车的鸣笛声响起,哦,午饭送来了。 拎着外卖袋,杨阳往房间走去。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是湿滑,一不留心,她摔了个屁股堆,尾椎骨隐隐作痛。费力地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面潮湿一片。一阵细雨飘过,打湿了额发,甩甩头,一步一滑地走回房间。 随手关上门,拿出快餐,她双眼无神,手里不停夹着菜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如同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 尽量放空心理,她始终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丈夫死亡带来的影响早点消散,早点恢复正常生活,过上理想的日子。 理想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有钱有闲,偶尔旅个游,吃个美食,从来不担心名下银行账号的余额,有宽敞舒适带大院子的房子,有随便吃喝的美食佳肴,有穿不完的华服美裳,有玩不够的游戏电子产品。 偶尔吃喝玩乐之余暇还能培养个兴趣爱好,顺便发展下事业。要有一技之长在身,能规避生活中的各种风险。 当然,所有这些都建立在身体康健的基础之上,人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不能太高,更不能太低!最好有一定武技,单人武力不可太差!因为人总有那么几个对头。 写作能力不能差,那完全是书面交流的最犀利武器,交流能力差,除非是天才,否则不能出头。果然,我们想象中的自己总是比本人美好许多,杨阳想到这些,哑然失笑。 不过所有这些都需要足够金钱为基础,这,正是杨阳正在努力的。 爱情,这是什么玩意,杨阳早就对此不屑一顾了。爱情这个东西只存在于十几二十几岁,人到中年,除非那些抱着青春期补偿心理的中年大叔大婶,不然,谁还把爱情放在生活的首位?生活总会理智地告诉你面包是第一位的,正如杨阳的选择。 面前的快餐被扫荡一空,杨阳这才将注意力拉回来,胡乱收拾了垃圾,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弄堂边谁家种的木耳菜早就在严寒的摧残下变的干枯,竹竿上缠着的茎蔓早就失去了生命力,在风霜中颤抖着。即便明年再度生发,也不是今年的这一株,“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岁岁年年不同的又何止是人? 想到一年又过去了,杨阳心底一阵落寞,今年她离四十岁更近了,却仍旧一事无成,且离成功的距离极可能越来越远。 沮丧顿时淹没了她,人也变得恹恹的,连平时喜欢看的连载网文也提不起兴趣了,就算那个主角的舞台是星辰大海,又能改变的了自己什么呢?反倒还要花钱充值消费。长叹一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耳朵听着外面叮咚作响的落雨声。 湿冷的江南冬天,昏暗多雨的天气,一如无望的前程与人生…… 一场雨冷过一场,江南的冬天就是如此难耐。 将垃圾丢到垃圾桶里,再次回到室内,合上雨伞,在半空中甩了甩,雨水如同碎了的珠子在半空中洒落,一片莹白。随手放在门前的搁物架上,从工作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走入房间,并随手关上并反锁。距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周了,孙玫再没有消息传来,或许她放弃了,杨阳想,毕竟不是谁都能放弃那么多的,尤其是在她拥有的已经很多的情况下。 杨阳并不急,她相信孙玫一定会合作,她比谁都明白对方是一个如何不安分的人,这种不安分源于她那不安分的灵魂,对新鲜感、刺激、冒险的渴求。想来孙玫也很了解自己的这一性格。 刚换好家居服,电话响了起来,是孙玫,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杨阳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绽放在嘴角。 “喂?我是杨阳。周五下午四点见面?没问题。绿魔女咖啡馆?好,到时见。”杨阳挂掉电话,随手扔在沙发上。事情正如计划一样发展,该佩服自己的英明神武吗?她冷笑一声。 …… 周五下午四点绿魔女咖啡馆 孙玫坐在闹市区的绿魔女咖啡馆里,惴惴不安地看着入口处。 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还早。 指甲不由自主地放进了嘴里,被啃的乱七八糟。 飘忽的眼神扫过咖啡馆,便衣正埋伏在人群里,尽管她认不全。她很清楚,只要杨阳出现,就会被制住带回警局。 试着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咖啡馆的沙发上,微微颤抖的修长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饱满的红唇吐着一个个烟圈,烟圈徐徐升至半空,扩散,消弭,直至不见踪影,只余淡淡的夹杂着薄荷味的烟草味弥漫。 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翻着一本书,其实她很不想拿这本《第二性》,盖因对她来说,这本书的诞生距今已经快七十年,颇有些遥远,那可是跨越了一个婴儿成长为古稀老人的漫长岁月。只不过,这本书对今天的见面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无趣极了,看了看时间,又看看入口处。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纸杯里的咖啡变得冰冷,烟灰缸底已蒙上一层灰烬,几只烟头扭曲地躺在那里,泛着烦躁。 再一次看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她心底升起种复杂的感觉,有失望有庆幸有疑惑。 迟疑了一下,眼睛余光瞟到不远处一个便衣对她示意,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她一僵,乖乖拿出手机,滑开密码锁,拨打杨阳的电话。 “嘟嘟嘟——”手机发出呼叫声,然而久久无人接听。再次按下绿色的拨打键,三十秒后,再一次拨打,然而同样的“嘟嘟”声传来,意味着仍旧无人接听。 “她不会来了。”孙玫想。 尽管这样的局面是她希望的,脸上却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 深吸一口气,孙玫将手机放入随身手包,站起身来,向着出口处走去,脚步又急又快,高跟鞋“哒哒哒哒”声又重又急,显示着主人的不豫。 望着孙玫远走的身影,乔装打扮的杨阳深深呼出一口气,对方给了她暗号,可惜,她决定自首。 …… “杨阳,你为什么要杀唐牧?” “杀人?我没有!”杨阳大声否认。 房队不动声色道:“哦,但是证据显示你换给唐牧的糖果还有安眠的成分,这才造成了唐牧的车祸及死亡。可以说,你这是误杀,要判刑的。” 杨阳一听,脸微微变色,猛然摇头道:“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我只是不小心将自己的药落在了车上。” “是吗?”房队抱着手臂冷冷道,“视频上显示的可不是像你说的。将你知道的详细说说。” 悬疑作家-12 杨阳讲出的一番话,让李然确定了最近一连串的案件的确是一起“互助杀人”事件。 “我们是在一个国外聊天室里认识的……”杨阳垂头道。 “一定是用的翻墙软件。”赵天耸耸肩。 在这个名为“天使在人间”的聊天室里,三人聊起生活中最痛恨的人,开玩笑说互相帮对方解决麻烦,彼此提供了目标人的名字、年纪、生活习惯、甚至家庭住址。杨阳的任务就是替换唐牧车子里的糖果,也是最简单的。 “你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房队问。 “不知道。”杨阳低声道。 房队出来后,召集小组在会议室开会。 “杨阳不承认自己要杀的目标是王乐山,但却对唐牧动了手,这说明唐牧是某人的目标,妻子罗姒嫌疑最大。立刻提审罗姒,再次盘查她的行踪,看她是不是已经动手杀了人,杀的又是谁。第三个人还未浮出水面,详查王乐山的死因,看他是与杨阳有关还是涉及的那桩非法集资案有关,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是,房队!” …… 李然拖着疲倦的身体总算回了和乔木的家。 他甩掉鞋子,努力睁大眼睛,走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这才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时钟显示下午四点半,乔木还没下班回家。 看着电视柜边上每每报时就跳出一只小鸟咕咕叫的古典欧式座钟,李然只能感叹乔木很有童心。这样的钟都是古董了。 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牛奶匆匆填饱肚子,他就一头扎进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乔木回到家中,看到鞋柜边李然的鞋子,心里惊喜,这几天知道他一直在忙,不敢多打扰,心里却很惦念。 赶紧换好鞋子,跑到卧室一看,就见李然裹着被子,像只可爱的蚕宝宝一样酣睡,恬静的睡颜美好无比,就像是天使。 恶,这乔木也太肉麻了,只有你这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人才觉得人高马大、英气勃勃的李然是蚕宝宝、是天使吧?不行了,忍不住了,想吐。 然而乔木对此毫无所觉,低头在李然额头亲了一下,才转身出门。 好在,李然回来前给她打了电话,她这才去菜场大采购,晚上一定多做几道好吃的菜给亲爱的补补,瞧瞧,人瘦的都像闪电了,哎,当警察不容易啊。 闪电,估计是球形闪电吧? 乔木系上围裙,拉上厨房的门,就“乒乒乓乓”、“嗞嗞啦啦”一阵忙活,等李然美美睡饱一觉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卧室里更是漆黑一片。 从床上爬起来,李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肚子正饿的咕噜咕噜直叫。快走几步,走出房间,他才看到书房门缝里透出几丝灯光。 轻轻推开门,乔木果然正对着电脑打字,老婆又在写文了。 乳白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乔木身上,莫名带着几分圣洁纯真的味道。天使,绝对是从天堂来到凡尘拯救他的天使,李然摸着下巴微笑着想。 乔木一抬头就看到李然站在门口,忙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门口,先是啄了下对方的嘴,才笑着道:“睡饱了吗?是不是饿醒了?” 李然扭着身子撒娇:“饿了,想吃你烧的菜。” 乔木揽着他精瘦的腰往餐厅走去,嘴里还故意道:“原来亲爱的你也会撒娇呀,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不过嘛我喜欢。”语气一顿,她眼神暧昧地往李然下身瞥了一眼,“只想吃菜?”顺着她的手臂看,这人正用手抚摸李然的腹肌。哼,女流氓! 几天没见,李然也想老婆了,就顺着乔木的花花心思地道:“还想吃你啊。” 乔木满意了,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道:“嗯,就知道你想了,你是肉食动物。” 李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先坐,贤惠无双体贴无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可爱老婆伺候你吃饭。”乔木把李然按坐在餐椅上,殷勤地端出好几道大菜,什么梅菜扣肉、萝卜牛腩、红焖羊肉、香菇青菜、老鸭汤…… “这么多肉?”李然欢呼。 “好好吃,这几天辛苦了。”乔木不停给他夹菜,吃的李然满嘴流油。 “你吃了?”李然含糊地问。 “吃了。”乔木道。她又不忙,每天吃饭很准时,没那么馋。 等李然摸着肚子满足地靠着床头时,乔木才猥琐地凑了上前,用闪着绿光的狼眼问:“今晚你行吗?明天几点上班?能休息一天吗?” 李然冲着她张开双臂:“吃的有点撑,估计现在不行。” 乔木沮丧地重重躺在他边上,叹气道:“哎,这日子过得,连基本的性福生活也不能保证了。” 李然哈哈大笑:“你行了,也不过两晚罢了。” “可是我一晚都离不开你啊,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乔木哀怨的说。 李然:哈哈哈哈,老破竟然还会说土味情话,太有意思了。 …… 精力旺盛地回到局里,李然问赵天:“怎么样?那个‘天使在人间’的聊天室查到什么了吗?” 赵天摇头:“那种用翻墙软件登陆网络的ip是不停跳动的,很难查得出。罗姒的行踪与抛尸地点并没有明面上的联系。不过,经过再三挖掘,竟然发现罗姒现在的父亲竟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是继父。” “哦?”李然精神来了。 “你猜罗姒的亲生父亲是谁?” “谁?行了,你小子别卖关子了,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快说。” “合德集团听说过吧?老板罗南德就是罗姒的亲生父亲!” “不会吧?年龄对不上吧?罗南德有这么大的女儿?” “有。在边疆下乡的时候与当地农女所生,没领结婚证的那种。” “原来如此。”李然若有所思地道,“难道你发现罗南德与抛尸地点有关?” 赵天点头道:“你看这里,王彤抛尸的区域罗南德几乎每天都来,是古城墙遗址茶楼里的监控无意间拍到的。” “早上六点多?这么早?” …… 高高的城墙上,罗南德极目远眺,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高楼定格成一帧帧背景画,唯有西面不远处护城河支流河道边的一片工地里,数个高高耸立的打夯机正热情工作,那是声称建成后将售价九万每平的别墅区。 边上还有尚未拆迁的数幢旧楼,在空旷的土地上孤伶伶耸立着,昏黄的砂石外立面越发显得破旧,只有夜晚几扇窗户内偶尔发出的灯光提醒着内有居民的事实。 打夯机一下重过一下击打着地面,站在城墙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共振。 罗南德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那震动不可能越过一条河传导过来。 凹字形的城墙垛口有近一人高,站在垛口边,罗南德能清晰看到下面护城河河面及偶尔跳出水面的鱼儿。河流上空不时有水鸟飞掠而过,形成一个个v字,偶尔还发出一声鸣叫。 晨曦尚未唤醒这个城市,只有零星早锻炼的在乌云笼罩的天空下,顺着大公园内的便道及河边的健身步道或慢跑或竞走,释放着对生活的热情。 罗南德低低地笑,他也是这人群中的一员。 视线从北面转向南面,马路对面的大学还在沉睡,校园里只有昏暗的路灯在闪耀,几乎看不到人影。相比退休人士,大学生似乎睡得多起的晚。 古城墙上每间隔一米便装有一盏灯具,镶嵌在侧面墙体上,行人可以顺着这条“灯”路走向两面的出入口。 此时,罗南德正站在一处拐角处,这里没有灯,身形可以完美的隐藏在黑暗里,且可以清楚看到两边的出入口是否有人出入,很难有漏网之鱼不被发现。这就是罗南德躲在这里等待来人的原因。 拿出手机,按下开启键,屏幕背光瞬间亮起,上面时间显示5:03。还有两分钟,罗南德想。他忍不住左右看看,此时城墙上仍然看不到人影,连一个锻炼的人也没有。 风疾且冷,十一月半江南的冷风穿透衣物纤维的缝隙,钻入人体,带着寒气入骨。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正如这黎明前的黑夜。 罗南德看看天空,那里没有一丝晨光。 再次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天气预报,不出所料,今天是阴天,西北风四到五级,体感温度仅有九度。这时时间已经到5:42,缩着脖子,搓搓手,决定不再等待。 踩着灯光,走向北面的出入口,并慢慢走下台阶。这些台阶每隔十一个就有一盏照明灯嵌在两边的墙壁上,不会发生因光线不足一脚踏空的意外。尽管如此,罗南德还是小心的缓步而行。 城墙下的城门并没有真得装着大门,像历史电视剧里的那样,只有铺着石板的空荡荡空间,这里有城墙博物馆对外免费开放,不少游客会顺便参观。 罗南德走到这东西走向的城门所在处,空旷,寒风呼啸而过,除了脚步的回响,没有其他人声。天气不好,连平时在这城门门洞里打太极的人都没有来。 终于,一个矮个身形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他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又将浸了乙醚的毛巾拿出…… …… “一定是他,罗南德杀了王彤!”李然突然喊道。 “罗南德杀了王彤?”赵天道,“那么说将王彤定为谋杀目标的就是前男友、比王彤小三四岁的李庆云了?” “对,李庆云就是洪荒系列的作者李青云。王彤的聊天记录里提到曾写过类似的书稿,但底稿丢了。那有没有可能是当时还在同居,且同为作家的李青云偷取的呢?便览李青云的创作记录,前面几本都是扑街。” 赵天睁大眼睛:“有动机。洪荒系列大火,ip可价值上亿啊。”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验证。所以王乐山实际上是李青云杀的?” “看来我们要上门拜访这位大作家了。”李然眉头紧皱。 “头,按理说有这么丰厚的身家,就是想把谁干掉也不用亲自动手啊。”赵天不解地挠着头,“我不信凶手是他。” “的确让人不解。”语气稍一迟疑,李然又道,“如果说王彤的确是罗南德杀的,那么第三人就找到了。罗姒代表罗南德杀死李庆云的前女友,王乐山的妻子杨阳杀死罗姒丈夫唐牧,无疑,李庆云要动手杀掉的定然是杨阳的什么人。这样互助杀人才能成功执行。” “可惜杨阳死活不肯说目标不是丈夫王乐山。”赵天遗憾地耸耸肩。 “王乐山的死因我更怀疑是因为非法集资被人报复。”李然推测道。 “那目标可就多了。” …… “我没有杀人,你们可以随便查。” 李青云从被带到警局,愤怒地嚷道,“你们没有证据就将我带来,我要让律师投诉你们。” “他谁啊,这么狂?”有同事看到李青云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奇地问。一般人来了警局可都乖得跟孙子似的。 “网文洪荒系列就是这小子写的,算是个名人吧。”有知道的回答。 “听说价值上亿,也难怪这么狂了。” “那怎么来了警局呢?” “据说杀了前女友,从前女友那里偷的创意、细纲。” “哇,这么凶残。” “人心不古,就是这么凶残。” 审讯室 “说说你和王彤的关系?”李然冷冷地道。 “王彤?前女友,分开一两年了。” “你认识‘天使之翼’吗?”李然突然道。 李青云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是什么?没听过。” 李然笑道:“不是你在‘天使在人间’聊天室里的网名吗?不该不记得啊。” 李青云不停摇头:“没听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然笑笑。这人定然知道,要不然神情不会怔住。可惜,没有证据能证明。 “王彤死了,你很放心吧?”李然问。 李青云身体一颤,没有回答。 “偷了前女友的稿子还杀了前女友,还真没你这么渣的前任。”李然幽幽地道,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李青云的脸色。 李青云竭力忍住心虚:“我没有。你们可以查我的行程,我根本没时间杀人。” “你没有什么?怎么,让别人动手就没有负罪感、愧疚感,就如同杀掉游戏里的npc吗?” 李青云嗫嚅着,迟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看见了吗?”李真指着墙上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道,“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青云木着脸,无动于衷。 “你可是当红作家,有没有想过声名受损后该怎么办?” “洪荒系列明明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是我的作品。”他突然道。 “所以当王彤找到你要求你分红的时候你就想杀了她?抹除自己的不堪历史?”李然问。 “……她太贪心了,还想和我结婚,我老早受够她了,罗里吧嗦,整天打击我,跟个妈似的。” “哦,你这个像妈似的前女友可养了你四五年。”李然语气带着不屑。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他最看不惯,有本事就别吃软饭。 “可是我付出的是青春,是大好年华!”李青云突然咆哮道。 李然神情诡异地看着对方:“王彤难道没付出吗?你当时可是住在她的房子里。你们分手后,她甚至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另外租了便宜的小房子住。这你知道吗?” 看到李青云满脸无动于衷,李然摇摇头:“说吧,怎么杀的王乐山?” “我没有杀他!动手的根本不是我!” “那是谁?” “是孙玫。” “孙玫?”李然扬扬眉毛,“说说。” “孙玫爱钱,做王乐山的情人比杨阳做王乐山的老婆还久。”李青云自嘲一笑,“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有人给我送了证据。” …… 从在读者群里收到邀约的信息后,李庆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有什么不能用聊天软件或者邮件发给他呢,还非要见面?不会是什么心怀恶意的私生粉吧?自己虽然写了本畅销书,但知道真实身份的应该没多少吧?他不确定地想。 到底该不该冒冒失失的应邀呢?很犹豫。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李庆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去赴约,毕竟约会地址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在六点这样的早上那里会有不少早锻炼的人,能尽量减少意外发生的概率。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给自己打着气。 这天五点多李庆云就出了门,提前到了约会的地点,那家古城墙上的茶馆。 古城墙每个垛口的下面都有灯在发光,尽管天色还很昏暗,站在垛口处还是能被看清。城墙周围没有高大的树木及建筑,也没有安装摄像头,光秃秃的城墙上只有砖石耸立。 李庆云悄悄走到拐角处,这里垂直的两面墙上尽管各有一个垛口,却没有安装照明的灯具,站在这里,昏暗的天色将李庆云的身影完全掩藏在了黑暗里,很难发现宽阔的城墙上有人隐在角落。 视线透过垛口望向远方,护城河河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岸边的路灯垂柳飞檐翘壁红廊黛轩,不时有鱼跃出,打破宁静的水面,碎成满河光华。 已经有人走在岸边的健身步道上开始早锻炼了。有的后退着走路,有的边走边口中“呵”“呼”不止,有的边走边听音乐或者读书节目。 天色越来越亮,原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身影,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衣物动作。太阳也在地平线上跃跃欲试,就要挣扎着跳出边际,照亮这世间,好展示这一副安怡和乐的画卷。 李庆云收回视线,从兜里拿出手机,上面的信息显示的几个字是:古城墙三千载6:05。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着六点五十五分。 将城墙出入口扫视一圈,城墙上仍没什么人。他决定不再等待,顺着台阶从北面的出入口走下城墙。这每一阶台阶侧面都安装了照明灯,与周边的路灯启闭的时间一致,更有保安及巡警不时来回巡视,基本杜绝了犯罪的潜在可能。 站在台阶下方,这城墙边上的步行街来来往往的都是早锻炼的人群,有彼此相识的,还不停打着招呼,软糯的樟城话此起彼伏,大是热闹。 专注的看着来往的人群,期冀有个人从中走出来,告知相约的原因。 然而一直到七点半,也没有等到来人。 不死心的又跑回城墙垛口处,试图发现标记、密码或者纸条,然而一无所获。 这会他好奇极了,原来可有可无的心态瞬间在汹涌的好奇心前土崩瓦解。然而,他又觉得失落极了,因为找不到任何头绪,灰溜溜的回了住处,他想,难道我理解错误?6:05难道不是指早上,而是晚上?可如果不是二十四小时计时法,那不应该写“早6:05或者6:05am”吗?十分不解。 第二天五点钟,他穿上衣服,胡乱的洗漱好,再次来到城墙垛口。 这个时候的垛口一片黑暗,所有的一切包括这脚下的城墙都藏在了浓墨似的夜色中,黑暗宛如流动,瞬间淹没了身影。 他跺跺脚,伸伸胳膊,弯弯腰,双眼凝视着周围,以期发现任何异动。 一片静悄悄,就连鸟儿也在熟睡,远处的建筑工地偶尔投射来一道光,那是打夯机在工作。不久的将来,又会有一片昂贵的别墅区在古城区崛起。时间过的很快,6:05转眼就到,但李庆云仍然没有等到人。 他有些烦躁,或许是有人恶作剧?他左右看看,无意识的抿着嘴,嘴角下垂,薄薄的嘴唇显示着内心的不渝。 就在这时候,透过东面第六个垛口他看到城墙下第五个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朝这城墙上眺望。 李庆云立刻明白了什么,他飞快的从城墙南面的入口朝着路灯跑过去,等到达的时候,发现路灯下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他忙四处看看,没有人。 那人或许正躲在某个阴影处看着我,李庆云想。 悬疑作家-13 远远地,只看到那人模糊的影子,似乎穿着件连帽衫,头被连帽衫的帽子紧紧裹着,只有一个剪影。 弯下腰,将盒子拿起,会是什么呢?定时炸弹?硫酸?机关?暗器?炭疽病菌?他越想越无法判断是什么,越想越没有勇气打开。 双手捧着盒子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左右看看,这又是一个看不到摄像头的地方,一根高高的石柱耸立着,边上是高大的樱桃树,过去是公共厕所。 呆愣良久,他只好先回到住处。 打量着摆在书桌上的纸盒,双手僵硬,来回揉搓着手指,李庆云站起坐下,坐下站起。最终,从抽屉里拿出一副乳胶手套,轻轻戴在手上,将盒子打开来。 没有什么诡异物品,只是一个小巧的u盘,能随随便便在淘宝找到一大堆。 他将u盘连接到电脑上,是一段视频,他的新任女朋友正与一个中年油腻男在床上翻滚。 …… 李然与赵天听了李庆云的话不由面面相觑,呆愣当场。 “你对送东西的身份有没有推测?”李然问。 李庆云摇头苦笑:“想不到会是谁。” 李然脑中数个念头快速闪过,为何不邮寄呢?现在快递方便无比,随叫随到。难道想刻意引人过去?目的呢? 想到约定的地点又是在大公园,他忍不住冲赵天丢了个眼色。 赵天了然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审讯室,来到办公桌,打开电脑,开始搜查李庆云的行踪,有没有可能这天就是王彤被杀后弃尸的那一天呢? “bingo!” 赵天睁大眼睛,竟然是同一天早上!果然不是巧合。任何巧合都是一再设计后的必然! 不等李然走到跟前,赵天就大声道:“头儿,快看,的确是同一天!” “可目的呢?嫁祸?”李然紧皱着眉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头儿,嫁祸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大公园附近的摄像头大部分都坏了,只有茶馆里一个漏网之鱼。这也是先前我们没有查出来的原因。不过刚刚我利用公共网络的登陆历史记录重新查了一遍,才确定了李庆云的话。” “会不会动手的就是李庆云呢?” “头儿,不如去找罗南德问问?” “那肯定是个老狐狸,茅坑里的臭石头,不好相与。”李然摇了摇头。 “头儿出马定然手到擒来。实在不行,不还有房队吗?”赵天挤眉弄眼地。 “哦,感情我就是个背锅的。”房队抱着保温杯笑着走了进来,杯子里鲜红的枸杞随着水的晃动微微晃动。 “叮铃铃——”李然的手机响了。 他划开屏幕,点击接通: “什么?罗南德心脏病发去世了?”李然猛然站起,简直对手机里传来的消息不敢相信。 赵天手指一顿,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望向通话中的李然。 “前天夜里……嗯,嗯……明白……了解……”放下手机,李然长叹声,“竟然死了。” “会不会是谋杀?”赵天挑挑眉,“这死的未免太及时了。” “医院开具的证明显示为正常死亡。” “这下麻烦了。看来还是要提审罗姒。” …… “又见面了。”李然在罗姒对面坐下,想起上次上门调查时还被对方赶出了房子。 一看这就是个很顽固的犯罪嫌疑人,绝对不是杨阳及李庆云能相比的。 “是什么让你决定杀死唐牧?是因为在摊牌后对方无视你的请求,再次去见孙玫,已经无可救药?还是非法集资损失惨重决定下手骗保?”李然笑着问,试图直捣黄龙,让对方露出马脚。 罗姒无动于衷:“让男人不出轨比让狗不吃大便还难,出轨就出轨,随便他,只要无视即可。”至于后一个问题她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李然摇头道:“不会。现在狗都改吃狗粮,不会去吃大便了。” 罗姒听到这句话,想笑,警惕性不由自主地降了降。 罗姒微微一笑:“我没有动手杀任何人。” “是,但是你却利用了你的生父罗南德去杀了王彤,我们有证据证实。” “他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几十年没见过了。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还活着。从他离开,我们全当他死了。” “他为你杀了人。”李然强调。 “为我?呵呵。你信这个抛妻弃子的人会这么伟大,会为了一个几十年未见的女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反正我不信。” 李然对此也没有合理解释。从品性上来讲,罗南德无疑不具有这样的牺牲精神。他于是换了个话题:“唐牧死于中药后的交通意外,巨额保险保险公司已经计划收回。” “不管唐牧死于交通意外还是被杀,都是意外,凭什么收回?他的死无论怎样都与我无关,保险金收回不合理,我要上诉。”罗姒有些激动。 “请便。”李然冷冷道。 见李然如此表情,罗姒忽又平静了下来。她垂眸沉思,究竟因为什么想让丈夫去死呢? 那天是个艳阳天,罗姒顶着日头,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跟在唐牧后面。 在她拦滴滴车的时候,连司机都看出来她是去抓奸的,还调侃她。 她只是笑,僵硬地笑。 心情犹如过山车,上上下下,又似海盗船,晃晃悠悠,十分无力,有种万事脱离掌控的感觉。是的,她清楚意识到生活失控了,再无力把握住丈夫,两人间的距离已经是咫尺天涯,回不到过去,望不到未来。 隔阂丛生,陌生疏离,他不再是他,而她也不再是她,婚姻与家庭面临分崩离析。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至亲至疏夫妻”。 一片叶子旋转着落在罗姒头上,她轻轻拍掉,或许她就是这片叶子,归处已定,前路飘摇。啾啾,有鸟儿在头顶的树枝上啼叫,那只不过是只再普通不过的灰色瘦小身躯的麻雀,却也在歌唱生活。而她罗姒,已经看不清未来的路,看不清未来的人生。 她垂着头,了无生气,我的生活全完了,她绝望地想。 不行,不能这样消沉下去,还有儿子,对,至少生活给了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那是谁都无法取代的,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 儿子不会背叛她,至少成年前不会。 罗姒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凝聚身体里零散的勇气,再塑一个自我。 随后,她从银泰门口的绿色棕榈树下离开了,不再去想唐牧与孙玫。 瞧,只要你想,总能在生活中找到一个支点。 后来,王乐山,这个某次同学聚会中巧遇到的男人给了她希望,又给了她绝望,而对方的职业又给了她灵感,让生活从头再来的希望。 …… “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赵天道,“这个李青云竟然想把杀人的证据栽赃在新任女朋友孙玫身上,果然够无耻。” 李然冷笑道:“不知道孙玫知道了真相该作何感想。” 赵天骂道:“还真tm有戏剧性。你瞧瞧,三个死者都与孙玫关系密切,两个是前任情人,一个是现任情人。” “可不是嘛。” “可惜唐牧的尸体和车子都已破坏,找不到确实的证据了。”李然叹道。 “我们的工作是查案,至于怎么判案那是法院的事。” “我还是不明白。”赵天叹气。 “不明白罗南德为何要杀死王乐天?” “对啊。在罗姒的回忆里,罗南德分明是个极其自我、凉薄、自私的人,绝对不会动手杀人,还是为了几十年未见的女儿杀人。” “如果说他本身就是非法集资这个网络上的重要一员呢?” “别非法集资了,不就是洗米嘛。”赵天翻了个白眼,“这个还要看经济组调查的最终结果。” “但不管怎样,罗南德杀人证据确凿。” …… 回到家中,乔木正在晾衣服,这是昨天换下来刚洗好的,而今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很适宜洗晒。 “老婆,你家亲爱的回来了。”李然捏着嗓子喊,双臂伸开,期待着爱人扑入怀中。 “今天这么早?”乔木吃惊地道,并没有激发“乳燕投林”技能。 失望地放下手臂,李然回道:“早还不好吗?哎,案子告破,总算能休息两天了。”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快步走到阳台,凑上前亲了亲乔木,他才重新回到客厅,往沙发上慵懒一躺。 “你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难怪交警、民警猝死的越来越多,真得太辛苦了。”李然最近忙的团团转,乔木心疼坏了。 “嗯,这是人民赋予我们警察的权力与责任。”李然难得严肃道。 “行吧。只要不是黑警都是人民的守护神。”乔木道。 大家都是体制内的,谁还不明白谁? “对了,我爸妈说想和你爸妈见面商量商量婚礼的事儿。” “婚礼?”李然挠挠头,“要不这个星期六上午?” “我家没问题。其实我是觉得不如旅游结婚,半个婚礼累死个人。” “那肯定不成啊。主要是撒出去的份子钱不能不借这个机会收回来。父母肯定不愿意的。” “是啊。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我才没有反对。结婚证领了这么久,就等你这个新郎有时间。” “嗯。对了,我去书房拿个东西。” “随你。” 李然趿拉着鞋来到书房,刚要翻书架上的书,眼睛余光忽然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他忙坐下,点开屏保,露出页面,那分明是个聊天室,而聊天室的名字叫“天使在人间”。 李然:! 送子娘娘-1 再次醒来,大略消化掉脑中庞大无比的记忆团后,乔木笑了。 这辈子很幸运,穿成了女神,真正的女神,一位以送子为大业的送子娘娘! 这可比上辈子强多了。 说到上辈子,乔木就心塞无比。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了积累素材,在网上聊天室瞎聊瞎侃,竟然无意中促成了有心人的谋杀,还让当警察的丈夫抓个正着!就因为这,下半辈子被李然吃的死死的,唯恐她无意间闯祸,就连悬疑小说也不让写了。 咳,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要再提,还是先理一理这辈子的业务范围吧。 严格说来,送子只是主业,兼与生老病死皆有关的无数副业。比如东家丢了鸡、西家丢了鸭,这家小娘子要求个如意郎君、那家郎君要求个贤惠的妻子,哪个孝子盼着父母子女无病无痛…… 可以说,除了不涉及成年男子的前程,中举中状元当大官,方方面面都搭边,香火能不旺盛吗? 正得意间,心底忽然一惊,不对啊,天,从来未有事,竟出她身上,这送子娘娘竟然是个男人! “嘶——” 倒吸一口冷气,乔木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这,千古未闻啊。 没办法,只好赶紧将幼时的记忆再重新捋一遍。 呦呵,这人竟然不是人,而是龙鱼修炼成人。 龙性淫,而龙鱼有龙的血脉,那送子? 乔木不敢想了,差点没勇气查看送子的那些经历,万一,万一…… 不能逃避,必须看! 差点晕过去的她不停自我暗示,鼓足勇气将过去送子的那些经历细细看了数遍。 等看完,她才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亲身上阵。 原来这龙鱼有个天赋技能,只要瞪一个女人五个刹那就能让其怀孕。 最初技能觉醒的时候无法有效控制,酿成了一些悲剧,比如寡妇怀孕或者未婚少女怀孕,也因此沾染上了不少因果。此后只好偷偷躲在钱塘江底苦心修炼,势要掌握神通,而不是为神通所制。 为了赎罪,积累功德,也为了分享人道气运,在将神通练熟,又在面相占卜一道大成后,便在钱塘江边设了道场,建了送子娘娘庙。 一阵暖风拂过,乔木被飞来的柳絮迷了眼,还呛得连着咳嗽好几声,等视力再次恢复,回过神来的她便知道此时正站在钱塘江边。 伸手在半空招了个水镜,里面的女人慈眉善目,一身棕褐色衣衫,梳着圆髻,分明是个四十余岁婆婆的打扮。 我去!乔木差点喊出声来,这可太适合“送子”的形象。 这辈子就这形象了,她又一次哀叹。 脑中一转,不对,既然化形了,肯定能随意变幻容貌啊。 再次查看记忆,果然,平时不工作的时候常做书生打扮。 哦,原来龙鱼因为生长在钱塘江,自号钱塘君,开窍后就特别羡慕能入学读书的书生,故而化形之后,常做书生打扮,哪怕根本没念几本书。 尽管修行已经六七百余年,化形后的模样却很青葱,偏偏他还喜欢别人称他为“钱学士”,却不知能被称之为学士的都已经年近知天命。 后来,与之相交的狐朋狗友就背地里讽刺他附庸风雅,当然,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当面也总会认真称钱塘君一句“钱学士”。 有了这个称号,钱塘君极是欢喜,也学着人家书生拿把留青折扇,唰一下展开,摇上几摇,又刷一下合上,敲敲手心。动作洒脱,倒是很有些风流倜傥。 就这么在人间晃晃悠悠活了数十年,他认识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指点他如何在人道兴旺的朝代分享气运,让数十年如一日动也不动的修为快速提升。这个法子自然就是建庙及吸收人间香火,积累功德。 至于如何才能让百姓信仰并心甘情愿地奉献出香火,贵人便说他的天赋神通极其有用,人类向来企盼多子多福,只要能送子,还怕没香火?恐怕不仅不会没香火,香火还远胜其他庙宇。 为了符合“送子”的身份,他便又幻化了一个四十余岁婆婆的形象,建了送子娘娘庙。 自从有百姓得了送子娘娘的好处,就很虔诚,且笃信送子娘娘会照管自己。起初还偷偷的,免得别人知道,分薄了自己的好处。可随着亲戚朋友知道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就影响越来越大,信众越来越多。 不久,百姓们就在领头的建议下,在三间小庙的基础上加盖了山门、配殿,至今已经二三十年了。 送子娘娘庙边上有棵大柳树,正是乔木倚着的这棵。这会,春光正好,颀长的嫩黄枝条随风摇晃,婀娜犹如美人的腰肢。 可惜,乔木却无暇欣赏这种美丽,而是在想送子娘娘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麻烦。 不停让人怀孕真得没有后遗症吗?会不会影响皇朝气运?毕竟生下来的人口越多,人均土地便越少,而吃饭的人则越多,人均粮食就越少。久而久之,吃不饱饭、活不下去的农民会不反抗吗?揭竿而起,推翻皇帝的统治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这样皇朝的延续肯定会变短。这算不算掠夺气运呢? 想到这里,乔木又凝眉想了想,还真不敢肯定。 目前所处的年代,很像传统仙侠里的小世界,白娘子传奇那种。哪怕妖物能化形成人,也不能做到移山倒海,动不动就爆掉某个山脉江河。 这样,作为得道的妖神,生存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就算有道士和尚斩妖除魔,实力不够,也极可能被妖神追着打,而不是反过来被抽皮扒筋,成为炼材。 可是,该如何当一尊满足众生期望的神灵呢?送子简单,其他的呢? 站直身体,看向送子娘娘庙,那里熙熙攘攘,往来的信众不知凡几,门口已经形成一片集市。 集市上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鞋袜荷包的,有卖糕点小吃的,看起来生意都很不错。 这倒给百姓提供了赚钱的路子,也贴补了百姓的生活。集市已经这么热闹,庙会也是很必要,到时候有无数外地信众涌来,会更加热闹,也更能刺激消费,加速经济流动。 无商不活,即便在封建时代商业也发挥着极大的影响,哪怕处于“士农工商”的最底层。不亲身体验,只靠史书上的短短几行字,了解无疑是片面的,甚至南辕北辙的。 晃了晃身子,变成钱塘君从前的书生模样。指头随意招了招,一柄留青扇出现在手里。 摇着扇子,顺着青石路往庙里走,那里可是未来要工作数年的地方,很有必要好好看看环境。 青石路两边不少摊贩正在卖鲜花,甚至卖刚长出叶子的青青艾草。 将艾草水煮后给小孩洗澡,能祛病防疫,在南方很流行。 这种做法同端午节时在自家门前挂上几棵艾草并几头大蒜类似,都是防疫辟邪的作用。 垂柳鹅黄,桃花艳红,无限春光洒在送子娘娘庙前,映得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春光满面,笑意盈盈。 这一刻,乔木突然觉得岁月静好,似乎做一个能庇佑一方百姓的小小神明也不错。 这么一想,对莫名成为女装大佬“神”的抗拒就小了许多。 回头还是要琢磨琢磨究竟要如此才能成为一个为民称颂的圣明神灵。 走在两边都是摊贩的青石路上,乔木完全不为人知,犹如隐形。 不时打量着钱塘江岸边的桃红柳绿,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随意摇着手里的扇子,悠闲的犹如这无边的春色。这会,难得忘了大概半个时辰前自己还是个现代人。 嗯,身份转换无缝接轨,乔木竟然习以为常。 若是个第一次穿越的,肯定会东张西望,到处寻找摄像机和导演吧?或许还在寻思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群演? 可若是确定真得穿越,还极可能膨胀起来,把自己当成天命之子,龙傲天、杰克苏之类 如果这人文科生出身,那必然是抄李白、苏东坡,成就文坛大名,考个状元、探花,再扶持某个母家没有势力的小透明皇子登基,成为其肱股之臣,入内阁,官至一品。中间少不了去海外寻找红薯、玉米、土豆,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也少不了纳个十房八房小妾,还口口声声说人人在他心中都是平等的,都是妻。据说,这后一种在穿越者死后会别灭族,要么被皇帝灭的,要么家里的后代内斗太过激烈而两败俱伤。 若果这人是理工科出身,那就厉害了。要么搞发明,将水泥、玻璃甚至火药发明出来搞基建,在圣明天子的维护下一路升官,研发蒸汽机,直接进入工业社会。 还有一种特工、特种兵出身的,那就当大将军,到处打仗,甚至打下霓虹国、草原、东南亚,将周边国家全变成自家国土甚至租界,自然也少不了开启大航海时代,去找美洲、澳洲并占领下来移民。再了不得的还有可能因为功高盖主,被逼的出海建国,自己当皇帝,推行君主立宪,进入工业社会。 是不是很有意思? 送子娘娘-2 当然,以上这种穿越者都是男的,若是女的,自然就变成天命之女,玛丽苏了。 比如穿成亲妈早逝的嫡女,亲爹续弦后有后妈就有了后爹,对她受后妈磋磨无动于衷。当然,还少不了后妈的亲生女儿作为一号恶毒女配,不停欺辱她。这女的穿越可能有灵泉、有系统,出外遇到皇子、第一皇商家的继承人、某军权在握王爷的世子、叛出的顶尖暗卫或者杀手、少年成名的才子、某隐世家族的继承人还得是神医…… 对此,乔木只有呵呵了。 想着想着乔木走到了青石路的尽头,正是送子娘娘庙所在。 送子娘娘庙虽然正殿只有三间,但装饰精美,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上面的砖雕和木雕都极为精美,甚至还漆着宝蓝、大红、橙黄等鲜艳的油彩,给人一种金碧辉煌之感。 尽管不大,却有两个负责管理及打扫的庙祝,此时乔木一脸好奇地走了进去,两个庙祝一无所知,一个二十多岁年轻的在添灯油,另一个须发皆白的在等着给人解签。 这下,乔木笑了,送子娘娘还管求签。 忍不住凑上前,她瞧了瞧,见神像前的供桌上放着一个签筒,里面足有一两百根签,而一个四十左右、一身细棉布的妇人正磕头。 磕完头,庙祝将签筒递给妇人。 妇人仍然保持着跪拜的样子,双手接过抱住,不停摇起来,签筒顿时发出“哆哆哆”的声音,直到有根签从中掉了出来。 将这掉出的签拾起,妇人递还给庙祝,请他解签。 乔木也想看那位妇人求的什么,凑近一看,竹片削制的签条上写着:“孟日红寻夫大吉”,下面还有诗云:“时凶遇太平,门中井水清。昌荣如日月,夜郎遇文星”。 庙祝问她求什么,妇人答求家宅。 随之,庙祝摇头晃脑道:“莫忧家宅久淹连,天理于人岂有偏,若是从今更改过,管教财谷胜当年。吉宅人口之卦可得喜气,但数年以来财丁阻失,是门庭水道以及灶君不美,宜修通水道,使之合课做过新灶君,则居住财丁昌盛也。”1 见妇人满脸疑惑,庙祝又解释道:“你这家宅可是被水淹过?这些年可是人丁不旺,家财流失?” 妇人激动地点头:“对,对,正是如此,送子娘娘可真灵。” 庙祝道:“回去之后把家中水道及灶房修整修整,再请新灶君入宅,就会财丁两旺了。” 妇人迷惘地问:“不是该请送子娘娘入宅吗?我那大媳妇自从生了大孙子,好几年没开怀了,正好一举两得。怎么要请灶君呢?” 庙祝微笑道:“灶房自然归灶君老爷管,我家送子娘娘老爷可不能事事都管,那可太操心了,各司其职就好。” 妇人听得眼睛一亮,拍手道:“正是,正是,您说的有道理。就像我家中,夫君主外我主内,可不是要各司其职嘛。” 庙祝为难地皱了下眉,但最终却也没有反驳妇人的说法。 求到上上签吉签的妇人往功德箱里放了半两碎银,眉开眼笑的走了。 庙祝见她给的是银子而非铜钱,笑眯眯的将她送到庙外,目送其远去。 乔木这才有空打量庙内的情况。 中间正堂供奉着送子娘娘像,是个正视前方、头梳圆髻、身穿褐色长衫、怀里抱着个胖娃娃的四十余岁婆婆。婆婆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盘腿坐在浪花上。也只有这一点显示其与钱塘江有关。 这雕像似乎是木雕作品,技艺精湛,连送子娘娘身上被风微微吹起的衣襟及额前鬓角飞扬的发丝都表现出来,很有动感。尤其送子娘娘一双眼睛,含笑而顾盼生辉,不管你站在庙里哪个角度,都能感觉到她在专注地看着你,这可就了不起了。 在庙里转了一圈,乔木觉得无所事事,就附身木像之上,试着聆听信众的祈求。 不成想这一听,识海差点爆炸。 原来信徒的期望是如此之多,有的甚至前后矛盾,还有的所求之贪就是道祖佛祖也没法满足。 轻叹口气,乔木试着慢慢接受这些光点并阅读。没错,每一个光点都是信徒的祈求,作为神灵,每天都要处理这些,比皇帝批阅奏折还花功夫,起码奏折已经经过内阁的整理呀。 第一次做神灵,难免新鲜,乔木认认真真的阅读每一个光点,并随手将这些人所祈求的东西在合理范围内给予满足。 除了百分之七十的是求子的以外,其余很多都很无聊。 比如,这个求神,想找到丢失的正在下蛋高产期的母鸡,乔木见母鸡已经进了隔壁邻居家的肚子了,就只能告诉她在某处芦苇荡有野鸭,算是弥补损失吧。 这个更有意思,儿媳嫌弃婆婆不肯把管家权给自己,每天吃多少粮食都要锁起来,来求婆婆早点放权。巧合的是婆婆也来求神,希望媳妇不要什么都想往娘家搬,早点给自己生几个大胖孙子。这个就比较难处理了,乔木决定不予理会。 还有,某个男人竟然求神想让自己变得像宋玉一样俊美,好娶个又有钱又有貌还温柔体贴的妻子。想到这人的形象,乔木只能摇摇头。再说,宋玉什么模样她也没见过呀。 总之,一整天都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要不是曾经修过多年仙,闭关是常事,早就受不了了。 这会她特别渴望计算机的数据处理能力,若是能将这些神念用某种中央处理器按照关键字统统筛选一遍,事情可就少多了。不过,这也只能想想。 到了亥时,乔木才将所有积下的祈求统统处理好。看了看已经熄灭火烛的送子娘娘庙,乔木觉得自己不能住在这里,又不便显圣,还是该买个小院住下。 闭着眼睛在识海里翻了翻,原来送子娘娘的确是有数处宅院落脚的,其中一处就在不远处的老桃树边上,离此不足十丈,只是平时用了阵法隐藏,不让凡夫俗子相扰而已。 她这才放下心来,若是一介神灵,竟然穷的都个正经住处都没有,那也太凄凉了。 走出庙门,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前走,乔木很快来到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老桃树下,并从阵法的生门进入了一处小院,这处一进小院正是送子娘娘钱塘君的住处。 小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要这么多房间做什么。 推门进入正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及一间书房,安排的很紧凑,摆放的家具摆设只能说能看,但并没有传说中的“清雅别致”,难道是因为钱塘君是一条野生的龙鱼精,没有经过美的学习和训练? 走进卧室,看了看衣箱里的衣服,都是书生服,多为白色、浅绿,可以想见钱塘君究竟有多爱书生这个身份。 摇了摇头,她又去了书房,好嘛,四壁全都摆满了书,足有数千本。顺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崭新,犹如刚印制出来。再拿起第二本、第三本……全都是新的,根本就没有读过! 这算不算叶公好龙?乔木忍不住叹气。不过,有这些书,总算找到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 虽然是午夜,屋子里却亮如白昼,原来屋角有数个灯架,每一个上面都摆着铜盘,铜盘里则放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这自然不是含有放射性物质的萤石。 翻了几本书,见除了四书五经这些儒生必读的书目,多是一些文人笔记、话本及游记,连春宫图都有。 回到卧房里的大床上,放下床帐,雕花大床顿时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在这空间的一角,还悬挂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将里面照得纤毫毕现。 乔木枕着手臂回想钱塘君的修炼功法并修行,竟然毫无作用,难道说功法是和灵魂匹配的?灵魂不再功法就失效?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她只好试着运行玄隐。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功法运转十分顺畅,连原身的修为都顺利转化为玄隐修炼出的玄力了。 随着不停的修炼,空气中似乎有某种特别的能量也被吸入体内,并缓慢改变身体经脉。这种改变是细微的,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还很有必要。 钱塘君修炼数百年早就到了瓶颈,却没想到新功法有意外之喜。 一直修炼到经脉涨痛,乔木才停下运行无名功法。 为了试验法术是否还能使出,她来到院子里,用刚凝练过的内气催动,将五行法术一一试验。好在,法术还是能用的,比钱塘君记忆中的还要强大。 这个时代能修炼成人并不容易,除了化形时要渡雷劫,每过三百年还要渡一次劫,等渡过九次才算功德圆满,升入另一界。 不管是人还是妖每个人的修炼都需要经过这些,若是想进入另一界更要广积功德,以期望天道给予的雷劫不会将其劈死。 当然,修行界多的是得过且过的修行者,不管人还是妖都有只享受当下,并不想进入另一界的,故而,上一个飞升上界的已经是两三千年前的事了。 至于乔木想不想飞升,只能说再看,她也不知道能呆在这里多少年啊。 除了原身修炼出的法力质量不够精纯,需要时间利用玄隐转化外,乔木对现状挺满意的。当然,若是没有生死大敌,就更美妙了。 这位生死大敌可不是渔民,而是钱塘江里盘踞多年的一只名为长生的龟。 或许因为本性使然,尽管比钱塘君修行的时间久,但钱塘君都化形数百年了,长生才会开口说话。 两人结仇起因便与这化形有关。 数百年前,蓬莱秘境现世,修行界纷纷前去,自然少不了钱塘君和长生。 两人同住钱塘江,比邻而居,算得上友好。 但因为都想夺取化形草,两人在秘境里大打出手,差点被人类修行者一锅端。 最终钱塘君稍胜一筹,服用了化形草,化形后渡劫成功。 这可不就把长生气歪了鼻子。他这么懒,千里迢迢的跑去蓬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化形!作为邻居、朋友,钱塘君就不能让给他这个老年人?非得抢他的机缘? 长生称之为机缘并不为过,因为经过他的测算——占卜可是他们一族的天赋神通,这次若不能得到化形草化形,下一次机缘要到数百年后! 然而,事实是,他真得错过了,机缘被钱塘君这个内贼给得了。这人比他年幼两百年,何必这么着急呢,对不对? 于是,长生放话,钱塘君是他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谁都不能帮忙从中说和。 钱塘君对此嗤之以鼻,这化形草又不是他长生家里药园子里种的,怎么就变成他的了?而且在蓬莱的时候,夺取化形草的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和妖。要不是他灵机一动,直接吞了,藏到腹腔内的空间,化形草他们还未必能得到。 两人因为这事闹崩了,连回来的时候都没有一起。 此后,若在钱塘江刚巧遇上,还会大打出手,搅风搅雨。这个时候,整个钱塘江就会变得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无人能安全渡江或者捕鱼。 后来,两人就将钱塘江一分为二,谁也不搭理谁。 在钱塘君眼里两人是生死大敌,但在乔木眼里,恰恰相反,两人反倒很像过家家闹崩的小伙伴。 只是这小伙伴气性太大,几百年还没和好。 若是有机会,乔木打算找一株化形草给长生,免得他再叽叽歪歪,好似钱塘君欠了他许多情。乔木也认为若是钱塘君不当机立断,吞了化形草,两人说不定都得不到,还不知会被谁抢走,便宜了哪个。 长生迟迟不能化形,乔木认为同其本性有很大关系。 龟除了懒惰,还长寿,是其他妖物没法相比的。当然,或许是因为太懒,才更长寿也说不定。 正因为长寿,对修行突破甚至化形没有其他生物那么重的执念,甚至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动力与强烈的意念,才迟迟无法化形嘛。 再说了,化形雷劫可不轻松,也不知道长生这个怂龟有没有胆子挑战。钱塘君是认为他没有胆子的,要不然不早就修炼有成,化形成人了?他可修行了一千多年了。 对此,钱塘君挺瞧不起长生,那么厚那么大的龟壳还怕雷劫?若是这样都怕,像他们寿命短暂的鱼类还不擎等着身亡化为飞灰吗?他们的身体防御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透过院子看了看墙外的江面,不知道长生这老小子这会在做什么,自己该不该去拜访一下,亲眼瞧瞧钱塘君唯一的好友,还是个绝交的朋友。 不过想到目前武力值还太低,决定先放下这个念头,免得到时候大打出手,被长生狂扁一通,丢了钱塘君的面子。 将院子再次恢复原样,乔木回了房间大床上,决定休息一下。 …… 钱塘江边的垂柳犹如发辫一样垂在水面之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有较长的枝条还会垂入水中,小鱼围着转来转去,不时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阵吸力传来,调皮的小鱼纷纷被吸入一个细长脖子上顶着的大嘴里。大嘴一边咀嚼一边排出吸入的水,还不时转动两只圆溜溜的眼珠,看向岸边。 长生吃着鱼虾,心里还在打鼓,钱塘君不会看到自己在他的地盘就打自己吧? 不过打也不怕,只要往龟壳里一缩,任凭钱塘君怎么做都无济于事,这可是个宝贝。 今天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占卜得到的卦象显示他化形的机缘又来了,有贵人相助,就快能化形成人了。 想到钱塘君那张英俊的脸,长生撇了撇嘴,娘娘腔,要是他一定化成八尺壮汉,还要去大铁铺子炼一对大铜锤,哼,那才豪气,像男人。 偷偷摸摸地沉在水面下,头上顶着荷叶,长生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送子娘娘庙。 钱塘君还挺会经营,瞧瞧,香火多旺盛啊,尤其是供奉,人间厨子的手艺听说可好了,食物做的美味无比,比生鲜味道好多了。 想到这里,嘴里的鱼虾顿时失去了鲜嫩的滋味,犹如嚼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钱塘君一样到处骗吃骗喝,他应该已经走遍这大好河山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找过母的,生几颗蛋。 长生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送子娘娘庙的眼神饱含热切期望,恨不能立马变成人爬上岸去。 今天虽然不是特殊日子,送子娘娘庙前的集市还是有不少人摆摊,更是有不少文人雅士前来踏春赏花,甚至有些人还带了家眷同往。 看着这热闹的人群,长生心中满满的羡慕,钱塘君可真够贼的,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竟给自己建一个庙,让人烧香供奉,也难怪修行一日千里,不知道现在比自己强多少了。 唉,一步慢,步步慢,都是这个钱塘君抢了化形草,若不然,拥有这一切的就是自己了。 长生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恨不能回到多年前的蓬莱,将那棵化形草一口吞下。 岸上的游人说说笑笑,还是孩子跑到湖边玩耍,吓得大人赶紧拉住,免得掉入湖中。 长生看着那些小孩,突然眼珠一转,若是这些小崽子掉入湖中,自己去救上岸,那岂不是算功德?是不是离化形就更进一步? 滴溜溜转的小眼睛里坏水直冒,他往岸上吹了口气,顿时一阵狂风吹了过去,眼看就要把两个调皮的小孩给吹到湖里,却不想风似乎被定住,又变成一片和煦。 “长生,你找死吗?竟然想害人?你是不是多年化不了行就走歪路,想靠吃小孩突破修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长生耳边响起,里面满满的怒气,恨不能把他碾碎。 长生忙赔笑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多积攒功德。”说着将刚才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乔木怒道:“你是不是蠢?!你害人再救人,有个p的功德。若是万一小孩生病甚至淹死,不光没有功德,还要扣你的荫德,你找死吧是!” 不等长生回答,乔木又道:“不是说龙龟一族都很睿智、很有智慧吗,你怎么数百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脑子生锈了吗?” 长生被揭短,怒道:“你有病吧,见面就数落我。要是当年我……” “要是当年你吃了化形草,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哼,没想到你也会承认这个。” “你蠢到家了!我都懒得再和你说了。你摸着自己胸口问问,当年若我不吞掉化形草,我们能得到吗?会不会被人夺取?别说不可能,你当时已经被揍得不能动弹。若不是我,非得被人揭了龟壳不可。” 长生听到最后一句话,不好意思了,讪讪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哎,还不是当年年轻气盛,大话说出口,不好意思收回。你又恼了,再没来找过我……” “你完全可以主动来找我!别找借口了。说,今天你过来想做什么?”乔木直截了当的问。 此时,她正坐在大柳树上,腿一晃一晃,俯视着躲在荷叶下的长生。 这家伙居然知道害羞,还用荷叶遮着头脸?以为这样就看不到么,呵呵。 长生脚掌划着水,让整个身体浮在水里,扭捏道:“那什么,就是吧,有事找你。” “废话少说。什么事?”乔木翻了个白眼,问。 “我又给自己测算了下,化形的机缘就在这里。”长生微微激动地说,连头顶的荷叶都给顶的歪歪扭扭。 乔木心下一动:“详细说说啊,你吝啬什么?” “就是有贵人出现在咱们这里,能帮我化形。” “贵人?哪个贵人?是修行中人还是和我们一样的妖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能在这里等。”长生也不明白。 乔木点点头:“行吧,你在我家里等着。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要再将黑锅扣在我身上。还有,化形草的事到此为止,咱们讲和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事出来说。” 长生忙伸着细长的脖子不住点头:“谁再提谁不能飞升”。 送子娘娘-3 乔木见长生最终还是服软,不由窃喜,但这样陌生的感觉却让人心生警惕。为何会为此窃喜?本该无所谓或者态度寻常才对,她毕竟不是真的“钱塘君”! 难道说钱塘君的魂魄还未离开这具躯壳,而是躲在不知明的某处?乔木皱眉,莫名感到惊悚。尽管半路穿越数次,但只有这次会有莫名情绪涌出,难道说修真世界万物有灵且灵魂强悍,不会轻易消散? 这么一想,皮肤上升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与人共用一个身体,已经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了,还tm惊悚啊。 本来悠哉悠哉坐在大柳树上欣赏无限春光,并行使送子娘娘职责、守护游春百姓安全的乔木顿时觉得屁股下的枝丫变成了荆棘,长满了刺,让人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微微闭上眼睛,再次凝神在识海、身体里细细找了一遍,然而仍然一无所获。心情顿时变得低落,止不住的担忧。 旁边的长生还顶着荷叶嘚啵嘚啵地讲过去数百年的经历,好似许久没有机会开口一样,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乔木情绪的细微转变。 乔木并没有打断他,一边哼哼哈哈的回应,一边双眼无神的看着水面,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偶尔脑中也会一闪,莫非是自己太多疑?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长生良久不见乔木说话,突然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对方, 乔木机械地点头,淡淡道:“听了,不是说七百八十年前,你把一条开窍的鲤鱼给养起来了吗?还说是我同族。我告诉你根本不是,我是龙鱼,有龙族血脉,而她不过是鲤鱼,跳了龙门才有可能进化为龙族血脉。” 长生气道:“明明是一百八十年前!你根本没在听!亏我把你当成知己好友,把今天当成老友再会,你,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呜呜呜,我太伤心了。钱塘君,你抛弃了我们的友谊!” 乔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当初都是在钱塘江湖底开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因为都想独占钱塘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大打出手,结果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和平共处。印象里,两人只是比邻而居,极少往来,后来更是因蓬莱之行绝交,还真不知道两人何时成了知己良朋? 长生现在的体型只保持在脸盆大小,黄豆大的圆溜溜眼珠瞪着乔木,里面竟然有说不出的伤心与幽怨。那看乔木如负心人的模样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乔木看他这个模样,身体一激灵,双手捂住胸口颤声道:“我告诉你长生,鱼和龟是天生的对头,没有未来的,你就是暗恋钱塘君,钱塘君也不会接受你的!” 长生傻了,他啥时候暗恋钱塘君了,难道数百年不变,钱塘君脑子出问题了? 不对,看他道场经营的这么好,完全不傻。 难道……难道是他一直暗恋我,却因为我过去长时间的绝情大受刺激,所以精神错乱?当然,或许也只有面对我长生的时候才会受刺激,表现的这么,嗯,不正常? 这么一想,双眼中的伤心立马消失不见,变成满满的同情与怜惜。唉,还是个美人,可惜了,我对钱塘君真得没有感觉。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不由脱口道:“钱塘君,虽然你是个美人,风华绝代,但是我长生……唉,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偏偏我却不喜欢。”说完,还仰天长长叹了口气,又轻轻摇摇头。 乔木也傻了,这,这似乎哪里不对?眼神上下打量着长生,满是估量。 青褐色皮肤加龟壳,普普通通的本土草龟,同那些没开窍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特异之处,更是同传说中的玄武一点相似点也找不到。就这个土老帽,竟然还看不上钱塘君? 这下,内心愤怒了,大声道:“谁暗恋你了,你是不是傻?!瞧你那乡巴佬样儿,拍拍身上,土的掉渣!” 长生扯着嘴巴,宽容的看着乔木撒泼。没错,就是撒泼,他不止一次在钱塘江上甚至岸边看到,全都是那些窝囊汉子的老婆学到的控制老公的手段,据说还有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修为高深的老婆能想怎么摆布老公就怎么摆布老公,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撵鸡他不敢赶狗。 呵呵,该庆幸没有点头答应钱塘君的表白吗?自己逃脱了耙耳朵的命运!想着想着,长生四十五度仰头望天,眼神忧郁。 乔木再次压抑住暴揍长生的冲动,眉头紧皱,刚才的愤怒根本不是她的情绪,又是钱塘君? 抬眼扫过长生的表情和动作,乔木忍不住想笑,感情这老小子还当自己是个情圣?! “长生……”乔木忍不住想怼他两句,啥叫自知之明,难道他从来没学过这个词? 长生一听乔木叫他的昵称,不忍地残忍拒绝:“不要叫我长生,若是你暗恋我。叫我长生,若是你暗恋我。不要叫我长生,若你愿做我的知己。叫我长生,若你愿做我的知己。” 乔木……乔木从大柳树上跳下,跃到长生的龟壳上,手握着他的脖子,就要痛扁他。 长生慌了,他从前只听说过“因爱生恨”,莫非,莫非这一出要亲身上演了?哎呀,了不得了。可,可要接受钱塘君做爱人,这个,太熟,下不了手呀。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钱塘君看上你是的造化,啊呸,不对,我钱塘君什么时候看上你个臭老龟了?我是说……算了,我们谁都没有看上谁,以后谁也不会看上谁,明白了吗?就这样吧。”说着,乔木一个遁光,飞到岸边,不再理长生。 长生傻傻望着乔木几步消失在踏春的游人中,面容俊美,举止洒脱,不由吸了吸口水,或许,接受钱塘君也没那么难? 视线里再看不见钱塘君的背影,长生莫名心生惆怅,又一次四十五度仰头望天,眼神忧郁。 尽管飞快走在人群里,乔木施了神通,并不会与人相撞,也没有人会看到她。 刚才对长生的情绪起伏不定,再次让她肯定“钱塘君”并没有彻底离去,那样的行为举止可不像她。 也因此才急急回家,打算好好和钱塘君沟通沟通。 一回到江边小筑,往蒲团上一坐,乔木就在识海里大喊:“钱塘君,钱塘君?你在吗?我是乔木。” 连着喊了数十遍都无人回应,乔木恼了,“若是再不出现,我就念经超度你了?” 还是没人回答。 乔木眼睛一眯,前世读过的那些金刚经、地藏经、度人经等等脱口而出,随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才念了一会,就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年轻男子声:“莫要念了,怕了你了,乔木是吧?在下正是钱塘君。” 乔木这才停下,打算将疑问一一问出,比如她怎么来了这里,钱塘君怎么会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等等。 对于乔木的问题,钱塘君只是道:“借躯壳给你用,我自然会得到回报,无需理会。其余诸事,机缘未到,无需知道,知道了也没用。” “那我会在这里呆多久?会不会突然离去?” 钱塘君笑笑道:“还是那句话,机缘未到。你且放心,只要心诚,万事顺遂。” 乔木摇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说点你明白的,比如我们是不是在未来还要公用身体?你不是会念经吗?我听着似乎能洗罪孽,恢复灵魂的纯净。你不妨帮帮我,等我重归轮回,干干净净上路,身体自然就是你的了。” 乔木不解道:“为什么你想去轮回?还有你明明是送子娘娘,功德加身,为何说负有罪孽?” 钱塘君不肯多说,在乔木再三的追问下,才含含糊糊道:“送子功德与被人盯上迫害是两码事。” “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被谁盯上?”乔木脱口而出。 钱塘君苦笑道:“当初我刚化形的时候若是有你的警惕心和防备心,也不会要落个身死道消的结局。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乔木似懂非懂、是明非明,正要再问,就被钱塘君不耐烦的拒绝了。 钱塘君还要求她赶紧念念经,好让他下辈子转生为人,且是资质绝妙、能修行的天生道体。 对此,乔木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只能让他转世为人,其他无能为力。 钱塘君只好作罢。 这一晚上,湖边小筑念经声响了一夜,待到天际洒下第一道晨曦,钱塘君已然离去。 送走钱塘君,乔木顿时放下心来,实在是一体双魂太过诡异,比面对追杀以及生死仇敌还让人害怕。是故,她很不能理解话本里写的那种能和谐相处的两魂。明明外来之魂霸占身体主人的一切,包括亲人、家庭、事业、友情,原来的灵魂竟然还同意分配各自出现的时间,更是与入侵灵魂相处的亲亲密密,简直不可思议。 走出房门,在院子里伸伸懒腰,这才想到来到这里数日,好像还从没吃过东西。这就是辟谷?太节省时间了有没有?不仅做饭吃饭的时间省了,就连睡觉的时间都能用修行代替,这,这若是在现代社会,工作效率该多高啊,匪夷所思。 修真世界果然就是这么不科学,乔木摇摇头轻叹。 能量守恒,至于不吃饭怎么维持身体的消耗,乔木表示可以吃香火供奉,而且空气中的特殊能量姑且称之为灵气完全可以代替食物产生的能量,且质量更高、更清洁。 突然之间,乔木有些明白道士为何“呼吸沆瀣兮餐朝霞”,感情餐霞食气是因为里面的特殊能量!只可惜,这种能量不是谁都可以吸收的,毕竟质量太高,需要有相应的法门,那就是修炼功法! “法不轻传”难道还是因为怕特殊能量太少,人人都能吸食,天地就供应不过来吗? 说到吃东西,乔木还没吃过信众给的供奉呢,总觉得不够新鲜不够干净。 甩甩头,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纷乱想法甩开,站在院中修炼。 这江边小筑除了隐匿阵,自然少不了聚灵阵,能吸纳、提纯、凝练空气中的特殊能量灵气以用作修行。瞧瞧,不过个把时辰,随着灵气浓度变高,雾霭云霞齐聚,将小筑团团围绕,犹如仙境洞府。 钱塘江自然是一处风水宝地,要不然不会诞生这许多能开窍的生灵,比如钱塘君,比如长生,比如长生养的鲤鱼! 至于此界有没有鲤鱼跳龙门,乔木摊手,不知道啊,就是钱塘君这条龙鱼还未必能化龙,何况鲤鱼乎? 等将院中积聚的霞霓全部吸光,空气都为之一新。 此时,春日暖阳已然升起,柔和的春光洒满整个小院,若不是院中种满花草,乔木都要忍不住化成原型晒太阳了。 要不是想到晒太阳,乔木几乎忘了自己身体的原型是条龙鱼,水生动物! 想到能在水里自由自在,还能在陆上生活,她感慨万分,果然修道有成好啊,连本身的弱点都能全部克服。难怪都追求成神呢,有如此多好处。 没有弱点的妖神,这也太可怕了,岂不是武力值比正经道士、和尚还高?这会的道士、和尚似乎都是脆皮,修炼的只是法术,并没有炼体。脆皮相较妖神的皮,孰强孰弱,不堪想象啊。万一两者对战,结局显而易见。 这一刻,乔木深深怀疑此界天道对修行的人类不友好。 不过这种不友好也有道理,人类本性中的贪嗔痴造成的怨气在天地间久久不散,人口还越来越多,说不定是天道无法全部净化所造成的怨念。 呃,至于人口越来越多,不会是“送子”的锅吧?嘶——乔木有些想得多了。 “钱塘君,君君,我来了,快放我进去。”隐匿阵外突然传来大呼大叫的声音。 乔木不由因对方口中的一句“君君”肉麻地抖了抖肩,我去,是不是该庆幸那只臭龟没有喊“钱钱”或者“小钱钱”?自己不是金钱啊。 被打断了思绪,乔木颇为不爽,被这么肉麻的一叫就更加不爽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厚着脸皮来做什么。 原谅乔木,这会她完全把长生上岸求和以等待化形机缘的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该说是贵人多忘事吗? 对,这么说完全没错,妖神自然是贵人,而那么多信众的祈求、心愿要一一处理是不是很忙? “君君,君君,快放我进去,找到这儿,快把我累死了。”长生再次大喊。 乔木无奈,传音让他从阵法的生门进来。 长生一直到半个时辰过后才来到院中,都等得乔木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慢?还真是龟速。”乔木朝长生翻了个白眼说。 长生轻轻吹气,将嘴里含着粉色芍药送向钱塘君,谄笑道:“君君,我知道你最喜欢粉色芍药了,跑了好远才采来送给你。” 乔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里却暗自吐槽,原来从昨天到现在这么久才出现,感情不知道去了哪里采花去了。一句话,还真是龟速。不过,又转念一想,奇怪地问,“为什么要给我送花?”她真得不想和长生再纠结究竟是谁暗恋谁、谁接受谁的破事。 长生讪笑道:“昨天口气太生硬,惹你生气了,实在对不住。这个算是赔礼吧。” 乔木微笑:“说实话。” “咳,你不是已经答应让我在这里等贵人吗?难道就因为我拒绝你了,就要反悔?”长生圆圆的小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带点愤然。 乔木拍了拍额头:“哦,差点忘了,行,你就住这里慢慢等吧。” 长生冷哼一声:“什么叫慢慢等,哼,他应该已经出现了,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再哪里落脚。”停顿了一下,又道,“等找到他,哪怕抱着他的腿跪下,也要央求他满足我的缘法。” 乔木疑惑地看着四脚着地的老龟,脑中还在想象他是如何才能抱着别人的腿央求,难道是前肢抱着? 长生想象着贵人的模样,应该是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头吧?应该骑着白鹤,手来拿着拂尘,说不定还跟着一个童子。 老神仙还可能化为道士,在送子娘娘庙前的广场上摆摊测字算卦。对了,一天仅限三卦。多了,哪怕给银子也不会给人算。就是这么有性格。 乔木见长生对着院中唯一一棵罗汉松发呆,知道又在脑补,转身走出远门,出去找吃的去了。 记得神庙前的广场有卖烧饼、馄饨、粢饭团的,正好去瞧瞧。 抬头望望日头,已经巳正,时间过得真是飞快,乔木感慨。 来到广场上,果然已经有不少摊贩出摊,原来今天十五,是个大集市,来的信众、游人自然会更多。 想到信众那些乱七八糟的祈求,乔木有些头疼,忍不住抚额。许多未婚少女的祈求竟然是希望将来的婆婆能像送子娘娘一样心慈,还有寂寞的妇人暗暗祈求有神君能暗中与她相会! “公子,要来碗大馄饨吗?荠菜肉的。”挑着馄饨担子的年轻老板拦住乔木,热情地招呼。 乔木点点头:“那就来碗大馄饨。” 老板将挂在担子上的小板凳拿下,又将折叠小桌放好,才转身煮馄饨。 乔木看了看,原来是用煤炉煮的。这把她惊到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老板,这黑煤你是从哪里买到的?” 老板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长相英武,像是行伍出身,听客人这么问,就笑道:“是朋友从大运河码头买到的,据说是山西运来的。” 乔木了然的点点头,没想到现在就已经烧煤了,完全忘了这是个修真世界。 “公子,您的馄饨。”老板将一碗馄饨放在乔木面前,就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乔木用调羹舀了一个,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鲜嫩的荠菜配上新鲜的猪肉,荤素搭配,比例恰到好处,味道鲜美,满口都是春天的气息。 “老板,你这馄饨绝了,世间难寻。”连吃了大半,乔木竖着大拇指赞道,“不知老板怎么称呼,可经常来此摆摊?”以前没见过啊。 英武青年笑道:“在下楚阳,刚从军中退伍,喜下厨、好美食,就做点吃食来卖。” 她于是问道:“这位老板,家中可是独子?有无成家?” 楚阳奇怪的看了这位公子一眼,满心不解,这是在打听自己的底细?可至于嘛,也就吃一碗馄饨的交情?不过,或许是对方生的容貌过于俊美,很难拒绝对方的问题,他便实话实话道,“家中父母双亡,有两位兄长俱已成家,在下因为刚从边疆归来,尚未来得及成亲。” “这么说你家不缺男丁传续香火?”乔木放下调羹,微笑道。 楚阳摇摇头:“两位兄长家中各有三子两女,楚家确实人丁兴旺。” 乔木笑容更真切了:“那这么说,若是有人肯出大代价请你入赘,你会愿意?” “入赘?”楚阳愕然,摇头道,“这……在下从未想过。不过,若是姑娘的确合心意,在下会考虑。” “不错。”乔木微笑颔首,“不是顽固迂腐之人。既然如此,本座便赐你一桩良缘。”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微笑道,“三日后,去余杭北城梧桐里门口有棵桂花树的那家门口等。巳正时分,若是有人出门寻医,你便称手里的药能治好这家病人的顽疾。” “药?”楚阳眼里尽是茫然,等低头看向手掌,不知何时,一个小瓷瓶正静静躺在那里。 等回过神来,再次抬头看向乔木所在的地方,发现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来吃馄饨的俊美青年? “难道是送子娘娘显灵了?”他自嘲一笑。不过又觉得这种可能不大,心中疑惑更甚,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不至于引起神灵的关注吧? 四处打量一番,还是没有那位年轻人的影子。又拉着旁边卖发簪的摊贩问:“这位小哥,你刚才看到吃馄饨的那位客人了吗?” 摊贩奇怪地看着他,满脸不解:“客人?带着孙子的婆媳俩?不是付账走了吗?” 楚阳刚要张嘴细问,忽又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顺着对方的话道:“是啊,只给孙子一个人买了碗馄饨。小儿子大孙子,婆婆的命根子,这话还真没错。” 送子娘娘-4 转眼到了三日后。 一早起来,楚阳就有些犹豫,究竟该听不听那位年轻人的,去梧桐里呢?那人真的是送子娘娘的化身来点拨他的吗? 作为一个军中糙汉,自来对神神鬼鬼之事敬谢不敏。没看朝堂中那些读书多、学问深的进士大老爷个个摇头晃脑地宣称“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这难道不是说神鬼不可信、不能信、不用信吗? 不过,又想到对方说送自己一桩良缘,不由抓耳挠腮起来。良缘,对他这位大龄剩男来说,可遇不可求。同年龄的汉子哪一个家中没有几个孩子?有的年龄最大的孩子过两年都要考秀才了。而他?年华已逝,譬如昨日黄花! 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比喻让他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一片片被秋风凄雨蹂躏的满地花瓣。 不行,必须尽快脱单,单身狗的苦闷日子是该了结了。 在房里踱来踱去,直走的两腿发酸,他才猛然一拍大腿,下定决心前去!看看头顶的日头,糟糕,已经巳初,再不赶快,恐怕要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时候,楚阳才发现内心的渴望无比强烈,压倒了一切理智。 冲到马棚,快速解开缰绳,跳上马,嘴里“驾驾”不停催促,他向着梧桐里飞驰而去。 一直暗暗关注的乔木不由撇嘴,这汉子还真没看起来的豁达。要不是看他顺眼,气运不低,或许能收获些功德,才懒得帮忙。向来是人求她,上赶着果然不是买卖。 “哒——哒——” 马蹄声清脆地响在梧桐里,楚阳直到看见一棵两三丈高的桂花树才喊了声“吁”,让马儿停下,跳下马,将其拴好。 抬头望望天色,正好巳正时分,再望望这户人家的大门,漆黑油亮,正紧紧关闭着。 像是商户,他对自己说。 正犹豫着是否上前敲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缠仆头管家模样的四十余岁男子愁眉苦脸地跑了出来,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还要请大夫,又是一大笔开销,哎。” 来都来了,楚阳自然不会再迟疑不定。他忙上前一步,拦住管家道:“我有良药,可治痼疾!” 管家一惊,站稳身体,将楚阳从头看到脚,半信半疑地道:“你有良药?不像。”这人完全没有神医模样。 “不像?”楚阳一愣,忙道,“我不是大夫,但我有良药。看你模样,想来主家旧病发作,病情严重。既然多年都无法治愈,何妨让在下一试?” 管家一想,的确不如试试,万一能治好呢? 微微点头,他拱手问:“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楚阳,楚家村人氏,今年二十有五,行伍出身。有缘获得一味奇药,能治贵主顽疾。” “跟我来。”管家一边引着楚阳往回走,一边又打听口风,“你是怎么知道消息,上门送药的?” 楚阳但笑不语。 管家不肯放弃,再三询问,无奈之下,他才敷衍道:“等等一切便知。” 见此,管家只好将人带到花厅稍坐:“请郎君用茶,我去请主家前来。” 楚阳并不着急,客气道:“有劳。” 管家见他颇为懂礼,便让佣人上茶,自己则一路小跑,去请一家之主钱大同。 钱大同正在书房查账,见管家已经回转,忙放下手里的算盘,惊讶道:“已经请来了?这么快?” 管家躬身行礼,将门口遇到楚阳的事儿交代了一遍。 钱大同自然也是半信半疑,但同样心存侥幸,决定试一试对方口中的良药。 说来钱大同这个人,在余杭是位顶顶成功的商人,自从十五岁开始行商,所入甚巨,有万贯家财。 他并不是为富不仁目光短浅的商贾之流,平时仗义疏财,急公好义,铺路搭桥,救济贫弱鳏寡,名声甚好,人生还算平顺。 只有一桩,命里无子,只有一个独女钱宝珠。钱宝珠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命算好的。但偏偏好命的她不幸有个毛病,鼻孔里各长了条息肉,如同白蚕,让人厌恶。这两条息肉敏感至极,碰也不能碰,一碰就疼痛难忍,让其哭号不止。这一点无疑成了夫妻俩的心病。也因为这点毛病,钱宝珠到了十八岁还未成亲。为了名声,便对外宣称要招赘以继承家业。 从发现息肉开始到现在,十几年里,为了给女儿治病,钱大同花掉了大半身家,请了无数名医郎中,却全都束手无策。这让一家人几近绝望。哪知今天有个青年主动上门,要帮钱宝珠治疗,还不是大夫。 “你觉得那人靠谱吗?”想了想,钱大同有些犹豫,的确有万一治好的可能,可若是万一治不好,反倒治坏了呢?要知道这个独女也是娘娘庙求来的,送子娘娘早就暗示他命里无子。有毛病的独女总比丢了命的女儿强吧? 管家:…… “还是试试。这息肉越长越大,越来越疼……” 管家:我就不出声,正反好坏全都是你说,你是主家,你说了算。 “让人将大娘子带到花厅。”钱大同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背着手,带着管家往花厅走,而书房外的常随已经停命去请钱宝珠。 一走进花厅,钱大同便眼睛一亮,这个送药的青年长相英武,眼神清明,若是能配给宝珠,定然能生个健壮的孙子继承家业。 这想法在脑中不过一闪,他笑着拱手道:“楚郎君,老夫钱大同,有劳了。” 楚阳定睛看去,见来人眼睛圆圆,鼻头圆圆,脸蛋圆圆,肚皮圆圆,整个人不管身高还是容貌都不过中人之资,却透着亲昵亲近,很容易让人放松防备。 他忙站起来行礼:“钱老丈,在下冒昧登门,还请勿怪。”心中却暗想,这人极可能是自家未来泰山,不能得罪。 想到对方一定着急询问良药,忙掏出瓷瓶,笑道:“小子因缘际会,得此良药,应该能治好令爱的病。” 钱大同刚要示意管家上前,却发现楚阳手掌重新攥上,并没有给的意思。 这样一看,他心里便有了数,对方估计是为了招婿来的。有什么比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更让人成为一桩婚事的美好口碑?不过,这人的底细还是要让人去打听打听。 视线移向管家,管家微微点头,悄悄退出花厅,招了招手,找了两三个壮丁去打听了。 花厅里,钱大同笑眯眯地道:“快坐。小女马上就到,希望能药到病除。” 楚阳忙答道:“这药来历不凡。” “哦?”钱大同捋着胡子一愣,“如何不凡?” 楚阳笑笑:“用了便知。” 两人寒暄间,但听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一阵幽香随之渐渐逼近。 楚阳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钱大同的问题,眼睛不时看向门口,心里还想着这钱氏女、自己未来的良缘究竟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貌丑如无盐。 如同打仗的时候“先虑败后虑胜”,他自然是先考虑最坏的局面了。 “爹。”娇滴滴的女声清脆悦耳,如同春莺婉转,楚阳连定睛看去。 这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走进来的钱宝珠脸上蒙着轻纱。 钱大同一直观察着楚阳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到对方的失望,心中好笑。 “乖囡,这位楚郎君能治好你的顽疾。”冲女儿眨了眨眼,钱员外如是说。 钱宝珠听了,眼睛一亮一弯,即便看不清面容,楚阳也知道对方笑了。看眼睛,无疑不是貌丑之人,他便放下心来。想到这女子是“良缘”,本就不会是丑女,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不由抚额。 想到得到良药时对方的嘱咐,他忙将药瓶递给钱宝珠:“还请一试。只需将药粉滴入患处即可。” 钱宝珠忙接过药瓶,见白瓷瓶上分明画着两个点炮竹挑灯笼玩耍的孩童,不由一怔。 “乖囡,快去试试。”钱大同催促。 钱宝珠答应着,来到屏风后,摘下面巾,打开瓷瓶,将里面的黄色药粉倒出。 侍女接过药粉,将其轻轻吹入钱宝珠鼻孔中。 钱宝珠顿时觉得鼻痒难耐,喷嚏忍也忍不住地打了出来,两管气流冲出鼻孔,竟然将两条白蚕似的息肉给喷了出来! “快捡起来。”钱宝珠又惊又喜地道,“赶紧放入火里给烧了。我再也见不得它们了。” 侍女听话地将其捡起来,用帕子包着,等着去焚烧。 “爹,全好了!”钱宝珠这才放心地报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快步奔向钱大同。 钱大同忙起身道:“快让为父瞧瞧。”走近一看,果然,跟了女儿十几年的息肉脱离了鼻孔,已经治愈。 楚阳看着艳光四射的钱宝珠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道:“宝珠宝珠,果然如珠光之灼之华。” 脑中忽然一声呵斥:“快将息肉送来。” 这呵斥声让他回过神来,忙道:“息肉还请交给我处置。” 钱宝珠与钱大同同时望过来,眼含不解。 “呃,这是赠药之人的交代。”楚阳挠了挠头,实话实话。 钱大同让人重新上了茶:“这药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你要说不凡?当然,这药效果然不凡,钱某可是花了十几年请了无数大夫都没有治好啊。” 楚阳迟疑地看了钱宝珠一眼,不知该不该当着她说。 钱大同手一挥:“但说无妨。” 楚阳于是将如何得到这药的经过说了一遍,还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说:“我想那应该是送子娘娘的点化吧。” 钱宝珠在听到他一个劲儿的说“良缘”时便羞红了脸,羞答答地不时看上一眼。十八岁,在别的小娘子十五六岁便出嫁的年代,不恨嫁自然是不可能的。 钱大同还要说什么,便听楚阳道:“还请将息肉给我,等我送去娘娘庙,再来与员外详谈。” 见楚阳面有急色,钱大同只好示意侍女将包在帕子里的息肉递给他。 楚阳接过,告辞道:“三日后,楚某再来拜访。” 钱大同点头,将人送出钱宅,目送其骑马离去。 “女儿,这人你可满意?” 只见原来无比娇羞的钱宝珠淡然道:“只要心正就是招赘的好人选。” “嗯,爹已经让人去查了。若是顺利,三日后便将亲事定下。只是乖囡,你真的想好了,家里的生意自己操持?”钱大同不忍女儿辛苦。 钱宝珠凛然道:“自然。自古财帛动人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放心。” 钱大同轻叹一声:“不知会不会害了你。” 钱宝珠轻笑道:“反正不会更坏。” 就在这时,一匹白马飞驰而来,神骏异常,堪堪停在钱大同家门口,马上端坐着一个十六七岁,面容俊美、如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少年从白马上跳下来,对着钱大同拱手道:“贵府是不是有位女郎鼻孔长有息肉?” 钱大同看男子衣饰非凡,气质超然,恭敬地回道:“家中确有一女生有这种怪病……” 少年没等他说完,脚下不停,就进了门,一边往院中走,一边还说:“这种病我能治,快请令女出来一见。” 钱大同一时有些愣怔,正要上前解释,却发现少年已经走进花厅之中。 来人无所顾忌、如入无人之境,钱家父女心中又奇又怕,不敢耽搁,也跟着回到花厅。 少年的话让钱大同忽喜忽悲,想他耗尽大半家财,托了不知多少亲朋好友寻访神医,就为了给女儿治这怪病,可十几年过去,一直没有治好。 偏偏就在灰心丧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在同一天来了两位神医,真是让人叹息。 他赶紧为少年奉上香茶,恭敬地解释说:“多谢这位郎君,小女的病已经治好了。” 少年惊道:“什么?治好了?什么时候?” “郎君到来前刚走。” 少年听到回话,右手握拳在左掌上捶了一下,惋惜道:“迟了一步,真是可气!”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一边走少年还一边说:“我本是天帝座下天将。前段时间天帝召开酒宴,却发现乐神不见了,急忙命人寻找。我刚得到消息知道乐神藏在了钱氏女郎鼻孔中,就下来擒拿他们,没想到让人领先一步。”说完,身子晃了晃,三两步走出房门,跃上白马,转眼就不见了,总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钱大同神情恍惚,一副如坠梦中的样子。 反倒钱宝珠神情不便,轻轻拍拍父亲,示意他回神,安慰道:“爹,不管怎么说,病好了就是一件好事。” 钱大同不由长叹一声:“乖囡,真有天帝、神仙?”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结论,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钱宝珠淡淡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也不知道楚阳拿走的息肉是不是真的乐神,也不知是不是送子娘娘要的。”钱大同又小声嘀咕,为放走了神仙惋惜不已。 “这说明同我们钱家无缘。” “无缘还躲在你身上?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也没补偿什么,真是过份。”钱大同有些愤然。 “没连累我们已经很好了。” 楚阳一路疾驰,来到娘娘庙,在闭门前,快步走入庙中,将息肉供奉在正殿供桌上,口中默默祷告一会才离开,回了楚家村。 等人走光了,乔木才现出身来,揭开帕子,看向两条白蚕似的息肉,脸色扭曲:“这就是乐神?” 抬起手指轻轻一点,如同破茧成蝶,白蚕裂开,露出两个不足一指长的小人来。 小人被迫现行,惊惧欲死,紧紧拥抱在一起,身体不停发抖。 乔木见他们全都峨冠博带,腰上束着玉带,上面挂着箜篌、琴瑟、笛子等乐器,不由好奇。 “喂,你们就是逃跑的乐神?” 小人抱头痛哭,口中呜哩呜哩不停,但因为人实在太过微小,声音很轻。 “别哭了,”乔木无奈地摸摸鼻子,“我不会将你们送回去的,放心,不会受到惩罚。呆在我这里,比藏在钱宝珠那里还安全,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嘛,条件只有一个,要为我奏乐。” “好的。”小人听了她的话,这才停下哭泣,郑重道,“只要你能庇护我们,这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是乐曲有灵成神的。” “原来如此。”乔木若有所思地低语道。这方天地果然有趣,连乐曲都能成神,真正实现了众生平等啊。 “那你们为什么要从天帝那里逃出来?”这一点让她不解。 “天帝残暴,整天肉林酒池大宴宾客,不少乐神都在奏乐时耗尽了灵性,消失在天地间。我们不想如此,便逃了出来。” “明白了。你们叫什么?” “我是阿泠,他是阿卿。”腰里挂着箜篌的小人道。 “你们都会奏什么乐?” “古往今来,但有流传的,我们都会。”语气不掩傲气,昂首挺胸缓缓道来的是阿卿。 “那我有耳福了。”乔木笑道,“你们随便选一处做自家洞府,安顿后,等我有暇,便来听你们奏乐。” “多谢。”两人忙道谢。 乔木挥挥手,并不在意,化为遁光,回了江边小筑,自己的洞府呢。 “阿卿,你说这条鱼靠不靠得住?”阿泠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趴在阿卿的耳边道。 “靠不靠得住现在说不是晚了?来都来了。”阿卿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看到他功德如钟?” “还能骗你。信我的没错。看,咱们等了十几年,不就等来了正主了?放心,跟着他,只有比以前好,不会比以前坏。想想那些已经消失的乐神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阿泠语气变得坚定:“没错,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嗯。” “君君,你在干什么?都不来陪我。”长生的一声大喊响在乔木耳边。 低头一看,长生竟然找来了,应该是使了法术,不然动作不会这么快。 随意点点头:“有事?” “你到发情期了?”长生奇怪地看着乔木问,“难怪昨天向我表白,原来是想拿我解火,哼,卑鄙。” 乔木怒道:“谁向你表白了,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你连行都没化,我就是想拿你解火,你也不成啊。” 长生呜呜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嫌弃我化不了形。” 乔木猛然抬头望天,四十五度仰望,满脸愤怒。大口喘了几口气,不停告诉自己,不要气,不要气,免得跟蠢货大打出手。 “咦,什么味道这么香?”长生眼里还闪着泪光,头却冲香味来处伸去。 “是馄饨,你要尝尝吗?”乔木脑中灵光一闪,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法子,“我在馄饨摊买来的。” 长生满脸好奇:“好,我想试试。味道一定很好。” 乔木满脸骄傲:“自然。”说的好像他自己做的一样。 “我带你过去吃新鲜的。”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托着长生,再次来到楚阳的馄饨摊。 与钱宝珠定了亲事,楚阳并没有妄自菲薄,而是让人勤勤恳恳地来摆摊,让很多人不解,只有他心里惦念着再遇送子娘娘呢。 馄饨已经卖掉不少,楚阳正要将洗干净的荠菜剁碎,掺入肉沫里。 哪知长生看到楚阳手里的荠菜,突然快速爬过去,顺着楚阳的裤腿一路爬到手上,低头咬住一根荠菜,死死不放口。 乔木赶紧过去道歉道:“对不住,家里养的这只乌龟有些调皮,我会赔给你的。” 楚阳见少年衣衫褴褛,还对一只乌龟这么好,不在意道:“都是野菜,不用赔。” 长生死死咬住荠菜,同时传音给乔木:“君君,是化形草啊,是化形草啊,你赶紧给银子,不然我要欠他因果。” 楚阳早就松开手,长生果然正将一根青草吞进肚子。 “乌龟还吃草?”楚阳奇怪的道。 乔木摸摸头,干笑道:“可能吃吧。谁还能不吃素?”说完,又觉得言之无物,继续干笑两声道,“这是五个铜板,给你添麻烦了。” 楚阳忙摆手:“真不用,都是野外挖的,没花钱。” 送子娘娘-5 乔木不肯:“这怎么行,挖野菜也要时间。” 楚阳还是不肯要,这五个铜板可能是少年全部的财产了,目光扫过乔木露着脚指头的鞋。 乔木于是道:“那我把自己抵给你,帮你干活。” 楚阳纳闷不已,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就为了一把野菜就要把自己抵押给我? 乔木见楚阳又要拒绝,只好叫苦道:“我父母双亡,无处可去,帮大哥干活,大哥能不能包我食宿?” 楚阳见他说的可怜,只好先答应,以后再做打算。 乔木偷偷比了个v,她还想近距离观察“良缘天成”的大戏呢。没错,根据测算,她无疑能看出这位与钱宝珠是天赐良缘,但这缘分是必然的还是偶然以及运行模式究竟是什么,她尚未搞明白,便想着近观察。 至于长生,已经拿到化形草,又见乔木帮忙消因果,立马就要告辞,想回去江边小筑服用。 乔木也不管他,小筑中有阵法在,不怕别的修士趁火打劫,还能削弱雷劫时的雷电之力,比在钱塘江里好,便随他去了。 将长生送走,乔木就帮着洗碗、端馄饨,做的又认真又好,是个合格的小二。 等饭点过去,馄饨摊也没人了,乔木才好奇地问:“老板,你平时都在哪里采荠菜?”竟然混入一株灵草,还真是有气运。 楚阳笑道:“在缥缈峰。那里的野菜比山下鲜嫩,味道更好。” 乔木这才想到包馄饨的荠菜的确含有微量的灵气,难怪味道如此鲜美。有灵气的地方应该少不了猛兽蛇虫,原来楚阳功夫这么好呢。 “干嘛这么看着我?”楚阳见少年眼神火热,不自在地问。 “我猜你肯定武艺高超,要不然不敢一个人进山,还去了那么高的缥缈峰。”乔木赞道。 楚阳不由惭愧道:“想学吗?有时间我教你。”说完,又有些后悔,也不知道这少年品性如何,若是太差,岂不是培养了个祸害?不过,转念又一想,目前少年并未露出恶迹,自己应该是多想了。哎,都是当兵当太久的缘故。 “你肯教我?”乔木吃惊道,楚阳还真是热心。据说军中的修炼功法不得私自传授,品级是按照军功所授。 “只要你不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自然是可用学的。”楚阳点头道,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木,看乔木的反应。 乔木见他如此,心下了然,也对楚阳的人品刮目相看。 “不过我打算传给你的是无意中得来的功法,并非军中所授的铁血策功法。” “原来如此。”乔木忙感激道:“多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让你失望,也绝不做让你失望的事。” 楚阳满意地点点头,这话暂且听着。 很快,夕阳西下,游人陆陆续续离去,楚阳招呼乔木收拾,要带她返回楚家庄。 楚阳所在的村子楚家村同样位于钱塘江边上,只是钱塘江方圆数百里,边上的村子多了。楚家村离送子娘娘庙就要步行一个时辰。 两人踏着夕阳,说说笑笑,一路往楚家村而去。 不过,才离开送子娘娘庙广场还没走多远,天空便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不时有电光闪过,犹如银蛇。 电光冲着江边某处狠狠劈了下去,一道又一道,直劈了七七四十九道。 乔木望过去,知道是长生在化形。不过,并没有回去守护,而是无动于衷的扭过脸,同楚阳继续前行。 不是不关心长生,实在是长生有千余年的修行,又有个其厚无比、其韧无比的龟壳,相较其他生物,渡劫无疑很轻松。 据她所知,龟类只要开窍,修行尽管缓慢,却是最容易修道有成的生物。当然,前提是,没被人类修者扒了壳。要知道,龟壳可是占卜的好工具,且年代越久效用越好。人性之贪可是远胜非人生物的。 眼看头顶乌云散去,太阳再次露头,乔木微笑扶着楚阳的馄饨担子,两人大步走在回村的路上。 因父母早就离世,而楚阳离家多年,同兄弟自然早就分家。因此,楚阳目前独居。 楚阳的家是一处靠溪边的小院,三间粉墙黛瓦的正房,两间厢房,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哪怕南方并不缺水,也不是每家都会奢侈的打井,往往一条巷子或一个村子一口井。 看来,楚阳过得挺不错,家中只缺少一位女主人。 打量着崭新的房屋、院落,乔木想,不过入赘后无疑不会住在这里了。 “想什么呢,快来帮忙。”楚阳的声音在灶房响起。 乔木赶紧跑过去,见他正在做晚饭,看样子是要做红烧肉,案板上全是切好的两指宽五花肉。 “什么时候买的肉,没看见啊。”乔木好奇地问。 楚阳笑道:“刚才在村口屠户家买的,你那会在走神。”随后,又解释道,“今天是你来家第一天,买点肉做顿好吃的欢迎你。” 乔木奇怪的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楚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还用问吗?自然不是。他只是觉得乔木有种熟悉感,尤其眼神。又觉得对方可怜,像幼时的他。当然,幼时的他还要好过一点,最起码,有两个兄长照顾,而乔木却无亲无故。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目含怜悯地看着乔木。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不会在军中做伙头军吧?”乔木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楚阳的手艺真的不错,易牙在世呀。 楚阳笑了,平时英武却有些冷淡的面容这一刻犹如冰雪乍破。 “不是?” 楚阳摇摇头,并没有透露内情。 “可惜没有酒。” “你个小屁孩还没成人,喝什么酒,小心长不高!去睡吧,明天记得早起,跟我练功。”楚阳见两人一时无话,就起身收拾饭桌,还不忘交代明天的安排。 “明天不去卖馄饨了?”乔木问。 “去,还是巳时。明早练好功,就去采荠菜,准备好时间也不早了,和昨天差不多。” 乔木点点头。 见他衣衫褴褛,楚阳又道:“明天穿我的旧衣,等哪天去镇上,再买布做几身。至于鞋子,不知道庙会那里有没有卖。应该有的吧?明天看到,给你买两双。” 乔木笑道:“谢谢老板。”有种被包养的感觉,哈哈。 “谢什么。对了,你叫什么?”楚阳突然问,太大意了,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带回家了,跟中了邪似的。这小少年不会邪门吧? “乔木。” “乔木,你不会山精鬼怪吧?我怎么连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带你回家里?快说,你用了什么法术?”楚阳笑道。 乔木满脸愕然:“我这么小心,你都感觉到了?不过,我可不是山精鬼怪,而是神灵。” 楚阳被乔木的回话逗乐了,上前摸了摸乔木的头,笑道:“你小子好哇,知道我开玩笑,竟然还用玩笑反击我,厉害!” 乔木摊摊手,这年头说实话反倒没什么人相信。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会,各回各屋休息。 躺在床上,楚阳觉得很满足,觉得帮助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或许这就是送子娘娘总是帮人满足心愿后的感觉?充实,心定。 …… 次日一早,不到卯时,楚阳就起床了,草草洗漱,并没有叫醒乔木,就跑去缥缈峰采荠菜。 乔木早就醒来,他又不需要睡觉,见楚阳抛下自己出门,很诧异,明明昨天计划的很好,这会怎么丢下自己呢?让人不解。 虽然表面上这天还同前一天差不多,帮着楚阳摆摊,楚阳甚至买了不少日常物品给他,但是乔木就是觉得楚阳别别扭扭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一周,乔木实在受不了楚阳的疏离,揪着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干嘛躲着我?要是不想用我,直说。我立马离开。” 楚阳挠着头轻声说:“早点离去也好。” 这下,乔木不高兴了,恨不能握住对方的肩膀死命的摇:“究竟怎么回事?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楚阳继续低头道:“没有,是我做的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乔木这下气坏了,怎么说得不明不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灵机一动,她建议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是若是有苦恼,不如向送子娘娘祈祷,说不定对方会给你指点。” 楚阳一听,对呀,真是天天去送子娘娘庙广场,竟然没有想到将心事说给送子娘娘听。 于是,这晚,乔木就收到了楚阳的祈求。这人祈求送子娘娘给乔木安排一家性格良善的养父母,好好生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惦记着钱宝珠,唯恐未婚妻不接受家里收留外人,想着不如给乔木找个靠谱的养父母更有保障,毕竟他入赘后要离开去钱家,多有不便。偏偏他又许下了诺言,说话不算话,可不就愧对乔木了嘛。 乔木了解到这些,不知是笑还是气,人还没成亲就变成了耙耳朵,凡事都想着未婚妻。既然如此,她也只好离开了。 次日一早,楚阳还没出发去集市,就被人找上了门。 找上门的是对壮年男女,声称是乔木的父母,因为儿子不想学做木匠,竟然离家出走。他们听说有人在送子娘娘庙见过儿子,就到处打听,总算找对了地方。 楚阳满脸愕然,只好道歉道:“乔木声称父母双亡,在下也没有去打听,就收留了他,真是抱歉。” 还好,乔木的父母好说话,并没有告他拐卖人口,楚阳松了口气,赶紧叫醒客房里的乔木。 乔父一见乔木,就要上前揍他,骂他不懂事,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乔木垂着头,并没有反驳,最终被父母带走。 楚阳望着门外渐行渐远的三人,长长叹了口气,这,这莫非是送子娘娘帮着解决的问题? 算算时间,离与钱家商量好的日子没几天了,一时坐立不安起来。想到钱宝珠艳丽的容貌,不由有些恍惚。自己果然是个颜狗,见到美人就念念不忘。 唉,他叹了口气,连去出摊的动力都没有了,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好在,还有些积蓄,不等着买米下锅,能偷几天懒。 乔木对楚阳的纠结毫无所知,将这个十一二岁少年的假身份给消灭后,仍然没有放弃看戏的打算,用神识偷偷留意。 摩挲着定情的鸳鸯玉佩,楚阳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很多,这是上次见面时钱宝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对方答应哪怕入赘将来也会让第二个儿子姓楚,让他不要担心。 一会想着入赘会被人笑话,一会想着未婚妻的美貌与泰山的家财,楚阳不由自嘲一笑,哪里有不劳而获的美事呢,不付出代价怎么能收获不菲的回报? 眼看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毕竟连着几晚都无法安枕,就是身体再好也难挨。 呆呆望着门外,他心情有些低落,原来自己是个没有决断、欲壑难填的人。明明已经与钱家说定,不好再变,偏还各种不满足,各种犹豫,真是枉为大丈夫。 打起精神,刮干净胡须,换上一身新衣新鞋新袜,甚至新发带,楚阳找出黄历翻了翻,发现上面写着:“三月初九,宜婚嫁、纳采、招赘、纳婿……”这一个个的字犹如烙在心头胸口,不等看完,就手忙脚乱地赶紧合上,脸上更是犹如火烤一般,炽热难耐。 莫非自己真的很着急成亲?他暗想,心里还有一丝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羞恼,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像是恨嫁女郎了?不过又一想,钱家要来下聘,羞恼更甚,总觉得自己下了个冲动的决定,竟然像个女子一样嫁入钱家去了。但若是说后悔吧,却又算不上。总之,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这边楚阳还在时不时的纠结,那边钱家已经找到官媒,准备好聘礼,前来下聘了。 官媒是个四十岁的妇人,长得面如银盘,身条丰满,看着就很有福相。 钱家请她做媒,她自然十分乐意,谁不知道钱家是大户,赏银不光少不了,还会多呢。 一行人抬着扎着红绸的聘礼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楚家村时还没到午时,正是吉时。 楚家村本来就不是个大村子,平时也没什么新鲜事,这会见到有人来下聘,这么大桩喜事,纷纷跟过来看热闹。 官媒带着钱家人很快来到楚阳家中,已经说好这天来下聘,新郎自然一早收拾好,等在家中。 这会见官媒真得上门了,楚阳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散了,只剩下喜悦,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请官媒进了院子,有熟悉的邻居吃惊的问:“楚阳,你这是要入赘吗?” 楚阳微笑点头:“算是吧。” “那你盖的这么好的一套宅院岂不可惜?” “就是,盖了还没半年吧?” “可不是嘛,解甲归田回来就盖了这套院子,啧啧,可真不错,你看着院墙,有三丈高吧?也不知道防谁呢。”这是隔壁的一个婶子,两家关系算不得好。 “呦呵,王婶子,你还知道解甲归田?了不起啊,还是文雅人。” “切,我孙子是秀才,他奶奶我怎么就不能知道这文绉绉的词了?” “对对对,王婶子是村里最有文才的婶子。” “楚阳要是招赘,那肯定要离开村子吧?不知道肯不肯便宜卖。” 楚阳顾不上理会这些邻人的议论,家中没有双亲,自己又是个男人,不存在害羞、不能见人一说,所以他落落大方的上前招待官媒。 官媒见这个男子长得不差,还有宅子,却偏偏要入赘,满心惋惜。不过惋惜归惋惜,事情还是要办妥的。她于是说了些喜庆的词,说明来意,送上了聘礼以及庚帖。 楚阳大大方方接过钱宝珠的庚帖,又送上自己的庚帖,这就算完成了下聘。 但因为钱楚两人都不小了,不便再拖延,下聘的同时还送上了成亲的日子。 两人成亲的日子在一月之后,到时候钱家会用马车来接楚阳到钱府,在那里拜堂成亲。 就这样,婚事就这么敲定了。 送走官媒及道喜的乡邻,楚阳还有些发懵,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妥了?美娇娘就要陪伴在侧了?竟有些不真实感。 …… “君君你回来了?看我,快看我,我已经成人了!”一看到乔木走进院子,正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的长生就高兴的报喜。 乔木看了对方一眼,还好,外形是个十七八岁、寻常的少年模样,竟然还带着几分憨厚,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才变成这么一个样子。 于是,她拱拱手道:“恭喜化形成功,就知道劫雷不会对你造成损伤,你们龟族真是得天独厚,是别的种族没法比的。” 长生得意洋洋的道:“正是如此,当时劫雷打下来的时候,就跟挠痒痒似的,我还真没什么感觉。瞧瞧,这就不是你们一族能比的,哈哈。” 长生还没说完,就被乔木推出阵外去了,没有她允许,长生是进不来的,哼,让他嘚瑟。 …… “三郎,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有什么想不开竟然要入赘。”楚大正苦苦劝说三弟楚阳。 楚二也说:“虽说父母过世我们就分家,可还是一家人。你今天要入赘,有没有想过会影响侄子侄女的亲事?” “对啊,家里不指望你帮忙,可你也不能拖后腿吧?你大侄子今年已经十五了,马上要说亲,万一人家知道有个小叔入赘,哪里还会找到好亲事?”楚大愁眉苦脸道。 楚阳望着眼前看着苍老的如同五十岁老叟的大哥二哥,心下不忍,可心下再不忍,自己的婚事已经箭在弦上,都已经听到唢呐的迎亲声。 “大哥,二哥,对不住,我以为分家多年,没想到你们两家还这么在意。”楚阳面无表情道。其实,不是没想到,是他没有深想。因为想得深了,必然就不会有勇气接受入赘,他也算楚家有本事的人,族里怎么都会拦着。 “你这意思是婚事取消不了了?”楚大不高兴地问。这个弟弟因为是父母的老来子,从小就受宠,惯得无法无天,向来有主见,自己是奈何不了他的。 楚二也道:“小弟,你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香火无继该怎么办?”楚二哥说事实摆道理,试图勾起楚阳对香火继续的渴望。 楚阳淡淡道:“钱家已经答应让第二个儿子姓楚了。我这处宅院看到了吗?将来就留给他。” 这处宅院是楚阳花了实实在在的银子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建好的,不管是石料、青砖还是梁柱,所用的材料都极好,百年之内无需整修,完全可以当成祖宅使用。 他这么一说,大哥二哥沉默了,不再劝说楚阳,全都沉默不语,他们还想着三弟入赘后将房子留给侄子呢。 楚阳自嘲一笑,也只有利益才能让他们闭嘴。 钱宝珠在外面等了一阵,才看到楚阳家的大门被打开。 待看见楚阳身穿喜袍,头缠红色发带,胸口挂着大朵红花走出来,眼睛一亮,这样的楚阳既挺拔又英武,非常俊朗。尤其红衣衬得他面如满月,神采飞扬,比前几次见面还英俊,还吸引人,心中自然满意。哪怕养一辈子也无妨啊,反正钱家有钱。 在看到一匹头戴大红花的马时,楚阳决定骑马,同钱宝珠并辔而行。 他是男子,本无需乘坐马车,是钱宝珠照顾他的面子才骑马迎亲。 伸手拉住马辔头,楚阳一个翻身,上了马,含笑回望钱宝珠。 而这时,唢呐锣鼓炮竹齐响,两人往村外走去。 因为楚大楚二作为亲兄弟都对自己兄弟入赘反对的不甚激烈,村里更是无动于衷,毕竟楚家是大族都不在意,他们这些旁观者又何必多管闲事。 见迎亲排场很大,村人各种羡慕嫉妒恨觉,都来看热闹。 顺顺利利地完成接亲,新出炉尚未拜访的小夫妻一路骑马回了钱家…… 送子娘娘-6 偷偷看热闹的乔木心情大好,应景地对着钱塘江大声吼道:“江边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几日后,送子娘娘庙迎来了钱家的丰盛供奉,领头的就是钱宝珠。 见她垂手跪拜祷告还愿,乔木笑了,这姑娘十分虔诚,哪怕早年并未获得“神明”的青睐,早早治愈疾病,却从不放弃,每月必来。 乔木来了之后,见此情形,自然不会再拖延,不仅安排了治病,还送了个好女婿,算是让这个信女心想事成了。 忽忽又是几天过去。这天,乔木正在处理百姓的祈求,却发现同一天竟然有十数个妇人祈求寻回被人偷走的孩子,这些孩子全都不足三岁,遍及钱塘江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子,且不拘贫富。 这让她心中生疑,连忙运转神魂之力,利用母亲身上的气息寻找这些孩子的踪迹。 一开始很顺利,似乎是一阵风把孩子卷走的,但这些孩子在到了一处山峰内就失去了踪迹。山峰叫箬帽峰,是本地最高的山峰。 这让她忍不住怀疑山中来了外地开智的妖,想拿孩童修炼邪术,或者吃下这些孩童,以凝聚先天之气来修炼。 这样一想,就有些急了,深恐婴孩被吃,用遁术往箬帽峰疾驰而去。 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碍,轻轻松松到了那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找不到入口,只能在原地打转,仿佛遇到了鬼打墙。 越转越急,满头是汗,这是自成为送子娘娘后,遇到的第一桩大危机。 箬帽峰山满是云雾,将周边的树木遮掩起来,而这些白雾竟然有阻碍神识的作用。 无法全部依靠神识,乔木只是一寸一寸的寻找入口。她笃定这个外来妖怪肯定将婴孩藏在了某处隐秘之地,而要做的就是找到,救下孩子后,再把这个想吃人的家伙干掉。 见法术和神识都不起作用,她自然而然地念起道经,各种经文轮番念诵。而随着经文的念诵,大片大片的白光将弥漫的雾气涤荡,慢慢露出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山洞,洞里似乎还有婴儿“呀呀”的叫声哭声。 乔木不敢大意,用土遁术慢慢入洞,想查探清楚究竟是什么妖怪,竟然这么大胆子。 “道长,不知这些婴孩够不够你修炼?”突然,一道谄媚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土下的乔木连忙换了个方向。 “要九九八十一个才够。想要救人,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乔木放出神识,其中一个竟然是长生,而另一个是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道士。 乔木满心不解,长生怎么会和一个道士在一起,竟然还抓来这么多婴孩?难道堕入魔道了?可这才短短几天?难道是什么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谁?!出来!”乔木的神识不过露出一丝,道士就发觉了,厉声喝道。 “有人?在哪里?”长生傻乎乎的到处看看,什么也没找到。 “哼,不过是个鼠辈,哪是我纯阳道长的对手,想必此时已经逃了,无需理会。”道长抚这胡须道。 “道长,是不是只要给你捉来八十一个婴孩,你就一定放人?”长生着急的说。 “自然。贫道从来不打诳语。” “那好。我再去给你抓。”长生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说。 “我这可不是逼你,你不愿意也没什么,我完全可以找你说的那个龙鱼。”道士见他满脸不情愿,不在意的说。 长生忙道:“还是我来吧。龙鱼没有我有用。” 乔木越看越奇怪,长生对道士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心甘情愿,倒像是被捏住把柄控制了一般。还有,这个道士竟然还想过找自己? 不知道此人的功力如何,是先把他弄晕直接搜魂呢,还是去试探试探?乔木犹豫不决。 长生垂着眼,并没有发现白发道人望着他的眼神中狠厉一闪而过。 乔木更加不解,这两人似乎并不是友和合作关系,莫非是相互牵制?可道人的什么弱点被长生掌握了,让他满腹戾气,如此憎恨长生? 发现长生和记忆中的行事方式完全不同,乔木不敢主动露面,询问事情的缘由,只能默默藏在洞壁之内,等待时机,将两人一并拿下。 白发道士盘腿打坐,并不去管那些哇哇哭叫的婴孩。 见一个个白嫩嫩的婴孩满脸鼻涕眼泪,哭的伤心欲绝,心下不忍,总觉得还是不要拖延,早点把人拿下为好。 长生不知为什么,并没有马上离去,帮老道捉拿婴孩,而是站在白发道士跟前,死死盯着对方,动也不动。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道长才叹了口气,用温和的口吻道:“既然你与那条鲤鱼情真意切,我就不强行干涉了。哎,谁让老道通情达理,视妖修一视同仁呢。”说着,袖子一甩,甩出一个水泡,里面是条淡红色四孔鲤鱼。 这下乔木明白了,感情长生养的这条已经开了灵智的鲤鱼被人给捉住了,对方让他抓婴孩来交换。 这老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该向自己求救吗?怎么能真得按照对方的恶劣要求去做?简直不知所谓。乔木再一次被长生的智商之低打击到了。 长生赶紧接过水泡,看着里面完好无损的鲤鱼,不由咧嘴笑了。就在这时,水泡突然破裂,化为一蓬水针射向长生。 长生连忙后退,同时张口一吹,试图将这水针吹散,却不想手里的鲤鱼不断挣扎,分了他的心神,被水针直直射入皮肤。不过数息,体内灵气转动便变得艰涩,随之而来的是内丹被禁绝,“啪”一声轻响,手里的鲤鱼落地,化成一张黄纸。 “蠢货!”乔木忍不住内心怒骂,既然老道一开始就说不抓够八十一个婴孩给他,就不会放了鲤鱼,怎么会善心的双手奉上?亏他活了千余年,还不如这个老道不足百年! 不知该说老道奸猾狡诈,还是该说长生天真易骗。 “哈哈哈,你中了我的禁灵散,很快就会变成原型。嘿,老天果然待我不薄,本想来到吴城,抓住那条立了淫祠的龙鱼,没想到你撞了过来。”老道满脸得意,“你以为我真得被你控制了神魂?笑话,那个不过是替身符罢了,为的就是要引你上当。” 他这话才说完,长生就变成了一直两只磨盘大的草龟。这草龟双眼含泪,里面满是委屈愤怒。 乔木见此,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怒骂,蠢货,对着敌人,你委屈个p啊。难道你委屈,对方就会放了你?!要不是自己来得巧,估计这老小子的龟壳又保不住了,白瞎活了千把年啊。 因为听到老道说自己有替身符,乔木一时不敢行动,不想犯了长生一样的错误。 老道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箓贴在长生额头,美滋滋道:“这下好了,只要炖了你,想来我这瓶颈就会突破,顺利步入炼神返虚的境界。哈哈,那时我可就成为‘朝游北海暮苍梧’的陆地神仙了,哇哈哈——” 乔木一动不动藏在洞壁之中,犹如枯木,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道见长生已经失去反抗能力,这才重新拿出一个水泡,里面正是那条叫阿鲤的鲤鱼。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阿鲤奄奄一息,翻着肚皮浮在水泡上部。 长生见到阿鲤,嘴里呜呜直叫,竟然还留了两行眼泪,满眼伤心欲绝。 我去,这老龟不会看上阿鲤这条鱼了吧?对了,这阿鲤究竟是公是母啊?乔木吃惊的看着这一幕。 老道一点水泡,水泡立马飘到他前方的一个炉灶里:“就先把这只鲤鱼给炖了吧,滋味想必要比乌龟美味。”说着手指一点炉膛,一蓬火苗“忽”一下跳起,火舌热烈的舔着上面的锅子。 开智的灵鱼早就吸收灵气修炼,身体无垢,根本不需剖杀。老道不停往锅子里抛各种灵草灵药,不一会,就有药香扑鼻而出。 随着火焰越来越高,锅子里的水温也越来越高,阿鲤在热水锅里不住翻腾,眼看就要真得变成一锅鱼汤。 乔木见此,知道再不动手,长生知道后非埋怨自己见死不救不可,只能释放出毒液,并将之汽化,缓缓融入鱼锅里的水汽,再控制着飘入老道鼻孔之中。 老道嗅着越来越香的鱼锅,见灵药都已经融入水中,只有阿鲤还在不断挣扎,正要加大火焰,猛然头昏脑花,人跟着晃了几晃。 起初以为是灵药中的灵气所致,但随着头越来越昏沉,老道心下一惊,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其他人藏在幕后? 他压抑着心慌,故作镇定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来访?不如同老道同享这锅灵鱼汤?” 可惜,无人回应。 老道连着朗声说了三次,都没有回应。这下他恼了,怒道:“想捡漏,也要看我肯不肯。”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小纸人,有拿剑的,有拿刀的,有拿符箓的,似乎准备随时出手。 可惜,他致死都没等到出手的一刻。 在投毒半刻钟后,老道终于中毒昏迷。但此时乔木并没有从洞壁里出来,而是继续观察老道。果不其然,等了数息,见无人出现,老道气急败坏,醒转过来怒喝:“卑鄙小人,竟然放毒,敢不敢出来同老道决一雌雄!” 可惜,乔木无动于衷,只是持续不断的投毒。 老道见服了解毒丸完全无用,心下着急,气血跟着乱窜,终于还是支持不住,陷入昏迷,眼睛、鼻孔、嘴角更是流出黑血。 乔木暗叹,没想到这蛇毒这么厉害,看来该多交易一些备用,对付敌人省事实力,还没战损。 轻轻吹出一口气,将炉灶下的火焰熄灭,又招来冷水落入汤锅,阿鲤才不再徒劳挣扎,稍微缓过气来。 勾勾手指,几个小纸人犹如被人扯着一般,逐渐变大,去照顾那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孩。 乔木见控制纸人上的神魂的确已经消失,这才相信老道已死。 从洞壁里遁出,闪电般来到老道尸体跟前,举起右手,就要按在老道额头,不知此时搜魂还能不能搜到。 这想法甫一出现,就见一道幽光冲着她双眉之间飞来,乔木不躲不闪,让老道的神魂顺利进入识海。 老道还在庆幸夺舍如此顺利,不想才进入识海,就听到度人经大放光芒,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字重重打在身上,剧痛无比。而没被击中一次,神魂就衰弱一次,这样下去,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 “tm哪来的超度经!”怒吼着,老道又一次后悔不够谨慎。 要知道修士除非主动兵解,否则是无**回转世的。 经文犹如细密的丝线,将老道的神魂紧紧缠住,一圈又一圈,直至将整个神魂化为透明液体状物质,乔木神魂很快将之吸收干净,整个魂体舒服的直打颤,太舒服了有没有。 这意外之喜让乔木美滋滋,原来魂体还有这作用?可惜,这毕竟有违天和,不能经常干。自己是不是该,嗯,故意让人夺舍几回呢?那样就不会被天道忌讳了吧? 一边寻思着,一边忙着接收老道的遗产,长生那边还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让老友放了自己。可惜,乔木此时可顾不上这些。 将遗产随意装入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乔木轻轻一点,一股灵气分散开来,温柔的抚慰着哭泣的婴孩,很快,他们就陷入沉睡。随后,乔木又一点,数道银光闪过,每道银光托着一个婴孩,飞快的将其送回了家中祈求者的怀中。 根据祈求者的气息定位,顺利送回了孩子。 等所有的婴孩全都安全返家后,乔木收回遁光,伸了个懒腰,仍没搭理长生。 可怜的长生眼巴巴的期待老友揭掉额头的符箓,偏偏人家无动于衷,熟视无睹。 乔木见老道的纸人很有意思,就试着操纵其中一个同另一个斗法,玩得不亦乐乎。 等琢磨的差不多了,她才随手一点,将长生额头上的符箓揭下,又弹出一颗禁灵丹的解药,帮长生解除了buff。 不等长生开口,乔木就道:“以后千万别说你认识我。”说完,化作遁光而去。 长生望着乔木消失的地方满脸萧瑟,自己比钱塘君年长两百多岁,这些年月都喂了狗吧?自己难道真得是个蠢货? 他想起为何同老道一起来到这里。 …… 长生一早起来,换了身新衣服,就要带阿鲤出门闲逛,终于修成人形,还不得到处溜达溜达长长见识呢? 他的洞府在钱塘江西的水下,那里满是大块大块的石头,犹如地下峡谷。这些峡谷之上虽说不便行船捕鱼,但是却很适合长生玩耍,经常带着阿鲤在里面钻来钻去,吃吃鱼虾水草藻类。 穿着新衣服的长生用气泡裹住自己,小心翼翼的飘在水里,唯恐弄脏新衣服、新鞋。 刚一从水底露出头来,便看见一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道悬浮在湖面之上,正是他化形之前想象的贵人形象! 见此,长生满脸激动之色,原来他迟迟不肯相信提供化形草机缘的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楚阳。 老道见到他,心下也是一惊。原来钱塘江里的化形精怪不止那条建了道场的龙鱼吗? 在看到长生手里的水泡时,他心中狂喜,灵鱼,这岂不是天赐的灵物,好助他突破瓶颈?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道甩了下手里的拂尘,眯着眼睛盯着鲤鱼精阿鲤。 在水泡里游来游去戏水玩耍的阿鲤莫名感觉一阵寒意,不由停了下来,用尾巴对着老道。 长生笃定眼前的老道是自己的贵人,忙恭敬地道:“道长可是来钱塘江寻小妖的?” 老道完全不知道他什么人,却不耽误顺水推舟:“不错,老道正是来此寻找有缘之人。” “有缘人?谁不是就是我?”长生惊喜道。 老道看了这个没脑子的妖怪一眼,故作神秘的笑笑,并未开口。 长生兴奋道:“哈哈,道长,你同我想象中的贵人一模一样,你的化形草呢?赶紧拿出来吧,正好给阿鲤用。哈哈,真是太好了,阿鲤也能化成人形了,这下钱塘君该嫉妒了,阿鲤比他化形还早,嘿嘿,嘿嘿。” 老道摸了摸胡须,眼珠一转,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两个妖物抓住。他可不想在这人气鼎盛的钱塘江上呼风唤雨,引起别的修士的注意。尤其是这个已经化形的,明显蠢笨不堪,应该很好骗才对。 于是,他微笑道:“贫道确实有一株化形草藏在山中药园,若是你肯随我前往……” 长生一听果然有灵草,忙不迭地答应:“肯,肯,肯。不过何时前往?能不能明天?我还没去过余杭城里呢,约了朋友想一起逛逛。” 老道内心冷笑数声,呵呵,让你呼朋唤友,我还怎么轻易地抓住你两位?于是他摇摇头道:“老道回去就要闭生死关,境界不突破就不会破关而出。你若是想求化形草,只有今天可行。” 长生一听着急了,忙道:“好,好,我们现在就跟你去拿灵草,相信回来以后也不晚参加婚礼。对了,道长,药园离这里远不远,能不能一个时辰内返回?” 老道微微一笑:“就在箬帽峰,一个时辰往来绰绰有余。”说着,有不看长生,背着手,驾起快薄云就要升空。 长生见老道修为不低,还会驾云,更坚定地相信对方是贵人,乐滋滋的带着阿鲤紧紧跟上老道,往深山飞去。 老道心下得意,没想到还有如此容易上钩的妖怪,这也太蠢了,简直蠢得不忍卒睹啊。 不由自主的摇摇头,老道几乎想长啸出声。 长生傻乎乎的跟着升空,很快跟着来到箬帽峰的深山里。山里满是云雾缭绕,还真有几分仙气飘飘。 明明看见老道进入其中,长生竟然找不到出入口,也再看不见老道,不由心下着急,高声喊道:“道长,道长,我是你的有缘人啊,你在哪里?” 老道这会正忙着在山洞里设置阵法,好将长生捆住。能化形成人的妖怪怎么说也是大妖,修为不低,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更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 急急开启数个阵法,老道才装模作样地出声:“快快进入洞来,化形草就在此处。” 可怜的长生竟然毫不戒备,竟然直直撞入阵中。 待走入其中,他才发觉似乎不对,再垂头看看手里,发现不知何时,阿鲤不见了。 在山洞里急得团团转,老道却迟迟没有出现。 长生这会才知道上当了,就开始攻击山洞里的阵法。 这一攻击就是数日,直到功力消耗大半,老道才出现。 老道出现的一瞬,长生就击中他,控制了对方的一丝神魂。 但因为老道有阿鲤在手,长生不敢造次,这才出现了乔木看到的一幕。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老道去掳走婴孩,只能说他蠢吧。 其实老道并不是要拿婴孩练功,只是想借此破了长生的气运。他的打算是在杀掉长生和阿鲤后,再引来孩童的亲人,声称救了这些孩童,从而获得对方的感激。若是再适当引导,说不定也会给自己在江边建个道观,那时岂不比现在颠沛流离的好?那叫钱塘君的送子娘娘庙就是用类似的操作建成的吧?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老道至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白白送了性命,还被乔木当成堕落的邪修,而他本人邪不邪已无人知道。 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身死道销必然是气运不济。 看着光秃秃的山洞,长生回过神来,满脸沮丧,给阿鲤换了个水泡,他无精打采地回了钱塘江湖底。 他决定了,要继续闭关修炼,武力值还是太差,才没有把老道一举拿下,还要钱塘君来救。 送子娘娘-7 想到轻易将化形草给他的英武男人,他有些惭愧,今天的遭遇或许就是忘恩负义的报应?看来因果未了啊。 想到这里,长生又激动了,不知楚阳那里会不会再找到一株化形草给阿鲤呢。哎呀,楚阳果然是自己的贵人,以后再也不以貌、以身份取人了。凡人里也有了不起的人。 越想越有可能,长生将阿鲤安置好,又搜刮了一遍宝库,找了几颗明珠,就划水往送子娘娘庙而去。 阿鲤远远望着长生的背影,不时在水里吐个泡泡,希望这次被骗能让长生长个教训,哎,调教一只不开窍的龟真得极不容易。 长生鬼鬼祟祟地来到江边小筑,想从上次来的生门进入,却发现阵法变了,顿时脸色一黑。钱塘君果然瞧不上自己,想同自己绝交了。这个念头一升起,他心里就不由万分酸涩,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偷偷溜走。 走进正堂,乔木示意长生坐下,道:“你又来做什么?” “我想求你原谅。我本来那天早上换了新衣服带着阿鲤来找你的,可被那个老道用化形草骗了。”说着,将经过讲了一遍。说完,还不时偷偷看看乔木的表情。 乔木知道了经过,满脸复杂,这,这也太好骗了吧? 不由气道:“我看你早晚被人炖了,龟甲被人炼成占卜的法宝。”据说龟甲上有天然的卦象纹路,越是修行日久的老龟越有灵性,占卜结果就越准,可不让人趋之若鹜嘛。 长生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声不吭,似乎让钱塘君发泄出来,两人就能和好。 乔木见他一副赔礼道歉的样子,叹气道:“你可知这次你做的事踩到了我的底线?你不该……” “我不该偷走那些婴孩交给老道。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君君。”长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乔木不想让长生以为只要哭诉求情就能轻易获得原谅,哪怕闯下弥天大祸。长生真得需要调教和教训。 于是,冷着脸,乔木道:“你先回去,闭门二十年。若是能做到,我就原谅你。若是做不到,呵呵,我们就断交。” “二十年?怎么这么久?我刚刚能化形成人,还想到处逛逛,见识见识人间的繁华呢。”长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乐意地嘀咕。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乔木故意问。 长生缩了缩脖子,打商量道:“能不能就半年?” 乔木反问道:“你说呢?” “那三年?五年?十年?” 乔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从明天开始算,二十年,少一天一刻钟都不行。你看着办吧。好了,别啰嗦了,现在就回去。 不等他回答,又道:“阵法已经开了,现在就离开吧。你不是还要照顾阿鲤吗?赶紧滚蛋。” 长生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出得阵法,他看着已隐藏起来的江边小筑鼻头酸涩,原来钱塘君的友谊对自己而言这么重要?那为什么化形前没有发觉?难道做人还有这样的变化?感情似乎丰沛许多。 哎,还是回去闭门不出二十年吧,只要闭个关,或者睡一觉,时间转眼就会过去,根本不用发愁。就是不知道钱塘君到时候会不会已经生蛋孵蛋当爸爸有一群小鱼了? 长生情绪转变极快,沮丧失落之情一扫而光,竟然变得满满的期待,盼着做伯伯呢。 一个猛子扎入湖水之中,化为一道遁光,在水里飞速闪过,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一蓬水草在水里飘扬,随着水流不时晃动一下,阿鲤正围着草尖打转。那草尖犹如逗猫棒逗猫一样逗着阿鲤,阿鲤不时轻摆尾巴游来游去。 看到长生回来,阿鲤游过去,冲他吐了个泡,算是招呼,就转身继续去逗草尖,还玩得不亦乐乎。 长生见此,化成原型,慢慢划动四肢,也来到那蓬水草跟前。 定睛一看,原来这蓬水草并不是什么普通野草,而是能散发出一种吸引鱼类香味的灵草,只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还在湖底生根。 若是乔木知道了,定然再次鄙视他,家里地盘来了陌生品种,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毫无所知。这次是吸引鱼的灵草,那下次若是能毒死乌龟的其他东西呢?一点警惕心都没有,难道说修真界现在真得很安稳?未必吧,瞧瞧那个刚魂飞魄散的老道。 …… 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雾蒙蒙的春雨,乔木思绪纷飞。 究竟是春雨贵如油,还是春雨如酒? 雨水顺着屋檐低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透明的水花,雨比早上更加的大了。 往年有燕子在屋檐筑巢,也不知今年可飞回来了。当然,筑巢的地方是在送子娘娘庙里,可不是江边小筑。 就这么的在家中宅了数日,总算迎来了天气晴好的日子。 江边的桃花连着开了半月,已经次第凋落,变成了豆大的桃子,桃叶更是越冒越多。至于柳树,柳絮早就不见踪影,只有越加浓绿的叶子郁郁葱葱。 温度也上升了,尤其惊蛰过后,蛇虫鼠蚁都冒了出来,连着农家的鸡鸭都肥硕不少,蛋也下的多了,只不过多了许多受精卵,可以孵小鸡小鸭。以上,是信徒在送子娘娘庙里祷告的,乔木可是认认真真听完的。 她觉得自己就是当皇上,那也必定是个勤政的皇上。 瞧瞧,每天处理信徒的祈求,从没有一天懈怠,连个休息日也没有。 乔木自问是个合格的神灵,谁再谴责她是淫祠,可是不认的。 最近,已经在研究大批量送子带来的因果,只是一时还没有头绪。 刚过巳时,两个庙祝就被源源不绝前来还愿的信众给惊到了,竟然有十好几家。 这些人中有贫有富,但不管贫富,供奉都很丰盛。他们最大的共性就是家中有三岁以下的婴孩。不错,正是乔木从箬帽峰救出的那些孩子。 或许是因为乔木特意用灵气帮他们做了一番抚慰,这些孩子回去后不过数日,就显得比同龄人机灵很多,将来说不定还会早慧。这可把父母亲人给乐坏了,认为完全是因祸得福,是送子娘娘老爷赐予的。 于是,才发生了今天这一幕浩浩荡荡来还愿的事。 乔木躺在送子娘娘庙屋脊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很自豪。这是自己的地盘,而且是经营的极为得法的地盘,这还不值得野路子妖怪出身的她自豪吗? 参加集市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种带着幸福与满足的表情让乔木很震动,这可是在作为神明的她提供的庇护下产生的。 想着要不要重新规划广场,继续扩大规模,利用自己的影响给一些虔诚且善良但偏偏日子不好过的信众找条收入来源。 想到就做,立刻托梦给庙祝,命令其将庙前的广场继续扩大,铺上青石板,建造商铺,留给那些愿意来做生意的信徒。 若是操作成功,说不定百年后,送子娘娘庙周围能发展成一个城镇呢。 送子娘娘庙里年老的庙祝正等着给人解签,突然困意上头,就见送子娘娘老爷来找他。这可把他惊喜坏了,自从上次显圣,至今已有十年。若不是很多信徒来还愿,他都不知道送子娘娘还在不在。 庙祝就要跪拜,却被乔木阻止了。 她扶着拐杖,笑得慈眉善目:“外面的广场已经不能满足越来越多的信众,你去附近的镇上或者县衙问问,若是再扩大十亩,如何操作。待买下土地后,还要扩建,铺上青石板,再盖上商铺,规划图你拿去。”说着将手里的画卷丢给庙祝。 庙祝躲闪不及,被砸在额头。心下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坐在解签的桌边,竟然睡了过去。再看手里,果然握着一个画卷。展开画卷,则是布局精巧的新广场规划图。 庙祝顿时意识到刚才的梦只是送子娘娘她老人家的手段,为的就是扩建新广场。能扩大规模与影响庙祝当然高兴不已,打算下午就开始走动。 乔木将规划图丢给庙祝就不再管了。 日子一晃又是数日,新的广场已经在施工,乔木每天都能看到工程的进展。 这会全靠人力,自然是与现代各种现代机械不能比的,比如什么水泥搅拌车、吊车、压路车等等。这些火乔木自然能帮着做,但却不能做。一来这是一个提供就业机会的事,另一个就是神明要同信众保持相当距离与神秘感,否则后患无穷。 神明是要跪拜祈求的,而不是随意命令或要求的。 民间常说“升米恩斗米仇”,这同样适用于神明与信众之间的关系,不能因为想获得大量香火与功德就一味满足信众的各种祈求,不管这些祈求符不符合道德。要叫乔木说,那种养小鬼的无疑就是不符合道德的一种。 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条龙女刚化为人形,善良单纯,无意中来到海边一处荒僻的渔村,听到渔民的祈祷,祈求没有风浪,能捕获满舱的鱼,平安归来。 龙女施展法术,满足了这个愿望,并告诉对方自己是龙女,有神通,能帮助他们。 起初,渔民不信。可此后,渔民发现只要祈求愿望果然都能实现,就相信了龙女的话,还告诉了其他村民。 村里很快盖了海神庙供奉龙女。 龙女性格纯真,经常吃渔民的供奉,还不时显圣。 在知道龙女寿命绵长,且从不生病后,已经能吃饱的渔民不再满足,而是想着自己若是有龙女的本事与体质岂不更好? 于是,这些人就供奉了下药的食物给龙女,龙女竟然真的被迷倒。 在她昏迷之后,村里人将她捆住,用刀切割她的肉一起分吃,直把龙女吃的只剩骨头。 龙女惨不惨?她这种惨法该怪谁呢?是因为她太善良,还是村民性本恶、太贪婪?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人性同时也是禁不住考验的。乔木认为不能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被考验的环境下去验证人性究竟是恶还是善。何必去考验,避开这个让人消极绝望的部分不是更好? 乔木同情龙女,却不会做另一个龙女。 神明与凡人保持距离是应有之意,也是非常必要的。 唐僧在取经途中一次次被捉,被喊着蒸煮吃掉已经说明了问题,因为吃他一块肉就能成仙成佛,哪怕他的大徒弟是五百年前打上天庭的齐天大圣、昔日的天蓬元帅、卷帘大将,也挡不住一波波的妖魔鬼怪,更何况他乔木现在只是一个龙鱼成的神明呢! 这种适当的距离感与神秘感还是乔木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想来佛祖、道祖不太回应信徒的祈求,有同样的考虑吧? 太容易得到就得不到珍惜,就感觉不到得到它的艰辛,很容易被轻视,哪怕这东西本身很贵重!这或许就是人性使然,信徒也逃脱不了。 想到这里,乔木又多了一层领悟,看来以后每天处理的祈求要适当做些改变了。或许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本不该多管,自己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是家里的猫猫狗狗。 这算不算思想上的又一次突破?乔木微微摇头,突然觉得以前的做法有些蠢,偏当时还洋洋得意,且洋洋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捂脸,羞耻啊,人真得需要历练,不同时期想法不同,做法不同,收获也不同,感悟更加不同。只有不断历练,才能不断成长,不断前进。果然,人生也有涯,而学之无涯。 乔木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么多,但无疑这是一次长时间的顿悟。而在这顿悟之后,明显感觉修为更加深厚,而头上的神光也更浓厚。莫非,自己已经成为经过天地认证的正牌神灵了? 若是如此,送子岂非不会有因果不明的后遗症? 不过不管如何,始终利用公正公平的标准来处理信众的祈求是作为送子娘娘的底线,而这条底线永远不会跨出的。对此,乔木态度很坚决。要做好神明,就要明白好的品德为何,并以此引导信众。 自从长生被逼着闭门二十年后,乔木觉得日子好无聊,竟然看不到他犯蠢的样子,少了许多趣味,如同楚阳所做的菜里缺了调料。 哦,对了,楚阳入赘后并未在家混吃等死,啃岳父啃婆娘,而是在神庙边上开了个小面馆,因为味道不错,生意很好。 对他自食其力的态度,钱家父女很满意,尤其钱宝珠,更是庆幸自己当机立断,下聘成亲一气呵成,将楚阳这个相公弄回了家。 现在是农忙季节,百姓正忙着插秧播种,顾不上祈求,所以每天的工作量少了许多,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工作可做。 这不,木渎镇的周员外已年过四旬,还在求送子娘娘保佑他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呢。 从周员外身上,得寸进尺这一点可是表现的明明白白。若干年前,他求得是只要有子嗣就行,女儿也可以。女儿出生之后,就一直求儿子。送子娘娘并不能控制信徒生男生女,可不就没什么用了嘛,所以周员外已经数年没到送子娘娘庙祭拜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又来了。 乔木并未理会,又观察起楚阳夫妇来,想知道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能藏得住曾经的乐神。 看钱家的样子,似乎是楚阳主内,钱宝珠主外,但因为此时农忙,楚阳也没闲着,去巡视了,而钱宝珠正策马西岭接楚阳回家。 西岭本身就是个挺荒僻的森林,这会更没什么人来,也不知道楚阳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钱宝珠凝神寻思,早上出门的时候楚阳只是提了一嘴,她当时也没在意。 可楚阳为什么偏偏挑了这里?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完了,从楚阳出门到现在起码过去三个时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钱宝珠心下慌乱,抽了马屁股几鞭,担心对方去了西岭深山里。 才一入林,就发现西岭有变。深山里不知何时阴气缭绕,墨般的阴气不停涌动,却又被禁在一个椭圆形透明壳子里,而楚阳就在这壳子边昏迷着。 跳下马,快步跑到楚阳身边,伸手抱起楚阳,运转内气注入楚阳身体内。 奇怪,除了脉搏忽快忽慢的起伏不定,不似常人,并没有其他异常。 见壳子里满满的阴气,钱宝珠盘腿而坐,双手抱着楚阳,嘴里却开始念念有词,竟然念起经文来。 随着经文音波的催动,无形的力量逐渐覆满椭圆壳子,并渗透到里面,将里面的墨色阴气吞噬,还发出“嗤嗤嗤”的声音,犹如在燃烧。 等到里面的阴气消失不见,钱宝珠才发现面前哪有什么椭圆壳子,根本就是个坟墓,不过是馒头状而不是方型才显得怪异无比,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馒头状坟墓突然一分为二,露出里面一具棺材。棺材上的黑漆油亮,犹如全新,这下钱宝珠更紧张了,隐隐感觉里面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东西。 将楚阳放在安全的地方,她慢慢走进棺材,手指一点,将棺盖移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如玉般的骷髅受惊般猛然坐起,手指对着钱宝珠轻轻一点,钱宝珠竟然被定住,全身无法动弹。 心中大惊,再次默念经文,但效果甚微,只能僵立当场,心中焦急不堪。 白玉骷髅从棺材里爬出来,没有理会她,而是向着楚阳走去。 心中大惊,想阻止却无能为力;想喊楚阳醒来,却张不开口发不出声。头上身上汗出如浆,将钱宝珠衣衫、头发浸湿。 白玉骷髅走到楚阳跟前,对着他一指,楚阳竟然漂浮起来,慢慢腿脚朝下、头朝上浮在半空。 随后,又一点,一道金光没入楚阳双眉之间。 “难道是传说中的夺舍?”钱宝珠心里焦急,可惜却帮不上忙。 就在这时,耳边似有声音轻叹道:“想不想帮你相公?” 钱宝珠差点脱口而出“想”,但问道:“你是谁?” 声音又道:“我可以帮你。” “什么条件?”钱宝珠依旧警惕。 “哈哈哈,丫头,你现在长进了,竟然这么警惕,和小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啊。” 钱宝珠大惊:“是你!你是教给我‘冰山融雪掌’的那位高人!你已经死了?!” “不错,借你的手,我爱人也有了转世重修的机会,就当还你一个人情吧。” 钱宝珠听到这里,竟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竟然变成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钱宝珠只觉得命运悲惨,谁能想到还没舒舒服服老死,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一个饿死的乞丐呢。她真得不想重生啊。 摸摸饿的发疼的胃部以及软弱无力的四肢,钱宝珠挣扎着从干草上坐起来,想找点果腹的东西。 只不过是从地上爬起来,就搞得眼冒金花,差点昏厥,苦笑一声,这样不行啊,搞不好刚重生就要死翘翘了。 缓缓打量四周,原来是间破庙,庙里供奉的神仙是送子娘娘,但不知为何,这神仙面色狰狞,满嘴獠牙,似乎要吃人一般,更钱塘江边的那座慈眉善目的完全不同。 “老伯,这是什么神?”她问旁边一个老乞丐。 “送子娘娘啊,你不知道吗?”老乞丐愁眉苦脸道。 钱宝珠听到这个词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个神这么吓人?能庇护我们吗?” 老乞丐嘿嘿一笑:“你不知道佛寺里的罗汉也长得面目狰狞吗?” 钱宝珠忍不住仔细看了看老乞丐,难道还是个识字的人? 肚子咕噜噜直响,钱宝珠捂住胃部,轻声问:“哪里有吃的?” 老乞丐嘿嘿一笑:“我要知道,还会呆在这里?” 就在这时,破庙外有人大喊:“神厨来了,神厨来了,有吃的了!” 老乞丐一跃而起,动作灵活的不像他这个岁数的人,边往外跑,边喊钱宝珠:“快出来,有吃的了。” 钱宝珠忙挣扎着站起,额上满是虚汗。 送子娘娘-8 摇晃着走出破庙,门外似乎曾经是个广场,这会到处是碎石、枯草。一群乞丐正围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武青年讨食。 青年一边分发食物,一边喊:“都排好队,一个个的来,人人都有,有碗的拿着自己的碗!” 乞丐听话的排成一排,依次领饭。有与神厨熟悉的还笑问:“神厨,今天吃什么菜啊?” 神厨也不恼,笑着道:“家常菜。” 钱宝珠实在饥饿,也走过去排队,心里琢磨着吃完这一餐,能不能去找个工作做做,哪怕做个伙计也好啊。反正年龄小看不出男女。对呀,这个神厨说不定还需要打下手的呢。 等排到钱宝珠,她已经全身哆嗦双腿颤抖,就要站不稳了。 神厨见这人极度可怜的样子,递给她一个大碗,里面是干饭炖菜,还有大块肥瘦相间的走油肉! “走油肉!”钱宝珠眼睛一亮,轻呼出声,顾不上手干不干净就捏着往嘴里塞。别看她是女人,最喜欢吃的就是用五花肉做的走油肉! 神厨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亮:“走油肉?的确是过了油再红烧的,你懂?”完全没觉得乞丐有这样的见识让人惊讶。要知道这会知识宝贵,不管是哪一行,诀窍只会传给子孙,外人很难知道,更何况只是个乞丐呢。 钱宝珠边吃边点头,哪里顾得上回答。 神厨笑笑,不再追问,而是将饭勺递给帮忙的随从,让他给其余人打饭,自己则站在钱宝珠跟前,看钱宝珠吃饭。 等吃完一大碗饭,钱宝珠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用手背抹抹嘴。一抬头,就见神厨满脸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钱宝珠。”钱宝珠再次打了个嗝道。 “什么?钱宝珠?!”神厨愕然的看着他。 钱宝珠不明所以,茫然道:“是啊,就是钱宝珠。” 神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随口道:“想找份有前途的工吗?” 钱宝珠立马点头:“当然!跟着你打工吗?” 神厨微微一笑:“果然还是老样子。” 钱宝珠困惑:“什么?” 神厨道:“跟我走。” 钱宝珠同老乞丐打了声招呼:“老伯,我走了,刚找到一份工作。” 老乞丐冲她挥挥手以作告别。 钱宝珠跟着神厨慢慢走出送子娘娘庙的范围,似乎要去附近的镇上。 “钱宝珠,刚才的走油肉你觉得味道怎么样?”神厨漫不经心的问,手里还不时扯一根路边的野草。 钱宝珠回想了下,道:“还行,五花肉比腿肉好。刚吃的应该是腿肉。” 神厨这才又认真看了她一眼:“你嘴巴不错,这都吃的出来。” 钱宝珠笑道:“不是说大话,实在是只有我吃过的,没有我没见过的。”钱家虽说不是余杭首富却也不远了,更何况那里饮食业还很发达呢。 “还挺张狂。”神厨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 其实不是张狂,是想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免得被人轻视。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后,钱宝珠突然问道:“对了,楚阳是谁啊。” “不是你相公吗?”神厨漠然道。 “我?十岁小屁孩,竟然都有相公了?哈哈,开什么玩笑。”钱宝珠哈哈大笑,并不相信。 神厨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要是有相公了,那相公在哪里呢?怎么不管我,差点把我饿死。也太不靠谱了。”钱宝珠小声嘟囔道。 神厨忽然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你真叫钱宝珠?梧桐里的钱宝珠?” 钱宝珠不解的道:“对呀,就是梧桐里的钱宝珠。怎么,这名字还很稀奇吗?” 神厨淡淡道:“没什么稀奇。” 钱宝珠点点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我?”神厨疑惑地问。 “你很有名吗?”钱宝珠歪着头问。 神厨没有回答,而是道:“我叫楚阳。” 钱宝珠眉头紧皱:“你是我相公?”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来到镇上一处院子跟前,这院子三间正房、两边各两间厢房,全都是青砖黛瓦粉墙。 “这里要是种上桃树就更美了。”钱宝珠赞道。 “曾经有的。后来走水……”楚阳低声道。 钱宝珠以为去的地方起码是个酒楼或者饭馆,没想到却是一处宅院,还是楚阳这个神厨的宅院。 “对了,你带我来这里安排我什么工作?”钱宝珠问。 不等楚阳回答,又将四处乱瞟的眼神收回道:“难道是丫鬟?”不是通房丫鬟吧?垂头看了看胸部,平坦地跟郊外的官道一样。 楚阳见她眼神奇怪,问:“怎么?你不想做丫鬟?” 钱宝珠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可以当厨师,见识还是有的。” “哦,是吗?可你忘了我外号是神厨啊。” 钱宝珠无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说吧,你要提供给我什么工作?” 楚阳道:“看看这个,愿意就按个手印。”说着,递给钱宝珠一张纸。 “童养媳?你的童养媳?你这是趁火打劫乘虚而入?”钱宝珠简直不敢相信,才十岁竟然就被人看上了。这人口味清奇,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自己是什么鬼样。 “赶紧按手印,按完去洗澡,臭死了,说不定还有虱子跳蚤。”嗯,果然被嫌弃了。 钱宝珠弱弱的问:“能考虑考虑吗?” “最多三天。哼,当初你也就给我这么长时间考虑。”楚阳淡淡道。 钱宝珠傻眼:“你在说什么?” “赶紧去洗漱,这是新衣服。脏衣服丢进灶火烧掉,免得有虱子跳蚤。”楚阳再三交代。 这天晚上,钱宝珠在雕花大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入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钱宝珠睁开眼,满眼茫然,原来昨天的经历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 想到还有一个未婚夫在等着自己,钱宝珠不知该不该喜,这都什么事,明明自己想招赘的。不嫁人多好,自由自在,一点麻烦都没有。 “钱宝珠,起来了吗?”室外响起楚阳的声音。 钱宝珠有些头疼。 “来了,来了。”翻身下床,钱宝珠匆匆洗漱好,就往外走。 “有事?” “都巳时了,你还没起床吃早饭,这怎么行?”楚阳瞪了一眼道。 钱宝珠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不好意思,一觉睡到现在。” 楚阳看她满头凌乱的长发,嫌弃道:“好好梳头,一点女孩子样也没有。” 钱宝珠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梳头,平时都有侍女伺候。 “有剪刀吗?帮我剪短吗?”钱宝珠问,“最好剪到肩膀。” “你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我是乞丐。”钱宝珠面无表情地道。 楚阳默默帮着剪好头发。 随意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钱宝珠再次出现的时候,脚底生风,枯黄开叉的头发本就不值当留恋,哼。 “早饭吃什么?”钱宝珠东张西望问,“蛋炒饭?” 不等楚阳回答,走过去吃了一口,“天,这么咸?!盐最近大减价?”就这水平,这么会是神厨? “神厨?”钱宝珠疑惑地望着楚阳,“你外号真得是神厨?” 楚阳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点头承认。 “昨天的走油肉也是你做的?”钱宝珠再问。 楚阳点头。 “怎么会?根本是两个人。”钱宝珠疑惑道。 午夜时分,楚阳突然惊醒,疑惑的看看四周,见身边没有钱宝珠,不由下了床,四处寻找。 听到客房有呼吸声,过去一看竟然是钱宝珠,哪怕对方形容稚嫩,也能清楚地辨认出来。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庄生梦蝶吗? 将钱宝珠晃醒,他喊道:宝珠,宝珠,快醒醒?” 钱宝珠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半夜里你干嘛呢?” “你不认识我吗?” “认识啊,你不是楚阳吗?还能是谁?梦游了?”不知道怎么地,钱宝珠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就像心血来潮,“快回去睡觉,天不早了。” 楚阳乖乖转身离开,一点也看不出人竟然在睡梦中。 钱宝珠望他走出房间的门,忍不住拍了拍胸口,低声道:“我去,还真是精神分裂!完蛋,这个时候可没法治。半夜摸到我的房间,不会是想对我行不轨之事吧?禽兽。对了,他手里拿没拿刀来着?” 楚阳站在门外听到钱宝珠的自言自语,不由好笑,原来钱宝珠年幼的时候这么活泼吗。 次日一早,楚阳又恢复了第一天认识的模样,明明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却偏要粘着他问东问西。 钱宝珠苦恼不已,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忍不住眼角流出两行泪,这当然不可能的,只不过被阳光刺痛罢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半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楚阳精神分裂,但是并没有做出疯魔的事,更没有伤害过她,想找个离开的借口都找不到。 很快到了八月十八,一早,楚阳就说要做蛋糕吃,以庆祝生辰。 “我的生辰是八月十八?”钱宝珠疑惑的问。前世的生辰是这一天,这一世也是这一天?可自己不是个乞丐吗,谁会知道身世不明的乞丐生辰? 楚阳点头:“对啊。你的生辰也是送子娘娘的生辰,往年很热闹,还有庙会呢,外地会有许多人前来。” 钱宝珠茫然:“庙会?我生辰还会开庙会?” 楚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自然。你是不是全忘记了?” 这天,钱宝珠总是坐立不安,却又找不到原因。 午夜时分,生辰就要过去的那一刻,身体莫名觉得一身轻松,却不想从窗口飞入一个小人,慢慢变大至成人大小,向她走来。 边走那人还边说:“为什么你做送子娘娘受万民景仰,我却被人唾弃?难道就是你比我慈眉善目更有欺骗性吗?” 钱宝珠看了对方一眼,简直不敢置信,那人竟然同破庙里的送子娘娘雕塑一模一样,满嘴獠牙、神色狰狞。 她吓得倒退一步,喝道:“你干什么?不要过来1” 长着獠牙的送子娘娘毫不理睬,冷笑道:“只要吞了你,就能获得你身上的神光,就能被天地认可,就能取代你成为正神。”说着伸指一点,钱宝珠立刻无法动弹。 邪恶的送子娘娘闪身到了钱宝珠跟前,笑道:“我才是送子娘娘,你不过是个异界之魂罢了,跟我争,呵。”说着,冲着钱宝珠张开大嘴,用力一吸。 钱宝珠只觉得自己犹如纸片一样,越变越小,竟然被这个怪物给吸到了嘴里。 她吓得哇哇大叫,但一点用处都没有,周围好像是个异空间漆黑一片。身体像被蟒蛇死死缠紧,疼痛难忍,犹如火烤针刺。不能放弃,不能昏迷,要保持清醒,她再三告诉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痛苦的快要放弃时,一股温润的凉意从脑门倾斜而下,温柔的拂去了所有的痛苦。眼前出现一个针尖般的亮点,她大为惊喜,再次挣扎着奋力突破黑暗,向着亮点冲去,终于,黑暗破碎,重复光明。 缓缓睁开眼睛,钱宝珠见自己正站在馒头状坟墓前,玉骨骷髅已经消失不见,而楚阳正躺在棺材里。 她大喊一声“楚阳”,冲到棺材跟前,将楚阳扯了起来,这次没有任何阻碍。 楚阳这么一扯,睁开了眼睛,困惑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你是谁?” 钱宝珠吃惊地看着他。 哪知楚阳哈哈一笑:“逗你的,我是相公啊,笨蛋。” 钱宝珠忙问道:“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楚阳想了想道:“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到这里来,所以我就来了。果然有好处,你看这个。”说着举起手里的东西。 钱宝珠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套厨具,说一套也不准确,应该是一把刀加一个锅,且都不是凡品。她惊讶道:“你获得传承了?厨神?” 楚阳哈哈大笑:“没错,哈哈。那个玉骨骷髅其实是祖师爷的传功傀儡,传承消失就会跟着消失。” 钱宝珠皱眉,这个传承来的蹊跷。不过,算了,何必多想。 这时,楚阳又道:“刚才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有个外号叫厨神,你十岁的时候被我捡回家,成了我的童养媳,哈哈。” 钱宝珠立时明白,两人肯定是在同一个梦中的。不过嘴上却故意嗔道:“怎么,让你入赘这么不甘心,连梦里都要小小年纪的我当你的童养媳?” 楚阳忙正色道:“不会。只要娘子和我感情好,入赘从来不是问题。” 钱宝珠笑了:“相公说的是。” 说着说着,两人便骑上马离开了。 等两人走远,乔木才现出身形。 望着两人的背影,她目光有些复杂。难怪来了之后,明明送子是主业、做媒是副业,偏偏热心的跑去为楚阳做媒,感情两人是小世界的时代主角,手里拿的剧本是最强赘婿爱种田,退休大佬是赘婿,赘婿神厨之流。 听两人的对话,女主钱宝珠无疑不是普通闺阁女子,也不仅仅是经商奇才,而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而楚阳,竟然也获得了修炼传承。 西岭这个地方,钱塘君从开智起就无比熟悉,山下有暗河与钱塘江相通。但是,从没有听说有传承或者大能的消息。然而今天偏偏有一个大龄退伍兵士获得了传承。这突然冒出来的传承好像是专门送去的机缘。 钱宝珠在梦境里的经历乔木同样看得分明,对方身上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神性无疑来自钱塘君。因为其本人的降生就是来自钱塘君的“送子”神通。偏偏这一丝神性不知获得了什么机缘,有了意识,与钱宝珠的灵魂融合。 哪怕再如何小心,“送子”的因果总有,不可能一点不沾身。那位代表阴暗面的“送子娘娘”是这些因果日积月累后凝聚而成的邪神,盯上了钱宝珠身体内的神性,以为靠吞噬这些神性便能壮大己身,不能不说很幼稚,所说的那些话更是莫名其妙。 有乔木的出手,因果化成的阴暗面已经消灭,但却不会永远消失,而是会在因果越来越多的时候再次凝聚,生出意识。有灭有生,有生有灭,生生灭灭,这才是万物大道规则。 想到这里,周边忽然掀起龙卷风,正是乔木这个冒牌神灵心有顿悟,再次突破修行瓶颈。 二十年后 送子娘娘庙香火更加兴旺,老庙祝半年前去世,已然享寿八十余年,目前除了剩下的那个,又找了一个十几岁的。看着一代新人换旧人,犹如轮回,乔木深深感到凡人生命的短暂。 或许也是因为看到太多生老病死,枯荣轮转,乔木更加坚定的投入修行。人只有活着,才一切皆有可能;死了,万事皆休。 这些年的神明做下来,她有些倦怠,想着是不是找个徒弟好退休,四处走走。 被拘在钱塘江这里,不能离开余杭,确实很不便,哪怕能看到周边的风景,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看厌了。 “君君,你在吗?我出关来看你了。”长生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惊醒了沉思的乔木。 乔木不由想:“长生能不能成为预备送子娘娘呢?”同时,轻启阵法,让长生来到院中。 长生一身褐色短打,手里托着大水泡,里面是游来游去的阿鲤。 他兴冲冲地跑进来大喊道:“天啊,为什么二十年会这么长?!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乔木难得给他一个笑脸,好奇地问。 “度日如年!唉。”长生长叹一口气,“化形以后我还没像你一样,到处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被你给关了二十年。哎,我太可怜了。” 乔木道:“既然这样,教训是不是记住了,不会再犯了?” 长生忙不迭的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可不敢再犯了,你态度这么认真,哪还敢让你不满意啊。”越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还有气。 “你心有有气?”乔木突然问。 “没,当然没,我们龟族向来心胸博大、能忍、有耐心。”长生忙道。 乔木嗤笑一声:“那是你们龟族天性温吞吧,慢性子自然有耐心。对了,你这条小鱼什么时候化形?” 长生摇头:“若是有化形草随时就可以;若是靠修行,起码三百年。” 乔木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道:“那就去找化形草啊。人形是天生道体,对修炼可是大大有益的。” 长生挠头:“可是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乔木撇嘴:“你也太没用了,难道没有血脉传承吗?必然有先辈留下的消息跟线索啊。” 长生听了,猛然一拍手,惊喜道:“对啊,传承!哎呀,主要是我们龟族活得太久,留存的信息太多太杂,很多我都不想看,可不就错过了重要部分嘛。” “那你现在岂不是还要回去查一遍?这下没机会偷懒了吧?”乔木笑话他道。 “为了儿子,花点时间又如何?”长生拍拍胸口大义凛然地道。随后,他四处张望一番,疑惑地问,“你这里一点变化也没有,都过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对你对我久吗?”乔木翻了个白眼。 长生点头又摇头:“若是闭关,自然是短的。可若是像我一样,肯定很久,嘿嘿。”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轻轻颤动,箬帽峰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犹如手臂粗细的雷电重重击下,几有将山峰劈倒的狠厉。 “那是金丹劫吧?”长生瞪大眼睛,望着天空出现的雷池道。 乔木站起身来,身体一扭,化为一道遁光,往箬帽峰而去,长生也急急跟上。 头顶一道又一道雷劈下,将下方的渡劫的人劈得东倒西歪,但他却苦苦坚持,迟迟不肯倒下。 电光雷力在身体经脉中流转,又痛又麻,几乎要把身体化为灰烬。同时又洗涮着身体,洗筋伐髓,排出细胞中的杂质。 默念着坚持坚持,等最后一道青中带紫的雷电降下后,楚阳已经胸口满是鲜血。不过,好在此时雷劫已经结束。 “渡劫的竟然是他?”长生惊呼道。 送子娘娘-9 xs7.com “的确。没想到吧,一个只是修炼了军中最基础功法的汉子竟然在短短二十年里结成了金丹。”乔木同样吃惊,再次肯定这一世来到的世界是某个赘婿大佬所在的世界。 “他果然不同凡响。”长生满脸自豪,“难怪会找到化形草。对了,我还欠他的因果呢,不愧是贵人。” “呵呵。”乔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乌云散去,有仙草奇花从天而降,飘飘洒洒,那是灵气幻化而成。 楚阳只觉得全身犹如泡在温泉里,麻痒却又舒适无比,身体轻盈如风,天地之间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往。 金丹劫真真切切让人脱胎换骨。自此,他就是陆地神仙。 回首看一眼被雷劈到的深坑,已然化为一处湖泊,楚阳飞身离去。不等离开深山,就看到了乔木两人,立刻警惕地戒备起来。 乔木笑笑,拱手道:“恭喜道友。” 长生也咧嘴一笑:“在下长生,这位是我兄长钱塘君,若有空,可以到江边小筑一续。” 楚阳没有感受到恶意,稍微放心,拱手还礼:“在下楚阳,多谢两位,只是内子还在家里等候,不便多言,不如等来日再叙。告辞。” “请便。”长生道。乔木也微微颔首,并未多语, 楚阳运转功法,飞快离去。 “你说他是会不会就是话本里的天命之子?二十年成就金丹,唉,我几百岁白活了。”长生忽然感慨道。 “二十岁你还没开智吧。”乔木轻嘲。 “嘿嘿。” 两人化为遁光再次回到江边小筑。 长生捧着水泡同里面的阿鲤说话,用自己做不到的标准来要求儿子:“看到了吗?人家二十岁便成就金丹,爸爸也不勉强你,八十岁化形能不能做到?” 阿狸冲他吐了个泡泡,尾巴一扇,给了他一个背影。 长生苦口婆心道:“儿子啊,你血脉不够浓厚,八十岁不结丹,就老死了,可不能不重视。你难道想看老父亲一个人在这世间飘零吗?哎。” 乔木看不过眼,问阿鲤:“他最近又看什么话本了?” 阿鲤用奶声奶气的正太音回道:“前几天去城里戏院看了出五女拜寿……” “呃……”乔木吃惊了,这龟果然投身红尘去吃喝玩乐了,也不怕心境有瑕,坏了修行。 看着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的阿鲤,她灵机一动,道:“长生,你应该教阿鲤写字,人族的孩童这么大的时候不都启蒙了吗?你这个父亲不太称职啊。”这比老是出去混要好。 长生傻眼:“可是我不识字啊。” “不识字?不识字去城里不怕被骗?” 不等长生回答,乔木又道:“虽然说妖族靠血脉传承而非靠文字,只要开智,就能从血脉中提取记忆,接受传承。等炼化喉间横骨开口说话,之后化为人形。但你若是想在人间活得痛快,不识字不懂世情不怕被和尚道士喊打喊杀?” 长生继续茫然地看着乔木。 乔木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这样不学无术,还想在人家逍遥?看来得给你培训培训。” 想到长生是个文盲,根本不识字,你给他讲成语他怎么可能明白呢?不由气急败坏道:“谁让你不学写字?千把年了,还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将来阿鲤化形了,你什么都不懂,怎么教他?我劝你,趁着阿鲤化形还有些年份,赶紧好好学点东西,免得当不了人家的爸爸。” “为什么会当不了?阿鲤是我养的啊。” “自然是你什么都不懂了。只有博学多知,将来才能养好孩子,你是吗?” 长生一听,顿时脸耷拉下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我真得不想学。人类的东西我们学了又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不知道人类最狡猾,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吗?” “真得?” “自然。你要不试试?” “那就试试?” …… 再次醒来的时候,接受完全部回忆的乔木忍不住拍了下额头,什么仇什么恨,这一世他竟然是个孕夫。 没错,性别男,爱好男的孕夫。 原身叫乔木,出身城中村,自小父母双亡,靠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养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工作,却因为一场酒醉被人给上了。就这还不够悲惨,最多当被狗咬了,但没想到三个月后呕吐不止,找了个老中医一看,被断定身怀有孕。 若不是看老中医年纪不小了,乔木都想把那厮痛揍一番。可回家后算一下时间,心里却是一惊,要真是怀孕,那岂不是因为那次意外?顾不上上班,他赶紧托人去医院检查,没想到结果确凿,还差点引起围观。 这下乔木吓坏了,赶紧跑啊,要是不跑,万一被哪个地下研究所给盯上,成了实验材料可就悲惨了。于是,他匆匆交了辞职信,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也没要,就悄悄回老家了。 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城中村的家许久没有人住,好在东西虽然简陋但还齐全,乔木回来后简单打扫后就住了下来,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养到上幼儿园再去找工作。 眼看着要生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乔木。 扶着肚子,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她额头全是虚汗。 这具身体自从怀孕后一直没有收入,吃不好、睡不好,家中又没有亲友相助,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不是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他本身就没有亲人了,现在有一个血脉相连、在腹中一天一天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想放弃的。 积蓄不多,身体不好,心理压力大,发愁未来的生活,不知道该怎么养娃,这些合在一起压垮了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或许这就是乔木到来的原因。 乔木轻叹了口气,尽管不知道为何不停穿越,但她适应良好。 对于穿成男人,她更是不决定有问题。实在是不管什么时代,男人比女人方便太多。当然,女尊世界除外。 还没怎么站,就感觉肚子“咕咕”直叫,差点忘了,孕夫同孕妇一样,食量大,总是吃不饱。 没有去厨房觅食,而是从空间里拿出前世攒的灵果吃了一个,希望对身体和胎儿有益。若不是为了胎儿,她根本不会利用金手指。一世一世的穿越,很容易让人懈怠,而金手指的存在是惰性最大的诱因。除了重新修炼功法以及自身学习得来的技能,其他她向来是能少用就少用。 家里的老房子是两层旧楼,带一百多平的院子,只不过疏于打理,看着有些杂乱。 住城中村最大的不好就是一点小事就能传遍邻里,比如考上名牌大学的乔木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从大城市灰溜溜的回来了,还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起初几个月还有不少来看笑话的,装作关心他,一天跑个两趟,搞得关系有多密切似的。好在那会肚子还未显形,乔木也不怕他们看。连着一段时间跑下来,见没什么新鲜的了,那些人也就不来了,而乔木就老老实实开始养胎。 这会是八十年代末期,国家已经确定改革开放这项国策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外企的进驻,像海市,哪怕你是中专毕业,只要能说流利的英语,就能找到一份薪水是普通国企工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工作。 同时,跳槽还非常容易。同一栋大楼里企业众多,说不定你在电梯里就会被人挖走。 找工作,只要把自己的简历打印出来,往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跑,一层层分发就行了,绝对比现在的“我要工作”、“招人”网来的高效。 也因此,乔木哪怕离职了,因为本身就是英语系毕业的,并不担心找不到工作,担心的从来就是养娃、负担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当然,这是接手这具身体的乔木带着后世的眼光来看,对于原主来说,可并不轻松。 无疑,这会外语系的毕业生估计是就业形势最好的几年。等到二十一世纪,英语已经沦为大学生的基本技能,人人都会,优势地位跟这会简直天壤之别。 填饱肚子后,乔木就开始习惯性地运转功法,并不时补充一个灵果,慢慢地,能感觉一种热烘烘的暖流向着腹部中的胎儿流去,那正是灵果化作的灵气。 “这小子还真不客气。”乔木笑着摸摸在腹中翻滚的胎儿,同时感慨自己不容易,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进入角色,成为一个合格的孕夫。 乔木不知道儿子会不会早产,但他必须做好早产的准备,生产包要提早整理好,放入婴儿的衣物、尿布、奶瓶等等。 至于为什么说是儿子,两个男人都是yy染色体,他们生不出xy染色体的女儿吧。 在家里呆了近一个月,这天白天,乔木突然觉得下体不停流水,立马将客房的床铺好,准备生产。 孩子在两个小时后降世,当时夕阳西下,透过窗子洒在床上,将洗好包好的婴儿洒满金色,让乔木莫名感动,差点留下眼泪。 有功法及灵果的帮助,乔木身体恢复很快,毕竟才二十二岁,很年轻。 也不知道这会的奶粉健不健康,乔木在村里买了刚产崽的羊,直接喂儿子羊奶,没几天就喂得白白嫩嫩,看着好不惹人喜爱。 听到乔木家有婴儿的哭声,又引来不少看热闹的,得知是乔木的女朋友在两人分手之后才发现意外怀孕,只好生下孩子送了过来,众人唏嘘不已,猜测他之所以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女朋友。当然,也很同情乔木遇人不淑,安慰他以后会找到贴心的妻子。 乔木乘机给儿子上了户口,小名牛牛,大名乔冲。也算对过往经历的一种怀念吧。 儿子太小,无法出门,乔木就折腾起家里的院子。将垃圾清理掉,种上花草、蔬菜,乔木忙碌了整个春天。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牛牛两岁了。这时乔木才收拾行李前往隔壁海市,为的是儿子的未来教育环境,海市可是教育条件最好的地方之一。 自然,若是想去这样的地方受教育,肯定少不了钱,好在趁着儿子还小,他一边接翻译的活,一边读mba,更在九一九二年的时候买了数百张股票认购证,大赚了一笔,在海市市区买了两套洋房并五个商铺,这辈子不会缺钱。 但不缺钱不意味着无所事事,乔木还是打算去上班,多认识些人,积累些人脉。现在还年轻,未来还有无数可能,总不能就退休吧。 将五岁的儿子送到小区双语幼儿园,乔木穿着定做的西装,夹着公文包去面试。 刚进入五月,天气不冷不热,十分舒服,这一身西装衬衫穿在身上刚刚好。 想到六月只要完成论文答辩,mba的证书就能拿到手了,乔木一边开心,一边又很遗憾,毕竟比不上国外常春藤的文凭,含金量较低,可这会国内不是还没有黄河同欧中商学院嘛。乔木扼腕叹息。 这会最实惠的车就是桑塔纳了,可惜在人均年工资千把块的现在售价十几万,乔木表示他不配购买。有这十几万都可以在京城二环买两套房了,何必呢。 从小区出门走了十分钟,乔木进了一号地铁站,买票入闸上车,一气呵成。哎,这会连港城都没八达通呢,更何况海。科技发展度还不够,乔木扶着栏杆望着地铁墙壁出神。这里似乎少了点什么。是什么来着?啊,大幅的广告贴,还有播放广告的移动电视。 嘴角浮出一个微笑,现在的地铁发展速度也不够,还要努力。 “况且况且”的地铁运行声响在乘客的耳边,还要不时留意喇叭上的报站声,真得很落后有没有?乔木有些怀念那闪着红灯的站点指示路线了。 一连过了好几站,乔木才在闹市区的百姓广场下了车。 随着拥挤不堪的人流走出通道,乔木站在出口处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每次来这个站点,他都会一次又一次震惊华国人口的众多,十二个出口个个挤满了人,条条长龙都是蚂蚁般的乘客组成,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人潮”,什么是“人山人海”。 此是,若是有微博,他肯定要发一个“震惊!百姓广场日人流量已超xxx万人”。 拉拉被挤得已有些变形的西装,乔木叹了口气,拍了下手里的公文包,给自己打气:“奋斗!努力!”还装模作样的扬起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全然没理会旁人或好奇或嘲笑或鄙视或奇怪的眼神。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此时乔木完全没发现有人竟然无意中看到了他,还兴趣盎然的窥视着他。 随着人流汇入四通八达的马路及大小弄堂,乘客化整为零,消失在人们群众的汪洋大海,不再是广场出口处的一个个节点。 乔木拎着公文包昂首挺胸往江边最高的写字楼走去。今天要面试的这家是卖现当代艺术品的公司,读mba的师兄推荐。要不然,自认缺少艺术修养的他,恐怕不会关注这样的公司。 走进大门,前台是个很有姿色的时尚小姐姐,那种挣八百花一千的类型。见有个帅哥走了进来,她忙站起身来,礼貌地询问:“请问您找哪位?” 乔木微笑点头,很有风度的回答:“我是来见william的,约好的。” 小姐姐忙绽放一个笑容,热情但不过分的对他说:“请跟我先到会议室稍等片刻,我们ceo正在开会。” 乔木微笑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小会议室,透过玻璃能看到大办公室里正在工作的员工。 看着会议室墙上挂的各种艺术品照片,乔木再次发觉接受师兄的推荐这一行为太过莽撞,毕竟自己对此一窍不通,更没有投身其中的热情。这样毫无准备的前来,太过草率,简直砸自己的牌子。 轻叹了声,乔木搓了搓脸,面无表情的思考待会被问到相关问题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可惜,脑子中的存货太少,再怎么想也就知道个毕加索、张大千,还不知道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忍不住仰天长啸……当然是不可能的,最多叹气吧。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乔木忙坐正,向那里望去。 一个二十八九岁、身高一米八以上、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俊朗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他轻启朱唇……啊呸,乔木赶紧掐灭这个念头,站起身,主动伸手道:“你好,我是乔木。” 俊朗男人笑眯眯点头道:“乔木,幸会,我是william秦朗。” “你好。久仰。” 秦朗亲手倒了杯茶给乔木,微笑道:“等很久了吧?” 乔木正襟危坐,认真道:“没有。我也是刚到。” 秦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照片,随意道:“你觉得这些摄影作品水平怎么样?” 乔木有些傻眼,不过还是实话实话:“挺不错,未必比国家地理上面的差。”至少自己是拍不出来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人行必有我师?真诚赞扬别人是一种美德。 秦朗听了,竟然托着下巴笑起来。 这下,乔木僵住了,满脸痴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秦朗笑了一会,才双手抱臂,对乔木道:“这些都是我的作品。公司刚开业的时候拿来充数的,没想到一直挂在这里,好几年了。” 乔木赞道:“秦董了不起。” “那你最喜欢哪一张?”秦朗笑着问他。 乔木仔细看了看,道:“第二张。” “维特鲁威人?” 没错,就这张前世见过,其他都很陌生,那当然要选个熟悉的了。 乔木点头:“准确的说我喜欢达芬奇,他是个美男子,还是个天才。既是建筑学家、雕塑家、画家、机械学家还是物理学家、数学家。” 秦朗微笑道:“看来你对人的要求很高。” 乔木没有反驳,而是微笑道:“那要看什么人了。若是手下的员工,工作上要求肯定不会低。但若是亲友,感情上相对会低点。” 秦朗微微点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乔木,嘴里却道:“不喝茶吗?有咖啡。”说着,要起身去倒。 乔木忙婉拒:“不用客气。并不怎么口渴。” 秦朗挑挑眉:“哦,你不渴?” 乔木摇头:“不渴。” 就见秦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扬眉道:“温度刚刚好。” 乔木不由瞪大眼睛,这秦朗玩得什么把戏?他有些搞不懂了。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秦朗见乔木无动于衷,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遗憾的放下杯子,站起身,伸出手:“欢迎加入红点,希望合作愉快!” 乔木不由微微皱眉,这就成了?不是吧?这会的工作可真是容易找,感叹。 他不太自信地道:“抱歉,不知道蓝师兄有没有提过,我对艺术品所知不多,不知这工作会不会受此影响。” 秦朗挑挑眉:“受影响是肯定的。但是我们招的从来不是艺术家,而是懂得运营的经营人才,我看你就很有潜质。怎么?退缩了?” 乔木道:“能否容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秦朗微笑点头:“自然。” 乔木道:“感谢你的时间,考虑好后我会给你电话。” 秦朗点头:“当然,等你的电话。” “那再见。工作愉快。” “再见。” 说着,秦朗将乔木送到门口,礼貌的令人发指。 前台小姐姐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今天老板怎么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秦朗站在窗边,目送乔木身影远去,目送他重新融入人流,穿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向着地铁口走去,甚至看到地铁入口吞掉了他的身影。 重新回到办公桌,坐在椅子上,他转着手里的笔,想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乔木的时候。 乔木刚毕业参加工作,跟着老总参加宴会,而秦朗则是去开发业务。可怜的乔木帮老总挡酒酩酊大醉,被喝醉酒的秦朗在酒店房间门前捡到,乘着酒意给睡了。而乔木根本不知道睡他的人是秦朗。 重生九零-1 两人自那以后也没了交集,谁能想到几年后又会再遇,且还有可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并肩奋斗呢。 再次挤地铁回了家,看时间不早,赶紧做好饭,就去接儿子牛牛。 因为还没有全职工作,乔木多数的精力都放在年幼的儿子身上,尤其是在不缺钱之后,更是全力照顾儿子。就拿幼儿园来说,中午可以不回家,但是乔木不放心,怕儿子吃不好,每天都会接回家中,等到午休后再送过去。 等穿着运动服、运动鞋一身休闲的来到幼儿园,牛牛已经在门口等着爸爸了。 “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慢,牛牛肚子都饿了。”一看到爸爸来了,牛牛赶紧松开老师的手,冲了过来。 乔木赶紧蹲下身体,双臂张开,等着儿子扑入怀里。 牛牛身体健康,故意狠狠扑过来,乔木有故意装作要被撞倒的样子,嘴里还大呼小叫。 这是父子俩最喜欢的游戏,向来是别人插足不了的。 幼儿园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女老师,是个认真负责的人,这会见牛牛被家长接到了,就放心的告别回了里面。 乔木忙再三致谢。今天的确比往日晚了半小时,去面试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弯腰要抱起牛牛,好快点回家。不成想牛牛拧着小身子拒绝道:“爸爸,我要寄几走,人家不要爸爸抱,爸爸挣钱很辛苦。” 乔木吃惊,这是谁给灌输的观点?幼儿园吗?于是,他问道:“儿子,你跟谁学的要自己走,还有爸爸挣钱辛苦呀?是唐老师吗?” 牛牛摇头:“才不是。是跟花花学的,她说这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在家的时候她就不会让她的爸爸抱。” 乔木牵着他的手,故意问道:“花花是谁呀?爸爸都不记得了。” 牛牛大声道:“花花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同桌。哎呀爸爸,你的记忆力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该吃核桃了?” 乔木失笑道:“呦呵,牛牛还知道吃核桃补脑?” 牛牛晃着乔木的大手道:“花花说是她奶奶告诉她妈妈的,要以形补形。” 乔木故意夸张地大喊一声:“哇,花花懂得可真多。” 牛牛骄傲的说:“那当然,她是花花小妈妈,我是牛牛小爸爸,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花花负责照顾孩子,牛牛负责赚钱养家。” 乔木听到这里,傻眼了,那什么,儿子,咱不能早恋啊。啊,不对,是不是这早恋也太早了些? 想到这话,他脱口而出。 牛牛不解道:“爸爸,什么是早恋?” 乔木忙转移话题:“儿子,你平时在幼儿园都和谁玩?” “花花妹妹呀,不是和你说过的嘛。”牛牛不耐烦地说。 乔木忙道:“我是说除了花花以外,还有没有小哥哥、小姐姐一起玩呢?” 牛牛眨巴眨巴眼睛道:“当然有了,壮壮和娜娜。” 乔木问:“他们是谁呀?” 牛牛晃着乔木的手臂道:“壮壮是我们小班的班长,会说英语和日语呢。” “那娜娜呢?” “娜娜是小仙女,会跳舞,还会画画,可聪明了。” “那儿子,你要不要学学画画啊。” “我现在就在学啊。老师说我画的可好了。你看这个就是我画的。”说着,牛牛就要从书包里往外拿东西。 “等回到家里再看,不急。”乔木连忙阻止道,“哎呀,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呢,儿子?” “说到娜娜啊。” “那儿子爸爸想问你,为什么你不找娜娜当妈妈呢?她不是小仙女吗?” “哎呀爸爸,牛牛和壮壮是好朋友,怎么能和他抢呢。不过我还是喜欢花花,她会帮孩子喂饭,会照顾人呀。” 乔木忍不住朝牛牛竖起大拇指:“儿子,你真n,比爸爸可强多了。” 牛牛一仰小脸,神色带着骄傲说:“那当然,牛牛是爸爸的儿子,是要青比蓝还要蓝的。” 乔木哑然:“对,我儿子这么聪明,当然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着,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嗯,不知道是不是这具男人身体能生孩子的原因,或者是荷尔蒙的原因,这世的他情绪很很容易波动,且很感性。就拿看片吧,爱看文艺片,还会被剧情感动的泪汪汪,几乎让乔木怀疑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毕竟,就是做女人怀孕的时候反应也没这么大啊。 手拉着手走在明媚的春光里,乔木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儿子那些十万个为什么,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满心宁静,只觉时光静好。 父子二人很快来到电梯旁,牛牛大喊道:“爸爸,我来按,我来按。” 乔木微笑道:“好,让牛牛小朋友帮爸爸的忙。” 牛牛风一般跑到电梯前,翘起脚按下开门键,父子两人进了电梯,他再次翘脚按下关门以及代表的楼层数字。可惜,身高不够,代表“12”的层数根本够不到,哪怕翘脚也无能为力。 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气定神闲的爸爸,轻轻叹气道:“爸爸,今天我要多吃一个鸡腿,只有多吃些,才能长高个,才能不用爸爸帮忙。” 乔木忍俊不禁,伸手按下楼层,笑眯眯道:“你还是个孩子,爸爸帮忙天经地义。不过,等你长大了,就不能总要找爸爸帮忙了。” “那几岁才是长大?”牛牛不解地问。 乔木犹豫:“十八?二十?” 牛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继续追问:“那究竟是十八还是二十呢?”’ 乔木见儿子神情认真,心里一动,柔声道:“十八吧。” 牛牛掰了一会手指头,才道:“那还要十三年呀。”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不是就是爸爸说的‘永远’?” 乔木失笑,不过自然也不打算给才五岁的儿子解释什么是永远,而是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中午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肉饼。” “是带咸蛋黄的吗?”牛牛忙问。 乔木笑道:“自然。” 牛牛欢呼道:“爸爸是最好的爸爸,牛牛是最好的儿子。” 乔木失笑:“感情我这个最好的爸爸还是托了你这个好儿子的福啊。” 牛牛问题又来道:“爸爸,什么是托福?” 不等乔木回答,电梯“叮”一声响了,两人下了电梯。 这会哪怕是海市高层的电梯房也不多,尤其老城区市中心更少,多数聚集在江对岸的新区。但好的学校目前还是以老城区为最,乔木既然不缺钱,自然会选老城区的房,以便于未来几年儿子入学。 进了门,厨房已经有饭菜香味传出,是乔木去接儿子之前已经炖的西红柿牛腩,儿子爱吃的肉饼已经做好,只要再炒个青菜,父子两人份的午饭就好了。 打开电视,调到动画片,乔木对牛牛道:“儿子,爸爸再烧一个青菜就可以开饭了。” 牛牛道:“能不能不烧青菜,牛牛不爱吃。” “不吃青菜,嗯嗯可是很难的哦。”乔木笑眯眯的道。 牛牛只好垂头道:“那好吧。”说完,转身往沙发走去。别说,那身影还真得有点萧瑟。 乔木摇头,瞧自己都想些什么。 快速起锅,将洗好的青菜炒好,用木碗给儿子盛好米饭,又将做好的菜一一端到餐厅。 客厅里儿子正在沙发上一边跳一边看电视。 乔木不由抚额,自从不久带他去跳过一次蹦床,似乎激发儿子跳跃的潜力,不管是在沙发上还是在床上他都要跳来跳去,几次吓得乔木这个老父亲心惊胆战,唯恐不慎跌倒受伤。 “儿子,来,不是饿了吗,关掉电视吃饭。” “爸爸,我想看汤姆和杰瑞。” “明天中午可以看呀,爸爸不是让你每天看半个小时吗?”乔木没有允许。小孩子自制力差,一定要让他养成习惯,否则越大越难管,越大越影响学习。 “好了,别噘嘴了。你是男孩子,怎么能像女孩子动不动就撒娇呢?来,赶紧吃饭。”乔木招手。 牛牛只好关掉电视,还轻叹一句:“哎。” 乔木好奇地问:“最近这是跟谁学的,动不动就叹气?” 牛牛坐好,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着肉饼和米饭,就这,嘴巴还忙里偷闲道:“跟唐老师呗。” 乔木也没深想,笑道:“快吃饭,小心呛到米粒。” 一时间,只有碗筷勺子碰撞的声音。 乔木将半个咸蛋黄夹到儿子碗里,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满脸享受的样子,不由乐了,这蛋黄有那么好吃吗? 不过看儿子吃得开心,他也很满足,也不知道这是慈母胸怀还是慈父胸怀了。 等吃完饭,牛牛就开始揉眼睛,不时还打个瞌睡、 乔木见他困了,知道午睡时间来了,就抱起儿子,给他脱了外套,放在床上,让他睡觉。 牛牛的生物钟早就调整到睡觉,人刚躺下,就睡着了。 乔木一边给他盖上被子,一边笑道:“你还真是一秒就睡,自行领悟的绝技吧。” 床上的牛牛zzz…… 乔木这才来到书房,拿出笔记本,开始检查当天的工作任务。 现在已经五月中,毕业论文已经交上去了,只等着答辩,空余的时间他自然不会闲着,还是会接一些翻译的工作来做。这会翻译薪水可不低。 让他不太满意的是这会还没有个人电脑,所有的稿件都是靠手写,那当然比不上办公软件好用。 乔木投入的工作着,直到闹钟“叮铃铃”响了。抬头一看,已经是下午两点,要送儿子去幼儿园了。 他放下笔,走出书房,来到卧室,果然看见儿子正睁着惺忪的双眼寻找自己的身影呢。 “醒了,儿子,来,起床。”笑着走到床前,乔木将儿子抱起,开始给他穿外套。 儿子乖巧的靠在怀里,没有阻止爸爸的动作。 等穿好衣服,乔木又喂了些温水,洗了脸,才抱着送他到幼儿园。 快到幼儿园的时候,见儿子还不开口,乔木逗他道:“儿子,待会就见到花花、壮壮和娜娜,开不开心。” 牛牛精神大振:“开心。唐老师说下午教我们画小鸭子。” 乔木笑着点头:“很好啊,等牛牛画好了,给爸爸看。” 牛牛猛然拍了下额头,发出“啪”一声脆响,把乔木吓坏了,忙问道:“怎么了,儿子,打自己做什么?” 牛牛这才不好意思地道:“爸爸,上午画的画忘了拿给你看了。” 乔木忙笑眯眯地道:“晚上和小鸭子一起看。” 牛牛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还拍拍胸口道:“哎呀,牛牛不该忘记的,放学回来一定不会再忘了。爸爸,你记得提醒牛牛啊。” 乔木笑眯眯点头:“好,爸爸帮你记着。这下放心了,可以进幼儿园了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幼儿园大门口。 牛牛兴高采烈地跑进幼儿园,边跑边喊“再见”,与第一天来这里时那个大哭大喊要回家的简直不是一个人。 看着门口微笑颔首的唐老师,乔木点头致敬,嘴张了张,还是忍不住道:“唐老师,若是有为难的事可以说说,说不定家长也能帮点忙。” 唐老师诧异地看了乔木一眼。据她所知,这位男士是位单亲爸爸,似乎还没毕业,不知为什么这么说。但别人的关心,她还是要心领的。她于是地:“谢谢乔爸爸,若是有需要,我一定开口。” 乔木这才点头离去。 这会他心里正吐槽呢,这会的老师还真纯真,不好意思找学生家长求助,哪里像后世,家长为了怕孩子在班里受欺负、孤立,恨不能天天拍老师马屁,只要对方稍微露点需要帮忙的意思,就会办的妥妥的。 儿子去了幼儿园,乔木又有了时间投入工作。一回到家中,他就径直进了书房,继续刚才尚未完成的翻译稿件。 时钟“嚓嚓嚓”的行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四点半,乔木放下手里的笔,就要去接儿子。没错,幼儿园要放学了。 等再次来到幼儿园,也不过才过去两个多小时,乔木忍不住摇头,小朋友的日子就是这么无忧无虑,唯一的不快或许就是家长管东管西吧。 这会幼儿园还没放学,大门口静悄悄一片,却有不少等着接自家孩子的家长,可多数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像乔木这么年轻的就他一个。 不过,乔木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注目,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听园里一阵“嗡嗡”的声音传来,孩子们呼啸着跑了出来,原来放学了。 乔木并不着急,他早就交代儿子放学时不要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免得你推我搡、跌倒受伤,要等着其他小朋友都走了,他再跑出来,爸爸一准儿在外面等着他。好在儿子也很听话,每天都等其他小朋友散了,他才背着书包慢吞吞走出来。 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等小朋友被接的差不多,乔木终于看见儿子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一个梳着苞苞头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好嘛,儿媳妇也出来了。 “花花,这是我爸爸,以后也是你爸爸。”牛牛认真地介绍“女朋友”给老爸认识。 “爸爸!”花花大喊一声,很洪亮。 乔木忍俊不禁,这个场合是不是早了二十年呢。 见爸爸没有答应,牛牛有点着急了,忙拉乔木的裤子:“爸爸,快答应。” 乔木哭笑不得,这能是随便答应的嘛。 不过,他蹲下来,笑着对花花道:“花花小朋友,你家里人来接你了吗?” 花花紧张地道:“保姆阿姨说要晚来一会。” “这样啊。”乔木拧眉道,“那你要跟哥哥回家玩一会吗?” 花花怯怯地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花花这么可爱,牛牛一定欢迎。”乔木笑着道,“来,咱们给唐老师说一声。” 两个孩子都点点头。 乔木一手牵着一个,来到唐老师的办公室。 唐老师忙起身道:“有事吗,乔爸爸。” 乔木就将来意说了一遍,最后道:“如果花花家的人来了,就请到我家里来接孩子,我把家里的电话留给你。” 这会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唐老师点头答应,而乔木则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中。 这次,牛牛没忘自己画的画,兴高采烈地秀给老爸看。 乔木看着那一团团色彩鲜艳的抽象线条不由抽了抽嘴角,莫非儿子随他,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夸赞,说儿子画得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意境,就连牛牛都不解地拉着他问什么是意境,更有花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困惑。 乔木只好插科打诨的应付过去。 “叮铃铃——” 门外传来门铃的声音,乔木忙起身开门,若是猜测不错,应该是来接花花的保姆。 拉开门,抬起头往外一看,他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秦朗也吃惊地看着他:“你住这里?” 乔木点头:“你不知道我住这里?”那怎么会找来? 秦朗笑道:“意外意外,我外甥女家的保姆买菜的时候崴了脚,我妹妹让我来这里接一下她。”说着,又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就是这里,外甥女的小伙伴牛牛家。” 乔木笑道:“那就没错,快进来吧,你外甥女小名叫花花吧?我儿子小名就叫牛牛。” 秦朗心下一沉,脸上却不动神色:“结婚挺早啊?儿子几岁了?” 乔木笑着道:“儿子五岁,刚上幼儿园。” “那你可真是早婚早育。”秦朗低声道。 乔木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将他让进门。 花花一看是舅舅来到,猛然跑过来,扑入对方怀里,惊喜道:“舅舅!” 秦朗见外甥女小脸红扑扑的,忙抱住对方,声音自然而然的放得轻柔:“花花,有没有想舅舅呀。” 花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舅舅,重重点头:“想了。舅舅,你有没有给我买芭比娃娃?” 秦朗扭捏她肉嘟嘟的笑脸:“当然买了。已经送到你家里去了。” 花花高兴地亲了他一下道:“谢谢舅舅。” 收到外甥女的香吻,秦朗心情也不错,笑道:“小滑头。” 哪知花花又道:“那舅舅有没有买变形金刚?” 秦朗吃惊地道:“上次问你你不是说自己不是男孩子,不喜欢变形金刚吗?” 花花害羞道:“可牛牛喜欢啊。他可是牛宝宝的爸爸。” 秦朗不解:“牛宝宝是谁啊?” 花花不好意思地说:“是花花和牛牛的宝宝啊,花花是小妈妈,牛牛是小爸爸。”旁边一直听着的牛牛忙挺挺胸脯,满脸自豪。 秦朗震惊地差点下巴掉下来,嘴巴还保持着半张开的模样。 “喝杯茶。”乔木从厨房出来,就看到秦朗呆愣的表情。 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秦朗指着两个孩子颤声道:“你,你刚才听到了吧?” 乔木问:“什么?” 秦朗神色复杂:“你儿子成了我外甥女的男朋友了。” 乔木一听,轻笑道:“不用担心,他们连男女朋友的真正含义还不知道呢,别想太多,不过是拿彼此当玩伴,长大后未必记得。” 秦朗不确定地问:“真得?” 乔木斩钉截铁:“自然。” 秦朗又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儿子不好……” 乔木点头:“我明白,他们还小呢,说这些起码二十年后。”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我们现在就告辞了。”秦朗忙抱起花花道。 乔木见对方犹如见了贼一样,心下好笑,没想到秦朗这么疼外甥女。 其实是因为秦朗因为性向问题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没什么父子、父女缘分,可不就疼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嘛。 “来,牛牛,跟花花妹妹和舅舅说再见。”乔木摸了摸儿子的头道。 花花挥手道:“牛牛再见,明天见。” 牛牛一路小跑将人送到电梯门口:“花花再见,舅舅再见。” 秦朗挤出一个微笑道:“牛牛再见。”说着还冲乔木点点头。 乔木拉着儿子送两人上了电梯,这才将大门关上。 “爸爸,花花舅舅谁不是不喜欢我呀?”牛牛突然问,神情有些失落。 重生九零-2 “为什么这么说?”乔木蹲下身体望着儿子的眼睛道。 牛牛不高兴的道:“他都没和我打招呼。” 乔木暗想,儿子还真敏感。他只好安慰道:“肯定是舅舅急着送花花回家,你忘了,平时这个时候花花是不是早就到家了?” 牛牛这才情绪好转,点头道:“是的,花花的妈妈一定在等她。” 乔木拍了下他的屁股道:“好了,臭小子还这么敏感。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牛牛掰着手指道:“番茄炒蛋,虾,肉肉。” 乔木道了声好,又将画笔和纸拿给他:“牛牛画画,爸爸去做饭。” 父子二人各司其职,各忙各的。 不一会,厨房里就响起“嗞嗞啦啦”的炒菜声以及油烟的味道。 吃过饭,玩到七点,乔木就帮儿子洗澡。洗完澡抱到床上是讲故事的时间。等儿子听着故事睡着,差不多八点钟。这个时候奶爸的日常工作才忙完。 乔木微笑看着已经睡着的儿子,见并没有踢被子,这才继续一天未完的工作。 等到了十点半,他才洗澡上床搂着儿子软软的小身子休息。 …… 次日将儿子送到幼儿园,乔木就回了学校,今天导师有事找他面谈,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因着快要到毕业的时间了,同学要么忙着实习,要么忙着找房子搬家,要么抓住最后一段青春的尾巴,谈谈校园恋爱,都在忙碌,平时更是见不到人影。所以,哪怕乔木又一次到学校,也没指望着遇到谁。 读研期间,因为忙着功课,还要忙着儿子,他呆在学校的时间一向不多,关系很亲近的并没有几个,投契的蓝师兄是一个,就是推荐他去秦朗公司上班的前两届的师兄。 来到导师吴教授的办公室,吴教授正在看这一届毕业生的毕业论文。 乔木敲了敲房门:“吴教授,您找我?” “小乔你来了?快进来坐。”吴教授放下眼镜,笑着同乔木打招呼。 吴教授的办公桌挺大,二三十平方,一半是办公区,放着办公桌;一半是待客区,放着沙发。吴教授就是让乔木坐在沙发那里。 “自己去倒水啊。”吴教授招呼道,“再等我五分钟。” “教授,您忙,我等一会没事的。”乔木忙道。 吴教授朝他挥挥手,不再开口,而是擦了擦眼镜片,戴上,继续看起来。 乔木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起来。 “小乔,你工作定了吗?”吴教授忙完,来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乔木忙道:“手上有一个已经到手的工作,蓝师兄介绍的,艺术品公司的职位。” 吴教授微笑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乔木迟疑道:“说实话不是很有信心。” 这么一说,吴教授来了兴趣,双手抱臂道:“哦?难得见你这么没自信啊。真是稀奇。” 乔木扯扯嘴角,吴教授说话还真不客气,他平时也没骄傲啊,挺谦虚的。 吴教授示意他道:“继续说。” “咳,还不是穷孩子出身,从小到大没接触过艺术品审美的学习嘛。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当然心里没底。”乔木实话实说。 吴教授点点头道:“我这里有一个助教的职位,你想过留校吗?” 乔木惊讶道:“硕士够资格留校吗?不是都要留学回来的洋博士吗?” 吴教授笑笑没回答,而是道:“以后与国外交流肯定越来越多,系里欢迎外语基础好的年轻教师。” 国外的先进研究成果总不能全找外语系的翻译吧,隔行如隔山,并不是每一个翻译都能精确翻译别的专业的资料,最好找本行业的。对此,乔木一向赞同。前几年翻译的许多资料错误繁多,也就这两年稍微好点。 乔木忙道:“我自然是想留校,只是一直没听说有名额。” 吴教授笑道:“那说定了,我手上这个名额就留给你了。” 乔木忙站起身弯腰致谢:“多谢教授关照,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吴教授摆手嗔道:“鞠躬做什么,我这还没开追悼会呢。” 乔木忙道:“教授这说的什么话,学生就不能稍微表达一下谢意嘛。” 回了趟学校,得到一份旱涝保收、社会地位不低的职位,让乔木心情大好。 事实上,这会大学教师的社会地位尽管不低,但也没想象的高。盖因恰逢“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私企老板、外企职员收入高、工作环境好,比高校收入丰厚,自然就更受欢迎。更有不少辞掉公职,南下经商的,大学里自然也少不了这样有雄心有野心更有行动力的人。不过嘛,因着乔木已经有房有铺有投资,自然选择不同,很乐意在大学找个职位,要知道大学每年近两个半月的假期,那可全都是有薪假期。 大学教师清闲、自由、没有升学压力,只要好好发几篇论文,再读个博士,过个两年就可以评选副教授,三十五岁前评个教授,那日子还不美滋滋?毕竟,还从来没做过教授不是? 越想乔木越高兴。这样的工作很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儿子。小孩子见风就长,等到中二期开始,可就不会再和家长说心里话了。所以,千万不能在孩子的成长路上留下遗憾。 想到儿子很快入读中学、大学,甚至成家立业,从家里搬走,组建自己的小家庭,生儿育女,乔木失落了,似乎已经看见满头白发弓腰驼背的自己拄着拐杖在夕阳下孤单远去的背影。 打了个寒颤,她被自己肉麻到了,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部归结为体内荷尔蒙的作用。还别说,身体虽然是男性,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能生孩子这么个诡异特性,比从前做女人还感性。若这个世界是个耽美带球跑的幻想世界,也未必不可能。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激灵,不会吧,难道刚才的想法是世界的真相?一时间,她有感不妙,赶紧甩甩头,将这不靠谱的想法甩掉。 这会乔木的打扮是牛仔裤、白衬衫、运动鞋再加双肩包,******,完全是一副学生模样,与几天前西装革履的模样简直就如若两人。 想到那套花了大几百的西装,也不知道以后穿的机会多不多,休闲西装会穿得多些,毕竟在满满休闲风的大学校园,太正式的西装倒有些像新郎官了。 走出校园大门,乔木来到公交车站,从口袋里拿出月票,等着公交车的到来。 无聊地等着公交车,乔木再度叹气,这会mp3还没发明呢,也就cd机可以用,但价格昂贵,能买好几个walkman。哪怕不缺钱,乔木也不会买,再新款的设备她都看不上,毕竟比后世的手机差太多。 “不好意思,你是乔师兄吗,工商管理毕业班的?”突然,旁边有个又嗲又甜的女音响起。 乔木看过去,见是个留着娃娃头的小姑娘,约莫是大几的,没什么印象。 她点点头淡淡道:“我是乔木。” 女孩受宠若惊地抿嘴一笑,继续用甜腻的声音道:“师兄你好,我是大二的钟灵,早就在系里听说你好多次了。” 乔木点头:“谢谢。” 女孩还想交谈,乔木就道:“抱歉,我车来了。再见。”说着,不等对方回话,就上车了。 女孩傻乎乎地望着乔木的背影,又傻乎乎地看着公交车开走。等注意到公交车的路数,才猛然一拍额头,大喊道:“我去,我也可以乘这一班车啊。唉,要是和乔师兄一起乘车,说不定能拉近关系呢。” 乔木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也说明一件事,别人若是对你没有兴趣,是记不起你的。若是对你有兴趣,那必然会偷偷打听你。 乔木至今记得大学时代一个室友就因为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跟着对方到了对方的大学,辗转打听,花了数月将对方追到手,真可谓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你看,两性关系就是如此简单,对方对你有没有兴趣,其实再容易判断不过。 因为上午回学校,中午就没打算接儿子回家吃饭。 离儿子放学还早,乔木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菜场买些新鲜的食材,好给儿子做些平时不会做比较花功夫的菜,比如狮子头、鱼丸、走油肉、爆鱼之类。 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下午的菜市场基本没什么人。至于那些退休老人自然是一大早过来,挑最新鲜的来买了。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早早起来,拿着免费的公交月票满市转,就拣便宜的菜场跑。等你早上去上班,人家都买菜回来了。 乔木在菜场转了转,不一会拎着几个塑料袋走了出来,从其中一个不停乱跳的袋子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大鱼。 回到家中,也才不过两点,乔木开始在厨房忙碌,将鱼肉片好,剁成肉泥,再加葱姜,最后捏成一个个团子,就等着儿子放学后上锅煮。 等忙完厨房里的事,再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到四点半了。她赶紧洗洗手,脱下围裙,拿好钥匙出了门。 一路小跑来到幼儿园前,见放学时间还没到,她才长长出了口气。 这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小伙子,你也是来接孩子的?” 乔木见对方擦着大红唇膏,带着耳环及翡翠手镯,气势很高雅。对,就是高雅,如同那些在交响乐乐团任职的音乐家一般。 老太太个头不高,但背挺得笔直。 乔木忙微微弯腰,微笑道:“阿姨有事要帮忙吗?” 老太太笑着回答:“我是来接外孙的,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带我去找老师。” 乔木点头:“没问题。您找的是哪个班?” 老太太微笑道:“小(2)班。” 乔木笑道:“这么巧,我儿子也在这个班。等下课,就带你去老师那里。” 老太太道:“麻烦了。” “不麻烦。”乔木摆手,“举手之劳。” 很快,下课铃声响了。这铃声一响,幼儿园大门也打开了,孩子们就如同脱笼的鸟儿冲了出来,嘴里还哇哇叫着,可真是沸反盈天。 老太太笑道:“孩子们可真有活力。” “可不是嘛,来,老师的办公室在这边。”乔木领着老太太找到唐老师,把情况说了一下。因为唐老师还要核实情况,乔木就先告辞,去接儿子了。 “爸爸,你今天来的可真准时。”牛牛穿着牛仔背带裤,脚上的运动鞋走一步叫一声,美的他不要不要的。 乔木看见儿子,表情不由放得柔和起来:“儿子,爸爸想你了。” 牛牛一听,微微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就知道爸爸肯定想我,真是离开我一天都舍不得,哎,我是这么可爱的宝贝。” 乔木失笑,儿子真得是个活宝,也只有做了爸爸才能真切感受到天伦之乐是任何快乐所无法取代的。 至于那些丁克的想法,请让它随风逝去吧,那都是随口呓语。 “对,你就是活宝,是爸爸的心肝宝贝。”乔木亲了下儿子的额头笑道。此时,她只觉得自己满腹柔情都给了怀里这个小肉团子,再也想不起他人,也没有多余的情感给与他人。 幼儿园对面的马路边停着辆吉普,秦朗透过车窗望着门口抱着儿子的乔木,将父子两个亲昵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 轻叹一声,他压下心里的失落,决定放下再次见到乔木时的悸动,把乔木当成一个稍微亲近的朋友看待。他可没有兴趣做男小三,插足人家一家三口,那太卑劣了。尽管不知道乔木是直是弯,但人家都结婚生子了,再惦记就违背道德底线了。 可惜,两人数年前的那一夜可是很契合的…… 若是乔木知道他这么想,肯定要痛骂一顿,爽的只有你秦朗一个吧,他可是全无记忆,哪里会知道爽不爽?!尤其后来身怀有孕,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别人发现自己是个怪物,能爽才怪,每每想起那一夜的男人能少得了痛骂吗?幸好儿子可爱,让这样郁闷的心情消散不少,心结也得以解开。 乔木抱起儿子挥手道别,转身就往家里走。父子俩还是老样子,边走边闲聊一天发生的的事情。 乔木问道:“儿子,今天又学到了什么呀?还是画小鸭子吗?” 哪知儿子撇撇嘴就要哭。 乔木忙道:“怎么了嘛,儿子?和爸爸说说,受什么委屈了?” 牛牛抽噎着道:“今天我的小红花被老师扔进垃圾桶了。” 乔木直觉不是唐老师,就问:“哪个老师?” “新来的王老师。” 乔木道:“那她肯定不知道小红花是宝贝的,说不定是把地上的小红花当成垃圾才扔掉的。宝贝,咱们原谅她好不好?” 哪知儿子抽噎道:“我永远不会原谅王老师,她是大笨蛋。” 乔木帮儿子擦好泪,笑道:“是吗,她是笨蛋?不过要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牛牛认真道:“我会问是哪个小朋友的小红花掉了,要是没人知道,才会丢进垃圾桶。” 乔木满眼笑意:“我儿子真棒,确实该先问一声。” 哎,在大人眼里小红花不过是廉价工艺品,但对于小朋友来说却是一项莫大的荣誉,老师真不该忽视它对小朋友心理的影响,更不该随意处置。乔木觉得有必要和唐老师,甚至园长聊聊。至于那个王老师,明显是个粗心大意的大马哈,这样的人似乎并不适合幼儿园老师的工作,或许该建议对方换一份有前途的工作? 没错,乔木就是在认真思考这个事情,想着是不是联合其他家长搞个家长委员会什么的。 若是幼儿园园长知道了,肯定头疼,最怕难搞的家长啊。 等回到家中,乔木同样是打开电视放动画片给牛牛看,自己则重新戴上围裙,开锅煮鱼丸。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乔木满心讶异,会是谁呢?好像他们父子打交道最多的除了幼儿园就是物业了。 乔木一手拿着勺子,也没特意脱掉围裙快步走到大门,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竟然是花花。 “儿子,花花来找你了。”乔木喊了一声,同时拉开大门。 见带着花花前来的是秦朗,他微微吃惊,不过脑中一转,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快进来吧,花花小朋友,欢迎来牛牛家做客哦。”乔木笑着对花花道。 原有些紧张的花花顿时放松下来,重重点头道:“谢谢乔爸爸,我可以天天都来吗?” 乔木笑道:“只要你爸爸妈妈同意,当然可以啦。” 这时,牛牛也跑了过来,牵起花花的手道:“花花妹妹,快来看汤姆和杰瑞。杰瑞好聪明呀。” 花花也道:“嗯,我也喜欢杰瑞,我还喜欢花仙子,樱桃小丸子。” 牛牛道:“我喜欢变形金刚,忍者神龟。” “忍者神龟是什么?” “是四只很厉害很厉害的乌龟,其中一个叫米罗,爸爸说意大利有个雕塑家就叫米罗。” 乔木笑着插了一句:“对,就是米开朗基罗。” 牛牛挺了挺胸脯,很大男人地对花花道:“对吧,就是叫米罗。”感情他记不住,还想将错误的信息传递给小伙伴。 乔木摇摇头,这么长的名字小朋友的确很难记住,动画的编剧失误了啊。 “你随意,我去厨房做晚饭。晚饭留下和我们一起吃吧?”乔木热情邀请秦朗。 秦朗忙道:“那麻烦了。” “不麻烦。看着两个孩子,晚饭很快就好。” 正好这时开水滚了,乔木麻利地煮了鱼丸,让秦朗端出去,和两个孩子一起吃。 秦朗一边吃鱼丸,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乔木穿着围裙的背影,脑中又一次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一夜。瞟一眼乔木的腰,细又有韧性。再瞟一眼屁股,圆润有弹性。手感一定极好。 身体猛然发热,他夹紧腿,唯恐被发现异常,否则就太失礼也太丢人。 过了一会,他才问乔木卫生间的方向。乔木指给他,秦朗就快步进了洗手间,一直等到饭菜上桌才出来。 乔木见他许久不出来,还挺担心,以为拉肚子呢,还想问他要不要吃点药。 晚饭乔木做的是番茄牛腩,青椒土豆丝,鱼香茄子煲,四喜丸子,虾仁跑蛋,蒜蓉空心菜。 尽管是家常菜,两大两小都吃的很满足。 饭后,秦朗躺在沙发上,摸着肚子道:“太满足了,比在米其林吃的还舒服。” 乔木打趣道:“你的胃是华国胃,自然是吃本土菜最舒服了。” 哪晓得秦朗满脸赞同:“确实如此。就像老外也不愿意天天吃中餐一个道理,他们还是更爱牛奶面包咖啡。” “北方更爱油条豆浆,南方更爱粢饭团、生煎……”乔木也忍不住指点江山。 “还有茶泡饭!”秦朗笑道。 两人相视而笑。 “舅舅,你什么时候给牛牛买变形金刚?”花花突然走过来,抱着秦朗的胳膊问。 乔木吃惊地问跟过来的牛牛:“儿子,你喜欢变形金刚?爸爸可以给你买,不能随随便便问小朋友要玩具哦。” 牛牛摇头道:“我没有要,是花花妹妹说要送给我的。” 花花也点头:“是的,我要送给牛牛哥哥,牛牛哥哥最好最好了,天下第一好。” 乔木笑道:“呦呵,花花小美女还知道天下第一?” 花花认真道:“我当然知道。天下第一有这么这么多。”说着,伸展手臂划了一个大圆。 乔木和秦朗全都忍俊不禁。 秦朗这才正面回应花花的要求:“舅舅已经让朋友帮忙买了,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等到了,就给你让你送过来好不好?” 花花这才满意地道:“好。我寄几亲手送给牛牛哥哥当生日礼物。” 秦朗笑道:“好。” 两个小朋友就又牵着手去玩拼图了。 想到工作的事,乔木道:“对了,关于工作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秦朗看着乔木的脸,知道对方已经拒绝了这份工作,不由失望,两人以后肯定会少很多互动的机会。不过,在瞟到花花时,眼睛又一亮。 重生九零-3 乔木继续道:“前几天导师给了一个留校任教的名额,我已经决定接受。所以,红点的工作只好遗憾错过了。” 秦朗点头:“我明白。不过高校的工作相对而言压力小,轻松又自由,也很不错。祝贺你。” 乔木笑着点点头:“谢谢。” 很快七点钟的钟声响起,秦朗带着花花道别。 等进了电梯,秦朗想到乔木家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女主人的痕迹,不由问外甥女道:“花花小仙女,牛牛的妈妈漂亮还是你妈妈漂亮呀?” 花花摇头道:“牛牛没有妈妈,只有爸爸。” 秦朗只觉得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落在了实处:“哦,是这个样子啊。那平时都是乔爸爸接送牛牛喽。” 花花点头:“是啊。乔爸爸最温柔最温柔了。” “呵,你还知道温柔?”秦朗嗤笑。 “那当然。爸爸整天说希望妈妈多一点温柔,我当然知道了。”花花满脸自信。 “调皮鬼。乔爸爸哪里温柔啊?”秦朗继续打探。 “乔爸爸会烤蛋糕,还会烤饼干,有时候牛牛会带给好朋友分享。”花花被套路了,将底都露出来了。 “那是不是你这只小馋猫吃的最多呀?”秦朗调侃花花。 花花不高兴地反驳道:“才不是,壮壮吃的最多,娜娜吃的最少,我也就一般般吧。” 秦朗差点笑出声,外甥女真得太可爱了,不好再逗了。 电梯“叮”一声响起,一大一小到了底楼,走出电梯。 抱着花花来到停车的地方,秦朗又回头看看乔木家的位置,那里的窗户亮如明灯,里面的温馨似乎正透过玻璃蔓延出来。 “喜欢牛牛家吗?”秦朗问花花。 花花毫不迟疑道:“喜欢。” “为什么呢?” “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还有牛牛哥哥,乔爸爸。” 想到忙着事业将外甥女花花丢给保姆照顾的妹妹、妹夫,秦朗忍不住叹气,瞧瞧人家乔木是怎么照顾孩子、怎么培养孩子的? 怜惜地摸了摸花花的头,秦朗下定决心,一旦有时间,就来照顾外甥女,爸妈给不了的父爱母爱,舅舅一样能给。 只不过,秦朗你确定不是借着花花接近牛牛、接近乔木? …… 六月底,毕业论文顺利答辩后,乔木也正式毕业,同时做好了入职准备。 拍毕业照这天,乔木带着牛牛来了学校,花花跟秦朗也跟着凑热闹,完全不顾酷暑天气的炎热。 不敢给两个小的喝冰水,乔木只好用水壶装满凉白开,以备不时之需。 事后看拍出来的照片,四人全部满头大汗,额头处的头发更是汗湿成一绺一绺,颇为狼狈,但是两个孩子的笑容却是满满的快乐,两个大人脸上的笑容同样很真诚。 犹豫了许久,乔木才将四人的合照冲洗出来放在相框里摆在床头,牛牛更是将这相框当宝贝一样收藏,唯恐爸爸弄丢弄破。 花花同样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据说也摆在床头,摆放的位置据说是两个孩子商量好的。 乔木知道后再度失笑,还真有小两口的感觉,凡事有商有量,许多真正的夫妻还未必能做到呢。 嗯,说不定二十年后,两人还真能成男女朋友,甚至结婚成家呢。 牛牛若是知道爸爸是这么想的,一定感觉欣慰,女朋友一早订好,家长还不反对早恋,太开明了对不对? 正式毕业后就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幼儿园也放假了,牛牛不用每天去幼儿园,爸爸每天陪着他,不要太开心。 这个暑假牛牛过的很好,就是皮肤晒黑了,跟个小炭块似的,因为乔木带着他经常去游泳。别看牛牛人小,人家已经能不用游泳圈自己游个百十米了。 除了运动,乔木还教儿子学学英语,练练毛笔字,下下围棋。 可惜儿子对乐器似乎没兴趣,否则乔木还真得想培养一个钢琴王子呢,理查德克莱德曼那样的呢。 乔木作为爸爸很有耐心,而牛牛作为儿子也算乖巧,所以哪怕连着两个月在家,父子两人也没觉得厌倦,更没觉得相看两厌,反倒在九月一号幼儿园开园时颇为恋恋不舍。 看到父子两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唐老师不由笑了,牵着牛牛的手同乔木告别,嘴里还调侃道:“好了,两三个小时候后又能见面了,别这么难舍难分了。” 乔木听了这话不由失笑,的确如此,今天大学第一天开学,还没正式开课,入职手续已经提前办好,这个学期学校给他安排的课并不多,每周才六节,可以说轻松无比。 自然,课排的少课时费就少,收入就少,只不过,乔木并不缺钱。她已经打算要乘着这两年高校的工作竞争还不算大,赶紧读个博士出来,再多发表几篇论文,多挣点工分,尽早评上副教授、教授。等这个目标实现了,就可以躺着吃一辈子了。 瞧,这就是大学这种事业单位的优势。 关于发表论文,这会也不难,只要将国外相关的专业论文、书籍翻译发表、出版,也算工分。至于取得国外的授权,有学校这么强的牌子,国外的教授高兴还来不及呢,完全不是事儿。 或许已经看透了时代的走向,乔木没有一丝迷惘,很清楚人生目标与方向,这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不确定的。 第一天正式上班,乔木自然不会迟到,而是早了半小时到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正在吴教授的隔壁,四个老师一间,都是系里的年轻老师,只不过今年留校的只有乔木一个。 来到办公室之后,乔木打了两瓶热水,一瓶给吴教授,一瓶放在自己办公室。 大学教师不用坐班,自然也不用每天都呆在办公室,因此,乔木并没有打算将重要的资料放在这里,不过就是摆放着几个文件夹罢了。抽屉更是要上锁,谁知道同事都是些什么人呢。 等收拾好,其余三个同事陆陆续续地到了。 三男一女,女老师是去年留校的青年助教,另外两个男教师是两年前同时留校的。再加上今年留校的乔木,四人的专业及研究方向并不相同,相对来说竞争不大。当然,若是评职称的时候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见来了新人,大家一通介绍,无外乎籍贯、年龄、专业这些。 再听到乔木儿子都五岁了的时候,其余三人震惊了。 男老师江流羡慕道:“我今年二十八,还是光棍。” 另一个男老师吴均也道:“我今年都三十了,才刚刚谈了一个。” 只有女老师李芝只是笑,并不说话,但看得出她还未婚。 乔木对他们全不了解,自然不好多说。人与人相处,最忌讳交浅言深。 好在,聊了一会,大家都开始埋头备课,办公室里顿时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响起,那是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等有了个人电脑之后,这样的声音就会消失,被“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取代,好不好用再也不是钢笔如何,而是键盘如何了。 不过话说回来,手写修改比电脑打字可要麻烦太多。想想封建时代那些考科举的学子,不仅字要写得工整漂亮,最好是官阁体,甚至还要一字不错,不留下一个墨点、污点,真是很了不起,就是高考也无法相提并论。不仅是在答卷上,就是录取数量上两者也是不能相比的,毕竟高考每年全国取数十万,可进士最多取一百多,人数上的差距不是一般大。 好嘛,想着想着,乔木的思绪又飘到了天边。年轻就是好,思维的灵活性与扩散性真是中老年时无法相比的,也难怪老人的思维会僵化,估计是身体硬件支持不了cpu的高速运转。 乔木再次收束思绪,埋头继续准备备课的资料,这一学期她要带两门课,一门是专业英语,一门是工商管理概论。第一门还没有教材,只能自己找资料。这并不困难,早就翻译了不少东西。她计划着等这门课上个两年,就编一本书出来,那可就算学术专着了,相信吴教授作为系主任会同意的。 顺手将工作计划用代码写在笔记本上,继续认真备课。 在学校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三点,乔木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家接儿子放学。 开始上班之后,已经不能每天回家给儿子做午饭,只好安排儿子在幼儿园同小朋友一起吃饭。没想到儿子兴高采烈的答应了,这让乔木很失望。儿子还是太小,竟然觉得大锅饭比她这个爸爸精心烹饪的饭菜好吃,真是不识货。 这当然是玩笑话,小朋友吃饭吃的估计就是个热闹劲儿吧。有小伙伴陪着,吃的多还吃的香,口味倒是其次,只要差不多就好。 回到家中,换了休闲的衣服鞋子,乔木去接儿子放学。儿子已经升到中班,很快就要上小学了,不想吐槽时光如梭、岁月荏苒,可架不住时光流逝的太快,抓都抓不住,真得像文艺青年说的“如同手里的沙”。 一不留神,乔木又想多了,也跟文青似的多愁善感起来。连忙甩甩头,赶紧把脑中那个伤春悲秋的病弱青年形象甩开,自己可不是那样的。 算了,还是想想晚上烧点什么好吃的给儿子吧,吃饭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啊。 开学初期,乔木忙忙碌碌,适应着从学生到老师身份的变化,除了儿子都没顾得上想起其他。 而秦朗也因为筹备秋季拍卖会一直没有时间带上花花来乔木家中蹭饭,就这样,一直到了十月底,两人才再度碰面。 “听说这次拍卖会办的很成功?”乔木一边照顾儿子和花花吃甜点,一边喝了口橙汁道。这会鲜榨的橙汁还极少,橙汁包装饮料既贵又不好喝,里面全是添加剂和糖水,乔木喝了一口就放着了。 此时秦朗带着花花、乔木带着牛牛正坐在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里,据说是秦朗早就答应带花花来的地方。 秦朗听到乔木的话,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关注我公司的消息。” 乔木笑道:“自然。那可是我差点为之奋斗终身的公司呀。” 秦朗听了,顿时大笑起来。 “你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秦朗翘着二郎腿,靠在卡座上笑道。 乔木点了点桌子上的报纸道:“报纸啊,海市日报里有报道的。” 这会可没有微博、微信以及各种自媒体,更没有手机推送新闻,不看报纸难道全看电视吗? 秦朗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话音一顿,他又道,“你呢?工作还顺利吗?最近几个月过的还好吧?” 乔木点点头:“忙忙碌碌,刚刚申请读博,随后参加统一考试,除了代课,就准备这个事情,确实忙得脚不沾地。” 秦朗赞道:“你挺了不起的,一边带孩子,把孩子养的这么好,一边还打拼事业,真是一点都没耽误。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毅力跟决心的。” 乔木笑道:“有时候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谓之为勇气。”鸡汤她一点都不需要。 秦朗叹道:“你说的对。我的公司刚开业那几年也是如此,全靠着丁点的勇气才硬着头皮撑下去。” 乔木点头:“好在现在已经渐入佳境。” 秦朗点头:“已经上了正轨,盈利还可以,相信随着老百姓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有兴趣收藏的会越来越多。” 对此,乔木也是认同的,不过还是建议道:“你不如每年将三分之一的盈利用来购买不动产,未来三四十年相信房地产是主要支柱。” 秦朗惊讶道:“为何如此说?” 乔木道:“政策倾斜,老百姓有刚需,自然就会有大批房地产公司参与。或者可以说国家想通过房地产榨干老百姓的财富,用以发展有关国计民生的科技、军事。国家太穷,而科研需要大批资金,偏偏我们与世界的差距还很大,又不得不加快进程,免得被甩在后面,毕竟落后就要挨打。这就只能从来钱快的行业入手,可以参考港城房地产的畸形发展,所有的地产项目都掌握在四大家族手里。” 秦朗若有所思道:“嗯,有道理。不动产也是财富保值的一个手段。” 乔木点头:“不错。未来通货膨胀会以每年百分之八的比率递增,也就是说,如果收入低于这个增幅,说明你的财富在减少。” 秦朗摸着下巴道:“有意思。” “是吗?”乔木笑。 “自然。”秦朗也笑。 “爸爸,舅舅你们在笑什么?”花花放下小勺奶声奶气地问。 秦朗柔声道:“舅舅在笑花花吃成了一只小花猫。”说着,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 这边牛牛也吃完了,还故意冲着爸爸打个响亮的嗝,嘴里还“咯咯咯”傻笑。 “瞧你这傻乎乎的样子。”乔木嗔道,“是不是小傻子?” 牛牛笑道:“才不是小傻子,是小机灵鬼。”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机灵鬼呢。”乔木忍不住乐道。 牛牛不服气的道:“这是娜娜小仙女的仙女奶奶说的呀。” 乔木不由好奇地问:“你见过小仙女的奶奶?” 花花和牛牛抢着回答道:“见过,见过。娜娜生日那天,仙女奶奶送来一个大大大大的蛋糕!” 乔木笑道:“是吗?那一定好吃吧?” 两人同时点头:“有好多水果。” 秦朗笑道:“是水果蛋糕吧?等你们过生日的时候,舅舅也给你们买一个。” “真得吗,舅舅?” “自然。舅舅从来不骗小孩子。” “那快来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不变。” 这天清早,牛牛醒来就发现秦朗穿着爸爸的居家服从主卧里走出来,不由冲着厨房里忙碌的乔木大喊道:“爸爸,秦朗舅舅怎么在这里?”边问还边寻找花花的身影,“花花没来吗?” 乔木忙走出来,笑眯眯地对儿子道:“花花今天有爸爸妈妈陪着,你秦朗舅舅就来陪你了,开不开心?”说着,朝秦朗飞了个媚眼。 秦朗快速伸手接住,往胸口一按,满脸陶醉。 牛牛莫名其妙看着两个大人的动作,好奇的问:“你们在干什么呀?” 乔木忙清了清嗓子道:“哦,你秦朗舅舅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想让我帮着看看。” “可是爸爸又不是医生。”牛牛也不是好糊弄的,且年龄越长大越不好糊弄。 秦朗忙拍了拍胸口,大声道:“好了,全好了,原来你爸爸只要瞪一下眼,就能治好我的胸闷,比医生还管用。” 牛牛突然兴奋道:“原来爸爸还是神医呀。” “神医个头呀。”乔木笑骂秦朗,“你别用自己的错误言行影响孩子,他们可还是一张白纸。以后经常来,千万要谨言慎行,明白吗?” 秦朗立正,行了个军礼道:“收到。请领导放心。” 乔木又笑骂道:“滚蛋。”随后又道,“早饭马上好,赶紧洗漱。今天本来打算带牛牛去野生动物园,可惜花花不在。” 秦朗含着牙膏泡从卫生间跑了过来,含糊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牛牛看着秦朗,总觉得今天秦朗舅舅有些奇怪,可奇怪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出来。 “秦朗舅舅,你今天好奇怪哦。”牛牛困惑地道。 秦朗刷好牙,一边洗脸一边招呼牛牛:“哪里奇怪了?” 牛牛摇摇头:“说不出来,就是奇怪。” 秦朗从毛巾架上一排三条的毛巾中拿下属于自己的新毛巾,擦好脸,才满眼笑意的道:“哈哈,牛牛你可真有意思,真不愧是你爸的儿子。” 牛牛手里玩着悠悠球,摇头道:“你说话也好奇怪。要是唐老师听到了,肯定说你词不达意。” 秦朗拿出乔木的男士面霜涂好脸,笑道:“好嘛,竟然嘲笑舅舅,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着,一把将牛牛抱起,举过头顶,“怕不怕?求饶不求饶?” 牛牛感觉刺激极了,“咯咯咯”笑个不停,还喊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乔木见他们玩的开心,也笑了,还不忘叮嘱秦朗:“你可当心点,别摔了。” 秦朗道:“知道知道。”又小声对牛牛道,“你爸爸可真啰嗦。” 牛牛眯着眼睛“咯咯咯”直笑,并不回答。 “好了,别闹了,来吃早饭吧。”乔木将早饭端到餐桌上,招呼一大一小。 秦朗这才放下牛牛,牵着手走进餐厅。 早饭乔木煮的面,他自己的是辣丁面,秦朗的是大肉面,牛牛的是卤肉面。 三人埋头“西里西里”大口吃着面,谁也顾不上说话。 秦朗第一个吃完,放下筷子他叹道:“太舒服了。” 乔木问他:“饱了没?不够还有。” 秦朗摇头:“一大碗已经足够了。” 这时,牛牛也吃饱了,学着秦朗的样子摸着肚子道:“太舒服了。” 秦朗笑着摸摸他的头:“小机灵鬼。” 牛牛自信的一仰下巴:“我最机灵了,爸爸早就承认了。” 秦朗轻笑道:“你爸爸自然是对的,如果不对,那肯定是别人不对。” 乔木瞪他一眼道:“别乱说,孩子可是会当真的。” 秦朗耸耸肩,两手一摊。 牛牛果然也学着做了个这样的动作,还笑眯眯的。 秦朗笑道:“臭小子学的还挺快。” 牛牛乐道:“杰瑞经常做这个动作呀,我早就学会了,花花妹妹也会。” “原来我不是你的老师啊,那最好,免得你爸爸说我教坏你。” 乔木擦着手走出厨房,见两人不知在聊什么,还在那里咬耳朵,不由笑道:“聊什么呢,这么悄悄的。” 牛牛捂着嘴巴道:“聊小秘密。” “不能告诉爸爸的小秘密?”乔木故意道。 牛牛为难:“舅舅说不能告诉。” 乔木故意叹气道:“那好吧,爸爸也不想知道了。” 牛牛一听,抓耳挠腮,蠢蠢欲动,还不时看一眼秦朗。 秦朗纹丝不动,并不表态。 牛牛在乔木面前走来走去,就想乔木开口问他,可惜乔木假装不在意,并不说话。 最后,牛牛实在忍不住道:“爸爸我把小秘密告诉你吧。” “不是不能告诉爸爸吗?为什么又要告诉爸爸?”乔木故意道。 重生九零-4 “可这个小秘密是关于爸爸的小秘密啊。”牛牛急道。 “这小子,这么一小会都忍不住要告诉你。”秦朗叹道。 乔木自豪道:“我是亲爸。” 秦朗莫名觉得乔木微微扬起下巴的那个傲娇劲儿同牛牛一模一样,还真不愧为亲父子。 “出发吧,野生动物园走起。”乔木收拾好水壶、点心、备用衣服,给牛牛戴上太阳帽、墨镜,就要出门。 “我想和花花一起去。”哪想到牛牛突然抱住他的大腿,不肯离开。 乔木惊讶道:“那今天就不去了?” 牛牛点头:“等下个星期和花花一起去好不好,爸爸?” 望着儿子期待的目光,乔木自然不能说不好了。反正他去不去是次要的,还是要让儿子玩的开心。 就这样,乔木又给儿子换掉出门的行装,让他趴在桌子上画画。 秦朗坐在沙发上不停点头打盹,乔木实在看不过去,走过去推推他道:“去床上再睡一会,你今天没什么特别安排吧?” 秦朗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道:“没什么计划,本来是陪你们去动物园。” 乔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去睡吧,今天难得休息,好好睡一觉。” 秦朗抱住他的腰撒娇道:“还不是要怪你,折腾大半夜。” 乔木想起昨天晚上两人为了争上下,那可是战斗的相当激烈。最终,当然是他因为修炼了功法狠狠压制住了秦朗,让对方无话可说。他更是发挥了最大的本事,将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老话说那什么百炼钢也可以化为绕指柔,瞧瞧秦朗就是了。 所以,睡服对方绝对是一招不外传的秘技。 这样的结果是乔木没想到的。身体是男人,心理是女人,本就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没想到却被秦朗诱惑了。不能不说,好奇心让她突破了底限,竟然以男人之身睡了一个男人,且感觉不坏。对此,她只能归结为皮囊的影响。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私下往来。这会才是九十年代初,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恋爱什么的,给自己招祸。 乔木因为有了儿子,早就说不会再婚,倒是免了别人介绍相亲。尤其是女孩子,也没人乐意年纪轻轻给人当后妈,自然就绝了别人的念想。 反倒是秦朗,一个事业成功的大男人迟迟没有女朋友,迟迟不结婚,让亲戚朋友说了不少闲话。只不过,父母对他的性向却是一早知道,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了之后无人照料。 每当这个时候,花花总是拍着胸脯道:“等我长大了,我来照顾舅舅。”引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花花的爸爸还酸溜溜地问女儿:“那爸爸怎么办?花花不照顾爸爸吗?” 花花道:“当然也照顾。可是爸爸,平时陪我最多的可是舅舅,以后我一定也要多陪他。” 花花爸爸同花花妈妈一下傻眼了,感情在女儿心里,父母不如舅舅重要,这下他们两人心下更酸了,简直要化为柠檬精了。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抽时间多陪陪女儿,好争宠,尤其花花爸爸更是发狠要加倍疼女儿,免得给大舅子白生一个乖巧的女儿。 老早秦朗就说了,让他们再生一个孩子,不愿意养,可以给他养,若是男孩,将来还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只是妹妹妹夫没时间生,更不肯生而已。这会创业在社会上打拼的可不止这两公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人都当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下一个成功人士。 当然,此时也是创业最好的时代,远不是三四十年后可比,那会可是全民为房地产打工,为房东打工。 “怎么了,在想什么?”乔木望着发呆的秦朗好奇地问道。 “想我妹妹妹夫肯不肯再生一个过继给我。”秦朗笑道,“看你养孩子乐趣这么多,我也蠢蠢欲动了。” 乔木见他满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就郑重道:“养孩子可不是去玩具店买一个玩偶回来,你不仅要付出时间、精力、金钱,还要付出爱心、耐心、情感。孩子不是你烦了就可以随意丢开甚至抛弃的物品,而是要悉心呵护他健康成长,让他拥有健康的心理、体格以及人格,顺利长大,受到良好教育,成为一个对自己负责、对社会有益的人。没有这种觉悟,还是不要做父母了。” 秦朗笑笑,他还真得没想这么多。尽管花了比以前多几倍的时间照顾花花,但毕竟不会每天见到,也不会每天照顾,他并没有觉得特别麻烦,尤其花花已经能跑能跳,爱笑爱闹,跟哭泣的婴儿完全不同。这会听乔木一说,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成熟,很不靠谱。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做父母最好也要考证。”秦朗调侃道。 哪晓得乔木认真了,满脸严肃地道:“最好如此。你看看新闻里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孩子生下来就不管不问,丢给年迈的爷爷奶奶,既然如此,何必生呢?早点结扎随便浪就好了,学学人家谢贤。尤其那些没有能力的,为了满足本能的繁衍欲望,不考虑实际情况就生,全然不考虑孩子的未来人生。” 这会她想到后世的一条新闻,一个侏儒症女患者竟然生了孩子,还有那些癫痫遗传患者同样生孩子。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明知遗传可能性几乎百分百,竟然还生,难道让孩子重复自己的痛苦吗? 孩子没有来到世界上的选择权,父母却有,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不顾自身恶劣的条件就生呢?难道让孩子重复你的失败人生、底层生活吗? 想想你的孩子奋斗三十年才达到别人孩子的出生起点,滋味如何呢?难道让孩子抱怨不想活成爸爸的模样,不想娶个像妈妈的妻子吗? 想到这里,乔木轻叹,也难怪越是发达地区生育率越低,实在是看到的世界不同,接触的层次不同。 秦朗难得看到乔木这样的模样,难怪人家都说认真的人最具吸引力、最可爱,瞧瞧乔木刚才的模样,还真是让他心跳加速,兽血沸腾,恨不得将对方扑倒在地。 想到就做,他冲乔木扑过去,将乔木压倒在沙发上,抱着对方的头使劲儿亲,“啧啧啧”的声音随之响起。 “爸爸,舅舅,你们在玩亲亲吗?我也要。”牛牛不知什么时候睡午觉醒来了,揉着眼睛好奇道。 乔木只好瞪了秦朗一眼,推开他,冲牛牛招了招手:“过来呀,不是想让爸爸亲你吗?” 牛牛顿时开心起来,冲到乔木怀里,等着爸爸的亲亲。 乔木在他额头、鼻尖、脸蛋上连亲几下,笑道:“我家的大宝贝可真香。” 牛牛也不害羞,还咯咯咯笑个不停。 秦朗见亲热被打扰,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满脸的欲求不满,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乔木,恨不得将人家剥光。 乔木无视了他这样的目光,对此熟视无睹,淡定地和牛牛闲聊。 “儿子,你想不想画画?”乔木问。 牛牛摇头:“不想。今天我要思考。” 乔木惊讶道:“思考?” 牛牛重重点头:“唐老师说聪明的孩子要学会动脑筋,学会思考,这样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 “哦,原来如此。” “爸爸,你说唐老师说的对吗?” “当然对啊。不过,你在思考什么呢?” “我在思考1+1为什么等于2,还有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牛牛认真道。 乔木下巴要掉下来了,嘴巴微张,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牛牛见爸爸神色奇怪,问道:“你怎么了爸爸?” 乔木神色复杂:“儿子,你今天就思考这两个问题吗?” 牛牛点头:“对啊。” 乔木又问:“告诉爸爸,你是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 “动画片里说的呀。还有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 乔木竖起大拇指:“儿子,你可真厉害。” 本来无精打采的秦朗听了这父子两人的对话也提起了精神,哎呀,自家爱人父子两个的交流这么有深度,他觉得自己要跟上,免得以后产生代沟,无法沟通。 牛牛点点头:“我一直都厉害啊,爸爸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乔木只好点头:“是一直都知道,这不是比我知道的更厉害,所以震惊了嘛。” 牛牛站在沙发上,拍拍乔木的肩膀,认真道:“爸爸,对于牛牛的厉害你要习以为常,知道吗?” 乔木也忙认真回答:“爸爸知道,保证记住这重要的一条。不过,儿子,你思考的结果有了吗?” 牛牛道:“还没有,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想到吧。哎,真是费脑子。”小人叹气道。 “费脑啊,那咱们慢慢思考,不着急,相信唐老师也不着急。”这会,乔木已经打算同唐老师商量商量,能不能不提这些抽象概念?小p孩还是该学学简单明了的东西。 可惜,从唐老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表明只有她儿子牛牛这么另类,人家唐老师根本没有布置过这样的思考题,也不知道儿子从哪里听来的。 不过此时被儿子震惊到的乔木正在试着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她可不想儿子成为一个哲学家,哪怕是叔本华、尼采、黑格尔那也不行。 无聊的秦朗见乔木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想看看都有什么新闻。 就听电视上一个主持人问嘉宾:“陈大夫是说未来极可能实现男子产子?” 嘉宾陈大夫扶了扶眼镜道:“历史上有过男人产子的记录,当然是春秋笔法,其实就是近现代也有男子产子。” 主持人道:“陈大夫难道见过这样的案例?” 陈大夫微笑道:“这个嘛,因为要保护病人的隐私,不便透露。我想说的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什么狗p玩意。”乔木一把夺过遥控器,把台调走了。 秦朗被他突然爆发的怒气给惊到了,只好道:“这不过是个保健广告,胡说八道的,你何必在意呢。” 乔木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早就决定永远不将牛牛的真正来历透露给任何人,包括秦朗,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更不想儿子被人当成小怪物。 不知怎么回事,秦朗突然心血来潮。他笑眯眯地道:“你知不知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乔木不在意地道:“什么时候?难道在面试前,你在蓝师兄那里见过我?我好像没有印象。” 秦朗摇摇头:“不告诉你。你一定猜不到。” 乔木瞪了他一眼:“既然不告诉我,你又何必让我问?真是皮痒。” 牛牛插嘴道:“爸爸,我也皮痒,背上皮痒。” 乔木忙把手伸到儿子t恤衫了,帮他抓了抓背:“是这里?还是这里?” 结果,牛牛太敏感,不停笑。 乔木只好用大手从上到下抓了抓:“好了,现在就不痒了。” 这时秦朗叹气道:“要是男人能生就好了。” “怎么?你要自己生一个?”乔木问。 “可以啊,我给你生一个。”秦朗大笑道。 “那你可别说话不算数。说不定还真能生。”当然,乔木是死活不会再以男人之身生子的,有一个牛牛已经是天赐之宝。 秦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想到自己躺在产房里生孩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白白得了乔木赠送的几颗卫生球。 “你一定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秦朗神神秘秘地道。 乔木翻了个死鱼眼:“想到你自己生孩子。” 秦朗笑道:“不不不,我是想到自己穿越时空,让你给我生了个儿子,说不定牛牛就是我的种。” 乔木笑骂:“滚蛋吧你,明明是我的种,瞧瞧,我们父子俩长得多像。” 秦朗定睛一看,可不是嘛,两人眉眼鼻子简直像是复制黏贴,只有嘴巴不同,一个嘴唇略薄,一个略厚。倒是牛牛的嘴巴很像自己的,这也算是有缘吧。 于是,他叹道:“我和牛牛有父子相,你看我们的嘴巴简直一模一样。对了,还有酒窝,你没有,我和牛牛都有。” 乔木望了望,还真是。这会他心里直嘀咕,难道牛牛真是秦朗的?按照以往的穿越定律,似乎自己不可能与秦朗之外的人纠缠,主角光环之类你懂得,若是如此,那孩子自然不可能是秦朗以外其他人的。这么一想,她竟然有一点了然,或许真的穿成了带球跑的dm文。 想到这里,她眼神不免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秦朗,还是决定将牛牛的身世藏在心底,不打算透露,哪怕对方是亲生父亲之一。 “怎么了?为什么奇怪的看着我?”秦朗满脸莫名其妙。刚才的那番话他只不过随口说说,不会被乔木狠狠惩罚吧?还让不让人开玩笑了?尽管那种惩罚他也很乐意就是。 乔木摇摇头:“就是觉得你脑洞还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写都市奇幻小说的呢。” 秦朗笑道:“看我在行,写就不行了。不如把脑洞讲给你听,你写出来给我看。” 乔木摇头:“现在太忙,等以后空闲了吧。最好是等我评上教授,那会有大把时间发展业余爱好。当然,你要是想看小黄文,也可以专门写给你看。” 秦朗一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乔木再次摇头:“至于嘛,你笑点也太低了吧?这都能笑出眼泪,真服了你了。” 牛牛也跟着说:“真服了你了,秦朗舅舅。牛牛也服了你了,爸爸也服了你了,花花一定也服了你了,嘻嘻嘻。” 秦朗在牛牛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张:“精灵鬼,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呢。” 牛牛大笑道:“因为我是聪明爸爸的聪明儿子啊。” 秦朗笑道:“这理由着实强大,你秦朗舅舅竟然无言以对。” 乔木看着两人,嘴角忍不住浮起微笑。 “爸爸,我牙疼。”牛牛捂着腮冲乔木说,满眼泪花。 乔木一听,赶紧蹲下身体,双手捧着儿子的脸,让他张开嘴,往里面看。 儿子一口小奶牙整整齐齐,牙龈也没红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疼。 乔木只好安慰他:“爸爸现在带你去口腔医院看看好不好?”儿子并不怎么爱吃甜食,又早晚刷牙,想不到为什么疼。难道上火了? 就这样,乔木匆匆带孩子去了口腔医院。 口腔医院的牙科大夫是位戴着眼镜的男大夫,大概二十六七岁,见患者是个孩子,很温柔的问了许多问题,或许是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牛牛也没有像打疫苗那会哭到不行。 经过诊断,果然是因为有些上火,或许是油炸食品吃的多了些。这可把乔木吓坏了,他只不过见小朋友喜欢吃白胡子老爷爷家的炸薯条,就买了些土豆,炸了一些,没想到竟然会上火。 听大夫交代要给孩子吃点绿豆粥,乔木忙答应下来,这个去火的法子她知道,或许还应该买些杭白菊。 等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麻麻的了。 想到花花油炸薯条吃的也不少,她多么想手里来个手机,能立刻打给秦朗,让秦朗通知花花的保姆阿姨做些合适的饭菜给孩子吃! 养孩子太不容易了,乔木再一次感慨,将一个只知道哭闹的小肉团子养大,看着他慢慢学会说话,学会走路,赋予你全身心信任与依赖,那种情感是言语无法描述与精确表达的。 在不久的将来,他会长成少年、青年,离开你,离开你的家,在学校里开始学习如何处理社会关系,毕业后投身更广阔的社会之中,而你能做的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哎,做父母太伟大了,想着牛牛将来也会有这么一日,乔木忍不住要老泪纵横,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这个老父(母)亲被抛弃的那一天。 狠狠一个激灵,乔木将飞到天边的思绪收回,紧紧抱着怀里的儿子,就要上公交车。 可惜不巧,这会正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看怀里的儿子,又看看拥挤的车厢,决定打车回家。 海市打车的价格向来单价全国第一,加上堵车严重,交通复杂,费用很高,不到万不得已,乔木向来能省则省。对于她来说,节俭是一种生活态度,是环保。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该花不花,比如穿带补丁的衣服、鞋子等等,这就不是节俭,而是抠门了。 在不影响生活质量的情况下,能省则省,这才是正确的消费态度和生活态度。 乔木边想边站在路边,伸手拦出租车。牛牛因为身体不舒服,哭闹了一阵,这会正恹恹地趴在怀里,很是无精打采。 “爸爸,我饿了。”牛牛小声道。 乔木忙安慰道:“咱们马上就到家,爸爸给你做你爱吃的蛋羹和肉饼好不好。” 牛牛微微点头,乖巧的趴在乔木怀里。 这时,一辆私家车停在路边,冲父子俩个按了按喇叭。 乔木透过车窗看了看,竟然是秦朗。 她满心惊喜地打开车门,上了车:“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朗笑道:“回到家里,看到你留的纸条,就开车过来看看。这个时间段可不好打车。”说着话,他慢慢驶离站台,很快汇入车流之中。 牛牛一声不吭的趴着,乔木轻声问:“坐在爸爸怀里好不好?” 牛牛微微点头。 乔木将他抱起放在腿上。 秦朗问道:“医生怎么说?” “上火。可能是吃太多薯条,油炸的还是该少给孩子吃。对了,你别忘了给花花的保姆说一下,让她注意,说不定小姑娘也有火。” 秦朗点头:“知道了。以后少吃或者不吃就好了。小孩子还真是脆弱。” 乔木回答:“自然。肯定不如你这个糙汉耐造。” 秦朗不高兴了:“原来我在你心中竟然是糙汉?!说出去估计没人会相信。” 乔木忙安慰道:“糙汉是个比方,你肯定不粗糙啊,明明是满身文艺气息的艺术商人。” 秦朗笑道:“你可真会夸人。还文艺气息,说我是文青不就得了?” 重生九零-5 乔木也笑:“文青,小资可是很富有时代气息的词,是年轻一代最爱标榜自己的形容,不是潮流人物可不会给自己贴这样的标签。” 秦朗无奈求饶:“好吧,你是老师,小生我是说不过你的。” 乔木又笑:“古代十三岁就可以称小生,二十岁及冠成家立业就不能再自称小生了。据我所知你今年是二十八还是二十九来着?” 秦朗嗤笑道:“怎么,你还嫌弃我老了?” 乔木摇头:“自然不是,我可是和你年龄相仿。嫌弃你岂不是嫌弃我自己?哎,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十五岁以下的人竟然说自己老。” 秦朗笑道:“我们是七零年代生人,或许八零年代长大后就面临四十岁退休的尴尬,这一代的人口最多吧?等八零一代的子女长大,要是还坚持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说不定国家就进入老龄化社会了。到那时候全国六个人里就有一个老年人,绝对是大问题。” 乔木笑道:“北欧、日本会先我们一步进入老龄化社会。据说北欧有一个‘时间银行’互助养老,就是专门针对这个问题的。” 秦朗还挺感兴趣:“时间银行?说说看。” 乔木解释道:“时间银行是指公民去养老院或者社会工作者安排的其他社会公益机构做志愿者,并将投入的时间记录下来,存入时间银行,等老年遭遇困难时以此支取被服务时间,获得别人的帮助。” 秦朗道:“这个法子会有用吗?” 乔木也不确定:“或许有用?要我说,不如大力发展ai人工智能。” “智能机器人?” “对啊。照顾孩子的保姆机器人,照顾老人的医疗机器人,甚至企业高管也可以配一个机器人秘书。” “半个世纪以内估计不可能,华国人口基数太大,要安排这么多人就业,若是有了机器人,不知道多少人要失业,国家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的。倒是国外有可能实现。” 说话间,车子进了小区大门,很快停在了家中楼下。 乔木这才发现儿子牛牛已经睡着,他笑道:“难怪这么安静,竟然睡着了。” 秦朗笑笑,牛牛可真是乔木的心肝宝贝,他远远比不上。虽说同孩子争宠不像话,但他总是忍不了内心涌出的一波波酸意。或许只有等牛牛上大学了,甚至成家立业之后才能取代对方的位置。 这么一想,秦朗不由叹了口气。 乔木担心地看他一眼:“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她不懂艺术品,很难给出好的建议,当然,两人也极少谈论工作上的事,至少秦朗很少提起。 秦朗猛然回神,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哎,我在羡慕牛牛呢,什么时候我的地位能有他高就好了。” 乔木停下脚步,盯着秦朗的神情:“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天,你真的是认真的!不可思议。” 乔木惊讶地张大嘴巴,什么时候秦朗这么重视自己了?虽说两人关系不错,但对方并没表现的非他不可。而对乔木而已,只觉得这辈子已经被魔鬼诱惑,堕入了低级趣味的欲望之海,纯粹当对方是**,哪里想到对方的想法完全出乎意料呢。看来好要好好想想了。 秦朗被看得不好意思,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道:“谁还不想受到重视怎么地,尤其热恋情侣之间,恨不能时时合体,更恨不能融为一体,要不然也不会有赵孟頫的那首词流传下来了。” “什么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乔木忍不住冲他竖起大拇指:“佩服。” 秦朗洋洋得意:“我可不是文盲,你别觉得自己是大学老师就小看人。” 乔木笑道:“我什么时候小看你了?你懂得那些艺术作品我可是一窍不通。” “叮——”电梯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秦朗更是拿出钥匙开门。 乔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惊呼:“已经六点半了?赶紧做饭。晚上就随便吃点。” 秦朗耸耸肩:“不挑食。” 乔木点点头,走进次卧,把儿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就关上门,再次到主卧换了衣服,才进了厨房。 将冰箱里的牛腩加入番茄、土豆重新炖上,接着淘米做饭。有电饭锅,做饭自然容易,并不需要太多步骤。 随后,她又炒了个油焖茄子,肉沫炖蛋,香菇青菜,这才算把晚饭备好。 将儿子叫醒,哄着吃了半碗饭菜,乔木才让他继续睡觉。 等收拾好躺在床上,已经十点钟了,忙忙碌碌的一天又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了孩子后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看不见自己一天天老去,却能看见孩子一天比一天长大。莫非时间就是如此一代代轮转? “最近在忙什么,好久不来了。”乔木靠着床头,放下手里的书,问正洗好澡擦头发的秦朗。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乔木自然有些担心,唯恐对方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却又不肯让她知道。 哎呀,再次怀念人手一支手机甚至两支手机的时代,哪怕电影《手机》里会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因其太过接近而产生各种麻烦。 秦朗笑道:“不是每天都有和你通一个电话吗?有时候一天还不止一两个。” 乔木翻了个白眼:“你那是查我的岗吧?哼。可惜我查不了你的,总是不在办公室,老往外跑。” 秦朗笑道:“这样才能让你更紧张我,感觉到我的重要性。不过话说回来,下周要出国一趟,同国外的画廊谈几笔生意。” 乔木挑了挑眉毛:“去多久?” 秦朗回答:“顺利的话七八天吧。” 一时间,乔木心头升起不舍。放下手里的书,她笑着对秦朗招招手:“过来,我帮你擦吧。” 秦朗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拎着毛巾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往乔木身上一躺,将毛茸茸的头伸到乔木怀里。 乔木接过毛巾,抱着对方的头,轻柔地擦起头发来。 秦朗闭着眼睛享受着乔木难得的体贴,满脸惬意。平时这人的温柔体贴多数给了牛牛,自己分享到的都是打了许多折扣的,难得如此。 这里,他很想感谢幼儿园老师,学习西方的模式,搞了个”sleepover’,让牛牛去了花花家过夜,明天才会一起到幼儿园,让乔木难得将注意力多放在自己身上一点。 秦朗觉得应该同唐老师聊聊,这样的活动每月都要来两次。 “头有些痛。”秦朗眼珠一转,故作虚弱地哼哼。 乔木忙坐直身:“难道头发湿漉漉的着凉了?你也不用电吹风吹干。”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温度正常啊。” “反正头疼。”秦朗继续哼哼。 乔木只好道:“我去拿下温度计给你量一量?” 秦朗摇头:“不要。你帮我捏捏吧。” 乔木无奈道:“又不是孩子,还这么不听话。”不过,手上却没有迟疑,而是在秦朗太阳穴周边不停按捏。 “舒服多了。”秦朗一边哼哼,一边低声道。他说头疼自然不全是假话,或许是思考太多,头昏脑涨,隐隐作痛,还真得挺像得了伤风。 随着乔木手上用力按捏,秦朗舒服的竟然睡了过去,甚至发出鼾声。 乔木心疼地看了一眼,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希望他能有个好眠。 “看来最近你真得忙得很啊。”乔木望着秦朗恬静的睡脸,自言自语道。 从床上下来,乔木来到冰箱跟前,翻找出板蓝根,准备等秦朗醒来后,冲两包给他,没感冒就预防,真得感冒了就治疗。 要乔木说,板蓝根还真是宝,后世一旦发生重大疫情,必少不了囤积板蓝根冲剂,可以说是国内最受欢迎、影响最广的中成药了。 当然了,这种冲剂也是乔木家中常备药品。乔木对西药总是防备过多,能用中药绝不用西药,尤其是国产西药。 想到再过两天秦朗就要出国一周,乔木心中再次涌出不舍。尽管最近一直忙着博士入学考试,但相比高考真得是简单多了,只要导师对你满意,可以说就能定了大半,所以乔木哪怕不敢放松,却也没有那么忐忑紧张,比考硕士时心理压力小很多。 倒了杯温开水,乔木端着来到卧室,将床头灯打开,关掉房间的大灯,目光柔和的看着秦朗。 次日一早,一觉醒来的秦朗受到了乔木的热烈欢迎,准确地说,是受到了一大杯冲好的板蓝根冲剂的欢迎。 望着乔木坚持的目光,秦朗只好屏息一口喝干。再怎么说,板蓝根冲剂也比黑咖啡好喝吧?当年他在外读书的时候,可整天与黑咖啡为伍,尤其是在期末的时候,更是一天数杯,连唾液都是咖啡的苦味。 秦朗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怎么了?不够?”乔木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小的环保袋,里面是数包板蓝根冲剂,“这个你带到公司去,放在抽屉里常备着。若是不舒服,不管是伤寒还是热伤风,都冲一杯喝喝。” 乔木这么郑重地交代秦朗,让秦朗无法推辞。他也不知道乔木怎么和板蓝根杠上了。但是,这分明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只能好好接受,无法拒绝对方的好意。 脑中转了几转,秦朗欣然接过环保袋,笑眯眯地道:“多谢领导关心,小的随时接受领导的监督。” 乔木被他的话逗笑了,不由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你的领导。” 秦朗断然否认:“你当然是领导,还是我的终身大领导。” “好吧,你说了算。”乔木耸耸肩,又道,“既然你说了算,岂不是你是领导?我只是个挂名领导而已。” 秦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哀叹道:“不想上班,想一直陪着你。” 乔木拍了拍他的腰,故意道:“你可是老板,陪我难道还不能决定?” 秦朗摇头:“不能啊,今天好不容易约好的客人,是个潜在的大客户,挣钱难啊。”这最后一句一叹三咏,还挺让人怜惜。 乔木笑道:“不如我包养你吧。” 秦朗笑答:“开个价。看有没有达到我的心理预期。” “那不如你开个价,看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乔木差点笑出声来。 “月薪五万,一年十八个月薪水,五险一金,有薪假日一年二十天?”秦朗故意道。 乔木想了想道:“你现在二十八,若是包一辈子,那么起码要有五千万。不行,钱不够,我要努力挣钱了。” 秦朗大笑:“给你个建议,不如买几件官窑青花瓷或者康熙御用瓷,保你退休的时候有大笔收入入账,就不用担心咱们的养老问题了。” 乔木沉吟道:“你说的对,还是要买点保值的藏品。”瞧瞧人家马爷,那家伙,一博物馆瓷器,算下来几百亿吧?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若是中年以后,收入锐减,上有老下有小,家累又重,还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有时候不是拜金,而是金钱能带给人底气,甚至尊严。 “你又在走神了。”秦朗不高兴地道,伸手捏着秦朗的下巴,“想什么呢?” 乔木拍开他的手:“想金钱的重要性。” 秦朗蛮有兴趣的道:“哦?结论是什么?” 乔木笑道:“金钱真得是至高无上的,那些说什么‘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金钱买到’的人往往都是穷光蛋,完全不知道金钱的美妙。” 秦朗扬了扬眉毛:“你这个思想要不得,千万不要在大学课堂上宣扬这个不健康的观点,否则,我怀疑你会受处分。不对,受处分都是侥幸,说不定还会被开除。” 乔木摇头道:“这样认真而重要的结论我怎么可能告诉在校大学生?要知道,我们受到的教育与我们面对的现实从来是不相符合的,甚至背道而驰。” 秦朗点点头道:“有钱就能享受更好的医疗与服务,同样的病情之下,还是有钱人能争取到的时间多,而这多出来的时间说不定就会发明治愈的新药。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疾病与死亡并不能让人人都平等,只能是相对平等。” 乔木一摊手:“没钱就没幸福,这是必然。” 秦朗笑道:“好了,还是让我们共同努力,多赚点钱,以备退休后的养老生活吧。” 乔木也笑道:“你说的对,说一千道一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让未来过的更好少不了每日踏踏实实的努力。” 秦朗拍手道:“莫名觉得你说的好励志怎么办?你这也是鸡汤啊。” 乔木道:“我不爱喝鸡汤,但是爱给别人灌鸡汤。” “你这是开启了教育学生的模式吧?” “说不定,这或许就是职业病。”乔木无奈摇头,“每行每业都有各自的职业病。” “自然。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身体习惯的一部分,谁也逃不了。” “好了,不说了,赶紧走吧,要迟到了。”乔木推秦朗,让他赶紧出门,“你不是还有约会吗?祝你今天谈得顺利,能签下大单。” 秦朗走到门边,换上皮鞋,回头在乔木嘴上亲了一下:“你家亲爱的去上班了,亲爱的你要乖乖在家哦。” 乔木笑着点头:“嗯嗯,今天没课,会一天在家的。晚上我去买菜,烧你爱吃的四喜丸子怎么样?” 秦朗笑道:“最好不过了。在家等我回来。” 乔木翻了个白眼:“好了,别腻歪了。赶紧滚蛋,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 秦朗也跟着翻了个白眼:“你太不浪漫了,竟然体会不到你家老公的爱意,还说我是糙汉,你才是吧?” 乔木失笑道:“怎么这个糙汉还真得让你记忆深刻,迟迟无法忘怀?我也就那么一说,并不是表明你就是啊。你呀,心灵脆弱。” 电梯“叮——”一声到了,秦朗没有回答,而是走进电梯,还给了乔木一个飞吻,电梯门缓缓关上,掩住了他的身形。 时间过得飞快,等乔木确定博士入学资格后,已经到了次年春天,而这个春天,她有三篇文章分别发在一类专刊上,有两篇发在二类,收获的工分可不少。照着这样的进步,两年后就能申请评副教授,三十五岁之前成为教授不是梦想,还是极有可能实现的。 知道她工分攒了这么多,同办公室的同事不免酸溜溜地说:“还是外语系毕业的吃香,哎,这个崇洋媚外的时代。” 也有的干笑道:“看来咱们办公室第一个评上副教授的一定是乔木。”她这话一说,大家的精神都绷紧了,眼神防备的看了眼乔木。 乔木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有意的可能无疑最大,高校里的办公室政治可是毫不逊色于事业单位以及机关。 哪怕不想解释,也不想被人莫名其妙的针对,乔木于是笑道:“我是后学末进,怎么也得两位师兄先评吧?今年什么时候审评通知下来了吗?” 两位师兄一听,放下了防备,这乔木再快也要两年后,那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评选上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反倒是这个李芝,还真得不能不防,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挑拨离间,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人家的后台也还很硬呢。 三个男老师心照不宣,反倒让李芝有些尴尬。没办法,就她一个女的,很多话不好说,而且,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角度与方法差别很大,有时候她的那些小心机还真是无用至极。这下好了,没达成目的,还被人家防备上了。心头一种挫败感升起,让李芝的脸色也灰暗起来。 可惜,还真没人在意她的情绪起伏,又不是父母,不是老公,不是男朋友,不是暧昧对象,谁会在意一个普通同事,甚至有可能存在竞争关系、利害关系的同事?更不要说,这位同事刚刚做完挑拨离间的事儿。 乔木环视一圈,对现在的局面很满意。两个资历最深的师兄是同一届,竞争最激烈,不可能抱团。这个李芝哪怕有背景,但因为性别关系,也不可能与另外两个抱团,也就是说,这三人不可能抱团。既然这样,她的压力就小了,不会被刻意针对,甚至哪怕被针对,也能轻易化解。这就是一盘散沙的格局吧。 搞定了办公室里的事,乔木拎着公文包就要离开。 “乔老师,吴教授找你。”一个学生跑过来冲乔木喊道。 乔木忙点头示意:“好的,我这就过去,他还在学术报告厅是吗?”今天吴教授有个经济方面的讲座在那里召开,乔木一直在上课,没有过去听,似乎讲的是东南亚经济发展趋势。 学生忙道:“对,还在学术报告厅里。” “讲座散了吗?”乔木看看手表,“应该散了。现在还在谈什么?”一边走,他一边问跑腿的学生。 两人很快来到电梯前,乘电梯到底楼,又去骑自行车。学术报告厅在本部,离系办公室的东校区有挺远一段距离,骑车起码十分钟。 和学生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往本部走,乔木脑中还在寻思吴教授找自己什么事。 想了想,她扭头问学生:“吴教授现在是不是在陪什么人?那些是什么人?” 学生道:“好像是财大搞金融的一个教授,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就辩论起来了,吴教授不会是找你过去当炮手吧?”这学生也挺有意思,自以为幽默的形容。 乔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本校的吧?难道是财大金融教授的得意门生?” 学生惊讶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哪里不像本校的学生?一般跑腿都找本校学生吧。” 乔木神秘一笑,没有开口。 学生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乔老师,你说说看。” 重生九零-6 乔木起先不肯透露原因,被追问的受不了了才道:“听说吴教授的孙子在财大读大一。这个答案如何?” 学生吃惊道:“还可以这样?我去。” 乔木又道:“你和吴教授年轻的时候很像。” 学生恍然大悟:“原来你见过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这也难怪。不过,看来爷爷很看重你啊,一般人可没机会看那些老照片。” 乔木笑道:“吴教授的确一直很照顾我。我很感激。” 小吴道:“那你可以经常去家里看他。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吹嘘培养了哪些有作为的学生,常自诩桃李满天下。” 乔木点头:“吴教授确实做到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说说笑笑间,两人来到了学术报告厅。将车停好,乔木就几步一个台阶,快步走了进去,小吴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一走进去,果然看见吴教授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老教授笑意盈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吴教授,您找我。”乔木忙走过去打招呼,同时在老教授望过来的时候微微点头致敬。 吴教授忙伸手拍着他的肩膀介绍道:“老钱,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小乔,对经济形势有颇为精准的把握,不容小看。”没错,乔木博士学位自然不是管理,而是经济学,这可是未来大热的专业。 乔木忙谦虚的道:“老师谬赞了,还要努力学习与研究。” 吴教授呵呵一笑,又介绍钱教授:“钱文平,财大教授,你肯定读过他的《金融概论》。” 乔木忙连连点头:“久仰大名。” 钱教授摆摆手:“什么大名啊,不过是皮毛罢了。” 说着说着,几人一起往教师食堂走去。乔木不解,难道吴教授喊他来就是陪吃饭?不至于。 正想着,吴教授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待会吃完饭,你送老钱回饭店,把你有关九六、九七年东南亚可能发生经济危机的预测讲一讲,最好把论文拿给他看看。” 乔木忙认真点头:“我听老师的。” 吴教授点点头,快步追上钱教授,两人再次并肩而行,随意聊着什么。 乔木想了想,也不用回去,公文包里正好有那篇论文发表的样刊,索性就送给钱教授好了。难得老师给自己争取了这么一个机会,不能错过。 将这篇论文的内容在脑中过了一遍,乔木定定心心的跟着去蹭饭。 其实这篇论文难就难在找数据支撑,都是记载在历史书上的大事件,她完全不用思考。这也是想给国家提个醒,若真能借此机会获利,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政治上的,想来都有助于国内的发展与世界范围内的布局。 一行七八人很快到了教师食堂,进了订好的包房。 席间一顿觥筹交错——当然没有,教授们年纪大了,可不能喝酒上头,太伤身。 吃完饭,吴教授对乔木说:“和钱教授交流交流你的那篇感想。” 乔木忙从包里拿出论文,双手递给钱教授:“请教授斧正。” 钱教授接过去,反到乔木折好的页面,笑眯眯地道:“你这个结论可有点危言耸听啊。” 乔木笑笑,没有反驳,反正只要钱教授看到那些翔实的数据,自然不会轻视。 说点不恭敬的话,新时代经济、金融问题层出不穷,手段迭出,已经不是这些老教授所了解的时代了。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一声再见也不会说,这绝对不单纯是文青的哀怨。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在高校里哪怕你是天才也不能这么nb哄哄、锋芒毕露,那绝对是取死之道。古代官场上流行的同年、同乡、同门了解一下?这或许也是高校教师近亲繁殖厉害的原因,哪怕不利于大学的发展,但外来人被排斥、本校人抱团啊。 话说回来,小辈就要有小辈的谦虚与自觉,要给老一辈面子,这也是一种“尊师重道”的表现吧。 钱教授又随意的问了乔木几个问题,乔木都很详细的回答了,且角度全面,更有不少意想不到的地方。这还真让钱教授刮目相看。 乔木并不以为意,这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并不是自己nb,是历史的洪流nb啊。 钱教授见她不卑不亢,受到表扬也没有沾沾自喜,不由多看了两眼,老吴眼光不错,这个学生收的好啊。 等从食堂出来,乔木就代替吴教授将钱教授送走,论文自然也被对方带走了。双方皆大欢喜,这件事在乔木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路了。 等回到家里,已经下午四点一刻。接儿子已经晚了,好在唐老师一直陪着牛牛,才没让他孤单等待,眼巴巴地望着爸爸到来的方向。 当然,这只不过是乔木的想象。事实上,牛牛正同花花玩得开心,因为这一次的sleepover,轮到花花到牛牛家做客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乔木觉得是不是该同唐老师提一下,会不会男同学同男同学、女同学同女同学相互留宿会更好一些?这样不会让那些早熟的孩子过早萌发有关性别的认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古人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现在五六岁好像还无需太在意。就这样,乔木转头把这个念头给丢了。 忙着孩子,忙着功课,忙着论文,忙着教学,偶尔还要忙着秦朗,乔木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不足十分之一。但这样充实的生活确实是最满意的。 有人说,若是有钱了,我会如何如何。许多人选择的是吃喝玩乐,甚至嫖赌抽。但对于乔木来讲,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出个名堂,绝对不能容忍自己一直混在底层。哪怕做个搬砖工,也一定要做一个砖放的最适合砌墙的搬砖工。 目前她完全不缺钱,那些说包养秦朗的话不过是调侃,在物质生活相对富足的条件下,自然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更想做一个有水平的教授,而不是后世的“砖家”及“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兽”的教授。 后世调侃读研的女生说她们“白天想论文,晚上想嫁人”,乔木对此只觉得好笑,但身边确实有一位这样的,那就是同办公室的李芝。 不记得是哪一次,李芝见到了来学校找乔木的秦朗,好嘛,一下子一见钟情了,多次要求乔木做媒。乔木自然不会答应,接连拒绝了几次,对方都不依不饶,不肯放弃,还背后说乔木的闲话。本来同她的关系还说得过去,现在有了“夺夫之恨”,乔木会再搭理对方才怪。 还别说,这次的事让乔木升起了危机感,还真把放在事业上的心思转移了不少到秦朗身上。秦朗知道后,一面受宠若惊,一面暗暗窃喜,甚至恨不得身边多几个这样的花痴。 对,李芝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就是花痴。仅仅见过一面,见对方衣饰鲜亮、派头十足、英俊非凡,就自认为对方抗拒不了自己的主动,自我感觉简直太过良好。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说白了就是惯得,只会受到社会的狠狠修理。当然,这种人任何时代都少不了,只不过现代会更多一些而已。 以上,各种美好形容都是秦朗自称,尽管说给乔木听,定然会被嗤笑。 生活中的危机有时就隐藏在日常里,这是乔木从李芝身上得到的启发。 这天,下班后刚走出学校的大门,乔木就发现身后有人忽远忽近的跟踪自己。这让她有些不安。 乔山本身没什么亲友,除了老家的邻居,极少与外人往来,更别提仇人了。小老百姓,生活里哪有那么多戏剧化的情节,跟电视剧演的似的,又是仇敌又是旧爱新欢的。唯一不平凡的或许是以男身生了个孩子。对此,她做过扫尾工作,比如医院里的病历就销毁了,连负责检查的人也失去了这段记忆。尤其那位第一个检查出他怀孕的老中医,更是被重点照顾,洗去了这段记忆。 但现在竟然有人跟踪,乔木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在扫尾前有人无意中泄露了,或者什么人无意中得知了。 想到这种可能,乔木皱了皱眉,慢慢走进一条弄堂,这里人迹罕至,但的确是一条能通往家中的路。 推着自行车,乔木留意着后面跟踪的人。 对方四十几岁,带着帽子、墨镜,一身运动装,很有些鬼祟。 看了看对方的脸,我去,这人不是那个上过电视的陈某某吗?声称见过男子生子的那位。 乔木一看,这下好了,不能放过这人。 将自行车停好,她转入弄堂一角,这里四下无人。 跟踪的那位姓陈的鬼鬼祟祟跟了上来,正发现前面不见人影,就感觉肩膀被拍了下。 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乔木没有废话,直接催眠,她可是修过真当过仙的,哪怕超凡手段不能用,精神力也是极其强大的,远非一个普通人可以相比。 从姓陈的口中得知,这人也是无意中知道有个能生子的男人在老中医那里确诊,从多年搜集来的资料来看,极可能是乔木,这才跟了上来。如果能说服乔木,他就可以申请国外的项目。 乔木一听到这里就火大了,直接催眠他一回去就销毁所有的资料,更是下了暗示,资料销毁后有关男子生子的事会全部忘掉。 解决了这人之后,乔木就骑着自行车回了家中。这事暂时就到此为止了。 姓陈的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弄堂里,四下无人,不由摸了摸头,他怎么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今天本来有什么安排来着?想了想,根本记不起来。他不由摇了摇头,难道人到了不惑之年记忆力蜕化会如此严重?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身体里缺少什么营养,该找个老中医调养调养。 对啊,老中医。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老中医?自己不是一直信得是西医吗?怪哉。姓陈的拍了拍脑门,又看看身上的运动服,头上的鸭舌帽,脸上的墨镜,这样的打扮简直就不像是自己。太诡异了,难道鬼附身了?这时,弄堂里穿堂风“咻咻”的吹了过来,别说,还真有阴风阵阵之感。 姓陈的缩了缩肩膀,几步跑向巷口,太邪门了,还是赶紧离开再说。 解决掉这件潜在的麻烦事,乔木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她该庆幸这个姓陈的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提交给国外的项目审批人,要不然,麻烦可就多太多了。完全不想像那些穿越的、重生的,怼天怼地怼全世界,非要杀人无数流血无数才能活得痛快。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才刚过三点钟。想到家中日用品需要补充,她冲着超市骑去。这会不由怀念起各种一小时送达的“优鲜”服务。马爸爸可是真得改变了世界。 等乔木回到家中,将日用品一一放好,正好到了接儿子放学的时间。 果然,到了幼儿园,儿子正一边画画一边等着他接。 学了近两个学期的美术,儿子的画技大有进步,画出来的东西不再是一团团抽象的线条,已经有模有样,至少乔木看来鸡鸭鹅哪怕看起来像一母所生,那也同是禽鸟。 对此,秦朗给予的反应是仰天长笑,深深为乔木的幽默所震惊。 乔木只能耸耸肩,双手一摊,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对此也很无奈,“臣妾做不到”呀。 回到家中让儿子继续画画,乔木开始准备晚饭。 将秦朗爱吃的四喜丸子蒸上,又把儿子爱吃的虾仁跑蛋做好,开始烧其他的小菜,咕咾肉,这个是自己爱吃的。响油鳝糊,这个是大伙都爱吃的。香菇青菜,西芹百合,这是素菜。再烧个紫菜蛋汤,一餐饭很快准备好。 这时,秦朗也回来了,正拉着牛牛,给他洗手。 那一双小手上全是各种油性颜色,可不就是画笔上的嘛。 “你这是画画,还是画手啊。”秦朗一边用香皂揉搓一边感慨的长叹,“难道想试试行为艺术?” “舅舅,行为艺术是什么艺术?”牛牛好奇地瞪着大眼睛问。 秦朗笑了:“行为艺术就是用身体来表现的艺术。” 牛牛道:“手也是身体啊。” 乔木打断秦朗的话:“你给他讲这个干嘛。这会的行为艺术在普罗大众眼中可是神经兮兮,哈。”说完,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秦朗听了也是大笑出声:“现在国内对个性化的追求才刚刚开始,自然不受大众的欢迎与欣赏。等牛牛这一代人长大了,就会截然不同。” 乔木点头:“确实,上一辈经历过大革命,哪个敢表现出个性啊。就连我们这一代也不可能特立独行。” 秦朗笑道:“但是猪可以。” “什么意思?” “特立独行的猪啊。” 乔木白了他一眼:“三部曲还可以,挺深刻的。” “苦难让人深刻。”秦朗撇撇嘴道,“膏粱纨绔是深刻不起来的。” 乔木点头:“这点我同意。但大多数人宁愿不深刻。” 这时,牛牛晃着乔木的手道:“爸爸,吃饭饭了。别聊了,你看看我。” 乔木忙道:“好,看看我的宝贝。” 哪想到牛牛不依不饶:“爸爸,我发现你越来越不爱我了。” “哦?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宝贝心肝啊,怎么可能不爱你?” 牛牛哼了一声道:“爸爸说话不算数。我明明听到你喊秦朗舅舅心肝宝贝,还说要好好疼他。爸爸是个大话精。” 乔木猛然瞪大眼睛:“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秦朗也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耳尖通红,完蛋,这样的话怎么能让孩子听去呢,影响实在恶劣,以后自己的高大形象都没了。 牛牛不在意地道:“好几次呢。都是周末的时候。反正我觉得爸爸越来越爱秦朗舅舅,越来越不在乎牛牛小宝贝了。哎,我是小白菜。小白菜啊,地里黄啊……”说着,还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音唱的很准,就是满满的兴高采烈,根本没有小白菜的凄凉。 乔木蹲下身,抱着儿子的头狠狠亲了亲,道:“我儿子是一等一的宝贝,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爸爸绝对不是骗人。” 牛牛瞟了眼秦朗,略带挑衅地微微抬了抬下巴:“秦朗舅舅,我才是爸爸的宝贝。” 秦朗一听,被嘴里的水狠狠呛了一口,良久道:“乖,你才是宝贝,秦朗舅舅比不上你。” “在想什么呢?”秦朗看着乔木呆呆坐在池塘边上、望着手里的钓竿,忍不住出口问道。 这天是周末,天气晴好,郊区农家乐搞了采草莓的活动,两人就同花花父母相约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踏春。 这会,花花和牛牛正在花花父母的陪同下在大棚里采草莓,乔木难得清闲下来,没有陪在儿子身边,而是有了自己的时间,来到池塘垂钓。 不想,忙碌惯了,这样悠闲的时光竟然已经很不适应,坐在马扎上,望着手里的钓竿,竟然生出了茫然的心情。 好在,这种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秦朗给破坏了,她不由抬头冲对方笑了笑。 秦朗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这个笑来得莫名其妙,怎么里面会含有一丝感激、一丝茫然及一丝无助?他不觉得自己看错,毕竟最了解你的除了敌人就只有枕边人了。 于是,秦朗迟疑道:“乔乔,你还好吧?” 两人之间不是没有更亲昵的称呼,什么亲爱的、达令、宝贝、心肝,但因为乔木担心在家中习以为常,就很容易在外面不知不觉间暴露两人的亲密关系,徒增麻烦,一直要求秦朗不要称呼得太亲昵。 这会才九五年,同性恋还被大众看成精神疾病的一种呢,你若是暴露出来,这不是找事嘛,最起码乔木大学教授的理想与定位就要玩完,而秦朗的客户多数都是暴发户的土豪,人家那一辈的观念更是无法接受不同性向的感情。既然如此,自然要将状态保持为“深柜”了。 乔木没有回答,而是又朝着秦朗笑了笑。 在看到这个明媚的笑容时,秦朗才放下心,不是有心事就好。或许是恋人间的心有灵犀,乔木与秦朗会对彼此情绪的起落变化很敏锐。 “想吃什么鱼?我给你钓。”秦朗一把夺过乔木手里的钓竿,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马扎上,兴冲冲地说。 乔木看了眼他脚边闲置的钓竿,又看看几乎和自己的马扎紧紧挨在一起的、秦朗屁股下的马扎,心头一甜,笑道:“这么能干?只要你钓的,什么鱼我都爱吃。” 秦朗四周望望,见一亩多的池塘边根本没有其他人影在,不由胆大包天,嘴巴凑到乔木耳边小声道:“我能不能干,谁能比你更了解,哼。” 乔木一听这话,眼睛笑得都要眯成一条缝了,也小声在对方耳边说:“鱼只要好好煎,怎么做都好吃。晚上让你试试怎么将鱼煎得好吃。” 秦朗嘴里“呵呵”笑着,手下快速甩了甩钓钩,试图将注意力从“煎鱼”转移到“钓鱼”之上。 乔木见秦朗不回应,眯着眼睛又轻声道:“怎么?不爱吃煎鱼?放心,包你吃了还想吃。” 秦朗眼睛盯着鱼钩的方向,眼神却有些发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喉结滑动。 乔木对此可是洞若观火,这会儿子不在身边的茫然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满心都是对面的英俊男人,瞧那饱满的唇,若隐若现的可爱酒窝,还有那剑眉朗目,吸溜,吸溜。最后,视线停留在对方滑动的喉结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那里美妙的触感与灵敏的反应! 两人再也没说一句话,但空气中却凸显出一种张力,那种透着荒淫透着无边欲念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的纯粹本能。 “哗啦”一声响,一条鱼跃出水面又重重落入水中,惊醒了正yy的两人。 钓钩微微颤了颤,似乎水下的鱼儿正在试探,秦朗纹丝不动,并没有提起鱼钩。随之,鱼线猛然下沉,在水面晃出一个又一个涟漪,这时,秦朗才淡定地提起鱼竿,果然,鱼钩上钓着一条尺把长的鲫鱼。在露出水面的那一瞬,死命地摆着尾巴,企图脱离钓钩。 重生九零-7 “哎,不管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都逃不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套。瞧瞧,要是不贪吃鱼饵,这条鲫鱼还能在水里自由自在地过下半生。”秦朗摇头晃脑道。 乔木被他的感悟逗乐了,瞧瞧四下无人,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一下,才道:“果然儿子说的最对了,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 秦朗双手正忙着往鱼钩上放鱼饵,听乔木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用手肘碰了碰她,美滋滋地道:“去你的,肉麻死了。” 乔木乐了,口是心非感情并不是女人的专利,瞧瞧,秦朗也点亮了这个技能。她笑着道:“虽然肉麻,但是你喜欢听,是不是?” 秦朗微微抬了下下巴,傲娇道:“还行吧。一般。” 乔木看他微抬下巴的动作简直和儿子一模一样,心中暗叹不愧为父子,口中却点头接话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秦朗手上一甩,钓钩再次没入水中。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道:“太阳有些刺眼,该戴上墨镜。” 这话一出口,乔木就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副墨镜给他:“给,戴上吧。” 秦朗笑道:“什么时候拿的?我竟然不知道。”不过,他并没有结果墨镜,而是继续道,“不戴,戴上就看不清你的表情了。” 乔木不解道:“怎么会?” 秦朗微微皱了下眉,为对方的不解风情扼腕:“我说会就会。” 这会乔木回过味来了,感情人家不戴墨镜是为了让自己看清他眼里的神情,以能更好的领会人家的意思。 乔木不由抚额,自己还真是脑中缺了根名为“风情”的东西,这方面也要学习、领悟及使用。 “怎么了?是不是晒得热了?”秦朗见她抚额,不由问道,“今天最高有二十一度,不算太热吧?你还真娇气。” 乔木连忙摇头否认:“怎么会?这个温度正舒服,尤其在这池塘边吹着微风,这微风还带着草木清香。” “草木清香?哼,我说是大粪清香。”秦朗嗤笑道,“要是没搞错,这个农家乐的邻居家中正在晒大粪。” 乔木忍不住又想抚额,为什么会认为秦朗更解风情呢???感情两人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怎么?嫌我说的话粗鄙?”秦朗扭头问他。 乔木当然要否认了,摇头道:“怎么会?不过确实想不到做艺术品生意的李董会说出大粪这种下里巴人的粗话来。” 秦朗翻了个白眼:“还不承认是说我粗俗?” 乔木耐心解释道:“主要还是青草清香,大粪味若有若无,很浅淡,不仔细嗅嗅是闻不出来的。” 秦朗道:“要我说是不是农家乐的生意太好了,邻居家羡慕嫉妒恨,故意用大粪搞破坏。老板同邻居家的关系未必好啊。” 乔木也觉得这样的推测有道理:“这个农家乐新开,管理上还不成熟。要想做的好,肯定要杜绝类似大粪味的事儿发生。从市里来的游客可不管你的邻居与你关系如何,他们要是受不了这个味道,下次肯定不会再来。要是亲戚朋友或者同事要来,说不定还会把缺点添油加醋的夸张描述,老板的生意不仅不会扩大,说不定还会减少。” 秦朗冲乔木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经济学的在读博士,mba的优秀毕业生,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乔木笑道:“好吧,我承认你的说法有部分道理。多读经济与管理这方面的书确实能让人头脑开阔,大局观会好很多,这或许就是和本科时的区别。” 秦朗酸溜溜地道:“看来我这个小小的艺术硕士已经无法入的了你的眼了,哎。” 乔木心中惊讶,难道秦朗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会不自信?不可置信啊。 于是她认真道:“怎么会这么想?你的成就可是博士、硕士甚至教授都无法相媲美的。到了你这个层次,难道还会用学历来衡量成功与否吗?” 秦朗叹气道:“听说欧中商学院招生了,我打算去读一个emba。” 乔木点头道:“我也建议你去读一个。倒不是为了学历,而是为了班里的人脉。今年欧中第二年招生,入读的都是各大企业的大佬,未来三十年各个行业扛鼎之人,你去了,绝对对公司的发展大有裨益。”后世可有不少人花上百万就是为了和大佬吃饭,而去读这个学位,那些大佬会是你同学、校友,天然的关系网、无敌的人脉啊。 秦朗叹气道:“华国就是关系社会,为了建立关系,读书已经是最容易的了。 乔木笑道:“不止我们是关系社会,欧美也是啊。要不然国外大学申请甚至工作申请为何要起码两封的推荐信?最起码推荐人对你的能力有一定认可,才会推荐你吧?当然了,国内的关系更看重的或许是你父辈的资源。这一点国内外略有不同。” 秦朗道:“人活着就不可能脱离社会关系而存在,只有懂得在人际关系中借力打力、甚至借势才可能成功,虽说我在国外读了学位,但是像‘曾国藩家书’这种书向来不忍释手。” 乔木嘲笑他道:“是‘不忍释手’还是‘不能释手’?其实不止你,精致的实用主义者与利己主义者会越来越多,谈理想、讲抱负都不如实实在在到手的利益,这或许就是‘资本主义’与现代物质社会的本质。” 秦朗摇头笑道:“别提这些主义那些主义,太抽象,头痛。我看你是当老师当的,随随便便一开口就一股子教育人的味儿。” 乔木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抱歉,还真是一不留神就说多了。估计是写论文写的,动不动就是这些理论化的观点,脱离群众。还好有你指出来,也只有你这个自己人会指出来。”平时在高校里,只要搞教学和研究的都是满嘴这个味儿,大家全都习以为常,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学这个小型社会的确有脱离社会之嫌。 两人不再提这些,因为钓钩再次下坠。 秦朗猛然提起手里的鱼竿,可惜,这次鱼钩上并没有鱼,倒是挂着根水草。 乔木笑道:“难道是刚才那条鲫鱼的父母挂了根水草来报复你?” 秦朗也笑:“要是鱼父鱼母真得像你说的这么有灵性,那我立马就放生。” 说来也怪,他这话才说完,水面上猛然跃出两条大鱼,也不知道是青鱼还是草鱼,但是每条都有三十几公分。 尽管两条鱼很快又落入水中,秦朗却看呆了。他满脸不可思议地问乔木:“亲爱的,这是鱼父鱼母来救子了?我kao,你摸摸我的头,没发烧吧?就是发烧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幻觉吧?” 乔木不由哈哈大笑:“你没发烧也没产生幻觉,的确是两条大鱼,但未必是鲫鱼的爹妈啊。鱼的品种好像不一样,巧合而已。” 秦朗抽了抽嘴角:“差点以为遇到神异的事了,不是说建国后不能成精的吗?” 他放下手里的钓竿,看了看水桶里的鲫鱼,尽管不舍,还是倒进了池塘里,嘴里念念叨叨:“看来你命不该绝,就放你一条生路。下次记得别这么贪嘴,就是秋冬捕捞的时候也要记得躲好。” 乔木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没有开口调侃。 看着鲫鱼一个猛子扎到水下,飞快地逃离岸边,秦朗惆怅地叹了口气,回头对乔木道:“鲫鱼豆腐汤没了。” 乔木哈哈大笑,没想到秦朗还惦记这个。她道:“没关系,菜场也可以买。怎么?你想喝鲫鱼豆腐汤了?”平时家里很少买鲫鱼,刺多不说,烧汤还容易腥,向来不太做,觉得论营养,比不上排骨汤、羊汤;论省时,比不上番茄蛋汤、紫菜蛋汤。 不过,今天见秦朗对鲫鱼豆腐汤这么执着,她决定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多煮几次给秦朗喝。 秦朗顾左右而言他:“中午吃什么?鱼看来吃不上了。” 乔木道:“春天的鱼太瘦,不如吃腌笃鲜,不知道这家农家乐有没有这道菜。” 秦朗不确定地道:“应该有吧?老鸭煲也可以。瞧这池塘这么大,不相信老板没养鸭子和鹅。”说话间,果然看见青青水草里有嫩黄色雏鸭若隐若现。 “瞧瞧,还真被我说中了。”秦朗指着草丛兴奋地道。 这下乔木倒是吃了一惊:“你认得鸭子?”秦朗可是个大城市出生、成长的孩子,爷爷那辈就已经在城市里谋生。 秦朗扬了扬眉毛,得意一笑:“自然,又没什么难。你也把我看得太逊了吧?我可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更不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乔木叹道:“还以为你只认得烤鸭呢……” 秦朗笑骂道:“去你的。不过嘛,我不光认得烤鸭,也认得盐水鸭、酱鸭。” 乔木哈哈大笑,尽管这笑有些莫名其妙。 秦朗朝种草莓的大棚望了望,道:“不知道他们草莓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去看看?” 乔木也朝那里望了望,却摇头道:“不用,有花花爸妈陪着,应该没事。难得有时间专门陪着你。” 秦朗心下窃喜,刚才不过是说说,他也不想多个灯泡,这不是要立“善解人意”的人设嘛。 若是乔木知道他这个想法,肯定会说“善解人意”的人设远不如“****”好。 两人不再钓鱼,紧紧挨着晒太阳。 秦朗更是握住乔木的一只手,十指交握,紧紧纠缠,犹如两人的人生。 “在想什么?”秦朗见乔木久久不语,好奇道。 “还能想什么,要么想你要么什么都不想。”乔木懒洋洋地道。别说,这太阳晒得还真舒服,让人昏昏欲睡。莫非真得是“春困秋乏”? 秦朗轻笑道:“我看你才没想我,肯定是什么都不想,偷懒呢。” 乔木也笑:“这怎么是偷懒?什么都不想的发呆本身就是一种休闲,我可不是独一份。” 秦朗道:“你好像特别容易发呆,你瞧我,几乎没有过。” 乔木笑道:“那是你的休息方法同我的不同。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习惯、做法,哪能只要求统一性,反倒忽视多样性呢。” 秦朗四十五度仰头:“又来了,又来了,乔教授又开始讲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他班上毕业呢,哎。” 乔木大笑:“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这里毕业,要给我打一辈子工。哼,不认真听课,看我晚上怎么惩罚你。” 秦朗语气担忧地道:“乔教授,今年真得不能毕业吗?可我的论文明明没有问题啊,这话不是上周五晚上在xx酒店你说的吗?” 乔木不由又是大笑,笑完之后,冷冷地道:“论文是没问题了,有问题的是你这个人。” 秦朗满脸困惑不解:“哦?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乔木道:“那你想不想弄明白?” “自然想。” “那今天晚上来我房间,我会让你弄明白的。”乔木道貌岸然地说。 秦朗眼睛骨碌碌直转:“又……又去你房间?可,万一我有了怎么办?你愿意和秦朗师公离婚吗?” 乔木听了这一句,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大呼道:“不行了,我认输,你赢了。” 秦朗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这么怕秦朗师公啊,我明白了。所以我今年能正常毕业了对吗?” 乔木连连点头:“自然,毕业生名单里肯定有你。” 秦朗道:“高校里真得有这事?” 乔木笑而不语。 秦朗又道:“国外那个在加大的钱某某似乎就走得这套路。” 乔木道:“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但总体还是好的,像我导师吴教授,人品杠杠地。” 秦朗点头:“他们那一代老教授的确是德才兼备,让人佩服。”叹了口气,他又道,“只是风气已经有败坏的迹象了,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乔木道:“那就要看社会上的风气是什么样的了。大学再怎么独立,也无法不受到整个社会的影响。” 秦朗道:“那自然。” “对了,你上次出国同国外机构购买的美术作品顺利出手了吗?学校新合并了一个美术学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成昊的青年画家,他的作品在国外的代理就是那个机构,据说很受欢迎。你可以试着去谈谈,看能不能代理他国内的市场。” 秦朗笑着点头道:“我知道那小子,作品素材全来自那些所谓的‘华国’特色,五角星、农民工、绿军装、主席、红卫兵。我个人不是很喜欢。” 乔木惊讶道:“是吗?我对他不很了解,只是听别人提起过。难道他的重点是贩卖落后与贫穷?” 秦朗挑了挑眉头:“这样的人在国内可不少,不光是美术界,文学界、影视界都有。我还是比较欣赏陈一飞的作品,起码他突出表现的是传统文化的婉约、细腻、美丽,这种特色同样也很受老外欢迎,但却让人舒服的多。” 乔木想到那些穿着古装的婉约古典美女,了然的点点头。 随后,她又道:“真搞不懂那种满纸丑陋的画作怎么还会有大把人去收藏?看着就让人满心不适,还买下来不时品味,这得多大的心脏。” 秦朗道:“有几个可能。一个是收藏者本身就品味奇特,心理扭曲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压力奇大的上层社会。二是越丑陋越真实,也让看画的人越能深刻的品味痛苦,直击人的灵魂,让人反思。三嘛,自然是猎奇心理。或许收藏者只不过是心血来潮的冲动性消费。这种自然会将作品再次转手。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会赚一笔,算得上是种投资吧。” 语气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真得从画上发现了让自己心灵震颤、灵魂共鸣的深层含义。这样的收藏家约莫就是画家的知己了。要知道,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能读懂另外一个人的表达方式、读懂另外一个人的灵魂,那可是十万甚至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你说的怎么这么玄幻呢?”乔木笑着道。 秦朗耸耸肩。 花花的妈妈比秦朗小两岁,大学一毕业就同青梅竹马的老公结婚,转年就生了孩子,作为女人的大半任务早早完成。等女儿入了幼儿园,她又雄心万丈地投身到事业中,算得上现代女性的先驱,乔木对她很欣赏,毕竟,这位有可能是未来的亲家母人选之一。 花花的爸爸则比秦朗年龄还大两岁,从小就一直瞄着邻家小妹,等人一毕业就叼回家中收藏,可见就是个腹黑的心机男。 这会两夫妻正笑意盈盈地陪着花花和牛牛在草莓地里撒欢。 草莓价格最高的是春节期间,这会已经暮春,气温高,产量也高,供货量自然就大,价格早就下跌数倍。老板搞“摘草莓”亲子、情侣活动,人均五十不限量采摘,但是不能带走,若是想带走要另外算账,算是榨干了季末草莓的最后一点价值,还是很有生意头脑的。据说最近两三个周末从市区蜂拥而来的游客还真不在少数。 老板是位四十来岁的矮胖中年,这会望着大棚里低头采摘的游客满脸笑容。这个点子还真是他灵机一动想起来的,那会随着草莓的大量上市,价格一跌再跌,让他肉疼不已。尝过早上市草莓暴利滋味的他对低价自然敬谢不敏。偶尔听市区上班的儿子提到外企会搞“团队建设”,思维就发散开来,那能不能让谈朋友的情侣以及带孩子踏春的父母来这里观光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得到儿子的大力支持,更是主动帮忙做传单在上班的写字楼附近分发,没想到第一个周末就迎来大批小白领。当天老板数钞票数的大拇指都麻木了,没想到这么好赚。 收入可不就是最直接的动力嘛,随后儿子又趁着下班,在附近的大中小学发传单,可不就人气更旺了嘛。现在他都有点后悔只种了五亩草莓,想着明年要不要扩大规模呢。 牛牛和花花不时弯腰采摘红彤彤的草莓,还比一比谁的大,半小时也采不了半斤,好在也没人指望他们。 花爸爸和花妈妈一直忙着生意,已经许久没有时间放松,这会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玩耍,一边手牵着手闲话,竟然又找到了恋爱时的感觉,不由四目相对,满腔柔情蜜意,目光纠缠,难舍难分。 花爸爸更是趁着周边人不注意,偷偷亲了下妻子。妻子一边故作嗔怪,一边却又忍不住死死抱住老公的腰,嘴角更是咧到耳边。 要是有认识的人看见,定会不解一贯精明的两公婆为何脸上全是傻笑。 “瞧瞧人家那对夫妻,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恩爱,真是羡慕死人。”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满脸感动的说,“我又相信真爱了。” 另一个同学模样的女生道:“很正常好吧,我爸妈都奔五了,还整天腻歪呢,他们这才到哪儿呢。” 女孩满脸佩服:“父母感情好是好事啊,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像我家,我老爸整天板着脸,严肃的不行,跟教导主任一样,真不知道我妈怎么忍受他的。以后肯定要找个会逗我开心的男朋友,万万不能像我老爸。” 同学嗤笑道:“你呀还是太幼稚。只要你妈不嫌弃你爸严肃不就好了?就像我家,从小我就感觉自己是个插足父母之间的第三者,说不定老爸老妈早早计划着赶紧把我嫁出去,好重回二人世界呢。” 女孩惊讶道:“不会吧?大部分父母全部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很少顾及自己,毕竟多数同龄人都是独生子女。父母都有养儿防老的观念。” 同学一摊手道:“所以说我父母另类啊。他们还说了,以后只要我维护好自己的小家就行,等他们老了就去住养老院。也是醉了,搞得我很不孝似的。” 女孩服气地竖起大拇指:“你爸妈观念真的先进,领先国人二十年。” 女同学点头:“反倒是我,观念比他们传统多了,总想着将来等他们老了要好好照顾。” 重生九零-8 女孩道:“父慈子孝挺好啊。不过你想得是不是有点早,咱们才大一,我还想在大学好好玩几年,你就开始想父母的退休生活了。” 女同学摇头道:“人无近忧必有远虑,人生还是要早早订好目标和计划为好。” 女孩听了,若有所思:“学霸的想法肯定没错,我也要好好想想未来做什么。” 两人之间一时没了话说,蹲下身,继续采草莓,脑中却各自想着未来的理想、未来的人生。 不远处两个白领模样的青年看到这一幕满眼感慨。 其中一个瘦高个叹道:“现在的师妹都这么犀利吗?我上大学那会哪里想过这么多,整天卖弄文笔,写狗屁不通的现代诗歌呢。” 另一个带着金丝眼镜地道:“确实很理性,一点都不像女孩。找个这样的老婆不错,日子肯定能过好,她知道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瘦高个挤眉弄眼道:“你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吗?上啊,我支持你。” 金丝眼镜白了他一眼:“说的你好像脱单了似的。不过,我还真得对那个父亲严肃的妹子有兴趣。” 瘦高个撇撇嘴:“还以为你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妹子的同学,那个学霸呢。当初,你可也是学霸。” 金丝眼镜叹气道:“理性的妹子有些可怕,太精明,给男人的压力大,做朋友不错,做老婆有点累啊。” 瘦高个翻了个白眼:“渣男。” “怎么是渣男?我又没怎么人家,切。”眼镜男反驳道,“不过你可以去试试,你妈肯定希望你找个精明能干的,毕竟你妈的性格也很精明。” 瘦高个迟疑道:“真得?别说,我还真得觉得那妹子不错,挺有好感。” 眼镜男肯定地道:“自然是真得。我能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 “还不是你从她身上看到了你老妈的影子。我去,白小天,你的人生不会是从老妈手里移交到老婆手里吧?啧啧,牛掰。这么一想,我倒是羡慕你了,一辈子都不操心的主儿。” 瘦高个的白小天笑骂道:“滚蛋。说的好像我和那妹子已经领证,正在喜宴上满场敬酒似的。” 眼镜男揶揄道:“那你去不去要电话呢?” 白小天用手指梳了梳天王的中分式发型,道:“哥们,瞧我的吧。”说着,快步朝两个大一的妹子走去。 “你好。”他冲学霸妹子笑道。 学霸妹子直起身,好奇地看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瘦高青年一眼,应该是已经上班的人:“你好。”也没问对方是不是有事,有事能墨迹不说嘛。 白小天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那什么,我叫白小天,在xx外资企业上班,今年二十四,爸妈都是公务员。” 学霸妹子听了这话,讶异地看着对方,感情这位想泡自己?不过条件还不错,三年后结婚挺合适。没错,学霸妹子对自己的人生早有规划,一毕业就结婚生子从来都是板上钉钉的的事儿。 于是她笑着道:“你好,我是顾圆,今年十九,下半年大二,爸妈都是宝钢的工程师。” 白小天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笑炫的头脑昏昏,满眼都是顾圆的小虎牙和弯弯的眼睛,他喝醉了一般晕乎乎地道:“真好,等你大学毕业咱们就结婚。” 旁边顾圆的朋友计蓉,那个家里有个严肃父亲的女孩听到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不住剧烈咳嗽。 这时眼镜男周一凡走过去,帮着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没吓着吧?我那哥们是个实在人,看来他对你朋友已经不是普通有好感,而是非常有好感。” 等计蓉气息平稳下来,他伸手道:“小生周一凡,不知美女怎么称呼?” 计蓉见对方主动伸手,傻乎乎地同对方握了个手,更是傻乎乎地回答:“哦,哦,我叫计蓉,顾圆的好姐妹,我们是同一届的校友。” 周一凡微笑道:“不知道小生能不能有幸请美女看场电影?” 计蓉见对方英俊的脸,抵制不住颜值的诱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道:“能,能啊。” 周一凡继续微笑:“那我们留个电话吧,方便联系。” 计蓉傻傻道:“哦,哦。我宿舍的电话是xxx,家里的电话是xxx。” 周一凡点头,重复了一遍,道:“没错吧?” 计蓉道:“没错的。” 周一凡道:“我的是xxx,记住了吗?” 计蓉重复一遍,周一凡才点头道:“对的,记忆力不错。”说着,还伸手摸摸人家计蓉的脑袋,跟摸小狗似的。 不想,计蓉被这么一夸,顿时高兴地眯起眼来。 周一凡看着对面妹子的芙蓉面,暗道:“这才对嘛,傻乎乎这么好骗,老婆人选就是她了。” 另一边,顾圆在听到白小天那句不由自主的话,反倒笑了,工作两年还这么幼稚,真是太可爱了,以后两人之间肯定是自己做主,太合心意了有没有?这么一想,笑容更深更真挚了。 “看到这一幕,有什么感想?”秦朗戳戳乔木的手臂,笑着问。 乔木扬了扬眉毛:“挺好啊,都活得挺明白。” 没错,活得明白的人其实并不太多,多数人都在幻梦中消磨着时光,等到时光老去人也老去才陡然惊醒,而那时失去的青春年华早就化为流星消失。 不能回头的时光,不能回头的人生,需要付出数倍努力也许才可能成功的中老年。嗯,乔木不得不说,很佩服七八十岁再创业、成为亿万富翁的褚时健,那老爷子可真不是一般人。 人口大国的华国,身为首富之子、将军之孙、投资极具前景网络视频的国民老公竟然创业失败,以破产告终,已然宣布创业环境的恶劣。相信没有什么年轻人能像他一样拥有如此多的社会资源、大笔资本、人脉关系,然而,他竟然还是失败了。千万别说人家能力不够,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社会背景强大的孩子真的是你以为的那些网上肆无忌惮、不学无术的二代? 如此,更能看出褚时健老爷子的不凡,人家八十五岁能再次成为亿万富翁,哪怕被曾经付出一生的集团投入监狱多年。 “快瞧,走了,那两对年轻人走了!”秦朗兴奋地拍了拍乔木的屁股。 见他得意忘形的样子,乔木缓缓向边上挪了挪。你见过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拍另一个男人的屁股吗?想必没有。即使看到,也是男人拍女人的屁股。 秦朗不解地看向乔木:“怎么了?”干嘛要站在一米外啊,这不是陌生人之间才有的舒适距离吗? 乔木笑道:“站在这里,刚好让大棚挡住里面的视线,好看不到我们在偷窥。”才不会傻傻说怕别人发现异常。 这会国内的同性恋隐藏的很深,又很少有文学作品提及,普通老百姓想不到。但是在海市这个大都市,外国人多,老百姓见多识广,很难逃过明白人的眼睛。所以还是要谨慎。她可不想和秦朗单独对抗整个社会,那岂不是同封建社会偷情被浸猪笼的“奸夫**”一样?太惨了有没有? 秦朗也没深究,仍然看着两对远去的年轻人感叹道:“年轻真好。” 乔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的你好像老了似的。” 秦朗想到自己的年龄,的确并不比那两位年轻人大很多,不由展颜一笑:“心理年龄还是不能相比的。” 乔木笑道:“要说心理年龄,我都上千岁了。” 秦朗白了他一眼:“你可真够夸张的。还上千岁,乌龟还是王八?” 乔木笑笑,不再开口。 两人在草莓大棚外站了一会,见不少人拿着摘好的草莓出来吃午饭,才发现时间已经快十二点钟了。 秦朗主动道:“去接花花和牛牛,咱们也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再稍事休息就回去,还能好好过个周末。” 乔木点头:“行啊。正好问问农家乐的老板有没有鲫鱼豆腐汤。” 秦朗有些感动,双眼发亮地回望:“还记得呢?” 乔木回答:“自然。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放在心上。”这话听在秦朗耳中,犹如盛夏吃了根冰棍、严冬喝了碗热鸡汤,全身舒服到不行,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惬意的滋味。 这话自然不是乔木取巧,实在是恋人之间,能适当满足对方的喜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谁也不会忍受一直付出没有收获。有时候一点小小的心意都能让对方惊喜,这不是伴侣间该习以为常的吗? 至少,乔木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全部满足秦朗的心愿,而秦朗也没有让她失望过。哪怕随着越活越久,欲望逐渐变得淡薄,但也不可能全部消失,而秦朗却能找到刺激她欲望升腾的东西,可见对方值得。毕竟,到了她这个层次,是男是女早就不重要,那些皮相不过是最肤浅的色界表现,重要的值得追求的是那些能引发灵魂感悟的闪光点。 秦朗嘴唇凑到乔木耳边,热腾腾的气息犹如火焰舔舐着对方的耳垂、耳廓,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见乔木耳廓红通通一片,秦朗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开口低声道:“现在就想干你,就在草莓丛里。身上是草莓,身下也是草莓。” 乔木只觉得头部“嗡”一声,整个灵魂犹如出窍,从身体里轻飘飘飘出,不停往上飘啊飘,似乎能飘到大气层之外,能低头俯视整个星球。 “瞧你没出息的傻样。”耳边一声轻笑,肩上一沉,回过神来的乔木扭头望望边上衣冠楚楚、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秦朗,要不是对方嘴角勾起,谁能想到他刚才能说出那样的活? 乔木忍不住抚额,低声嗔道:“不是一早知道我对你的魅力向来无法抵抗吗?就会捉弄人。” 秦朗嘴角勾起,微微仰头:“只有时不时的确认才能坚定我的自信心呢。” 乔木回望秦朗俊郎的面孔,可爱的酒窝,清晰的唇线,轻轻叹气道:“不自信的是我吧?你越发有魅力了,真怕哪天你家里人让你结婚生子,而我人老珠黄被你抛弃。”情人眼里出西施,谁还不认为自己的爱人是完美的?连张爱玲这样的才女在胡兰成面前都能低到尘埃里去,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秦朗听到这么一说,嘴角上浮起的笑意更深了,往日里乔木总是一副淡定的模样,极少表现的醋意大发,他还以为这人根本不在意呢,没想到内心深处竟然是这么想的。这下,他可真的心里平衡了。 于是秦朗道:“给你吃个定心丸,这辈子我都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花花和牛牛就是我的孩子。” 尽管早有猜测,但还是第一次听秦朗这么说,乔木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甜意。 不曾想,秦朗突然语气一顿:“我可比你纯洁多了,起码没和别的女人弄出个孩子,哼。” 乔木见他并不是调笑,态度很认真,不由想到这人一贯醋劲很大,只好轻声道:“牛牛是个意外,他没有妈妈,只有我这个爸爸,不过,这个意外确是个美好的意外,以后你就知道了。” “怎么?还在考验我?还不能告诉我真相?”秦朗不高兴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乔木一时心绪起伏,很想冲动地告诉对方牛牛的来历,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是自己生下来的,竟然有些羞耻感,迟迟无法开口。随后,她神情便瞬间恍然,刚才的感觉不是自己的,应该是原主的。这让她内心有些惶然,难道对方还存在于身体里,尚未消失? 极有可能,否则她不该如此轻易的以男人躯壳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吧?这节操掉的是不是有些快呢。这么一想,又有些走神。 秦朗等啊等,没想到乔木竟然还是不肯透露,登时生气了,扭身就要走开。 乔木见爱人气冲冲的样子,这才下定决心,扯住他的胳膊,叹气道:“好了,别醋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秦朗这才停下脚步,双手抱臂,冷冷地道:“你说,我听。” 乔木又长叹一口气,才道:“说了你可别怕。” “有什么好怕?”秦朗不满地白他一眼,“别拖延时间,赶紧说。” 乔木挠了挠头,只好低声道:“牛牛,牛牛是我生的。” 秦朗瞪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他是你生的。我想问的是你和谁生的。” 乔木无奈仰天长叹:“我是他妈妈,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秦朗冷笑道:“要是不想告诉我可以不说,用不着这么敷衍我。” 乔木忍不住双手抱着对方的头不停晃道:“我生的,从我肚子生出来的,你明不明白?!” 秦朗见乔木满脸认真,这才半信半疑地道:“男人生子?” 乔木白他一眼,又看看周边,见游客早就散了,并没有人,才道:“对。” “那孩子另外一个爸是谁?”他急忙问。 乔木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啊。喝醉以后莫名其妙在xx酒店被人睡了,后来就有了牛牛,只能回老家养胎。” 秦朗惊道:“xx酒店?是八九年x月x号吗?”他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感情牛牛是自己的种?!不等乔木回答,嘴巴就咧开了,一直咧到耳根。 乔木一听这个时间,果然另外一个人是秦朗吗?虽然一早猜测如此,但事实果然如此,还是有些惊讶。 不过,她还是装作满脸惊讶:“你不会说另外一个人是你吧?” 秦朗咧着嘴点头,嘴里不停地道:“乖乖,老子有儿子了,原来老子的儿子这么大了?!难怪牛牛的嘴巴和我的一模一样,连脸上的酒窝也和我一模一样,不愧为亲父子!” 乔木白了他一眼,不想理这个被惊喜冲昏头脑的人,瞧瞧那疯疯癫癫的样子,那脸上的傻笑,不堪入目啊。 秦朗见乔木正拔腿去接儿子,大长腿一迈,赶紧追了上去,看着乔木淡定的神色,不由惊讶地道:“你居然没感觉到意外?我们还真得有缘。” 乔木不理睬他。 秦朗喋喋不休地道:“你竟然不吃惊?!为什么,你不是不记得那人了吗?那人就是我啊。” 乔木实在受不了他,道:“我一直当牛牛是我一个人的,大男人谁会在意一夜情,又不是女人还在意贞操?!睡了就睡了呗。” 秦朗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 乔木这才满意地去接儿子。 农家乐占地挺大,前院足有一亩大小,靠墙种着各种花草,中间却摆着二十几张圆桌,正是招待游客的地方。 这会老板正笑眯眯地看着坐的满满当当的枣红圆桌,就是一人十元餐费,一桌能坐十二人,这二十五六张桌子,一顿饭也能有毛利三千元。此时,海市城市居民人均月收入大约是一千多点,浦东陆家咀房价也才三千不到,这样的收入还能不乐开花吗?。 东墙边一株玉兰花已经全部开放,甚至有的花瓣已经有残败的迹象,在玉白的质地上镶了条枯黄边。这会,玉兰下的圆桌边正坐着四大二小,可不就是花花爸妈、花花、牛牛、秦朗同乔木嘛。 饭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除了梅菜扣肉、腌笃鲜、鲫鱼豆腐汤、清炒菜心、清炒蚕豆、韭菜炒蛋、香干马兰头,还有专门给两个孩子做的炖蛋。 两个孩子正埋头扒饭,比着谁吃的多、谁吃的香,要不是大人一再制止,还要比谁吃的快,也不怕呛到。 花花妈妈越看自家大哥越不对劲,瞧那跟二傻子似的笑脸,越看越没眼看,实在受不了那辣眼睛的表情,赶紧看看老公洗洗眼。 秦朗一会给牛牛夹一块炒蛋,一会夹一块扣肉,还不忘照顾外甥女花花,那殷勤的态度简直要溢出天际。平素虽然把两个孩子照顾的也挺好,但也没这么卑躬屈膝,颇有跪舔之嫌。 不光花花妈妈、秦朗亲妹子看不过眼,就是花花爸爸也觉得大舅哥有点不正常。 乔木对此没有特别感想,这还不是被突然冒出的儿子给惊喜到的嘛,本来以为不可能再有后代,但老天疼憨人,反倒有了意外之喜,人可不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嘛。等这股子热情冷却下来,心情的激荡平静下来,肯定能再度恢复正常,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的态度是再淡然不过的。 至于两个孩子,就是觉得舅舅今天有点讨厌,明明肚子都饱了,还在使劲夹菜,太没眼色了有没有?还有,秦朗舅舅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人家两个小朋友想去哪里玩,他都要跟着,还不时凑过来亲亲额头、捏捏脸什么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嫌害羞。哎,真是拿他没办法、牛牛同花花对视一眼,眼里满满的无奈。 等大伙饭吃好,秦朗又殷勤的帮着撤掉杯盘碗筷,请老板上茶,打算闲坐一会后再返程回家。 花花妈妈好奇地问大哥:“哥,你公司的生意是不是最近特别好?” 秦朗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花花爸爸微笑着接口:“美美肯定是看你满脸喜色才这么猜测的。” 秦朗翻了个白眼:“还美美,当她还是四岁呢。女儿都六岁了。” 秦美怒道:“我就是八十也叫美美,你不服去找老爸老妈讲理去。哼,我才二十六,青春正好,比你这个单身老光棍强多了。” 花花爸爸也不赞同地道:“阿拉老婆就是八十也是阿拉美美,小朗,你这想法不对,也难怪光棍一条。” 秦朗忙摆手:“好了,好了,我认输,从小就赢不了你们夫妻双剑合璧。”说完,还可怜兮兮地看了乔木一眼。 乔木能怎么办,又不能出口相助,只能笑笑安慰他。 秦朗喝了口茶,问两公婆:“你们的生意应该不错吧?东南亚发展势头正好。” 提到生意,秦美还是很有自信的,微扬下巴道:“确实不错,下半年我们打算在霞飞路新开发的x园买别墅了。” 重生九零-9 花花爸爸只是笑着帮老婆斟茶倒水,并没反驳。 秦朗吃惊道:“这么好赚?不错啊,继续努力。” 秦美白了大哥一眼:“那也没你的好赚。现在暴发户多,都想买点艺术品标榜自己的品位,可不就暴富了你这种艺术掮客。哥,亏你还学艺术的,被金钱腐蚀的只剩满身铜臭了。” 秦朗不在意的道:“铜臭究竟是金钱的香味还是臭味,你完全搞错了。铜臭的‘臭’其实是个通假字,通的是‘嗅’,并不是‘臭’,更不是批判它是臭的。” 花花爸爸满脸佩服,冲大舅子竖起了大拇指,竟然想打败自家老婆的一张利嘴,烈士啊。不过,相信老婆会不负所望,反辩成功。 果然,就听秦美不屑道:“那又如何?反正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通假,都和我一样认为是臭,你奈我何?” 秦朗瞧着妹妹蛮不讲理的样子,冲着妹夫深深看了一眼,拜服!而花花爸爸却无端端从大舅哥眼里看到了同情!这让他忍不住一激灵。 秦美继续嚷嚷道:“看来还是要让花花以后少跟着你,免得受你影响变得满身铜臭,我可是培养的小公主,名门淑女!” 秦朗指着秦美道:“还淑女,也不看看她妈是什么女。我记得,你十二岁还和男生打架呢。” 秦美怒瞪着大哥,没办法,对方对自己的黑历史知根知底,想否认也无从否认。 花花爸爸见老婆心中有火,唯恐遭受连坐之苦,忙转移话题道:“下半年有个大单,泰国大客户,应该有大笔入账。等货款到账,美美就能去把一早看中的别墅定下来了。” 秦美听到“别墅”二字,立马想到那套欧美田园风的房子,不由神清气爽起来:“哥,那房子真不错,绿化好,空气好,地方还大,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你也去买一套得了,咱们做邻居。” 秦朗想了想,看了眼乔木,迟疑道:“那个位置不方便上班。要是投资的话,确实可以买一套。” 这时,乔木突然开口道:“有研究称九六九七年会爆发金融危机,起点就是东南亚,建议你们赶紧收缩那里的投资,尽快收回货款。” 秦美吃惊道:“真得?可目前亚洲四小龙发展的最快,明后年会萧条?”她语气中满是不相信。 倒是花花爸爸听了眉头一皱,道:“要是有这种风声传出,还真要谨慎。空穴来风,未必不实啊。” 秦朗也劝道:“还是谨慎点好,国际贸易受大环境影响很大,千万别太过自信。要是金融危机爆发,那可是速度极快的连锁反应,想逃也逃不了。” 秦美同老公对视一眼,都打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若是真得爆发,前几年的辛苦泡汤不说,还可能背上巨债,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一想到这些沉重的东西,大家都坐不住了,都要起身返程。 “大哥,你还真不该买大众的车,不如买通用七座的那种,小车太不方便。”秦美嘟囔道。 秦朗失笑:“是不是我买了七座的,走到哪就给你们做司机把车子开到哪?” 秦美撇撇嘴:“那不是你该做的嘛。也不看看坐车的都是谁,你亲爸亲妈亲妹子亲外甥女。” 秦朗无奈:“还有亲妹夫。我知道了,以后再买车,一定买辆七座的,方便一家人出来游玩。不过,你们也可以买一辆七座,生意上也能用到。” 秦美笑道:“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会买车太不划算,贵的离谱,不如买房。车子折旧快,没投资价值。” 秦朗笑道:“你这个观点倒是和乔老师一样。乔老师一直说将来房价会大涨,通货膨胀会促使货币贬值,千万别存钱,多买点商铺房子保值。对了,古董玉器也行。” 花花爸爸笑道:“乔老师是大学专门搞经济的,我们还真得该多听听专业人士的建议。回头就按这法子办。” 乔木谦虚道:“过奖过奖。”不过心里却在说,只要对方相信自己的话,按照自己的建议办,下辈子必然吃喝不愁。 众人乘坐的车是花花爸爸朋友的车,一上公路,两个孩子就开始犯瞌睡。 乔木抱着牛牛,秦美抱着女儿,只好让他们午睡。大人更不敢开口闲聊,免得吵醒孩子。 孩子若是睡眠不足却被吵醒,那个吵闹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天王老子也止不住。 一瞬间,车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大人的呼吸声及孩子的呼噜声。 秦朗听到小呼噜,笑道:“看来上午玩得挺开心,你听听,连呼噜声都透着欢快。” 秦美白了他一眼,没理睬。真不知道自家大哥是怎么听出来的,反正她没同样的感触。 乔木微微勾起嘴角,秦朗为何会听到欢快,还不是和心情相关?突然冒出个儿子的惊喜还没有完全消散吧。 有趣的是花花爸爸,也乐滋滋地道:“我女儿就是这么棒,连呼噜声都这么清脆优美,跟小鸟鸣唱一样好听。” 秦朗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家妹夫一眼,原来这也是个无脑吹。不过,在看到人家满脸骄傲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妹夫的心情应该同自己一样,自己的孩子总归是怎么都好,几乎十全十美。 乔木见此,也是忍不住微笑,花花爸爸这样的,就是后世大行其道的女控爸爸,只要不做人家女婿,还是挺不错的。不过,女婿?想到牛牛和花花,她身体一僵,希望自己没想多。 晚上秦朗自然是在乔木家中留宿,就连回城后分手时秦美喊他一起回父母家都没答应。主要吧,突然知道自己有个亲生儿子,他哪里舍得分开,可不得凑过来好好亲香亲香?一直盼着做爷爷奶奶的父母,应该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吧? 乔木帮儿子洗好澡,把他往沙发上一放,就去拿吹风机,好帮着吹头发。 这时,秦朗从另外一个卫生间里洗好澡出来了,见儿子正坐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不知道在玩什么,立马挺直腰背,极力做出一个合格爸爸的模样,迈开大长腿,几步走了过去,想学着乔木那样,和儿子交流,听说这算是亲子时间。 牛牛见秦朗走过去,喊了声:“秦朗舅舅。”就不理他了,而是开始拆手里的遥控器,将后盖、电池、弹簧一一摆在沙发上。 秦朗虽说也会照顾孩子,但离成为一个合格的奶爸差得可不止十万八千里。见牛牛不理他,挠了挠头,他道:“牛牛小乖乖,你在玩什么?能给舅舅介绍介绍吗?”舅舅?不行,以后得改,这个称呼不合适呀。啥时候能喊爸爸呢?秦朗想得很美。 牛牛起初不搭理秦朗,但在秦朗第三次挪动了他拆开的弹簧时大怒,喊道:“臭舅舅,就知道捣乱,我要研究遥控器,你不要骚扰我。” 秦朗被吼得整个人都僵掉了,完蛋,不孝子现在就对自己这个态度,老了能指望他吗?看来还是养老院靠谱。 乔木刚冲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出来,手里还拿着吹风机。走到儿子跟前,给儿子吹头发。本来也没几根长毛,很快就干了。 手里忙着,乔木却并没有打扰儿子玩耍,和秦朗自认为交流的捣乱可不一样。 抬眼瞥了下秦朗,见他像是受到莫大打击的模样,奇怪地问:“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刚才不是还兴冲冲的吗?” 秦朗往乔木身上一躺,委屈道:“儿子根本不搭理我,还吼我说我只会捣乱。” 乔木见他头发还湿着,拿起手里的吹风机帮忙吹头发,一边吹,一边抚摸他的鬓角、头皮,柔声安慰道:“你忙着的时候若是有人打扰是不是也想吼对方?” 秦朗不自在地点点头。 乔木又道:“所以喽,你作为成年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牛牛作为孩子还不能控制,你是不是该大度点,原谅他?” 秦朗不自在地道:“好吧。我是爸爸,原谅他了。” 乔木又道:“那你干嘛要捣乱呢?没看到人家在忙着搞研究吗?” 秦朗委屈道:“没有捣乱,就是想着怎么和他亲近亲近。” 乔木轻笑道:“好了,还委屈上了。在牛牛的心中,你的位置一直没变,你不能因为知道了真相,就想拥有同我一样的地位啊。” 秦朗心虚道:“我才没有。” 乔木笑道:“好了。慢慢来,顺其自然,牛牛会感受到你的关心的。古人不是都说了,‘欲速则不达’嘛,你要给牛牛一个适应你的过程。” 秦朗又委屈上了:“我是他老爸,亲生的,为啥还要适应啊。” 乔木轻笑道:“又闹脾气了,为啥要适应你心知肚明,好了,头发吹干了,不如躺下,我给你按按头皮?” 秦朗见乔木耐心的哄自己,心里美滋滋,身体往下一缩,枕在乔木大腿,等着人家提供按摩服务。 乔木见恋人跟傲娇的猫咪似的,正等着自己撸,不由笑了。伸出双手,在对方太阳穴、头皮上不住按捏,舒服的秦朗直哼哼。 这时,牛牛也将被他五马分尸的遥控器重新组装好,见爸爸正帮秦朗按摩,不高兴了,丢开刚刚还当个宝的遥控器,往乔木身上一扑,喊道:“爸爸,爸爸,看我,看我。” 乔木被他扑得往沙发靠背上一仰,赶紧拍拍秦朗,让他起来,免得被儿子压到。 秦朗就这样被抛弃,灰溜溜地坐直身体,也仰靠着沙发椅背,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果然,孩子都是第三者。 “爸爸,爸爸,看我,快看我!”牛牛一边喊着,一边双手捧着乔木的脸,让对方看自己。 乔木无奈,将眼神从秦朗身上转到牛牛身上,柔声道:“怎么了,儿子?”其实,这只不过是孩子的独占心理冒头了,要家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牛牛捧着爸爸的脸告状:“爸爸,为什么秦朗舅舅不回家?他只会捣乱。” 乔木惊讶的看着儿子,感情这位嫌弃秦朗在自己家里,同自己争宠? 秦朗听到这话,更是吃惊的眼睛瞪圆。 两人毕竟不是夫妻,很多事不好解释,更不想误导牛牛,含糊其辞的时候最多,没想到人家哪怕是小屁孩,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乔木想了想道:“你秦朗舅舅是个可怜的光棍,家里没有吃的,没有穿的,离上班的地方还特别远,所以只能暂时住在咱们家,和咱们搭伙。你看,自从他来了,吃的菜是不是就多了?水果也多了?还有饮水机,不用爸爸动手换水了?” 牛牛想了想,还真是。于是,他点点头道:“嗯。可是爸爸,都是你做饭洗衣服,秦朗舅舅是个懒鬼,从来不帮忙。” 这下,秦朗不答应了,可不能在儿子心里留下一个懒鬼的形象。他忙坐正,认真道:“我不是懒鬼啊,我有洗菜洗碗啊。” 乔木笑笑,解释道:“对啊,爸爸做饭,秦朗舅舅洗碗。爸爸洗衣服,秦朗舅舅收衣服。这就是分工合作。就像是你和花花摘草莓,爸爸洗草莓,大家一起吃。” 这下牛牛明白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秦朗舅舅也是有贡献的。”说着,伸手在秦朗肩膀上拍了拍,道,“秦朗舅舅,你要努力,要加油,牛牛看好你哟。” 秦朗意外获得儿子的认可,激动道:“真得?好,爸爸会努力的。” 牛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在想,秦朗舅舅怎么说话糊里糊涂的? 乔木看着这一幕,满眼都是笑意。 晚上将儿子哄睡后,乔木回到卧室。 为了怕儿子发现异样,家里有一间客房是留给秦朗当样子的。当然,儿子睡着之后,那客房可是从来没有用过。 秦朗正躺在大床上,还摆了个风骚的造型,在乔木关门的一瞬间,甚至丢了个媚眼给乔木。 乔木顿时咧嘴笑了,几步走到床前,踢掉脚上的拖鞋,扑上床去。 两人犹如野兽,互相撕扯着对方的睡衣,不一会就坦诚相见。 乔木趴在秦朗身上,舔舐着对方的喉结,并一路向下,满室只有秦朗的哼哼声传来。很快,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秦朗双眼迷离的看着满头大汗的乔木,快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咔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嘴里还模糊喊道:“爸爸,爸爸,我尿床了,呜呜呜——” 乔木只觉得下体蓦的一软,整个人僵住了。随后,她赶紧扯起掉在地板上的被子,掩住光光的秦朗和自己,嘴里还得安慰儿子:“儿子,没事,不就是尿床吗?明天洗洗就好,别担心。” 被子下面的秦朗拍床大笑,还不得不用被角捂住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儿子打扰了,也不知道乔木会不会受刺激萎了…… 至于为什么不锁门,家里有个五六岁刚刚自己睡的孩子,锁门是不可能锁门的。若是孩子半夜起来找爸爸,却推不开门,很容易感到无助、被抛弃,会造成孩子心理阴影,影响孩子的成长。乔木总不可能光为了爽忽视孩子吧? 眼看着牛牛就要走到床边,乔木扯了条沙滩裤穿上,下了床,没有开灯,抱起儿子,回了儿子的房间。 嘴里还边走边道:“儿子,来,让爸爸看看你的地图是画的哪里的,是美洲还是亚洲,是非洲还是澳洲呀。” 牛牛被这么一说,心里的羞耻感消失了,搂着爸爸的脖子,咯咯直笑,就是不说话。 乔木可不想儿子因为尿床产生自卑感,继续逗他道:“我儿子就是厉害,画画画的好,地图也画的好。不过,儿子,明天可不能偷偷喝那么多橙汁了,知道吗?” 牛牛捂住嘴,满眼不可置信地道:“爸爸,你怎么知道的?我每次都是偷偷拿的。没有人看见。” 乔木笑道:“傻儿子,瓶子里的橙汁少了,我没喝,你秦朗舅舅没喝,那自然是你喝的啊。来,先坐在床角,爸爸现在就给你收拾床。你想换哪一条床单?史努比还是机器猫?” 牛牛道:“机器猫。” 乔木将儿子床上被尿的床单掀起丢在地上,又重新换了干净的,等铺好后,将儿子往床上一放:“好了,现在是不是很舒服?来,闭上眼睛,现在开始睡觉。爸爸就在边上陪你。” 牛牛听话的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 乔木看了一会儿子恬静的睡脸,这才关掉床头灯,将换下的床单塞进洗衣机,等次日再洗。 回到卫生间,看着疲软的下身,乔木仰天长叹。 卧室里的秦朗听到这声长叹,不厚道的笑了。 …… 吴均手抚着肚子,笑呵呵的,并不开口。 乔木也是但笑不语。 唯有李芝嗤笑一声道:“谁让你要求高呢。既要长得肤白貌美无家累,还要人家温柔贤淑能挣钱,你当自己是太子还是衙内?不过是个基本工资几百块的大学助教罢了,海市高校里一大把。” 江流虽然经常在办公室里提起自己的理想型,但还真没人当真,因为那不是找对象,是选妃。没想到今天被办公室里唯一的女同胞给怼了。估计李芝早就看他不顺眼,自己条件一般般,要求还那么多,高嫁的多,但高娶的一般不多吧,这是立志做软饭男? 江流被李芝这么一说,脸涨的通红,满心怒火,差点要拍桌子和李芝大吵,但是想到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不好同女人一般见识,忍了忍,用嘲讽的语调说道:“那也比有的人强,整天就想嫁当官的,当官夫人。也不看看自己的姿色,年纪一大把了,谁还不喜欢鲜嫩的妹子。” 李芝被这么直白的一怼,脸也红了,眼里怒火一闪,又开口道:“哼,怎么了?老娘我是个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的大学女教师,将来还能当副教授、教授,甚至院长、校长,怎么就不能找个体制内走仕途的男人了?” 吴均见两人雪刃对雪刃,眼看着就要上刺刀了,忙轻咳了声,插话道:“听说院里五一的福利发下来了?今年是什么呀?” 乔木也忙道:“对啊,李芝,今年发的是什么?给大家介绍介绍。” 两人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便松了下来。 李芝觉得自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想嫁个当官的嘛,哪里有错了?人各有志,她就是一想到自己可以跟着老公坐专机出访国外、同其他国家的首脑夫人会晤就热血沸腾。哼,燕雀岂知鸿鹄之志,他一个立志做软饭男的小助教有什么能同自己相提并论的。 或许是在心里将江流上上下下鄙视了一遍,李芝心情舒坦不少,见另外两位同事递了下台的梯子,笑意盈盈地道:“今年院里不是有个项目支持养猪场建设嘛,成猪上市,做了不少火腿,五一就发火腿。” 吴均砸吧着嘴道:“只有一根火腿?金华火腿那样的?听说云腿也不错。可惜没去那里出差的。” 这会还不是淘宝拼多多的天下啊。 李芝摇头道:“还有水蜜桃,从霓虹国引进的,也是咱们院牵头的。” 乔木一听有水蜜桃,眼睛一亮:“是锡山水蜜桃?那不错啊,据说成熟的桃子桃汁只要一根吸管就能吸光。” 李芝笑道:“发给我们的肯定不能这么熟,不方便运输。” 吴均还不满意,嚷嚷道:“不是吧,咱们经济学院创收大户,竟然只发条咸猪腿、一箱水蜜桃?不能吧。” 乔木算了算今年院里的项目,也道:“是有些少。” 江流受不了众人的无视,试图显示存在感。他嗤笑道:“领导的肯定多啊,咱们这些底层教职工随便打发就好了。” 这也是乔木不太喜欢江流的地方,这人特别愤世嫉俗,总觉得托关系走后门是十恶不赦。其实,人到中年,还在高校上班,你若是还看不清环境,认不清自己,前路渺茫。 xs7.com 重生九零-10 相信没有一个领导喜欢总说些酸溜溜满是讽刺挖苦话的下属吧。在同事想着如何把拍马说得真挚动听的时候,你却用尖锐的词语攻击领导的弱点,揭领导的短,前途已定啊亲,尤其当你还没有关键性或者不可取代的技术或地位时。 在高校里待久了,乔木觉得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体系给潜移默化了。进入任何一个组织,要么被融入,要么被排斥析出,没有别的路可走。当然,你也可以说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个组织,但在改变之前,你首先要让组织接受你,那岂不就要融入? 江流这么一开口,众人都默了,不知道这人又要说什么针砭时弊的话了。 不过,这次大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据说已经有领导对这个办公室的助教不满意了,说他们整天瞎议论,太消极。 吴均每次下课都要在办公室来回走几趟锻炼,笑道:“哎呀,我这个肚子,人到中年,就连矫健的身姿也保持不住了,真是,哎呀。这算不算中年危机?” 李芝立马接上:“还真得要多锻炼锻炼。上大学的时候每天逛街八小时都不觉得累,现在从东区走到本部都气喘吁吁,我看,该建议院里搞个职工健身房,算成福利。” 乔木一听忙道:“哎,这个想法不错,年底教职工会议上可以提提。平时下课时间就可以锻炼,每天半小时,还不耽误正事。”说着,目光在吴均肚皮上一扫,又道,“听说国外有种专门练习腹肌的腹肌板,很适合吴均。” 吴均已经习惯性地抚摸肚皮,似乎每天这么摸一摸,能将肚子变小似的。这会听乔木一说,忙停下脚步,问:“真得?这么好用?能不能把脂肪变成肌肉?” 乔木猛点头:“自然。不过嘛,那是要坚持的,你能不能坚持决定着你的腹肌够不够结实。” 吴均发誓道:“我一定能坚持。要是不能坚持,我一年不吃肉。” 乔木冲他竖起大拇指:“这个誓言可太狠了,说明你认真了。人活着最怕的就是认真。”吴均最爱吃的就是肉食,红烧肉、走油肉、扣肉、锅包肉等等等等,全都是肥多瘦少的肉。现在竟然拿自己的心头好发誓,可见决心之大。 “还不是怕被老婆甩了,切。”江流酸溜溜地插嘴道。 乔木砸吧砸吧嘴,这要是说的自己,肯定想打死他。 就听吴均阴阳怪气地道:“你说的也没错。我老婆肤白貌美无家累,还温柔贤淑能挣钱,我可不得小心伺候着嘛。” 这话一出口,李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乔木也跟着抽了抽嘴角。人才,都是人才。 江流心中恼火,但只能憋着,人家说的是实话,自己凭什么冲人发火呢。 眼光扫过其他两位同事的脸,无端端地,感受到一种排斥。 想到长相最英俊的乔木是个单身爸爸,也不知怎么了,他突然兴奋起来,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谁都比不上,至少没被女人甩、丢下个孩子跑了。于是,他笑道:“还是小乔日子好过,虽说没有老婆,儿子却有了,哪怕不再结婚,也不用担心将来的养老。” 乔木听他这么一说,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这江流情商是不是太低了,难道以为自己是“提刀在手、大杀四方”的侠客吗? 他笑笑,并没打算回应。 可惜,江流难得没有再一次被怼,竟然不懂珍惜,不肯放过乔木,又笑着道:“老婆丢下孩子跑了,这种奇耻大辱我是受不了的,可比不上乔木这么有韧性、这么大度。这也是为什么我对老婆的人选精挑细选的原因。人啊,真得不能侥幸,只有全方位多层次周密考察才能有好的结果。” 吴均和李芝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流,同时微微摇了摇头,nb,真得nb。江流是不得罪所有人不肯停下吧?拜托,人家乔木可是经济学院实权院长吴院长的得意门生、关门弟子,你,你nb啊。难道这家伙要调走?两人不由想多了。 乔木倒是没有这两人意料之中的恼火,毕竟儿子的来历没人比他更清楚,只不过这个江流凭什么认为她比别人好欺负?还有,江流难道自以为能力比办公室其他三人强? 慢吞吞将手里的钢笔收好,她淡淡道:“嗯,你考虑的挺多,就是不知道何时能成为现实。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总归是只有睡着了一切才都有了。” 吴均刚喝了口泡着胖大海的开水,听乔木这么一说,嘴里的水顿时喷了出去,这不就是说江流做梦比较容易吗? 李芝垂着头,肩膀不停抖动。 江流心中再次升起怒火,这次连耳朵尖也红了,但是偏偏又无法驳斥,人家一脸淡然,自己却跟斗鸡似的,怎么看都是自己输了不止一筹。果然,这个乔木就是个腹黑心机男,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江流心里愤愤地道。 “好了,我下班接儿子去了,你们不去吃饭吗?晚点好菜就没了。”乔木收拾好课桌,随意地道。 李芝忙不迭地点头:“马上就去了。对了,我把福利发给你,你在这个领货单上签个字。”说着,将文件夹打开,露出里面的表格。 乔木看了看,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写下时间和名字,又找到吴教授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并标明代领。 别小看这个签名,能从中看到你的人际关系,以及与代领人间的亲密关系。 一直在院里顺风顺水,她可不觉得全是因为能力,想必很多人是看在吴教授的面子上没有为难。现在吴教授还是院长,等以后退了,相信形势就会大变。这些乔木心里一直有数。可以说,能获得吴教授的认可,成为他的弟子,对于乔木来说真得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当初入学时可只是个临市的单身奶爸,根本没有任何资源。 马上就到五一假日,毕业班正忙着论文最后的递交。进入五月后,老师会就毕业论文的相关问题提出意见,让学生修改。等毕业论文最后定稿,六月就会组织论文答辩,学校就又会如往年一样又一次送走一届学生,犹如每年麦田里收割下来的麦子。 不过,乔木作为本科授课老师,又是基础学科,本来也同毕业班关系不大。所要忙碌的实际是帮吴教授审核手下研究生的论文,检查文中是否存在明显的疏漏,逻辑是否合理,并给出相关意见。当然,最终还是要吴教授决定是否给与通过。 也不知道谁透露出去她乔木对毕业论文有初步审核的权利,好嘛,好几个师弟师妹都跑来献殷勤,尤其那些已经工作却为了学位读研的,这些人基本都在体制内,公务员或者国企中层管理,你送水果他送肉蛋,让乔木不由感叹,人情可不是好收的啊。不过,这些人无疑都是未来的人脉,不能随意敷衍,还是要尽心尽力的为人家做好工作。 瞧,哪怕高校教师工资比万元户收入低,所占得社会资源与人脉那也是后者不能比的,而决定很多关键的往往就是这些无形的东西。 华国终究是个官本位国家,哪怕听说谁谁谁身家百万,谁谁下海办了几百人的工厂,也没什么值得太羡慕的,因为你有关系就能有钱,但有钱却未必能维系住强硬的关系。前段时间,卖瓜子的那老傻不是进去了嘛,还有那个老牟,钱都挣到了,但是没关系,一个偷税漏税就能判你死刑。 以上这两位算得上是代表,再过几年卖香烟的那谁,还有卖电器的老黄,全都进去了,结局惨不惨?尤其老黄,你私营企业做的太好,连太子王爷都眼红,哪里守得住? 所以,也不能怪国内的商人赚到钱就移民,用各种手段转移财富,华国对待商人的态度与历史上慈禧对待胡雪岩的态度大同小异。 对于成功的商人来说,勤奋、能力这些毋庸置疑,但发展的过程中灰色地带必然没少沾染,不同流合污你无法生存,起码行贿偷税家家都有。一旦背靠的大树官位不稳,不被灭口就不错了。想想后来差点成为总理的老厚家,大管家老徐,一入狱胖子变成瘦子,一出狱就死了。 这些算不算华国特色呢?也算吧。 在华国能获得良好发展的永远都是那些政治正确的人,也就是站队正确的人。别说什么输的一派十恶不赦,胜的一派白玉无暇,大家半斤八两。也不想想,等到了那么高的层次,人家追求的还是物质水准嘛,那自然是如何实现自我价值,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如何和国际上的各种势力厮杀,甚至取胜。别用你那屌丝的眼界看领导人。哪怕最后政治斗争输掉的也远不是你可比的,至于公布的那些权色权财交易,也不过就是给公众一个敷衍的交代罢了。 当你还在想今天吃米还是吃面的时候,领导人已经想到粮食危机,在非洲布局开农场建工厂了。 华国的精英永远存在于体制内,那些自认为聪明还能干的,八成都去金融界当骗子了。 乔木合上手里的论文,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这个搞经济的又想多了。哪怕对未来的社会已经颇为了解,却也无力去改变,无从去改变。因为,就算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了,真得就能确定是变得更好吗?人只有越无知才越自信,一个人的眼界始终是有局限性的,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大杀四方、唯我独尊。重生或许能让你在某事某刻救了某个遭遇车祸而死的人,或者提前引爆一场经济危机并借此赚了大钱,但能轻易改变一国的发展方向吗?能改变国与国的对抗吗?未必吧。 社会的螺旋型发展究竟是历史的选择还是人民的选择,这很难说得清啊。也许社会就是个无形的有机体,本身也有意识呢。 想到这一点,乔木不由拍了拍脑袋,这可真是个巨大的脑洞啊,也不知道有没有玄幻作家写过类似的小说,想必很精彩。 “乔老师,方便谈谈吗?” 乔木正满脑跑马,就被一个女声唤回了注意力。他冲着声音望过去,见是早就绝交的李芝,心里有些纳闷,脸上却神色不变,淡淡道:“李老师啊,什么事,你说。” 李芝望了望神色淡然的乔木,想到心中盘算的事,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压抑住内心的羞恼,尽量用心平气和的口吻道:“乔老师,是这样的,五一不是要放假吗,院里的福利我都领来了,想请乔老师一起发放。” 乔木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因为发福利算得上是件美差,给了你机会往领导办公室甚至领导家里凑,能拉近两者间的关系,让领导记住你。一旦领导能记住你,有了好事很容易想到你,机会自然比那些哪怕能力比你强但领导不了解的同事多。 乔木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继续看着李芝。若是猜的没错,后面对方就要提要求了。 李芝见对方无动于衷,只好和盘托出,叹气道:“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也是吴教授的学生,去年没有毕业,今年论文重写,想请吴教授给看看。” 乔木奇怪地问:“既然是吴教授的学生,直接交给吴教授就好了,不用特意找我转交啊。” 李芝尴尬地笑笑:“去年因为他的论文水平太臭,吴教授让他改了好几遍,他都没改,所以两人关系有些僵。” 乔木不齿道:“吴教授这样德才兼备的老教授,哪里会同一个学生计较,更不可能故意卡他,想多了吧。” 李芝抽抽嘴角,你作为吴教授的得意弟子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春风得意,别人尤其是态度恶劣的学渣怎么能相提并论。 见李芝满脸不以为然,乔木只好道:“行吧,你让他先把毕业论文交上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需要修改的内容多,还请他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自然是修改,大量的修改。 李芝稍一犹豫,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听从建议,本来和她也不熟,人托人的关系。 乔木见她迟疑,有些不高兴,还有这样的学生,竟然修改都不愿意,那还读什么学位? 于是她开玩笑似的道:“难道这人还是什么衙内?” 李芝迟疑了下道:“这人姓海。” 乔木脑中一转,呵,大人物。不过,很快又觉得不对:“不是啊,要是那位大人物的后辈,随便买一份或者让人代笔不是很简单的事?干嘛搞得这么复杂?小题大做。” 李芝尴尬的笑笑:“远亲远亲。” 乔木恍然大悟:“原来是扯虎皮啊。”随后就摇摇头,这格局未免太小了。 随后,乔木认真道:“两条路,一条让他好好修改,另一条就是找人代笔背熟。你就可以嘛。”反正这人也不靠论文吃饭。 李芝这下更尴尬了。虽然现在已经有人代笔,但大家都不会明晃晃的说出来。 好在办公室的另外两个老师都不在,他们随便聊聊也没什么。 谈过这个事情之后,两人都没话好说了,李芝更是不提发福利的事。 反倒是乔木觉得好笑,就道:“吴教授的福利我代他领了,他出差回来上班要到五一之后了。” 李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估计心里还在盘算怎么帮那位搞定毕业的事吧。 随着电铃的响起,两位去上课的男老师回来了。 两人的动作极为相似,都是腋下夹着书本,手里拿着杯子,杯子里有一团团乌黑纱状的物体,正随着水飘上飘下。 “怎么?嗓子都不好?竟然不约而同地泡了胖大海。”乔木一看到两人,就笑着打招呼。 年龄较大的吴均摸了摸上移的发际线叹气道:“哎呀,不服老不行啊,连着上了四节课,这嗓子就有些沙哑了。” 江流比他小两岁,听他这么一说,笑道:“我这不服老的嗓子也哑了,看来最好把课排的分散点才好。” 乔木摇头道:“你们呀,要把课排在一起的是你们,想分开排的也是你们。当初不是说一天六节课,连着两天上,一周只要来学校两天就可以嘛。” 江流点头:“是啊。光靠这些课时费可养不了家,我还没房子结婚呢。” 吴均摸了摸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无奈道:“虽说我结婚有房子,可房子是老婆的陪嫁,住在那里,总有种吃软饭的感觉,抬不起头。” 不等乔木开口,江流就将手里的书往他身上一丢:“我看你是炫耀吧?我也想找个能让我吃软饭的老婆,可一直没人给我介绍啊。你们有认识的富姐吗?虽然比不上乔木,但我也算长得一表人才吧,有合适的,赶紧给弟弟我介绍啊。最好年前结婚,我一定包个大大的红包当谢媒礼。” 听到的三人只有呵呵了。 转眼五一假日到了,这会还不是调休的七天长假,而是连着周末一起的三天小长假。 这个五一秦朗早就打算好了,要带着一大家子去郊区聪明岛住一晚,这一大家子自然是包括秦父秦母妹妹妹夫外甥女花花以及乔木和儿子牛牛。目的嘛,很明显,就是让父母有机会认识了解爱人乔木,当然最关键的是介绍亲儿子牛牛给爷爷奶奶认识。 秦父秦母在刚知道秦朗性向时不是没想过逼着儿子结婚,但秦朗不干,说对着女人石更不起来,还说不会骗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儿子改不了,老两口才无奈放弃,更是早就不指望有孙子孙女绕膝享受天伦之乐,更是多次自我安慰,新时代了,外孙外孙女也是一样。 因此,秦朗也不想让早就绝望的父母被突然冒出来的孙子给惊到,年纪大了,还是慢慢适应为好,万一惊喜过甚,来个脑梗、爆血管,他看就更不孝了。 身为伴侣,乔木自然对他的小算盘了如指掌,但并没有反对,儿子以前只有自己一个亲人,现在好了,多了一大家子,这无疑是好事,长大之后不会势单力薄,受人欺负。再说了,秦朗是另外一个爸,人家也是有权利这么安排的。最关键的一点是,两人都说开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在放假前夕,看着秦朗鬼鬼祟祟地打电话订酒店、订车、订票,她都装作一无所知,全凭秦朗发挥。 五一早上,秦朗接了父母妹妹妹夫花花,又接了乔木父子,这才出发前往聪明岛。 去聪明岛自然要先去码头坐轮渡,反正等到岛上的时候都要吃午饭了。 几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家饭馆,这饭馆名字起的很有意思,叫“蛮灵阁”,谐音海市语“蛮灵咯”,意思是“挺不错的”。大家看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很有趣,哪怕旁边还有别的馆子,还是坚定地迈进了这家。 等吃饱饭,大伙才在秦朗的带领下到了订好的酒店,就在蛮灵阁的后面。 秦朗订的是三间双人房。入住之后,秦父秦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儿子这头猪肯定拱了带儿子的单身爸爸乔木了,没见儿子屁颠屁颠的跑前跑后献殷勤嘛。 要让秦朗知道父母这么想他,非抱屈不可,他并没有忘记父母啊,这不是安排好父母的住处,让两老稍事休息,午睡后好出去游玩嘛。父母要午休,他这么大的儿子总不能在旁边陪着吧。 等秦朗离开房间,秦母叹气道:“哎,这个儿子是白养了。我说老秦,你家祖上是不是基因有问题,儿子怎么会是个断袖?还是个对女人无感的断袖。” 秦父听老妻这么一说,郁闷了,瓮声瓮气地道:“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这些年没问过一千遍也有几百遍了。” 秦母瞪眼:“别说,我还真得想起来了,你爸的那个出了五服的三叔可不就是个断袖,一辈子没成亲。” 重生九零-13 虽说少了些暴发户客户,却也多了些想投资保值的客户,尤其是那些在金融危机中抄底的,这些人多为留学归来的年轻海归,只不过他们从事的是金融业,是行业中的佼佼者、金领。这些人出手阔绰,只要是心头好,不介意加价,且付账爽快,又受过良好的教育,素质高,秦朗很喜欢同他们打交道,是最受他欢迎的客户——仅次于那些为了面子购买、且唯恐别人认为不懂的暴发户客户。 这两种客户的差别就在于前者不会逼着你陪酒应酬,最多在酒吧喝一杯,以地球人的身份放眼全球,吹吹对国际国内形势的看法,以及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后者却极可能拉着你到处炫耀。秦朗可是不止一次的被拉去酒桌应酬,作为客户的艺术顾问被介绍给各大老板。当然,这也没什么坏处,既显示了客户的高雅品位及艺术上的追求,又给他介绍了潜在客户,各有所获,大家默契十足。 商场上成功的都是老狐狸,借力打力、顺水推舟、借势玩起来再娴熟不过。 “这么说,你能保持现在的纯真可真不容易。”乔木捏捏秦朗的耳垂道,“辛苦了,亲爱的。” 此时,乔木靠着沙发,秦朗抱着她的腰,眯着眼睛,哼哼着撒娇呢。 听乔木带着笑意的安慰,秦朗道:“哎,做生意真得难啊,不,准确的是做实业真得好难。这次金融危机让我很后悔。” 乔木笑道:“后悔什么?后悔没好好读书,好好学数学,没去国外读金融?” 秦朗郁闷地道:“有点。每次看到那些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买个十几、几十万的油画,我是一边高兴一边嫉妒。搞金融,这么好赚吗?” 乔木不由笑出声。这会才到哪,等十几年后更好赚,洗钱的多不胜数,偏偏国家还没招。 你能相信,自动取款机、银行到处都是反对洗钱的标语吗?可见猖獗到什么地步。 秦朗以为乔木笑他,不高兴地捏了捏乔木的手:“你笑什么?难道你心中没有不平吗?每个月那点薪水,基本工资才一千多。” 乔木笑道:“那是基本工资,还有课时费、津贴、全勤、交通……加在一起我挺满意。” 秦朗笑:“你啊,对生活要求真低。就不想着住大别墅,开跑车,顿顿山珍海味?” 乔木只是看着他笑,并不开口。 秦朗道:“知道你有好几套房,不过现在加在一起也不值几百万啊。” 乔木不是没想过像后世那位歌星一样在三环买整栋写字楼,保证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不过并没有行动,总觉得穿越重生大肆掠夺财富,抢夺别人的机缘,本身就很缺德,人还是要懂得知足常乐。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肯定不受欢迎,谁重生了还不想开天辟地、傲世而立? 乔木笑道:“够了,你想象不到将来房价会多高。”对,买的房子最高时能卖到十几万一平米,这还不满意吗?她始终相信,人不能太贪婪,要珍惜福运。 “对了,让你在京城买的房你买了吗?说不定儿子要去京城上大学呢。”乔木又道。 秦朗点点头:“老公交代的当然要照做了。买了三套,没和你说过吗?” 乔木不在意地道:“可能说过?不记得了。” 秦朗叹了口气道:“老公,我现在好羡慕你,已经完成了人生目标。对了,吴院长要退休了,你会不会受影响?” 乔木道:“影响肯定是有的。好在我努力,不管论文还是专着都比别人多,要不然,你以为我评上教授全靠吴教授?” “怎么会?老公的厉害没人比我清楚。”秦朗自然摇头,自家爱人的厉害他深有体会。 乔木笑了笑,又道:“院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最多是接触不多,影响有,但有限。” 当然,这话不过是安慰秦朗,人走茶凉,吴教授退休,肯定大受影响,不过,影响多少是职务及收入上,这些现在反倒不必担心。大学教授的收入不够平时收入的零头,这次金融危机她自然也没错过,小赚一把。 “好了,起来,我去做饭,儿子快回来了。”乔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拍了拍抱着自己腰的秦朗。 秦朗不动,嘴上却道:“等上了高中,就让这小子寄宿吧?我看那个国际外国语学校挺好的。” 乔木笑骂道:“滚蛋。我儿子只不过是个教授的儿子,又不从商,去那里做什么。” 秦朗来劲了:“谁说他老爸不从商?我不就从商。乔木,你过份啊,竟然心底没把我当做另一个爸爸,哼,良心大大的坏了。” 乔木推开他:“去去去,随便你去哪里告状,儿子户口本可和你没一毛钱关系。”说着,站起身,往厨房走。 秦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从身后抱住乔木的身体,张嘴就咬乔木的耳垂,把乔木弄得直发痒。 乔木嗔道:“老夫老夫了,干嘛呢。别捣乱,给儿子做饭是正事。” 秦朗只好放人去做饭,嘴里哀叹道:“看来争宠我是注定争不过儿子,这么多年下来该认命了。” 乔木一边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菜,一边道:“你可以了,这么多年一直老生常谈也不腻。” 秦朗捂着胸口,哀怨道:“看吧看吧,你现在嫌弃我了,还嫌腻,我伤心啊。” 乔木不理他,拿着菜肉进了厨房,很快,洗菜时的哗哗流水声,剁肉、切肉时哆哆哆的刀与砧板相击声,以及油锅的嗞嗞啦啦炸油声响成一片。 秦朗拿着遥控器随意地转着台,电视的声音被调到最低,影响不到主人的交流,但显然此时他不想说话。 这会,他脑里还想着周五晚上在父母家里吃饭时父亲的话。 这些年父母接受了乔木和牛牛的存在,也知道两人会相伴到老,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等牛牛长大,会不会反对两人的关系。若是反对,乔木会不会放弃秦朗。 秦美与妹夫自然也知道了他与乔木的关系,并没有过激的举动,一家人还算平和。这自然也有乔木的预警让他们挽回了大笔经济损失的原因。 父亲还是劝他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免得老无所依。花花毕竟是外甥女,而牛牛,若是乔木走得早,还愿意照顾死去父亲的情人吗?这还真得不好说。凡事还是要尽量往最坏的一面打算,才能做最充分的准备。 那一刻,看着父亲满头的银发,秦朗差点就将牛牛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真相给说出来。但在透露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同乔木商量商量。若是牛牛是他的儿子,母亲是谁?不会有人相信是乔木。乔木既然不是亲生父亲,万一老爷子想把儿子夺过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还有,若是透露儿子是乔木和他两个男人生的,又恐怕老爷子有心结。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不想让人知道儿子是男人生的,少一个人知道儿子就更安全一分。 这样的想法都是他和乔木这些年一直犹豫,没有把真相告诉秦父秦母的原因。还有儿子,儿子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至于什么时候才会被告知,那就等成家以后再说。 乔木忙着做饭,秦朗忙着胡思乱想,都没注意到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牛牛身高已经有一米七,长得很像乔木,是个斯文有书卷气的小帅哥。 “老爸,我回来了。”放下书包,听到厨房的声音,乔冲冲着那里大声喊道。 乔木拉开厨房的门,冲他笑着道:“儿子回来了?饭马上就好,去洗手吧。” 乔冲点点头,换好拖鞋往洗手间走,边走还边冲客厅沙发上的秦朗点头道:“秦朗舅舅,周末好!” 这天是周六,此时全国已经实行双休假日,只不过乔冲一大早就去上兴趣班了。因为兴趣班离家不远,步行不过一刻钟,乔木就没有去接送。 秦朗见是儿子,笑着道:“儿子,回来了?饿了吧?先吃水果,饭你爸马上就烧好了。”说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就要去摆桌子。 乔冲抽了抽嘴角,搞不明白为什么秦朗舅舅总是自称“爸爸”,甚至有两次在老爸没时间的时候还以“爸爸”的身份出席过家长会。 想到这里,乔冲摇摇头,老爸有时候做事也不靠谱,怎么能让别人冒充“爸爸”出席家长会,班里老师没有不认识他的! 但想到家长会上秦朗舅舅潇洒自如的模样,他还是很骄傲的。 对牛牛的看法,乔木肯定不认可,哪里是没时间,是秦朗求着,许下许多条件才获得许可去参加家长会的。对啊,最近怎么不开家长会呢?可以趁机谈条件啊。 秦朗平时很懒散,这会竟然不仅把饭桌摆好,还拿着去皮削块的香蕉、苹果果盘递给乔冲。他笑眯眯地道:“牛牛,先吃点水果垫垫。” 儿子长得跟小白杨似的,秦朗心中满是喜悦、满足,还有骄傲、自豪,老子的种就是好,瞧瞧这个头、这智商,有谁家的孩子能比?就是花花也不行。 乔冲见秦朗望着他傻笑,道了谢,接过果盘,随手拿起水果叉吃了起来。对于秦朗偶尔发傻的样子,他在过去的那些年早就习惯。爸爸早就说了,那是秦朗舅舅无处安放的父爱,让他不要在意。 见儿子吃的开心,秦朗觉得比自己吃还开心,围着牛牛团团转,边转还边问诸如“今天上课的有几个同学”,“回来的路上顺利吗”,“有没有受欺负”,“老师态度好吗”等问题。 “好了,别问了,快端菜,吃饭了。”乔木放下手里的围裙,招呼秦朗。 秦朗这才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 乔木趁他不注意,偷偷冲儿子挤挤眼道:“你秦朗舅舅总是这么父爱洋溢,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乔冲带酒窝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笑:“当然,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什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秦朗端着菜走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乔冲笑道:“习惯看到秦朗舅舅来家里吃饭啊。” 乔木也笑,儿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赞扬的点了点头。 “爸爸,下午我和同学去书店。”乔冲一边吃老爸特意给他做的可乐鸡翅,一边道。 乔木点了点头:“行,钱够吧?是坐地铁吗?小心点。” “有问题及时和爸爸打电话。”秦朗交代道,他还真得不放心。 乔木也道:“装好手机,保持联系。”没错,这会已经有诺牌、阿尔卡特这种小型手机,早就不是大哥大,便宜点的一千五百块左右,普通工薪阶层的两月工资。 乔冲听着两人的交代,点点头。反正反驳也没人听,小孩子是没有人权的。 乔木见儿子的表情,笑着住了口,这娃不会要进入中二期了吧?要好好引导,少说点他不喜欢的话题。 见秦朗还在喋喋不休的交代着,他踢了对方的腿一下,让他闭嘴。 秦朗被踢了一下,马上停了下来,只不过却茫然加委屈的看向乔木,满眼的“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的模样。 乔木清了清嗓子道:“别光给牛牛夹菜,自己吃啊,不是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吗?” 秦朗这才露出一个笑:“这就吃。” 乔冲埋头吃饭,也不理两个长辈的官司。反正秦朗舅舅同爸爸是多年好友,光棍一条,经常来蹭饭,他早就习以为常。没错,此时的少年还很单纯,这会网络才出现,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新闻,他从来没想过两个长辈间的关系有什么异常。 当然,也不排除乔木两人隐藏的深。毕竟,哥们也有搂搂抱抱、打打闹闹的。 等送走牛牛,秦朗才认认真真和乔木谈了谈,自然是透露牛牛的身份给秦父秦母的事。 尽管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临,乔木还是很担心:“你爸妈不会把牛牛当怪物吧?要是当怪物,我情愿他们不知道真相。” 秦朗摇头:“怎么会?牛牛可是他们亲孙子。” “我不相信过去这么多年你没有试探过他们。”乔木担心道。 秦朗点头:“怎么可能没试探过?只是他们都以为我说笑,还说我小说看多了。”话音里满是无奈。 乔木想起秦父的性格,还真是,哪里会相信“男人产子”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乔木也无奈,就道:“既然你觉得时机成熟,那就说吧。晚上回去?” 秦朗点头:“今晚我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对了,牛牛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现在画画也画的不错,不如让他画一幅画送给两老?” 乔木揉了揉额头:“行。等他回来,你和他说。” 秦朗语气里满是兴奋:“没想到我儿子这么大了,简直跟做梦一样。读初中了,快有我高了。” 乔木望着他满脸嘚瑟的样子也笑,同样觉得这些年过的特别快。 晚上的时候,秦朗带着乔木做的狮子头、炸排骨回到了父母家中。 “怎么今天又来了?”秦母打开门见是儿子,吃惊地道,“你周五不是刚来吗?” 秦朗笑着道:“姆妈,你难道不欢迎我吗?那我可走了。” “走吧走吧,别影响你妈和我的二人世界,一看见你就烦心。”秦父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走过来道。 秦朗笑着抱住秦母:“妈,小乔做了些狮子头,让我给你们送来尝尝。” 秦母笑道:“小乔就是懂事。我和你爸牙齿不行了,也只能吃吃狮子头这种肉糜制品了。哎,人老了,真是吃什么都吃不了。” 秦父道:“你跟他说这些干嘛,他又不能替你吃。”又对秦朗道,“晚上在家住?” 秦朗想了想,点头:“在家住。” 秦母笑着道:“那感情好。我去把这个丸子蒸上,正好吃晚饭。” 秦父道:“我来帮你。” 秦朗忙道:“爸,来书房,我有个大事要和你说。” 秦母笑着道:“你们爷俩去谈谈吧,饭好我叫你们。” 秦父见儿子满脸郑重,心里直打鼓,难道公司垮了?不由想了想存折上的数字。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老爷子坐下后,就直截了当地道:“怎么?你的公司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缺多少钱?” 秦朗哭笑不得,摇头道:“爸,你想哪里去了,我公司开得好好的,能出什么问题。” 老爷子放心了,原来生意没出问题,好的很,私房钱保住了。 往椅背上一躺,老爷子笑道:“那是什么大事要和我交代?先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当然是好事了。”秦朗脱口而出。 “好事你拖了这么久没告诉我们?” 秦朗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拖了很久?” 老爷子嗤笑一声:“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你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你……” 秦朗忙打断老爷子的话:“好了,爸,咱说话要文明点。” “赶紧说,别打马虎眼了。”老爷子不耐烦地道。 秦朗这才道:“爸,我说了,你可千万别激动,免了爆血管。” 老爷子笑骂道:“滚蛋。每逢大事有静气,你以为我只教给你,自己不懂?快说,别啰嗦。” “那我说了?” “说。” “您早就有亲孙子了,他今年都十三了。”秦朗心一横说了出来。 老爷子半信半疑:“你没骗我?是不是昨晚我说的那些话让你多想了?” 秦朗哭笑不得道:“真得。我的亲生儿子,其实你很熟。” 老爷子将放在桌上的眼镜重新戴起来,认真打量儿子的神色:“很熟?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有个意外得来的亲儿子,只是没告诉你妈和我?” 秦朗心里咯噔一下,老头还真精明。无奈,他只好点头道:“是。就是牛牛,我亲儿子您亲孙子就是牛牛。” 与秦朗想象的欣喜若狂不同,老爷子满脸不高兴,这,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看向父亲。 秦父叹气道:“其实不是想逼着你养个孩子,你不必用这个借口推脱。我昨晚也就随口说说,你过的开心就好。” 秦朗傻了,父亲竟然以为自己骗他。这让他哭笑不得,自己就这么不靠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只好道:“爸,牛牛真得是我亲生的,是乔木给我生的,他体质特殊,就是孩子的妈。” 秦父自然不相信,可看到儿子郑重的神情,才震惊道:“你说的是真得?” “自然是真得。没必要骗你,可以验dna的。” 书房内良久没有说话声。 “怎么不说话?”秦母推开门道,“吃饭了。” 秦父像是看到救星,站起身,跑到门前拉着老伴的手惊呼道:“老伴,快过来,听听你儿子的话。” 秦朗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不如验了dna,拿着报告过来了。 “怎么了,老头?”秦母不解地看着秦父复杂的表情。 “你让你儿子说。”秦父指着秦朗道。 秦母又看看秦朗,满脸问号。 秦朗只好苦笑着把刚才告诉秦父的话说了一遍。 秦母惊讶地张着嘴:“这,这么神奇?”随后,就惊喜道,“天,我大孙子都十三岁了,哎呀,太好了,老头子,太好了啊。” 见老头还处在震惊中,她拍了下对方,“你反应可真够慢的。这是天赐的宝贝大孙子啊,哈哈哈,谢天谢地。” 秦父这才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有大孙子了,哈哈,我也有大孙子了。” 秦朗这才放下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他还以为父亲无法接受呢。 周日一早,不过七点,乔木就迎来了秦父秦母。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他接到秦朗的电话,说父母今天一早就过来,让他准备一下。听到这个交代,乔木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打扫卫生,整理家居,就连备用拖鞋都拿出两双新的,等着老人家的到来。 这算不算丑媳妇见公婆?乔木对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惊到了,晕,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想到老人心情激动,可能根本来不及吃早饭,赶紧煮上粥,将冷冻的包子、小笼包放在蒸笼里,等老人家来了之后就上锅蒸。 尽管来早了有些匆忙,但这也表明老人家接受了牛牛的存在,而且是很积极很主动的接受! 若是态度勉强,肯定是让秦朗带着牛牛去李家,而不是来乔家!若是不高兴,那说不定就看在秦朗的面子上约在某个高档酒店的包房正式见一面。 废太子-1 再次醒来,唯一的感觉便是身体的冷硬,躯壳如同陨铁打造的牢笼死死困住灵魂,让乔木无法灵活支配。 一边接受原主的记忆一边运转功法,五感迟钝的她这会才发现此时正是午夜时分,周边万澜俱寂,连虫鸣风啸也没有。 眼皮同样沉重无比,如同生来便是一体。 等体内功法一周天完成,乔木才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各种代表着皇室的黄,帐幔、床围、衣物。 不远处几案上烛火幽幽,烛泪满桌,如豆的光团在暗室中跳动,带着种挣扎无力。 视线落在地面,那里是被砸碎的瓷器,透着绝望崩溃。 无人及时清理,是宫人懒的应付,还是希望她用碎瓷片自尽? 眼前的一切并未让她惊讶,作为被圈禁的废太子,可想而知情形会有多糟糕。 没错,这一次乔木仍然重生在了男人身上,还是个刚刚被废的太子,被废的借口竟然是“柔奸成性,妄行窥伺帝踪”。很明显,皇帝对原主的厌恶已经无法容忍,连搞“他”的理由都找的很敷衍。 废太子的经历与胤礽相仿。年幼登基的皇帝为了稳固统治娶了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的顾家嫡女为后,皇后生孩子的时候血崩而亡,留下的孩子便是这个已经被废的太子。 说来好笑,四大顾命大臣每家都有一个女儿入宫,被封为皇后的却是势力最弱的一家。 在废太子出生前,皇帝已经生了四个儿子却没一个活下来,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不少人投靠了皇帝那些仍然握着不少权力且正值壮年的皇叔,可以说地位危如累卵。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废太子朱昶两岁时便被封为太子,以定朝纲,以稳人心。 在成为太子的二十八年里,皇帝不愧为权谋高手,不仅将曾经的皇叔、顾命大臣全部抄家流放,还将整个朝廷大权牢牢握在手里,可以说是个不逊于康熙的皇帝。 要说太子与皇帝有多深厚的感情,那肯定是没有的,尤其在乔木遍览记忆后更是对此无比肯定。 对皇帝来说,这个儿子不过是个稳定朝纲的工具人,更是曾经逼迫他顾命大臣的血脉,代表着曾经的软弱、无能、无助以及耻辱。但是,早年间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有佯装对太子的爱重,才能迷惑对手,寻到一击必中的机会。 从没有认真培养过废太子,将其养的只懂书本上的惶惶大道,不懂权谋机变,不懂培植势力,做的了君子,却做不了君王。就这,还被骂“柔奸成性”。 随着真爱淑妃所生之子五皇子成年,皇帝有感身体健康不佳,便腾出手来为其铺路。 好在这个大楚朝并没有“九龙夺嫡”那么恐怖,只有四个皇子争夺,分别是出局的废太子,勋贵支持的二皇子,清流支持的三皇子,及复合型势力集结的五皇子。至于更小的皇子则尚未成年,还不足以抗衡这些皇兄。 “噗——” 随着一口黑血喷出口,乔木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没错,废太子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还不止一种,显然是多个势力都得手了。 “其中一种来自皇帝。”她冷冷一笑,在这漆黑如墨的夜半时分尤显凄厉,惊得不远处大树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 门外自然有人守夜,但却像是死人一般,无人前来查看,显然已经笃定废太子再无翻身之力,说不定新皇登基之日便会暴毙。 乔木靠着床柱大口喘气,这个身体太过孱弱,饱受中毒之苦,体内已经千疮百孔,花了极大代价才能将功法运转周天。这要感谢天上高悬的满月,月华之力阴柔,与功法结合有修复良效。相信三天后,勉强能与常人无异。 伸手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起杯子,刚喝上一口,便发现水中、杯沿都有致人虚弱之毒,她无声笑笑,眼中有刀锋般的光芒闪过。 不是没想过带着两子一女拍拍屁股走人,毕竟太子妃已死,后院的妃嫔也散的七七八八,再加上老皇帝一直没给原主得用的势力,也拖累不了多少人。可谁让那些对头不给她一条活路呢。既然不想让她活得好,那索性大家都别想活得好。在这一刻,乔木决定替原主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微微闭上眼睛,趁着月华尚存,专心运转功法,好尽快恢复实力。 第二天一早,一个两鬓微白的太监提着食盒来送饭。 将食盒里的早膳一一拿出,四样小菜,两道主食,一味汤品。 “殿下,请用膳食。” 太监态度并未有变化,一如往日,恭敬地请他用餐。 乔木微微点头,这样的供应对她乔木不算简薄,但对原主这个太子就太简单了。据原身的记忆,每天的早膳起码是现在的三倍。 不过,乔木对此自然不会介意,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没送来残羹冷炙馊饭已经很好。 淡淡端起白粥,只一口便尝出了里面的药物。 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包子,肉馅里哪怕调料放的足足的,同样也辨认出了里面的药物。 难道这辈子的金手指是味觉超强? 嘴巴停下咀嚼,但也不过是仅仅一瞬,随后便不动声色的继续食用。也对,连饮用水都有毒,更何况一日三餐。 边上伺候的宫人一个个如同木桩,恭敬但僵硬,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想置废太子于死地的人还真不少,也对,只有死了的废太子才是好皇子,也不会给皇帝留下反悔的机会。 至于毒药种类繁多,显然是势力不同,青睐的毒药性质也不同。 不动声色的将饭吃完,她挥挥手,让人收走,并将伺候的人赶出门。 放下床帐,盘腿而坐,继续修炼功法,决定将时间再次压缩,务必三日内能达到飞檐走壁的程度。敌人恨不能她立马嗝屁,不努力不行。 忽忽三日过去,当天上的满月逐渐有缺,功力小成的乔木在子夜时分睁开眼。 一抹淡蓝幽光从中一闪而过,似乎能将人冻成寒冰。 “咻——” 手指曲起,轻轻弹动,一粒佛珠破空而出,弹向房梁的阴影处。 “唔——” 一声闷哼后,有重物从梁上坠下。 手腕轻转,抓住帐幔用力一甩,蛇一般将重物缠住。 手上再次用力,轻轻一拉、一放,重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在了大床上。 “呵,暗卫。够谨慎,不愧是圣明天子。”乔木勾起嘴角,笑得分为甜蜜。 将暗卫的黑衣快速剥下,与自己的交换,又在对方脸上涂抹数下。烛光闪烁,微光中,一个新的“废太子”闭着眼睛静静躺着,似乎睡得正香甜。 乔木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整理好衣服,连暗卫的鞋子也没放过,带好暗卫的身份牌,从唯一洞开的窗口狸猫般钻了出去。而这些,守在门口的太监侍卫毫无所觉。 东宫花园似乎也伴随着主人的势败而变得凋敝,花木在这夜间与白昼时大相径庭,风吹动时落下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般狰狞凶恶,让人心底发寒。 乔木没有在意,此时她正往三个孩子所住的院落飞驰。 被废后,三个孩子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仅有几个粗使宫人尚存。 悄悄跳入长子的房间,已经十岁的朱佑嘉可不像五岁的小儿子朱佑堂一样懵懂,正皱着眉头发愁。 见一个黑衣人上门,差点失声大喊。 乔木赶紧一个飞纵过去,捂住儿子的嘴:“嘘,是爹!” 昏暗的月光下,朱佑嘉双眼迸发出的喜悦惊心动魄,让乔木几近失神。 “别怕,明天就让人将你们带到我的住处。”一边说,她一边给儿子把脉,果然不出所料,同样被下了致人虚弱的毒。长此以往,活不到加冠。 “哼!”乔木冷哼出声。 “怎么了,爹?”朱佑嘉很高兴,曾经他只能喊父王。 “爹现在传你一套养生功,没事就躲在床上练习。” “嗯。”朱佑嘉连连点头。 说着,乔木将内力注入儿子体内并顺着经脉运转数次。 “专心,按照这个路线并运转,每天至少五次。” “好的,爹。” 随后,又问了问对方最近几天的衣食,有没有受欺辱,有没有人来看他。 朱佑嘉摇摇头:“爹,除了身边伺候的小豆子他们不见了,其他一切照常。” 乔木想了想,太子被废的圣旨才下了三四天,也就是她来的当天,对手显然不想在短短时间里就让他们一家几口全部暴毙,以免引动老皇帝的恻隐之心与悔意。倒不是说老皇帝多重视废太子一家,而是若全部暴毙则行动过火,容易引发老皇帝的警惕与过度多疑,那可就不是大伙希望的了。 这么一想,便也放下了半颗心:“早点睡。别怕,一切有爹。” 随后,乔木又去悄悄看了其余两个孩子,因为担心对方太小露出口风,没有露面。 或许是女儿生来沉默,小儿子又太小,两人的情况远比不上大儿子,乔木越看越怒。 尽管早知道废太子这个职业九成九以暴毙告终,废太子子女以夭折结局,但真成了废太子本尊,还是让她怒火焚心。这宫里果然不愧为一国权力中心,连落井下石都比别处犀利。 抬头看看天色,丑初,人类睡得最香的时刻。 想到老皇帝的真爱淑妃,爱子五皇子,两个躲在靶子后的既得利益者,她无声笑了笑。 身体如同游鱼一般,在鳞次栉比的宫殿上游动,很快来到淑妃的椒房殿。 轻轻揭开瓦片,一把迷药下去,数息之后,殿里值夜的人纷纷跌倒在地。 跳入殿中,老皇帝也在,正与淑妃相拥而眠,旁边的龙涎香杳杳杳升起,将整个宫殿染满香气。 说好的龙涎香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用的呢?乔木冷笑。曾几何时,原主以为那是他身为太子的特权,是皇帝对他的重视,远远有别于其他皇弟。 跃到床前,乔木伸手在淑妃脸上一抹,又在皇帝身上轻点数下,这才从容离去。 再次抬头看天,时间过去尚不足一刻钟。 运起功法,再次往皇城东南而去,五皇子的端王府正是那里。 想到五皇子,自然就想起每每对方给原主行礼时,眼里深藏的嘲讽与讥笑。对方早就知道太子是挡在他前面的活靶子吧?老皇帝与五皇子还真是父慈子孝。就不知道这份父慈子孝能维持多久,能不能不为权力侵蚀。 五皇子同样已经睡下。 花了颇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一晚睡的女人是哪个,镇南将军不受宠的庶女,平时在府上恍如隐形人的侧妃田氏。 “终于要染指军权了吗?”乔木若有所思。 她快速上前,在五皇子身上轻点几下。 昏迷的五皇子忍不住随之发出几声呓语,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看到这一幕,乔木才满意的离开。 等回到宫中,一身轻松的她还顺便去御膳房大吃了一顿。这几天餐餐牵机砒霜鹤顶红,是谁谁也招架不住。 等再次回到寝殿,重新换好衣服,还没到寅时。 闭上眼睛,穿越以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醒来,乔木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冲殿外喊了声:“水来!” “是。” 很快,负责洗漱的太监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跟着手捧面巾牙粉的宫女。 贴身照顾废太子的多数进了慎刑司,少数另投他人——当然,也许并非另投,而是从始至终忠诚的就不是他。 想到这些,乔木无奈勾了勾嘴角,原主真得是个傻白甜。 “富贵呢?”想到贴身太监,她还是问了句。 负责洗漱的是全福,曾经的隐形人,原主就没记住过,还是乔木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被叫走了。”全幅微微躬身,一字一顿地说。 “哦。”乔木用面巾盖住面孔,唯恐露出狰狞的脸色。连贴身伺候的一号太监也是皇帝的人,该庆幸活到了三十岁吗? 这东宫就没有忠心原主的人吧?乔木忍不住自嘲,再次为原主感到悲哀。 继续“享用”了一餐加料的早餐,抹抹嘴,乔木道:“将三个皇孙带到本殿,并命所有宫人前来,本皇子有话要说。” “是,殿下。” 没错,就算是太子已废,在皇帝没有旨意下令处死前,太子的子女也仍然是皇孙,不是谁都能轻辱的。 在厅中高椅上坐下,乔木静静等待。 一刻钟后,三个孩子被服侍的宫人带了过来。 “爹!”老大佑嘉惊喜出声,父王果然说到做到。 “爹。”这是九岁的女儿永安。不同于男孩,早熟的永安对自己当前所处的状况无比清醒,相比兄弟,她会是太子一脉最可能活下来的,毕竟身为一个女子,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能将这个侄女当成一件宣扬皇恩浩荡,收买人心的最佳工具。此时,她神色平静,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乔木暗暗赞许。若是她知道永安的想法,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爹爹!”小儿子佑棠懵懵懂懂,也跟着兄姐喊着,更是踉踉跄跄地奔向乔木。 乔木看着最小的儿子,见他脸上的婴儿肥在短短几天便消失不见,脸色愈发冷淡。 伸手抱起佑棠,招呼其余两个大的:“以后你们三人跟着爹,不用再回自己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 “是,爹。”佑嘉高兴地咧嘴,而永安则是神思不属的垂目不语。 “佑嘉,带着弟弟妹妹看看房间可还满意,有不满意的告诉爹,爹让人去改。” “诺。”佑嘉很高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父王这里受到这样的待遇。他赶紧一手扯着永安,一手拉着佑棠去看房间的布置去了。 “让宫人一个个进来,本皇子有话要问。”等三个孩子的身影消失,乔木冷冷吩咐全福。 这一问便过去了两个时辰,用催眠将各人的底细一一查清,并给他们下了忠诚太子的深度暗示。攘外必先安内,不管要如何逆袭,首先要做的是把东宫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免得每天以毒药下饭。其余则需静待时机,反正暗手已经埋下,且等等吧。 就这样,乔木一边继续修炼,一边教孩子读书,一边整理宫内布置。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仅所用熏香被加了料,平时爱不释手的手把件、墨条、衣物、茶壶竟然也有,就连书房里的绿植泥土也加了料。受这最后一种启发,在花园里转了转,发现里面竟然有数种看似无毒,一旦相合便能产生剧毒的花木。 “最毒妇人心啊。”暗叹一句,她相信这些手段肯定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估计所有皇子及其背后的舅家都下了狠手,当然,同住皇宫的宫妃肯定是排头兵。 “就算皇帝对原主不满,不予保护,也无法容忍外臣将手伸入深宫。这么一看,皇帝的掌控力似乎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强。” 再次挖掘已有记忆,从往日未留意的蛛丝马迹中,一层层揭开迷雾,乔木逐渐发现朝堂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不急。”无声笑笑,乔木再次闭上眼睛,运转功法。 灵魂强大,本可以用神识作弊,奈何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只能将身体打造的结实一些再行动。 东宫这厢平静下来,朝堂斗争却越演越烈。原来太子尚在,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默契地集火,好将共同敌人拉下台,而此时位置已经腾出来了,不管哪个势力都盼着激流勇进,将自家拥护的皇子推上储君之位,好立下从龙之功,子孙再富贵三代。而皇子们在皇帝多年有意无意的放纵下,习惯了相互攻伐,自然毫不留情。可以说,朝堂乱成一锅粥,每日朝会乱糟糟一片,p大的事都不能当堂决议,只因为做事的人不在自己的阵营。 老皇帝冷着脸看着这一幕幕,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拿手按捏着太阳穴。太糟心了,眼前的形势完全是意料之外。 目光瞟了五皇子一眼,见他满脸得意,似乎太子之位已然在手,不由皱了皱眉。 这样的储君真的能胜任一国之君吗?难得的,脑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随之,好似被这个念头惊到了,他赶紧回忆对方的优点,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可还有什么?眉头越皱越深,再一次心生动摇,怪哉,为何一直笃定五皇子比其他人优秀,认真数下来分明乏善可陈! 在心中打下一个问号,老皇帝又将视线移向二皇子,嗜武,残暴之名流传甚广;三皇子,妓子为妻;四皇子,心胸狭窄,妒贤嫉能,哪怕装的再好,也瞒不过他这个父皇。六皇子,体弱多病,非长寿之相。七八皇子夭折,九皇子与五皇子一母所生,聪明伶俐,可惜才十一岁。 想着想着,皇帝的思绪飘远,这么多皇子竟然找不到一个比太子强的,这样的真相完全无法接受。他烦躁极了,更加用力地按压太阳穴,那里正突突直跳。 堂下大臣们还在议论广南府沿海出现小股海盗上岸屠戮百姓之事,因为涉及军权,对命谁前往剿匪迟迟没有结论。 回过神来的老皇帝忽然有种心悸,这朝堂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掌控四十年的朝堂,而这些口水纷飞的大臣忠心的究竟还是不是自己?一瞬间,权力已被无声转移的想法差点吓得他心胆俱裂,也再次让他想起九岁登基时生死由人、随时被权臣把控废立的惊恐。 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化为世间最深刻的恶意,老皇帝对朝堂上看似毕恭毕敬的大臣厌憎到了极点,恨不能身化刀光,收割这一颗颗大好头颅。 只有滚滚人头才能平复激荡的情绪,暴虐染红了双眼,其中的恶意如有实质射向正喋喋不休喷个不停的左都御史杜贤。 贤?呵呵,既然贤,那就为你的君王奉上生命以示忠诚吧。 “左都御史杜贤结党营私,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深负皇恩,当斩!其三族流放琼州。” 正口水横飞,窃喜于为五皇子上位立下头功的杜贤被脸黑如漆皇帝的一番话吓得瘫倒在地:“皇上,皇上饶命啊。” 废太子-2 其余众人也被老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愣住了,全都不知所措的相互看看,唯恐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五皇子更是一惊,杜贤可是刚投靠来的高位大臣,不能就这么折了。他忙上前求情:“父皇,杜大人忧国忧民,一时激愤,言语不当,还请父皇看在他多年勤勉,手下留情。” 皇帝冷冷道:“哦,你想说忠言逆耳,朕是昏君,容不下?” 五皇子一愣,若是往日,父皇定然顺水推舟同意他之所请,将人情留给他,可今天怎么如此反应? 偷偷看了看对方的表情,满是冷漠,看似与往日无差,偏偏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堂下顿时一片寂静,耳边只有杜贤被拖走后远远传来的哀求声一波波涌来。 “无事退朝!”老皇帝一甩袖子,领着总管太监夏忠往后殿走去,完全无视目瞪口呆的大臣们。 等回到寝殿,让宫人上了茶点,夏忠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是头又疼了?不如让奴婢给你按按?” “唔。”皇帝眯着眼睛示意。 夏忠轻柔地按压着太阳穴,等老皇帝皱起的眉头松散开来,才轻声道:“陛下,杜大人刚刚投靠了五皇子。”作为贴身太监,老皇帝的最亲近之人,自然知道对方最宠的皇子是真爱淑妃所生的五皇子。 “夏忠,你可还记得忠是忠的哪个?”可惜,今天老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没有像往日一般默许他的暗示。 夏忠“噗通”一声跪下:“陛下,奴婢从来忠心的只有一人,正是陛下啊。” 老皇帝保持着眯眼的动作,没有开口。 夏忠保持着叩头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只有额头的冷汗慢慢爬出,渐渐湿润了额头的发丝。 一刻钟后,老皇帝才淡淡道:“起来吧。” “是,陛下。”夏忠站起身来,恭顺地站在老皇帝边上,双腿还有些发抖。 终究是上岁数了,他暗暗叹息。 “去查查最近发生了什么,引得朝堂纷争加剧。”老皇帝忽然道。难道是废太子?不可能,对方没这个实力,他摇摇头。 “是陛下。”夏忠连忙答应,不敢再走神。 皇帝离开后,满堂文武心情沉重,危机感更胜往日。同时,对出头椽子杜贤深表同情,这投名状竟然是自己的小命,恐怕对方从来没想到过吧?相同阵营的暗叹侥幸,今日出头的不是自己。敌对阵营的却在窃喜,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不就是相对增强了己方力量吗? 不过,对于皇帝突然喜怒无常,大开杀戒,众人均暗暗忧虑。难道说一向圣明的天子也逃不了老而昏庸的晚年?若真是如此,还是要赶紧换一位能听得进臣工“良言”的新君才是。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位,散朝后彼此间心神领会的眼神让一切昭入日月。忠心?有利益才有忠心。不过在得到利益之前,首先要保住一家老小的小命,然后才能图谋荣华富贵。 朝中党争忽然变得激烈当然少不了乔木的手笔。她做的其实并不多,只不过让人传出了老皇帝极力隐瞒的真相,即最受宠的并不是骄横跋扈的懿贵妃而是隐形人淑妃,且心中的储君一直是淑妃所生之五皇子而已。 据原主的记忆,淑妃是位“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清高之人,皇帝一个月里也不过照例去个两三次,从来没表现出过多关注。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若不是乔木神识已经能放出方圆十里,还真得找不出破绽。任谁能想到,一国之君留宿勤政殿的时候却跟乡下偷情的村汉一样,钻了密道,与真爱恩爱缠绵呢。 没错,勤政殿有密道可达淑妃的寝宫。 乔木无声笑笑,对不住,她恶毒如斯,竟然给淑妃下了毁容的毒,最多半个月,对方的脸便会生出恶疮,还会流脓发臭,吸引大批苍蝇光顾流连。 一想到那个模样,她忍不住撇嘴,随后再次无声笑笑。 “爹,弟弟今天学会三个字了。”佑嘉高兴地请功。每日的功课采取的是大带小的方法,佑棠的作业是佑嘉监督的。 “很好。佑嘉果然聪明能干,不愧是爹的长子。”乔木毫不吝啬地夸赞。 原身与几个孩子关系并不亲近,遵循的是世家贵族传统的教育方法,什么“抱孙不抱子”一类。与孩子关系亲近的也不是他们的母亲,反倒是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而自从太子被废,妃嫔中但凡家中有几分势力又疼爱女儿的,早就将人接走,其他郁结而亡、惊吓而亡甚至病死的都有——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她也不会关心。 从这一点上,原身活得很悲哀,毕生都是皇帝的棋子,连妻妾都是。 对于朝堂上的纷争乔木很满意,只有让这些太子被废的幕后黑手忙碌起来,才顾不上要她一家几口的小命。瞧瞧,最近被围的东宫小日子不是好过不少了嘛。 时间就在乔木一边暗搓搓用神识盯着老皇帝及其真爱、皇子们的动作、一边暗中搅动朝堂中过去,转眼就是三个月,到了例行秋狩的时候。 秋狩好啊,什么破相、断腿、坠亡、叛乱,戏肯定少不了,哪一出古言里没有?乔木断定,哪怕自己不出手,也会有不止一股势力来搞事,所以自己暂且老老实实做只黄雀吧。当然,真相是秋狩的位置在京郊,神识到不了,而她又不放心宫中,不敢离开。 经过老皇帝的一番敲打,朝堂上的众位大臣蠢蠢欲动之心稍有冷寂,但已经上了船,押上了全部身家,又哪能轻易放弃? 对此,皇帝心中早有计较,无奈的同时又一次加深了对老迈无力的厌恶,甚至对心爱的五皇子也生出了嫉妒之心,谁让对方还这么年轻,正年富力强呢。不知是不是多疑,老皇帝总觉得最近在淑妃宫中喝下的茶水有益身心,让内里亏空的身体隐有回春之相。 “宣子五。”他冲着半空道。 一阵风吹过,半刻钟后一个暗卫跪地请安。 “子五叩见陛下。” “将椒房殿的一举一动详细报来。” “是。” 服侍的宫人全都撤到了殿外,哪怕静悄悄的,也无人能听到子五的声音。 夏忠守在大门处,甩着拂尘,眼睛眯起,望着头顶红彤彤的夕阳。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老皇帝,他嘴唇翕动数下。若有懂唇语的在此,便会知道那分明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的君王终究老了,余日无多。而那时等待他的便是殉葬,连守陵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听着子五一五一十的详细报告,哪怕心里仍有疑惑,也听不出异常,只能挥挥手,让人离开。 乔木也忙着呢,只要是白天,她从来都是一心几用,老皇帝是头号重点监控对象。 对于老皇帝的疑惑她早就找出了原因,本该毒发毁容的淑妃竟然一点事也没有,皮肤仍然白皙细嫩,富有弹性。这难道能让她少了猜测? 没错,深宫里的淑妃、拗着“人淡如菊”人设的淑妃是个有灵泉空间的穿越女,该说这个世界不愧为古言世界吗? 或许按照原来的走向,应该是太子被废后老皇帝禅位给五皇子,重生女被封为太后成为最尊贵的女人,随后有空间的太后不甘被困在深宫一生,带着太上皇游览天下?啧啧,古早味冲鼻子啊。 至于废太子及其他皇子的下场,那就不在言情小说的描述内了。 “不知这个空间是只有灵泉呢,还是有田有泉,能不能剥离掉带走。”乔木的空间还是阿尔法提供的,无法装活物。而在其他世界遇到的空间虽然有好几个,但没一个能随身带走,全被世界意识以各种理由截留。 “未必不行,这可是穿越女带来的,不是本土所有。”这么一想,乔木心头大动,能种田的灵泉空间没人不想来一个吧?什么,不想要?来来来,说说是谁。 不过说起来这个穿越女果然不愧为穿越女,竟然能在暗卫的紧密盯梢下一点马脚也没露出来,非常谨慎。哪怕老皇帝表现的如何真爱,人家也没相信,只是借机布置手底下的势力,为做太后努力。 “人才啊。”废太子输的不冤。 “梆梆梆——” 打更声传来,又一个午夜时分,乔木出了内城,来到外城一座宅院。 “殿下。”一走进去,便有数人激动的声音响起。 “诸位辛苦了。”乔木看着这几个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手下微笑道。 “不辛苦。”众人齐声回答。 乔木笑笑:“马上秋狩,猎场必有意外,诸位只需按照计划行事即可,无需插手。不过,还须谨防被当做替罪羊。” “是,殿下。” 众人又一番密谈,如何充实钱袋子,备好米袋子,培养理政人才,暗中拉拢中立人才,悄悄安排实干官员前往蓟州、琼州等地任职。这些地方从来都是没背景之人的就职地,也是最容易开发的地方,乔木自然不会放过。 等将一应大事商议好,乔木又对众人褒奖一番,这才离开。 之所以前来会面,是夺嫡大战就要步入最后阶段,她不得不露面鼓舞士气,以防内部分裂。本来没多少手下,万一又立场不稳,那就无人可用了。 秋狩果然一如推测:二皇子被熊抓破了右眼,成了独眼龙;四皇子坠马,断了一条腿,哪怕治好也会跛脚;最惨的是五皇子,误入陷阱,全身瘫痪。加上废太子,四股夺嫡势力全都废了,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老皇帝无比憋屈,是亲政后多年未有过的憋屈,偏偏这憋屈还无法散去,因他很清楚这些“意外”的幕后黑手同样也是受害者,让他罚谁呢?不过,也不是没有意外之喜,一向病弱的六皇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痊愈,成了猎场第一。 等消息传来,就连乔木也目瞪口呆。六皇子是个小透明,整天病殃殃的,极少出宫,其母德妃同样出身四大顾命大臣,为列家独女,在其五岁时病亡,而列家早就烟消云散。 这样的意外让乔木放下了傲慢,并紧急调整计划。若是推测无误,六皇子手下一定还有列家的残余势力,如同他手下有顾家的残余势力一样。世家大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那么容易被斩草除根的,更何况只是流放。唯一最有杀伤力的或许就是“三代不能科举”了。 三代不能科举意味着不能做官,不能做官意味着无法保住财产,意味着官场上的同盟土崩瓦解,同样意味着皇帝默许其他势力排挤吞并,这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当然,若是后人肯放下身份,投笔从戎,也未必没有前程。这是一甲子内最可能实现阶层向上流动的机会。但是,未必有人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早就习惯了钟鸣鼎食、锦衣高榻美食的世家子又有几个能突然变得心性坚韧呢。 淑妃同样震惊,不过有灵泉在手,她并没有绝望,瘫痪未必不可治。只让心腹隔三差五往端王府送药送汤送点心。再说,只要不停给老皇帝用灵泉水,对方自然能多撑几年,到那时候哪怕五皇子无力回天,不还有十一岁的九皇子吗?那也是自己亲生的。 时间在六皇子横空出世后好似变得缓慢,朝中从未有过的和谐,不少大臣都暗暗庆幸,好不容易下了船,保住了身家性命,哪里还敢轻易下注。 老皇帝则觉得自己越来越年轻,好似服了仙丹,身体越来越好,有种能再活二十年的雄心壮志。 东宫静悄悄的,逐渐隐去行迹,三年过去,朝中上下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位废太子。 不知老皇帝怎么想的,这三年里再也没给东宫施加压力,而其他没了上位可能的皇子也老实下来,撤去了自己的人手,不再下毒。 本应一触即发的局势就这么松懈下来,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 这三年乔木也没闲着,快速扩充势力,拉拢了不少底层官员。同时,她的重点监控名单又加了六皇子。经过日复一日的观察,她已经确定对方绑定了一个“为皇”系统,能在其帮助下快速扩张势力,用以赚取信用点,购买各种商城产品,什么“洗髓丹”、“大力丸”、“回春丹”等等。 看多了各种系统类小说的她自然怀疑对方是掠夺气运系统,一旦六皇子登基,说不定不足十年大楚便会败亡。 虽说很多人她都看不上,但也不想把大楚搞得四分五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身为皇子,曾经的太子,首先得做个人,不能凭一己好恶掀起动乱,也自然就不能让六皇子上位了。 转眼万寿节到了,沉寂数年的老皇帝决定大办,好洗洗晦气。 这样的想法与乔木、五六皇子不谋而合。已经准备了三年的他们早就急不可耐。 正殿里灯火通明,朝中文武重臣及其家眷分坐两边,听着传话太监大声唱诵各个皇子奉上的寿礼。 “五皇子晟奉七彩穗禾——” “六皇子晨奉土豆——” “土豆?亩产千斤的土豆?” “原来是六皇子从海外寻来的,真是了不起,能让天下百姓免于饥饿。” “六皇子有仁君之相,是我大楚之幸事啊。” “上天佑我大楚。” “六皇子先天体质恐非……” 不等这人说完,就被叱道:“六皇子殿下文武双全,近年秋狩每每独占鳌头,早就康复,无须杞人忧天。” 小声议论的都是底层官员,高层的全都垂着眼皮,默不作声。 这三年里六皇子不断造势,先是找来了红薯,发明了大豆榨油,推广了牛痘防治天花及幼童免费开蒙,民间只知有六皇子而不知有陛下。虽说功德无量,却也在老皇帝跟前犯下大忌。唯恐被拖累的大臣们被当年夺嫡全军覆没吓破了胆,不管六皇子如何拉拢都没人站出来表态,请老皇帝立他为太子。 看着任务进步条里89%的完成度,六皇子早就忍无可忍。怀柔没用,难道只能走另一条路?这些人真是不识时务。 他其实对做皇帝并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系统”所说的一旦任务完成,就能彻底绑定,跟着前往多个不同世界,实现长生不老。 自从不断完成任务,病弱的身体恢复的比常人还健康,而且文武双全,精通六艺,更是在民间朝中广受好评,威望值是其他皇子远不能比的。 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哪一个比自己更配当皇帝,竟然不赶紧立为太子,六皇子十分不解。 六皇子不明白,不代表其他老少狐狸不明白。系统毕竟是程序,算的了概率,算不了人性,只六皇子是曾经顾命大臣血脉就让老皇帝膈应得很。 这情形与康熙不同。康熙是满人,面对数十倍的汉人,不能也不敢弃顾命大臣家族不用,满人人口太少,得用的人才更少,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用人。而楚元帝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以说老皇帝对顾命大臣、皇叔们的逼迫产生了非常严重的ptsd,除了不得已立下的废太子,其他人都不可能。 朝中大臣心思细腻的这些年早就看出来了,更加不敢支持六皇子了。 老皇帝微笑着看向下方不停说着花样百出贺寿词的臣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扫除权臣、荡清吏治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也就是那时,鱼服出宫的他遇到了一生所爱,闺名花蕊的淑妃。他当时笑称对方注定是自己的花蕊夫人。但只因历史上数个花蕊夫人都是亡国之君的妃嫔,这才没有流传。 伸手拉住淑妃的左手,皇帝脸上的笑容难得有一丝真诚。 右边的懿贵妃淡淡地扫了一眼,全然没有曾经的骄横。也对,自从真爱的面纱揭开后,她脸上的故作跋扈也散去了,这宫里哪一个不是戏精呢。 懿贵妃无子,皇帝才放心让其兄担任九城提督,凡事有舍有得。 老皇帝还沉醉在往日回忆里,殿外就传来“哗啦啦”甲胄金戈的碰撞声,夹杂着战斗的嘶吼呼痛声。 “陛下!”右手一紧,淑妃用力握住,“有人逼宫!” “是啊,有人夺宫。”老皇帝轻声叹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小六心太急了。 等大殿外的战斗停下,殿内的大臣们早就两股战站挤作一团。 殿门推开,进来的是瘫痪已久本没有亲来贺寿的五皇子。此时他面色红润,步履轻快,哪有瘫痪之样? “父皇,六弟的手下已经按您的旨意拿下。”五皇子行礼。 皇帝微微点头,小六的兵竟然连大殿都没有进来,实在辜负他的期望。他不由看向席间仍然淡定坐着的六皇子。 “小六,你有何话说?” 六皇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弹弹衣袖:“逼宫?不至于。这分明是栽赃陷害,相信父皇比谁都明白,又何必装模作样的问我呢。” 不等皇帝开口,他仰头大笑数声,又道,“父皇,你怕了,怕民间的威望不如我,怕民心不如我,只有给我扣上谋逆逼宫的帽子才放心。还自比千古一帝,啧。你常说四哥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现在的你呢?” 或许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六皇子一开口就放了大雷。 大臣们也困惑了,所以逼宫的究竟是不是六皇子呢?还有五皇子什么时候康复的呢?听对方的话,似乎奉命行事。 老皇帝大怒,敢明目张胆大庭广众之下揭了他的面皮的还只有这个小六。 伸手抓起茶盏,掷向六皇子:“逆子,你图谋皇位已久,真相大白之下,竟然还大言不惭地狡辩。” “真相?什么真相?你的爱子所说的就是真相?呵呵。” 老皇帝不想多说:“绑起来。” “哗啦”一声,有将士上前,就要绑六皇子。 “慢!” 一声怒喝,大门处又走来一个人。 废太子-3 “废太子!” “大皇子!” 人群窃窃私语。 “你怎么来了?不对。”老皇帝脸色一连数变。 “谁放你出来的?”五皇子顿感大事不妙,正想招呼人将废太子也绑了,却找不到人手。 “哎呀”,人群中突然传来痛呼声,此起彼伏。 闻此,乔木才淡淡一笑:“在座诸位都被咱们的淑妃娘娘下了毒。” “毒?”众人愕然地看向淑妃。 老皇帝赶紧松开手,也看向对方。 淑妃眼中慌张一闪而过,但旋即恢复了冷静:“大皇子休要诬陷本宫。本宫处于深宫,哪里有什么毒药?” 乔木呵呵一笑:“将王太医带上来。” 王太医是专门负责椒房殿的太医,淑妃的心腹,宫中不少人中毒都是他下的手。 淑妃更加慌张了。她完全没想到连王太医也让人抓来了。 王太医被拎着往地上一抛,涕泪满脸,口中连连喊着:“陛下,老臣冤枉啊。大皇子以老臣一家老小性命要挟,让老臣污蔑淑妃娘娘下毒排除异己啊。” 皇帝也不知信了没有,看着乔木,冷冷道:“说吧,你安排这一幕所为何来。”这会再计较对方如何出得了东宫已经毫无意义,皇城内估计已经被对方的势力掌握。 乔木淡淡一笑:“所为何来?父皇一向圣明,哪里会不知?” “圣明?朕的确圣明,至少废了你这个太子,说你柔奸成性没有错。” “父皇怎么会错?错的从来都是臣子,是他人。” 父子两人你来我往的好一番唇枪舌剑,而中毒的大臣却只能暗暗叫苦,唯恐贻误时机,丢了性命。 按照老皇帝的行事作为,本不会多话,但今晚所发生的的一切彻底脱离了掌控,让他难免惶恐。 “哦,对了,毒。嗯,王太医可以证明诸位大人的毒很容易解开。”乔木忽然笑了笑,“对吧,王太医,好像是xx与xx融合产生的毒,单一却是无毒。刚好负责晚宴的淑妃娘娘让人在两道菜中各下了一味。” 王太医额头大汗淋漓,这分明是曾经他下给太子的毒。 老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太医一样,又看了淑妃一样,没有发话。 “哎呀,父皇,你瞧瞧五弟的眼睛,和淑妃娘娘一模一样。”乔木又道,语带调侃。 老皇帝看了看五皇子母子,又看向乔木,知道对方话里有话。 果然,乔木又道,“再看五皇子的鼻子、嘴巴,既和淑妃娘娘不像,也和父皇你不像。哎呀,仔细瞧瞧,与王太医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这话一出口,忍痛闷呼的大臣连闷哼也不敢了,全都死死闭上了嘴巴,双眼圆睁,殿中安静如坟墓。 太子,啊不,大皇子这话意有所指啊。 众人忍不住看向三个主角,辨认面容的相似与不同。 还别说,这一看,还真的看出来了。往日王太医留着胡须,看不到嘴型,今天被剃光后,下半张脸简直与五皇子一模一样。 “吓——” 众人惊恐地看向皇帝,唯恐对方杀人灭口。 老皇帝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五皇子不是自己的种。算了算时间,理了理关系网,王太医年轻时与淑妃青梅竹马! “你——你们——噗——”指着已经跪在脚下的淑妃,老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 五皇子同样大惊,这样的发展不对啊,不该是被父皇立为太子,日后登基吗?一瞬间,他呆立当场,束手无策。 “父皇,瞧瞧你的真爱,果然不负您的多年深情啊。”乔木阴阳怪气地说。此时若是有把扇子在手,就更完美了。 让人将五皇子、六皇子、淑妃押下去待审,乔木一边指挥人手给大臣官眷解毒,一边用各种挖苦嘲讽老皇帝,把对方气的哇哇直叫,连连怒吼“逆子”。 “父皇,我还以为你会被气的背过气去,没想到你精神可真好。是不是感觉又回到了十五岁?” 皇帝靠着夏忠,怒视乔木:“你想要皇位?朕偏偏不给。夏忠,让人奉上纸笔,朕这就传位给皇九子!” 乔木故意露出大惊失色的神色,若是嘴巴不张那么大,就像真的了。 只见她竖起大拇指,坏笑着道:“父皇,儿子真真佩服你。古往今来,您可真是千古一帝,胸怀辽阔,可比宇宙。” 皇帝直觉的这样的夸赞虽然好听,一定还另有所指。 果然,随后一番话又气的他吐出一口血。 “父皇,您对淑妃可的确是真爱呀,以江山为聘,亲生儿子不给,要给孽种。” “九皇子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皇帝怒斥。 “您肯定吗?” “五皇子曾经也是您的爱子,您肯定九皇子真的是您的?” 已经解毒的朝臣恨不能当场消失,但也忍不住八卦之心。早在老皇帝要传位给九皇子的时候,众人早就感觉不妥,九皇子上位与五皇子上位能有多大不同? 其实也是老皇帝给气疯了,冷静下来也绝对不会让九皇子登基。哪怕对方真是皇子,年龄也是硬伤,根本无法同正值壮年,蛰伏数年的废太子相抗衡。他只不过还坐着太上皇的美梦,期待着隐身幕后呢。 “父皇想将皇位传给谁就传给谁,圣旨随便写。”乔木毫不在乎地说,“不过不管圣旨上写什么,皇帝一定只会是我。” “逆子!” 乔木挖了挖耳朵:“逆子?我可是曾经最听话的儿子,可你给了我什么?一天三顿致人虚弱的毒还是被废后的牵机鹤顶红?” 老皇帝一惊,随后释然,皇家是不兴杀子,然兄弟相残可太普遍了。 “那是你无能。” “的确,所以我改了,曾经那个爱护兄弟、孝顺父皇的太子已经在被废时暴毙,只留下一个将这些枷锁打碎的我。相信父皇一定很满意。” 皇帝忽然沉默下来,接过夏忠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雪白的帕子上瞬间绽开片片红梅。 将帕子一丢:“笔墨伺候。” 夏忠忙展开空白圣旨。 皇帝颤抖着手拿起毛笔,只觉得重逾千钧。 写完后,他一甩毛笔,颤巍巍往后殿走去,而夏忠赶紧上前搀扶。 “父皇,您要不要一起审问淑妃混淆皇家血脉一事?儿子已经让人请宗正、重臣前去勤政殿了。”说到勤政殿三个字的时候,乔木故意用了重音。 “你,你这个逆子!”皇帝怀疑乔木已经发现地道的秘密,只觉得犹如被波光衣服站在人群中,又是羞愧又是愤怒。 乔木不由暗叹,除了开国皇帝,每一任皇帝都是精心培养,自小饱读诗书,瞧瞧,骂人都不会,来来回回只有一个“逆子”。 “别呀。您老早就知道的事儿何须翻来覆去的提。看烦了我这张脸,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瞧瞧您的爱子爱妾?” “你——噗——”老皇帝再次受刺激,又喷了一口血。只是这次不太幸运,直接昏厥过去,软倒下去。 替身伺候的夏忠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昏迷的老皇帝。 夏忠看向乔木:“殿下?” 乔木大大出了一口恶气,笑眯眯地吩咐:“将父皇抬去勤政殿,怎么说今天也要把事情办好啊。” “殿下。”这时,一个小太监屁颠颠的将圣旨捧着献给乔木。 乔木道:“念!” 小太监忙展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长子昶,聪慧过人,得天庇佑,朕今传位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钦此。” “再念!” 小太监又念了一遍。 乔木这才接过圣旨,笑道:“啧啧,本殿下既没有弑父也没有弑弟,有明君之相,父皇传位给本殿下果然圣明。” 已经缓过来的大臣有机灵的,赶紧拜倒在地:“吾皇万岁!” 其余人也赶紧跟上:“吾皇万岁!” 今晚这么一出大戏,涉及多桩宫闱隐秘,还是赶紧支持新皇,免得被灭口。只不过,这废太子竟然从曾经的老成持重变得玩世不恭,也不知道在其手下好不好混。 众人松了一口气后又再次担忧起来,经过被废风波,皇长子显然已经不是曾经的太子了,但无疑更难以捉摸了。 瞧瞧,废太子黄雀做的多成功,朝中竟然无人早早看出这股势力。要是能早点看出来,说不定能搏个从龙之功。现在对方连皇帝都忌惮,只能爽快写下传位诏书,可见很不一般。 这会,野心勃勃的那些反倒后悔起曾经对废太子的轻视了。当然,也有担心废太子登基后报复的。当年落井下石的可不少,更不用说投靠其他皇子的了。这么一担忧,又琢磨着能不能继续效忠太上皇,心思不免多了起来。太上皇能真正放权吗?未必吧,曾经尝过权力滋味有哪个能抵抗诱惑,从容放下? 老皇帝从来都是聪明睿智的,哪怕已经上了岁数。他已经看明白了,哪怕能从皇长子手里成功夺权,自己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还会引起更大的内耗,不如传位给最有潜力的长子,哪怕对方体内流着一半肮脏的血。只要不死,太上皇也是有强大影响力的。 虽然不精通心理学,乔木对老皇帝的心态也多少能理解。你能指望一个九岁登基,一直被当成傀儡的小皇帝有多少安全感?想想刘协那些末帝,活得何其胆战心惊,能有幸成长到掌权的十不存一。想让这样成长起来的皇帝甘心放权,分明是做梦。但她会给太上皇机会吗? 登基大典过后,乔木一连颁布三项皇命:一让太上皇去东郊行宫养老,二开恩科,三整顿吏治。 尤其这最后一项,让大臣十分意外,他们想着新皇怎么也要顾及颜面,起码遵循旧制,三年不改父之道吧? 不等联合起来掣肘对方,属于太上皇的旧势力就被扫清,只留下识时务投靠新皇的实干人才。等大批官员被补上,大臣才回过味来,更加明白了新皇的不简单,能在短短三年间悄悄培养出大批官吏,手段远不是被废之前可比。 就这样,从朝堂到民间,从境内到边境,从域内到海外,乔木采用雷霆手段一路平推,用大力发展海贸、殖民来的银两大搞基建,发展工商业,还不忘榨取六皇子身上系统的剩余价值。 等乔木百岁时大楚已经是此方世界疆域最大的国家,占领了星球三分之二的国土,而乔木则被后世称之为“楚武大帝”。对此,乔木表示不爽,她没有刘彻那么穷兵黩武吧? 女冠公主-1 再次感觉到一身轻松乔木忍不住笑了。 穿越好啊,每次都能恢复青春,活力无限。 上辈子活到一百零九岁,死的时候全身零件都不得用了,满嘴没有一颗牙齿,全靠各种糊糊保命,生活质量约等于零! 凡人就是不好,能活个七十就成,身体素质跟不上,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早点转世。 轻轻叩击牙齿,嗯,强劲有力,感觉能嚼碎虎骨!一定要大吃一顿,她赶紧看看这回的生存环境。 这里是古代无疑,从家具摆设上就能看得出来。自己正一身道袍,盘坐在三清铜像前的蒲团上。 “女冠还是在家修行?”乔木皱眉。 四周寂静无声,鼻端只有淡淡的香火味。 视线从窗户看出去,院子里落叶满地,杂草丛生,没有人影。 “不像是道观啊。” 嗯,看来只好读取记忆了。 闭上眼睛,不过一瞬,原主从小到大的经历便一览无余。 “我去,这不是唐玄宗与曹野那姬所生之女虫娘吗?” 虫娘,玄宗宠妃曹野那姬所生之女。相貌肖似其母,生的金发蓝眸,不为玄宗所喜。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其不足十月便出生,让玄宗不爽。有人更是以虫娘生辰为由,暗示其与玄宗运势相冲,这也是名字“虫”娘的由来,“虫”可是与“冲”同音。 虫娘自出生起便在宫中如同隐形人一样生存,更是被玄宗送去宫里道观侍奉香火,似乎这样便能不影响到自己。 即便这样,身为皇女也没免了被利用。安史之乱后,玄宗不知是不是因为乱世感伤还是年老心软,生出了不多的父爱,见大龄剩女虫娘侥幸在动乱中活了下来,便让孙子代宗给个封号。代宗答应了,不仅封了个“寿安公主”的封号,还赐婚给武将苏发以做拉拢。 婚后的生活不尽如意,苏发是个鳏夫,膝下有妾有子。再加上虫娘从小在道观长大,性情冷清,两人相敬如宾。当然,因为是公主,物质生活还算马马虎虎。 可惜,不久后,苏发伤重病逝,皇室也没表现出重视虫娘,苏家便逐渐落寞,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倒不是苏家对她不好,当然也不算多好,只能说不坏。苏家本身就是中小世家,还是因为乱世发家。虫娘从小名声不好,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赐婚给多有实力的家族。等家族支柱苏发一死,族里没有人才顶上,后继无力,家道自然随之中落了,日子便不好过起来。 自小因长相备受歧视,唯恐生下子女重复自己的命运,虫娘并未生子。 丈夫死后,她便建了这处道观,守着不多的嫁妆过活。 “原来是道观。很好,清静。”乔木对现状很满意,上辈子太操劳,整天忧国忧民,这辈子还是做个咸鱼。不过,在做咸鱼前首先要有足够实力自保。唐末动乱,也不知道眼前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运转功法,开始修炼。 曾经的虫娘学了些吐纳法,或许是已经有了基础,功法运转起来飞快。 上辈子老朽的感觉太恐怖,这次乔木修炼的是青帝长春经,以养生健体为主,攻伐为辅。 反正这辈子她不打算打打杀杀,也不打算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只想找个深山幽谷隐居,研究美食,最大程度的满足口舌之欲。上辈子后半生的馋劲儿似乎全都浓缩在一起,带到了这辈子,让她恨不能生啃活鸡。 研究美食之余,若有闲暇,还能研究研究琴棋书画医毒之类。做不了黄老邪,但可以向黄老邪的方向努力。 “哎,这个大唐若是有万花谷就好了。那可是个隐居的好去处,更是个学艺的好去处。”乔木幽幽地道。 “不过,就算有,安史之乱后也已经实力大减了吧?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 运转功法早就成了本能,并不耽误乔木思绪纷飞。 等想到此时所在道观的位置时,心中大喜,竟然在终南山,尽管是支脉。若是记忆没错,万花谷就位于终南山深山。 一瞬间,心中打定主意,等功力大进,不惧豺狼虎豹时,便进入深山寻找。 虽然记忆里并没有万花谷、长歌门、七秀坊、明教等门派的消息,但也不能说明这个世界没有。毕竟虫娘哪怕后来被封为公主,也没有太多了解世界的机会,不是宅在道观里便是宅在苏家,没有消息来源。她脑中的世界太简单太单调,还需用多种颜色来涂抹。 等运转好几个周天,经脉隐隐胀痛,乔木便停下修炼,起身往外走,打算熟悉一下居住环境。 走出房门,真真切切看见周围景物,才将脑中的记忆与其一一对应,仿佛黑白影像被染了色彩,活灵活现起来。 道观在小山的半山腰,很小,只有三间。一间正殿,供奉着道祖,一间乔木的卧室,一间厨房兼杂物房。 院子也不大,不过两亩见方,点缀着几株苍松翠柏红梅。最粗的一棵古松下摆放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上面落满松针。一条夹道青石铺成,不过三尺来宽,从正殿门口延伸至大门口。 这样的规模对公主来说可以说十分简陋。 好在,东面的观星台不同一般,是大块的云石修砌,打坐其上,犹如端坐云中,一看就是个餐风饮露的好地方。 “嗯,朝可餐霞,夜可观星。”乔木满意地点点头。 背着手,缓步走出道观的黑漆大门,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延伸至山脚。乔木知道,那里是苏家的庄子,离此不过百十丈。 也对,怎么说原主也是个有封号的公主,不可能随便建个地方移居,不管从安全上还是从名声上考虑,靠近苏家的地盘,对谁都好。 哪怕历经安史之乱,大唐皇室在民间仍然威名赫赫,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转身照常关上大门,来到观景台上。 站在上面,能清楚看见庄子袅袅升起的炊烟、嬉闹的孩童、田头忙碌的农夫,就连人群的笑闹声、牧童的笛声及老牛的哞叫都清晰在耳。 “好一派田园风光,也不知道能平静多久。” 对唐末历史并不熟悉,乔木只知道会有动乱,藩镇格局造成中央政权权力失守,连李唐皇室也被屠戮一空,但具体的时段一无所知。 “不过,大唐灭亡怎么也要一百年吧?其后是五胡乱华,五代十国,又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时代,人肉果腹的时代。唉。” 当皇帝太久,思维一瞬间还转不开弯,又开始了惯性的忧国忧民,乔木不禁有些无奈。 “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轻轻跳到地面,往厨房走去。 这时她才想到,似乎专门有个山庄的婆子每日例行来给原主做饭洗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来。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正午。 对了,此时的人一日两餐,一餐在十点多,一餐在三四点,现在的确不是用餐时候。 嗯,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一日两餐都供应不上,哪里能指望一日三餐。 这么一想,脑中不由闪过曲辕犁、打谷机、纺织机的身影,什么堆肥、养殖、造纸、活字印刷也跟着扑面而来。kao,习惯真真要不得。 有些犹豫,该不该将这些东西交出来?现在的皇帝代宗虽说是自己的侄子,也不过数面之缘,没啥交情。对方是位成长在战争中的皇帝,皇位更是夺宫政变得来,可不是什么善人。不过,李唐皇室也早就习惯了宫廷政变的血腥了。 咳,想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先做饭填饱肚子! 进士及第-1 如同猛然滚落深渊,身体随着惯性下坠,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与阴冷相伴,乔木挣扎着想睁开眼从噩梦中醒来,可眼皮沉重的犹如数吨水泥,而四肢同样沉重如铁,酸痛僵硬,让她无法移动。 不一会,灵魂筋疲力尽,彻底昏迷过去。 等再次醒来,身体虽然仍感觉不适,眼睛却已经能睁开。 打量着眼前的事物,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再次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架空朝代大周朝。 这个大周完全不同以往经历的封建王朝,而是以女子为尊,不管是皇帝、文臣武将,还是乡下里正村长,全都是女性。 据脑中的记忆,每一个女性都身负神血,会在十六岁及笄日觉醒血脉,要么变得孔武有力,要么变得聪明擅学,要么变得性情通达……总之,与十六岁前如同脱胎换骨。至于男性,却没有这样的机缘,仿佛他们身上的血脉被死死锁住,只负责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 这样的世界无疑很另类,仿佛有大能利用规则限制了男性的发展。当然,也或许并没有限制,只是给女性开了金手指。 数千年发展下来,自然而然便形成了女尊社会。 现今仍处于封建社会,秉承的也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科举取士,青睐寒门学子,原主便是一个秀才。 盯着屋顶,乔木有些发愣。 穷秀才穷秀才,果然很穷。 瞧瞧头顶,即便是最高处的屋脊也低矮的容不下她原来一米七的身高。 霉烂的稻草看起来一碰就碎,不时落下一块块不大的泥巴,发出簌簌的声音。 几条透着天光的裂缝像被长刀刀锋扫过,不大的室内灰尘正在天光里飞舞,带着颗粒状的质感。 她又四下看看,室内空间不足二十平米,泥巴混着稻草、表面凸凹不平、看得到脆弱筋骨的墙壁,连五级风都撑不住,还是连地基都会被全部卷走的那种。 当然,也挡不住暴雨洪水,绝壁会被冲刷的一根毛都留不住。 再盘查已有的“资产”,东边靠墙放着张床,此时正躺在上面。 边上有个锁着的衣箱和一个半人高的衣柜。 南墙上有个不大的窗户,已经打开,用个“丫”字型的木棍支撑着,天光从中透入,能勉强看清室内环境。 窗下摆着一个放着笔墨纸砚及几本书的书桌并一张搭配的椅子。 书桌上是个小小书架,上面约莫有八九十本书。 可以说,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笔墨纸砚及书籍了。 再看西墙,靠墙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土黄色陶缸,缸上是几只带着补丁的布口袋,不知装了些什么粮食。 直径七八厘米的屋梁上吊着几根麻绳,麻绳下方栓着倒“t”字的树丫,其中一只下面挂着竹编的篮子,从记忆里知道那里放着些咸菜窝头之类的“熟食”。 再次感慨家中的穷困,乔木脸色不太好看,什么叫面带饥色、面如土色,估计这会就是。 哎,肚子填不饱不说,还要完成原主中进士的“宏愿”。 如果仅仅是贫困,还不觉得为难,难就难在几百岁的人了,又要从头读古文、考科举,这不是折腾人吗?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比本土人士高明,要知道三年一次的进士最多三百人,那可是全国数百人里选出来的,比高考难多了。 正愤愤然,肚皮发出“咕咕”的抗议声,胃饿的已经火灼一般。 躺不住了,乔木挣扎着爬起来,下了床,先是把挂在房梁上的食篮拿下来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个绿的发黑的窝窝头,看起来是野菜的。 摸了摸,大概是野菜放的太多,还挺柔软。 拿起放进嘴里,带着苦涩味道的窝窝头在唾液的湿润分解下一口口滑入食管,进入胃袋,缓解了全身的饥饿感。 不过味道?大小?也就是自欺欺人,既没有营养,又没有油水,吃再多对身体也没有好处,同饥荒年代用水充饥差不多。 叹了口气,走到放粮食的陶缸跟前,解开破布口袋,里面是黄豆、红豆、花生,可惜加起来没有十斤。 再打开陶缸,其中一只里是玉米面,十斤的样子。另一只放着大米,二十斤左右。 乔木看到大米,眼睛都亮了。作为南方人,可以说一天三顿吃米也不烦。 伸手捞起大米,米粒发黄发霉,大小只有现代大米的三分之一,还混着没脱壳干净的稻粒及糠皮。 顾不上这些,取了些米,走出茅屋,来到院中的水缸前,从厨房取出些醋,混着水搓洗掉霉变,淘洗干净,倒入厨房内的地锅里烧了起来。 这厨房也就一间草棚,摇摇欲坠,好在里面油盐酱醋不缺。 灶火里的木头烧的正旺,乔木跑到院中的菜园里摘了几条油菜心——此时的油菜正是出苔的时候,鲜嫩无比。 将地锅边的陶泥炉引燃,放上陶锅,挖了块猪油,烧热,倒入菜心翻炒,盛出,乔木动作一气呵成,顺畅无比,如同做过百次千次。 菜心炒好后,又将食篮里仅有的一块骨头用柴刀劈成几块,用开水淖过,加入姜片、春笋放入陶罐里熬煮。 盯着灶上的火,乔木这才有睱打量生活环境: 半亩的院子围着一人高的篱笆。 西面是片竹林,东南面是菜园,东北面是厨房及柴火棚。 大门竹片钉成,每扇约莫两三平方米大小。 院子里收拾的很是整洁,看得出原主是个勤快的人。 原身生而丧母,今年十七岁,几天前刚将父孝守完,一时感伤,在坟前淋了雨,得了伤寒,谁知道一觉醒来魂就换了。 家中并无亲友族人,只能用“亲缘浅薄”来形容了,不过对于自己这个穿越者来说,未必是坏事。 不一会,阵阵米香混杂着猪油香、猪骨汤香迎面扑来,乔木越发饿了。 她拿出一个大海碗,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浇上猪骨汤,就着菜心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三大碗饭,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 看看日头,时辰已近午时。 洗好碗筷,她快步走进房间,在床边的书桌边坐下,拿起书本,磨了磨墨,铺好纸张,回忆着学过的知识及读过的书,并将它们一一书写下来,这是一个系统梳理脑中记忆的过程,也是将知识夯实、继续科举的基础。 熟悉着诗文及毛笔字,沉浸在古文学习中的乔木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将《大学》、《论语》过了一遍后,才发现红日西斜,室内已变得昏暗。 伸了个懒腰,乔木站起身来,走到院中,菜园边那棵玉兰满树都是皎洁的白色花朵,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来回走了几圈,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重又走进茅屋,正想打开书本,一阵倦意袭来,习惯了早起早睡的她索性爬上床休息。 一沾到枕头,乔木就睡了过去,灵魂的疲惫似乎还没有休息过来。 这夜月圆,皎洁的乳白色月光从小小的窗户透入,照在书桌上,将笔墨纸砚书洒满牛奶般的柔和月色。 院中墙角不时发出一声虫鸣,微风掠过的声音在树梢响起,寂静的夜笼罩着这处小院。 夜越来越深,洒在书桌上的月光也越来越少,直至不见。 茅草房内除了道气息悠长的呼吸声,满室宁静。 “沙沙,沙沙沙……”不远处西边竹林里有什么爬过,或许是早早结束冬眠醒来的蛇,又或是哪家出逃的鸡鸭。 “咻——”的一声从竹林里传出,紧接着“噗——”的一声,夜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银盘般的月亮早已消失在天边,而太阳还未开始一天的工作,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这黑暗给了隐藏竹林里秘密的机会,等它再次显露人前,就不知是何时何日了。 翌日。 乔木睁开眼睛,神情惺忪,看看天色,似乎不到卯时,还是一片漆黑。 睡饱了的她爬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要开始晨练了。 这具少女的身体过于单薄,不足一米五的身高最多七十斤,与理想的一米七、一百斤体重的标准身材还相去甚远。好在年龄不大,还有进步空间。 慢跑两刻钟后在院中竹林边打拳。 等两遍拳打下来,身体发热,四肢各个关节似乎都活动开了,血液在血管里轻快流淌,身体内肉眼看不见的毒素杂质随着汗液排出。 额头挂着汗滴,身上早就汗湿。 索性烧了锅热水,在院中凉风中冲了起来。 冲好澡,瓦罐里的粥也熬好了,就着雪菜,一口气吃了两碗。 视线扫过茅屋的裂缝,乔木才想到手里只有不足十两银子的积蓄。 往年是原主父亲的绣品支付束修及笔墨纸砚,除了名下每年三十亩地免税外,守孝三年收入主要来源于抄书,而那仅够维持温饱。 因着守孝,没有社交,也省了一笔。现在出了孝,形势就不同了。 不过,首要的问题是要好好调养身体。 原主先天不良,若不好好调养,不仅会短寿,还根本坚持不下来春寒料峭时长达九天的会试。再说,她也不想保持一副面黄肌瘦发育不良的模样,那就需要大量进补,需要钱财。 至于曾经修炼的功法,一个都不能修炼,这也是她不得不打打太极,练练八段锦的原因。 这样的情况,她反倒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靠血脉传承的女尊世界绝对有大能的手笔,修炼体系肯定限制极其严格。 其次,修建新房需要钱财。总不能一直睡在这摇摇欲坠、不能经受风雨的茅草房里吧。 此外,出门交游访友需要钱财,购买书籍、笔墨纸砚需要钱财,考举人、进士更是需要准备大笔钱财。就算是考中进士留在京城任职或外放同样需要钱财,相信没有哪个读书人以为贪官为职业目标吧? 所以,当务之急,重中之重,还是要想办法赚些银两。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大明,一边温习功课,一边寻思着生活的一二三短期、长期目标,很充实。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砚台,乔木爱不释手。 这是一方成人手掌大小的白石砚台,砚池被雕成一片白菜叶形状,上面趴着一只浅褐色小巧玲珑的蜗牛及几粒滚动的水珠。 雕工精美生动,不管是白菜、水珠还是蜗牛,全都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原主平时不写字的时候最喜欢把玩,换了乔木也不例外。 此时,乔木正坐在书桌前把玩砚台,阳光照着白菜叶上的水珠,似乎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同照在真正的水珠上。而随着光线的强弱,白菜叶上的脉络或隐或现,就是蜗牛壳也在变色,真真奇妙无比。 这砚台并不是羊脂玉,见多识广的乔木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很不解这样的宝贝怎么到了原主手里。 仔细翻了翻记忆,这砚台似乎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唯一物件,有些年头。 乔木身体前倾,正要放下砚台,拿着砚台的右臂手肘却不小心撞到桌角,手臂一振,砚台从手中飞脱出去,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如同砸在乔木心上,顿觉心痛难忍。 用腿推开椅子,她恨不得扑将上去。 弯下腰,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砚台,很怕它裂开甚至碎掉。 仔细检查了一下,心痛地是砚台的确有了几条裂纹,幸运地是没有碎掉。 摩挲着砚台底部的裂纹,心中又是悔痛又是庆幸,滋味难言。 一丝金色闪过,无意中她发现最大的一条裂缝里有什么透了出来。 定睛一看,似乎是蚕丝。 用指甲轻轻将其从裂缝中拉出,一片铜钱大小薄如绡纱的丝织品展露眼前。 乔木惊讶极了,这似乎是有意隐藏的东西,难道是藏宝图? 小心翼翼地将这东西展开,居然变成了一张a3大小、薄如蝉翼的丝画,画着一副山居图:云雾环绕的仙山上有白墙黛瓦的宅院掩映在一片古松竹海里,仅露出一角屋檐及半面白墙。一条羊肠小路从山顶蜿蜒而下至山脚。山半腰峭壁上一个古朴的亭子似乎是为上下山的人休憩而特别建造,亭子里石桌上一个小小的茶杯显示里面正有人在休息,哪怕看不到人影。顺着山路向下,山脚处一株古松下一个童子在打拳一个童子在舞剑。 整个画面写意凝炼,笔触细腻,透着笔者的洒脱不羁,很有逍遥自在的意味。 乔木越品越妙,痴迷沉醉不已,连晚饭都差点忘了吃。 匆匆用了晚饭,原本早早上床的乔木忍不住点着油灯,再次欣赏起那副丝画,这样的痴迷只在乔木当年玩剑三游戏的时候有过。 小小茅屋里一灯如豆,乔木俯首书桌,沉迷地看着画,不时手指轻轻划过,似乎在临摹学习。就在她沉醉的时候,劈柴时磨伤的手指渗出缕缕血丝随着摩挲画面的动作渗入丝帛,丝帛似乎有种魔力,吸取的血越来越多,伤口的血就越流越多,而乔木对此毫无所觉。 微风吹拂,油灯灯芯一晃,蓦然惊醒的乔木才发现已近子时,头脑有些发昏,想必身体疲了,要上床休息。 刚想将丝画收起,眼里的余光却扫到画面上的童子,童子的眼睛灵活异常,眼神闪烁,吓的她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将椅子带倒。 “或许看错了。”拍拍胸口,自我安慰道。 不敢再看,她利索地收起丝画,放在枕头下,脱掉衣服,睡了起来。 然而这一夜睡的并不好,总有什么在梦中发生,却偏偏记不起。 早上起来,头昏脑涨,乔木挣扎着去晨练,如往常一般打了套太极及八段锦。 就在打八段锦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发生了,却又无法描述是什么发生了,带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乔木若有所悟,似乎有机缘在侧,端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 等打完拳,头脑不再昏沉,反而变得神清气爽。 这一天,如同昨日,除了上午读书,下午及晚上还是沉迷丝画而不自知,而手指上的伤口也没有好。 尽管只要观赏丝画,第二天早上一定会头昏脑涨,乔木也没有放弃。她发现只要早锻炼打拳的时候多打几遍八段锦,就能消除这个debuff,就更不在意了。 时间就在早起打拳、读书练字、欣赏丝画、休息这般规律的宁静生活中过了一个月,沉迷丝画的乔木完全忘记了要挣钱的事。 这一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子时,观赏完丝画的乔木枕着丝画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中,乔木发现自己又穿越了,正站在一条羊肠小道上。 小道两边是陡峭的山壁,身后一片迷雾,只能顺着小道向上攀爬。 脑子迷迷瞪瞪,如同被削去了大部分智商,只本能知道要往上爬,哪怕不知道原因。 机械地迈着双腿,一走就是五六个时辰,直到远远的一棵大松树下才看见了人烟。 拖着沉重的双腿,快步走过去,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两人合抱粗细的古松下一个身穿天蓝袍子的垂髫童子在打拳。 只见他上下来去腾挪跳跃,拳影片片,呼呼有声,让人眼花缭乱。 乔木正迷茫着,就听耳边有人轻叱道:“蠢物,还不明白!” 这轻叱声似乎惊醒了困惑的灵魂,盯着童子的动作,乔木发现这拳法与每天练习的八段锦有不少动作相似。 这无疑让她大吃一惊,于是集中精神,试图找出两者的差异。 就这样,乔木盯着童子的动作,不知不觉跟着一遍遍打起拳来。 初始拳法运转艰涩,随着熟练,越来越流畅,乔木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这轻浮的模样许是让童子不喜,被一脚踢下了悬崖。 “啊——” 乔木吓得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大亮,是个梦? 算算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 想到梦中的拳法,赶紧爬起来,顾不上洗漱,站在院中一遍遍练习起来,深恐忘掉。 好在记忆十分深刻,每个动作都像刻在灵魂里,第一遍还有些生疏,第二遍就已经很流畅,等到第三遍已十分熟悉。 等打完拳,头脑清明,灵台通透,感觉从未如此之好。 “原来梦里授法不是传说!” 喜滋滋地洗漱好,吃完早饭,乔木继续埋首书桌前。 今日不同以往,家里的四书五经每看一遍都记忆深刻,说过目不忘毫不夸张,乔木大呼神奇,知道是梦里那套完整版的八段锦带来的奇效。 想到八段锦,乔木回忆起这拳法在原时空的起源,其最早流传于宋朝,传闻是出自八仙里的汉钟离或者岳飞。但是,早在出土的西汉马王堆导引术中就有若干个动作与八段锦里的动作相似,可见其历史之悠久。 据说先秦时有练气士的存在,导引术就是他们修习的基本功法,那可是修真的。 难道丝画是大能传下来的?看来这辈子也不是没指望! 没错,早在发现以往功法不能修行,原身先天不足,乔木已经失望,只想着考完进士就这个好地方修身养性,尽量过好短短一生。 哪里想到人生转机就在眼前! 越想越兴奋,乔木一时静不下心,只好铺开宣纸,练起毛笔字来。 很快,中午到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便放下笔去做饭。 等走到米缸前,发现米面都已经见底,乔木拍拍额头,不由失笑,现实生活的压力被直白地甩到了脸上啊。 见底的米缸,身上破旧的衣衫以及漏风漏雨的茅屋,衣食住行只有行没有赤裸裸地暴露出穷酸,看来经济问题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 原主还有个恩师,就是一直教她读书的师傅。 师傅是父亲李氏的表姐,丈夫早逝,没有子女,一直将原主当亲生女养,孤身住在县城。 想到县城前不久爆发瘟疫,一度封城,且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一直没探望过师傅,乔木顿时不安起来,这是原主在这世上唯一的羁绊。 “不行,得去看看。” 乔木决定明天一早就启程探望“师傅”,顺便采买。 这一天,乔木没有研究丝画,而是早早上了床。 刚一睡着,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棵古松下。 正呆呆看着那童子打拳,旁边的舞剑童子却劈头一剑袭来。 进士及第-2 她一惊,忙手忙脚乱地用拳法回击。 拳来剑往,比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由慢到快,乔木鬓发散乱,额头全是汗珠,衣服也已经湿透。 经过这场比斗,对拳法的理解又加深了不少。 这里的武学体系明显不同于以往世界,乔木大开眼界。 比斗停下后,口干舌燥的她正发愁去哪里找点水喝,眼前便出现一个茶杯。 接过茶杯,里面有液体碧绿如同翡翠,晶莹剔透,显然不凡,美滋滋仰头一饮而尽。 那液体滑入体内,如同吃了人参果,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一道道热流顺着经脉流转,热烘烘、暖洋洋,舒服的让人差点哼出声来。 舞剑童子跃起,手指轻点乔木眉心,一套剑法出现在识海之中,耳边有人严厉的说:“速速将剑法练至大成。” 乔木忙连连点头,而后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乔木就醒了过来。 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一股股臭味熏天。 想到梦里喝过的那杯翠色玉液,她明白果然一如猜测,是某种洗经伐髓的天材地宝。 赶紧爬起来,在厨房烧了一大锅水,连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 随后,又将被褥、衣服拆洗晾晒,好一番忙碌。 一直忙到午初,她才随便吃了点早饭,摘了些豌豆尖、菜心,又挖了点笋,将菜蔬放在竹篓里背上,带上银子,急急出了门,往师傅孟不移家跑去。 阳春三月,和风送暖,柔和地吹拂着行人,路边向阳的油菜已经开满了黄花,远远望去,金灿灿地,如同铺了一块巨毯。 乔木背着竹篓,穿行在金色海洋里,脚下小路如丝带一般绵延。 她此时身体劲瘦,四肢有力,早就不是刚来时全身软绵绵的单薄模样。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无比确定得了机缘,那套拳法不一般,那张丝画就更不一般,相必还有很多玄妙之处没有发掘出来。 这无疑让她无法遏止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前世今生看过无数寻宝得宝奇遇连连气运滔天的故事,这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这颗恢复了青春的老心脏也一时有些hold不住了。 死死牵住差点咧到耳根的嘴角,强行压抑内心的狂喜,丝画这样的宝贝还是偷偷收藏,就不要喜形于色,一脸“我得了宝”的四处嘚瑟了。 百花村离县城要一个时辰的路程,距离不算近。 早年年幼的时候乔木住在师傅孟不移家中,由师傅启蒙,父亲负责家务。 后来年岁渐长,不知因为什么,父女二人搬回了乡下老家,读书变成汇总疑难杂项每周一次到师傅这里答疑,平时自学为主。 仔细回忆了下,好似幼年的时候原主一直把师傅当母亲来着。 抬头看看日头,已近午时,城门也近在眼前。 其实,古代城门远不是后世那些影视基地建造的高大、雄伟。 就说眼前这个吧,高不过两丈,门洞并排也就两辆马车并排,青砖混着泥巴建造而成,灰扑扑地,透着股子穷酸气。 当然,穷酸是乔木认为的,负责征收入城费的守门兵可不这么认为。瞧瞧,这几人正满脸傲慢地看着进城的人,仿佛城里是什么神仙世界。 跟着交了两文钱的入城费,就奔着师傅家跑去,想先看看师傅家的情况,再去帮着添置些家用物什。 师傅住在一个叫苍海观的道观边,与道观前殿一墙之隔。 转过几条弄堂,来到南城的孟子里,苍海观就在巷口。 穿过苍海观前殿,就能走个捷径——跳墙——到隔壁的师傅家。 乔木三转两转,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进了苍海观。 苍海观不大,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前殿、正殿及后院。 进了门就是前殿,殿前有一个一人高的大大铜炉,常烧着香。 殿堂都是青瓦房,唯一特别的就是正殿三清塑像后的壁画,上面画满了水波纹、海浪纹、一些看不清形象的抽象海兽海怪。 后院是四五间房子,为道士居所、招待香客处及库房。 道观一边是巷子,另一边靠前方是师傅家,靠后方是家扇铺,专销各种团扇、折扇,甚至一些比较时髦的赛璐璐扇。本地的才子佳人都喜欢到这家店里选购扇子。主人家生意做的大,每年将大量扇子运往都城及南粤等地,很受各地的文人雅士、红粉佳人的推崇与喜爱。 道观院里十分幽静,又不是休沐,再加上瘟疫,根本没有香客,乔木一直到了正殿都没见到一个人。 挑挑眉,轻轻一跳,翻过院墙到了师傅家。 “师傅,我来了。”乔木进了院子,就大喊了一声。 师傅家的院子很小巧,长度只有道观的一半,宽度相当,不过一进,三间青砖正房,三间厢房,半亩大小。当然,这些足够师傅一个人住。 打量了下院子,左面花园里大红色茶花已经半残,越发让人不忍直视美人垂暮的落寞。 前院正门墙边几块山石,几株芭蕉,一丛翠竹,一颗玉兰错落有致。 挨着道观这边的墙边几株腊梅早就过了花期,只有四季常绿的桂花,刚发了嫩绿的新叶。 葡萄架上的葡萄藤还没有发芽,干枯虬扎,边上的蔷薇花架却爬满了花骨朵。 看到花架下的石桌石凳布满了灰尘,乔木心里一沉,不由大喊一声:“师傅?!” 侧耳倾听,房内没有回音。 乔木暗道不妙,难道师傅已经发生不测? 一瞬间,上辈子看过的新闻不住在眼前呈现,什么“八旬老太家中昏迷,子女毫无所知”,什么“六旬老人突发脑溢血,家中昏迷数日”,更甚者“老人家中猝死数日”或者“老人家中遇害”云云。 三步两步走到正屋门前,大门没锁,里面却没有人。家具物什井井有条,不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皱眉走进厨房看了看,米粮还有不少,碗里还有剩饭,看起来是昨天的,还算新鲜。这让她心里一松,“原来出门了。” 随后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人回家。 这一等就等到日头正午,孟不移仍没有回家。 “不如先去买些肉蛋粮食,帮师傅拾掇拾掇。” 站起身,乔木拿好碎银子,直奔肉铺。 到了肉铺,看到案板上不多的几条肉及一些零碎,方意识到犯了常识错误,这时代买菜买肉与现代不同,卖菜的农户早就归家,这肉也就是没卖完剩下的,没看到屠户已经要收摊了嘛。乔木连忙让屠户称了条肉,几块猪骨,两个猪蹄。付好钱,又冲到杂货店,买了些酱料油醋八角花椒。八角花椒桂皮这些早就不是像那些穿越小说里写得,只能在中药铺子才能买到,多数杂货店都有售。不仅如此,还有些晒干的海货,虾米、海带这种,和现代菜场边的铺子相差不多。 回到师傅家,乔木就忙着烧饭,猪肉切片,炒了春笋。豌豆尖清炒,又炖了猪脚黄豆。 等烧好饭,孟不移仍然没有回家。乔木便将被褥拆洗晾晒,又将屋内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正当她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修眉凤眼,白皙斯文,双目湛然的四十岁女子走了进来。 “师傅,您总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乔木喜道,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孟不移的气色,虽然没有红光满面,却也健健康康,心这才放下一半,“师傅,瘟疫已经过去了,这段时间您过的好吗?前段时间徒儿受了风寒,到今天才来探望,真真太不孝了。” 孟不移看到徒弟嘴巴不停,满腔关怀,呵呵笑道:“我这南城没受太大影响,受灾最严重的是北城。”顿了一下,她又道:“你受风寒了?是不是淋雨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 乔木点头道:“可不是嘛。昏迷了一阵,还好没像父亲那样一病不起。” 孟不移拍拍乔木的头,说道:“你也不小了,自己要当心。以后要多锻炼身体,考科举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会试在早春连考九天,身体不好是受不住的。” 乔木忙点头赞同:“师傅说的对,我已经加强身体的锻炼了,每天早上跑步、打拳。” 跟着孟不移,乔木进了正堂。 “师傅,吃午饭了吗?我已经烧好了。”乔木道。 孟不移惊道:“你烧的?!” 乔木苦着脸道:“师傅,您不会说‘君子远庖厨’,嫌弃我吧?” 孟不移笑骂道:“你师傅是那等古板的酸儒吗?我只是吃惊才多久不见,你就会烧饭了,难道不该吃惊吗?” 乔木忙道:“对,对,师傅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么请参考那些对的。” 孟不移轻弹了乔木脑门一下:“怎么几天不见,嘴巴变得这么油滑?是不是猪油吃多了?” 乔木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样:“是,是,是。” 孟不移见她一副无赖样,无奈摇摇头,伸出食指虚虚一点:“小滑头。” 几个月没见,孟不移还真地很想念小徒儿,担心她在乡下过得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不过想想起码有了秀才名头,被人欺负的可能性也不大,才脱开手去。 乔木乐颠颠的拉好桌子,盛好饭菜,端上来,招呼孟不移吃饭。 孟不移看她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摇摇头,挽起袖子,在院中的水盆里洗好手,拿着干布擦了擦,这才回到桌边坐下,准备开动。 拿起筷子,抬头一看,乔木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眼巴巴的盯着她,等她发动第一筷呢。 这次来,小徒弟越发会耍宝了,孟不移想。 “饿了,就先吃好了。”孟不移道。 乔木做了个惊恐状:“天啊,对面坐的是我师傅吗?不会是什么人易容改扮的吧?师傅虽然不古板,可基本的礼仪也一定会让我遵守的。尊敬长辈,就不能在长辈前先动筷子,我可不敢挑战这条规矩。” 孟不移看乔木耍宝,笑骂一声,道:“吃饭!”不再纠缠。 乔木偷偷看着孟不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给她夹了块猪蹄,师傅最喜欢吃这个了,不过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吃,因为不太雅观。 孟不移的这个爱好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乔木就是其中之一。她还特别爱吃河鲜,像蚌肉、田螺、河虾、鲜鱼,全都来者不拒。 “食不言”,两人默默吃完午餐,乔木将碗筷厨房收拾一新,就被孟不移叫到书房。 乔木知道师傅是要检查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度,对此她很有信心。 果不其然,考校的结果孟不移很满意。 她握着个“僧敲月下门”的手把件道:“照目前的进度,明年后的省试还是有几成把握的。你要继续戒骄戒躁,持之以恒。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乔木忙在书桌上铺好宣纸,磨好墨,静静心,写了一首曹操的《短歌行》。因着她临摹颜体颇有一段时间,再加上每日练拳,臂力增加,进步不小。 “不错,风骨初现。继续保持。”孟不移满意的点点头。 两人闲聊了一会,孟不移又布置了作业,临近晚霞满天,乔木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一夜酣睡,啁啾连绵的鸟鸣声吵醒了乔木,天色刚露出一线天光。 乔木轻轻下了床,打开门,门外春雨绵绵,细密如丝网,正笼罩着这小小村落。 三下两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踩着草鞋,出了大门。 此时正是“谷雨”时分,雨生百谷,这几日,农人都在田里忙碌。 乔木家里只有八亩水田,早就租了出去,这些水田里的农活与其关系不大。 每天早上乔木必定要打上几遍拳,在外面走走,不然就全身不适,坐卧不安,无所适从。 从丝画的沉迷中回过神来后,她就一直盘算着怎么挣点钱。 百花村位于江南,农人种桑养蚕纺纱一直很发达,一年两季种植水稻,还会在溪流、湖边种植茭白、鸡头米、菱角、莲藕,尤其是后三种作物淀粉含量高,饥荒年间更能大量活人性命,故而温饱很容易维持。 因着经济发达,百姓相对富裕,也舍得投入钱财让子孙读书,跳出农门,进入官绅阶层从来就不是空想,故而江南文风鼎盛,才子频出。对知识与书籍的尊重与热爱刻在每一个江南人士的血脉里。 抄书,拿着一两百文一本的收入是乔木最容易挣到的快钱,其他一时还真想不到。 踩着泥泞,乔木向着村落西面的山走去。 南方的山不高,没有什么稀奇的人参灵芝等贵重药材,更没有财狼虎豹,就是野猪也少见,最多的野物便是野鸡、野兔、野鸭。 这山虽然不高,却绵延百里,还有个别致的名字叫“仙居山”,传闻有仙人曾留居于此。 山中多是竹林或者一些四季常绿的乔木,像樟树等。 乔木淋着细雨,背着竹篓不时在树林间穿梭,平时寂静无人的山里更是只有丝丝雨声及树叶的沙沙声。 乔木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跑上山,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往深山里走。 感觉不到危机,她便顺着心意越过一条条溪流,翻过一座座山头,往深山里走,一直来到一片方圆十余亩的银杏树林才停了下来。 此时银杏树才刚刚长出毛茸茸的叶子,不过指甲盖大小,站在树林边,能看到树枝梢头一个个鸟窝高耸,有大有小,却看不到里面有没有鸟。 走到最粗的一棵银杏树下,这是一棵三人合抱粗细的巨树,足有千百年的树龄,乔木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树皮,神情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呆呆地站了几分钟,又呆呆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还从一根枝杈上取下两米长、鸡蛋粗细的树枝,这才离开。 等离开银杏林,乔木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这个世界竟然有植物产生意识,能与人类交流! 不错,那颗粗大的银杏树实际已经一千八百年,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白公子,因为银杏树又叫白果树。 白公子今天把乔木引过来,是想她帮忙除虫,没错,就是除虫! 树根深处的白蚁越来猖獗,啃断了白公子不少根须,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而能与他交流的,这些年,只遇到一个乔木。 当然,除虫是有酬劳的,除了一粒富含生命精华的白果果实,还许诺了白蚁窝里的金银。这就是乔木呆愣、一度面容痴呆的原因。 “乔姐姐——” 白公子热情的称呼吓得刚恢复神志的乔木连连摆手哭丧着脸道:“还是叫我乔木吧,我可不敢在一千八百岁的您老面前称姐姐。” “西西——”白公子一阵窃笑,“其实我的年龄按照你们人类来算,还只是个少年,八岁那种,远没成年呢。” “对,鄙人明白。” 一口正太音,萌的乔木受不了,可又担心对方是槐树姥姥那种祸害,不敢惹不敢惹。 唯恐对方提出难以满足的要求,她赶忙转移话题:“白公子,我先回家拿工具,再帮你除虫,今天来不及,还请多忍一天。” “可是真的又痛又痒,很难忍的,唉。”白公子委屈道。 “你不是也坚持了很长时间了吗?再多忍一天吧。”乔木只能如此劝说。 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好奇的问,“公子不能使术法吗?或者挪个窝不就解决了吗?” 白公子叹道:“唉,此地天道弱小,修炼功法残缺。这么些年,我也就开了灵智而言,仅能自保,攻击能力不是很强啊。” 乔木听了,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时空成精成妖的动植物也就相当于末世文里觉醒的动植物,而非洪荒文、《西游记》里那般凶残,不知道存不存在其他鬼怪,会不会像聊斋里树姥姥那样吃人。 想到这里,猛然打了个寒颤,实力不够,还得苟着努力啊。 在乔木的印象里,像白公子这样的妖修,不应该对白蚁束手无策。随便抽出几根树根,招来一阵狂风暴雨,就能轻轻松松捣毁蚁窝,这才是妖怪的正确打开方式。现在居然要借助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是个没有修为的陌生人。 尽管如此,乔木还是答应了白公子。毕竟,干完这一票,能得到不少金银,减少经济上的压力。尤其是房子,太小太破,必须要重新建造。 急匆匆出了银杏林,她才发现“十里不同天”的山中气候在这里也适用,银杏林里明明晴空朗朗,银杏林外却淫雨霏霏。 重又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往家走。然而,四下里瞧瞧,野草杂乱,虬藤飞舞,乱石林立,根本没有路,就是方向也无法辨别。就在急出一头汗的时候,脑中再度响起白公子的声音,在这声音的指引下,才顺利走出了深山。 脚下不停地走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了雨中若隐若现的茅草屋。 随手挖了几条春笋,摘了些马兰头、荠菜,便背着背篓往家走,时辰已经不早。 刚到山脚便遇到村长,这是乔木打交道最多的村民之一。 远远地,村长打招呼。作为十二岁就中秀才的“少年英才”,村长一直很照顾原主,尤其是父亲的丧事及出孝,对方出了大力。 村长对“乔木”抱有厚望,希望她能早日中举人、中进士,庇佑村里。 “乔木,去山上了?没有遇到蛇虫吧?”村长关心地问。 “没有。就摘点野菜。”乔木回道。 村长忙道:“怎么?没菜吃?去我家拿几个白萝卜吧?挺清甜的。” 乔木忙推脱道:“不用了,村长,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上次修缮房屋还要多谢您帮忙呢。” 没错,乔木的草屋已经修缮好了,短期内不会再漏风漏雨。 村长:“那都是小事。你只要好好读书,等中了举人、进士,发达了照顾照顾下村里就好了。” 乔木只好点点头,心里两行面条泪默默流淌:中进士……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范进吧?第二个孙山也行啊,要求真不高。 没错,乔木对科举信心并不是很足。 进士及第-3 要知道,这个世界女性血脉里的各种传承十分神奇,哪怕曾经有过修真千年的经历,她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胜过他人。 不过,现在的乔木也早就不是昔日吴下阿蒙。随着梦里所学拳法的娴熟,身体越来越棒不说,记忆力也越来越好,就连前世一目十行看过的那些书的内容也能清晰回忆起来。 有一世社会上刮起“国学”热,曾附庸风雅的跟着买了一些《古文观止》、《文心雕龙》等书,更是每天看一集《百家讲坛》,现在这些内容作弊般清清楚楚地印在脑中,这让她对省试、会试的信心也多了几分底气。 村长难得和乔木八卦了几句村里的闲事,比如住的不远处的王伯伯家中的桃树被雷劈了,不晓得今年还能不能吃他家的水蜜桃。又比如去年搬去县城的赵太平升了官做了捕头,吝啬的赵母也不想请乡邻吃吃酒庆祝一下。 乔木难得听到这些。在她的记忆里,村长是个性格爽朗,为人大气,很有胸怀的人,从来不多说别人一句不是。 乔木小声说:“我中秀才的时候家里也没请酒呢。” 村长听了,意识到有些失言,讪讪道:“你要是中举、中进士,家里就请酒了。村里有三四个秀才呢,想来你是不想小题大做。” 乔木回说:“估计赵太平家里也这么想吧,毕竟衙役不算官。” 村长尬笑,点点头,两人就将话题丢开,随后告辞分开。 回到家中,乔木在书桌边坐了下来。视线在砚台上一扫,果然,雨天的时候白菜叶上的水珠会变大一圈,一度以为是错觉呢。 拿起师傅布置的策论题目,乔木铺开纸张,蘸蘸笔,俯首案前写了起来。 时间总在投入做事时过的飞快,等写好两篇文章,细雨已经停了下来,天空飘着几块灰色的乌云,阳光不时从云彩缝隙里穿透出来,一扫阴沉。 微风拂过面颊,温柔的如同情人的手,一道金色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夕阳西下,一天又到了尾声。 卯初,乔木再次被院中鸟雀的喳喳声吵醒。 透过窗户,晨雾尚未散去,而天色已亮,她也就不再磨蹭,而是穿上衣服,下了床,走到院中。 皎洁的玉兰已经过了花期,凋零残败,化作春泥,呵护着根须,等待着明年春日再次绽放。 乔木站在绿叶满枝的树下,上身挺直,腰部一拧,四肢摆动,一板一眼打起拳来。 全身气血充盈,泊泊有力地在血管脉络中游动,一股气息流经奇经八脉,最后汇于丹田之中,如百川入海。 不一会,头部上方一片雾气蒸腾。 “嘘——” 吐出一口浊气,乔木嘴角微微翘起,拳术已然小成。 缓缓停下动作,结束了早上的锻炼。 洗漱完毕,她将昨晚留好的饭团塞进背篓里,拎着铁锹,向仙居山走去。 既然答应了白公子的请求,自然会信守承诺,毕竟一诺千金嘛。 晨光穿过片片竹叶从缝隙里洒下来,照在山路上,忽强忽弱。刚走进山,乔木脑中就有个正太音问好。 “乔木,乔姐姐,你今天真的来帮我除虫吗?”白公子压抑着喜悦问。 乔木回道:“嗯。” 白公子嚷道:“太好了,太好了。乔木,你真是个言而有信的大好人。你来我请你吃好吃的野果子。” 乔木脚下不停:“好。” 白公子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野果子?甜的?酸甜的?水当当的?沙沙的?还是酥酥的?” 乔木脚下一顿:“都好。” 白公子又喊道:“我就喜欢吃甜的,最讨厌吃酥的。也给你准备甜的吧。草莓我最爱吃了,你来了,留给你吃。” 乔木一愣,原时空草莓最早是在民国的时候由俄罗斯人传入东北,没想到这个时空现在就有了。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白公子见她知道草莓是什么东西,欢快地说:“这个草莓是我在山里发现的,很多食草动物喜欢吃,我便移植了一片种在花园里。” 乔木不知道怎么应付白公子,这人话也太多了。 白公子看乔木沉默不语,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水果?其实我还种了不少药材,都是你们人类喜欢的,可以送给你的。” 乔木只好回答说:“没有,我也喜欢水果。你很能干啊,还会栽培草药水果。” 白公子兴奋的说:“当然,从我开了灵智,日子就过的很慢,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我不光栽培草药果树,还养过鹿啊、兔子啊这些小动物呢。” 乔木听到这里,有了兴趣:“鹿?这山上还有鹿?”维度或许同以前经历的蓝星不同? 白公子高兴的说:“当然,还有麝啊,野猪啊。其实仙居山里宝贝很多。翻过银杏林东边第一座山头,那里有片温泉,冬天的时候,许多花草还会开花呢。附近溪流里还长着一种银鱼,味道鲜美。银杏林西边那个山谷里有种红色的灵果,听说百年才能成熟,能增长修为呢。” 听着白公子的唠叨,乔木一刻不停地跑到了银杏林。 或许是乔木是能和白公子交流的唯一一个人类,憋了一千多年的他不停说话,吵得乔木头脑昏昏。 乔木庆幸白公子的声音还带着奶音,这大大减轻了物理伤害。 站在伞盖一样的银杏树下,按照白公子的提示开始挖洞。 顺着南面的树根一直挖了七八米深,才看到两个一米多高、半米宽的蚁穴。 白嫩的蚂蚁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不停蠕动,看得乔木面色发麻,全身不适。 如果养只穿山甲就好了,她暗想。 强忍着不适,将这些白蚁及蚁卵连着泥土铲进布袋里、扎进。 在清理干净,与白公子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乔木才开始回填泥土,中间还回填了不少腐殖土,也算给白公子添加营养了。反正,白公子很满意。 没有挖出金银,乔木心里很失落,却也没有太过纠结。 将白公子安顿好,天色已近黄昏,顾不上饮食的乔木就要告辞。 “别急别急,乔姐姐,我的谢礼还没送呢。” 说着,一根隐形枝条伸到了乔木眼前,上面挂着个又脏又旧的荷包。 乔木心头不由大惊,暗想:“难道是储物袋?” 没错,基本装饰都没有,远不如平时所用那些绣着松竹兰梅云纹的精致荷包,看起来婴儿拳头大小、灰扑扑的劣等荷包竟然是传说中的储物袋,这太让人意外了。 据白公子说,这储物袋是一千多年前无意中得到的,因着自带空间,又未化形,一直没用上,就送给乔木了。 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接过储物袋,按照白公子的指示试着烙上自己的神识。 此时,她神识还不能外放,只好将储物袋贴在双眉之间,再慢慢将念力注入其上。 似乎穿透一层膜,眼前出现一个一百平米大小的空间,里面堆着一些金银元宝、枯草石头金属杂物及几本书,靠边上是个装满草莓、杏子、樱桃的竹筐。 拿出元宝一看,上面刻的铭记还是前前朝的,几百年了。 这笔金银加在一起足值上万两白银,算彻底解决了生活压力。 可惜不是个能种植的空间,乔木有些贪心的叹了口气。 随手拿出一本书,书名《乾元杂俎》,快速翻了翻,里面记录了各地药草分布、奇珍异兽、美食美景及奇闻轶事,图文并茂,引人入胜。 乔木越看越沉迷,对这个时空充满了好奇。这个乾元显然指的不是大周朝一个国家,而是涵盖了整个世界,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乾元界”。 放下《乾元杂俎》,乔木又翻了翻其他书籍,除了一本介绍农桑种植、一本介绍机关术,其他几本都是医书,详细记录了医学体系及一些偏方验方。 这些意外收获,她已经打算把医术抄给村里的大夫秦大夫,把机关术抄给沉迷木艺的林木匠,再把农桑抄给村长。 至于那堆杂物,也不知道都是什么,矿石玉石估计是炼器材料。 白公子看她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也很开心。 两人约好有空再聊,乔木便匆匆离开了银杏林。 回到山腰,被野草灌木覆盖的小路渐渐露了出来,草丛里不时窜出一只鸟雀或者野兔野鸡。乔木嗖嗖弹出几颗石子,只射中一只兔子,放进背篓里。 一路走过有不少野菜,看了看,只有马齿苋还正鲜嫩,能做窝窝头,乔木就随手采了点。 继续往山下走,一块大石后居然藏着丛枸杞,长的还不错,应该有些年头了。 乔木喜出望外,要知道在前世好的枸杞多长在宁夏等西北地区,现在这个仙居山脉可是在南方。 枸杞据说全身是宝,枸杞子做药材能滋补肝肾、益精明目、润肺祛风,可以治疗肝血不足、肾阴亏虚引起的视物昏化和夜盲症。此外,它还可以做营养滋补品,不光很多菜式里会放,像老火汤等汤品一般也会放。 枸杞嫩叶略带苦味,回味微甜,很爽口,清火明目,可以做汤、凉拌,也可和豆干调和,比起香干马兰头是别有风味。 摘了点嫩叶,打算回去做汤。 等走进家门,已经是华灯初上。 想到已经不缺银钱,很有必要改善生活品质,比如盖上几间青瓦房。于是,接下来的一周,完成每天的功课后,乔木就忙着联系砖瓦、石材、木料。 她已经搬到不远的王伯伯家,家里的房子也已经推倒,正在打地基,铺设水管。 新房要一个月才能完工,再加上干燥,要到七月中才能入住,不过,这完全低挡不住内心的期待。 时间嗖然而逝,转眼到了七月,房子造好了,完全按照乔木的设想,有正房,有厢房,正房与厢房用抄手游廊连接,不怕淋雨。 院中铺了青石板,不见泥泞。前院更是修了花园、莲池。花园按照季节栽种着梅树、桃树、石榴、枇杷、芭蕉、玉兰、桂花。莲池里更是种了些菱角、莼菜、茭白、菖蒲。 后院还种了棵银杏,那是白公子的分身,这样,就方便两人交流了。 遗憾地是白公子不能化形,其实,乔木还挺想养个正太呢。 有了新住处的白公子十分兴奋,对房里的摆设、物件、书籍都很感兴趣。 来了兴致的乔木就将他当做开蒙的蒙童,每天教着读三字经、千字文,还让他用树枝按照笔画写写画画,而白公子也是兴致勃勃,每天斗志昂扬、精神饱满的学习。 除了这个,每天晚上乔木还会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从“农夫和蛇”到“灰姑娘”等等。 两天前搬入新居,乔木便计划今日温居,故而一早就到了镇上采买。 先是到肉铺拿订好的肉,又去杂货店买了些干贝、黄鱼干、带鱼、海带、海米等海货,再去买了些调料,还到县里老店里取了些南方人爱吃的糕团、糖果,这才叫了辆牛车,将采买的东西拉回家。 到了家里,时间还不到午时,不过村长已经请了几位手艺好的街坊拾掇起饭菜来,一些当季的蔬果都从街坊家里购买,毕竟,家家都有菜园。 随着乔木带来的大量食材的到来,厨房更是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知道以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不好到灶上帮忙,也没有逞能,只是交代了几句,比如海货要怎么用。 厨师轻拍了一下乔木的手臂,嗔怪道:“快去外面陪你师傅吧,这些食材大伙知道怎么处理,你不要把我们看得太孤陋寡闻。” 乔木颇有些讪讪地走进前院待客的地方。 她是真得没想到此时的江南饮食已经如此发达,完全将海货看得很平常。怪只怪从未在记忆里看到过,不晓得街坊也懂得如何烹制海货。 又仔细翻了翻记忆,发现江南水网湖泊众多,当地人爱吃淡水鱼虾,海货太过腥气,并不受欢迎,却不是不懂如何烹饪。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还好让住在湖边的渔人送了些螃蟹及鱼虾,想来不会将宴席搞砸。 一边想着,脚下不停,走进前院。 只见一溜七八张能坐十几人的圆桌被摆在那里,随着烧菜的大厨将一盘盘的菜肴摆上圆桌,在座的街坊纷纷放下矜持,抄起筷子大开大合地吃起来,就连村长说了几句祝词都没人回应。村长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狼吞虎咽,将菜一盘盘扫空。 乔木早就将师傅孟不移请了来。 孟不移这桌坐的都是村里比较有名望的街坊,有村长,大夫秦枫,三个秀才,地主胡不归,捕头赵太平的母亲赵青山,还有一个擅长根雕的木匠林之顺。 乔木心里奇怪赵青山居然也来了,不记得两家有什么交往。 实际上,因为父亲年轻守寡,除了村长家,甚少与村人来往。加之孟不移本身就是进士,乔木学习也不需要延请老师,故而家里与别家的交往少之又少。 这也是乔木暖居的原因,毕竟现在出孝了,哪怕年岁还小,已经能顶门立户,少不了日后与村里多打些交道。 在座的乔木年龄最小,便负责斟酒。 等斟酒斟到赵青山跟前的时候,就听对方说:“乔木啊,刚听说你中秀才,我和你太平大姐就想来看看你的,一直没脱开身。十二岁的秀才就是在咱们整个南郡也是了不起的。好好用功,争取早日考中举人、进士,能见到陛下她老人家。”说完,还朝北拜了拜。 乔木看她脸涨的通红,双眼迷离,知道喝多了,也就不再劝酒。又唯恐她言多必失,得罪其他三位秀才,就夹了些菜、盛了碗汤,试图堵上嘴。 好在,赵青山虽然喝的有点多,理智多少还在,倒没讲让其他三个已经不年轻的秀才不快的话来。 等斟酒斟到秦大夫跟前,乔木郑重道谢。 她还是后来知晓,刚来的那天,就是秦枫的一帖药,将她救了回来。 秦大夫留着时下文人流行的朝天髻,青衫磊落。或许精通医术,懂得养生,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起码十岁,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大婶。反正,在乔木看来,比很多人气质脱俗,也更吸引人,有几分女版黄药师的感觉,很符合“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描述。 秦枫朝她挥挥手,表示自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应有之意,让她不要客气。还道自己爱吃银鱼、白虾、莼菜,要真得想谢,就送点到家里吧。这让乔木不由失笑。 木匠林之顺擅长根雕,乔木也是去她家里定做家具的时候相熟的。她不光定制了成套的家具,将客厅、卧室、书房、厨房填满,还特意购买了一个根雕做成的茶台,足有两三平米那么大,配上四只木凳,很是精巧。 孟不移十分欣赏林之顺的手艺,还将她的根雕推荐给县里的熟人,大受好评。 至于地主胡不归,据传来自岭南,已在百花村生活了三年有余,为人比较热心,乔木也是第一次见。她是村长邀请来做客的,两人关系应该很亲近。 至于其他三位秀才,最年轻的也已经三十岁了,乔木与她们交流不多,只敬了敬酒,打个照面,认识一下,至少要避免在大街上看到认不出面孔。 看着三位秀才的眼神,想来就是“羡慕嫉妒恨”吧,毕竟乔木不仅是个年仅十二岁的秀才,还有一位将其视如己出的进士师傅,不知道省了多少物力、财力。 敬了一圈酒,乔木才在师傅的示意下坐下吃起菜来,菜色比平时家里的好太,十分丰盛。加上这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都很矜持,顾面子,故而菜肴没有像村人那样一扫而空。 这会乔木也饿了,快速夹了几筷子菜,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碗老鸭扁尖汤,才加入闲谈。 大家并不熟悉,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庄稼的收成,哪里的奇闻异事,村里的八卦等,不一会,乔木就失去了兴趣。 不到半个时辰,宴席就结束了,桌上也没什么剩菜,街坊们每家拿着用棉布手帕包起来的两条猪油糕并几粒松子糖告辞离去,那是给的暖居回礼。 有热心的人家帮着刷洗杯碟碗筷收拾桌椅,等晚点送还给租赁的人家。 等到申时,酒席残局收拾好,温居的人也散了,只剩乔木师徒二人。 乔木招呼师傅先去休息,孟不疑也不推脱,便回了房。 等乔木将桌椅碗筷杯碟送还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西边的晚霞只剩一块鱼鳞般的云层。 夏季天色暗的晚,估算了下时间,现在应该七点钟的样子。 匆匆推开厨房的门,熬了些绿豆粥,又将黄瓜切丝、凉拌,清炒了苋菜,再将苦瓜炒蛋,这才将师傅叫醒用晚餐。 吃完晚饭,乔木收拾好,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师傅正站在前院的走廊里欣赏白墙掩映的几株叶片肥厚的芭蕉。 脑中立刻想起幼年时师傅教的对子:“雨打芭蕉滴滴滚,风吹落叶点点愁”。 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院子里的落叶上,可惜,这个季节还真没多少。 “徒儿……” 乔木正发呆,就听到孟不移叫她。 小跑到跟前,眼睛带着询问看着师傅。 孟不移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头:“秀才功名有了,出孝了,房子修好了,好似也不缺银两,那就去县里书院读书吧。” 乔木忙问道:“师傅不肯教我了吗?” 孟不移嗔道:“怎么?出师了,不肯让我教了?” 乔木奇道:“那师傅为什么让我去书院读书呢?书院里没几个是进士呢。难道要放着大佛不拜偏去拜和尚?” 孟不移微微摇头:“学问上的事,随时可以问师傅。只是一个人成长,光有学问是不够的,还要与人相处,体味人生百味。在书院结交一二好友知己,收获宝贵友情,方不负少年时。 不是有句话叫风物长宜放眼量?这也是师傅希望你去书院的原因。那里学子众多,有比你有天分的,有比你家境优越的,有比你勤奋的,希望你能从不同的人身上学到不同东西,增长知识,开阔眼界,学会不卑不亢,坚忍不拔,做一个自强自立,自信豁达的人。” 进士及第-4 乔木顿觉心口一股暖流流向全身,类似劝勉的话多年未听,没想到此时此地,有幸再次听到。师傅,亦师亦父,嗯,在这个世界是亦师亦母,古人诚不我欺! 她忙连连点头:“好的师傅,都听您的。是秋季入学吗?” 孟不移道:“不错,我和白鹿书院山长孔明达有旧,已经和她说过,过了中秋你便前去拜访。” 乔木忙道:“那要送什么节礼?是简是薄?” 孟不移道:“不用。你拜访的时候带一坛我酿的梅花酿过去,再做一些熏鱼、虾籽鲞鱼,她就好这一口。” 乔木忙连忙点头。 孟不移又道:“我明日回县里,你去送我。” 乔木急道:“怎么了师傅?你在这里住不惯吗?我特意修了你住的屋子,布置的和县里的卧室一模一样,是要给您养老的。” 孟不移微笑道:“傻徒儿,你师傅才不过不惑,离养老的日子还早得很,当然要回家住了。再说,在县里,你师傅我还有几个彼此应和的朋友,哪能呆在这里无所事事啊。”说着,轻叹一声。 乔木无奈,只好同意第二天一早送师傅回县里。 两人坐在游廊下,吹着习习凉风,闻着月季的清香,一直聊到月影西斜,才去休息。 片片稻田金黄灿烂,微风吹过,稻穗随风起伏,看来今年秋天能有个丰收的好年景。 村长嘴角翘起,满脸喜色。 稻田里已经有几家在排水捞鱼。 自前朝太-祖在全国推广稻花鱼与小龙虾后,江南鱼米之乡对这两种水产十分吹捧,家家爱吃,常常供不应求,毕竟前朝太-祖可曾在国宴上拿它们招待各国来使。 听说如果加了前朝太-祖发明的“十三香”,味道更妙不可言。只是,因着皇子争斗,生生气死了太-祖,很多没来得及交代,这名为“十三香”的调料就莫名失了传。市面上卖的大多是替代品,据说味道远远不如。 村长砸吧砸吧嘴,一想到麻辣小龙虾的味道,就忍不住舌底生津,涎水横流。这市面上的“十三香”已经很美味了,如果用上原汁原味的前朝太祖秘方真不知道会好吃到什么程度。村长一边想象一边巡守着自己的地盘,整个百花村。 百花村有一百多户人家,村子不大不小,是个杂姓村,不存在影响力过大的宗族、族老,这对于村长来说,既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说是好事,是指在村里他这个村长的确能做到一手遮天,说什么是什么,十分权威。 说不是好事,是指没有根基深厚的宗族,村里人心散,容易被临近的村子或者县里衙役欺辱。 如果村里的秀才都能中进士、在朝为官就好了,就能庇护百花村。 想到这里,村长眉头皱了起来,忙完秋收,不知道县里会不会征发徭役修河堤,唉。 修河堤从来都是苦差事,还容易受伤,一般丁口都吃不了这苦。她自然也怕村里人口折损,影响整个村子实力。 “老伴,在看什么,还不赶紧回家吃饭!”村长男人站在自家大门前,双手叉腰,高声喊道。 村子忙回答道:“来了,来了。”也不胡思乱想了,脚下走的飞快,迎着自家老伴而去。 走到大门口,男人就上前帮村长整了整衣衫,说道:“今天是中秋,做了你喜欢吃的松鼠鳜鱼还有酒酿圆子,待会多吃点。” 村长喜道:“还是老伴最疼我,对我最好。”说着,右手紧紧握住老伴的左手,拉着回到院中。 村长男人嗔道:“不疼你还疼谁,不对你好对谁好?” 村长委屈道:“上次你疼我还是大女子出生前。生了大女儿你就疼女儿,女儿长大娶夫,你就疼孙女,哪里还把我这个老伴看在眼里。” 男人“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这个想法放在心里几十年了吧?”说完,瞟了瞟村长。 村长立马警觉起来:“也没多少年吧。不过,你承不承认我不是你最疼爱的人?”说完,立马振振有词起来。 男人眯起眼睛笑弯了腰,原来老伴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上一次村长露出孩子气还是大女儿出生的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长变得沉稳、寡言,他一直觉得很有安全感,却没想过村长承受了多少压力才蜕变成功。 想到这里,男人一阵心疼,轻轻拉住村长的手,轻拍了两下,柔声道:“以后只疼你一个人。” 村长这下高兴了,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 尽管知道老伴的话带有安慰性质,可只要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很好了。 虽说多少人白头到老,可也有很多人battle到老呢。 两位老人笑眯眯的拉着彼此的手,走进房,在餐桌前坐下,儿孙正等着开饭,今天可是中秋节,一家团聚的日子。 村长男人道:“大娘男人,你去把灶上蒸的大闸蟹端来。二娘男人,你去把调好的葱姜蘸料拿来。三娘男人,你去把黄酒温好拿来。” 村长男人稳稳坐在主座上,发出一道道指令。三个女婿清脆地应答着,快手快脚地地忙着自己的事,希望早点坐下,今天的菜色可是很丰富呢,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有。 要叫乔木看到这一幕非得惊叹不可,这完全是男尊社会的性转版呀。 等到酒足饭饱以后,村长男人又让大孙女将糕点水果摆上,一起赏月。 她招呼着孙女孙子道:“都过来尝尝月饼。”说着,拿起一块,一掰两半,将其中一半塞给村长道:“这月饼是乔秀才送来的,快尝尝,和店里买的不一样。” 村长接过月饼,漫不经心地道:“乔秀才?哪个乔秀才?咱们村的吗?” 男人道:“就是住村北的乔木。” 村长恍然大悟,道:“说得她啊。她早就是个秀才了,要不是她爹身体突然不好,肯定会好好喜庆喜庆,唉,真是不巧。” 老太太道:“可不是,那可是十二岁的秀才,多稀罕呢。”说着,又叹了口气道,“那男人也是个没福气的,女儿中了秀才也没享上福,缠绵病榻几年人就没了。” 村长咳了声,道:“别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了。以后乔木说不定能中举人、中进士,到京城做官呢,莫欺少年贫。” 男人怪道:“谁欺她贫了,这不是说到她那没福气的爹吗?吃月饼,吃月饼。” 村长咬了一口手里的半块月饼,是蛋黄馅的,味道不错。她不由赞道:“还真没见人做过这样的月饼,心思可真巧。”犹豫了一下,又道:“就是有些浪费,只吃咸蛋黄,那咸蛋白怎么办?” 老伴轻拍了她一下,道:“肯定不会丢掉,还能混着鸡蛋炒黄瓜、番茄、丝瓜呢,尽瞎操心,操不完的闲心。” 村长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空中的月亮越升越高,明亮圆满,将月下的人照的清清楚楚,比蜡烛还好。月中的阴影若隐若现,似乎能看到月宫中伐桂的吴刚,抱着玉兔、身着纱衣、寂寞冷清的嫦娥。 乔木抬首望着月亮,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这月亮是否与原来时空的月亮是同一颗,也是太阳的卫星,而上面还有建好的太空站。 一边想,一边往嘴里塞葡萄。如果不是葡萄不容易洗,会跃居最受欢迎的水果之首。 今年这个中秋节,本计划接了师傅来家里过节,却被拒绝了,因为人家称要与道士一起在苍海观里过中秋。 乔木失望极了,满满一桌子菜也不能拯救心情的低落,师傅居然抛弃这个唯一的弟子,真让人伤心。 空荡荡的院中静悄悄的,耳边不时传来邻里家中热闹的笑语声,这一刻,乔木觉得寂寞了,或许该给自己找个伴,不过目前对成亲却没什么兴趣。 “乔木,你在干什么?”有正太音在脑海响起,白公子回来了。 乔木听到声音,高兴极了,立刻回答,道:“小白宝宝,你回来了?” 白公子道:“是啊,我将成熟的水果、草药收了收,又玩耍了一会,就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呢?” 乔木喜道:“回来好啊,你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无聊死了。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那会可能我就去书院读书了,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白公子惊道:“什么?你要去读书了?离开这里?那我怎么办?” 乔木道:“要不,你还是给我一个小的分身,我种在花盆里,随时带着,这样,我去哪里,你就能跟到哪里,那就完美了。”乔木出主意道。 白公子迟疑了一下,道:“这样行吗?” 乔木道:“为什么不行?你不想离开山里吗?我们过年过节会回来的。” 白公子被说服了,同意了乔木的建议。 于是,两人忙碌起来,乔木从库房里找了个巴掌大小的青瓷杯,填入泥土,就将白公子的一个细小分身栽在里面。 分身枝条柔嫩纤细,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叶片毛茸茸地,翠绿玲珑,可爱至极,让乔木爱不释手。 “小白宝宝,你真可爱。”乔木边看面前小小的银杏盆栽边说。 白公子傲娇道:“那当然,没有比我更完美的银杏了。不过,你可不要爱上我,我和你种族不同,没有未来的。”说着,盆栽里的主干枝梢上扬,似乎能看到他正骄傲地抬着下巴。 本来还想再夸夸他造型的乔木顿时被噎了一下,羞恼道:“我只是在夸你的造型优美,你想太多了,我这里没有给你的爱情。” 白公子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还是孩子不知道,你们人类就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喜欢我到不行,总是叫我宝宝,还否认。你知道你们人类有个字眼可以形容你吗?对,就叫懦妇。” 乔木被堵地翻了翻白眼,道:“要是真遇到心动的人,我会行动的,肯定不做懦妇。不过我要解释一下,我可是把你当儿子看的,从来没当过爱人,我可不恋童那么变态。” 白公子道:“儿子?那怎么行,辈分小了一辈,不妥不妥。” 乔木分辩道:“是你说的,以你的年龄来算,还是个人类中的婴幼儿,我可是已经成人,能成亲生子了,当你妈妈一点也不过分。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叫你宝宝?” 白公子疑惑道:“真得吗?” 乔木回道:“当然,你可以在村里打听打听,我可没有骗你。” 白公子于是半信半疑道:“好吧,算你有理,不过还是叫你姐姐吧,要好好照顾我,还要给我好多好多营养。” 乔木想到白公子需要的营养,不由有些挠头,不会复合肥的配方啊,总不能施一些粪肥?那太不雅了,味道想来也不好。 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银杏盆栽想,要不,还是给山里的那株本体施粪肥吧。 唉,如果有个带灵泉的修真空间就好了,那样就能给白公子补充灵液,让他按照修真功法早日修炼有成、成功化形了。 乔木无法,只好转移话题道:“小白,你可知道今天是中秋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果然,白公子不再纠缠营养的事,好奇地问道;“中秋节?我知道,听说是你们人族的一个大美人嫦娥,抛弃丈夫,自己偷吃了仙药,成了神仙,飞升到月亮里去了。你们人族可真可怕,连伴侣都欺骗背叛。” 乔木:…… 白公子又道:“可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月圆日,如果能遇到帝流浆,那才是好运呢。” 乔木问:“帝流浆?”不少杂书提到过这个词,不过都没有详细解释,只知道对非人物种开启灵窍、修炼大有好处。 白公子道:“对啊。虽然有种说法认为帝流浆六十年一次,可实际上地点、时间都是随机的,这就需要莫大的机缘。我活了一千八百多年,只遇到过两次,已经很满足了。” 乔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白公子道:“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传承。用你的话说就是,随着修炼加深,基因信息会反馈给人体,让我们知道怎么做对自身最有利,怎么做避免那些有害之处。” 乔木点点头表示明了。 两人聊啊聊,一直聊到月色黯淡,乔木才匆匆入睡,而迷你银杏盆栽还放在床头柜上。 中秋过去,稻花鱼和小龙虾卖光了,田里的水稻也收干净了,只等温度再降低些种上小麦、油菜、甜菜、萝卜、白菜等农作物。 因着和师傅说好,过了中秋节要去白鹿书院拜访院长孔明达,乔木天蒙蒙亮就起来准备礼物。 先将昨天集市上买的三条一米长的大草鱼去骨去皮斩成段,再倒入酱油、糖、黄酒、盐混合调料揉搓,等鱼肉入味,起油锅烧至七成热,倒入腌好的鱼肉炸熟,放在陶盆里晾凉。 再将昨天浸泡洗净晾干的鲞鱼下油锅两面煎黄,铺上虾籽,加上糖、黄酒、姜丝上笼蒸一炷香,出锅晾凉装罐就是“虾籽鲞鱼”了。 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奇快,等熏鱼、鲞鱼全部装罐密封好已经到了巳时、现代时间的十点钟。 快速洗了澡,用澡豆将油烟味洗净,换上一身天蓝细棉布袍;用内力烘干头发,系上绣着云纹的同色发带;再套上深蓝色布靴,将巴掌大的储物袋塞到袖袋里,乔木提着准备好的礼物出了门。 秋风送爽,天气已经不像盛夏时那么酷热,往县城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每一张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 乔木脚下飞快,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师傅家。拎着师傅早就备好的梅花酿并早上做的熏鱼、鲞鱼,急匆匆去了北城的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占地约十亩大小,有四个门,书院的夫子多数居于北门附近。 孔明达家住在靠近北门不足百米的六宅头,门口有五棵百年老樟树。 乔木一路走一路问,很顺利的就到了山长家里,孔明达正在院中赏菊。 “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菊花此时还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备受文人墨客喜爱。 听到乔木自报家门,孔明达先是狠狠考校了一番,四书五经没有考住,又提到一些生僻、晦涩的知识点,搞得乔木紧张不已,不住寻思孔明达究竟是师傅的好友还是仇人。 考校完毕,孔明达示意她坐下,一边打量一边道:“你师傅太不见外了,入学的事都不亲自带你来找我,这师傅当得也太不合格了。”沉吟了一下她道,“不如这样吧,你拜我为师。” 乔木一直微低着头,听到这句,惊的猛然抬起头,一直以为孔明达故意为难,才出些生僻的题目,从来没想到人家对自己青睐有佳。 孔明达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圆圆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因为笑容挤成一条细线,乔木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孔明达的夫君吴先生走了进来,嗔道:“你个老顽童,什么都和孟师妹抢,看人家徒儿不错,就想截胡。”又对乔木道,“别听你们山长胡说,她就是气你师傅。你师傅几天前不是去临县访友去了吗,她没时间,不能一起去,嫌你师傅丢下她自己逍遥去了,正不高兴呢。” 乔木忙站起身来,给吴先生行礼。 吴先生连连摆手道:“不要这么客气了,都不是外人。以前就知道你师傅收了个有灵气的徒儿,被偷偷藏着,一直无缘得见,今天总算看到了。” 孔明达插嘴道:“孟不移那厮惯会如此,好东西总是藏着掖着,真真小家子气。”说完,还轻哼了一声表示鄙夷。 吴先生反驳道:“她要不藏着掖着,还不都落你手里?还记得《松溪论画图》、《玉洞仙源图》、《蕉阴击球图》吗?都在你这儿。” 孔明达支支吾吾了一会,羞恼道:“我就是拿来品鉴品鉴,放在那里没人欣赏那不是暴殄天物嘛。哼,你就会偏心孟师妹,总替她说话。” 吴先生白了她一眼:“孟师妹可是我从七岁看大的,你说呢?” 孔明达只好转头对乔木说:“你带了什么过来?” 乔木忙回道:“熏鱼、虾籽鲞鱼,还有一坛梅花酿。” 孔明达喜道:“还是孟师妹懂我,知道我就爱这一口。”不过,随后又脸色臭臭地道,“为什么不加一坛菊花酿?”说着,转头对吴先生道,“师妹今年又偷懒了,没酿菊花酿,回头你要说说她。她要是还是不肯,你就说她小徒儿可在我手底下呢,让她看着办。”说完,洋洋得意起来。 吴先生没好气地道:“你比孟师妹大十五六岁,就不能不和她一争高下吗?都不是一代人了。再说,孟师妹出门前不是给你送了几坛桂花酿了吗?”说完,摇摇头,将乔木带来的礼物收好。 乔木静静坐着,恨不得自己隐身。 过了好一会,孔明达好像才想起她还在似的:“九月一日再来书院上课,这几天收拾收拾搬到你师傅家好好复习功课,要通过考校才能安排你去合适的班级。” 乔木忙道:“好。” 孔明达又问道:“明年有乡试,打算下场吗?” 乔木忙坐直身体,道:“学生还不知道学问如何,想先入学看看,能不能下场到时再说。” 孔明达点点头:“等你师傅来了,我再和她商量。今天另有要事,不留你了。”说完,端起茶碗。 乔木忙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个礼,就要离去。 这时,吴先生过来交代她过几天同孟不移一起来做客。 乔木连忙点头答应。 出了孔明达家,已近午时,太阳很热烈,刚走几步,就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秋老虎”发威,路人很狼狈,个个满头是汗。 好在快速调整了内气运转,很快“清凉无汗”。 此时的乔木已经与刚醒来时大不相同,身高短短不到半年猛增了十几厘米,已经有一米六几了,肌肉更是流畅,看起来不再是风一吹就会倒,真真是“脱衣有肉穿衣有料”。不管谁都会认为眼前这个少女已经褪去了稚气,变成一个身姿挺拔、美丽大方的女郎。 进士及第-5 看看日头,已是午膳时分,乔木没有犹豫,踏入了本郡最有名的松鹤楼。 松鹤楼据说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个三层砖木结构的楼阁,黑底白字的招牌上用小篆写着“松鹤楼”三个字。走入正门,就能看到一幅尺寸颇大的松鹤图:古松下几只丹顶鹤飞翔起舞、仰天长歌,松树只露出下半部,枝干虬结,看不到树顶,但能看到有云雾围绕,扑面而来满满的仙风道骨、去凡脱俗之感。 乔木瞟了两眼,没有细看,就见跑堂热情地招呼道:“客官,几位?” 乔木四处看看,发现大堂已经坐满了,嘴上回答:“一位。” 跑堂约莫十六七岁,十分伶俐,将人引入一扇屏风后,那里有张双人桌。 乔木撩起衣摆坐下,跑堂一边沏茶一边报菜名,口齿清楚、声音清脆悦耳。 她边听边点头,随口叫了几个招牌菜,丢给跑堂一锭十两的银子:“除了饭钱,剩下的算你的。” 跑堂大喜,忙连声道谢,除了饭钱,怎么也能剩三四两呢。 菜上的很快,不过盏茶功夫,点得四个菜,松鼠鳜鱼、响油鳝糊、八宝鸭、莼菜汤并一盘葱油拌面就上齐了。 伸出筷子夹住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尝,酸甜适度,带着淡淡的梅子清香,想来是用青梅酱替代了现代的番茄酱。 南郡乡间家家都会种几株青梅树,既能观花又能食果,比如将青梅加工成青梅酱、青梅酒、盐津梅、甘草梅等。 烧酸甜口的菜色用酸梅酱点缀要比单纯用醋和糖口感层次丰富,乔木认为比现代的番茄酱还好。 将桌上的菜色一一放入嘴中品尝,乔木眉头微蹙,神情十分认真投入。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惊的乔木抬起了头。 将视线从桌上的盘子移到笑声来处,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坐在对面。 少年身穿绣着云纹的银色锦袍,头戴镶嵌红宝石的小巧玉冠,眉眼清俊,眼珠灼灼生辉。 此时,他正拿着一把如意头翻棱漆骨的折扇把玩,看到乔木看过去,用右手里扇子上的如意头敲敲左手手心,笑得一副风光霁月。 “咳”,少年干咳了一声,拱手道,“在下何足道,这位师姐有礼了。” 乔木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到面前的,看看四周,已经没有空座,想来这人也是不得已才拼桌,毕竟男女有别。 只是不明白这姓何的笑什么,难道她吃相很难看? 心里有些不喜,乔木淡淡道:“公子客气了。”说完,低头继续吃菜。 何足道见乔木全身弥漫着拒绝交流的气息,知道刚才的笑惹怒了这位看起来心眼不太大的书生,不好多做解释,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对面的乔木对他熟视无睹,淡然地将四盘菜和一盘面吃得精光,连油花都没剩,才拿出块手帕,抹了抹嘴,然后冲他点点头,起身慢悠悠出了松鹤楼。 还坐着的何足道耳边有人嘲笑道:“二哥,你不是向来认为自己魅力无边,所向披靡吗?怎么,今天这书生似乎没有感受到?哈哈哈——” 又有一道清脆的声音道:“说不定那人心里还在腹诽二哥无理呢,也不知道二哥刚才笑什么。既然决定去搭讪了,不是应该引起人家的好奇跟好感吗?惹怒对方似乎大错特错吧?嘻嘻嘻。” 何足道一手托着腮,一手用折扇挠挠额头,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正连连吐槽:“我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怪胎,以往这么搭讪都是所向披靡啊。” 跑堂见乔木的桌子空了,忙上前收拾碗筷杯碟,全然没有看到座位上还有一个公子。而很快何足道身形闪了闪,消失不见。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九月。 乔木将家中收拾好、锁好,带上贴身常用的东西到了孟不移家。 师徒两人早就说好,今日一同前去书院。 见乔木被褥衣物文房四宝准备齐全,孟不移便招呼着立刻出门。 小徒儿惯会收拾,并不太担心会漏掉什么。哪怕书院的住宿生活,她也不担心,相信徒儿能顺利融入。 办好入学手续后去见见师姐孔山长及师兄吴先生才是终极计划。 因为孟不移家离书院不过一刻钟的距离,两人没叫马车,步行前往。于是就能看到路上一前一后走着貌似母女的两人,母在前,背着手;女在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如蜗牛一样,慢慢移动。 乔木小声嘀咕道:“唉,师傅都不疼我了。让我背着这么大的包袱,还不让叫车。”说完,皱皱眉头。 孟不移背着手,优哉游哉地道:“你师傅还没耳背。练了功夫,拿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吧?这可是一次检验你功力的好时机。”没错,乔木已经将拳法的来处告知师傅,并教给了这唯一的亲人。 乔木翻翻白眼,小声道:“检验可以不用背包袱啊,可以换成跳墙、翻跟头。背着这么大包东西,跟乌龟似的,太影响形象了,容易让未来同窗取笑。” 孟不移道:“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不知道君子端方吗?” 乔木惊叫:“师傅,你好厉害,不转身,都能知道我的表情,不会后脑勺头发里长了眼睛吧,嘿嘿。” 孟不移道:“后脑勺是没长眼睛,不过我这心里可是长了眼睛,还能猜不到你的想法?别磨蹭,早到早安置,还要去你吴师伯家拜访。” 乔木小声嘀咕:“今天孔山长一定很忙,可真不会挑日子。” 孟不移哼了一声,道:“我是去见吴师兄的,好不容易挑了个孔明达不在的时间。” 乔木恍然大悟,道:“师傅,你可真狡猾,说拜访孔山长,原来是醉翁之意啊。不过,你和孔山长关系不好吗?” 孟不移道:“我和孔明达关系不是不好,是不如我和吴师兄关系好。年幼的时候,你吴师伯对我照顾有加。” 乔木用手托托背后的包袱,道:“上次去孔山长家,听吴师伯提起过,说是看着你长大的。” 孟不移叹道:“时光不留人,第一次去你吴师伯家,还是垂髫之年,你吴师伯还未加冠,这转眼半个甲子过去了。” 乔木回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孟不移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句子不是你作的吧?” 乔木嘿嘿一笑。 孟不移又咂摸了一会,摸摸胡须道:“有没有完整的诗篇,背来听听。” 乔木低头沉思了一会,才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 孟不移听完,良久才道:“此诗人有大才。” 乔木心想,这可是诗仙李太白的作品,能不好吗? 两人不再说话,越靠近书院的巷子,学子模样的青年就越多,想来都是今天入学的人。 很快,“白鹿书院”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那是刻在一面石碑上的黑色隶书大字。 过了这个石碑,算进入了白鹿书院的地界。 师徒二人往里走了数十步,就见穿着书院统一衣袍的学子迎了上来。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学子接过乔木背上的包袱,热情地道:“这位师妹是秋季入学的新生吧?跟我来。” 这场景让乔木想起大学入学的时候。 她先是向师姐道谢,这才问起书院的设置。 师姐道:“书院不收启蒙班,只分秀才班、举人班及进士班,顾名思义,就是为了院试、省试及会试。进士班人数最少,只有一个班。举人班两个班,秀才班最多,六个班。每个班都有三十人。今天入学的学子还会有一个测试,会按照成绩编入不同的班,比如甲一、甲二,已一、已二等。” 乔木忙道谢。 这时,一行三人到了一座青瓦房边,引路的师姐道:“乔师妹,还请到里面参加测试。” 乔木诧异道:“现在吗?好像人还没到齐吧?” 师姐道:“测试的目的不是名次,是看你适合哪个班,好安排班级及寝室,随到随考,不用等候。” 乔木点头表示明白,放下东西,走向考试的青瓦房。 刚到门前,就有夫子拦住她问有无功名,未来参加什么考试。 乔木一一答了,便收到一份试卷。 道过谢,快步进入安排的房间答题。 一个时辰过去,乔木交卷出来,将夫子安排的寝室号给孟不移看。 随后,两人就去了寝室,是个三人间。 乔木挑了靠窗的,将铺盖整理好,就和孟不移一起去孔山长家。 孔山长果然不在家里,想来还在安排学子入学的事宜。 吴先生见是孟不移,很高兴,笑道:“上次乔木来的时候还叮嘱她一定要跟你来家里坐坐,可好你今天来了。午膳就在这里吃,早上买了好多菜。” 孟不移也笑道:“到了师兄家,肯定要吃了你的拿手菜才走。” 两人说说笑笑,讲了一会古,吴先生就起身去厨房忙碌。 乔木跟上去想帮忙,却被以“君子远庖厨”的名义轰了出来,只好回到厅堂,跟孟不移面面相觑。 嗯,短期内乔木还是没能适应,乾坤倒转总让她偶有不适。 孟不移见徒儿坐立不安、无所适从,只好问她刚才考了什么内容。 乔木想了一想,道:“三分之一是经义,三分之二是策论。” 孟不移又问:“策论是什么题目?” 乔木道:“一道是‘君子党而不群’,一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孟不移问:“你怎么写的?” 乔木道:“第一道我引申了现在朝中的党争,第二道以汉末宦官专权为例分析了本朝特务机构的弊端及优势。” 孟不移道:“你倒大胆。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做好官?”说完,摇摇头。 乔木道:“师傅,我可没打算做大官。等中了进士,我就考庶吉士,多读些宫里的藏书,再考虑以后的路。科举只是人生必须完成的一个短期目标。” 孟不移道:“心里有数便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就见孔明达一路小跑,回了家。 看见孟不移两人,孔明达一翻白眼,招呼也没打就往厨房跑。 等回转的时候,是端着菜出来的。 瞪了孟不移一眼,孔明达道:“师妹,蹭饭就要有蹭饭的自觉,还不赶紧帮你师兄端菜端饭?” 乔木早就跑去厨房帮忙了,远离炮火可是保存小命的必要条件。 孟不移没有搭理孔明达,而是将饭桌收拾好。气的孔明达唇上的胡子直翘。 这时候,吴先生走了过来,见她们不对付的样子,笑道:“你们两个老不修,还以为是三十年前啊,赶紧洗手吃饭。” 乔木偷眼一看,自从吴师伯发了话,那两人倒很乖顺,不再怄气,乖乖坐在饭桌前,同时拿起筷子,同时端起酒杯,很有默契的样子。 她忍不住默默扭头。 吴先生笑道:“看你们现在的模样,还真像刚跟我母亲读书那会。”说着,眼带怀念。 孟不移与孔明达也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在吴府读书的时候,一个是垂髫童子,一个是姣姣少女,吴先生更是风华初绽。 三人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吴母,那个名闻江南的大儒。 饭后,乔木先告辞回寝室。 来到寝室,室友们都到了。一个叫王子清的小胖墩,才十三四岁,是家中幼女,刚考取了秀才,算得上年少有为。一个叫赵瑾瑜,十八岁,也是秀才,不过已经确定明年参加省试。 三人各做了自我介绍,熟悉了些,相约一起吃晚膳。 总之,入学这天,一切像计划的那样顺利。晚上,哪怕换了地方,乔木也睡得喷香。 第二天一早,乔木还是按照惯常的作息,寅正就悄悄起床,去食堂不远处的竹林打拳。 她早就对地形了然于胸,更是早早踩好了点,就是为了保持原来良好的作息。 打完拳,去食堂吃了早饭,是包子加白粥,味道不错。 吃好来到学堂,还没有人。也不着急,拿出本《大学》,慢慢读起来,边读边摇头晃脑。 这动作有助于防止颈椎、肩周僵硬,是读书时必不可少的运动,绝不是为了炫耀读书人的身份而故意为之。 这是乔木未曾想到的。 记得一些古装片上总是用这样的动作来形容读书人的穷酸做作,实在冤枉。 看了看课表,四书五经都有不同夫子重新讲解,也算是温故知新了。 “徒儿,快快起来,清风正给书生讲解却鬼的法子,你也去听听。”孟不移风风火火地推开乔木卧室的门,毫不掩饰心中的好奇与兴奋。 乔木慢吞吞坐起来,倚着墙打了个呵欠,伸手揉揉眼睛,暗想:师傅自从学了功夫,越活越年轻,好奇心也越发炽热强烈了,现在比她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毛躁。 “快啊,徒儿,师傅还真对鬼神没了解。”孟不移催促。 这让乔木很惊奇:“师傅,你不是和清风真人是好友吗?道士难道不是要抓鬼降妖除魔吗?”话说,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恶鬼僵尸吧?起码,还没见到过,甚至都没听说过。 孟不移撇撇嘴,道:“你以为清风杂毛真得是‘真人’啊,那就是一个贪杯好酒、贪图口腹之欲的假道士,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没见抓过鬼,更别提降妖除魔了。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前你师傅我可是堂堂儒门门生,不信鬼神。” 乔木更加好奇:“那师傅现在信了?” 孟不移叹道:“师傅也曾经在一些志怪笔记上看到有关鬼神、剑仙的传说,只当是文人幻想、杜撰所成,并不相信确有其事。 年轻的时候,为师性格颇为执拗,对师傅而言,秉承孔圣人的子不语才能正心明性,做好学问。 或许是因为这个性格,身边的亲友并没提过这样那样的鬼怪神异之事,我又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直到前段时间你提到那‘砚中神画’,我才幡然醒悟,这个世界确有许多孔圣人也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仙人真得存在。” 此时,孟不移眼神狂热,一副神仙粉的痴狂模样。 这可把乔木吓坏了,她可不想师傅从“唯物”一下彻底转变为“唯心”,为了寻仙问道抛却凡尘,拍拍屁股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为去求什么“莫须有”的仙缘。 她忙道:“师傅,与其说那是仙神,不如说那是一种生物层次的跃迁。 那些仙人或许是像我们一样的人通过某种方式开启身体的潜能锁,逐步成为与人类不同能量体系、更强大、更完美的生物。” 见师傅有些困惑,又解释道,“这么说吧,比如先秦的练气士,本来是与我们一样的人,通过修炼某种功法,就能翻江倒海、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变成与人类不同的高层次生物,这时她们与人类已然是不同物种。 那些仙神,我觉得或许就是人类通过修炼、修真有成变成的,应该不会全部是天生天养、生而有之。” 孟不移边听边点头,高兴地道:“那是不是说只要我们好好修炼,也能成就大神通,成为仙神?” 乔木见师傅死死盯着自己,一副脑残粉、狂热分子的样子,全身一寒,委婉地说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师傅你也知道,凡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就连道家都提到要修炼有成离不开‘法侣财地’,所以能不能修成仙神还要看我们的努力及运气。” 孟不移挥挥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以后我会将时间都花在修炼上,你读书有问题最好先问书院的夫子。”意思是少打扰她闭关修行。 乔木忙点头,只要师傅别东奔西走的跑到深山老林就行。 想到隔壁的清谈,孟不疑又道:“怎么还不赶紧去洗漱?隔壁清风早课要下了,书生都已经等着了,还在磨蹭什么?”说完,甩甩袖子,背着手,走了出去,嘴里还哼着“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响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乔木听到这里,“噗”地笑出声,师傅与袅袅婷婷地在春日里逛园子的形象不符啊。 不再拖延,三下两下收拾好,吃了几个香菇小菜包,又喝了一碗白粥,乔木赶紧来到墙边,提气一纵,轻飘飘落在墙头上,又向下一跳,落在隔壁苍海观一块湖石后。 这个落脚点是她与师傅反复挑选的,那湖石足有两丈多高,丈余宽,在背后藏两三个人一点都看不出,这样每次来苍海观,师徒二人就不用担心跳墙的时候被人看到有辱斯文的一面了。 乔木转过湖石,顺着墙边翠竹边的青石小路,一溜烟到了正殿前。 正殿前的空地上摆放了数十个蒲团,十几个穿着书院院服的书生正盘坐在上面等待。 乔木数了数,不仅有来自南郡的数个书院还有来自金陵郡的。 莫非苍海观还声名在外?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袍,一身常服,今天没穿白鹿书院的院服,不知道组织接不接受。 找了个靠边的蒲团坐下,那一排坐着的有两三个穿着白鹿书院的院服。 瞅了瞅,都很面生,只好悻悻地自己呆着。 等了不一会,清风穿着绣白鹤云纹的道袍,头戴莲花冠,脚踏云鞋,手里拿着麈尘,从正殿走了过来。 乔木手搭凉棚看看日头,已到辰时。 清风瞄了她一眼,甩了下拂尘,盘腿坐在蒲团上,与学子们面面相对。 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如何却鬼。 乔木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植物能开智,莫非鬼也真的存在?若是没鬼,不会有这么多读书人来道观听讲吧? 进士及第-6 忙集中精神,神情认真地听清风道人徐徐道来。 “在北方癸地,有一座罗鄷山,山高二千六百里,方圆三万里。这山下面有洞天,位于四周一万五千里的地方。洞天上下都有鬼神的宫殿及居所,一共有六宫,高二千六百里,周长一万里,被称为六天。” 蒲团上的乔木耳朵支着,听到“六天”,就想到了剑三里的“九天”,这两者可完全不同。 “六天,一是纣绝阴天宫,二是泰煞谅事宫,三是明辰耐犯宫,四是恬照罪气宫,五是宗灵七非宫,六是敢司连苑宫。人死之后,都会来到这六宫。这洞天是由五帝的属下三阴来掌管的,其中耐犯宫掌管生,纣绝宫掌管死。掌管福祸续命的,是由恬照罪气宫的鬼官北斗君掌管,北斗君即七辰北斗的考校官员。” 乔木忙出声问道:“这北斗君就是天上的北斗星君吗?” 清风解释道:“鬼官的北斗君又称‘北君’、‘北帝’、‘黑帝’,与道家的北斗星君并非一一样,是主管死亡的最高神。” 有人高声问道:“那怎么才能却鬼,让鬼敬而远之?” “对呀,怎么才能让鬼怕我,好让人免受其害呢?” 清风甩了下拂尘,缓声道:“却鬼的法子有几种。有人在睡前向着北方小声祷告三遍,‘吾是太上弟子,下统六天,六天之宫,是吾所部,不但所部,乃天上之所主。吾之六天之官名,故得长生。敢有犯者,太上当斩汝形。’” 乔木听了,心下暗笑,这不是却鬼,这是精神胜利法吧?默念这些话,是给自己下强烈暗示,催眠潜意识,祛除内心的恐惧,完全是心理疗法。 此时,在座的书生已经有人念念有词,嘈杂声一片。 乔木有些意外,读书的学子不该信奉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解如何“辟诸鬼邪”? 这时,清风又道:“还可以诵读鬼中圣人项梁城《酆都宫颂》中有关六天的部分,那就是:‘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汉烟,勃如景耀华。武阳带神锋,恬照吞清河。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北非通奇灵,连苑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有人问道:“这项梁城又是何人?” 有回道:“鬼中圣人。” 又有人问:“鬼也可以成为圣人?” 清风听到她们的讨论,回道:“不错,背负罪孽的灵魂会不断沉沦,而善良有功德在身的灵魂不仅会投胎到富贵人家,一生安康长寿,还有可能去世后就被招为阴官,甚至成仙成圣。” 下面一片哗然,不过显然大家不会把这种说法当真,相比科考中举人、中进士这踏踏实实的福禄,死后做鬼圣鬼仙显然过于虚无缥缈。 清风见学子们并不相信,只笑笑,并没有多说,太平盛世的时候,魑魅魍魉很难祸害人间,见得少了,人们自然会把它们当成传说,不认为是真实存在。反倒每每战乱频发的时候,像南北朝、五代十国,十室九空、白骨遍野,人间怨气凝结,鬼魅容易作乱。 道观寺庙烟火少,反倒能说明天下太平、吏治清明,老百姓活得轻松富足。 即便“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佛教兴盛,相信就是比丘尼也不能说那个乱世是美好的。 等这群书生议论了一会,清风接着说:“民间其实也有不少却鬼的法子,比如清明时节在手上戴细柳圈,平时佩戴削制的桃木刀、桃木锏,服食却鬼丸等等。” “还有道观里求的平安符。”有人补充道。 清风微微笑道:“不错,还有道观里的平安符。” 乔木微一转头,就见孟不移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后排的一个蒲团上。 不知周边的学子在议论什么,她一边听,一边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坐在窗前读书,孟不移突然急匆匆地走进屋来,满脸忧色。 乔木忙问道:“师傅,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不移点点头,又摇摇头,过了一会,才长叹道:“清风遇到麻烦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过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不移发愁地道:“今早巡检司司正张柬来了苍海观,说在京城就听说过清风,现在有幸来南郡公干,一定要拜访她,顺便游览一下道观。” 乔木奇怪的问:“这没有什么异常吧?” 孟不移叹气道:“如果只是看看,当然没什么问题。坏就坏在清风这娘们居然偷偷藏了两颗桃子在经案下,还被张柬顺着香味给找到了。偏偏清风起初不承认有桃子,实在隐藏不了,才不情不愿的给了张柬,这不就得罪她了嘛。” 乔木微皱眉头道:“这内府之人自小备受欺凌,命如草芥,一向自卑。又因伺候陛下,一旦掌握实权,心性膨胀,傲慢自大,心胸更是狭窄不堪,最见不得别人不给脸面,哪怕明面上谄媚、背地里痛骂都无所谓。像清风道长这样明着拒绝她的,还真是不多,相必得罪张柬大发了。” 孟不移道:“是啊,不过两颗桃子,清风着了魔似的不肯拿出来,还是张柬顺着香味一间房一间房的搜出来的,你说怪不怪。” 听到这里,乔木若有所思,沉吟道:“莫非这桃子有神异之处?” 孟不移烦躁地背着手来回走了几个回合,才道:“就是有神异才麻烦。 那张柬吃了两颗桃子,就饱了,偏偏还要强人所难,要清风再拿些出来。 清风坚持说只有两颗,还是别人供奉来的。 那张柬就命她将供奉的人找来。 这本就是清风的推托之词,到哪里找人去?” 乔木评论道:“想糊弄宫里出来奸猾似鬼的内府绝无可能。” 孟不移“啪”拍了下手掌,道:“可不是如此吗?清风没有办法,只好实话实说,低头致歉,承认打了诳语,说桃子是几日前游历到一座深山时意外所得,路途遥远,山道险峻,不易到达。” 乔木道:“莫非张柬坚持前往?” 孟不移道:“对,那张柬说要前去亲手采摘桃子献给陛下,让清风带路。清风不能推辞,只好答应。我不放心,正打算回来收拾一下,一起去。” 乔木更不放心孟不移,这人为了好基友还真够拼的。 她只好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孟不移迟疑了一下,想到徒儿武力大增,最终还是点了头。 乔木于是风一阵跑了出去,采买了不少糕饼肉干才回转。 除了储物袋里的炊具食物调料米粮碗筷衣服,还装模作样打了个颇大的包袱。 师徒二人很快换上了登山的短打。登山的木屐被乔木塞到包袱里,待到爬山的时候再换。 这时没有现代科技制作的防滑鞋底,没有防水登山鞋,也没有保护脚踝的登山靴,聪明的匠人却制作了带齿防滑的木屐。 木屐底部由一整块厚木所制,只是分成前后两段,上山时就去掉前齿、后跟伸长,下山时去掉后齿、前掌伸长,能走山路如同平地。 这样的鞋子相比皮质底、毡质底、布质千层底、草鞋底,防水性、耐磨性及抓地性都十分优秀。 可以想见劳动人民的智慧,反正,乔木只有叹服。 两人背着包袱,急匆匆到了苍海观大门口,张柬已经不耐烦地等在那里。 清风也是一身短打,腿上还缠着绷带,只脚上是双云鞋。 她让徒弟青松看守道观,便不再迟疑,带着三人很快离去。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速战速决。 张柬或许担心别人抢功,并没有通知其他下属。 四人乘马车一直往西走了数十里,远远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清风让马车停下,扭头对张柬道:“从这里上山,全是羊肠小道,骡马不能通行,还是让马车先回去吧。” 张柬拒绝道:“让马车等着,还要载我等跟桃子回城。”说着,抖抖手里的布袋,那是她打算用来装桃子的。 清风看她动作,眼皮跳了跳,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从这里到桃林还要走数个时辰,今天无法回转,让马车明天再来接我们。” 张柬这才打发马车离去。 乔木师徒换上登山木屐,低着头跟着清风往上爬。 张柬是京城来客,不明所以,以为这座山就是南郡普通的山。但乔木师徒都明白,南郡地处江南,根本没有海拔上千峰顶覆雪的山峰。 两人也不出声,只亦步亦趋跟着前面带路的清风。 眼前唯一一条山路是自然形成的,约莫是附近居民上山砍柴、捕猎、采集走出来的。两边悬崖陡立,不时有灌木荆棘成片。耳边只有清越的鸟鸣及“呼呼”的风声,不闻人语。 四人走了两个时辰,发现山路越走越狭窄,很快消失在一片密林中。 清风没有停下,直直走入密林,顺着北面背阴植物稀疏的方向走,一路披荆斩棘,又走了约半个时辰,便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举目远眺,一条波光粼粼、犹如玉带、三四丈宽的河流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四人走到河边,就见张柬胸口起伏不定,不停大声喘息,微胖的脸上布满汗珠,双腿更是不停抖动,显见是累得狠了。 清风犹豫道:“不如歇息歇息再走。” 张柬从袖口抽出一条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不用,咱们快去快回。” 清风看看眼前大河,劝道:“张大人,你可能渡不过这条河。”这人痴肥如猪,体力不佳,说不定会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张柬喘了一阵,气息略平,不悦道:“你可以,咱家自然也行。” 清风无法,脱掉外衣鞋子,仅穿着亵衣,将衣服顶在头上,游了过去。 乔木本来可以用轻功轻松地渡河,可此时显然不便显露,便和孟不移一起,用同样的方法游了过去。 等到了对岸,回头一看,张柬正脱掉了外衣,露出如同五月孕肚的腹部。倒也不磨蹭,顶着衣服,也顺利过了河,游到了对岸。 四人穿好衣服,腹中都有些饥饿,顾不上吃喝,继续一路向西北方走去。 这中间又游过了两条差不多宽的河流,翻过了三四座山头,才来到一处景色秀丽的地方。 这里山泉淙淙,捧起饮下,甘洌清甜。周边怪石嶙峋,犬牙差互,却又为紫竹环绕。绕过几丛紫竹,是一片如云霞般灿烂的桃花林,香气馥郁,有“嗡嗡”的蜂群飞来飞去。 张柬傻眼了,问道:“怎么还没有结果?” 话音未落,眼前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瞬间凋谢,花落如雨,层层叠叠,不一会就覆满了地面。枝头挂满一个个小指头大小的青色桃子,在桃花雨中颤颤巍巍。 桃树高两三尺,随着枝头桃子的不断膨胀、成熟沉甸甸地垂落到地上,让来不及惊呼出声的三人再度震惊地瞪大眼睛。 此时,只有清风淡定地站在一颗桃树下。 随着果实的陆续成熟,有异香扑鼻,就算乔木没有尝过,也能断定与平时吃的不同。也难怪清风不舍,张柬贪心了。 张柬见桃子成熟了,一马当先,摘了一颗,在衣服上蹭蹭,就吃了起来。 倒是孟不疑还处在震惊的呆愣中。 清风急道:“孟不移,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啊,这桃子只能呆一刻钟,不摘就会消失。” 乔木忙推推孟不移,两人各找了一棵树,开始行动。 摘了一颗白中带粉的两个拳头大小的桃子,乔木擦了擦,刚咬破果皮,就发现果肉如同蜜水流了出来。 张嘴吮吸,不过两三口,桃子就只剩下一个鸡蛋大小的桃核及一层皮。 意犹未尽之下再次摘了一个品尝起来。 可惜才吃了两个桃子,腹中已经全无饥饿的感觉,饱胀不已,乔木大叹神奇。 随后,她便采摘起桃子来,遮遮掩掩地放入储物袋中。 有这行动的不止她一个,张柬不仅装满了随身带着的布袋,要脱下袍子,用袍子包些带走。 这时候,清风走了过去,劝阻道:“这里可能是仙境,只能吃,不能多拿。曾听说以前也有人到过这里,怀里揣了五六个桃子想偷偷带走,却迷了路,没法出山,显然是被仙人所阻。” 张柬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摘。 这时,一阵风吹过,桃树上的桃子全都不见了,时间刚好一刻钟。 几人面面相觑,各自拿着摘好的桃子,盘坐在桃树下休息, 此时天色已晚,只待翌日再行回返。 乔木又吃了一个桃子,发现除了口感好、容易饱腹外,并没有其他神奇的地方,完全没法同《西游记》里的蟠桃比。 她也听到了清风警告张柬的话,不知道储物袋里的桃子算不算数。 见清风正在打坐,乔木才明白为何她出门不带包袱。有了桃子,不怕饿肚子,就不用备干粮,不用带锅碗瓢盆。而桃林里温暖如春,没有蚊虫,地上是层层叠叠如同厚毯子一样的桃花瓣,哪怕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抬头望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畅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桃花林似乎能将虎豹豺狼等猛兽隔离在外,哪怕夜里有啸声传来,也没受到攻击,众人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当第一抹晨光照进桃林的时候,刚睁开眼的四人便看到桃树抽芽,嫩绿的叶芽在枝头微颤。 各自又吃了一个桃子,便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等快到山脚的时候,清风再三叮嘱张柬,千万不要把桃子的事情透露给别人,张柬答应了。 正如清风警告的话,张柬最终从山上带下来的桃子只有两个,其他要么吃掉了,要么莫名消失了。 乔木知道这山中想必有修为高深的人,不敢放肆,将储物袋装作香囊,没有使用神识查看里面的桃子有没有消失。 后来,张柬返京后,又再次来南郡,还专门找过清风,想再去摘桃子,清风以远游的名义避开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走,转眼月余。 这日午时,乔木在书院与交好的学子一起吃午膳。 刚坐下,一同窗带着一个身材瘦削年近而立面色微黄的女子走过来,介绍道:“诸位,这是在下表姐全同舟全秀才,来书院进修,还请多加照顾。” 全秀才拱手行礼,与在座的人一一见过,两桌于是并作一桌。 学子们并没有遵循“食不言”的礼节,而是边吃饭边谈古论今,个个意气风发。 午饭过后,在座的人谈兴正浓,提议说下午既然没有课,不如相约到书院的茶室“同坐轩”继续清谈,一波人于是又转移到“同坐轩”。 往来谈论的话题由史书传记变得天马横空,连奇人异事也涉及到。 这时,全秀才长叹一声,道:“说到奇人异事,在下痴长几岁,还真得遇到过。” 在座诸人不管是从志怪小说还是从传奇话本中都读过不少这类的故事,但没有人真得经历过,现在有人现身说法,不由得都精神大振,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全秀才。 全秀才见大家都很好奇,也不饶圈子,忙叙述道:“大概四年前,在下省试落第,深感有负父母师长之恩,心情郁郁。 为了散心,便去南方游历。 在游历到湖州一处偏僻村庄的时候,因喜爱那里的湖光水色,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一晚,赏月贪凉,不幸染了风寒,卧病不起。 因着这病缠绵病榻月余,钱财也花了个精光,一时贫病交加,心灰意冷,心生去意。” 这时,表妹朱绣责怪道:“湖州离南郡并不远,交通也方便,表姐为什么不托人捎信来?” 全同舟微笑道:“那年落榜后,猜想一切不顺都是命运使然,心态消极惫懒,就是病的下不了床,也没有多少求生欲望,只是觉得对不起爹娘祖宗。” 众人默默点头,都在想像万一自己落榜会如何行事。 全同舟继续道:“当时我在村中雇了一个帮工来照顾我的日常生活,到了我生病那会,已经一年多了。 有一天,从昏睡中醒来的我忽然想喝母亲煮的甜豆汤。 记得小时候,读书疲累时母亲就会给我煮一锅赤豆汤,并加甘草调味。” 说着,全同舟的语气变得轻柔,眼神柔和地望着远方。 众人皆有触动,俱都回忆起父母给予的温情,茶室内有温馨柔软的情感脉脉流淌。 “我于是吩咐那帮工给我煮一碗甜豆汤,最要紧记得加甘草。帮工答应了,只是烧火煮水,却并不去取甘草、赤豆。我以为他见我没钱付工钱所以懒得再伺候我,心里不由又是愤怒又是酸涩。一时间,倒也激起了我的求生欲。” 端起桌上的茶杯,全同舟喝了一口,润了润口。 旁边坐着的王子清赶紧帮着倒满,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全同舟,等着后续。 全同舟被小姑娘逗乐了,拳头虚握,举到嘴前,咳了一声,说道:“胸中怒火激荡,我就死死盯着帮工,试图给他施加压力,尽管也知道徒劳无功。 那帮工好像没看到我的气愤一样,只是微笑着出了门,不一会,手里拿着一把折来的树枝返回。 他不停揉搓手里的树枝,反复揉了盏茶工夫,就将它放到灶上火上微微烘烤,只一下,树枝就变成了甘草。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将愤怒完全忘在了脑后。” “这么神奇?” “真乃奇人也。” 听故事的诸位不停惊叹,有人却疑惑道:“莫非是障眼法?” 有人肯定道:“幻术,一定是习自西方的幻术。我在京城还见过将人截成几段又重新拼凑完整的呢。” 有人问全同舟:“全秀才,你是当事人,你怎么看?” 全同舟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当时我非常吃惊,认为那帮工是个有修行的人。 帮工准备好甘草,又出去捧了几捧粗砂,同样又搓又揉,将粗砂变成了赤豆,并将其同煮。不一会,室内就弥漫着甜豆汤的香甜。 进士及第-7 “等汤煮好,帮工盛了一大碗,我接过喝下,味道竟同母亲煮得一模一样。”全同舟语气颇多感慨。 众人啧啧称奇。 全同舟又道:“遇到这样神奇的事,出乎我的意料,让我发现人生有太多可能,一时也没了求死之心,反倒振奋起来。病也在帮工的照料下,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因着那场大病,身上的银子花了个精光,只能再行筹措。 想到包袱里还有一件蜀锦外袍,平时会友才穿,尚有八分新,便拜托帮工当掉,买些酒食,宴请村里有余财的士绅地主,借些银两,好返回家乡。” 全同舟停了下来,起身去如厕。 有人跟了出去,想她早点透露以下故事情节,比如性急的王子清同学。还有人真得尿急,就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更有人不动如山,死死坐着,静待说书大家归来,如乔木等人。 在座仅剩的三两人还在猜测全同舟后来又遇到了什么,那帮工又如何帮了她,还有那甘豆汤究竟是障眼法还是神仙法术。 “真希望我能认识一位这样的奇人。”王子清欣羡的语气都要突破天际了。 乔木抬头一看,见她正像小尾巴一样紧跟着全同舟返回。 全同舟再次坐下,待众人回返,才又开口道:“那帮工并没有接受我的衣袍,只是说当了也不够置办酒席,还是让他来想办法吧。” “权兄,快讲,快讲,那奇人是如何解决的?”王子清急道。 在座的各位都比王子清大几岁甚至十几岁,见小姑娘着急的模样,均忍俊不禁。 全同舟笑道:“就讲,就讲。” 啜了口茶,她继续道,“那帮工就出去砍了一棵枯死的桑树回来,将它劈成几筐木片,用碗盘盛好,随后喷了一口水,木片就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牛肉。又打来几坛水,将水变成美酒。随后,就请士绅地主来用饭,受邀而来的人人都酒足饭饱,还大方地送了我三百两银子,足够我回转家乡。” 这会,在座诸位倒没说什么,乔木猜想大概被那喷了一口水变成的牛肉恶心到了。 全同舟说:“得到那么一笔银子,让我很惭愧,这全都拜那帮工所赐。 如果我请来的帮工不是他,可能就病逝、埋骨他乡了。 我很羞愧地向他道歉,承认原来的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人,那么久都没认出高人,还把他当仆从,喝喝呼呼,一点都不尊重。” “没错,正常人都会心里不安吧。”有人评论道。 “确是如此。”有人赞同。 全同舟笑了一下,神色怪异:“那帮工说,他确实不是普通人,但因为犯了小人,被罚操持贱役,合该为我这个秀才役使。 如果时限不够,还必须被其他人役使,直到完成惩罚。 他请求我像以前一样使唤他,不要客气,以免误事。” 有在座的书生叹道:“这就为难全兄了。” 有人回:“不错,明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必然心胸宽大才能一如既往。” 全同舟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虽然我答应对他一如既往,但是每次使唤他的时候,总觉得局促不安,别扭不已,除了他是有道行的人,还因为我将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众人皆点头赞同。 全同舟道:“没多久,那帮工就向我告辞,还说我果然误了他的事。” 乔木听到这里,玩笑道:“全兄,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他的样子,能不能画下来?说不定在座之人都要缘分见到他呢。” 全同舟很惊讶,却也同意了。 王子清连忙从茶室掌柜那里拿来纸笔,递给全同舟。 全同舟略一沉思,手腕轻挥,一副小像一挥而就。 在座诸位都很好奇这人长什么模样,纷纷探过头来察看。 只见那画中人眉眼平和,不过中人之姿,十分平凡。 大家心底均暗想,难怪全同舟与他相处了一年有余都没发现奇异之处,实在是这人太没有高人气质。 忽忽数日,这日书院休沐,正逢端午,一早乔木就回了百花村,打算将家里收拾收拾。年久不住人的房屋总是腐朽的极快,要不时养护。 正收拾间,村长带着个乞丐来找。 乔木不解,便看了乞丐一眼。只他全身肮脏,辨不清面目,只一双眸子晶亮,眼神温和不见一丝戾气。 心中难免暗暗称奇。 虽说现在没有丐帮,但凡能在乞丐群里活下来、活得好,没有点武力值、不见点血腥是不可能的。乞丐哪有不互抢互殴的?这人眼神如此温和清澈,如果不是做戏,必然极为难得。 村长道:“前段时间你不是想找个帮工吗?我一直有留意。昨天小女粮店发生了意外,还对亏了这小哥。” 村长女儿范和在镇上开了家粮店,因性格豪爽,为人圆滑,生意一直不错,有些余财,应了名字中和气生财的“和”字。 听到铺子里发生了意外,乔木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村长指指旁边的乞丐说:“昨天清晨,粮店一开门,这个小哥就找到我女儿,说中午会有个卖面的背着口袋来买粮,随身带着两千多枚铜钱。那人并不是故意不用银子,而是因为平时收到的多是铜钱。看见她,不要做她生意,哪怕对方破口大骂也不要理睬,而应该将铺子关上,全家躲到不远处的护城河边。这样也就只损失三千四百文并一天的生意。如果不听劝告,做了这单生意,粮店会大祸临头。” 乔木听到这里,转头看了看乞丐,心里寻思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算计不成? 乞丐见她看过去,盈盈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怀疑。 乔木忙招呼二人进屋坐,村长也不推脱,来到官帽椅上坐下。 乔木打量了一眼乞丐,发现他同样很端庄的坐着,一点也不拘束,心里奇怪不已。 村长抽了口烟袋,继续讲道:“小女起初不相信,却被女婿劝住了,毕竟这事就怕‘万一’,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就这样,夫妻二人将粮店关了,坐在后院里等着。 到了中午,还真像这小哥说的,有个像他形容的客人来买粮。 那人见粮店关着,举起钵大的拳头用力敲门,嘴上还大声嚷着买粮。 女儿女婿躲在房里,不敢出声。 那人见没人回应,很生气,又用力踹门,见仍然没有回音,还破口大骂起来。 不一会,店铺门口就聚集了数十成百人围观。” 乔木看了乞丐一眼,道:“这样无理的人还真是不多见。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去别的粮店?我记得因为镇上靠近护城河,往来粜粮方便,有好几家铺子。” 村长也恍然大悟,拍了下额头道:“你不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呢。” 乔木笑笑,又问:“后来呢?” 村长道:“女儿女婿听到铺子外面人声嘈杂,知道有不少人聚在外面,很担心,怕官府追究,带着全家偷偷从后门离开躲出去了。还按照这小哥讲的,跑到了护城河边。” 乔木:“客人乖乖离开了?” 村长一拍大腿:“粮店一直没开门,那人只好背着口袋怒冲冲地离开了,可才走了几百步远,却倒在地上死了!那会刚好是午时。” 乔木闻言,眉头微皱:“这下麻烦了。”不管哪个时代,死人都是大事。 村长叹道:“可不是嘛。有认识客人的给她相公捎了信。她相公闻讯赶到,围观的人便详细将客人所做的事告诉了他。他一脸悲痛欲绝,不赶快操办后事,却哭着来到小女粮店门口,非说他女人的死与粮店有关,你说气不气人。”语气气愤不已。 乔木微微点头,道:“好在,和姐的粮店一直没开门,不然非让那男人讹上不可,破财还是小事,搞不好还会受刑坐牢。” 村长后怕地抖着嘴唇道:“就是,就是。”又想到事情已经解决,语气恢复了轻松,“那男人不依不饶,围观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小女一家出门躲避的事,官府来人也没法评判。最后,还是人群中相熟的人建议让小女破财消灾,帮忙办理后事。小女同意了,那鳏夫也只得同意。买好棺材、雇车将人送回家,总共花了三千四百文,正像这小哥说的一样。”村长语气不掩惊奇。 乔木点点头:“所以村长怜才便推荐小哥来我这里帮工?” 村长挠挠头:“叔一直认为你不是普通人,想来对帮工的要求也不低,所以……” 乔木忙谢:“有劳村长大叔。”又将视线移到乞丐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摇头道:“在下无名。” “无名?” 乞丐点头道:“醒来便在破庙,被老乞丐收留。” 乔木点点头,又对村长道:“叔,就让他留下吧,平时我不在家,帮我看房子也比行乞好。” 村长很高兴能帮到乔木,笑着告辞了。 乔木将村长送出大门,回头问乞丐:“今年多大?” 乞丐低头思索片刻,最终困惑地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乔木只好说:“那你就叫乔茗吧。我给你找几件衣服,浴房有热水,现在你先去好好洗个澡,记得用草药包泡泡。晚点我们再聊。” 乔茗重重点头,拿着乔木给他的衣服与药包去了浴房。 快速将家里打扫一新,刚坐下,泡了杯香茶,乔木就见乔茗洗好澡换好衣服从浴房走了出来。这会,乔木有些明白为什么乔茗满脸腌臜,不露肤色了。只见他两条剑眉,桃花眼眼尾微翘,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满满得钟灵毓秀,不过十七八岁。 见他手里拿着洗好的旧衣服,来时穿的那套,便建议道:“这旧衣不如送给你以前的伙伴吧,家里以后会给你做新衣的。” 乔茗忙点头,将衣服晾好。 两人相对而坐,乔木问道:“你可识字?” 乔茗羞涩道:“跟着一个老秀才学了三年。” 乔木奇道:“哦?” 乔茗解释道:“那老秀才无夫无女,经常卧病,我照顾她,她教我读书。后来,她去世了,房子也被族里收走了。”语气有些黯然。 乔木沉默,想来乔茗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吃过不少苦。 不会安慰人的乔木只好干巴巴地道:“以后你跟着我便好,总不会比那时差。” 有人说,喜不喜欢一个人往往在见到对方的三秒内可以决定,乔木认为这话不假,至少她就挺喜欢乔茗的。 安排乔茗在耳房住下,乔木交代道:“我平时都在溪山书院念书,只有休沐的时候才回来。下一个月你就在家照看这房子,我会给你留足银两,你将平时缺的四季衣物鞋袜备齐,不用节省。哦,对了,有事找村长帮忙。” 站起身,乔木想了想,又道:“既然你行乞为生,想来没什么亲人了?” 乔茗眼神迷茫:“应该没有。” 乔木又问:“那有没有交好的伙伴?” 乔茗摇摇头。 这下,乔木倒楞了,一个人怎么维生的呢? 或许是看到她的疑惑,乔茗面红耳赤,道:“我力气很大,能打三两个壮丁,不怕人欺负。”说着,又想到什么,语气黯然道,“曾在码头扛过货,因为力气大,差点被贩卖,从那以后不敢将这个能力显露出。” 乔木点点头,“怀璧其罪”,还不算笨。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范和有祸事跑去预警的?” 乔茗认真地道:“范和会将一些发霉生虫的米粮便宜卖给甚至送给一些穷人及乞丐,我就拿到过。 那买粮的焦二虽然做的一手好面好炊饼,但脾气暴躁,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她曾说过在范家粮店买粮受过慢待,一直记恨在心。 焦二男人性格懦弱,却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 焦二曾夸口要在那天去范家店里捣鬼,我不知她要怎么做,只好让范老板一家先避开。” 乔木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要破财三千四百文的?” 这个问题乔茗并没有回答,而是神秘笑笑,那双桃花眼瞬间流彩四溢,带着丝丝狡黠。 乔木也笑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扇子展开,露出了琵琶圆头贴青竹扇的扇面,那是一副雪景山水画,上面还题了首酸诗:“雪溪破夜放轻船,危坐寒蓬耸两肩。应是前湾寻句去,小鬟磨墨待题笺。” 一进院子,乔木就见孟不移仰躺在蔷薇花架下的摇椅上双眼无神地瞪着半空,表情忽喜忽忧。 她高兴地喊道:“师傅,回来了,法会收获大吗?”没错,自从学了功法,孟不移对修行倍感兴趣,开发了生活新乐趣。前几天邻城明光寺开法会,她也混进去了,没想到今日便回来了。 孟不移苦着脸道:“还活着,收获不大。” “清风师伯不是说很难得吗?怎么会没有收获?” “她说的修行是对理论的修行,又不是对法术招式的修行。都快把我念成佛了。” “那不就相当于宣讲自己的学说了?” “差不多吧,无聊透顶。不过那寺里饭后的甜点竟然是白糖拌菠萝,真是奢侈。” 乔木也惊讶:“布施的富人这么多?资财颇丰嘛。” “是啊,主持玄苦可比清风会经营多了。” 乔木见孟不移眼睛布满血丝:“师傅没睡好?” 孟不移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说着,扭头看了乔木一眼。 乔木心里一动,忙问:“莫非遇上了难事?” 孟不移这才道:“说来有些奇怪。昨天晚上是我在明光寺呆的第三晚,因为我对那些经卷道理没有兴趣,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迷迷糊糊间,有个穿红袍、梳朝天髻的女人将我叫起来,领着我往东走。 我心里纳闷,不认识他,怎么会愿意跟她走呢?可是当时好像身体无法控制一样。 我怕迷了路,回不来,四下张望,想记住路径。哪知道两边都是云雾,只有一条羊肠小路一直延伸到远方,好像处在一个山谷里。 就这样,我们顺着小路一直往东走,直到出了山谷。 山谷外有条河,从东流向西,同寻常的河流一样。只是奇怪的是好多人站在河里一动不动,呆呆看着什么,河里很拥挤,站不下的人一直排到河岸上。 完全看不出这些人在做什么。 不过,我们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东走,方向没变,直到经过一条黄金珠玉装饰的白玉桥,才转向往北走,走了很久就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 进了城,红衣人带着我去了官署,里面熙熙攘攘,官员和百姓都很多。 很意外的,我竟然在百姓中看到了一个故人,那是我在京城做官时的同僚沈尔平。她正和一个人争论《忧危竑议》是不是樊之恒所写。 我想过打招呼,谁知一看,她对面的人明明就是我。不,准确地说,是二十年前还在京城为官的我,那个还年轻、热血的我。 我大吃一惊,心里惶恐,这才意识到跟着红衣人的年长的我只是个灵魂。 想到因为《忧危竑议》引起的党争以及后来樊之恒因此被斩首,我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吓得趁人不备就跑了,想躲藏起来,唯恐把小命丢了,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说着,孟不移看了乔木一眼。 乔木忙递给她茶碗。 孟不移接过喝了一口,咳了一声,继续讲道:“人生地不熟,一顿瞎跑,竟然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那两边的墙壁是用黑石砌成的,有四五丈高,能清晰地听到里面有呵斥的声音,像是在审案。 我感觉不妙,正想离开,红衣人又出现了,还把我带到了黑石砌墙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便听到小吏通报:司命过堂了。 我猜是审查我的那件案子。 果然,走进去又看见了沈尔平,她仍是固执己见,坚信《忧危竑议》是樊之恒所写,还跑去举报,甚至诬赖举报人是我。 年轻的我怒火中烧,偏偏没有证据证明她是诬陷,急得心胆俱裂。 就在我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头顶出现一面直径丈余的大镜子,高悬在半空,从里面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姓沈的举报樊之恒并诬陷我的过程,比当年亲身经历还清楚明了。” 乔木想,镜子明显是上帝视角,怎么能同你的经历一样呢? 孟不移继续讲道:“面对事实,沈尔平不得不认罪了,尽管满腹不甘。她不停磕头,祈求宽恕。 没等看到宣判,红衣人挥了挥袖子,我便像纸片一样被带离当场,到了官署内一个院子。 院子正堂中央坐着一个头戴紫霞冠、身披褐色披肩、仿若神像的人,她呵斥道:‘孟不疑,为什么恶作剧把赵朴初价值百金的象牙扇藏起来?在集市上弄翻了王氏的脂粉箱为什么没有赔钱就匆匆离去?为什么引诱江大偷偷杀掉家里的牛满足你的口腹之欲而忘了春耕?’ 我听了,尽管吃惊,却也知道都是事实,很惭愧,红着脸上前认错。 之后,红衣人带着我出了官署,问我说:‘不如随我游览太清仙境?’ 我很茫然,不知道太清仙境在哪,也不知道能不能去。 反倒是红衣人叹气说:‘算了,一起吧。’抓着我的手臂,飞上一座山,山下有河,水流湍急,激流直下,水花翻腾,成千上万的人随着水流前行。 眼前一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不觉跟着他们顺着河流向下漂移去了。这样的异常我居然全无所觉,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噢,对了,这条河还让我想起山谷外的那条河,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条。” 乔木听了,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还顾得上想这个? 孟不疑继续讲述自己的梦境: “在河里漂了不知多久——嗯,这个地方好似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才在一块大石头上停了下来。 石头圆如磨盘,却有黑白两条弯弯如鱼儿的路,全都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道家的阴阳鱼吗?这念头一冒出来,模糊看不清的道路竟然清晰起来,变得如同实质。说来我很好奇它们是如何形成的。” 进士及第-8 2020年10月21日星期三小雨15-20度东北风1级湿度88% “脑中灵光一闪,这是道家的阴阳鱼?这念头一冒出来,模糊不清的两条道路竟然变得清晰,真切可见,平坦宽阔。说来我很好奇它们是如何形成的。”最终,孟不疑发出灵魂感慨。 “化虚为实?”乔木心头一跳,这么牛皮?哪家大能有这本领?看来曾经猜测这个师姐为某方大能所为不是空穴来风啊。可惜,自己层次太低,接触不到有关信息。 “还没等我研究明白,红衣人突然又冒了出来,只是变成了两个,一个在前面引路,一个在后面催促,跟押着犯人似的,让我赶紧赶路。没办法,无助弱小的你师傅我只好乖乖跟着走上了白色的那条路。”孟不疑一摊手。 “你跟着走了白色的路不是自己选走白色的路?” “呃……或许有一瞬间我想走白色的路?不记得了。 不过,白道并不是贴着地面而行,而是一条陡峭近乎垂直、向上攀登至石崖上的山路。我战战兢兢闭着眼睛手脚并用向上攀爬,完全不敢向下看,仿佛这样就能忘了环境的危险。 就这样,一路爬到石崖上。 山崖上既平坦又干净,着实大大松了口气。 刚想歇息一会,红衣人又不停催促,只好悻悻起身随她前行。 顺着山崖上的路一直往前走了数里,路边有种像鸢尾的植物,只是叶片像竹叶,开着紫色、粉色的花,朵朵海碗大小。还有一种草,贴地生长,却开着合欢一样粉色、毛茸茸的花,花瓣飘飘洒洒在空中飞舞,像飞翔的蝴蝶一样美丽。更有一种像磨盘一样巨大的莲花,只是不长在水中。这些花花草草我从没见过,想来是生长在仙境的奇花异卉。 过了这里,眼前有出息一片熊熊大火,火势如山,横亘天际,把头发都烤焦了。 只好停下,一直等到火焰熄灭了才继续前行。 红衣人说这座火山到了时间就会自动熄灭,次日一早还会重新燃起。原来是有规律可循的。 过了这火,又是一片沙漠,无边无际,炎热不堪,金黄的风沙铺头盖脸的扑将过来,让人睁不开眼。 等风沙停下,露出一片绿洲,我们这才穿过沙漠。 就这样走走停停,筋疲力尽的我跟着红衣人终于到了一座更加高大的城池面前。 城楼高数丈,全都用白玉琉璃建造。 街道两边种植着成排的仙果,中央则是奇花异草,异香扑鼻,引得蝴蝶纷飞。 路上有姿态美妙的仙女载歌载舞,也有峨冠博带、衣袂翻飞的仙人奏乐,仙乐飘飘直入云霄。 一路穿过了三重城门,每一重城门都有红光笼罩、金光闪烁,所有建筑的墙壁、地面都光洁如新,亮如明镜。 我正看得如痴如醉,红衣人又来扯我的袖子,拉着我到了一处官署。 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里有个司专门记载凡人每日的功过是非,每六十年登记一次,根据善恶增减人的寿命作为奖惩。 随后,那红衣人便送我原路返回了,还交代我,顺着这条路不要回头,便能到家。 我记着她的话,走的很急,不小心跌倒,一惊之下,醒了过来,才发现还躺在明光寺的客舍里。” 乔木见师傅面色愁苦,奇怪的问:“师傅,你不高兴吗?这样的梦是一场机缘,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孟不移叹道:“我又不是有什么跟脚的修者,为什么会让我去游览一番不是很奇怪吗?你怎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乔木哈哈一笑,又道:“师傅,你无须杞人忧天,不管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修行,增强实力。” 孟不移点点头:“为师还不如你想得开,有些偏执了。不过这个梦有个好处就是知道了仙境的样子,的确不同凡俗。” 乔木道:“嗯,是个较大的秘境或者小世界吧。” 孟不移问道:“你是说同苍海观的那个秘境一样的存在?”没错,苍海观有个迷你秘境用来放置道藏。 乔木点点头:“猜测是,但也不肯定。谁知道这世界掩藏了什么秘密呢?总归是一般世俗之人无法知道的。” 孟不移也同意:“这样看来,世俗世界里修行之人也是不少的,可惜以前从没有留意过。” 乔木想清风不是修行之人?你作为与其相交十数年的挚友居然不知道人家是修行者,也够可以的。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腹诽,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太伤师傅自尊。 时间到了七月,再炎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学子们应试的热情。 乔木也报名参加今年的乡试,孟不移早早把人打发去了金陵,还请托一位故人帮忙定了离考试地点贡院极近的客房。 舍友王子清年龄尚幼,自觉学问火候不到,未报名此次乡试,乔木是与赵瑾瑜一同去往金陵。 南郡到金陵从水路走不过两三日,走陆路一周也能到达,江南人极少不通水性、怕坐船的,故而乔木三人搭了商船前往考试。 这一天正是七月五日,因着路上下了一场暴雨,水面暴涨,乔木二人比计划迟了整整两天才到金陵码头。 虽然离考试尚有月余,但是此时来应试的学子已经大部分到达,离贡院近的地方不管是客栈还是民居早就被租借一空。这会,赵瑾瑜不由庆幸跟着乔木,受了孟不移的荫泽。 在状元阁订好的小院放下行李,二人便跑去察看考试地点。 其实这会贡院是不开的,兴冲冲跑过去,又灰溜溜的回转,做事颇有些无脑蠢笨,只能说年轻吧。 乔木道:“我先回客栈梳洗休息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赵瑾瑜浅笑道:“我要去拜访一位世伯,就不同你一路了。” 乔木看看赵瑾瑜,见他一贯地衣饰光鲜、光彩照人,一点都不像在船上被蹂躏四五天的样子,于是道:“那你小心些,将钱袋藏好,也不知这里治安如何。”盖因古装电视剧中总是有主配角被小偷刻意一撞丢失钱袋之场景,弄得主配角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赵瑾瑜笑笑,点了点头,二人拱手暂别。 回到客栈,乔木叫了热水,在浴桶里泡了一刻钟,直到热水都凉了,才从里面爬出来。慢吞吞换上套干净的白色绉纱袍,才拿着把玉竹镂雕翻棱折扇慢悠悠出了门。 来到客栈大堂,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饭菜香气,才发觉胃部正被饥火灼烤。 叫来伙计,点了碗金陵名小吃鸭血粉丝,想简单垫垫肚子,再去酒楼吃些好的。 金陵菜属于淮扬菜系,乔木早就对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慕名已久。 不一会,一碗鸭血粉丝端到了他桌上:细白如丝的粉条晶莹剔透,浸在乳白色的鸭架汤里,上面铺着一层软糯弹跳的绛红色鸭血块,每个血块不过黄豆大小,被均匀地切成正方体。在这绛红之上,点缀着一撮翠绿的香葱,葱圈不过赤豆大小。 即便现在还是盛夏,也能看到粉丝汤碗上方冒着的热气,而香味正随着这热气渗透进周围的空气,再通过呼吸将无形无色的气味因子吸入鼻孔,再传入神经及大脑。 不过一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大堂里响起,还没吃过的毫不犹豫地点了一碗,而吃过的恨不得再点一碗。 乔木看看众人的反应,猜测味道应该很不错。 拿起筷子,先是将上面的香葱挑到一边,再搅了搅,让鸭血浸入鸭汤里,这才吃起粉丝。 粉丝比米粉略细,据老板说是绿豆粉所制,不过乔木也没有吃出不同,倒是鸭血鲜嫩无比。喝一口鸭汤,鲜咸香醇,唇齿留香,顺着食道滑入胃袋,连同滚烫的感觉一起传递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就算吃的满头大汗,却也畅快淋漓。 当然,乔木有内力作弊,虽未流汗,却也觉得畅快之极。 埋首将一大海碗鸭血粉丝汤吃光,乔木竟然觉得饱了。 想到还要准备一些考试用的笔墨纸砚、考篮、干粮,便打算好歹去逛逛。 在集市坊市转了转,将考试用品备齐,乔木就缩在租借的小院里备考,并不出去参加文会、结交文友,她可是指望能一次就过,中个举人。 就像是读高三,有谁希望多来一次呢? 早点中了举人、进士,就能早点了却原主的残念,完全拥有这具肉身,这对自身的修炼也很有必要。 不知道随着修炼,会不会有如同修真小说里写得要经过心魔的考验才能凝结金丹,不过为了消除这可能存在的心魔,还是要圆满完成原主的心愿,消除残留的执念。在那之后,就随便自己浪了。 想到一步步靠近树立的目标并逐一完成它们,乔木很有些意气风发,学习起来更加勤奋,连平时埋首故纸堆也不再难以忍耐。 时间一晃而过,就在乔木还沉浸在读书的愉快中的时候,八月九日的乡试到了。 来到贡院,乔木随着人流走了进去,经过检查,等了许久才来到自己的考号前。 身心投入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等上交完最后一张稿纸,乔木才恍惚间意识到这乡试就这样结束了,只是进场好像就在昨天。 完成了目标,一下子放松下来的乔木顿觉疲惫之感一下子充满了身体每一个细胞,让人昏昏欲睡,眼皮都不想睁开。 往贡院外走的时候,双腿犹如灌铅,迈不开步,只能慢慢挪动身体。 好在乔茗早就备了马车,一见到她,就将人扶到车上,盖上薄毯。 乔木很快坠入黑甜梦,连呼噜都比平时响。 等了几日,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乔木情绪并没有太过起伏,毕竟尽力了,如果不中,只能来年再战。 这会,乔茗已经去看榜了。 乔木在小院中一株桂花树下站住,嗅着香甜的桂花香,心绪已经飘到了榜单上。 赵瑾瑜也没有亲自去看榜,使唤了随从。 这会,赵瑾瑜正大力地扇着扇子,天气还有些炎热,身不宽体不胖的他因为内心焦躁不堪额头挂着汗滴,正焦急地等着榜单的公布。 倒是乔木,一副清凉无汗的仙人模样,只不过也有些魂不守舍而已。 二人各据小院一角,无心闲谈,翘首以盼。 约莫半个时辰后,乔茗回了来,一进小院,就高声喊道:“先生,你中了,第四名,第四名!” 乔木听到自己中了,高兴的大叫一声,还连翻了两个跟头。 赵瑾瑜忙走到乔茗跟前,问道:“我呢?我呢?” 乔茗忙回道:“顾公子是解元,第一名。” 这下好了,二人欢笑一团。 就在这时候,有敲锣的声音传来,想来是报喜的人来了,乔木忙道:“赶紧准备好喜钱,报喜锣声已经来了,快快迎接。” 一向有些清冷的赵瑾瑜急忙道:“对,对,报喜的喜钱,还有荷包。”一边嘴里喊着,一边团团转。 乔木实在看不过眼,说:“你六神无主的,让随从安排。” 这时,赵瑾瑜的随从也从外面回来了,一跑进院子,就高兴地喊:“公子,公子,你中头名了,是解元,是头名解元!” 赵瑾瑜高兴极了,笑着说:“对,是解元。快将准备的喜钱拿出来,我已经听到报喜的锣声了。”随从忙去安排了。 一声响亮的敲锣声在院门口响起,报喜的衙役高声喊道:“南郡赵瑾瑜顾公子高中解元!”直喊了三声,赵瑾瑜连忙走到门前,谢过报喜的人,又将备好的喜钱塞给他。 这报喜的人还没走呢,又有锣声响起,有人高喊道:“南郡乔木乔公子高中举人第四名!” 乔木忙上前谢过,给了喜钱,又和赵瑾瑜一起,给同客栈贺喜的学子道谢。 人群里有人说:“桂院,她们住的是桂院,难怪二人都中。明年我也要住在那里试试。” 有人嘲笑道:“照你的说法,只要住这里的都会中喽?那就不用用功读书了?” 还有人说:“住这里或许能加持运气吧。我辈读书不能死读书,还要有运气啊。如果碰巧遇到喜欢你文风的主考官,分数肯定比不喜欢的评分高,中举的可能性也高啊。” “就是,就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有人附和道。 这会客栈的掌柜也挤了过来,表示住宿费不用付了,算是客栈的贺礼,乔木二人推辞不过,只好同意,相信下次科举这个桂院的租金会大幅度提高。 掌柜笑容可掬的道:“二位明年不知去不去京城参加会试?如果去,还请继续住我‘状元阁’,跨马游街后,回转休息很方便。” 二人忙谦虚了几句,却也没有过于推辞。毕竟,明年的事还要到时候再说。 被贺喜的人围成一团,一直闹到午时,才带着同客栈的学子去了如意阁坐席。 二人更被狠狠灌了一番酒,回客栈的时候都已经醉的走不成路,好在都有随从跟着,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不日,又一同参加了鹿鸣宴,席间安排魁星舞,还颂唱诗经中的《鹿鸣》。 乔木也跟着一起唱和:“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在宴会上既没发生被主考官单独留下、欲收为弟子之事,也没有被设计失礼或者与莫名其妙的男人滚过一团的事,这让乔木有些小失望,就说嘛,那样的情节也只有发生在网上古早时期的女频言情小说里吧。 对于乔木来说,阶段性目标完成了一个,只剩最后一个“进士”考试了,心中很期待明年三月的到来。 又逗留了几天,采买的采买,会友的会友,访亲的访亲,才在八月下旬坐船返回了南郡。 下船的地方在清波门码头,兴旺不输金陵,到处是南来北往的商贩、商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让赴考前无心观赏的二人一顿好瞧。 中举的喜悦还挂在脸色,全都一副意气风发、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的模样。 赵瑾瑜见乔木到处张望,忙扯扯他的袖子道:“乔师妹,你是南郡本地人,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非没到这个码头来过?” 乔木道:“赵师姐,说来惭愧,我还真没去过外地,也就因为应考刚去了金陵。你可是交游甚广?” 赵瑾瑜笑笑道:“我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岁中了秀才后,倒是跟着家里人去游学了几个月,去过几个地方,像九江郡的云麓书院,临安郡的西湖书院,长沙郡岳麓书院,新郑郡的嵩阳书院,及南京府的应天书院都去过。” 听到这里,乔木惊呼道:“这些书院可都是全国书院里的翘楚啊,能前去交流交流,一定受益匪浅。” 赵瑾瑜耳尖通红,小声道:“惭愧,惭愧,当时刚考中秀才,学问见识有限,并没有感觉收获太多,应该是自己层次不够。不过,这些书院的风景都很不错,各有特色。” 乔木问道:“只有风景不错?” 赵瑾瑜笑道:“当然还有学子了,各地学子均有不同性格。比如岳麓书院的学子,可能跟他们常吃辣有关系,脾气相较其他学院来得耿直、暴躁、火辣。与咱们南郡溪山书院的学子的脾气可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再比如云麓书院,那里的学子个头普遍不如嵩阳书院的高。” 乔木听到岳麓书院的人爱吃辣,就问道:“爱吃辣,是吃茱萸吗?” 赵瑾瑜轻笑道:“师妹,当然是吃辣椒了。茱萸那可是很古老的辣味调料品了,现在很少用了。自从前朝太祖从海外带回了辣椒、玉米、番薯、土豆、西红柿、咖啡、可可豆等新鲜作物,民间百姓吃食品种越来越多,你没发现就连菜系都分成九大类了吗?” “九大菜系?都是哪些?” “这个我知道,鲁川苏粤闽浙徽湘西。” 乔木略一寻思,这不是和原时空一样的八大菜系加上“西”吗?这“西”莫非是指西方菜色?“西,莫非是指泰西的菜色?” “不错,据说也是前朝太祖从海外带回的菜谱,主要就是一些油炸类的食物、汉堡、热狗一类,炸鱼、炸鸡、炸苹果、炸土豆。”顿了一下,她又道,“这些都是价廉的菜色,也有比较贵的,像牛排、千层面、披萨饼等。” 乔木忙点点头,又问道:“我怎么没见南郡有这样的店?” 赵瑾瑜道:“咱们南郡人好东西吃的多了,这西式菜色不受本地老饕欢迎,生意一直不如吴帮菜。不过如果你仔细看清波门这个码头附近,就能见到好几家。这也是为了方便来往南郡的行商,毕竟,南郡菜略甜,有北方来客吃不习惯。” 乔木点点头,这和原来的世界差不多,那里的苏帮菜勾芡放糖,很多北方人吃不惯。 说着说着,从码头走到了一条长街,那里多是些商铺、酒楼,来往吆喝不断,喧闹不已。 停下脚步,二人拱手告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约定书院再见。 乔木带着乔茗,身后跟着一车在金陵买的特产,其中就包括几匹云锦,十几盏各种造型的明角灯。 这明角灯又叫羊角灯,非常有趣,是将羊角熬煎成胶,加入颜料,挤压成各色薄片,再将这些薄片连缀成灯。 这种灯坚固耐用,透光性好,不脆裂,最重要的是没有火患。 金陵街道两边的酒楼都会在晚上挂上这种明角灯,一条街足有数千盏,将街道照耀的明亮如同白昼。晚上出行,根本不用怕黑,更不用自带灯笼。 乔木最喜欢其中一套走马灯,那灯上透明如琉璃般的胶片上画着山海经里的动植物。一套灯十二盏,画出的动植物有近百种,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让乔木爱不释手。 也给师傅准备了一盏灯,颇大,有半人高,上面描绘的是“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画面,相信对方一定喜欢。 随着牛车“轱辘轱辘”的移动声,转过几条巷子,乔木来到了孟不移家门口。 轻轻扣了大门三下,孟不移风一样开了门,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放开乔木,孟不移乐道:“第四名,马马虎虎,继续努力。” 乔木也咧开了嘴,高兴地不住点头。 这边,乔茗已经将牛车上的东西一一搬到库房,付了钱就打发了牛车。 进士及第-9 作为一名全新出炉的十九岁举人,乔木受到乡邻的热烈欢迎。 一走进百花村口,便被团团围住,村长并乡邻得知她今日回乡早就等在那里了。 一看到乔木,村长远远就高声喊道:“咱们村新举人回来了!”随之,乡邻一阵喧哗,都是道喜的声音。 乔木并没有因为中举倨傲,而是如往常一般向道喜的人群拱手行礼。 乡邻对这一举动显然很满意,纷纷夸赞起来。 一个人说:“乔家小囡不错,一点也没因为中了举就瞧不起人。” 有人回道:“可不是嘛,不像镇上那姓胡的,三十岁了才中个秀才,还拿鼻孔瞧人。” 还有人乱入:“没错,还有严举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爷样,也不瞧瞧她的岁数,都上五十了。” “严举人?是不是松山镇的?听说五十二了,嚷着要进京赶考呢。” “可不就是她,孙女都能娶夫了。” “咳,听说她自诩满腹经纶,有大学问呢。” “有大学问还五十才考中举人?还是最后一名?” 乔木听着讨论声,发现楼越来越歪,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请村长一起往家里走。 村长拉着乔木的手,热情如火:“乔啊,你家里很长时间没人住,还要收拾,还是先去我家吃饭吧,你娘娘已经烧好菜,正等着呢。” 乔木无奈,见推脱不过,家也没回,跟着村长去她家。 果然,如村长所说,她家里已经备好接风宴,满桌的鸡鸭鱼肉,丰盛之极。 此外,村长还请了几位颇有名望的人,除了上次温居见过的胡不归、三个秀才、林之顺、秦枫、赵青山,还有几位村里年岁最长的老夫人及与乔木关系亲近的王伯伯,只是后者与村长家眷坐在一起。 乔木忙一一弯腰行礼,对方又忙回礼,于是大家乱作一团。 直到乔木走了一圈,村长才重新招呼大家坐下。 席上酒酣耳热时,大伙对乔木一阵吹嘘,说得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千古第一才子”,彩虹屁吹到最后,搞得面红耳赤,以为说的是曹子建呢。 大家笑闹了一场,才放乔木回家。 回到家中,房间内并没有落满灰尘。 她忙寻找茶杯银杏,发现白公子回了老家,并不在。 因着前段日子一心备考,身心俱全情投入学习,没有时间与白公子嬉戏胡闹,白公子就不愿意去城里孟不移家,反倒留在了百花村。 家里卧室、书房没落下什么灰尘,还多亏白公子帮忙。 没有见到白公子,乔木有些失落,便忙起家中庶务,安排乔茗将回村时采买的食材交给负责傍晚流水宴的厨师,安排村里人坐席,这些都不能少。 乔茗手脚麻利的去忙了。 大家都在忙,前院及厨房里人来人往,挤做一团,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乔木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笑道:“大人别在这里添乱了,赶紧一边待着去。” 乔木只好缩回后院。 正拿着本书这里站站,那里转转,闲的发指的时候,客堂正门外有人高声喊道:“大乔,我来也。” 乔木听到这喊声,赶紧迎了出去,就见王子清正咧着嘴扑过来。 猝不及防被扑个正着,身体更是受冲击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便被王子清抱了个满怀。 被这么紧紧搂住,差点弄得喘不过气来。 王子清嚷嚷道:“恭喜大乔高中举人第四名。整个书院都传遍了,今次去参加考试的三人全都中了,夫子山长都高兴得不得了呢。对了,在金陵府有没有遇到娇俏可人的小公子?” 乔木轻轻拍了她一下,眯着眼睛道:“不想要这次考试的总结了?调侃我一点也不打折扣。” 王子清吐了下舌头,忙扯过旁边的高个女子,转移话题道:“乔木,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长姐王子文,在进士科甲一班,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要是你也去,正好做伴。” 乔木定睛一看,高个女子长着王子清一样的杏眼,脸庞比其的婴儿肥肉嘟嘟圆脸瘦削许多,身姿也更挺拔。 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正看过来,眼神锋利甚至带着审视。 王子清拉拉王子文的袖子,道:“大姐,这就是我在书院认识的好友乔木,和你说过很多次。” 王子文回望小妹,眼神瞬间变得温和,带着宠溺道:“不错,听你提过,送了一副《西山行旅图》,对不对?” 王子清大叫一声:“姐,你记性可真好。不过大乔还送了我好多好东西呢,爷爷喜欢的那套根雕茶台也是她送的。”话语间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洋洋得意。 王子文听到这里,看了乔木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厉色。 乔木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不怀好意或者另有所图的钻营之人,却不好解释。 天地良心,她只把子清当孩子宠,真没想要从王家得到什么,只好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 王子清见二人间的气氛微妙,小声埋怨王子文道:“姐,你老毛病又犯了,总把别人当坏人,老是觉得别人有所图谋,难怪你交不到好朋友,哼。”说话间,拉着乔木走进会客的厅堂。 乔木招呼子清坐下,亲自泡了杯香甜的奶茶,加了她喜欢的珍珠。又端出一盘点心,有马蹄糕,山药糕,泡芙,桂花糕,都是王子清爱吃的。 王子清大喜,跟狗熊见了蜂蜜似的,双手齐发,不忍释手。 乔木见她吃得停不住嘴,劝道:“晚点吃饭了,没多上,你稍微甜甜嘴,免得待会吃不下饭。”说着,拿手帕给王子清擦掉嘴上的奶沫。 眼睛余光无意间扫到王子文,见她面色铁青,眼含怒火地正瞪着自己。 乔木觉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王子清。 良久,后知后觉,想起王子文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手贱帮子清擦嘴? 拍了下头,乔木觉得王大姐想的可能有点多。 不过,这个女尊世界难道还有百合这种花?绝壁是自己想多了。 嗯,可能是心机深沉之辈能狡诈如狐的原因。 摇摇头,不再理会。 王子文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再三告诫自己,回去要好好和小妹谈谈,不知道她有没有吃亏。目前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杯弓蛇影,万一两人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呢?只会吓到小妹。 一瞬间,思绪万千,在脑中转了数遍。 最后,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王子文拱手对乔木道:“这两年蒙你照顾小妹,在下不胜感激。”说完,郑重行了个礼。 乔木被王子文这变脸速度惊到了,却并未形于色,而是正色道:“王师姐客气了,我将子清当挚友、幼妹,平时有所提点毋庸置疑,但却也在情理之中。谢来谢去反倒见外。” 王子文暗想:就是要见外啊,可不能将小妹当成自己人。 不想,王子清抹抹嘴插道:“本来我和乔木就不分你我,大姐真是瞎客气。” 王子文恨不得抓住她的双肩狠狠晃醒她,鬼才客气啊,我说得全是心里话啊,就是挚友也该保持适当距离才对。 无奈,王子文只好将暗示乔木与子清保持距离的话咽下。 第二个来的是朱文,书院另一名中举学子。 两人不在同一班又不住同一寝室,只是点头之交。 因家中经商,她送来的贺礼中吃穿住行用上的都有。 一进门,朱文就哈哈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乔木家中,可要好好招待,好让我宾至如归啊。” 作为同科,二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铁瓷,乔木不等她说完,就笑道:“争取让朱师姐满意,快,快,进上座。” 王子清不满乔木喜新厌旧,撇了撇嘴。 余光看到她的表情,乔木轻笑了一声,介绍道:“朱师姐,这位是子清大姐王子文,明年进京赶考可以同路。”又给王子文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一同参加考试的朱文朱师姐,她中了第二十四名。” 这二人又各自起身行礼寒暄不提。 期间还有世绅商人来道贺,只是乔木都不认识。 这些人只是来混个脸熟,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等赵瑾瑜到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还没落座,她便满脸歉意地道:“抱歉,来迟了,真是对不住。昨天我外婆迷了痰,我们这些晚辈生怕有变,守了一夜。今朝迟到,希望不要见怪。” 乔木忙道:“不会,不会。不知老人家可清醒了?” 赵瑾瑜回道:“还算走运,已大好了,今早吃了两个肉馒头,一碗白粥,一碟青菜。” 乔木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瑾瑜明年要参加会试,万一老爷子有个不测,肯定要守孝,必然影响应试计划。 作为此届解元,在座众人都知道她,互相介绍后就熟稔的聊了起来,当然也少不了一波商业互吹。弄得好似南郡俊才只有在座的各位。吹过彩虹屁,大家才有些讪讪,看来修行还不够,脸皮太薄。 招待完友人及乡邻后,乔木将祖坟修葺一新,祭了祖,便回了师傅家继续苦读。 此时离明年三月的会试也不过五月有余。 这日又是一个休沐日,王子清兴匆来到百花村找乔木,一进大门,就大声嚷嚷道:“大乔,快看,我刚得到一副奇画,来找你一同品鉴品鉴。” 乔木一瞧,果然,她手里一个海碗碗口粗细的竹筒,正宝贝的双手捧着,身后还跟着赵瑾瑜,同样拿着一个圆筒。 见乔木看过去,赵瑾瑜扬了扬手里的圆筒道,“还有我。” 乔木忙将她们请进书房,并吩咐乔茗上茶。 王子清顾不上喝茶,一进书房,就冲到书案边,将画从画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书案上徐徐展开。 乔木与赵瑾瑜对视一笑,走过去,微微弯腰,看着那幅画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王子清抹了把额上的汗,扭头笑道:“这是一幅会弈图,里面有些玄妙,你们能不能找出来?” 乔木看她笑的神秘,好奇心大盛,低头认真察看: 画面中央是两人相坐对弈,两人并排坐着观棋。右边有个婢女伺立在旁,靠墙榻上放着食盒。左边放案桌,上有投壶,里面已经射中几支,桌上还躺着两支。 观棋二人身后放着一个很大的屏风,屏风上画着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子,边上有夫侍服侍——侍便是妾。 卧床女子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幅江山图,那江山图是横幅长卷,几乎有一面墙宽那么长。 “这是画得三重空间?”乔木道。 王子清道:“不错。还有呢?” 乔木看她促狭的样子,挑挑眉毛,“还有什么玄妙不成?”又将目光转向赵瑾瑜,眼带疑问。 赵瑾瑜只微笑不语。 王子清道:“大乔,你再仔细看看。” 乔木又看了看,道:“莫非还有时间的变化?你瞧,下棋是现在,左边的投壶是过去,右面的食盒是未来。那屏风里的女子现在睡觉,过去在读书,未来是梦中?” “啪啪啪!”王子清拍手叫好,道:“我就知道难不倒大乔!” 赵瑾瑜也微笑颔首。 乔木顺随手抄起边上的镂雕青竹折扇,轻轻敲了王子清一下,道:“原来在考我啊。” 王子清捂着头道:“不敢不敢。一得到这画,我就邀赵师姐来找你了,这样的画多稀奇啊。”说着,还拉赵瑾瑜作证。 赵瑾瑜道:“不错,王师美知道你爱画,就想拿来给你欣赏。其实这画据说画得是前朝太-祖及其三个姐妹。你看,这个南面挟册正坐的,即是前朝太-祖;并榻坐稍偏左向的,是晋王景遂;二人别榻隅坐对弈的,是齐王景达、江王景逿。” 乔木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太-祖与晋王并榻而坐?似乎不合尊卑之礼。” 赵瑾瑜道:“前朝建立的时候,晋王手掌军权,有很大势力,太-祖不仅封她为并肩王,还下了姐终妹及的遗诏。这就是太宗不是太-祖女儿而是姐妹的缘故。” 乔木点头,不就是原时空北宋的赵匡胤与赵光胤吗? 王子清拍手道:“其实这画还有个地方有人有不同理解。 你瞧,这棋盘上的黑白子一边是北斗星,一边是独子,都被包围。 有人认为这是杀机迸发的暗示,毕竟北斗隐指破军、杀伐。 不少人推断太宗也就是晋王是杀了太-祖登上皇位的。那时太-祖不过刚过不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猝死呢?尤其晋王登基没几年,太-祖的成年女儿接二连三的亡故,说没有猫腻谁信!” 三人又是一阵嗟叹。 乔木看向赵瑾瑜,问道:“赵师姐拿来的又是什么画?” 王子清忙道:“对啊,赵师姐,快拿出你的画来,让我们一饱眼福。” 赵瑾瑜并不推诿,取出画来,同样展开来,摊在书案上。 “这幅画被称为骷髅幻戏图。” 乔木两人走上前去,低着头,微弯着腰,目光炯炯地看着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个衣冠整齐的成年骷髅蹲坐在塞着草席、雨伞等生活用品的担子边,拉扯手里的丝线控制一个幼儿骷髅。右边一个看护婴孩的男人正伸开手臂,似乎要阻止那婴孩去逗弄幼儿骷髅。男人较小,或许是表达他年龄小或者距离远。 成年骷髅身后偏左同样有个顶着镂空发冠的男人,正拿着勺子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王子清道:“这也是前朝的画吧?据说前朝十分流行傀儡戏,那小骷髅分明是大骷髅控制的傀儡。莫非成年骷髅是傀儡戏艺人?” 乔木道:“边上还有字: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弄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也羞那不羞。呆你兀自五里已单堠。” 赵瑾瑜道:“这不是画家题的字,是某一任收藏者题的,不能将其作为画家作画的涵义。” 乔木道:“以骷髅入画古往今来少之又少。”就是现代也不多啊。 赵瑾瑜点头道:“骷髅,常常隐喻虚幻、无常、幻灭。这样主题的画作少,就是诗文也少。” 乔木赞同道:“不错,只有佛教劝人向佛的壁画最常见骷髅这种题材。” 王子清道:“这画是什么意思?傀儡戏不该是骷髅戏吧?” 乔木道:“莫非想表达被人操纵的傀儡是行尸走肉?” 赵瑾瑜道:“这操纵傀儡的似乎并不仅仅指流浪艺人,也可能指被天道、被世俗、被皇权操纵的芸芸众生。” 王子清瞪大眼睛道:“赵师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看就是流浪艺人带着夫女家当表演傀儡戏谋生。” “那怎么解释骷髅呢?”赵瑾瑜问。 “生活的傀儡?行尸走肉?”王子清道。 乔木道:“你看那哺乳男人的衣着打扮,尤其镂空发冠工艺非凡,不像是流浪艺人的夫君,倒像是出身富贵。还有成年骷髅的衣着发型,像是流浪艺人那样穷困的打扮吗?我看倒像是读书人呢。” 赵瑾瑜与王子清又看了看,齐齐摇头。 “所以,这画有隐喻藏着。”乔木道。 两人齐声问:“什么隐喻?” 乔木摇头晃脑道:“大骷髅操纵小骷髅,也可以指官场中大官操纵小官。不过不管哪个品级的官员,政治不清明的时候,都是骷髅般的行尸走肉。” 两人“喔”了一声,叹道:“大乔想得很深入啊。” 乔木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解,千人千面,这才是这幅画吸引一代代人收藏的原因吧。” 赵瑾瑜道:“不错。或许不同年龄段的理解也不同,家母就和我想得不同。她和大乔的理解有相似之处。” 乔木笑笑,道:“我师傅也收藏了一幅画,是本朝太-祖九皇女所作的瑞鹤图,上面画了百余只飞翔的鹤,全都姿态各异,没有一只相同。哪天有暇,我拿给你们鉴赏。” 赵瑾瑜道:“原来是那位的作品。” 王子清疑惑的道:“哪位?” 乔木与赵瑾瑜齐声道:“诸事能为,独不能为君耳!” 王子清道:“是她?不过幸好她生了个好女儿,才让本朝延续至今。” 赵瑾瑜点头道:“不错,算得上力挽狂澜。” 乔木想,这人与宋徽宗赵佶的最大差别就是孩子给力。 这时,赵瑾瑜道:“我发现大乔特别喜欢鹤。” 王子清好奇地问道:“是因为鹤代表长寿、福瑞吗?” 乔木道:“没有原因吧,就是喜欢。看见鹤的形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或许上辈子我就是一只鹤吧。不过赵师姐怎么看出我喜欢鹤的?平时似乎并没有显露过。” 王子清也道:“就是,我都没有发现呢。我们相处的时间可比你们多多了。” 赵瑾瑜道:“书院莲池边上有两只鹤,我经常看到师妹去逗弄,还不时投喂,想来是很喜欢吧。” 王子清道:“这么喜欢鹤,说不定将来能用到鹤形的补子,做到一品官呢。” 赵瑾瑜点头道:“不错,这个预兆好。” 乔木摇摇头道:“莫要打趣了,我可没有在仕途搏杀的野心。”又道,“莲池里有野鸭,你们知道吗?其实我不是每次都看鹤,更多的时候是想抓只野鸭炖汤。扁尖野鸭煲,十分鲜美。” 王子清听这么说,哈哈笑道:“大乔,你可真会煞风景。” 乔木用折扇支着下巴,故作沉思状,语气深沉道:“或许我喜欢鹤是因为它肤白貌美还有一双大长腿?” 话音刚落,赵瑾瑜就“噗嗤”笑出声来,她可是很难被逗笑的。更不要提王子清了,人已经笑得前张后仰,幅度极是夸张。 乔木见此,无奈叹气,仰头装13道:“我知道自己很幽默,却不知道能逗的你们笑成这个样子。子清啊,笑点太低也是个笑点呢。” 王子清一边“呼嗤呼嗤”大喘气,一边道:“你讲的太好笑,实在忍不住,不信你问赵师姐。” 赵瑾瑜连连点头。 乔木伸伸懒腰道:“好吧,看来不能经常给你们讲笑话,免得透不过气。” 看看外面的日头,三人才发现已近未时,好在乔茗已经准备好了午膳,请她们去厅堂用餐。 乔木帮着两人将画收好,才一起离开书房去用膳。 进士及第-10 从南郡到京城,水路最为便捷。 北方冬季严寒,到了十一月河道就会冰封,来年二月才能解冻。 为了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乔木同赵瑾瑜商议九月底就进京,早些抵京,也好早些安顿,早日备考。 孟不移自从辞官离京就将那里的财产处理了,仅剩东城一处一进的小宅,刚好给应考的乔木住。有乔茗跟着照顾,她很放心。 刚过了九月上旬,孟不移就催促乔木做出行准备。冬天的衣服被褥鞋袜,干果糕点调料,出行船只,路引考试凭证资格证明,都要一一备好。 乔木带着乔茗连着忙了几天,才做好准备。 这回出行,储物袋的优势发挥无疑。 等到上船的日子,乔木才惊觉时间到了月底。 拜别师傅及村长,乔木与赵瑾瑜一道离开了南郡,向着京城进发。 尽管多数行李装在了储物袋里,她也带了个包袱做样子。 天气温度适宜,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行,坐在船头,微风拂面,十分舒适。 乔木多数时间都呆在舱外,饱览两岸景色。 旅程时间宽裕,乔木一早与赵瑾瑜商量好要好好了解两岸各个郡县的风物世情,施政水平及民风。 航程平稳轻快,不到五日就到了登瀛。 登瀛原来是片滩涂,形成了有数千年,因为靠海,被历代朝廷作为晒盐煮盐之所,居民多为入罪被罚的盐户,人口不多。前朝太祖时迁临安府、南郡的失地流民到此定居,才设立了盐城。又因为传说仙人从这处入海口返回仙山瀛洲,民间又称登瀛。 船停下修整一日,乔木也跟着下了船,这是已经接近黄昏。 走出码头不过百来步,忽然间,耳边听到一丛雪白蓬草后有呻吟声传来。 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确实是人的呻吟声没错。 心下疑惑,乔木瞧瞧四周,不知何时,空中已经升起了大片白雾,本来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旅客没了踪迹,似乎全被这雾气遮住。 警惕地将赵瑾瑜扯到身后,让乔茗断后,乔木一步一顿走到半人高的蓬草前。 掌风掀开草丛,一片荆棘后趴伏着一只丹顶鹤。 那鹤低着头,双翅垂地,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乔木仔细一看,鹤右翅关节生疮溃烂、无法移动,毛也脱光了,难怪会痛苦不堪。 她正想蹲下身体,帮丹顶鹤上药,就见一个穿着素衣、头缠襥头、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走了过来。 “书生也可怜这只病鹤?” 乔木点点头。 老妇人微微一笑:“只有用人血涂在这鹤关节处的伤口,才能愈合。” 乔木觉得奇怪,却也打算试试,卷起衣袖,准备弄破手臂滴血救鹤。 老妇人忙阻止道:“需要三世为人的血才有效,您上辈子恐怕不是人。” 乔木瞬间懵逼了,她不止三辈子都是让人,哪里不是人了?鬼话连篇吧?心下犹疑不喜。 老妇人还以为她在为不能救助丹顶鹤而自责。 赵瑾瑜走上前道:“我的血行吗?” 乔茗也高声道:“还有我!” 老妇人很欣慰,摇头道:“不行,你们都不是三世为人的人。” 乔木暗暗好笑,套路,都是套路。不过,她还是想看看这人究竟什么目的,便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呢?” 老妇人双手扶着拐杖,淡淡一笑:“南郡松江镇何足道之血堪用。” 乔木暗暗纳闷:“何足道?很有名吗?” 老妇人只是说:“去松江镇上何府一看便知。” 乔木点头,与赵瑾瑜相约船上见,就折回南郡去了。 一路运转功法,到何府不过四个时辰,尚不到星子闪耀的时候。 敲响何府大门,门房通报后,引着乔木进了客堂,一个头戴镶红宝石玉冠、身穿银白锦袍、脚蹬步云靴的少年正等在那里。 乔木越看越面熟,迟疑地道:“您就是何足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何足道心里气坏了,阴阳怪气地道:“您可是白鹿书院大名鼎鼎的新进举人,便是见过我这种小人物,想必也记不起。” 乔木暗想:这人倒是自来熟,脸皮之厚不逊于我啊。 何足道一看脸色便对其想法猜测不远,懒得计较,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找我什么事?” 乔木赶紧把来意说了一遍。 何足道听完,尽管脸色奇怪,最后还是道:“等着。”说完,进了内室。 乔木等在那里,口渴不已,见桌上有茶具,拿起茶壶倒满茶杯,连喝了好几杯。 那茶水入口甘甜,舌底生津,将一身疲劳涤荡一清。 等何足道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道:“将盒子给那老妇人,对方知道怎么做。” 乔木很高兴,起身告辞,明早还要继续乘船赴京,不能耽搁。 何足道知道她着急,让仆人准备了夹着酱肉的饭团并两个拳头大的西瓜,才打发人离开了。他实在不想看乔木那张不停道谢的蠢脸。 乔木顾不上吃东西,一路驰行,返回登瀛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 赵瑾瑜与乔茗正等着他,并没有返回船上休息。 将木盒交给老人,并将何足道的话转告给对方。 老妇人打开盒子,内有一指头大的小瓷瓶。 将瓷瓶拿出,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病鹤的患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瞬间,伤口就愈合了,还长出不少绒毛。 丹顶鹤叫了两声,声音愉悦。 老妇人高兴地说:“多谢书生相助。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到寒舍一坐,好让小老儿一表谢意。” 乔木看看赵瑾瑜及乔茗,两人都很好奇。她便同意了。 跟着老妇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处竹篱小院。 院子里杂草丛生,没怎么打理。 老妇人将三人带入房中,房内陈设简单朴素却清雅可人,全是海草编制的家具。 乔木连着跑了数个时辰,又累又饿又渴,便要水喝。 老妇人指着房屋一角道:“石龛里有些石乳,你们三人分着喝掉吧。” 乔木走过去,果然,石龛顶部有个杏核形状拳头大的石头正往下滴着乳白色的液体,下面石坑里已经积了数捧。 拿出一个瓷碗,满满盛上,递给赵瑾瑜及乔茗,让她们先喝。 二人不肯,非让乔木先饮,说她忙了一夜,最辛苦。 乔木推脱不过,端起来一饮而尽。 石乳味道如同杏仁露,不过的确解渴饱腹。 赵瑾瑜问:“如何?” 乔木又盛一碗,笑着递给她。 赵瑾瑜细细品了品,也将其饮尽。随后站起身来去洗了洗碗,才又盛了一碗递给乔茗。 乔茗同样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三人相视而笑。 老妇人双手搭在拐杖龙头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道:这石乳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却可以让人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三人连忙道谢。 天色已经亮了,晨曦洒满小院。 三人还要赶去乘船,不好多坐,就要告辞。 老妇人将人送出院子,从几近拖地的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 将信封递给乔木,她笑眯眯地道道:“我有一友人长春子在白鹿观出家,麻烦将这封信捎过去。” 乔木接过信,收好,便挥手道别。 三人回到船上,尽管一夜没睡,却并不困倦,都猜测是石乳的作用。 乔木拿出那封信,颠来倒去看了又看,很想拆开瞧瞧里面的内容。 赵瑾瑜嘴里“啧啧”不停,无疑是无赞同。乔茗表示弃权不发表意见。 乔木嘿嘿一笑,正要拆开信封,就见信封四个角突然变成四条伸着红红信子的毒蛇。 她吓了一跳,又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拆开信封,只好放弃了。 船一路北上,尽管中间也停过数次,像淮安,彭城,临清,德州,沧州,直沽,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怪异的事。 这日,呆在甲板上的乔木远远看见一个塔影,就猜通州到了。 将玉竹扇“唰”的合拢,指着塔扭头对赵瑾瑜道:“看来通州马上到了。瞧,那塔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方塔了。难怪有诗云,一支塔影认通州,可不正是如此?” 赵瑾瑜含笑点头,扯扯衣袍上的褶子,道:“不错,到了码头,就算到了京城的地界了。” 两人一直站在船头,看着船慢慢入港。 那码头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处处是两三层楼高的货船,嘈杂声里不时响起操着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 乔木感叹道:“这里的市井气息同南郡码头一样啊。” 赵瑾瑜点点头:“商业比南郡更发达。” 乔木道:“毕竟是京城,一国的政治经济中心。” 这边,乔茗和赵瑾瑜的随从收拾好行礼,正等着一起下船。 两人不再多说,随着人流往外走去,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离开码头,乘上进京的马车。 上了马车,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量着对方,随后一同放声大笑。两人不光挤得衣衫不整,就连发髻也歪歪扭扭,滑稽得很。 乔茗拿出梳子,将乔木头发解开,三下两下梳好盘上。 赵瑾瑜揶揄道:“乔茗,你这么能干,真不知道你家小姐离开你日子该怎么过。” 乔木笑道:“那就一直在一起好了。” 赵瑾瑜道:“就是你不娶夫,难道乔茗不娶妻吗?” 乔茗插嘴道:“小姐不娶,我就不嫁。” 赵瑾瑜看了乔茗一眼,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通州到京城的官路宽敞平坦,坐马车还算舒适,即便傍晚才到孟不移的小宅,几人也不觉得疲累。 这小宅留了一对老仆福婶夫妇看守,知道主家要来,早早收拾妥当,处处窗明几净。 几人不累,可还是早早睡下了。 翌日。 乔木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天色才到卯初,最多过了一刻,比平时起床时间稍晚。 洗漱好,换好衣服,兴冲冲参观起宅子来。 这宅子就一进,不过有前后院,一亩大小,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并不算太小,尤其离内城很近,就算日后留京任职也不需要另外置办,显见孟不移还是有成算的。 之所以说孟不移做事没成算,是因为她日子过得并不好,哪怕当初离京时颇有些钱财傍身。 乔木入了书院后,时不时跑去盯着她、照顾她,再加上不缺钱财,孟不移生活质量才得到大幅度提高。 乔木更不时塞一些零花钱,让孟不疑能随意出门会友,买些喜爱的书画笔墨,退休生活显见过得比原来好多了,从气色上就看得出,原来虽然白皙却透着丝蜡黄,远远比不得现在红光满面。 来到后院,那里只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 这树生的与一般梧桐不同,不过两丈高,却枝繁叶茂,垂落至地,很像南方的榕树。巴掌大的卵圆形叶片下有簇簇形如胡桃大小的褐色果实。有风吹动,果荚发出哗哗的响声,如同音乐。 记得这种树在仲春时会开紫色漏斗状的花,且那花是一簇簇生长,看起来十分艳丽。只这花会分泌不少花蜜,常吸引飞虫蜂蝶嗡嗡嗡地飞来飞去采食,让很多人不喜。 乔木看了看树下,决定放把躺椅并一套石桌石凳。夏天在此乘凉,定能物尽其用。 满意地转过身,她往厨房走去,寻思不知早饭是福伯准备的还是乔茗准备的。 还没到前院,就听到乔茗的声音,他正和赵瑾瑜的随从说早饭的事,问赵瑾瑜是在房里吃还是去饭厅吃。 随从回说赵瑾瑜还没醒,等小姐起床了再问。 乔木笑笑,转过院门,走进饭厅,见乔茗煮了满满一大碗卤肉面。 雪白的面条上红棕色的肉块肥瘦相间,旁边还搭配着一撮细细的黄瓜丝,并半个露出金色蛋黄的卤鸡蛋。 麦粉香伴着卤肉香黄瓜香丝丝缕缕的飘入乔木鼻孔,让她舌底生津,涎水直流,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 拉开椅子坐下,乔木操起筷子大口朵颐起来。直到碗里面干汤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乔茗看她满脸馋样,道:“不够我再给你下一碗。” 乔木摇摇头:“吃东西就要意犹未尽,不能十分餍足,同做人一样,要留有余地。”顿了一下,又道,“再找个南方厨子及洗衣缝补的人吧,不用担心钱财。” 乔茗点点头,表示同意,道:“晚点我去采买,小姐有什么要买的吗?” 乔木摇头道:“你忙你的,我的不急。” 乔茗点头,出去了。 这会,赵瑾瑜收拾好了,过来吃早饭。 乔木招呼福伯将早饭端上来,是京城的炸酱面。 乔木道:“来,赵师姐,尝尝京城的特色炸酱面。” 赵瑾瑜回道:“好。”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面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咽下,才道:“味道不错。”说着,将一碗面吃光。 乔木看她吃面速度并不慢,却很优雅,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两人来到茶室坐下,乔木问道:“赵师姐,今天要去逛逛京城吗?” 赵瑾瑜建议道:“不如一起去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应试的书籍?再买些文房四宝。此后便呆在家里温习。” 乔木同意了,两人相携出了门。 乔木这才发现自家宅子边上就有一条弄堂全是笔墨铺及书铺。 这下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两人一家家直逛到红日西斜才大包小包的回了住处。 幸好晚饭已经备好,午膳没吃的两人才没继续饿肚子。 乔木大口吃着饭,顾不上“食不言”,道:“赵师姐,考完试我们一定要好好逛逛京城,光笔墨铺子就有这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就不提其他了,一定要好好选。” 赵瑾瑜尽管没有开口,却不住点头,她同样意犹未尽,没逛够。 这以后的日子就在备考中度过,直到有一日朱文上门拜访——她另有安排,故而并未一同来京。 “上京是来送礼的。”朱文毫不讳言,“你们都知道我家行商,原以为有个举人功名在身能多多少少对家里生意有所庇护。哪知道把我家当肥肉盯着的不是一家两家。这次就是家里派我来找寻靠山的。”朱文摇着扇子苦笑道。 乔木与赵瑾瑜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安慰之语在沉重的现实面前脆弱的犹如一层薄纸。 反倒是朱文故作轻松地道:“我就指望你们二位中进士、做大官,将来做我的靠山了。” 二人笑笑。 赵瑾瑜道:“到了京城,才发现才子遍地,有才华的人数不胜数。” 乔木也道:“可不是嘛,除了江浙,山东、直隶都不缺才子。” 朱文长叹一口气,道:“南郡虽然读书人多,与全国才子汇集的京城还是不能比的。就说三年一次的会试,每届要选拔出多少学问好有才华的读书人呢。” 乔木轻轻摇动手里的燕尾青竹扇,忽然想到什么,低头一笑,幽幽地道:“关于才华有种说法很有意思。它说人在白天的时候如果忙忙碌碌,性灵往往就会淹没在那些琐屑的事情中。只有到了晚上睡着的时候,没有一丝杂念,人的精气神才会明朗清澈,平时学到的书里每一个字都会吐露光芒,从百窍透出。那光芒隐约模糊,却灿烂如同锦绣。学识如郑玄,文章如宋玉司马相如的人,光芒万丈,直入云霄,能同日月争辉。其次的人光芒有数丈,还有的有数尺,哪怕最次的也有微光闪烁,照亮门窗。只是这光芒只有鬼神能看到罢了。” 赵瑾瑜微笑道:“这个说法让我想到那句谚语,腹有诗书气自华。” 乔木哈哈大笑道:“不错,那光芒就是文人的才气吧。”笑过,又疑惑道,“我的才气不会冒黑烟,漆黑如墨吧?。” 朱赵二人也呵呵一笑,对这个冷的不能再冷的笑话给予礼貌的恭维。 乔木见此,也一笑。 室外秋风已冷,不时拍打着门窗。有弯月如钩,斜斜挂在半空。 乔木看了看透入房内的月光,随口道:“飒飒西风吹破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霉苔半壁青。” 赵瑾瑜笑道:“这描述太夸张了,该是写荒园的诗句,用在这里不妥。” 朱文也摇摇头道:“确实不妥。” 乔木无奈地道:“何必如此认真,不过是感叹一下西风冷月罢了。” 三人一时无语,只有堂前明烛高照,那火焰不时跳动、闪跃,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摇摆。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有打更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已经是酉正了。 朱文道:“不如今晚我们三人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吧?” 不等说完,就遭到了乔木、赵瑾瑜两人的齐声反对。 乔木道:“散了,各自休息吧。”说着,一溜烟跑回房间,似乎生怕被朱文留住。 赵瑾瑜也打了个哈哈,脚下疾走,回了房间。 只剩朱文望着两人的背影,面带惆怅。 …… 次日乔木书房 朱文兴奋地道道:“这粉盒全称为‘金掐丝嵌宝海棠形五福捧寿粉盒’,大量使用了炸珠工艺。这种工艺源于泰西,在汉朝时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并被能工巧匠发扬光大,在汉唐两朝均大放异彩,是八大金艺之一。 炸珠作为唐代黄金制品重要的镶嵌装饰手法,很形象地被唐人称为‘金粟’。虽名金粟,但这些金珠比粟米要小得多,通常直径是其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甚至更小。” 赵瑾瑜问:“这么小?那炸珠是怎么制作的?” 朱文一听,滔滔不绝道:“炸珠的制作方法一般是把黄金溶液滴入温水中,以形成大小不等的金珠; 也可将等距的纯金细剪成小线,均洒于木炭上,以火烧熔凝结成圆珠状,再筛拣大颗粒,密布于金属胚上烧焊接合,成为器物表面的装饰纹理,又称‘联珠纹’或‘鱼卵纹’。” 乔木插嘴道:“炸珠为何需要置于木炭上烧熔?别的不行吗?” 朱文道:“道理其实很直白,稍微想象一下就能得出结论。这样能用炭灰垫底,撑起凝结的金珠,形成完美的圆球状。” 进士及第-11 “高纯度的金烧熔不致产生氧化现象,因此纯金可以不需要依靠焊药,便可直接将两端熔解接触而接合。 这种熔解又不致于产生氧化层的现象称之为‘走水’,炸珠就是运用这样的金属特性而产生的。 其实除高成色的纯金或纯银可以制作炸珠,其它如铜、铁、锡等金属,因为烧熔后表面即产生氧化层包裹,金属特性不利于走水而熔解凝结成珠,是无法采用这种工艺的。 流传至今数百年,炸珠工艺越发精湛,有不少鬼斧神工、巧夺造化的精品出现,看看这个‘金掐丝嵌宝海棠形五福捧寿粉盒’,再看看这个‘鸿雁衔枝纹金质梳背’,是不是精妙绝伦?”说着,他爱抚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仿佛在抚摸情人裸露的肌肤。 看到这一幕,乔木打了个寒颤,脑中油然想起“恋物-癖”几个字。 唉,不能不感叹,朱文热爱制作金饰远胜于考科举中进士,或许她老娘的愿望“文”会让她在制金行业上达成。 赵瑾瑜见朱文对制金工艺如数家珍,就明了了她的痴迷,也总算能理解为何要放弃科举,转而全力经营家里的金铺了。 不管是谁,能痴迷某个行当并致力于将它发扬光大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做并能做到的。 把玩了一会粉盒及梳背,朱文恋恋不舍地将她们收入包装盒中,这是朱家送给郑贵君的寿礼,万不可出错。 “这两件金饰都是我亲手设计、制作的,实在花了不少心思。”朱文低声道。 乔木见她爱不释手、肉痛不舍的样子,忙问:“你打算送这两件东西给郑贵君?” 朱文这才正色道:“郑贵君专宠十数年,又有女儿傍身,作为金铺的东家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靠山了。” 赵瑾瑜抿了口茶润润喉,道:“通过内监呈上去的吗?哪一个?” 朱文迟疑了下,道:“陈炬。” 赵瑾瑜端着茶碗,尖声道:“是她?你可知道数年前就因为她献给郑贵君一本《闺范图说》,引起后来的一场党争,搞得不少人去官夺职?” 朱文点头道:“不错。但陈炬献书与后来的党争相差了近十年,不是陈炬的错。最关键的是陈炬与太女及郑贵君关系都不错。” 乔木摇头道:“两头下注?更糟了。” 朱文忙摇头道:“不是,她现在任东厂都督。” 赵瑾瑜沉吟道:“看来朱师姐下了大血本,陈炬可不好接近。你家惹上谁了?问题挺严重。” 朱文摇摇头,不肯说。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大家对当前的局势很担忧,不知会不会影响此次科举录取。但尽管如此,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知道朝中的隐秘。 朱文又道:“大乔,明天一大早我就离开,房子已经找中人办妥。” 乔木很意外,忙道:“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可是我哪里有慢待?不妨直说,好叫我明白。” 朱文连忙摆手道:“莫要小题大做。住在这里一切都好,只是一旦我同东厂、贵君走得太近,定会被人察觉,对你和赵师妹的名声不好,莫要影响了科举。” 乔木转念一想,确是如此,还没考中进士,就先跳进势力圈子,不是明智之举,就看了看赵瑾瑜。 赵瑾瑜沉吟道:“朱师姐住在这里确实不太方便,有个隐秘的住处对她上京的目的有好处,就按照师姐的打算来安排吧。”说着,又转头对朱文道,“朱师姐,一旦发生什么事情,还请不要客气,与我二人联系。即便没有能力解决,帮你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朱文哈哈一笑,道:“师妹莫要说见外的话,有需要,我自会来寻你们。同样,如果你二位有什么不方便亲自走动的,也莫要与我客气,直接让人告知即可。” 乔木赵瑾瑜忙不迭地点头。 朱文随后告辞回房,说要安排些事情。 看着她的背影,乔木道:“没想到朱师姐竟然上京来打点,吏治已经糜烂腐败至斯?” 赵瑾瑜道:“你莫以为朱师姐家只有一个金铺,其实朱家在南郡财富虽然不及玉山镇的沈家,却也在经商人家里排在第三,还是长洲镇的首富,清波门处的码头有近半是他家的。” 乔木听了这些,才吃惊地道:“原来如此,难怪被高官盯上了。” 赵瑾瑜微微点头道:“朱家的一位靠山前不久倒了,这才是她急匆匆来京的原因。” 乔木惊道:“赵师姐,你不会‘家有大只佬’吧?” 赵瑾瑜道:“外祖家有人在朝,不过外放,并不在京。她叮嘱我要去拜访几位长辈,我已经安排人送了礼物并拜帖,尚未得到回音。不过,也就这几日吧。” 乔木道:“那再好不过,恩师也安排我去拜访几位旧友,今天才接到回帖。”说完,突然拍了下头,嚷道,“哎呀,那个让我捎信的老妇人你还记得吗?完全忘了信的事,这个还要跑一趟。” 赵瑾瑜也奇怪地道:“我也忘了,似乎你不说,就没有经历过一样。” 乔木想了想,才道:“或许是一种让人失去记忆的法术。不过,这法术想必没有施放在我身上,我的确是忘了送信的事。” 赵瑾瑜想到乔木每次要拆信,信封四角就变成吐信子的蛇,就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老妇人应该有些道行吧。” 乔木点点头,只不知那人究竟什么来路。 说来不可思议,看过不少修真小说的她可是知道许多修行中人为了天材地宝会杀人夺宝,连对方灵魂都湮灭的,真不知道当时胆子怎么会那么大,没有一点戒心,相信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简直不合情理。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老者居然给她们饮用了石乳,如果所猜不错,那可能就是修真至宝灵乳,只不知是多少年份的。 想到这里,心里一惊,这确实不合那些小说里写的情节,莫非这只是诱饵,事情还没完结?又或者是陷阱?可,为的什么?明明她们三人都得到了好处,没有人受损。 不对,有一个人受损了,就是何足道!这莫非是套路何足道的?肯定如此了。 乔木心惊不已,现在回头再想整件事,很多地方不合情理。 比如,那老者是偶遇还是一直在等着她们? 再比如,老者如何确定她能让何足道给予救治病鹤的东西? 老者要求的一定要三世为人者的血真得只能是何足道的血吗,或者仅仅是个借口?还有何足道最后给的小瓶,里面真得是他的血吗? 脑中电闪雷鸣,一个个想法冲击着乔木,让她心绪起伏不已。 何足道似乎与原身相识,故而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这让乔木心虚不已。 当初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原身全部的记忆,都是些碎片化的场景,而里面并没有何足道,这让乔木无法确定两人的关系。 如果乔木与何足道交往过密,不可能没有一点记忆留存啊。 可如果不是交往甚笃,何足道怎么会予取予求呢? 血这玩意谁会给一个不熟的人呢?哪怕有救治病患的幌子,至少亲眼看到才有可能给予吧? 还有那酱肉饭团,明明是她爱吃的食物,就连口味都一模一样,这难道不诡异吗? 不过她不记得认识何足道这样的人啊。 难道何足道曾经穿越到过以前的时空?呵,乔木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越想越纠结,抓抓脑袋,又拍拍前额,暗想,“随他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脑中想法虽多,耗费的时间也不过瞬间,乔木抬起头来才发现赵瑾瑜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 赵瑾瑜道:“刚刚喊了几声,你一直在神游。” 乔木干笑两声,道:“哈,哈,我在想遇到的那个老妇人,她出现的有些诡异,我们居然没有一点防范,就跟着对方回家了。好在不是歹徒,哈。” 这下赵瑾瑜的眼神更奇怪了,欲言又止:“你……你现在这样想不是太迟了吗?” 乔木又“哈,哈”两声干笑,忍不住拉拉耳垂,“拜托不要再发烧了可好?” 乔木只好转移话题道:“相必你姨母提起过朝中局势?” 赵瑾瑜微微皱眉道:“不错。朝中党争十分严酷,落败之人动辄抄家灭族,甚至有挖出鞭尸的。” 乔木微微点头,孟不移同她也说过,当今陛下刚登基之时,就把任太女时的某位阁老挖出鞭尸,那阁老家也给抄了,可见本朝没开什么好头。 赵瑾瑜接着道:“大周朝每一代都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之国本,只陛下这里有些问题。” 乔木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赵瑾瑜道:“陛下年轻的时候偶然宠幸了其生母身边的宫人王氏,事后却没有给证物,没想到就一次那王氏就怀孕生下了皇长女,亦即太女洛。” 乔木道:“不错,太女确是已逝恭妃王氏之子。” 赵瑾瑜点点头,接着道:“问题是陛下当初是私下宠幸王氏,且王氏有孕后,陛下不肯承认。如果不是‘起居注’有记录,皇长女不会诞生。” 乔木道:“那这皇长女岂不是证明陛下‘私德有亏’的明晃晃证据?也难怪不喜恭妃父女。” 赵瑾瑜赞同道:“正是如此。如果不是当初陛下膝下空虚,王氏又得到太后的庇佑,皇长女未必能出生。尤其是次年郑贵君入宫,专宠二十载,更是于入宫次年诞下皇次女洵。” 乔木道:“想必陛下一直想立心爱之人与自己生的女儿为太女,而不是立证明私德有亏的长女为太女。” 赵瑾瑜道:“作为女人,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可作为陛下,这个想法显然动摇了国本,毕竟大周朝自太祖始都是嫡女或庶长女继位。皇夫没有子嗣,陛下就采取拖延战术,想等其薨逝后,封郑贵君为后,这样将皇次女洵转为嫡女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立为太女。” 乔木笑道:“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夫至今还活着,还很健康。” 赵瑾瑜点头道:“正是如此,但皇夫仍然没有子嗣。这就是一直拖到皇长女年近二十才立太女的缘故。” 乔木问道:“既然陛下不肯立太女,又怎么立了太女呢?” 赵瑾瑜道:“这就关系到十年前的一封‘妖书’了。” 乔木道:“不错,确实是‘妖书’,那写《忧危竑议》的‘武东吉’至今没人知道是谁。” 赵瑾瑜道:“陛下想等皇夫薨逝后立郑贵君为后,好名正言顺地立洵为太女,这样的想法瞒不过同床共枕、专宠的郑贵君。郑贵君在这件事上无疑很聪明,为了配合陛下,试图制造舆论,以取得支持。这就涉及到朱兄的新靠山陈炬了。陈炬将大儒吕坤写的《闺范图说》献给了郑贵君,而郑贵君就将这本选录历史上贤夫贞男事迹的书重新编排,将前朝由君晋后的一位马贵君并其在内的十二位男子收录其中,并大量发行。” 乔木叹道:“难怪郑贵君专宠十余年,这份机智聪明由此可见。” 赵瑾瑜颔首道:“不错。这书初一发行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坏就坏在八年后调任刑部的吕坤为了请陛下节省开支、减少横征暴敛以安天下上了名为‘忧危疏’的折子后,却被吏部给事中戴世衡以郑贵君版本的《闺范图录》为由,弹劾她与郑贵君私下串联,密谋立次女洵为太女,动摇国本。” 乔木道:“这戴世衡不知是谁授意的。” 赵瑾瑜道:“吕坤震惊不已,上折自辩后,因涉及郑贵君,被陛下按下。哪知这事并没有完。有自称‘武东吉’——意思是大周朝的太女武洛一定大吉——的人给《闺范图录》写了篇后来被称为《忧危竑议》的跋文,并以传单的形式在京城分发。 吕坤在《忧危疏》中并没有提到立太女之事,这篇跋文就在此基础上扩展开来,以问答的形式议论历代嫡庶废立,影射国本。 此外,还指责吕坤之所以在《忧危疏》中不提立女是为了讨好郑贵君,而郑贵君重刊此书,就是为女儿立太女之位埋下伏笔,因为重刊后的《闺范图说》中前朝马皇后就是以贵君晋中宫之位的,这分明是为郑贵君摇旗呐喊,为皇次女洵立太女提供舆论支持。 文中还指出吕坤与外戚郑氏并山西巡抚、户部侍郎结党谋立武洵为女。” 乔木撇嘴道:“这跋文一定程度上揭破了前朝后宫包括陛下在内许多人的隐秘心思。” 赵瑾瑜道:“的确。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大怒的原因吧。” 乔木道:“是啊,遮羞布被揭开,怎么能不惹怒一朝天子呢。” 赵瑾瑜道:“所以,陛下一边让人隐秘查找发传单的人,一边不得不传旨承认是她赐给郑贵君的《闺范图录》,以期望结束朝中纷争。郑贵君的姨母郑承恩见自己被点名,十分害怕,告发是戴世衡、樊之衡所写,因为在戴世衡弹劾吕坤之前,椒陵知县樊之衡曾上折请立皇长女洛为太女,还叱责郑贵君。陛下于是下令逮捕戴樊二人,严刑拷打,并以结党之名分别嫡戍廉州与雷州。” 乔木道:“不知吕坤后来如何了?” 赵瑾瑜道:“《忧危竑议》被传遍后,引起轩然大波,民间不明真相,纷纷指责吕坤。吕坤蒙受不白之冤,惊惧担忧不已,借病致仕。” 乔木道:“她肯定意识到党争只会越来越炽,不得不辞官放权。” 赵瑾瑜也道:“不错。” 乔木道:“陛下一定十分厌恶戴世衡,连着两次大赦都没有赦免。” 赵瑾瑜道:“戴世衡曾经弹劾过不少人,甚至陛下都被其弹劾多次。这或许就是郑承恩敢向陛下告发她的原因,其实是不是她并无证据。她与吕坤分属不同朋党,这件事明为国本,其实不过是党争所致。” 乔木点头道:“光这一次事件陛下就贬斥了二十几位官员,显见朝中党争的激烈。” 赵瑾瑜叹道:“唉,希望将来我们不要卷入其中。” 乔木心想到时未必能摆脱,成为别人的棋子还是踏脚石都有可能,朝中老狐狸可是个个老奸巨猾。 不过,她并不想打击赵瑾瑜,转移话题道:“还是先温习功课,考中进士再说吧。” 赵瑾瑜笑笑:“不错,想这些为时尚早。” 两人又坐了一会,就各自回房看书了。 次日一早,赵瑾瑜与乔木都各自出门拜访自家长辈的故旧知交,一来打听明年可能的主考官及考题范围,二来了解朝中动态。毕竟,邸报的内容过于简单,让人无法推断出详情及隐秘所在。 二人连着忙了三四天,才将接到回帖的人家拜访一遍。 整个十一月至次年二月,乔木赵瑾瑜两人都在埋头苦读,连春节也没放松。 京城的书店既有邸报抄本,又有历届一甲进士的优秀范文,更有主考官的诗文、书籍出售,端的是丰富。这也增加了乔木的刷题量,让她备受折磨。 好在,转眼到了三月。 此时春寒料峭,只有柳树发出鹅黄嫩芽,一些背阴的地方甚至还有梅花绽放。 不管温习的如何,会试总算到了。 九日,乔木早早到了贡院,尽管有功力护体,还是随众披着毛皮大氅,拎着考篮入场。 这日是个晴天,红日当空,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明朗开阔。 乔茗将乔木赵瑾瑜二人送入贡院,就回了住处,等九日后再接他们出来。 不管考场内的应试学子如何,京城的人们照样过着日子,除了家有考生的人家,还真没太多人关注。 九天一晃而过,考完试的学子个个面如土色,相偕鱼贯而出,更有不少学子一头栽倒在地,不时有人低呼大叫。 乔木走出来的时候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整个人都被掏空。 乔茗难得见她这副无力的模样,赶紧把人扶上马车,拉回家。 家里已经备好热水、吃食,甚至大夫也请了一位。 乔木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衫,又吃了碗热汤面,才回房休息。大夫把了把脉,告知乔茗只是有些劳累,没有大碍,睡饱就没事了。 这会,赵瑾瑜才在随从的搀扶下回了房。 乔茗赶紧让大夫把脉,情况没乔木好,受了些风寒。 两人连睡了两日,才缓过劲来。 没有出门,两人摊在躺椅上,盖着毯子晒太阳。这日阳光明媚,毫不吝啬地挥洒着热情。 乔木懒洋洋地道:“赵师姐,找一日出去踏春吧,相必桃花、樱花都该开了。” 赵瑾瑜慢吞吞道:“这北方春天来得晚。要是在南郡,梅花、桃花、樱花、玉兰次第开放,不知有多美。” 乔木道:“北方还有杏花,南方很少见的。” 赵瑾瑜眼神飘远,低声道:“耦园的鸢尾、月季、蔷薇也正值花期呢。” 乔木看了赵瑾瑜一眼,打趣道:“这是思乡了?哎,你这个样子若是外放做官该如何是好?” 赵瑾瑜白了她一眼,道:“我不信你不想你师傅。说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枕上偷偷抹眼泪呢?” 乔木佯怒道:“又不是奶娃娃,哪里会偷偷抹眼泪呢?” 赵瑾瑜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 谁知乔木却说:“我肯定放声大哭。你瞧我那房间的屋顶,是不是有块瓦片没了?那是夜半哭声给振飞的。” 赵瑾瑜看了屋顶一眼,还真有地方缺了块瓦片,正想调侃两句,又不想让乔木得意,只道:“逗谁呢。” 乔木扇子指着赵瑾瑜哈哈大笑,一边笑,一只手还不停揉肚子,嘴里断断续续道:“姐妹儿,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瑾瑜耳根通红,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火,突然眼珠一转,淡然地道:“啊,只不过想博君一笑,看来所料不错,你就喜欢看我发火的样子,这才总试图惹火我。” 进士及第-12 话音未落,乔木的大笑声嘎的一声停顿。 赵瑾瑜看她瞪大眼盯着自己的样子,忍俊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老是故意惹怒我了,果然有趣至极。” 乔木幽怨地看着赵瑾瑜,道:“所以你‘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赵瑾瑜但笑不语,只是快速扇了几下手里的扇子。 乔木忽然道:“师姐,没发现自己越来越促狭了吗?以前你可是很清冷的。” 赵瑾瑜一愣,还真是,自从与乔木结交,性子的确不再是以前那般古板。于是道:“还不是你的功劳?师姐要感谢你。” 嗯,自从与乔木结交,还经历了不少惊奇异事呢,比如救治病鹤,比如延年益寿的石乳。什么都不用做,她肯定自己能妥妥活到百岁。 “大乔是我的福星。”突然长叹一声,赵瑾瑜说道。 乔木被这么一句话砸的眼冒金花,颇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她。 赵瑾瑜看她一眼,知道不明白,却也不想点破。 就在这时,有报喜声传来, “南郡赵瑾瑜,高中会试第一名,duangduangduang——” “南郡乔木,高中会试第六名,duangduangduang——” 两人从躺椅上猛然坐起,面面相觑,齐声道:“今天好像不是张榜日?” 对啊,如果是张榜日,二人绝对不会如此放松地躺在后院晒太阳。 两人忙站起身来,往前院走去,瞧瞧报喜的是什么人。 乔茗及赵瑾瑜的仆从并不在家,只有福神将报喜人引至厅堂招待。 见乔木走了过来,她忙上前迎了一步,高兴地道:“少君,您中进士了。”看到乔木边上的赵瑾瑜,又忙道,“恭喜赵先生,您高中第一名!” 乔木二人心下惊讶,却只能点点头。 乔木将视线转向厅堂里坐着的报喜人,乍一看去,与中举时的报喜人差不多的穿着打扮,只是身架颇小。 两个报喜人背对她们,面朝中堂而坐,似没听见她们的到来。 乔木让福婶下去,上前拱手行了个礼,客气道:“不知二位姓谁名何,为何偏偏捉弄我与师姐?今日尚不是张榜之日。” 有句话说的好,先礼后兵。这样恶劣的玩笑一旦传扬出去,非她与赵瑾瑜的名声破坏的一文不值不可。这可是京城,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假传会试喜报,这可是大罪。 就听一道清脆的声音高声道:“谁说是假传喜报,你等着便是。” 乔木见这二人迟迟不肯露出面貌,只好再次上前一步,道:“不知二位可是我等故交?” 另一个报喜人这才扭过头来,道:“你可识得我?” 乔木抬头一看,只觉那人面目一片糊涂,唯余一双眸子闪亮如星。不由摇了摇头,道:“不识得。” 刚才说话的那人也扭头过来,抱怨道:“我就说她早就不认识我们了,你还非要来。” 乔木放眼望去,嘿,这人同样面目糊涂一片。 或许是用了术法掩饰了容貌,她心想,只是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故交。 长着星眸的人叹道:“许久不见青桐君,想不到再见已是物是全非。” 乔木心里暗骂,你谁啊,能不能报个名号,到底来这里是善意还是恶意,多少给个话。 只好又拱了拱道:“还请指教尊姓大名。” “以后你就知道了。”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道。 呵呵,以后就知道了,你们现在来做什么?面貌不给看,名字不给说,过来做什么,凭白乱了心绪,乔木很不爽,面上不由露了出来。 长着星眸的人道:“青桐君还是经不起逗弄,我们就不多呆了,再会。”说完,两人化作一道光,消失不见。 一直没出声的赵瑾瑜这才道:“大乔,你从哪里认识这么多奇人啊?” 乔木苦笑一声,道:“鬼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根本不认识。” 赵瑾瑜语气疑惑:“原来真不是故交啊。” 乔木的确想不起来,只有苦笑。 赵瑾瑜见这人也满头雾水,转移话题道:“真大胆,居然开这样的玩笑。” 乔木苦笑道:“可不是嘛。”又道,“莫要担心,这两位既然非常人,想来会有办法不让外人知晓,只等张榜好了。” 赵瑾瑜反倒苦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不知道这报喜能不能成真。” 乔木听到了,却不好回答,究竟能不能中呢? 二人果然中了,还如那两位不速之客所报内容一样,赵瑾瑜会试第一名,乔木第六名。 张榜之日,两人得到喜报的时候尽管面带喜色却一点也不激动,让邻里啧啧称奇,暗赞沉稳。 其实自从那两人来过之后,一直寝食难安,直至今日才放下心事。 淡定地发了喜钱,随后按部就班地准备殿试,通过殿试,最终赵瑾瑜以一甲探花郎的身份任翰林院编修留在翰林院,而乔木则是以二甲第四名选馆成功,以庶吉士的身份留在了翰林院,只要经过三年的学习,通过散馆时的考核,就能留馆,正式成为翰林。 到了这时,乔木才算松了一口气,这人生的第一个目标算是完成了,原主应该满意了,此后便是“我的皮囊我做主”。 琼林宴,打马游街,留在翰林院,可以说超额完成。 回乡祭祖时,乔木感觉全身一松,精气神与肉身融为一体,再无隔阂。无疑便知道了原主彻底消失,连着执念一起。 偷偷地在父母墓边立了个衣冠冢,那是给原主的,此后的祭扫总不会缺了她的。 师傅孟不移也自感老怀安慰,乔木的名次还算对得起她这个师傅的教导,尽管与当年她的状元有差距。 乔木最看重的是修行,孟不疑老早知道,心底也明白二甲名次已经相当不错,也就不在意了。 尤其当乔木告知随着自身修炼日精月深,寿命已经有一百五十岁,并且还会随着修为的增长继续增加时,实实在在被震惊了一把,心里对修炼拳法也多了几分认真。 没错,长生虽然做不到,但能健康充满精力的多活一些年也是好事,连皇帝老儿都羡慕呢。 女冠公主-2 这几天阴雨绵绵,气候闷热,屋角墙根阴暗处生出片片青苔,让乔木有回到梅雨季节时的家乡之感。 每年五月底六月初,江南都会迎来梅雨季节,闷热多雨,潮湿发霉,整个时节都是湿漉漉的。不管轮回了多少次,依然对此记忆深刻,原生家乡那让外乡人吐槽的销魂黄梅天犹如刻在灵魂深处。 想到发霉,乔木不自觉抚摸了下裤腿。 江南梅雨季节,衣物摸在手里总有滑腻之感,那是表面的霉菌给人的触感。 如果闻一闻手掌,甚至能闻到极淡的霉味,就更不提墙面、衣物、家具这些死物了。 对此,江南人的办法就是樟木箱、樟木球及樟脑丸。这也是每家都要种上几棵樟树的原因。 正胡思乱想间,大门被敲响,咚咚咚,一声赛过一声。 乔木从蒲团上站起,走出房门,传音道:“进来!” “夫人,大事不好!”两个中年农妇跑了进来,一个穿棕褐色短衫的喊道,满脸惊慌。 听到这喊声,乔木脸色一僵。 另一个蓝衫的忙改口道:“真人,庄子里有鬼!” 褐色衣衫妇人忙轻轻打了一下嘴巴:“对,是真人。真人,苏庄头在道观外等着,想请真人去看看能不能驱鬼。” 原主作为寡居之人,向来不允许男子进入道观,是真正的清修之人。 “鬼?”你们莫不是在驴我?难道这并不是正史上的大唐? 穿越的世界多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都有,乔木无法不多想,很容易接受各种设定,鬼怪妖魔无疑是最不稀奇、最常见的。 “究竟怎么回事,先详细说说。”还有为什么要来请自己这个数年不下山的女冠来驱鬼? 平时与庄子的联系只在年节,对方会来山上送节礼。不过,近年节礼已经很微薄了。 蓝衣夫人比较沉稳,忙道:“是苏二牛见鬼了。这些天他每天拿着锄头在田里奔跑,说是为了打鬼。” “哦?”乔木来了兴趣。穿越至今三个多月,每天修炼读经实在无聊。 “他能看见鬼?能打到鬼?”莫非是个高人隐士? 蓝衣妇人尴尬一笑,没有回答。反倒是褐衣妇人兴奋地娓娓道来:“连着打了好几天,还真的打到了一只鬼。那鬼落地变成一颗骷颅头。就埋在桑园第三棵大桑树下。” 原来如此,乔木了然。这鬼究竟存不存在不好说,但心里有鬼的想必不少。 骷髅牵涉到人命,若是悄悄埋葬,不是大事。但偏偏被人叫破,说是怨鬼作祟,还被整个庄子里的人知道,显然已不能低调处理。负全责的苏庄头不想主家知道这样的晦气事影响前程,只好找自己这个主人却威望不高的做主敷衍过去,而自己是道士,来请合情合理。 心里猜的七七八八,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鬼也是庄子里的人?” 褐衣妇人满脸震惊:“真人,您果然是高人,一定能掐会算,苏二牛说那鬼是庄上老丁头的大女儿春花。” “春花夫家也是庄子上的?” 蓝衣妇人道:“是苏庄头侄媳妇。本来说跟货郎私奔了……”说着,脸上的讪笑也挂不住了,两只手不自在地摩挲着衣襟。 “你们怎么称呼?” 鹤衣妇人忙道:“我是苏大牛家的,苏二牛和我家那口子是亲兄弟。” 蓝衣妇人道:“我是春花伯娘,丁大山家的。” 乔木看着两人的表情若有所思,难道这是个家暴男误杀媳妇的案子? “走,去庄子瞧瞧。”她站起身来,换了双木屐,带着人出了道观。 雨已经停了,半空一轮七彩虹桥高悬,衬着缕缕白云,恍若仙桥,美丽非常。 乔木有些恍惚,多少年没见过彩虹了?儿时见过,长大后环境污染导致了它的消失,自然无缘得见。后来哪怕在灵气复苏的世界出现彩虹,反倒没了悠闲的心情去发现去欣赏。 动作不过一顿,自然知晓正事要紧,要去庄子。再说,只要有心,还会见不到下一次的彩虹吗? “真人!” “是真人!” 几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乔木才发现是苏庄头带着几个佃户站在道观外,正靠着大青石等待。 苏庄头约莫四五十岁,身材高大,两鬓斑白,满脸皱纹,但看起来颇为正气,不像奸猾之辈。 一行人里面他穿的最好,却也不过是麻衣葛布,只不过没有补丁。其他人衣服补丁摞补丁,面色黑里透着黄,不是健康气色,想必平时是吃不饱的。 这会棉花还没有大范围推广,粮食亩产百十斤,衣食匮乏程度比想象的严重的多。 “去庄子上瞧瞧。”乔木微微颔首。 “是,真人。” 苏庄头躬身行了个礼,恭敬的将人往山下带。 这样的态度让乔木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些人还保留着一些敬畏心,还以为原主早就被无视了呢。 其实是她想多了,苏庄头的恭敬可与她是不是苏家主母无关,而是看到她已经四十却如同二十多岁的容貌。 什么样的人能青春永驻?那必然是修行有成的高人。 哪里敢轻视呢? 这自然是与乔木近三个月的修炼分不开了。 沿着山路踩着泥泞湿滑的地面行走显然不容易,一行人到了庄子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进入庄子的范围,要穿过一片花椒林,这是为了防范贼人与野兽,庄子里的佃户都是普通人。 往里走是片五亩大小的荷塘,里面种了些莲藕、荸荠,养了些鱼虾,也吸引来了不少野鸭、野鸟。 这荷塘除了收获莲藕、莲子、荷叶,也做蓄水池用。 荷塘岸边种了不少果木,像桃、李、杏、樱桃、苹果、柿子。 再往里就是块块农作物,水稻、豆类。 这片庄子只有两百亩,可以说很小,要知道世家的田产是按顷来算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规划的很科学,看得出采用的是精耕细作的法子,与这个时代普遍采用的轮种方式不同,苏庄头显然是个种田高手。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花圃,种了些芍药、牡丹、梅花、兰花、菊花、君子兰等一些能在北地生长的花卉。 之所以开辟这个花圃,是因为苏家现在的当家人最爱花草,尤爱粉芍药、粉牡丹。 当然,因丹皮也是一种药材,获利不菲,便种了十亩。 庄子中央则是一处三进院子,楼台亭阁,已经破败,看得出曾经很精致,花了不少工夫。 荷塘里莲花开得正好,白莲、粉莲随风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 乔木正要开口,远远看到一个汉子**着上身披头散发手拿一把?头挥舞,嘴里不停呼呼喝喝,大声嚷着什么。 遇到河渠、田地他也不闪避,脚下不停,手上挥动,像是在拼命追打什么。 “他爹——” 一个掩面哭泣的妇人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一路跟在后面,想必是这人的妻儿。 妇人一边擦泪一边嘴里喊道:“当家的,你怎么好好地疯了?留下我和儿子可怎么办呀。庄头去请高人了,给你叫叫魂,一定能好的。”说着,又哭几声,嘴里喃喃道,“真被鬼迷了?真有鬼吗?”说着,又是大哭几声。 乔木看了也觉得奇怪,这人就是苏二牛?这是搞什么,不是经丁春花的死揭开了吗,怎么还没完? 苏庄头脸色漆黑,眼中隐隐有怒火喷发,却还是忍着道:“这人就是自称打鬼的苏二牛。”说着,手挥了挥,要让人去制止。 乔木还没搞清楚苏二牛的目的,自然不会允许,便阻止道:“看看再说。” 难道说自己想多了,这搞“鬼”的事并不是为了给带着私奔名头的丁春花翻案?而丁春花也未必如同推测因家暴被误杀?那么,被认为是丁春花头颅的骷髅又是什么来路?还有,苏庄头为何会容许苏二牛的行为呢? 嗯,有些复杂了,乔木暗道。 同时,她也运起神识观察起看似疯疯癫癫的苏二牛来。 这一看不打紧,越看越是啧啧称奇。 苏二牛显然气力不弱,这么个跑法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不是一般田汉可比。 究竟是天生不凡还是有打鬼能力的加持,可就不为人知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更济公似的苏二牛围着田庄跑了一圈后总算又跑了回来。 一看到早就累瘫的妻子便说:“我没疯,也没被鬼迷,更不用叫神婆高人。我刚才打鬼呢,还打落了一个鬼头,埋在桑园第四棵大桑树下。”说着,用手遥遥指着桑园的方向。 妻子看着他认真的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抚着腿大哭起来,想着自己怎么如此命苦,好不容易养大孩子,丈夫又疯癫了。将来还怎么给儿子娶妻,还怎么有孙子?这么一想,哭声更加大了,简直是痛不欲生,满心绝望。 苏二牛见妻子如此,摸了摸脑袋,神情讪讪。 他凑近妻子耳边,小声道:“不相信,可以跟我过来看看,真的是鬼头。” 乔木见他满脸自信,越发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难道……这真是个灵异大唐? 这会,庄子里其他的佃户也过来了,他们都知道最近二牛每天都要疯几个时辰,早就对二牛家里的事了如指掌。 有不怀好意的怂恿道:“走啊,一起去看看鬼头是什么样的。别说,咱还从来没见过。” “切,几天前不是有一颗是春花的吗?你们没见?” “丁老头家的丁春花?” “苏小山媳妇不也叫春花吗?” “就是一个春花。说跟货郎跑了的那个。” “苏小山不是好人,经常打媳妇。” “这是打媳妇的事吗?要是小山家没跑而是变成鬼了,那她是怎么死的?你们也不想想。” “难道是苏小山打死的?” “出人命了啊。” “苏庄头也真是,也不管管苏小山。” 听着佃户的议论与八卦,乔木不由皱眉,推测似乎没错。 看热闹的从来都不少,佃户一边议论一边催促苏二牛,都想看看鬼头。 苏二牛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引着众人往桑园走。 妻子见此,顿时不再哭泣,从地上爬起来,跟上苏二牛,生怕老实巴交的丈夫吃亏。 等一行人到了苏二牛所说的鬼头埋葬之地,桑园的第四棵大桑树下,用?头挖开泥土,还真得有一颗骷颅头。与一般骷颅不同的是这颗头上居然有十数根红色毛发。 众人又惊又怕,纷纷低声道:“庄里真得有鬼。” “想必传言是真得了?” “什么传言?” “怨鬼是丁春花。” “私奔的那个苏家小媳妇?” “是啊。我看啊,这庄子既然有鬼,肯定要败落了。” “不像。规划的这么好,你瞧瞧这青石板路,咱们庄户住的青砖瓦房,瞧着就结实。要是不在这里做佃户,我家可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可不是嘛。东家还只收两成租子,要是能存下银两,就能送我孙子去读书了,我才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就是,莫怕莫怕。” 听到这里,苏庄头皱眉就看看乔木,想问该怎么处理。 “苏家有没有打算卖地?”苏家败落,被人觊觎田产是一种可能,卖地换钱买官也是一种可能,乔木并不了解内情。当然,这是外部原因。 “真人是说有人使坏?可这里只是两百亩地的庄子,不是两百顷,不值得高门大户出手吧?” 乔木微微一笑,看来苏家的确有卖地的打算,只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有,这庄子卖了,会不会影响到道观,影响以后的生活? 垂目想了想,道观地契似乎在自己手里。 苏庄头请求道:“还请真人安抚一下佃户。” “稍后我会安排一场法事。不过,苏二牛挖出的骷髅……” “我会安排人送上五贯钱。” 乔木微微一笑:“庄头不怕他是内奸,同外面的人一起搞鬼,让田庄贬值?” “法事是安抚租户的方法之一。即便庄子里有鬼,不是有能打鬼的吗?” 就这样,做了一场法事,抱着研究的想法乔木带着红毛骷颅头回了道观。 女冠公主-3 不过一晃神,乔木就换了个环境,明明上一秒还躺在床上寻思明天的计划,是去后山寻几株开得灿烂的野花还是挖几棵药材。 迅速看了看周围,一片荒郊野地,不远处甚至有几座荒坟,顶着矮小的土包,其中一座甚至能看到露出的未腐烂的棺材一角。 天色阴沉沉地,正下着雪粒,落在身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雪粒落到地上,很快融化成水,将眼前弯曲的羊肠小道打湿。 呆愣了一下,转了个身,身后一片迷雾,没有退路。 试着往迷雾里走,却发现好似被一个玻璃罩子罩住,只能顺着面前的小道往前走。 再抬头看看天色,灰蒙蒙的,无法判断时间。 “嘎——嘎——” 耳边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叫声,那是坟地边柳树上乌鸦在叫。 如果这是个单机游戏,那么应该先去检查荒坟,说不定有宝箱,乔木自嘲地想。 低头看看衣服,仍然身着道袍,左手罗盘,右手桃木剑,还背着一个绣着八卦的布包。 自然而然地去查看空间,无法开启。 将罗盘、木剑放入背包里,摸摸头发,是道髻,却也不好判断所处的是什么时代。难道又穿越了?上个世界呆的也太短了吧?乔木有些不相信,哪次不是呆一辈子,为何这次发生了意外?试着联系阿尔法,久久没有回应,仿佛失去了联系。 轻叹一声,试着运转内气,“咦”,很惊喜,武力尚在,是在大唐修炼三个月的水平。 “难道不是穿越?”乔木皱眉寻思。 再次望望那几座坟,没有去查探,而是顺着羊肠小道往前走,希望找到村庄或者村人先了解下情况。 这小路只能走一个人,看得出是行人日积月累踏出来的,不是专门修筑的。 两边都是一人高的荆条、野草,不时有虫子跳来跳去,看起来就是一条寻常的乡间小路。 乔木刚走十几步,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如死亡笼罩般,除了踩踏路面的“嚓嚓”回响声,连虫鸣、风声都消失不见。 数着脚步抑制住转身的冲动,乔木加快速度,双腿机械地跑着,后背一片森冷,似有阴冷的气息正侵蚀着。 屏住呼吸,将速度提到最快,在羊肠小路上飞奔。 这小路不一般的长,一个时辰后还没有到尽头。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上圆盘般的日头苍白地挂在空中,没有一丝温度。 地上,乔木正擦着额头的汗,背上已经湿透,正口干舌燥。 莫非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或者“迷阵”?眯着眼前后左右看看,试图分辨周边的植物,却发现相差无几。 放弃思考的乔木决定重回坟地,或许那里有走出这个地图的钥匙。 摸摸背包,里面有干粮和水,刚要庆幸,又想到,既然需要带着干粮,那么就有可能被困几天,刚扯起嘴角微笑的脸立时僵住了。 喝了几口水,略歇了歇,乔木回头走向荒坟。 这一路走得很顺,不一会就到了柳树下的坟边。 拿出桃木剑,戳戳坟边的野草丛,还真找到了件东西,只是这东西并不能让人愉快,那是一颗被不知什么动物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从头皮上不多头发挂着的一根发钗判断,死者是个女子。 莫非这发钗就是离开的钥匙?这想法一冒出头,识海突然冒出一句“前往蒲州查明金钗的主人”。 “我去,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任务?”别说,还真没做过。 一瞬间,乔木兴趣盎然。跟着阿尔法穿越重生这么多回,对方除了带她穿越,从来没有布置过任务,作用只有观察记录。更是与掠夺气运什么的无关,更不会被抹杀,不知该不该庆幸。 从柳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将发钗取下,用一片大树叶包上,再塞到背包里的一个小木盒子里,小心地收起来。 随后,又用桃木剑挖了个坑,将那具残骸埋葬,盘腿坐在坟前念了几遍度人经,乔木才起身带着发钗离开。 这次离开,很顺利地走出了这片荒山。 翻过一个山头,刚走下山坡,乔木就看到边上有间茶铺,大大的茶字条幅随风招展。 这地方不大,却也有五六间房子,边上有条山溪,哗哗流着,水质看起来十分清冽。 见此,乔木大喜,便要上前休憩。 同一时间,一个穿着翠衫,头戴黄花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茶铺。 店家很热情,忙让儿子送上热茶热饼,店家娘子更是殷勤地上前搭话。 乔木虽然感觉有些违和,却并没有上前多问。 毕竟,在她的观念里,十七八岁的女性单身出门在现代社会并不算少。 由此可见,融入时代绝不是想象的容易,很容易从细节上露出破绽。 她也走进茶铺,找了张桌子坐下,道:“店家,有什么吃的,尽管送上来。”说完,丢了一角银子。 店家约莫三四十岁,却满脸皱纹,如同现代的六七十,看道士如此大方,忙热情地拿了个大瓷碗,倒入热汤。 乔木一看,瓷碗是带釉面的粗瓷碗,热汤是加了茶沫、姜、盐的古怪液体,现代喝的清茶是在宋之后才发扬光大,却也为这荒郊野岭的客舍有茶沫而惊奇。 或许这是山上采到的野茶。 打量着这处客栈,决定住下,好好洗漱,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不多时,店家将一大碗炖肉端了上来,并送上两个个大如铜锣的炊饼。 乔木忙道谢,闻着这炖肉的香味,似乎腹中饥饿之感越加难忍,于是抄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炖肉里加了葱姜,倒是没有腥味。肉质还算鲜嫩,应该是兔子肉。 乔木一口饼一口肉一口汤吃的畅快淋漓,白天的疲乏似乎全部消除。 饭毕,问店家要了间房,又要了热水,好好洗漱了一番,并将腌臜衣物在客房边的小溪处用皂角洗干净,拿到房中晾上。此时,她越发怀念洗衣机与洗衣粉。 在古代,想过的舒服,一个人起码要配备八至十人才有可能,比如衣物要有人做,有人洗吧?饭要有人做,菜要有人采买吧?住处要收拾打扫吧? 这会可没有电话、手机,传个话也要有人跑腿吧?出门要有人会赶车吧? 总之,衣食住行都要有人打点。 哪像现代社会,衣服可以全部网购,一日三餐全部可以叫外卖,就算是想自己烧饭,也可以用手机戳啊戳地在各种生鲜app上定购,而且享受一小时内送达的服务。 至于行,出门工具各式各样,飞机、高铁、汽车、自驾车、公交、地铁,方便快捷。 即使需要住宿,也有各种民宿、青年旅社、快捷酒店、豪华酒店各种档次的住处可以选择。不管哪种档次的住宿条件,热水供应都是必备的。 吃?那就更多了,不提各类面包糕点,就是饭馆也是各式各样,档次多多。 一边回想现代的便利,一边将手上的湿衣服用内力蒸干。 如果说比现代有什么优越性的话,乔木认为是自己体内的力量,原始自然风光及各类野味。 衣物很快在内力的蒸发下干燥一新,看了几天的山野风光,此时只想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大睡一场。 床铺上并没有被褥,只铺了些茅草,此时的客店简陋到令人发指。 心底哀叹一声,穿着衣服,从布包里拿出大氅裹上,躺在上面休息。 从店主的口中,她已经得知现在是大唐开元年间,最近的城市是蒲州城,只不过是不是正史还未可知,这个时间竟然与上个世界所处年代相差仿佛。 棉花还没有普及,老百姓取暖多是依靠木棉、毛皮、柴火,这对现代人来讲简直不可思议。而且在这样的季节,有时候官府还要征发劳役,人员伤亡之大可想而知。 历史的车轮就是在这累累尸骨之上缓缓前行,多少人消弭于尘烟而无声无息,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一个朝代两个朝代,而是上下五千年。 乔木越发感到时光长河的无情与残酷,更加渴望修行有成,能离长生更进一步。其实,在唐朝,还是有不少飞升及剑仙的传说的,比如吕纯阳,韩湘子,聂隐娘等等。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睡。过去多日旅途精神早就疲惫不堪,现在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就放下了戒备,迅速沉睡。 店家的妻子正在后厨忙碌,看到店家,忙道:“夫君,难得遇到一个与大郎年貌相仿的小娘子,你看,是不是留下她给大郎当浑家?” 店家问:“你问过那娘子的家世了吗?” 妻子回道:“说是父母双亡,去蒲州投奔姨母。” 店家皱眉道:“我看着不太像,没有戴孝。”又道,“万一是大户人家的逃妾或者逃奴就麻烦了。” 妻子听了,不由打了个哆嗦,如果真是私逃出来的,可不能沾边,搞不好会家破人亡。遂放下心中的念头。 这时,儿子声音传来:“爷,娘,刚才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娘子要住店,我把她安排在我房间隔壁了。” 店家娘子忙问:“你和人家小娘子说话了?” 大郎忙道:“没,没有,就是带她到了房间。”边说边偷偷打量他娘的脸色,耳尖通红,带着羞涩。 店家娘子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对人家小娘子动心了?想到大郎已经二十有三,因着地处偏僻,没有好女子匹配,蹉跎至今。难得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子,如果错过,似乎有些可惜。再瞧瞧那小娘子,衣着打扮颇为不俗,至少身上的首饰就挺值钱,更不要说她随身带的包裹。如果大郎能娶她进门,能保衣食无忧。坐在灶前,她忽喜忽忧,想得入神。 第二天一早,本打算继续赶路的乔木起来洗漱,发现天正下着瓢泼大雨,根本没法出行。 看看头顶低垂的乌云,银线般不停落下的雨水,只好改变计划,在这客栈再多停留两日。 吃过早饭,便坐在房中打坐。 山间空气流通快,气息清新,灵气也多,不一会,整个人就沉醉在灵气的包围中。 等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傍晚,这时,大雨已经停了,店家正在河边洗菜。 看到乔木走出房门,店家娘子热情的邀请她晚上参加儿子的喜宴,原来她儿子大郎今晚与昨天借宿的翠衣小娘子成亲。 乔木此时才感觉那小娘子颇有几分古怪,就那样娇滴滴怯生生的模样居然敢孤身去蒲州投亲,十分蹊跷。 只是事不关己,便没有多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喜宴准备就绪,参加宴席的人并不多,也就住宿的三五人及店主一家。尽管如此,喜堂上也点了红烛、贴了红双喜,大郎更是与那娘子拜了堂成了亲,早早送入洞房。 不到半夜,正在打坐的乔木就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狗叫声,店主大声敲门的声音,及店主妻子的哭泣声。 感觉不对,她推开房门,几个跳跃来到店主跟前。 房内大郎的惨叫声连连传出,店主却无法推开门,那门仿佛石雕铁铸一般结实。 乔木见此不妙,运转功法,飞起一脚,将门踹开,率先走入房内。 只见红烛高照,光影里大郎全身是血倒在婚床上,四肢瘫软,嘴里惨叫连连。而新娘子却正长着大嘴,露出的狰狞牙齿沾满了鲜血。 此时,她不再是妙龄小娘子的模样,而是全身惨绿,目如铜铃,极为丑陋。 “人形怪?!” 乔木见这不知是哪来的精怪,顿时大吼一声“去!” 一柄飞剑划破空间,直射怪物。 怪物躲避不及,被飞剑削下一条臂膀,然并不见流血,只有绿色的汁液滴落在地。 怪物与飞剑斗了几个回合,一直无法摆脱攻击,心里胆怯,转身欲从窗户逃离。 乔木看它要逃,不由心急,猛力输出灵力,飞剑气势顿时大涨,一道剑光闪过,怪物的脑袋被劈掉,骨碌碌滚出老远。 此时怪物再也无力逃跑,软倒在地。 这种生物乔木从来没有见过,小心地走近检查,发现那绿色怪物犹如一段树木,那种表面长满了绿苔又在湖水里浸泡经年的树木。 这时躺在床上连声呼痛的大郎唤回了乔木的注意力,店主夫妇早就急匆匆上前查看,再看到满身鲜血的儿子时放声痛哭。 两人互相埋怨,后悔不该给大郎娶个不知来历的女人。 乔木看大郎只是皮肉受伤流了些血,拿了些止血散让他们给大郎止血,随后便收起怪物的尸体,出了房门,回了自己房间。 就着灯光,她拿着那段类似树木的怪物尸体反复查看,怀疑极可能是传说中的山魈。 山魈食人在这个时代时有传说,还是第一次亲见。 这种生物在现代是不存在的,乔木颇为好奇。 山魈尸体能用来炼器,毕竟是草木生灵,有些神异,只是吃人走了邪道。 叹息一声,她将山魈尸体胡乱收入包裹,不再多想。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乔木告辞继续赶路。 店主对救命之恩十分感激,一再拒收房费,乔木却之不恭,留下了一道布包里的符箓用来镇宅便潇洒离去。 店主一家感恩戴德,如果不是乔木,昨晚客栈里的所有人都可能被山魈吃光,尸骨无存。 乔木迎着朝阳,吸收着日精,缓缓运转功法,慢悠悠走在山路上。 赶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傍晚时分,乔木停在了一株大树下。 这大树不止百年树龄,有双人合抱粗细。 在不远处的山溪洗漱一番,又打了两只野兔,料理干净,撒上调料,生火炙烤,这就是晚餐了。 等填饱肚子,月亮正缓缓升起,她于是盘坐在大树下的青石上迎着月光,吸收起月华来。 常听人说能使妖物修为大进的帝流浆就来自于月华,只是六十年才有一次机缘,极为难得。 静静入定,很快物我两忘。 似醒非醒间,天地间忽然为之一亮,仿若雷电闪过,乔木不由睁大了眼睛,天边有一流星正不断逼近,转瞬就到了眼前,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再度恢复意识,只听到耳边鸟儿啁啾,清风拂面。 缓缓睁开眼睛,活动僵硬的身体,发现艳阳高照,已近午时。 对于昨晚突然昏倒,乔木后怕不已,这荒郊野外,不知多少虎豹财狼,精怪山魈,彻夜不知人事实在危险至极。 站起身来,走到溪边洗漱一番,混乱吃了些干粮,便继续前行。想来不过两三日就能达到蒲州。 此后的路程十分顺利,乔木不日走出了大山,进入了蒲州。 蒲州地处河中府,距离国都长安不远,人口众多,十分繁荣。 一进蒲州城,乔木就发现此地居民正准备中秋节。 她十分好奇,自来到这个朝代,一直在人烟罕至的山里打转,还没见识过如何过节。不过,首先要解决掉手头上的事。 摸了摸背包,她往最大的首饰铺子聚宝斋走去。 聚宝斋位于城中最繁华的商业区,是个三层楼的建筑,装饰地珠光宝气,富丽堂皇。 一走进铺子,就有穿青衣长衫的伙计热情地迎上来,招呼道:“不知道长想看些什么?” 乔木视线扫视了一圈,缓声道:“先看看金钗,再看看玉簪及玉佩。” 伙计连忙道:“请跟我来。”说着,将人带到二楼一间雅室里。 随后,伙计一连给他看了十几只花样的金钗,都没让乔木满意。 她从包里拿出金钗,推到对方面前道:“你看,这样的款式有吗?” 金钗已经被乔木清理干净,伙计拿出一个镶着水晶片的放大镜看了又看,道:“请道长稍等,我请掌柜的来,您先喝口茶。” 乔木点点头,目送伙计出去。 很快,伙计同一位身着青色绸衫的中年男子回转。 中年掌柜仔细看了看发钗道:“客人可是说笑来了,这发钗分明是珠光宝气阁五年前的新款,就是定做也要去长安总店,蒲州是没有的。” 乔木忙问道:“蒲州当真没有?” 掌柜肯定的摇摇头道:“当真没有。” 乔木谢了掌柜,又挑选了四五根羊脂玉的发簪及玉佩,花了五百两银子,才离开。 从聚宝斋里出来,就是大街。 街上行人神色轻松,即使衣衫褴褛,也收拾的很干净。 尽管唐朝是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百姓的生活却并未见多好,或许仅能保持温饱。 此时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全都是拿人命来填。 底层民众既要承担兵役,还要承担徭役、田税,十分辛苦。说人如草芥,毫不为过。 贪赃枉法、弄权专横十分普遍。其实这点很容易理解,就是现代社会都无法避免,更何况是几千年前的封建时代。 总之,在乔木对封建社会多一些了解,就对社会现实多一点绝望。这也难怪修仙问道盛行,不能不说成仙既是对现实的反抗也是对现实的妥协。 唐朝至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政权变更都是伴随着流血。李世民杀了李承乾、李元吉他们,武则天更是大肆屠戮李唐宗室,唐中宗被韦后毒死,李隆基与太平公主杀掉韦后,两人反目后又互相争权,李隆基更是杀掉太平公主成了皇帝。安史之乱后,李隆基又被儿子软禁夺权。整个大唐史就是一部血腥的夺权史,还都是血脉亲缘之人间的争夺、屠杀。 大唐史弥漫着血腥与血色。 乔木租了间小院,打算过完中秋再继续西行,前往长安。 此时的西安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骡马市、甜水井是否已经存在? 对现代的西安一向抱有好感,还曾在那里小住过一段时间,对此时的长安很向往,那可是曾经雄踞全球之首的大都市,而同一时期的欧美还处在野人穿树叶住泥巴屋随地大小便的时代。 中秋晚上,乔木独自在院中饮酒赏月,及至亥时,就见天空圆月突然大放光芒,又向着西边坠落,落地时更是亮如白昼。 这种情况无疑神异至极,她便朝着光明坠落之处飞驰,去得及时,或许能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天材地宝。但如果说是月亮坠落,是不可能的。 女冠公主-4 如果好运,说不定能收获一块陨石,用来铸剑。 不断在树梢、屋顶顿足轻点跳跃飞纵,等出了城,才发现刚才光亮坠落熄灭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 没有停顿,收敛气息,继续飞入树林,不一会,树林外传来嘈杂声,是附近的居民来查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乔木耳尖抖动,轻轻跃到坠落处,那里并没有什么奇怪,更没有想象的灼烧痕迹,只草丛中一只银色的蟾蜍静静卧着。 这蟾蜍全身银色,镶着一道金边,乔木只看出这种颜色的蟾蜍稀少,却不知道还是不是普通品种。 正要上前捉住,就听到有声音大喊道:“月蟾,是月蟾啊!” 乔木这时才恍然大悟,月蟾可不就是月亮的别名。 或许可做一味良药?正待收起,那月蟾突然发出一道刺眼的银色亮光,等再睁开眼已经消失不见。 灵兽?乔木很疑惑。 看看周围,这才发现附近居民正将她团团围住 “道长,您看到了吧,那是月蟾,是天上的月亮坠入凡尘!” “可惜又跑了。” “这坠月也有灵啊。” 看热闹的不少,纷纷议论。 “月蟾有什么用?”乔木忍不住问。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有说是月亮化身,有人说是月宫中的灵兽,还有人说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病邪不侵。 乔木连连点头,与他们告别,回了租住的小院。 她也想知道这月蟾真得是月亮化身吗? 小院里饭菜已冷,她人也没了过节的兴致,便回房歇息。 在杂货铺里买了几百斤柿饼并几十坛桑落酒,这些都是蒲州特产,到了长安兴许能换些银两。又到布店将定做的几套四季道袍,尤其是仿照现代款式的内裤拿回。再去糕点店买了些糕点并乳制品,当然还少不了去铁匠铺拿定制的小型烧烤架、铁锅、火炉并工兵铲。此外,还给自己准备了羽绒被、鸭绒睡袋,可供双人避雨的桐油布帐篷。 等准备好这些出行的东西,将其放入随身的布袋——其实是个十平米的储物袋,乔木就退了房子,向长安城进发。 这一日,乔木正顺着官道前往长安,不巧前方因着大雨冲毁了桥梁,无法通行,只好绕道走山路。 此时的山路一向难走,多有虎豹狼虫,远不是现代野生动物濒临灭绝成为保护动物可比,猛兽吃人更是屡见不鲜,是以能走官道,极少有人走山路。 乔木修炼也算小成,一身功夫能轻松对付五六个壮汉。 为了磨炼心性,锻炼自己的应激机制,走山路也算是一种历练。 仗着艺高人胆大,不愿等待雨停,而是选择了上山。 如果顺利,走山路要比官道节省一周到半个月的时间。 乔木一边嘴里哼着歌一边搬运内力,并将内力注入双脚。 足尖轻点,在山石翠柏间若隐若现,速度极快。只不过山路才走了不到一半就发觉脚上的云鞋鞋底已经磨透,只好在路边折了些茅草,编草鞋穿。这会现代的优越性就越发体现出来,登山鞋可是花样繁多,品质极佳,绝不会爬个山走个小路就会磨损殆尽的。 一边暗自感慨,一边欣赏山中的景色。 此时已近九月,山中已经颇有些寒凉,浓绿的山松翠柏迎风招展,不时有松鼠跳来跳去。绿茵毯上零星开着朵朵黄花,更有云雾在山尖漂浮,犹如仙境。 山里除了偶尔有个打柴的樵夫,就只有乔木了。 开始的几天,乔木倒是悬着心,生怕遇到精怪那些不科学存在,不过在打死几只野猪后,也就放松下来。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在九月中旬踏入了长安。 交了城门费,一踏入城门,便寻了位中人,租下一处客居的小院,好好洗漱一番后才出了门,打算逛逛万国来朝的国际大都市长安城。 一边走一边观望,先是去酒楼吃了馕饼、羊汤,才慢悠悠朝着珠光宝气阁在长安的总店而去。总店位于长乐坊,是一处十分繁华的所在,五层高的建筑除了大雁塔、小雁塔,已经是长安城最高的建筑。 店里不仅出售珠宝首饰,还出售丝绸锦缎及从西域运来的带有异域特色的织物香料宝石,比如地毯、没药、琉璃。 一走进店里,整个一楼摆满了各色衣料,有来自江南道、山南道的各色丝绸锦缎,有来自西域的地毯、毛料,甚至有来自高丽的丝绸。此外,皮草与香料也在一楼出售。 二楼出售的就是珠宝首饰了。在这里你可以买店里已经制作好的款式,也可以定制。比如,专为婚嫁、祝寿等不同场合预定不同风格、款式的首饰。 三楼出售的多为精妙物件,比如随身把玩的玉牌,金属香囊,香炉,手炉,镶金嵌玉的摆件,玉石印章等。乔木甚至看到了单筒望远镜,当然,这镜片并不是透明玻璃的,而是无色水晶打磨而成,价格十分昂贵。只是在乔木看来,倍数并不甚高,还不值得一掷千金。 她倒是看中了一个葡萄花鸟纹的银质香囊。这香囊通体镂空,由两个半球组成,球心设两层同心圆机环,里面是一个盛香料的香盂,外壳、机环、香盂中间用铆钉铆接,可以自由旋转。不管怎样旋转,香盂始终向上,不会打翻里面的香料,随身携带这香囊根本不担心弄脏衣物。 乔木越是把玩越是精妙,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只。 这只香囊绝对是一项集科技、艺术与文化为一体的大唐黑科技,要比欧美早几百年。只是遗憾的是,大唐人将陀螺仪原理应用于日常生活,欧美人却用在了航海上。 四楼、五楼可能是给贵客的雅间,乔木没有上去,她急着找人鉴定手里的金钗。 回到二楼,随手招来一名伙计,乔木问能不能帮忙定做同样样式的首饰。 伙计表示可以,并将人带入一间雅室。 乔木拿出金钗,放在桌上。 伙计用细麻布擦擦手,拿起金钗,用一个放大镜看了好一会,才道:“我去请金银师傅过来,客人请稍等。” 乔木点点头,跪坐在案几边,耐着性子等待。 约莫盏茶功夫,一位双鬓带霜的五十岁男子跟着伙计来到乔木身边,很客气的道:“客人,您这只金钗恐怕不能打造一模一样的。” 乔木忙问为何。 男人道:“这是寿安公主的金钗,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能制作。” 乔木忙问道:“你确定是寿安公主的吗?” 男人微笑道:“不错,寿安公主小字虫娘,你看,这发钗可不正是牡丹花上趴了只瓢虫?你再看瓢虫翅膀上的字,是不是‘虫娘’二字?”说着,拿起放大镜,指给乔木看。 乔木透过镜面一看,的确,金箔制作的重瓣牡丹层层叠叠,在靠近花心的一片花瓣上趴着一只黄豆大小的七星瓢虫。那瓢虫是羊脂白玉的,背上的斑点、眼睛则用银丝镶嵌了芝麻大小的蓝宝石。瓢虫翅膀两边各刻了一个‘虫’一个‘娘’,字是小篆,不仔细看,还因为是纹路。工艺真真巧夺天工。 自在荒郊收起这只金钗,乔木一直没仔细看过,唯恐唤醒不良回忆,直到此刻,才认清这只钗工艺的精巧、别致。 男人见她目不转睛,又道:“这钗还是公主下嫁驸马苏发之时打造的,已经有数年了。也不知道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乔木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难道说自己也是虫娘? 这想法一冒出来,悚然一惊,莫非荒郊那颗头颅真是寿安公主? 想到这里,猛然一个冷战,寒意从心底涌出,瞬间涌向四肢,如同冰封。掌心尤其冰冷,好似正捧着自己的脑袋。 这么一想,人便又是一个恍惚。 等回过神来,发现果然捧着一个骷髅头,那黑洞般的眼窝正死死瞪着她! “啊——” 好吧,见多识广的乔木也被自己吓到了,差点甩手。 惊叫过后,自嘲地笑笑,她自然不会认为那是自己的脑袋了。 等从容淡定地定睛一看,骷髅头上还粘着几撮红毛!而她人仍然端坐在道观蒲团上! “cao,是你搞得鬼?!还以为又穿越了呢。”乔木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你还有几分神异嘛。不如用来炼器,嘿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怪哉,你搞出来的幻境就是让我不停攀山越岭?这是折磨?也没什么嘛。”她又喃喃自语道。 其实这是乔木想错了。如果是一个没有修炼的普通女冠,尤其出身贵族,能指望四体不勤地她在野外有生存能力吗?早就化为豺狼虎豹的米田共了。若是心理素质弱的,辛辛苦苦赶路,好不容易查到金钗主人是谁,完成任务,偏偏发现谜底是自己,且早就化为荒郊枯骨,先受一波惊吓,若是不疯掉,恐怕还会怀疑自己已经变鬼了吧? 这种肉-体、精神的双重考验,绝对不是普通道士能通过的。乔木分明看轻了自己的能力,忽视了多次穿越重生的积累,不管是武力值、经验值还是心理素质,早就不是普通人可比。 骷髅头不大,两个拳头大小,三撮红毛如同火焰一样挺立在头顶及两鬓,骨质并不是常见的苍白,反倒透着玉质的润泽。 “不太对啊。”乔木自言自语。 在苏家庄的时候,骷髅分明不是这个模样,没有现在的高级感及非凡感。 好像能听懂乔木的话,骷髅慢慢升空,在半空滴溜溜转了起来,越转越快,只余残影,而室外的月光犹如被牵引而来,河水般倾斜而下,浇在上面。 “呦呵,不会是传说中的不化骨吧?” 随着被牵引的乳白色光华被吸收,骷髅再次显露出来,看起来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润泽,有几分玲珑剔透。就连给人的感觉也焕然一新,从狰狞阴森变得可怜可爱,不能不说很诡异。 乔木心中一凛,赶紧运转功法,突然升起来的爱不释手之感顿时消散。 “厉害。” 苏家庄祠堂有秘密。 这就要从她第一次溜进苏家庄说起。 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临近午夜,家家陷入沉睡,就连狗子的警惕性都弱了不少。 乔木挂着防蚊防虫防狗的药包,蹑手蹑脚地跑来查探。 苏家庄与道观近在咫尺,但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自然要查清楚附近势力以及对自己的态度,以防有变。 要知道,这会可是安史之乱后,李唐皇室的威慑力向心力大幅度下降的王朝后期。 穿越这么多次,危机意识自然只会多不会少,不来查查,她睡得着吗? 故此,神功小成就暗搓搓地出门打探了。 看了看头顶的星星,尽管没有月亮,星光还是能将周边的景物照得模模糊糊。 打听到苏家庄祠堂里藏着村里人的族谱,就想去翻翻,查查有多少人,再重点监视庄头等掌权之人。 因苏家庄本是苏家的庄子,村民多为佃户、仆从之后,有的根本没有祖宗,祠堂建的很小,不过两间青砖房。一间用来供奉牌位,一间给负责打理祠堂的人住,多为族中孤老。 在昏暗的斗室里,一排排牌位林立,让人鸡皮疙瘩直冒,汗毛直竖。 走到供桌前,眼睛飞快扫过,寻找可能装着族谱的柜子或抽屉,不过一无所获。 侧耳倾听,呼吸声沉重但均匀,乔木猜测另一间屋子里守祠堂的人已经睡着。 “咳咳咳——” 不过一声声急促的咳嗽声推翻了猜测。 慢慢走近住人的小房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药丸丢进去,蹲下身,静静等待。 数息后,室内传来酣睡声,呼吸声平稳均匀。 乔木满脸庆幸,这还是来到大唐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有些不自在。 推开门,乔木进了房间,见三十四平米的房间里,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除了一个木箱,一个小桌,两把凳子,一套炉灶,再没有其她东西。 这让乔木很失望,似乎没有能藏族谱的地方。 没有族谱?不可能,这时代人对族谱的看重可比现代社会多的多。 房间内一目了然,没有找到目标的乔木重又回到放牌位的大房间。 这间房很大,足有一百多平米,刷着白灰的墙面早就发黄。 乔木抬头望望房梁,脑中一个想法闪现。 轻而快地走到下面,她轻轻一跃,上了房梁。 房梁上果然有东西。不,准确的说房梁里有东西。 房梁是棵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的主干,仅仅剥去了树皮,中间部分被人掏出一个a3大小的洞,用外层木头盖着。 如果不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被掏空了。 乔木一喜,伸手揭开盖子,里面果然露出有一本封面用隶书写着“族谱”两个字的书本。 伸手正要拿出里面的族谱,背后一沉,被人重重推下了房梁。 躲闪不及,她身体猛然下坠,落到一半时,才反应过来。 心思回归的瞬间,她猛然挥出手掌,往另一侧房梁上一甩,手里弹出条青绳,犹如灵蛇,将她拉起。 就着青绳的力道,她上了另一边的房梁。 再看地面,青石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一个个插着箭头的田字格陷阱,箭头上乌黑的颜色表明毒性不轻。 乔木脸黑如铁。 暂时安全后,她才满心愤怒地寻找幕后黑手。 但不管如何打量,室内空无一人。但每次想去拿族谱,总会被阻。 压下内心的震惊与不解,乔木将青绳取下,弹到房檐处,打算离开。 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还是走为上,不过是本族谱,至于这么冒险?走还不行?! 早知道这么危险,她根本不会来,没错,今晚不会来。 苏家庄有秘密,不知对自己有没有威胁,乔木心底发寒。 不再停留,就着青绳,在房梁上一路小跑,到了房檐下,就要出门离开。 头上突然一阵风吹来,不知是什么,乔木大急,脚步频率更快,一脚踏出了祠堂大门。 这时,村里的狗突然大叫起来,此起彼伏,吵得村民房屋里的灯也一盏盏跟着亮了起来。 乔木这下更着急了,几个飞纵,跑出了苏家庄,直到连轮廓也看不到,才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绕着山跑了好几圈,甚至在山上一处水潭仔仔细细洗了澡,才悄悄回了道观,唯恐自己被人跟踪甚至下了能被昆虫跟踪的药粉。 等躺在榻上,已经卯初,晨曦初绽。 “狗屁!”想到夜里的遭遇,乔木忍不住吐槽,“呵,无形无色,无影无踪,原来小说不是空穴来风啊。” 愤愤地咽下一口炖地稀烂的野猪肘子,不掩羡慕,“我若是也能练成一门隐形敛息或者易容改面的功法就好了。”说着,又轻叹口气,“好想无敌天下啊。” 咽下一口野猪肉,她又喝了一杯自酿的果酒,念念叨叨:“不知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花木兰电影里的那种祖灵?若是,倒有意思了。” 忽然间,一阵风猛然吹来,直直穿过大门,掀起桌上的道经,将其吹得哗啦啦直响。 乔木赶紧站起身去关门,却发现身体如同被死死定住。 当视线扫过书桌时,心底寒意更甚,脸也跟着僵硬起来:白纸被洒上了墨迹,随着风的吹动,墨汁流淌,形成一个大大的“死”字。 “!” “追来了……” 正绝望间,半空一道炸雷响起,风随之消失。 室内静悄悄的,若没有凌乱的书籍纸张,以及大大的“死”字,刚才一幕几乎要被当成梦一场。 “吁——” 乔木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危机感从未有过的强烈,这是一种生死不由己被人操控的极致恐惧。 “不行,要继续修炼,修炼,还是修炼!” “强大己身是首要任务,连敌人的模样都不知道,太逊了。祠堂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等实力许可,一定要去查清楚。” 表面平静的生活都是假象,乔木前所未有地意识到生活在危机中。 此后便是废寝忘食地投入修炼,一直到庄头请乔木去处理“闹鬼打鬼”的事。 “什么?你说那是你搞的鬼?!”乔木瞪着红毛骷髅怒道,“你究竟什么来历从实招来!” 骷髅头蹭了蹭乔木的手,黑洞般的眼眶有白光闪了闪。 “空间魔法师?来自闪灵大陆?来了五百年了?” 骷颅与乔木交流的方式并不是语言而是脑电波,不存在语言障碍,却存在惊吓。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异世界访客,乔木暗想。 接着,骷颅讲述了自己的来历。 骷颅来自闪灵世界,是该世界的天之骄子。因为精通空间魔法,便做了大量实验,研究如何跨越空间,到达新世界。 在最后一次实验中,误打误撞地突破了世界屏障,来了大唐,当然,那会还是大汉。 这个时空的规则显然同原来的世界不同,不能修行魔法。这导致空间魔法师被时空风暴洗礼过的破败身体无法复原,更不能使用强大的魂力。 为了糊口,他只好利用不多的炼金知识做了工匠。 随着逐渐融入,了解到社会等级是按照“士农工商”的顺序排列。 哪怕手艺精湛,也不能达到原来魔法世界里的崇高地位,只能成为权势人物的附庸。 骄傲无比的魔法师显然无法接受。 但是不接受也不行,身体太过脆弱,需要大量珍贵药材滋养。 无奈妥协之下,他不得不为一些权势人物做一些隐秘的事,比如打造精密藏宝盒、建藏宝室、设置机关、布置陷阱、俢墓等等。 或许是修过一个帝王墓,他渐渐对风水产生了兴趣,了解了一些皮毛。 没想到,墓修好了,要被灭口,他只好动用远胜常人的魂力逃了出来,躲在了这秦岭深处。 身体在此之后不胜重荷,彻底崩坏。 不甘身死的他,受亡灵法师的启发,舍弃了血肉,将灵魂缩成一点保存在骷髅头中,期望有机会夺舍,好再次为人。 没想到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普通体质的他可瞧不上,导致灵魂不断被磨损,时昏时醒。 “真是个不幸的家伙!”乔木叹息。 女冠公主-5 夜半时分,一条鬼影飘忽,几个闪身,没入苏家庄祠堂漆黑空间里。 鬼影动作轻巧,熟门熟路地上了房梁,显见不是第一次造访。 只见她打开房梁上的密洞,从中拿出了一本书。 黑暗中忽然冒出一个光团,发出幽幽的光线,正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 那光线照在鬼影脸上,分明是蒙面的乔木。 此时乔木满心喜悦,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仰天长笑。 指肚轻轻划过书本的封面,心里不住惊叹。 这本书正是苏家庄的族谱,材质既不是纸张、竹简,也不是丝帛、羊皮,竟然是泛着青铜色的超薄金属,如同金箔。字体深深刻在上面,大小及所用力度均匀匀称,如同浇筑而成,非一般工匠可成。 手指发出一道气剑,劈在封面,竟然激起火光,留下不太明显的浅白划痕,不过数息,竟然消失不见。 “记忆功能?自动修复?果然神奇。” 不过会不会真像空间魔法师所说那般神奇,自带时空属性,炼化后能成为穿梭时空的载体,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没错,成为亡灵的空间魔法师所有的记忆都已经被她读取,且已经魂飞魄散。 如果乔木是第一次穿越,或许还能为收获一个“随身老爷爷”欣喜,但现在疑心病大增警惕心十足的她哪里会轻易相信一个抱着夺舍执念的异族残魂。 通过学习研究魔法师的空间法术,乔木已经知道自己灵魂经过多次穿越,早就沾染上时空属性。若是在闪灵大陆,必然是修习空间魔法的天才,不会逊于这个误入地球的魔法师。 通过魔法师的记忆,她还了解到苏家庄祠堂里的大秘密,那便是手上这本自带时空属性的书页——族谱。 这本族谱只有九页,看起来很薄,但每页空间可容纳的字却可多可少,极具弹性。 “不知苏家的祖宗究竟是何方高人,竟然能将字体镌刻其上。” 就着夜明珠的光线,乔木从头开始查阅族谱的内容,希望找到线索。 族谱第一页上写着:“吾苏氏一族世代为巫,自广汉隐于此间已千又三百余年……” “广汉?嘻嘻,千万别说源于古蜀三星堆,鱼凫蚕丛的祖宗之类。” “嘎吱——” 轻响声传来,乔木连忙将夜明珠收起,侧耳倾听,夜色里万物沉寂,死气沉沉,连供桌上的灵位也更添几分阴森。 “原来是风。” 轻轻吁出一口气,她定下心来,再次拿出夜明珠,继续查阅族谱上的内容。 忽然间,手中一轻,族谱悄然飞起,浮在半空,光芒大作。 页面快速地从首页翻到末页,一个个字跳了出来,重新排列组合,化作片片蝴蝶逐一没入乔木识海。 在刺眼的亮光中,眯着眼的乔木对此毫无所知。 等字体消失,青铜箔书犹如相伴相依的恋人,也随之冲入识海。 识海浩瀚昏暗,却在箔书没入时掀起巨浪,与蛰伏其中的某个物体大战起来,引得识海濒临垌塌,头部剧痛。 似乎有“嘎吱嘎吱”的挤压咀嚼声从中传出,乔木甚至以为有东西正咀嚼着自己的脑浆! 头疼不已的她抱紧头部,死死咬住嘴唇,趴在房梁上不敢轻动,唯恐惊动他人。可惜一波又一波的痛苦,那种如同撕裂灵魂的痛苦让她无法昏迷逃避,只能死死扛着。 汗水湿透了外衣,大汗淋漓,如同淋了雨,房梁下有轻轻的“啪”声响起,是滴落的汗水。 等第一缕晨光穿过门缝照入祠堂,乔木才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汗湿的乱发紧紧贴着脑门。 “回去。”这时唯一的念头。 甩出一道青绳,她扯紧用力一拉,整个人如同飞鸟,窜出祠堂,落在院中的银杏树上。 踩着枝丫,她连着几个飞纵,疾驰半个时辰,总算回了道观。 “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嘴里喃喃道。 抬头望天,乌云如盖,罩住了苍穹,天色晦暗的如同心情。 想起带着自己穿越的阿尔法,乔木脸色极度难看。原来她所有的记忆都只是一段段脑波,内容由阿尔法输入并上载。 难道灵魂是不存在的?她不愿意相信,不敢相信,更不能相信。 憔悴不堪的乔木决定将一切搁置,先养好精神再来思考。 闭上眼睛躺在榻上,不一会的工夫,便陷入沉睡。 睡着的她自然也没看到头部正散发出丝丝金光,仿佛神佛背后的神光。 …… 一年后,悟道台 东方紫气消失,盘坐其上的乔木呼出一口浊气,微微一笑。 那日脑中突兀传来的“嘎吱”声并非错觉,星际观察仪阿尔法已经被青铜箔书吸收,而箔书也被乔木认主,竟然是先天至宝“地书”,来自某个洪荒大世界,在其破碎后流落至此方小世界。 阿尔法被吸收后留下的信息让乔木几乎崩溃,连“我是谁”都找不到答案,“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自然也没了意义。 好在箔书给力,自带一套神奇的养魂经,只要好好修行,将灵魂补齐不是梦想。 根据地书的介绍,所谓一段段的脑电波算是一个个灵魂碎片,只能融合吸收,便能不断完整壮大神魂。而有了完整的神魂,便可以修炼更高深的功法,只要不陨落,总能成为一方大能,与天地同寿。 尤其灵魂碎片经过多次穿越,早就浸透时空之力,修行地书上的时空玄经事半功倍。若是能找到空间裂缝,吸收其中的时空之力,修为还能突飞猛进。 也就是所,神魂的茁壮成长与时空玄经的修炼相辅相成,互相促进。 有了这样的解决方法,乔木便抛弃了颓废绝望,将寻找时空裂缝当成了第一人生要务。 而因为这个世界曾有异界来客,寻找时空裂缝也不是空穴来风,她已经决定不日便出山寻找。 因有文字记载,洞庭湖是古云梦泽的一小部分,乔木怀疑这里存在时空裂缝,便决定先行前往洞庭湖。 这日傍晚时分,一个二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冠风尘仆仆地来到一处浩渺的湖泊边,这似乎无边无垠的湖泊正是盛名在外的洞庭湖。 洞庭湖号称方圆八百里,其实最大的时候有两千八百多平方公里,可见其浩瀚,说是内海也不为过。 许是洞庭湖的辽阔,又或是洞庭湖的神秘,民间流传了不少有关的传说,像“柳毅传书”中柳毅遇到的龙女就自称洞庭湖龙王的三公主。 作为江南道的一处盛景,乔木对洞庭湖慕名已久。 此时,乔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甩着拂尘,正面朝大湖,欣赏着景色。 湖岸花树扶疏,凉风簌簌。 湖泊浩渺,水面氤氲雾气蒸腾,与天际的流云连成一面。 这让人心胸大开,忍不住想长啸出声,在这辽阔而又让人倍感寂寥的天地间彰显自身的存在与内心的无限欢喜。 夕阳西下,残阳将云霞照得一片通红,染红了半面湖水。 转眼间,夕阳跃入地平线,天上流云也随风散去,浅蓝的天空突破了地平线的限制,同浅碧湖水融为一体。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乔木忍不住高声吟诵。 “秋水共长天一色,孤鹜与落霞齐飞。”一道陌生声音几乎同时吟道。 乔木抬头望去,见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书生。 这人长得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尤其右眼角下的一枚黑痣,让人印象深刻。 见乔木望过去,青年很自然地拱手行了个礼,很快又将目光转到湖面之上。 乔木回了个礼,便到了湖边一处客栈青莲居。 青莲居很大,兼做酒楼生意,每逢夏日生意就极好,约莫因为这里是避暑胜地,学子、剑客、游侠、僧道常常流连不去。 乔木定下一处名为“菡萏”的小院,便跟着伙计去安置。 菡萏院名副其实,院中养着一缸缸的莲花,有红有白,有单瓣有复瓣,有睡莲有碗莲,品种繁多,看得出店家花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正值盛夏,莲花开得热烈,空气中满是荷香,清淡悠远,让人喜不自胜。乔木忍不住欣赏起满院错落有致的莲花。 一只嫩黄色的蝴蝶翩翩飞舞着来到一朵并蒂莲花跟前,不时用卷曲的触角碰触花蕊。 “它也采蜜?”乔木好奇。 “有的蝴蝶确实是以花蜜为生。”伙计笑道。 两人尽管离蝴蝶有颇远一段距离,但熠熠生辉的视线还是让蝴蝶很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冰凉而又危险的东西威慑着自己。 看了一会蝴蝶,伙计将晚饭送了过来,乔木填饱肚子,便坐在院中纳凉。 快到十五,天边的月亮即将圆满,银色月辉笼罩下的大地万物如同被洒了一层银粉,有萤火虫飘了过来,一闪一闪,不时落下又飞起。 乔木的呼吸变轻了,生怕一口气将这些萤火虫吹走。 等月亮落下的时候,萤火虫聚集的更多了,绿莹莹的光点满院飞舞,偶有胆大的飞到跟前,停在头发、鼻尖、肩膀、膝盖之上,将人妆点起来,惹得工具人乔木忍俊不禁。 丑时,乔木回房休息,暑气已经被掠过湖面饱含水汽的风带走。 夜深人静,除了湖边偶尔的虫鸣与蛙叫,整个大地陷入沉睡之中。 美美地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乔木就跑去湖边,向打鱼的渔夫购买湖鲜,鱼虾莲藕样样都要。 找了一处偏僻的水边,乔木将鱼虾处理好,打算好好享用这些美味。 不能刷剧游戏,也只有美食旅游能安顿自己一颗骚动的心了。 休整了两天,乔木开始外出寻找时空裂缝。 第三天的下午,来到湖中央的一处滩涂,根据地书的指引,这里正是一处时空裂缝所在。 滩涂荒芜一片,似乎并不为人所知。 一踏入滩涂,眼前景色大变,如同踏入另一个世界。 尽是荒草泥沙的烂泥地变成了一处奇花异卉满地、珍奇异兽遍布的异空间,不管花草树木还是虫鱼鸟兽都生活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水泽里,为白雾笼罩。 这里是一处天然迷阵。 “这里就是真正的云梦泽?” 放出地书,站在上面,乔木贴着水面行进。 水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到处是啁啾的鸟儿,低飞的水鸟,偶有奇形怪状的鱼跃出水面。 如果忽视掉鸟鸣声神魂的颤抖与隐隐作痛,忽视掉怪鱼狰狞雪亮的利齿,忽视掉水生植物不时舒展枝条将怪鸟怪鱼绞杀吸成肉干并拖入水底,这里的确景色美如仙境。 全身警惕,默默运转时空玄经,避开各种凶残生物,朝着时空之力最为浓郁的地方飞去。 让人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处洞穴。 洞穴只有碗口大,不停喷出银白色犹如实质的气流,清凉如水,质地是如同果冻般的胶质。一棵甘蔗状植物在气流里摇曳,仅有的一片叶子托着朵银色三瓣花朵。花朵犹如金属般厚实,有极强的质感,仿佛纯银打造。 随着银白气流的不断涌出,花朵犹如呼吸一般,开开合合不停,不时释放出缕缕清香,如同海洋,又如同青草,似有若无,忽隐忽现。 等花瓣全部凋零,花蕊成长成为一颗火晶柿子般的果实,同样是银白色,透明犹如胶质。 “时空果!”不知何时漂浮在乔木头顶的地书传音道,“还真是好运。” 乔木屏住呼吸,生怕将时空果惊落。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银白色的时空之力尽皆浇灌到了时空果中,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让人沉醉,恍惚间欲让人神魂离体。 “这时空果果然非比寻常,常人闻到就能神魂离体。看来也只有修炼了时空法术或者具有时空属性的种族不为所动。我神魂本就不全,直面时空之力不知道会不会受损,只能靠功法了,谨慎第一。” 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小时空果马上就要成熟了,乔木精神聚拢成一点,全力放在它身上。 这时,一只拳头大、长着蜜蜂般嘴巴的飞鸟突然扑了过去,嘴上尖尖的喙张大,变得如同脸盆大小,就要吞下时空果。 见到这一幕,乔木忍不住笑出声:“这是什么鸟?嘴巴大的不正常,太不符合生物结构了。” 嘴上说着,手下却没有放松,而是准备随时抢夺。 女冠公主-6 不过瞬间,飞鸟整个头部都被时空之力穿透,没有碰到时空果就变成齑粉消失了,而鸟的身体还保持着双翅展开、双脚收缩后蹬的飞翔姿势。 也就一瞬,鸟身也消失了,如同幻觉。 地书嗡嗡作响:“可惜了,这种釜首鸟据说味道鲜美,用来烹制猪肉,是人间至味。” 乔木倒是来了兴趣。不过,直到离开,也没有第二只飞来。 “比剥”一声脆响,时空果从树上脱落,甘蔗状的时空树瞬间干枯萎缩,在时空之力中化为乌有。 不过,想来此时没有人在意这棵时空树的去向,大家都在紧盯着时空果。 果子落下的瞬间,运转时空玄经的乔木借助体内炼化的时空之力将其取走,顺利地如同美梦。 一拿到时空果,乔木就塞进嘴里,一刻也没犹豫。 天材地宝只有吃到肚子里才能发挥作用。 盘膝而坐,运转体内功法,梳理时空之力及经脉。 此时洞穴已经不再喷发,只有不多的银白色气体萦绕漂浮。 一遍遍运转功法,将体内力量释放,再吸收,并不断循环往复。 十天后,洞**的时空之力消失,乔木才站起身来返回客栈。 又在洞庭湖呆了半月,乔木便想离去。 定好行程,乔木梳洗一番,打算去酒楼用膳。 想到不日即将赶路,十分辛苦,便将酒楼里的招牌菜点了一遍,还叫了一壶甜白酒。 甜白酒是青莲居的招牌,度数不高,带有莲香,可当饮料喝。 或许是盛夏,店家会放些冰粒,入口微辣清甜,有淡而悠远的荷香,乔木十分喜欢。 不止她喜欢,据说诗仙青莲居士李太白也喜欢,这青莲居三个字据说还是诗仙在饮足甜白酒后,微醺的状态下一挥而就写成的,只不知真假。 此时用膳的人尚不多,乔木坐在大堂等着上菜。 眼睛扫过,见靠窗的位子有个青年在用膳,却是昨晚用餐时瞧见的一个娶了和离女子的柳书生。 乔木还记得当时他穿着淡蓝衣衫,人长得很清俊。 正吃得美,一个长相清丽的年轻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梳着灵蛇髻,只佩戴着两朵珠花,米珠镶嵌而成。 一袭碧水纱袍,腰束白练,裙摆摇晃间露出脚尖,鞋尖上镶嵌的明珠有鹌鹑蛋大小,价值不菲。 乔木见此,不由啧啧称奇:“瞧瞧人家,低调的奢华。” 像妇人脚上那般大小的明珠,一颗都值数百两银子,而人家只穿在脚上,罩在裙子下。 “有好戏看。”乔木忍不住想,眼睛不时瞟向柳书生及新来的女客。 “哗啦啦——” 窗边一声巨响,抬眼望去,柳生正捂着额头,鲜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显然被袭击了。 柳生大怒,指着门口,冲女子吼道:“你走——柳某再不回去了!” 女子手忙脚乱的用手帕捂住柳生的伤口,拉着他坐下,柔声道:“郎君,二叔只是脾气有些暴躁,并不是故意打伤你,原谅则个。” 柳生怒道:“是不是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说!” 女子轻叹了口气,柔柔道:“郎君,二叔也是疼我担心我再受磋磨。” 柳生更生气了:“你从入了我家门,何时受过委屈?我父母已经离世多年,家中连个长辈都没有,想在不通你二叔为何会认为你受了委屈?他是瞎的吗?” 女子沉默不语,将柳生的伤口处理好,给他盛汤夹菜,服侍的好不体贴。 可惜柳生怒气未消,口中还喃喃道:“当初拒绝你父亲的提亲,怕就怕你那个暴躁不堪、一点就着的二叔。呵呵,是不是该庆幸,父母过身早,不怕你二叔灭我满门?” 女子听了这话,神色难堪,忍了忍,还是道:“郎君莫要再提从前了。回去后,我就同二叔说说,让他不要动不动就出手打你,毕竟你没有他的体质强悍。” 柳生这才稍稍满意,口中道:“你二叔这个脾气谁能受得了,也幸亏他没有成亲,要不然,岳丈家肯定会被他杀光。” 女子轻轻拧了拧柳生腰部,嗔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二叔杀人的事了?他不会胡乱杀人的。” 柳生嗤笑道:“嗯嗯嗯,只有得罪他的才杀,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的做法不一定就全对呀,还不许别人看不惯指出来吗?你们这样纵容他,早晚让他闯出大祸。他是钱塘江那里的,对吧?” 女子点头。或许是将自家郎君的话听进了心,眉头微蹙,似是想着怎么劝说二叔。 夫妻两人看来是和好了。 乔木撇撇嘴,收回目光。 “柳毅,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就给我出来——”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在青莲居上空响起。 “二叔来了。”有知道情况的食客悄声道。 端起酒杯,乔木抿了一口,双眼一转不转的望着柳毅夫妻。 这下面的大戏会如何演呢,很好奇。环视大堂,好奇的不止她一个。 柳毅似乎被刚才的暴喝声惊道了,呆怔良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扭头看着妻子,惊呼:“二叔?是二叔来了!” 女子满脸通红,垂着眼睑,小声道:“是二叔。” 柳毅猛然抖了抖,颤声道:“他……他是不是又来打我了?我……我哪里又得罪他了?”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让乔木看得有些失笑。 “这柳生还真怂。”乔木摇头。 大堂里摇头的不止她一个。 柳毅不敢出门,钉子一样死死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地对妻子道:“我不会出去的,我一定不会出去的。” 妻子只好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好,好,咱们不出去。” 过了一会,外面没有呼喊声再出来,柳毅自嘲地道:“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个热血男儿。只因为听你说被婆家虐待,千里迢迢地帮你送信给娘家,为你搬救兵。哪想到,我现在胆怯懦弱如斯?” 女子似乎有些惭愧,就道:“哎,都是二叔,他太紧张我了。让你受委屈了,夫君。”说着,抓住柳毅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柳毅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或许你二叔从没把我当一家人。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入赘的无用书生。既没有武力帮着岳父守护洞庭湖,又不善谋划,真真百无一用。” 女子柔声安慰道:“可在我心里,夫君一直都是那个解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勇士,谁都比不了。这也是当初你拒绝婚事时,我求父亲送我到你家附近,好与你相处的原因。” 柳毅惊讶道:“原来夫人那么早心中就已经有我了?” 女子脸红道:“嗯。夫君救了我。” 柳毅听了,高兴道:“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所处。” 女子柔声道:“夫君从来不是一无所处。” 夫妻两人紧握着彼此的双手,双目对视,很是和谐。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白衫,留着短髭,看起来四十余岁。 中年男人奔到柳毅桌边,不等招呼,就坐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帮我叫些酒菜呀!”他朝柳毅瞪眼道。 柳毅磕磕绊绊地道:“好……好……。”说着,勉强提起勇气,对站在柜台边的伙计一招手。 伙计忙小跑到跟前,谄笑着道:“客人,想要点什么?” 柳毅颤声道:“要……要十坛甜白酒,再重新整一桌招牌菜。” 伙计点头,一边朝掌柜的喊了声“十坛甜白酒”,一边跑去后厨准备了。 掌柜一直站在柜台后观察着这一切,等伙计喊道“十坛甜白酒”时,一手拎着三只酒坛,到了柳毅桌边。 一坛甜白酒两斤重,掌柜的看起来轻轻松松。 “掌柜的也是高人。”乔木暗叹。 “钱塘君能到鄙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掌柜将酒坛放在桌上,揭开其中一坛,将酒水倒入中年文士跟前的大海碗里。 钱塘君将酒水一饮而尽,才抬起眼皮看了看掌柜:“是你?你怎么来这里做掌柜了?” 掌柜道:“也没什么不好,每日都很逍遥。” 钱塘君不再多说,又喝光掌柜再度斟满的酒水。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斟酒,一个喝酒,一直连十坛酒都喝光。 等喝完酒,钱塘君高声道:“今天就看着掌柜的面子放过你。”说着转身出门走了。 柳毅同妻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了看掌柜。 站起身来,像掌柜行了个大礼后,柳毅才道:“掌柜,多谢您了。只是我不明白钱塘君为何要对我不利啊?我似乎并未得罪他。” 掌柜哈哈笑道:“钱塘君一贯会虚张声势,你莫要怕他,他现在相必已经回钱塘江去了。” 柳毅一听,又惊又喜道:“这太好了,这太好了。”说着,竟然喜极而泣。 乔木看了这一场戏,暗想:“门不当户不对要不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岳家一定不能找势力与自家相差太大的。差距太大生生把自己活成柳毅这样,太痛苦了。” 夜色已深的时候,辗转反侧的乔木索性起身,再次来到酒楼。 在大堂一角,寻了个视野辽阔的桌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并一坛酒。 抬眼一看,眼角长着米粒大小的黑痣的青年也来了大堂,正叫了壶酒,自斟自饮。这人正是初到时在湖边遇到的吟诗青年。 不一会,酒楼热闹起来,书生打扮的青少年三三两两走了进来,好像都是游历至此的书生。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生走到黑痣青年跟前,坐下来,道:“兄台,你昨晚讲得故事十分有趣,今天我们又来了。” 乔木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得知,这人讲得是书生在荒园读书遇鬼,心爱的玉璜被鬼偷走的故事。 青年笑着颔首,对少年书生道:“在下钟景,叫我钟兄吧。” 少年书生拱手道:“钟兄。” 钟景微微点头,道:“其实昨天那个故事并没有讲完。” 少年人“哦”了一声,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这时,又有人走了过来,将钟景围成一团。 钟景将一壶酒喝完,才慢悠悠地道:“昨晚我曾讲到在借住的荒僻庄子里,丢失了心爱的玉璜,是被厉鬼偷走的。” 众人点头。 钟景道:“其实不然。” “哦?” “我就说嘛,做鬼的要玉璜有什么用?” “对呀,对鬼确实没用,还不如香烛。” 众人议论纷纷。 钟景听他们议论,也不出声,只是微笑。 等这些人停下,他才道:“数年后,我在一家古董店里重又看到了那枚丢失的玉璜。在下倍感奇怪,就找了老板,寻根究底。原来,这玉璜是一个混混卖给他的。我又问了混混的形貌,才发现这个混混正是我借住庄子附近的人。” “他倒是聪明,知道扮鬼盗窃。” “可不是嘛,一来被盗的人怕鬼不敢追究,而来知道鬼偷走了就无法追回,又不能报官。” 钟景点头道:“确实如此。尤其他长着一双嫩滑如玉的手,让人怎么也想不到是个大男人,还是个行藏鬼祟、衣衫龌龊的地痞混混。” 众人均点头赞同,同时惋惜玉手不是长在女人身上,没有红袖添香的乐趣。 钟景同那群疑似鬼的书生又聊了整晚,中间还说了数个有关鬼怪的故事,听得在座的书生个个瞠目结舌,全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子时时分,一群人谈兴仍浓,钟景见众人仍然不肯散去,还抓着他听故事,只好道: “诸位,钟某明天就要离去,咱们有缘后会有期。”说着,站起身来,向围坐的人团团拱手以示辞别。 不过,这样的决定无疑让其他人很意外。 “钟兄,你来此已经半年有余,平素所讲见闻让我们这些孤陋寡闻之人大开眼界,不想你却要离去了。唉呀,此后,吾等的日子又会再复无趣无聊了。” “对呀,钟兄,不知你家中可还有亲眷,为何不搬到这里来与我等作伴?洞庭湖气候温和,又是鱼米之乡,更兼文风鼎盛,难道不是一处绝佳的隐居之地吗?” 女冠公主-7 “对,对。钟兄,你也无须担心,我等同此地官吏颇有交情,必不会让你受盘剥欺压。” “钟兄这样博学练达之人即便为一地主官也能胜任,不如来此地做官?若你愿意,我等可代为斡旋。” “是啊,钟兄这样的有趣之人还真让我等不舍。” 钟景听了这番议论,微微一笑,拱手道:“各位兄长,在下何德何能备受诸位看重,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告辞离去。唉,若是有缘,景定会回此地定居,与诸位为邻。” “不知钟兄是何要事,可要我等帮忙?不如说来听听,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哎呀,你这就不对了。想必这要事有关钟兄隐私,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钟兄,这两位小兄弟年龄尚幼,人情一道所知甚少,更兼离不开此处,于人际上略有不足,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钟景听了,摇头道:“怎会冒犯?两位小兄弟也是关心在下,在下怎能不知好歹心有不悦?”他略一停顿,才接着道,“不知诸位对所处世界了解多少?” “世界?钟兄是指佛家所云的‘三千世界’吗?” 钟景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不错,我们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方小世界,若有机缘飞升至大世界,能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是梦想。” “钟兄所言可确定?” “钟兄可是从祖辈留下的遗泽中得知此事?” “若是真得能飞升,那就太好了,想必我辈也能离开此方世界了。” “钟兄,还请告知详情。若有机缘离开,要多谢你了。” 钟景摇摇头道:“在下得到的信息也不多,其中不乏错乱之语。只是祖辈留下遗命,让我找到时空缝隙,在飞升通道断绝后试着离开。” 钟景也不迟疑,将几处可能存在时空裂缝的地方一一道来。最后,他叹道:“诸位可知这洞庭湖就有一处,不过前几天我找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消失。想必此地不久就会发生大变化,诸位在此地已定居百余年,还须多多留意,以防不测。” “什么意思?难道此地有域外天魔试图潜入不成?”有人惊恐。 “难怪会有龙君驻守此地。” “龙君?不会吧?” “怎么不会。柳毅你想必认识,他岳父就是洞庭龙君啊。” “对呀,还有那个二叔钱塘君可不就是驻守钱塘江的龙君嘛。”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讲过?” “有什么可讲,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身份更是天壤之别。” “哇,没想到柳毅这厮运气这么好,居然入赘到龙君家中。” “怎么?你羡慕不成?洞庭君固然有权有势有钱,可钱塘君可不是好相与的。” “对了,钱塘君为何三天两头就要暴打柳毅一顿?也太欺负人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内情的。” “什么内情?” “据说龙女在嫁给柳毅前曾嫁与泾阳君之子为妻,两家为通家之好已逾数代。没想到龙女嫁过去后备受欺辱,并被送到偏僻之地牧羊,无人敢代为传书娘家。后,巧遇柳毅。柳毅放弃科考,为其传书,洞庭君才知。却不想洞庭君并不想出头,唯恐坏了数代交好之情谊。” 这时,有人插话道:“没想到洞庭君堂堂一介龙君竟然连女儿受到夫家欺辱,为其出头都做不到,也真真愧为人父。” “洞庭君想息事宁人,没想到让其二弟钱塘君知晓。钱塘君性格暴躁,知晓后大怒,将泾阳君一家屠戮殆尽,带回了侄女。” “呵,这也难怪柳毅会如此害怕了。这样的亲家谁家不怕?” “或许是因为看到侄女遇人不淑,自此以后,钱塘君就一直盯着柳毅了,唯恐他给龙女气受。” “哈哈,难怪有一天我听到柳毅在同人讲他最初不肯接受这桩婚事呢。要是我我也不敢接受。” “那为何这两人最后成了眷属呢?” “听说是龙女追到了柳毅家乡,柳毅感动不已,两人才结成父妻。” “要我说,柳毅肯定是不敢再推辞了。据说当日是洞庭君带着龙女去柳毅家乡的。” “原来如此。” “哦。” “呵呵。” “也算有缘人终成眷属了。” “呵呵。” “怎么,何兄,你有不同见解?” “要我说,龙女被婆家磋磨,说不定是苦肉计,为的就是灭掉泾阳君一系的势力。” “何兄莫非知道内有隐情?” “我也是猜测。说泾阳君诸位或许不知,可要说泾河龙王诸位一定知晓。” “泾河龙王?” “那位被魏征梦中斩首的泾河龙王?” “不错,正是他。不过娶龙女的是他第十子。据说十太子十分风流,一直不肯同龙女圆房,对龙女十分冷淡。” “可龙女颜色很好,似乎也很贤惠。对十太子如何我等不知,可对柳毅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确实貌美贤惠。” “呵呵。你们莫要被表面现象迷惑。若是龙女是嫁入泾阳君一系的间人呢?你们可知泾阳君所辖之地可是我朝国都内的泾河,非位高权重者才会执掌此地,远不是洞庭湖、钱塘江可比。这就免不了争权夺势。哪有那么巧,泾阳君被斩之后,钱塘君就怒而屠杀泾阳君一系?我劝你们好好想想。” “原来如此。想必泾阳君的死也是有心人的谋算。” “没想到钱塘君是这样落井下石的小人。” “是啊,原因为他不过是脾气暴躁些,为人却很仗义,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说诸位,何兄也不过是推测,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或许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为侄女出气的小事呢。” “呵呵,和离也就算了,还要将亲家上下屠戮一空吗?这样的做派非仇寇不可。” “必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才会如此吧?或许再加上政敌?也可能是上面交代的?” “哎,太复杂了,谁又知道究竟真相如何?” “难怪龙女会再嫁给柳毅,想来是知道被家族利用了,心中不平,反倒不如再嫁从己,选柳毅这位为她抱打不平不惜放弃科举这种攸关人生的单纯书生。” 乔木听到他们议论至此时,不由喃喃道:“原来是个‘找个老实人嫁了’系列文中的柳毅传书篇。”说完,又觉得很好笑,不由勾起嘴角。 这时,在座的书生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喧哗起来,惊醒了走神的乔木。 朝声音来处望过去,见那些书生全都站起身来,正同钟景一一拱手道别,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钟兄既然明日要早起离去,我等就不送别了,还请钟兄莫要怪罪。” “怎么会?有缘与诸君在此相识,已经有幸,希望有缘再见。” “钟兄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不一会,人就散了。 除了钟景外,其余诸人走出酒楼大门的那一刻就如同一股烟,随风散去,转眼不见。 乔木看着这群消失的人,摇头道:“鬼?” 离开青莲居之后,从钟景那里听到位于八公山似乎有一处时空裂缝,便打算前往八公山。 八公山位于淮南,传闻是淮南王刘安的八个门客升仙前的洞府所在地,两人也对此很好奇。 尽管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修仙有成飞升的,但是古书上记载从秦开始就一直有仙人的传说。 什么是仙人? 一种说法是仙人即是天人,有成语“天衣无缝”,讲天人的衣服没有衣缝。 乔木猜测,这样的衣服应该不是缝制的,而是炼制的法宝。 还有一种说法讲凡人即是世俗界的人,通过仙缘求得仙法,从而修行成仙。 这里特别强调仙缘的珍稀,若是有人得之,无不宝之重之。 道家讲究“法不轻传”,也难怪仙缘难求了。像李太白,就写过“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样的诗句。不知道他在采石矶落水后是意外而亡呢还是真得成为“诗仙”,去了另一界了呢。 当然了,凡人成仙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比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白日飞升”等等。 神仙的传说由来已久,葛洪更是写了《神仙传》。不过,或许是因为两晋南北朝时,战乱太多,白骨遍野,乱世之人不如狗的悲惨,身处乱世中的人渴望摆脱现状,就幻想神仙能够拯救自己。这或许就是宗教的力量,逃避现实的温床。现代人为何有宗教信仰的少了,或许是游戏、网文多了? 这些本质上都是满足人的精神所求,想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站在地书上,背着手望着眼前呼啸而过的云雾,乔木胡思乱想着。 不要小看这胡思乱想,多少创意、顿悟都是有感而发,相信这样的行为是必要的,灵感说不定就会时不时闪现,若是激发顿悟,修行能再进一层呢。 云层里全是湿气,远不是看起来的如棉花般的质感同颜色。 两边的流云飞速退走,风声似乎在耳边呼啸。 高空之中生物全无,让乔木有坐飞机的感觉,不同的是飞机的视野完全无法同地书相比,地书可是三百六十度全景无遮。 从洞庭湖到八公山不到一个时辰,这还是将地书的速度调低的结果。 八公山山脉并不巍峨,亦不甚绵延,更是无法同秦岭、长白这种山脉相比,但也景色秀丽,有山泉清淙,鸟儿啁啾,野花灼灼,让乔木精神不由自主的放松。 或许这时全国人口最多时也不过七八千万人,对大自然造成的影响还过于微小,原始山林比比皆是,猛兽野物数不胜数,野性更不是现代那些已经成为保护动物的同类物种可比。至少对普通庶民而言,打猎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这不,一到八公山,才在半山腰下了地书,乔木就看到一个猎户缩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之上,而下面是三头昂首盯着他的野猪。 野猪体型高大,最大的一只看起来足有四五百斤,两根獠牙锋利犹如刀戈,身体被厚厚的松脂泥浆包裹着,如同身着盔甲。 露出的不多毛发根根竖起,如同支支钢钉亟待发射。 粗壮有力犹如石柱的右前肢正一下下地划着地面,嘴里发出冷冷地“哼”叫,似乎正蓄力冲撞大树。 树上的猎户全身紧绷,死死盯着下面的野猪。若是眼光有杀伤力,野猪早就变成一滩烂肉,可惜,没有。 乔木见对方无力对抗,手指轻弹,气剑发出,三头野猪立毙树下。 猎户见野猪突然倒下,脸上满是惊讶,但是无法判断其是否真得已经死亡,只能扒着树枝往下看。 乔木正想找本地人问问山里是否有奇怪的地方,比如能让人迷路或者走不进去的地方,好判断时空裂缝的具体所在。 她于是扬声道:“野猪已经死了,小兄弟可以下来了,不用怕。” 猎户听到这话,微微犹豫,可还是慢吞吞从树上下了来。 乔木见他站定,行了个道礼:“这位小兄弟,你不经常来打猎吧?” 猎户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尽管看着有把力气,但是明显不是专业的猎户。 他摇头道:“让这位道长见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山。原想打几只兔子野鸡孝敬家中长辈,没想到遇到了大牲口。多谢相救。” 乔木摆摆手道:“既然第一次进山,怎么也该找个同伴。单身未免太危险,连个相助的人都没有。” 小猎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实在是家里长辈身子不好,想找点荤腥给补补,没想到差点没命。” 乔木又问道:“小兄弟可听说山里哪处有奇怪的地方?” 小猎户道:“奇怪的地方?” 乔木答道:“对呀,容易迷路、走不进去、或者进去一天出来一年这样奇怪的地方。” 小猎户想了想才摇头道:“好像没有听说过。” 乔木不死心:“家中长辈也没说过?” 小猎户摇摇头。他还真想帮帮这两个异乡人,可惜真得没听说。 乔木很失望。一进入八公山范围她就运转时空玄经,试探空气中是否存在时空之力,好找到时空裂缝,然而,毫无所获,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 小猎户将没帮到救命恩人,很不好意思,道:“恩人,要不你跟我回家,再问问我家长辈?爷爷已经七十岁了,想必知道的比我多。” 女冠公主-8 乔木摇头:“算了,我们慢慢找吧。对了,你下山喊人,让他们来帮你将这些野猪搬回家去吧。” 小猎户双手直摇:“那怎么行呢,都是恩人打死的,我不能要的。” 乔木笑道:“贫道无法带走,留给小兄弟,我们也算有缘。” 尽管小猎户再三推辞,乔木还是将野猪留给了他。 小猎户见此,摘下背上的竹篓,从中间拿出一颗兰草模样的植物道:“恩人,这棵留仙草就送给您了,可以治愈外伤。既然要进山,还是准备些草药吧。” 乔木原不想要,不过若是不要小猎户定然不肯,便伸手接过:“多谢你小兄弟。你赶快下山来搬野猪,早去早回。” 小猎户点点头,往山下飞奔。 仔细看了看留仙草,乔木很意外,运气还不错,这留仙草竟然上了年份,足有五十年,能健壮筋骨、止血消炎,是一味炼制壮骨丹必不可少的灵草。若是能等到百年结果,一身精华俱化为一颗果实,据说能让没有修为的人龙虎丹成造就地仙呢。 不过,这上面似乎有残留的时空之力,想必八公山确实存在时空裂缝,也算不虚此行。 足不沾地,身形晃动,在山林里穿梭,犹如蝴蝶穿行花丛。 一抹天蓝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若隐若现,正是女冠打扮的乔木。 八公山并不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一棵老藤跟前。 “怪哉,看起来平平常常,为何到了这里就没有时空之力的残留了呢?”乔木心下奇怪,抬头仰望眼前这棵遮天蔽日般的藤蔓。 神识覆盖里显示这片藤蔓蔓延足有百里,且都生发于一株。 “莫不是已经开启灵智了不成?”除了大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乔木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藤蔓的主干抖了抖,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风。 “莫非真得开智了?”眼中余光瞧见这一动作的乔木又道。 可惜,主干不再动作。 “要不要威胁看看?”乔木暗想。 清了清嗓子,她道:“若不告知时空裂缝性命难保。” 藤蔓听了这话,又是一抖。 “看来,的确有了灵性。只要不吃人,或者没吃过人,便是好事。” “有办法了。”乔木灵机一动,开始挠痒痒一样抓着藤蔓主干。 藤蔓在乔木的骚扰下瑟瑟抖动,莫非它也怕痒? 乔木不住挠,直挠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耳边一声暴喝:“不要再挠了,现在就放你们进去。” 乔木这才住手。 屏障般的墨绿枝条向两边分开,犹如摩西分海,很快露出一条两指宽的黑色狭长裂缝,有闪烁光芒从内透出,让虚无变得可见。 “这里情况不妙,怎么会这么长?”乔木不解,将神识探入裂缝中试图看清那些发出光芒的究竟是什么。 缕缕无形的神识犹如细丝般飘入,一碰到黑色裂缝,就被扯碎吞噬,乔木顿时头疼如炸。 等缓过神来,她后怕道:“还是太鲁莽。若是遇到吞噬神识的噬神虫,可就废了。”不管再次冒进,皱着眉,迅速拿出蒲团,盘腿坐下,修复神识。 直将功法运转三十六个周天,才将头疼欲呕的感觉压下。 仍然不敢停下,继续运转,很快物我两忘。 这一调养就是两天,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受损神识已然修复。 此时明月在天,清辉满身,正是月圆之夜。 静静听着耳边的虫鸣,偶尔夹杂着一声狼啸兽吼,有清风拂面,花香染衣。 天亮后,乔木发现那道狭长裂缝已经只剩一指宽。 再看看藤蔓,颜色已经从墨绿变成银绿,如同在碧绿底色上涂了一层银粉,干净、华丽又带着浓郁生机。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功法突破时天地与之相和暴涌出的精粹能量所致?” 平素时空裂缝里溢出的时空之力过于暴烈,极难吸收,需要剔除罡风、雷电、暗等多种能量杂质,或者用无上功法将这些杂质转化成自身所需能量,只可惜,这种强大的功法极其稀少,往往不为人知。好在乔木够幸运,有时空玄经。 “这棵藤蔓想必也不是凡品,若是一般植物怎么可能长在时空裂缝边?早就被罡风雷暴摧毁了或被虚无黑洞吞噬了吧?”乔木疑惑。 地书又传来一道消息:“不错。这棵藤蔓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吞天,少数能生长在虚空中的植物。用其炼制法衣,可抗罡风雷电,于时空裂缝中自由行走,这也是吞天濒临灭绝的原因。即便没有修为,穿上这样的法衣,也能无视跨越世界时所受到的压力,身体无损。”语气中满是惋惜,“这样的天材地宝早就绝迹。我猜是大能前辈早早种下的,为了突破或者前往其他世界而特意准备的。” 乔木眼睛一亮:“吞天?好霸气的名字,难怪能生长在虚空中。有它的帮助,我也可以自由前往其他世界了。” 脑中一闪,她突然又想到:“奇怪,既然吞天如此宝贵,为何大能前辈不设好阵法,将其隐藏呢?难道阵法早已随山河地势的变化而失效了?若是如此,那一定数千、上万年时光了。就不知是哪位大能前辈如此用心,真奇人也。”想着想着,她双眼放光,钦慕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穿越裂缝,乔木穿着吞天法袍进了时空裂缝,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洞穴。 洞穴深不知何许,但有一条溪流潺潺流出,残雪浸在溪水里,氤氲水汽蒸腾,如同热气。 乔木猜测会不会是温泉,严冬不冻的情况并不少见。 溪中不仅有残雪,还有瓜蔓枝叶,甚至缀着拳头大的西瓜。 翠绿的瓜蔓浸在透明的溪水中,映衬着皑皑白雪,犹如翡翠般美好。 乔木在一根带着巴掌大西瓜的藤蔓前俯下身,伸手拾起,轻轻用力一捏,瓜皮裂开,露出里面红色的瓜瓤,瓜瓤上还缀着黑黑白白的西瓜子。 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清新的西瓜味很是美好。放在嘴里啃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下,香甜如蜜,确实好味,有淡淡的灵气,不过并没有感觉到时空之力。 丢掉手里的瓜皮瓜蔓,站起身来,足不点地逆流而上,往洞穴里面飞驰。 难道这也是一处瓜穴?但瓜穴不是在卫县吗?这里可是淮南。 若是瓜穴,难道瓜穴是可以移动的?若推测无误,不知道会不会看到李班所遇之人。 还有,李班遇到的两个人是什么人?修行者吗?修为如何? 又一寻思,乔木暗道,“两修士应该是敌对关系。毕竟修士一般离群索居,单身修行。即便不是,要么同家族一起,要么同徒弟一起,两个势均力敌的极少,除非是道侣。” “按照常理,李班的实力不足以突破他们设置的阵法,走到最里面去,但偏偏李班成功了。或许两人正在斗法的紧要时刻,这才仅仅把李班赶走,却没有害他性命。” “不过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个记载距今已经一两百年,说不定里面的修士早就寿尽而亡。李班见到的两人时全都须发皆白,而修士的外貌可是由修行层次与寿元而定的。” 一边想,一边脚下不停,往里走。 百里后,果然见到阵法残留的痕迹,只不过年深日久,显然已经不起作用。 根据浅薄的阵法知识,乔木判定这阵法只是一个简单的迷阵,连困阵也没有嵌套。显然,其主人并没有害人之意。 继续往里,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所见之处全身参差石笋石柱,有的还在往下滴水。 穿过一片浅水池,顺着小道走到底,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广场,却并未看到宫室屋宇。 乔木疑惑:“难道李班看到的只是幻阵不成?”可惜神识被限制,只能看到周边三丈范围内的东西。 继续前行,走到广场边。脚踩上广场的一瞬,踏入了另一片空间。 这片空间如同一个沙漏,站在下部,仰望上部,如同蚂蚁般微小。 四周空荡荡一片,乔木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漏出的沙粒犹如云雾,竟然组成一片星图。 星图上众多星辰交辉闪耀,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一条红色细线点缀其中,像是一条航道。 眯着眼睛试图将星图记在识海之中。冥冥中,她觉得这个对未来有大用。 时间就在记忆星图中流逝,耳边沙粒漏下的声音沙沙作响,在不停倒计时。 等星图记到无法再记的时候,乔木突然发足狂奔,犹如疯狂,原来是大脑使用过度,让她极度躁狂,只想耗尽体力以图发泄。 等瘫软下来,乔木躺在地上,呆呆看着雾状星图,心里却在想李班的奇遇。 那人所遇须发斑白的修者或许是存在的,他们在此守护着这片特殊的空间,尽管不知道原因。 能进入到这里,莫非意味着是自己是继任者不成?她皱皱眉,不自在地左右看了看,“可,意义何在?难道还能走去另外一个宇宙不成?宇宙究竟是三千世界还是维度空间?”越想脑中越迷惑,渐渐乱成一盆浆糊。 思维飞速运转,却又处处受阻,识海内风高浪急,有崩溃之势,乔木忍不住抱住脑袋,忍受着炸开般的痛苦。 不过很快,脑中一股清凉之意涌入,给要炸裂的脑袋降了温,是地书再提供帮助。 “为何非要解释清楚?以蝼蚁的眼界理解人的思想不就如同用自己的知识理解造物主吗?或许不该去想象着理解,而应该不断脚踏实地地前行,等走到终点,再度回首,一切才能明了。对,我钻了牛角尖呀,何须如此,何须如此!” 想到这里,脑中清凉之意更甚,一股脑浇在岩浆般的识海之上,慢慢将识海里的惊涛骇浪恢复平静,人也清明起来。 “星图,那是前往天道完整大世界的钥匙!是未来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