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给不给》 楔子 【楔子】 人要倒霉,随时随地都能碰上衰神,但他呢? 转头四处瞧了又瞧,衰神并没有在他的身边啊!但为何他就是碰上了这倒霉事呢? 他不过是个甫办过交接、才上任第三天的新手月老,一只认分的小菜鸟,安静地在一旁工作也错了吗?别人夫妻吵架干他何事?为何最终倒霉的却是他呢? 他欲哭无泪地望着手上的姻缘簿,再哀怨地望着一旁吵架的土地公与土地婆。 刚才他才辛苦地牵好了几条红线,可就因为他们夫妻吵架,土地婆气得一掌劈了出去,结果被土地公巧妙地闪躲开来,然后就这么「精准」地劈中了他甫牵绑上的红线。 红线甫接上,姻缘簿上的名字才正要浮出,但这红线断了,名字虽是可以完整地看出是谁,但没全数完整浮现就不算数了。 现在好了,姻缘簿上的位置被不完整的浮字给占住了,这姻缘不上不下的该如何是好?无故把好姻缘硬生生斩断,不仅是破坏,要再接续更不是件简单的工作,那可是要比一般牵绑更困难的。 无故断了的姻缘可是会改变许多未知的变量,心莫名负了,人莫名死了,都可以是无法续缘的原因;生死有命的定律也会被搅乱,时间与轮回在他们身上已是没有任何作用,可说是一场劫难,生死皆由不得自己啊! 「咳咳咳……小老弟,真是对不起了。」土地公摸了摸长长的白胡子,歉疚地望着月老手上的姻缘簿,也看见了那不完整的部分。 听见土地公的道歉,月老这才稍稍收起极度哀怨的神情。 虽然牵红线的工作凸搥了,但至少还有个人可以商量补救的方式,他还不算是太惨了。 「那个……」月老将手中的姻缘簿举向前,这才想开口问问该怎么补救才好,但才一开口,什么都来不及说,土地公便抢先出声了。 「那个老太婆干出了这事来,却一声道歉也没给小老弟你,我这就去抓她回来向你道歉……」 「歉」字的尾音还飘荡在月老的耳边,眼前满头灰白的大老爷却早已消失无影踪。 补救的方法不是没有,但他不过是只小菜鸟,月老也才当了三天,所有可能的突发状况虽然上一任月老全都告知过他了,但听是一回事,真要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让他上任三天就摆乌龙的夫妻就这么跑了,他能相信他们真会回来向他道歉吗? 「可以……不要道歉吗?」他只要有人帮他补救这些凸搥的姻缘呀! 第一章 在学时,范靖喜便从助理辛苦地半工半读认真学习起,在学业顺利结束后,她也正式成为一名美发设计师,更和一群好友们共同开设了属于他们的发廊,辛苦了几年下来,在这行也算是小有成就。 团结力量大,这就是他们的座右铭。 努力了好些年,他们自一家店面开始扩店,现在全台湾北中南总共拥有十一间「agame」发廊,所以,他们这些老板兼设计师们很忙,非常的忙。 每个人在固定区域的发廊间来回工作,并不定时地跨区为助理及准设计师们上课、考试,每天都有一堆行程等着。 能让她在同一家发廊内待上长久时间,通常是有预定的行程或是指定客户。 今天她回到台北的旗舰店内工作,因为接了一位指定客户。 他是名很特别的客人,让范靖喜印象十分深刻。 不论哪一家店铺,「agame」几位合伙的好友们都有个共同的理念,那就是他们的发廊不强调时尚前卫,走的是宽敞自然、舒压疗愈的自在生活风;空间设置一律在二楼以上,并以大片强化落地窗包拥整片景观,完全做到令人身心放松的理念。 范靖喜提早来到店里,先与店长讨论有关店里的大小事务后,这才来到楼下的咖啡专卖店点了两杯香草密斯朵;一杯是她自己的,另一杯是殷先生的,也就是她的客人。 她的店里其实提供了许多不同口味的饮品,其中自然少不了咖啡这一项,但几回的经验下来,她却发现店里提供的饮品不论冷热他都不喜欢,有的只轻啜一口便不再喝了,有的甚至连喝都没能喝上一口。 发现她的客人不喜欢店里所提供的饮品后,她曾试着开口询问他的喜好,好在下回他再来店里消费时能够为他提供,但他只是冷淡地说了声不必麻烦了。 他不是客套地担心会为她增添麻烦,而是真的直接拒绝了她。 说真的,当下她真有被人泼了冷水的冰凉感觉,她只是想要让她的顾客得到完整良好的服务及享受,但他当时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那一刻仿佛她做了件愚蠢的事一般。 好吧,她给出了更好的服务质量选择,是他自动放弃他自身的权益,那么即便这个客人就此流失了,她也没什么好对不起自己,没什么需要自我检讨的! 但是,她并没有流失这个顾客,他仍是固定每个月的第二与第四个星期三会出现在她的店里,也只指定由她服务。 他仍是无时无刻一身冰冷样,一样冷硬的表情不变,除了必要的对谈之外,能点头的绝不开口,能摇头的,就更不用张嘴活动肌肉。 会替他买这杯香草密斯朵,是上个月某一回他来找她整完头发离开发廊后,当她下楼来到咖啡店里,却发现他就排在她前头。 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位等着买咖啡的客人,但她仍是听见他点了什么。 一半牛奶、一半咖啡的香草密斯朵一直是她的最爱,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殷先生也点了它,说真的,那温润的饮品跟他这个人真的完全搭不上,有很重的违和感。 那天他转身离开咖啡店时并未发现她的存在,为了证实他也是喜欢半奶半咖啡的口味,两个星期后,当他再次准时出现在「agame」时,她在他坐定后便放了杯香草密斯朵在他眼前。 「请慢用。」她轻声地说,语调中并未显露出任何期待他赏脸或者其它情绪,就只是放下杯子,他喝不喝似乎都无所谓了。 但那天他离去后,那杯香草密斯朵只剩空杯了。 所以接下来这两回,只要是他预约的时间,她都会下楼先买两杯香草密斯朵,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掌握这个客人的小喜好。 他真的是让她十分困惑的客人,说不上是好客人或坏客人,每每来都只是简单地说明这回是要剪发还是洗发,然后便紧闭着嘴不再多说什么,像是要从他嘴里再扳出个字来会要他命似的;说出了目的,接下来全权交到她手里,也从不担心她会将他弄成什么样子,也从不抱怨她的手艺,这是他好的一面。 但身处服务业,又是专门为人打理门面的工作,她自是希望她所服务的客人可以在离开发廊前给她一个反应,不论是好是坏──好的,她可以当是赞美;坏的,就当是自我检讨的空间。 而这名殷先生却从不曾对她的手艺表态过,这才是真正教她在意的部分,也因此对这名安静得过分的客人有股莫名的在意。 很快地,她带着两杯香草密斯朵回到店里,一向准时的殷先生也正好出现。 范靖喜等着助理为他替换上店内专用的浴袍,并领着他来到最边角的位子上落坐后,这才端着刚才买的咖啡来到他的身侧。 「请慢用。」她将咖啡放在他眼前,便马上职业性地观看他的头发。 前几回他都只是来洗头兼做精油按摩而已,算算时间他也应该要修剪一下了。 当范靖喜专心地观看着殷侑丞头发的当下,她并未对上他的眼,所以再一次很自然地忽略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光芒。 眼前的镜子反射出她那纤细的身影,当她专注力只在于头发上的时候,殷侑丞贪婪地将她的身影再次牢牢地深刻在心底。他总是告诉自己,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够了,够了…… 漫长的日子里,他总是日复一日地悔恨着,他来不及好好地看着她。在失去后,不是不曾想着寻找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再失落,他的心痛早已超越言语所能形容的境界了…… 当他第一次不经意地经过这家发廊楼下,与他擦身而过的那张脸庞,是他永远都不会遗忘的容颜,瞬间他忘了呼吸,时间仿佛是停格住了,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在他眼底唯有她,只有她…… 他以为他会上前紧紧拥她入怀,落着男儿泪地诉泣被命运莫名摆弄的委屈,然后执着她的手要两人继续幸福地走下去……但这一切都只是以为,命运的现实让他明白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只能当个剧场外的观众,看着一切就这么落幕,所以…… 现在,她就在眼前,但他已失去了再次拥有她的资格,能够这样看着她就足够了,真的。 小喜,我爱妳,但是……对不起…… 「今天要修剪一下吗?」范靖喜将视线调向镜子,由反射的镜面与他对视,这是职业习惯,也是不造成客人与设计师彼此之间压迫感的方式。 当然,在她目光藉由镜面与他对上的同时,殷侑丞那充满复杂情感的瞳眸早已收拾得完全不见踪影,有的仍是一如往常般的冷肃气息。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她响应。 一年的时间,不下二十回的接触经验,再冷的态度都冻伤不了她了。 因为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如此待人的,不止是对她,对待任何人都是一样──冷冰冰的神态,却不曾无视他人的存在,要她看来,他真的只是不爱笑,不爱说话,不爱与旁人有多余的交集。 说穿了,他是个孤僻的人……更正,是个孤僻的帅哥。 见他点了头,范靖喜这才有接续的动作。 「请跟我来。」她侧身看着他是否跟上,见他起身了,她这才继续移动脚步领着他走。 因为是走高级路线的消费层,店里的设计师包括她自己都有跟影星名人及电视台的合作,也因此店里的洗头区共分为两个区块:一边是给一般消费客层使用的,虽然每张躺椅间的距离比起一般店家来说实在大得离谱,但也给了顾客们轻松自在、不紧迫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广阔的空间对某些人们来说仍是不够的,因为他们要的是隔绝人群,完全的隐私空间。 范靖喜领着殷侑丞走入少数的单人洗头区,那里原是专门提供给不想受打扰的影视名人们使用,除非有客人特别指定,要不店里的人通常不会特意带客人走入这个区块。 但打从他第一回来到店里,为他服务的助理由于被他冷过头的态度给弄得紧张兮兮的,以至于洗头时不小心让他耳朵进了水,连眼睛都被洗发精的泡沫给沾到了。 她没有开口责备那名助理,而是先向殷侑丞道歉,并接手助理未完成的工作,承诺送他一回免费的精油按摩舒活筋骨。 「由妳为我服务吗?」 她记得这是他第一回开口对她说的话,那声调没有多余的起伏,只有冷淡平稳的问话,他只要一个简单的答案,不要无用的赘言。 「我们店里有专业的按摩师,他们可以让先生得到完整的舒畅体验。」她不是推托,虽然身为一名美发设计师,基本按摩课程学习是一定要会的技能,但再怎样也比不上专业的按摩师啊! 是的,这里虽然是发廊,但顺应客人的需求,店内甚至另辟一个区块作为全身精油按摩的部分,所以他们不仅有顶尖的发型师,更有技术一流的按摩师。 「不需要。」他冷硬地吐出拒绝的字眼。 够了,他这是在奢望什么?不是早已打算每个月偷偷来看她两回,为何还有贪念呢?不,他没有资格与她有再进一步的接触,所以一定要拒绝她。 虽然他眼睛上仍盖着热敷的小毛巾,但那冷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及毫不客套的拒绝字眼,让范靖喜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不自在。她只能庆幸他暂时是看不见她的,也明白为何助理会突然出这么大一个槌了。 等等回头要去好好安慰一下那位小助理,想必现在的她应该很受伤沮丧才是。 光只是声嗓就可以这般冻人,不难想象当他睁眼时,那冻伤人的指数可以瞬间飙升到何种惊人的境界。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那一回当她为他洗好头,拿掉他眼上的小毛巾时,那双冷冽沁透人心的眼眸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让人无法再开口多说些什么。 「妳叫什么名字?」临走前他问。该死的,为何要明知故问? 「您可以叫我小范。」 「嗯!」 从那天之后,每两个星期他便会出现在「agame」,出现在范靖喜的眼前。 然而,她不仅接受了他的预约,更是打破一般工作的原则,接下助理洗头的工作,全程由她独自为他服务──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除了她以外,她不认为还有哪个助理或设计师承受得了他周身所散发出的冷空气,她抵抗力好,不怕冻伤感冒的。 一如以往,在殷侑丞躺下后,范靖喜便为他敷上放松眼睛的热毛巾,接着便开始为他洗头兼按摩头皮。 打从升为设计师后,他是她唯一由洗头开始全程服务的对象,但即便她早已是个知名美发设计师,这些工作做起来仍是一点都不马虎,甚至做得比以往当助理时还要认真仔细。 不是她执意想留住这个客人,说穿了,以她的收入,多一个或少一个客人对她完全没有影响,相对地,她可以不必让自己忙碌疲惫;但她就是有个直觉,觉得他喜欢她的服务。 虽然他总是面无表情,也总是能不吭声便不吭声,她无法直接从他的反应上得知他是否喜欢她的手艺,但山不转路转,他嘴里不说,那么就要他的身体说明吧! 第二章 每每在为他洗头按摩头皮时,感受到他放松的感觉并不明显,但当回到座位上,她拿出精油为他按摩肩颈时,他放松的模样就十分明显了。 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紧绷的肩头变得较为柔软,从镜面反射出的神情也是,刚硬的线条全在那瞬间变得柔和许多,冰冷感也减去大半。 她知道,他一直是喜欢她的服务的,这一点可以教她很放心地继续为他在顶上做文章。 当然,在她认真地为他整理头发的同时,有时她会感受到他的目光,但当她将视线调向镜面时,她看见的只有一直将眸光放在落地窗外看着风景的他。 是错觉吗?她老是这么问着自己。 她知道他不喜欢前额的头发挡到视线,也不喜欢标新立异过分新潮的发型,只要看来顺畅整洁便可以,所以她一如往常简单修剪了下他的头发,仍是给他清爽好整理的发型。 没有特殊状况,没有多余的对话,一切再次顺利结束。 殷侑丞离开发廊后,范靖喜也随即离开了「agame」,这阵子她除了先前固定时间预定的客户之外,其它的时间她并未再接任何预约的客户,事实上,接下来两个星期的时间她都不会再接任何预约,因为她要先忙「房事」。 这间屋子殷侑丞住了两年,左邻右舍依旧没认识半个人,有些邻居知道他姓殷,还是看他信箱上的挂号单才知道的,但邻居是谁呢?他一点都不在意。 住在对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出入时他见过几回,他们曾试着对他友好,而他仍总是点头或摇头回应,久而久之人家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从「agame」离开后,他便直接驱车回家去,完全没有在外逛街吃饭逗留的意愿。 当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眼前摆满了打包好的杂物,很明显地,有住户正在搬家当中。但这层楼只有他与对户,那表示对户要搬走了。 正在整理物品的陈太太发现殷侑丞从电梯里走出,又见他盯着一地打包好的行李直看,忍不住开口说:「不好意思,我们正要搬走,这两天可能会有些吵杂凌乱,请殷先生多包涵,这些东西待会儿就会搬走了,不会挡路太久的。」 这个对门邻居安静得教人难以适从,但她就要搬走了,他除了不爱与人说话之外,也算得上是个好邻居,从不为小区带来麻烦。虽然知道其实搬走就搬走,毋需向他特别说明,不过也就剩这一回,再也没下次了,能当邻居自是有缘,她也不需要临走还带给彼此坏印象。 本以为他该是点点头就走进屋里去的,但这回出乎了陈太太的意料之外,他开口了。 「辛苦了,慢慢来没关系。」 虽然殷侑丞并未客套到说出要帮忙之类的话来,但他那客气有礼、带着些许温度的嗓音,全是陈太太意料之外的反应,这已经够教她吃惊了。 「好……」看着对面大门开了又关,陈太太真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真心的要她慢慢来没关系吗?还是……他早就期待他们搬走已久了? 唉……没有答案,陈太太只好在心底叹了口气,继续整理一切。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当大门隔绝了与所有人之间的接触时,殷侑丞脸上那股冷绝的神态也在瞬间卸下,换上的是一双附有温度的瞳眸。 他不是个天生无情的人,但他必须要自己无情,可能的话,要尽量地与所有人之间情感疏离,包括家人。 不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也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对他付出感情,这是他对彼此最仁慈、也最不伤人的方式。 坐进沙发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轻柔的动作并不是怕弄疼了他自己,而是因为这是她亲手为他打理的。 等了又等,究竟等了多少年了,他自己也没再细算,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再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要回他失去的一切…… 这到底算什么?上天为何要这么玩弄他呢?他做错了什么?每天每天他都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不下百回,但百年过了,谁也不曾给过他答案,神仙也好、鬼魅也罢…… 究竟还要再几个百年,他才能终止这折磨人的一切? 思绪陷入了无限的轮回之中,殷侑丞紧握着双拳,他恨着,可悲的是,该恨谁他都不知道。 就这样,他化身为一尊愤恨的雕像,一动也不动地持着相同的姿势坐在原位上。 当昼光交棒给黑夜,屋外的灯火比屋内亮上许多,殷侑丞仍是不曾移动,直到寂静的氛围教刺耳的铃响划破,才将他从痛苦的深渊拉回现实当中。 门铃声响起,但也仅只一回,像是有些明白,却又不真明白,所以按下门铃的手指没再继续接连地按着。 隔着大门,站在外头及坐在里面的人都安静地等待着,一个期待着大门开启,另一个等待平静返回他的身边。 约莫过了五分钟的时间,门铃声响并未再响起,这回响起的是屋内的电话。 但电话声只响了五回便自动转入录音机,而他并未在录音机上留下任何讯息,徒留窒人的空间给想留言的人留言,不想留言就结束通讯吧! 然而,录音机传出了那陌生、却又不真的陌生的妇人声嗓。 「侑丞……最近很忙吗?在忙些什么呢?妈妈来找过你几回,你都不在家,有空的话回家吃个饭吧!你爸最近念你念得紧,要不……打个电话回家也好。」 最后那句话,带着深深的无奈及叹息。 留言结束,屋外也回复全然的寂静,殷侑丞知道她离去了。 她是个好人,但她只是「殷侑丞」的母亲,不是他的。 所以……亲情间的关爱他不能接受,那只是伤人的无形利器。 这些年,他给予自己与他人的伤害已经够多了,毋需再增添这一桩了,反正……「殷侑丞」很快便会死去,不是吗? 「还剩多少时间呢?一年吗?」他低声自喃着。 范靖喜深觉自己十分幸运,她的老客户陈太太与先生要移民到加拿大与儿媳们同住,在最后一回来给她整理头发时提及房子的问题,正好她也想换个居家环境,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陈太太可否让她看房子。 陈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并与她相约隔日便带她去看房子。 房子离市区只要十五分钟的车程,七年屋龄、户数少,小区环境清静优雅,小区后侧就在山脚下,毋需担心有任何建商突然在后头盖起房子;前侧虽是大马路,但陈太太的房子位于十二楼,又有隔音性好的气密窗阻隔外头所有的吵杂声响,完全没有犹豫的她,当下就请陈太太将房子卖给她。 她幸运地以一个十分合理的价钱买到了理想中的住宅,所以最近她减少个人工作量,专心地找来室内设计师重新为房子内部做装潢,自己则忙着清理个人物品,好在装潢完成后便可在第一时间乔迁入住。 「小区里的住户大多房子一盖好便居住在此,多是家庭单纯的人家,妳有任何问题,随便找个邻居他们都会很热心地帮助妳。而住在对面的先生,他不爱说话,但也不是坏人,上回他母亲来找他刚好碰上我,我们聊了一下,原来他以前是个刑警,但有一回出了意外伤到了头部,听她母亲说他昏迷了三天才醒来。本以为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事后才发现他似乎遗忘了部分记忆,甚至算是开朗的个性也完全大变,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是孤僻,连自己父母亲都不爱来往……」 从新家大门走出来,范靖喜不自觉地望了对门一眼,想起了房子过户那天陈太太告诉她的话。 搬进来一个星期了,她从没看过对门的人,也不曾听过对面传出任何声响,若不是陈太太告诉她对门的人已经住了两年多的时间,当下她真有感觉那是间空屋。 沉默孤僻……想起陈太太的形容,她脑海中立即浮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殷侑丞,这是他在发廊结帐时签下的姓名,但其余的数据他一项也不留,所以除了名字之外,范靖喜压根不知道他住在哪;而尚未碰过面的邻居先生让她想起了他。 「世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惊觉自己把脑海里浮现的问号吐出了口,范靖喜失笑地摇着头,将这荒谬的可能性摇出脑袋外,这才搭着电梯下楼去。 她走到离小区约百尺距离的便利商店里买了瓶鲜乳,结帐时眼角闪过一抹高大的身影,但她没有留神细看那抹身影,而是结完帐后便直接走出店家大门离去。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路上行人少之又少,连马路上行经路过的车辆都少,一路上显得十分清冷,范靖喜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约莫走了五十公尺,远远的就见两名步伐不太稳的男人与她反向走来,她小心地尽量靠向车道旁走着,那里的路灯至少较为明亮些。 但她再小心翼翼也没有用,两个看来明显喝了酒的男人见她迎面走来,便吹起口哨,并恶意地阻去她的去路。 「借过。」范靖喜冷冷地开口,并未闪避男人们邪淫下流的视线。 即使心底仍是存着些许恐惧感,但她不能闪躲对方的目光,她必须看着,若他们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出现,才好在第一时间反应。 「好啊,小姐要过,怎么能不给过呢?」身形较为矮小的男人笑嘻嘻地说着,也依言退了开来。 范靖喜向左跨了一步,正打算绕过眼前的两人时,另一名身形较为高大的男人却快她一步地挡住她的去路。 范靖喜只能庆幸自己脚步煞车煞得快,没有笔直地撞上那名挡路的男人,要不真被吃了豆腐,对方肯定会油嘴滑舌地说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她急急地退了一大步,但也在同时闻到对方身上浓浓的酒味。 「小姐长得好美啊!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走呢?很寂寞厚?」原是让路的男人笑嘻嘻地说,这回望着范靖喜的目光加倍猥琐,满满的欲望写在眼底。 来者不善,还是两个满身酒臭的醉鬼,范靖喜将双手放在身后,从零钱包里拿出小型的呼叫器,若两人真的打算继续骚扰她,那么她也不客气了。 她试着移动脚步向另一头离去,但仍是被阻去脚步,当下她好后悔自己贪图方便没带手机出门,要不直接报警叫警员来处理就好了。 「小姐不用寂寞,我们两兄弟今晚就陪陪妳好了,家住哪里啊?还是肚子饿了?我们一起去吃消夜好了。」男子说完便上前走向范靖喜,并试着朝她伸手,企图拉起她的手。 范靖喜快速闪过,但另一人直接来到她身后,这下子她真是进退不得了。 「哎呀,这是急着去哪里呢?我们兄弟在这儿陪妳还不够吗?」前头那名较为矮小的男子说着,而范靖喜身后的男子看见了她手上的钱包及呼叫器,在她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把将它抢了过去。 「我知道妳饿了,哥哥我『下面』给妳吃,包妳吃到撑、吃到吐。」男子话一说完便开始下流地大笑着,连后头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另一人也跟着大笑。 手里的东西被夺走,尽管心底十分慌张,但范靖喜仍是一语不发,力持着表面上沉着的冷静,绝不让对方看见她心里的害怕。 「哎哟,漂亮小姐怎么都不笑呢?」说着,站在范靖喜身前的男子伸手就往她脸上摸去。 第三章 范靖喜快快闪避,但闪得了眼前的男人,却躲不过身后的男人。 身后的男人一把拽着她的手臂,一个使劲便打算强行拖着她走。 她用力地挣扎着,下一秒,男人松开了手,但并不是她的挣扎有了成效。 「操你妈的!」 她听见她身前的男人爆着粗口,并转移了目标不再针对她,接着是肉体碰撞的声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断地送上铁拳,让原本拽着她的男人瞬间倒地,而另一名男人见兄弟被揍,自然是气急败坏地叫骂着并打算讨回尊严。 见状,范靖喜急忙地退到人行道的一旁。她四处张望着,冀望此时此刻能有个路人经过,她才好呼救,因为现在可是一对二,胜算低微啊! 粗俗的谩骂声响不断自两个男人口里发出,但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响也不曾停止过。 现在的情况十分混乱,范靖喜心底的恐惧感要比方才更甚,再也维持不了脸上冷静的假象。 有人来为她解围,她固然开心,但若那人受了伤,她更是过意不去了。 张望的结果十分令她失望,因为他们正好处在人行道的中央,一旁的住宅店面全都拉下了铁门,要在短时间内找人帮忙看来是渺茫了。 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受点皮肉伤。 范靖喜将视线调回三个缠在一块的男人身上,这才发现搭救她的不是别人,竟是她的客户殷侑丞。 只见他不断地将拳头落在较为高大的男子身上,而较为矮小的男人则乘机攻击他,但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直直落的拳头直到男子倒地了,这才回身还击另一人。 拳头落下的声响,伴随着的是一声又一声的凄惨哀号,很快地,另一名猥琐男子也倒地不起了,但殷侑丞攻击的动作却没有就此收手停止。 毫不留情的拳头仍是不断地在男人身上招呼着,而从地上传来的凄惨叫喊声也开始显得微弱,最后只剩下些微的闷响。 那一脸怒不可遏、像是失去理智的男人,真的是殷侑丞吗?那个冰冷、一脸无情无绪的男人上哪去了? 范靖喜从怔愣中回了神,无法否认自己被眼前似乎发狂的男人给吓着了。 他该收手了! 虽然两名男子骚扰了她,也许是酒精作祟的关系,也或许他们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东西,一切都只能说是他们活该,但她终究是安全无恙,而他……也该停手了才是。 殷侑丞知道对面搬来了新的住户,本是不在意的他却在不经意的时刻,看见了不容错认的身影,心底两股不同的情绪狂烈地拉扯着他的情感及理智。 他希望是他看错人了,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认错她的身影;他希望她只是路过这个地带,却也知道她不可能没事来到这里;他希望她的目的地不是他所住的社区,却又亲眼见她走了进去,身旁陪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对门的邻居太太。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刚好与邻居太太是朋友;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别住进那间屋里;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能够离他远逮的…… 这些日子他努力地不出现在她眼前,他甚至打算取消下回去「agame」的预约,或者……对自己再狠心点,连往后的预约都一并取消,不再给自己每个月见到她的机会,即便想看着她,也只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就好。 贝要看着就好,他什麽都不说、不做,他会努力办到的……不,是一定会办到的。 所以最后,他只能选择最消极的逃避,避开所有能与她正面相过的机会,就连方才在便利商店里,他也是全然地背对着她。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当个咫尺陌生人,这不难的,再难……也只要撑过一年便足够了,或许压根只要几个月的时间。 他打算在这个身体闭眼之后,当他再度睁眼时,他要当个远远看着她幸福的陌生人,不再放纵自己的渴求去接近她,再也不了…… 可是当他发现想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真要确切的达成,却是困难重重。 当他看见两个混蛋正在骚扰她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全无,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杀了那两个垃圾。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每落下一拳,相同的字句便在他心底默念一回,怎麽也停不下来。 他不知等了多久,才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她,他们怎麽可以这麽对待他的心头肉?凭什麽、凭什麽…… 不知不觉中,他落拳的力道一回比一回更重,指节破了皮更是毫不自觉,连耳边那些凄厉的哀号声何时消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停不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范靖喜在一旁大声喊叫着。 躺在地上的两人别说是还击了,现在他们就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再这麽下去真要去见阎王了。 但不论她如何喊叫着,殷侑丞狠厉的动作却是不曾停顿,拳头仍是一次次地落下。 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是否会受到波及而受伤,范靖喜猛地向前从他身侧扑抱着他,阻止他继续挥拳。 「够了、够了……」范靖喜其实有些害怕他会失去理智地连她一并都打,但她仍是鼓起勇气地使劲推着他,打算将他推到人行道的最内侧。 只不过,当她推了又推,不论如何使劲都无法移动他半分,心有些急了,于是抱着他的双手跟着不断地缩紧。 所幸,虽然无法让他远离地上的两人,但至少他停下了手,那两个人不用死了,他更不用担下杀人这项罪名了。 事实上,殷侑丞不想停手的,当不当个杀人凶手,对他而言不重要,更是没有意义,他不在乎。 这是两人分别后第一回这麽亲密地碰触,那气息、那温度,都是他阔别以久的想念滋味,只差了那麽一点,他几乎要忘情地喊着她的名,几乎…… 范靖喜咬着唇,紧抱着殷侑丞的双手依旧没有松开,只是她闭着双眼,不敢去面对可能会挨揍的情景。 每每闭起双眼的当下,不论是回忆,亦或是梦境之中,她一直在他怀中不曾离去过,而他更是不曾松手过。 于是,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想环抱着她,但下一刻,举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他这是在做什麽?她虽然是小喜,但已经不是当时属于他的小喜了。虽然只要他愿意,她可以再是他的小喜,但他不能自私地这麽做…… 范靖喜以为打红了眼的男人可能会连她都揍,但等了又等,她没等到预期中的疼痛,耳里却传来他的声音。 「小钟,这里是……马上叫人过来处理。」 原来他拿出手机打电话,但由于尚未从混乱的一切中恢复惊惶的心绪,他究竟对着手机另一头说了些什麽,她听得不真切,只知道在他结束通话的那一个瞬间,她紧紧抱在他腰际上的双手被扒了开来。 「嗯?」她以为他就要推开她,但预想却出错了。 殷侑丞是扒开了她紧束着他的双手没错,但并不是为了推开她,而是为了带她离开这脏乱混乱的现场。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肘,弯腰拾起她的零钱包及呼叫器后,这才不轻不重地拉着她快步往所住的社区方向前进。 在被动地跟着他行走的当下,范靖喜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直到他拉着她走入电梯里,在密闭的小空间里,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空气流动似乎有些稀薄窒人,但这让她空白的脑袋恢复了思考空间。 刚才他的通话内容,她隐约有些印象,现在状况很明确了,那两个骚扰不成却被打得倒地不起的男人会被送进医院及警局,但她确定是不必跟着去了,因为他在电话中部为她打点好一切,省去不少时间与讨人厌的烦事。 但重点来了,他为何带着她搭上电梯,还准确无误地按下了十二楼的按键?为何他会知道她住哪?为何他手上有住户的安全磁扣?会不会真的那麽凑巧,他也是这里的住户? 想着并不会有答案,不如开口问了。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范靖喜小声地问着,这时殷侑丞也松开了她的手,不再握着她的手肘,并把她的钱包及呼叫器还给她。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是否就是她对门的邻居,因为这个社区的安全磁扣每栋大楼都不同,甚至每层楼的也不同,那表示一个磁扣就只能去一个定点楼层,简单的说,十二楼只有她与对户的人才能毫无阻碍地上楼。 我是,而且就住在你的对门。 话问出口了,但殷侑丞并未开口回应,只是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便又专心看着电梯楼层跳动的数字。 他脸上仍是挂着一副冷漠的模样,似乎刚才什麽事也不曾发生,而他不过是刚好与她搭上同一部电梯,如此而已。 但范靖喜可无法保持冷静的心绪,因为方才在路上,灯光没有电梯里明亮,现在她才看清他脸上的「颜色」。 「你受伤了!」她的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担忧,但不意外地,男人再一次忽视刚才的话语。 右边额骨上印着一记青的,左唇角上一抹红的,没有犹豫地,她伸手拉起他的大手一看,没意外地看见他破了皮的指节。虽然跟躺在地上的那两人比起来,他这些伤不算什麽,她甚至很意外他一个能打倒两个,但他的伤可是为她而来的,这些是她看得见的地方,那麽衣服底下那些看不见的又有多少呢? 思及此,范靖喜眉头皱得紧,若不是顾及两人关系不够熟稔,她会一把拉起他的上衣,看看他身上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伤痕存在。 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说服他脱去上衣让她检视,但还没能想出个好说词,电梯门滑了开来,十二楼到了。 殷侑丞无声无息地抽回自己的手,并率先跨出电梯之外。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范靖喜呐呐地跟着走出电梯。 她没看着自家大门,而是将视线停驻在殷侑丞身上,看着他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这才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真的是她对门邻居呢! 这意外的巧合让她感到十分神奇,但紧接着的关门声响,让她愣住了。 就这样?连声晚安再见都没有?望着紧闭的大门,范靖喜心情十分复杂。 些许的尴尬、些许的愤怒综合成为莫名的不知所以,她以为至少他会道一句再见什麽之类的话语,但什麽都没有。 今天的他显得十分无礼,以往在店里,他要离去时至少还会看她一眼,但今天他连那一眼都没给,是怎麽样?气她害他挨了好几拳吗? 范靖喜带着气愤的心情拿出钥匙,进屋后便用力地关上大门。砰地一声,偌大的声响在楼梯间响起,她可以肯定这声响铁定传进对门里了。 扬起嘴角,但笑意压根没有浮起,那种得意的快 感更是不存在,有的只是莫名的空虚及杂乱的思绪。 为了甩去那些负面的感觉,她决定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把今晚的一切给忘个精光。 睡觉、睡觉、睡觉……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范靖喜在心底不断地重复要自己睡觉,通常这麽对自己喊话,她都能很快入睡,而她也相信今晚不会例外。 第四章 她这是在干什麽? 范靖喜瞪着自己按下门钤的右手,再瞪着自己拿着医药箱的左手,她觉得自己真的失常了。她早该入眠作美梦去了不是吗?怎麽今天居然睡不着,不论左翻还是右滚,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但现在转身回到屋里似乎也来不及了,尤其是她不止按下一回门钤,而是该死地连按了两回。半夜三点钟,连按了别人家的门钤两回,她能奢想他早已深深入眠,完全没听见门钤声响吗? 好吧,按了门钤却急忙逃走,像个恶作剧的孩童,是十分无礼的行为,那就再等一分钟吧!若一分钟后屋内没有任何回应,那麽她就转身走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她开始无声地数着,当数到六十的那一刻,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家去。 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只剩最后三秒钟了,再三秒她就能回家睡觉去了。 范靖喜向后退了一小步,正打算要转身走人,耳里却传来了声响,接着眼前原是紧闭的大门居然开启了。 她瞪着前方,当殷侑丞的脸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便瞪着他。 「你……」殷侑丞虽是面无表情,但当他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发现门外站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日日夜夜无法不去想念的身影时,他黑黝眸底闪过一抹惊讶,想逃的念头更是在他脑海里浮现。 半夜三点钟听见门铃声响,他第一个反应是不想理会,但最终仍是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来应门;虽不知道门外究竟会是谁大半夜地来按钤,但他从没预想过会是她。 但最终,他什麽也没做,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毋需开口提问,因为她手里的医药箱已经为她说明了来意。 原本一听见开门的声响,范靖喜忍不住在心底大骂自己的无礼举动,半夜三点钟,一个正常人是不会随意去按别人家的门钤的,将人从睡梦中吵醒不仅不礼貌,甚至可能还得承受对方的怒意。 若他生气了,她可以理解的,但当那张仍是冷然的脸入了眼,她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又再次被撩起。 算了,管他是不是从被窝里爬出来开门的,他先前那冷冷的态度想来就教人生气,虽然不知为何,但那时她就是明显地感受到了他无声的怒气。 怎麽,她做错了什麽?她也是佃莫名的受害者,还是他气她阻止他将人打死?他就这麽想当杀人犯吗? 越想越气,她不再自责自己无礼的行径,反而有些理所当然地挺起背脊说:「我来帮你擦药。」 她开口说了话,他不回应,已经不让她意外了,她知道一定要习惯他这个不爱说话的坏习惯,只是她没想到一个人无礼的态度可以发挥得这麽淋漓尽致,教好脾气的她都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了。 是的,殷侑丞什麽话也没说,望着她的眼眸冷得几乎是要冰冻一般,而这些都不是教她气愤的,是他打算关起大门的动作惹火了她。 只不过他的动作不快,更没想到她居然会大胆地伸手阻止他关门的举动。 就这样,殷侑丞面无表情地望着范靖喜,而她则是生气地继续瞪着他。 「我不需要上药。」他终究是开口拒绝了,因为他不得不。 拉着门把的大手不敢用力拉上大门,就怕伤了她,而这正好给了她机会。 「我只是想帮你上药,不管你要还是不是,至少我不想让我自己良心不安,更不想让自己对你有所亏欠。」范靖喜用力将大门扳开,不经思考便将心底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一脸的坚持,诉说了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决心。 望着那张固执坚决的小脸,殷侑丞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她从不曾自他身边离去过。 小喜……一幕幕不曾自脑海消去的回忆突地快速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而耳里再度传来那熟悉不过的细腻声嗓。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我进屋去,另一个是你跟我进屋去。」前一句指的是进他的屋里,后面那一句则是进她屋里,她知道他懂她的意思。 二选一,没有要不要。 闻言,殷侑丞望着范靖喜的冷然目光有所转变,几乎是回瞪着她。 她知道她在说什麽吗?她不知道现在是半夜吗?她知道他是个什麽样的人吗? 「我不需要上药。」他冷着声再一次强调。 不久前她才教两个混蛋骚扰,现在却又独自与他这个大男人相处在同一个奎间里,不论是进谁的屋里,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究竟有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个性『高怪』。」再用那种像是她疯了的眼神望着她来侮辱她的智商,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失控地戳爆他的眼。 见他像个雕像一动也不动的,范靖喜再也忍不住地推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迳自走入他的屋里。 再次被拒绝又如何?反正她早就不打算尊重他个人意愿了。 担心他屋里还有别人吗?不,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陈太太告诉她的够多了,包括他在三年前离了婚的事。 他是单身,而且独居。 当然,他更不会是个坏人,若是,稍早那两个人就不用躺平在地上了。 虽然这一年为他服务不少回,两人之间的对话真的少得可怜,但她知道他不是坏人,更不可能伤害她,直觉就是这麽告诉她的。 果然,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因为当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时,也在同时发现他并未关上大门,很是君子的做法。 他不语地望着她,但眸底的冷意减退了大半,却是教人看不清的深幽,而他的心正在朝着她大声地呐喊着。 小喜,不要、不要再关心他,那只是让他的百年悔恨像是把利刃,狠狠地刮着他的心,只会让他更是痛心入骨…… 范靖喜不打算探索太多的私人情绪,只是收回视线飞快地扫视他屋里的一叨。 客厅里只留一盏小灯,桌上摊着一本打开的书籍,那无声地说明了他一直没睡的事实。 她伸手打开客厅的灯,看着与她屋里反相的隔局,以及与她屋里大相迳庭的风格。 她的屋子以暖色调为主装潢,角落四处更摆满温暖小韧,四周都散发着温馨的气息,反观他的屋子,一切都是简约风格,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相符,尽是一片冰冷的气息。 「要站着上药吗?」范靖喜将手里的药箱放在桌面上,口气不甚好。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室的冰冷,一股莫名的气愤就这麽涌上心头,直觉他对自己也是严苛无情,这个认知让她十分不舒服,甚至有些心疼的感受。 总觉得这不该是他的生活,他以前也不是这种冰冷冷的人…… 以前?范靖喜被自己脑海中这个用词给弄傻了,她以前又不认识他,哪来的以前?偏着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又怪又反常。 很快地,她将心头上那没答案的怪异戚甩去,上前一把抓住殷侑丞的手腕,强迫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医药箱并检视他的伤势。 殷侑丞没有任何拒绝的动作,由雕像进化为人偶,她想怎麽摆弄都任凭她。 感受到她的视线不断地在他身上来回检视着,为免与她相对,他垂下瞳眸,强迫自己不去感受,因为不论她一个眼神或是碰触,都是撼动的巨大冲击。 在「agame」,他可以放纵自己贪婪地与她接触,因为那里不是只有他与她独自相处的空间,他可以完美地自制着:但这屋子里的空间有限,又是两人独处,她一个简单的眼神或触碰,都会教他深层的情感放大,对他的自制是种磨人的考验,唯有尽力地避开,继续压抑再压抑…… 范靖喜专心检视着殷侑丞的伤势,稍早他穿着t恤没有露出臂膀,而现在他换上一件纯白的背心,这才露出臂膀上的几处瘀青。 她就知道,哪来那麽神一个打两个只挨那几下?又不是电影里那些种人般的男主角,碰不着、打不到、死不了,她坐落在他身侧,拿起棉棒沾着药水,先为他破皮的唇角上药,紧接着是饱的手。 他没出声,她也没有,带着些许诡谲的气氛在屋内、在两人之间流窜着,但谁都不愿去打破它。 将破了皮的伤口都处理好了之后,剩下的几处都是深浅大小不一的瘀血,他需要冰敷。 范靖喜放下手里的棉棒起身,因为需要冰敷的关系,她有考虑转身回到家中拿毛巾跟冰块来,但就怕她这一跨出这屋子,他便会紧闭大门拒绝她的进入,于是思前想后,她乾脆直接走入他的浴室随手拿了条毛巾,再从他的冰箱里拿出一些冰块。 没礼貌就没礼貌吧!管他的,她只想睡个好觉。 先是为他冰敷着颉骨上的瘀伤,来到他的左肩上。 一会儿过后,包覆着冰块的毛巾向下移动两人依旧不语,但范靖喜不是真的无话可说,至少她还欠他一句道谢的词,但他一副不愿她多事的模样,还想拒她于门外的态度,让她看了就火,此时要她开口道谢自然是办不到。 像是一种无声的竞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至少对范靖喜是如此的。 但无声息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范靖喜其实感到十分无聊,所以能做的便是转动眼球四处兜转。 看得出来家具用品质感都很好,但他的屋子实在无趣,于是范靖喜将视线调回身边男人的身上。 他虽是身形高大,却不至于给人压迫戚,反而是表情无时无刻地给人一种冰冷的窒息感,这样不好,真的很不好,是受伤后的后遗症吗?她不禁又想起陈太太转速的话。 他醒来后,说他不记得任何人了,伤好了之后,性格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张脸没变,连他母亲都要怀疑他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望着他的侧脸,那立体的五官她一点都不陌生,每个月她都要见上两回的。 他有一对好看迷人的深邃眼眸,长长的睫毛此时低敛着,给人一种沉郁哀伤感,若他有意,只要持着这种神态,相信众多女性会为此臣服在他的脚下,为他心折。 感受到她的视线,殷侑亟心里苦涩不已,却仍是只能持着相同的姿态,不去看她。 拜托,不要再看着他了! 先前店里的助理及设计师们就曾私下讨论过他,但他虽然迷人,可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态度却是毫不遮掩,最终只换来大伙的叹息。 或许她没想过太多,唯一在意的是他对她的服务品质的评价,所以当时她被大伙那一脸惋惜给逗笑了。 这麽冷的男人,她怀疑他有热情存在,连她都不留情地想拒于门外,差点就打倒了她对自身魅力的信心;还好她不傻,知道是他个人的问题而非她的,这种男人要他爱人很难,爱上他更是种受罪,这是她的结论。 收回思绪,范靖喜的目光停留在殷侑丞的颈项上,某样东西吸引了她。 那是一条编织的红绳。 红色一直是热情的代表,而他……算是冷酷的代表吧?但他颈上添上这抹红却是一点都不突兀而意外地协调。但坠饰在背心领口内,她无法看见,所以她好奇的是,编织的红绳下连结的是什麽? 什麽样的图腾坠饰会让他戴在身上呢? 「是什麽呢?」一股不知名的好奇加上冲动,范靖喜想都没想地便伸手拉起他颈上细细的编织绳,将坠饰从他领口里拉出,好仔细看个明白。 第五章 殷侑丞没料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举动,想阻止她却为时已晚,本是贴在胸口前的坠饰此时此刻已落入她的掌心之中。 原来是一块白玉,一块缕空润圆的精雕玉石。 给你滚滚好运,为你辟邪祛病、转运赐福、事事如意…… 突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嗓在她脑海响起,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 但是……她何时说过这番话?而手里玉石上的细致玲珑花纹换来十分顺手,就像是这个动作她早已做过不下百回、千回…… 莫名地,一股湿意涌上她的眼眶蓄着。 像是被烫着一般,范靖喜急忙将玉石松开。 她停下冰敷的动作,将手里的毛巾放到桌面上,这才侧过身低头飞快地抹去眼眶里的泪珠。 她这是怎麽了?突然说哭就哭,这下好了,她成了一个粗鲁无礼的女人,也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或许此刻他已经后悔为她出手打人,应该出手打通报警电话就够了。 他肯定也看见了她红眼眶的模样,所以……他被她吓着了吗? 是的,殷侑丞被吓着了。 「别哭……」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为她抹去泪水。 每回到「agame」时,他都会特意将身上的玉拿下,为的就是不想让她看见,虽然明知她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但他仍是会拿下。只是没想到现在意外教她看见了这玉石,而她出乎意料的大反应,着实令他心惊。 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的错误没有理由、没有答案,那麽她的呢?难不成真是孟婆汤少喝了那麽一口? 如果真的是呢? 思及此,殷侑丞不禁打了个寒颤,就怕她遗忘得不够彻底,就怕他们…… 忍不住再相爱。 放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着。 「你该回家睡觉去了。」 范靖喜走了,却忘了带走她的小药箱,但那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他该如何让她忘了今晚的事,当作什麽都不曾发生过吗? 他没有出手揍那两个混蛋,而她更没有看见当年她亲手送给他的玉石……这些都可能装傻带过吗? 她来过也走了,但空气之中属于她的淡雅气息却仍在,而他记忆中的那股气息也从不曾散去,永远、永远都不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他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桌上那本看了一半的书,他已经失去对结局的好奇心,视线唯一的定点是她带来的那个小小医药箱。 她轻柔地为他上药,为他泠敷,一如记忆中那般的柔软心地,不曾因时间及地点而更改,但他却已不再是他…… 「是不是该搬家了?」他自问着。 是不是该等再次换了个身体后再出现呢?再次成为陌生人之后,他该再去「agame」预约吗?他能完美克制想一再接触她的慾望吗? 睁着眼凝视着小药箱,重复的问题不断地在脑海里倒带再倒带,当第一道曙光初现,他仍是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地坐了多久,问题的答案到底出现了没,也没有答案,最后留在他脑海里的是过去,也是让他最心碎的那一刻—— 「元轩,天就要黑了,我得回去了。」范靖喜仰头轻声地说着,但搂着她的大手却反而因为她的话而更是紧缩。 接着,男人将脸埋入她的颈窝间,并恶意地缓缓吐着温热的气息。 「呵呵呵……好痒,别闹了,快放手!」她笑着却无处闪躲,因为自己一直在他的怀里,而紧拥着她的大手也似乎没有松开的打算。 他没有放手,但不再吐气,而是将唇贴在她细致的肌肤上。 他吻着她,以着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方式细细品嚐,或重或轻的力道惹得她心痒难耐,不自觉地想要得到更多,但她仍没忘了天快黑了这件事,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她为难,想走却又舍不得,只因贪恋他爱怜的温度、他恋她的情感,因为她也是这样为他付出,他们太爱彼此,总是舍不得分别的来临。 但再不久,只要再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便可以日日夜夜相守在一块了,因为到了那时,她已是他的妻。 「轩……该放手了。」抛虚软地喘息着。 虽然两人的婚约早订下,注定成为彼此一生的伴侣,但她尚未正式过门,怎麽都不该留给旁人闲话的。 「好,但再等等。」他会放手的,但再给他点时间吧!因为她的甜美教人沉醉不已,要抽离真的是件磨人的事。 他的唇离开她的颈窝,吻上她诱人的红唇,灼热的气息与她交融着,给予也享受这甜蜜的一刻。 大手缓缓地爬上软嫩的胸脯,以着她熟悉的方式及力道爱抚着她,听着她细碎的娇吟,这迷人的声嗓他怎麽都听不腻。 男人与女人在一块会做什麽呢?更别说他们相爱着,并已许下终身,什麽该做与不该做的事,他们早已全做透了。 男人吻得很深,那表示着他慾望已然升起,他想要更多,而她何尝不想呢?只是天就要黑了,她真的得走了。 「轩、轩……真的该放手了。」强压下体内骚动的慾望,她用双手捧着男人的脸,将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唇瓣上。 葛元轩不死心地向前企图再将她的唇瓣吮住,但她退了退,没让他得逞。 「唉……」一声叹息,他不再试着吻她,却是再度将脸埋入她的颈窝里。 两人的身子紧贴着,他胯间的男性正硬挺挺地抵着她,但她知道他正努力试着放开她,因为他深深地吸气,再重重地吐出,为的是要平复那已燃起的慾望。 好半晌,他放开了她说:「我送你回去。」 范靖喜摇着头。「不要,今天你陪着我一整天了,你这大忙人将事情全搁下,待我回去后可有你忙的,别再浪费时间了,你累坏了可是我心疼啊!」 她可不想他挑灯夜战,那有伤身体的。 「好吧,那我叫老李送你回去。」知道她是真心为他着想,他也不想拂逆她的心意,就顺她吧! 然而,他后悔了,他不该顺着她的,顺着她的结果,却是永远地失去她…… 葛家的马车离府约莫一刻钟后,坐在书房里的葛元轩突地胸口一窒,无法顺畅呼吸,心跳异常剧烈。 他无法继续工作下去,忍不住将手放在心口上,并深呼吸试图平缓这不寻常的心悸。 但他不仅无法平复异常的心跳,甚至连眼皮都开始跳动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口开始蔓延开来。 小喜! 因为心系的人儿才刚从他怀里离去,而他早没了其他家人,她已是他唯一的家人了,所以现在他能想到的只有她。 心口那股难受的窒闷感不断地扩散,他豁地从椅子上起身,大脚才跨出书房,就见老李急忙朝他奔了过来。 这时间老李不可能回来的,送小喜一趟路来回需花上一个时辰,现在连单趟都没能走完呢! 出事了! 他本能地朝着老李奔了过去,老李喘息着大喊:「在北边河畔。」 顾不了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葛元轩一心只想着范靖喜,想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去。 只是当他来到北边河畔时,眼前一张又一张着急的脸庞,却没有一张是她的…… 突然,耳里传来一名妇人着急的声音,「人呢?还是没上来是吗?」 水…… 没有迟疑地,葛元轩一个纵身便跃入河里。 他忍着眼睛碰水的不适,强迫自己在不甚清澈的水底睁大眼搜寻着,就怕自己遗漏了什麽。 泅水许久,他努力再努力地闭着气,非要到几近窒息的程度他才浮出水面急换口气,然后又泅回水底继续努力搜寻。 他看见几个身影与他同在水底游着,但那都不是他想找的人,他继续独自逆水向上,然后……他看见了。 他看见水底的人儿紧闭着双眼,四肢随着水流轻飘着,他奋力地向她游去,心底万分慌急,因为他看见一个十分糟糕的事实。 长长的水草缠在她的脚上,迁也是她为何在水里的原因。 他急游到她的身旁,为她解去缠在脚上的水草,这才托着她一同浮上水面。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大喊着。 岸上的人纷纷望着他俩,全等在岸边等着帮忙。 有人打着长竹到水上给葛元轩,待他抓牢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拉他俩上岸。 葛元轩上岸的第一件事便是为范靖喜渡气,即便他的心急得都快自心口里跳出来;即便他害怕得全身狂烈颤抖着,但他一再重复的动作却不曾停止。 「老天!怎麽会这样呢?」 「快醒醒呀!你快睁眼看看你想救的孩子,那孩子没事了,你快看哪……」 「好心的人,上天不会这麽快收走的,别急……」 「真是的,她一开始游得很好啊,怎麽会溺水呢?」 一大群人心急地围在一旁等待奇蹟出现,因为他们都知道范靖喜是为了救不小心跌入河水中的孩子才会溺水,孩子都没事了,她可不能有事啊! 但等了又等,一旁开始有人哭了起来,有人带着不忍的脚步离开了,而那位孩子跌入水中的母亲哭着,嘴里直喊着对不起…… 身旁的声音,葛元轩听不进耳里,他眼底只有范靖喜,一再重复渡气的动作更是不曾停止,他不相信她会就这麽离开他,他不信! 「快醒来、快醒来啊!」他喊着,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老李在一旁不断拭着泪水,天已经黑了,但小姐仍是没有醒来,他知道她已是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但他不敢出声说出这个事实,因为他知道爷是多麽地爱着小姐,他受不了这打击的。 两人婚事在即,只怕他会崩溃…… 葛元轩不知道自己究竟渡了乡久的气,天黑了,冷风不断地无情吹抚着,而范靖喜的身子早已冰冷。 最后,老李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也不忍心再让葛元轩自欺欺人,他不曾停止地流着泪水早已说明了一切。 他旱知道她不会再醒来看他一眼了。 「爷,放手吧!」老李阻止了葛元轩一再试着救活范靖喜的动作。 葛元轩出奇顺从地停下动作,但泪水不断地落在范靖喜的小脸上,他哑着声嗓低声地对她说:「小喜,快睁开眼,你别睡好吗?」 当然,他得不到任何回应,早已断气的人儿更不可能再度睁眼。 「小喜,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好吗?」心好痛、好痛,痛得他想挖出它,好让它无法再继续折磨着他。 「醒来,快醒来吧!求你……」那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卑微恳求,无非只想唤醒他的爱,因为她是他此生唯一快乐的泉源,他不能失去她,绝不! 这麽哭着卑微哀求着的男人是谁?是他那风采堂堂的爷儿吗?不,他不是…… 再也无法忍耐悲痛的心情,老李捂着脸压抑声息地痛哭着。 当他哭够了,见葛元轩仍是将范靖喜紧紧抱在怀中,他不得不开口说,「爷,放手吧!我们得让小姐安息……」再痛苦,事实仍是得面对,这是容不得人逃避的。 第六章 「放手……」葛元轩一脸的迷茫,像是一时之间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字意般,但下一刻他却突然大吼:「不放!我死也不放手,谁都不能从我身边将小喜带走,谁都不能,知道吗?」 他的小喜离开了,但这只是两人暂时的分别,她不过是向前领先了他几步,等等吧!他马上会追去的,谁也别想从他身旁带走她。 他爱她,爱得癫狂,爱她胜过于他自己…… 「爷……」听见他的回应,老李一阵心惊,还想说些什麽,却被打断。 「回家了,小喜,我带你回家去。」葛元轩抱起范靖喜已然冰冷的身子一路往回走,果真如他所言地打算回家去。 那一夜,他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小喜,等等我,不论你要上哪去,我都会陪着你的,别怕,我这就来了。」 不论是天上地下,他都会紧紧追随着她不离去,死并不可怕,失去了她才是最可怕的……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感到身子一阵轻盈,接着他看见小喜就在不远的前头等待着他,但是下一刻……他却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而小喜不见了! 那时,他听见旁人喊着他。 「子昂……」 他成了徐子昂,不同的面貌,不同的身分,不同的时间…… 他入了地狱却又返回人间,但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因为身旁没有了他最心爱的人儿,他完全地失去了她,连追寻的资格都被莫名剥夺了。 范靖喜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又是如何沉沉地睡去,她什麽都不记得了,唯一记着的,只有他那双郁郁的瞳眸及一贯的沉默。 隔天早上她睡晚了,直到店里助理见她在该出现的时间内没出现,这才打电话找人。 今天她该到「agame」北区一店带领几名设计师及助理们外出到杂志社工作,但她还不想起身,于是在电话中说明改由另一名设计师带领今天的工作行程。 说她任性偷懒也好,这间杂志社是长期合作的厂商,所有平面模特儿及封面人物造型全由「agame」负责,所幸当初签约时并未指定任何设计师,这才给了她及他人工作上的弹性,人员可以随时替代。 结束了通话后,范靖喜闭上眼打算继续睡觉,但想再度入睡有了难度,因为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重新在她脑海里上演了一回。 骚扰她的两个男人……殷侑丞…… 闭着双眼,脑子里的影像反而清晰,她无法再入眠,最后只好被迫睁眼起身。 「唉……」叹了口气,范靖喜拒绝再去思考太多有关殷侑丞的问题。 昨夜她莫名地落泪,而他的态度也十分地明白不过。 他不想受到任何打扰,即便为她受了伤,也是他自个儿的问题,跟她无关,更不需要她来关心照顾——就算两人巧合地成为对门邻居,而他还是她固定的客户。 一再的接触却没有交集点,即便咫尺也能是最远的陌生人,这是他一再表达的意念。 他是一座孤岛,而这座岛是他自己一手亲自建立起的,她完全明白,不会傻傻地硬是要登陆的。 起身盥洗的同时,一心想着要将殷侑丞的事全都抛向脑后,但换了件轻便的衣着准备出门,大门一打开,便看见她的医药箱摆在门前地上。 昨天她是真的忘记带走这个小药箱,但刚才她其实有想起,可并不打算向他讨回,打算就这麽留给他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摆回她的大门前了。 长这麽大,她真没见过个性这麽「高怪」的人,真是的…… 弯腰拿起药箱,她打算先放回屋内,但思绪在上一秒钟有了新的转换。 她向前走了几步,学着殷侑丞将医药箱放在他家大门前。 他性子古怪又执拗,但懂得坚持的人可不只是他,她也会的。 他不想与人有所接触,但她也不想欠他太多。 出门吃过饭,又在附近逛了一圈回来,她的医药箱仍旧在他家大门前。 范靖喜嘟起嘴来,盯着殷侑丞的大门看了又看。 他究竟在不在呢? 这天晚上,她出门觅食去,医药箱仍在地上,她只能猜测他是真的不在家了,但隔天一早出门时,她推翻了这个猜测,认定了他不过是在使着那莫名的执拗罢了。 一天工作结束后,当她从电梯里走出,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医药箱仍在原地,而她也不再皱着眉直望着那紧闭的大门。 她洗了个澡,独自下楼去,社区里有户人家开了间家常小食堂,她吃了几回,口味还不错。 在她独自一人吃完了餐点,来到柜台前买单时,耳里传来老板与老板娘的对话。 「十二楼殷先生点的餐就快好了,等等你准备送上去吧!」厨房里的老板娘对着柜台收银的老板说。 「好。」 十二楼殷先生? 「请问是三百六十二号十二楼的殷先生吗?」付帐时,范靖喜忍不住问老她突然的问题,让中年老板微微一愣,但他马上反应过来。 「对,就是他。」那先生总是冷冷的,难不成这小姐认识?男女朋友吗? 老板忍不住在心底乱乱猜。 「老板,我帮你送上去吧!还有,再请你帮我煮几颗水煮蛋好吗?」范靖喜毫不迟疑地向老板提出了要求。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这麽做,就只是一股冲动使然。 「哦,那再请你等一下。」虽然老板不明白这位听说才新搬来的小姐为何要为他送餐,但能为他减去一点工作,他自然是不推拒了。 「记得门钤耍连按两声哦!那样殷先生就会知道他点的餐送到了。」很快地,老板送上了殷侑丞点的餐及范靖喜的水煮蛋。 「好的,谢谢。」接过餐点后,范靖喜很快地步出小食堂,因为她打算用最快的速度上楼,以免刚煮好的蛋冷却了。 按照老板的指示,范靖喜连按了两下门钤,在等待大门开启的同时,她不忘伸手摸了摸刚煮好的蛋是否已冷了。 还好,蛋还热着呢! 她顺手拿起地上的小药箱,这时大门也开启了。 又是再次的小讶异,门外居然又是她! 本以为她连按两声门钤只是意外的巧合,但见着她手里的餐点后,他大约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了。 「吃饭了。」范靖喜将手里的餐点递到殷侑丞面前,她脸上虽是带着微笑,但那笑容中却混着些许的得意。 总有法子要他开门面对她的! 殷侑丞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他想,就算楼下小食堂的食物再合他胃口,他都不会再叫餐了,预放的金额就继续放着吧! 知道他这会儿又想关起大门搞自闭了,于是在他接过手里餐点的同时,范靖喜便自动闪身走入他的屋里。 殷侑丞回头望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麽。 知道他有疑问,但那些可以等等再说,她的蛋可不能冷掉啊! 「你先吃饭再说。」想也不想地,她伸手便拉着他入内,甚至顺手为他带上大门,那架势仿佛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再一次地,她将小医药箱放在桌面上,怕他拒绝她接下来的动作,她几乎是用抢的拿过他手里的餐点,并迅速为他打开盒盖,摆上餐具。 「你吃饭,我帮你去除瘀血。」她说出了来意。 他依旧穿着纯绵背心,只是今天换成了黑色。 看若他脸上的伤痕,还有臂膀上那些未褪去的瘀血,很明显的,他没有好好善待自己。 他肯定什麽药也没抹! 思及此,一股莫名的怒气窜入心头,连带说话的语气都省了「客气」这两个字。 见他不肯坐下,她又说:「弄好我就走人,不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站着发呆。」 本以为或许得再多费些唇舌才能达成她要的目的,但殷侑丞却出奇地听话。 见他动着筷子开始进食,她也开始剥起蛋壳,「你慢慢吃,我帮你去瘀血,不会妨碍你吃东西的。」 很快地,一颗又白又滑嫩的水煮蛋剥好了,范靖喜拿着蛋,从殷侑丞肩头上的瘀血开始处理。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下。」说着,软嫩的蛋开始轻柔地在他肌肤上滚动着。 几近黑色的瘀血一定要推开,因为拖着疼痛戚十分让人不舒服。 就这样,两人安静无声息地各做各的工作,只是十分钟后,他的饭吃完了,但她手里的工作却还没完成。 这时她抓起桌面上的遥控器塞进他的手里说:「你看电视吧!我不吵你。」 殷侑丞肩头上的瘀血太深,面积也较其他部分大上一些,所以整个过程所费的时间要比范靖喜所预计的多了些。 当她换上了第三颗白嫩的水煮蛋,正认真地为他推着手臂上的瘀血时,她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起他来了。 居然可以这麽无视她的存在,还真的看起了电视新闻来,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呢? 会这麽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有几回她几乎忍不住想开口说话了,但他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使得她小嘴张了又阖,却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抛是拥有自信的人,却也不会过分自我感觉良好,她明白自己是美丽的,各方条件也不差,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撇开男女情感问题,就以纯欣赏的角度来看,她的存在也是难以教人忽略的,但他……真的不能以平时的概观来评断。 除去他先前在「agame」总是懒得理人的模样,再除去她无意让他受了皮肉伤这一点,现在她忍不住想着:难道她曾无意得罪了他,所以他见着了她总是视而不见般? 若不是因为无意间得罪了他,那麽……难不成是因为性向问题?他离婚会是因为不再对女人有感觉,而是对男人有了感觉,所以现在连对异性的纯欣赏都办不到了? 「你……是同性恋吗?还是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过你了?」再也无法默不作声了,范靖喜选择将心底的疑问直接问出口。 若昨晚什麽意外都不曾发生,或许他总是冷冰不作声的酷样,她可以只当他是个性较为特殊的客人;但她神经没有大条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在经过他的解围及害得他受伤后,他周围那股冷空气又低了几度,而且似乎都是针对她而来的。 如果……以上皆非,那麽看她一下吧!不要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十分地「顾人怨」,不要让她质疑她自己。 同性恋?得罪他? 殷侑丞惊讶她提出的疑问字句,但情绪的起伏他早已习惯深埋在心底,表面上他仍是完全的冷酷模样。 他的视线从电视萤幕上转移到身侧的人儿身上,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再度调回。 这算什麽?淡淡的扫她一眼就算是回应吗?在「agame」时,当她提问,他就算不想开口回应。至少也会轻轻地点个头或摇头给她答覆,可现在呢? 「所以,是我不知不觉中惹你不开心罗?」范靖喜故意将肯定句以问句方式表达,目的就是为了激他反驳,顺道从他的回应中得到正确的解答。 但他不但没有反驳她的话,这回甚至连看她一眼也没有。 没有,是他的问题,是他不能再接近她…… 第七章 不是他不想看她,相反地,他渴望可以毫不遮掩真心地直望着她,但他就是不能。 她不会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命令自己不去看她,用了多少冷漠的外衣去包藏灼烫的真心,她不能知道……他情愿以无情的面容去隔绝她的一切,也不要让她同他一般嚐着生离死别的痛。 停下手里的动作,范靖喜瞪着殷侑丞好看的侧脸,气闷着。 「就不能给我个答案吗?点个头或摇个头很难吗?你这种什麽都不愿回应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白痴地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她早该蒙着良心,别去管他死活才是,他大男人受点皮肉伤不会怎麽样的,哼! 放下手中的水煮蛋,范靖喜闷着脸改拿起棉棒沾上药水,为他抹了抹唇角,那动作有些粗鲁。 干嘛还要帮他上药呢?她现在应该要翻脸走人才对啊!真要当个彻底的白痴吗? 她在心底对自己叫嚣着,但手里的动作仍是背叛了她的意志,她就是无法对他身上的伤痕视而不见。 哼,过了今天她就可以不管他生死了,往后就算他不主动取消「agame」的预约,她也会拒绝接他这个客人的,走着瞧吧! 赌气似地处理好他身上的伤,范靖喜收拾着她的小医药箱,这回别想她好心地将它留下给他了。 当她提着药箱,打开他家大门准备定人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他低沉的嗓芷曰。 「我不是同性恋。」他说。 本以为今天是听不到他吐出任何字句的,现在听见他说话了,范靖喜反而愣住了。 「啊?」她回头望着他,努力消化他的话意。 「还有……你没有得罪过我。」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多麽地爱你…… 「啊?」这一回,范靖喜不仅消化了他上一句的话意,连同第二句话她也听明白了,他这是在解释回应她,让她忍不住傻在原地无法反应。 只是,当她以为他进步了,至少肯回应她的问题,这才想着是否该把手里的小药箱递给他时,他却有了动作。 他抬起大手,但为的并非是向她挥手道再见,而是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那力道拿捏得十分恰好,只让她向前跨出一步,但那一步正好落在大门外。 然后,在她反应之前,他反手就将大门给关上了。 小喜,对不起。 范靖喜瞪着眼,无法置信他对她做了什麽。 虽然她早有走人的打算,甚至都走到大门口来了,但他这轻轻一推,却变成了她非自愿离开,而是被赶出门去的。 什麽跟什麽啊? 两个星期后 不意外地,殷侑丞取消了「agame」所有的预约,这一点让范靖喜省下了拒绝为他服务的时间,反正他不取消,她也打定主意删除他这个客人。 虽说离上回两人接触的时间已过了半个月,但每每想起自己莫名地被赶出大门,她仍有气。 「可恶!」 原以为他愿意回应她就是大大的进步了,却没想到下一刻他居然如此无礼地对待她,真是的…… 想到就气,却又无法说忘就忘,因为每天只要她结束工作,便会再度想起他恶劣的态度,谁教他就住在她的对门呢?那扇总是紧闭的太门仿佛天天都在嘲笑她似的。 还好那扇门的主人十分的安静,打从上回从他屋里「走出」后,她便没再碰见他了,这一点让她安慰了些,少碰面至少能让她自在一点。 现在她步出电梯外,拿出钥匙直接开启自家大门,她要自己别回头多看对门一眼,那只会让她心情恶劣罢了。 她洗了个澡后再度下楼,来到住家附近的超市采买生活日用品。 推着手推车,逛过生鲜区,拐个弯走入生活用品区时,她看见了殷侑丞,而他正低着头拿起一瓶不知是洗发精还是沐浴乳的罐装物。 范靖喜下意识地退回生鲜区,身体的反射动作要比她的思考快速。 是的,她不想与他面对面碰个正着;她不想再对上那双冰冷异常的瞳眸;她不想强迫自己佯装女王般的高傲面孔,只为证明她也可以同他一般将对方视为无物,她不是那种个性的人,她办不到。 虽是气他无礼,但两人若真是面对面碰着了,她肯定摆不出任何「歹看面」,只是徒增尴尬罢了,她自己尴尬。 能闪则闪吧! 于是范靖喜又再逛了一回生鲜区,做任何移动前一定会先张望四周,先搜寻殷侑丞的位置才好避开他。 二十分钟后,她几乎买好了她想要的东西,结帐前她再次张望着。 远远地,她看见殷侑丞正在柜台前结帐,于是她停留在原地等待着,直到他结帐结束后,这才推着手推车去结帐。 结完帐后,她算了算时间,现在她步出超市外应该也不会过上他,因为他早该到家了。 提着买好的东西,她缓缓地往回走,行经小公园时,耳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听来像是小猫的叫声。 范靖喜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发现声音似是从右前方传来的,于是她循着声响移动脚步,最后在一颗树下发现了声源。 一只小纸箱内居然装着三只小猫咪,牠们不断地发出微弱的喵叫声,仔细一看,小猫们个个不到巴掌大小,看来是刚出生不久而已。 放下手里的东西,范靖喜蹲下来,一脸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小猫们。 显然小猫们是被弃养的,该怎麽处置牠们呢? 大楼有明文规定是不能养猫狗的,而她的工作忙碌也不会是个好主人,送去宠物店等人领养吗?但若没人愿意认养的话,牠们最终也只能被送进动物收容所去了。 正当她蹲在原地思索的同时,突地一道身影出现在身旁。 她反射性地抬头望向来人,她以为是和她一样被小猫声音吸引而来的路人,怎麽也料想不到竟会是方才她不断避开的殷侑丞。 殷侑丞没望向她,而是弯下身来抱起纸箱。 见他抱着纸箱迈开步伐,范靖喜顾不得两人之间存在的诡异氛围,反射性地跟在他身侧,「社区规定不能养猫狗的。」 「我知道。」殷侑丞淡淡地回应,脚步不曾停歇。 「那你带着小猫们要去哪?」 「宠物店。」本想选择沉默的他,最后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只因为她一直都是个有爱心的人,若他选择不回应,那麽她会固执地非要找出答案来的。 「你……」范靖喜本想问他的打算是否跟她预想的一样,但她及时收口不再问下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他却是半天吭不出个屁来,虽然刚才的问题他都有回答,但这不表示接下来的问题他会继续回应她,所以还是别问了吧!省得又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知道她有话想问,但殷侑丞的视线不曾望向她,不论是言语还是肢体动作他都不想鼓励她发问。 刚方她低头蹲着,才让他无法察觉是她,若早知道是她的话,他不会上前去的,他会在一旁静静地待着,等她离去后再来处理这些小猫们。 就这样,两人静默地一路来到离小公园最近的宠物店。 范靖喜没有跟着殷侑丞走入宠物店里,只是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看着他与兽医谈话。 耳边是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声,隔着玻璃,她听不见殷侑丞与医生说了些什麽,但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她竟又生起了闷气来。 什麽嘛!跟医生那麽有话聊,跟她却惜字如金,还说不是同性恋?她怀疑了…… 看着医生开始在为小猫们做简单的检查,范靖喜转身走人了。 这下子她可以放心了,因为他做了她想做的事当她迈开脚步背对着宠物店走人时,没察觉一道情感深渺的目光正紧紧锁定她的背影,直到她远去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为止。 小喜…… 接连着三天,范靖喜天天都想着那些小猫们,还有那个沉默的男人。 想着小猫们是否有人愿意认养了,想着那男人……什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就只是那张总是冰冷的面孔会自动浮上她的脑海,占去她某些思维。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对,但她无法言喻,她自己甚至迷惘了,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 当他只是纯粹的客人时,她只在乎他是否满意她的服务品质及手艺,但当他成为邻居后,一切都变了。 成为邻居后,两人的接触一直算不上愉快,至少她是的,他应该也差不多吧?她该将一切的不愉快忘得精光才是,包括他这个让她不爽的元凶,但她办不到,好怪…… 前两回的不愉快,她忘不了他恶劣无礼的坏印象,但三天前,当他捧起纸箱走入宠物店的那瞬间,她居然可以轻易原谅先前他对她的失礼行为。 喜欢或者懂得爱护小动物的人都不是坏人——她听过某个客人这麽对她说。她想,那名客人没骗她。 第一回他救了她,虽然后来她莫名哭着回家去,但他未曾口出恶言,更未责怪她的牵连;虽然他表面总是生人勿近的冰冷摸样,但他捧着装载着小猫们的纸箱时,是那麽地小心翼翼,他甚至放慢行进的脚步,好维持双手平稳度,不让颠簸的波动惊吓了箱里的小猫们。 两人一路虽然不曾打破沉默,但他那些细微的小动作她已察觉,要自己在心底不断地给他负面评价已是不可能。原来,他这看似冷漠的冰山男也有温暖的一面,只是目前看来,他对动物要比对人类温暖一些。 如果……他的温暖能够给人,那会是什麽样的情景呢?这几天她老想着这个问题。 晚上八点钟,她收工回家去,但今晚她没有直接进入社区大门上楼去,而是学了一回大禹过门而不入,但她不是为了治水,她是为了去宠物店。 越过住家走了约莫五分钟的路程,她便从透明的玻璃窗上看见了那三只小猫咪。 「你好。」她推门走入宠物店里,向柜台里的人问好。 柜台里那名年约四十的男子,正好就是三天前与殷侑丞接洽的动物医生。 「你好,请问需要什麽呢?」动物医生笑容可掬地问道。 「我想请问有关那三只小猫咪的问题。」范靖喜指着窗边的日式猫笼。 「好的,你请问。」那三只出生不久的小猫很可爱,所以他特地放在玻璃窗旁,让来往过路的人都可以看见牠们可爱的面貌,也让牠们可以看看外头的世界。 「我想请问已经有人认养了吗?如果还没,可以给我养吗?」说着,她脚步已在猫笼前站定。 这几天她反覆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由她认养这些小猫吧!社区明文规定不能养宠物,那她就养在店里吧! 她打算好了,从北区的店面里找个区块分隔开来,让小猫们入住,也提供给爱猫的客户们专门使用这区块。这麽一来,随时随地都有人可以好好地照顾小猫们,她便不用担心太多了。 但是范靖喜提出的问题,却让动物医生微蹙着眉,他语气有些为难地说:「不好意思,这三只猫我们不提供认养的,因为牠们本来就有主人了。」 「什麽?」什麽叫本来就有主人了? 第八章 仔细一看,她果然没见着宠物店贴上或写上「请带我回家」等字样。 医生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如何得知这些小猫是遭人弃养的,但现在牠们确实是有主人的。 「是这样的,捡到小猫们的男士表明了要认养这些小猫,但他要求交由我们宠物店代养,而养护的所有费用由他全数负责。」事实上,他当天便已支付了大笔费用,那数字早已远远超出了预算,连他都不好意思收下这笔金额,但那位殷先生十分坚持,还说就算是他支付给宠物店的「薪资」。 于是,小猫有了主人。 「这样啊……」这个答案很让人惊讶,但她除了接受以外,似乎没别的选项了。 给宠物店养着也好,专业级的照顾肯定要比她好多了,看来她只好打消认养的念头了。 「真是不好意思,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医生询问的声嗓轻柔不已。虽然无法让小姐认养这些小猫,而现在社会有爱心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难得她有这个心,真的很教人开心。 「没有了,谢谢。」 为了「agame」台中三店的新开幕,范靖喜去了趟台中,这一去就是好几天,但真正教她忙碌的工作部分,在第一天就结束了。 好友兼伙伴们也一一到达,长期合作早已建立起情谊的艺人朋友们也纷纷来到现场为「agame」站台,当然,记者朋友们也不少,这又是一场成功的开幕活动。 本以为一天的行程会就这麽圆满地落幕,但在她踏出「agame」台中三店后,她才知道她错了。 因为她出了车祸,被一辆闯红灯的小轿卓给撞伤了,当她再度醒来,已是两天后的事了。 只是,在她尚未醒来之前,她不知道有个几乎要急疯了的男人在医院里吼着医生及护士,甚至在她昏迷的第二天里,差点就忍不住动手揍医生了,若不是医生一再向他保证她没事,她会醒来的,恐怕医院就得为自家医生多准备一张病床了。 她住进了单人病房,除了医生和护士的例行工作之外,其余的杂事,殷侑丞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地为她打点着。 在百年之后,好不容易真的如愿地寻着了她,但却无法再与她相守,他能做的,便是默默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她。 他知道她今天下台中,所以他也跟着下台中,知道她是为新店开幕忙碌着,所以他在一旁的咖啡店里等着她结束工作,打算一路守着她回台北,但他等到的,却是她再次的意外伤害。 当她遭到撞击倒地后,他痛恨自己无法在第一时间为她排除危机,就像当年一样-在她不醒人事地躺在他怀中时,他只能像疯了一般吼着要周遭的人们叫救护车,当下他真的以为悲剧又要再度重演一次,他又要再次地失去她,上天又要再次提早夺走她的呼吸心跳。 所幸,在一阵悲伤得几近绝望的心痛后,他掌心感受到她的脉动,她仍是有着心跳。 他拉开窗帘一角,让明亮温暖的晨光透入,却不打扰犹自在病床上沉睡的人儿。 「小喜。」他轻声喊着她的名,因为这是他的百年孤寂里嘥一可以暂时安抚心痛的方法。 他将刚才特意出去买回的花瓶装了水,并插上鲜花,让寂寥的病房内增添一丝温暖芬芳的气息。 除去手脚些微的擦伤外,她有些许脑震荡的迹象,医生在他不断地「询问」之下,保证她会在这两天内醒过来。 睡了两天,她的脸色除去苍白之外,安然的睡姿就像只是一般沉入睡梦之中似的,反观他自己,无时无刻紧绷着神经不说,甚至消瘦了些,面容苍白的程度可说是更胜于她。 他坐在床沿,忍不住伸手轻抚着她的面颊。 「对不起,这一世我不能让你明白我有多麽地爱你……」 他,葛元轩,在跟着小喜的脚步离开人世后,却跟不上前头等着他的人儿,她的身影自眼前淡去,再睁眼时,他已成为了徐子昂。 但身子骨薄弱的徐子昂只活了两年,本以为或许两年的时间,他的爱人仍未转世投胎,他仍是有机会寻着同是一缕幽魂的她,但他错了,而上天也似乎有意不断地玩弄他。 继徐子昂之后,他又成了另一名男子,像个寄居蟹似地,当这个「壳」坏去了,他会继续在别的「壳」里活下去,一直不断、不断地重复着「重生」这档事。 他从未去过所谓的天堂与地狱,有的……只是无止尽的人间徘徊。 他不是不曾试着结束这莫名的轮回重生,刚开始他自杀过几回,有成功的,自然也有失败的,但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当他睁开眼,仍是无法追随他的小喜。 「我曾经想过你也和我一样在无止境的时间里痛苦着,但无论我走到哪,仍旧追寻不着你的踪影;我一直不死心,除了找寻你,我什麽都不能做,科学的、不科学的方式我都试过了……但你仍是不在,甚至为何我会变成这个模样,都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 不论他换了多少「壳」,那些收容他灵魂的躯体,生命都十分短暂。 病着的,通常只龙维持一年的生命;健康的,就算无病无痛都会有致命的意外出现,最长都活不过三年的时间。 他从一开始无法接受自己莫名的命运,到不断地重复与「新家人」生离死别,他也是不舍及心痛着。所以,为了避免自己与他人悲伤难过,他开始与「家人」疏离,总是佯装着失去记忆而导致性情丕变。 让短暂的生命最后以冷漠来隔离所有的情感,失望及愤恨都好,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在他再度闭眼时过分伤心落泪了,因为他早已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个人,也不想再接受短暂的亲情温暖了。 所以……他也不能再爱他的小喜了,他不能让小喜承担失去的痛。 「百年过去了,虽然明知或许我已经真正地失去你,再也找寻不到你的身影,只因为你或许早已投胎转世,成了其他人,但是当我无意间在发廊看见你时,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是如何狂喜,如何狂悲……」 喜的是他的小喜回来了,以着完全不变的容貌转世回到他的眼前;悲的是,他再也不能恣意地与她相爱。 「我爱你、我爱你,爱得心好痛、好痛……」原以为早已乾枯的泪水,在说爱你的同时,已然悄悄地湿润了他的脸庞。 但他没有伸手去摸那灼烫又教人心痛的泪水,那是他与她再度相遇、活着的最佳证明。 霍地,不断来回轻抚着小脸的手静止不动,甚至在下一秒闪电般地缩回,只因为她颤动着睫毛,似乎是要转醒了。 殷侑丞知道自己该在她睁眼前离开的,但紧绷两天的焦急心情需要得到一个释放,他想要看着她睁眼。 「嗯……」范靖喜发出微微呻 吟的同时,两排细密长睫颤动得更是厉害。 下一刻,当她试着奋力睁开似是千斤重的眼皮时,一张模糊的面孔不断地晃动着,她分不清是眼前的人面不断地移动,还是她视线重叠不清的关系。 「你……」 范靖喜出了车祸,而撞伤她的车辆肇事逃逸了,警员说已在尽力地追查中,要她耐心地等待消息。 躺在病床上,她除了点头说是,还能说什麽呢? 所幸她身上都只是小擦伤,但白于昏睡了两天才醒来,医生不建议她马上办理出院,而是要她再多做些检查再决定。 因为是在出了「agame」时才发生车祸意外,范靖喜请护士将她的包包拿来,打算打电话问看看,究竟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因为护士说是她的朋友,一个男的朋友。 「没电了……」范靖喜叹了口气,这下该怎麽办呢? 一旁的护士好心地说:「范小姐,不然请你把手机电池给我,我帮你拿去护士站充电,那里有个万用充电器。还是你有急着要先联络家人吗?我可以先为你打电话。」 「谢谢你,那先麻烦你帮我充电好了,我不急着联络家人。」事实上,她并不打算让父母知道她出车祸的事,医生说了,她目前看来只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其他的都无大碍。 既然无大碍,那就别让老人家们担心了。 「不客气,充好了我就拿给你,若有什麽需要或不舒服请记得按钤。」拿着手机电池,护士小姐退出了病房外。 病房里就只剩范靖喜独自一人,她侧头看着插在花瓶里美丽的花朵,想着究竟会是谁送她来医院的? 男的朋友…… 脑袋里将所有在三店开幕的朋友及工作人员们一一点了名,但那又如何?没有电话可以及时确认答案,她想再多也没用,况且,她的头又晕了,还是别想了,等电池充好了电再说吧! 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送她来到医院的? 第一天他差点打了医生,更在她醒来之前一直守着她,但人呢?为何在她醒来之后便不见踪影?范靖喜不懂。 她问过护士,她们说那位先生除了第一天很凶之外,接下来给人的感觉便是完全地冷肃,难以亲近。 后面那句形容词,意外地让她想到了殷侑丞,她甚至忆起了一件事,在她第一回短暂睁眼醒来时,做乎有张脸在她眼前晃动,仔细一回想,那张脸居然与他有几分相似。 可惜的是,那一回她只睁眼不到三秒的时间,便又再次阖上双眼,等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人便是医生和护士小姐了。 是他吗? 呵,看来医生要她多住两天是应该的,看吧,她头晕到胡思乱想了。她人在台中耶!哪来那麽多巧合?她真是头晕了。 本以为再忍耐个一两天的时间她便能出院,但连着两天的三餐时间,都有一名妇人为她送上新鲜美味兼具营养可口的餐点,她决定再多住个几天,因为她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送她进医院的。 医院的人员说,那个男人在她尚未清醒前一直守着她,但为何在她清醒后却不见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他差人餐餐送来好吃又养生的食物,而且……那些全都是他亲手做的。 原本她不知道连着几餐的美食都是那个男人亲手烹调的,第一回送餐来,妇人只是和善地问她是不是范小姐,在确定她的身分后,便将热腾腾的美食摆放在她眼前说:「这是你朋友请我带来给你的。」 「什麽?」范靖喜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没有人知道她受伤住院的事,事实上,她一一打过电话给所有熟识她的朋友们,但只是以闲谈的方式套着话,而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不是朋友们,更不是三店里的任何一人送她来医院,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并不是完全地离开了,他仍是看顾着她,只是以不同的形式罢了+。 他究竟是谁呢?她开始重新思考这十分吊诡的情况。 「华姨,这两天麻烦你天天送餐来给我,我今天要出院了,先在这里谢讨你。」这是十分钟前,她对着为她送饭来的华姨说的话。 「你别这麽客气啦!算来是你朋友有心,你回去要再好好谢谢他才是。」华姨笑着说。 「我会的。」只要让她知道究竟是谁帮了她。 第九章 或许是她即将要出院了,平时不多嘴的华姨忍不住多嘴了两句,「我看他真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你们之间要是有什麽误会吵架了,看在他这麽真心对你,你也别再跟他生气了,原谅他吧!」 「什麽?」范靖喜一脸疑惑地望着华姨,这才发觉她似乎是误会了什麽。 「我们……」她想解释,但眼前的华姨只顾着继续说。 「他长得一表人才的,还天天亲自来煮东西给你吃,你就别再跟他呕气了吧!」 「天天亲自煮东西……这些都是他煮的,不是你?」呼吸急速,字句忍不住打颤。 她被这个迟来的事实给吓着了,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是哪个「朋友」送她来到医院,不仅照顾昏迷中的她,又餐餐为她亲手烹煮这些美味又营养的食物。 到底是谁?送她来到医院又看顾着昏睡了两天的她,已算是非常的善心了,但餐餐亲手照料,这……也善心得太过火了吧? 如果今天他们的关系就如华姨所误解的是吵架的情侣,那麽这些动作都是贴心又具爱心的,但问题是,她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唯一确定的是绝不是她男友,她的生活里压根没有这号人物。 她有些紧张与害怕,就怕对方存心不良。 不行,她一定要知道那人究竟是谁,而眼前便有个好机会等着她。 「当然不是啦,你男人出了点钱要我把厨房让出一角给他使用,连食材都是他自己带来的,说来啊,还是我这老妈子占了便宜。」 华姨在医院对面的小巷子里开小吃店,生意平时就挺不错的,但一个年轻人拿出白花花的钞票,只为请她让出部分厨房给他煮东西给受伤的爱人吃,而他给出的金额根本远远超出了她一星期的营业额,她能偷点闲,又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况且现在这麽有心的男人要上哪找丢? 像是觉得自己的说服力一点都不够,华姨又补充道:「别说他有心为你煮这些东西了,光是他总是温和地笑着,对人又有礼貌,有些菜他会做,我还不会呢!问他,他也大方不藏私地教人,这麽好的男人,你就快快原谅他吧!」 范靖喜偏着头思忖着,让华姨以为她是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 但范靖喜只说:「华姨,我还是觉得头有点晕,我看等等叫医生再帮我检查一下好了,今天我不出院了。」 是的,只要她不出院,那麽餐点依然会为她送上,那麽她便能偷偷瞧瞧到底是谁了。 华姨带着空饭盒走了,而范靖喜仍是坐在病床上思忖着,越想她便发现一些不寻常的小徵兆。 今早她向医生说明了她打算出院一事,但医生却是希望她能再多住一天至两天,说是这样对她来说比较保险。 保险……保险什麽呢?现在回想起来,医生在与她对话的当时,不止没有直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 刚才她技巧性地套了华姨的话,那人的名字叫元轩,但是她努力地回想着,她不认识任何叫元轩的人物。 华姨刚才也说,那人温和有礼又大方,在完全无头绪的状况下,范靖喜不自觉地想起那可笑却「不可能」的殷侑丞。 他不可能天天微笑待人,那张冷肃的脸不冻死人就是功德一件了,怎敢奢望他笑呢?思及此,范靖喜不禁微微地扬起嘴角。 没想到在这麽诡谲的时刻,那个总是让她心绪起伏的冷淡男可以让她苦中作乐一下,意外啊意外! 两个小时后,范靖喜买了顶帽子及大墨镜,偷偷地来到华姨所开的小吃店斜对面的租书店里。 她随意地从架上抽了本厚厚的小说走到柜台。「内阅。」 付款后,她挑了靠着大门旁的位置,这个位置角度正好可以清楚看见华姨小吃店门前的一切,有什麽人进出,自然全入了眼底。而她换了装扮,又拿着一本书佯装低头看着,除非门前有人盯着书店猛看,要不想发现她的伦窥,可是难上加难。 等了又等,低着头却抬着眼偷窥的姿势,让范靖喜开始感到颈部酸疼,但离吃饭时间越来越接近了,她知道再等也不久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答案揭晓了—— 当那抹熟悉却又不算真的那麽熟悉的身影走入华姨的小吃店时,范靖喜两眼瞠视,脑子嗡嗡作响,却是一片空白。 真是……外星人降落地球她都没这麽吃惊,他在她心底的层级可比外星人高出许多。 好半晌,她才从无比惊讶的情绪中走出。 她能确定刚才那人真是殷侑丞没错,但真有可能吗?他会不会只是凑巧跟她一同出现在同一个城市,又只是刚好肚子饿了走入华姨的小吃店内,但是……刚才他手里提着食材…… 为了更加确定是他,范靖喜没有立即离开租书店,而是继续维持着相同的姿态等待着。 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但她看见了华姨拿着平时为她送饭的保温餐盒走出了店外,那方向是到医院里没有错。 范靖喜知道自己该走了,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但为免他刚好选在这时走出华姨的小吃店,她最后选择继续待下。 约莫一小时后,华姨回到店里,接着她看见殷侑丞面无表情地走出,故意又拖了十分钟,她这才回到医院办理出院。 有些事情她必须搞清楚才行。 回到了台北,范靖喜仍是没告知任何人自己受伤住院的事情,只是简单地以想休息为由请人暂时先接她的工作,顺便停止这阵子的客户预约,因为右手肘上有处擦伤短期内无法频繁的弯曲,那等于是无法工作。 休息一阵子也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她好将事情搞清楚。 躺在自家大床上,范靖喜舒畅地吁出了口气。 真好,终于不必再躺在陌生的病床上了。 「元轩……元轩……元轩……」她闭着眼轻念着这个顺口的名字。 不知恁地,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她能确定的是自己身边并没有叫元轩的这号人物,朋友圈里没有,客户名单上更没有。 她能确定殷侑丞才是他的真名,因为那是他刷卡签单的名字。 会不会是他改过名呢?元轩是旧名,而侑丞是新名?而他习惯使用旧名字?还是……他担心华姨供出他的名字,所以给了假名? 救了她却又不让她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照顾她又故意当藏镜人的用意,又是什麽? 闭着眼是一片的黑暗,但脑子里却是问号满天飞。然而再多的疑问都没能有答案,答案全数在那男人身上,她一定得找个机会问清楚才行。 不知不觉中,疲累的身体进入了睡眠状态,而二十几年来不曾作过春梦的她,做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春梦。 梦里的男人就叫元轩,而梦里的女人是她,却不是现在的她。 大波浪增添些许艳丽风味是现在的她,但梦里的那个她头发乌黑直长,给人纯净恬美的气息,是她却又不是真实的她…… 感觉十分诡异,尚未熟睡的她下意识地想睁开眼,将梦境里两具赤裸裸、缠绵在一块的身影除去。 但不论她如何想睁眼,眼皮似乎是被恶作剧地涂上三秒胶,眼珠子只能在眼皮下滚动,直到最后疲累威突地倍增加重,她反而睡得更沉了。 而她拒绝作的春梦,则是继续地在她的梦境里火热地上演着…… 「小喜……」男人好听低沉的声嗓在女人耳边响起。 「嗯……」回应男人的是一声娇软的呻 吟,因为男人的大掌正在她的身上不断地点火,让她火热难耐,既难过又期待即将迎向她而来的一切。 男人强壮的体魄覆在女人细致雪白的娇躯上,点点细吻落在她的耳上、颈项、肩头,大手则不安分地在她胸前抚着,时而揉搓着那丰嫩的柔软,时而坏坏地狎亵那尖挺的顶端。 女人因他越发孟浪的举止而不断娇呻,环绕在他臂膀上的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收紧,无声地诉说她的想望。 想要更多的亲吻,想要更多的触摸,想要更多的激 情,想要他的一切,更想要给予她的一切。 像是感受到她无声的讯息,男人的唇轻贴在她的唇上,充满情感地吐出低哑的声息:「我爱你、我爱你,只爱你。」 他爱她更胜于他自己,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注定是天生一对,永远只能属于彼此。 听见爱人深情的告白,虽已不是第一回听见,但内心澎湃的情感仍是一再地高涨,像是要从胸口中喷涌而出,深深的爱恋催促着她回应相同的情意。 「我爱你,一样只爱你。」真心诚意的情感,全包含在她水汪的美眸之中,绝不容任何人质疑。 「小喜,我的小喜……」男人承载着自己的,也承载女人的浓厚情感,激荡不已的狂爱瞬间无法忍耐。 他喊着他的爱,深深地吻上她的唇,让内心充沛的情感藉由温热的唇舌传递。 炽热的吻在两人之间延烧着,女人微驭红唇,主动迎着男人吸取她的芬芳,主动献上她的热情与美丽。 两人热烈地亲吻对方、抚摸对方,像是要在这一刻以高热激 情将彼此融化在彼此的怀抱之中。 …… 她只能尖叫,只能迷乱地喊着男人的名。 「元轩……元轩……元轩……」 「元轩!」一阵激动的喊叫划破了寂静的空间,也惊醒了床上陷于睡眠中的范靖喜。 她猛地坐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作了梦,甚至喊叫着梦里男人的名字。 但是……逼真得几近亲身经历的梦境,不是她喊叫的主因,而是在清醒的瞬间,那一幕幕飞掠脑海却无法拼凑的景象教她心惊。 她该告诉自己不论是男人与女人血脉债张的情爱画面,还是那些像是记忆的碎片,都只是虚幻的梦,但她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场梦,她甚至能笃定这些全都曾经发生过,莫名地笃定…… 狂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胸口中蹦出,她只能颤着手压在胸口前安抚自己,但满脸的湿润感也教她明白自己哭了,哭得惨极了。 梦里的男人叫元轩,而那个名叫元轩的男人身上配带的玉石与殷侑丞的一模一样,这只是巧合吗? 然而梦里与她长相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叫范靖喜的女人,让她莫名地笃定那就是她,或许不是前世的她,可能是上一世,也可能是某一世。 但是那个名叫元轩的男人是谁? 身形修长挺拔,有着无比俊美的皮相,与长相阳刚、气息冷肃的殷侑丞是完全反比的形象,但再次地,她莫名认定元轩就是他。 每当脑子自动告知他们是同一人时,范靖喜除了仍是感到惊慌,却也忍不住骂着自己的可笑,骂着自己没用的脑袋怎会将两人认定为同一人,所以她不断推翻这个认定,只是每当她几乎要说服自己,说这是骗人的假象时,却又会再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又泪流满面,毫无原由的悲伤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是怎麽了?没有睡觉也能作梦吗? 范靖喜手里端着水杯,但「小喜」与「元轩」两人缠绵的情节却不断地凭空在她眼前上演,他们相处的生活片段也是,她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一切。 第十章 为了这教她心惊的怪异现象,她将自己封闭在家中整整两天,就怕大门一开,便过上了教她陷入精神混乱的始作俑者。 现在她无法面对他,因为他做出种种过分关心她的举动,她无法理解原因,更教她害怕的是,「小喜」深爱着「元轩」,而她认定她就是「小喜」,殷侑丞便是「元轩」,那表示什麽? 表示她爱殷侑丞? 第一回意识到这个结论时,她笑了,但两天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越来越多记忆碎片出现在她眼前,而她不自觉地拼凑着。 一开始出现怪异现象,她惊慌失措,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中邪,但短短两天的时间,像是潜移默化的效力发挥,她居然开始相信一切了。 相信殷侑丞就是元轩,相信她爱这个男人,一切诡异得吓人,但她不再感到害怕了,只是需要有人来肯定这一切的真实性,而非她精神错乱凭空幻想。 第三天,范靖喜自台中回到台北后,第一回跨出家门。 她不得不走出家门,因为家里所有的食物及乾粮都在这两天里吃完了,她必须出门填饱肚子。 确定对面毫无动静,范靖喜像个小偷似地蹑手蹑脚并快速搭乘电梯来到一楼,离开社区。 她选择走到离社区约莫十分钟路程的另一条街上觅食,然后再走得更远,到另一家较小的超市采买自己可以煮食的食材及方便食用的泡面,她决定她要继续回家闭关几天,直到她错乱的精神恢复,或者是……完全的发疯。 提着一大袋食物走出超市,范靖喜发现自己的脑子并未因为出门走了一回而清醒,仍是一片混乱,然后,她无意间撞到了一名老妇人。 「哎呀!」被撞到的老妇人先是退后了几步,接着像是慢动作般地跌坐在人行道上。 「对不起、对不起……」范靖喜惊慌地丢开手上沉重的购物袋,赶紧蹲在老妇人的身边,并仔细检视她的全身,就怕自己一畴不察真的伤了她。 「小姐,走路要看路呀!地上有黄金可以捡吗?」老妇人口里抱怨着,但脸上并无疼痛的神情表现。 但范靖喜仍无法放松,她不断地问着:「婆婆,伤到哪了呢?您哪儿痛?要不要我送您到医院?」 「没事、没事。」老妇人摇着手。 「您站得起来吗?」范靖喜紧张地问,老人家可是最怕摔着的,她就怕老妇人不觉得疼,但或许哪根骨头被她这一撞给撞断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扶我一把便成了。」说着,老妇人紧紧抓着范靖喜的手,那力气之大,一点都不像是个老人家该有的。 手被抓得有些疼,但范靖喜顾不了这些,她只想确定自己一时的大意是否对他人造成了伤害。 所幸老妇人站起身后,只是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尘沙,大致上看起来是真的如她所说的没事。 「对不起。」虽然婆婆看上去无恙,但范靖喜仍是慎重地再次道歉。 「没关系,下回走路小心点就好。」老妇人摆了摆手,没责怪她的意思。 「我知道了,您要上哪去?我送您吧!」有了这回有惊无险的经验,下回即便地上真有黄金,她也不会低头看的。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头,走两步就到了。」 老妇人手指一挥指向前方,但范靖喜压根不知道她口里说的两步究竟是乘几倍后的两步,因为前头房子很多,也不知道她刚才手指的是哪一栋。 「我还是陪您走吧!」她仍是放心不下。 「就说不用了,与其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老妇人不仅再次拒绝了范靖喜,甚至言出惊人。 「什麽?」范靖喜不明白老妇人为何突然这麽说,虽然她心底的事真的乱七八糟的,但她表现得很平静不是吗?难不成这婆婆有所谓可以看见灵体的能力,所以……她是中邪了?不是精神错乱? 「难道我真的过上什麽『拍密啊』?」她直觉地反问。 「没有,你好得很。」像是她说错了什麽,老妇人瞪了她一眼。 「但您刚才说……」 「孩子,我只想告诉你一切郁会没事的,只要你相信你该相信的事实便行了,没什麽好质疑或犹豫的。」 「您真的知道我的烦恼?」是读心术吗? 「我什麽都知道,而且我要你去找回你失去的幸福,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没错,不必再质疑什麽。」暗示?不,她给了最直接的答案,事情不能再拖下去,错过了这一回,他们之间的情缘要再补救就更难了。 「什麽?」范靖喜听见了老妇人的话,却无法立即消化吸收,只能下意识地吐出问句。 「闭上眼。」老妇人轻声地说,却给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气息。 范靖喜很自然地依书动作。 「默数到三再睁开你的眼。」老妇人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荡。 一、二、三…… 「孩子,这是我们欠你的。」 当范靖喜数到三时,一道似是老妇人、却不完全是老妇人的声音响起,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她脑海中。 那一瞬间,她急着想睁眼,但如何使劲都无法办到。 紧接着,从元轩那张俊美的脸孔开始,像是书本翻阅一般,且是快速翻阅,一张又一张男性的脸孔呈现在她的脑海里,苍白的、阴郁的、哭泣的、悲伤的、孤独的……就是没有展出笑颜的。 一张张不同的脸孔继续闪动变换着,但她越「看」越心惊,因为她不只是看见不断更动的脸孔,她甚至看见了脸孔们的主人,居然全是同一个灵魂。 这怎麽可能?! 当最后一张脸孔停留在殷侑丞上,地睁开了双眼。 一直试着想睁开眼的范靖喜,这才如愿像是受了什麽重大打击一般,她全身颤抖着,双脚再也支撑不住地软了下去,最后只好无力地坐在人行道上。 他的脸孔和身分不断地变动,唯一不变的是灵魂,而她却是相同的脸孔,几近相同的喜好及个性,连名字都完全不变……唯一不同的是,她失去了许多记忆,所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从这阵子那些天天上演的片段得知的。 萝中的小喜最后没有了呼吸及心跳,冰冷地躺在男人的怀里…… 她是梦中的小喜,但小喜死了并且转世,而殷侑丞则是梦中那名叫元轩的男人,他本该死了,但他没有,他的灵魂在时空中流浪…… 这是刚才那名婆婆要她相信的事实吗? 明知一切荒谬且诡异得紧,她不该相信的,但她信了,只因为太多无法解释的情绪在她心底爆发开来。 从他走入「agame」开始,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并不是错觉,他狠狠痛殴那两名骚扰她的男人,不是一时的情绪失控;他拒绝她的关心,不是因为他为人天生不知好歹,而是他不得不;会跟她同时出现在台中,更不是见鬼的巧合,会像个隐形人偷偷照料她更不是错觉。 虽然无法解释他为何在时空中成了流浪者,而她却顺利地转生,但他一直在寻找她是真的,他不断地痛苦着,她则是拥有全新的人生。是上天终于开眼愿意照顾他,还是终于要修正一切呢?不管是哪一样,他们仍是相遇了,而她欠他的太多了,多得心好疼…… 范靖喜一手紧紧抓着左胸前的衣料,像是身处在一片冰凉之中,脑袋清醒了不少,事到如今,她除了震愕之外,实在做不出其他反应,泪水像有自我意识地轻轻从脸颊滑下。 「小姐,你还好吗?需要为你叫救护车吗?」有路人见她坐在地上,又一脸的泪水,误以为她身体不适,好心地停下脚步关心她。 「没事,我只是想到难过的事而已,我真的没事。」范靖喜摇了摇头。 她人没事,只是心好痛,心疼他必疼得好痛…… 路人不放心她的说法,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移动脚步离开。 路人离开了,范靖喜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麽坐着,要不仍是会有好心人误以为她哪里受伤或不舒服,她不想造成他人的困扰。 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仍旧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那就再休息一会儿吧!她这麽告诉自己。 但心底才这麽对自己说,眼前便出现一双大脚。 她没有费力抬头看向来者,只认定或许又是哪个不知名的好心路人。当对方一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发现她猜错了,是殷侑丞。 「哪里不舒服?」殷侑丞的声音有着教人轻易察觉得出的紧绷感,似乎问出这句话是多麽地勉强。 若时间再往前回溯些,听见他这似是不情愿的声调,仿佛她是在增添别人的麻烦,或许她会在心底腹诽他一番,但现在不了。 现在,她明白要他对着她开口说话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他是如何去压抑再压抑、强迫再强迫自己的情感,只能独自去承受莫大的痛苦? 只因为他为了爱她而成了流浪的灵魂,而她却早已失去了两个人曾经相爱的记忆,她已是一个全新的小喜。 因为爱她,所以情愿抹去他自己,不愿用前世的记忆来干扰今生的她,真是如此吗?他怎能如此狠心地对待自己呢?爱她爱得情愿独自承受这漫漫的世纪孤独,这麽的蹂躏那乘载着情感的心脏…… 一思及他的狠心,范靖喜的泪水掉得更凶了。 撕心裂肺的痛正在折磨着她,更多前世的细节却又在此时此刻不断地从她脑海里浮现,她全明白了。 见泪水滴落在人行道上,而她却是什麽话也不肯回应,只怕是身体不适所造成,殷侑丞当下心一急,再也无法维持一贯冷漠疏离的姿态,立即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小脸检视状况。 一张泪湿的小脸,除了略略苍白之外,他只看见深切的悲痛。 我的小喜,别哭、别哭啊! 为了什麽事而伤心难过呢?他想这麽问她,但随即察觉自己脸上毫无遮掩的情绪表现。 他立即戴上冷淡的面具,再次强迫自己以平扳的口吻问道:「要去医院吗?」 「不要……」她抖着声,突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那……我背你回家。」殷侑丞拉着她的手,背过身将她拉到自己的背上,再顺手把她落在地上的购物袋提起。 他们已经引起了路人们的注视,不论她为何伤心难过,也不需要承受他人好奇的目光。 他会弄清楚究竟是什麽事,或什麽人让她哭得这般惨烈——私下的。 回家的路并不远,以殷侑丞的脚程只需花上五分钟,但不知为何,这五分钟的时间却像是莫名地被拉长为一倍,这让他感到相当难受及辛苦。 那张泪湿的小脸此刻就趴在他的右颈背上,他能感受到她湿润的泪水未曾停歇,因为已经透过他的衣料沾湿了他的肌肤。 她的哭泣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非得大口大口地吸取才能让新鲜空气压入他的肺部;而她紧密地贴靠在他的背上,他能完全感受到她的温度,但那是他所不能拥有的,即使是现在,也只是短暂的不得已,他不能让强大张狂的情感吞噬他的理智,他得辛苦地抵抗着。 第十一章 所幸社区终究是到达了,当值班的警卫见到殷侑丞背着范靖喜走入,便关心地上前问道:「发生什麽事了吗?」 「没事,可以帮我们按电梯吗?」回答的人是殷侑丞。 「好。」警卫迅速地拿起安全磁扣为他们按下所住的楼层。 当电梯从一楼缓缓向上一楼接着一楼升起,殷侑丞的心却是反向地一层一层往下掉,只因为他背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那表示她的泪水这一路来都未曾停歇。 「别哭了。」她哭得他心好痛。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殷侑丞全身一僵。 她这是为哪桩而道的歉?她的哭泣?还是因为他一路背着她回来?还是…… 一个念头突地闪过他的心头,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窜上他的心寓,但下一刻他就将这既荒谬又可笑的念头狠狠甩开。 他不断寄生在他人身上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老天也知道,而她……绝不可能会知道的。 她是已喝过孟婆汤的小喜,更别说他的模样早就不同了。 所以对于那句对不起,殷侑丞选择不去回应。 十二楼到了,他背着范靖喜跨出电梯,这才开口问:「站得住吗?」 「我想……可以吧!」就算不行,她也必须从他背上下来,要不他们要如何开门进屋呢? 殷侑丞轻柔地放下她,但仍是不放心地扶着她的手肘以免出了什麽意外。 范靖喜脸上仍是湿的,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停止哭泣,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冷静地说开来。 「我……忘了带钥匙,也忘了带手机,可以去你家借个电话吗?」她说谎! 闻言,殷侑丞伸手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望着那手机,范靖喜一脸复杂。 她不能真的打电话叫锁匠来…… 「我、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放在口袋里了。」她扯着难看的笑容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真的从口袋里捞出她忘记后却又突然想起来的钥匙。 见他面无表情的,范靖喜一时之间也没有勇气开口说些什麽,只好动手缓缓地打开自家大门。 门开了,范靖喜告诉自己一定要开口说话,因为她怕,怕错过了今天,或许明天他便会消失无踪,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以麻烦你帮我把东西拿进来吗?我没力气……」这一回她没说谎,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可以自己走吗?」没有好或不好的回答,他只问了这麽一句。 范靖喜点点头,便先行往屋内移动,她知道他会跟上来的。 两人走入客厅里,殷侑丞将购物袋放在桌子上,难得主动开日道:「真的不舒服就打电话叫人,要不就来按我家门钤。」 其实他已下定决心要搬家了,打算等再换一次模样后就以陌生人的姿态偷偷观望她,但她现在身心状况都不好,他放心不下。 「谢谢。」范靖喜望着殷侑丞,但他却不看她。 快说,快说些什麽…… 她在心底不断地催促着自己,但一切对她来说仍是太混乱了,一时之间她竟不知从何开口说起,就只能看着他转身打算离开她的屋子。 范靖喜不想他就这麽离开,当他大脚跨出了第一步,她心急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 「殷侑丞。」 听见她的叫喊,殷侑丞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脑中警钤大作,他告诉自己不能再逗留了。 他再一次转身欲走,但她又再喊了他一回,只是这一次她喊出的名字却让他脸色大变。 「元轩……葛元轩……」 殷侑丞再次回头,这一回他确实地凝视着她,不再闪躲。他表情不变,只有蕴藏着灼烫情感的眼眸背叛了他。 她刚才喊他什麽? 若她从华姨那探知元轩这个名字,他一点都不意外,但她连名带姓地喊着他,他肯定自己从未透露葛这个姓氏。事实上,打从他开始这无法解释的、一再寄居他人身体重生后,他便不再提及这个姓氏了。 「我是殷侑丞。」他瞪着她。 「对,你是殷侑丞,但你也是葛元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毫无表情的脸色及再平静不过的声嗓,殷侑丞认为自己表现得够冷静,只有微颤的指尖偷偷地泄漏了他真实的心绪。 是的,他惊了,也慌了。 「你累了,该休息了。」丢下话,殷侑丞转身打算离开。 他不仅要离开她的屋子,遗要立即离开她的生活。 从那双阴郁的瞳眸中,范靖喜读到了他的情绪,她立即土前去紧紧抱着他的臂膀。 「别走!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事情与片段不久前才拼凑好,但她的脑子仍在消化中,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从何说起,但她知道不能让他就这麽走出这个大门。 他应该甩开她,应该冷冷地告诉她说他们只是不太熟的邻居关系,没什麽话好说的,但……他就是办不到。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一直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冀望偷偷地探出了头,并暂时地伸手遮掩了他的理智,教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决然地拒绝她。 「我作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就连睁眼也无法不去『梦』的梦。」 睡眠品质不佳,你该回去再好好睡一觉——他该这麽告诉她的,但双唇仍是紧闭着。 「我腿酸。」故事很长,要说的话很多,重点是,他不能中途离开。 腿酸就去休息——他该这麽说,但双唇仍是紧闭着,双脚甚至有意识地往一旁的沙发移动。 「坐下。」他朝即便在移动中仍旧紧抱着他臂膀的范靖喜命令道。 但范靖喜选择忽视他的命令,选择一瞬也不瞬地凝视他,要他清楚读见她眼底透露出的讯息——他也得坐下,要不他们就继续站着吧! 他轻叹了口气,选择了坐下。 看来上辈子固执的小喜,到了这辈子仍是固执。 范靖喜坐在他身旁,虽是不再紧抱着他臂膀不放,但一双小手却改握着他的大手。 殷侑丞想收回被紧握的大掌,因为她这般亲密的触碰对他而言,都是最甜美的折磨。 彼此间保持着距离,至少可以让他那颗比烈焰更灼热的心不到万分痛苦的境地;但是她却是以着异常的热切温度来包围他的心,万分的痛苦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这要他如何再去忍耐?要他如何再去拒绝?所以,为了要继续忍耐,要继续拒绝她的接近,他试着抽回他的大掌,但固执的人儿不准。 「你是要让我握着手,还是要我扑抱着你不放?二选一你自己挑。」范靖喜警告地瞪向他。 听见她的话,殷侑丞立刻停止抽手的动作,因为他很明白,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在确认他的安分后,范靖喜这才又缓缓开口说着那个梦。 「那是一个让人感到甜美的梦,一个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爱到连命都不要了,但女人死了,男人自然是对自己狠心……本以为这令人心碎的梦该在女主角死后便结束,但我错了,一切居然以着令人异想不到的方式来接续。」 范靖喜开了个头便先打住,她一直凝望着他,自然也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表情凝结不动,但握在她手里的大手却是剧烈地颤动着。而她自己的反应也不比他好,她的手就像是个发瘾的毒虫般抖得凶。 她都还没能说出主角们的名字呢!他这巨大的反应让她心一紧,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再次不听话地无声滚落。 她该是点到为止,但为了要他看清她的心,让他明白她的决心,她不能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所以……她必须继续说下去,只因为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梦里的女人也叫范靖喜,跟我的名字一模一样,真巧是吗?」她恶意地丢出问句,毫不意外地看见他一脸像是挨了记重拳般紧缩了下。 他很痛,她知道,因为她也是。 但是,幸福不是凭空而降临的,它是需要人们经历荆棘道路,挨过阵阵痛楚才能嚐到那甜腻动人的滋味,而他们……正是在适条难熬的路途中,只待爱之光的降临。 不等他反应,她伸手就拉住他颈子上的红绳抽出藏在他领子内的玉石,「这块玉是那女人送那男人的。」 这一点他有办法开口狠心否认吗? 「那个小喜,长得像我,个性也像我,任何喜好都像我,我说……她就是我。」当她最后一字落下的瞬间,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眸也紧盯着她,仿佛她刚才吐出的字句是什麽吃人的怪物一般可怕。 「然而,那个爱着小喜的男人长得很漂亮,他最爱做的事便是趁着小喜一个不注意时偷亲她,最爱没事就转着小喜送给他的镂空玉石,最爱……」 「够了,脚再说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一股寒意窜入殷侑丞心底,像是只无形的手紧紧掐着他,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他伸手抽回她握在掌心上的玉石,再度将它收回衣领内,仿佛这麽做他便能逃避现下的一切,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所说的一切他都无法否认,小喜……玉石……这玉石还是他从自己的坟中挖出来的。 每当他进入了一个新的身体后,梦里他都会看见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总是拿着一本簿子幽幽地望着他,但他并非天天入梦里来。事实上只在每回成为不同身分的时间出现一回,在死之前。 只要那个男人一出现在梦里,他所待的那具身躯便会在短期内死去。 前几回他总是努力地从他人手上将玉石拿回,后来他知道那男人的出现便是死前的徵兆,他开始将玉石寄放在古董店内,并给老板一笔钱,交代对方只要有人自称是葛元轩,就将玉石交给对方。 这是他唯一能够承受转生之苦的动力…… 「那你告诉我,你不是葛元轩。」再也受不了他一再否认拒绝接受她已知晓一切的事实,范靖喜朝着他低吼着。 他不懂吗?真的不懂吗?那个爱他的小喜已经回来了呀! 「我叫殷侑丞。」深吸了口气,殷侑丞恢复平静地说。 「我管你现在叫什麽,我只知道你在那时叫葛元轩,中间换过多少张脸及身分我不知这,我只知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再这麽痛苦下去了,现在开始由我陪着你。」什麽也管不了了,抑制不了的情感在她吼出的瞬间也跟着爆发。 带着泪水,范靖喜就这麽扑进殷侑丞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你不懂……」他低哑的声音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破碎的情感,那是任何人都无法为他拼回的,即便是她——小喜。 他不是不想让她陪着他,但生死之事早已由不得他了。 「我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作那些梦,更不明白为何今天会撞上一位婆婆,然后看见你转变的每一张脸孔,我只知道我们要将上一世未竟的辛福延续下去,因为我回来了。」她在温热的怀抱里拚命地摇着头,拒绝他的拒绝。 由她不算完整的话意里,他明白为何她会有此反应了,他莫名地有着流浪的灵魂,而她莫名地拥有部分前世的记忆,但那又如何?能改变什麽? 第十二章 「不可能!」他低吼着,眼底迸出绝望的恨意。 他恨自己当时救不了小喜,恨自己莫名的命运,恨自己不能继续爱她。 「给我理由。」她抬起头与他对视着。 即便他给出了难以反驳的理由,对她而书都不是理由,她只想知道他的心结在哪,为何不肯接受她? 「就算你是小喜转世又如何?」他怱地笑了。 这是认识他以来,范靖喜第一次见他笑,但这笑容着实悲切凄迷,教人看了只有心痛难受罢了。 她记得,他的元轩是个多麽爱笑的人,但现在的殷侑丞却忘了什麽是笑容。 「不要、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她忍不住伸出双手辽起他的双眼,无法直视他的绝望。 「前一世我们的确是相爱着,而你只是『看着』前一世的我们是如何相爱,如何分开。你想要继续这段爱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只是一时教这一切所迷惑:你是小喜,却不再是那个爱着我的小喜,你的命运不同,上辈子的你不能没有我,但这辈子的你却不需要我。」这对他来说才是事实。 「你放屁!我需要你,我爱你。」他不是她,又怎麽能如此断定她要什麽呢? 在看过他是如何爱着前世的自己后,一个曾经爱她爱到连黄泉路都想陪着她一块走的男人,她怎能不爱他?或许孟婆汤她没能喝个乾净,在前世记忆片段找上她后,她的心便总是隐隐作痛,像是缺少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今天在明了这一切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麽——她少了他,少了他的爱。 她是前世的小喜,也是今生的小喜,虽然她对两人之间的情感发生是从片段的梦境所窥探,但这已足够勾起她心深处那份激越的心。他让她心痛着,只有两人再次相爱,才能填满并抚平这一切的伤与痛。 「你把一切都看得太简单了。」他拉开她的双手。「仔细看着我这张脸。」 泪水模糊了范靖喜的视线,但为了依言看清他,顾不了早已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她用力地抹去眼眶里的泪滴。 「这张脸我很熟了,要我看什麽?」她哽咽着,试图把气氛从低迷的深处向上提升一些,不要让一切像是结束而不是开始。 「或许我在某辈子做错了什麽,或许没有,一切都只是莫名的倒楣罢了,但你知道吗?这张你说熟悉的脸,很可能明天就消失了。」 她知道他的灵魂一再地寄生在他人身上重生,但她知道每一次的重生,他拥有多少时间吗? 「什麽意思?」范靖喜怔怔地望着殷侑丞,很担心他下一句会爆出让她无法继续说服他的话来,那无疑等于是判了她死刑,她真的会死的。 她……可以选择不听吗? 「每当我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我就会有一个新的人生及新的身分,但那些容纳我灵魂的躯壳,若没带着重病,就是会出现重大事故而死亡。最短一个月我便要再次堕入黑暗,最长不出三年,你知道这个身体我待了多久了吗?」 没人知道他厌倦这样莫名的生活,却又不得不一天天地算着日子,只为等待不知何时叉要「离去」的那一天。 所以,他只能选择做个像是没有情感的人偶,一再地顺着时间的钟向前推进,无法回头,不能回头……一切的痛也只能由他自己承担,最后让一切在流转的时空里淡去。 没有人知道,每一回的睁眼,他所寄生的躯壳主人原有的记忆,他也会留下部分来,那对他来说也是很沉重的一环,他只能靠着回忆她的爱才能艰困地度过每一个黑夜。 他丢出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我当殷侑丞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也就是说,或许再一年不到,我又会变成其他人了。」他不能爱任何人,尤其是她。 「你在乎这个?在乎身体不断地替换,而我身边的男人也得不断更换?」身体洁癖是吗?「我不在乎,不论你成了什麽模样,只要你的『内装』没变就行了。」 「唉!」她果然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是在叹什麽气呢?她是女人,她都大方得不在乎了,他又在乎什麽? 「还有什麽问题?」范靖喜问得有些急,显然失去了耐心。 殷侑丞紧抿着唇,最后选择沉默。 范靖喜瞪着眼前的男人,为他选择沉默而感到气愤。 他惹火人的本事可真行,那麽她就回敬他一点,也来「惹火」他好了。 使坏的念头一闪,下一秒钟她已有了行动,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尚未反应的瞬间强行吻上他。 殷侑丞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该是说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以至于震惊得忘了要反应。 当那甜美的气息侵入了他,那暌违许久的熟悉威袭取了他的神智,瞬间的情感一涌而上,让他无法思考,一切只能顺从本能的渴望——回吻她。 温热软嫩的唇舌虽是主动甚至是强迫性地向他索取,但在触碰瞬间,他知道他永远拒绝不了她,只因为这熟悉的情感温度是他渴求了一个世纪才又重回他怀抱里的。 就让他放纵一回,只要一下下就够了…… 知道她有这份为他所着想的心思就够了,至少下一个世纪下会再那麽地难熬,若他还有下一个世纪的话。 「嗯……」 男人与女人同时发出慾望的喘息,沙发上两具紧紧交缠的身躯不断地向彼此索求着。 殷侑丞将范靖喜压在身下恣情地亲吻着、爱抚着,不同大小的红色吻痕纷纷落在她滑嫩净白的肌肤上。 范靖喜感受着那像是电流通过身体般的酥麻快 感,脑子里只有模模糊糊的想法,如果可以单纯地以肉体打败他那固执不变通的脑袋就好了。 只不过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或许当男性的原始慾望被满足后,他暂时关机的大脑便会开始运作,再次恢复只会说不的固执个性。 但事情与她所预期的又有所不同了,她以为两人的激 情能做到最后,结果却在三秒后便结束了。 殷侑丞停下所有动作,带着一股舍不得的情感,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 他很快地调整好紊乱的气息,却怎麽也调整不好那颗沉重的心。 「每一次黑暗的来临,我都希望自己别再醒来,因为不想一个人面对孤独的未来;我不懂为何上天要我不断地醒来,但现在能看见你真好,我们到此为止吧!趁着你还能抽身的现在离开吧!就怕老天爷改变了心意,这一回不肯再让我醒来了。」是的,他认命了,这百年来的孤寂让他学会了死心及妥协。 他必须对小喜死心,必须对命运妥协,因为唯有如此,她才懂得放弃两人非得在一块的念头。 所以,虽然他一再的「死去」,更是一再地「复生」,但他担心的是他若再次闭上双眼,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他能再次从任何人身上醒来,也许……会是真正的死去。 很好,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不就是怕无法再以别人的身分醒来,就是担心无法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怕我伤心难受……难道你现在拒绝我就不怕我伤心、不怕我心痛?」不,他的理由她无法接受,更是无法认同。 「那不一样,至少……不会让你痛到无法承受。」他抬起脸,唇瓣抵着她的,那表情及声调似是有着莴分的不舍。 若是上辈子的小喜,他能确定她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如同他无法失去她一般。但现在还来得及,即使失去了,也不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谁说不一样?」范靖喜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 她翻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殷侑丞。 如果可以,她想用力地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是填了水泥,还是灌了什麽乱七八糟的渣渣屑屑,要不他怎麽可以这麽自私地认定这一切? 「就算你所剩的时间不多,更没有把握下一回还能再醒过来,我还是不会更改我想要你的决心。若不幸完全地失去你,我确实会很痛很痛,但至少不会有遗憾,你明白我所谓的遗憾吗?」他肯定不懂,要不他不会只想着一再拒绝她的请求。「我爱你,我回来了,你懂吗?」 「我……」殷侑丞试着开口回应她的问题,但她只丢出问题,却不许他回答。 她甚至不许他起身,伸出双手强硬地压下他的肩头,只许他乖乖坐在原位。他说得够多了,现在他闭嘴,换她说! 「若是这回你真的无法再回到我身边,至少我们之间还能拥有些许快乐的时光,这些回忆可以伴着我度过最痛苦的时刻,因为我失去了你,但若你现在就拒绝我们可以拥有的一切,我同样是失去你,那我该用什麽来埴一补这疼痛的空缺?也或许,你会再醒来,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过着快乐的生活,直到我老死为止。幸运的话,说不定我下辈子还会是你爱的小喜,你孤单的流浪旅程我能参与部分阶段,你只需要等待我、寻找我……但可恶的你却呆得只想自己走下去,连考虑将我列入阶段行程都不愿意!」 越说越是感到无比委屈,刚才短暂遗忘的泪水又再度滑过她的脸颊。 他失去了她,那她呢?现在不也是在失去他? 心中的委屈不断地跟着泪水高涨,再也忍受不住他人就在眼前继续折磨她的身心,于是她用力地将他从沙发上拖起,一路推着他走向大门。 「既然你这麽爱拒绝我,那麽我想我们从现在起没有再见面的毖要了。」范靖喜将他推出自家大门外。 殷侑丞陷入沉默之中。 她都说了不再见面了,怎麽他都没话要说吗?连句保重都说不出口吗?两人之间那死去活来的爱就只能落得这样可悲的下场? 「我知道我可以用什麽来填补那块空缺了。」她用力地抹去让人深觉得无用且软弱的泪水,以着又轻又细的声嗓对着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来。「我可以找其他男人来填补,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总会找到一个合用的,再见!」 说完,她毫不留情地当着他的面甩上大门。 「砰!」 门板阖上的瞬间所碰撞出的巨大声响,不止是在殷侑丞耳边炸开来,更在他心底投下了大大的震撼。 其他男人…… 脑子浮现这个字眼的同时,殷侑丞的长指便不受控制地按下了门钤。 他知道他不该按门钤的,他该藉着这个机会好好与她画清界线……但一想到其他男人拥着她的画面,心脏便像是被人紧紧掐着,痛得他无法呼吸,有股不知打哪来的声音更是在内心的某处大喊着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有其他男人…… 门钤响了,但门内却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范靖喜当然没有出现在门后为他再度敞开大门。 心,竟是无比慌乱。 等了又等,门内的人儿似乎不打算开门,于是乎,手指再次有了自己的意识,又再次地按下门钤。而他压根不知道门后的小女人,早已再次哭成了泪人儿。 这一回按着门钤的指头在按键上停留较久的时间才松开来,门钤虽然只响了一声,但响得这麽久,她不可能没听见,除非是「选择」不想听见。 其他男人…… 第十三章 在等了三分钟后,门后依旧没有动静,而殷侑丞的心慌开始扩展成为一股莫名的恐惧,如果她再不出现在他眼前,那麽那股恐惧感便会像只猛兽,张口将他吞噬。 现在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无法忍受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中,他一直以为他能的,但在她亲口说出后,他才发现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快开门吧!她要什麽都给她,即便最终走上的是崎岖不完美的那条道路,他也无怨无悔了。 他的小喜都比他勇敢了,那他还有什麽好犹豫的呢? 他是个十足十的大笨蛋,怎麽现在才看清一切呢?只希望小喜只是一时气昏了头,随口吓唬他的,并不是真心想找其他男人来取代他。 「小喜,开门吧!」他知道她就在门后,他的声音她肯定听得见的。 他恳求的声音,她一定有听见的…… 「你不要我了,我开门做什麽?」范靖喜的背就抵在门板上,在听见他第一回按下的门钤声后,刚才满腔的愤怒便不争气地全然消散开来,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委屈感。 她知道他后悔了,在他开口喊着她的名时,她便知道了。 「小喜,不要别的男人,你说什麽我都依你……」既然放不开手,那就全然的自私吧! 「都依我?」 「对,都依你。」 大门再次开启,范靖喜就站在殷侑丞眼前,她仍是一脸的泪水,但她是笑着的。 「我要跟你结婚。」她丢出更贪心的选择。 「都依你,什麽都依你……」张开双臂紧紧拥着眼前的人儿,他曾经失去的珍宝,以着无法置信的方式再次回到他的怀抱里;不论这是上天为了弥补他的百年孤寂,还是只是一场短暂欢喜的梦,是天堂或地狱都好,反正他早已经在那了。 是的,什麽都依她。 所以范靖喜要结婚,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婚事;她要他舍去那些冷冰冰的面具,殷侑丞也依言地渐渐地打开心胸,不再强迫自己成为一座封闭的寂寞孤岛。 「我们要将每一天都当作是两人的最后一天来相处,好吗?」当范靖喜的名字登录在配偶栏的那一天,她这麽告诉殷侑丞。 「当然,这是一定。」温柔育力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传递彼此暖暖温度的同时,也传递相同的决心及信念。 她知道他拥有部分「殷侑丞」的生活记忆,所以既然已成为了殷侑丞,就好好当着殷侑丞。 不再刻意地疏离亲人,不再对前同事们的关心不理不睬,局里的长官甚至希望他考虑再复职回去为民服务,而他的回答让身旁的范靖喜满意极了。 他说,还有很多优秀的同仁努力地为民服务着,但他老婆需要他的服务,所以他只能选择为老婆一人服务,也只想为她一人服务。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完全遵行快乐度过每一日的守则。 两人几乎是终日形影不离,殷侑丞成了范靖喜个人专属的司机及助理,当然,更是她专属的爱人。 婚后,原本工作近乎日日满档的范靖喜,却反倒成了似是半退休的状态,因为她只想把握眼下的时间,不想将可以陪伴在殷侑丞身边的时间大半花在工作上。现在一星期她只接受三名客户预约,原有的固定客人多半转让给其他设计师,而有长期合作关系的艺人或厂商也是同样转给其他人去负责。 只要有工作的时间,不论是「agame」北中南的哪家分店,殷侑丞都会充当她的司机,亲自送她到工作的地点去;在她工作的时间,他像个学习性强的助理,总是在一旁协助着她动作。 这回的客户指定要直线条的飘逸发型,范靖喜很认真地在一旁努力学习着,不知情的客人还以为他真是新来学习发艺的助理。 最后送走客人后,范靖喜笑着问他说:「怎麽,真有兴趣当个发型设计师?」 她注意到了,他是真的很有心学习,不是只为单纯陪伴她而已。 「不是,我不想当设计师。」他牵起她的手,并贴心地为她提着大包包,两人走出「agame」并一同上了车,下一个目的地是住家旁的生鲜超市。 扣上安全带后,范靖喜继续问:「既然不想当设计师,你那麽认真学习做什麽?」 当然不可能只是想当一名只会按摩跟洗头的助理,助理的目标自然是设计师。 打着方向盘,殷侑丞嘴角持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但他并没有爽快的公布答案,只是要她猜。 「猜猜,猜中给你一个奖品。」 「我想我没猜中,一样有奖品。」事实上,他总是费心思想着各种小花招来讨她欢心,在她面前也总是持着柔柔的笑容;即使没有特意讨着她欢心,光是那让人心暖的笑容,就已经教她整个人都为他融化了。 听见她的回答,殷侑丞仍只是笑着,因为她猜对了,他早已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等等回家后就能拿出来送给她。 望着那张笑得迷人的侧脸,范靖喜情不自禁地倾身在他颊上轻轻地一吻,随即偏着头思索着刚才的问题。 想了又想,她实在想不出个可能的答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做的任何事都有理由,而她便是他的理由,他想的都是她。 「告诉我吧!我想不出来。」她摊着手,认命了。 殷侑丞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在红灯时侧过脸凝望着她轻声说道:「因为我想着有一天我能够巧手地为你洗洗头、吹吹发。当然,可以的话,我更想亲手为你剪发、染发、整发,只做你个人专属的美发师。」 如果,他不是一个认真深爱着她的男人,她会以为这只是恋爱男女间纯粹讨人欢心的花言巧语;但他这不止是花言巧语,这是再真心不过的期盼宣言,而她知道他会做到的。 趁着他踩下刹车等待红灯转绿的当下,范靖喜伸手抚上他的脸,她转过他的侧脸让他面对着她,接着,她深情地送上她的红唇。 温热的唇舌所传递的不是激烈的慾垄,有的只是深深交缠的情感,爱他、爱她。 「叭、叭、叭……」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这才惊醒了沉溺在彼此交融的浓烈深情中的两人,原来灯号早已变换成绿灯了。 两人先是笑望着彼此一眼,殷侑丞这才踩下油门,同时看了照后镜一眼。 而副驾驶座上的人儿则是直接回头看了后头的车一眼,接着两人同时大笑了+。 因为后头的车主竟将手伸出车窗外,奉送了他们大大的中指一根。 他们居然也有这麽妨碍交通的一天,当然,在觉得新奇的当下自然是别再有下回的好,这是不对的。 「等等回家你就可以帮我洗头发、吹头发了。」最后,她对着再次专心开车的男人这麽说。 手不巧没办法,有心最重要。 下一站,生鲜超市。 一个长久封闭自我过活着的人,远离人群是寂寞的,但相对地,殷侑丞也因此学会了许多自立生活的技能,好比说:厨艺。 自从驻入了他的生活之中,范靖喜这才明白他的厨艺好得惊人。 社区楼下小食堂里的老板娘手艺,她认为已经很好了,但没想到他的手艺才真是赞,就连五星级饭店里的大厨都不见得比得上他呢! 多数时间他都是自己动手做饭,只有少数心情低落时才会叫外卖。 但现在有了她,他没有叫外卖的机会了。 殷侑丞推着手推车,而范靖喜则是紧紧地勾着他的手臂,新婚的小夫妻俩开心地逛着生鲜区,并讨论着晚餐菜色。 他们说好了,现在两人是夫妻,但若暂时分离的那一刻来临了,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不结婚了。因为他们必须为双方的长辈们着想,谁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不断地进入婚姻再痛苦地走出,以后两人就只以男女朋友的方式继续相爱吧! 四十分钟后,他们已经买好了所需的食材离开超市并回到家中。 由于喜欢原本的住宅环境,婚后殷侑丞直接搬进范靖喜温暖的屋里,而他原先的屋子则出租给他人使用。 将所有的生鲜食材先送进冰箱后,殷侑丞来到房里笑望着正在卸妆的范靖喜。 「怎麽了?」拿着卸妆棉,范靖喜挑起眉问着他。 「你先卸好妆我再告诉你。」他仍是在一旁望着她。 他好爱这麽看着她,如果上天听得见他心底的声音,他只求能永远待在她身旁看顾着她。 为了想早早得到一个解答,范靖喜快速地卸下脸上的妆,现在她只需要再好好洗把脸便大功告成了。 于是她起身往浴室走去,而殷侑丞则跟在她身后。 「嘿,我只是要洗把脸。」连洗脸也要跟,他这是在玩跟屁虫游戏吗? 「我知道,不是故意要跟着你走的,只是顺路。」 拿他没办法,范靖喜只好继续向目的地前进。 当她捧着水清洗的同时,殷侑丞则悠闲地斜靠在门框边继续看着她;当她拿着毛巾将脸上湿漉漉的水珠拭净后,毛巾离开她脸上的那一瞬间,他们四目相接。 「到底是什麽啦?」跟着她又望着她直笑,他葫芦里究竟卖着什麽药? 大手拿走她手里的毛巾,随手往支架上一放,下一秒范靖喜已在他的怀抱里。 「现在才三点钟,离晚餐时间还早,我只是想帮你洗头,你刚才说的。」是的,时间还早,他可以先练练如何帮她洗头发,若是时间上仍许可的话,或许他们还能做点别的。 范靖喜抬起小脸望着他,耳根有着淡淡的粉红。 对,她先前在车上说过,回家后他可以帮她洗头发、吹头发,但她以为这些事情该是排在晚餐以后。 「你这是在害羞吗?」殷侑丞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怎麽也忘不了当时主动吻着她的小女人,那姿态是如何地强势。 婚后才害羞,她害羞的时间点似乎不太对,但……很可爱。 「嘟有……」脸还没红,不算。 「那我帮你脱衣服吧!顺便洗个澡也好。」他嘴上说得很轻松,但在她腰际间滑动的大手意图太明显了。 「改天让你在店里练习,我就不用脱衣服了。」店里的躺椅不会沾湿衣物,而她也就不用「顺便」洗澡了。 「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只可惜得改天了。」他的口气一点也不可惜。 殷侑丞伸手打开水龙头,开始在浴缸里注水,这才正式着手为眼前的人儿脱衣。 他褪去她的上衣,接着解开她的裙子,没给她多余害羞遮掩的时间,两三下就连同她的贴身衣物一并褪个精光。 「我先为你冲澡。」说着,殷侑丞动手拿起莲蓬头。 赤裸裸地面对着他时,虽说是自己爱人,但范靖喜仍是感到害羞,因为这种时候她脑子里总是会回想着他是如何又如何地「爱」她,这时她的腿间就会开始发麻,她觉得自己像个色慾女,就怕他发现了她的反应,所以才总是会感到害羞。 趁着他动作的瞬间,范靖喜赶紧转过身先拿起个大鲨鱼夹,将长发整个盘起夹在脑后。 拿着莲蓬头并调好了适当的水温,当他看见她背着自己的当下,他真觉得她害羞得好可爱。 当温热的水流从肩膀打上时,范靖喜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下,但并不是因为水柱的关系,而是那同是温热的大掌跟着水流同步地在她的肌肤上游移着。 第十四章 沐浴乳的香气顺着大掌在她背上划开的同时,也散布在整个浴室间,范靖喜忍不住闭起双眼享受着这舒适的时刻。 …… 平时殷侑丞下厨时,范靖喜都会在一旁担任二厨小帮手——只会洗菜的那一种,只因为她可耻地只会这一项工作。 但在激烈的运动过后,贴心的殷侑丞只要她好好待在大床上休息,由他煮饭去,她只要等着吃就行了。 身体很累,即便她有心想帮忙,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她只能认真地当个被宠爱的小米虫了。 隔天一早醒来,范靖喜发现时间还早,而身旁的男人仍尚未睁眼,她就这麽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 她爱惨了这个男人,她不能没有他。 算一算日子,三年的期限就剩一个月了,那表示如果幸运的话,她还能望着这张脸一个月的时间;若不幸的话,那麽她就留在原地等待另一张陌生的脸孔,带着她所爱的灵魂回归。 她不是不害怕,但只要他能回来就好,不论是以何种样貌她都不在乎。 「我爱你,好爱好爱……」她低声在殷侑丞耳边低吟着,小手再也忍不住地轻轻划过他的脸庞,对他的爱已远远超乎言语形容的范围了。 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男人睁开了双眼凝望着她。 「我也爱你,也是好爱好爱……」 她的眼底除了载满无限的爱意之外,其中还掺着些许紊乱的情绪。虽然她没开口说些什麽,但他就是明白那些情绪代表着什麽。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这是他的誓言。即便不幸地无法再度睁眼回刭这个世界,那麽他也要逃离所有想要抓拿他的鬼差,就算只是一缕流浪人间的幽魂,他也要回到她身边无声息地守护着她。 就只剩一个月了……她想着时间,他知道。 范靖喜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的。」 「嗯!」他紧紧环抱着她,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开口说些什麽,就只是静静地相互索取对方温柔的体温。 好半晌,她主动挣脱他的怀抱,撒娇地对他说:「起床吧!等等你去泡两杯咖啡,我下楼去带早点回来。」 「不如你泡咖啡,我去买早点吧!」 「不行,偶尔也要让我有点作用吧,做菜没你行,跑跑腿我总会的,给我点表现机会,别跟我抢了。」不给商量的余地,范靖喜率先起身盥洗换衣。 拿起钱包,出门前她不忘在殷侑丞脸颊上留下一个响吻。 「爱你哦!」 殷侑丞噙着一抹幸福的微笑,来到厨房动手煮咖啡。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香喷喷的咖啡都上桌了,但说要去买早点的人儿却还没回来。 殷侑丞忍不住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分,这时间早已超过学生及上班族赶着上班上课的巅峰时间,即使是排队买早点,也早该回到家了。 他回到房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她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钤声响起了,但客厅里也同时响起了音乐。 殷侑丞无奈地放下自己的手机,因为她压根忘了带她的手机出门了。 再等五分钟,若她还不回来,那麽他就要出去找人了。 五分钟后,殷侑丞拿起手机打算出门,但大门才一开启,大脚尚未跨出,他的手机响起了。 显示来电是小钟,他是殷侑丞以前最亲近的同仁弟兄。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胸口缓缓地蔓延开来,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侑丞哥,事情不好了,萧仁达两个小时前越狱了,现在我们到处都还找不到他,我们怀疑有人为他接头,现在事情压不下来了,等等新闻就会出来了。当年人是你抓到的,他进去蹲之前最恨的人就是你,我看你这阵子要小心点,如果……喂、喂、喂?」 没耐心等小钟把话说完,殷侑丞即刻夺门而出。 他奔出社区大门口,马上就看见前方路口有着骚动,他不作思考地飞奔而至,正好两名警员正在询问一名妇人。 「是一台黑色的轿车,车牌是xx——xxxx,从前面路口右转过去了,是两个男人……」 一旁的殷侑丞听着妇人的陈述,又听见围观人群七嘴八舌地说着什麽大白天就掳人,什麽吓死人的…… 殷侑丞心凉了大半,他急切地向目击妇人问道:「被人掳上车的是不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女人?头发长长的、长得白净漂亮?」 「对、对,那女的穿着白色衣服,头发……」 不等妇人将话说完,殷侑丞马上扯着一旁其中一名警员的领口,大吼着:「快上车追人,那人是我老婆,抓走她的是逃犯萧仁达。」 吼完后,他立即打开警车钻入后座。 一听见今天一早警局不断重复的重大逃犯大名,两名警员马上训练有素地上车。一名开车,另一名开始用无线电通知逃犯目前大约位置及所驾的车牌号码。 「小钟,萧仁达刚才抓走我老婆,现在正在中正路往淡水方向逃逸,车号是xx-xxxx,有任何消息马上通知我,随时保持联络。」除去方才那一脸惊惶的神色,现在殷侑丞脸上表情出奇冷静,只有眸底蕴藏的寒光稍稍透出了肃杀之气。 是的,现在他只想杀人,如果小喜真有什麽意外,那麽他要那两个混蛋陪葬! 「先生,那两名歹徒是危险人物,你不该私下通知……」一名警员听见了殷侑丞对电话那头说的话,误以为他私自找人追剿逃犯。他们能了解身为受害者家属心急的那份心情,但为免有人受伤,以及不必要生事的后果。他这才开口打算劝阻,殊不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我通知的是刑警大队队长,而这个萧仁达当年是我亲手丢他进牢笼里的,他是冲着我来的。」殷侑丞捺着性子将情形简单地说明了下。因为现在他需要他们的帮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追到萧仁达,才能确保小喜的安全,没有什麽比这点更重要了。 他的说明起了作用,两名警员了解了状况后不再多说什麽,而是专心以无线电不断地确认逃犯的行踪。 显然地,他们追丢了逃犯所驾驶的逃逸车祸,但所幸有消息传来,保安队警员发现了逃犯所驾驶的车辆。 好消息是,已经锁定了逃犯行踪,但坏消息是,逃犯手上持有枪械并挟持一名人质,而且目前在另一区,殷侑丞无法立即前往追捕。 「开快点。」虽然警车一路闪着警示灯且依规鸣笛,拥有了优先路权,但这样对殷侑丞来说仍是不够的,他只想立即飞奔到小喜身边去。 她恐怕吓坏了吧?她……是否受伤了? 一直以来,他不断地以他人身分重生的这段时间对他而言是折磨,但百年的寂寞,竟比不上这短短的几分钟…… 警用无线电又传来了最新的讯息,两名逃犯所驾驶的车辆在高速行经某路段时,为了闪避其他车辆而造成翻覆,一名逃犯重伤,另一名受到轻伤的逃犯则挟持着同是受了轻伤的人质,现正与大批警力对时当中。 一听见小喜受了伤又被挟持,殷侑丞为她而心痛着,只恨自己背上没有一对翅膀,没能立即飞往她的身旁保护她。 现在是如此,百年前也是如此,那时他甚至失去了她…… 然而,这回呢?来得及吗?上天会再次残忍地玩弄他俩的命运吗? 心口上那道原本已经几近癒合的伤痕,在此时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再一次狠狠地划开,鲜血淋漓。 这一回他伤得更重了。 不,他绝不让事情再次重蹈覆辙,若真的不幸再次被命运玩弄,那麽他再睁眼也没有意义了。 如果,上天让他一再从化人身上重生,为的是要他找回他俩的幸福,那麽这回就别再让他迟了;若迟了,那麽当他闭眼再睁眼的那一瞬间,他会直接了结不该属于他的生命体,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上天僵持到底。 手机响起了,是小钟打来的。 「侑丞哥,萧仁达现在用枪指着你老婆的脑袋,他坚持不投降,指定要你到场才有得谈。」 「我已经到了。」 现场道路封锁着,下车后,殷侑丞直接走入阵仗庞大的警力当中,当有警员试图阻拦他时,他便冷硬地表明身分。 偌大的六线道道路双向全被封锁,眼前的场景就像是警匪动作电影里看见的一般。 一辆翻覆的车,一名驾驶被夹在驾驶座上,身上满是鲜血,无法判定是否仍有心跳呼吸;而另一名侥幸只受到轻伤的坏蛋则继续拿着枪枝使坏。 萧仁达聪明地让背部紧靠着翻覆的车身做掩护,正面则挟持着范靖喜做他的人肉盾牌。 双方对峙的距离不出十尺,他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了了,不是丢了这条烂命,就是再回到笼子里关到死为止。 但是不论是哪个选项都没关系,只要能让他出口心中那股憋了好几年的怨气就够了。 他只要殷侑丞那条命,拉他一起上黄泉路,他一点都不会寂寞的,嘿嘿…… 她受伤了,额角上伤口似是不小,因为鲜血不断地从伤口里冒出,顺延向下开拓,她有一半的小脸都沾染着刺目的艳红,白色的上衣更是斑斑红点,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当她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印入了殷侑丞眼底,他杀人的目光就不曾自萧仁达身上移开。 他死定了! 萧仁达也在警力人群中看见了殷侑丞的身影,他得意地露出狞笑,紧抓着范靖喜长发的手更是毫不留情地用力拉扯。 「唔……」范靖喜痛得想尖叫,但她晈唇忍住了。 额角上流下的血液流入了她的右眼,她睁不开眼,但即使只剩左眼的视力,她仍旧看见了殷侑丞。 再痛她都要忍着,她不能放声尖叫,她不能教他心上所负荷的重量再增加了,他不能被压垮。 「殷侑丞,你终于来了啊!老子等你好久了。」察觉四周的警力不断在增加当中,萧仁达再次用力地扯着范靖喜,将她这人肉盾牌随着他往路中央的分隔岛前进,增加他的掩护度。 殷侑丞在小钟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并从他手里接过一把手枪,这才举步向前走了几大步,刻意地拉进他与萧仁达的距离。 事实上,他是定入了他可以轻易射击的范围内。 走近些,他才好瞄准他,才会有开枪的决心。 「放了她。」殷侑丞举起枪冷冷地开口道,并未显露心中的那份急切,就怕萧仁达恶意地折磨范靖喜,好间接地折磨他。 「放了她不是问题,拿你的命来换她的。」萧仁达废话也不多说,但抵在范靖喜太阳穴上的枪口却也不曾放松。 「放了她,你还能留着一条命。」殷侑丞冷肃的表情,不会让人质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使他放了小喜,他仍是不打算说话算话。 「这条烂命老子早就不要了,若想你漂亮的老婆平安无事,就快丢了你手里的枪。」反正留着也是蹲苦牢,留着也没用,但他一个纵横道上二十多年的真老大,居然栽在一个年轻刑警的手上,这口气他不吐是不行的。 萧仁达将枪口向下移,从范靖喜的太阳穴移至她的脸颊上,向殷侑丞示意他是认真的。 终章 深深地望了范靖喜一眼,殷侑丞毫无异议地丢下手里的枪。反正他拿着这把枪只是为了制造视觉的假象,从头到尾他都不是打算开枪的那一个。 「不要……」仿佛看透了殷侑丞的决心,范靖喜的心像是教人狠狠地掐死着,痛得她难以呼吸。 殷侑丞给了她一抹她最爱的微笑后,这才将温柔的笑容转为冷笑地望着萧仁达,「我用我的命换她的。这里,瞄准一点。」他指着自己左胸口的位置,脸上那抹冷笑十足十是完全挑衅的举动。 不怕他瞄准目标,只怕他不肯开枪。 「你他妈的太上道了,哈哈哈……」笑得狂妄的同时,萧仁达果真将枪口转了个方向,直直地朝殷侑丞开了枪。 吐了这口怨气,要他再回到苦牢里蹲到死,他都甘愿了! 思绪才转若的同时,萧仁达怎麽也想不到,殷侑丞打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继续一污染这世界的空气。 「砰!」 「砰!」 两声巨响同时响起,两个男人同时倒下。 原来小钟在萧仁达将枪口转向的瞬间也扣下了板机,那一枪精准地在瞬间夺走了萧仁达的呼吸。 「啊!」范靖喜发出凄厉的叫喊,在萧仁达不得不松开手的那一刻,顾不得自己身上也带着伤,她发狂似地冲向殷侑丞,及时伸手扶住他下坠的身体。 「不要……不要……」她哭喊着,只能无力地看着红艳的色泽从他胸口前快速地蔓延开来。 她不要两人以这麽可怕的方式作为第一回的分别,她不要…… 「小喜,别哭……等我……」瞬间的疼痛十分剧烈,但现在他已不痛了,他什麽感觉也没有了,唯一想着的,就是在短暂的离别前好好地再看她一眼。 暌违了将近三年的冷寂黑暗,再度地降临。 在殷侑丞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范靖喜也闭上了她的。 殷侑丞与范靖喜两人同时被送进了医院。 范靖喜只是短暂的昏迷而已,但殷侑丞则是在开刀房内与死神搏斗。 她身上有几处小擦伤,额角上的伤口不大,医生为她缝了四针。当她醒来时,殷侑丞已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并顺利地回到人间。 他在恢复室里,而范靖喜已收好了眼泪面对几名警员,小钟也在其中。 这回逮捕的行动不算顺利,但总算是没让萧仁达给逃了,而帮助他逃狱的共犯也被送进了医院。 那人是萧仁达的表弟,是一个没案底的黑道兄弟。他长期地为他探监,得知表哥对殷侑丞恨之入骨,这才想为兄弟出口气,于是打采了殷侑丞的现况,才有今天的逃狱及掳人事件的演出。 「嫂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开这枪真是不得已的险棋,但侑丞哥耍我相信他,所以真的很对不起。」还好萧仁达的枪法退步了,那一枪偏了,要不推进太平间的就得是两个人了。 尚未从剧烈起伏又大喜大悲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范靖喜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对整个事件说些什麽,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沉默。 她什麽话都不想说,她只想等殷侑丞醒来,然后再好好地大骂他一顿。 似是明白她不想受打扰的心情,小钟与几名做笔录的警员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她。 等了又等,殷侑丞终于从恢复室回到病房内。 「医生,他的状况如何?」 「虽然子弹伤到了左肺,但开刀急救后,目前所有情况都已稳定下来,这几天我们会再仔细地观察是否有其他异状,若没有的话,殷先生只要好好休息养伤……」 医生后来又说了些什麽,范靖喜没能听进耳里,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不久之后,医生与护士退出了病房外,范靖喜一点都不想躺回自己的病床上,她选择坐在病床边看着他,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虽然以为这次便是短暂的分别了,而离别的那一刻竟是要比想像中要痛上百万分…或许分离的时刻还不到,所以这回不算数了,她只能告诉自己,下回…… 她一定要更坚强一点才行。 「快点醒来好吗?让我好好骂一骂,真的快被你吓死了。」她忍不住在他耳边低语着。 但一个小时过后,床上的男人仍旧没醒来,于是她又在他耳边说道:「好吧,看你累成这副德行,我不骂你了,你可以醒了。」 又是另一个小时过后,殷侑丞的双眼依旧紧闭,范靖喜嘟着嘴,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再说:「我爱你,累了就多睡一会儿,但别太久,要记得醒来说爱我哦!」 等了又等,范靖喜也累了,不知不觉中她竟趴在床边睡着了。 「醒来吧,我让你好好骂一骂。」耳边似乎有人小声地适麽对她说道。 「还累吗?不能等等再睡吗?」耳垂有点痒,像是有人骚着。 「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当范靖喜睁开双眼时,看见的便是一张温柔的笑脸,而笑脸的主人正在说爱她。 「听见了。」见到他醒来,范靖喜以为自己会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现在她却什麽都不想说了,只要他的人仍在她眼前没有消失,那就足够了。 「不是要骂我吗?」刚开过刀,殷侑丞仍是虚弱,连吐出口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范靖喜摇着头,他那样子,她哪还舍得骂呢? 「你没事吧?」殷侑丞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心疼地看着她覆着纱布的额角。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她笑着,要他别担心,但不知怎麽地,眼角突然湿湿的。 好怪,先前在等待他醒来的时候,她没哭,一滴泪也没偷掉,怎麽现在他醒来了,她反倒想哭呢? 「刚才我作了一个梦……」殷侑丞摸了摸她的眼角,将那湿润的泪水抹去。 「什麽梦?」范靖喜吸了吸鼻子,怎麽他才将她的泪水抹去了,现在她眼眶里又全是了呢? 「我梦见一对老夫妻对我说话,他们说他们做错事了,是来向我道歉的,说这一回一切都赶上了,说我成功地反转上一世的悲剧,说我不必再重新适应新的身分了,因为我已亲手解开心中那遗憾的束缚,还说我俩断了的红绳已重新系上,这辈子再也没有什麽可以分开我们了,要我们安心并且幸福。」他能相信这个梦吗? 「刚才我也作了一个梦。」 「也是一对老夫妻?」 范靖喜摇头,「是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本簿子对着我说,说我身旁的名字已经完全的浮现,这辈子不会再更改了,而他最后也是要我们安心并且幸福。」 她知道这一切听来很玄奥,但发生在他俩身上的事,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相同的问题。 「你有看见你身旁的那个名字吗?」他再问。 那个拿着簿子的男人他一点都不陌生,这回他没出现在他梦里,却出现在小喜的梦里,对着她说出了这番话,那表示他们真的有相守的机会了是吗? 「有,是写着『葛元轩』。」 「那麽我相信这些梦,你呢?」决定了,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改回他原本的名字。 「我信。」范靖喜坚定地点了下头,因为这一回他没再失去她,而她也是。 「因为我信,所以你才相信?」 「不,因为你醒了,你没有离开我。」 是的,这辈子,他们谁也不会再离开谁了…… 后记 【后记 哪来的小王八蛋? 果丽】 大家好,我是果丽。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回是新系列,平时有加减看我书的朋友们应该会发现,这是我第一回打上系列名,希望大家继续多多支持嘿! 书里的女主角背景设定是发廊的老板兼设计师,其实这块我不算陌生,因为我大姊本身就是个美发设计师,我是依她以前的工作为范本去改写的。但为何叫以前呢?因为她现在嫁人当人妻去了,早洗手不干了!嗯?这形容怪怪的,搞得她像是以前干山贼,专做杀人越货…… 算了,反正她现在不做设计师,我倒是福利大大减少许多,因为不能去干王八蛋的事了,唉…… 什麽叫王八蛋事呢? 是这样滴,她王八蛋老妹我呢,在她还是设计师时,总是挑她工作空档期间去她店里,当个坑她不眨眼的小王八蛋。 因为当时她所工作的地点是贵妇区段,随便剪个头发都不便宜,但我这个不懂羞耻两个字怎麽写的妹妹,不仅只是去剪个头发而已,每每去都要染或烫,有时是两种一起来。 一趟下来都是要抽出好几张可爱的小朋友才能走出店家的,但我却是连个蒋先生都没能请出来。 助理费?老姐出,设计师抽成?自家人抽几张面纸去吧!(眼泪擦一擦,认了吧!)药水钱?啥,不坑她我还叫小王八蛋吗? 总之,我都是在视听区看电影喝饮料的那一个就是了。 只是,往事只能回味,现在福和没有了,弄头发都要自掏腰包,也不能去当个伪贵妇了,唉…… 好吧,咱们先再个见,下回在「月老的大麻烦」之二见了,掰!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月老的大麻烦之一《幸福给不给》; 2、月老的大麻烦之二《爱我行不行》; 3、月老的大麻烦之三《真心要不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