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要娶的盛世白莲》 第一章 镜中人看水中月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世袭了八代的怡康老侯爷要娶四姨娘,看中的是姚西巷子里老沈家的二姑娘。 已经下了帖子,择了吉日就在今天。吹吹打打一队人抬着轿子已经停在了沈家跟前,今天就要抬了进门。 “姑娘好福气,那是侯府,多少女人一辈子做梦都去不到的地方。” 沈家请来的喜娘很是利落,叠声的恭喜中给新人挽了头发。 不是明媒正娶,不能穿红,但是珍珠翡翠装扮起来,不由让人心里赞叹,沈家二姑娘实在是个美人儿。 此时美人儿也杏眼圆瞪,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 柳叶眉,杏核眼,无语自含情。眼波微动,刹那芳华。 小小的一张瓜子脸映的满壁生辉。 真是个美人儿啊! 美人动了动身子,“头一回有穿越者醒来就是被捆着的吧。” 沈媛挣了两下,发现手指粗的绳子捆的很结实。 “姑娘莫动!一会儿自然有人抬了姑娘上轿……” 旁边的喜娘叉着手,望着被捆成粽子的沈媛笑嘻嘻的说完,赶忙又对一个小丫头说道,“去回禀老爷,说姑娘醒了。” 这是刚穿过来就要上花轿吗? 嫁的是谁?这具身体是个什么出身? 穿越啊,她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出事的时候沈媛是在飞机上。 她是公差,要赶往一个发布会的现场。飞机在深夜,刚刚起飞她就朦朦胧胧的睡去了。所以出事的时候,人也是迷糊的,除了慌乱还没来得及感受太多的恐惧。 没想到还能体验一回穿越,醒了就嫁人。 难道是自己作为大龄剩女这件事,不光是老妈不开心,竟然已经惹得人神共愤了吗? 所以穿越到古代来经历一场包办婚姻? 包办的如此草率,沈媛通过自己的这一身装扮已经知道,这不是正妻的待遇。 而且这具身子原本是被绑着的,显然并不中意这桩婚事。 思虑间刚刚回话的小丫头已经回来,“老爷说,人既然醒了,就请姑娘上轿吧,免得误了时辰。” 这是,连见都不想见上一面了的意思。 下人们了然,心中暗叹二小姐命苦。面上却不动声色,照常忙碌。 喜娘唤了几个大力的嬷嬷过来这就要抬新人上轿。 “不用人抬,你们松开我,我自己能走。”沈媛说。 这事儿喜娘可不敢做主,沈家虽不是官宦之家可是也算当地富商,她也是沈家为了这桩喜事今天特意请来的人。 虽说是纳妾,可大周朝自开国以来政治清明,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很少有欺男霸女之事,所以这看着新人被绑着上花轿还是头一回。 喜娘面色犹豫的看向沈家的管事嬷嬷。 “抬小姐上轿。”管事嬷嬷声音冰冷。 这就是不能松绑了。 “二小姐,你别怪老奴。咱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乱子,要是耽误了吉时,侯府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管事嬷嬷说话间指挥了人来抬沈媛。 太丢人了,沈媛心道。 “可是这样绑着坐在轿子里,等下进了侯府下轿的时候怎么办?咱们沈家事小,侯爷面上也不好看是不是?万一要是侯府嫌弃不吉利……”说着沈媛抬头担忧的望向管事嬷嬷。 拿鸡毛当令箭吗?她也会的呀,不就是拿侯府压人嘛。沈媛抓住这个嬷嬷的话头,急中生智说道。 “这……” 管事嬷嬷想了想,确实侯府得罪不得。 “嬷嬷,我进了侯府,必定不忘了嬷嬷今日的照顾。”沈媛看出管事嬷嬷的犹豫。 画饼嘛。欲想取之必先予之,眼前没有可予的怎么办,画饼喽! 显是权衡了利弊,管事嬷嬷跺跺脚,“罢了,给二小姐松开吧。” 却还是不放心,着两个粗使有力气的婆娘搀着沈媛,按进了轿子里。 “进了侯府,姑娘行事也多想想娘家的姨娘和亲弟。你一个人不想活,他们却总要活着的。” 搁着轿帘,管事嬷嬷低声说道。 这是**裸的威胁了。 沈媛依旧垂着眼,心中暗想,“这具身子的真正主人已经死了,留在沈家的又不是我亲娘,又不是我幼弟,等我寻个机会逃了完事。” 她虽是剩女恨嫁,可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和古人入了洞房。 想到这里心中焦急,却苦无脱身之策。 虽是娶姨娘,可是毕竟是侯府,一队人抬着轿子,打着迎亲仪仗,晃晃荡荡在这永安城内场面很是热闹。 一路上看热闹的百姓不少。大家并看不到轿子里的新人上轿前还被五花大绑着,但不知为何还是低声议论,指指点点。 “沈二姑娘还是进门了啊!” “再不济也是侯府,人间富贵地。” “生个一儿半女,此生无忧也!” “沈二姑娘今年才十六,这往后享福的日子可长着呢。” “可老侯爷今年已经七十又三,孙女儿好几个都比她大了啊。” “啧啧,就你话多……” “就是啊,还说是冲喜,也不知道是冲喜还说催命。” “这话可不能乱说。” 百姓议论声低低,但是还是有一两句钻进沈媛耳朵。 咦!这个包办的婚姻果然更不靠谱。难怪要被绑着上花轿,自己这个身子的主人,沈二小姐果然够惨。 轿子并没有避开众人,也没有斥责百姓的议论,一队人面部都保持着欢喜,一直走到侯府门前。 早有侯府管家带着一队人站在门口守候,见人来了,忙命人开了西角门,自己则笑脸迎了上去。 侯府的管家,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喜娘忙迎了过去。 两方人马正要寒暄,忽然远处一人骑马由远及近。马蹄声嘚嘚,踏得四周尘土飞扬。 众人抬眼望去,一人一马已经近前。 再不勒马,可就要一脚塌翻了花轿,踩到人啦! “吁——” 喜娘吓出一身冷汗,差一点惊呼出声。管事嬷嬷也已经两腿发抖。 马的主人却扬了扬鞭子,满不在乎的任由马鼻子呼哧呼哧的喷着热气,正晃荡在喜轿前。 “世子爷!” 管家一声哀嚎。 祖宗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章 阴差阳错惹风波 俏佳人拈酸吃醋 马蹄惊人,纵是没有伤人,也已经人仰轿翻。 沈媛一手拿下盖头,惊魂未定从轿子里钻出来,抬眼看到一年轻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云纹靴,黑披风,浓眉大眼。 听到管家刚刚喊世子爷,原来侯府世子长这个样子。 二人四目相对,世子萧辰逸微微一愣,抬手握拳咳嗽两声以作掩饰。 没想到这贪图富贵的女子如此好看。 怡康侯姓萧,人称萧老侯爷。高寿,子孙众多,却多是富贵闲散子弟。 目前唯一在朝为官的也只有老侯爷的嫡子萧远山。 因着三年前新帝登基,有心眷顾当年跟着祖上有开国之功的旧臣,遂提了萧远山为户部右侍郎,正三品官职。 老侯爷顺势请旨,待百年之后,直接让自己的嫡孙承了这世袭的侯位。 这世子萧辰逸,单名一个衍字。 现如今长到了十七岁,论相貌和顽劣,在萧府平辈中那是一等一的出众,读书学问却略欠缺了些,自小只愿跟着当今太子在练武场上厮混。 平日在府上又被宠的如老侯爷的眼珠子一般。 今日之事,也只有他敢来闹。 “祖父荒唐,你们就也跟着荒唐吗?还真把人接来了!”世子爷虽年轻,但气势汹汹。 管家忙带着众人一溜埋头跪下。 这不是废话吗?你爷爷要干的事儿,整个侯府谁敢说个不字呢。管家心里忍不住狂吼。 “今儿有我在,她就休想进门!” 说着萧辰逸催马上前,示威般围着花轿前的人打转。 漂亮也不行!母亲说过,越漂亮的越危险!萧辰逸敛住心神内心说道。 沈媛心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再跑怕是更不容易。此时不让进门最好,真是天赐良机。 又听世子爷高声道,“哪个好好的姑娘家,愿意给七旬老人做小,不过是贪图富贵。这样的人进了府,定然闹的家宅不宁。” 去呀!快去和你那强抢民女的爷爷理论去啊!在这里耍威风真是耽误时间。 沈媛和管家此时内心想法出奇的一致。 耳边却是喜娘的哭喊哀求:“世子爷,出了门的姑娘抬回去,她也就没脸活着了。这是要了我家姑娘的命了啊!” 听到这萧辰逸话语微顿,神情迟疑。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姑娘要是就这样被他拦了回去,等同于在出嫁当天被临时悔婚吧。那是没法活了。他们侯府可不能这么欺负人。 “世子爷,恕老奴多言,老爷子高寿是全家人的福气,可是岁数大了,在这世上难得还有个他看上的,觉得有意思的人啊,物啊什么的。也不过就是平时逗个趣儿……”看世子神情缓和,管家连忙小心说道。 “是呀,是呀,世子爷,我们姑娘进门之后必定安分守己,您就当她是贵府养的猫呀,狗呀的,就行了。断不敢生是非。”沈家的管事嬷嬷连忙赔笑说。 管事嬷嬷下了决心,如论如何得让姑娘进门,这要是再被抬回去,二小姐死活她不关心,她自己是一定会被活活打死的。 这边沈媛已经变了脸,什么叫平时逗个趣儿……当做小猫小狗养着…… 正要发作,耳边却听马上的萧辰逸大手一挥,“把人抬进去!“,退婚……他们侯府怎可这般欺负民女。 众人手忙脚乱将迎亲队伍重整旗鼓,沈媛无奈而绝望的正要盖上喜帕子,突然有一队人抬着一顶女子乘坐的小轿从西偏门从里往外出。 两队人马撞了个正着。 对面轿子落下,一豆蔻年华的娇柔女子从轿中掀了帘子。 见前面是萧辰逸不由得低头羞涩的一笑,由嬷嬷上前扶了出来。 “辰逸哥哥怎么从西角门这边回来,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说着向后望去,却见马后跟着的是一列简单的迎亲队伍,最前面是一顶粉色绣球垂帘小轿。 莫不是哪家姑娘进侯府做偏房? 给谁的偏房? 忍不住看了一眼萧辰逸,女子心下一惊。 待再看到轿前站着的沈媛,这下脸色惨白的骤然没了血色。 那轿前女子身姿高挑婀娜,面目娇俏明媚,虽然不是凤冠霞帔,站在那里却让周围的花红柳绿都失了颜色。 “柔妹妹,这是要回家去?”萧辰逸已经打马上下来,见秦清柔是一副要走的装扮,连忙急急的问。 “家里嫂嫂派人来接了……逸哥哥这是……?”秦清柔目光再次瞄向沈媛,试探着问。 “柔妹妹,你先回去,过几日我跟祖母说一声,再去接你过来便是。” 萧辰逸并未回答秦清柔的问话,说话间身子还下意识挪了挪,试图挡住她看向沈媛的视线。这种家丑,他怎么好意思让亲戚知道,虽然早晚也瞒不住。 秦清柔却并不知道这些,只一心觉得定是给萧辰逸的人。 如此好看的一个妙人若是在他身旁,今后可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 心里不禁悲从中来,又委屈又嫉妒又恼怒,却又无从发作,只得看向沈媛: “如今阿猫阿狗都被送进府,我反倒要被送回家去了。” 再好看,也是个妾氏,自己一定要先撑住了,拿出主子的款儿来,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然以后等自己过了门……要是能挣到这以后的话…… 秦清柔说着不由看似随意却极轻蔑的问沈媛,“你是哪一房的?” 阿猫阿狗?!沈媛想起刚刚管事嬷嬷、侯府管家也都这样说过……自己在古代的地位这么不堪吗! 沈媛兴致缺缺,且正在愣神,遂一副认命了的语气淡淡的无奈道“我是你奶奶……” 你怎么骂人! 秦清柔顿时红了眼圈,悲声切切。 她虽然无父母可依靠,可是再不济也是千金小姐,如今在这侯府,竟然一个刚抬进门的姑娘就敢这样欺辱了吗? 这以后,哪里还有她的半寸立足之地!况且这以后,还争得来争不来…… 想到这里更是委屈哽咽不止。 早有婆子嬷嬷上前来劝,管家也忙上前解围:“秦姑娘,沈姑娘刚进门不懂规矩,虽说这辈分上算起来也没错……” 欺负人! 听了管家的话秦清柔哭的更甚“你们!你们果真是觉得祖母就要不在了,这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呀!” 说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三章 装贤惠挑拨是非 险受辱内宅不宁 昏过去的秦小姐没有回成自己的家,又被萧辰逸带着下人们急急的抬回了萧侯府里院。 这边迎亲送亲一干人等显然也知道这是惹了祸事,都极为低调的用最快速度把沈媛送进了府中。 安置沈媛的住处并不偏僻,两间正房一处小院,虽然不大但胜在精巧,显然也经过了用心的布置。 沈家的人和喜娘把人送到就匆匆的走了,连红包都没敢要。 那被气晕了的秦姑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侯府的亲戚定是高门大户的贵人。也惹不起,也不敢问。 没看连侯府官家的一队人都已经撒手不管。 喜娘走的匆匆。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去,只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丫头留在跟前伺候。心里不落忍,却也只是凑到沈媛跟前小声嘱咐了一句“姑娘自求多福吧。” 沈媛倒不甚在意。见人都走光了,索性自己脱了鞋子往床上一坐,叫了小丫鬟来说话。 “喂,你是沈家的还是萧家的?” “奴婢阿团,是萧府的。”小丫头圆脸大眼睛,声音脆亮。 沈媛松了口气。 她还真挺怕小丫头张口一句,“小姐!你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自幼跟着你的xxx啊!” 那她还得编出一个失忆了的戏码。 这样挺好,你从前不认识我,我从前也不认识你。 正要再问几句,有嬷嬷上门说老夫人要过去问话。 沈媛跟着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原来正房的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 “跪下!”嬷嬷语气生硬。 沈媛看了眼跪着的人,都是刚刚在西角门的,心下已明白为何。 她还不习惯跪呀,找了块有草地的地方乖乖的跪了下去。斜眼看了眼跪在旁边的世子爷,突然睁大了眼,怎么他膝下跪的有垫子呢。 同样是跪,待遇如此不平等。这万恶的特权阶级。 “作孽啊!作孽!”房内有老妇人的怒吼声。 随后听到咔嚓一声,应该是茶水杯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跪在院子里的沈媛肩膀也不禁跟着抖了一抖。 屋内一群人乱哄哄的站着,却安静没有一丝声响。都垂手低头对着床。 屋里药香袅袅。 床上卧着的不是刚刚昏倒了的秦柔情,而是怡康老侯爷的正妻孟氏。 老夫人而今也已到了花甲之年,从出了正月就一直卧床。 原来说的冲喜,并不是给怡康老侯爷,而是给老夫人。 “这是给我冲喜?!鬼才信!就应该乱棍打死!你们怎么还不去把那个妖孽打死!” 孟老太太两手捶床,奋力喊叫却引来一阵咳嗽。 站在地上的人个个垂手低头,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却是一个细眉柳肩妇人模样的贵妇由丫鬟打了帘子进来,一阵风似的奔到老太太跟前。 “祖母不用担心,柔儿已经喝了安神汤,这会子睡下了。”边说着边伸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了汤药,老夫人就着她的手倒是乖乖的喝了两口。 “这会子惹事的人都已经在外面院子里跪着了,都已经知道错了。”这妇人说着半含笑的撒娇道,“世子也跪着呢,这膝盖前儿骑马还嚷累着了,也不知道好没好。” “他跪着干什么!哪个要他跪了!”老夫人一瞪眼急急说道。 “其实真的是误会,她也没那个胆子,不过就是没规矩的丫头,言语间才闹的误会。”妇人说着,瞧着老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于是马上低声说,“要不依孙媳的拙见,找两个嬷嬷,教教她规矩。” “真是抬举了她。”老夫人不屑的碎了一口。“掌嘴二十,让严嬷嬷教导。” “老太太使不得……”在一旁服侍的翠嬷嬷脸一白连忙劝道。 “才过门的姑娘,这知道的说她是不懂规矩冲撞了秦姑娘,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上待人严苛,再说……也要顾全老侯爷的脸面,这才过门……” “翠嬷嬷这担心的有些过了,就是因为才过门,才要让她知道尊卑礼法,不然今儿冲撞了这个,明儿冲撞了那个……侯爷才面上无光。” 年轻妇人说着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说了声“去吧”,自己低头喝茶,又笑道,“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不值得在这儿扫了咱们的兴致。” 真打啊! 外面沈媛看着走过来的丫鬟,遂的瞪大了眼睛。 来掌嘴的丫鬟有点踌躇,这张脸实在太漂亮了真有点不忍心下手。 这时突然秦轻柔使了丫鬟来说,是自己身子弱犯了头晕的毛病,和沈姑娘并不相干,原就是误会,求老夫人千万别为难了沈姑娘。 这当事人的话递到了,老夫人也就作罢。把一院子跪着的人撵走了不提。 “真的说掌嘴就会被掌嘴吗?”回到自己屋里的沈媛惊魂未定的问小团。 “不会的吧,我是在侯府出生长大的呢,从来没挨过打呀。”小团一脸同情的望着自己的主子。 …… “姑娘要不要传饭?”小团问。折腾这么半天一定累了吧。 沈媛点点头,盯着小团的背影发呆。 老侯爷这时候也使人传话过来,“姑娘受惊了,原是误会既然已经解开了也就别在意。规矩慢慢学,学好了再去给各位主子请安不迟。” 来传话的是为身材圆润的嬷嬷,为人倒是和气,对沈媛笑呵呵的说“姑娘别拘束,缺了什么,或是想吃什么,直接让小团去找我。” “贵嬷嬷,那真是太好了。”小团正传了饭回来,热情的打招呼。 贵嬷嬷却只盯着沈媛有些走神,喃喃的说了句“长得真好。” 小团歪头笑,“我家姑娘长得是好看呀。” “那老侯爷?”沈媛还在担心,那么大岁数的老侯爷,会不会逼她圆房,有没有可能是个变态? “老侯爷今天约了人在后院听戏,就不过来了,姑娘随意。”贵嬷嬷了然一笑。 又补充道,“明天见面姑娘就知道了,别胡思乱想,今儿好好休息。” 沈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好歹是新娘子,哪来就叫胡思乱想了。 这个姨娘的身份还真是让人瞧不起呢。 不过为什么到现在贵嬷嬷和阿团还都管她叫姑娘? …… “跪下!”有个男声在赵氏的屋内响起。 作为侯府的大孙媳妇儿赵氏没有一声言语,低头跪地。 “我让你去借此事找管教嬷嬷来教她礼法,又没让你打她。” 赵氏撇撇嘴。“这不是没打成嘛。” “你敢动她一下你试试!算你命大!” 不就是个老太爷四姨娘吗?赵氏满脸疑惑不解。 第四章 闯荒园主仆无意 梦中人月夜皆惊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想。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沈媛倚在窗前,怪里怪气的调子唱着。她本来是五音不全的人,唱歌从来不在调上就也很少唱。 现在不同了,反正唱的多跑调也没人知道。 对面就一个小团子,认真的搬着小板凳拄着胳膊肘认真的听着。 这日子过的真是百无聊赖。 沈媛过门已经四天了,除了第一天有惊无险之外,此后就没人理啊没人理。 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只是好无聊啊! 沈媛大喊一声。 “团子,我们出去走走。” “姑娘,我叫阿团不叫团子。” “团团,你有没有一个姐姐叫圆圆?” “哇!姑娘怎么知道!姑娘神了。不过奴婢的姐姐不叫圆圆,叫阿元,在少夫人跟前当差。” “世子不是没娶亲吗?”沈媛随意的问。 “姑娘不知,世子之前,其实还有一位大公子的,只是才娶了亲就急病突发过世了。留下遗孀赵氏,一直守寡到如今,故下人们都称一声少夫人。现如今府上大小事情都是这位少夫人在帮忙打理的。” “那等以后你们世子成了亲,不也是应该叫少夫人?”沈媛边在园子里闲逛,边无心的跟阿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有什么,叫世子夫人也可以呀,到时候上面自然会安排。”阿团不以为意。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后院的偏僻角落。 “姑娘,那后面就去不得了。”阿团道。 这小姑娘很是和善听话,说是跟了沈媛,这几天都是以沈媛马首是瞻。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不字。 “那边是什么啊?”沈媛正是无聊,听了不免好奇。 “阿团也不知道啊,只是一直就不让人靠近。” “那我们去看看吧。” 在侯府后院的很不起眼的一角,有一条小径,平时应该很少有人注意到。 沿着小径往里走,竟然发现又是很大一片园子。只是一看就是已经多年无人修整的废弃之地。 荒园。 “呜哇!呜哇!”有黑戚戚的阴影一片像是快速向主仆二人迎面扑来。 “啊!姑娘!”阿团吓的大叫。 “嘘!”沈媛回身安抚阿团。 “不要喊呀,乌鸦而已。”说着继续往前走。 小小的阿团虽然害怕,无奈自己姑娘在前面,只能心惊肉跳的跟上前去。 破败的小院里只有一间茅草屋。 “有人吗?” 无人答。 看来是没有人的荒废屋子。 没什么可看的。 沈媛正要转身。 “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来看我这老婆子?咔咔咔。” 声音如同从一口枯井中传出,毫无生机。 沈媛仔细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老妇坐在枯树下纺纱。 明明是春季,这棵树大半边却枯了。那老妇也看不出是多大年纪,干瘦如枯树皮一般。 无声无息很难让人看出是有人坐在那里。 “有客来啦。进屋喝口水吧……”老妇引着沈媛往屋里走。 沈媛抬脚跟进去。 “长得真好。”那老妇抬眼看沈媛。 听着耳熟,前两天贵嬷嬷也说过一样的话。 “婆婆,你是谁啊?我刚来府里,怎么称呼。”沈媛道。 “刚来啊!刚来的好啊!”老妇喃喃。 裂开嘴笑看沈媛,“嘻嘻嘻,我是老侯爷的四姨娘啊!嘻嘻嘻嘻……” 哦,难道是一位不受宠的姨娘啊。 等等! 四姨娘! 怡康老侯爷要娶四姨娘,所以抬了老沈家的二姑娘…… 自己不就是四姨娘吗! 沈媛只觉得头皮发麻。 “咔咔咔咔!”这老朽咳的肺都要吐出来了一般。 “我蒸了包子,你们要不要一起吃啊。”说着转身掀开笼屉。 沈媛和阿团抬眼望去,是婴儿! 那笼屉里蒸的,分明就是一个在裹布中的婴儿! “啊啊啊啊啊啊……” 受了惊吓的乌鸦从天空掠过。 “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老朽的笑声。 沈媛拉着阿团脚不沾地的一口气跑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阿团还不忘小心的把门插好。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对望。 吓死人了! “咚!咚!咚!” 敲门声! “啊啊啊啊啊——” 声音从喉咙里止不住的喊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恐惧。 然而还是惊恐万分。 “大白天的,插着门做什么!还鬼哭狼嚎的!”门外是贵嬷嬷的声音。 一听是贵嬷嬷的声音,阿团一把把门栓扯开,开门就扑了上去。 “呜呜,嬷嬷,吓死我家姑娘了。” 贵嬷嬷一把扯开阿团,“你这样不但会吓死你家姑娘,连带着也会把我吓死。” “嬷嬷,后院,后院有鬼啊!”沈媛脸色煞白,惊魂不定。 “光天化日的,胡说八道!”贵嬷嬷一脸鄙视。 “你们不胡乱在园子里蹿,能被吓到吗?撞到鬼也活该!”贵嬷嬷又道。 “嬷嬷!”阿团吓的直跳脚,眼泪哗的一下就布满了眼眶。 “真的有鬼啊!”沈媛和阿团对开了一眼,脸色又白了白。 “我猜你们是撞到了后院的古婆婆,那是个最会装神弄鬼的老家伙。以后不让进的地方,不许乱逛啊!”贵嬷嬷说。 又接着道,“你们也是太闲了。这下好了,严嬷嬷到了,可以开始学规矩了。” 沈媛因为进门第一天冲撞了秦姑娘,又惹得侯老夫人生了气,差点没当中掌嘴,所以老侯爷特意发话,等让严嬷嬷教导的懂了规矩,再让沈媛见众人。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天,沈媛虽然身在侯府,却不用众人往来,隔离开的原因。 “等她懂规矩了,再来给各位请安吧。”老侯爷发话,没人敢不听的。 而且也是这个道理。 既然是侯府的人,就要懂侯府的规矩。 “从明天开始就跟着严嬷嬷学规矩。明天一早严嬷嬷自会上门。”贵嬷嬷交代完了就退下了。 她还是没说,古婆婆是谁啊。 沈媛沉思。 刚刚的惊吓已经过去,偌大的侯府,住着几个古怪的人,或是藏着几桩不许下人议论的秘事也都很正常。 这本是和沈媛毫无关系的事情,除了……她说她是四姨娘…… 不对!这整件亲事都透着古怪! 半夜沈媛突然从床上坐起! 一缕月光透过窗纱洒落进来,把屋里的一切照的影影绰绰。 阿团在外间的塌上翻了个身。 沈媛床前站在一个黑色的人影。 见到沈媛突然坐起来,那影子显然也吓一跳。 动了动,迅速撩起床纱,在沈媛尖叫出口的前一刻死死的捂住了沈媛的嘴…… 第五章 教礼仪宫廷旧友 不敢信群龙无首 被及时捂上嘴的沈媛没有来得及惊呼,黑衣人也已经身影一闪从房内后窗一跃而出,不见踪影。 明显是身手了得会功夫的。 沈媛愣愣的对着海青色的纱幔发了会呆,莫非她穿到的不是宅斗而是武侠? 不会,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没点特长老天不会乱给剧本。 沈媛心大的躺成大字型睡去。 第二天天明自有严嬷嬷来教礼教规矩,严格程度让沈媛怀疑自己是要待选入宫的秀女,而不是要做侯府的四姨太。 “嬷嬷,这些规矩侯府用得上?”沈媛头顶着水盆腰身直颤。 “规矩不单单是规矩,还修养心性。姨奶奶多学一些没有坏处。” “嬷嬷莫非从前是宫里的吧?”不然如何得来这些繁复折磨人的规矩。 “老奴是承德元年蒙受皇恩离宫的。所以交给姑娘的都是最好的。”严嬷嬷声音中隐隐带着激动。 承德元年,也就是三年前。 沈媛叹气,果然是架空。没办法预知历史走向。 一天下来已经很累,晚上沈媛却睡不踏实。 她也没敢跟阿团说起半夜的黑衣人,小姑娘年龄太小,怕吓到她。 果然半夜黑衣人还是来了,这回沈媛根本就没有睡,青纱帐内半倚坐着。 看到黑衣人从天而降,沈媛在黑衣人抬手捂自己嘴的前一刻,提前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 黑衣人愣了一秒,身形一晃,又从后窗横穿而出。 脚步略微踉跄。 这次沈媛看清楚了,是个女子的身形。 “阿团咱们侯府护卫是不是很多?”次日沈媛问阿团。 “是呀,老侯爷安排了很多看家护院,说其他地方可以节省,这排场不能省,撑着的是皇家给的脸面……姑娘是闲闷了想出去走走吗?”阿团突然想到。 偷跑出去可不行,会被打死的。 沈媛摇摇头。防卫那么多果然就是个排场啊,半夜黑衣人说进就进。 小阿团松了口气,乐颠颠的去给沈媛和严嬷嬷泡茶喝。 这两日学规矩可真是辛苦。 第三日晚上,黑衣人果然又来了。 沈媛没等她落稳身形,直接开口就道,“你每天晚上这样来来回回的也不说句话,不累吗?” 黑衣人显然是没想到她开口,身子一晃,似乎受到惊吓一般从后窗落荒而逃,脚后跟还不慎撞了下窗框。 阿团在外屋立刻醒了过来,“姑娘可是醒了要水喝?” “没有,睡吧。我去关窗,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沈媛在屋内答。 阿团已经披了衣裳过来,殷勤的把窗关好。 “夜里还是凉的。”小阿团了然的关好窗又回去睡觉。 沈媛也自是睡下。 …… 窗外侯府一队巡夜护卫走过。 有一个小护卫停下来向院子丛林深处望去。 “怎么不走了?”后面的领头护卫跟上来。 “好像有个黑影蹿了过去。”小护卫犹豫着说。 “是野猫啦。这边草丛密,经常有野猫出没。”领头护卫毫不在意的说。 “哦。”小护卫摸摸头,有些对自己的大惊小怪不好意思。 “你新来的,仔细认真一些总是没错。”领头护卫半安慰、半褒奖的说道。 一队人整齐的走过。 半响,草丛中才站出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在夜色的掩护下三步两步走到府墙根。只见她双足点地飞起,十米高墙如履平地。 墙外竟还有一众人在等候。 女子并未说话,带着众人急速行走,直到府外小巷,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院内,大家都进了房间。 有老者点起了暗暗的油灯。 此时女子才撩下罩在头上的黑色蓬帽。 惨白的脸孔上是一双茫然无助的眼。 “翠姑,可见到了教主。”有人等不及开口问。 昏黄的灯光下是男女老少皆有的一干众人。 “见到了……”翠姑点点头。 “教主如何吩咐?” “她既然已经顺利潜入侯府,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我等下一步待如何?” “教主可有明示?” 众人纷纷问道。 “教主……”眼见叫做翠姑的这姑娘撇撇嘴快哭了。 “嗨!翠姑你倒是说话啊?!” “不对……”有为首的一老者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者神情肃重的问。 众人这次注意到翠姑神情怪异。 “为何吞吞吐吐?” ”翠姑你是个爽快的人呢,怎么了?” 再次有人小声议论。 翠姑面露古怪神色,犹豫的终于说出口。 “我怀疑……教主失忆了!” 众人皆惊。 “她不认得我……”翠姑仔细回想沈媛的神情。 “是,教主明显就是不认得我。”翠姑再次肯定的说。 很多人都把目光向人群中的一位老者望去。 “沈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叫做沈老爷的人显然更是疑惑,“教主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会不会撞坏了头?” 如果此时有沈家的人在,一定会惊的下巴掉下来。沈二姑娘的爹管自己的女儿叫教主。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表示惊讶,教主就是沈二姑娘,这是很久以前就确定了的身份。不是顶替了谁,而是自有教主起,沈家才有了二姑娘。 是晕过去了那么一小会儿…… 沈大老爷低头寻思。只是嘴上没敢提。 “或许教主另有深意?”说话的是平日里挑着扁担的卖货郎。 众人纷纷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的教主最是英明果敢,从14岁被迫离宫开始,就带领众人为了拨乱反正,以求光复我大周朝正统。 现在的新帝也姓周没有错,可是这皇位却是兄传弟。 兄即使先帝子规,弟为当今皇帝子墨。 当初传位的时候明明说好待子墨百年之后,传位与子规之女周媛,却不料子墨称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自己的儿子周程为太子,并试图谋害周媛。 幸得公主机警,才逃过了宫廷的谋害。自此流落民间。 索性还有一群忠勇之士追随。 大家都相信匡扶正统指日可待。 此次行动,是因为探得侯府有当年先皇留下的证据,指明在御弟百年之后要传位于公主周媛。 教主才决定进入侯府一探究竟。 这样的教主如何能在此时失忆?! 众人纷纷摇头,一定是另有安排,另有安排。 只有翠姑欲言又止,跟沈大老爷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第六章 皇家血脉落凡尘 一入侯府保福禄 沈媛确实可以说是失忆了。 让她觉得奇怪的就是,明明她是穿越过来的,占据了目前这具身子,却并没有继承记忆。 可是,她却活得毫无违和感。 或者说,没有人让她觉得不方便。 她连告知别人她失忆了的机会都没有。 一醒来就被迫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父母亲人均没有见,丫头是新的。请了严嬷嬷来教规矩,学好规矩之前不用见众人。 像是全都提前安排好的。 想到这里沈媛不禁心惊。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她是穿越者,提前安排好这一切。 那么提前安排好的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比如说,为了藏匿一个人,给她一个全新身份,养在深闺…… 这样想倒是合情合理。 …… 一队朝廷禁卫军从门前走过。 这里是京城,百姓们见怪不怪。 多大的阵仗没瞧过似的,百年的王府抄家也不是没见过。办几个大员更是稀松平常。 “话说目前朝廷风头更胜,教主藏匿在侯府倒是安全。”前一晚的老者此时坐在中医堂内为来往病患问诊抓药。 白天,他是个坐堂大夫。 “不是藏匿,教主这是以身饲虎!”扮做小丫鬟的翠姑一边倒茶一边咬牙低头说道。 她心里暗下决心,决定找机会一定要再次夜探侯府。 …… 这边沈媛安分守己的学规矩,她学的又快又好,很得严嬷嬷赏识。 难得的严嬷嬷能对某位姑娘露出笑脸。 “我家姑娘就是聪明!”阿团捏着贵嬷嬷给买的糖人笑眯眯的蹲在门口看沈媛练规矩。 姑娘不吃,所以两个糖人都是阿团的了,正好一个手拿一个,心里美滋滋。 这种规矩无非就是走、坐、跪,吃、穿、行等的礼仪规矩,沈媛上一世虽然不是学礼仪出身,但是做公关传播的,这种表面功夫最是在行。 再说既来之则安之,沈媛可不想做一个与这个古代社会格格不入的怪人。 既然要过得好,就要入世。 严嬷嬷赞赏之情溢于言表的同时,贵嬷嬷传来消息说,老侯爷要见。 嗯,总算是要见了。 怡康侯,萧老侯爷。 沈媛赶紧在阿团的帮助下梳洗打扮一番,跟着贵嬷嬷踩着小碎步前去拜见。 却并未进前院正房,而是来到西偏院里的一处厢房。西偏院正是老侯爷没事听戏、下棋、遛鸟看相扑的地方。 贵嬷嬷只送到了西偏院的角门,就驻了脚。 自有一萧老侯爷的老仆带着进入。 到了厢房门口,阿团也不得入内。 沈媛只能内心坎坷的独自迈步推门而入。 古代女子以夫为天,这个老男人就是自己的天了吗? 天虽然不至于,但是要想在古代活得好,想来这也算是个大boss了。 沈媛正胡思乱想着,迎头却见一白发富家翁噗通一声俯身跪地,对着沈媛就是大礼一拜。 “老臣罪过啊!”萧老侯爷捧着自己新娶的四姨奶娘的裙角痛哭流涕。 咦!沈媛噤声。 故事是这样的,在萧老侯爷萧震宇这里,沈媛听到了第一个故事。 新帝周子墨继位之后立皇子周程为太子,前帝姬周媛则被迫流落民间,改名沈媛隐匿于沈家。 后被一众老臣找到。 毕竟是皇储宗室,一众老臣虽因当今圣上政绩清明,忠心臣服,但对先帝亦皆是忠心之辈,实在不忍帝姬流落民间受苦。 本有心收为义女但又怕以后涉及婚嫁乃至选秀等种种可能暴露身份的麻烦,遂索性假托迎娶之名纳入府内,可保帝姬既性命无忧又可富贵一世。 沈媛点点头,这应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古代婚嫁或者选秀,甚至高门府邸买进一个丫鬟,都要问出身来历。而高龄不嫁的姑娘,又会更惹人注意。 如果只是要尽忠义,确保一个女孩子衣食无忧富贵一生,那在萧府老侯爷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果然,就说穿越者的身份哪个有简单的呦! 沈媛想着点点头,伸手扶了萧老侯爷起身。 显然这个故事是可信的。 那么,她也终于有机会真诚相托了,“侯爷,有一事还需你知晓。” 说着沈媛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笑笑,才为难的开口道,“我失忆了,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 随之没等萧老侯爷缓过神来,又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你们的安排甚好,那就让我做你侯府的宠妾,安享富贵吧。现在待遇,寒颤了点儿。” “宠妾的排场总是要有的!一个小丫头不够。至少四个嬷嬷,六个丫鬟,五个跟班。” “穿金戴银自是不必说,关键是在府内要有话语权。侯府应该是你最大,那既然你宠我,所以我比你大,那我就应该是侯府的老大。” “最好是钱随便花……人随便用,想去哪去哪……” “还有是不是为了长久之计,我需要过继个儿子或者孙子什么的……以保全万一你百年之后……” 她还真敢啊! “你说的这不是姨太太,这是祖宗……”萧老侯爷在心里腹诽。 老侯爷抬头看眼前这灿烂一笑的女孩子,只觉得响午的太阳有些刺眼。 几个时辰之后,沈媛才发现自己托底托早了。 因为当别人知晓你失忆之后,那就成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是一件让人不舒服,且有点危险的事情。 尤其是在……当真相不止一个的时候…… 翠姑终于不再是黑衣人的扮相。 这次她执行的很彻底,直接办成了丫鬟混入府内,把沈媛捆了带了出来。 一路上沈媛都很忐忑,她觉得萧老侯爷想把她藏匿在侯府一辈子平安富贵简,这直就是屁话。不用风吹都能散了。 看看他安排的这些看家护卫吧,跟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毫不费力拎着她就走的姑娘比,那些护卫就是草包。 侯府大墙就是纸糊的! 翠姑走的不远,直接扛着沈媛来到了前几天那座不起眼的民宅。 进了屋,点了灯。拿掉堵在嘴上的粗布,解了困在身上的绳索。 沈媛刚要发作,一句“你们是什么人”还在嘴边没有喊出来, 屋里的人包括翠姑就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地。 “教主赎罪!属下实在是迫不得已!” 咦! 沈媛忍不住伸手绕绕头。 上午那个剧本就挺好的,落难帝姬隐匿在侯府好吃好喝过完下半生…… 现在这个……有点复杂了呀! 第七章 白莲开一树双枝 为求生左右逢源 众人纷纷起身落座。 沈媛在这位叫翠姑的哭啼声中听明白了另外一个故事: 原来这位前皇帝的公主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白莲教的教主。 “教主,你还记得吗?白莲教,是您亲自定下的名字……” 沈媛一阵咳嗽掩盖尴尬,白莲教,亏她想得出来。沈媛听过一个白莲教,但一定不是这一个。 白莲教据说是在先帝在时就存在的,原来当初先帝要传皇位的时候,这位独生帝姬就与自己的叔父争过,没争过。 叔父皇帝登记之后必然要对帝姬斩草除根,但显然这位帝姬也不是吃素的,带领白莲教游走民间,誓要匡扶正统。 前皇帝留下来的这位公主不满叔父登基后的种种举措,愤然揭竿而起,反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 沈媛盯着自己的脚尖沉思。 其实萧老侯爷和翠姑讲的是一个故事,只不过故事里的帝姬是两种人格。 一个是流落民间的苦难帝姬,孤苦无依,柔弱无靠,只求隐姓埋名苟且活命。 一个是成则王、败则寇的政治领袖,雷厉风行,刀光剑影,据说还武功高强,满腹阴谋阳谋的。 所以这次侯府,其实并不是萧老侯爷想的那样。 应该是这位公主要去侯府找先帝的手书,所以装作柔弱的苦难帝姬,打入侯府内部吧。 显然是故意在一众老臣面前亮出了自己的帝姬身份,结果发现这帮老家伙们贪图当朝的安稳富贵,只肯将她隐匿在府内,毫无追随她推翻当朝皇帝的雄心。 所以将错就错,以四姨娘的身份入了侯府。又能保证安全让人毫不在意。 没想到这过程中出了点小差错。 作为沈家的二姑娘自然是不愿去侯府做小的,于是理所应当的要闹一闹。一不小心闹过了,于是现代的沈媛就穿了过来。 想清楚这些,沈媛微微一笑。 “现在我说了算。”沈媛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 “全凭教主做主。”呼啦啦,众人起身又拜倒了一地。 沈媛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麻烦。 这些人别看老老小小一副百姓模样,其实应该都是杀人如麻的。 惹恼了也不好,自己现在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万一突然支柱不见了,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情,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还是要以安抚为妙。 “我近日就在侯府内打探手书事宜,翠姑你还是不要总去找我了。有事情我自会联系大家。” 先打发一天是一天吧。 沈媛从心里并不想找什么手书,更不想匡扶所谓的大业。 就安安分分做个宅斗的四姨太不是挺好的,况且她还有萧老侯爷这根金手指。 至于荷花教,容她慢慢从长计议好了。 时间以晚,众人自散去。 老者刘大夫回了医馆, 卖货郎小蒋担起了扁担, 捡破烂的乞丐抓了把杂草, 丫鬟打扮的翠姑还是负责把沈媛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府去。 路上,翠姑突然吞吞吐吐的说了句,“算算日子,司徒大人要回来了。” 司徒大人? “教主不会连司徒大人也不记得了吧!”翠姑着急的跺跺脚。 “不记得就不记得,我再重新认识便是。”沈媛安抚翠姑。 “可那是司徒大人呐……” 余下的话翠姑没说,也不好说。 好在一直是教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习惯听命。 当初其实很多人也都觉得用姨太太这个身份进入侯府不妥,可是无奈教主执意如此,他们只好遵命。 就是不妥的,看教主自打进了侯府,就很反常。 看着沈媛摇摇曳曳的走进屋去,翠姑忍不住想。 她追随教主的时间最长,对教主也最熟悉。 结果自己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太大逆不道了。 可是确实教主古怪的很,却说不出来哪里怪,反正就是连笑起来,连走路姿势都透着古怪。 可能是失忆了的缘故吧。 司徒大人赶快回来吧。 …… 两拨人,一拨亡命之徒得罪不起,另一拨古板迂腐胆小怕事。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身份,这个身份说的好听是个公主。说的不好听,就是个朝廷的通缉犯。 十几岁的小小女子,敢跟当朝皇帝抢过位子的。 啧啧。沈媛叹服。 跑吧?跑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也是为什么这帮老臣要把她隐匿在府吧。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媛一边思量着一边哼着小曲往屋子里走,翠姑就这么把她绑了出来,也不知道阿团会不会着急。 果然老远就看到阿团站在院子里满头大汗急得团团转。 沈媛心下一暖,至于嘛,这个小丫头倒是真的忠心。 “姑娘啊!你可出现了!”小阿团连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屋里面扶。 连哭都忍住了。 屋里有人。 沈媛停了脚看阿团。 是贵嬷嬷,还有……还有老侯夫人那边的陶嬷嬷。 “姑娘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老侯爷也见过了,是要礼当拜见众人的时候了。 拜见过了众人,过了这个明面,姑娘从此就是正式的姨娘了。” 贵嬷嬷看沈媛已经回来,交代了几句也就放心的去了。 “老奴当差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让老夫人等了一下午的。”陶嬷嬷身材肥大,鼻孔朝天,对沈媛可没有好脸色。 “姑娘快些吧。” 沈媛心说,这个侯府的架子可真大。 都把人用轿子抬来了还不算过了明面,还要拜见过了众人才算姨娘。 赶紧换了衣衫,净脸梳妆。 因为是头次拜见,自然不能疏忽。阿团帮沈媛带了全套的鸽血石鎏金翠玉发饰,又配了同样的翠玉扳指和金镯。 进门当天老侯爷置办在房里的首饰也不过就这些了。 这萧老侯爷在侯府中不中用啊。 沈媛突然心中一动,张口问阿团,“这侯府里谁最大?” 这话问的,有点好笑。 不过阿团答的很认真。姑娘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府里自然是老侯爷最大。” “我的意思是,咱们府上,你觉得是谁说了算?”沈媛解释道。 阿团歪头仔细想了想,“府上都是侯老夫人说了算的。”说着又俯身过来,低声道,“都说咱们老侯爷惧内……” 是了。沈媛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把自己藏匿在府保一生富贵平安? 男人啊,总是把内宅想的那么简单。 第八章 赶凑巧秦楚会面 齐聚首窈窕惊艳 沈媛妖妖娆娆的带着阿团往正房去了。 众多女眷花团锦簇做了一屋子。 看到沈媛进来屋子里的人一下都静了下来。 因为沈媛的这个身份,也因为这个身份的女子,长得太漂亮了。 就连沈媛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脸。现代那些明星都不及。 不风尘,却大气中不失女子的窈窕妩媚。 随随便便往哪里一站,都感觉自带光环让周围明亮起来。 自有陶嬷嬷领着沈媛一一拜见。 先给老侯夫人问了安,行了拜见的大礼,又敬了茶。她今天起色倒好,人也和气。嘱咐了几句,竟然还掏出了对明金绞丝的手串来给沈媛做见面礼。 “不求别的,你若能安分守己的伺候老侯爷,自然有你的好处。” 由引着见过周姨娘。萧老侯爷的二房,也是老侯夫人的陪嫁。现下也已经五十开外的年纪,府上称呼一声周姨奶奶。 沈媛跟着陶嬷嬷的介绍,屈身请了安,犹豫着自己这是要跟这位老姨娘姐妹相称吗? “哎呦呦,快起来吧。你这年纪,我可不敢当,跟着小的们叫我一声姨奶奶吧。”说着掏出一对翠玉耳坠子来。 沈媛连忙叫了声周姨奶奶好,接了见面礼。 作为目前名义上统管总府的大老爷夫人齐夫人,今天并没有到场。 “大夫人身子还是不爽快,今天没来。日后就见到了。”陶嬷嬷说。 萧老夫人撇了撇嘴,没言语。 于是沈媛听话的拜见了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 萧震宇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大老爷萧远山外放为官,二老爷、三老爷都是闲散富家翁。依靠着老萧府又建了自己的府邸。因为是紧挨着建,里面又为了方便打通成一片,所以等于和府而居。 这三房婆媳、妯娌之间很是和睦。 大夫人姓齐,也是京中的大户,负责统筹管理内府上下。 二房姚夫人,三房陈夫人更是每日晨昏定省的来请安。只是不大管事,萧二老爷、萧三老爷都是富贵闲人,她们也就乐得清闲。 齐夫人对此也很是满意。只是大房子嗣单薄了些,她现在也只得萧辰逸一子。 之前还有一长子不幸夭折。只留下遗孀赵氏。齐夫人身子不好,多亏这个大儿媳妇儿赵氏八面玲珑、持家有道,很是得力。 沈媛想起进府第一天来那个在萧老夫人跟前细眉柳肩,挑唆她挨耳光的妇人。听阿团说,就是这个刻薄的寡妇。 此时这个刻薄的寡妇却是换了一副嘴脸,喜笑颜开的拉着沈媛的手,“四姨奶奶长得真好。” 沈媛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萧辰逸还有一长姐,三年前入宫做了妃子。虽说算不上盛宠但也颇承皇恩。 相比较来讲,二房和三房倒是子嗣众多。 这是五姑娘辰烟,这是六姑娘辰雨。赵氏介绍到。 沈媛抬头看两个姑娘,差不多一样的装束,颇有些她在现代看过的唐服之风。 一个是嫩粉色对襟系带纱衣,下身配高腰藕粉彩丝裙,粉色系带散落垂下。发饰也是同样的粉色发带,不过串了熟颗拇指大的珍珠,点缀于发间。 另一个几乎同样配饰,只不过是绿色系。 这两个姑娘瞧着却是与沈媛同龄,都是二八的年纪。 正要彼此说话,有一个穿着很是体面的丫鬟掀了帘子,笑着对侯老夫人道, “老太太,今天真是热闹,咱们府得了新人,凑巧秦姑娘也来了。更巧的是,在门口又遇到了楚姑娘。两位姑娘都来给老祖宗请安。” 说话间只见先后进来两位年轻姑娘。 头一位就是那秦姑娘。这回沈媛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双眸如秋露含情,眉眼如水墨微蹙,淡青色的衣裙,更显得弱不禁风。 见了沈媛微微一笑,先开口道,“四姨奶奶好,那天倒是晚辈我失礼了。” 咬文嚼字的把“姨奶奶”和“晚辈”两个词叫的格外响亮。 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沈媛心中暗想。 “这是孟老夫人的外孙女清柔,对了,你们见过。”赵氏说着抿嘴一笑。 “这是大夫人的外甥女菱昔姑娘。”赵氏又指着后进来的这位楚姑娘说。 沈媛抬头看去,见这位姑娘端庄得体,举止大方,体态圆润,肤色白皙,也是一个美人呢。 原来是齐夫人的亲戚。 沈媛微微一笑,屈膝见礼。 “秦丫头的姿色别说在府内,就是京城也算是一等一的绝色了。今天可是让我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了。”菱昔看着沈媛的容貌由衷的赞叹道。 众人纷纷点头。 沈媛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却更让人觉得娇媚。 “你这个身份,原不该见姑娘们。只是老侯爷交代说你年轻,恐一个人在府内无聊……咳咳,只不过还是不要来往太过亲密的好。”侯老夫人突然当着众人说。 这话说的可不好听! 沈媛努力端着笑脸,可是也有点脸上挂不住了。什么叫她这个身份,她这个身份是不配见你们府上的姑娘吗? 秦清柔站在老秦夫人的身边,听了这话,不禁露出讥讽的得意之色。 虽说误会已经解开,原来是老侯爷的新姨娘,并不是萧辰逸的什么人。不过看到这张比自己还好看的脸,秦清柔就是不舒服。 而且,还是跟自己比容貌。她也配跟自己比吗?她算个什么东西! 秦清柔心中这样恨恨的想,听了外祖母的话不禁更加解气。 姨娘,在大房面前,不过就是个奴才。 “哎呦,我听说四姨奶奶也是好人家出身呢。沈家的生意可是做的越来越大,富着呢。”赵氏笑着跟着打趣儿。 商,再有钱,不过是下九流的出身。 “罢了,罢了。人都进门了,还提那些出身有什么用。今后安分守己几一些吧。”侯老夫人发话。 说的跟沈媛过去多不安分守己似的。 此次算是将侯府内院的众人都见过了。 侯老夫人又赏了两个粗使小丫头,两个随身伺候的大丫头,两个嬷嬷。 这才作罢。 沈媛带着阿团和赏赐的下人们回房。 至此,侯府上下也都认识了沈媛,上上下下众人无不感叹其貌美。 人前也均称呼她一声四姨奶奶。 没办法,人虽小小年纪,可是辈分在那儿呢。 第九章 下毒药细思极恐 潇雨轩趁火打劫 打发安排好这些新来的下人,沈媛留了阿团和这两个大丫鬟在房内。 叫大丫鬟其实也不过都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叫阿彩,一个叫雯竹。 “四姨奶奶喝茶。”阿彩倒是殷勤。 沈媛瞄了一眼,茶碗里是昨天小厨房新送过来的冰糖菊花。春天喝最好。 “为什么只有二姨奶奶,却不见三姨奶奶。”沈媛端起茶杯随口问。 自己排行老四,那前面是要有个老三的。 “本来是有的,据说还是当年太老夫人跟前**出来的美人。”阿彩说,“只是后来总是病着,就搬到庄子上去住了。” 沈媛听了默不做声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对鎏金空心镯子上。 侯老夫人赏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夜里各自都睡下。本来阿彩要守夜,阿团却说一直是她晚上睡在外面的塌上伺候。 还嘟着小嘴念念叨叨说小姐不能这样喜新厌旧、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什么什么的。 于是沈媛还是留了阿团。 给阿彩和雯竹安排了西厢房里的一间屋子。 “阿彩,你那么殷勤讨好她干什么。她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雯竹闷闷不乐的说。 雯竹比阿彩大一岁,已经马上就能到可以放出去婚配的年龄。本来在老侯夫人房里,虽然不是一等丫鬟,但说出去也是体面的。 现在可好,被发配到这里,竟然从老太太房里直接沦落到要伺候姨娘。这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更别想能有什么好的婚配了。 想到这雯竹就心里堵的慌。 更何况,从老夫人房里出去的丫鬟们,赏给下面儿子或者孙子做姨娘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想想从前的三姨奶奶…… 而如今府内的世子萧辰逸,更是风流倜傥,前程似锦的少年。 这样一想雯竹更气。 倒是阿彩,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只求做好自己的本分。 …. 背着人,沈媛费好大劲想拿剪子剪断的纯金镯子到了翠姑手里轻轻一捏就断开了。 暗红色如香料一般的东西从里面倒出来。 翠姑冷着脸捏了一小块闻了闻,顿时色变。“是西域的催魂香。” “是什么东西?”沈媛问。 “佩戴久了,会感觉心虚乏力,然后缠绵病榻,不治而亡。”翠姑说道。然后唰的俯身跪地,“教主果然英明!” 沈媛挠了挠头心想不是我英明,是我上一世宅斗啊、宫斗啊看多了。 “教主,您现在没有武功,这侯府竟然又是如此毒妇掌控内宅,侯府不易久留。”翠姑忍不住说道。 “再议。”沈媛挥一挥手,翠姑一闪身退下了。自是能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出侯府,不需沈媛操心。 再看看吧,出去了侯府,也未必就过得顺畅。再说,跟着一群亡命之徒刀光舔血吗? 小心的把镯子和催魂香都收好,沈媛心道这个老侯夫人还真是不简单。 只是不知道这老侯夫人是为了什么想置她于死地呢? 单单就是因为她是她男人找的年轻貌美的偏房? 这么大岁数的人,会因为这个吗? 还是说,她知道了自己的帝姬身份,要替老侯爷除去侯府的这一大隐患? 沈媛在思量中睡去。 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很在意。 如果只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她这个年轻貌美的妾氏碍眼,那自然不敢明目张胆。 如果是因为另外一个,那更是要替老侯爷瞒着,闹出来他们整个侯府都不够陪葬。 沈媛觉得,要照这样分析,她逼着老侯爷宠妾灭妻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迷迷糊糊陷入睡梦中又不得安生。 隐隐的似乎听有人奔走喊叫,沈媛只好又迷迷瞪瞪的起床,竟看到天边似有隐隐火光。 小阿团也已经披衣起来,“小姐,这是怎么了啊?” “是走水了。” 沈媛连忙回身也穿好衣服拉了阿团出来。看阿彩雯竹等也都出了来。 其他小院和房中众人也都已站在门前。呜泱泱都是惊慌的女眷。 “二老爷吩咐,说是后厢房那边走水,大家不要害怕惊慌,都去前院院子里呆着就好。”有小厮慌张跑来说与众人听。说完又抛开了。 大老爷在外为官,家里外宅事宜就是二老爷代为当家。 于是众人开始都忙不迭的往前院走。 侯府很大,所说的前院其实已经是内院的最外面一层。沈媛跌跌撞撞的跟着人流走,却无意中抬头发现右手边有一个院落写着潇雨轩铭文书馆的字样。 莫名的觉得耳熟。猛的想起翠姑曾经跟她提过,当初就是他们探得先皇的手书就藏在府内的潇雨轩铭文书馆! 沈媛脚步一顿。此时随行的丫鬟们都已被人流冲散,没人注意她,只有小阿团紧紧跟着。 不管怎样,是个机会。于是沈媛身形一闪,向旁边错开一步,甩开了阿团,借着树荫遮掩迅速转入潇雨轩内。 借着天边的火光可以把里面看个清楚。 院内无人,沈媛快速推门而入。 这种皇家密文,也不知道会被藏在哪里。 咦! 屋内竟然有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世子,奴家知道自己卑微,不求名分,只求能留在世子身边。”随之是嘤嘤的哭声。 “您这样救了奴儿,又把奴儿丢出去,奴儿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安身立命……世子,你还不如不救奴儿。” “奴儿对世子已经痴心一片……死也不会同意另配他人。哪怕是富贵人家,正妻嫡娶,奴也不愿。只愿留在世子身边,伺候世子呀……” 嘤嘤…… 又是一阵女子断断续续的低语和抽泣声。 萧辰逸正对着门,在沈媛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已经四目相对。 反倒是跪着的女子,因为匍匐在萧辰逸脚下,嘤嘤的哭泣并没有发现有外人来此。 许是如戏太深。 这种女人一看就不好摆脱,要分手费的吧。 沈媛幸灾乐祸的看向萧辰逸。 “是你……”萧辰逸一秒钟的慌张过后发现是沈媛,立马恢复了镇定。 “今天晚上看到的,不许说出去,否则有你好看。” 竟然敢威胁我。沈媛瞪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跪在世子脚边的女子停止了哭泣,一脸无措的看着沈媛:这女子长得太漂亮了,难怪说什么世子都不要我…… 第十章 为进府梦娘苦求 论处境世子多情 “你威胁我?”沈媛觉得好笑。 她虽然是十六岁的身体年龄,但前世死的时候已是三十开外的老阿姨。 在古代,讲究三从四德。 虽然在现代,男人也不会喜欢野心勃勃、充满斗志的女人,然而作为现代职业女性典型代表的沈媛,并没有在意过男人的感受。 沈媛的职场从来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没点实际牵制,单凭一句话就想恐吓沈媛? 单纯的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尤其是这种没有一点实权,只靠着世袭荫封的世家,可以纨绔,却不可以跋扈。 也就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虽然都不好好读书,但要是遛马逗鸟,听戏饮酒,也没人管。 要是逛个窑子,捧个妓女,或者干出点偷养外室的丑事来,看还不被大老爷打死才怪。 萧大老爷常年外放,萧辰逸是被祖父母和母亲从小溺爱长大的。 这就跟现代常年忙工作无暇管孩子的父亲一样,偶尔想起来,发现孩子已经被宠得不像样子,于是暴打一顿。 随后又丢开手来。哪天听说又闯祸了,就再暴打一顿。 这几天在萧府,沈媛已略有耳闻。 现在,这大晚上的,因为走水别人都逃命了,他竟然在这里幽会来路不明的女子。 明明是你自己的把柄落到了我的眼里,你还不对我态度好一点。 想到这里沈媛微微一笑。 “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怜贫惜弱仗义相救,她是恩情不忘以身相许。这是一段佳话,有什么怕人说的。” “嗯……!”这话,每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好话,怎么合在一起听怪怪的。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行事怕人说了。他自己自是光明磊落! “她只是我路上救的一位卖身葬父的苦命女子。” “哦……” 原来是卖身葬父的戏码。 咱懂! 沈媛一副你放心,我绝对相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让萧辰逸有点百口莫辩还想解释一下。 哼!这个女子!自己理她做什么。量她也不敢出去乱说! 真的只是陪太子打猎回来的路上,郊外小村镇偶遇的一位女子,名唤梦娘。 本来这种事情,他交代一句让从小跟着他的阿馒做也就可以了。 他们当天因为有要事又都是便衣行事。 结果打赏了银子,葬了老父,在城内安顿下来的 谁知这梦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阿馒心软,私自带她偷偷进府来找萧辰逸。 无法,人已经偷偷进来了,只能安抚好再悄悄的送出去。 之后再罚阿馒不提,萧辰逸竟然还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你心虚一点是对的! 沈媛虽然才刚刚见到这位梦娘,可是听她言语,再看她行事,举止,心知这女子绝非善类。 要想俏,一身孝。 这女子白衣,白裙,头上饰品全无,只簪了一朵白花。 容貌清婉,楚楚动人。 胸前月光白的绸缎衣衫高腰扎紧,胸部略显丰满,细腰,腿蜷在地看不出身高。 萧辰逸要想就这么两个人彼此了无牵挂可能没那么容易。 这女孩哪怕放现代也是够专业! 没办法,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 梦娘也在打量沈媛。 她可没有秦清柔那么糊涂。秦家姑娘那是关心则乱。 她之前这几天可是从阿馒那里把和萧辰逸有关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尚未娶妻。虽然整个永安城想嫁给他的姑娘排成了行。 这也很好理解,没什么隐秘。 萧府虽然在朝廷没有实权,但是这世子爷因着跟太子自小厮混,新帝登基之后,眼见的嫡亲的姐姐又进了宫,萧府大有崛起之势。 更何况萧辰逸本身这个人,更是一表人才。 外面的姑娘不消说。 就说和这府内沾亲带故的两位姑娘,一位秦姑娘,一位楚姑娘,都是容貌才情出类拔萃之辈。 梦娘想的很明白。小姐们自然去争小姐们的嫡妻之位,她只要做个偏房的姨娘而已。 眼前这位,长的惊若天人,却不知是秦楚中的哪一位。 “姑娘,姑娘长得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心地也一定是菩萨心肠,请姑娘恳请世子爷收下奴吧,奴婢给姑娘磕头了。“梦娘说着就俯身,咣!咣!咣!对着沈媛磕了三个响头。 沈媛其实心思没放在他们这些小孩的男女情事上,嘴上搭着话实则眼睛打量着室内。 铭文书馆只有里外两间房,文物书画陈列精巧但面积不大。一眼望去也就这些。 不知道是否有机关暗道什么的。 沈媛心中正想着手书,忽听那叫梦娘的女子如此说,连忙侧身闪躲。 这磕头大礼可担不起,她求的事情自己也帮不上忙。 旁边的萧辰逸却开口了。 “梦娘,你先起来。这位……这位姑娘也帮不了你。我先安排阿馒趁着今夜混乱,送你回去。有什么事,我日后出府再做安排……” 这话说的妙啊。 日后安排,真是让人有无限遐想空间。 沈媛心下佩服。 萧辰逸却黑着脸,看着沈媛的装扮出神。 管这么年轻的一位姑娘叫姨奶奶他叫不出口。索性沈媛还是姑娘家的装扮,就称呼姑娘吧。 这样当着梦娘她也不会尴尬。 梦娘不知道她的身份,胡乱哀求。 他不想让她为难。 这事求她有什么用,他自己的事情在府里做不得主,她更是在府里做不得主的人。 外人看着都是花团锦簇一般…… 这黑灯瞎火,再听到说走了水。一定是吓坏了。 大家都去前院避难去了。她定是瞎跑迷了路,才误打误撞来了这里。 一定是下人自己先跑了,丢下她一个人。 她原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又是这么个身份。在府里内院的日子不好过吧。 那些奴才们,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 当初自己在门前拦下就不让她进门,是不是她的日子反而会好过一点? 其实那天,他真的耍混就是不同意,想来祖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这样想来,萧辰逸看向沈媛的目光,竟然比对梦娘还多了一分怜惜。 …… 戏真多。 第十一章 感身世不问来处 流言起菱昔踌躇 戏真多! 要是沈媛知道萧辰逸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一定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感叹一句“戏真多。” 她从穿越到现在,没容她有时间自怨自艾。 可怜吗? 要说可怜,上一世也挺可怜的。 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妈妈的户口本上一辈子都是单身。 从小她跟母亲过着略显拮据的日子。 为了供她读书,妈妈做过酒店服务员,开过烟酒小卖部……常年起早贪黑。 没人能想到,她爸其实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富豪。 他另有家,有妻有儿。 那个后来城中有名的玩跑车的富二代,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过他们。 小时候看“情深深雨蒙蒙”,依萍去找生父亲要生活费,结果挨了一顿痛打。 她心想,电视里演的和自己家还挺像的。 只不过,自己没去过父亲的家。 她小时候不知道妈妈和爸爸是什么关系,是自愿做了小三,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她都不在意。 难的日子也都熬过来了。 苦命的读书,拼命的工作,她要出人头地,过好日子。 拼完学业,拼职场。 升了职,加了薪,不到三十的年纪她踩着高跟鞋带领很多比她年纪大的下属,打下集团业绩第一的江山。 帮妈妈一起搬新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二十几年前妈妈的日记。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由来是一场**裸的罪恶。 富家商人,饭局酒后,酒店,服务员,强迫的…… 善良的留下这个意外的孩子,却还要背负企图敲诈财产的污蔑。 那一刻沈媛哭过。 此后,却再没有哭过一次。 …… 她从来都是习惯在生活的一片泥泞之中,踩着高跟鞋,光鲜亮丽的往前冲,哪怕咬碎了牙,哪怕磨破了脚…… 她没时间回头,也不愿意花时间去做没意义的自怨自艾。 就像现在。 “世子爷让奴家一个人在外面……如何自处……嘤嘤。” “奴家等您……不然还不如一起跟父亲去了算了……嘤嘤。” 梦娘撒娇一样的哀求打破了沈媛的回忆。 这声音,饶是女人听了也不免心软吧。 沈媛抬头看梦娘,却撞上萧辰逸的焦躁目光,似乎在说“我没把她怎么样啊!” 沈媛连忙反馈回去一个“我知道,我明白,你放心。”的表情。 却不想萧辰逸更急了。 手书没有办法找,再留下去没有意义。 沈媛正想走人,却不想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哎呀,世子爷在这里呢,让奴婢好找。这是在里面跟哪位姑娘说话吗?” 屋内三人均是一愣,不好! 屋外说话的是齐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琴香。 等萧辰逸推开房门,跟在后面的沈媛抬眼一看:omg,这么多人! 本来以为只有一个丫鬟,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 因着走水,在前院清点人数,发现找不到世子爷,所以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急了。 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忙遣了琴香和梅茵,先跑回去找。年轻丫头腿脚利索,后面又派了珍嬷嬷等腿脚好的老人儿也过来。 二房的六哥儿也忙带着四五个小厮,一起到内宅四处寻找。 此时,这些人都站在了潇雨轩不大的小院里。 看着世子爷人没事,众人都松了口气。 后院的火着的还是挺大的,又是夜晚。还好,无事。 咿—— 世子爷身后走出来的姑娘……不对,不是姑娘,是……是府里的新四姨奶奶! 大部分人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这可怎么说。 沈媛跟萧辰逸站在台阶上,把众人的面部表情变化看的清清楚楚。 这怎么说? 爱怎么说怎么说! 既然外面的人已经听到屋内有女子说话的声音,那么躲着是不行的。 当时沈媛和梦娘对视一眼,梦娘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求姑娘救命啊!” 她说着姑娘救命,却看向萧辰逸。 柔弱的小手又小心的伸过去扯着萧辰逸的衣角,轻轻的摇了摇。 没人注意这些小动作。 萧辰逸心下一软,看向沈媛。 梦娘出去,定是死路一条。 来路不明的女子偷潜入府勾引世子,打不死她! 顺带着遭殃的还有世子和随从阿馒。 于是梦娘躲到里间,待稍后萧辰逸自会想办法送她出府。 沈媛跟着萧辰逸开门去见众人。 对着众人沈媛不好意思的低头羞涩一笑。 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虽然和世子独处一室,这身份是尴尬了点,但是总比里面那位让你们发现了的好。 相比较来说,我这个惊吓还是比那个小。 …… 从春到夏,日子一天热过一天。 侯府虽然后院连着烧毁了好几间房,但修缮工作进行的很快。 毕竟有钱,好办事。 崭新的红墙紫兰琉璃瓦,花草植物也都是新采购移植过来的。 因是簇新的,和原有的庭院搭在一起失了协调。 远看有些乱糟糟。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小丫头来这边采花。 “你说这四姨奶奶真的跟世子爷独处一室大半个晚上?” “秦香姐姐和梅茵姐姐都是看到了的。一院子下人呢,你家六少爷也在。” “一定是约好了才会都去潇雨轩那么僻静的地方。” “她也太大胆了吧,她真敢……” “天生老天爷给了她那张脸,有什么不敢的。” “那倒是,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人。咱们府的姑娘都比不上。” “那是,长得不好的,能有本事做姨娘嘛?你要是有她半分姿色,你家六爷不也早收了你……” “怎么扯上我了。”被打趣的小丫鬟却并不恼,只接着说道,“听说大太太现在天天为这个事情愁死了,就怕她看够了老的……又看小的……” 私底下议论主子,又是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楚菱昔忙停住了脚步,一把拉住自己的丫鬟娴儿,轻轻用扇子掩了口,示意她噤声。 却不想院子对面的小路上,有人呵斥声起,“你们两个小蹄子是作死吗?这事儿也敢议论!小心让嬷嬷听到,直接卖了你们。” 原来是齐夫人的大丫鬟琴香和世子爷房里的丫鬟棋雪。一起去后面库房拿夏季要用的檀香。 两个小丫鬟连忙吓的跪地求饶,保证再也不敢了,又连忙退下。 见私下无人,棋雪也忍不住悄悄问琴香: “姐姐,那晚上的事儿可是真的?” “哎,不好说。夫人这几日也是烦心。” 棋雪原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后来才给了萧辰逸。琴香对棋雪并无避讳。 “也是,本来就够糟心的了,连个平头正脸的姑娘还没争上去呢……”棋雪道。 两个人小声说着,渐行渐远,并么有注意到隐在树林里的主仆。 楚菱昔听了二人的话,却不觉愣住了。 “姑娘,没人了,走吧。” 娴儿一句话提醒了菱昔,连忙恢复了仪态,带着丫鬟自去给老夫人请安。 第十二章 倚权势人心浮动 当年人枉忆当年 这侯府的流言,真是比盖三间瓦房都快。 齐夫人信佛,每日有大半的功夫都在礼佛。 秦香回来的时候齐夫人刚礼佛完毕,坐在正厅让小丫鬟按摩肩膀疏散筋骨。 不惑的年纪,身着华服体态略微富态,素日里待人最是和善。 大儿媳赵氏正站在一旁回禀近日府内事项。 “这个月只增了沈四姨奶奶的份例,从府上的公账出。秦姑娘和楚姑娘来住,跟过去一样,照例是秦姑娘的一两月例从老太太那里出,楚姑娘的有太太你这里出。” 听到这里齐夫人皱了下眉头,“就她也配称呼一声奶奶?这是哪门子奶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赵氏连忙垂手而立不敢言语。 沉默半响。齐夫人推开了揉肩的丫鬟,才又道,“份例是多少?” “跟着周姨奶奶一样。公中份例四两,加上老太太体恤每月给添的二两,一直是每月六两。沈姨奶……她的是老侯爷给添了二两,所以也是每月六两。”赵氏连忙说。 “小门小户的出身,从来没见过这么些钱吧。她可知道怎么花?沈家不愧是商人,会做买卖。” 赵氏头又低了低。这话齐夫人说得,她却接不得。 “还不知足呢!” 齐夫人说完,挥挥手,赵氏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丫鬟婆子出来。 才出院子,就看一位平日还算得脸的婆子站在门口等她。 见赵氏出来,连忙迎上为她扇扇子。 “奶奶这次回话怎这么久?”婆子讨好的笑着问。 赵氏挑着眼睛也没有正眼瞧这婆子,脚不停的往自己院子走,一边问道“等我是什么事?” 婆子见赵氏走的急,也没兜圈子,直接讨好说道: “我那个闺女雯竹,奶奶是知道的。前儿实在是点儿背,让老太太随手指了去四姨奶奶处当差。要是从前也就罢了,现在雯竹也大了,所以求奶奶,让这丫头离了那里吧。” 雯竹,赵氏对这个丫头有印象,颇有几分姿色。 “我记得她虽然比别的丫头大一些,可应该还没有到婚配的年纪。离了那里,那是想去哪里?”赵氏问。 “确是年纪没到,自然没现在就开口求放出去的道理。”婆子忙说,又支支吾吾的道,“只是……只是想……看能不能去世子爷的院子里……” “哈!”赵氏哈了声,讪笑不已。 一个两个的,这就都盘算起来了。 赵氏沉下脸,跟那婆子没好脸色的说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可别来坑我了。这事我做不得主,我也奉劝你转告雯竹一句,好好的日子过着,还不知足呢!” 说着自是在一众跟随的婆子丫鬟拥簇下去了。 留下这婆子一脸疑惑不已。 有关系好的婆子忍不住走慢几步留下来提点,“没听说那沈四姨奶奶和世子爷的事儿吗?我们少夫人今儿上午还为此受了大夫人半天的冤枉气,你这个时候来提?” “沈四姨奶奶和世子爷?阿弥陀佛,那晚上他们真的……”她自然有所耳闻,只是没敢当真。 “就是因为无凭无据的,凭地招惹是非,没办法堵住众人的嘴,大夫人才生气。”来人连忙压低了声音,又匆匆交代几句连忙去了。 看来少夫人这里日后也是靠不住的。毕竟是寡居,又没个一儿半女。却不知世子爷到底要定下来哪一位…… 婆子无法,自寻思着去了。 府内人心浮动。 偏巧秦清柔又病了。 老侯爷对这事儿倒没发表什么意见。 内院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男人总觉得当不得真。 可能当真了他也不在乎。 倒是郎才女貌,我家衍儿配公主也配的过。老侯爷暗想。 他最近倒是偶尔来沈媛的院子里坐坐。 倒不光是要做戏。 沈媛的围棋下的极好。 偶尔泡上一壶好茶,一老一少在院子里来上一局。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满月宴上,结果尿了我一身。”老侯爷对沈媛就像对自己的孙女儿,“其实你父亲小时候我也抱过……”说着更是得意的笑,露出半边光秃秃的牙床。 “转移话题也无法改变您已经无路可走的棋局,快快下棋。”沈媛不耐的打断。 老侯爷拿着棋子在自己绣满长寿团纹的锦缎褂子上使劲搓了搓,又看看棋局,犹豫着不肯落子。 这丫头的棋诡异,人也机灵,嘿嘿,让她看穿了…… 你祖父当年的棋可不怎么样,总是输给我。 萧家祖上是马上挣的功勋,跟着开国皇帝打下江山后为求安稳,也是有所避讳,索**了兵权。 文韬武略这事老侯爷自小就知道和自己不相干,有多少才能也无用的。 没有实权,倒是跟皇家贵戚都处得极好。他跟当今朝堂上这位的父皇,也是混的极好的自小玩伴。 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连太子都不是。也不是没开过玩笑的,说日后二人的子女要结亲。 就因为还什么都不是,所以心思单纯。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贵戚,结这门亲对当时的皇子一点助力都没有。做不得真的。 结果两个人都生的只有儿子。 后来都上了些年纪,老皇帝又提起幼时的玩笑话,笑说等孙子孙女辈一定要结娃娃亲。 他们果然也都有了孙子和孙女,可后来…… 如今他大孙女也在宫里做了淑妃。 可到底,不是曾经说的那回事,是不一样的。 老侯爷拿着棋子又在衣服上搓了搓,还是落了子…… 这些话,现在也已不能跟孩子们说。 …… 下完棋沈媛又给老侯爷泡了壶好茶。 因着到月底还要好些日子,何况一个姨娘的月钱也没有多少。沈媛提议让老侯爷去账房给她取些银子。 账房都是有定例的。每房每人的账清清楚楚。 老侯爷在连串的“使不得,使不得”声中,心疼的掏出了自己的月钱。 老一辈总是嘴上更心疼钱一些,其实行动上都是更疼隔辈人。 还不够,又掏出了私房钱。 “可不许乱花。” 沈月满意的点点头。 她就知道他一定有私房钱,男人都会有。 第十三章 连夜雪妇人良善 宫廷变步步生莲 因为是姨娘,加上两家地位悬殊,之前也没有回门的规矩。 所以沈月表示,想回娘家看看。 这也合情合理。 沈家开的药铺就在往南两条街,西边有条斜着进去的巷子,最里面一家就是沈宅。 这条路第一天沈媛坐轿走过。 这回坐的是萧府的马车,沈媛只携了阿团。 沈家人口简单。 沈大老爷一妻一妾。 正房的长女已经出嫁,两个嫡子也已经成家立业,沈家药铺的分号遍地全国。 作为经营药材的富商,沈大老爷财运一直不错。 男人有钱,在外面有些事儿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三年前甄姨娘带着已经十岁的女儿沈媛来寻亲,还是足足在门外的雪地站了一夜。 据说是十几年前沈大老爷亲自押车进货的时候,跑了几次济南,常落脚的客栈人家甄氏的女儿。 一来二去的露水姻缘,谁想到竟然有了孩子。 又不幸父母皆亡,客栈也因为经营不善无法继续,所以不得已,带着女儿,一路打探,才找到沈家,只求让孩子认祖归宗,有她们母女一口饭吃。 沈大夫人当晚直接被气昏过去。 最终母女二人还是进了门。 一年之后,这甄氏竟然又得了一男孩。 不过沈大老爷对她们颇为冷淡,这才让沈大夫人稍微好受一些。 下人们又最是会观风使舵,看沈大老爷并不在意,遂母子三人在沈家的日子,就真的只剩下有一口饭吃。 直到沈媛出嫁。 这自然是人前做戏。 沈大老爷的诸多行事,应该都是之前这位帝姬兼白莲教主所授意而故意为之。 到底实情为何,还要沈媛自己去看了才知道。 早有消息递到沈家,巷子口已有下人们在等候。 沈媛进门便去拜见沈大老爷和当家主母。 按照套路叮咛嘱咐了几句,不过是要“安分守己云云。” “若是无法添个一男半女,过继一个也是好的。以后也能有靠。” 沈家主母王氏实算敦厚老实之人,纵有千万般心中不平,却也容她们女子三人过活至今。 而今更是年岁大了,不予计较。 这次见二姑娘回门,竟也赏了金簪子一对,金耳环一对,金手镯一对,金项圈一个。 “我们沈家讲究个实惠,什么都不比金子好用。”说着又顺带塞了金叶子两袋。“好歹是沈家的姑娘,侯府家大业大,人多口杂,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王氏解释道。 沈大爷隐隐红了眼圈。这些年委实让夫人受了委屈,又不明真相。 沈媛心下感激。 又对王夫人拜了拜,行了大礼。这些年,自己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可是没少给人家添堵。 沈大老爷大手一挥,“去见你母亲吧。” 和之前私底下拜见教主完全判若两人,毫无父女之间的违和感。 沈媛心里佩服。 跟着下人走到西厢房偏院,就到了二房甄姨娘的院落。 沈媛知道不是这具身子的真的娘亲,应该也是白莲教的人假办的。 推门进入,果见一美貌妇人坐在厅前,看到沈媛进来,温婉一笑。 因着小阿团在身边,沈媛适时的动情叫了一句,“娘亲!” 妇人顿时双目微红,半含泪欲坠不坠,“阿媛,可想死为娘了。” 说着张开双臂任沈媛扑入怀中。 小阿团瞬时也跟着红了泪眼,“苦啊!我家姑娘和娘亲真真的母女情深!” “快带阿团姑娘去后堂吃茶歇息。”周氏道。 自有丫鬟上前塞了厚厚的红包在阿媛手中,又引她去后面休息。 阿团蹦蹦跳跳的欢喜的去了。 娘亲和女儿要说梯己的话儿,阿团晓得。 厅内只剩下甄氏和沈媛两人,此时不需要再做戏。 阿媛离开周氏怀抱,在下首坐下,露出隐隐的我了然的微笑。 这个娘是假的,她等着对方像其他白莲教人一样大礼参拜。 “姑娘不认识老奴了吗,看来前些日子的礼教是白学了。”周氏说话突然变了一种声音。 沈媛一怔,竟然是严嬷嬷! “本来听说公主失忆了,我还不相信,等到在侯府见到公主,我才相信。公主失忆了,竟然连甄姑姑我都不认识了啊。”说着抬手拭泪。 不过很快又收住了泪水。 “也没什么,公主不记得了,我讲给公主听就是了。” 沈媛点点头。 这个态度很好。哭哭啼啼不解决任何事情。 白莲教的其他众人都应该跟这位姑姑学学,有事说事,遇事不要单凭一腔热血冲动才好。 凡事遇到了都应该往前看,遇到困难解决困难就是。 “我是你母后的贴身侍女,当年跟着你母后进宫,我是看着你出生长大的。公主一直称呼我一声姑姑。 你母后去世后,也是我一直陪伴伺候公主。” “你不是白莲教人?”沈媛问。 周姑姑摇摇头。 哦?沈媛意外的挑了挑自己好看的眉毛。 “公主十一岁的时候,在司徒大人的扶持下,创办了白莲教。”周姑姑接着说。 司徒大人?这是沈媛第二次听到有人跟她提这个人。 “我当时并不赞同。好好的姑娘家,贵为公主,安心待嫁就是。即便是先皇如果一直没有皇子,让公主以后继承大同,也要靠夫婿辅佐。所以择一良婿才是要紧。” 周姑姑歪着头慢慢的讲,声音缓缓,像是从几年前的岁月穿过来。 沈媛点点头,这跟自己老妈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辙。 嫁人比什么都重要,名牌大学,升职加薪,豪宅名车,这些对女人来说,都不如嫁个好男人有个家重要。 自己最终也没有满足妈妈的愿望。 沈媛强行拉回思绪,继续听甄姑姑讲。 “谁知道后来要靠这个白莲教才得以逃命。”甄姑姑说道这里讪讪一笑。 作为一代皇后的贴身女使,从小跟着先皇后出身名门,后有正四品诰命加身,骨子里都带着皇家的傲气与尊贵,当初如何能把这种民间组织看在眼里。 左不过是那个司徒烨搞出的新鲜花样来哄公主开心吧了。 起初她虽然不喜,可是因为不屑,并未放在眼里就没有阻止。 后来她略微察觉到司徒烨的野心,看他在外行事,竟有了几分“挟公主以令诸侯”的影子。正寻思如何说服公主小心白莲教。结果就出事了。 宫廷政变,从来都是一夜之间倾覆。 她带着公主逃出来。 不对,确切的说是公主带她逃出来,以大半个白莲教义士的性命为代价。 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一地的血红,从东宫的石台阶一直蔓延到宫门。 小公主拉着她快速的跑,身后就是刀光剑影,她甚至能感觉到有刀风就在她的后脑闪过。 不断有人倒在她们的身后。 鲜血在无以计数倒下的人身下流淌,汇聚成河。 她们的脚步就踩在血河之中。奔走出去,一步一个血色的印记,像是在脚下盛开出朵朵红莲…… 第十四章 敞心扉恨女不嫁 壮山河血泪满襟 往事不可追,何况穿越过来的人单凭描述无法感同身受。 “姑姑也会功夫?”沈媛问。 “并不。只是略通一些易容、用药等门道。”跟着先皇后的人,自是有各人的本事。 沈媛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我那个弟弟是怎么回事?” “你说小飞啊,哎呀,你十二岁那年让我假怀孕,然后抱回来的。抱了回来,什么来历也不说。现在你失忆了,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啊!”甄姑姑皱起眉头说。 显然这对她来讲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不过自小陪着先皇后一路走来,哪有那么一帆风顺。她一辈子都步步惊心,也习惯了。 “你,要看看他吗?快满三岁了。”甄氏迟疑道。 “下次吧。”沈媛忙说道。“我确实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说着起身,打算告辞了。 这次见面整场对话二人皆神情平静、语气淡漠。 虽然是自小养育她的姑姑,然而现在的沈媛实在酝酿不出太多的感情。 何况皇家本无情。 甄姑姑也随着站了起来。 “我失忆这件事,你好像并没有太多心痛惋惜啊?”沈媛抬脚迈步,突然随意的说。 甄氏:“失忆了,总比失心疯要好。” 沈媛:“……” 沈媛心道,难得难得,终于有一个和我有同感的。 原来的沈媛做事看似确很疯狂,然而不这样,又如何能保住这条性命……命数如此,求生的人往往只能绝处逢生,但凡有第二个选择,谁愿意…… 忽又停住脚步看向甄氏,“你其实是我身边第一亲近之人。以后的路,如何看?” 甄氏并未思索,毫不犹豫的道,“做你喜欢的事情吧,高兴就好。” 沈媛收住脚转回身。 “你要是不甘心皇位,想去争咱们就去争。你要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那就继续当你的沈二小姐,侯府的四姨奶奶。不用怕。” 反正我都陪着你。 “要是想离开这里,咱们就走。隐姓埋名再换个身份过日子,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到这里甄氏双眼露出兴奋之光,搓搓手,“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换个身份,找一处偏僻的小城,姑娘家,还是要正经找个夫婿嫁人……当然如果你要皇位,登基之后再找夫婿,自然更……” 哈哈,又来了。 沈媛尴尬又好笑的摸了摸鼻子。 争皇位就是为了登基后能找个更好的夫婿吗? 姑姑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这些年怎么没把那些老臣和白莲教众人气死呢? 不过前面的话,沈媛听懂了。 老侯爷等一干老臣想让公主就这样隐没于民间,从此隐姓埋名,安稳了此一生。既稳定了朝堂,也全了他们的忠义之心。 白莲教的众人想让公主匡复正统,将白莲教发扬光大,为死去的义士正名立碑,当然公主上位之后,也为活着的谋取更大的利益。 这些沈媛都知道。她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更看重的是公主这个身份。 只有这位甄氏,她说,“你高兴就好。” 这句话沈媛也听过。 前一世沈媛做的很多事,以及做事的方法,妈妈都不赞同。不过她也会说,“你高兴就好。” 沈媛突然伸手拍了拍甄氏的臂肘,柔声说,“甄姑姑啊,这句话从前我也听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团子已在门口等候,主仆二人离去。 走出好远,渐渐看不清背影。 甄氏还倚靠在门口。 她又叫自己甄姑姑了呀。真好! 这个孩子…… 还说知道我是为她好,什么失忆了,我看是懂事了。 甄氏抬手拭了拭被风吹红的眼角。 从娘家出来沈媛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马车慢慢的在街上闲逛。 车夫也明白,好不容易才出府,逛上一逛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专挑了贵人们所喜的热闹街道。 小团子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借着回门匆匆的母女相见,也只能说一会子话。再见也不知要何年月。还不如小阿团,一家人都在侯府当差……姑娘命苦啊! 阿团抬眼看自家姑娘,沈媛正把马车的帘子卷起半边,一脸春光灿烂的摇着蒲扇欣赏街道两旁的热闹景象。嘴上还咿咿呀呀的唱道:好呀好春光呀,哥哥你呀,莫呀莫辜负…… 姑娘……可能是心里苦…… 街上的景色让沈媛目不暇接。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热闹非凡。酒楼当铺绸缎庄,胭脂水粉首饰店。看得出百姓丰衣足食,很有历史上的盛唐之风。 炸年糕,溜粉肠,捏糖人……沈媛支使小厮下去每一样都各买一点。阿圆两个手都拿不下了,脸上乐开了花。 国泰民安呐。 沈媛甚至心里开始想,若是真远走他方,改名换姓找一处村庄落脚,嫁个人,生一群孩子,估计能把甄姑姑乐疯了。 反正自己应该是再也回不去现代了。沈媛默默的低头想,现代的那个自己,一定是死了吧。她妈估计也伤心死了。 正想着,前面乱糟糟的有官府人马经过,左右百姓皆两旁避让。 车夫忙赶了马车避到旁边小巷口。 沈媛好奇的探出头,原来是羁押刑犯的囚车,里面坐一男子,囚衣褴褛、披头散发,看不出年纪。 两旁民众指指点点。 “是要拉去砍头示众的。” 京城里砍头示众也不是没见过。 不过还是很多人要看。 “砍头!是什么人啊!”有人从后面钻到前排来。 被挤的人有些不高兴,侧目看来人,是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身后还背着挺大的箱笼。挤在人群中引起周围人的不满。插队嘛! 外乡人啊,就是见识少。 “是江洋大盗,专杀读书人!”有人故意吓唬年轻人。 “哇!真的?”读书人脸吓的一白。 胆子真小,说话人嗤笑。 “不要胡说!”旁边又一百姓凑过来。 “这是王大学士……” “翰林学士,禹州司马……” “怎么落得要杀头的田地?” “宦权当道啊!”书生顺口接话。 “呀!不要瞎说!”周围的人迅速散去,生怕被人误会与这书生为伍。 书生却并没有再多停留,转身淹没在人流中。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王尚滇坐在囚车里,突然大声喊道:“宦权当道,宦权当道啊!” 杜甫啊,沈媛心道。 第十五章 巧美婢闲论姻缘 太极殿宦官弄权 “我们去菜市口。”沈媛对车夫说。 菜市口就是午门,示众行刑的地方。 车夫面露难色:“姨奶奶,砍头不好看的,吓人!” 阿团一边吃一边点头,是吓人。不过我家姑娘可不胆小。 “呀!”阿团一声惊叫。 车夫小厮和阿媛都忙看向阿团。 “沈大夫人给带的回礼,只有咱们府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和少夫人的,还有咱们自己家姑娘们的。忘了秦姑娘和楚姑娘的那份。”阿团焦急的道。 对于一个婢女来说,少了某个主子的礼物可比大学士砍头要重要。 只能先回府想办法了。 车夫催马前行。 沈媛透过窗帘缝隙望向囚车,已经走远了,看不清。 “早些回来是对的,回礼的事情我们好细细商量。”刚进屋,阿彩就端茶上前伺候。 “楚姑娘那一份也倒罢了,只是不该少了秦姑娘的。”阿彩一边说,一边清点从沈家带过来的回礼。 “这是怎么说?”沈媛摆弄着这些古代物件问道。 “秦姑娘自小是住惯了咱们府的,从来都是咱们府里姑娘有什么,她就有什么,都是一样的份例。”阿彩解释说。 “什么呀,其实是因为秦姑娘爱使小性儿,脾气不好。那楚姑娘一直温婉大度,当然不会在意这个。”阿团抢白道。 “她怎么不回自己家去?”沈媛接着问。 “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父母皆去世的早,家里只有哥哥嫂嫂。所以自小老太太心疼,就把这个外孙女常接到自己跟前来养。”阿彩解释道。 “不是的,主要还是因为从前秦姑娘是老太太给世子爷定下的娃娃亲……”阿团嘴里吃着东西,吐字不清还急急的抢话说。 “当着姨奶奶的面不许嚼舌根!”阿团话没说完,就被阿彩拦住。 “就是当着自己姨奶奶的面,才没有什么是说不得的。”阿团笑嘻嘻的反唇相讥。 从前,老太太定的。 沈媛听话习惯抓重点。 “不过是儿时的几句玩笑话,做不得数的。如今都大了,也就没再提。”阿彩道。这是解释给阿团为什么不要乱说,也是给沈媛听。 如今都大了,不正是应该提一提的吗?怎么反倒不提了…… 沈媛想起蜷在世子脚边那个楚楚可怜的梦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话间阿彩已多整理出两份一样的回礼来。 沈媛一看,是两对一样的翡翠吊坠,两把上好的苏州刺绣团扇。 这个不错,好看。沈媛笑着点头。 反正所有东西她看着都不错,全是古董。放到现代价值连城。 “这个是从姨奶奶的嫁妆匣子里出的,也算是娘家的物品,不会有错。”阿彩说。 正要叫了雯竹来,好安排带着小丫头们去各处送回礼,却见雯竹神情激动的从外面回来。 “先别送了,外面出大事啦!”雯竹喝了口水急急的说。 “可是哪个主子的生辰要到了,提前发咱们双倍的月钱?” “端午节主子们说出门看戏的事儿没了?” “秦姑娘又病倒了?” “又有人上门来给世子爷说亲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 沈媛突然脑海中闪过囚车内坐着的那位文官。 只等雯竹放下茶碗,才说道: “刚刚听门外小厮说,今天竟然有人截了法场! 据说是一群黑衣人,蒙着面。嗖!嗖!嗖!可以在天上飞,几下就把那个犯人抢走了! 外面已经戒严,闹哄哄的。” …… “呀,那我订的老门东瑞福祥家的绸缎,今天送不到了!”有丫鬟急急的抱怨。 …… …… “大人,出大事了!” 听完来报,林杰急匆匆的往内堂跑。也顾不得官帽歪斜官袍凌乱。 大周朝一向朝政安稳,民顺官清。法场遭劫这种事百年不遇,更要命的是囚犯还真的被劫走了,活生生的。 这不是要命嘛! 刑部侍郎林杰入堂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声哀嚎: “大人啊,出事了!” 坐在内堂被叫做大人的人玉面出尘,剑眉英挺,黑眸锐利,身材修长却不粗壮,发如玄墨,气质儒雅,长峰熊豪在手,笔下行草劲健苍茫。 听到林杰说话,并没有停笔,而是专注的把字写完,方才提笔抬头: “咱家还没死呢,能出什么大事!不要喊了。” 声音清脆中竟带着几分娇憨。 权文田说着微微翘着小拇指把毛笔仔细放好,低头轻轻对着宣纸吹了吹,耐心等待墨迹干透。 他做大内总管这个位置也有三年,又为行军司马兼理中书令之职。如何繁忙三年间每日练字也从未间歇。就是从前写得一手好字的王大学士王尚滇在的时候见了,也忍不住称赞一句“好字!”。 王大学士啊,好学问!权文田不禁内心感叹。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大人,法场被劫了!”林杰声音颤颤。 “不要这么高声喊了,已经都知道了。”站在一旁的葛大人说。 虽是同僚,可有时候还是看不惯林杰有点事情就咋呼的样子。 林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殿里还站着两位大人。 “吏部那些人已经去陛下那里了。”林杰继续说。这才是重点,那些同僚之间的冷嘲热讽他并不在意。 能站在这间屋子里的,自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皇帝久不上朝,有要事臣子会被安排在太极殿对奏。 “陛下现在不会见他们的。良妃娘娘新排了歌舞,陛下答应了下午会去看。陛下可不是能失约的人呀。”权文田说。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很娘娘腔,可是他一说话,也就没人敢再插话了。 “查出是什么人干的了吗?”权文田再次慢悠悠的开口。 “事出紧急,臣就赶紧来报了。”林杰拭汗道。 “嗤——”葛大人发出声响。 “从描述的打扮来看,许是民间绿林。”林杰忙道,说完抬眼毫不客气的剜了葛大人一眼。 国泰民安朗朗乾坤,哪里来的绿林,百姓是吃不饱饭了还是吃撑着了没事干? 权文田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亲手挂好刚刚写的那副字,又满意的审视一番。半响,从架子上拿起佛尘。 “走吧,咱们也去那边儿等陛下。不要让那些文臣尖牙利齿欺辱圣上。” 第十六章 宫墙内两两相依 散落尘天女归西 皇上已经在见朝臣们了。 良妃的歌舞并没有挡住臣子的觐见。舞姬们才摆开阵势还没有正式开始。 “我大周朝一向国泰民安,竟然出现这等事件!” “陛下,臣恳请重审王尚滇一案。王卿,委实冤枉!”说话的是当朝宰相程辅之。三朝为相。 “他哪里冤枉?”皇帝声音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尚滇上奏折痛斥朝廷如今宦官弄权,结果折子还没等皇帝看,就直接送到了权文田的跟前。 不日,王尚滇以诽谤朝廷罪入狱,刑部审讯后判于午门问斩。 整个事件不过三五日,就已尘埃落定。 众大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到知道,已经晚了。 有人联名上书,有人长跪殿前,然而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王尚滇诽谤朝廷,图谋不轨,已经认罪伏法,尔等在这里是要挟陛下吗?”林杰道。 “官不逼,民不反,你们刑部这是在肆意谋害朝廷忠良!” “哈,你有见过和暴徒串通的忠良吗?” “难道我等全遭你毒手才算忠良?” “哈,孟大人要是愿意,我刑部也不介意查一查。怕是那暴徒就是受你指使的。”林杰甩下袖子愤愤的说道。 “我看还是先治刑部失职之罪吧!”有人反击。 “都不要吵了。”声音清雅,是圣上。 无人再敢多言。 “让权爱卿任行军司马并中书令,是朕下的旨意,那怪朕喽?” 众人忙俯身,程相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 却见权文田抢先一步,“陛下何罪之有,老臣定不会辜负陛下圣恩!”权文田俯身拜地。 他处理国事兢兢业业,如今国富民强,他问心无愧! 杀王尚滇不过是要表明朝廷的一个态度。 追查暴徒,也不过是要拿出一个态度。 那就追查吧,这些都是小事。 “陛下,此是确实刑部有失职指责,臣请命林杰负责追查暴徒一事。势必不让枉法之人逃于法外。”权文田又俯身道。 “准!”皇帝道。 就是,有事说事嘛。事情就是犯人被人劫走了,那就派人去追去抓嘛。那些文臣,扯一些有的没的,闹的自己脑仁儿疼。 皇帝抬手揉太阳穴。 “陛下,咱们还是继续去看良妃的歌舞吧,都在外面侯着了。”权文田忙道。 众大臣彼此对视,怎么就看歌舞了? 连忙告退。 众舞姬上场,站在中间着装不同相貌出挑的,正是良妃。 在后宫,良妃长得不算拔尖,却胜在体态柔美,纤腰盈盈一握。女子往往都明白自己的长处并发扬光大,良妃的舞技后宫无人能敌。 此时,她飞速的旋转,旋转。笑,一定要笑,她记得权公公说,皇上喜欢笑的好看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已经从皇上眼中看到了沉迷,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才有的欣赏。 她身上的红色飘带随着脚步漫天飞舞,宛若天女散花,鲜血从口鼻中流出,随着旋转点滴洒落空中。 血…… 茶,觐见之前,有太监端给她一杯茶。 美人伏倒在地,众舞姬短暂惊呼后连忙退下。 …… “皇上,良妃一舞心力交瘁,竟吐血而亡。”权公公躬身哀声道。 连皇上都留不住的妃子,活着无用。 “这样啊,哎……可惜了。罢了,厚葬良妃吧。”好兴致就这样中断,皇帝意兴阑珊,几分惋惜。 “选些官女子入宫吧,皇上也不至于太过悲痛。”权文田一脸沉痛。 “去办吧。”皇帝说着扶着权文田的手肘起身。 也没有叫车撵,“随朕走一走吧。” 权文田忙低头答好。 “权卿啊,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正是盛年,只是太过操劳。” “你跟朕同岁,朕看自己的精神委实不如你。” “微臣如何能和陛下比。” “怎么比不得,我记得永和六年,朕命你和朕比摔跤,你可是把朕结结实实的一个过肩摔就撂在了地上。” “陛下记性真好。” “当然记得,害得我躺在床上好几天,耽误了功课,被父皇骂。” “陛下要不现在再试试?老奴也敢奉陪。” “哈哈哈。” “陛下,起风了,咱们还是做车吧……” 宫墙高高,晚风起。只见一黄一红二人身影,明黄的那个手搭着红衣那个的手肘,漫步而行。 仿若天地间只有二人。 皇帝宫内行走的车撵仪仗在后远远跟随。 晚风凉飕飕的,阿团给沈媛又披了件衣裳。 “早点用饭吧,我饿了。”沈媛吩咐说。 这就饿了?白天不是在外面逛街的时候吃了好多……而且带回来分给丫头们的,姨奶奶又跟着吃了不少。 这会儿还饿? 胃口好是好事情,阿团忙吩咐准备晚饭。 嗯,早点吃晚饭,吃完早点睡觉。 姨奶奶今天出门累了,早早的闭门睡下了。 丫鬟婆子也跟着早早熄灯歇下了。阿团念叨着这样吃完就睡会发胖,可还是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之后就沉沉的睡去。 外面是劫法场也好,戒严也好,并不影响她们的安稳日子。 沈媛轻轻起身,倚靠床头。 夏夜贪凉,留了一扇小窗没有关。透过床上的纱幔,能看到外面的夜色。 黑漆漆。 月黑风高,是个好天气。 她要等的人比她预想来的还要早。 翠姑扶着受重伤的刘老大夫,还能翻过侯府这么高的院墙,躲过护卫。 异教的少女,劫囚的暴徒,孙子的姘头…… 沈媛心说,老侯爷你的侯府就是个筛子。 “从法场逃出来我们就分头行动了。其他人已经都顺利出城,收到消息,只剩下我们。” “城里戒严,我们逃不出去了。”翠姑也受了伤,胳膊上挨了一刀,袖子已经破烂,伤口上糊着不知是什么的杂草烂泥。泥已经干了,血还没完全止住。 “刘老大夫伤的太重,贸然闯出城,一旦碰到官兵,我怕他挺不过去。城内又搜查的厉害,而且……” 而且什么? 翠姑一指窗外,“王大人也受了伤,就在外面……” 沈媛面对这一老一少咧咧嘴,果然是你们! 第十七章 急翠姑逼良为贼 忠纯臣闺房论今 你们行事,一向这么……沈媛歪着头,找不出合适的词,一向这么无法无天毫无章法的吗? 王老大人是忠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沈媛咬紧下唇,低头无话。 她不能把人赶出去,出去了,他们就是死。 她本来想存一大笔钱,给白莲教众人做遣散费,都散了吧,大家安家度日,不是比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好。 可是近日看下来,白莲教是不缺钱的。沈大老爷的药铺,金二老爷的钱庄……他们不是没有钱才做这样危险的事,他们是因为信仰。 信仰……这事儿就难办了。 “你下手轻一些。”翠姑走向阿团,沈媛忙拉了下翠姑的衣袖。 “只是点了让她昏睡的穴位。教主放心。” 教主失忆之后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过去,她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这可能也是今晚无路可去的时候,翠姑直觉认为可以冒险想来见她的原因吧。 其实如果她的直觉错了,也不损失什么。 死在官兵刀下,还是让教主一声令下自裁,反正都是死。 从前的教主总是说,无用的人活着也没有用,只是拖累。 可是他们现在还好好的站在教主面前,教主果然不一样了。 事情变的很麻烦。王尚滇身上也有刀伤 幸好沈媛从屋里找出阿彩备下的日常药箱。里面有干净的剪刀和棉布,还有两小瓶止血药粉,和一盒祛疤药膏。 门窗紧锁,小阿媛昏睡。 这个屋子在天亮前暂且算安全。沈媛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现代急救方法。 剪刀剪去衣袖,清理伤口,没办法消毒,直接撒药粉,棉布缠好。帮翠姑换上一身干净的婢女衣服。 在刘老大夫一副“死也不要”沈媛剪他衣服检查伤口的表情中,沈媛笨拙的勉强帮刘老大夫止住了血。好在他本身就是大夫,给了很多口头上的指点。 “不要一副我要玷污了你的样子!”我在救你们的命! 沈媛也没有好脸色。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天使。她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刘老大夫和翠姑马上一惊,教主还是教主,还是不要惹的好。 王尚滇的刀伤不重,只伤及皮肉。他很配合,沈媛点点头,表示满意。 而显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 当年见过公主容貌的臣子并没有几个,有些见到了,也是远远的看到一眼,并不见真切面容。 翠姑他们也不会随便说。 事实上,他谁的身份都不知道。 “多谢姑娘。”王尚滇俯身对沈媛施礼。 沈媛也没多言,屈膝还礼。 “姑娘深夜解我危难,其胆量老夫实在佩服!” 不必,沈媛心里一直在问候祖宗八代。 都找上门来了,这不叫我有胆量,这还不都是你们逼的。 “恕民女愚昧,敢问大人一句,听闻大人身为大学士,王家更是数代忠良,到底所谓何事到今日田地?如今看起来国泰民安,怎听得大人说是宦官弄权?” “呵呵,国泰民安,如今在你等妇人眼里,的确还是国泰民安。但长此以往,我大周朝必然国将不国。” “怎么讲?” “姑娘可听过,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 宦官始于内廷,其弄权,势必外戚跋扈,里外联合独揽朝政,如此结党营私之风愈盛,进而把持朝政,贻害地方。必将虐遍天下,民不堪命啊!” “可是皇上并没有听信于大人,反倒说大人祸国殃民?”沈媛猜测。 王尚滇低头无语。 当今皇上自幼并没有被当做太子教养,他的父母,对他的期望也只是一生做个富贵闲散的王爷。 或许这才导致如今不务正事,一心专注诗词歌赋,求仙之道…… 王尚滇不禁想起另外一位从小被当做皇储教养的人,虽然他没有近身见过。 “若是先帝,或是……帝姬仍在……” “王大人觉得帝姬若在,当如何?” 沈媛纯属于好奇,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帝姬。真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穿越到现代去代替沈媛…… 三年前宫变之后,对外声称帝姬病故。 “若帝姬在,自当清君侧!或传位之,还我大周朝堂清明。”王尚滇道。 “王大人也觉得帝姬才是正统!”翠姑急急道,这下好了,这人果然没有白救。 “这倒不然。若是当今太子是帝王之才,也未尝不可。” 翠姑脸顿时一白,讪讪的坐下,好失望。 沈媛微微一笑,接口道,“王大人的意思是,既然皇帝无心朝政,那就皇家子嗣中,挑选贤能者皆可。但不可皇权旁落宦官之手。” “姑娘聪慧。”王尚滇亦是微微一笑。 “若是他们不愿呢?”沈媛顺势问。 王大人一愣,可能是没有料到面前这位姑娘会这样问。肃容答道: “自幼生于王庭,享百姓供俸,万事自然皆以天下为己任,怎可弃天下百姓之不顾?姑娘不闻昭君出塞,南宫殉国。身为皇嗣既然承了这份尊贵,就也要担起天下为先的责任。和亲是,殉国是,成为君王,亦如是。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 此一番言论沈媛听的怔怔,然又如五雷轰顶。 他并没有拥立公主,而是站在百姓的角度,认为应该有更加贤能的人来统领朝政。而面对无心朝政的君王,不管是身为公主还是现在的太子,都应该有责任站出来,而不是全权交给一个宦官。 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而是身为皇室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哈,沈媛无奈的点点头。 可惜她并不是真的公主,前十几年的万民拥戴她可没享到。 于是再次屈身一礼,“晚辈受教了。” “过奖,过奖。没想到,这怡康侯府的内宅之中,竟然有如此见识且侠义之人。今夜老夫实属冒犯了。” 说着又再一礼,“也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跟姑娘如此相谈甚欢,让老夫有机会畅所欲言一番。” 朝堂之上,实在没人听,也没人敢听。 “老先生不要如此悲观。”沈媛出言安慰,却见王尚滇转身对着翠姑和刘老大夫, “多谢二位义士,还有其他人的舍命相救。”王尚滇再次施礼,这次是一拜。 翠姑连忙还礼,刘老大人也想还礼无奈伤势太重无法起身。 “只是这样做有违国法,实不应该。” “国法就是国法,怎可因老夫一人之冤屈而罔顾国法。”王尚滇道。 “等天明,我就去自首。” 我日…… 沈媛瞪大了眼睛。 老大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no zuo no die 呀! 第十八章 月黑风高花解语 春暖良宵灭口时 沈媛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听过,在历史上有这样一种臣子,他们并不是忠于某一个人,而是忠于整个国家的礼教和法度。 就算对皇上,他们听命和维护的是皇权,而非皇帝本身这个人。 宦官则不同,宦官完全依附于皇帝,说是皇权,还不如说是手握皇权的这个人。他的喜好就是宦官的执行准则。 王尚滇显然也是前一种臣子。 然而不管如何,沈媛还是要抓紧思索剩下的事。 “你们不要出城了,还是回医馆。既然留在城内,那就还去做自己身份本来就应该做的事。” 沈媛低头沉思,要镇静。 “就说我夜里突然不舒服,然后我会叫管家去请城中的几位大夫,最好把城中十几家大夫都请过来。。 我一个老侯爷的宠妾,身子不爽是了不得的大事,多请几家大夫来府会诊。 到时候看完病,闹闹哄哄,出去的时候多了刘老大夫一辆马车,也不会惹人注意。 路上如遇到官兵盘查,只说一早让萧府请来给内眷看病就行。” 至于王老大人……跟着马车出侯府是不行的,可是留在府里……难啊,却只能就留在府里。 找甄姑姑吧。在侯府,她是被请来教规矩的严嬷嬷,我只能问她想办法。至少她不是能易容吗…… 至于现在,沈媛抬头看从窗子到地下的血迹。抬头问翠姑,“你不会一路流血直到这里来的吧。” 翠姑连忙摇摇头,“只是在侯府翻墙而入,又要带着两位老先生,才撕裂了伤口。” 那就是府院内也可能留下血迹了。沈媛叹气,起身。 去掩盖血迹这件事只能连夜她去干比较合适。 问清楚了翠姑来时的路线,“都呆在房内好好休息,我做完很快就回来。” 又嘱咐几句,沈媛走出,门在身后轻轻掩上。 一阵冷风吹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沈媛无奈抬头看天,无月。 从小院里找了把平时小丫头打理花草的锄头,沈媛缓缓向黑夜走去。 血迹并不多。果然是从西面高墙处翻进来,然后又走了几步的距离。断断续续,一小滩,洒在草丛里,并不明显。 沈媛拔掉沾了血迹的杂草,用锄头刨了个坑,把血迹掩埋了。可是看着太明显,就又索性把周围一片地都用锄头翻了。 幸好是墙根杂草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注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男声在背后响起。 沈媛身子一僵。 握着锄头把儿的手紧了紧。 不动,片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世子听过这首诗吗?”说着,沈媛缓缓转身,莞尔一笑。 少女一身轻纱薄装,手持锄把歪着头笑,带着跟她身份不符的俏皮。 “深更半夜,你这是在做什么?”萧辰逸再次开口,语气缓和许多。 哦?没听过……沈媛心中一乐,却换上一副多愁的神态。 “世子不知,春尽夏至,眼看这一地落花……嗯,草,散落在地,任人践踏。委实心中不忍。就想在畸角处建一个花冢,将这落花……嗯,没有花……草呀,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白天太惹眼了,我害怕……” 沈媛说着哀叹一声。她本就长着一张美艳无双的脸,此时悲悲切切,似是连风中都含着哽咽。 原来是怜花惜草啊。白天又不敢,或者怕府上不允许受到责骂,或是怕被人看到受嘲笑。 萧辰逸忍不住上前一步。 “我听你刚刚吟了两句诗词甚好。”萧辰逸道。他本不好诗词,可是想为着引她说点别的,这葬花葬草的,悲悲切切总是不好。 “世子想听?”沈媛一边说着,一边似是无意的引萧辰逸往旁边小路走。 “只记得最后几个字,红消香断有谁怜,觉得极好。我不善诗词,不知是谁的?“ “不怪公子不知,这本是……本是小女子我闲来无事所作。” 柔和的月光悄无声息探出云层,泼洒在园中这对少年少女身上。 “可还有下文?” 背是背不下来的,幸好还能唱出来。 “有,可以唱的,世子想听?” 一小块被新土掩盖的杂草之地就这样被远远甩在身后。 “这么晚了谁在园子里?”当值巡夜的小护卫驻足。 “怎么了?”领班的跟着望过来。 “那边有人。”新来的小护卫指了指。 “是世子爷,和……”领班的远远望了望,确定是世子,和一位姑娘…… “和谁?”新来的小护卫探头,跃跃的八卦语气毫不掩饰。 “和谁都不关咱们的事。”领班的挥挥手,“那边不用过去巡视了。不要扰了主子兴致……“ 凉凉夜色中,萧府世子果然好兴致。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沈媛唱歌并不擅长,只唯独这一首,高中那会,他们班文艺表演,可是练过小合唱的。 女子清冷的低声吟唱,在午夜时分尤显凄凉。 萧辰逸怔怔的听着,竟有些痴了。 料着她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却不想原来难至于此。 没有显贵的身份和家世,无依无靠,的确连落花都不如,落花尚且还有她深夜怜惜。可她自己呢?又有谁怜? 待听到最后一句花落人亡,萧辰逸忍不住轻轻伸手拉了下沈媛的衣袖,“不要再唱了。” 沈媛抬头看他,似是询问。 刚刚他伸手拉她,在古代已算逾越。 “这词曲太过伤悲,不好。”萧辰逸说。 想了想,又似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 “我既然当日没有拦住,让你进了门,你就是萧府的人。你不用觉得无依无靠,也不用为以后担心。总之既然是我,我萧府的人,你放心,就是了。” 沈媛连忙转身,心说打住吧,连“你放心”这句都让人家说出口了。再演下去我担心会遭雷劈呀。 也没有开口告辞,于是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只把萧辰逸一人还留在园中,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嘘——”沈媛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我容易吗?抬头问天,天不应。 前面的路黑漆漆的。刚刚跟萧辰逸攀谈信步走了段距离,此时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 稍微远了些。 已经耽搁不少时辰,翠姑等还在房中,今夜不能再节外生枝。 沈媛抄近路,沿着湖边一条小迳快步穿行。 呼啦啦,湖边的荷花叶刮着衣裙,露珠滚落打湿了鞋子。路面湿滑。 “黑泥白水黄干道。”沈媛默念,小时候走夜路,老妈总是这样说。 “咕咚!” 有双手突然从身后草丛中伸出,一把狠命的把沈媛推进了湖中。 这水真冷啊!这是沈媛丧失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第十九章 念前生游园惊梦 拨心弦暗夜惊魂 终于可以睡了。 这一大晚上闹的。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场企业发布会,突然有人冲上台去拿瓶矿泉水就往ceo头上倒。 这太乌龙了。 就说,让sandy在发布会之前,带团队都去紫安寺拜拜,她不听。 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年轻还是大意了啊。 没办法只能自己上阵现场拟新闻稿,要短!平!快! 抢在媒体发声之前,给到官方口径。 要快,要冷静,要理顺声明中所有语句,符合逻辑。 一晚上都没有睡,困死了。 沈媛迷迷糊糊扣上笔记本电脑,就这样睡去吧。 “不许睡,不许睡,醒醒!醒醒!” 不要吵啊。好容易可以安心的睡觉。 “醒醒!” 萧辰逸用力托着沈媛,女子周身湿漉漉的紧紧贴在他胸前,双目紧闭。 沈媛刚落水的时候,萧辰逸并没有在近前,只远远的听到湖这边“噗通”一声。他心里隐隐的是不好的预感,急急的赶过来。 等看到湖中泛起的涟漪,萧辰逸毫不犹豫纵身跳入湖中。 “这个丫头,就知道她会想不开!”萧辰逸心中一痛。 侯府百年,当年开园辟府之时是依着这个天然湖建造而成,并不是人工开凿。所以不但是活水,而且深浅无底。 萧辰逸在水中拼命寻找。夏季湖底深水依然刺骨冰冷,冻的人发抖,与此同时还有抑制不住的内心恐惧。 他自小在侯府是被捧上天的太阳,霸道惯了,从来没有经历过害怕失去某件东西、或即将失去某个人的恐惧。 哪怕是当街跟其他富家子弟打了群架,也不过是害怕父亲的责罚。因为知道有祖母和母亲庇护,于是那种害怕也不过尔尔。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害怕刚刚还站在树下对自己巧笑盼兮的女子就此不见,害怕再也听不到她清冷的低声吟唱,害怕真的就此花落人亡,两不知…… 直到当他看到她还在不断下沉的身体,那一刻他竟然在湖底湿了眼眶。 她身上的纱裙在水中散开,犹如天女。他却并没有看见,只拼劲全力游去,迅速将她托起。 人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 确认她还活着,他控制不住的欣喜。紧紧拥着她,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 落水,听到声响奔来,湖中救起,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萧辰逸却仿佛像经历了三生三世。 等萧辰逸抱着沈媛上岸,周边已经有护卫赶过来。因为之前有意离的远远的,所以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还是后来听到萧辰逸在湖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 一见竟然是世子,吓得所有人都慌了神。 此时世子浑身湿透,半跪在湖边,怀里拥着祖父新纳的、昏迷不醒的四姨奶奶,目光焦灼,神情关切…… 领班护卫一个哆嗦,连忙先报了管家。 管家匆匆赶来,本来也没有睡。 遇到法场遭劫,整个永安府晚上大搜查。虽不至于盘问到萧府来,但这样的大事大家都久未经历过,安奈不住兴奋,难免夜间也要凑在一起。 酒是不敢沾的,不过打牌喝茶,听白日亲眼见的者侃侃而谈。 听得兴致正浓,突然来人报出事了。 急急跑来远远看到世子,无事,管家心微微落地。 世子顽劣,自幼可上天,爬树掏鸟蛋;可入地,下水捞虾鱼。只要人最后无事,在这府内闯下多大的祸都不奇怪。 再走近见其怀中抱着的女子…… 我的祖宗啊!管家心里再次哀嚎。 世子大了,闯下的祸不一样了! 凉凉夜色,管家抬袖擦汗。 …… …… 最开始沈媛本能想呼救,然而大头冲下跌入水中,刚张开口就灌入湖水,猛地呛了两口水,人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烦人的梦,断断续续,都是上一世现代工作时候的事情。 发布会,客户,下属……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高高的台阶上,刚刚跟客户看完场地,拿着电话要给老妈报一声平安。 电话打过去,还没有接通,耳边滴滴声,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脚踏空,身子后仰跌落。台阶一瞬间又变成了悬崖峭壁。 后来连这些又都消失不见了。 周身开始形容不出的疼痛,像是被架在火上烧,又像是体内有无数个虫子在撕咬。 很痛! 这个梦做得不好! 她很想奋力醒过来,可就是睁不开眼。 只能继续煎熬。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的听到有人说话。 先是老侯爷痛斥下人的声音,然后一大堆人跪地求饶,闹哄哄。好像是老侯爷发了大脾气,在院子里打骂管家和护卫管事。 好容易一帮子人都散了,又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 沈媛没法睡的安慰,可是又醒不过来。 周身的剧痛渐渐小了,只是像有说不清的蛇虫在体内不断穿梭。 “缺了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可别躲懒,勤快的跑去回我。”是赵氏那八面玲珑的声音在跟丫头吩咐着什么。 自己一个姨娘的身份,倒是难为她顾全。 然后是六姑娘辰雨,小姑娘亲手做了糕点过来。听说她还昏迷着,还在床坐了会儿,伸手帮沈媛拭了拭汗。 沈媛迷迷糊糊的,好像还听到秦清柔和楚菱昔的声音。却不敢肯定,不明白她们来做什么。 还是醒不过来。又似过了很久,再无人来。 只有嘤嘤呜呜的哭声在床边响起,是小阿团。 “哎呀,你不要在这里哭,吵到姨奶奶。”阿彩说。 “白天当着主子们的面不敢哭,难道晚上关起门了还不准我哭一哭自己姑娘吗?”小阿团抽抽涕涕。 说着泪眼婆娑忍不住再次看向床内。 是啊,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就半夜出去还落了水。 幸好被世子爷救起。可是救她的偏偏又是世子爷啊,也好,也不好…… 阿彩也跟着抹眼泪。 阿团!阿彩!沈媛意识逐渐更加清明。 那翠姑呢?刘老大夫!王大人! 天啊,这不是梦!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鲜活鲜活的命! 体内某种力量猛然汇聚,从暗流骤变波涛汹涌,似是无尽洪荒之力在体内蔓延…… 沈媛一个激灵醒了。 第二十章 舍命相救一场空 俏佳人思虑终身 靠着软软的秀枕丝萝,身上搭着蔷薇花云锦丝绵被,透过软烟罗的青纱帐子,沈媛看着丫头们在地下忙活。 高门贵户**出的丫鬟,忙碌也是安静无声。 屋子里香气隐隐,是自己一贯喜欢的沉水香。 沈媛醒来已有两日,大夫一波一波的又看了遍,都说已无大碍。 只是偶尔头晕乏力,间断性高烧不退,却找不出缘由。大约是受了惊吓所致,于是一直卧床静养。 青纱帐子被阿彩轻轻撩起,娴熟的系在床帏两边,用打着如意结穗子的丝线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阿团泡了茶轻轻吹着端给沈媛。 “姑娘小心烫。” “说了多少次,要叫姨奶奶。”阿彩轻声责备。“还有姨奶奶现在身子弱,茶不要多喝。” “有什么不一样?我叫惯了。”小阿团委屈。 是不一样的,阿彩低头轻叹。 虽然老侯爷从来不留宿,只把这位姨奶奶当个好看的摆设。可不管是摆设也好,消遣的小动物也好,身份都在这里呢。姨奶奶就是姨奶奶,而不是某个姑娘。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被盯上可不大好啊。沈媛想。 不过如果是因为萧辰逸啊,那也好……也不好。 有萧辰逸在,大家的关注点也就都关注在男女关系方面。 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呀,尤其是偷偷摸摸、捕风捉影,见不得光的那些情事,最是让深宅大院里的三姑六婆热衷。 就没有人再想别的…… 世子爷抱着……嗯,救了姨奶奶,两人浑身湿透,姨奶奶淹了水一直昏迷不醒,阖府上下都吓坏了。 世子爷就这么一路抱着……嗯,护送着姨奶奶到咱们院里。管家也顾不得什么暴徒、什么朝廷严查等,连夜开府门,几乎把全城的大夫都叫了来。 世子爷倒还好,虽然着凉又受惊吓,大夫们看过都说无事。 只是姨奶奶一直没醒过来,老侯爷动了好大气,叫嚣着要填湖。填湖啊,那可是萧府百年前着皇家天师看了风水,才傍湖建府。 最后被老侯夫人一顿骂,才消停。 幸而小姐后来醒了,不然侯府内外上下,都要跟着倒霉。 看得出咱们老侯爷是真心疼您,少夫人、六姑娘,还有秦姑娘、楚姑娘也来探望过,带了不少补品。 只是齐大夫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一句话没说,接了世子回去静养。 因沈媛询问,小阿团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仔细讲给她听。 嗯。沈媛点头。 请了全城的大夫,闹哄哄,等大夫从萧府出去时,也不会注意到刘老大夫和翠姑。 这个方案是她那晚出门前就定下的,本来就是说她要装病,现下不过是弄假成真了。翠姑反应机敏,一定见机行事出去了。 只是不知王大人如何安排的,跟着他们出萧府没有问题,出去之后不怕官兵排查吗? “我昏迷这两日,外面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沈媛问。 “没……”阿团才要回说没什么事情。 “怎么没有?那天法场被劫走的王大人,第二天自己在街上一路走到刑部,去自首了。此举可是把整个京城都震惊了!听……听二门上的小厮说的。”雯竹快人快语,接口道。 看沈媛和阿团都看自己,雯竹越发来了兴致。 “不过刑部只是把人关押了。据说这位王大人一路所过之处,但凡有读书人所在皆长跪不起。上面也已经下旨,为解百姓所惑,给读书人一个交代,特重审此案。” 这就是了。沈媛再次点点头,到底,还是去自首了。 她就知道这位王大人不是只说说而已。 至于朝廷,既然一审已经判死刑,再审多半是给民众做样子,多半还是会维持原判的,不然天威何在?何况审理一直都是刑部,哪里有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莲教那些人,既不懂这些纯臣的心思,也不懂那些权臣的政治,白忙。 沈媛心下凄凄,面上却只能饶有兴致的继续听丫头们闲聊。几日不让下床,也亏丫头们在跟前说话凑趣。 雯竹长得是丫头中最好的,平日里干活拈轻怕重,不过小道消息倒是知道的又快又详细。 现下正说得眉飞色舞,两只琥珀色的耳坠子随着雯竹的讲述荡来荡去,映得一双大眼睛越发闪亮亮。 “怎么又是门上的小厮,姐姐跟那小厮很熟吗?”小阿团不谙世事,口无遮拦的问。 雯竹脸一红,低头:“总要为自己打算了呀。” 竟然没有避讳也没有羞涩,就这样解释给自己的主子听。 略微让沈媛惊讶,没想到这丫头很是坦荡。 也是,转过年就到了可以放出去指亲的年纪。稍微有点头脑的,怎会不筹谋未来,何况是她长得这样拔尖的。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女儿家的事,小心为上。不要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沈媛叮嘱。 “并没有跟什么人,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略微跟外面混了个脸熟……”雯竹继续说,神情更为坦荡。 “我也不会怪你,你若是有了意中人,可不用瞒我。告诉了我,我就去求老侯爷个恩典,保证让你遂心如意。”沈媛打趣说。 “姑娘当真?”雯竹眼睛一亮。 “自然当真!”沈媛拍胸脯保证。 小阿媛在一旁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的一怔一怔的。 阿彩涨红了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主仆二人。天啊!还可以这么聊天呢吗?光天化日的! 不过现在是夜深人静。 “并没有私定终身的意中人。等日后我看到合适的,定然告诉姑娘!”雯竹心下大喜。 虽说在四姨奶奶房里当差这身份是低了,可这四姨奶奶在老侯爷那里还是说得上话。 这可真是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人都是,心头首要忧烦一解,高兴了就容易话多。 雯竹:“姑娘不知道,那晚世子爷抱着您,紧紧的,进了屋都不愿意撒手……” 沈媛:…… “齐夫人来的时候,脸都黑了。就这样,世子还是舍不得走,非要等着您醒过来……” 沈媛:…… “姑娘您跟世子爷是约好了后花园见面的吧,姑娘……” 第二十一章 万丈红尘平地起 无根蒲柳苦无依 雯竹眨巴着大眼睛,眉飞色舞。 刚被派来伺候四姨奶奶时,她好一阵灰心丧气。眼看着就没什么前途了的日子,她回去还跟自己老子娘狠一顿哭闹。 老娘让她闹的无法,厚着脸皮去求了少夫人一次,却不想碰一鼻子灰。只说都安生些吧,还不知足。 知足?让她如何知足。 二八的年华,俏生生白嫩嫩的脸庞,眼见着侯府的滔天富贵,她争强好胜一些怎么就不对了。 她也没有不安生,下三滥背地里的龌龊事,她从来瞧不上的。只是既然老天给了自己这不算差的才貌,自己好强一些有什么错? 她自小跟着主子们听戏,也记住一二,比如“不想当将领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作为一个丫鬟想当姨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别看作为一个丫鬟,雯竹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没想到自己伺候的这个四姨奶奶,不声不响的,竟然如此的……励志! 竟然跟世子……世子!那可是世子! 她怎么就搭上的呢? 这活生生的就是自己的偶像啊! 要是这沈姑娘跟了世子,那自己自然作为丫鬟也是要跟过去的…… 雯竹喜滋滋,果然跟对人很重要!眼看曲线着就达成了目标,还理什么门上的小厮呀,就自己这花容月貌的。虽不如眼前这位四姨奶奶,但自己也不是一个拉后腿的猪队友。 到时候管他娶的是秦姑娘还是楚姑娘,只要自己主仆联手,还不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雯竹想着想着,顿觉豪气冲天。自己果然是注定命中要在这侯府干一番大事业的! 想到这里,雯竹觉得要适时的抓紧时间表一下忠心,从此她给自己的定位估计就是要做沈媛心腹丫鬟第一人。 “奴婢的事倒是不急,倒是姑娘……”说到这里雯竹有意凑前压低声音: “不如趁着当下,让世子去跟老侯爷开口……女婢想着姑娘这事,虽然老侯爷宠着您,可姑娘自己是不好跟老侯爷说的……还得趁热……让世子去讨要……” 沈媛听着心中一乐,心道这丫头啊,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连带着把自己也给打算进去了。 “都说了,不要叫姑娘,要叫姨奶奶。”阿彩在整理床铺,并未听的真切雯竹说什么,只听到叫姑娘。于是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急急的抬手打了雯竹手背一下。 又没有圆房。雯竹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开口道,“为什么不能是姑娘,再说,就算是姨奶奶,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只不过没在咱们府里罢了。”雯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丝毫不惧。 “什么没在咱们府里?”小阿团其实也没听懂,不过好奇,还有什么东西是府里没有的吗,怎么可能呀。 “你们不知道吗?二老爷那边的事儿。六爷去年收的那个,就是从前二老爷的一个通房。因着六爷还没娶亲,所以只是放在房里。可毕竟是老子赏的,所以身份地位自持高了一截,以后一定是要做姨娘的。可把六爷房里那几个小丫头气坏了。”说完雯竹自己脸也呼喇红了,毕竟还是姑娘家。 这下阿彩听清了,急道:“你要死啦!不怕被人撕烂你的嘴!” “这有什么,人就一辈子,荣华富贵各凭本事罢了。”雯竹扇着小扇子,偷偷瞄阿媛,见自己主子很是淡定,更加得意。心道果然是个有主意的。 “阿团去睡觉吧。”沈媛笑着去推阿团。“姐姐们说话,小孩子听不得。” 咦!阿彩急的跺脚,脸更红了。阿团听不得,难道姑娘就应该听得这些话吗? 不对,不是姑娘,是姨奶奶。 哎!真是的,阿彩也头疼。 爱怎样就怎样吧,自己安心伺候姑娘就是,只不过老侯爷是从来轮不到自己伺候的,要是姑娘真的给到了那边……自己是不是还要伺候世子爷呀!哎呀,羞死了!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呀,都怪这个雯竹。阿彩连忙蒙住头睡觉。 三个丫鬟说笑打闹着整理好铺盖,阿彩就睡在里间,在沈媛对面临时设了一处软塌。阿团和雯竹睡在外间,为了就是沈媛病着,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有个照应。 三个丫鬟静静的睡去。 沈媛翻了个身却无法安眠,侯府有人要害自己,这不是第一次了。 …… 无眠可不止一人。只因这府内的闲话一天胜似一天。 “说是晚上闲逛在湖边湿滑就落了水,幸得世子爷碰巧遇到才把人救了” “这话你听了你会信吗?” “谁也不是傻子,这话骗谁呢,孤男寡女的,怎么就偏偏一个落了水,一个就遇上了?” “也不一定是落水吧,也可能是想不开投了湖。” “她有什么要想不开?好日子过够了吗?一个商家的平民女子,来侯府得享荣华,且老侯爷宠她可是宠的紧。” “该不会是……女子受辱才会想到自尽吧……世子大了,早就该说亲了,还拖着。” “受辱?我才不信,就算是,那也是自取其辱。她若是没有暗怀鬼胎,怎么会三更半夜的去后花园私会世子?” “对,就是她自己愿意去的!之前不是两个人在潇雨轩被抓住过一回了!” “那这回为什么又要跳湖?” “或许真的是不小心?” …… 后厨的婆娘们最是八婆。她们并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也很少去内院,都是在后房做粗使的伙计。对这些事确是最能捕风捉影,以作闲聊解闷儿。 这一日,因着秦清柔要吃杏仁莲子羹,丫头蔷薇早早的吩咐后厨做了,这会儿正好进厨房亲自端了。凑巧听到议论,回来后就闷闷的坐在屋子里不说话。 “这算什么?”蔷薇忿忿,“姑娘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我能有什么打算,无父无母无人可依。”说着秦清柔哽咽着红了眼睛。 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又想起如今亲事也无人提起,又想到萧辰逸跟沈媛的这些闲言碎语,自己呜呜的哭倒在床前。 第二十二章 玲珑窍雯竹口快 有心人遥寄相思 眼看着春尽夏至,人早起清晨走动的身影也多起来。 沈媛住的翠玉轩,有小厮上前扣门。 “这么早不知是谁?”有小丫头跑过来应门。却见是一小厮,小丫头一愣,握着门栓的手一顿,门只开了一条缝。 “姑娘不认得我,我是世子爷跟前的阿馒。”小厮低声道。 见小丫头并不放行,又道,“可以去问阿彩姐姐。” 这回小丫头点点头,门又被关上。院里有脚步声,应是小丫头跑开了。 很快,阿彩过来复又开了门。她是家生子,自小在老太太跟前,自然是认得阿馒的。 “姐姐。”阿馒看到熟人热络的叫了一声。 “做什么?”阿彩问。 “世子爷让我送来的东西。”说着从门缝递过来一个包裹。 阿彩脸腾的红了。 私相授受…… 按例用过了早饭,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打扫,或是在后屋做伙计。小阿团等丫鬟在房里陪沈媛。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沈媛笑着看雯竹一样样的把东西摆在桌子上。 “上好的人参,不过这根看着没有老侯爷找过来的那根粗。”,雯竹喜笑颜开的说。大眼睛都笑成了眯眯眼,也不顾阿彩坐在旁边嘟着嘴。 “这燕窝品相倒不错,比少夫人给的好。每日傍晚可以混着牛乳炖上一盅。” “这副围棋倒是上品,摸在手里温润,又不湿滑。” 另还有几本书。 “说是怕姑娘整日呆在房里闷。”阿彩开口,话总要传到。真是的,自己心虚什么。 又摆出一包蜜饯,“说是怕姑娘每天喝药嘴里苦……” 沈媛也跟雯竹一样笑眯眯的,点点头照单全收下。 “真的有心了。”沈媛感叹。萧辰逸呀,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啊。 这下欠人情可怕要还不清了。 “把这参炖了吧。不要入药,想喝汤。”沈媛歪头到。 “叫厨房找只老母鸡,放竹笋,香菇。我想喝鸡汤,对了,鸡要去皮。”沈媛认真说道。 雯竹这就往府内后厨走去。 雯竹本来是不做这些跑腿的事情的。然现下也没什么是比让自家姑娘吃的可心一些更重要的事。 雯竹来到后厨,放下了人参,又交代了食材,炖法。 厨房一众老婆子只是叉着手不做声也不上前。 “怎么了?”雯竹何等机灵,早嗅出了气氛不对。 “我说姑娘,你是久不到后面来,不知道现下的规矩。”一婆子吞吞吐吐上前道。 “后厨里各房饭食都是有定例的,想单独吃小灶,就要自己出银子的。”又一婆子看先前那婆子不敢说,于是上前扭捏着补充道。 “哦?我倒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个道理。”雯竹冷冷的说。其实规矩却是一直有的,只不过之前雯竹是老侯夫人那边的人,进出取要,一应需求谁敢不应,巴结还来不及。 “谁不知道现在翠玉轩有钱,拿着姨奶奶的份例,从上到下都是跟着老侯爷享福的。现下更是个金窝窝一般,什么山珍海味,金银翡翠,绫罗绸缎,都往你们屋里送。”管事厨娘道。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她们翠玉轩还真的不缺这几个吃饭的钱。只不过这是雯竹没料到的事情,在自己府里走动当差,谁还随身预备着银子? “今儿要是秦姑娘来用厨房,你们也是这般?”雯竹面儿上过不去,更气不过的说。 众人不说话。秦姑娘,谁敢。 昨儿刚刚给炖的莲子羹…… 看众人脸色雯竹就明白,气的手直发颤,直指众人:“如今就这么见人下菜碟,急着站队,是不是还早了点!” 这话说的,有心的人,自然听得懂。 真闹开了,难免会被说成是秦姑娘要给沈媛脸色看。 可是好好的,秦姑娘为着什么就要给萧府的四姨奶奶脸色看了? 规矩上,秦姑娘是客,沈媛是偏房,都算不得正经主子。 情理上,沈媛是伺候秦姑娘外祖父的房里人,虽说不是主子,但半个辈分也在那里。 可是这事儿又有说的通的地方。 比如,是因为秦姑娘和世子爷的亲事就说定了,眼见着就立马成了世子少夫人。 又比如,世子爷看上了沈四奶奶,说了亲的那位正室看不过眼,拈酸吃醋。 厨房婆娘们忙讪笑。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得罪的可不仅是四姨奶奶,更会得罪秦姑娘。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管事厨娘连忙过来赔笑。 “规矩是一直在的,姑娘也莫气,我们做就是了。” 雯竹说出那句站不站队的话的时候,自己也有点慌了。这话说的太嚣张了,让有心的人听了去,也不知道会怎样。 于是正欲开口顺着这台阶下来,却见又一个体面打扮的丫鬟进来。 “我还想,怎么进来后厨这里都没个人,姐姐们是都聚在这里。”原来是楚菱昔的丫鬟娴儿。 见是娴儿,雯竹也忙收敛了神色,起身一礼。 “我们姑娘想劳烦做个莲子羹,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热了,这晚上也吃不下什么。你看看这……麻烦诸位了。”娴儿说话间笑着放了两吊钱在桌角。 “哎呀,可使不了这么多。”厨娘忙到。 “我家姑娘说了,天也热,索性多做些,给厨房这些妈妈们也分一分,就当是麻烦妈妈们的辛苦了。” 娴儿说着也没打算多留,转身要走又叫着雯竹,“姐姐事情也交代完了吗?比如一起作伴回前面?” 雯竹只能道好,默默的跟着娴儿就出来来。 娴儿倒很是亲昵,挽了雯竹的胳膊,脚步轻快。 “四姨奶奶身子可好些了?”娴儿闲聊。 “谢谢挂念,这两日好多了。”雯竹道。 “主子摊上这样的事情,姐姐们一定受累了。”娴儿说。 “也还好。”想到未来可能到来的大好前程,雯竹不禁嘴角微翘。 “平时也劝慰四姨奶奶想开些,侯爷不答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能仗着宠爱,什么都由着性儿的闹……”娴儿轻轻的说。 “什么?”雯竹一时没听懂,什么事怎么就由着性子闹了,就为吃个鸡汤吗? “难道不是说要嚷着过继个孩子,老侯爷不答应她就跳了湖吗?”娴儿道。 第二十三章 楚菱昔弄香解语 秦清柔负气伤神 无论是怎样跳了湖,这话都好说不好听。 难不成是世子见色起意,逼迫她跳的湖吗?她倒是成了三贞九烈的女子,泼了我儿子一身脏水! 齐夫人想起来就胸口堵得慌。 “世子自幼心思纯良,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夫人不要错怪世子。”从娘家跟来的心腹杨嬷嬷劝慰道。 辰逸是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可如果不是这样,难道是?难道是……他们真的是私会后花园,才不小心落水! 还不如让我的逸儿调戏了。齐夫人丧失理智的心中恨恨说。 “姑母气色可好些了?”有丫鬟打帘子,是楚菱昔。 齐夫人脸色稍霁,伸手拉了菱昔坐到身边来。“这段日子也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楚菱昔忙起身又福一礼,“姑母这话折煞昔儿了,昔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话说着神情却不由得一黯。 齐夫人叹气,待菱昔坐下,手拉手嘱咐道,“我是知道我儿的,他断不是那样胡闹的人。”想了想,脑海中忍不住闪过沈媛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又道,“就算是他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父亲也断断不会容他。” 菱昔倒是笑了,反过来安慰齐夫人,“姑母既然都知道,那还担忧什么,犯不着生那些闲气。” 齐夫人也让菱昔逗的一笑,拉着菱昔的手舍不得放开,“好孩子,我这不是巴不得盼着,你能早日进府来,我身边也好有个信得过的可心人,能帮我打理这府内偌大的家业……” 楚菱昔听了这话害羞的低头不语。又轻轻道,“怎么没人?少夫人可是里里外外姑母的一把好帮手。” “她呀,原本是个好的,只可惜老大去的早,她又没有子嗣依傍,难免不生二心啊。如今我只有辰逸这一个儿子,不能不小心为他打算。”齐夫人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楚菱昔轻叹。她何尝不想把这一门亲事定下来。 她虽在闺阁,也知岭南军为皇帝所不喜,近几年频频削弱兵力减少军费。 父亲虽为岭南军中大将,却不得重用。她虽然也算将军府闺秀,却是和这些皇家世族没有办法比的。 将军府早已经门庭凋落。若家中无母亲苦苦支撑,恐怕早已经捉襟见肘,成为岭南的笑话。 送她来侯府,可不光是只为女儿高嫁。她自小才貌双全、品行出众,为人行事更是端庄有理,又是家中嫡女,高嫁其实并不难。纵然萧府是有姑母疼惜,但一旦事成以后也只是婆媳。这亲并不是非这一门不可。 然父母终仍退却无数前来说媒之人,始终认为萧辰逸是最好的选择。究其背后缘由,确是因为当今太子。萧辰逸自由便是太子伴读。 皇上正当盛年,其实太子并无太多权势,不过这太子因着自幼长在府邸,和皇帝身边的老人都朝夕相处,尤其跟当今大总管太监权文田关系极好。 因着种种关系,楚菱昔才咬牙厚着脸皮一直住在这侯府。 父亲兄弟的前程,母亲的期许,姊妹们的目光……她只能去争去抢,别无它法。 所以其实齐夫人多虑了。世子嘛,三妻四妾的她也不是不能忍。 骄傲如她早就在家道中落时看够了世人的白眼,这点委屈,在她这里真的不算什么。 她在意的,从来都是可以跟她分厅抗衡,争夺嫡妻名分的秦清柔。其他的,姨娘也好,通房也好,长辈们赏的也好,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小玩意,她并不在意。 “夏季其实熏些遥芷兰香最好,去暑且安神,比那个沉水香好。”楚菱昔笑着从琴香手中接过香炉,灵巧的摆弄着。 “昔丫头就是灵巧。”齐夫人这才稍微舒心顺气一些,又拉着楚菱昔说了会梯己话,直到留用过中饭才罢。 这厢老侯夫人这里,却是连午饭也没吃消停。 “我还不如死了……我这样也没脸在外祖母家呆着了……更没脸回家去了。呜呜呜……” 老侯夫人的屋子里,只听见嘤嘤的哭声。 “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猫也嫌,狗也厌的,还不如早点去了的干净!”说着又是一阵呜咽。 “如今越发的连猫狗都不如。” 哭声中时而夹杂茶杯、花瓶等器皿摔碎的声音。 更有撕碎字画,扯衣服的刺啦声。 然后只听大丫鬟梅茵焦急的哄求着,“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这是老祖宗给你的一对鸽血红玉手镯,当年还是宫里赏下了的。” “砸个东西都舍不得了……这府里就是不想让我呆了,要撵了我出去就明说。”秦清柔抽噎着说,自己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上去。 梅茵听了这话,忙跪在一片狼藉之中,也不敢再苦劝,只能一下下的磕头。周围下人小丫鬟看梅茵都跪下了,也连忙跟着跪下磕头。 “砸,只要我的柔儿高兴,不要气坏了使不得,多少砸不得!”老侯夫人握着拐杖,坐在床头看着秦清柔发脾气。 “外祖母呀……”秦清柔一下子又哭倒在老太太怀里,惹的祖孙二人均是泪水连连。 “有外祖母在,定然不叫柔儿再受苦。”老太太抱着秦清柔轻轻拍着抚慰。 秦清柔却不见好转。 怎么叫不受苦,来了一个楚菱昔还不够,现下又来了个沈媛。眼看着一妻一妾都齐全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于是又掩面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侯老夫人轻叹一口气,这次却并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默默的陪着流泪。 过一会儿,叫了梅茵过来,“去,看看世子在做什么,叫他过来陪我一起用饭。” 梅茵答应着去了,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就看萧辰逸满面春风的进来。 “祖母这里藏了什么好吃的,巴巴的叫了我来,要是没有稀罕物,我可不依。”说着人走到跟前请安,这才看到秦清柔也在,哭的两只眼睛红红的。 见了萧辰逸总算好了些,两人陪着老太太聊了聊端午节都打算都去哪玩,一会说要包了戏园子看戏,新来的一个小旦长得很是俏丽,一会儿又说要去道观上香,某某道士最是灵验云云。 才吃完饭正待上茶,齐夫人就使唤人来接。 老侯夫人略微有些不悦,什么要紧的事情,才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找来。 还真是要紧事,萧大老爷进京述职,不日就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千古琴音无处诉 世事催人晚风急 人未到,信先至。 萧远山一向信如其人,内容简要明了。 “应诏回京述职。圣上念双亲年迈,此之后将准吾留京待命。不日抵。” 这回的信却多了两页,略长,说完上面的,又碎碎念说了点别的。 比如他这趟差当的很好,陕西北路一带官员也与他相交甚好,圣上龙颜大悦,已经下旨赏赐。这次回来之后,他也就不用再去陕西路奔波了,留在京城效忠便是。 甚至还在后文中长长的叙述了和齐夫人的夫妻之情,从新婚燕尔,到鹣鲽情深…… “不要念了,这是喝了迷魂汤了吗,写的什么。”齐夫人虽然嘴上说的不好听,可早已羞红了脸,心里是甜的。 信收到了,她就急急的叫人唤来了萧辰逸。虽然也有识字的小丫头,可自己丈夫的信,还是儿子来念最可心。 谁知道写的这些。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掩面窃窃的笑。 齐夫人只连声命萧辰逸跳过这些,看可还有要紧事。 “谁想痛失长子,膝下唯有萧衍一人,子嗣单薄实为不孝。犬子虽无大志,但成家立业,实应择良偶配之,以早日代吾尽孝道…… 嗯?怎么就说到给辰逸说亲了? 念完了,萧辰逸捧着信纸也不敢说什么,偷偷的抬眼看母亲。 “我乏了,你下去吧。”齐母倒没说什么。 直到萧辰逸出去了,齐夫人沉吟半响,才换小丫鬟来,先是吩咐拿信去给老夫人念。儿子家信,每次齐夫人收到都会派人拿去给老夫人念一遍。 另唤了赵氏来:“老爷要回来了,内院里的闲言碎语,也该管一管。暗地里嚼舌根的婆子,岁数大了不安分的丫头,趁早都打发了干净。” “是。”赵氏看齐夫人的神色不虞,也不敢多言。 齐夫人近日对赵氏很不满,因内宅接二连三生出世子和四姨奶奶沈媛纠缠不清之事,少不得怪罪她管理不当所致。 只是那些闲言碎语,全是捕风捉影,赵氏就算有心也无从管起。 而今终于惹怒了齐大夫人,这是要严办了。 回到自己房里的赵氏心里委屈,面上也没有好脸色。自己打理内宅日夜操劳,却得不到一点好处。 如今因为世子的事情,更是上下俱不讨好。齐夫人是菩萨心肠,恶事又要自己来做。 又想着原是自己命苦,怨不得别人,谁让那位走的早。于是又忍不住哭了一场,也不敢让人瞧见。 且说萧辰逸从齐夫人处出来,也无心回自己院中,信步在府内闲逛,不想听到隐隐琴音,素淡柔婉,韵味别致。 抬头顺着声音去瞧,原来是翠玉轩。 萧辰逸愣了愣,却再没迈开步子。 偏巧雯竹听从沈媛吩咐,去给六小姐辰雨送新描的扇子花样回来,正看到萧辰逸站在门前。 “世子爷?怎么站在这里?”雯竹俏生生道。 也不等萧辰逸答话,忙开了门,引世子进去。“世子进来坐会儿,别站大日头底下,仔细头晕。” 萧辰逸于是信步走进来,果然见是沈媛坐在廊下拨弄箜篌。 小阿团在一旁蹲着,两手托着腮,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正盯着琴弦上的十指翻飞舞动。 萧辰逸便自己也在旁边椅子坐下,静静听沈媛把一曲奏完,竟是《湘妃竹》。 忍不住夸好。 沈媛一笑。 她小时候家里很穷的,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来学乐器。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从小钢琴、长笛、古筝的学。她是长大工作之后,才学了这一样,也不是箜篌,她学的是竖琴。 没想到来了这里,无意中发现这西洋的乐器跟古时候的箜篌有几分相似。 于是就叫人找一把来,结果让老侯爷听说了,直接让人开了侯府的一处库房,寻出这把。 “据说是名琴,还有个名字。”沈媛珍惜的轻轻摸了摸琴,会心一笑。 萧辰逸只觉得自己也想做那把琴。 不过名字沈媛忘了,只开心弹着真不错,跟竖琴很相似。 “叫春绮”。雯竹在一旁笑着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沈媛也笑了。 一把琴,如此香艳的一个名字,突然想起梦娘。也不知如何了,于是随口跟萧辰逸询问梦娘。 “好久未见,并不知道。阿馒去安顿了,希望她能好些度日。”萧辰逸道,低头喝茶,情绪低落。好好的,提什么梦娘。就知道担心别人,不想想自己吗? 哦,这是不喜聊这个话题,想是恐丫头们听到被府里责怪。沈媛心想。其实没关系的,她院子里的丫鬟都被自己管教过,口风紧的很。 那聊点什么? 她不大适应这么干坐着,再自顾自的弹琴不礼貌,何况对着的还是这么大一个救命恩人。 想到这起身,对萧辰逸一拜。正式当面谢救命之恩。 却没有注意到萧辰逸微窘,脸不易察觉的红了红。 “最近身子可好?” “谢世子爷,大好了。” “缺什么,或者想买府外的什么东西,可使小丫头去找阿馒,他自会禀报我。” 看沈媛不语,忙又补充,“没关系的,都是自家人。五妹和六妹也常让我捎带东西。还有秦妹妹……” 那真是太好了,“世子爷我想要城西冯家臭豆腐。”小阿团赶紧说。还没说完就让雯竹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沈媛忍不住捏着帕子掩口嗤嗤的笑。 她现下规矩已经越来越好了,古时候女子的言行举止越发娴熟,不会让人感到怪异。 落在萧辰逸眼中,更是无限风情。没来由的,萧辰逸心中一疼。 “好了,我知道了。世子爷的心意我领了。” 再无话可说。 二人只对着院子,默默喝茶。 夏初,春季的花早就都落尽了。沈媛也不擅打理院子,小丫头们平日只想着打扫庭院,并没把这些长在土里的绿植修剪整齐。于是看起来乱糟糟的,一团。 因为是在户外的长廊里,夏日的茶,茶壶也没有坐在炭火小吊炉上,时间一长反倒凉了。 “略坐一坐,就回去吧。”终还是沈媛先开口。 萧辰逸磨磨蹭蹭只是不言语,最终还是只能起身。 “其实我这个人,除了科举文章不是很好,武功很厉害的。”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沈媛一乐。 看的萧辰逸也跟着笑起来。 真真得起身走了。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第二十五章 空笑谈竹篮无水 窥人心管家伤神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呀,好风光。” 傍晚沈媛指挥下人在院子里架了个秋千,此时坐在上面晃晃荡荡,晚风习习,很是悠闲。 “姑娘今天心情尤其的好。”小阿团也跟着高兴。 却不见两位姐姐搭话。 阿彩在愁眉苦脸对着汤药碗,这一副副药喝下去,姑娘的症状就是不见好。身子还是忽冷忽热的,还偶尔头晕。 雯竹之前还挺高兴的,只是晚饭后出去走了一趟,回来就闷闷不乐。 “刚刚听老太太屋里的梅茵说,大老爷信上催了,世子爷这回是真的要说亲了。”雯竹咬着下唇低低的说。 “那秦姑娘还不是又要哭死了。”小阿团道。 阿彩也顾不得操心汤药,一把捂住阿团的嘴。 兴许这次就不哭了,如果说的亲就是定了秦姑娘呢?雯竹低头没言语。 世子下午来院子里坐了会,又和姑娘说了会话,雯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眼瞧着姑娘也是高兴的。谁成想晚上就传来这样的消息。 其实娶亲啊,也不影响什么。姑娘是这样的一个名分,就是把人要过去了,也不过还是个妾,再漂亮也越不过去这名分。 只不过现下这个节骨眼上说亲,纳妾这事十之八九是要被耽搁的。另外也不会有长辈这样行事,临娶亲的日子刺拉拉的赏一个妾过来。这种公然打脸世子少夫人的事,哪个长辈也不会同意。别说是妾,议亲这段日子,就是收个通房丫头都不行的。 等到新夫人过门,人家是新婚燕尔,还能不能想起这位四姨奶奶还不一定。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又健忘的…… “原来是要说亲了呀……”沈媛重复了一遍丫鬟的这句话,在秋千上荡呀荡,就再没言语。 沈媛想原来从前戏里说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能是真的。可能真是因为救过命,再看到那个人就会觉得亲切。会有一些不由自主的安全感,让人没来由的想去亲切和依赖。 若是在现代,这样的就可以拉去领证了吧。 可惜现代的时候没有这样的萧辰逸。现代的她一定也不需要他救。 沈媛一直认为,漫长的婚姻中,夫妻要朝夕相对那么多年,那两个人之间就一定要有点什么。 比如爱情,不过这东西太难找。或者恩情,反正得有点不拘什么的情分在,不然真的很容易就厌烦了。 从前她也不是没尝试过谈恋爱,她动过三次心思,只不过老妈不知道而已。 谁的心头,就算没有几道白月光,也不会缺少几道心头血。 比如高中班里帅气又老实的学霸,相约一起考最好的大学。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结果他那做了十二年教导主任的妈很明智的做了背调,发现她的身世不简单。最后以家庭太复杂的女孩不适合那种诗书礼仪世家而告终。 比如大学时候追她的凤凰男,她以为他不在乎她的身世,结果竟然人家早在追她之前,就把她的身世查个一清二楚。之所以想和她在一起,不过是想着或许以后可以上演争家产,私生女逆袭女婿上位的都市伦理大剧。 她刚毕业工作,还只是个小白领。突然同父异母的哥哥主动找上门,一起吃了几顿饭,彼此也算客气。通过哥哥她认识了一个富二代,约会过几次,结果最后不过是哥哥为了耍她,设下的圈套。当众出丑而已。 说起来,她年轻的时候这方面运气也真是不太好。 总是没有白马王子的灰姑娘只好自己拯救自己。她不再等踩着五彩祥云的英雄,她要自己踩着五彩祥云,稳稳的飞驰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豪门不认她,于是,她成了“我就是豪门”的践行者。 不过在老妈眼里,再有钱,也还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想到这里沈媛又嘻嘻的一笑。 要是都像萧辰逸这样有父母张罗着就把亲事说定了,也不错。 世子要定亲了。 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萧府上下,顺带着东西两边的胡同小巷。 多少人心头一紧。 夏天到了,燥热的很。 沈媛的身子却是真的大好了。紧跟着,齐夫人、秦姑娘的病也都没了大碍。 老侯夫人的身子更是比去年硬朗。 阖府上下都热闹起来,只是陕西路又来信说大老爷端午节怕是赶不回来了。 即使大老爷赶不回来,管家也不得清闲。 老侯夫人要带着众女眷外出看戏。于是管家早早的包了戏园子,看好了路线,安排好当天跟随和留守的当值人员。 现下又捧着几张人员名单的纸坐在灯下细看。 有婢女端了茶水,又忍不住帮管家轻轻拭汗。 被管家一把拦开。 “要紧的时候,休得胡闹。” 婢子细细笑着,“胡二爷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当了几十年萧家管家的胡二爷把手中的几张纸往桌上一扔,自己抬手揉太阳穴。 婢女并不通文墨,抬眼敲过去却忍不住伸手拿起了仔细端详。 满篇叉叉圈圈,原来是在安排看戏的座位图。 老侯夫人和齐大夫人的座位好安排,就是正中最大的包厢。老侯夫人好热闹,所以二夫人和三夫人的位置也都在一起。 左边包厢的位置通常给老侯爷的周姨奶奶,右边包厢就是赵氏带着五小姐和刘小姐。 可是今年,多了秦姑娘、楚姑娘,还有个沈四姨奶奶…… 这个长得貌若天仙的沈四姨奶奶,把她塞到周姨娘那里不合适,周姨娘都能当她奶奶了。 放姑娘们这边倒是年纪相仿,只是这沈氏和秦姑娘自打进门那天就结了梁子。不能让这两个女子坐在一起。 另外楚姑娘和秦姑娘也不能坐在一起。 再有,如今这个时候,后续少夫人和楚姑娘、秦姑娘也都要隔开。 “楚姑娘没关系的,即使秦姑娘使小性儿,楚姑娘也不会计较多说什么。”婢子也细细思考为管家分忧。 却见管家默默的摇摇头。 难道不是自己说的这样吗?婢子回想自己说的可是有哪句不对。 我太难了!管家搂过美婢的手臂靠住哀嚎。 第二十六章 过端午初闻风声 醉人处香囊解意 端午对于这个时空来讲是大节。 百年前周朝太祖皇帝登基便是选在端午这天。 所以每年端午上到皇家下到百姓,普天同庆。 一大早众人给老侯爷老侯夫人请安。之后老爷们都忙着外出应酬,小姐丫头们都聚在内宅玩乐。 阿彩最有心,早早的替沈媛预备下端午节给沈家的礼,除了补品、绫罗,还有应景的府里自己厨房包的角黍。还有两个给小孩子的裹兜,大红绸面绣着金玉蟾蜍。 “你做的?”沈媛带着几分惊喜的问。这手艺,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艺术家网红。沈媛暗戳戳的捻捻自己让针扎了好多下的手指头。 “给姨奶奶的幼弟,不过是应景而凑趣儿,是个心意。”阿彩答着,差使着人趁早送去。 小阿团捧了一大堆说不清的玩意从外面走进院子。 “这又是什么?”沈媛说着去揪阿团的小辫子。小阿团所有头发都被编成小辫子,然后用五彩头绳扎成大蝴蝶的形状盘在头上。又精巧又可爱。 “雯竹姐姐帮我梳的。”小阿团晃着头喜滋滋的说。 说着把怀里一大堆东西对到桌子上。都是世子爷从外面捎回来的小玩意儿。 有做工新巧的团扇,头饰,也有捏好的面人,糖人,扎好的大风筝。 还有各种各样的艾虎已经吩咐小丫头拿去挂在廊上和屋里。 雯竹带着一众丫头闹哄哄在院子里玩“射粉团”。 沈媛拿了一卷书倚在廊下的摇椅上读。 太多不懂的字,又是繁体又是竖版,看着看着不免困顿。 看了半天也不过只记住了一句“堪笑楚江空渺渺”,便垂着手,任书卷散落在旁,以扇掩面睡去。 恍惚间听着一众丫头们在院子里远远的嬉笑,竟也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不多时却是严嬷嬷来了。因为之前的教导,大家都知道。所以连忙沏茶请上座。 严嬷嬷倒还是之前那副严厉的老样子,只是人更憔悴了一些。有些咳嗽。 沈媛忙问身体如何,答说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无碍。 说完两个人也就只能对着喝茶。 “我也大好了,本就没什么的。真的是失足,让嬷嬷跟着挂念。” 甄姑姑听了这话眼圈再也忍不住就红了。金枝玉叶捧在手心里的人,从宫变开始就都受了多大的罪和委屈,她比谁都清楚,可也不好说什么。 本来事情出了的当夜,沈大老爷就已经跟她说了,她就心说不妥。他们白莲教胆大妄为,出了事情却要跑到她这里来。她能有什么办法,想到这里甄姑姑一夜没睡。 到了后半夜听消息说四姨奶奶落了水,又惊动了全城大夫。她这个作为亲娘的要去,沈大爷又说不妥。进了侯府做了姨奶奶,哪有那么好见他们小门小户的娘家人,生也好死也好,现在去见太招人眼。 她也就只能挺着。终于等到端午节,顶着严嬷嬷这另一个身份,算是来给主子们拜个年。顺便看一眼。 如今看着了。 她果然没事儿,端端正正的在这里坐着。之前说失忆了,从新跟她学规矩。她学的就认真,如今举手抬足一分礼教都不差的。 说话行事也好,稳重了。 模样也越来越好,少了几分从前身为公主的骄纵和跋扈,多了几分大气温婉,眉眼间更添几分明媚神采。 甄姑姑贪婪的看着,却说不得话。 也就是看看,突然发现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姑娘,自己竟然有些不认识了。 自从嫁人之后,仿佛变得不一样了。变得那样好,虽然本来在她心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这样好,也只能如此。 “府上世子爷……”还是忍不住……这是当娘的心。 这话,她这个当嬷嬷的,也不该问。 沈媛连忙把话头拦住,吩咐了一番好生保养身体,又命丫头们包了日常养生的药材,感谢贵嬷嬷教导之恩的赏银和谢礼,一并送了。 刚刚送走了人,却看是六姑娘的小丫鬟小桃蹲在对面林子跟底下哭。 “真是为了我家姑娘。”小桃抽抽涕涕,看到是原来老太太房里的阿彩,以前也很是照顾她们这些各房小丫头,并没有隐瞒,反倒更委屈。 “你家姑娘怎么了?”沈媛命阿彩带了小桃来院子里做。又抓了果子给小桃。 “是王太守家的夫人宴请,本来说好了带五姑娘和六姑娘同去的,可是不知道二太太去找大太太说了什么,就变成只带了五姑娘一个人去了,只说六姑娘年龄还小。” 沈媛想了想就明白了。这种宴请,多半是各个世家贵族相看小姐,寻找婚配的好时机。 “按理来讲,两个姑娘带去问题也不大。”这就奇了。 “四姨奶奶您跟我家姑娘要好,我也不瞒您。听说是有门好亲,原本相中的是咱们六姑娘。可是生生让五姑娘他们那房给劫走了。” “你们家姑娘很在意这门亲?”沈媛问。 阿彩忙使了个眼色。这话问的冒失了,姑娘家就算相中,又能怎样,说不得。何况是没做成的亲。 阿彩正担忧,谁知听小桃答道,“倒也不是,姑娘本在闺房中,都是听父母做主。可是,可是,还是听二房太太的舅表亲传出消息,说宫中……要选官女子……” 原来,是要选女子如宫了啊! 沈媛和阿彩深深对视一眼。 所以,五姑娘的娘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抢了六姑娘的这门好亲, 六姑娘的丫鬟才会为自己小姐担心在这哭,是这亲事紧急等不得再找, 所以,世子爷的亲,才都说要快快定下来了…… 萧辰逸则去赴太子府的宴请,夜里才归。 “真是看老爷不在家的最后一个端午,喝这么些。”大丫鬟棋雪忙上前来搀扶。 梳洗更衣,换下外褂子。棋雪拿着腰带哭笑不得,“出去一趟,系了这么多香囊回来,世子可记得都是哪个送的?” 萧辰逸只不说话,嘿嘿的笑:“姐姐猜猜?” 见棋雪冷下脸,才道,“有人送的,也有酒宴上击鼓传花得的。” “谁的都有,还有太子的一个貌美侍妾的呢。” 萧辰逸一向对这个母亲房里过来的大丫头甚为敬重。今天是吃多了几杯酒,才开两句玩笑。 “没的胡说八道,传到老爷耳朵里,又免不了一顿责骂。”棋雪无奈摇头,收起这些香囊。 萧辰逸躺在床内,里衣内却系着一小巧的紫色香囊,针脚拙劣。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含笑睡去。 第二十七章 开场戏遗孀不甘 徒生枝沈媛遭劫 “这边巷子怎么不让走了?”有后巷小街的货郎被拦在街头。 “今天是萧府的内眷出门的日子。”有看热闹的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抄不了近路了。”虽然可惜,百姓却并没有太多抱怨。平日里萧府富贵却并不跋扈,不时地周边住着的百姓颇为得到照顾。 现下大家伙儿都好奇的想看看这些侯府小姐们。 “大姑娘是当了娘娘的人,其他姐妹自然也都是天仙。”有在府里当差的婆子赞叹着说。 也不过就是上马车的时候,能瞧上一眼。可就是只瞧瞧马车,随从,或是大丫鬟们的举止气度,瞧一回这阵仗,也是开了眼的。 “那一个最漂亮!”有书生从后面踮脚伸长脖子望着说。 “自然漂亮,谁不知道沈家二姑娘漂亮!还要你说。”有人给书生白眼。 “沈家?不是姓萧吗?”面对白眼,书生没有丝毫不满,虚心求问。 “你不是当地人,不知道。这是萧老侯爷新纳的一房妾室……”说话的人说着压低了声音,书生凑过耳朵。这种风流艳事最是让人津津乐道。 这边管家安排好车马轿子,已然累的满头大汗。 沈媛在马车内也没有好到哪去,又闷又热,沈媛觉得要中暑了。 端午过后这几天,这些高门贵户各处宴请,听戏喝酒,赌马逗乐,老侯爷忙的很,没时间顾内宅。 她这个妾室也就跟着待遇下降。 这不,姑娘们的车里都放了冰块,单单只她的马车里没有。 总算到了戏园子里,略微通风,才好些。 众人下了马车,老夫人,夫人等,以及众姑娘自然有人早早等候,引路到各自厢房。 沈媛学着周姨奶奶,照规矩先去到老太太跟前伺候。 这一处正对着戏台,且屋内过堂风,四角又都放了大桶的寒冰。很是凉快。 老侯夫人身边早立了齐大夫人和赵氏伺候。 周姨奶奶的年纪进来自然是晚辈赵氏连忙赏了座位的。 “都做了奶奶的人了,你去好好享受,不用来我这里。这么大岁数了,咱老姐妹也不讲这规矩。”老侯夫人摆摆手道。 周姨奶奶自是谢了,略坐一坐,也就退下了。 沈媛立在老侯夫人跟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齐夫人本就不喜公公娶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姨娘,再加上近日辰逸之事,更加暗恨沈媛。 看不过她那狐狸精的相貌,齐夫人跟老太太寒暄几句也就去自己的厢房了。 沈媛正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尴尬时候。多亏六姑娘自沈媛入府之后就与沈媛交好,原她们马车前头到的,已经给老夫人请过安,又特意来寻沈媛。 “沈姐姐去那边跟我坐。”萧辰雨乐颠颠的拽了沈媛过去。她就是要叫姐姐,祖父都不说什么,别人更管不着。 沈媛被萧辰雨拉着一起告退。 屋里就只剩下老侯夫人和赵氏,以及一众伺候的丫鬟婆子。 赵氏也没有回避旁人,老夫人屋子里的人,不需回避。 她委身到老夫人身旁,低头抬袖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戏台子才搭,你心急什么?”老侯夫人倒是没被她的哭声吓到。 这边包厢内楚菱昔正在低头和萧辰溪凑在一处说笑,见沈媛进来,微微一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五姑娘萧辰溪确实一脸的不以为然。 “呦!是四姨奶奶!”秦清柔尖声细嗓的叫了声。 沈媛亦点点头。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子,此刻没有长辈,也不必论辈分。 好戏已经开场,沈媛坐下顺手拿过戏本子翻看,无非是唱些千古忠孝节义,一时离合悲欢。 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白蛇传”,沈媛听得倒是入迷。眼看那白娘子,端起了雄黄酒……哎呀! 有小丫头进来添置果盘茶水,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碗,洒了沈媛一身。 幸好不烫。 “这可怎么好。”阿彩连声埋怨自己没有给沈媛多备一套衣服带出来。谁能想到会有这样莽撞的人。 回家去换一套吧,悄悄的,也不用惊动别人。 交代了阿彩留在这里,如果有人问起,就如实说衣服脏了回府换,一会儿就回来。 沈媛带雯竹两个人悄悄出来。本想着坐马车,结果管家小厮也都和老爷们一起在前院听戏和伺候。后面竟然找不到人。 这个时候也找不到马车。沈媛记得从戏园子出去到萧府也就两条半街的距离。就带着雯竹两个人步行往家走。 此时街上正是热闹。大姑娘小媳妇出来购物颇多,雯竹正高兴有这机会可以跟着主子逛热闹。 事后阿彩埋怨,要是自己这种谨慎胆小的跟去,可能也就没这事了。 两个人正逛着,突然就有一众人七八个小子在街上连跑带打闹的往这边来。 “哎呦!”挑着扁担卖头花的小货郎皱眉头喊,连忙双手扶住箩筐。 “小心些,撞到人啦!”旁边也有小户人家的丫鬟护着自家小姐忙喊道。 这边沈媛和雯竹也被撞了个趔趄,却还没等开口呼喊,两双手快速的捂住二人口鼻,一个转身就折入一旁小巷子里。 还没等缓过神,就被迷昏过去,套了麻袋,扛进马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媛醒来是被从马车上扛了下来。手脚周身已经被捆了个严实,沈媛望向四周,荒郊野外一处破庙。 这地方作案和合适,一看就是有预谋的行家。 旁边的雯竹这时也醒过来。 对面一胖一瘦两个泼皮无赖模样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尖刀。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媛头皮发麻。 可这世界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两位姑娘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看来这次发财了。”对面二人面露狰狞。 绑匪吗? “瞎了你的狗眼,绑票绑到姑奶奶头上!我们是怡康侯府的人,赶快把我们送回去,没准你还能留住条狗命!”雯竹气势也不小。 山贼绑匪专挑富商人家下手,谁会惹权贵,估计是把她们当成富足的商户之女了。 不想这二人却互相会意使个眼色。 沈媛心道不好。 第二十八章 真书生百无一用 假教主绝处逢生 果然,听瘦子说:“哎呦呦,吓死我了。怡康侯府可不敢上门讨要赎金,这回是闯祸了,怎么办?” 胖子搭腔:“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看看这俩小妞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然后再劫个色。也算咱二人没百忙。” “先奸后杀,人不知鬼不觉。”瘦子说着搓手上前,直道,“这样好,这样好。” 沈媛汗毛倒立。 正急的无法,却听门外一声: “住手!你这狂徒!光天化日,竟然敢欺负良家女子!”有一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媛心下一喜。这台词虽俗了些,不过胜在应景。莫非这就是救自己于危难时刻的男主? 转头一看原来是一白面书生。 苍白,孱弱,清灰色大褂,很干净,头上系着只有书生才带的头巾,身后还背着个大箱笼。 此时箱笼已经东倒西歪,书生一只手向后扶着,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指向前方。形容狼狈。 根据穿越法则,这一定是绝世高人。沈媛暗想,略微安心。 “哎呦我好怕怕呀。”对面两个流氓显然没有把一介书生放在眼里。 说话间放开了雯竹的手,走向书生,眼看快要走到跟前时候胖子突然动作,以手为刃急速向书生面门劈去。 雯竹和沈媛不约而同闭眼。 嘭的一声!二人再睁开眼,只见书生已经四脚朝天,被一掌打倒在地。 …… 竟然……真的,只是一见义勇为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胖瘦二人已经又走了回来。 沈媛就算实际年龄再是年长,两世加起来如何面临过这样的紧急处境。 “不需要杀人,你放了我,我自有大笔你们想不到的钱财送上!也不会让府内人知道。我很有钱,我可是侯爷的宠妾。”沈媛急道。 “小娘子,实话告诉你,我们要找的就是你这个宠妾。就是你这张脸碍了某些人的眼。” “你放了我们,我决不亏待你!”沈媛强做镇定道。 “对方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三倍!”沈媛继续道,语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不行呀!虽然我们也是见钱眼开,可一行又一行的规矩。拿了你的钱,我们怕是没命花。”胖子粗声道。 沈媛一身冷汗已经湿透衣衫。 原来竟不是巧合,是专门来寻她的! 有人交代,要破了她的相,再破了她的身! 说话间两个赖皮已漆上身来,两个手油腻腻的在沈媛身上摩挲。 “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小爷我是真心舍不得。”瘦子拿着刀拍打着沈媛的面颊道。 沈媛只觉得头皮发麻。 “少废话,赶快办完了事。”胖子催促。 “那也得先让大爷我玩个痛快!”说着瘦子拖着雯竹就往墙角去。 雯竹哪里肯受这般羞辱,生生的咬破了嘴唇,死死蜷着身子。瘦子恼了,反手就是一巴掌,雯竹嘴角裂开,鲜血直流。 沈媛急红了眼,在没有办法,眼见着雯竹就没命活了。 就算最后留下条命,破了相又受辱过,雯竹这样心比天高的古代女子还能活吗? 看来此次只能以命相搏了。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沈媛闭上眼,心中怒火上涌。 瘦子压倒雯竹身上,沈媛能听到衣料撕裂的声音,随之是雯竹撕心裂肺的撕喊。 还是让大爷我也先乐呵乐呵,说着胖子伸手一扑抱住沈媛,油腻腻的嘴胡乱捧着就亲下去。 嘭! “什么呀!”瘦子只觉得眼前一红,糊住了眼睛。忙抬手擦,伸手一抹从鼻梁处带下一滑溜溜的不知是何物,待定睛一看, 啊的一声大叫! 瘦子吓跪在地。 是眼睛! 眼睛,眼睛!瘦子忙伸手去摸双眼,幸好,自己的眼睛还在! 那是谁的眼睛? 慌乱中手触地面,视线所及,竟看到自己正握着胖子的半条胳膊! 沈媛还站在原处。身上被染的血红,脸色惨白。汗水打湿了发梢,一绺绺贴在脸庞胸前,状如前年女鬼…… 用来捆绑她的麻绳断裂成寸寸小段,散落脚下。 周围地上、树上、房檐上,均是血肉模糊。 不见胖子…… 碎尸! 瘦子一个激灵,下身一热,竟是吓的失禁。 同时吓傻了的还有沈媛。 她就是,害怕的极了,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于是死命的一挣…… 等到她回过神来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由得弯下腰干呕。又不想看到一地血肉模糊,于是更恶心…… 鬼啊!瘦子连滚带爬拼命跑了。 杀人!自己杀了人! 沈媛弯腰又是一阵呕吐…… 眼泪顺带流下。 书生不知何时醒来,坐在地上目定口呆。 雯竹两眼发直,忘记了喊叫。 只见那血衣女子垂手站立,青丝媚眼在血光下映得光辉夺目,状如修罗。 大地一片血腥。 巨大惊惧阵阵袭来。 有风掠过,惊了树上乌鸦。展翅掠过,树枝跟着颤动“啪嗒”掉下更多血肉。 沈媛身子剧烈一颤。有血液体内流转,沈媛手指微动。 她茫然环顾四周,仿佛才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 穿越法则改了?现在都流行大女主文?绝世高人要女主自己担当了吗?……这也太血腥太惊悚!沈媛心里想骂娘。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沈媛低头,双手翻过来,是不见任何手纹的掌心。周媛,本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女教主啊! 从她落水昏迷被救起,醒来之后这具身子就一直怪怪的。 得需要找个行家问问才好。 沈媛望望四周,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两个下三滥的流氓明显是被人指使,此地不宜久留。 沈媛转身忙拉起早就瘫软在地的翠竹,问道“你可还能走路?” “姑……姑娘,你……你是我家姑娘……”翠竹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但是沈媛听清楚了。 “起来,我是沈媛。不怕。”沈媛说。虽然她自己也面色惨白身体发抖。 翠竹要哭却不哭,咬着嘴唇点点头。 沈媛又看向坐在地上的书生,“赶快站起来走吧。” 第二十九章 两相望咫尺天涯 叹情长造化弄人 沈媛向前一步,再次道,“多谢你了,是非之地,你快起来走吧。” 书生未动:“小生复姓百里,名奚。” “知道了,多谢百里公子搭救。快走吧。”沈媛道。 “姑娘……小生……小生腿软,能否拉我一把。”百里奚脸红道。说着羡慕的瞟了一眼沈媛紧紧搀扶雯竹的手。心说作丫鬟真好,奈何自己是男儿身…… 话不多说,三人快速下山,临近城内,翠竹停下脚步。 “姑娘,这样回去恐怕不行。”说着急得落泪。 刚经历生死,只想着有条命活着便是万幸。 现在临近城内,才缓过神想起既然有这条命在,还得费心想想怎么活下去。 这样回萧府自然是不行的。 “咱们想法子先找萧辰逸……” “要不想法子找世子爷……” 沈媛和雯竹异口同声说完,不由无奈一笑。 才又走了两步,雯竹又把沈媛拉住了。 “不行,找谁也不能找世子爷。姑娘你想,咱们两个这形象……还有万一世子爷疑心你我受辱……”雯竹心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么有损形象的时候怎么能让世子爷看到。会减分! 沈媛当然知道雯竹在担心什么。 “有姑娘我在,你就不用担心那些没用的。”沈媛拍拍胸脯。 雯竹随着把视线落在沈媛的胸脯上。里面的浑圆随着拍打颤了又颤!雯竹一跺脚,不管了,跟着自己家姑娘。俺家姑娘有资本! 求了百里奚去找阿馒。 萧辰逸来的很快,一人一马疾驰,由远及近。 抛下马,人奔到沈媛进前,双臂抬起,几乎触到沈媛肩头。又深深握拳,垂下。 “遇到绑匪了。”沈媛没等他开口询问,直接说道。 萧辰逸双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然后我们跑出来了。”沈媛继续说。 “绑匪呢?”萧辰逸问。 绑匪……绑匪让我家姑娘给碎尸了……雯竹心中想道不由望向沈媛,这可让姑娘如何和世子爷说呀。 “不知道。”沈媛低头,再无多话。紧了紧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裙。 哦。雯竹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说。 “有我在了,不用怕了。”萧辰逸声音沉稳,让人听起来莫名的安心。 沈媛点点头。 雯竹心道,你没在的时候,有我家姑娘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是一个可以手撕活人的。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由又是一个寒颤,然后惊奇的发现,经此一事,自己胆子竟然也大了起来。 此时阿馒和百里奚才赶着马车才从后面赶上,手里拿着准备的换洗衣衫。没办法,自己家世子爷一路狂奔的太快。 沈媛此时才又多看了这个书生几眼。岁数不大,似乎比萧辰逸还要小几岁,个子不高,身材消瘦,脸色惨白,大褂子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身后背着个挺大的箱笼。难为他经历了这些,竟然还没慌乱中忘记背着箱笼。 典型的书生,只有一双眼,清亮有神。 没想到他去通知了人,又跟着折回来。 两位姑娘家找一处僻静的树林处更换衣衫。 因为事情隐秘又紧急,并没有带车夫,阿馒赶车。 此时百里奚还坐在马车上,阿馒故意往百里奚那边挤了挤,同时心里抱怨:这个没眼色的,你给通报消息我们已经感谢过了,给你赏银你也不要。 明明地方很好找,不需要跟来了,话带到就行了,还是要跟来。 跟来就跟来吧,还要蹭我们的马车。现在一会儿姑娘丫鬟的要用马车了,这人怎么还厚着脸皮不知规矩。 沈媛和雯竹换好衣服这就走过来上车,萧辰逸也翻身上马。 百里奚笑嘻嘻,磨磨蹭蹭从马车上下来。 果然沈媛和雯竹进了马车,百里奚在阿馒挥动马鞭的前一瞬间,身手灵巧的跳上马车。身后的大箱笼跟着颤了颤。 “哎呦,你慢一点,你这是干什么呀。”阿馒虽然念着帮忙传递消息的百里奚好心,但赏银不要,跟着我们家主子这样不是回事。 莫非因为是书生,所以想攀附侯府的权势? 那可打错主意了,阿馒撇撇嘴。侯府的权势也就是外面做的样子,真正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萧家早就无权无势,空有世袭的好名声。 看来这书生头脑不行,摸不清状况啊!阿馒想着摇摇头。 阿馒实在忍不住,转脸对百里奚说,“壮士,我们要回府了。您是……几个意思?” 百里奚道:小生……小生……腿软…… 腿软?刚刚从这里跑到戏班子怎么不腿软?跳上马车来也没见软…… 见到我家四姨奶奶,才腿软的吗? 这也是个好色之徒,想着略带鄙夷的抛给百里奚一个不屑的眼神,却疑惑地从百里奚眼中看到一束惊恐,悄然闪过。 不光色,还真是个胆小鬼!不就是个绑匪嘛!就是没让我阿馒遇上,阿馒一边挥舞着马鞭子赶车,一边撇撇嘴。 对!腿软,见到你们家四姨奶奶能不腿软?多吓人!你那是没看到!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百里奚看懂阿馒的神色,愤愤的握着拳头挥了挥。 不过原来是萧府的四姨奶奶……长得真漂亮!百里奚感叹。 前面骑马来接的,是她孙子辈的呀! 啧啧! 百里奚幸灾乐祸。 进城之后,听里面沈媛撩起帘子,对外面喊了声停。 萧辰逸勒马,回头对对她道:“我们且就这样回去,也不会怎样。你就是想太多。” 沈媛暗中叹气。她就是想太多。 萧辰逸对自己的情义,自己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那时世子,眼瞅着议亲了的人。再说自己什么身份? 第四房姨奶奶,隔着辈分呢!白莲教教主,朝廷钦犯!大周帝姬,丢了国的落魄公主。 哪一种身份,都没法和萧辰逸并肩站在一起。 既然没有结果,那最开始就不要搅和在一起。 “萧辰逸……”沈媛想到此在里面唤了一声。 只听外面有略微叹气声。 “罢了,阿馒,去梦娘那里。”萧辰逸道。 “好嘞!”阿馒乐颠颠催马前行。 马车吱吱呀呀,碾过上百年的京都之地-----永安府城内的青石地面。书生百里奚身后的大箱笼也跟着一晃一晃吱吱呀呀。 第三十章 苦诉衷肠梦一场 相遇无缘终是空 “喂!你竟然在偷听!”一只纤纤玉手攀上另一个柳叶垂肩,红彤彤的豆蔻指甲扣在翠绿色衣衫上,映得红艳绿翠。 “嘘——”梦娘嘟着嘴拍掉雯竹的手,“我自己家里,怎么能叫偷听。” 那也是偷听,不安好心。雯竹瞪着眼,凑过去从窗缝往里看。 “咦!你不是也在看。”梦娘瞪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是担心我家小姐。”雯竹蹙起自己的柳叶眉 “你是惦记世子爷吧……” “哼!到底是我惦记还是你惦记!” “别以为你是府里的大丫鬟我就怕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打什么主意!” “还不都是一样的。寻个倚靠有什么错,你打的不也是这个主意。” “我怎么一样,我有我家姑娘!”雯竹突然底气十足。 “得了吧,你家姑娘还没着落!” 我家姑娘,也不一定非要个着落。雯竹心道,这句话没说出口。能文能武,模样好,会杀人…… 呜呜,雯竹偷偷又打了个冷颤。从前自己一心只想找个男人倚靠,现在发现,自己家姑娘挺能让自己倚靠。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啧啧,老侯爷这是娶回来个什么姨奶奶! …… 室内安静无声,并不见室外喧嚣。 头发衣衫已经都收拾停当。现在缓下来平复心情,沈媛和萧辰逸面对面喝茶。 现在商议要怎么回侯府去。 再略坐一坐,戏园子那边也要散了。让阿馒找个车夫,暗悄悄的送她们二人回府就可以。 萧辰逸抬头看沈媛,已经在梦娘这里又重新洗漱更衣,嫣红色的纱衣映得女子明眸皓齿,方艳夺目。石榴紫的朱钗斜斜的插在发髻上,随着放下茶杯的动作轻微晃动。晃荡得仿佛眼前这样的一切都不大真实。 梦娘点的香太过脂粉气。嗅着就让人不由得心生暧昧。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萧辰逸低低的问。 沈媛摇头。她也不好说。想要她性命的人,那样多,可是想坏她名节,毁她容貌的,倒是比较好想。 沈媛盯着暗红色的红木桌子,想起初入府之后从金镯子里出的可以要人性命的毒药。 想起暗夜里荷花池边突然伸出的那双推自己掉进湖里的手。 想今日…… 内宅的争风吃醋,竟然不亚于朝堂上的刀光剑影! 无外乎吃老侯爷的醋,或者吃……萧辰逸的醋? 府内的流言,竟然让有些人沉不住气,开始多心了也未可知。 然而对方看不见,摸不着。每个人都是盈盈笑脸,端庄知理。 “父亲来信催,我要议亲了。” “恭喜世子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然而呢? “要不我带你走吧?我们不回府,隐姓埋名,天高皇帝远!”萧辰逸说。 哇哦!沈媛抬头看萧辰逸。她已经明白他的心,可是,这样不实际啊! “我不会委屈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弹琴画画,我……我……”萧辰逸突然站了起来,两手握紧。 沈媛垂目,目光中掩去内心隐隐的心疼。 是啊,他……他生在豪华富贵地,祖上百年前马上辅佐太祖得天下,他五岁骑马,七岁学枪,八岁开始读兵书,然萧家无兵无权,又有祖训,原本心怀抱负也只能淡淡的就过了这一生。 然三年前朝廷有变,儿时玩伴如今贵为太子,未来……若是有心,必是有一番作为可图。 他带她私奔?他是能种田……还是能做苦工? 屋内烟雾袅袅,香炉内香已燃尽,香灰扔在。 梦做完了。 “不要去吵你爷爷,他岁数大了。”沈媛斟酌道。“就像现在这样,挺好。” 意思说的已经听明白了。 私奔不可能,你乖乖的好好娶亲。也不要想着把我要去做你的房里人,我不也不愿意。 萧辰逸脸一红,又一白。 他原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亲事,只当到时候,有父母做主就好。其实他小时候就明白,要不然是秦妹妹,要不然是楚家姑娘。他做不得主,从前也不在意。 现在在意了,是因为有一个人,突然就闯进了他的心里。 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护这个人安好一辈子。 他和秦柔情自小玩闹,他拿她当妹妹相待,自然亲密一些。 楚菱昔温婉知理,母亲喜欢,他更是以礼相待。 他救了梦娘,他怜她凄苦,安顿周全。 可是这些人,和她都是不一样的。 他也以为自己是怜她在府内出身卑微,处境尴尬。为她潇雨轩仗义相救,却惹来流言蜚语心怀内疚。其实那些流言蜚语又如何,他就是当真担了,他也是愿意的。 感她惜落花,叹她好文采。 然后她落水,被自己救起。 在湖底双手抱起她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她是不一样的! 然而再不一样,就真的只能是做做梦吗? 她不愿意。 或许她就是想做侯府里的金丝雀。 那他听她的。 可是那样危险,多少人想捏死的金丝雀! “是不是我娶了亲,你在府内反而过得自在一点?”萧辰逸突然无奈的明白了这个现实。 “是吧……”沈媛点头,心中一痛。 再不舍,也要舍了。 “回去吧,回去我们天天也不是不能见,你闷了就来我那里喝茶,我又会了好几个曲子。” 梦娘在窗外急急跺脚,我这里也备着好茶,也会好几个曲子呢,怎么从不见世子爷来。 回府吧,回了,娶亲,两个人再无可能。 萧辰逸迈不出这个脚。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 茶已凉,也再喝一杯。 回府。 也不用避嫌,闲话还少吗?就这样,毕竟是一家人。萧辰逸骑马,阿馒赶车,雯竹扶沈媛先坐进马车。 “小哥,这回你总该自己走了。”阿馒推了推一直坐在上面打盹的百里奚。 这就后会无期了。 沈媛谢过了梦娘和百里奚。 临行,梦娘又一把拉住雯竹。“姑娘,问一句你家姑娘是哪位?姓秦姓楚,相识一场,你也明白,我总要为自己打算。” 雯竹摇头,“想什么呢?我家姑娘是府上的四姨奶奶,是老侯爷房里的人。” 咦! 马车远去,梦娘还望着门口发呆:真励志啊! 第三十一章 莫欺孤女寄篱下 疯癫道士道姻缘 萧府通往内院的角门已经落锁,不知怎的,这段日子管的尤为严。 阿馒只得另使小厮去找管家,没成想管家亲自拿着钥匙小碎步哆嗦着跑来开门。 “何伯,怎好麻烦你亲自过来。”管家几代都在府上,萧辰逸贵为世子也对其尊敬有加。 管家擦汗陪着笑脸,哆嗦着开门,口里道着,“无妨,无妨。” 他可是一直低着头啊,苍天作证!他可没瞧见四姨奶奶和世子爷一起回来的呀! 原先萧府只有一个小祖宗,现在变成了一对。管家越发觉得萧府如今不好管。偌大个家,孩子大了啊,呜呜。 入府后各自别过,各入各院。至于行径是否落了哪些人的眼,沈媛也无暇顾及。 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最后唯一能做的,或许只剩下了不在意。 沈媛还没进院子就看到阿彩亲自在门口偷偷站着等候。 找不见自己,一定急死了。 果然看到自己家姑娘和雯竹回来,二人还竟然都换了衣着打扮,阿彩大惊失色。幸亏她稳重,不然早惊呼出声。 沈媛拉着阿彩的手进屋,一面竭力安抚,“贪玩,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也不是要瞒着阿彩,这丫头自从跟了沈媛,眼里就只有沈媛一个。只是今天实在累了,先搪塞过去,待明日再慢慢悄悄地讲给她听也不迟。 “我们走了之后,戏园子里如何?”沈媛转移阿彩注意力,“戏可好看?别是光担心我们,扰的你也没看好戏吧?” 却不想阿彩说,“我猜想也是你们二人贪玩,原也不妨事的。可是你们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戏园子里出了变故,秦妹妹闹了一场,老太太也身子不爽快,就携着姑娘们也都提前回了。” 说着把沈媛从梨园走之后的情形,讲给沈媛听。 梨园前后两个场子,老爷们在外面看,女眷们在内院。萧辰逸和几个年轻的兄弟倒是不拘在哪儿,都是自家姐妹。于是跟外面的二老爷、三老爷,三叔四舅敬完酒,萧辰逸就来后面陪老太太和母亲。 偏巧一出戏唱完,老太太高兴撒了两箩筐铜钱,梨园老板来谢恩。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道士。 原来是近日在京城出名的神算子,很多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老侯夫人虽不信这些,也攀谈了几句。 谁知这老道看到倚在老太太身前的秦清柔,欢喜的不得了,一个劲的说这姑娘和道家有缘。 “一个姑娘家,和你们道家能有什么缘,这是我的外岁女,可不许拿她瞎说。仔细她闹了,拆了你们这戏园子。” 谁知这道士听了老侯夫人的话却并没有收敛,反而一味的说,“是真的有缘,很有慧根,且嘱咐不可早嫁,否则必定累祸夫家。” 话音未落,众人面色惊变。 “休得胡说!”站在一旁的戏园子老板连忙拉扯道士衣袖。 然而已经晚了。在座的主子们,姑娘们,丫鬟么,端茶送水传话小厮们……都听到了。 听得真真的,这话瞬间也传到了外院老爷们那里。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一眼,心里都骂这道士多事。 连忙起身赶往内院,进了内院听到里面的哭声、骂声就知道已经晚了。 老侯夫人正嚷嚷着要拆了整个戏园子,又要绑了那道士去见官。 三老爷哆哆嗦嗦吓得闪躲在一旁不敢说话,二老爷连忙一把拉住老侯夫人的衣袖,跪在跟前。 “使不得啊,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现在也跟他们学坏了,来欺负你的老母亲来!” 戏园子倒罢了,平了也不是大事。只是这道士现在是众多权贵的座上宾,得罪不得! 只是话不可这样说。 二老爷跪着向前蹭了两步,拽紧母亲衣袖,“母亲要打要罚都使得,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连累秦姑娘。” 老侯夫人一愣,才想到这里面利害关系。这样一闹,知道这说法的人就更多了,哪个姑娘架得住这样的诽谤! 刚刚是气糊涂了。老侯夫人抬袖抹泪。“亏你还记得她,可怜见的!” 于是再不提送官一事,带着众媳妇姑娘打道回府。 那道士自有二老爷、三老爷等去周旋。谁知送走老太太,想找他去前院酒席,好好安抚一番,却不想不见人影。 “难道是听说要送他去官府害怕了?”三老爷略带兴奋的问。 二老爷摇摇头,给三老爷一个白眼。想什么呢?怎么跟内府夫人一般,如今的萧府在京城,除了平头老百姓会怕,还有谁会害怕咱们家? 自己家什么地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然而人确实找不到了,只听小厮说,看到一道士装扮的人,拎着酒壶,从西边小巷走了,走的时候还念叨“世人笑我太疯癫……”等语。 的确疯疯癫癫的。 这边戏园暂且不提,老侯夫人带着众人回府不久,秦清柔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一条白绫悬在梁上,若不是有丫鬟及时发现,真的就要闹出人命。 此事就连刚从王府应酬归来,斗鸡打赌赢了个大满贯的老侯爷都不得不过问。 “真是荒唐!”老侯爷气得当场摔了身后的靠枕。并嘱咐管家,“一定要管理好内院,不得再有这等流言蜚语。” 一面揣测,是否可以让秦家暂时把人接回去避避风头。 “难呐,难!”老侯爷啧啧的叹息摇头。 这边老侯夫人急急来见秦清柔,好一顿安抚,又小心叮嘱下人一定要照看好。 请了大夫瞧过,有着人盯着喂了碗燕窝羹。 谁知老侯夫人前脚才走,后脚秦清柔又闹着要吞金。 这可是吓坏了跟着的一众丫头。 “让我去死,死了也就干净了,不然还留着这条命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吗?”秦清柔此时披头散发,状若女鬼。 其他丫鬟都吓的跪了一地,只有贴身从自家带来的丫鬟突然抬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老侯夫人就是再疼您,也毕竟是外祖母,姑娘这样闹,就不怕有让老太太厌弃的一天?”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可以拉出去一顿板子打死了。 第三十二章 侯门千金欺沈媛 推心置腹解心嫌 秦清柔一下子哽咽住,差点没有翻白眼又晕过去。祖母固然疼爱自己,可自然更疼爱孙子萧辰逸,这个道士的话……诛心啊! “姑娘,门口来的消息,说世子爷是和沈四姨奶奶一道回来的。”有小丫头进屋来报。 秦清柔拿着剪刀正绞白绫,听到这话再也沉不住气。“这也太欺负人了!” 也难怪秦清柔心里不平衡,沈媛之所以进门,就是因为老侯爷找道士批了生辰八字,大富大贵的生辰,加上逆天旺夫的八字,才让老侯爷乐颠颠的娶了沈媛回来。 更要紧的是,这个跟秦清柔年龄相仿的妙女子,竟然比秦清柔的容貌还要美! 秦清柔自幼清高孤傲,自以为府上模样第一,却不想让一个平头百姓家出身的小妾给比下去了。 怎能不嫉妒!还有辰逸哥哥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呵护世间无二的宝贝! 反正我已经不想活了,我让她也不得好死!怒火中烧的少女携房里众丫鬟,和几个院子里的粗使婆娘,怒气冲冲直奔翠玉轩。 这下里闹了一天,沈媛正要吃晚饭。 看着秦柔情怒气冲冲带着一群人来到自己房里,不禁有些诧异。但是想起今天戏园子里阿彩说的秦姑娘的种种委屈,沈媛还是立马站起身来相迎。 “怎么这功夫来了,倒是巧,我刚让小厨房炖的鸽子,姑娘……”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沈媛左脸颊已经挨了秦清柔一耳光。 别看秦清柔长得弱不禁风,动起手来因为拼了全力,很有力道。 沈媛脸颊顿时红肿,热啦啦的疼。 “姑娘这是做什么?”沈媛还愣在当地,阿彩反应快冲上来,拦在二人中间。 “干什么?”秦清柔又上前一步,打了一耳光之后她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越发的上瘾。“我干什么还用你这个奴才来过问吗?” 说着上来推搡了一把阿彩。 阿彩在从前老太太房里也是有些脸面的,这下再有涵养也要闹了。皱眉头看向跟过来的丫头婆子,厉声说道,“姑娘疯魔了,你们怎么不劝着些!” “哎呦,我们可不敢。我们姑娘受了老大的委屈,老太太就怕她想不开,走得时候千叮万嘱,让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别糟蹋自己就好。”有婆子油嘴滑舌说道。 阿彩仔细看来的这些人,竟然眼熟的几个都不在。净是生面孔。 “你们两个把她给我绑了。”秦清柔纤纤玉手一抬,指了指阿彩。 几个婆子立刻上前,刚才这小蹄子对她们大呼小叫的,这几个婆子早就心里不爽,这下主子发话正好。 三下两下就把阿彩绑了,强摁着跪在地上。 沈媛已经冷下脸来。平日里,自己就和这府里的众人一样,对这个秦清柔都忍让几分。一个是怜她自幼无父母凄苦,一个是她体弱多病,又依靠老侯太太宠爱,做人嘛,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今天竟然欺负到家门口,沈媛不干了,必须理论清楚。 “姑娘你这是为何?总要有个说法!”沈媛上前质问,同时伸手去拉婆子手下摁着的阿彩。她可是很护短的人,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让人欺负。 “我为何?你心里不知吗?”秦清柔冷笑,说着趁着沈媛不防备,抬手对着沈媛又是一耳光,“一窝子不要脸的下作小娼妇,整天就想着怎么勾引爷们!” 这话当众说出来,就连沈媛都忍不住脸上热辣辣的,又疼又臊。 “我家姑娘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秦清柔冷不防,让从屋里冲出来的人一撞,从台阶上跌了下去。想好有丫鬟眼尖手快连忙扶住。 原来是雯竹从屋里冲出来。她刚刚去后厨准备饭菜,才从后院进来,竟然看到自己家姑娘被扇了耳光,想都没想直接冲了出来。再一看地上跪着的竟然是阿彩,这还了得! “反了你们了!竟然动手打秦姑娘!”只听下面有人喊,“给我上!扯烂这些小娼妇们的嘴!” 一众人一窝蜂的往上涌,沈媛躲也不是,打也不是。她本能的心里害怕白天的事件再次发生,自己体内的那种可怕的爆发力,实在吓人。 可是这些丫鬟婆子力气也都不小,眼看着沈媛、雯竹都要被他们揪住,沈媛下意识的用力反抗,发现自己身子竟然软绵绵,竟然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 “秦姑娘,你不要闹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我们之间有误会!”沈媛慌乱中不断喊道。 “没有什么误会,你那点司马昭之心,谁不知道!”秦清柔尖声喊。 沈媛反倒气笑了,索性也不用这些婆子丫鬟拉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抬手轻拍额头。这姑娘的智商啊! “你说我是司马昭之心,那姑娘你呢?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今天来我这这样一闹,你还想好不想好了啊!” “我左不过是要死的!我早就已经活不成了。”说着秦清柔也蹲在台阶上,掩面呜呜哭起来。 沈媛心中微微放下,这就是一个纸老虎。也就罚个跪,打两巴掌的能耐。 可是这样撕破脸闹下去,大家都不好看。 “道士的话,当不得真。”沈媛认真道。 “我不当真,自有人会当真。呜呜呜……”秦清柔继续哽咽,这话说的是真悲切。也是,好好的姑娘,又没有父母做主。 “要死拉着我,也是白拉,还不如打起精神来去想想谁会借道士的口,使这种阴招来害你。”沈媛不屑道。 “难道不是你吗?” “大姐,你觉得会是我吗?”我他奶奶的今天差点在外面被人绑架害死! 当然这话沈媛不会跟秦清柔说。 人也打了,撒泼也撒过了。秦清柔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此时心中的恐惧和恶气也都出了,感觉好多了。 “你过去也没打过架吧。”沈媛问。 秦清柔摇摇头。她过去……不是说她脾气有多好,而是她根本就不需要。 现在,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沈媛站起来,顺势拍拍秦清柔的肩膀,“让你的人把我的人都放了吧,谁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 秦清柔借着沈媛的手起身,真要开口说话,沈媛却一阵眩晕,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人控制不住的倒下去,秦清柔下意识扶住。 “阿媛!”却听院门口有人进来,萧辰逸站在门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从秦清柔手中夺过沈媛。 “你对她做了什么!”萧辰逸的语气冰冷让秦清柔心中一颤。 这赶的也太巧了,有嘴也说不清。 第三十三章 扮柔弱无意抢戏 探真气世子起疑 的确赶的巧。 沈媛也没想到自己会晕倒,适时地,在萧辰逸一迈买入院子的时候。这也太绿茶婊了,她是真的没想过栽赃陷害秦清柔。虽然自己挨了这姑娘两巴掌。 然而沈媛最后的意识里,就只有萧辰逸的一声惊呼,以及秦清柔那双柔弱却稳稳的接住了自己的手。 长得弱不经风的,扇耳光那么大力,接住我不被跌落下台阶应该也没问题。 沈媛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秦清柔面色惨白。 这种挨欺负扮柔弱的戏码明明应该是自己的,竟然让她抢了去!秦清柔无奈的看着萧辰逸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从自己手里接过沈媛,径直抱到屋内里间。 咬咬牙,秦清柔转身跟着入内。 刚刚给秦清柔闹自杀看过的大夫还没有走远,又叫了回来。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瞧着空隙,秦清柔递给萧辰逸一杯茶,萧辰逸并没有接,秦清柔无奈的放到桌旁。 “我并不是有意的。”秦清柔道。 “这话等她醒来,你去跟她说。”萧辰逸冷冷道。 “你为何那么信她?今天的道士,为何就不可能是她搞的鬼!”秦清柔不甘心的问。并不是质疑沈媛,而是对于萧辰逸无条件的这份信任,明显酸溜溜的醋意。 “傻子,我们两个,八成是被同一个人算计了。”床上轻微的女子声音响起。 萧辰逸和秦清柔同时看过来,看到沈媛红彤彤的面孔。 还是高烧不退,老侯爷,少夫人等都已经派了人,派了大夫,然而还是没有一点成效。 “祖宗,你且回去歇一歇,大不了我任凭挨打受罚,帮你在这里看着。”棋雪低声哀求萧辰逸。 萧辰逸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秦清柔也不走。 床上的人开始说胡话。一会说什么流程单还没有对过,一会说什么年度方案预算要确定,一会又说年终奖金扣的税太多,乱七八糟。 一会儿又嘤嘤叽叽的开始哭,叫妈妈,一会儿又说爸你怎么不要我…… 萧辰逸听的迷糊,秦清柔倒是感同身受一般在一旁流了两大缸子眼泪,两只眼睛哭的像胡桃。 阿馒正巧传来话,偷偷的伏在萧辰逸耳边报告。 京郊十里外,草庙碎尸地。幸亏发现的早,阿馒已经处理完毕,掩盖行迹。 不是怕别的,有人命在,又是如此惊悚死法,势必惊动官府,真的盘查起来,想来沈四姨奶奶是躲不过的盘问的。 虽然阿馒想不出这事和自己家四姨奶奶能有什么关系,但是作为被绑架者,盘问是躲不过的,只要惊动官府就是麻烦,不如索性毁尸灭迹。 只是麻烦些,阿馒想到那一地一树的碎肉横尸,还是不寒而栗。 “小的私下觉得,是不是要查一查那个书生,自称百里奚的。”阿馒附耳说道。 “去办,要快。”萧辰逸挥手道。 这人死的蹊跷。阿馒退下后,萧辰逸突然打发了屋内伺候的丫鬟们,连带着棋雪、阿团、阿彩等都去门外侯着伺候。 然后萧辰逸若有所思的望着沈媛,突然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他伸向床内,从薄被中拉出沈媛的手。 秦清柔瞬间觉得自己生不如死。自己的竹马就这么**裸的当着自己的面劈腿!自己还不如死了! 正想着是吞金还是撞墙,然而却看萧辰逸把手一翻转,手指搭在沈媛脉搏处。 脉细混乱,竟然探得几分真气,毫无规章的游走于体内。 萧辰逸微微运内力于指上,跟着沈媛的几丝真气,随之向体内探去,意图引导真气稳定。 谁知瞬间突然竟在沈媛体内遇到大波真气,宛如狂风骤雨,黑龙卷水,扑面而来,萧辰逸一个不慎,遭其反袭。 噗!一口血水自嘴角流出。 秦清柔早已经吓傻在地中间,手里本来还拿着要上吊的白绫,就等着萧辰逸能看自己一眼,自己好得空就把白绫挂上去。谁知道,萧辰逸竟然吐血了。 这可非同小可。秦清柔闹自杀或许是使小性子,可是对萧辰逸的情谊,确实自小的情根深种,掺不得半分假。 连忙拿着白绫去帮萧辰逸把嘴角血擦了,虽然惊恐万分手抖不已,却还是擦的干净。 随后低头呜呜哭道,“我真真的是看出来了,她若死了,你就也要跟着去了吗?也好,你去了,我必然也会跟着去的!大家都死了干净!”说着掩面继续呜呜哭。 萧辰逸只是一时大意,并无大碍,听了秦清柔的话反倒笑了笑,抬手替秦清柔拭泪,“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都不会死。” 又安抚了秦清柔一番,然后又嘱咐,“好妹妹,我替阿媛瞧病,你帮我看着点不要让人进来。”说着竟然翻身做到床上去。 秦清柔早惊的不知做何反应。现在的场面超出了她十几年的认知。 “你们……你们两个果然有奸情!”秦清柔轻声说,明明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却是怕被谁听见似的。 此时萧辰逸已经退下沈媛的外衣衫,双手掌心贴近,将自己真气源源不断输入沈媛体内,奋力的与沈媛那汹涌滂湃的气息融在一起,引导其归于平缓。 “没有……”回答她的竟然是沈媛。 “你醒了?”秦清柔急切而轻轻的问。她是刁蛮任性,却并不视人命如草芥。 “你,你别乱动,辰逸哥哥在帮你调理身体……”秦清柔说着脸红了红,又白了白。真的比自杀还难受,比听了那个道士的流言还难受。 沈媛乖乖的没有动,点点头,竟然还奋力的对秦清柔笑了笑。二人衣衫已俱湿,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低落。秦清柔在一旁帮二人擦拭着。 当萧辰逸终于把手从沈媛背后拿开,深吸一口气,下床来的时候。秦清柔也跟着一下瘫坐在地上。 “不是秦姑娘的原因。”沈媛微微转醒说。她觉得自己虚弱急了,恍惚中似乎回到了现代,要是能回去,也不错。总比现在这个牢笼要好。 萧府是牢笼,周朝这个时空是牢笼,心若在牢笼,人生何处不是牢笼呢? 沈媛有泪滑落。她最近真的过的很累。闭目睡去。 沈媛这一病,竟然病了整个残春。等到能下床的时候,竟然已是半月后的初夏时节。 第三十四章 乱真气幸得心法 赵遗孀试探论亲 过了端午本就热的更快。沈媛因着一直病,越发呆的懒懒。 萧辰逸现在完全不理会府内人怎么看,更是三天两头往翠玉轩跑。有时候赶上老侯爷也在,就一起下会子棋,喝喝茶,听沈媛拨拉拨拉箜篌。 然后祖孙两个光明正大在沈媛这里蹭吃蹭喝。祖孙二人过的逍遥,沈媛的身子却并不见好。 而萧辰逸的疑心,也日渐重了。 “那日被绑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萧辰逸看似无意中问。 未开口,泪先流。 沈媛心中数了十秒,才抬袖擦泪。这样哭,最好看,昨天晚上她自己对着铜镜练过! “我真的并不知道,似乎有人打斗的声音,然后我就昏过去了。雯竹也昏过去了。等我们醒来,就是……就是那恐怖的样子。我们就赶快跑了。” 当说到那个恐怖的样子,沈媛面露惊慌,如一只惊恐的小兔子,吓得瑟瑟发抖,让人心生怜惜。 我看你怎么忍心再问! 果然萧辰逸握紧了拳头,“是我不好,没有护好你。”并没有开口问她体内的真气,明显是练武之人所有的修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过了两天再见,拿出来另一本心法口诀的秘籍来给沈媛。 “学了这个,我是不是就能飞檐走壁?”沈媛惊奇的翻书本。 “不会。” “能长生不老?” “不能。” “那总能成为一代侠女吧?”沈媛泄气。 “能帮你调理气息。”萧辰逸翻眼皮看了沈媛一眼。 呵,这气势。 沈媛心虚不语。这种手撕活人的事情,她想起来确实心虚。自己都吓死了。 “要是你听话,跟着我练这套刀法,没准有一天也能当侠女。”萧辰逸说着又掏出了一本。 算了吧,跟着练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沈媛对自己没信心。 然,事实证明,天生底子好这件事是有的。 对!就是一口咬死了天生底子好。至于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功夫什么样,她还真不知道。 一来二去,春去秋来,沈媛也跟着萧辰逸练了不少日子。 “可以,可以!”老侯爷最近乐呵的很,“萧家的这些花拳绣腿,正适合你。” 沈媛冷下脸,怎么说话呢…… 有了这套心法口诀,沈媛的身子才真正渐好起来。 夜里也不再发烧昏睡不醒,不过近日却总觉得有人深夜在自己床前走动,自己却觉得身子沉沉,无法醒来一般。 怪! 莫非是翠姑?自从上次劫法场之后,白莲教暴露了不少人,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城外,翠姑和刘老大夫经此一事,也再不敢轻举妄动,再没有照过面。 白莲教安生了这些日子,府内却并不安生。 主要是秦清柔闹的厉害。 那道士的说,到底在府内传开了……和道家有缘,不宜早嫁,早嫁必给夫家带来祸事…… 这样的话又是出自名道士之口,更让世人笃信几分。 这样的事但凡压在一位姑娘身上,都是了不得的,更何况是秦清柔那样心高气傲,心细如尘的人。这是等于要了命! 尤其是来沈媛这里闹完,亲眼看到萧辰逸对沈媛如何,秦清柔更是心灰意冷几分。 最开始还有力气一哭二闹三上吊,后来,竟然日渐消瘦,食欲不振,也终日缠绵于病榻起来。 沈媛这边倒是身体一日好似一日。 这日细雨连绵,沈媛懒懒的靠在外屋间软榻上看书。她现在慢慢对于繁体字也习惯下来,很多字起初不认识也能猜出七八分。 却不想今天又客来。竟然是赵氏。 “呦!今天你怎么得空来了。”赵氏作为府上少夫人,一直帮齐大夫人理家,讲真,并没有亏待过沈媛。 因此沈媛平日也乐得给她几分薄面。 “就是因为一直下雨,我才能得闲,想着来看看四姨奶奶。怎样,身子大好了吧,我瞧着脸色倒好。”赵氏说话一向喜笑颜开。 “好多了。我这一病才晓得,身子才是最主要的。你也别总是忙,顾着些自己身体。”沈媛客气道。 谁知这话却说到赵氏心里去了。“你当我不想时常偷个清闲,只是平日里确实再无人能帮衬着了。大夫人万事只知道抓着我问,确实半天空闲也偷不得。”赵氏说着竟然眼圈一红。 沈媛心下了然,“平日里只当你是个争强好胜的,却也是不易。”寡居,在婆婆手底下,如履薄冰。 “不过这下好了,这不,世子爷要娶亲了,等世子少夫人过门,我也就可以卸任了。终于有了个盼头。”赵氏忽又破涕为笑。 哦,终于定下来要娶亲了。那以后可就是大人了。沈媛微微苦涩一笑。 明知这神情不差半分的都要落在赵氏眼里,然而也没甚所谓。 “也好,到时候你也有个帮手,不至于这么累。不知何日过门啊?”沈媛打起精神笑着问。她既然能来这里说,必然是打定主意特别要说给自己听的。 “呀?你怎么不问是定的哪位姑娘?我以为你会关系这个。”赵氏拍手笑,在沈媛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她带了一张人皮面具,笑的那样假。 “我就是个姨奶奶,定哪位姑娘哪里轮得到咱们议论。倒是希望能有一位贤能的,多给你搭把手。”沈媛笑着道。 “日子可不好说,老太太的意思是,先下了聘再说,毕竟孩子都还小,再说不是也有说不适宜早婚……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了。”赵氏说完竟然急匆匆的走了。 “这是定了秦姑娘?”雯竹见赵氏走了,急忙问。 “你哪只耳朵听到她说世子爷定了秦姑娘了?”沈媛笑吟吟的反问雯竹。 “可她的意思就是……”雯竹纳闷道。 “意识是我们猜测的意思。世子爷的婚事,不是咱们院这个身份能议论的。她没说定了谁,我们也不知道定了谁。切忌不要出去嚼舌根。”沈媛认真嘱咐道。 这分明就是看萧辰逸这些日子和自己厮混的密切,指望自己来给萧辰逸透话,看萧辰逸的反应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赵氏,是为了老太太,还是太太,特意来这边透话儿的。 第三十五章 空谷幽兰一世情 语惊红颜了无声 沈媛本不欲趟萧辰逸娶亲这趟浑水,无奈这一日之内,除了赵氏,竟然还有一人上门。 是沈媛一向交好的六小姐萧辰雨。 和赵氏相反,萧辰雨是哭着进门的。 “怎么了,又挨你五姐欺负了?”沈媛柔声问。 五姑娘萧辰烟长萧辰雨一岁,仗着自己是二房比三房得势,又是老侯夫人亲生,所以经常欺负萧辰雨。 “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是秦姐姐竟然要不行了。” 辰雨进门哭哭啼啼的说。别的不论,单说自小长到大的情分,萧辰雨和秦清柔也是亲姐妹一样。 “她打闹我们翠玉轩的时候,可没看出来她半点不行啊!”雯竹倔强的说。 “去!哪里有你说话的份!”阿彩连忙呵斥。 萧辰雨却并不计较,只拉着沈媛说话。 “我想着姐姐,哦不,姨奶奶你是个明白人。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一同过去看看。兴许开导她几句,也就好了。” 这是沈媛第一次迈进秦清柔的院落。 说起来秦清柔并不是萧家人,作为异姓亲戚,能自小在萧家有一处院落,且和萧辰逸的院落只有一墙之隔,可见秦清柔在萧府长辈心中的地位,以及当年的用心良苦。 “其实这处院落本来也不常住,秦姐姐每次来大多时候还是跟老太太住。谁知道,就是……就是那次看戏之后,秦姐姐给您大闹一场,老太太也恼了,就把秦姐姐迁出来了。现在秦姐姐看着真不大好,老太太也不理不问……”萧辰雨一路不停的说。 沈媛闻言冷笑。萧府老太太真会拿人做筏子,什么大闹了自己一场就闹了,分明是因为道士的话,心里也存了忌讳! 说话间进了秦清柔的院子。这一处真是杨柳翠竹,空谷幽兰。 从院门到屋子,却并不见一丫鬟婆子。再往里走,才见一小丫头迎出来。 屋内却没有女子闺房的花草俗艳,尽是书籍笔墨纸砚,仅一把古琴横于左边案上。看着素雅,却真真是稀有名品,奢华到了极致。 秦清柔躺在床上,听见有人来,强撑着探起身。 沈媛只看了一眼,也跟着不由心里一惊。她只当是辰雨小孩子受不得吓,另外可能想着如果拉着自己来看一眼,老太太那边气也就消了,好说话一些。 没想到,真的人不行了。 只见秦清柔脸孔毫无血色,她原本就气虚,面色惨白,现在更添了一层死灰色。跟当初沈媛入府那天,巧遇的轿子里巧笑盼兮的娇俏少女判若两人。 现在靠在床上都几乎吃力,沈媛忙伸手扶着她又躺下。 “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沈媛也皱眉。说起来她和秦清柔还真没什么大仇大恨。 “你竟然还能来看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秦清柔气若游丝。 饶是对着个病人,沈媛也忍不住翻白眼。“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何苦非针对我?” “其实道理我懂。”秦清柔说着拉过萧辰雨的手。“好妹妹,你且去外面坐一坐,难得四姨奶奶过来,我跟她说说话。” “好好说话,不要动气啊!”萧辰雨不放心的嘱咐。沈媛也挥挥手,做了一个你放心的手势,萧辰雨才出去。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句话你总听过。秦清柔道。 沈媛低头不语。她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无心的。”沈媛只能无奈的这样说。 “我知道,就因为知道,才明白自己输的彻彻底底,世间,在没什么我可留恋的了。”秦清柔说。 “其实,是你多心了,我和他一直就没什么,你不要听府里的那些闲言碎语,白白耽误了自己。”沈媛忙劝慰道。 “那些闲言碎语,最多是平白无故听了惹闲气罢了,让我真正灰心的,是我去你那里闹,你后来晕倒之后,我和辰逸哥哥守着你的时候……我跟他自小一处长大,说句不嫌臊的,也算两小无猜。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对一个人,那样的目光……” 沈媛低头坐着,听着秦清柔低低柔柔的声音,诉说着…… “不要说那些无用的话了,你本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冷珑剔透,怎的这样想不开!他对我如何,我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沈媛突然打断她。 “沈姑娘,你让我说说吧。”秦清柔悲戚戚的说。“你让我说说,这些话我堵在胸口,好闷啊!” 沈媛叹气,只能无奈的陪着。 “我父母早亡,别人都道我是侯府千金,实则在家中也是看嫂嫂脸色过日子罢了。老太太疼我,把我接过来,自小都说是要定给辰逸哥哥。我也就傻傻的从来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一个……如今,我是没法活了。” “我且问你,你或者就是以男人为生活目标的吗?”沈媛突然问。 秦清柔一愣。可不是,古代女子以夫为天,婚事就是自己最大的事业,不然呢? 沈媛突然一笑,道:“感情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这句话你可曾听过?” 秦清柔又是一愣。 “别的我且不多说。我只要你明白,你的辰逸哥哥要议亲了,你不晓得吗?你还有时间跟我这里吃闲醋?” 沈媛一顿,接着俯身低语,“你真的只当那道士的言语,是凑巧你倒霉吗?我告诉你,人家都已经一招接一招的逼上门来了,你要是现在不想活了,那正好把你的辰逸哥哥拱手让人!” “赶快好起来,哪里还有时间为个失恋崩溃的,还是个单恋!婚姻大事要紧! 人心善变,先占到人头是要紧!” 这句话话可说的秦清柔了不得!作为古代女子,从来没听过这种言论。秦清柔一辈子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几乎是拿恋爱当事业的女子。 这会儿终于有人点破她,先把婚姻放一边吧,挣到名分挣到人要紧。 秦清柔受惊不小。 “你好好想想吧,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跟我争什么喜不喜欢,在不在心上的,有个屁用,你再不好起来,人家就快入洞房了!” 沈媛心一狠,添油加醋的说! 第三十六章 秦楚间平分秋色 将门女暗似推心 “姨奶奶,我的好姨奶奶,你到底跟我家姑娘说了什么?” 曲儿在这给您磕头了。 沈媛屋外太台阶上,秦清柔贴身从家里带来的丫头伏地磕头。 “六姑娘央求了我们姑娘去,不过是说了一会子话!现在你们姑娘又怎样了,难道还赖上我家奶奶不成?”雯竹在门口插着腰直接怼回去。 “不是的,不是的。”曲儿是来拜谢的。说着小丫头再次磕头。“我家姑娘今天竟然用了半碗粳米粥,还喝了一点燕窝牛乳。”说着曲儿又破涕为笑。 “姑娘也肯下床去外面院子里走动走动了。曲儿是高兴的,特来拜谢。”说着又是一拜。 竟然肯吃饭,也肯下床了! 沈媛闻言不禁莞尔一笑。秦清柔不过是活的太过固执,这种用生命去谈恋爱的,千古难得。她只不过是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比爱来爱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道理。 别人已经刀光剑影严相逼,要想活命,哪里有时间为失恋这点小事闹崩溃呢! 且坐下来看这两位姑娘到底哪位胜出吧。 沈媛笑着低头喝茶。 “姑娘就一点都不觉得可惜?”雯竹不甘心的问。 “是我的不用争,不是我的争也没用呀,争得到人争不了命。”沈媛轻声摇头。 “姑娘是信命的人吗?”雯竹好奇的问。 呃……貌似并不是。 沈媛一向坚信性格决定命运,命都人挣来的。那只能说,萧辰逸对自己并不那么重要吧,她并不想为了他争一争。 她现在要做的,是解决到底是谁三番五次的暗害自己! 次数太多了,且对方在暗处,不揪出来,她在这侯府注定是呆不安稳的。 手镯子是侯老夫人赏赐的,最直接的怀疑对象就是侯老夫人。但是也不能完全笃定。后来落水,她半夜去后花园本来就是突发事件,怎么会就正好有人暗害她?一定是恰巧遇见临时起意。 那就一定是在府里生活,夜里走动的人。 绑匪要毁她名节毁容,说明幕后是妒恨她的人。 生活在,府内的,女人! 想了一夜也没理出头绪,第二天一早去老太太处请安。现在沈媛身子好了,就也按例早上去给老侯夫人请安,一般都是略站一下走个过场就回了。这天却被留下,原来是楚姑娘的诞辰。 “满17岁了,我第一次瞧见你,你还是个小不点儿。”老太太笑吟吟的比划着。“可是要好好操办一场。” “你们都可不许躲懒,都跟着张罗张罗。”说着又笑着一指萧辰雨和沈媛,“银子从我这里出,常听六丫头说沈丫头你鬼点子多,帮忙也出出点子,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沈媛忙谦让着应了。 楚菱昔只羞涩的低头不语。 秦清柔也在场,脸色煞白低头不语。 一个骤然受宠,一个徒然失宠。 府里风向一边倒,都说是老侯夫人因为道士的话,恼了秦姑娘,现在极力抬举楚姑娘,想是这亲事一定是要定下楚姑娘了。 可是也有人说,亲事恐怕要压后了,是因为要等秦姑娘再大一些,比较道士说年龄还小,大了却是不妨事。 却又有一种说法,说是秦姑娘因为争风吃醋,去沈媛那里大闹一场,结果惹恼了世子爷,所以亲事八成是不行了。 就这各种说法漫天飞的时候,楚菱昔上门了。 如果说沈媛和秦清柔又多次过节,彼此是不打不相识,那么和这位楚姑娘,那真可以说是不过点头之交了。 一时间沈媛也摸不清到底所谓何事。 倒是楚菱昔先开口,“老太太说你鬼点子多,你可不许藏私,我可是专门上门讨教来了。”楚菱昔落落大方,倒教沈媛不好意思拒绝。 “不知道你想怎样?”沈媛客气的问。 “吃喝自有赵姐姐为我操心操办,我只想着,我其实是一个外姓人暂住这里,叨扰了大家,既然老太太有兴致,我想别出心裁想点小节目,以我个人之力为大家助兴。” 这话说的得体又漂亮。 沈媛暗自点头,“不知道你有什么初步的想法?” 楚菱昔点点头,“小时候阿娘在家请人教习了一阵子舞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登大雅之堂。” 原来是想艳压群芳,一鸣惊人。沈媛笑了。 沈媛的舞蹈底子并不好,但是胜在自己工作之后,很多活动现场经常要找舞蹈演员热场,遇到这方面的人多了之后,一来二去自己也有兴趣,就参加过一个业余舞蹈队,都是各界白领组成,有律师,有企业家,有金融操盘手,也有老师等,平时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只是业余时间跳跳舞算是解压。 可能正是因为大家都是各自领域的成功人士,做事情习惯性的一丝不苟,最后她们队竟然打比赛还拿了一个全国性的奖。 所以沈月这方面是有一定底气的。 罢了,她帮了秦清柔一回,现在也帮楚菱昔一回吧。不偏不向,以后这些事情自己就尽量不掺和进来了。 “你先跳一遍我看看。” 楚菱昔也不羞涩,说着就自己打着拍子跳了一段。她跳的是正宗的传统舞蹈,只是不知道是当时这个年代所限,舞步舞姿有限,还是楚菱昔长得太过端庄,显得整个舞蹈中规中矩。 “这里多加几个步子,这里不要只转一圈,多两个旋转,你试试?”沈媛说着也起身示范。 楚菱昔学的认真,沈媛教的也不藏私。 “其实我学舞蹈没多久,就没有嬷嬷教习了。”休息的空闲,楚菱昔无意中聊起。可能是觉得自己舞步笨拙,不好意思就解释一下。 “为何不再学?不过练舞本来就是枯燥又辛苦的。”沈媛道。她小时候家里穷,要是有这条件一定多苦都会咬着牙学下来。 “因为我家穷的再也请不起教习嬷嬷了,堂堂楚将军府,你相信吗?”楚菱昔淡淡的说,眼中却似深潭般苦楚。 第三十七章 贺诞辰厚礼相赠 萧府内沈媛起疑 “姑娘为何对她那么好,帮她做什么,明显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艳压群芳,出风头。”一直忙到傍晚用饭时分,楚菱昔才起身告辞。 翠竹端饭进来忍不住说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容易,能帮她们就帮吧,不偏不向。帮完这一次就算了。”沈媛说。她一向讲究公平。 不过对于楚菱昔,沈媛之所以愿意多接触,还和另外一个事情有关。她怀疑绑匪的事情,和楚菱昔有关。 确切的说,不会是楚菱昔,却是可能由楚菱昔而起。比如一向不喜欢自己的齐夫人。 沈媛想来想去,这件事可能和齐夫人有关。 第一, 没有哪个母亲喜欢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公公的侍妾搅和在一起。听着就厌恶。 第二, 沈媛顶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她自己儿子又是那么个不管不顾二世祖的性子,真闹翻天说要娶,绝对是要她又没脸又坏事的。 第三, 即便不娶,万一老侯爷一个高兴,在世子大婚后做主把沈媛赏给萧辰逸,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能不防。还不如趁早为侄女清扫道路。 第四, 也可能是楚菱昔为着萧辰逸和沈媛的风言风语,觉得沈媛碍眼不想嫁过来了,那作为齐夫人,更要扫除这个障碍。 以秦清柔的个性,沈媛判断并不是恶毒之人,另外出事当天她也被算计了。不过上面这些嫌疑,放在老侯夫人身上也同样成立。 不排除老侯夫人下黑手想除掉自己,毕竟手镯当初就是她赏赐的。齐夫人那边也同时下黑手找道士污蔑秦清柔。两边出手都赶在一起了,那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躲不是办法,沈媛必须走到这些人的当中,才能看清真相。 所以,不如顺水推舟卖楚菱昔个好,借此有更多接触。 沈媛也是确实让楚菱昔的舞姿上了好几个层次。 楚菱昔本来属于端庄舒雅型,在相貌上稍逊秦清柔几分。然而经过沈媛在舞姿上的提升和改良,原本的端庄舒雅已经上升为雍容华贵,宛如一朵娇艳欲滴,含苞欲放的牡丹。 “阿媛,你看我这样跳对吗?”少女明亮双眸,黑发如墨,有汗水隐隐闪亮在额头,楚菱昔却专注的望着沈媛,浑不在意。 “要这样,这样,对,到时候跟着音乐节奏走,一个拍子要完成这六部,衣袖舞动起来才好看。”沈媛耐心的起身示范。这个舞步是她当年跟一个古典舞的专业老师学的,当时自己就很喜欢。 “还是我家姑娘跳的漂亮。”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阿团撇撇嘴小声说。阿彩连忙偷偷手肘怼阿团提醒她闭嘴。 楚菱昔这个人,从前走的不近,只晓得落落大方,温婉贤良,和秦清柔比简直性格好太多了。真正接触下来,更是觉得为人敦厚和蔼,礼貌周全。可是越这样,却越反倒不让人亲近。 秦清柔固然小性,可是那就是一个任性惯了的孩子。高兴不高兴都在表面上。 这个,却是摸不清看不透,周全的滴水不漏。 功夫不负苦心人,楚菱昔的诞辰到了。 沈媛只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萧府设宴在花园中的一处堂屋。半开放式的院落,又宽敞,有遮阳。 因为是闺房诞辰,并没有外男在,只萧辰逸和二房萧辰苒在,排名老六,就是之前丫鬟口中的小六爷。 二老爷三老爷到场兜了一圈客套一番,二人就被老太太以他们在无法放开享乐为由撵走了。礼物自有二太太,三太太奉上。 老太太,大太太也自然准备了诞辰重礼。 尤其是老太太,竟然送出的是一对白骨玉如意作为给小辈的诞辰礼。 “这可是从前宫里御赐的物件,统共我也没有多少了。”老侯夫人笑吟吟的说。 “哎呦呦,老太太你这么大手笔,不是故意要打我们小辈的脸嘛。”赵氏撒娇凑趣。 “怎么,我这东西好还送错了不成?”老侯夫人诧异问道。 “你这东西是好,可是往这一摆,让我这晚辈怎么出手,我哪好意思拿出来嘛!”赵氏说着夸张的捂脸。 一屋子人跟着凑趣笑嘻嘻。 “你的自然是情义。都是姐妹,谁会嫌弃你,你就在这挤兑我这个老婆子。”老太太也跟着笑。 楚菱昔上前拜谢,齐夫人亲自起身代为接过,“老太太的这些好东西,倒是折煞他们这些小辈了。” “有什么关系,我留着也是留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侯夫人笑吟吟。 这话说的赵氏脸上的笑容一僵,极其不自然。只不过在座的人都闹哄哄的关注楚菱昔齐夫人,并没有太多人留意。 各位姐妹也纷纷准备了小礼物,萧辰逸、秦清柔和沈媛等也自是备了礼物不提。 一番祝福之后,楚菱昔落落大方起身,说准备一舞,以谢大家的心意。 这下好,众人都没想到,顿时都拍手叫好。 “没想到楚丫头还有这两下子!” “怎么藏的这样深,平时都不知道楚姐姐有这才艺。” “这舞需要有乐助兴才好。要不请西面园子里老侯爷的戏班子的人来?” “哪里用请他们,乌烟瘴气的。怎么忘了,咱们清柔妹妹的琴可是最好的。”萧辰逸道。 一时间场子一冷。 沈媛心中冷笑,直男啊!这情商让人堪忧。 且不说如今秦清柔和楚菱昔已经为了争世子少夫人之位,剑拔弩张,就秦清柔清高无尘的孤傲性子,又怎会甘愿给他人做陪衬? 果然,“我今儿弹不得,改日谈给你听吧。”秦清柔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不弹就是不弹,连个理由都没有,反正就是今天不想弹。 改日弹给你听……不是你们!是给你。这句话专门对萧辰逸说呢。 “还有一个人呢,沈姐姐箜篌弹的特别好!”六姑娘萧辰雨脆亮亮的声音在大厅中想起。 “又乱叫,要叫四姨奶奶。”身后有老嬷嬷提醒。 “对,对!箜篌技艺绝对可以称千古第一人!”萧辰逸正愁无法解围。 呀!怎么扯到我了,沈媛一愣。 第三十八章 正当时繁花似锦 巧插柳夏柳成荫 楚菱昔已经换了舞衣站在院子当中,沈媛斜斜的坐在一旁抚琴。 指尖拨动琴弦,如玉珠滚落,婉转流畅。舞起。 “圣旨到!”有太监带着一众人随从站在萧府大门外,笑眯眯尖声细嗓道。 西院正看戏的萧老侯爷,账房里查账的二老爷,练武场忙活的三老爷,内院里从内眷欢聚会上赶来老侯夫人、齐夫人带着萧辰逸、萧辰苒和赵氏急急赶到前院。迅速而慌乱。 待众人跪下,宦官宣读圣旨。 竟是天大的好事。原来是萧远山陕西路回京述职一路体察民情,圣心大悦。又喜淑妃萧氏侍驾有功,因此特表赞誉,赐封齐夫人为南郡夫人。同时赏赐无数。 众人从惴惴不安到突然惊喜,顿时欢天喜地。太监也笑眯眯道贺。自然已经安排了管家备好丰厚礼银送与太监与随从,并备好酒席。 “老侯爷子孙贤达,好福气呀。”来的太监姓彩,是位年轻的公公。并不是宫里的老人,萧老侯爷也并不认识。 但还是客气道,“过奖,过奖,他们不负圣恩便好。” “另外的酒席就不必了,听闻今天府内有小聚,如果不嫌弃,咱家也就客随主便,一同乐乐。”彩公公笑吟吟道。 众人一愣,这也并不是不行的事情。本来就是太监,内院也无妨。只是有些惊讶于今日内院小聚,只是小辈的生辰,他如何得知。 “都是小辈们胡闹,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已经在府内备了酒菜,我们好好一絮。”二老爷慌忙礼让道。 “咱家还真的要去内院坐一坐,说起来都是淑妃的姐妹,早就听闻淑妃家中不俗,今日赶日不如撞日,大家不要客气。” 什么不俗,谁不知道满京城中萧家是大俗之家。要文不能文,要武不能武…… 众姐妹此时都聚在内院堂屋听消息,之前说是好事,大老爷和大姑娘都得了皇上赞誉,齐夫人封了郡夫人,大家都很是欣喜。忽又传来这位彩公公要来一起用宴,都有些怔怔的。 莫非是花鸟使? 二老爷给三老爷递了个眼色,结果三老爷奇怪的瞪回来,并未接住这个眼神。 武夫啊!这个没长心的啊。偏偏大哥还未赶回来。 二老爷只能使眼色给齐夫人,结果齐夫人受了加封,正在低头命赵氏安排,近日进宫谢恩。 妇人啊! 二老爷暗暗的看向众人,老侯爷和老侯夫人陪着彩公公已经在前头走。 管家在这个时候接住了二老爷的眼神,顿时回复了一个明白的神色。 还好,府内还有个明白人。二老爷暗暗拭汗。 如果真是花鸟使也不奇怪,采选的事情宫内并没有隐瞒,早就传出了风声。只是这开始的日子,比之前听说的,提前了。总叫人有些惶惶不安。二老爷袖内暗中握握拳,快步跟了上去。 众人落座。 “竟然有箜篌,是哪位小姐?”彩公公好奇的问。 众姐妹一囧。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并不是哪位孩子的,是我这房的四姨奶奶,倒是岁数小了些,所以喜欢跟她们小辈们厮混。” 彩公公点点头,毫不掩饰的投给萧老侯爷一个很暧昧不明的眼神。 “不过是凑个乐,小辈们的生辰,大家图个乐。让你见笑了。”老侯夫人说着一指还穿着舞蹈衣裙的楚菱昔。 “哦,好好好!那就继续吧。”彩公公拍手道。 箜篌声声,舞起。 舞毕。 半响无人言语。 舞姿曼妙,琴音天籁。宛若不似在人间。 “好!好!曾有良妃一舞宠冠后宫,如今咱家看今日此舞,胜昔日良妃千万。”彩公公拍手叫好。 众人才缓过神来连连称赞,后又连忙说些谦虚之语。 然而即便是处在政治权利外围,一向作为边缘化存在的萧府,也都知前些日**内那位良妃暴毙的事情。 或许就是为了让这些高官贵戚都知道,以此震慑。 此时拿楚菱昔比良妃…… 众人心中惴惴。 “老侯爷的眼界不俗,晚年所得竟是一妙人啊!”彩公公不忘夸奖一句抚琴的沈媛,端起酒杯,无意中目光扫向沈媛。随之不自然的一怔! 作为采选秀女的花鸟使,彩公公自认阅尽天下美女,然而这位四姨奶奶,淡淡然的坐在那里,却是美的夺目明媚,让人无法移不开目光。 他原先并没有认真看沈媛,毕竟是一个偏房,不在他的关注之内。之后只觉得琴声不俗,婉转中带着几分大气,竟不似闺房中能有的乐音。谁知竟是这般绝色相貌。 萧老侯爷也一笑拿起酒杯,大家一饮而尽。这些公公们,略通音律、舞技也就罢了,毕竟都是行走后宫内伺候贵人的,如今越发都爱舞文弄墨起来,说话咬文嚼字的,老侯爷不动声色撇撇嘴。 这时候楚菱昔已经下去换好日常衣服,又上来跟前拜见。 “原来是今天的寿星,我这赶日不如撞日,竟然意外饱了眼福。府上的千金真的各个才貌双全!老夫人教导有方啊!”听说是寿星,彩公公另备了厚礼。 “汗颜啊,这并不是我们萧府的姑娘,我们那几个,上不得台面可都被比下去喽!老侯夫人毕竟是大半辈子过来都见过世面的,拉着彩公公说话如闲叙家常。 “哦?不是萧府的姑娘?”彩公公惊讶问,“我还以为是淑妃的几位妹子。” “我们家哪里能养出这么好的姑娘。这是我这大儿媳妇的外甥女,要说她是谁家的,彩公公差不多也是略有耳闻的。”老侯夫人笑着解释道。 “岭南郡楚氏见过公公,谢公公的寿礼。”楚菱昔轻轻一福,自报姓氏。 “楚氏……可是岭南军中的楚屏东大将军府上?”彩公公猜道。 “正是家父。”楚菱昔又是深深一福。父亲虽然在领南军中是副将,但楚家世代从军,威望尚存。 哦,是岭南军啊。彩公公两掌一合搓了搓。 很多年后,当楚菱昔回想这一世的过往,她都会想起这个晌午。这日阳光正好,绿树如茵。自己还在豆蔻年华,她本来只是想一舞惊艳,压秦清柔一头,趁势争取拿到世子夫人的名分。 她不知道,命运就这样跟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她风华正茂,年华正好,正春风得意马蹄疾,生活却不期然的出来一个岔路口,一个不小心,整个人生就不一样了。 她却从未后悔过。 第三十九章 一代忠良终有救 风刀霜剑有谁知 “岭南军啊!……”权文田说着搓搓手,若有所思。 出去办事的彩公公弯腰在一旁恭候,“干爹,干爹!” “嗯?”权文田被打断思路,略微不悦。 “岭南军的大将军是吴愈,我们借不上力,这楚……”彩公公话没说完。 “所以呢?”对于大家心知肚明的废话,权文田没有耐心听。 “我在萧家,倒是见到了一个绝色。”彩公公发现话头不对,连忙改口,想努力说点儿别的。 “萧家,淑妃和她父亲一样的迂腐,顽固不灵。”权文田想到这个更加烦躁。 三年前新帝登基,采选了萧家的女儿,不然萧家之前跟皇亲也没甚关联。淑妃入宫三年,一直不温不火,并不是得宠的妃子,但是也并没遭冷落。无子。 之所以没有遭冷落,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权文田没有让她遭冷落。做事情目光总看长远些。 淑妃无可用,在于目前淑妃并没有像其他嫔妃一样急于依附权文田。当然也并没有妨碍到权文田。 可是想在后宫中保持中立,那就和在朝堂上要保持中立一样的天真可笑。权文田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心中暗笑萧家天真。 萧远山虽然是文职,可是萧家祖上是带过兵的,封爵封侯,军中影响力一直不容小觑,只是萧家这几代都遵循祖训,避世的很。 在权文田眼里,身为侯爵,竟然以为可以避世,本来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绝不绝色的,还是要看家世。不过……”权文田没说下面的话。因为有人慌张进来了。 是刑部林杰。 总是这样慌慌张张的。权文田皱眉。 “成武军进京了。”林杰拭汗,慌张跪地拜扣。 武将无诏不得进京,成武军是陕西路两军总督魏化渠魏大将军统领。魏化渠是正常回京述职。 可如果应诏述职,是带了十几个副将,两万精兵,目前就驻扎在京郊城外十里呢。 不知有多少人又会睡不着觉。 “皇上竟然也没有怪罪!一定是那些文官搞的鬼!”林杰愤愤的说。 “本来也没什么,咱们也不怕他们这些武将,皇权为上。可是谁知皇上听完魏化渠的述职之后,又赐宴留下一起用了饭。之后……之后……”林杰支支吾吾。 “皇上是已经下旨让你把王尚滇放了吧。”权文田声音依旧缓缓。 “是……是……小的,所以赶紧来见公公。”林杰不停拭汗。 “见我何用,你也说了,皇权为上。” 我们能依附的,从来也只有皇权。这句话权文田没有说出口,却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兵权呐!这些武将是那么好利用的吗?这些文官!为了跟宦官争权,只怕是引狼入室还不自知。 军阀割据,地方拥兵自重,想跟这些武将们打交道,等同与虎谋皮。 “萧远山也回来了吧?”权文田突然抬头问。 “是,因为同在陕西路,他倒是跟魏化渠一起来的,不过单独觐见完陛下,对奏几句就走了。”站在旁边的礼部葛毅答道。 “这只老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总不用脑子,狐狸脑子也锈掉了。”权文田讥笑的摇头。 “公公,趁着魏化渠还没离京城,要不要让羽卫军……”林杰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这个提议太嚣张了,公然谋杀朝廷将领!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葛毅还是彩公公,全都没有觉得嚣张和不可能。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提议。 权文田摇摇头。“教你们做事教了这么久,还是不用脑子。” 林杰连忙低头。葛毅和彩公公也垂首。 “人是杀不完的,我说过,杀人,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关键,要看人如何用。” 权文田说完,对彩公公交代,“让人带我的手信去找楚屏东聊聊。” 岭南军关渡和我们是仇家,可是他下面的副将却未必,谁还不许图个出头之日呢。“跟楚屏东说,他们楚家将门,难道就这样甘心屈居人下,跟着窝囊一辈子不成?” 彩公公喜笑颜开的应声是,就瞧着兰花指,扭着腰身出去了。看来皇上不久就能看到那世间绝艳的舞姿了。 “你们也下去吧。”权文田露出倦色,那道士的丹药也不知有用没用。 “那王尚滇……”林杰小心的又问。 真是蠢啊,葛毅神情毫不掩饰,这还用再问嘛! “放了吧……”权文田淡淡的道。 …… “什么?!让我去选秀?!我不!我死也不!” 却不是楚家,而是秦府。 秦清柔说着摔了手边的茶碗。 对面是她的哥哥嫂嫂。茶碗磕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碗盖却咕噜咕噜一直滚到她嫂嫂钱氏的绣花鞋边。 “哎呦呦,你还真当你是侯府千金,拿着这种主子的款儿给谁看!”钱氏说话自带一种民间泼妇的风格。 “也不看看你们秦家,自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算算,统共还剩几两家当,早就衰败了的破落户,连硬撑门面都撑不住了的人家,你还想怎样!” 这话听得秦清壬也忍不住皱眉,然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自小就爱往你外祖家跑,藏的什么心思,可别叫我说出来,如今从小厮混的兄弟姐妹也都大了,毕竟不是亲的,只是表亲,有些话可别让我说出来,好说不好听。”嫂嫂钱氏继续扯着嗓门嚷。 可是从小也是你们总是打趣说要定娃娃亲,现在不过是有机会图谋更大的,竟全然不顾我的心意吗! 然而这话姑娘家如何说出口。秦清柔无法,只是拿帕子掩面一直的哭。 “那萧家的世子你争得到争不到,还是个未知。现如今宫里放出话来要采选,大好的机会!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打算,也为你哥哥想想,你若能进宫去挣得一份荣耀,也让秦家跟着起来一把。 这要是放在别人家,还不争破了头!你外甥女们都太小,我但凡要是有年龄合适的女儿们,你以为我们稀罕你! 如今大喜的事情来找你商议,竟然还是害了你不成!真真是兄嫂难做!” 第四十章 好芳华红颜薄命 懒偷闲祸起萧墙 进宫? 楚菱昔轻轻的放下家书,望向窗外。 窗前的芍药开了又落,点点残红,散落台上。 她不是秦清柔那种让隔辈人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女子,每天只知道情情爱爱。她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心情。 然而她也毕竟才是豆蔻年华,哪个女子不暮春? 选官女子入宫,其实是宦官对于朝廷大臣的一种笼络,也是一种牵制。 后宫女子生死其实是握在宦官手里的。而后宫一人获罪,往往会累及全家。 也可能一人得宠,全家鸡犬升天。 这是一场豪赌,压对了,她和楚家,都将直上青云。 “姑娘可是要写家书?”丫鬟娴儿问。 楚菱昔摇摇头。赌注是不需要回话的。能知会一声,已然不错。赌注不需要表达想法。 …… “看样子,你还真的是要在我这里住到养老喽!” 萧老侯爷乐呵呵,吃着沈媛自己捣鼓出来的甜点心。一层层酥掉渣的面皮,做成一个个小碗状,里面是类似鸡蛋羹的东西,甜甜的发腻,正适合自己这种糟老头子的胃口。 沈媛心疼不已的挑眼看他,这个“蛋挞”,老侯爷已经吃了半打。说是来下棋,结果落子越来越慢,吃倒是吃的越来越快。 这也是沈媛嘴馋,跟阿彩和阿媛提了提,画了图,然后又亲自去小厨房捣鼓了半日,谁知竟然真捣鼓出来了。 “本来我还以为你呆不住,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老侯爷笑嘻嘻转移话题,又暗戳戳偷拿了一个蛋挞。 “本来我还担心你不肯收留我这么久,看样子你也蛮开心的。”沈媛也笑嘻嘻回应。 “丫头啊,阿衍这个小子,其实挺好的。”老侯爷突然有些羞涩的说。 “打住,打住!”沈媛慌忙抬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时候,有什么想法也动不了。时局太乱。”老侯爷忙又道。 “我没什么想法,您别想歪了。我安分的很。”沈媛这回认真道。手里子落,又想起了歪着头问,“为什么时局乱的很?” “要选秀了啊!”孝老侯爷神神秘秘的说。 “选秀怎么就乱了?” “凡事和女子想过的,都乱。哈哈哈。” 沈媛抽抽鼻子,这老爷子就打马虎眼。沈媛抬手把剩下的五个蛋挞端走。 “哎,哎!这孩子。”老侯爷气的吹胡子。“程辅之这次把权文田逼急了,才搞的选秀嘛!”这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沈媛,“……” 程辅之作为三朝宰相,与当朝第一大太监权文田的权党之争,当初王尚滇和白莲教的人都有跟她普及。 她只是没想到萧老爷子就这么大刺刺的把事情说出来。 “程辅之?你没印象了吗?嘿嘿,当年先帝曾说要他当你老师,听说你吓的直哭。”老侯爷幸灾乐祸。 沈媛,“……” “当朝一品宰相呢,三朝为相呐!”萧老侯爷伸手去拿蛋挞,沈媛怔怔的没来得及拦。“你多亏没认他当老师,严的很。” 其实沈媛知道,不是严不严的问题。当年宫廷事变,如果之前她是拜了宰相为师,只怕死的更早更惨。 这就是无为和中立的好处。 ”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不用理会那么多。”萧老侯爷放下蛋挞,喝了口茶。 万事不操心的神仙日子。 “咱们府里,可是也要选人入宫吗?”沈媛问。六姑娘萧辰雨那个性子,可不适合,而且她也不愿意。 老侯爷摇摇头,“咱们不去。有一个在里面受罪,已经够了。” 说的这么风轻云淡,说不去就能不去,仿佛再平常不过却底气十足。 沈媛放下棋子,正视道,“侯爷,不站队是不成的。” 保持中立的人往往会成为最早的炮灰。沈媛的这种经验来源于她现代的办公室政治斗争。尤其是在“毕竟不是先皇”的时候。 老侯爷怔住,仿佛没想到沈媛说这样的话。随后又嘻嘻的一笑,俯身低声道,“我养你一个还不够嘛!”说完随手又摸了一个蛋挞。 五姑娘和六姑娘的亲事很快就都有了眉目。 先定了下来的是萧辰雨的,听说只是京城里有名的孙媒婆登门拜访了一次,就说定了。双方已经换了庚帖。 速度之快,让府内诸人都始料未及。 沈媛暗暗明白,萧老侯爷在府内看似只是听戏逗鸟,实在却说一不二。 萧辰逸这段日子过的很是老实,每天按例去太子府报道,陪着一起读书习武,下午回来一个时辰和沈媛在自家练武场练那套刀法。竟也无人说什么。 沈媛白天无事就和萧辰雨厮混在一起,女儿家的嫁妆是自小就备下的,现在只不过是再略微添置。 大红的枕套,被套铺了一床,萧辰雨小小的一只坐在床上细细的绣着。沈媛偏过身去一看,绣的竟然是从前自己给她画的团扇花样……一只独角兽。 咳咳,这样好吗?沈媛无语,这个熊孩子。 “秦姐姐这几天回家去了,五姐忙着议亲,楚姐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无聊死了,多亏姐姐常来。”萧辰雨撒娇道。 “你还无聊,不忙着准备嫁妆?”沈媛打趣她。 小姑娘再活泼此时也有几分羞涩扭捏。 “东西其实还是要靠绣娘们来秀,谁不知道我是做做样子。”萧辰雨总说大实话。 萧晨雨要嫁的刘家,也是个闲散富贵人家,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小儿子。三老爷是仔细打听过来的,听说虽然娇生惯养了些,但人品很好。萧辰逸也是见过的,都说很不错。 这已经很好。 听说萧辰溪的还未定,也已经有两家在考量,一家是王太守家的次子,另一家是淮南的孟家,皇商。 “要我说还是孟家过得舒服些。她们还不知足。”小桃嘟嘴道。当初王太守家本来最先属意的是六姑娘,生生被二夫人拦了去,现在又挑花眼一般迟迟不定。 相比较来讲,萧辰雨的亲事略微低了些,也略显草率。 “五姐姐家有二老爷,咱们比不了,不过也不需要比。”萧辰雨反倒笑嘻嘻的安慰身边丫鬟。 沈媛赞许的点点头,这个丫头平时看着天真浪漫,此时也是个小大人了。 两个人跟着丫鬟们正边做女红边凑趣说着话,雯竹急急的跑进来。 “姑娘,姑娘。” 沈媛和萧辰雨一起抬头, “宫里传出来消息,说这次选秀,定了咱们家五姑娘!” 啊?! “秦清柔在秦府投了湖!” 啊! 沈媛和萧辰雨不约而同站起来! 第四十一章 惹仇恨善心不知 疼儿女老人牵挂 大周朝政治清明,从无欺男霸女之事。 其实选秀更是并无强制只说。 然而各家的态度却一目了然。 有人送银子买关系急急的要把人选进来,也有人托关系卖人情求着不要被选中。有人家暗恨自己女儿未及第,也有人家急急的给自己闺女定了亲。 老侯夫人一气之下气病了,只躺在床上嚷嚷着让人去接秦清柔过来,可是清柔毕竟是秦家的女儿,且不说最后能不能送入宫中为嫔为妃,兄嫂之命摆在那里,都没有办法。 还是要有人去秦家走一趟。秦清柔那个性子,只知道胡闹,怕是只一味的拿自己性命去作去闹。 目前唯一的办法,恐怕只能是萧家出面去想想办法。 齐夫人自然只是冷眼看热闹,赵氏即便有心帮忙,齐夫人不发话,她一个寡居的儿媳妇,自己也没多少分量。 “你去秦家提亲吧。” 沈媛拉着萧辰雨早早在萧家练武场等萧辰逸,见面后直接就说。 “啥?!” 萧辰逸瞪圆双眼。 要说沈媛和萧辰逸之间的情谊,走的最近的六妹萧辰雨自是心照不宣的清楚,此时听到亦是睁大了眼睛。 “我说让你去秦家提亲,迎娶你那个柔妹妹。”沈媛跺跺脚,又说一遍。 “去跟秦家兄嫂说,你非秦清柔不娶,去吧。”沈媛推萧辰逸。 萧辰雨亦是把秦家发生的事一一跟自己二哥说个明白。 萧辰逸只狠狠的攥着拳头不动,不说话。他望着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神采飞扬,不管多急的事情,她总是那么淡定的做最正确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无可能娶她为妻,他不是没有偷偷幻想过,也知道这个梦早晚有一天会醒。 可是娶妻,娶其他的女子,这个问题突然真的**裸的摆在面前,让他如何接受!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纠结那些情情爱爱了,你们自小订的娃娃亲不是!”沈媛见他不动,突然明白了什么,柔声劝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万事难两全。何况,你所求的从来就是没可能。你现在年纪还小,自然是把这些情啊爱啊看的重些,过几年再回头看,也不过寥寥。路还长着呢,年纪越大之后,儿女情长就愈加不足挂齿,生命中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这些话,自然说的萧辰逸无言以对。 嗯,这些大道理讲的,像是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出很多的长者。 却不知道沈媛此时心里正在狂吼,我他奶奶的还得扮演老阿姨角色,做一回人生导师,我容易嘛! 沈媛待要再找些人生感悟的大道理,却见萧辰逸虽无言,这次却转身而去。 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沈媛不禁心里一痛。 就此,真的别过了。 连萧辰雨也不禁露出痛惜之色,拉着沈媛慢慢的往回走。“沈姐姐,要是你不是祖父的姨娘该有多好。” “小孩子,不要说如果这种傻话,天底下没有如果。” 二人也远去,却没留意树林后有一双恨极了的眼睛在注视着。 直到萧辰雨和沈媛走远,整个练武场被夏日的余晖笼罩,晚风袭来,卷起粒粒黄沙。 有主仆二人才从树林后转出来。 “原来她们早就勾结在一起,陷小姐于不义。”娴儿愤愤的说。 “我真是瞎了眼,还奢望她来教我舞蹈博取萧府青睐。”楚菱昔恨恨的道。 “那秦清柔虽然没有脑子,却心窄的很,难道就能容她?”娴儿道。 “利益为大,她如今这样帮秦清柔,还不就是奢望以后能赏她去做世子的房里人。”楚菱昔不屑道。她倒是一直小瞧了这沈媛。 “小姐你说萧府老太太真的会同意秦清柔和世子吗?那道士的话,明显已经是心生忌讳了。” “人命为大,看她是不是真的心疼这个外孙女了。” “小姐天天在府里请安问好,也不见老太太待见。本来以为这次为您大摆寿宴,是心中属意您的。”娴儿不甘。 “让她们去闹腾吧,我们也不指望萧府,这里我也不稀罕,以后这笔账我们再慢慢算。” 如今,只有入宫这一条路了。 步步踩在刀刃上,又有谁心疼?!血和泪都只能流给自己看。 楚菱昔按下心事,依然温婉大方,莲步款款。 …… 秦清柔自从被救上来,已经一日一夜滴米未进,汤药更是喂不进一勺,此时躺在床上只一口气在,一心求死。 而从萧辰逸出萧府,去秦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消息传到齐夫人和老太太跟前。 “糊涂!逆子!” 齐夫人听到消息时正在喝茶,瞬间失了往日慈眉善目,一碗茶汤气的直接摔出去,洒了下面跪着的奴婢一身,烫的皮肤瞬间通红,却不敢言语一声。 站在一旁的赵氏赶快吓的一起跪下。 此时萧老侯爷也正坐在老侯夫人屋内,听到消息也不由一愣。 “你窝囊了一辈子,倒是生出个有决断的孙子。”老太太倚靠在床上,语气中似悲似喜。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要再多操心了。”老侯爷掖了掖老夫人身上的薄被。 “衍儿倒是个懂事的,拖了这么久,我也不过是担心得罪齐家和楚家。”老夫人叹气。又道,“我又担心不知是不是合萧儿的心意,又担心清柔那个性子,以后在萧家也未必立的住……拖来拖去,结果齐家和楚家把菱昔送过来,这就只能一拖再拖。结果,皇家又要选秀,拖出这么个状况。” “哎,那日彩公公,摆明了就是为了选秀而来,我话赶话的把菱昔推到台面上,本来想着各家能有个皆大欢喜,她若是入宫,咱们剩下的也好办了。结果秦家兄嫂竟然这样不把秦丫头当人……哎……” “别想了,操心也没用。”萧老侯爷只道。 秦府没想到萧辰逸亲自来了。 “这男婚女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爷这是……”嫂嫂钱氏一脸敷衍。她是铁了心要把秦清柔弄进宫里去。 况且只有萧辰逸一人前来,自然也可能是小孩子胡闹,并不是萧府的意思。所以她也并没有太放在眼里。毕竟秦清柔是他们秦家的人。 萧辰逸也并没有多言,他并不是从家出来直接来的秦府。事情既然决定办,就要办成办漂亮。 于是此时萧辰逸直接把太子手书摔在钱氏跟前:太子的意思,这等同于赐婚,你们打量着办吧! 第四十二章 一日间瞬息万变 数月里沧海桑田 一日之间,瞬息万变。 世子爷亲事已定,如平地炸雷。随之整个萧府都忙碌起来。 和世子爷的婚事,以及五姑娘入宫的事情比起来,六姑娘萧辰雨的婚事筹备则显得更加无人问津。 萧辰雨那个天真活泼的性子都是不计较这些。只是三夫人心疼女儿,偶尔垂泪觉得不公。 看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沈媛隐在这萧府中,竟然真的能安身度日,笑看他人的风云际遇吗? 这一日下雨连绵,竟是楚菱昔前来拜别。 “菱昔在萧府这些时日,叨扰四姨奶奶了,也感谢当初四姨奶奶舞蹈方面指教提携,诸多事宜,让菱昔受益匪浅。”楚菱昔一字一顿道。 她画着淡妆,罗裙微步,端庄娴雅,仿若还是当日那个春日里初见的楚家姑娘。却眉宇间多了几分笃定和决绝。 将门之女,岂是真的就是温吞淑良的性子。平时多有掩饰,博取贤名罢了。 这一点倒真是像她的姨母。 沈媛看的清楚,却不予计较。 她并不知道当日劝萧辰逸迎娶秦清柔的话被楚菱昔背地偷听到,因而怀恨在心。劝他娶清柔,并没有一点儿私心和个人喜好在内,事实上,她和秦清柔甚至有些八字不合,从入府第一天开始就矛盾不止,甚至大打出手。 可是如果楚菱昔和秦清柔注定要选一个,那么是秦清柔,除了当时事发紧急,不然秦清柔注定香消玉殒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沈媛看的很清楚,争夺世子夫人之位,秦清柔是为情,楚菱昔却是为利。 沈媛真心希望陪伴在萧辰逸身边的女子,是真心对他,真心爱慕,可以不离不弃陪伴一生的女子。 却不想得罪楚菱昔而不自知。 “姑娘一去,以后必定直上青云。沈媛在此恭贺了。”说着沈媛委身一福。 就此别过。 八月十五,所有选秀女子入宫。 不日,就传来楚菱昔颇得圣宠,已封为贵嫔,萧辰溪却没有多大起色。倒是大姐萧辰蓉淑妃,晋升为淑贵妃。 一时间萧府在权贵当中也算有了头脸,炙手可热。 “树大招风。”萧老侯爷不高兴。 然而这些都和沈媛没有关系。白莲教近两个月都没有来烦她,于是只安心修炼萧辰逸送给她的心法,还有就是练刀。 每天一个时辰雷打不动。连萧家三老爷都对这位四姨奶奶刮目相看。 沈媛这几日正思虑是不是要找个由头去看看甄姑姑。甄姑姑虽然有两重身份,可是不管是作为严嬷嬷还是沈家姨娘,都没有太多名正言顺的理由来看沈媛。 甄姑这些年一直对沈媛是慈母心肠,岂能不挂念。现萧府风云变幻,不知她如何担心自己。况且自己现在修炼心法,身子真的大好了,见一面也让她安心。 这晚,沈媛正琢磨着明日就出府去沈家,心中不禁对甄姑惦念,随手推开窗子,想抬头看一眼月色…… 呀! 还好“呀”字未真的嚷出口,沈媛自己已经及时的抬手死死把自己嘴巴捂住。 好日子到头了吗?! 一张帅出天际的俊男面孔正好堵在窗前。 和萧辰逸那张浓眉大眼的冰块脸不同,这种俊俏的脸长得可以用玉树临风,日月齐光来相容都不为过。要是放到现代,男模都要没饭吃了。 此时正好在窗子的框框内,一动不动,如果不眨眼的话,宛如一幅画。 沈媛忍不住伸手去戳这张帅气的面孔,又试图抬手去摸摸那长长卷卷的睫毛。 可能是猜到了沈媛的意图,帅男身子本能向后退半尺。 “是你进来,还是我出去?”帅男开口。 沈媛无奈。 “虽然你长的很帅,可我也不是随便的人。”沈媛双手抱胸,心里嘀咕不知道这是哪路货色。 “你不记得我了?”帅男皱眉。 “我跟你很熟吗?”沈媛也秀梅轻蹙。 话音未落,沈媛只觉得帅男身影一闪,伸手在自己肩头一提,沈媛人已经瞬间被拎出窗外。 “你信不信你这样,我要叫了!”沈媛瞪眼。 男子镇定自如,背手而立,一身皓白,此时站在月光下,更显玉树临风。 沈媛咽了下口水。她倒不是很害怕,胆子都被白莲教翠姑他们练出来了。何况现在对这点还是个帅男。 “你张得好看也没用,生更半夜夜闯女子闺房,一看就不是君子!”沈媛睡眠被打扰,不高兴的很。 “你在这萧府竟然真的可以安心住下,不顾白莲教一众老小生死?”帅男没理沈媛喊不喊这茬,似乎料定她不会声张。 这话茬提起来沈媛就搓火。什么叫她不顾白莲教一众生死,翠姑夜里直接把她敲晕抗去见白莲教,她差点没吓死! 之后这些人冒失劫法场,搞出烂摊子还要跑到她这里避难,要不是因为救他们,她也不会夜逛后花园被人推到湖里,险些一命呜呼! 她遭人谋杀,被人绑架,不见白莲教人一毛影子。 现在身体养的稍微好点,半夜也不知哪里冒出来个二百五,指责她不管白莲教?! “你竟然知道白莲教?”沈媛没好气的问。好死不死的,她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这条小命交代了,没准还能穿越回去。 “我竟然知道白莲教?你这样问我?” “真的不记得我了。”帅男语气中竟透着隐隐的受伤。 “那你说你是谁?”沈媛问。 男子神情一暗。 怎的,这句话也让他受伤?长得好看的都这么玻璃心吗? “我叫司徒烨。”帅男自报家门,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沈媛心中一凛。竟然是司徒烨! 司徒烨,一手扶持沈媛,建立白莲教,三年前宫变解救帝姬于水火,身居高位,却暗地里带领帝姬和白莲教蛰伏于民间,待东山再起。 可是此时看他神色,和语气中的亲昵,沈媛心中有种感觉,自己的这个前身,帝姬周媛,和司徒烨似乎不仅仅是合作的战友关系…… “你回来了。”沈媛道。 “是,我回来了。”司徒烨答。 一问一答,一别数月,没想到已经沧海桑田。 第四十三章 初见面只道前尘 美娇娘人约黄昏 “正好,你回来了,白莲教那边你打理好,以后我就不管了,一众人都有生存活过的本事,大家都好生过日子。”沈媛道。 好生过日子?司徒烨心中重复。 “你可知目前白莲教有多少人?”司徒烨问。 沈媛摇头,她不知。她在京城见到的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二三十人。 “白莲教目前总计八十一人。平时他们的身份,富商者十来人左右,他们之中有盐商、药商、当铺、酒楼客栈……普通百姓六十几人,有教书先生,也有苦力、伙计、货郎、伙计……妇孺孩童十几人……” “你可知当初建教,是多少人?”司徒烨声音沉静,无喜无悲。 “你以为他们是亡命之徒?不是的。” “你以为他们是民间草莽?不是的。” “当初拥立你为教主,是圣上口谕,虽没有昭告天下,却是以体察民生为本,将武威军拨一千三百人给帝姬殿下,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并以防万一,在危急时刻成为助力帝姬的神秘力量……” 沈媛身形一震,他们竟然是军! 司徒烨径自说下去。 “三年前为救你出宫,白莲教几乎全军覆没,折损一千二百一时九人,均殉于东宫!终于不辱使命,救出殿下!” 直说道此处,司徒烨声音颤颤,悲痛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你说你要来萧府亲自寻得先帝秘证!” “你说你要匡扶天下正统!” “你说你要不负千余将士!” “你说让我去岭南联系兵力!” “我办完事匆匆回来,四匹马三天三夜更换未停,只为能尽快回来看你一眼!” “我想问问你过得可好!你跟我说……你不认得我,你跟我说……让我把白莲教散了大家过日子吧!” “我失忆了……”沈媛只能如此说。她不能说我是穿越的,我不是帝姬,妈的! 翠姑已经告诉过他帝姬失忆了,可是他不信! 一个人即使失忆,骨子里的血海深仇怎能忘记! 血海深仇忘记了!皇家血脉也不记得!那他呢!刻骨铭心自小的情分,是不是也忘了…… “你不是我的媛媛!”说话间司徒烨折扇出手。 沈媛抬手接招。 二人一刀一扇过了十几招,并不是沈媛功夫有多好,而是心知司徒烨也仅仅只是发泄一般与她过招。 无杀机,也无其他。 几招过后,司徒烨依然纠缠,却是因为对沈媛的身手有所疑惑。 她自小习武,一招一式皆是他所受! 然而如今,竟然抬手用刀而不再持剑,竟然……完全是陌生的招式。 行云流水,却更适合她的柔软身段。 内力运用生疏,却深不见底。 正要收手询问。 “阿媛!”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萧辰逸。 沈媛身子一顿,心道不好。 赶紧向司徒烨使眼色。 二人身形错过的间隙,只听沈媛在司徒烨耳边低语,“假装擒住我,要挟他。咱们现在不能跟萧府起正面冲突。” 司徒烨心中一暖,只因她口中说的是“咱们”。 萧辰逸音未落,身形已近。 可司徒烨动作更快,半招出手已近把沈媛困于身前,折扇抵住她喉咙。 “你再走近一步,我要她性命!”司徒烨声音冷冷。 “救命啊啊啊!”做戏做全套,沈媛很是配合。 司徒烨手一抖,帝姬记忆没了,武功招式全变,这性子也变了! 萧辰逸瞬间停步。 “你是何人,敢夜闯萧府!”萧辰逸怕他上了沈媛,未敢上前,只能沉声问道。 司徒烨刚要答话,却听沈媛嗲声娇呼:“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爷你不要废话啊,快放他走吧,不然我就没命了!呜呜!” …… 司徒烨满脸黑线。 他没有见过她曾经有这样的一面。过去的帝姬,是个人冷、面冷、心也冷的人…… 听到沈媛娇呼,萧辰逸内心一急,不由得上前一步。 “傻子,你快威胁他啊,不要人家问一句答一句,让他牵着走。人现在在你手上呢,你怕什么!”沈媛低声用仅能司徒烨听到的声音提醒。 司徒烨:“……” “怎么还不说话,跟他谈条件,要不把你放了,要不就杀了我。”沈媛再次提醒。 司徒烨:“不威胁他我也有本事带着你全身而退。” 沈媛:“谁要跟你全身而退,我还要呆在萧府。你配不配合,不配合这戏我不演了哈。” “你不要觉得你长的比他帅,就三言两语的想让我跟你走!”沈媛又道。 司徒烨:“……” “你,你放了她,我让你走!”萧辰逸远远的说道。 “咦!看人家多上道。你配合的就不好,没有默契。”沈媛听萧辰逸说完,眼睛一亮,然后嫌弃的埋怨司徒烨。 见司徒烨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带上她一块走,沈媛连忙又道,“要不这样,明夜黄昏后,月上柳梢头,你来我房里,我跟你详谈可好,不见不散。”沈媛咬咬牙,说道。 这真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司徒烨莫名心漏了一拍。一时间为什么有偷情的既视感。 她本来就是他的!怎么是偷情! 司徒烨耐下性子,思虑片刻。这才将沈媛向萧辰逸方向用力一推,然后转身飞檐而去。 这边萧辰逸连忙飞身将沈媛接住,避免她跌落摔倒,待沈媛身形稳住,连忙折身就想去追。 他怎能轻易放过夜闯萧府,竟然还对阿媛意图不轨的小贼! “哎呀!”沈媛一声惊呼,跌落在地。 萧辰逸连忙又转身看她,“逸,我这里好痛。”沈媛皱起眉头,捂住胸口。 “哪里痛!”萧辰逸连忙过来。沈媛眉毛一皱,他心都跟着痛了。 “不知道,哪里都痛!心痛,腿痛,头也痛……”沈媛嗲道。 一边撒娇的拉住萧辰逸衣袖一角,“人家都要吓死了啦!” 远远夜色中急奔的背影不知为何略微一个踉跄。 萧辰逸已经打横抱起沈媛,直径向屋内奔去。 “我先帮你看看,然后宣大夫过来看看才好。” 沈媛无意中抬眼,司徒烨身形已经在夜色掩盖下不见踪迹。 第四十四章 萧老太久病不治 楚家女入宫得势 “还是不要声张了,我现在又觉得没事。”沈媛见司徒烨已远去,不管一会儿萧辰逸是否追过去,都无可能追上。 萧辰逸却还是一脸紧张,先是自己为她号脉,然后有用内力调整气息。结果发现沈媛好的很。 可能是皮肉之痛吧。萧辰逸望着沈媛,女子皮肤白嫩光滑,透着暗暗幽香。 沈媛让他看的一阵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问道: “日子可订了?” “什么日子?” “世子爷大喜的日子呀!” “……” 沈媛发现自己找的这个话题并不怎么好。 然而萧辰逸大婚的日子却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那样很快来临。 就连最早定亲的六姑娘萧辰雨的亲事也没有如期。 因为秋末里老侯夫人的病就又重了,求医问诊,连淑贵妃都遣了太医专门驻府调整,病情却依然反复。 至东初,竟病逝了。 萧老侯爷一夜之间如又老了十年。 本来待嫁在家的秦清柔,因着老侯夫人的病,也不顾什么避嫌,一直在萧府,老侯夫人跟前伺候,现在外祖母故去,秦清柔已经哭的死去活来。 齐夫人也病了,只得二夫人过来丧礼主持大局。 萧家如今再不是大半年前沈媛嫁进来的萧家。如今的萧家圣宠正浓,如日中天。 如今赶上老侯太太的丧事,往来众人不决。 “咱家今天代贵嫔去萧家慰问,无意中碰到一位太太。”一位太监无意中说。 月逢十的日子,后宫所有太监会在权文田的议事厅议事。 形式很随意,喝喝茶水,八卦一下后宫主子。 “你竟然也见到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定是上次我见的那倾城角色。”彩公公提起那天见到的美人,依然眉飞色舞。 “绝色不绝色的,咱家倒是觉得,这女子长的有几分面熟。”说话的高公公年长彩公公几岁,说话沉稳。 “咱们这些人,天天见的都是绝色,美人和美人直接总是相似的。故而觉得面熟罢了。”有旁人听了不以为意,闲聊道。 不,高公公低头沉思。 确实可能是在哪里见过。 岁数大了,脑子确实不灵光了。高公公如今跟着楚菱昔,也就是如今的贵嫔,一入宫来很是顺风顺水。 刚进宫当月就得到皇上召见侍寝,第二日就封为婕妤,这已经是越位。奈何皇上一夜之间大加赞赏,并与十日内再次册封,居于嫔位。 皇上连宠数日,此时连楚菱昔身边跟着的丫鬟奴才们,都跟着面上有光。 这次萧老太太病故,贵嫔念及这些年时常住在萧家,颇受照顾,所以也拜托公公略微尽心。 照理来讲,一个贵嫔,摆架子,使唤宫里人去外面办事,她一个嫔位还不够格。淑贵妃是萧家孙女,地位也摆在那里。可她一个嫔……可无奈当时贵嫔是直接跟皇上说的。 高公公也愿意走这趟差事,毕竟萧家现在炙手可热,有这机会走动总是好。于是尽心办了这一趟差。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差事,毋庸置疑。楚贵嫔高兴,淑贵妃有面子,萧府有面子,皇上也高兴。 这不,今夜皇上又在贵嫔这里用晚膳。权文田在一旁伺候,高公公也带着贵嫔的人在一旁侯着。 “皇上尝尝这个可好,是小厨房新弄出来的菜式。”贵嫔说道。不媚不俗,端庄娴雅间却尽显小女儿姿态。 赏心悦目,皇上心情好。“贵嫔在宫中住的可习惯?”皇上关心道。 “臣妾很习惯,谢皇上关心。”贵嫔答,“宫里有淑贵妃照拂,众多姐妹也和气。还有萧家五妹闲来可以无事作伴。” 高公公低着头撇撇嘴,“这些刚入宫的妃子,趁着自己圣宠正旺,急急的想提携自己姐妹,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萧家领情不领情还不一定,那个淑贵妃,就从来都是冷淡的很。” “你和萧家姐妹关系很好?”皇上随口问。 “是,臣妾的姨妈是萧府的媳妇。萧府的姑娘们也是臣妾的姐妹。”楚菱昔语气甚是随意。 这些其实皇家早就一清二楚,不用她来说,也不用避讳。 “好,好,姐妹和睦,在宫中有个照应也是好的,朕怕你寂寞。”说着用餐完毕,携了楚菱昔的手,二人倚在贵妃椅上喝茶。 皇上这些年保养得当,此时带着皇家威严下难得的轻松随意,贵嫔正直妙龄,嫩黄色薄衫透出身材曼妙。二人倚在塌上,很是赏心悦目。 虽是初冬,室内却宛若春天。 一屋子的人跟着也都心情愉悦。 高公公看了一眼主子二人,随后低头垂目。 突然!猛地那个面孔在高公公脑海中一晃而过! 高公公心里一惊,猛然又像皇上看去。那眉毛,眼睛,五官轮廓,竟有几分相似! 皇上也有所察觉,目光略微向高公公这边望来。 高公公也是宫里老人了,也没有回避皇上目光,极其自然的笑嘻嘻的躬身低头。 皇上和其他人也没有在意,只贵嫔面上稍微露出不满,因皇上在,她又是新人,也不多言语。 这些宦官们,楚菱昔并不敢得罪,反而平日里多加讨好。 此时,只有高公公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多么惊涛骇浪——那萧府的姨奶奶,竟然跟皇上眉眼间有几分相似!难怪自己看着面熟。 世间相似之人总是有的! 可是,这几分相似让人想起的,却并不是她跟当今圣上的相似!而是跟先皇……跟…… 那些旧人,旧事…… 天啊! 难道是自己太小惊大怪了……高公公一路琢磨,一路竟然走到权文田处。 “喝茶。”权文田道。 高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但从前只是品阶地下的太监,负责的只是一些空置的偏殿的打扫事宜,和后宫各嫔妃主子们并无太多关联,皇上也好,后宫得脸的嫔妃也好,一年也见不到一面。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正是因为这样,新皇登基,权文田统领后宫宦官,从前有头脸的太监以及都该殉葬的殉葬,该施恩放出去的放出去归家。 从前在宫里这位闲职的太监,反倒有了出头的机会。权文田用人很有一套。 “权大人……”高公公犹犹豫豫的开口。 “高公公客气……”权文田对自己人一向随意。 “帝姬周媛的画像,您那里是有的,能否借奴才一看……” 第四十五章 天地之间无容身 鲜衣怒马少年时 此时的沈媛正做着马车,窗外一片绿油油的农田景色。可是看得时间长了,景色也都是千篇一律。 看久了人也不耐烦,只能放下帘子在车内闭目养神。 那次跟司徒烨见面后,第二日他果然来了。 依然是一副深情不已,受伤到不行的表情。 他若是强硬一点,沈媛也早就翻脸了,可是就是他顶着这张帅帅的脸,还欲说还休的样子,沈媛也拉不下脸来,拿他没办法。 就连手书的事情,他也不提。 沈媛只能耐下心来跟他细细交代这半年多发生的事情,手书的事情当然也提了,没有找到。 “你跟我走,萧府不能呆了。不安全,手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司徒烨果断的说。 离开萧府? 沈媛愣了愣,她从最开始穿越过来就不想在萧府呆着,一直到已经接受了目前的身份,安心在萧府度日,只是因为当初她放眼望去,觉得天下之大,没有自己安身的地方。 “离开萧府,我能到哪里去?”沈媛问。 司徒烨沉默半晌,抬头说,“去岭南。” 岭南方面他和吴愈已经达成协商,一旦起誓,岭南军会全力支持。 其实,从大局来讲,沈媛最好还是在京城,到时候便宜行事。要匡扶正统,兵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朝臣们的支持。 可是从人身安全考虑,他实在……实在是担心她。…… 去岭南,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他只是太迫切她离开萧府。 两个人都心存犹豫,事情就这样拖下来。直到萧老太太去世,来萧府来往的人,尤其是宫里的人太多,老侯爷就安排她去了乡下郊外萧家的庄子。 对外只是说养病,对内,内宅妇人们也只是觉得,世子爷和秦清柔定亲,必然秦清柔嫌沈媛碍眼,于是才送到庄子上。 到了庄子,自然有农家妇人接待,贴身伺候的是甄嫂子,沈媛接触下来,才发现竟然是甄姑。 终于得见了,二人详细说话自然不谈。 只是甄姑也不放心沈媛去岭南。 “吴愈为人耿直,对先帝忠心不容怀疑,对宦官当权更是深恶痛绝,只是此人一生也很谨慎,不会轻易有动作。”甄姑道。 她不信任司徒烨,也不信任吴愈。 沈媛想跟她打探一下帝姬和司徒烨的关系,谁知道甄姑竟然绝口不提,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 老夫人的丧事办完了,照例萧辰逸和萧辰雨都要守孝三年,要成亲也要三年后了。 沈媛在庄子上住了半月,以为避过了风头,老侯爷就又把沈媛接回了府内。 庆幸的是,甄姑顺势跟着沈媛进了萧府,这样人不知鬼不觉,不过是用的习惯了,从庄子上带回来了一个老人。 秦清柔自萧老太太过世之后就一病不起,留在萧府调养身体。 齐夫人和赵氏照常打理家务。 沈媛无事就和萧辰雨,秦清柔一处,不过是小女之间,无事读书,绣花,却总觉得整个萧府萧瑟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日,就传来淑贵妃有孕的消息。 皇上已立太子,且儿女众多,这一胎并没有引起皇上太多关注。不过对萧家来说还是喜事。 太子为嫡出,却在皇上早在是王爷的时候,王妃就已经病逝。登基之后,中宫一直空缺,淑贵妃自封为贵妃以来,一直统领后宫。如今,有孕。 且不理会朝廷众官员如何内心动荡,暗自揣测,太子倒是四平八稳,每日如常。 和萧辰逸也并无议论此事。 倒是这一日,听闻太子在皇宫内的练武场,楚菱昔引着皇上一并众人前来观看。 淑贵妃有孕,皇上并没有再升她的分位,再晋升就已然会是皇后之位。 至于剩下龙胎之后如何,众所纷纭也只是猜测,皇上不提,也没有人妄议。倒是借此事,龙颜大悦,晋了楚菱昔和萧辰溪的分位。 楚菱昔为菱妃,协理六宫。萧辰溪为顺贵人。 这一日皇帝在菱妃宫中,菱昔先是问了萧姐姐淑妃胎像如何,表演了一番姐妹情深。恭贺皇上,又寻了由头对太子极力夸赞,这才有了皇上一时兴起,问起太子在哪里。 马上就有人回话,正巧太子今日在宫中练武场。 楚菱昔从未去过练武场,便撒娇想见识一下。 皇上也因为听闻太子大气懂事,不但功课勤奋,练舞也每日不曾落下,于是兴起要去看看。 于是众人,权文田,高公公等都跟着皇上和菱妃去练武场看太子。 萧辰逸这日正巧在。正陪着太子在场上过招。 “年轻就是好啊。”皇上携着菱妃,向身后的权文田感叹道。 是啊,想当初,我们也曾是热血少年。权文田内心也不禁感慨。一晃眼,当年的少年王爷已经成为皇上,自己也从一个默默问问的跟班太监变成大内总管。 一路走来,各种惊心险阻,也只有自己知道。 此时有人陪太子过招,甚是胆大的竟然在五招之内,将太子一个过肩摔撂到地上。 “好!”皇上在一旁叫道。 随后又跟身旁权文田低声道,“此人有当日爱卿之胆识啊!” 权文田此时也眯起眼睛看着场上的青年。 “皇上就拿老奴开玩笑,老奴是一个阉人,如何能比。” “啧啧,你这个人,没意思。”皇上随意跟权文田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皇上冲萧辰逸点了点头。 “这是萧家的世子,萧衍。”太子随性的小太监答道。 看皇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是要赞赏了。 “哎呦,都长这么大了,不错,不错。”连着两个不错,已经说明赞许有加。 “没想到萧家这一代,竟然能出这样的人才。都说虎父无犬子,萧远山那个谨小慎微的文官,竟然有如此的儿子。不错,不错。”皇上再度夸奖。 “权文田!”皇上突然道。 权文田忙近身。 “你那些干儿子里,不是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叫什么来着?”皇上问。 “叫广梦梁。皇上说笑了,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儿。”权文田道。 “你别跟我整这些废话,人今天来了没有,下场跟萧家的孩子比试比试。”皇上道。 金口玉言,不是儿戏。 第四十六章 恍惚间烈火烹油 心下里波涛暗涌 萧辰逸和广梦梁过了数招,广梦梁皆落下风。 之后几个晚辈就赶快过来拜见皇上。 皇上道不计较谁赢谁输,包括太子在内都赞赏一番。 “为将为官,领兵打仗是另一回事,不是只凭一人之勇,日后还要勤勉好学才好。”皇上嘱咐道。 众人皆聆听教诲,尤其太子更是神采奕奕,面上有光。 “我大周朝兴复边疆,就靠尔等!”最后皇上道。 随后摆驾,携了菱妃回宫。 楚菱昔一直没有说话,柔顺的依偎着皇上。 “主子怎么不让皇上留在咱们这里。”一同进宫的贴身丫鬟娴儿如今已是宫女装扮。夜里跟楚菱昔抱不平道。 本来皇上陪了楚菱昔一天,偏从练武场回来之后,晚膳时候说想去看看淑贵妃,楚菱昔也没意见,温婉懂事一向是她的长处。 “太子也好,萧家也好,都未必是靠的住的。”娴儿担忧的道。尤其是那个淑贵妃,根本就没有因为楚家和萧家的亲戚关系而对菱妃多加照顾。 别说菱妃,就是自家姐妹萧辰溪也没见她如何照拂。 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仗着执掌六宫,什么事情都是一碗水端平。甚至有时候为了避嫌,明里暗里萧辰溪还受着委屈。 “你当我不知,咱们娘家又是不得势的,唯有靠这恩宠……”楚菱昔轻轻道。说着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小腹,趁着恩泽正旺,怀上龙种才是上策。” 皇上十日里倒是有七八日是宿在这里,只是自己这肚子,也不见消息。反倒是人家淑贵妃肚子争气。说来也怪,她进宫三年都没有消息,如今竟然一下子就又了。 真是让人又羡又妒。 只是今日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重要的不是皇帝赞赏有加,而是这一幕让权文田看到,就够了…… 如今,萧家如日中天…… 几日后,宫中隐隐有传闻,淑贵妃如果能顺利诞下这一胎,极有可能立为皇后。 随即,有宫女暗暗传出,御医已经断言,淑贵妃此胎男相,皇上也已经知晓,只是因为稳妥起见,并未张扬。 不日,皇帝在练武场大加赞赏,并说出“兴复边疆,就靠尔等”此语已经人尽皆知。更有宫内妇人纷纷议论,说萧氏姐弟,大有汉朝卫子夫皇后与卫青大将军之势,共同辅佐皇帝,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一时间,淑贵妃更是恩宠风光无限,只不过她本就是一个荣辱不惊的个性,倒也不见多招摇。 不过这样一对比,菱妃得宠的势头反倒压了下来,皇上夜夜宿在菱妃宫内,也无过多人关注。 毕竟比起皇帝的恩宠,子嗣和地位,才是众人更关注的事情。 萧府一片欣欣向荣,萧二老爷和萧三老爷每天满面红光,忙于各种应酬。齐大夫人更是嘚瑟的不行。 病也好了,带着赵氏每天管理内院,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 倒是萧远山自从返京之后,反倒因为母亲病逝,跟皇上了折子,要求停职为母亲守孝三年,结果让皇上怒斥没有出息,只准了半年。 萧老侯爷每天看戏逗鸟,下棋养鱼。一副安心颐养天年的姿态。 只有沈媛心里暗暗担忧。 看着烈火烹油的萧家,下意识的心惊胆战。 盛极必衰,世间万事万物皆如是。 不过现在萧府也就是流言见炒的热,并没有实际如何权盛。 炒的热……沈媛前世的职业敏感让她一惊,这事情,若是有人炒作…… “老侯爷,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捧杀。”沈媛偷偷的说。 “你是看我这个老头子过的太舒服,诚心让我心忧不是?”老侯爷道。 “我是为了萧府好。”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担忧岂不是庸人自扰。” “我是担心萧府要是败落,我安稳日子就没了,你不是许我后半辈子安享富贵嘛。” “我们萧家,还不至于这点隆恩就承不住了。”萧老侯爷照旧笑嘻嘻。 还是不对劲,沈媛就是心里觉得不对劲。却无人可说。 秦清柔的身子每况愈下,往来大夫不绝,说是并无大碍,只要注意养身调理,可两个月下来竟一日不如一日。 沈媛和萧辰雨每日探望,却也只能闲话解闷。 秦家的人每每来接,齐夫人都不说什么,只任由清柔嫂子钱氏来作闹。 那破落户说话毫不顾忌,“还没过门,没的就厚着脸皮在这里赖着。” “哎呦呦,还没做少夫人,就在这里当主子似的被伺候着,姑娘不嫌丢人,我和你哥还要面子做人!” 秦清柔本就病着下不了床,只由着这钱氏满院子撒泼,只能气的躺在床上哽咽垂泪。却引得萧府下人看热闹,议论纷纷,讥笑不止。 听得多了,有些萧府的下人,丫鬟婆娘们,便也对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轻视起来,平时送吃送药,皆一副瞧不起的模样,话语间也夹杂着轻蔑。 老侯夫人在世时,秦清柔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一气,病更加了几层。 赶上几回沈媛和萧辰雨在,实在气不过,不由得出头跟这钱氏争辩几句。 萧辰雨本就年龄尚小,且是三房非嫡出,说的亲事也无甚权势背景,钱氏自然不放在眼里。 “哎哟哟,我的六姑娘,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听说你也是许了人家,订过亲的姑娘,这没过门之前,怎的不见你也去婆家住上三月半年的?” 萧辰雨见扯到自己身上,顿时羞红了脸,不知如何应对。 沈媛气不过,欺负弱妹和孩子,算什么。难免就为秦清柔出头。 沈媛长的本就是绝色,神情认真起来,颇有几分凌厉,再加上现代女子果断的独立气质和古代女子的小心翼翼本就不同,气势上更是占了上乘。 老侯夫人过世,她这位姨奶奶在府上,也不是说不上话的角色。 此时沈媛慢悠悠坐下来,一下一下拨着茶碗,钱氏也只能站着。 沈媛不说话,她也只能侯着。岁数不说,辈分在这里。 第四十七章 打秋风兄嫂蒙羞 探虚实设计王婆 半响,沈媛才慢悠悠的开口。 “且不说本来就是订了亲的亲家,单说秦姑娘还是老侯爷和老侯夫人的外祖父母,就是在这里一直住到过门,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是其一。” “其二,你家姑娘病着你也看到了,现下府里有这个条件,人参燕窝每天供着,太医时常过来照看,每日开销没有十两银子,七八两也是有的,敢问一句,府上可能有这样的医治?万一照看的不妥当,亲已经定下来,到时你不怕我们萧府来要人?你如何交代?” 说道这里,钱氏已经暗暗咂舌,不说话。 着急让清柔回去,哪里是要当小姐供着,家里下人不够,一堆的活计都要她们娘们自己上手,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熬夜做女红,所以才实在气不过秦清柔在这里享福。 又听沈媛道, “其三,我也知道你家里如今不容易,缺这少那不说,更是缺人手。其实很多时候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大家撕破脸来呢。阿彩,去我账上支十两银子给清柔嫂子。” 说着沈媛收起了凌厉之色,又露出笑脸来。 可是正是这笑脸,才真真等于狠狠打了钱氏一耳光。 再来闹,就成了要饭的了。这和打发要饭的还真差不多。 钱氏本就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十两银子她可舍不得不要。何况是姨奶奶赏的,也不敢不要。 于是真跟个要饭的一样灰头土脸的走了。 “跟账房吩咐下去,这钱氏来一次,就从我账上支十两银子给她。”沈媛嘱咐道。这点钱对她来讲实在是小事情。 萧老侯爷把自己小金库的钥匙都放她这里了,说什么三七分,帝姬随便。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萧府的下人再次议论起来,也都觉得这钱氏来无理取闹,什么为了清柔名节,其实就是来打秋风来了。 这边应付了钱氏,秦清柔的身子却越发一日不如一日。 沈媛暗暗纳闷,无奈自己却并不通医术。深深羡慕现代医生穿越到古代,当个神医妙手,神医王妃什么的。 这一日碰巧遇到赵氏带了大夫来给秦清柔号脉开方,依然是一样的话,“并无大碍,安心调理便是。” 沈媛于是多了一个心眼,让秦清柔的贴身丫鬟曲儿偷偷把熬剩下的药渣子留下,包一包给她。 曲儿现在很听沈媛的话,因为心里明白沈媛几次三番救自家小姐。 “姨奶奶可是疑心药里有问题?”曲儿一听脸就吓白了。 “没有的事情,我只是好奇,想自己研究研究,先不要惊动你家姑娘,免得她乱想。”沈媛连忙安抚。 “可是每次都是府里小厮拿着大夫的方子抓药,然后直接送到后厨,煎熬好了虑干净药渣子,再遣人送来。”曲儿说。 这就更不放心了 “熬药的是谁?可有法子偷偷寻到倒掉的药渣子。”沈媛连忙问,转身把雯竹唤来,当着曲儿的面直接就把情况说了。 曲儿毕竟是秦家带过来的丫鬟,不比雯竹这样的家生子行事便宜。 听曲儿描述完后厨经手的人的样貌,雯竹说,“听样子,像是后厨的王婆子。并不是府里的老人,听说是齐大夫人的陪嫁嬷嬷的远房亲戚,寻到这里来,央求主子赏口饭吃,这几年才来的府上。” 到底是不是,还是要雯竹去看看才行。 于是第二日,雯竹和曲儿一前一后寻了个由头去后厨,又假装碰巧遇到,二人打了招呼嬉嬉笑笑一起从后厨出来。才确定的确是这个王婆子。 于是当夜又偷偷跟着王婆子看她把药渣扔到那里,没想到这王婆子拎着要倒掉的药渣竟然直接回了自己家。 “做事油滑又谨慎的很。”雯竹皱着自己好看的眉毛道。又想了想,自己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曲儿眼睛一亮,求姑娘和姐姐有办法救我家姑娘,说着就给沈媛和雯竹跪下了。 “你不要以为我比你聪明漂亮就以为我比你大啊,我觉得我比你年轻的。”雯竹快嘴说道。 曲儿:“……”哭笑不得。 “你快起来,我也只是猜测,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沈媛道,扭头跟雯竹说,“你有什么方法,不妨说说,不要让曲儿担心。” “这个王婆子的儿子,是二门上的小厮,我可能认得。”雯竹说起来眼睛亮亮。 “只是认得?”沈媛问。 “只是认得,不过我有办法让他帮我拿东西。就是不认得,也可以现在去认得。”雯竹胸有成竹,眉飞色舞。 沈媛忍不住笑,这丫头要是放在现代,倒是做公关的一把好手。 “行,你去办吧。记得,保护好自己。”沈媛交代。这个年代,姑娘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论雯竹的相貌,跟着自己委屈了。 待曲儿离开,沈媛才又问雯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不许乱来,不值得。”沈媛交代。 “姑娘想什么呢。”雯竹再是泼辣活泼此时也羞红了脸。 “这个王婆子的儿子,在二门上当小厮,却是个六亲不认,有钱就是娘的败家子。还有一个大毛病,就是好赌。原先就是这个败家子,把家业败光了,王婆子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求到府上谋生计。现如今,我只要设局引这小厮赌上几夜,十赌九输,到时候我再假意示好帮他还钱,只拜托他偷偷把他老娘的药渣子偷出来一包即可,不怕他不答应。” 此事商量完毕。雯竹正洋洋得意,不想听沈媛说,“你这样跟着我,着实误了你,我寻思着给你寻一门好人家。你生的这也好,我去找老侯爷做主,一定不委屈你。” 结果话音没落,见雯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沈媛愁的抬手扶额头,这一个两个的,动不动就跪。哎。 “奴婢不嫁人,奴婢就跟着姑娘。” “你跟着我,我也不会跟世子怎样。我都断了这个念想,何必你也跟着耽误着!”沈媛这是把话挑明了。 “奴婢不要世子,别说现在不可能,就是世子爷八抬大轿要明媒正娶我,我也不干,我只跟着姑娘!” 好嘛,这话要是让秦清柔听到,是该高兴好呢,还是该伤心好呢。 第四十八章 得实物医馆验明 百里奚街头偶遇 主仆二人商量一夜,次日雯竹就按计划行事。 果然,没几日,雯竹就偷偷的捧了一包药渣子回来。 于是沈媛开始思量去哪里问大夫,刘老大夫那里还是最信得过。于是带着雯竹,在街上闲逛一会儿,就去刘老大夫的医馆,翠姑和刘老大夫看到沈媛都很高兴。 “姑娘要看什么病,哪里不舒服?”刘老大夫摸着胡子慢条斯理。 “求子。”沈媛道。 刘老大夫一口口水呛到自己。 “姑娘里面请。” 于是翠姑顺理成章引着沈媛和雯竹来到里间,之间频频看向雯竹。 “你在外面等我就行。”沈媛让雯竹站在外间。雯竹也不多话,自己家姑娘太多秘密,她觉得自己内心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也不多问,听姑娘的就行。 沈媛跟翠姑来到里间,“司徒大人回来了!教主可见到。”翠姑问。 “见到了。”沈媛答。 “你们……教主真的要求子?”翠姑问。 沈媛:…… 好在刘老大夫此时随后进来了。 沈媛把药渣子拿出来,也没说其他的,只说让帮忙看看如何。 结果刘老大夫拿到一看,又凑近闻了闻,果然色变。 “有问题,这是哪里来的药渣子,给何人服的药?!”刘老大夫声音颤颤,连忙看沈媛。 沈媛忙说明不是自己。他才放下心来。 “并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毒药,只是这些药计量有问题,彼此之间相克,长期服用会让人病体缠绵,浑身无力,很没精神,长年卧床不起。” 沈媛面色沉沉,自己只是突然疑心,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随即也不多说,携了雯竹回府。 谁想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群小混混,围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往死里打。 因为有上次绑匪的事情,雯竹和沈媛并不凑热闹,贴边躲着就走过去了。谁知沈媛无意中一瞥,突然发现那躺在地上爆头遭受痛打的人竟然眼熟。 往出走开两步,沈媛连忙反身跑回来!她想起来这个眼熟的人是谁了,竟然是当初绑架她们,后来被自己吓的屁滚尿流跑了的瘦子! 萧辰逸之后那样搜查都没有找到的人,如今竟然被自己出府见到了! 沈媛迅速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金叶子,往马路中间一撒。 雯竹机灵的张嘴就大声喊:“撒钱了!撒钱了!谁抢到是谁的。” 旁边的小混混们哪里还有心思打人,连忙去抢金叶子。 那瘦子趁机起身,看到沈媛如白日见鬼,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跑。 沈媛连忙在身后抬脚就追上去,“哎!哎!你别怕,我就是问你几句话!我不会随便害你的!” 瘦子哪里肯听,身后这女子可是天香国色、貌美如花,瞬息间手撕活人的主儿。 于是沈媛越追,胖子跑的越快。 沈媛哪里是他的对手,本来距离不远,再加上瘦子挨了顿打,一瘸一拐,还勉强能追着。结果跑了一段路,突然被人横冲出来撞上。 “哎呀呀,谁这么不长眼睛!撞死了我不说,不要弄坏我的书。”跌倒的书生抱怨道。这一跤摔的,身后的箱笼摔在一边,纸张书本散落一地。 雯竹连忙扶沈媛起身:“你撞了我家姑娘,不道歉不说,竟然还抱怨,明明是你冲出来撞了我们。” 书生也不理她们,低头匆匆整理书本,待都整理好小心放入箱笼,才抬头,正想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是你们!小生百里奚,姑娘可记得。” 沈媛点头,也不等答话,眼看着瘦子身影越来越小就要不见,一咬牙继续抬腿追去。 百里奚也背起箱笼跟着沈媛跑。 “姑娘是这是去哪里?怎么的如此急?” “姑娘可记得小生,我们可是共患难过?” 沈媛也不理他,越跑越急,心里急,步子跟着就快。 百里奚只能跟着雯竹,在后面艰难的跟着。 其实沈媛不知道,她身体内的武功潜能已经慢慢显露出来,尤其是配合萧辰逸的心法,逐渐的将体内真气调理得当。 普通没有功夫的人,不可能跟上她的速度。 眼见离瘦子越来越近,沈媛飞起一脚,直接把瘦子踹到在地上。 此时已经跑到乡镇结合偏僻之处,瘦子也不跑了,翻身在地直接跪下不停磕头。 “姑奶奶饶命,不对不对,神仙姐姐饶命!神仙姐姐饶命!”瘦子不停磕头,就差没有吓尿了,其实上次已经吓到失禁。 他真的后悔自己一时见钱眼开,接了这么一单生意,死了兄弟不说,回来之后就被东家追杀。 他知道这是惹上事儿要被灭口了,幸亏他激灵,连夜逃出城去。躲了几个月,家中老子娘病重,又因为听说主事儿的人已经不在城内了,于是才回来。 “你起来好好说话,我不会要你性命。”沈媛不耐烦道。 此时雯竹和百里奚也已经气喘吁吁的赶到。 “我家姑娘让你好好说话!你再这样闹,小心我家姑娘生气!”雯竹此时也认出这人竟然是那个瘦子绑匪,难怪姑娘一直紧追不放,于是跟着厉声道。 神仙姐姐生气可是太可怕了!那不是神仙姐姐,那是修罗煞…… 瘦子想起来连忙闭了口,停止磕头和哀求,不可置信的瞅沈媛。只是身子因为恐惧,抖的像个筛子。 “今日在街上为何遭人殴打?”沈媛开始开口问。 瘦子本以为她会问当日绑架一事,没想到是问今日。于是委委屈屈说道:“我家老娘只我一个儿子,我又是个不争气的,出门在外三五月,结果老娘病重。我回来想给老娘看看,可连抓药看大夫的钱都没有,于是,就……就……偷了他们的银子,被抓住,把我往死里打。” “你为何出门在外三五月?”沈媛接着问。 同时掏出一锭银子,扔到瘦子跟前。 “神仙姑奶奶,因为我上次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就有人想害我性命。幸亏最开始他们以为我也命丧郊外破庙,我才趁此机会躲了出去,要不是因为我娘,我怎敢回来……” “当日是谁指使的你?!”沈媛紧跟着问。 瘦子却不说话,又是不停的磕头,“小的都告诉神仙姑奶奶,但求留小的一命!” 第四十九章 审双人疑窦重重 施恩威感激涕零 沈媛如何耐烦,再说本来她也不会轻易伤人性命。于是许诺瘦子,“你老是交代,我不但不会伤你性命,我还可以许你银两,去给你老娘看病。” 瘦子一听泪先下来了,又赶忙磕头。 他倒真是个孝子。 磕完头,抬起袖子胡乱摸了眼泪鼻涕,却并没有着急开口。瘦子提了一个要求:这些事情只能告诉当日当事之人。 沈媛看了一眼雯竹,当初就是她们主仆俩被绑架的,这不正好就是当日当事之人吗? 哦,雯竹后面还多了一个小尾巴,百里奚。 “我当日也算当事之人!”百里奚嘟囔道。 然而看了看沈媛脸色,还是识趣的说,“我去给你们望风。”远远的走开了。 “我和胖子,我的大哥胖子啊,呜呜呜,我们两个本来就是街上的小混混,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杀人越货的事儿就更不敢干。那一日,来的是一个俊俏的姑娘,看打扮和口音却不是本地人,给了五百两银子,不用夺人性命,只要毁容。” “姑娘长什么样子?”雯竹忙问。 “身高比姑娘你矮一些。因为带着幂篱,相貌并不清楚。”瘦子对比这雯竹的身高道。 这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雯竹身量高挑,整个京城也没几个比她还高的。 看沈媛一脸失望,瘦子又忙道,“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内宅并不少见,我们圈子里也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买卖。前年一个富商的大妇,也曾妒恨自家老爷总是宠爱一青楼女子,于是花钱让我另外一个朋友去毁容。烟花之地的女子,如果不是傍上权贵,就是草芥,无权无势,受了迫害又苦也无处诉。神仙姐姐,你在后宅之中,一定是因为这相貌,让谁妒恨了。神仙姐姐只需要往这方面想,准没错。” “若是日后你听到这女子声音,可能认出?” “小的不敢保证,但是却是可以试试,因为小的自小对声音方面比较敏感。”瘦子如实答。 “你叫什么?”沈媛突然问。 “小的叫瘦狗子。”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沈媛说。 然后回头跟雯竹交代,“你去跟世子说一声,这个人帮我安排在府里,我有用。” 本来这种事情找萧老侯爷是最方便的,可是沈媛不愿意让老侯爷多想。 把他留在身边是有原因的,一则,说不定可以真的找出当初买凶暗害自己的人;二则,沈媛身边无人可以用,都是几个内宅丫鬟,年龄也小。看他对老子娘的态度,沈媛相信,孝顺的人不会错。身上总还有一份善良。三则,他是亲眼看到自己手撕活人那一幕的,这样的人,如果不愿意杀人灭口的话,最好带在身边的好。 想到这里沈媛下意识瞄了一眼百里奚。 百里奚突然一抖,“小的只是一介书生。” 我正好缺个教我读书写字的先生。沈媛笑眯眯的道。 再次遇到就是缘分,沈媛对这个百里奚突然来了兴趣。 再说现在也没别人可用,还要让百里奚帮着瘦子把老娘抬到刘老大夫的医馆。 “给你改个名字你可愿意?”沈媛问,瘦狗子这名实在不能算一个名字。 “小的姓冯。”瘦子反应很快,连忙道。 “就叫冯奇吧。”沈媛说。 把冯奇的老母送到刘老大夫那里,沈媛没有着急走,直等到刘老大夫把脉,开方,抓好了药,又亲自开口,拜托刘老大夫安排冯妈住下,在这里治疗直到康复为止。 临走沈媛又扔了二十两银子给医馆。 刘老大夫低声悄悄道,“不用的,小的们都单凭教主吩咐。” 沈媛却回答,“于理不合。” 对的,医馆没有道理不受萧府姨奶奶的问诊费。 眼见夕阳西下,出来了一大天,沈媛遂告别要出来,结果冯奇又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呜呜哭起来。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活神仙。” 沈媛连忙让雯竹把他扶起来,一起回府。 到了萧府偏门,沈媛自进去回到内宅,雯竹带着百里奚和冯奇去找世子,说明沈媛的意思。 萧辰逸连忙着人去唤了管家,亲自吩咐安排一番。 沈媛回到房内,就连忙去换了曲儿。 此事并不敢惊动秦清柔,沈媛只叫了曲儿到跟前,交代这个药千万不能再喝,想办法每天偷偷倒掉,不可声张。 “是谁要害我家姑娘,还请姨奶奶做主!”曲儿惊恐万分,随后咬牙切齿。 “你先稍安勿躁,也别吓到你家姑娘,待我慢慢调查。”沈媛道。 其实不用查,沈媛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秦清柔亲事已定,楚菱昔也已经入宫,世子夫人之争已经尘埃落定。那如果秦清柔长年缠绵病榻,谁才会是既得利益者? 赵氏…… 沈媛脑海中闪现这位寡居年轻妇人巧笑盼兮,八面玲珑的模样。 左不过就这两个人,一个齐夫人,一个赵氏。只是不知道她们二人是密谋,还是其中一个…… 只是现如今她们行事都在暗处,如何才能抓到对方把柄,还是要花费一番心思。 况且这齐夫人,还是萧辰逸的娘亲。 打鼠还要忌着玉瓶…… 所以此事就跟自己和雯竹遭遇绑匪一样,都得从长计议。 如今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后厨的王婆。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现在对方还不知道我们有所察觉,此时动作要快。沈媛第二日就让雯竹去叫王婆过来。 “直接跟她说,四姨奶奶找她有事情,想是忽然想吃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心,请妈妈多担待。”沈媛吩咐阿彩道。 去请王妈妈,沈媛没有让雯竹出面。完全不知情,却稳重又更有气势的阿彩反倒更合适,也不会让王婆起疑。 果然王婆看是阿彩说四姨奶奶要见,也没多想就过来了。 待王婆一进沈媛的屋子,外面院门,屋外房门,都已经齐齐锁上。 沈媛坐在屋中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见到王婆进来,一句话未说,直接茶碗摔在地上。 “王妈妈,你想不想跪在这茶碗碎渣子上试试?” 第五十章 秋末虫一心护主 冬日雪内宅分权 王妈妈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况且一辈子混迹于泥泞市井之间,哪里就把沈媛这样没有地位的小娘子放在眼里。 “姨奶奶这是哪道菜不顺口了,告诉老奴。”王妈皮笑肉不笑。 这个小小的姨娘,还指使不动她。 “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也不用一口一个姨奶奶提醒我,今天你在我这翠玉轩里,话说得好呢,咱们皆大欢喜。话说得不好呢……” 沈媛话没说完,只是盯紧了王妈。 王妈身上一个激灵。她来的匆忙,也因为没有把这个老侯爷的姨娘放在眼里,来之前竟然没有交代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她是来了翠玉轩..... 沈媛周身的气场让王妈觉得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因为这气场是她从前的内宅主子们所都不具有的。 说熟悉.....很多年前,她年轻的时候,曾经远远的见过一眼当初的前皇后娘娘..... 王妈一个激灵,自己人老了,真是想多了。 “主子要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老奴年纪大了,经不住吓唬作弄。” “我这个府上的四姨奶奶,可不敢称是王妈的主子。这次叫王妈来,也就是想问一句,王妈的主子,到底是谁呀?” 沈媛边说着,边起身走过来,慢慢的踱步到王婆子的身后,语气越来越轻,就像是在王婆的耳后。 然后又轻轻从后面伸出芊芊素手,摊开掌心,一把药渣子! 王婆瞎的一声“我的妈呀!”脱口而出,汗毛倒立。 “妈妈如此害怕,想是知道些什么。” 沈媛微微一笑。 她出其不意,其实就是想确定,王婆是知道内情,还是只是遵照主人行事,收藏起药渣子而已。 “看了妈妈知道的,比我预期还要多谢。” 此时王婆已经无法抵赖。只是哆哆嗦嗦,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要说多少。 “既然四姨奶奶已经拿到这药渣子,老奴也无从分辨,听候发落便是。” 沈媛听完突然笑了。她这一笑,王婆子不禁看呆。她长得本就倾国倾城,这一笑不禁更显人间绝色。 这样的人儿,就像是天上下来的..... “王妈妈倒是忠诚,但愿王妈妈这份衷心,可别错付了......你现在应该盼着,你主子对你,能有你对她的万分之一便可。” 话音落沈媛也不等王婆子再说什么,直接高声唤人。 房门立马就被打开,雯竹带着几个力气大的丫鬟婆子一众冲进来,压着王婆子。 “带她去见老侯爷,把事情说一下,家规如何我并不清楚,该如何发落就如何发落了吧。” 王婆子更加慌了。“姨奶奶,姨奶奶,怎的不是去大夫人那里,现下内宅之事,还是咱们齐大夫人做主便可,若是因为老奴这点错事,惊动了老侯爷,那老奴可真是死不足惜!” “呵呵呵!”沈媛手捏着袖子掩口一笑,“你这点错事?你倒是说说,你这个错事,我要是报官你会不会生不如死!” 奴才谋害主子! 自然沈媛是不会报官,萧府也不会容她如此做,丢不起这个人不说,也没有必要。犯了错的家奴如何处置都是听主子的,打死也是合法的! 王婆子到现在才真正的恐惧!她一直以为自己背后有人撑腰,可是如果是直接带到萧老侯爷跟前,那就是主子想就怕也来不及了! “姨奶奶!奶奶!老奴错了!老奴真的知道错了!” “哦?王妈妈想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沈媛哧笑。“我看你也再说不出什么来,罢了,我也乏了,就这样吧。” 说着也不在理会王婆子的哭嚎,自己先转身去里屋歇下了。 这王婆子被人绑着真的送到了老侯爷的面前。 老侯爷也是迷糊,他已经不理家事很久了,也很久没有人敢来拿这些内宅的琐碎事情让他操心。 不过人既然送到了跟前,想必是真的惹了这小丫头了。 “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惹她,难道自己在府里给她的盛宠的名头还不够?”不得不说,萧老侯爷想多了。 王婆子被打个半死,并没有丢了性命。只因这事出在秦清柔身上,这事未过门的孙媳妇,事情真摊到明面上,那大家都不好看。 于是只是治了她一个抓药失误,误把一味药搞错,才导致秦清柔久病不治。 这样倒是让萧老侯爷寻了个由头,发话下去,齐大夫人一直身体不好,家里多是小辈赵氏代劳,恐多有不妥之处。且世子又要三年后才娶亲,所以着沈四姨奶奶协同理家。 这个决定一下,整府轰动。 老萧夫人去世之后,若论地位,也是二姨奶奶周氏,且三房还是她的子嗣。不过若说理家,她岁数也确实大了。也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齐的夫人管家名正言顺,可是现下她的人别人捏到了错处,又是如此大错,她若是不推脱有病,治家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也要但上一个治家不严之过。 若说寻个合适的人来管家,确实只有沈媛,年轻,辈分也高。 沈媛原来只是想为秦清柔出头,没想到直接分了齐大夫人的管家之权。 分了就分了,也只能这样了。谁让她受宠呢。 这下可难为了赵氏。 沈媛和齐大夫人,都是祖宗,两边都要请示,两边都要周全。没两天,赵氏就病倒了。跟齐大夫人不同,这位不是装病,是真的累倒了。 沈媛只得提议,在潇雨轩设立内院的一处议事厅,生病的例外,其余每日不管是齐夫人,还是赵氏,自己,均去议事厅议事,丫鬟婆子回话也只去那里便可。 齐夫人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就都点头同意了。 最初的几日都是齐夫人和沈媛坐在潇雨轩,但凡有事二人有商有量,很是和睦。 这倒大大超出了沈媛的意外。她还以为齐夫人会装病个三五七个月。 赵氏倒是真病了。 一半是因为劳累,一半倒是因为吓的。 她竟然真的不知秦清柔药材一事! “你真的不知?!”夜里,黑衣人蒙面执手而立。 赵氏委委屈屈的跪做在地,想哭不敢哭,只是诅咒发誓自己觉没有干这样的事情。 “内宅这样的事本来我也不在意的。只是你不要惹到她。”黑衣人伸手扶起赵氏,赵氏顺势依偎到这位大人怀里。 赵氏再不敢有任何疑问。这个事儿,真的不是她惹下的,何况也并不是针对沈媛。 她现在在府内只要一想起沈四姨奶奶,就恨不得绕道走。 第五十一章 忙里偷闲连夜雪 一抹残红妃子泪 因为沈媛管家,萧老侯爷把好几个从前不曾让齐大夫人碰到库房钥匙,都一股脑的交到沈媛手中。 “这样好,这样好,我养着你,也不白养,你帮我打点着府内。早我怎么没想到。”萧老侯爷美滋滋的翘着二郎腿,一边听戏一边跟沈媛说。 现在已经入冬,明明很冷的天气,可是萧老侯爷的西院子因为炭火充足,在院子里搭了暖棚,又足足摆了八个炭盆,一时间温暖如春。 “这出戏唱的好,这拨小生小旦唱的也好,这几个戏班子的新人听说是你选的,可以,有眼光!”老侯爷满面红光。 沈媛等着自己带着重重黑圆圈的眼睛,一脸哀怨的望着老侯爷。 她手里拿着库房账本,因着雪一天紧似一天,所以想开库房给诸位女眷添几件好的大衣裳。因着今年与往年不同,淑贵妃有喜,临盆在即,现在府里女眷迎来送往回见京城权贵的交际活动也多起来,依着齐大夫人的意思,总要翻出几件压箱底的物件给大家添置添置,才上得去台面。 沈媛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虽然这些库房钥匙在自己手里,还是要来只会老侯爷一声。 “这些家务事,你不要来烦我。自己看着办就好了。”萧老侯爷听都不听,只拉着沈媛听戏。 沈媛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听戏,最近几日她连觉都不够睡。古代的记账方式实在让她头疼不已,真不知道赵氏是怎么挺过来的,现在才累倒下实在是奇迹。 不过天生具有领导才能的沈媛,这一特质总算在古代有了用武之地。 队伍不好带,内耗过重,她就杀鸡给猴看先迅速收拾了几个老妈妈。 账务不清,汇报繁重,效率低下,她已经叫了管家下午过来潇雨轩,带着百里奚,跟他们研究一套沈媛从现代衍生过来的记账模式。 齐大夫人当然并不是真心示好,心甘情愿的把管家之权交到沈媛手里,然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结果还没等齐大夫人反应过来,沈媛已雷厉风行将管理内宅这条道理顺理个通畅,齐大夫人再想阻挠,已经难上加难。 只是沈媛很清楚,自己是不能走到前台的,充其量也就是个幕后实权者。一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毕竟心虚,这张帝姬的脸随着萧府的节节高升,更容易让往来的京都女眷看到就不好了。二来,管家就是管人,管人必然会有得罪人的时候。所以将齐大夫人架在台面上,有百利和无一害。 慢慢的,众人也都习惯了,台面是的事情尽这齐大夫人,她推也推不掉,何况这种占尽风光的事情,齐大夫人也乐享其成。 可是实际上,府上大小花销,一应事项,皆成了沈媛说了算。 赵氏,还是一个跑腿的。却跟沈媛相处的几位融洽。有好几次,甚至还帮着沈媛挤兑并架空齐大夫人,这让沈媛很是疑惑。 这一日沈媛正吩咐了管事婆子,拿了腰牌去库房取几件上好的貂绒大披风,给几位夫人和小姐们添置,尤其是齐大夫人,除了披风,更是找出了一套老侯夫人的头面,只因淑贵妃月份渐大,皇恩圣宠之下,齐夫人应该可以进宫数日陪产。 淑贵妃如今已经不理六宫之事,全权交给了菱妃打理。 菱妃本就知书达理、温婉得体着称,统理六宫以来,六宫嫔妃无不赞誉。 且菱妃对淑贵妃这一胎更是照顾有加,皇上更喜其贤惠。 不想这一日,沈媛正画了图样子,告诉婆子们将这几件貂绒披风如何改下样子,看着更新奇好看一些。刚瞄好了样子……却不想噩耗就这样传来。 淑贵妃,小产了! 府里突然昏天暗地乱起来,萧老侯爷,萧大老爷,齐大夫人,都通通被宣旨进宫。 临走之时,只是萧老侯爷匆匆忙忙,来跟沈媛打了个照面,“好丫头,不要慌,看好家里。”说完就匆匆走了。 沈媛和赵氏,就在内府坐着等消息,二老爷和三老爷因为无诏不得进宫,就等在宫门口。大家都是心内惶惶。 “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赵氏端着茶杯,手哆哆嗦嗦。 沈媛也不清楚,后宫一定比这萧府的内院更加凶险,然而淑妃一向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恩宠正盛,任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动手脚。 现在瞎想也没有用,只能等着。 然而这一等,竟然三天三夜都没有消息,也不见任何人出来。 不光内眷慌了,萧二老爷萧三老爷都也都慌了。 红梅残雪,沈媛坐在萧府的院子里,后来她才明白,萧府的破败,其实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的。 一点一点的,他们走入别人的圈套儿不自知。 直到第四日清晨,萧老侯爷等三人才从宫内出来,并带出了消息。 孩子小产竟然是因为皇上宠幸淑贵妃!胎儿已经过了三个月,照理说胎像已稳。谁知皇上竟然一个把持不住,留宿淑贵妃宫内…… 太医说,就是因为房事太过激烈…… 沈媛和赵氏一个恍惚,竟然纷纷跌倒在地上,丫鬟婆子连忙搀扶。 这种事情,总不会是皇上的错,可是淑妃一向端庄知理,对胎儿更是十万个小心,怎么会如此不知分寸…… 然而不管如何,沈媛都知道,这位和自己素未谋面的萧家女子,至此在宫里的情形,将犹如这数九寒冬了。 据说皇上已经下旨,命淑妃在自己宫内安心静养。这是好听的说法,实则已经禁足。皇上不愿看到淑妃,看到淑妃就想到自己的错,想到那也淑妃床摊上那惊心恐怖的一摊血,那是孩子的血,他的孩子…… 幸运的是,只是禁足了淑妃,萧家却并没有因为淑妃的失宠而被迁怒。 萧远山半年之后官复原职,萧辰逸与太子更是屡屡得到皇上夸奖和封赏。 而代替淑妃,宠冠六宫的,自然是菱妃楚菱昔。 沈媛继续在萧家作威作福,现下里齐大夫人和赵氏与她都相安无事,齐大夫人似乎因为大女儿一事更是一蹶不振。管家和百里奚,阿彩,已经都被沈媛培养成了独当一面的好手。 也已经让沈媛又有时间,去西院萧老侯爷的戏园子,单纯的只为了蹭蹭戏听。 萧老侯爷日渐老态。无奈确实时间过得飞快。比沈媛穿越来到这里,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多。 皇家的事似乎离沈媛的日子很是遥远,可是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年,已是永和五年的初冬。 离淑妃小产禁足,已经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有好消息传来,这次皇上设宴,因为菱妃求情,皇上终于点头解了淑妃的禁足,和众嫔妃一同出席盛宴。 而这盛宴,是因为岭南军进京了。 第五十二章 宫廷宴声色犬马 敬八方四海升平 岭南军无召不得进京,大将军关渡照例是进京述职,一同来的,还有楚屏东,连同众多副将,一共二十人。 二十人进宫朝圣,二十万大军却驻扎京郊城外。 无人敢出一言。 宫廷里摆了宴席,这些当兵的在宫里人看来都是粗鲁不堪,不过也心存畏惧。 岭南王周天俊是皇帝的皇叔,在岭南已经盘踞二十余年,手里四十万重兵,皆在关渡手上。可见岭南王对关渡的信任。 此次入京也是岭南王因年事已高,不耐舟车劳顿,不得进京拜见,所以派了关渡及众多副将,一同来面见陛下。 岭南王不来,是挑衅,却让大将军关渡前来,是震慑也是胆识。 新帝登基五年,宫里这些伺候的人也是第一次赶上岭南兵入宫。起初都是怕的要死。 “听说那些当兵的都是杀人不眨眼!” “听说岭南军盘踞岭南,傲慢不羁,一向不把京都放在眼里!” “听说先皇的时候,岭南军的人进京述职,其实就是烧杀抢掠!” “听说当时有将士在宴会上看上宫女甚至皇上的嫔妃,当场扛起来就走!” “听说又伺候不周到的宦官,他们直接就当场斩杀!” 啊! 一时间宫廷内人心惶惶。 若只是单单这样,还不足为惧。早有民间传言,岭南王拥兵自立之心已久。天高皇帝远,有民有土地,有重兵。自立做土皇帝朝廷其实也奈何不得。 然而若只是单单这样,皇帝为了四海升平之名,或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一年年下来日子拖得久了,反倒养虎为患。 老虎养得又肥又壮,心思也就不那么好说了。一个不高兴是会吃人的。一高兴了,没准也会吃人的。谁说的准。 摸不准的心思才是最下人的。 宦官们小心翼翼,文官们也静若寒蝉。 “带兵入京!带兵入京!如今这些文官们怎么不弹劾了?!一个个都变成了缩了膀子的鹌鹑!”林杰义愤填膺。 “这个时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权文田说。 笑话!他们刑部和宦官们把控朝廷内政多年,什么时候是靠讲道理了。林杰心中骂道。 这话却是说不出口的,“讲也不怕他们,他们这些当兵的就是没理的!这就是来示威来了!”林杰不甘的骂道。 “道理就是他们人多,会杀人,杀了也就杀了。”权文田语气平缓,却格外的沉重。 有时候,皇权也不得不像兵权低头啊! 这倒是一个打压文官们的好时机。 “他们这样,就不怕戴上一个威逼皇上的千古罪名!”亦有文官愤愤不平。 “他们不怕,现在只祈祷他们是来单纯来示威,震慑天子。就是万幸了。”程辅之道。 历史都是文人一张口,一支笔。只要人都死了,活着的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倒是一个打压宦官们的好时机。”程辅之道。 然而不论皇宫中如何人心畏惧,关渡等将士们已经来了。宫廷里流水一样的宴席照常摆开,美酒美人不计其数。 这些当兵的虽然粗俗不堪,不过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无怪乎就是衣衫不整,粗鲁野蛮,喝酒如喝水,调戏宫女。见了皇上不至于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但是却热络的如同一家人。 慢慢的,宫里的人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也开始变得不屑一顾。 纵容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也依然是皇帝的臣子,依然会战战兢兢在朝堂之上叩拜。想要入宫来依然要卸甲卸刀,不得带任何兵器。 那兵符,也不过是皇上给的。 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们也同样是人,喜欢美酒和美人。 只是不知道这些粗人什么时候能走?权文田清了清嗓子,不屑的看着在座的一众将士,已经喝的东倒西歪。 “皇帝陛下,臣再敬您一杯!”关渡已经喝的东倒西歪,还是颤悠悠的想皇帝举杯。 皇上也已经喝的有七分醉意,“关爱卿客气!” “皇上,酒喝光了!”有人起哄。 怎会! 权文田屈尊去给众将士倒酒。 文臣们幸灾乐祸。 “皇上英明神武,我等感谢圣恩!”其他人也已经喝的东倒西歪。 歌舞伎上场,轻歌曼舞,已经很多天。 楚菱昔更是献舞一只,在座均惊为天人。 只有淑贵妃不喜言笑,正襟危坐。 皇上看了她一眼,很是不满。 有聚就有散,再盛大的宴席多天,也终有散场的时候。 将士们喝的东倒西歪,纷纷告退。 关渡与楚屏东等众将歪歪扭扭,勾肩搭背往宫外走去。 宦官和随从们把这些兵大爷好容易送到了宫门口。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甚是开心。 真开心的假开心的,酒精的作用下都笑的格外真诚。 “诸位留步!”关渡说话含糊不清。 送人的人很知趣的也没有过多谦让。这些大爷们终于平安送走,大家都心里松一口气。 舞刀弄枪的人常日流连在宫内难免让人心惊肉跳,如今终于可以把这些大爷们送走,可喜可贺。 反正是最后一次告别,场面上的话谁都不会吝啬。 于是纷纷邀请将士们去家中小坐,或是提议京城中有知名的酒楼,青楼,相好的歌姬,纷纷推荐。 “已经叨扰大家多日,承蒙大家海涵。”当兵的喝起酒来,竟然也会咬文嚼字。 然后也就这两句。 “俺们打打杀杀惯了,呆久了浑身不自在,让俺们肆意逛逛就好。” 众人笑容僵硬,忍不住冒汗。 宫内不呆了,可是不知道这些祖宗们何日离京。 不过大家也心知肚明,如果只为寻个快乐,确实不便跟随。 宫内有宫内的繁花似锦,宫外的京城有宫外的精彩之处。 宫廷内,皇上也已经熏熏然,早不知所云。一手搂了菱妃,一边在权文田的搀扶下自行歇下。 这些和沈媛都不甚关系,宫里是酒池肉林也好,声色犬马也好,依旧是太平身世,四海升平。 权文田服侍皇上在菱妃处歇下,却自己拿了腰牌连夜出宫。 他在宫外亦有府邸,时常回家,并不惹人非议。 田宅修的甚是精巧,极尽奢华之能事。府邸并不赐予皇宫。 此时华灯皆燃起,衬得楚屏东神采奕奕,毫无醉酒之态。见到权文田,躬身一拜,“末将拜见权大人。” 这一声权大人叫的好,彼此身份清楚。 权文田朗声一笑,“楚将军,老臣等你许久,如今终于见面。” 沈媛微微一福礼,“关渡老将军,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五十三章 自欺人安享井底 小阿团死于非命 关渡没有大礼参拜,只是伸手一抱拳。 “老关我是个粗人,不用多礼。” 沈媛点点头,这里是司徒烨的一处秘密宅院,司徒烨目前还在朝廷任兵部司马一职,这些年暗地周旋并没有暴露,可见其心思缜密很是小心。 “日前司徒大人来见老夫,老夫才知道帝姬尚在人间。”关渡坐下喝茶。 “关将军肯来见我,我自当坦诚相见。”沈媛说。 “很好。我也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话,就是给帝姬带一句岭南王的话。”关渡直言直语。 “老将军请讲。” “岭南王说,如帝姬荣登大宝,他欲与帝姬以淮河为界,南北分制。” 果然,沈媛从来就不相信司徒烨已经顺服岭南军。现下里价码已经开出来了。 接还是不接? “我若不欲荣登大宝呢?”沈媛咪咪着眼睛笑着问。 关渡打量着自己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材修长,容貌角色,可是吸引他的并不是他倾国倾城的容貌,而是她周身透出的果断、决绝,甚至有几分狠厉的气度。 不愧是帝姬殿下! “你若不欲,为何司徒烨会去说服岭南?” “我现在想法又变了。” “哈哈哈哈。”关渡大笑,毫不掩饰。女子多善变。可是沈媛的话,他是不信的。 江山岂能玩笑。 “现在四海升平,我不欲挑起战时,最后遭殃的还是我大周百姓。”沈媛再道。 一代将士万古枯,相信此语关老将军比我更深有感触。 关渡不语。 “恕我直言,你真觉得如今天下是四海升平吗?”关渡沉默几分钟之后,抬头反问。 沈媛不知。她的天下可能只有萧府的四角天空。犹如井底之蛙。 关渡随后告辞。 和关渡的谈话说不上不欢而散,但也不是相谈甚欢。 不知何时,司徒烨站在身后开口:“陕西路一直不太平,匪徒绿林不觉。岭南王不用说,怀豫地区依然拥兵自重。诸侯之间为了边界地盘纷争不断。边疆更是长年受北疆人侵袭。朝廷无所作为,宦官专权。说四海升平的,除了能欺骗自己,还能欺骗谁?” 沈媛气恼的甩甩手。 “我要回家去了。” “哪里是你的家?” “要你管!” 沈媛烦躁! 天下平不平的,关自己什么事。怎么就这些大任摞到自己头上了。 不是有个篡位的皇帝,还有太子,还有这么些大人,将军在吗? 挤兑自己一个小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等一等!”司徒烨伸手拽沈媛。 沈媛回手一招过去,司徒烨一个不妨被甩开,眸子中隐隐的有怒气。稳住脚步,手中折扇已经出手。 靠,不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吗?怎么真动手。 和司徒烨过招,沈媛疲于应付。 最终,还是司徒烨手下留情,虚晃一招,人远远的退去。 沈媛怔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 她想回家,回到现代去,哪怕加班累成狗,也可以在午夜开着自己的小宝马,跟闺蜜去酒吧喝一杯,或者半夜点一点啤酒炸鸡,窝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也好。 最不济,穿越了,安心宅斗不就好了,不要跟她讲什么天下大任。 这就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她没那么大的本事! 宅斗她还没斗明白呢。 沈媛想着愤愤的暗自回萧府。好在出去的时候,屋子里丫头就已经都睡了。 阿团并没有睡在外间,今天是雯竹值夜。 这丫头谁的死,沈媛蹑手蹑脚回到床上,很快也睡了过去。她就躲在萧府安稳度日,谁又能把她怎么地! 萧老侯爷的主意还是最合自己心意。 谁知第二日清晨,沈媛还没有睡够,就被阿彩叫醒。 “姑娘!姑娘!姑娘啊!”沈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阿彩拼命摇晃着自己。 “让我再睡会。”沈媛扒拉开阿彩的手,喃喃道。 “姑娘!”有泪啪嗒滴在沈媛手背上,沈媛一下子就醒了。 阿彩是个多么沉稳的性子,怎么会哭的一脸泪水。 “姑娘,姑娘……你慢慢的,别害怕,是阿团……”阿彩悲痛的说。 “阿团怎么了?”沈媛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阿团,阿团掉到井里了……今天早上下人去打水,刚发现的……” 什么! 沈媛心中一痛,脸色煞白。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并没有发生异样,雯竹守夜,我和阿团也都各自回房睡下。却不知为什么,今天早上有人在花园的水井打水,竟然打捞上来一个人,一看是咱们院子里的阿团。” 沈媛慌慌张张穿衣服,阿彩急急说了事情经过。 “在哪里?带我去看!”沈媛胡乱穿了衣服就迈步出去。 “姑娘!”阿彩从身后连忙抱住沈媛。“人已经泡的变形,管家也已经去了。姑娘不要去了,人已经确定死了。” 死了? 沈媛回身拽起阿彩。 “人是跟着我的人,就是死了,我也要去看一眼,我也要知道她是如何掉到井里的,死也要死个明白。”沈媛异常冷静的道。 小小的一个身躯,已经放在草垫子上,上面罩了白布。 沈媛轻轻把白布盖好。 阿团是最早跟着自己的。后来自己院子里才有了阿彩和雯竹。 阿彩稳重,雯竹机灵。沈媛身边的事情,一应照顾,也多是她们打点。包括很多私房话,沈媛也更愿意跟她们说。 这样一比,就自然而然的,大家总是把阿团当成小孩子。有好吃的,好玩的,会想起她来,其余的事情,就不会带着她。 阿团是不是的抱怨,姑娘冷淡自己了,自己不受宠了。等等,等等。 沈媛也不在意,总是想着她还小,不愿意与她多说,只是做了好吃的看着她开开心心的就好。 阿团也一直就开开心心的,总是乐颠颠的小模样,就是现在,头发还是前一天阿彩给她输的蝴蝶髻。 这种发髻梳起来很麻烦,要把头发编成一小股一小股的辫子,然后再把这些细细的小辫子盘成一个蝴蝶状,就像一只漂亮的大蝴蝶落在头上一样。 前一天晚上阿团舍不得拆,说今天还要再保持一天。 所以,根本就不会想不开,自己投了湖! 失足掉进去的吗? 人已经看完了,沈媛木木呆呆的往回走。刚到自己院子门口,就看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丫头站在那里哭,看到沈媛,一下子扑跪在沈媛的脚边。 “奴婢是阿团的姐姐阿元,求姨奶奶为我妹妹做主,我妹妹是被人害死的!” 沈媛点点头,阿元,她曾经听阿团提过,自己的确有一个姐姐叫阿元。 是,阿团是被害死的。 沈媛直到进屋坐下,才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只耳坠子。她刚刚掰开阿团的手心,拿到的。 第五十四章 疑潇湘强忍不甘 伤脸面萧府遇刺 这是一只翠绿的翡翠耳坠子,眼熟的很。 沈媛默默把耳坠子又攥在手掌心。这本就是沈媛的物件。本来有两对,是她的陪嫁。 当年沈媛大婚,带着小阿团回门,回来的路上发现忘记从沈家给秦清柔和楚菱昔带礼物,所以急急忙忙的就回府了,没有跟着王尚滇的囚车去法场。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回到府上之后,还是阿彩想的主意,从沈媛的嫁妆匣子里找到这两对一模一样的翡翠耳坠,当做沈家的礼物送给两位姑娘。 可是,这样的一对翡翠玉耳坠,为什么会有一只攥在淹死的阿团手里! “姑娘,姑娘去哪里,小心些!”沈媛一阵风一样奔了出去。阿彩在后面连忙追出去。 却看沈媛跌跌撞撞来到秦清柔处。 曲儿见是她来了,很是高兴迎上去。“姨奶奶怎么这时候来了,我们姑娘还没起。” 曲儿话还没说完,竟然被沈媛一把推开。 秦清柔在屋里本就醒了,只是身子弱,一直在懒床。听到是沈媛,也正忙着起身。 “你怎么这会子来了。”秦清柔自从沈媛去年把王婆子治了之后,身子虽然一天天好起来,但是本身从娘胎里出来身子底子就弱。这些日子又逢初冬,天气一冷,秦清柔就又病了。 沈媛迎面自己掀帘子进来,却不是好脸色。 环顾秦清柔闺房四周。径直走到梳妆镜前,伸手就掀开一个个梳妆匣子。 秦清柔一愣,倒是不气。沈媛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就是再小性,对沈媛也可以做到礼让三分。 “阿媛,你在找什么?”秦清柔只是好奇。 沈媛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翻东西。 “姨奶奶这是做什么?可是府上丢了什么东西?”曲儿反应过来,脸上一白问道。 “府上丢了东西也会翻到我这里来,把我这里当了什么了……”秦清柔眼圈一红。 “我也知道如今你管家,便是要立威,自然是要拿自己人开刀,只是你这样,让我……”秦清柔话还没说完。 就见沈媛突然手停下来。她在一个首饰匣子里,看到了自己当年送的那对翡翠耳坠。 沈媛突然双手颤抖,双肩一耸一耸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让你管家也就算了,你可不许再比我能哭。”秦清柔慌了,从来都是自己哭,她还是头一次见沈媛哭。 沈媛把自己身子缩的小小的,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间。 秦清柔无法,也只能蹲下来陪着她。 沈媛顺势靠在她的肩膀上,良久。“秦姐姐……” “嗯?”这还是第一次,沈媛管秦清柔叫姐姐。 秦清柔轻轻揉了揉沈媛的头,“不要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沈媛不说话。 “你找这对耳坠子做什么,送给人这么久了,莫非又后悔想要要回去?时隔这么久还记得,一定是很心爱之物吧。”秦清柔只哄着沈媛,任她哭泣。 “是阿团,阿团死了!我在她手里发现攥着这个。” 沈媛张开手,给秦清柔看藏在手心里的耳坠子。 只见秦清柔面色微微一滞。 当年沈媛送出来的礼物,她是小心眼儿特意当庭了的。 府里诸位姑娘们一份,自己和楚菱昔单独一份,但是是两人一模一样的。 如今秦清柔的这对在梳妆匣子里躺着,那么另外一对耳坠的主人呢? 秦清柔直觉得周身血液凝固,细思极恐。 正待说什么,沈媛却已经一阵风一样又撇开众人往外走去。 秦清柔连忙拽住拦着。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问问她,为何要害我的阿团!”沈媛也不掩饰。 “你要怎样问,像是来我这里一样吗?她岂是你相见就见,想翻就能翻的!”秦清柔突然道。 沈媛眼前又一红。死死要紧下唇不说话。 “事无绝对。还是要从咱们府内查起。”秦清柔安抚说。 “阿彩,扶你们姑娘回去,好生休息。”秦清柔费了好大的劲而,安抚了沈媛。连忙唤阿彩进来服侍。 阿彩搀扶着沈媛慢慢往自己院子走去。 迎头却见一个小丫头,在路上直直的就冲沈媛迎来。 阿彩心里还一直纳闷,记不得这小丫头是哪房里的人,此时找上沈媛做什么。 就听小丫头拦着沈媛,深深的屈膝拜了拜,“四姨奶奶,您走好!” 话音一落,刀光一闪。 小丫头竟然手持利刃,直愣愣的向沈媛刺来。 两个人站的本来就近,且沈媛毫无防备。 此时只能堪堪的躲过这一刀。 沈媛身形一移,伴随着阿彩的惊叫声,已经转身翻起一脚,将这打算行凶的小丫头踹晕在地上。 待沈媛身形站稳,才开始察觉面孔上隐隐作痛。 阿彩一瞧,即便沈媛伸手了得,可是第一刀还是有被伤到。伤口不深,但却是在脸上,从耳朵到下巴处,长长的一道血痕。 姑娘家伤到脸上可如何是好。 阿彩急的眼圈腾的就红了。 沈媛反而冷静下来。连命都快没了,哪来还有时间在意容貌。 潜了阿彩去找管家叫小厮,自己则等在原地。 眼看着阿彩的身影远去了。 沈媛突然抬脚踢了踢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小丫鬟。 “我知道我这一脚你并没有晕,装的倒还是挺像。”沈媛突然道。 躺在地上的小丫鬟也不再是无知小丫头的懵懂表情,而是分外冷静,目光凌厉。“我没想到萧府的四姨奶奶竟然会功夫。” “那你可是孤陋寡闻了。”沈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突然又接着道,“我每天跟着世子爷在练武场学习一个时辰的武艺,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你就算不想让我知道你是府里的人,这样的演技也太差了些。” 什么演技不演技,地上的小丫鬟有些心存疑问,显然是被沈媛绕晕了。 沈媛伸手点了这小丫鬟的两处穴位,然后伸手直向她的脸上摸去,“你看你把我的脸刮花了,那就把你的这张脸赔给我好了。” 小丫头目光惊恐,吓的魂飞魄散。 第五十五章 无凭据度日如冰 恨不甘恩将仇报 沈媛伸手揭开这个行刺的小丫鬟的人皮面具,就像是活生生从人的脸上拔下一层真的面皮下来。果然,下面才露出这刺客的真实面孔。 竟然是赵氏,这让沈媛都不由得一愣,“原来是你!” 她实在想不通。“你竟然会功夫,你竟然要杀我?” 为什么呀。你一个寡妇,我跟你无冤无仇的。 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那就只能都摊开了说吧。家丑不能外扬,可家丑就是家丑,现在家里搞清楚。 于是沈媛就想提着赵氏去找萧老侯爷。 赵氏会功夫的事情估计也是秘密,她这些年隐藏的真是好,从来无人知晓。只是这点皮毛功夫,在沈媛面前也只能算是花拳绣腿。要制住易如反掌。 可是就在沈媛想压着赵氏去找老侯爷,大老爷和齐大夫人,总要讨个说法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出现。 真的是突然出现的! 完全悄无声息,沈媛一点都察觉不到这个人的气息。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更不知道何时来的。 不过沈媛在发现他的刹那,瞬间周身紧绷。 赵氏实在不足无惧,而这个黑衣男人,沈媛嗅到了危险。 没有任何询问和交谈,对方直接出手。 沈媛迎战。 她不是他的对手。 不堪一击! 不过区区三两个回合,黑衣人带着赵氏离去。 …… “咦?人呢?”莫非醒了过来,糟了!阿彩带着管家,百里奚等府内家丁过来,却不见刺客踪影。“姑娘,你没事吧?”阿彩急忙关心。 “我没事,不过刺客跑了。”沈媛不愿多说。 现在说也没有用,单凭她一张口指出赵氏是刺客,八成全府的人都得认为这位四姨奶奶失心疯了。 可是阿团!阿团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府上已经报了备案,阿团是自己贪玩,失足落到井里溺水而亡。”回到自己的院落,百里奚把事件处理的结果报告给沈媛。 “齐大夫人已经赏了银两,并提拔了她的姐姐阿元。丧事会办的妥妥当当,你安心。” 沈媛一行泪滑落,怎么可能安心。她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害自己的,害秦清柔的,害阿团的! 总归不是齐大夫人,就是赵氏。冤有头,债有主,账一定要一笔一笔的算! 阿团被害,自己遇刺,而就在沈媛决定要跟萧府讨个说法的时候,萧老侯爷病倒了。 萧老侯爷的西院本来是不愿意让闲杂人等总去烦他的。这下一并,只能安排沈媛和周姨娘轮流去侍疾。 周姨娘又上了年纪。自己还七病八难的呢,所以只能是沈媛过来。 这一下子,就把追查阿团的事情又耽误下来。 萧老侯爷可能是岁数大了,病来如山倒,很是吓人。亏了沈媛衣不解带,昼夜不分的守护伺候。 “没想到我竟然享到了你的福。我这不是折寿嘛。”昏迷多日的老侯爷,醒过来看是沈媛在床前,不禁感叹道。 “一家人,别说这两家话了。”隔窗有耳,沈媛不愿意多说。 此前自己遇刺以及阿团是被害的等语,也只能咽到肚子里无法开口,对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沈媛不忍心。 就让他安享晚年吧。自己遇到的问题,只能靠自己解决。 子孙们天天早晚过来请安,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带着各位夫人,还有赵氏、六姑娘萧辰雨,秦清柔,都每天按时前来探望。 尤其是赵氏,竟然人前依然是那个和气的,八面玲珑的少夫人! 仿佛那日去刺杀沈媛的真的不是她一样。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世子被调往济南,说是为太子办一趟差。有关军事机密,无法多说。 沈媛变得更加没有安全感,只能事事自己小心,如履薄冰。 等世子萧辰逸这趟差办回来,守孝三年也期满,也该是成婚的时候了。 而与此同时,宫里传来楚菱昔怀孕的消息。皇上晋升其为菱贵妃。其父楚屏东在这一年多之内,已经连升三级,现任两江总兵。早已经摆脱淮南王的压制,可谓真的是青云直上。 楚家一时成为朝臣们拉拢交好的对象。 这一日,楚菱昔去看淑妃。说起来她还是萧辰逸的嫡亲大姐,辰馨。差一点,她就做了她的弟媳。 不过还是如今做姐妹的好。 她刚入宫的时候,淑妃还是贵妃,手握管理六宫之权,且有孕在身。她沾着人家萧家淑贵妃的亲戚的光儿,才也提了为妃。 如今,确实楚菱昔已经有孕,升为贵妃,掌管六宫也已经有近两年。而她淑妃,却因为流产褫夺贵妃封号。 楚菱昔今日穿了一件内务府刚刚进贡献上的羽丝绒苏绣衣裙,身披孔雀羽绒的纯白色的披风,拖地一尺,周身是用真丝卷金秀的百鸟朝凤图。发髻高高挽起,带了一只赤金的孔雀流苏簪,雍容华贵。 淑妃见到楚菱昔,按照位份深深一拜。 “已经初冬了,姐姐不冷吗?怎的不在宫内多点些炭火。”楚菱昔大大方方受了萧辰馨一拜。然后装作不知一样问道,关怀的语气中有几分诧异。 “这宫里一冷,也难怪皇上不愿意来姐姐这里坐坐。就连妹妹我都受不了这份寒冷。”楚菱昔说着也没想坐下,转身就想走了。 “回禀贵妃娘娘,宫里下人克扣淑妃的碳火,实在是不够用。”有贴身宫女冒险跪下跟楚贵妃回禀道。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楚菱昔瞪大自己无辜的大眼睛,惊讶的反问道。 “我年岁小,打理后宫时日尚短。免不了要出一些差错,还请姐姐担待。另外,姐姐也别急,我寻思着……就算你这宫里多几盆碳火,温暖如春,这皇上呀,也不见得就能想起来你这里。” 楚菱昔说着已经转身迈步往外走,淑妃只能带领众人再次伏地跪倒恭送。虽然受到羞辱却不敢言语。 艳丽的孔雀羽披风托在地上付过萧辰馨的手掌。如针扎一般。却听到菱贵妃的笑声。 “嘻嘻嘻……”楚菱昔年轻,却一直自持端庄稳重,很少听到她如少女一般轻浮的笑声。 这笑声那样刺耳。 楚菱昔仰望天空,她也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笑过了。能把姓萧的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真好。 第五十六章 寒宫里红绡香断 御书房情暖如春 “昔日娘娘对她多有照顾,如今,她竟然如此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淑妃的宫女红绡不忿的抱怨道。 “红绡慎言。”淑妃连忙喝止住宫女。然而却还是晚了。 只隔了一夜,次日的清晨,就有人发现,宫女红绡吊死在她自己房中。 在她房内搜到打量宫内嫔妃等级才有的首饰珠宝,想是个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控事发,自己自裁了。 高公公尖声尖气的说。 其实,红绡是他昨夜亲手勒死的。 杀鸡给猴看,这红绡对楚贵妃娘娘出言不逊,就要受一点教训。 淑妃稳住紧紧颤抖的手,第一次声音尖利,“楚菱昔,你何至于如此心狠手辣,我并不欲你争宠,这后宫已经你说怎样就是怎样,为何还不放过一个小小宫女。” “哈哈哈,说的真好。”楚菱昔旁若无人的狂傲大笑,拍手叫好。大红的指甲和唇上的胭脂,映衬得她格外娇媚。“你不与我争?你就算争,难道你就挣得过我吗?” 楚菱昔向前走两步,紧紧贴近萧辰馨,“萧姐姐,你们萧家总是装出一副高高在上,不争不求的模样,去施舍别人,难道不嫌累吗?” “你!你这个疯子!”萧辰馨不欲与楚菱昔争论。转身去找皇上。 谁知皇上却以朝事为由闭门不见。 “淑妃,要老奴说,你还是回去吧。”权文田亲自出来告知淑妃皇上不见,也算是给了她多年为妃的面子。 淑妃闻言撩起衣裙跪倒在雪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就一个宫女,你非要给菱贵妃较劲儿不成?”权文田倒是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了几分兴趣。 这个萧家大小姐,自打进宫以来,权文田反复左右敲打拉拢,可是她就是不为所动,现如今权文田也并不奢望这个木鱼脑袋的女子能为自己所用了。 只是好奇,她不跟自己练手,不图恩宠富贵权势,却在为一个小宫女出头,还跪在这里逼迫皇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蠢人? 权文田摇头。 淑妃在皇帝这里贵了半日,仍不得见。 午后却见菱贵妃摇摇扭着腰身,在众宫女的搀扶下来拜见陛下。 权文田竟然并没有进去通报皇上,而是弯腰笑脸直接迎了上去。“哎呦呦,我的娘娘呀,今儿倒是来的比往日还早了一个时辰,陛下一定高兴。” “田公公就知道打趣我。”楚菱昔毕竟年轻,再端庄稳重,一颦一笑中也透着淑妃无法比拟的年轻活泼。 “娘娘可用过午膳了?”权文田躬身扶着她热络的问道。 “用过了,小厨房今日有宫外进献的野味,我尝着有一道鹿肉烧的特别好,已经吩咐人给公公留了。” “哎呀,竟然还想着咱家。咱家可是要有口福了。这让咱家如何敢消受……” “公公平日伺候皇上,辛劳不止,受一口好吃的,怎么当不得。”楚菱昔说笑间一指高公公手里的食盒,“这是给皇上预备的,您的那份,一会儿让小彩子去取。” 众人说笑间,热热闹闹从淑妃身边走过。竟然无人看一眼,问一声。 权文田直接引了菱贵妃,去见谁都不见的皇帝。 楚菱昔似乎是不注意一样,一脚踩在淑妃放在地上的手指上。 淑妃一口咬住下唇,生生的竟然没有叫出声来。待菱贵妃鞋底抬起,淑妃的手指已经一片淤青,有一处还渗出血丝。 屋内隐隐有皇帝和菱贵妃的嬉笑声。 半响,高公公突然从里面出来,叫了淑妃。“我们娘娘为你求情,让你进去候着。” 淑妃于是进了御书房,却并没有被引到里间,而是在外间候着。 这下里间的嬉笑声听得更加清楚。 “皇上尝尝这个。”楚菱昔柔柔的声音,如同冬日里温煦的阳光。 “朕不要吃这个。” “皇帝不饿?” “饿……” “那怎么不吃?” “朕想吃你……” “嗯……” 有衣服的窸窸窣窣声,男子和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淑妃站在外间,红着脸,也红了眼圈。 半响,屋内声音停止。 “外面可是淑妃?听说跪在外面半天了,进来吧。”终于听到皇上发话。小太监低头带着淑妃进去。 “你到底什么事啊?”皇上懒懒的声音中充满了餍足感。 淑妃跪地,抬头。 皇上衣着倒是整齐。 却看到菱贵妃半卧在皇帝坐着的塌上,面色潮红,双目含露,手臂从皇上后背伸过来,半搂着皇帝的腰。冬季的外袄已经退去,只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薄纱长衫,半掩着酥胸玉肩。 饶是已经入宫五六年的淑妃,也羞的面颊绯红。她从来不敢也不允许自己在御书房跟皇帝做出这等不雅的事情来,何况是白日里! 这让御史官们如何! “姐姐的丫鬟红绡偷了东西,今儿早上自己畏罪自杀在自己个儿屋子里了。”楚菱昔说着身子缠绕上来,把头埋在皇帝的两腿间。毫不在意的说,“想是姐姐吓到了,来找皇上陪陪。” 说着自己下地穿鞋,旁若无人的披了衣服。然后对淑妃羞涩一笑,“皇上兴之所至,让姐姐见笑了。” 只这一句话,已经让皇帝不耐烦。淑妃虽然生的貌美,肌若凝脂,然而为人守拙,不甚解风情,就算是盛宠之时,也每每不能让皇帝尽兴。 如今得了楚贵妃这样的妙人,真真是床下端庄,床上**。自然更加不把萧辰馨放在眼里。只看着她跪在地上,哭丧着脸晦气。于是让楚菱昔撩拨几句,更是对淑妃不屑。“她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也配吗?”皇上没好气的说。 淑妃猛然抬头,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皇上口中说出。 “臣妾的宫女红绡死的蹊跷,还请陛下做主,容臣妾查明此事。”不管如何,淑妃还是要硬着头皮开口请求。 说完低头叩拜。 半响,却不见皇上开口说话。淑妃忍不住抬头,却看到楚菱昔端了茶水,正一口一口的嘴对嘴喂到皇上口中。皇上一手搂了菱妃坐在自己腿上,正在得趣。 萧辰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舍权势得罪人心 梅花宴红梅朵朵 萧辰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周围静悄悄的,竟然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皇上怕打扰淑妃修养,让老奴把下人们都遣走了。”权文田的声音。 萧辰馨身子颤颤,脸撇到一边。 “照理说,以老奴当今的权势,完全没有必要来理会淑妃,只是老奴还是不甘心,想要问个明白,淑妃为何从来没有考虑过和老奴联手呢?” 见萧辰馨不说话,权文田只自顾自的说,“要捧一个妃子受宠并不难,老奴捧谁都是捧,只是萧家这样的世家纯臣却是不多,老奴不过是想让萧家在关键时候支持一二,就这么难吗?” “当年若是你肯,哪里还有楚家什么事……”权文田不由得摇头叹息。 淑妃紧紧闭上眼睛,只是不语。 寒冬腊月,一日冷过一日。宫里的日子更加难熬。 楚菱昔有身孕已经数月,如今身形已显,算算日子,下个月就是临盆的日子。 这一日,菱贵妃在御花园设宴赏梅,众嫔妃纷纷前来。天气虽寒冷,但是菱贵妃相邀,众嫔妃不敢不到场,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今年冬天的梅花倒是好。”这一日是腊月十六,沈媛在萧府的院子里,也摆了一个小小的赏梅宴。邀了赵氏,以及秦清柔和萧辰雨过来。 自从萧这两年走了萧辰溪和楚菱溪,往日姐妹聚会嬉笑的时光都已不再。 赵氏本是泼辣性子,如今在表面掩饰,见到沈媛也难免防备。 如今四人对着红梅,美酒,竟然也是萧索。 “清柔姐姐曾经才情誉满京城,如今何不以梅为题,咏诗一首来听听。”萧辰雨毕竟年纪小,性子还是活泼。 却见秦清柔摇摇头。“从前闺房小女孩玩乐而已,不知天高地厚,才狂妄做得几句。如今真是不能了。” “听说世子年前就能回来,老爷说日子都已经看过来,回来就给你们晚婚。”赵氏打趣说。 秦清柔低头羞红了脸。转身拉着沈媛去那边抚琴。 赵氏眼中难掩嫉妒。当年,她也曾是风风光光嫁入萧府,她的丈夫也曾是日月齐光的好男儿,如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 不日秦清柔成为世子夫人,自己在府内哪里还有一席之地,不过是看人脸色混口饭吃罢了。 如此想着,闷头自顾自斟了酒来喝。 萧辰雨则在亭子内让丫鬟铺了纸笔,作起画来。 沈媛抚琴,清柔在一旁拿了卷琴谱细细品阅,赵氏一手抚腮,一手端着酒杯微醺品酒。周边红梅白雪,倒也逍遥自在。 却就在此时,前院忽传来消息,皇上传旨萧远山和齐大夫人进宫。 二人慌慌张张去了,却到太阳落山也没从宫里出来。 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忙着去外面打听消息,沈媛和赵氏则守在议事厅。 皆是没有法子。 三日后,宫里传出消息,楚贵妃诞下一男婴。 同日有圣旨传来,淑妃因日前冲撞菱贵妃,导致菱贵妃动了胎气,胎儿早产。现将淑妃除去妃子品级,打入冷宫。 萧远山夫妇却并未归来还是没有消息。 前往打听消息的丫鬟正好和宫里一位不太得宠的嫔妃身边的宫女有些沾亲带故,幸好打听出了消息,正一边哭一边跟沈媛和赵氏讲述当日事情始末。 事情原来就出在那日菱贵妃的赏梅宴上。 众嫔妃皆到场,却迟迟不见淑妃。菱贵妃当时面上就有几分不悦,于是遣人去请。结果着人去请了两三回,淑妃才姗姗而来。 众嫔妃中自然有不少是捧着楚贵妃的,见楚贵妃因为淑妃的来迟神情不虞,便少不得捧高踩低。 其中就有这么一位静贵人,提出要淑妃自己罚酒三杯,然后给楚贵妃下跪赔礼道歉。 谁知淑妃倒是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三杯,三杯之后,告罪说自己实在身体不适,转身就要回去了。 实在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楚菱昔,众嫔妃面前,楚菱昔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楚菱昔直接摔了杯子,之后就有宫女上前,拦住了淑妃的去路。 “真是贵妃贤淑好性子,知道的是娘娘您宅心仁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管教后宫不严,乱了立法规矩。”婉嫔这话说的重了。 众嫔妃面色惶恐。 楚菱昔也不由得一愣,笑着端起酒杯礼让各位妃嫔,然后装作随意的问道,“那依你说,应该如何才不算是乱了宫里礼法?” “依臣妾看,品级低下的妃嫔如果冲撞了娘娘,就算是扒光鞋袜,命其裸露足底跪在雪地里,让宫人用鞭子抽打脚底,行鞭责之刑,也不为过!” 这是宫里教训小宫女的残忍法子,用在嫔妃身上却还是第一次,并且要扒光鞋袜,抽打脚心,鞭子抽上去脚心见血,钻心般的疼痛不说,光是裸露赤足于人前,对女子而言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何况是皇帝的妃嫔。 淑妃自然宁死不从。 菱贵妃就亲自走上前去,连抽了淑妃两个大耳光,当时淑妃脸就肿起了老高,且有血从口中顺着嘴角流下。 “姐姐别怨我,今天本宫就要在这御花园好好立一下后宫的规矩。姐姐既然入宫多年,按理居长,这立规矩的话,也只好从姐姐开始。” 菱贵妃说着,嘴角微微翘起还带着盈盈笑意,眼中却是一抹极寒的残忍。 淑妃被强安在地下,却拼死护住双足不肯脱下鞋袜。谁想在挣扎之间,一脚踢到了楚菱昔。冬季雪花,楚菱昔一个站不稳,跌倒在雪地上。 之后……才有了早产的事情。纯属是个意外…… 皇帝心疼坏了菱贵妃,据说当时一脚揣在淑妃心口上! 幸好菱贵妃和小皇子母子都平安,而淑妃则被打入了冷宫。 听完下人的叙述,沈媛和赵氏都是一身冷汗。赵氏直接瘫软在地。 而此时,只是听闻淑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萧远山夫妇在宫内还是音信全无。 此事沈媛一直下令死死的瞒着萧老太爷,不敢让他知道。 同时沈媛下令府内戒严,暂时不允许下人出府,免得走漏风声。 没成想到了晚上,却见一妇人鬼鬼祟祟拿着包袱,试图从角门偷偷溜出府去。 管家和沈媛点起灯笼一看,竟然是赵氏! 第五十八章 萧府输人不输阵 敛财寡妇惹疯癫 “少夫人?!你这是干什么?”管家对赵氏多少还有几分敬畏。 “搜一下她的包裹和身上。”沈媛冷冷道。 “沈氏,你不要太过分。”赵氏此时也顾不上面上过得去过不去,索性当中撕破了脸。 下人上前,发现赵氏包裹里尽是金银细软,身上还有大量银票。 “事情还不知如何呢,少夫人就这么着急跑路?”沈媛其实猜到府内定然会人心惶惶,没准有些下人沉不住气,夹带府内银钱要偷跑。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赵氏。 “押送少夫人回去。”没收了赵氏夹带的财物,赵氏无奈被下人押着回了房里。 “沈媛,你竟然敢!”赵氏狠狠的剜了沈媛一眼。 “我有何不敢,等风波过去,要不要少夫人好好坐下来聊聊,你管家这些年,今日夹带的这些财物,都是从何而来?”沈媛笑眯眯的说。 赵氏立马面色如灰。管家这些年,她手脚也不是干净的。下人上供的钱财不说,平日里克扣公账,放高利贷的事情如果查出来,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押走了赵氏,沈媛再此整顿萧府,此时需要众人上下一心,希望萧府这次度过难关。 然而沈媛并没有等来好的转机,第四日,终于从宫里传来消息,萧远山因教女不当,革职在家反思几过。 并且下了一道圣旨,斥责萧家教女不严,反思几过等。 萧老侯爷哪里实在瞒不住了。 “辰馨不是那样的孩子。” 府上遇到事情,萧老侯爷的病反倒好的快了,没几天就打起了精神。 “我这叫输人不输阵!丫头呀,遇到事情,更要打起精神来。”齐大夫人丢了脸面,也在家里尊圣旨反思己过。 赵氏那晚上私逃被抓,如今也没有掩面再出来主持事宜。 内宅的一应大小事宜,就只能都落在沈媛的身上。 输人不输阵,沈媛失笑摇头,这老爷子的真对自己胃口。 好在阿彩和雯竹都是一直跟着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沈媛拿出自己现代管理团队的那一套作风,内宅倒是也管理的井井有条。 倒是个好机会,查一查这几年内宅作妖的那几笔账。 最首要的,就还是阿团的死。耳坠子是沈媛当年送给楚菱昔的,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可是如今她人在宫里,如何会在府内杀人,动机呢? 还有齐夫人和赵氏。 是时候沈媛不想等了。 于是这一日,沈媛独自一人去找赵氏。 赵氏其实有一个很秀气的闺名,叫赵秀芳。只是这个闺名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大家习惯尊称她一句少夫人。 “四姨奶奶来了。”院里的丫鬟看到沈媛连忙打招呼并且通报。 虽然是寡居,然而赵氏这一房很是富裕,不是一般姑娘可要比的,连带下人也跟着体面。 “你们下去吧。”沈媛进屋之后冷冷的说。 丫鬟们没敢动,看着自己的主子。那天晚上赵氏打算私逃的事情,当场抓了个现行,大家底下人是也知道的。 不过毕竟大老爷和大夫人都没有追究。所以事情也就压下来。 难道是这位四姨奶奶不饶人不成?丫鬟们惴惴不安。 “下去吧。”等丫鬟们上好茶,赵氏挥挥手。 下人们离开,房门关好。沈媛出手。 赵氏似乎知道她会出手,然而也只能堪堪的接了沈媛四五招,就被擒住。又被迫坐下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问你什么,你最好实话实说。”沈媛道。 “四姨奶奶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了。”赵氏倒是配合。 “那日,你为什么行刺于我,和阿团的死有何关系?”沈媛问道。 “我为什么行刺于你?我为什么行刺?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赵氏一连重复了好几个为什么。 沈媛皱眉,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儿。 在仔细看赵氏,她依然嘴里反复念念叨叨重复沈媛的话,却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口水不断顺着嘴角留下来。 沈媛大惊! 连忙换人进来,丫鬟婆子们看了也一惊,叫了管家请大夫,结果忙活到天黑,也不知结果。 赵氏依然疯疯傻傻,嘴里一直念叨着为什么。 茶?! 沈媛突然把目光落在她刚进屋的时候,丫鬟上的那两杯茶上。 茶杯依然在,自己的那杯沈媛没有碰过,赵氏的沈媛记得当时确实她端起来喝了一口的。 沈媛连忙端起那杯茶,叫了大夫去检验。 “是驱魂散。”大夫低声答。 “会如何?”沈媛忙问。 “服用之人会疯疯傻傻。” “可有药可解?” 大夫摇摇头,“这种毒药还是老夫是学徒的时候,跟着我师傅在边疆见过一次,中毒的人无药可解,但是却不是没有回复正常的可能。只是说不好什么时候。还有,就是这种毒并不是一次就可让人如此的。必然是每日都在饮食里做了手脚,日积月累才成。” 送了大夫出门,沈媛亲手将厚厚的一包诊金奉上。“府内进来多事,多谢上门,还望……”沈媛想措辞。 大夫却很是明了,一拱手道,“姨奶奶放心,我们医者进出京城权贵深宅大院,从来只是看病,至于什么病,如何得等等,从来都是不知不提的。夫人放心。” 沈媛这才放心回去。叫了赵氏院里众丫鬟婆子,一应站在厅中,一个一个的审问。 却并没有问出什么蹊跷的地方,或是查出任何可疑的人。 赵氏因为管家,带下人严厉却不失公证,向来赏罚分明,众人心服口服。另外因为管家之权,自己有了好处,多得的银子,也从来不忘打赏办事的下面人,所以众人对这位少夫人还是又惧又敬的。 再者,这院子里近年来也并没有新人进来,都是比沈媛来萧府还早的老人,即便不是家生子,也一般都是一家子都在萧府谋生的可靠人。 沈媛问了一遍无果,只好让众人散去,自己细细思量。 这时却不想有一个小丫头悄悄来找沈媛。“姨奶奶,我说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们少夫人,应该是有个相好的!” 第五十九章 拜高踩低强退婚 风兮雨兮任飘摇 “我有起夜的毛病,有几次,我确实好像隐约看见有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少夫人房中。”那小丫鬟说道,又连忙跪下,“姨奶奶,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我很害怕,其实其他几个大丫鬟们私下里也议论过,只是大家都一致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罢了。要是她们知道是我多嘴说的,她们会打死我的。” 男人的身影? 沈媛第一时间想到上次赵氏刺杀她的时候,出现的那个蒙面黑衣人。 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沈媛是现代人,对于赵氏守寡多年,觉得就算有个情人也是正常的。守不守妇道这种事情她没时间管这个闲事。 只是事情太凑巧了,她刚开始决定却面对面逼问赵氏,赵氏就疯了…… 很明显,是赵氏一定知道些什么,而有人不想让沈媛知道! 这一切是预谋好的,还是只是凑巧? 沈媛正在凝思苦想,却又有人来报,萧辰雨的婆家上门来。 齐大夫人病着闭门不见,赵氏又疯疯癫癫。沈媛连忙收拾了一下,赶到前厅来会客。 来的是刘家二老爷的夫人,因为是萧辰雨的婆家人,沈媛很是小心慎重。将来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二夫人倒是白白胖胖,穿金戴银,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首饰架子,十个手指上宝石戒指就带了九个,项链一长一短两条,耳坠子是又大又长的足赤金,头顶上的钗环更是珠光宝气。 十足十的闲散富贵人家。这装包,沈媛押了一口茶心说没毛病。萧辰雨嫁过去起码不缺银子花。 二夫人带了很多礼物过来,绫罗绸缎,首饰珠宝。 这是要下聘吗?不是,下聘的话这些也是不够的。可是如果只是平常亲戚走动,这礼也太多了些……沈媛微微疑惑。 闲聊了几句,互相问了好。却见二夫人有些难于开口,不过几次吱吱唔唔之后也说出来了,竟然是要退婚! 刘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富贵人家,祖上也为官,只是经商。如今到了这一辈,索性连生意的不大正经做,守着祖业安稳度日。萧辰雨配他家的小儿子,已经算是低低嫁。如今,竟然也敢来退婚了…… 沈媛为萧辰雨不平。 “二夫人这是何意!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沈媛把茶碗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竖起了眉毛。 “实在是我们家的不对,只是二郎他,不幸病种,恐辜负了你家姑娘,是我们二郎没有这个福气……”二夫人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她人长得白胖富态,这样一耸一耸的哭泣着,很是壮观。 哪里是病,分明就是装的。听闻萧府如今大不如前了,还惹了盛怒,所以才反悔的吧! 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了! “二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既然已经定亲解围亲家,自然是应该有难同当的。你家二郎的病,也未必就是重的成绝症了,萧府有好的大夫可以举荐,实在不行,就是请御医也是使得的。”沈媛说着,回身换管家,“去,请刘老大夫过来,一会儿就跟二夫人回刘府,帮二公子诊治一下。” 二夫人吓的连忙不哭了。本来就是为了退婚编的瞎话。如何能让萧府请的大夫过去看病呢。 “不用,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病……”二夫人连忙说。 “哦?”沈媛惊讶道。 “是病,哎呀,我说姨奶奶,这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你还不明白吗?非要大家明白说出来,对你家姑娘也不好不是。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沈媛叹气,也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婆家,实在不是良配。又恐如果强硬逼婚,萧辰雨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又怕如果就这样被退婚,姑娘家这脸面,如何丢的起,以后再议亲可更难。 正左右为难,却见萧辰雨闯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把刘家二夫人带了的那些东西都扔了出去。 “你们这种拜高踩低的人家,我还不稀罕嫁呢!谁稀罕谁嫁去!”萧辰雨愤怒道。 “你!你!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二夫人跺跺脚,气的直哆嗦,说话间直看着沈媛。 沈媛微微一笑,我家姑娘就是这个样子,怎么,你没见过吗? “来人呐,把刘二夫人和她的东西都请出去把,恕我不送。”沈媛说完拉住萧辰雨,笑呵呵的站在一旁。 就见管家带着几个小厮丫鬟上来,把刘家带了的东西都拿了出去,一股脑扔到西角门的门外,又很不客气把刘二夫人“请”了出去。 刘二夫人站在门口气的倒仰,却也不敢声张,跟着两个丫头狼狈的把那些布料收拾捡起来摞上了马车。 “解气吗?”沈媛问萧辰雨。 “嗯!解气!”萧辰雨神采飞扬的回答道。 “你害怕以后吗?” “有四姨奶奶在,好像我就不那么怕了。”少女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 管家带着众小厮丫鬟满面红光的回来,多少年了!连萧家前两年鼎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过的那个谨小慎微,憋死人了!随后又有点心虚的唯唯诺诺问,“咱们这样算不算以多欺少,欺负人啊?” 沈媛不屑的看了一眼管家,“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吗?” 管家:“?” 沈媛,“欺负人当然是要仗着咱们人多啊,不然还怎么欺,你是不是傻……” 管家:…… “你们两个,真真是疯了!”秦清柔身子近日好了不少,起来走动,听说了刘家退婚这件事,也连忙赶过来。 萧辰雨虽然在刘家人面前强悍,可是见到秦清柔,还是有些面上挂不住。这对姑娘家来说,轻则闭门不出,重则羞愧的上吊轻生的都有。 “你这时候羞涩什么,你未来的嫂嫂就算是养你一辈子,想来她也是愿意的。”沈媛轻轻推了一下萧辰雨。 这下好,一句话打趣了两个人,萧辰雨不好意思的笑笑,秦清柔却是更加绯红了脸。 第六十章 除夕夜萧府守岁 烟花里谈笑江山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萧辰逸有公务在外还是不能回家。 这个年过都有些格外萧瑟冷清。 除夕夜沈媛张罗了两大桌子,萧老侯爷,大老爷带着二老爷,三老爷和几个小辈,除了萧辰逸不在家,同辈的几个倒是都齐在。 另一桌是女眷,周姨娘,沈媛,齐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和未出嫁的萧辰雨,还有略微尴尬的呆在这里的秦清柔。 年底竟然她嫂子也没有接她回去。从前常来打秋风的,今年年底竟然来妹子也不往回要了。 赵氏疯疯癫癫,就安顿让丫鬟伺候在房内用饭了。 两个大桌子中间隔了一个大屏风,一家人坐在一个饭厅里,也算齐全了。 两桌上的菜式都是一模一样的,沈媛这次真是煞费苦心,别出心裁。在府里挑选了一位最灵巧的厨娘,名叫薛琪,年纪三十出头,手脚干净利索,关键是,很多吃食沈媛一说她就懂了。并且能把沈媛的想法很快的捣鼓出来。 比如之前沈媛要搞的那个蛋挞,带着阿彩在小厨房捣鼓了十来天,浪费了无数面皮,鸡蛋,最后才捣鼓出来。但是曲奇饼沈媛只跟薛琪写写画画,大致又形容了一下口感,薛琪第二天就捣鼓出来了。不论吃着看着都很像那么回事,并且得到沈媛的肯定之后,薛琪受到鼓励,还继而捣鼓出了桔子曲奇,草莓曲奇,香蕉曲奇。 除了曲奇饼干,还有泡芙这种需要打发的高难度食品。沈媛也只是略微的形容了一下,薛琪就能心领神会。 搞的沈媛一度神经兮兮的,以为薛琪是现代西餐面点师傅穿越过来的。 看着这些一个个精致的小点心,沈媛又想起阿团,不禁湿了眼睛,趁人不注意低头偷偷擦掉。 下人们今夜也都和主子们一起过年,在旁边的屋子里又设了好几席,都是按照往年份例又添了不少新鲜菜式的。甄姑姑带着小飞因为算沈媛的人,也在里面。 沈媛还给小飞包了个红包。 如今这孩子已经五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别人都管沈媛称呼一声姨奶奶,偏偏他一直叫“阿姊,阿姊。”别人纠正他,他也不听。 沈媛也不在意,反倒由着他去。 除夕之夜下了好大的雪,城里不知哪家放起了烟火。 沈媛对着天空中绽放的无数花火眯起眼睛。 此时众人皆在厅里守岁,分分两两的饮酒闲谈。沈媛一人独自走出来,没有让阿彩和雯竹跟随。 “我知道你今天回来找我。”沈媛走着走着,回头说道。 司徒烨依然一身白衣,天空的绚烂烟花映在他身上,看不出悲喜,这是一张让上天眷顾,长得精致却不失男子气的好看面孔。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虽然他就在京城,她就在萧府,只有一墙之隔。 “这里有我当年埋的草。”沈媛指了指一棵大树下的草丛。 那是一处偏僻的杂草丛生的地方,很偏僻。 “那年翠姑他们救了王尚滇,结果朝廷搜城,他们就躲到我的屋子里。都受了伤,我是拿着锄头一路来清理血迹的。结果……”沈媛说着不禁嘴角略微勾起,眼里却满是伤痕。 结果她被世子萧辰逸发现,于是她自己就将计就计演了一出葬花吟。 她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演的太投入,忘了是戏…… 当年的少年,如今也已经要成婚了。 “结果你掉到湖里去了。”司徒烨接道。 这件事情他是调查过的,那晚她掉到湖里很是蹊跷,但也不是全无线索。也就是因为这,他才真的相信,她是失忆了…… 不单单是失忆了,而是她失忆的时候,他没有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在陌生的萧府生存,有了新的记忆,甚至新的武功,甚至新的在乎的人…… “对不起。”司徒烨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呀。”沈媛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并没有生气,而且眼中带笑那样好看。 “对不起因为当时我不在你身边。”司徒烨快速的说,然后不等沈媛说什么,赶快又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个人在侍卫毫无察觉之下翻过府墙,司徒烨带着她去了西郊的一处。 “骑过马吗?”司徒烨问道。 沈媛摇摇头。 她会开车,在古代,只做过马车。 司徒烨翻身上马,然后俯身伸出自己的手,“敢不敢上来?我教你!” 骑马呀!这个可以有! 沈媛大胆冒险的个性激发出来了,她其实过去玩的很疯的,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就要懂得寻找些有效途径来释放压力,攀岩,蹦极,她从前都玩的溜溜的。 沈媛伸手握住司徒烨的手,被他大力一带,就翻身上了马背。 两人一马,畅游在苍穹之下。 “冷吗?”司徒烨问。 “有点。”沈媛搓搓手。是真冷啊。 “给你这个。”沈媛从司徒烨手上接过,竟然是马奶酒。 真好喝。沈媛上次喝还是二十几岁的时候公司团建,跟同事们一起自驾去内蒙古呢。 不过这个马奶酒的滋味可不现代她在旅游区尝到的好喝多了。 “别喝太多,虽然这个酒不烈,可是也会醉的。”司徒烨嘱咐道。 然而还是喝了好多。 “星星满天空,漫步密密小路中,想起和你的时候。冷冷的寒冬,你紧紧地抱住我,一起倒数跨年的时空。你说看完烟火再回去,看完烟火再回去。短短的时间里,我的幸福满满地,心里的爱暖暖地。” “我唱的好不好听?好不好听?”沈媛斜楞着眼睛望司徒烨。 萧辰逸不回来又怎么样,跟别人定亲了又怎么样。我这里还是有大帅哥的,比他帅,比他功夫好。 沈媛摇头晃脑的唱着,醉眼朦胧,明显是已经迷糊了。 “唱的……很特别。”司徒烨敷衍的笑笑。 “你又不是君子,撒谎骗骗美女开心都不干啊。”沈媛嘟了下嘴。 司徒烨只觉得周身火热。这个小妖精……还是那么磨人。 此时,两团更大更高的烟花升上天空,嘭的爆开,灿烂绚丽,散落尘间。 沈媛摇摇晃晃指着天空的烟花回头对司徒烨说,“你不是想让我坐拥天下吗?你去把这个做烟花的给我找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搞那些阴谋阳谋的,不如真枪实炮……” 第六十一章 西北风紧马蹄急 寒冬年夜血光现 “羊肉汤咧,热乎的羊肉汤咧!” 年过半百的夫妇二人支起路边摊。“此处离驿站还有二十里地,客官们都喝碗热乎汤吧。” 大锅里熬着的羊骨棒散发出阵阵香气。大年夜西北山路上格外的冷,阿馒勒住马,咽了咽口水,回头看自家公子。 事出意外,分外紧急。萧辰逸带着阿馒已经狂奔三天三夜。 “再此歇脚也好,再有五日,我们便可进京。”萧辰逸勒马道。 棚子里只有四个圆桌和脚凳。已经有两桌做了人。一桌是四位大汉,陕西口音。另一桌是一对年轻小夫妻,长相白净,衣着贵气。也不知这大过年的,为什么会奔走在外。 酱的软烂可口的羊骨棒和烧饼堆得老高,一大盘满满的摆上桌。两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撒上一把葱花,香气四溢。阿馒端起来就要喝,却被萧辰逸按住。 “老板哪里人啊?” “前面犇武镇的。” “怎么大过年的还在这里出摊?”萧辰逸,故作闲聊。 “哎,还能为啥,为了糊口呗。我本来也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大牛,前年娶了媳妇,谁知道地主看上了我家大儿媳妇,非要抢过去做小。结果那丫头誓死不从,生生被地主家给打死了。我家大牛气不过,前去理论,也给打死了。二儿子二牛去年赶上抓壮丁,一走也没有回来。我的二牛,其实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老汉说着抹起眼泪来。 “大过年的,老头子你又再瞎说些啥呀,赶快来给我搭把手。”老婆子弯腰撩帘子进来,随身带进来一股冷风。“客官别见怪啊,哎,这饭食可还可口?”老婆子见萧辰逸和阿馒桌上汤肉微动,不安的忙道。 “赶路胃里有些不舒服,一时贪嘴,竟然忘了家母嘱咐我不能食羊肉。”萧辰逸答道。说着不待阿馒说话,拉着阿馒往外走。 “朋友,你忘了东西了。”邻桌一大汉开口说。 阿馒本能回头问道,“我们没忘什么呀?” “你忘了把命留下了。”大汉说话间,四人已经如皮球般弹开。手中银光一闪,刀已在手。 萧辰逸身后的老汉和老太婆两碗热汤突然出手,像萧辰逸撒过去。 老汉已经不是老汉,老太婆也已经不是老太婆。二人身形竟然突然增高,变成一对青年男女。 汤碗被萧辰逸一掌挡过,啪啦一声摔在墙角。 “哎呀,相公。”惊吓到里桌的那对小夫妻。小娘子惊恐的躲到小丈夫怀里。 出门在外,如今大年夜都不得太平。 “二哥,这客官竟然不吃咱们的夺魂羊肉汤,怎么办?”女子虽然撕掉了老太婆的伪装,但是露出的中年面孔却也有几分吓人,开口说话的嗓音更是沙哑难听。 被叫做二哥就是乔装老汉的中年人,此时手里突然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刀。 “这个年过的,喝碗羊肉汤也这么难啊。”阿馒噘着嘴道,“公子要不你先走吧,这里我来收拾。” 话音刚落周遭一大汉恼羞成怒,一声大喝六人齐上。 阿馒手中长剑挥舞。 半晌,剑停。周围六人依然保持站立姿势,待阿馒长剑入鞘,哗啦一声,六人一齐俱倒在地。 “公子好了,我们走吧。”阿馒拍拍手,抬脚去牵马。却见自家公子未动。 萧辰逸此时身子紧绷,周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对面坐着的,是那对吓慌了的年轻小夫妻。 “公子……公子……大侠饶命。”那年轻小伙子惊恐不安的搂着小娘子蜷缩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头低下去,同时十二支银针从领**出。 银针在马上快触碰到萧辰逸的前一刻,纷纷落地。 “公子不想饶过我们,莫非是贪图奴家的美色?”小娘子扭捏的起身,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委身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 “萧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小娘子赞叹道。 “其实我们更擅长的是用枪!”阿馒抹了抹鼻子,一点都不谦虚的道。 “小女子我真是长了见识,所以,我也让二位见识见识我吧。”说着女人已经站了起来,确实一种奇怪的姿势,舞动身体,优美异常。 阿馒一愣。连萧辰逸也不由得一愣。 这是什么路数…… 世上有两种美人儿,一种是知道自己美的女人,她们充分知道自己的优势,然后懂得扬长避短的展现出来。一种是美而不自知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而是举手抬足之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的美,更是动人心魄。却很少有女人能一边舞蹈,一边展现出美而不自知的境界。 如此优雅而性感。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年夜…… 性感的舞姿荡漾在简陋的食棚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已经不再寒冷。 非礼勿视,少儿不宜。阿馒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急的红了脸。 却见萧辰逸痴痴的盯着女子,她的腰肢柔软如比,肌肤柔润光滑的如丝绸一般,很想让人伸手摸上一摸。 她的美,在于她的认真和自信。她就是在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跳舞,这个过程中并无任何杂念,并且自信自己的身材和舞姿均无人能及。 女子一步步走近萧辰逸。 两个人已经近得不能再近,近得可以闻到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天然芳香,近到可以看到萧辰逸毛孔中的汗珠慢慢渗出。 就在女子的双手将要触及萧辰逸的那一刻,萧辰逸的衣服如有风一般猛然鼓起,身子迅速向后探出,整个食棚碎裂。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女子的乌黑长发如绳索一般向萧辰逸的脖颈索命而去。 她明明全身心的投入到舞中,本就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然而她的头发,才是她的武器。 一招已过。女子显然没有料到萧辰逸不但逃了,还同时震碎了食棚。银牙一咬恼羞成怒,“萧辰逸,你就不是个男人!”伴着这句叫骂,女子已经拎起地上的同伴,飞身而去。 “公子,不追吗?”阿馒此时才缓过神来。 “不用追了,我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北融族的人。看来我们发现他们密信的情况,他们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唯有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萧辰逸道。 “世子,那女人刚刚骂你不是男人!” “嗯,她就是利用男人的心理,放松对她的警惕。然后用她的头发做秘密武器,出其不意。这招对付男人的确胜算很大。” “不光是因为她头发是武器,还因为不要脸。”走出二十里地后,阿馒突然补充道。 第六十二章 天山北融叱干鸿 两江枭雄楚屏东 “楚大人,我们跟北融族的密信被劫了!” “什么!可查出是何人干的?” “是萧辰逸!” “那就不要让他回到京城了。” “已经先后派了三拨人出去,都没有得手!” “废物!”楚屏东一拍桌子,桌面的木板生生断裂。 北融族,位于大周朝的东北部,一直是以狩猎为主的少数民族,头领叱干鸿一直野心勃勃,不安于臣服于大周。且之北融族背靠雪山,是多居住在山上的民族,冬季大山往往被大雪覆盖,缺衣少食,故经常骚扰大周百姓。 按常理,楚屏东居于两江,属大周南部,而北融局北,并不相邻,不可能有书信往来。然而不同常理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事实上,楚屏东不仅仅与叱干鸿秘密书信往来,他们二人更是听命于权文田。 正逢年关,大周东北居民频频受到北融族的骚扰。抢夺物资不说,更是对百姓肆意烧杀掳掠。 作为三朝元老,程辅之主张出兵讨伐叱干鸿。朝臣中程辅之门生甚多,纷纷上奏响应。 “断人财路这种事,真缺德。”权文田修了修小指甲,伸手抱起自己一直养着的白猫,顺了顺猫,小猫舒服的舔了舔权文田的手心,双腿一蹬,跳到地中间摆着的十几个大箱子上。 “去,去,真是顽皮。”权文田挥手赶着猫。随手打开一个箱子,耀眼的流光溢彩从箱内洒出。 满满的金银珠宝! “叱干鸿算是有心了。”权文田满意的眯起眼睛,伸手把白猫再次拦在怀中。 “两江不太平,总有乱民流窜,目前南部平叛乱民已经牵制一部分军力,实在不宜在此时出兵北融,以免腹背受敌。”楚屏东的奏折递上去,成功的堵住了那些文弱老臣的嘴。 却不想一向与北融的飞鸽传书被萧辰逸截获。 原来也都不以为有什么,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他截了他们的信,那他们截杀了他。 结果不想派出去三四拨人都失败了。 楚屏东不得不将此事报于权文田。 此人万一回到皇城,就只能用在皇城的办法。请禀告田大人和贵妃娘娘,宫里头萧家那个女人不用留了,所有计划提前,赶在元宵节之前。 “我让他连家都没处回,如丧家之犬,到时候哪有人还会听他的禀告,面圣更是痴人说梦。哈哈哈哈!” 楚屏东仰头大笑起来。心情大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抢回来的十九姨太还没有圆房,索性今夜就把事办了。 “夫人,今夜大人去了十九姨太房中,我们回去吧。”小丫鬟低头对楚夫人道。 楚夫人点点头,转身回房。身影忍不住的落寞。将军府的夜路,那样长,怎么走也走不完。 从前没落的时候,只盼着丈夫能英雄有用武之地。狠下心肠让自己的嫡女菱昔儿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如今,换来了楚家的光宗耀祖,也换来了自己的寂寞孤寂。 楚屏东一介武夫,粗鄙蛮横根本不讲道理。如今官居高位,在两江一带可以说是他只手遮天。如此一来,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府里,对待楚夫人,从来都是一言不合,非打即骂。 府里但凡看得上的,平头整脸的丫头,都让他玩弄个遍。这还不算,外面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凡他看上眼的,都直接把人拉到府里来。 他的女儿是贵妃娘娘,他是两江总兵。可是自己呢?楚夫人不禁叹气。这将军府的日子,于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个牢笼? “京城的事情,就在京城解决吧。后宫的事情,就还是按照后宫的规矩。”宫里,权文田道。 两日后,楚菱昔去看萧辰馨。 “皇上这两日谁的不好,臣妾实在担忧不已,所以来姐姐这里讨教,看是否有法子。”楚辰溪如今生了十三小皇子,却因为保养得当,越发显得娇艳不已。而她红润的面颊,也正好映衬出萧辰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见到楚菱昔,萧辰馨的脸更加白了白。可能是想到那一日的梅花宴上,自己拼死也不肯受辱,忍受那鞭打脚心之刑。 撞到她,实在是自己无心的。当时挣扎的狠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踢到她了呢? 之后萧辰溪很是自责愧疚了一番。 纵容再觉得楚菱昔如何如何,孩子无辜。幸好最后母子平安。 然而自己却还是躲不过那屈辱的鞭打之心。 皇上恼怒的狠了,只听说自己不服菱妃娘娘管理后宫惹出来的让她母子早产,就一个窝心脚踢了过来。 皇上虽然诸事随意,但是其实对待淑妃一直还是相敬如宾。纵然是淑妃小产之后有所迁怒,也不过是疏离。却从来没有这样动手打过人。可见是真的怒了。 终于还是让太监和宫女们扒光了鞋袜,赤着足挨了整整一百二十下的鞭刑,每一个下都抽在脚心处。皮开肉绽…… 她恍惚听到小婴儿的啼哭声。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滑了胎的孩子,泪水汗水湿了眼睛。 模糊听到有嫔妃下跪为自己求情,说是就当为小十三皇子积福……皇上还未开口,楚菱昔却道,“我的十三皇子,不会这样无能。他的福气不是这样就可以折损得了的。既然生为皇子,就要明白赏罚分明,遵守礼法…… 于是再无人敢开口为她求情。 萧辰馨后来被直接关入冷宫,再没有见到皇上一面。 她的双足已经糜烂,更无人为她医治。已经无药可救,她此生再无法再行走。 也曾宠冠六宫、红极一时,当年的淑贵妃再无人想起了。 “你们都下去吧,有些事情本宫要单独跟淑妃说说。”楚菱昔屏退随从丫鬟,站在冷宫道。 “姐姐,你可知道我在萧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也不等萧辰馨说话,楚菱昔只自顾自的说下去。 “说起来我们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我叫你一声姐姐,是有血亲的关联的。可是我生在楚家,就因为你姓萧,我姓楚,我就是天生不如你。 我为了我们楚家的前途,好容易住进你们萧家。你母亲想让我嫁给你弟弟。可是你祖母和你那世子弟弟却迟迟不应允。 你可知道一个姑娘家,在你家里处处讨好,处处逢迎,是何等的辛酸和不堪?” 萧辰馨跪伏在地上,楚菱说着说着突然也蹲下身子,离萧辰馨很近很近的地方,贴着耳朵低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当年的孩子,是如何滑胎的?” 第六十三章 心锁宫廷多少恨 际会风云卷卷来 当年滑胎小产的那个孩子? 萧辰馨身子一抖,抬起泪眼望向楚菱昔。 冷宫日久,她的泪早已经流干了。现在提起孩子,却还是忍不住心伤。 她有身孕不足三个月,本就胎相不稳,可是那也皇上在自己这里用过晚膳之后,却没来由的兴致好。 她怕伤到腹中胎儿已是百般推辞,然而皇上却执意要留宿她宫里。这才造成那次的小产。 也就是因为此,皇帝从此厌恶极力自己。从贵妃降到妃,再到冷宫…… 莫非当年孩子的事情,还有内情?萧辰馨猛的抬头! 楚菱昔神神秘秘的摊开手,看她手里握着两把粉末,“红色的这把,姐姐闻闻?这个叫蝶香,可是好东西呢,只需要一点点放到宫里的香炉里,皇上定然是不走的。这另一个黑色的,是放到汤里的,一碗下去,几个月的胎儿就掉了……” “啊!”萧辰馨身子不断颤动,一声嘶吼从像是从胸腔哀嚎而出。 楚菱昔快速的向后闪身,丫鬟侍卫听到喊声已经迅速从门口涌进来。 “快保护贵妃!”随身宫女娴儿喊道。 “我没事,是淑妃娘娘疯魔了。”楚菱昔说道,眼中带着野兽嗜血的光芒。 当夜,宫内有宫女举报,当年淑妃以蝶香魅惑皇上,伤损龙体,并致使龙胎滑落。 同时,冷宫传来消息,淑妃畏罪自杀了! 皇帝雷霆震怒。 “公子,公子!看我抓到了只也野鸡。”阿馒开心的说。 萧辰逸点点头。这天寒地冻的时候,阿馒能打到野鸡真厉害。 两个人生火,烤鸡,很快就飘出阵阵香味。二人却并没有心情细细品尝这山见野味,狼吞虎咽快速吃下,就立马起身,准备继续上马快速奔走。 “阿馒,走了。”萧辰逸转身发现阿馒蹲在地上捡东西。 阿馒扬扬手,给世子爷看自己手里挑拣出的一把野鸡毛,五颜六色很是漂亮,被阿馒揣在怀里。“回去给阿团做个鸡毛毽子。” 二人翻身上马。 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啊。 一路被人追杀,消息无法送出去,只能想尽办法尽快回京。 一想到就快到京城了,萧辰逸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也不知她在干什么,这个年过的可好? 看着阿馒,萧辰逸不禁摸了摸自己胸前揣了一路的口袋。只是两张薄薄的纸,确实失传已久的一首箜篌名曲的曲谱。 也是机缘巧合,他外出办事的途中偶得,就想着她一定会喜欢。 而此时的萧府,正是这一日百里奚带回来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进府拜见沈媛。 “你就是那个做烟花的小老板?”沈媛兴高采烈的问。 “回奶奶,小的霍杰,是做烟花炮仗小本生意的。” “啧啧,你的生意可不小呢。都能飞上天。”沈媛道。 百里奚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小作坊。 “你这个烟花爆仗的小作坊,我想买下来,你开个价吧。”沈媛直爽道。 百里奚差一点让自己的吐沫星子呛到。 霍杰也一个踉跄,留着哈喇子看沈媛。 说起来,霍家跟皇家还是有点渊源。只不过霍杰是不成器的那种。霍杰的父亲从前曾师从白云道士,在皇家道观跟着炼丹炼药。 白云道士其实更像是皇帝御用的炼丹术士。某一次炼制丹药的过程中,突然发生炼丹炉爆炸,险些炸死了白云道士。最后人没死,一锅丹药也失败了。清理丹炉的时候,霍父却发现了一种奇怪的黑色粉末。 除了醉心丹药,道观众人对这些炼丹炉中出来的神奇物质产生了极大兴趣。这种黑色粉末遇火就可以燃烧,甚至可以发生爆炸。最后,竟然被道观众人研制出了烟花爆竹。 然而让人长生不老才是炼丹术士的终极目标,对这种只是听个动响或者华丽丽闪光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的东西,并不在意。 倒是霍父无心心道,觉得研制出的这个玩意没准有利可图,就趁着年轻离开了道观,回到城中谋生。 再后来,真的就开起了烟花爆竹的铺子。后来霍父老了,这门手艺和铺子就传到了霍杰手里。霍杰也没多想,守着父母的铺子度日,知道今天,他被带到沈媛的面前。 霍杰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虽然说平时开业嫁娶,逢年过节,公孙王侯府甚至宫里也会有烟花爆竹的需求,但是打交道的都是采买和管家,他这种小作坊商户,哪里见过什么当大官的。 别说买了他这个铺子,就是买他这个人,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听说还有一个小规模的工坊,二十来个工人,沈媛就更来了精神。 跟管家打了招呼,沈媛带着雯竹和百里奚,跟着霍杰就来了他的作坊。 其实就是一个四进出的院子,里面堆放了烟花爆竹制作所需材料。另外就是硝石、硫磺和炭等。这些物资霍家还是站着和道观的关系,因为这层关系,这些东西倒不难搞。 这就是提炼出的“射屑”了。霍杰指着一盒子黑色粉末说。 呵呵,沈媛心中激动。**!这是**啊! 知不知道这些拿来做烟花的东西,真实的实际威力! 不过这些“射屑”只能算是**的雏形,只是物质成分相似。离真正可以用作军事的**纯度还差得很远。 关键还是在于提纯。 其实只要方向有了,周朝的民间并不缺乏能工巧匠。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没人想到沈媛要干什么。 其实,连沈媛自己也没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她可能是实在被司徒烨逼急了,或者实在是因为萧辰逸要成亲而心里堵得慌,又或者是,出于自己与生俱来的敏感性,随着萧家的盛极、衰落,随着淑妃的大起大落、频频出事,或许,沈媛有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本能的危机感。 可是不管因为什么,短短几天之内,误打误撞找到做烟花炮竹生意的霍杰,这在今后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中,都一直是沈媛最幸运、最明智的决断之一。 正月十五,皇帝下令,萧家,抄家。 第六十四章 赶吉时兵荒马乱 混黑白颠覆人间 后来沈媛曾经见过人间炼狱的样子,然而那个时候,沈媛早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感触。唯有这一天,这一时,她觉得就是世界末日。 正月十五,是世子大婚之日。 萧辰逸稍回的书信终于收到,得知正月十五即可抵家,全府上下都跟着欢悦起来。 沈媛忙着再次打理庭院,而萧远山则发话出来,回来之日即刻完婚。 算一算,守孝三年,也已经一恍惚之间过了。 萧家在皇庭中的没落并没有让这个百年世侯的府邸的大婚显得低调而内敛。相反,更是显得隆重和奢华。 秦清柔在前几日已经被送回秦宅,只等着今日迎亲过门,真正成为萧府的少夫人。 一切都准备就绪,萧家张灯结彩。 婚事一应都是沈媛一手操持,想想好笑,自己就这样跟他阴差阳错的错过。 当初,他大手一挥最终做主把她抬入萧家。 而今,竟然是她自己来操办他的大婚。 沈媛把自己所在蓝紫色的裘绒里,抬头看这满天飞雪。 “信里说是今天回来,必然是今天回来吧。”沈媛下意识的问身边站着的管家。也不知道那个年代,虽然不存在飞机延误,可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大雪封路什么的。 “不会,不会,这一路畅通无阻,早就已经遣了人前去接应。现在应该已经接到了。”管家回答沈媛。虽然这样的话,他已经回了无数次。 “雯竹,随我去也迎一迎世子。”沈媛说着翻身上马。 雯竹本来就会骑马,这个时候更是来劲,“哎!”的赢了一声,身形灵巧的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管家已经见怪不怪,只能嘴上连道着“小心。” 沈媛看了看天色,还是不放心的跟管家嘱咐道,“着人去秦家稍话,让他们的人先护着秦小姐出发。待这边我把人接到,好拜天地,免得误了吉时。” 管家点头,如今也只好这样。只是怕秦家不开心的。 沈媛笑笑,依着秦清柔的性子,让新娘子自己先出发过门,这样的事情她是可以由着性子闹一闹,可是,她却知道她不会…… 因为她嫁的,是她喜欢的辰逸哥哥。 想到这里,沈媛心中酸甜苦辣一齐汇聚,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于是扯了随身的一块玉佩扔给管家,“放心去传话吧,就说我说的,清柔不会闹脾气的。” 管家随手接过玉佩,摸到手上一看,竟然是块难得的血玉。 “这些败家子,随随便便传个话,就抛出这么个可以传家的宝贝。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如了秦姑娘的眼吧。”管家想也没想,拿着玉佩亲自去秦家接人。 后来的日子里,管家时常看到秦清柔拿着这块玉佩发呆,他心里也曾想过,这么一块玉佩,就收买了人心,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的配上了一辈子。这块玉佩花的真实值,这位四姨奶奶真的惯会收买人心。 然而此时,沈媛从萧府出发,带着雯竹向城外迎接萧辰逸而去。 管家向秦家而去,娶亲的队伍从秦家护送着秦清柔,喜喜洋洋向萧府而去。 而此时,皇上的御书房中,楚菱昔楚楚可怜的跪伏在地。周围是几位太监,宫女跟一位太医也跪着,手里的托盘上放着所谓的“证据”。 萧辰馨用催情香料迷惑皇上伤损龙体在先,盲目争宠导致皇嗣胎死腹中在后。降为妃子后心有不服,多次怨怼,有意推倒菱贵妃在后,导致其胎儿早产,母子俱有损伤。 皇帝龙颜大怒。 “皇上,淑妃在冷宫畏罪自杀了!”权文田跪地高声说。 于是,就这样,一纸下令抄家的圣旨,由彩公公带着,从宫里出发,向萧府而去。同去的,还有三百御林军。 “萧辰逸!”沈媛远远的喊道,崔马上前。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沈媛主仆二人。同时催马急奔。 两匹马相遇之后,脖颈相交,惊喜的打着转。 “先别回去,我有话跟你说。”前一拨来接的小厮们已经跟萧辰逸会面,此时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回去就要马上迎亲。 “有什么话以后在家说,再不回去就误了吉时了。我就怕误了吉时,已经让清柔先从家里出发了。”沈媛说着两匹马靠的很近,就伸手去拉萧辰逸的袖子。 萧辰逸只是不语。他快马急行将近二十日,如今这最后一日确实磨磨蹭蹭,有些近乡情怯。或者是近人…… “哎呀,不要磨蹭了,是你娶亲,又不是要把你嫁出去,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跟以前还是一样的。”沈媛笑眼弯弯,笑着道。 真的还一样吗?萧辰逸怔怔的心里想。 其实不会一样了!只是此时他们二人还不知道,此时的萧家,已经成了修罗场! 侯府的正门口,依然还是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映在雪里,竟然有几丝狰狞。 绢花红绸已经被踩落在地,而站在门前迎接秦清柔的,并不是敲锣打鼓的队伍,而是重兵把守着萧府大门。 三百御林军抄家,所有男女老少暂时收押,一个不留。 “小姐,小姐!不能去啊!”曲儿紧紧的拽住秦清柔的衣裙。大红的嫁衣,她陪着自己家小姐秀了三个春秋…… 秦清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笔直的从曲儿跪倒的身前迈了过去。 她今天嫁了,她就是萧家的人……其实她早早的就跟萧家脱不开干系的。 “我无父无母,自幼受萧家庇护十余年,外祖母在时对我更是如嫡亲小姐一般。如今,且不说我嫁不嫁于萧家,我都不会独善其身。萧家兴盛之时我受其庇护,萧家衰败之时我自当一起担当。” 说完,秦清柔自己一步步踏着台阶走到萧家的正门前。 今天是世子大婚之日,她,从此就是萧家的世子少夫人! 与此同时,岭南方向,一支军队堂而皇之的渡过了岭淮河。 岭淮河以北的城池上,一位将领正在负责守城。看到这只队伍正在向自己的城池靠近,于是发出了示警。 然而这只同样穿着大周官兵服饰的队伍,对城墙上发出的示警熟视无睹。 眼看着这支浩浩荡荡上万人的军队就已经靠近城池。两千米,一千米,八百米…… 城墙上的将领有些心发慌,腿发软。如此之多的大军,如果不是路过……不是友军……同为大周将士,怎可不是友军。呜呜,将领想哭…… 对方军队中,有将领扬起旗帜,一声令下,攻城! 旗帜在雪花飞舞的空中飘扬,岭南军,反了! 第六十五章 恨飞雪怨满连天 舍平生偷梁换柱 雪越下越大,如漫天飞絮。 一人一马快步迎面而来,萧辰逸眯起双眼。 来人他见过一次,是那个采花小贼,因为长得实在风流倜傥,玉面俊朗。当然,他并不相信他真的是小贼。 “不要回去!”司徒烨拽住沈媛衣袖。 萧辰逸大怒,翻身一只长枪挑起,直对司徒烨袭来。“放肆!你是何人!”萧辰逸怒道。 司徒烨连忙闪身,手中折扇一抖就向萧辰逸飞过。 萧辰逸堪堪躲过,飞身而起,双掌直击。司徒烨双腿在马上一瞪,起身直接接住了萧辰逸的一掌。 此时二人心中都格外焦躁,再是压抑脾气,却到底意难平。 大雪纷飞,二人打的难解难分。 “不要打了!”沈媛骑在马上急的却只能兜圈圈。 “萧辰逸,不要打了!”沈媛最后只能直呼其名,叫一个先停手。她觉得还是萧辰逸可能比较听自己话一些。 果然,萧辰逸立马停手。 司徒烨这边两掌一出,萧辰逸却毫无反击或躲避。 两个人早就打红了眼,哪有虚的,定然招招狠厉。这一掌若是不偏不倚的打上去,不死也要残废!搞得司徒烨只能生生把这一掌收回来。 一个踉跄,司徒烨倒退两步,内力反噬,嘴里腥甜,嘴角有血溢出。 司徒烨受伤的小眼神就这么一直盯着沈媛,就好像一直在说,我才是受伤的那个,我也很听话呀,为什么不叫我…… 沈媛…… 还是赶紧上前拉住萧辰逸,“我们回家,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说着就要走。 “你们不能走!”司徒烨在后面捂着胸口说道。 “为什么不能回?”沈媛好奇的问,却莫名的心中一阵惶恐,这要死的第六感从来都很准。 “萧家已经被抄了,所有人现在已经被收押!”司徒烨道。 他要不是为了沈媛,他才不会来城外通风报信拦截他们。 “你说什么?”萧辰逸提着枪翻身下马,来到司徒烨跟前。 我说,“你家已经被抄了,所有家人都将被收押。你现在最好不要回去自投罗网!”司徒烨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萧辰逸吼道。 “你要不要回去找死是你的事,抄的也是你的家,我不许你带着她回去!”司徒烨说着一指沈媛。 “啊……”长枪挑飞雪百里,萧辰逸一声悲吼,信或不信,他都要回去。 沈媛翻身下马,跑过去从背后抱住萧辰逸。 这一抱,三人同时动容。 萧辰逸终于停止了怒吼。男儿有泪不轻弹,啪嗒,有泪落在沈媛手背上。 “我陪你回去!”沈媛说道。 “你疯了!”司徒烨吼道。 远处十里亭中,有人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王子,我们该出发了。此时大周动荡,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此时不宜再和他们搅合在一起。”有随从劝道。 这名王子点点头,无奈的跟着一行队伍渐渐出城远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向沈媛这边看。不过雪花纷纷,早已经模糊了人的视线。所以无法看清,那王子露出来的,是一张百里奚的脸。 哭声、喊声,响彻在整个萧府之中。 此时乱哄哄的聚在一起哭做一团。 沈媛和萧辰逸已经乔装打扮,坐在司徒烨安排的马车中,悄悄混在百姓当中看热闹。 马车帘子轻轻撩开缝隙,正看到门口的官兵推搡一人,好像是起了争执,嚷嚷着要进宫面圣云云,还没说完,一下子官兵就把人推倒在地了,后面的小厮赶紧过来搀扶,被推到在地的,竟然是萧老侯爷。 萧辰逸不禁攥紧了拳头。 小厮扶着萧老侯爷,上前去跟官爷理论,结果还没开口,当兵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刺过来,小厮血溅当场。 杀人了! 萧府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被迫面对这个血淋淋的现实,真的是下旨抄家!不是做梦,更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所有人都已经慌了,强烈的求生欲和恐惧的驱动下,下人们不在哭着抱成一团,而是狂奔乱走,呼喊着要冲出萧府。 而这正是这些当兵的所乐见的,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大肆的杀戮和掳掠就此开始。 除了库房里的打量东西,由公公们登基造册,收归国库之外。府内拜访和各房内尚有的银钱,则归这些官兵们随意瓜分。 除此之外,还有女人。 夫人小姐们带着贴身丫鬟都集中在一个房间等候发落。而剩下的丫鬟们,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肆意的奸淫、掠杀在府内上演。 彩公公才前面忙着清点财务。命了另外一名庆公公,拿着名册一个个清点人员。 男人们已经都被收押入牢,等待裁决。这些集中看守起来的女眷们,等待她们的大多是卖身为奴。好一些的,充入后宫做杂役粗使。凄惨的,则会被冲为军妓。 其中,圣上倒是择轻赦免了几人,萧老侯爷的周姨娘年事已高,只是逐出府去,贬为平民。周氏所生的三房,除了三老爷收监之外,三夫人和萧辰雨也幸免遇难,只是从此平民身份。 齐大夫人和二夫人则入宫做粗使奴役。秦清柔因为今日才过门,所以并未在发落名单之内。 “府上还有一位沈姨娘?”庆公公公鸭嗓子喊道。 “是。”一位侍妾打扮的女子深深一福。 庆公公挑着眼皮看了一眼。如此年轻貌美,这萧老侯爷真是艳福不浅。不过也到头了。 姨娘沈氏,少夫人赵氏,二人充为娼妓。 赵氏听完当场就昏死过去。 “她不是……”齐大夫人身旁的一个丫鬟刚一出口,秦清柔猛然快速一个耳光扇过去。 “公公在训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秦清柔素来柔弱小性,却从来未曾如此凌厉。一时间吓得丫鬟不敢说话。就连在场的众多女眷,也深深抽了口凉气。吓得不敢再言语。 其实众人刚刚都已经看到,那个沈姨娘,根本就不是沈媛,而是阿彩临时起意,大胆冒充的! 第六十六章 心中叹皑皑白雪 八方窥万里江山 “太子,太子!太子殿下。” 宫内,太子急匆匆的前往要去见皇上。却被权文田拦住。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啊?为何如此脚步匆匆?”权文田不慌不忙,施礼问道。 “权卿,萧家是怎么回事,为何孤一点也不知!”太子问道。 权文田却并未正面回答太子,而是低头沉默片刻,抬头反问,“太子可是要为萧辰逸求情?” 太子也没有避讳,点点头。“萧家和咱们并无过节,萧衍孤以为也是可用之才。父皇后宫如何孤不予干涉,只是想恳请那淑妃之罪祸不及家人。” 权文田本来就是王府中的老人,太子和他相交甚好。并无什么不可说的。 “太子。”权文田轻轻再次拦住太子。 太子虽然急切,却并没有生气。当年事变,是权文田辅佐父皇,忠心耿耿才能走到今天。更是他一心护主,才有自己今日的入主东宫。 于是太子抬头,询问的目光中带着请教。 “太子啊,不是淑妃连累了萧家,是萧家连累了淑妃,皇上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啊!”权文田说话中带着阴柔的颤动,似是痛心疾首。 “怎么……可能……!”太子停住脚步,钉在原地。 “萧辰逸他……他……自幼跟着我。” “不是萧衍。”权文田的丹凤眼轻轻挑了挑,兰花指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又凑近太子一些,低低的耳语,“是周媛帝姬……” “啊!”太子一抖,目瞪口呆只看着权文田。 “太子啊,如今您还要进去为萧家求情吗?如果您念着跟萧衍的自幼情分还是要去,老奴绝不拦着。” 说着权文田就真的没有再拦着,而是转身静静的退下了。 他已经无需担心,所谓的自幼相伴的情谊,在江山和权利面前,不堪一提。这就是人性,权文田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这宫墙之内也到处是皑皑白雪,寒冷的很。 任何人或事情,只要和这位帝姬有关联,就会都悄无声息的灭绝掉。 他甚至都不用跟太子解释,彩公公去选秀女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一绝色女子,惊为天人,所以无意中跟高公公提了一句。高公公是难得的从前在宫里的老人,因为不得势,才在皇帝继位之后得以重用。所以格外留心,格外的要表现。 所以当他听了彩公公说的话之后,竟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周媛。可能这个世界上,堪称绝色,惊为天人的美人本就不多,能想到也不奇怪。高公公知道权文田这里是有帝姬画像的。实际上,这么多年,权文田一直有一批神秘人马,一直在暗中搜查帝姬,却一直毫无消息。 权文田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确认这位萧老侯爷的妾室是不是帝姬。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他只需要知道,有人觉得萧府的那位姨奶奶,貌似,或者疑似帝姬,这就够了。 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事情。所以不需要确认,只需要找个其他理由,不引人怀疑的毁掉好了。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做的事情一样!拿着画像去民间查找,但凡长得相像的适龄女子,直接杀掉就好了。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一直是这样。 所以尤其是事情牵扯到萧老侯爷,就更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抓人杀人,因为朝廷中力量分据,没人知道还有多少人暗中在拥护帝姬,试图挟帝姬以令天下。不能给他们把柄,不然假的也成真的了。 正巧这个时候,楚菱昔进宫了。 楚菱昔是个妙人。最开始的时候,权文田是不看好楚菱昔的,换句话说,他是不看好楚家的。也不是不看好,而是从来就没有看在眼里。 当时的权文田,看得到陛下,看得到天下,看得到程辅之和王尚滇,甚至也看得到萧辰逸和萧辰馨。 其他的,在他眼里都是不重要的小人物。 然而不重要的小人物楚菱昔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她长得不算出类拔萃,却是出奇的努力。 宫中的美貌其实大同小异,还不如在侍寝上多花些功夫。这样的想法竟然不需要宦官点拨,楚菱昔竟然想得通透。更难得的是,她平日里外表装的实在端庄。 这份努力让权文田嗅到了一份背后的血腥和狠厉。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他也是有意无意的,栽培了一下楚菱昔在后宫的地位。 对于权文田来说,也只是顺手的事情。并没觉得楚家是多有用的棋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楚菱昔把萧辰逸和萧辰馨送到了权文田的眼里。她有意的让皇上看到了萧家姐弟,其实是有意的让权文田看到。 权文田也确实看到了。当年盛传,萧家姐弟大有卫子夫卫青之势,效仿其姐弟二人联手把握前朝和后宫。 这样的谣言对于权文田来说其实不算什么,萧家姐弟他是不惧的,如果真的能为陛下分忧,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如果,没有帝姬这件事情的话。 这些楚菱昔自然是不知道,不过她倒是给了权文田非常好的借口去对付萧家。这样很好,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明眼人都以为是他权文田要维护自己的权利,防范于未然,以防萧氏姐弟做大。再或者是楚菱昔对萧家有所嫉恨,而不会再有人疑心到帝姬身上去。 权文田顺势做了楚菱昔手里伸向萧家的一把刀,并且推了楚菱昔一把,给了她统领六宫的贵妃地位和权利。 而也就是通过这些合作,权文田才开始不得不对楚菱昔刮目相看,进而开始思考楚屏东这个人以及背后的兵力,或许可以为己所用。 自陛下登基以来,皇权和兵权一直处于暗中制衡之中。兵力对于宦官来说,是陌生也是渴望的,还带着一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 权文田不喜欢自己至今还有的,这种对某种事情所具有的畏惧心理。 畏惧是没有用的,要停止这种畏惧,要么征服它,为己所用,要么摧毁它,让其在这个世界上毁灭。 权文田并没有对着这皑皑白雪驻足太久,因为下属的脚步匆匆,呈上的是军中急报。权文田打开,上面字迹潦草而简略:岭南军已反,拥周媛帝姬,妄图自立! 第六十七章 挟天子真假难辨 黑鹰令暗夜重现 岭南军打出的名头就是匡扶正统,拥立帝姬。 当年先皇的诏书虽没有昭告天下,但其实朝堂上都是知道的。因帝姬年龄尚小,故传位于御弟,待御弟百年之后,再将江山交给帝姬殿下。 后先皇逝世,新帝登基,血洗东宫,帝姬遭遇追杀。虽然明面上告知天下是帝姬病逝,但那一夜的宫里那么大的动静,明目张胆的血腥杀戮也并没有避人。 现已设立新帝嫡长子为太子,却依然打压不住一些朝堂上人的蠢蠢欲动。 之所以一直无法完全服众,是因为隐隐的暗地里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其实先帝是传位于帝姬周媛的! 皇叔夺取了皇位之后,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才编出来什么帝姬年龄尚小,传位于御弟这套说辞。而后又暗中铲除帝姬,改立太子。 如今岭南军说帝姬在岭南,谁也无从考证。 “他说帝姬在岭南就在岭南?!凭什么!明明就是乱臣贼子!”刑部林杰愤愤的道。 权文田一挑眉,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帝姬,那就不是乱臣贼子了吗? “太子造反也是造反,何况她还不是太子!”葛毅说道。 权文田点点头,这话说的还算在理。 “可关键是,很多人会觉得她应该是太子……甚至有些人也可能会觉得,她其实才是应该继承先帝大统……或是此时继承大统……” 事情难就难办在这里。 此时若说岭南军的帝姬是假的,岭南王窃国,朝廷出兵围剿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可是万一真的帝姬再冒出来呢? 尤其是……萧府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万一这一个是真的,那就不可能只有萧老侯爷一个人知道,那些文臣们,这些年在背后都干了些什么!光想一想,林杰就打了个哆嗦。 假的可以出兵平叛,那真的呢?难道要夹道欢迎,重新迎回宫吗?开什么玩笑! 可是真的假的,还不都是文臣武将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萧府的那个四姨娘,要不要再追查下去?”林杰问。现在关押起来的四姨娘只是一个丫头顶替的,瞒得过下面办事的人,却瞒不过上面的他们。只是不想让人察觉是针对沈媛这个人罢了。 权文田摇摇头,“真真假假,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牵扯太多的精力。这个时候,让更多的人关注萧家反而不好,不要让大家察觉到什么。帝姬的追杀,从前怎样做的,现在还怎样做,不用特意针对某个人。” 不管怎么说,先平叛岭南军。 抓帝姬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真的假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要抗衡这些兵,又要提防这些文臣。权文田额头冒出微微细汗。 沈媛的额头不是微微细汗,而是豆大的汗珠。她也顾不得擦,因为要狠命的拽住萧辰逸。 他还在马车里,马车在闹市区不快不慢的缓缓而行,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萧家已经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只是他还死命的向马车外盯着,像是不肯放过什么。或许是不肯放过徒遭变故的命运,或者是不肯放过心中的仇恨。 “你要恨,此时也只能在心里恨,鲁莽行事,只会搭进去自己的性命。”沈媛低声缓缓劝说。 为今之计,只能先行隐匿身份逃掉,再做打算。 萧辰逸双手死死抓着马车,手背青筋暴露。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嘴里紧紧咬住窗帘布,双目瞪裂。不能怒吼,只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要不是沈媛死命拽着,他几乎就要奋不顾身冲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身子抖动的渐渐缓和,呜呜的低吼声也变成轻轻的呜咽。 不管多大的仇恨,都依然要咽下去。这是命,这一刻,萧辰逸对自己道。 沈媛把萧辰逸紧紧攥着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有血,掌心已经抠破。沈媛拿出随身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 萧家抄家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其实真正的波涛暗涌才不为人知的悄然开始。全城的搜查默默而又紧锣密鼓的进行。而另一边,白莲教众人作为百姓,几乎在京城无孔不入,他们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巧妙的掩护沈媛和萧辰逸躲藏。悄无声息的对抗着官府的秘密搜查。 借住司徒烨安排的地方,二人暂时藏匿。 萧辰逸一路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让走路就走路。不再悲伤,也不再有任何活力。 沈媛默默陪着。 夜,终于来了。 夜色掩盖了一切罪恶,也掩盖了夜行人的踪影。月亮躲了起来,却无法遮盖白雪映出一片柔和的光。 沈媛一身夜行衣,站在院中。有一件事,她不能不做。 如果作为周媛帝姬,她此刻应该跟司徒烨一起,商议投奔岭南军或者直接揭竿起义。 如果作为沈媛,她应该陪着萧辰逸逃命,或许从此亡命天涯。 可是作为现代穿越过来的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天,那个人就给了她一个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宠她护她,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的疼爱,想要给她富贵顺遂一生。 萧老侯爷,她不能不救。 她没有办法踩着这些爱着她的人的血肉,怀揣着恨意往前走,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峰,最终一个人孤零零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要这样。 要么她救出萧老侯爷,要么她陪着他一起死。 萧家被抄不仅仅如表面上那么简单,从白日里秘密的追捕中就可以察觉到。 萧辰逸一直觉得是针对他的追捕,而沈媛担心的则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而一旦自己的身份引起朝廷怀疑,那么萧老侯爷在狱中则不会有善终。 七旬的老人家,沈媛不敢想,更不敢等。虽然仓促,然而只能今夜行动。 沈媛刚想动身,却见门口有身影一闪。 谁?!她没有告诉司徒烨,也没有告诉萧辰逸。 “四姨奶奶,我们又见面了。”身影一闪,来到灯下。一年迈老朽,脸上手上裸露出皮肤的部分都如枯树皮一般。 “古婆婆!”沈媛汗毛倒立。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见到这位老太太她还是心理恐惧。 “三年多了,当年的黄毛丫头都也该长成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胆小。”古婆婆裂开嘴嘿嘿无声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堪的黑牙。 当年刚入萧府,沈媛和阿团误入荒园,曾经让古婆婆吓了个魂飞魄散。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阿团却已经不在了。 阿团的仇还没有报,沈媛握紧双手。 之后这么长时间,沈媛就再也没有进过荒园,当然也没有再撞见过古婆婆。她对于这种又恐怖又神秘的事情一向没有什么探索心,坚守着“好奇害死猫”的真理。 现在她也没有好奇古婆婆是怎么逃过抄家的,她这么古怪的人,自然有神奇的办法。 “喏,拿去!”古婆婆丢了一个布包过来。 “这就是你一直处心积虑要在萧家找的东西。如今我拿着也没用了,是时候给你了。”古婆婆道。 看沈媛疑疑惑惑,又不耐烦的说道,“你不就是去萧家要找先皇手书的吗?还去潇雨轩找啊找的!” 沈媛:…… “其实哪里有什么手书。”古婆婆叹口气道,“要是有,早就给你,让你拿着上朝去要回皇位了。” 沈媛捡起布包,原来是一块布包裹的一块小铜牌,上面刻着,“黑鹰令。” “其实,先皇留给你的,不是手书,而是兵权。” 沈媛掌心握着的“黑鹰令”三个字,在夜色下泛着冷冷的刺目寒光。 第六十八章 赤条条万缕牵挂 微酣里来人不识 大周朝的君王,历代都有一只独属于自己的神秘武装力量,并且只靠令牌代代传与帝王之间。 这只神秘的武装力量,就是黑鹰卫。而黑鹰令,则是调动这只队伍的唯一凭证。 见黑鹰令如见圣上。 此时,这块令牌就躺在沈媛手心里。 沈媛将令牌收起,抬腿向外走去。 “你可知道,得这块令牌,几乎等于拿到了半个天下。” 黑鹰卫虽然人数不多,但重在凶猛。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身份的承认!先帝将黑鹰令传于帝姬!而非当今朝廷上坐着的那位!这意味着…… “你还要孤身一人去闯天牢?”古婆婆问。 去救那个,现在其实对帝姬一点都没有用的怡康侯…… “不是孤身一人了哦。”沈媛晃了晃手中的黑鹰令。她还不知道这块铜铁牌子好不好用。 天牢这种地方,要怎么闯她也不知道。或许就是把阻碍她的人都杀了,沈媛想到这里不禁摸了摸鼻子。 其实她说瞒着别人,今天晚上自己行动,可是怎么可能。自己的行动,瞒不过司徒烨,也瞒不过萧辰逸。 萧辰逸现在如行尸走肉,司徒烨却不会任由自己胡闹。 她走出不到十步,司徒烨已经在前方等他。 不管在何种情况,他总是那么整洁和淡定,总是那么温柔的看着她,带着一丝心痛和不忍。 沈媛定定的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摊开掌心。 司徒烨的目光在触及黑鹰令时不禁动容。 “刻不容缓,应召集黑鹰卫,直接与朝廷抗衡。”司徒烨果断的说。 “再给我几天时间,就几天。你,和白莲教,再帮我撑几天可不可以,之后,我都听你的。”沈媛近乎于哀求。 司徒烨不解。 其实她也不用哀求,她是帝姬,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现在她要做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我不能置萧府一众老小不管。”沈媛道。 她要救的人何止萧老侯爷。 甄姑姑目前下落不明,不知带着阿飞有没有逃出去。萧府的下人们也分为两类,一类家生子直接跟着主子的去处,要么充为杂役,要么沦为娼妓甚至军妓。另一类只是在萧家做工,依附萧家而活的这些,倒是有一小部分开恩都放了出去,或者逃了出去。 阿彩冒名顶替她的事情,翠姑已经告诉了她,和赵氏一起连同众丫鬟都将被收为娼妓,现在关在哪里还不知道。 秦清柔带着三房夫人和萧辰雨被从萧府直接撵出来,还不知如何。 “你要管他们,弃天下于不顾?”司徒烨问。是,从她进入萧家,她就一直在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天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无法弃他们于不顾!” 司徒烨还要再说什么,刚欲张口又停住。目光落在沈媛背后,沈媛回头,看到萧辰逸。 暗暗的夜色下,萧辰逸静静站着。然而他就是不说话,也完全没有表情,沈媛也能感觉得到从他心底散发出的巨大悲痛。 那曾经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再也不在了。 “你到底是谁?”萧辰逸开口道。 这个女子,他曾经拦下花轿,掀起盖头,惊艳过他的岁月。这个女子,曾经吟诗唱曲伤春悲秋,温柔过他的心底。这个女子,曾经强势干练,撑起过萧府内宅,一手操办他的婚礼,将他越推越远…… 这个女子,显然现在没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冷静的走到他面前,吐字掷地有声:“萧辰逸,我现在要去劫天牢。” “那正好,我也正要去。”萧辰逸说。 司徒烨哗啦一下打开扇子,狂扇不止。 疯子!两个疯子! 去赏月吗?碰巧顺道,于是相约一起去? 你们冷静一下好不好? “来不及的,萧老侯爷等不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今晚就会审讯。”沈媛转过头对司徒烨说。 萧辰逸目光闪闪,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他知道萧家败落不仅仅是大姐在宫里自尽这么简单,是不是真的自尽都不一定。应该是和他截获权文田一党和北融族勾结的信件有关。他没想到这封信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现在,他凭直觉隐隐感到,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并不是这么简单…… 是什么原因,让朝廷直接把祖父都下了狱…… 寒风阵阵。 监牢里萧老侯爷裹了裹身上的裘皮。 桌面上的茶还冒着热气。雾气缭绕,对面坐着的权文田面目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这间牢房布置得不错,很暖和。屁股底下还有厚厚的垫子,甚至旁边的矮桌上还摆了一个白玉花瓶,瓶中插了两支红梅。 “怡康侯?”从权文田进来,老侯爷就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权文田坐了半响,开口叫道。 老侯爷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酣。 “怡康侯?!”权文田略微提高音量。 “啊……啊……”萧老侯爷睁开眼,抬袖子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你是……?” “呵呵,老侯爷不认得咱家。”权文田拂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嗯,嗯,这茶不好。”萧老侯爷含糊道,一脸嫌弃。 这茶还不好!权文田脸色冷了半分。这是他专门交代从自己茶房预备过来的,今年进贡的毛峰茶。 整个皇宫,也只有自己和皇帝有此茶。 听闻萧家历代最是会养尊处优,富贵奢靡,想是见惯了人间富贵繁华,自然尝尽天下好茶。 “我不认得你……”老侯爷说着把两手互相揣到袖口里,后背向椅背靠去,再次眯上眼。 “是,老侯爷从前跟宫里的先皇更熟一些,跟咱们当今圣上却日渐疏远了……连带我们这些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奴才,就更入不得老侯爷的眼了。”权文田道。 “当今圣上?”萧老侯爷再次微微抬起眼皮,露出一点笑,豁牙露出来,所以说话漏风,含糊不清。 “子墨啊,字写的好,画也是一等一的棒!”老侯爷颔首,随后神秘一笑,调皮的一指权文田,“我知道你,你是小权子。总跟在子墨后面,你长得很好看。” 一个太监,被夸长得好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个皇上,只是被称赞字好画好,也不是一句什么真正好听的恭维话。 “那是当今陛下,不可再叫其名讳。”权文田凑近低声道。 “陛下……?”老侯爷睁开眼,“现如今是……哪一年?” “现在是承德六年。”田文权道。他一向自认涵养,此时也有几分动气。 “承德了啊!六年了啊!”萧老侯爷重复道,说着说着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渐渐低沉,似是又要睡过去。 “你这样装傻充楞也是没用的!”权文田声音中带几分恼怒。 “你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呀?”萧老侯爷似是无奈的再次挺起身,不想可能起的急了,被口水呛到,弯腰一阵咳嗽。 “咱家是来跟萧老侯爷聊聊女人。”权文田调整下姿势坐好,终于让他能切入正题。 “女人?哈哈!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笑呛到了吗? “你一个阉人,来跟我聊女人。也对,这后宫里的女人还不够你们捉摸的呀!”萧老侯爷瞪起自己的小圆眼睛,似乎来了精神,半含讥笑。 “咱家要跟老侯爷聊的,是老侯爷的女人。”权文田整理下衣衫,他长得其实很是清秀俊朗。 “哦……”老侯爷哦了声,低头不语。 “老侯爷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想跟咱家聊的吗?”权文田道。“老侯爷已经年近八旬,何至于兴致如此好,三年前还娶了个姨娘?” “我身体好。”萧老侯爷嘟囔道。 “听说还是来自民间?” “长得漂亮,比你还漂亮……” “你!”权文田脸微微一红,是真怒了。他已经耗了半天,若不是皇上有交代,他才不会跟这个入了半截土的老头子二半夜的废话。 半响,又不见言语。 又过一会儿竟有轻微鼾声。 权文田起身走了出去。 刑部侍郎宋杰一直在外面等候。 “就知道这个老东西嘴硬的很,问不出什么。”林杰恶狠狠啐了一口道。 其实帝姬真假并不重要,关键是是否真的有心藏匿,还有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牵扯了多少朝臣。 “萧远山那边也实在挖不出什么。”林杰胆怯的说。 权文田点点头,“萧远山确实也不会知道什么。” 萧远山迂腐的很,即便怡康侯要做些什么,也未必肯让自己这个儿子知道。其实这些年文官和宦官斗的狠,一直是咬到对方短处就会狠狠不放,全都是你死我活的态度。文官中肯保持中立的本就不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权文田实在不愿动萧远山。 跟文官的党争态势下,肯中立便已是朋友。 如果没有帝姬这件事的话!真是不识时务,权文田今晚心情差的很。 “萧远山暂时关押,听圣上发落。至于怡康侯……”权文田回头看了眼监牢,七旬老人依然拥着裘皮熟睡安然。“用刑吧!” 第六十九章 求生不得君不见 求死不能暗夜魂 “显然他们是察觉到萧府的你,不然不会一整天悄无声息却无处不在的搜查!”司徒烨道,“如果是这样,你今天晚上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你想得到我会去救怡康老侯爷吗?”沈媛问。 司徒烨摇头。疯了能想到! 他们牺牲是天经地义,忠心护主,死得其所。哪有让已经拿到黑鹰令的帝姬,去天牢救他们的道理! “你想不到,理解不了,对方也未必能想得到。”沈媛道。 司徒烨:“未必,不要小看权文田。” 沈媛:“我知道,我不会做别的,只把人救出来,我们就走。” 司徒烨:“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们有三分料到你会去,就会有所防备,很可能,会派墨兰蓉蓉在那里等你。” 沈媛:“墨兰蓉蓉?” 司徒烨:“权文田培养的杀手之一,我武功不及她!” 沈媛:“女人?” 司徒烨:“是的,却比男人还要可怕。传闻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因为看到她样貌的人都已经死了!当年东宫事变,最惧怕的就是她也在追杀你之列,最终能逃出来,全靠白莲教死士用尸体铺出的一条血路……” 人,不能不救…… 沈媛在脑海中快速盘算。 “你去着急黑鹰卫,做好准备。然后让白莲教的人假装劫天牢,将人和注意力引走。一开始天牢附近的御林军大部分应该都会被吸引出来。 之后白莲教装作掩护人逃走的样子,就如当年救我出东宫一样。希望这样可以暂时引开墨兰蓉蓉这样的杀手。 一旦这些暗夜杀手和御林军都落入我们实现埋伏好的黑鹰卫范围内,我们就给他们来一个前后反扑。 如果顺利,这个时候我和你就可以进天牢救人了!”沈媛伸手指捅了一下萧辰逸,同时说着就把黑鹰令放到司徒烨手里。 沈媛继续盘算,完全没有理会司徒烨合不拢的嘴巴。 “就这样了,没有时间,赶快走吧。你们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司徒烨:“你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会吃亏的!黑鹰令怎么可以给到别人?” 沈媛:“你不是别人!” 司徒烨:…… 。瞬间被安慰了。 萧辰逸:“这个计划太不严密,有漏洞。” 沈媛:“计划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随机应变,走吧!” 萧辰逸: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而不是追杀我?我才是世子…… 闻言沈媛和司徒烨诡异的对视一眼,司徒烨抬手扶额,愁人! 沈媛甩给萧辰逸一个类似看白痴的眼神,**裸的忽略这个问题。 牢房里,一位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正拿着一个竹篓似的东西,摆在萧老侯爷面前。 “萧震宇,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林杰一脸怪笑冲萧老侯爷问。 “进了刑部的天牢,我可不管你从前是怡康侯还是什么猴儿,活着的都是能开口说话的,不开口的,那都只能是死人。”林杰阴狠的说。“不对,不对,不是死人,叫死活人。” 人已经被从温暖如春的那间房中拉出来,带到另一间刑房。整个房间包括墙壁上,都是满满的稀奇古怪刑具,繁多却有序,整个房间也阴冷却不失整洁。 “魏南,权大人既然把人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好好问就是了。”林杰对那个青长衫说。 “是,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照顾好老侯爷。”魏南道,同时双目闪过一丝兴奋的亮光。 “这个叫万花筒。”魏南一指那个竹篓。 他并不是介绍给萧老侯爷或者林杰或者某个人听,他只是习惯于每做一样事都口头进行讲解。 “手伸出来。”魏南人长得白净周正,声音温柔,再配上青衫长褂,宛然一介书生。 说着左手搭在萧老侯爷手腕上,竟然是在号脉。 “有些气血归虚,脏腑虚损,并无大碍。只是这万花筒虽不伤及内脏,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用银针来护住你的心脉。”说着魏南取过银针,扶了萧老侯爷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你们这是又搞什么花样,跟陛下说,我要面圣!这里不好玩!”萧老侯爷喃喃道。 “你现在是我的,还见不了陛下。暂且忍一忍。”魏南说着打开椅子开关,将他手脚和脖子都用绳索扣锁在椅子上。 魏南拿出几根银针对准穴位扎进去,动作娴熟不亚于太医院中任何一位大夫。之后他转身拿起那个“万花筒。”,套在萧老侯爷的十个手指上…… 林杰早就转身出去。他宁可站在牢房门口吹冷风。熟悉魏南的人谁都不会愿意呆在里面和他一起审讯犯人的。 魏南这个变态!虽然是自己人,林杰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个夜,注定漫长…… 魏南正在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条,如拧麻花一般穿过萧老侯爷的身体。 “这根铁条是特别打造而成。”魏南露出欣赏的目光,“你看,它硬度适中,是可以自由弯曲的。所以我叫它铁麻花” 说着魏南双手把铁条拧了两个圈,然后松手,铁条啪的弹回原型。 “从这里……”魏南伸手按压萧老侯爷的锁骨处,“这里插入……”说话间铁条已经刺破肌肤,透过血肉穿入身体。萧老侯爷一声重重的**,有血渗出,魏南拿起干净棉布擦干净。 “然后顺着往里插,绕过心脏,避开肺部,五脏六腑都可以巧妙的避过去,然后从第三根肋骨处出来……”说话间,铁条不断深入体内,魏南手指也在萧老侯爷身体上不断按压,转动铁条调整位置。 已经没有力气哀嚎,只有含糊不清的**。无穷尽的恐惧以及无比深的刺入神经的痛感…… “完美,这样你不会有事,而且明天若是休息一天,好好调理身体,我保管你会安然无事……” 魏南满意的拍拍手,仿佛对着的是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露出心醉而诡异的微笑。 萧震宇垂着头,呼吸微弱,头上的汗珠如雨般低落。他依然还是坐在那个椅子上,整个过程都没有动地方,脖子手脚都被捆着。十个手指的指甲已经全被掀开拔掉了,此时十指还滴滴答答的滴着血。只是“万花筒”的杰作。 嘴里也是满口的血,牙齿没有掉,却已经全部被用钳子从牙床上生生拔出来,连着一丝血肉,东倒西歪的满口。 身上各处插着银针,除了最开始几根是护住心脉的,其余的都是增强痛感的。这些穴位扎下去可以将人的痛感放大几百倍。 更恐怖的是,他一直一直的在清醒状态,无法昏迷……无法死去…… 不但清清楚楚的看着,感受着,还明明白白的听着施暴者讲解…… “铁麻花之后,其实还有一个程序叫油炸麻花。”魏南说,他至始至终语气都很温柔,就像一个多情的少年,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 “这里有一个小窍门。”魏南点了一下铁条,萧震宇汗猛的又出了一层。轻微的颤动都拉扯着五脏六腑无比剧痛。 魏南像是不好意思又有一点笑炫耀,“你看,这里是我的又一个小创意,铁条上做一个细细的小凹槽。把油烧得滚热后,就可以顺着这个凹槽一点点的流进去……” “你这个畜生……”萧震宇道,“我要见圣上。” 魏南脸一下拉下来,像是自己的作品不被人欣赏而失落而不高兴了。也不再说话,而是低头开始收拾东西。 “收工了。”于是他抬手开始往出抽铁条。速度极快,然而萧震宇不断浑身抽搐,这种痛所带来的恐惧,让人只求速死。 “你不会死的。在我手里过刑的犯人,我不让他死,阎王都不敢收。”说话间已经利落的拔掉所有银针。 清理所有血渍,撒上药粉配以银针,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流血了,连口腔中都清理,并且把牙齿一个个码好。再把萧震宇从头到脚擦拭干净。 更恐怖的是,魏南开始用一个陶盆清洗萧震宇的十个指甲盖!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甚至一尘不染。然后他端过来一盒膏状类似胶类的东西,开始给萧震宇贴指甲。十个指甲盖涂上胶,又重新贴回到手指上! 做完这一切,魏南开门叫下人进来,抬了萧老侯爷出去。此时的萧震宇只能全身软绵绵的被抬着走,却看起来像是没有受过任何刑罚一般…… “怡康侯,我们明天晚上再见。”魏南温柔而含情脉脉的说道。像是情人之间的依依惜别。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沈媛伏在宫殿之上,一动不动。 大约是后半夜的二三点钟时候,温度最是寒冷。 一阵黑鸦呼啦啦飞过。厮杀声起,而后渐渐远去。 黑鹰卫和监牢守卫混战在一起,而白莲教一众人则由一女子带头趁机撤离向南城而去。 监牢对面的宫殿内,突然出现一队黑衣人马直奔白莲教方向而去。 又过了一会,沈媛才缓缓站起,飞身而下。身后萧辰逸紧随。 监牢里只留下几个守卫,在门口把守。萧辰逸一下子就解决掉。 径直往里走,耳边充斥着哎哎呀呀的如鬼哭似的哀求声,让人听了瞬间周身起鸡皮疙瘩。 第七十章 白山黑水人两隔 后会不知何为期 “老侯爷!” “祖父!” 沈媛松了口气,人看着虽然虚弱不堪,但是周身齐整,看样子并没有受过刑罚。 萧老侯爷抬头看到沈媛和萧辰逸,一愣! “胡闹!”萧老侯爷声音微弱,但语气严厉。 “我作为萧家男儿,怎可弃祖父不顾,独自逃生!”萧辰逸道。 “你救我那是天经地义,我说的胡闹是她!”萧老侯爷想抬手指沈媛,然而连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萧辰逸背起萧老侯爷,三人尽快离开。 走到门口却发现宫内又已调集更多御林军围堵在这里。 萧辰逸背着老侯爷本就不便,沈媛自己本就无法招架太久。二人奋战的极为吃力。 沈媛功夫水平实在有待考证,这两年下来,她跟着萧辰逸,后又跟萧家的武师傅在练武场也着实是下了些功夫连的。 只不过在这些真正自幼习武的人眼里,也只能叫花拳绣腿。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可以说是处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状态。萧家的心法,也只能帮助她把内力和真气从压制变为疏导,其实她自己并没有掌握运用之法。 此时正无法脱身,却见有人从外围带头杀进来。 “司徒烨!”沈媛见到救星,展颜一笑。 她蒙着面,不过露出两个眼睛,笑得弯弯。 司徒烨不禁也腼腆一笑,一跃到她身边。 黑鹰卫驻京有两千人,此刻全被司徒烨用黑鹰令召集调动。虽然此时来的也只是一部分,很快,他们就冲出包围,外面有马匹接应,众人直奔东而去。 两千人从天牢救人还算绰绰有余,然而也只是胜在朝廷没有太多防备。 一旦发现黑鹰令重现,朝廷势必会调动大军前来歼灭。光是东西南北四城营房驻扎的精兵就有八万。还不算御林军。 这不是区区两千黑鹰卫能够抗衡的。他们要做的,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保存兵力,快速撤走。 司徒烨已经做好部署,一部分来天牢牵制御林军,另一部分则被他从一开始就安排在东郊黑水河边。 东郊的黑水河乃是京城一道天然屏障,河面宽千里,涛涛河水直通莘江。河岸两面都是悬崖峭壁,下面则是涛涛黑河水。连接两岸的只有四座吊桥,此时已经只剩下一座,其余三座都已经被黑鹰卫砍断绳索。 剩下最后这座只待沈媛他们通过之后,立马切断。 过了黑水河,再行一段路,就会很快进入齐鲁之地。 不过现在,萧老侯爷被萧辰逸一直背在身后,此时二人同乘一马却无法快速行路。 司徒烨很是焦急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人也已经救出来了,现在没有办法把他们扔下。 此时天光已经放亮。 一众人还未到黑水河,沈媛却勒住马! “白莲教!为何一众人中,没有白莲教诸人!”沈媛突然周身发冷,扭头看向司徒烨。 “他们人呢?” “他们引着权文田的暗夜杀手,往西去了。” “还没有回来!”沈媛哑声问。 “完成任务之后,他们会来黑水河边与我们回合。”司徒烨淡淡的说。 黑水河湍流滚滚,吊桥每次只能容一人宽窄,大家都弃马排队前行。大部分人已经都过到对岸。 沈媛迟迟未移步。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朝廷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夜我们的所有动作,现在应该已经派出了更多人马。万一他们知道你在此,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你包括黑鹰卫全部歼灭。”司徒烨说。 她知道他不是在骗他,事实真的是如此严峻。 只是还是没有白莲教众人的影子! “为何翠姑他们还没有赶过来?你可跟他们说清了汇合的方位?”沈媛也心中焦急。 “什么方位?”司徒烨静静的反问。 沈媛眼中的泪忽的就出来了。 “你根本就没有跟他们说,要他们完成任务之后来黑水河和我们汇聚对不对!” 司徒烨不说话。 沈媛掉头就走。 司徒烨一把抓住沈媛身下马缰绳。“你干什么去!” “是,就如同当年从东宫救出你是一样的,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宿命!已经发现权文田的暗夜杀手出动。不知道墨兰蓉蓉是不是也在其中。我不能让黑鹰卫去跟着他们一同送死。本身黑鹰卫数量有限,都分散出去胜算更小。何况黑鹰卫不仅仅是兵力,更是身份的证明。我们必须保留这支力量!”司徒烨急急解释说。 “所以白莲教那些人呢?他们就一直往西走……知道被绞杀殆尽为止?为了帮我们争取到撤离的时间?!”沈媛盯着司徒烨。 司徒烨目光闪躲。 “这才是她们的真正使命是不是,你的目的,不是营救天牢成功,而是我们能带着黑鹰卫安然撤离。如果不是为此,你根本不会同意我去劫天牢……” “阿媛,事情已经这样了,无法挽回。我也不愿……”司徒烨伸手想握住沈媛的手,还没等沈媛躲开,自己就又主动缩回去。 从前的媛媛,不会这样…… 不会这么多愁善感,不会这么在意个别人的生死。 沈媛低头看着地面良久。 “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了是吗?”说着抬头看司徒烨。 司徒烨突然心中一阵不忍,她才十几岁,还只是一个女孩子。倾城的容颜带着悲伤,天地都为之心疼。 “走吧。”沈媛叹息一声,抬步上桥。 余下的人也都已经上桥,对面的河岸上是整齐的两千名黑鹰卫勇士。身边是司徒烨和萧辰逸。雯竹和阿馒早已和黑鹰卫一起在这里等他们。此时阿馒背着萧老侯爷。她将带着他们奔赴齐鲁,说服鲁王,匡扶正统。 黑鹰卫首领陈玄出列跪地拜见帝姬。“如果没有人再过来,小的这就把吊桥砍断了。”陈玄请示。 沈媛点点头。陈玄抽出随身尖刀。 司徒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这条路,早晚都要逼着她走上去,走了,就没有办法回头。 啊! 陈玄发出轻微惊呼。却见沈媛身形轻点,已经飞身顺着吊桥返回去。身形如蜻蜓点水,快速飞身而去。 “阿媛!”萧辰逸大声喊。快步就要上前追上去。 “我忘了东西在马背上,马上就取回来。”沈媛的声音,音落人已经脚落在对面岸上。 司徒烨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沈媛。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却如意料中,沈媛没有去什么马背上拿东西,而是转过身,隔着河水望着他们。 “司徒烨,你说的都对,所以,就不要再跟上来一起赴死了。” “黑鹰令你不要了?!” “给你了!” “天下你也不要了?!” “嗯。其实,我一直不想要,不好意思啊。” …… “我,你也不要了?” “白山黑水,后会有期!” 沈媛举起长剑,挥剑斩断桥锁。 吊桥这端从她脚下哗的掉下去。司徒烨双脚点地,突然飞身而去,吊桥垂下只在瞬间,司徒烨的身形也如箭一般射出去只在瞬间! 河宽千米,他竟只借力两次,都是刚巧踩到不断下坠的吊桥之上。 真的只一瞬间,已经站在沈媛面前。千米吊桥在他身后啪的打在对面河岸的峭壁上。两边的唯一通道已经阻断,之间往返再无可能! 时间刚好,众人却已经都吓出一身冷汗。 “你这是做什么!”沈媛气的直跳脚。 司徒烨折扇猛地敲到沈媛头上,“陪你一起!” 沈媛尬笑,她以为就算是有个人愿意陪着自己,也可能是萧辰逸。她没想过会是司徒烨。他不应该是那个特别成熟,特别冷静,做事特别愿意计算得失的吗? 此时萧辰逸站在对岸,确实心中百味。 事情发生的太快,稍一犹豫,便已成定局。 他实在没想到沈媛会返身回去,白莲教诸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都没有时间细问。事情都发生的太快。 然后他也没想到司徒烨会挺身冒险,就这么跃过黑水河。 距离太远,两岸的人只能互相模糊的看着,却听不清楚声音。沈媛好像冲着自己喊了几句什么,保重,然后挥挥手。对面二人就已经越走越远了。 眼前只有滚滚滔天的黑河水,身后是两千名黑鹰卫。 萧辰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别了。他突然想起胸口处还揣着他这次归来前从天山一带无意中给她找到的琴谱…… 多少事,多少恨。 不禁抬手,才蓦然发现,手中原来多了样东西。 黑鹰令!司徒烨竟然在飞身而起之前,把它塞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帝姬和司徒大人都已经离去,黑鹰令现在在世子手上,属下均听命于世子。”陈玄一抱拳单膝跪地,身后两千黑鹰卫一起跪地,“属下愿听命于世子!” “哎呀,兜兜转转,这块牌子怎么又到了咱们萧家。”萧老侯爷伸手指着黑鹰令,无限感慨。“当初我说一定要藏好,一定要藏好,结果……现在又到了咱们手上。天意啊,真是的。” 第七十一章 聚则成军散成民 京郊林下威武魂 西城。 穿过这片树林,就离西城门不远了。不过应该没办法破城门。 是临时决定绕进树林里的。他们是军,擅长的是各种两军对战。 可是现在不同,他们一路引着对手过来,追过来的御林军经过正面搏杀,已经溃散。他们继续按照计划一路西去,果然还是有人在跟着。却看不见人。 人虽然看不见,自己人却时不时的一个又一个的掉下。 这种看不见的危险,让人更加惶恐。 不过心里再恐慌,脚步却没有乱。步伐有着异常惊人的和谐一致! 其实他们不是什么教徒,更不是异教,他们是威武军! 威武军,是大周朝自开国以来,最勇猛和骄傲的一只军队,是当年大周朝第一位开国皇帝亲自带领的那只队伍,才叫威武军。 和黑鹰卫不同,黑鹰卫擅长私下里的特别任务。而他们,是真正的战士!威武军里的每一位士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层层选拔才能入伍。他们是最优秀的士兵! 而先帝当年拨人给小帝姬,自然是在威武军中挑选的最为精湛的人出来。他们,是威武军中最优秀,最忠诚,最骁勇善战的一千三百人。 如今,仅余几十个人…… 从当初接到任务,到如今,竟然也整整七年了。七年间,他们中有人经商,有人务农,有人开镖局,有人做饭馆……有人已经大腹便便,也有人已经拖家带口成家立业。 从前小帝姬说他们是白莲教,他们就是。可是骨子里,他们还是军! 虽然人已经不齐全,可是军阵还在。 可以被杀,却不会被冲散。 可以倒下,可是士气还在! “刘大哥,你可还拿得动长枪!” 沈家老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旁边的刘老大夫说。 “哈哈哈哈,老夫也算死得其所,如今可以去见先帝了。” 今天晚上,没有人会想到之后自己还可能活着。 话未说完,却见剑光凌空而现,卖货郎小陈抬手举枪挡过,剑光又消失在暗夜里…… 一声惊呼,队伍中又有一人倒下…… 周围寂静无声。 他们面对的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而是一场暗夜中,**裸的刺杀。 不,是屠杀。 看不到对方是几个人,看不到招式,只**裸的看到死亡。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再多的防备,再多的布阵,都无济于事。 每次刺杀一人之后,这个黑夜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若不是训练有素的军,早就有人承受不住这种精神折磨而疯掉了。 可是,就算如此冷静,难道就能改变被屠杀的结局吗? 对方明显比他们功夫高出太多,如上帝,如恶魔,居高临下的审视决定,下一个死去的,将会是谁。 无法反抗的无力感,渐渐蔓延在每一个人心底。 哒哒哒哒! 远处有马蹄声,二人二马,由远及近。 来人身形渐近,刘老大夫等人不禁抬头,瞳孔猛然收缩,怎么可能! 是她! 还有司徒大人!翠姑眼中有泪涌出来。 她就知道她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原来司徒大人也没有抛下他们不管! 翠姑突然捂着嘴,防止呜呜的哭声从自己嘴里传出来。然而泪水依然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滴滴洒落。 队伍里的女子本来就不多,从前行军打仗,后来执行任务,她都没有哭过。哪怕刚刚她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夜,哪怕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生命威胁,她都没有哭过。 然而现在,她突然觉得,死之前能看到帝姬和司徒大人,她的,他们所有人的这七年就都没有白熬。之前觉得今天晚上死了也挺死得其所的,如今,竟然觉得死得挺幸福的。 沈媛策马来到众人面前,却没有说话,笑了笑,大家看得到她的弯弯眉眼。她也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看了他们每一个人。 之后沈媛打马转身,背对着众人。傲然一笑,抬手摘掉一直蒙着的面罩。 仿佛一道光射入林间,她的美炫目而让人窒息。 对面山林里有人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和沈媛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身量小巧玲珑却不失丰满妖娆,乌黑的发,也没有挽成髻,而是散散的随意披下来,直到腰间,梳着密密厚实的齐刘海,遮挡了眉眼,看不真切。小巧的鼻子,嫣紫色的唇。 一身白棉衣,一件狐狸毛银白色披风,真是个美人儿。 “你是谁?”沈媛问。显然,之前白莲教倒下的那些人,都和她有关,或许就是死于她之手。 只是这么年轻的少女,真的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吗? “我是墨兰蓉蓉。” 少女轻轻一笑,脸上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寡淡。 “那么也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少女眼珠一转,婉转一笑。 “我是沈媛。”沈媛道。 墨兰蓉蓉止住了笑。 “你不是!”司徒烨道。 多年以前,司徒烨曾经有机缘见过墨兰蓉蓉一眼,虽然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但却看到当年的墨兰蓉蓉已经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 如今几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就逆生长了。 墨兰蓉蓉对司徒烨一瞪眼,“我讨厌你。” 沈媛嘻嘻一笑,一指司徒烨,“我也讨厌他。” 司徒烨:…… 画风突变。翠姑,沈大老爷等人均愣愣。 像是两个少女来树林游玩,偶遇登徒子…… “一直追杀我们的就是你?”沈媛问,口气就像是在问,刚刚你吃饭了吗一样平常。 “是又怎样,一直追杀他们的是我。你!是才刚刚来的。”少女一扬脖子,一副不要侮辱我智商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追杀他们?”沈媛又问。 少女眼睛一瞪。我为什么追杀他们!哼!我以为你在他们之中呗!真是气死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又来了,因为就算你不来,等我把他们都杀光了,我还是会去找到你的。”少女狂傲的说。 “那么现在我来了,让我们一起互相杀掉对方吧。”沈媛说着抽出长剑。 身后白莲教众人士气重整,此时竟然在无形中凝聚成一股逼人的杀气。 司徒烨打马走到沈媛身边。 “慢着!”少女突然说。 “你们就算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并不喜欢这样,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家主人比他好多了,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沈媛知道她指的他是司徒烨,不禁也莞尔一笑。“我跟你走,你不害怕吗?” “哈哈哈哈!”少女在自己银铃般笑声中笑弯了腰。两手一拍指着沈媛,“你看起来比我还小,说出大话来竟然比我还不害臊。” 沈媛摸摸鼻子,似乎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就跟你走吧。回头你可别到处说,是我欺负了你。”沈媛说着翻身下马。 司徒烨及众人连忙上前。 “教主不可!” “对方太过诡异!” “她虽然不是当年的墨兰蓉蓉,但是不能掉以轻心。” “此人武功深不见底,折损我们人员近半……” “万一不止她一人,教主怎可只身犯险。” “好了没有?”少女皱眉,似是等出游的同伴告别家人,等得不耐烦了。 “你也听到了,他们不放心我呢。”沈媛无奈的笑笑。 “要不这样,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办完事,若是办得好,我再跟你去见你家主人。”沈媛问 “哪里?” “不远,沈媛抬手一指,当年西郊的破庙就在不远处。” 教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众人执行很彻底,不过,也或许是司徒烨惯出来了。 今天司徒烨不管不顾的飞身过河来陪她,沈媛真的有被感动到了。 两个少女手拉手并排走着。 一白衣白裙,玲珑小巧,淡然出尘。一黑衣紧身,高挑纤细,艳丽明媚。 身量略高的那个,长得尤其好看,只是看五官,可能年龄更小一些。 西郊山头的破庙,两个人走到的时候,已经均气喘吁吁。 之所以气喘吁吁,是因为一路上两人内力暗暗较量。也不能说是较量,因为沈媛根本无法顺畅的掌控自己的内力。 对方强,她则强,对方弱,她则弱。对方试探,她则混乱。 搞的墨兰蓉蓉也跟着越来越混乱,结果两个人都累的够呛。 “玩够了吗?”终于到了地方,沈媛停住脚。这里已经看不到刚刚那片树林,白莲教众人应该可以有足够的时间逃生。 他们还留在京城她反倒不担心。白莲教有一大绝对性优势,就是白莲教聚则成军散则成民。 他们军兵的身份是真实的,平民百姓的身份也是真实的。 真的是在实实在在的经商、看病、卖货……过日子。 所以不用太担心,一旦融入京城,每个人则如鱼入江河,不会让朝廷有所察觉。 况且,朝廷一向私底下要找的不是他们,一直只是自己这个人。 墨兰蓉蓉啪的甩开手,一脸嫌弃。 要不是因为两个人谁也不放心另外一个走在前面,谁会愿意手拉手,真恶心。尤其是跟比自己还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破庙依旧。 第七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而深 命不晓天理而亡 “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下面那群蠢货一条生路吗?”墨兰蓉蓉鄙视的说。 “也对,也不对。”沈媛神情诡异答道。 “不过我今天正好穿的是黑色的衣裤,还好一点。”沈媛又补充道。 这些话把墨兰蓉蓉听的莫名其妙。 不过她不在意。 “没关系,我也不在意你虽然穿着这么丑的黑衣服,可是看着还是比我漂亮。”墨兰蓉蓉咬着嘴唇道。 女孩子啊,不管什么时候都关注的是这些。 其实沈媛心里想的是,黑衣服一会儿要是再手撕活人的话,但愿搞的一身血也不会很吓人。 “咦?那你为什么不在意?”沈媛歪头好奇问。 “因为我要杀了你。”墨兰蓉蓉平静的道。 “那你可以试试看。”沈媛更平静的道。 靠,装逼谁不会呀。 墨兰蓉蓉眯起双眼,抬手一翻,一对短刀握在手。 整个破庙被杀气包围。 墨兰蓉蓉出手。 第一招,沈媛堪堪躲过。 这是一个从会吃饭,会走路,便开始被训练开始学杀人的职业杀手。 其实还有沈媛不知道的,就是她只被训练学会杀一人,那就是帝姬周媛! 第二招,沈媛踉跄躲过。肩膀处却已经被对方短刀划过,露出白嫩圆润的肩头。血渗出,沈媛疼的咧咧嘴。 沈媛不是她的对手!就算她不是当年的墨兰蓉蓉,她的功夫也不是沈媛能应付得了的。 按照正常估计,沈媛不会活过墨兰蓉蓉的第十招。 而沈媛赌的,就是万分之一的不按照正常计算。她了解自己的情况,自己体内的内力自己发挥不出,但却只有在极度紧张,极度危机的时候,身体自己就能产生自发的应激反应。 只能靠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墨兰蓉蓉也在皱眉,动作略微迟疑。 东宫事变之时的帝姬,据说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所以才不能把江山社稷交到她手里,为了黎民苍生,自己也要替天行道。 可是据说她功夫十分了得。自己一直是所有暗夜杀手中虽然年龄最小,但是最出色的一个,主人却也说没有几分胜算,可为何今日遇见的这位,实在功夫不太…… 莫非是从东宫逃出去之后,身体受了折损? 还有,莫非,她并不是真的! 墨兰蓉蓉瞳孔瞬间收缩,出手一招接一招的凌厉狠辣。 若她不是,那就尽快解决杀掉她。自己还要去继续追杀真正的帝姬!此次行动主人对自己给予厚望,不能让他失望才是。 若是一举成功,主人可是许诺了的,想到这里墨兰蓉蓉不禁春心荡漾。 沈媛已经被逼迫胡乱闪躲,几乎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勉强不至于伤到要害处。所以浑身伤痕无数。 “你不是周媛!”墨兰蓉蓉怒道。 “我说了我是沈媛啊。” “帝姬到底在哪里!”墨兰蓉蓉道。到底是年龄小胆子大,也是此处无人,大家也就不必伪装样子了。她就是要杀帝姬的杀手,也无需掩饰。 沈媛胡乱的在地上乱滚,双手都已经血肉模糊,胡乱的相互抓着。 “要不是想再从你嘴里问出一点真帝姬的下落,我早就杀你了。枉我还跟你在这里废话多句。” 说话间,杀招起。 墨兰蓉蓉有足够的自信,她在白莲教众人之中取人性命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火钳子,火钳子!沈媛心中不断嚷道,双手更快的急急揉搓着。 这天寒地冻万恶的大冷天!沈媛心中咒骂。 终于,沈媛在墨兰蓉蓉最后杀招已至跟前的前一刻,拼出全身力气跃起,看向墨兰蓉蓉,古怪而抱歉的一笑。 “嘭!”的一声!似乎……很像是枪响! 墨兰蓉蓉倒地。 没错,是枪!或者说是勉强的,从原理和功能上,能将将算作是枪的雏形的东西。 “烫!”沈媛整个人也被一股很强的冲击力一下子推倒在地上,手里那个怪东西也摔了出去。 要不是自己甩出去的快,双手还不被炸开了花! 霍杰搞的这个东西,简直就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不得不说,在古代这个时空,只是单凭沈媛在原理和功能方面的描述,霍杰就能几天搞出这个东西,委实是个天才! 只是实在和沈媛见过的现代的枪是没有办法比的,长得跟个小型手纺车一样,各种材质,铜铁木竹都有。 霍杰塞给沈媛的时候只说,你说用**实现的那个功能,我捣鼓的差不多了,先给你看这个。 这个,还没来得及实验,却才几天功夫,就救了自己的命。 这也要托现代的时候,《枪王之王》看嗨了,沈媛被闺蜜拉去玩射击,还特别冤大头的搞了个私人vip陪练。 对墨兰蓉蓉来说,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直到她倒地,受伤部位正是胸口心脏位置,不偏不斜,有血涌出。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此时自己倒在雪地上,睁开眼就可以看到碧蓝碧蓝的天。 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照在自己的脸上,出奇的暖。 沈媛一步步走近,墨兰蓉蓉又看了看这张倾城角色的脸。 “主人,这张画像是谁?”小时候无意中发现那张画像,噘着嘴一脸嫉妒的去问自己的主人。 尤其是这张画像上的小女孩比自己还漂亮,这怎么可以!墨兰蓉蓉可不想再有更多的人来分得自己的宠爱。 还好,主人告诉自己,那张画像上的人,就是自己的任务,她生来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杀掉画像上的这个人! 墨兰蓉蓉闭上眼,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杀她而生。而现在,自己失败了,也就没有了存活的意义,这样死了,也好。 “请告诉我的主人,我死的时候很思念他。”墨兰蓉蓉轻轻道。 沈媛点点头。 直到少女死去,沈媛才起身。 “你家主人是个阉人,我没兴趣。”当时只是不愿伤了少女的心。 沈媛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脸上的血胡乱用衣服蹭了蹭,一瘸一拐的下山去。 此时天色已大亮,山间树林也被阳光照亮。 司徒烨被沈媛要求留在原地等候。待白莲教众人安全撤离,他并不想在这里等。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等,是最难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沈媛和墨兰蓉蓉去了哪里,破庙的那个地点沈媛也没跟他提过。 想起来,她跟他的过往还是在从前的从前,而自从她进了萧府,这三年,竟然没有见过几面,说过几次话。越来越疏离。 她失忆之后就和从前变得特别不一样。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改变计划……完全放弃她,或者,干脆直接杀掉。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可是他不愿意那样做,他犹豫,好奇,渴望…… 其实他哪里有资格犹豫,他是个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蛰伏这么多年…… 然而她去割断吊桥的那一刻,容不得他细想。根本就没有时间想,他就这么飞身过来了。 别说她愣住,众人惊呆。连他自己都惊到了,自己怎么就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做已经做了,时光不能倒流,再想回也回不去了,也没法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抱着对自己破罐破摔的哀怨心态,跟着沈媛就走了,一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死样子。她要找死,他也没拦着,反正估计她死了,他也就不活了。都已经这副样子了,真是谁也没有料到。 于是沈媛让他在这里等,他就在这里等了。 然后就看到沈媛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过来,样子一点都不好看,还穿着的夜行衣已经破破烂烂,浑身大小伤口无数,脸上也有,姑娘家也不怕破了相,远远的看着跟个逃难的叫花子似的,他却突然心中就暖了起来,仿佛黑暗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一道光。 “媛媛!”司徒烨赶快跑过去。 受伤了,流了很多血。司徒烨紧闭双唇却没有说话。 “人呢?” “死了!” “你杀的?” “那当然!” 司徒烨充满疑问和担忧的看了沈媛一眼。 “放心啦!其实我这个人本身,就是我自己的神秘大杀器。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祭出去!没能激发潜力使用,对方就让老子的新型武器给干掉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现在,杀器值用光了……”沈媛眉飞色舞说着,脸色越渐发白,最终忽悠一下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一头栽倒。 司徒烨早有预料伸手揽住,探知并没有性命之忧,才又打横抱起来。 沈媛再此睁开眼睛,已经是夜里。 环顾四周,一间及其别致的卧室,所有家具都是上等木材,雕刻工夫更不消说。比萧府的奢华有国之而不及。 司徒烨坐在旁边的一小圆桌旁,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可能是因为照顾她睡觉,只点了一支小油灯。 沈媛轻轻假咳嗽一声,司徒烨抬头看向她这边。 “醒了?”说着人已经走进,坐在床边伸手给沈媛摸脉。 沈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都上好药做了包扎,并且……换了新的干净衣服。不免神情有些尴尬。 第七十三章 烨公子狡兔三窟 罗红女一探绝色 “阿碧。”司徒烨唤了一声。 一个秀美的绿衣女子进来,看看沈媛,“原来是姑娘醒了。” “去准备一些清淡的小菜和稀饭就好。她现在不宜进食太多。”司徒烨道。 被唤作阿碧的女子也并未多言,应声就下去了。 过一会儿,果然端上四色小菜,稀饭也煮得可口绵软。阿碧服了沈媛下床来到桌边,伺候她用饭。又同时忍不住柔声劝道,“少爷,您也请用一点,太久没有吃东西了。” 司徒烨点点头,放下书也走过来在沈媛身边坐了。阿碧见少爷肯用膳,很是开心。连忙盛了满满的稀饭过来伺候。 司徒烨却一心只关心沈媛吃的是否可口。 “饭菜可还行?”司徒烨关心的问。 沈媛点点头。“我昏睡了一整天吗?” “哪里是一整天,你当我是神医。神医也只能救得你这条小命。”司徒烨温柔的说道。 “姑娘昏睡了三天三夜,我家少爷也陪了三天三夜。阿弥陀佛,姑娘可醒了。”阿碧道。 “这是哪里?”沈媛点点头又问。 “我家。” 沈媛莞尔一笑,“狡兔三窟吗?” 司徒烨也跟着笑笑,不置可否。 他的身份她失忆之前其实也不全知道,现在反倒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她讲清楚,然而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还是算了。或许忘了也好。 他现在对外还是在尚书苑挂着闲职,平时没人过问,他也不露面。其实他的身份,暗戳戳的京城很多人当年还是都知道一些,后来不提了,只是因为不屑。 先帝天佑十六年的探花郎,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一举高中,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皇帝召见过多次,有小道消息当时传出来,有尚公主之意…… 要尚公主,便不能有实权。 后来朝堂变了,公主也不见了。他依然挂着闲职,新帝上位后,自然有意拉拢,他也就顺势攀附。如今不说权倾朝野,文臣当中,除了程辅之一党之外,恐怕也只有他司徒大人说话,朝堂上也是能听到声响的。 自然没有人怀疑,他暗中干做的事情。 先帝当年让司徒烨帮忙帝姬,组建白莲教的时候就很隐秘。大家也只知道是小儿女要尚公主。 后来新帝用他用的得心应手,他又很会做人,从来不会得罪权文田,自是大家皆大欢喜,谁能想到当年帝姬逃逸一事,竟是他一手策划。 这里,自然不是司徒大人的府邸。 果然狡兔三窟,也没有说错。 事情兜兜转转,她竟然住进了自己的别院。原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不是萧辰逸那个废物,竟然是自己。司徒烨不禁自嘲的笑笑。 “你身上有伤,还不能洗澡,吃完饭之后,要是身子不爽快,只能略微的擦一擦,也小心天冷别着凉。本来就都是伤,在招惹上风寒,真的很麻烦。”司徒烨嘱咐道。 沈媛马上想到自己那处理过的伤口,和换好的衣服。脸已经绯红。 “咳咳。”司徒烨看她脸红,也略微尴尬,“阿碧会来伺候你。” 于是转身出去了。 阿碧进来小心伺候。 沈媛抬眼,看到他手里握着扇子,背身站在窗外。窗纸上看得到他整个人清晰的轮廓,莫名的心中多了几分安心和暖意。 阿碧伺候着略微擦洗的身上,伤口处确实不敢碰一下的。之后也没有给沈媛穿衣,只是搭了一层被子,就转身出去了。 沈媛刚要自己起身去拿衣服,就听阿碧在门口一福道,“公子,都伺候擦洗好了。”然后司徒烨人就进来了。 沈媛连忙又老实的躺在被子里。 “我得给你伤口换药,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司徒烨说完就掀开了被子。 沈媛乖乖的趴着,一脸绯红的埋在枕头里。任凭司徒一点一点给自己身上上药。大大小小,无数个伤口。 “这个药,不会留疤的。只是近几日不要碰水。”司徒烨边上药一边安慰。 沈媛只觉得司徒烨的手指凉凉的,时不时不小心的刮在肌肤上,很是清爽。 待上药完毕,司徒烨帮沈媛拿过衣裳。又背过身去,沈媛自己勉强穿了,司徒烨才又回过身来。 还不待沈媛说话,先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挂心什么,阿彩的去处,我一定尽快打听出来就告诉你。现如今,你只一心养伤。” 沈媛一怔,这的确是如今她第一所挂心之事! 萧辰逸有两千黑鹰卫在,定能护了他自己和萧老侯爷周全,雯竹跟着他,也不会受苦。如今让她挂心的,只有清柔、辰雨,阿彩等人。 秦清柔,萧辰雨等毕竟有周姨娘庇护,且并不算戴罪之身。而阿彩则是为了冒名顶替自己,充为娼妓,不知去向。 她只要一想起阿彩为了救自己,可能遇见的遭到,心就一紧,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疼。 “别胡思乱想了,一心养病。我答应你明日就打探她们的去向。” 沈媛点头,这一夜竟然是睡得很安心。 第二日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照旧还是阿碧进来伺候,沈媛却见这小妮子脸色很是不好。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沈媛问。 “没有。”阿碧说着眼圈却微微红了。沈媛再一看,却见阿碧手腕上有一道青紫色。 “谁欺负你了?”沈媛纳闷。“司徒烨那个混蛋?” 阿碧连忙跪了。“姑娘千万别让我家少爷知道,不是少爷,怎么可能是少爷。少爷那样好的人……” 沈媛:…… 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司徒烨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想一想,好像之前翠姑也说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自己一直先入为主的,就是不待见他呢。他明明长着一张迷死万千少女的脸…… “你是你家司徒少爷的婢女,除了他谁还敢欺负你?”沈媛问。 “徐姑娘刚刚来了,说要拜见姑娘,姑娘刚刚还没起,我就如实告知了。结果徐姑娘就发了脾气,说奴婢拦着她见姑娘。这手腕子,是她掐的……” 阿碧这才抽抽搭搭的说了。 “徐姑娘是……?”沈媛好奇。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是正常,估计这个姑娘是司徒烨的……? 阿碧怯怯的看了眼沈媛,支支吾吾的不敢说的样子,沈媛也不开口催她。既然都开了头,自然阿碧是想说的,不用她催。 “徐姑娘名罗红,少爷之前去岭南带回来的,女婢只晓得是路上少爷遇难,她救了少爷。她父亲又突然病逝,因此留下这个孤女。少爷为了报恩,就带了回来。” 岭南,三年了呀。沈媛思量。 “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家少爷?”沈媛问。 阿碧脸一红。可不是,府里上下的人都为徐姑娘臊的慌,但人家也就这么跟了少爷三年。 司徒烨没娶亲,目前房里,也只有这一位徐姑娘。平时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的。却时常拿出少夫人的款儿,对下人指手画脚。 偏生又占着这么一个少爷救命恩人的身份,没人敢得罪。少爷对她基本上也算是有求必应。 除了要娶她为正妻。估计她也有自知之明,从来也不会提。 虽然没有入司徒府邸,但是在这别院当中,想来也算是女主人了。 既然寄居在这里,她来探望也合乎清理,不能不见。 “我如今起了,她要见我,就让她见好了。快起来吧,以后在我这里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沈媛伸手扶了阿碧,小丫头连忙起身。 “姑娘可起了?”正说着,就听院子里有人问到。 单就这一嗓子,沈媛大约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声音中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声音很轻,却带着十二分的紧张。 沈媛连忙起身,还没等阿碧开门,人已经推门进入,迈入房中。 这女子穿的很是娇艳,白玉色的衣衫陪红绸罗裙,笑盈盈的满面春风的进来。高挑身材,眉清目秀,带着精细的妆容,一举一动带着古代女子的贤淑优雅。 看得出司徒烨把她照顾的很好。 可是越是精致的妆容,越是透出了罗红的自卑和紧张。 无名无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没有安全感吧。 “身子不好,让徐姑娘见笑了。”沈媛忙起身道。 “快别客气,叫我罗红就好。姑娘尽管在此住下,不要见外才是。阿烨平时忙碌,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下人若是有那不听话,服侍不周的,也尽管跟我说,我来管教。” 嘴里说着客气话,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阿烨两个字咬得格外响亮。 这是来宣示主权来的。沈媛心里暗笑,她可无意跟其他女人争男人。 沈媛连忙谢过。却不得不说,“下人也是人,好不好的,也不能随便开口就骂,张口就打。” 罗红脸色变了变,看向阿碧的深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阿碧下意识的往沈媛身边躲。 “我不知道姑娘是何来历,但是既然是公子带回府的,我自然以礼相待。我家阿烨平时心思不再后宅,这园中一应大小事情,我难免帮着操心。这如何管教下人,还是不劳姑娘操心了。姑娘安心养病就是。” 一口一个我家阿烨,沈媛也是无语。只是既然是司徒烨的枕边人,她也不想过多计较。 第七十四章 伪白莲佯装柔弱 痴心人不问真相 罗红又寒暄了几句,就走了。沈媛应付完她,直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无力,阿碧连忙就扶她躺着。 却不知罗红转身回去,路上脸色就已经变了。 “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还以为我会信吗?才来府里,就知道收买人心了!”罗红恨恨的说道。 “公子最是个心软的,这沈姑娘长得如此绝色,姑娘不能不防……”跟随的小丫鬟说道。 “啪!”话没说完,就被罗红转身挥手一个耳刮子打在脸上。 “你说什么?!”罗红厉声呵斥。 “奴婢,奴婢说一定要想个法子赶走这个对公子有不轨之心之人!”小丫头捂脸连忙跪下。 脸上热辣辣的五个手掌印字,却不敢哭出声。 司徒大人在她房中守了三个日夜,这件事本就让徐罗红如临大敌,今日好容易借司徒烨出去的时机,她过来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人,另外不管什么人,她也要好好敲打一番,识时务的,就不要对司徒烨有痴心妄想。 结果,敲打不知道人家听没听出来,人见到之后,徐罗红反倒更慌了。实在长得太漂亮了,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过女子的生存从来都不是仅仅靠美貌,还要有手段。 果然司徒烨晚上回来之时,急匆匆的径直往沈媛那里去,半路却被罗红的丫鬟拦住了。 “姑娘今天躲在房中哭了一天了。还请少爷过去看看。”丫鬟说。 司徒烨果然停住脚步。 这个徐罗红,的确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当初确也是她刚刚丧服,无依无靠,他又一心报恩,就把她带在身边。 罗红略通医术,又温柔体贴,对他的绵绵情意他怎会不知。 然而对外,他是朝廷重臣,婚配必然要讲究门当户对,他一直无娶妻之意。私下里,于公,他扶持帝姬,图谋大业,不会受儿女之情牵绊。于似,他和帝姬早已经是两情相悦,她是他一手栽培,一手看着长大的。虽然,后来她都已经不记得…… 所以对于罗红,他原本一心是想暗中托人,给她说一好亲,最好是富足的小商人家。不惹人注意又能顺遂度日。 可是没料到罗红一心系在自己身上。他也很无奈。 那一日,正是他回来第一次见沈媛的那晚,发现沈媛竟然不记得自己,心中很是苦闷,就独自在院中饮酒。 罗红知道了就过来相陪。 喝醉之后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自己竟然是在罗红房中醒来。木已成舟,她既然成了他的人,他就要护她周全,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虽然如司徒烨这样的聪明狡诈之人,之后自然明白是罗红用计才留住自己,那夜后来罗红端来的酒也有问题。 可是一个是司徒烨这个人,虽然聪明却极其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算计一世朝廷之事,竟然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女子给算计了。另外一方面也是顾及罗红的脸面,司徒烨认为毕竟她没有什么错,只是一心喜欢上了自己而已。 因为想到去沈媛那里,他还想跟她一起用饭,之后再帮她换药,要很晚了。所以觉得还是先去徐罗红那看一下比较好。 “姑娘怎么了,谁惹她了?”印象中,罗红还从来没有哭过。 徐罗红虽然一向在下人面前拿着女主人的款儿,可是在司徒烨心里,还一直维持着温婉善良柔顺的人设。 “早上的时候,姑娘听说少爷带回来那位生病的沈姑娘身子好些了,就过去瞧瞧,谁知道那沈姑娘却不领姑娘的好心。将姑娘羞辱了一番,所以姑娘回来心中委屈。才不免哭了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好。”丫头把徐罗红提前交代的话,说给司徒烨听。 她可真敢说啊。 不过也巧了。如果司徒烨了解沈媛,就会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谎话。可是他并不知道沈媛的为人,而按照他知道的,帝姬周媛的性格,呵呵,确实会是个惯会欺负人的。 羞辱一下自己身边的女人,应该很是清理之中的事情。 呵呵,这是吃醋了吗?司徒烨略微得意的弯弯嘴角。 估计徐罗红要是知道司徒烨是这样的心里,要气得吐一口老血晕过去了。 司徒烨来到罗红院内,罗红却并没有哭,她在他面前可是个很懂事的人设。只是眼圈红红的,神情也怯弱不堪。 见司徒烨进来,连忙万福施礼,也不待司徒烨说话,就转身变戏法似的端出了茶水,汤羹,甜点。 “冬季寒冷,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茶,你尝尝?”罗红温柔的道。 她从来不自称奴家,对司徒烨也一直是“你我”相称。目光中却是满满的恳求和期待。 这个你我的称呼由来已久。当年司徒烨途中偶遇意外,和随从们走散,又生了一场急症,她在山上采药时无意中发现昏迷的司徒烨,将他救回自家医馆。 几日衣不解带细心照料,待司徒烨醒来后,她也从来不问司徒烨的身份,就一直以你我相称。 司徒烨也不禁想起那段日子,救命之恩,心中一直感激不尽。又见她孤身一人,如今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禁万分怜惜。 罗红已经安排晚膳摆在桌上。她懂医术,知药理,所以日常针对时令和司徒烨的体质,做一些药膳,却也十分可口。一段日子之后司徒烨发现对自己身子确实很有益处,对她的细致体贴也十分感激。 如今大大小小碟碗菜肴、汤羹无不精致,司徒烨本没想在她这里用晚上,此时面对她这番心意,也不能再拂了她的好意。 “你今天跑去见阿媛?”司徒烨坐下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果然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嗯。”罗红点点头。却没在多言,阿媛这个称呼亲昵得刺耳,罗红眼圈一红,低头依然给司徒烨布菜。 啪嗒,一滴泪落在司徒烨手腕上。 司徒烨抬头一看,美人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却呜咽着不敢出声。 “这是为何啊?”司徒烨一问,罗红顺势扑到司徒烨怀里。 “罗红担心沈姑娘不让罗红跟着你了,没有你,我还不如去死,我好害怕……” 司徒烨一怔。他这种典型的传统大男子,也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内眷这些事情上。也是,若是阿媛真的跟自己在一起了,她不喜欢罗红,那可怎么办?少不得要想个办法,安排好罗红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却也不能再做其他了。 随后自己也觉得想多了。阿媛是要坐拥天下的人,虽然她失忆之后一直抗拒这件事,可是还得慢慢来,以后谁知道呢?就算现在阿媛跟了自己,自己也不可能给她名分。 她真正需要的名分,从来都只是帝姬,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帝姬。 想到这里,司徒烨就觉得实在没什么大的矛盾,只轻轻拍拍罗红肩膀,劝道,“你去惹她做什么,不要多想,什么要不要你的,以后不要这样胡说了。”说完顺势推开罗红。 罗红只能做起来,依然抽抽涕涕。 心里却已经明白,司徒烨对那位沈姑娘的袒护之意何其明显!不问是非对错,不问她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过了什么……直接只说不要让自己惹她!他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罗红惹的她? 却也不敢过多言语,更不提沈媛的任何不是,只委委屈屈的道,“她是你带回来的人,我怎敢惹她!我只是想去关心一二……我……我以后再不去了便是。” 司徒烨面色也是无奈,心里想说,我不让你惹她是为你好啊,她那个身份……虽然现在不分明,可是也不是你能惹的啊!不光身份,还有性子,连我都不敢惹!不过不能说出口,只能嘴上道,“我知道你最是贤惠明事理的。” 罗红顺势依偎在司徒烨身边,司徒烨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着没动,“你知道的,我不求名分,只求能一直跟着你。可是你又不经常在,所以我很盼望能有一个孩子,可以陪着我……” 这个…… 司徒烨一时也没想好。 他并没有刻意不让罗红有孕,虽然他很想那么做,尤其是最开始,当他知道自己竟然是被她下药,才留宿她房中的时候。他答应了让她做自己的房里人,却也曾愤怒的几乎要吩咐下去,此后要求她服用避子汤药。 可是当罗红绝望而又委屈的,却又无限爱慕之心,一脸恳求之色望着自己的时候,他实在不忍心。毕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过虽然没有服用避子汤,罗红却也并没有怀孕。 若是她真的能有一个孩子,或许也算是以后有靠……待来日若是自己无法照顾她,她也算下半生有一点念想或者倚靠。 他是没有办法给她名分的,哪怕是偏房,妾氏也不行。就像前几日,若是沈媛没有执意回京城救白莲教,他就已经跟沈媛前往齐鲁了。自己身份终有一日要败露,胜则成王败则寇。 不给罗红名分,也是为了她好。免得日后连累。她既然执意要跟着自己,就只能这样。 第七十五章 繁华之地三春晓 了然堪破一梦间 罗红一心想让司徒烨宿在自己这儿。委委屈屈的人依偎过来,软软的身子无骨一般靠着司徒烨。 无奈司徒烨一心想跟沈媛说阿彩的事,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回来之后就来了罗红这里,还吃了两口饭,已是迫不得已,心里现在着急的很,怎么可能再留宿。 说话间人就已经站起来。 罗红拉着司徒烨的手,也勉强起身。依依不舍送司徒烨出来。 “记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我什么都不求,都不要,我只想跟着你。”罗红道。 司徒烨点点头,“夜深风急,赶快回去吧。”说罢转身向沈媛院子里走去。 他自认为今天这个事情,解决的已经不错。安抚了罗红,也说明不要让她再招惹沈媛,自然也就相安无事了。 却不料徐罗红转身之后就已经是另外一张面孔。她原本温柔平静的脸孔,已经因为气愤而扭曲变形。 “谁也别想跟我争烨的嫡妻之位!烨是我的!是我的!所有靠近他的其他女人都不得好死!” 原本平和的面孔,因为内心的妒恨而变得丑恶。 司徒烨错误的估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徐罗红的野心。 在罗红心里,司徒大人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既然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如今颇得圣宠,上面又没有双亲压制,请一道圣旨赐她正妻之位,又有什么不行! 说到底,还是不愿! 不愿不要紧,她有着是耐心,她相信就凭自己的蕙质兰心,他就算对自己再无意,也终将化作绕指柔。 她对他虽然有怨,但还有期待。 跟他进京自然是因为当初救下他后,自己就芳心暗许。然而没有想到,原来烨竟然有如此贵重的朝堂身份,位高权重的司徒大人。真是老天让自己捡了一个便宜,自己竟然是司徒大人的救命恩人! 如此送到手的富贵,徐罗红做梦都会笑出声来,无论如何都会紧紧抓牢! 且说沈媛在早上徐罗红走后,混混沌沌又睡了一会,白日起来却也是魂不守舍。 她至今还觉得不真实,如做梦一般,几百年的萧府,怎说抄家就抄家了……没落只在一瞬间。 虽然她一直有所准备,预防,不断提醒萧老侯爷,可是依然改变不了萧府的炮灰命运。不管是因为萧辰逸发现有人暗通别国的机密,还是淑妃在后宫中的起起伏伏,甚至包括自己隐匿在萧府这个秘密,或许都是萧府遭受灭顶之灾的原因。 然而,沈媛还是没料到会是这样快…… 没有一个人求情,没有一方势力想要拉拢保全…… 繁华之地三春晓,了然堪破一梦间。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三年浮沉,沈媛在萧府见证了无尽繁华,如今想来,竟然真的恍如一梦。 却也欠下无尽的人情牵挂。 阿彩,雯竹,秦清柔,萧辰雨,甄姑姑,萧老侯爷和萧辰逸,她谁也放不下,心中皆是满满的担忧牵挂。 杀害阿团,多次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也还未查清楚! 沈媛收起满腹惆怅,打起精神用了午饭。 阿碧看沈媛可算有了精神,才悄悄放下心,下午却又见沈媛坐立不安的,不知为何。 沈媛一直盼着司徒烨能早点回来,不知可打听到阿彩的下落。等到听说司徒烨终于回府,却迟迟不见来自己这边,更是心中焦急。 阿碧看沈媛的神色,只知是她着急见自家少爷,却不知为何。 以为大约也是着急争宠。 “阿碧,你能否去看看,你家少爷在忙什么。”沈媛着急,只能求阿碧。 阿碧出去片刻,回来后脸色却有几分难看。 “少爷本来回府之后,就要来看姑娘的。结果在路上被徐姑娘的丫鬟给截住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少爷就掉头去了徐姑娘屋里……”阿碧低声回话,像是很怕沈媛生气。 沈媛也只是着急,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 不管自己这个身子的前主人和司徒烨到底有何情感瓜葛,那也只是曾经的事情了。她只是占据了这具身子,并没有过去的记忆,更没有继承她的情感。 所以司徒烨去见自己的房里人,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沈媛听了之后除了着急,只是心里有点怪怪的。那点微妙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太微弱,被沈媛忽略不计。 可是还是着急快点见到司徒烨,着急知道阿彩的下落。 日头已经西下,眼看着天渐黑,到用晚膳的时间。阿碧端上饭菜,却见沈媛一口也吃不下。 过一会儿又有小丫头过来,跟阿碧附耳说几句话。只见阿碧脸色又黯淡几分。 “姑娘还是赶快吃一点儿吧,刚刚来消息说,少爷已经在徐姑娘那边用晚饭,咱们这边不必等了。”阿碧道。 沈媛点点头,勉强伸筷子夹了两口,也着实没胃口。 正在焦急,却见司徒烨人过来了。 阿碧本来也以为少爷会留宿在徐罗红那里今夜就见不到人了,却不想人竟然来了。不由得对沈媛刮目相看。 “阿碧出去,守着门口不要人靠近。我跟阿媛有话要说。”司徒烨知道沈媛着急,进门就直截了当说。 阿碧急忙退出去,心中惶恐不知徐罗红说了什么,或许是哄得少爷来兴师问罪也未可知。 从前也有小丫鬟,平日里得罪了徐姑娘,也不知徐姑娘都跟少爷如何告状的,少爷后来就把得罪徐姑娘之人要么家法处置,要么直接发卖,总之下场都很惨。 那些人哪里是得罪徐姑娘,有些只不过是看不过徐姑娘的行事,好意劝几句,或者丫鬟长得略微有几分姿色,或者只是一些小事少爷多赞赏几句,就都被徐罗红记了仇。想方设法的栽赃陷害发卖出去。 阿碧实在担心的有些多了。怎奈小丫鬟的世界就那么大,后宅之事就是生活全部了。 里面司徒烨看了看桌上饭菜,不客气的直接自己盛了一碗饭,一边说话一边自顾自吃起来。 “我实在饿了,一天都没吃饭。”司徒烨笑着看沈媛。只有看到她,他的心里才安稳下来。 沈媛看他如此急匆匆的吃饭,还一边说着今天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好意思起来,伸手倒茶给他。 “你慢些吃,慢些说。” 司徒烨却接了茶,突然握住沈媛端茶的手腕,只轻轻一带,人就已经抱到怀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沈媛彻底傻了。 等沈媛缓过神,刚想挣开,少不得要打他两下子的时候,司徒烨好像是知道沈媛会有何反应一般,抱着沈媛只停留了三秒钟,就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放开。 “说正事!”司徒烨一本正经的端起茶水, 沈媛面色绯红,是谁不说正事了,急都急死了! 原来抄家当日,所有女眷并没有下狱,暂时收押在萧府下房的一个院内,第二日才分别发卖或押入劳役坊。 阿彩和赵氏是判入娼妓的。京城有两处官家的娼妓酒楼,如果是还在京城,司徒烨只要托人一打听便知。 今日司徒烨已经安排人去到两处娼妓坊,知晓阿彩和赵氏现在就在其中一家春意楼中。 之所以不敢进一步接触,是因为阿彩的身份,一直无人戳穿。 当日府里的情形已经找人打听清楚,虽然当时有秦清柔强势的刻意维护,但如此就想瞒住权文田却有些太过顺利。 到现在官家都依然把阿彩当做沈媛,本就怪异,如果意料不错,必然是权文田那边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只等有人找上门来,顺藤摸瓜清楚京城之中到底还有谁和帝姬有瓜葛。 “然而这一切只是我们猜测,不管是在天牢埋伏暗夜杀手等着我自投罗网,还是放着阿彩看是否有人接近,都也只是他们的猜测,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萧家就是因为淑妃姐弟得罪了权文田。”沈媛分析道。 “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切不可大意。”司徒烨安抚道,“我已经安排人从春意楼下手,乔装打扮成恩客,和阿彩见面之后再做安排。只是这样,就要让阿彩在那种地方多忍耐些时日。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思前想后,这样最是稳妥。” 沈媛点点头。她虽然着急救人,但也同样不希望司徒烨身处险境。 “如论如何,想办法让我和阿彩见一面,不然我担心她会想不开自寻短见,根本等不到我们搭救的时候。”沈媛担忧的道。 司徒烨沉思片刻答应下来,沈媛就是这样事必躬亲的性子。而且现在找谁打探都不如她自己出面。直接,快速,牵扯的人越少越安全。 “我明日就带你去……”司徒烨道。 “真的?”沈媛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 “真的,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想办法让你如愿。”司徒烨说着情不自禁抬手…… 本想去碰一下她面颊的手指中途改道,伸去拿了桌上的茶杯。吃了一口,茶已经冷了。 帝姬,这两年身量五官都长开了,越发明艳动人。 而此时,就在隔壁的院子里,因为妒恨而产生的一场阴谋,正悄无声息的向沈媛逼近。 第七十六章 扶柳迎春意满楼 碧月盈盈皓当空 小轩窗,正梳妆。 梳完妆转过头来,却是一个俊俏的小生。月光白玉色长衫,嵌碧色琉璃锦绣腰带,一把折扇在手,胜似潘安尽风流。 看得阿碧傻眼。 沈媛唰的打开折扇,这玩扇子的架势是她跟司徒烨学的。 摇着扇子在房中踱了两步,回头唰的又收了扇子,那扇柄一挑阿碧下颚,“怎样,你家公子我这身打扮如何?”她不知她本来就是桃花杏眼,如今长发如男子一般束起,却更显眉目含春一览无遗,可是她有意举止轻浮,如登徒子一般。 于是阿碧的小脸儿就腾的红了。 “小娘子,你脸红什么,来给大爷唱个曲儿如何?”沈媛正在发疯,回头一眼瞥到司徒烨正站在门口。自己不由得脸反倒一红。 连忙改口道,“阿碧,你说是我帅还是你家少爷帅?” 阿碧想都没想,“自然是我家少爷帅!” 沈媛不服气的撇撇嘴。嬉笑间两个人就出去了。 此时正是傍晚,华灯初上,最是京城热闹时候。 “你这个样子公然去喝花酒,不会有问题吗?”沈媛望着司徒烨那张帅得不要不要的脸问。 “不会。”司徒烨不多言,带着沈媛就迈入春意楼。 迎来的妈妈并不多言,只问,“大人还是老地方?” 司徒烨点点头。沈媛一脸好奇跟在后面。 进了一雅间,好茶奉上。妈妈这才望了一眼沈媛,却开口问司徒烨道,“大人存在这里的酒还要上吗?” 竟然还存了酒!沈媛顿时对司徒烨刮目相看。 司徒烨点点头。 妈妈又问,“可还是唤柳菁菁过来?” 司徒烨又点点头。 妈妈便转身去了。 “坐!”司徒烨回头看沈媛傻呆呆的打量着这间屋子。 “哦!”沈媛不免有些紧张,这还是头一次逛古代的妓院。 “你是这里的常客?” “是。”司徒烨也不多言,自斟酒。 “啧啧,又是徐姑娘,又是菁菁姑娘,真真是家中红旗没有,外面彩旗飘飘。”沈媛揶揄道。 “什么红旗彩旗的,听不懂!”司徒烨拿扇子一敲沈媛的额头。 “这个菁菁姑娘可靠吗?”沈媛又不禁担心的问。 “不可靠。”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是来这里喝个花酒?” 竟然还知道花酒这个词!这三年民间混的可以啊!萧老侯爷是怎么教育的帝姬……司徒烨咧咧嘴。 “不能直接问,一会找机会你出去,反正乔装打扮没人认识你,你直接就往里面走,运气好的话,就能找到阿彩的屋子。她才来,不会马上接客,应该就在后院。”司徒烨道。 沈媛点点头。 这样虽然很大程度上靠运气,但万一周遭真的有朝廷人在此监视,起码不会惹出麻烦。 说话间有人扣门。菁菁姑娘到了。 沈媛不禁好奇打量这大周朝的名妓,发现这女子有些眼熟,过了一会才忽然发现,眉眼间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不禁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司徒烨一眼。 柳菁菁姑娘身材高挑,谈吐不俗。来的时候就抱着琵琶,此刻三人一人饮茶,一人饮酒,一人奏乐,很是逍遥。 沈媛轻轻放下茶杯,掩门出去。 外面并没有下人把守。每个包间都是独立而私密,于是沈媛沿着长廊往里走。穿过后面厅房,就来到后院。 后院倒是有人在,看到沈媛打扮,知道是前面的贵客,也不敢深拦,只是提醒是否走错了,可否需要小的带路。 沈媛随手给了二两银子,那人笑着揣了。也没有拦沈媛。 想来是哪个姑娘的相好,可能今天那姑娘没接客,恩客却执意要去房里见一面。能从西院包房里走出来的都是这里的常年贵客,所以下人们并不像对待散客那样谨慎。 “不知大人是找哪位姑娘,小的带您去。” “这倒不必了。”沈媛摆摆手,抬腿继续往里走。 这后院就是姑娘们日常住的地方了。 沈媛打量片刻心里就已经明了。正经的闺房秀楼,朝南正房,一定都是给当红头牌的。 两面厢房一个一个房间也是单独的,应该住的就是稍微有头脸的姑娘。 再往后走,左面的下房有女人进出,看面相就知道是人老色衰,或者不会做人生意不好的姑娘,住宿条件也自然就差。 右面,却是暗悄悄寂静无声。 沈媛直觉拐进右面下房。一间间望过去,都是几个女子一间房的,有空置的,也有在练琴的,或是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从神情上看,却没有那种风尘的娴熟韵味,一看就是新人。 沈媛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就加快脚步。最里面的一小间,门窗紧闭。沈媛轻轻推了推窗子,从缝隙里往里一看,正是阿彩! 赶紧去推门,却发现唯有这间门上了锁。 铁链锁,沈媛试着拽拽,没有断。看来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了功夫就能手刃玄铁。 不过好在窗子是开着的,沈媛四下望望没有人,抬脚从窗子笨拙的钻了进去。 真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笨拙狼狈过。 阿彩被绑在床头,眼睁睁看着窗子被推开,还来不及看到来人面孔,只瞧见穿着打扮甚是纨绔的一男子如登徒子一般翻窗就要钻进来,吓得呜咽却发不出声,嘴里被塞着棉布。 沈媛进来关好窗,急忙去看阿彩。 此时阿彩才看清楚来人面孔,纵然是化作男装,近身伺候多年的人也一眼认得。阿彩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姨奶奶你怎么还不跑,来寻奴婢做什么!”沈媛把阿彩嘴里的棉布拿走,阿彩连忙道。 只是什么话,沈媛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姑娘,没成想阿彩就是阿彩,都到这时候了,还如此有成算。 “我不来这里救你,难道看着你在这里做头牌吗?”沈媛怒道,把自己当什么人,难道能如此忘恩负义? “姑娘不要胡说,这些话怎能从姑娘口中说出。姑娘快快离开才是!”阿彩焦急道。“我既然当初决定顶替姑娘,也没指望能成功,只是想为姑娘争取时间多争取一份生机。幸好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官家真的以为我就是您,把我发卖到这个地方。那岂不是正好,姑娘快些走吧!” 沈媛把阿彩松绑,阿彩急急的跪在地上。 又跪! 沈媛也急,自己也扑倒跪在阿彩对面。 阿彩眼泪又唰的下来一大波。 沈媛顺手把阿彩搂在怀里。她也才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强撑着为了主子姑娘,可是她自己又怎能不害怕。再是有成算的,也不过是侯府的大丫鬟,何时见过这等遭遇和场面。 阿彩伏在沈媛怀里呜呜的哭了一小会。很快就镇定下来。 “从前在府里,我大多数都听你的。现在出来了。你得听我的。”沈媛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忠心,但是我却绝对不会同意牺牲你来保全我自己这种事情的,如果你过得很不幸,那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吗?” 阿彩拜倒在地,“奴才不明白啊,姨奶奶,奴才贱命一条,不值得姨奶奶如此!” 沈媛扶额。愁! 对这种死脑筋的愚忠丫头,真是又爱又怜! 算了,还是简单粗暴的来吧。 “你现在可还认我是你的主子!” 阿彩点头。 “那我吩咐的话,你就要听!” 阿彩又点头。 嗯,这就对了。这样对话真简单。沈媛掩饰起内心的无奈。 可以说正事了。 “她们可对你用刑?可有逼你接客?”沈媛问。 “并没有用什么刑,无非就是绑在这里,不给饭吃。接客可能也躲不过就这三五日,奴婢本想着……到最后不行,就……”阿彩道。 “就寻短见是不是?”沈媛接话到。 “是。”阿彩低头。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现在我说,我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记牢,并且要严格遵从。第一,我会救你出去,你一定要相信我。第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记得保命要紧。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知道吗?清白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可是,小姐……”阿彩不自主打断。 沈媛知道这个年代,跟她讲清白和性命哪个重要也没有用。她也就只能直接强调。也没有给阿彩说话机会,自己接着往下说,“第三,我暂时没有办法让你很快离开这里,但是却可以想办法,让你能在这里活下去。比如从接客的下等娼妓,升为清倌,或者哪怕作为清倌身边的一位婢女也好。” 司徒烨的相好柳菁菁姑娘,不是正好就可以用一下。 不过,就是需要阿彩配合演好一场戏。 想到这里,沈媛拉过阿彩,俯身在耳边细细交代一番。 只见阿彩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喜笑颜开,一会儿又担忧不已的神情,也不知道二人要演的是哪一出戏。 “你可都听明白了?”时间有限,沈媛说了一大堆出来,又怕小丫头没听明白。 “听明白了,姑娘早晚都会救奴婢出去,所以奴婢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活着。”阿彩神情镇定的道。 总结很到位,真是个苗子。沈媛竖起大拇指。那今天接下来,就看阿彩的了。 第七十七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 沈媛不动声色回到座位。 琵琶曲还在继续,司徒烨依旧饮酒。 沈媛落座,柳菁菁一曲终。美娇娘放下琴,目光流转望向沈媛和司徒烨。 “我走了这么久,你就只对着美人饮酒听曲儿?”沈媛暗戳戳的坏笑小声道。 “不然还能如何?”司徒烨也学着沈媛的样子,凑近反问。 还真别说,痞的很是到位。 这二人言语之间落在柳菁菁眼中说不出的默契。美人不禁生出一股醋意,正待说话却听见走廊有喧闹声。 “哎呀,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然在这儿偷吃东西?” “你还跑?!我看你往哪里跑!我打不死你!” “呜呜,我饿啊,难不成要在这里活活饿死!凭什么不给我饭吃?!” “嘿!你还有理了,饿你几顿如何,我就算打死你了,也不过就是跟官家报备一声完事!还以为自己是侯府的贵太太不成!” “官家都没要我死,也不过是发卖到这里。难不成你这里是要人命的地方?” 柳菁菁听到这些早就色变。这西厢院内都是贵客雅间,怎可如此喧闹惊扰客人!柳菁菁连忙起身对沈媛和司徒烨万福一礼,“叨扰公子,奴家这就去看看发生何事。” 司徒烨刚欲点头说声“你去吧”,沈媛却凑近来耳旁低声道,“我加的戏!咱们出去看看。” 司徒烨一愣,什么叫你加的戏…… “无妨,我们随姑娘一起出去看看。”沈媛拉着司徒烨起身。 走廊上不止他们一间儿的人出来,其他房内也有人出来。 原来是一个新来的女子,从后院跑了出来,趁人不注意,溜进一间客房。此时客房中姑娘正与恩客在里间亲热,那女子竟然趁其不注意,在外间的酒席上吃喝起来。 惊了里间的贵客! 此时管事妈妈和小厮头领都在,已经捉拿了这女子,此时正按在地上等着客人发落。 几个雅间里的公子们都聚在这里,女孩子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被惊到的那位公子此时还披着外衣,骂骂咧咧。 “小姑娘长得蛮清秀的嘛,抬头我瞧瞧?”沈媛折扇刷的一开,身前摇一摇。 司徒烨连忙拉扯,“表弟,这闲事管不得。” “就是,就是,咱们这里哪位不是怜香惜玉的,只是这样的事管不得。” “她又不是头牌,又不是当红姑娘。” “奴婢是新来的,还未见客,就无故被绑在房中不给饭吃!”跪倒在地的女子突然大着胆子抬头说。 “那也定是因为你不听话,教训你一二。”小厮头领道。 管事妈妈脸上却有些不好看。其实这丫头从发卖到此也并没有不听话,只不过想着她从前是侯府的人,自然心高气傲,想饿上她两天,先灭灭她的傲气。 其实他们这种青楼,最不愿意接手的就是罪臣之家的内眷。人不听话,事多,不好好接客,赚不来银两没准还是个麻烦精。人要是死了,逃了,他们还得去跟官家交代。 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赔钱买卖。 “妈妈若肯好好教我,我自己未尝不能在这春意楼挣出个前程。”地上女子倒是倔强得有志气。 谁知管事妈妈撇撇嘴,“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早就不是雏儿了,还能有什么前程?” “不要如此说,有些人就喜欢这种别有滋味……”周围恩客们开始插科打诨。 这些话说得不堪入目,沈媛有些担忧阿彩脸上挂不住了。 却见阿彩依然跪在地上,直立上身,甚至还有意挺了挺胸脯,“妈妈若不肯给我机会,怎知我就定然不能给春意楼带来惊喜。” “惊喜,我看是惊吓吧!这些罪妇最是能搞事情。”管事妈妈只觉得头疼。 “妈妈……”一声娇呼,让人不由得心跟着一软,如春风拂过。 沈媛顿时心叹,这柳菁菁果然是下过苦功夫的。 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古人诚不欺我。 管事妈妈被柳菁菁柔声细语叫得没了脾气,众恩客看热闹的也不再聒噪。 且看柳菁菁身段柔软,扭着细腰走到众人前面来。 先是对受惊了的那位官人施一礼,却并未多言,转身对官人身边的姑娘一福,“曲姐姐,可否给小妹个面子,小妹愿意把前天姐姐喜爱的那副翡翠头面,赠于姐姐。” 都是春意楼里混饭吃的姑娘,且谁也没比谁红多少,谁也没比谁差几分。这位曲姑娘也是位会办事的,直接道,“那我给妹妹个面子,且不计较,只是惊扰了官人,又气到了妈妈,且不知如何说?” 这位官人在两位美人面前早已没了脾气,且之前也不过是生气这事让他有失面子,如今见两位美人在自己面前温柔小心的陪着不是,气早就消了,“此女如何发落,本就是你们春意楼的私事,我这里就算了。只是不知道菁菁何时赏脸,能陪小生一叙?” 闻言柳菁菁只做羞涩状低头一笑,曲姑娘却已经面上有三分挂不住。 柳菁菁已经转身对管事妈妈说道,“小女有个想法,还请妈妈依了我吧,我这里正想再添一个使唤丫头,不如妈妈就将这丫头给了我,让我来**如何?我愿意每月从自己账上出五两银钱,算作这丫头的花销。” 妈妈听到这里,立马换做笑脸,心中一算说不定还算自己赚了,何况柳菁菁正是当红的,势头渐起,也不好拨了她的脸面,索性就做顺水人情应下。 “也罢,也罢。只是她初来我们春意楼,规矩还没有学全,未经调解,你这样要去,万一出了事情惹出麻烦……” “妈妈放心,一应算作我头上。”柳菁菁道。 在场再无异议。 只见柳菁菁对阿彩道,“你先回去,等我这边完事,我自会叫人带你来见我,以后你就跟着我住。也希望你能学个一二。” 这边阿彩连忙磕头。 这事儿就算成了。 沈媛也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本来还想少不得自己甚至司徒烨出面,没想到事情让柳菁菁这样应了下来。真是再好不过。 “你是事先跟柳菁菁说好的吗?”回去的路上,沈媛问司徒烨。 谁知司徒烨却否认了。 他承认是他安排的反倒好,如若不是,沈媛只觉得事情未免太过顺利,有些不放心。 第二日一早,沈媛起床后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想叫人去寻司徒烨,却不知为何今日一早阿碧并未来跟前伺候。 她是客,也不好意思去问阿碧为何不在,就自己出来随便逛逛,想找一找司徒烨,却不想在路上遇到徐罗红。 因为有心事,沈媛一路都是低头走路,并未瞧见徐罗红走过来。 徐罗红端着一大碗汤羹,却是远远就看到沈媛,只是快步径直就走过来,到了跟前也未停步,直接撞了过来, “哎呦!” 就这样一大碗汤羹打翻都泼在徐罗红身上,人也跌倒在地。 哎呀,也没撞到啊,怎么就摔倒了?真的撞到了吗?自己刚刚精神恍惚没注意?这是沈媛的第一反应。 其实刚才在徐罗红走近的时候沈媛就已经察觉到了,连忙抬头就已看到人走到跟前,立马侧身躲避,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是撞到了。 不但撞到了,貌似还挺严重。这汤也撒了,烫在身上可是会真的疼。 沈媛连忙走上前想弯腰去搀扶。 结果徐罗红身子在草地上连连向后退,视沈媛如洪水猛兽一般。 “罗红到底哪里得罪了姑娘,还请高抬贵手,罗红跟你赔不是,可却不知为何如此和罗红过不去?”罗红说着连连又往后退,衣服剐蹭在草地上已经弄脏不说,汤汤水水撒了一身也不去擦拭。 沈媛歪头一想,“呀!莫非这是碰瓷的?!” 仔细一想,的确是,沈媛确定自己根本就没有撞到徐罗红,而是在自己侧身的那一刻,这徐罗红就已经一步跌倒。再说就算撞,也是她冲自己撞过来。 难不成还是谁跌倒谁有理? 想到这里沈媛不禁重新审视这个徐罗红,神情从刚刚的关切也变成了冷笑。 这个徐罗红,论弱不禁风比不过秦清柔,论娇柔惹人怜惜比不过梦娘。沈媛撸起袖子,心说什么样的白莲我还没见过! 正打算跟她理论,徐罗红却爬起身来,跪在地上连连给沈媛磕头。“对不起沈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大人大量,放过奴家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连声对不起,头一个个的紧着小鸡啄米般磕在地上。片刻间额头已经红了一片。 沈媛上前想扶她,“你这是……” “求沈姑娘高抬贵手!”罗红不给沈媛开口机会,害怕她打自己一样,连忙往后躲闪。 “你们这是做什么!”司徒烨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媛回过头,同时听见徐罗红一声“少爷……”撕心裂肺! 司徒烨先是一皱眉,待沈媛闪开身,司徒烨看到徐罗红的一身狼狈,不禁露出疼惜之色。 他快步走上前去扶徐罗红,却见她身子不断颤抖,再加上汤羹把衣服湿了大半,在这寒天雪地里,又是冷,又是吓,根本站不起来。 司徒烨打横把人抱起,经过沈媛,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就这样一句话未说,抱着徐罗红离去。 第七十八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前浪死在沙滩上 明显的栽赃陷害!这人真卑鄙! 不过沈媛也没有多想,她如今虽视司徒烨为朋友,不过司徒烨身边的人,她却没有必要在意。 阿彩已经见到,却不知道清柔她们怎样了,现在如何过活。沈媛不由挂念。 她哪里能想到,此时那个弱不禁风的秦清柔,正轮着斧头在劈柴! 明明还没开春,秦清柔此时却汗流浃背,脱了外套搭在一旁的柴火堆上,四下里找了块破布,熟练的裹在斧头把儿上。双手才又握住棉布裹住的位置,继续劈柴。 “清柔姐,快歇一歇吧。今日的柴火够了!”萧辰雨从外面背着菜筐进来。 “多存些柴,免得大家受冻。”正说着,却见隔壁的二毛拿了一担炭火过来。 “呀!二毛哥!你哪里搞的炭火。”萧辰雨开心的拍手道。 “我这里不但有炭火,还有好吃的野味。”叫二毛的小伙子说着从身后背着的口袋里,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刚打到的野鸡。 圣上格外开恩赦免周氏这一房的所有女眷,准许其以平民身份留在京城,而不是戴罪之身奴役,已是黄恩浩荡。 周姨奶奶带着三夫人,萧辰雨,再加上秦清柔说什么也不回秦家,执意在萧府被抄当日嫁进来,于是四人在这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相依为命。 周氏年事已高,这一折腾已经连日病得卧床不起。三夫人又是个软弱的性子,萧辰雨年龄尚小。谁都没有想到,所以过活一应事宜净都是秦清柔在操持。 那个柔弱不堪,任性孤傲的侯府外孙女,只会吟诗作对写字弹琴的手,如今拿起斧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不过此时秦清柔却轻轻皱了下眉头,看看二毛,又看看辰雨,欲言又止。 她们,都已经不是曾经的侯府千金。 萧辰雨跟着二毛在院子里烧了大锅热水退野鸡毛。 秦清柔摸摸自己手腕上的一只足金绞丝镯,心中盘算不如明日去当铺看看能否当些银两,周姨奶奶的病耽误不得了…… 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秦清柔不仅抬头。 辰逸哥哥,你在哪里? 沈媛,你又在哪里? 沈媛此时正怒气冲冲看着司徒烨。 “我没得罪你家徐姑娘!” “那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原来司徒烨抱着徐罗红回去后,徐罗红哭哭啼啼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奴家煲了参汤正想给大人送去,结果路上就遇到了沈姑娘。也不知为何,沈姑娘一看到我就生了很大的气,把我推倒在地,还拿热汤泼奴家。” 说着徐罗红掀开自己的衣裙,果然见到小腿处已经烫红一片。 “奴家已经连忙跟她道歉,结果沈姑娘反而更加生气,还动手掐了我……” 说着徐罗红挽起衣袖,雪白的肌肤上一块一块被掐的淤青果然露出来…… 司徒烨一时竟也无语。阿媛,还是那样的脾气啊,这也太过分了…… “大人,奴家害怕沈姑娘把奴家赶出去。”徐罗红说着怯怯的小眼神看着司徒烨。 心里却狂笑的得意道,好你个沈媛,看我黑不死你! 司徒烨果然黑着脸暗沉沉的径直来了沈媛这边。 “阿媛,你怎么对罗红动那么大的气,她哪里得罪你?” “我没跟她生气啊!”沈媛回答的漫不经心。她正在投入其中写一张曲谱,打算送给柳菁菁。 柳菁菁在春意楼收留阿彩,护她暂时周全,这个人情她要想着怎么还。 “你没跟她生气为何要打她,还羞辱她?”司徒烨忍不住质问。 “什么?”沈媛这才迫不得已放下笔,抬头疑惑的看司徒烨。 “我不是说你不能打她,或者不能罚她。我只是想解释,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在意她,我不想因为她的存在惹你不高兴,真的没必要……”怕沈媛不高兴,司徒烨解释道。 结果事情就这样被司徒烨越描越黑。 沈媛脸色已经变的很难看了,这是什么跟什么! 谁不高兴她了,谁打她辱骂她了!她算哪根葱,出来对质! 说着沈媛提着裙子就冲了出去。 到门口叫个小丫鬟,“喂,你们那个徐姑娘住哪里,带我去瞧瞧!” 小丫头也不敢抵抗,低头一路就把沈媛带到徐罗红院里。 沈媛进去院子的时候,徐罗红还在床上栽歪着。看到沈媛一个人进来,微微一笑。 沈媛更是生气,一把掀开徐罗红身上盖着的棉被,美目一瞪道,“你到是说说清楚,到底是你撞了我,还是我撞了你。还有,我怎么就打了你!” 徐罗红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直到瞥到沈媛身后,司徒烨的身影急匆匆正赶过来,徐罗红突然就在司徒烨走近之前换了一副百转愁肠的神色。 起身跪在床上,对着沈媛呜呜的哭。 “不是姑娘推了奴家,是奴家不小心撞了姑娘。” “就算是我撞的,你哭什么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还不让我扶,回头却跟司徒烨说是我推了你。另外还说你身上有伤?伤是怎么回事?” 罗红浑身颤抖的伏在床上,被子被沈媛掀翻在地,她只穿着内里一层薄薄的衣裳,瑟瑟发抖。 “伤是奴家不小心自己碰的,不干姑娘的事!”说着抬眼,然后一愣,装作才看到司徒烨一般,喃喃的又说了一遍,“大人,奴家错了,是奴家不小心撞到了沈姑娘,是奴家的错。求大人不要追究了……” 沈媛这才发现司徒烨也跟了过来。她自己跑的太快,司徒烨走过来和她有个时间差。 “喏,你都听到了。可不是我欺负她。”沈媛道。 司徒烨此时已经不知说什么好。 这还不叫欺负! “你这样吓唬她,她自然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怎么敢说是你的错?” …… 这叫什么事! 沈媛回头看看依然在床上哭的徐罗红,又看看司徒烨。然后一句话没说冷着脸就出去了。 司徒烨叹了口气刚想跟上去,就听到床上的罗红叫了声“烨!”。 司徒烨脚步顿了顿,吩咐门口小丫鬟,“伺候好徐姑娘。”自己还是跟着沈媛而去。 “我不是说你就不能欺负她。我的人你随便欺负,我你也可以随便欺负。只是这罗红我收留她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她救过我!”司徒烨解释道。 沈媛突然的停住脚步,转身狠狠的瞪司徒烨! 这叫什么强盗逻辑,先是冤枉她,不听信她的任何辩解,就认定是她欺负了徐罗红,然后再来表明,就算你欺负人,就算你不讲理,但是我也喜欢你! “我还得谢谢你啊!”沈媛道。 “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又来了,我还得谢谢你体贴我啊! 沈媛一脚迈进房门,回身就把门关上了。司徒烨敲了会儿门没敲开,叹口气自己走了。 当天晚上,司徒烨就去了徐罗红房中。因为傍晚的时候,徐罗红上吊了。 听说徐罗红上吊,沈媛也吓了一跳。 后来又听说人救下来了,司徒烨在那陪了一夜。 沈媛听闻之后耸耸肩,雨窝无瓜! 她第二日拿着琴谱,自己直接出门去春意楼找柳菁菁去了。 柳菁菁那日把阿彩要过来当丫头,当天晚上就把阿彩叫到自己房中。 柳菁菁在这个春意楼算不得头牌姑娘,只不过她年纪尚小,以后是否能出名还是未知。现下里算二线小红,自己也有一定的恩客愿意捧她。前途无法估量,所以春意楼的妈妈也愿意给她薄面。 人都说,出名要趁早。柳菁菁虽然是个潜力股,只是她要出头也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这春意楼如今有四大头牌姑娘,纤茹,蔷薇,子君,芍药在上头。柳菁菁也只能勉强跻身于春意楼四小花旦,除了她自己,还有那天说话的曲姑娘曲澄澄,以及杨依依,梦婉婉另外两位姑娘。 真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春意楼里面的竞争何其惨烈,不在其中的人很难想象。 四大头牌姑娘们是当下春意楼的摇钱树,一点都不夸张的说,那是随意在春意楼横着走都没人会有意见的主儿。对待下面的姑娘们打压手段自然也是不俗。 谁没有年老色衰的时候,谁又能不防着下面年轻的小姑娘一朝当红,上位骑到自己脖子上! 所以柳菁菁虽然地位尚算不错,却也受着上面四位头牌姑娘的打压,身边同位者的竞争,甚至也要提防着下面其他姑娘。不知有多少姑娘,心中想把四小花旦拉下一位来,自己好取其而代之。 人就是这样,打四大头牌主意的有,却不多。对四小花旦地位虎视眈眈的却大有人在。 柳菁菁把这些,当夜就都跟阿彩说明了。 “春意楼,我,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心里要有个成算。人就是这个样子,像当今的头牌,高出很多,她们就只能羡慕。而我这样的,确实遭人嫉妒。恨不能尽快取而代之。”柳菁菁看得明白。 第七十九章 君不问红颜来处 江山如梦一扁舟 柳菁菁给阿彩改名为若眉,其实二人年龄相仿。若眉就暂作柳菁菁贴身丫鬟,得空的时候,柳菁菁也教导若眉一二,梳妆打扮,言谈举止,如何取悦恩客。在这春意楼中要想存活,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更是要苦练。 沈媛自行去春意楼被拦在门外。才知道原来这四小花旦也不是谁想见就能随便见的。幸好妈妈认得她是前一日与司徒大人同行之人,所以答应进去跟柳菁菁说一声,“若是姑娘见,自然没有问题。若是不见,小公子也莫怪罪。” 柳菁菁听闻之后看了若眉一眼,就点头说见。 沈媛进去之后,直接拿出自己的曲谱。 “这是什么?”柳菁菁问。 “助你当头牌。”沈媛说着递过去。 这话说的……柳菁菁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礼貌的伸手接过。 柳菁菁自幼习练通晓音律,可是一看之下却还是不知其妙处。 “可否有箜篌借我一用?”沈媛道,她只会这一样乐器。跟柳菁菁这种筝,琴,琵琶十八项全能比不了。 等沈媛弹出来,柳菁菁才色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一首《明月几时有》,沈媛只是弹奏出调子,并未唱词。 好不好说不上,却胜在新奇。 柳菁菁却神情激动起来。就是因为新奇!春意楼中从来不缺好的曲子,好的技艺,若想受人瞩目,必将赢在这“新奇”二字上面。 想到这一点,柳菁菁不禁安耐不住心中激荡,面露欣喜之色。 “只是不知公子为何如此帮我?”柳菁菁问道。 沈媛见房中只有柳菁菁和若梅二人,于是站起直接就对柳菁菁大礼一拜。 柳菁菁脸一红,赶紧上前扶起。 “多谢菁菁姑娘为人侠义。”沈媛说着看了一眼阿彩。 “我本当将身份据实相告,然而实在事出有因,我不说也是为了姑娘好,所以还请见谅我等不能告知身份。”沈媛接着道。 柳菁菁倒也不以为意,甩甩手中帕子,做出无所谓的表情。“我就是单纯和若眉投缘,没别的其他想法。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身份背景,我也不敢兴趣。就包括你是男是女,我也不在意。”说着抿嘴低头一笑。 原来早就穿帮被瞧出来了。这也倒好,她不问她不说。省的以后给柳菁菁带来麻烦,更有司徒烨那边,也避免牵连。 沈媛也没有做过多解释,这个柳菁菁,此时是真的对她脾气。没想到在古代,第一个可以谈得来让她欣赏,略有几分见识的女子,竟然是在青楼。 这首曲子,其实是有词的,我写出来给你。 于是沈媛把整个词都写给她。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好词!好词!”柳菁菁读完一遍只觉得口齿留香。“姑娘能否唱与我一听?” “这个……”沈媛为难的涨红了脸。 她唱歌跑调的啊。 “姑娘是不愿意?”菁菁暗自埋怨自己急躁了。古时候女子技艺,怎可随意教授于人,就算是闺中密友,都不会轻易开口教授。 “我并非不愿,实在是……不能。”沈媛说完脸又红了红。 柳菁菁亦是意外。 “我清唱,你听个大概意思就好,估计很多我唱的都不在调上,你还是要以弹奏曲子的音律为主。”沈媛说完快速小声哼唱一遍,柳菁菁认真聆听。 即便是这样,词曲依然让柳菁菁神往不已。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你有谱子有天赋,自己摸索吧。沈某告辞。”沈媛唱完不好意思的道,依旧按照男子举止行事,这就告辞。 待沈媛离去,柳菁菁看若梅的目光更是不同。想问一句她可与你是旧识?话到嘴边却并未出口。 三日后,柳菁菁一曲艳惊春意楼。 此后接连数日,春意楼夜夜爆满,各路富家权贵子弟,竞相一掷千金,只为求能听得柳菁菁姑娘一曲。 柳菁菁身价倍增。 更让妈妈们想不到的是,白日里竟不少文人来此。 春意楼既然是烟花之地,从来都是晚间宾客盈门。白日里虽然也做酒楼生意,但却从来都是人气寥寥。而今白日却见不少读书人川流不息。 自古文人多浪子,话说夜间在春意楼演绎才子佳人的历来不少,可是大白天的就都跑来还是头一次。 就连春意楼的老板娘苑尘尘都惊讶了。 苑尘尘当年也是当红的头牌出身,年长之后就因为贵人相助经营起这第一大官坊春意楼,现如今一应事宜多有一干管事妈妈操心。近日之事却让她不由得对自己旗下这名柳菁菁姑娘刮目相看。 因为一打听这些文人,竟然是为了来抄录柳菁菁这一曲的歌词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好词!好词啊!”有位七旬老者也来到春意楼。 白日里想见柳菁菁姑娘是根本不可能的,别说白天,就是晚上现在柳菁菁也不是能轻易得见。 不过这些文人才子们却并不太介意,因为春意楼早有准备,把柳菁菁姑娘的这首词找人大大的抄写了,挂在酒楼中间台楼的屏风上,谁来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为咱们春意楼添了清名!”苑尘尘得意的摇着蒲扇,跟下面管事妈妈笑着说道。 管事妈妈的脸上陪着笑,心中还是不解,“咱们是青楼,从来都只有艳名,要什么清名?能值几个钱……” 所以说人和人的境界是不一样的,眼界也不同。就连沈媛听说了,都不得不佩服苑尘尘的商业敏锐度。 然而就算如此,当苑尘尘看到那站在自己妓院酒楼中间,大声攒好的七旬老者时,还是慌了三秒钟,下楼的脚步都不免有几分虚浮。 苑尘尘作为曾经的京城头牌,这一生也算是已见过大场面无数。 “陈大学士!你怎么来了,啊啊啊啊!”苑尘尘快步跑下楼去,又是连忙换人清场,又忙叫下人搬椅子,上茶,又招呼安排雅间席面…… 大周朝第一大学士,陈公啊,别说多少才子文人,就是当今的文官,历年的三甲,在陈大学士名下的已然无数。远的不说,就是当朝宰相程辅之,和大学士王尚滇,都要尊称陈公为一声老师。 苑尘尘咋见,又惊又喜。 惊的是陈公竟然会来这烟花之地,喜的自然是也算自己一位故人。 陈公看了会儿这首词,“别忙了,老夫只是来看一眼。虽然有人已经抄录,为老夫送至案前,可老夫还是忍不住要亲自来看一眼。此曲只应天上有,竟然流落在风尘啊!好诗!好诗啊!” 陈公一来,为春意楼更添一层名气。而柳菁菁,何止是身价倍增,更是青云直上。有文人学士推崇,她春意楼一姐的交椅,算是一下子坐稳了。 四大头牌均无法望其项背。 柳菁菁虽然红的发紫,却每天依然不忘抽出时间来教习若眉。 若眉也安下心,明白自己无法尽快脱身,但也未必就只能一心求死。有自家小姐和刘菁菁的照应,近日安心苦练技艺。 若不想卖身,便只能把某样技艺做到极致。只有做到第一,成为无法替代的那个,才有资本,有砝码去跟管事妈妈谈判,让自己不接客,只卖艺不卖身。 这一日,正好沈媛又来找柳菁菁,柳菁菁却起的晚了,只因昨夜陪几位老爷饮酒作乐,多饮了几杯。 “你如今盛名在外,已经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沈媛道。 “哪里就那么好了,飘忽忽的在云端,像做梦一样,真怕自己不小心就一个跟头摔下来。”柳菁菁道。 “况且,这几位老爷都是京中权贵,得罪不得。不过真的要谢谢你,我现在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了,你帮我一下子就实现了我的人生梦想!梦想都实现了,我辛苦些多陪几杯酒算什么!”柳菁菁真诚的握着沈媛的手,开心的感谢。 “你的人生梦想是当头牌啊!”沈媛也开心道。 “对啊!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嘛,做我们这行的,自然应该人人做梦都想当头牌。”柳菁菁开心道。 “喂,你就一直这么男子装扮吗?我今日得了太多的首饰,你要不要挑几样去?”柳菁菁说着捧出一个大匣子出来。 沈媛一看,竟然真的里面还有不少好东西,玛瑙的,鸽血石的,翡翠的,金银无数。 柳菁菁捡了里面最好的几样拿出来,依次往沈媛头上比,一面啧啧的感叹,“你若是做女子装扮,定然是倾城绝色,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沈媛点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只是以色侍君,终不长久。 “你们这行不是都应该盼着从良吗?”沈媛问。内心盘算着,若是柳菁菁愿意,等来日为若眉赎身之时,可以把菁菁也一起带走。即便她现在是当红头牌,要从良从大周律法来说,也不能拦着,至多身价高一些。 沈媛暗叹自己现在真是穷光蛋一个,最后估计还要求司徒烨那个混蛋才好。 还是要赚钱啊! 第八十章 问山问水知来路 秋尽冬藏未还乡 沈媛心里盘算赎身的银子,耳边却听到柳菁菁脆生生的说,”哎呦,我都已经是头牌了,谁会那么想不开去赎身,赎身做什么,给有钱人家做小老婆吗?” 沈媛倒是越来越对这位柳菁菁刮目相看,此时更是赞叹不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年轻的时候多攒些银子,等老了我就买个庄子养老去。”柳菁菁悠哉游哉的说着。 “喂,我这样你是否会瞧不起我?”柳菁菁看沈媛在发呆。 沈媛摇摇头,“我哪里会瞧不起你,只是我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结果让我妈听见,狠狠的把我骂了。” “哪一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年轻的时候多攒些银子,等老了我就买个庄子养老去。”沈媛道。“不过我没说买个庄子养老去,我那时候说的是,买个山头我去当大王。嘻嘻嘻嘻……”沈媛越说越乐呵。 不管在哪个时空,能遇一知己都是幸事。 “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沈媛瞧着二郎腿,越聊越嗨。 “菁菁,我今天可也不是白来的,又给你带来一首好曲子。” 柳菁菁:“大王派我来巡山……还是……还是……不要了吧……” 真的要这样嘛?新奇虽新奇……呜呜…… 柳菁菁在做强烈的心理斗争。 “喏,是这首,你瞧瞧。”沈媛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柳菁菁。 是毛不易的消愁。 柳菁菁自然不知道毛不易是谁,也没有见过这种现代体的词句。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 眼底有霜。 …… “这是词,这是曲谱子,不过我这次却并不是只要你来唱。”沈媛道。 柳菁菁眼睛唰的一亮。 沈媛就觉得这小妮子可能已经猜到了,不由得意笑笑。 “我那日夸你是词曲双绝,若眉却说你的舞才是绝技。我就想……又不敢想。”柳菁菁眼睛眨呀眨的,亮晶晶的。 沈媛今天与柳菁菁相谈甚欢,心中也颇为得意和嘚瑟。 “那是,那是。而且我这次给你准备的舞蹈,才是别出心裁。我们来舞剑!” 柳菁菁房中墙上就挂着用于装饰的长剑,沈媛取下来,单手持剑侧身而立。她今日本就着男装,翩翩少年,飒爽英姿。 “等一下,我去叫若眉。她也一定很想看。”柳菁菁说着一溜烟出去了。 沈媛在房中左等右等,却半响也不见柳菁菁叫了若眉进来。正在纳闷,柳菁菁却满头大汗跑进来。 柳菁菁自幼长于青楼,言行举止皆被**,从小连大声说话,快走几步都没有过,仪态更是每一个动作都细细琢磨,并刻到骨髓,不管是平日还是见客,形成习惯,自然天成。 如今却花惊失色,大步奔来,额头上鼻尖上的细汗也顾不得擦。“不好了,若眉被人抓走了!”柳菁菁看到沈媛冲口就出! 沈媛一下子也慌了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人呢?让谁扣了?”沈媛起身拉着柳菁菁就往往走。“走,带我去!” 柳菁菁却连连往屋里后退,两行泪一下子落下。“没用的,我跟你去也没有用。是京城皇商许四爷,轻易没人敢得罪他的。我刚刚已经去求了妈妈很久,也是不行……是我对不起她,我本来感慨她的境遇可怜,又敬她有几分志气,才把她收留到我身边,竟不想这才几日,竟然是我害了她。” 只是为何?怎么柳菁菁说她自己害了若眉? 可是原来这件事,竟然真的是由柳菁菁引起的。 柳菁菁近日大红大紫,每天追捧她的从风流才子到富豪公子数不胜数,直接赶超春意楼里的四大头牌姑娘好几大截。 这四大头牌,纤茹,蔷薇,子君,芍药,四位姑娘,既然能做到头牌这个位置,谁都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前里四人明争暗斗,互相使起绊子来连管事妈妈都头疼,如今,却是都恨柳菁菁恨得牙都痒痒,于是暗地里商量着联手,一致对外了。 对付柳菁菁,这四人就想着先给柳菁菁个下马威,从她身边的丫头算计起来。一来柳菁菁如今风头正盛,弄不好苑尘尘也饶不了她们。不过身边的一个丫头就无所谓了。二来,若是她丫头倒霉了,或是出了丑事,或是爬上了她恩客的床,终究都是让柳菁菁没脸的事情。 于是这四人就把主意打到若眉头上。 也是今日倒霉,若眉本来一直是跟着柳菁菁寸步不离。如今越发长进,上得了台面,就连柳菁菁见客,也经常带着她随身伺候。 偏昨日柳菁菁多饮几杯,今早懒床贪睡。若眉怕打扰到她休息,就自己抱了古筝,在廊上一角练琴。 弹奏了两曲都是柳菁菁近日教授。正经的姑娘们,尚且要当红有身份的,才有资格央求妈妈请乐师来教。若眉如今身份是伺候姑娘的丫鬟,所以只靠柳菁菁每日空闲时间教授。 若眉自是苦练不止。这两首曲子已略得精妙之意。 正巧纤如和蔷薇来到此处,看到若眉,颇为称赞。 若眉忙道谢。这四大头牌她是知道的,更晓得轻易不能得罪。只是这角亭平日几乎无人经过,今日竟然撞到她二人。 若眉单纯,并不知她二人其实是故意来寻她。 这个时候就听纤如唤她,“真是个秀气又伶俐的丫头,才短短几日,就已经有此造诣。只是 这琴实在不配你,难登大雅之堂。我那里倒是有一把好琴,你跟我来,我赠与你。” 若眉正要客气推脱。却听蔷薇在旁尖酸道,“姐姐可真给她脸面,那琴乃是郭家公子所赠,姐姐一向爱惜,如今竟舍得?” “既然是他人所赠予小姐,若眉不敢当。”若眉连忙婉拒。 却又听蔷薇不满道,“哎呦呦,我姐姐好心相赠,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这分明就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我们了。也是,如今你小姐已经大红,你如何还需要把我们放在眼里?” 若眉听了更是惶恐不安,只是连忙说不敢,不是这个意思。 纤茹却执意一再说相赠,有了蔷薇的话,若眉也就不敢再推托,就随她二人去纤茹处取琴。 谁知来到这一处绣房,纤茹让她在此等候,自己携了蔷薇去取琴。 若眉等了好一会儿并不见她二人归来,正想着怕柳菁菁醒来找不到她担心,想自行离去却又恐惹了纤茹二人不高兴。想到初时柳菁菁说与她的春意楼形势,若是今日得罪了她们,怕是要给柳菁菁惹麻烦。 正在若眉犹犹豫豫,忐忑不安之时,忽听到门外似是有男客喧哗声。 若眉直觉不好,正打算离去,房门却已被那男客一脚踢开。 这人便是柳菁菁口中的许四爷,京城有名的第一大皇商许家的四公子。许家家大业大,各行各业买卖均有涉猎。现如今大当家的是许家二老爷,这四公子,是三房的嫡子。跟着二伯父打理生意多年,平时为人更是以狠辣着称,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且不择手段的角色。 许四爷明显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看到若眉,稍微有些一愣,随即一笑。 他今日跟家中两位哥哥闹口角,自己不占理,大伯二伯又不偏帮他,心里一肚子气,于是早早来春意楼借酒消愁。更是打算风流快活一场,好把烦心事一应抛到脑后。 “那张妈妈说给我找了个好货色,原来说的是你。竟然是个面生的,我怎的从来没见过你?” 若眉看到他进来已经吓的不行,更闻到来人身上浓浓的酒气,正要夺步而逃,不想许四爷说着话,一伸胳膊就把若眉拉住不放…… 这边沈媛正拉着柳菁菁一间一间屋子的找。 没多久却被一个女子拦住,硬生生拉着柳菁菁不放,吵到管事妈妈过来,那女子非说要讨个道理,她柳菁菁欺人太甚。 原来这女子叫彤彤,就是一个三流不出名的小妓女。这几日有幸得头牌蔷薇与她亲近,她塞了银子给蔷薇,蔷薇才答应帮她引荐有钱有势的恩客。 这回好容易得了机会,又特意求张妈妈照拂,才得了接近许四爷的机会。 结果她在房中左等右等,都不见许四爷过来,出来一打听,都说是许四爷让柳菁菁的丫头,一个叫若眉的截了胡! 这还了得! 机会本就得来不易,再说自己再寂寂无名,也是春意楼正八百的接客姑娘,竟然让一个丫鬟抢走了客人。这面子可往哪搁? 于是拉着柳菁菁,誓要争辩出一个公道黑白。 “就算你比头牌还头牌,也不带这样指使自己丫鬟这么欺负人,磋磨我的!”彤彤一边揪着柳菁菁不放,一边跟管事妈妈哭诉。 柳菁菁却不予与她争辩,她和沈媛只求速速脱身,若眉在许四爷房中已久,若是晚了…… 到底在哪间房里呢? 正在焦急,突然听到她们所在的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里一声女子惊呼。 沈媛识得声音,正是若眉。 第八十一章 何所自居何自欺 一夜萧瑟斑驳落 张妈妈,管事妈妈,彤彤还堵在过道上高声理论,沈媛扬手推开她们,径直就向里头奔去,柳菁菁也紧随其后。待到门口沈媛抬腿一脚将房门踹开。 张妈妈等人可都吓惨了,一面捂着脸一面心中说这下可遭了。 果然是许四爷和若眉。二人正坐在屋内品茶,只见若眉泡好一盏茶,纤纤素手端给许四爷。 “这是……有事?”许四爷抬眼看众人。 门被一脚踹开,这么多人闯进屋子,难得他竟未动气。 “若眉……”柳菁菁轻轻叫了一声。 且看若眉盈盈一笑,“让姐姐担心了,奴婢在这里跟许大人……”说着目光流转,媚然一笑,“多耽搁了些时候。” 若眉…… 沈媛不知为何,看着若眉竟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没事吧?”沈媛问。 “这位小公子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若眉歪头反问。“诸位若是无事,还请移步。刚刚若眉说要为四爷弹奏一曲。”说着若眉一个媚眼抛给许四爷。 许四爷搓搓手,一个眼神扫过众人。 妈妈们带着彤彤忙告辞。沈媛和柳菁菁也不好再留。既然若眉说无事,那她们也没有理由再说什么。 “古怪的很。”沈媛道。 柳菁菁也想不明白。 “等许四爷走了,我再细细与若眉详谈吧。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可能许四爷就是真的单纯和若眉聊聊天,喝喝茶,弹弹琴……”柳菁菁说着不由得一叹,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大信。 然而现在也无法。 沈媛闷闷不乐回到司徒别院。 远远的就看到徐罗红站在二道门的月亮拱门旁。她今日一身红衣,懒懒的倚在门前,很是艳丽。 看到沈媛,徐罗红便站直身子。 沈媛今日满怀心事,不欲与她起争端。便低头,侧身子想过去。没想到徐罗红偏偏要站在她前面挡住她去路。她往左,徐罗红也往左,她往右,徐罗红也往右。 如此反复多次,沈媛一直低着头,实在提不起精神跟她斗。 “你到底要做什么?”沈媛耐着性子终于忍不住问。 却看阿碧从里面走出来迎她,一看二人在门口僵持不下,阿碧连忙小跑快步过来,笑吟吟对徐罗红一礼,“姑娘如今有着身孕,怎的站在这里,万一吹风着凉可就不好了。” 沈媛听了不由一怔。 没想到她竟然有孕了,一时间心中五味具杂。 趁着阿碧和罗红说话,她低头就想从罗红身边过去往里走。才迈步子,谁也没想到罗红突然伸出一只脚,沈媛又正在恍惚之时,心烦意乱根本没注意,结果一下子绊倒,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的样子。 一双手从后面伸出稳稳接住沈媛。 沈媛抬头一看,竟是司徒烨。 徐罗红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哎呀,沈姑娘,你没事吧。刚刚我正顾着听阿碧说话,没留意你怎么这么着急要从这里过去,我一时不小心脚动了一下,不是故意的。” 沈媛摆摆手,也没多说话。闷闷的自己回房去了。 司徒烨却跟了来。 从上次因为徐罗红的事情二人发生口角后,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话。 今日沈媛听闻徐罗红已有身孕,莫名的也觉得再留在此处没什么意思。越发的没意思! 司徒烨今日过来,却是给沈媛带回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甄姑姑想见沈媛。 沈媛精神一振! 甄姑姑!一直找不到她下落,也不知她带着阿飞是如何过日子的。本以为她会以严嬷嬷的身份行走,司徒烨去寻,却听周围街坊都说严嬷嬷回老家去了。 此后一直也就没了消息。 今日却是甄姑姑主动找的司徒烨,并告诉他她要见沈媛。 沈媛高兴的掩饰都掩不住,嘴角翘起。 对呀!他们虽然一直找不到甄姑姑,可是司徒烨在明处,甄姑又是知道自己和司徒烨关系的人。那姑姑想找她的话,自然就想起来寻司徒烨。 司徒烨看看沈媛开心的样子,到嘴的话没有说出口。 算了,再追查看看吧。他也只是疑惑,为何甄姑到如今才来找自己。难道是因为之前以为沈媛已经不在京城?如今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得知沈媛在自己处,这才找自己的? 如果是这样,那消息又是如何走漏……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已经得知周姨奶奶,二夫人和萧辰雨的住处。 也不叫住处,无非就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目前四人靠给人浆洗衣服过活,甚是凄苦。 沈媛听了不免眼圈一红,这些个人,这辈子如何吃过这等苦。萧辰雨和秦清柔也不过正是二八年华,平时连绣花针都是看着不敢让拿多的,说是怕把手上磨出茧子…… 第二日,沈媛便拿着地址去看她们。司徒烨无法陪着,就怕太过招摇。 钱,哎,好窘。 她不好意思张口管司徒烨要钱。 然而现在自己真的是个穷光蛋了。 钱,沈媛在萧府的时候虽然有钱,但是都在账上,只用到才去支取。逃出来的时候更是身无分文。在司徒别院这里又是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可是现在若眉那边要用钱打点,总不好都是柳菁菁照应。 现在去找秦清柔她们,更是需要钱。 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江不江山的以后再说,沈媛开始寻思,自己是要想个挣钱的路子。 最后沈媛竟然只能开口想跟阿碧借四两银子出门。 “少爷早就给奴婢二十两银子,说是姑娘今日出门的时候带着。”阿碧笑吟吟道,自己也俏生生的打扮成一个小娘子的样子,好与跟沈媛一起出门。 去秦清柔她们现在住的那种落魄地方,富家小姐的装扮是不行的,太危险。一不小心被抢劫是小,若是有人穷红了眼,直接把人抢去轻薄一番,再勒索钱银也不是不可能。 沈媛揣着司徒烨给准备的二十两银子,心情复杂的上路了。 一路上打量大街小巷,众生百态。 早前也不是没想过做点生意赚钱,那时候主要是想给白莲教发散伙饭,后来发现人家是有精神追求的,并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她也就安心当她的侯府姨奶奶,把赚钱这件事扔在脑后。 如今,是该干些什么的时候了…… 沈媛出现在秦清柔面前的时候,情况有些复杂。秦清柔头上围着三角巾,手里正拿着砖头,满院子的追着一个小青年在打。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街坊邻居也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我打死你这个小淫贼!我让你偷看!让你偷看!” “嘿嘿!寡妇大白天洗澡,不就是等着人偷看吗?”那小混混一边跑,一边嬉笑着满嘴不干净。 料定了秦清柔撵不上他,只是逗猫儿狗儿似的,引着秦清柔在院子里追赶他,直兜圈子。 沈媛就是在这个时候,挤过围观人群,看到这一幕的。 而与此同时,秦清柔也看到了沈媛。 啪啦!手中的砖头落地,摔成两半! …… 咳咳咳,秦清柔坐下一阵咳嗽。现在正是冬春交替之时,每逢这个季节秦清柔的咳疾都会犯几日。 沈媛转身想给她找杯茶,窝棚里绕了一圈只发现一个生满红锈的破铁壶。拿起了晃晃是没有水的。 转身看秦清柔,想问没有热水吗?却发现自己开不来口。 只能低头坐在秦清柔对面无语。 半响,忍不住开口问,“辰雨她们……” “周老姨奶奶不久前过世了……三夫人带着辰雨,去给前面一条街上的富户浆洗衣服,要晚上才回。”秦清柔道。 说着捡起脚边秀了一半的绣品,那只是一方鸳鸯戏水的帕子,帕子质地粗劣,绣工虽然好,但是图案市井俗气。 秦清柔脚边的簸箕里还放着一摞。 “我从前竟然没发觉自己的刺绣手艺这样快,一天一夜就能出来一沓帕子。” “你们卖吗?” “我们哪里卖得出去,前面有个秀坊,老板看我们可怜,才给我们的活计做。” 沈媛低头,“我来晚了……” 秦清柔一顿,针尖险些刺破手。 “和你无关,只是我自己选的日子。” 沈媛上前,把那绣品从她手中强行夺去,秦清柔捏着不肯放,片刻后沈媛才从她手里去下来,放在一旁。 帕子脱了手,秦清柔才开始说话,低头看着地,自顾自的。 “那日本就是我过门的日子。亲是我自小一心求的,所以也没什么可怨的。我自幼得萧府庇护,此时也理应跟着一起过苦日子。” 接着又道,“我看到阿彩冒充你被关押下去,便猜你应该已经逃出。想着或许你能寻到辰逸哥哥,你们……这样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你还来寻我做什么……” 秦清柔越说,沈媛头越发低下去。 她喃喃道,“对萧辰逸,我不如你。” 且不说那些。沈媛整理好情绪道,“辰逸并未和我在一起,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挂念,日后自然有和他相会之日。” 倒是如今,我既然寻得了你们,那我们便不能如此度日。 “沈姐姐!天啊!你竟然来找我们了,太好了!沈姐姐,秦姐姐快看,正好我今天打到了野兔子!”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叫道。 沈媛回头一看,可不是萧辰雨。 第八十二章 红颜只道流铃醉 君子不争事炎凉 告别秦轻柔和萧辰雨后,沈媛遣了阿碧先回别院,自己去趟霍杰那儿。 沈媛画了几张图给霍杰,又讲解其中原理和作用。“一定要小心,不急,你上次捣鼓出来的那个东西,虽然救我一命,可险些也把我炸残了。” 霍杰擦擦汗,心说大小姐你让我捣鼓的这些东西本来就危危险险的。又仔细低头看了手上的图,寻思道,“城内我这个小作坊不行,我得去城外荒郊野外无人地,不然恐伤及人命。” 沈媛觉得霍杰真是天纵奇才,自己是占了穿越的便宜,把能记住的有限知识拿过来依葫芦画瓢。可霍杰不同,他是这个朝代的人,却对沈媛说的东西一点就通。 这次沈媛给他的几张图,是大炮……可不是要找个野外地方实验才行的嘛。 沈媛又犯难,这科研的经费…… “这倒不必担心,作坊自从小姐买下之后,我又研制了好些种烟花,很得这些皇家贵族喜欢,月月盈利竟然是翻倍的。”霍杰平静道。 沈媛内心却波涛翻涌,好吧,你们谁都比我有钱,谁都知道赚钱,只有我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吗? 我在现代可是标准的职业女达人好吗…… “你怎么没问萧府抄家的事……”这霍杰从萧府出事后,沈媛也秘密来找过他几次,每次霍杰都不问,仿佛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 “干我何事?”霍杰此时反问。 这霍杰虽然是商贾之家,可祖上出身道观。又是皇家道观,自古朝代更替,同朝皇家派系之争,从来都是居身世外,一视同仁,与世无争的。霍杰对权贵的起起伏伏也并不在意。 既然人和工坊当初都答应归于沈媛,他便只认沈媛一人。 且小姐确实总能拿出惊人想法,霍杰醉心研究不问其他。 告别霍杰,沈媛回司徒别院,然后沈媛就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 阿碧在外面担心,实在不得已,就去司徒烨书房附近晃悠,希望能遇见自家少爷。 “呀,阿碧姐姐也来了呀。要不要吃个梨子。” 阿碧羞红脸谢过。 一直以来,在少爷书房周遭晃悠的丫鬟从来不在少数,都是企图能碰巧遇到少爷的。 阿碧自然不在其中,她从前可是贴身伺候司徒烨的大丫鬟。根本不屑于此。 此时却为了沈媛,来找少爷。 一直等到傍晚,却并未见司徒烨从书房出来。 阿碧只得回去,想着好生宽慰沈媛。却见沈媛神采奕奕坐在桌子前等着吃晚饭,看到阿碧,兴奋的招手,“帮我去请你家少爷过来,说我找他喝酒。”沈媛说着扬扬自己手中小酒壶。 阿碧这回得了小姐命令,就直接去书房门口候着。若是能遇到熟悉的小厮,直接传进去话就更好。 到门前发现,徐罗红的丫头也在门口等着。说是徐姑娘准备了晚膳,等着和少爷一起吃。 适才小厮已经进去禀告,结果司徒烨出来看到阿碧也站在门口,就问何事。 阿碧把沈媛要找少爷喝酒的事情说了。 司徒烨就跟阿碧来了沈媛这里。 徐罗红那边听说此事,更是对沈媛嫉恨一分。 司徒烨来与沈媛饮酒,此时沈媛拿出的酒却是与寻常不同。 司徒烨喝上一口,只觉得辛辣爽口,劲头非常。 一壶下去,竟是控制不住有几分醉意。 “好酒,这世间竟有如此烈酒!”司徒烨爱不释手,又是在沈媛处,难免贪杯。 “少爷在京都,可曾尝过此等的酒?”沈媛问。 “不曾,确实不曾……” “沈姑娘,少爷醉倒了。”阿媛担忧道。 “哦,那叫他的贴身小厮,把他扶到隔壁屋子歇下吧”沈媛看着还蛮开心的。 这酒算是成了,只不过她今日是拿现成的酒二次加工,再次提纯,才得了这么一小壶。若是要大批量生产,还得想个合作的厂家为好。 这边阿碧却犹豫,这沈姑娘好不容易把少爷灌醉了,难道不是为了留在房内吗?怎么却只是让他在隔壁屋子歇下…… 哎,真是白费功夫。眼看着隔壁院子徐姑娘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结果这一夜却过的并不安生。 二更天时候,有丫鬟急急来扣门,说是徐姑娘身子不爽,想找少爷。 可是司徒烨正醉的厉害,再说府内上下谁不知道徐姑娘的为人和手段,就也没当回事。 回报沈媛,沈媛也只说那应该赶快请大夫,找少爷有何用。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又使人来,说是徐罗红肚子疼得厉害。 “不是之前就让请大夫了吗?”沈媛问。 “小姐说,不是少爷亲自带去的大夫,她信不过。”丫鬟回话。 沈媛心中气这个肤浅的二百五,算算日子,她有孕连三个月都还不到,本来就是胎没坐稳的时候,这个时候闹什么啊! 想想只能自己过去。 到了徐罗红的院子里一看,果然两个大夫在院子里候着,只见下人出出进进,就是不肯见大夫。 沈媛向前迈一步,察觉衣袖被阿碧拽住。 “姑娘还是不要进了,咱们又不是大夫,也帮不上忙,还是要等少爷醒来。” 沈媛却没有听,不管如何,人命为大。遂推门进去,徐罗红果然蜷缩在床上,双手按着小腹,疼痛不止。 沈媛上前一看,竟然已经落红。也顾不得别的,紧忙转身唤两个大夫都进来。 两位大夫轮流上前摸脉,只道不好,均摇头。 “胎儿已然滑落,如今只能喝药将胎儿彻底排除体外,不然恐怕这位夫人的身子……以后也再难有孕。”大夫急忙道。 沈媛虽然不喜徐罗红为人,且屡次在别院与自己挑衅,可毕竟同为女子,也可怜她如今境地。 现下别无他法,保重母体要紧。 赶快命大夫熬药端上来,喂与徐氏。 此时已经忙到将近五更天,司徒烨终于醒了,匆匆赶来,正巧瞧见沈媛遣丫鬟给徐罗红喂药。 徐罗红本来人一直迷迷糊糊,疼得衰弱无力,让人扶着正一口口喝药。突然看到司徒烨,一下子放声大哭出来。丫鬟端着药碗一个不防被徐罗红推开,药也打翻在地,渐了沈媛一身。 “少爷,你怎么才来,她们逼我喝药,打掉了我们的孩子!”徐罗红跌跌撞撞从床上扑过去,倒在司徒烨怀里,哭的声嘶力竭。 屋子里丫鬟、大夫无一人说话,齐齐跪地。 沈媛一颗心,忽的往下沉。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徐罗红,莫非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处心积虑,不惜舍得腹中孩子性命,只为织这一张细细的网,把自己拢在其中? 这也,太拼了…… “不是这样的!少爷,沈姑娘是担心罗红姑娘,才会前来。”阿碧从院子里冲进来,跪地说。却被罗红屋内两个丫鬟上前左右按住臂膀。 司徒烨并没看阿碧,而是一直盯着打翻在地的药碗。 “你给她喝的是什么?”司徒烨终于从嗓子里,艰难的发出声音,冷冷问沈媛。 沈媛:…… “我问你,你给她喝的是什么?你为何不答我!”司徒烨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我问你,你给罗红喝的,可是堕胎的药!”他死死的盯着沈媛,周身散发寒气。 连还在他怀中的罗红都不禁胆寒,司徒烨看着沈媛,双手却握着罗红的胳膊,如今周身寒气,双手下意识的死死将罗红双臂握得生疼,罗红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沈媛只觉得心中一痛,突然凄然笑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啪”地破碎了…… “你听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的声音吗?”沈媛从司徒烨和徐罗红身旁走过去。 你从来不曾懂我,又怎么会听到我心碎的声音呢? “等一等。”司徒烨突然伸手揽住沈媛去路。 沈媛摇摇头,好生没意思。“就凭你,也想拦我不成?”说着身形一转,双手直接向司徒烨胸口击去。 沈媛心中憋着气,这一招又快又狠,司徒烨根本没料到她会如此。怀中徐罗红又死死攀着司徒烨,司徒烨抱着罗红转身稍慢。 沈媛一掌打到司徒烨肩膀上。 “烨!”罗红担忧喊道。 司徒烨借力转身已经把罗红放到床边,没有一刻停顿,回身折扇扬起,已经接了沈媛第二招。 若论实战经验,沈媛远不如司徒烨,可若是论体内真气,沈媛却比司徒烨深厚得多。如今沈媛几乎没有招式,招招皆是直来直去的拼蛮力击出去,且心中怨恨,运气不留余地。 司徒烨也几乎招架不住,又心中顾虑未下狠手。 一掌再次袭来,司徒烨折扇已经脱手,胸前此时却是虚空。就在这时,罗红猛然扑上前去。 “噗!”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沈媛这一掌,生生击在徐罗红心口! 众人皆惊。 谁都没有料到…… “你怎么这样傻,她一掌击过来,纵然打在我身上,也是无关紧要的。”司徒烨俯下身,托着罗红柔声说。 沈媛也呆住。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徐罗红会冲到司徒烨身前,而她那个时候已经收不住手了。 第八十三章 一箫一剑走江湖 千古情愁酒一壶 沈媛转身离去。 她不想呆在这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徐罗红要诬陷自己害她流产,不明白为什么她又要冲出来受自己一掌…… 其实或许她明白,只是不想明白而已。 沈媛突然发现,是自己离开司徒别院的时候了。 从黑水河回来,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也叨扰太多时日。突然又想起当日,司徒烨从黑水河对岸只身飞过来,陪她找白莲教众人,陪她对抗暗夜杀手,救她回别院,帮他打探萧府诸人下落…… 他对她做的已经够多,而她却无以回报…… 是时候该离开了。 司徒烨却从后面追来,拦住去路。 “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 “ 不许走!” “怎样,徐罗红难道这就死了,你打算让我偿命?”沈媛道。她知道徐罗红不会死,她那一掌虽然来不及收回,却在打上徐罗红的一刻,自己生生的撤回了八分力。 也就是说,二分力打在徐罗红身上,而余下的八分,则是沈媛生生自己扛了。 然而这些也没必要说。只是这里她却真的不想留下。 “就算她没死,那她腹中的孩子如何说?”司徒烨阴狠的道。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说,也说不清为何就一定要把她留下来。或许这是最好的理由。 沈媛孤身一人自顾自往前走去。 她本就是孤身一人,赤条条来,了无牵挂。 司徒烨伸手拽沈媛,沈媛推开,司徒烨再拽,沈媛再次推开。 沈媛轻功快步走,司徒烨翻身一跃,直接站在沈媛前面拦住去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胡搅蛮缠,只是司徒烨心中有预感,若是此时让沈媛离开,那可能就真的要彼此擦肩而过了。 二人在司徒别院里再次动起手,司徒烨折扇飞过来,沈媛没有躲避,正击后心。 一口鲜血,吐在司徒烨衣襟上,鲜艳如花。 司徒烨抱着沈媛,此时他才明白之前为了救徐罗红,沈媛自己已经内力受损。如今却故意不躲避他这一击。 “你我两清了,现在我可以离去了吗?”沈媛擦擦嘴角,虚弱的说。 司徒烨此时留她也不是,放她也不是。竟把自己逼成两难境地。 “日后,我还会和你联系。”沈媛说完,转身跌跌撞撞而去。 沈媛一人独立闹市之中,仿佛如自己三年前初来这个世界。她觉得自己好像和当年一样一无所有,可是又好像不一样了。 她不想再躲了…… 闹市区繁华依旧,沈媛来到京城第一大酒楼翠云阁。 “姑娘几人?”翠云阁伙计都是经过培训的,不管对何人都热情周到。何况进来的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 “一人。” 呵,一个姑娘家来逛酒楼的可不多。 “姑娘可要雅间包房?”伙计体贴道。这可能是哪家的闺秀馋了,私自跑出来的,虽然只有一人,但独自在包间里,吃得才畅快,又不怕被人瞧见。 “不用,就在这大厅里就可。”沈媛说着自己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姑娘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招牌菜有糖醋排骨,松鼠桂鱼,水晶肘子,芙蓉狮子头,清蒸绍兴鸭,盐水柳州鸡……”,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伙计自己报完菜名都馋的流口水了。 “姑娘好容易出来一回,可以每样尝一点,吃不完是一定的,本店负责打包,给姑娘送到府上。也可以让夫人和小姐妹们都尝个新。”这种出来偷吃的小姐都喜欢这样,伙计自问有经验。好容易出来一回,不用考虑预算。再说敢来翠云阁的,都不差钱儿。 果然见漂亮姑娘展颜一笑,伙计顿觉如沐春风。 “好呀,那就挑拿手的,有名的,上十二道菜吧。菜式你挑。另外,咱们这酒楼里的酒,给我上一壶来。”沈媛道。 “得嘞!” 十二道菜,这大厅的四方桌可摆不下,伙计给另外又拼了一张桌子。 菜式果然无虚名,沈媛夹了块水晶肘子入口,吃得频频点头。 伙计看她吃得满意,也放下心来,心说一会打赏一定少不了。 沈媛又自己斟了一杯酒…… “噗!” 一口酒被沈媛全吐在地上。 “这是什么酒?”沈媛不满道。 伙计脸色一变。算了,深闺里的姑娘家,平日里能偷喝到的一定都是父兄珍藏的好酒,品味自然高些。 伙计不欲与美女争辩,转身换好一些的酒。之前给上的的确很一般,本来是想着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在这个时代,越好的酒度数越高,而普通的酒就只是稍微有一点酒的味道,次一点的,其实跟米酒清水无异了。 小二亲自将酒为沈媛斟上。 “噗!”沈媛又把酒吐了。 小二这回脸色可不那么好看了。想说话还没等说,沈媛已经嚷嚷起来,“这酒不行,你再去拿好的来。” 小二忍了忍,京城之中,什么人都有,轻易不好得罪。也是翠云阁一向和气生财。 如此这般又反复拿了三次,都被沈媛尝了一口就都直接倒在地上。 “这也能叫酒吗?”沈媛甚是嚣张。 在大厅闹得如此动静,已经引得周遭食客纷纷侧目,议论声起。 这还不是好酒!店小二瞪圆了眼,就这么直愣愣看着沈媛把一壶酒都直接洒在地上。 吃白食!闹事儿!砸场子的! 一个姑娘家!真是人不可貌相!小二心道。 不用小二去禀报,掌柜的已经过来了。 掌柜的姓年,年掌柜在这酒楼已经二十余年,深得东家信赖。他早就注意了这边动静,此时走过来,手里托着一壶酒。 “姑娘想来是对酒颇有研究呀!”虽然周围人议论纷纷,年掌柜依然不慌不忙道。 “不敢,不敢。只是听闻咱们翠云阁乃京城第一大酒楼,才来想来小酌一杯,却没想到如此的……让人失望。”沈媛说话一顿,却是抿嘴一笑。 年掌柜抬手拭汗。 如果来砸场子的是个彪形大汉,或者泼皮无赖,他有着是办法应付,后院叫两个打手,直接乱棍打出去都行。 翠云阁既然能当得起京城第一酒楼,就也不是吃素的。 可这仙女一般的人物,就算是胡搅蛮缠三,却也不能直接蛮横打出去,周边看热闹的,等着落井下石的看客可不少。他们翠云阁不能落得个欺凌弱女的名声。 何况这女子弱不弱待定,长得确实真的好。好看的人占了相貌上的优势,让人天生心生爱慕,有好感。 “姑娘要不再尝尝老夫手里这壶?”年掌柜说着把酒交给伙计。 伙计连忙上前为沈媛斟酒。 周围人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都盯着沈媛,看她纤纤玉手把酒杯送到朱唇边轻轻一抿。 “还是不行。”沈媛这次倒是没有倒掉,而是轻轻将酒杯放至桌上。 掌柜的和伙计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这酒已算极品,乃翠玉阁珍藏。 “平淡如水。”沈媛道。 年掌柜沉默无语,转身离去。 片刻间手上又托一壶酒前来。来到沈媛跟前,把手里的酒递出去。 沈媛伸手去接。年掌柜却又把手一缩,把酒往自己这边一退。 沈媛手拿了个空。 “这位姑娘,我翠云阁在京城数百年,卖的酒虽不能说每种都是世间佳酿,却也从不掺假造假,且放眼京城,除了皇家贡酒,民间私藏,其余但凡售卖酒水之地,老夫都有自信,我这翠云阁敢称第二,还无人敢称第一!” 沈媛听得频频点头,年掌柜说到慷慨激昂之处,她还配合着拱拱手。 “可是姑娘屡屡说我翠云阁的酒不好,姑娘可是在其他酒肆品过比我这翠云楼更好的酒? 姑娘尝了我手里的这壶酒,若是还觉得不好。那就请姑娘说出一样比此酒更好的来? 若是有,姑娘说出一二,待查实后,我年某定甘居下风,这顿酒席不但分文不收,以后定然视姑娘为我们翠云楼座上宾,无论何时来我酒楼我都不收分文! 可是若是说不出,那姑娘可就有恣意挑事的嫌疑了。年某是开门做生意之人,有人如此侮辱我们的酒,年某也是要讨个说法的。 这前前后后七壶酒的钱,姑娘可要都付了,并且还要当着诸位食客,给我们翠云阁道个歉。若真如此,就别怪年某不讲情面,难为一个姑娘家……姑娘,我手里这壶酒,你可愿一尝啊?” 年掌柜说着,掌中酒壶复又递上来。 这番话一出,周围食客们议论声更加纷纷,又说这位姑娘就是明摆着来找事儿的,这回看怎么收场。 也有人说这姑娘如此貌美,想必身后靠山不一般,这翠云阁也未必就得罪的起。 还有人说,这是玉皇大帝派来的酒仙下凡,所以凡间一切酒品才看不上…… 沈媛爽快的接过酒道,“年掌柜说的很清楚,小女子并无异议,这酒好便是好,我若说不好,自然是能拿出比这更好的酒来。只是如果我真的拿出来了,你们翠云阁要给所有食客酒水半价优惠一个月。如何?” 这赌注颇大。翠云阁任何一样酒都不便宜,但翠云阁每日宾客如云,这半个月的对折打下来,好大的一笔数目啊…… “好!就依姑娘!”说着,年掌柜身后转出来一个人。 第八十四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 从此京城无故人 从年掌柜身后出来的这个人,正是这翠云阁的主人,沈鸿升。 沈鸿升四十余岁,白白胖胖,在商界有个诨号,人称玉面弥勒佛。总是笑呵呵的。 沈家产业众多,但是若论发家之始,当年立业之本,就是这翠云阁,因此不管其他买卖如何赚钱,沈家对翠云阁格外看重。 今日也是赶巧,他平日里只每月初二来这里小坐。生意都由年掌柜打理,年底报账。他平时过来,也不过就是四处转转,或尝尝后厨研发的新菜式,品一品新进的好酒,以示自己作为东家对翠云阁的重视。 今日并不是初二,赶巧他有一桩私事要与人商议,于是约在自家酒楼更私密些,却不想遇到有人在此生事。 生的事,倒是有趣。 “这是我们大当家,他说赌得,那就赌得。”年掌柜给沈媛介绍道。 沈媛微微一笑,略拱手示礼,而后接过年掌柜手中酒壶。 “我相信这已是翠云阁酒中极品,然而还不能称之为好酒。”沈媛道。 这话说完,连沈鸿升都眯了眯眼睛,然后还是笑道,“不知姑娘为何如此说?” “沈老板请坐。”沈媛一指对面椅子,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小酒瓶。 只打开瓶盖,周围离得近的人,已经色变!因为已经闻到酒香! 酒香扑鼻,渐渐弥漫四周。 沈鸿升动容。 沈媛斟酒一杯,伸手示意沈老板品尝。 沈鸿升端起酒杯,并未急着入口,先是闭眼闻,之后又举起对着日光看成色,之后才喝下。 然后如沈媛所料,沈鸿升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媛。半响未说半个字。 周遭人虽然闻到酒香,但是见沈老板喝完之后一字不说,各个心中不免焦急,不知到底如何。 “我输了。”沈鸿升道。 虽然闻过酒香,可是让京城第一酒楼老板主动承认输了,众人哗然。 这是怎样美酒啊! 沈媛拱手,“沈老板为人坦荡。” “我的酒,确实不如姑娘的酒。且不要说我这里的酒,沈某平生,都从未见过、尝过此等美酒。” 哇哇哇!此时厅中所有人都盯着沈媛手中那壶酒。却见沈媛自己独自拿着酒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沈老板神情颇为疑惑,望着沈媛片刻,突然舒展眉头,哈哈哈朗声笑了出来。 “姑娘可否移动莲步,我们雅间说话。”沈鸿升起身礼让道。 沈媛点点头。 到了雅间,沈媛才见到里面一直坐着一个人,是个颇为严肃的青年。 “这位是郑兄,是我的好兄弟,姑娘可随意。”沈鸿升道,其实他并未猜测沈媛的来意,但美酒当前,且从沈媛的神态中,并未看出敌意。 或许是因作为商人的天生直觉,沈鸿升望着沈媛那一刻,突然觉得翠云阁在他这一代手里,会登峰造极! 手握世间从未闻过的好酒,只要不是敌人,那沈鸿升就一定会让她变成朋友。 “我来,是想问问翠云阁老板,愿不愿意跟我合作卖酒。”沈媛说话间展颜一笑。 沈鸿升畅快一笑,站起身来,竟对沈媛鞠了一躬。 这还用问吗?这是等于给他们翠云阁白送银子来无异。尤其是刚刚在大厅的一番举动,那就是活生生,硬杠杠的宣传! “多谢姑娘信赖!沈某必然不负姑娘重望。还不知姑娘贵姓,如何称呼?” “我姓沈名媛。”沈媛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其实萧家四姨奶奶,未入族谱,根本无人知道其闺名。 况且沈媛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避世根本避不来安稳,唯有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 沈鸿升一笑,“哈哈哈哈,或许是本家。在下沈鸿升,见过姑娘。” 事情进展顺利,此后二人详谈如何合作。 沈媛提出三点条件: 第一,给她提供场地,人工,和制酒的材料,酿酒的方法她来提供。 第二,所出酒质量一定要由她来把关; 第三,除去所有成本,利润三七分。翠云阁三,沈媛七。 另外还附加一个条件,沈媛要先预支二百两银子。 竟然不是代理销售,而是将制酒的方子拿出来与他合作! 沈鸿升觉得回去之后立马就去祖坟上好好拜拜,今天自家坟头一定是冒了青烟! 其实作为酒楼,酒都是从酒肆购买的,并不是自己酿酒。虽然沈家也有酿酒的许可,但并没有大量制酒。 制酒场地、人工、成本和风险都要考虑进去,生意人更愿意有钱大家一起赚,而不是什么都大包大揽自己家全做了。 可是这次却不同,酒沈鸿升已经喝过,他知道这将是怎样的一笔财富。 不过沈鸿升也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研制生产出来的酒,都都必须有翠云阁独家销售,不能私自卖给他人。 沈媛点头答应。 合同文书很快就拟好送到二人面前,二人画押签字。只是还少一位证人,那位郑先生一直在一旁独自喝茶看风景,此时突然开口道,“郑某不才,愿意为二人做个人证。” 沈媛对此也不介意,有个第三方签字画押就好。 事情就这样成了。 二人又讨论了更多详细操作细节,渐渐这一日就也快过去了。沈媛昨夜就因徐罗红一事没怎么睡,此时到了午后不禁露出疲惫之态。 沈鸿升当即让年掌柜包了银子送于沈媛,二人约好明日再详细商谈,并且沈家有几处庄子,可供酿酒,也要带沈媛一并看看。 沈媛揣着银子洒脱的走了。 年掌柜弯腰低声在沈鸿升耳边小声道,“老爷就不怕这小娘子骗了钱就闪人了吗?” “钱,钱!做了二十年掌柜的,你就知道钱。”沈鸿升不愧是玉面弥勒佛,训人的时候也依旧笑嘻嘻的。 手里握着那样制酒技术的人,还用骗钱吗? “可是她真的能制出这样的酒吗?”年掌柜有些质疑道。二百两,还附加一顿酒席,七八坛好酒。 “文书契约都已经签了,是郑工做的证人。”咱们走着瞧吧。 “用不用小的安排人跟着她?”年掌柜把声音压得更低。 沈鸿升认真想了想,摆摆手。没必要,若是吃亏了,就算自己看走眼了。若真的是这样有本事的人,看着又有几分脾气,得罪了可不好。 沈媛拿着银两,就直接去街上找房屋买卖租赁的中人。 那时候和现代的房产中介不大一样,做这行的人基本上不算个正经职业,且也没有店面,多数都是搬个桌子板凳,插个旗子,往街头一坐。有人来寻找要买或者要租的房屋,中人直接收拾摊位,就可以带人去瞧他知晓的房子。 “找一处房子,位置不用太好,但是周围环境不能杂乱。我们大约四个人。不用太大,干净就好。”沈媛道。 “姑娘是要买房?” “不,租。最好是那种能拎包入住的。”沈媛道。 “拎包入住?!”中人重复了一遍,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个词好!这个词妙!” 沈媛不知道,就她这一句话点拨,后来此中人开启了一种租赁新商业模式……民宿…… 这是后话。 其实大周朝的房价并不贵,若是在平时,真的应该考虑多投资几套。但是现在之所以不买房而是租房,是因为大家都听说,国内出现了战乱。 岭南王帅军北上,人心动荡。此时绝非买房的好时机。 而几个姑娘家,都暂居客栈又太招眼,不方便。 中人带她看了两三家,都还不错。沈媛挑中一座二进出的宅子,到了要签契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身份证明,黑户…… 于是沈媛一脸黑线的只能去找司徒烨。 这事除了他能办,无人能办得滴水不漏。 下人们其实并不知晓沈媛要离开再不回来,看她回来也没有多惊讶,照常庭院打扫,安排晚饭。 只有徐罗红从园中经过,看到沈媛回来,顿时脸变得煞白,如见到鬼一般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她费尽心机,呕心沥血,舍去那么多,甚至拼上自己的性命,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还在!她还在别院中! 为什么司徒烨没有把她撵出去! 徐罗红上前拦住沈媛,“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 “我找司徒烨有事情。”沈媛说。 “我不会允许你再接近烨,你已经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你还想害他吗?”徐罗红说。 她不说还好,提到孩子,沈媛心里蹿火。 “孩子!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我害的!我去你房里的时候,你已经落红,还有那两个医生,也跟你一起指鹿为马!徐罗红,这一切分明是你做的手脚。你就不怕我查吗?事情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 徐罗红听沈媛这样说,一丝惶恐闪过。 “阿媛!”司徒烨声音想起,他从书房刚出来,走到这里,看到沈媛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来得正好,”徐罗红满脸带泪,颤声说,“烨,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不要想太多。”司徒烨直接冷声让下人送徐罗红回房间去。任凭徐罗红怎样质疑,都不理不答。 “我有点事情想找你。”这个时候沈媛才低声开口。她早上才闹着离开,此刻却回来找他帮忙,心虚的很。 司徒烨点点都,没用沈媛在说话,直接带到书房,拿了一份身份证明的文书给她。 自然是假造的,显然早就已经为她准备好。 第八十五章 相思两忘前程锦 浮生若影见斑驳 “身份文书都只是明面上骗人的,只要你接秦清柔和萧辰雨她们一过去,很快就有人去查你的底细。”司徒烨担忧道。 “所以呢?躲着不是办法,救不了我自己,也救不了我身边我想守护的人。”沈媛平静的说完还是离去了。 司徒烨望着沈媛的背影,突然嘴角上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邪恶的小丫头,有了心里想要守护的人…… 有了身份证明,沈媛就又去寻中人去租看好的房子。中人说正好,房主也是一位小娘子,正着急把这里租出去呢,里面一应家具用品都是好的。 寻了房主过来,双方一见面,伊呀呀呀! 沈媛见到了谁?! 竟是梦娘。 梦娘见到沈媛,先是张大了嘴巴,双手捏着帕子赶紧一捂嘴,然后下意识瞟了中人一眼,没说话,快步走上前深深一福,眼圈就红了。 碍着有旁人在,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攥着沈媛的手,颤颤的不松开。 中人其实已经看出这房东小娘子有些古怪,就算都是女子,也不好见面就紧紧攥着手不放的是不?这是什么道理……还好是女子,若房东是个男子,人家房客还不把自己当成拉皮条的送到官府去了…… 签好契约,梦娘急急付了中人酬金。中人收好银子,却不见房东有要离去的意思。 沈媛微笑着对中人说,“你先去吧,许是房东小娘子对这个房子还有一些事宜要嘱咐我一二。” 中人倒是负责,犹豫着说,“要不要小人准备笔墨,将增加的注意事项写下来。” 沈媛道,“不用,我和房东……一见如故……不必如此。” 于是中人悻悻的去了。 旁人一走,梦娘起身急急插好门,转身就对沈媛一拜。 沈媛吓一跳,闪身躲开才又连忙弯腰要扶她起来。 “姨奶奶,可是吓死我了,当天我就听说府上出事了,想去看又不敢,后来打听想去寻你们,又寻不到……”梦娘说着抬起手帕拭泪。拭到一半好像突然想起现在不是做戏的时候,也不用做样子给哪位老爷看,就连忙收住了泪水。 还是说正事要紧。 沈媛轻轻拍拍她,以示安慰,也不知说啥好。 “你现在如何过活,怎么把房子租出去了?可是过不下去了?”沈媛问。她之前生活应该都是靠萧辰逸救济接应,后来是阿馒安排。再之后,她也就不知道了,再没了消息。 “姨奶奶还操心奴家做什么啊!都什么时候了。”梦娘停了哭,还是习惯性的轻轻拿帕子拍打了一下沈媛。娇羞弱美状不减当年。 “当年若不是姨奶奶您大仁大义,我要是被萧府那些人发现,没准当时就乱棍拖出去打死了……” 哪有那么吓人,沈媛谦虚的笑笑。不过自己和萧辰逸牵扯不断的诸多麻烦,还真是从梦娘开始才惹出的。 “真没想到还能见到姨奶奶,你……你们都怎么样了呀?”梦娘说着突然又有点羞涩的问。 沈媛猜她可能还挂念着萧辰逸,就把情况说了。 “也好,这样也好。走的远远儿的。”梦娘道,又问怎么姨奶奶没跟着去。 沈媛微微一笑也没说话。 梦娘也没再问,“这个房子你住着,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有什么帮忙的,你尽管跟我开口。” 沈媛疑问,“那你现在住在何处,可有着落,阿馒也跟着萧辰逸走了,你的生活来源……” “我呀,我已经搬进礼部尚书府上,他家的二公子……”梦娘说着娇羞低下头,神情举止尤盛当年。 沈媛心下佩服。 “我总要生活,人要往前看。这礼部尚书的二公子孙秉承倒是对我实心实意,这两年下来,待我确实不错。”梦娘道。 “他父亲是礼部尚书,他现在亦有官职在身,为宫中编撰。你若有困难,记得一定找我。” 沈媛应了。 天气不早,梦娘也要回府去。 沈媛则去接秦清柔,萧辰雨和三房夫人。 秦清柔和萧辰雨自然是愿意跟着沈媛的,说声咱们走,两人二话不说,简单收拾收拾东西就可以走了。 倒是三房这位陈夫人,从前在萧府唯唯诺诺不大管事,如今却不知为何格外事多起来。 指着沈媛只说她是扫把星。 坐在窝棚里的泥地上怎么都不肯走,还指着沈媛破口大骂:“当年老侯夫人就说你不祥,让我想办法把你除了。我费劲心机塞了要命的毒药在你镯子里,却不想你这么多年还活的好好的!可见是命硬,把我们萧府都克倒了!” 这话说的已经明明白白,原来当年下毒的,竟然是她! 萧辰雨更是震惊,连忙上前扯住陈夫人,“母亲,母亲,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沈姐姐不是坏人,你怎么可以……” “呸!”陈三夫人一把推开萧辰雨,“你也是个赔钱货,赔钱货!没用的东西,竟然让人家退婚……都是她害得……”说着又指向沈媛。 跟不讲道理的人,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还没等沈媛说话,秦清柔就已经上来,一把把陈三夫人从地上拽起了,“您就少说几句吧,说那些胡话做什么!” 秦清柔力气倒练得很是见长,不似从前那般柔弱。 可是陈三夫人骂的正起劲,一下把秦清柔推了个趔趄。 “我在同乐胡同那租了个二进的房子,里面家具用品一应俱全,都是上等货。房子地段不算好,但是安全清净。比这里……”沈媛打量着这个破窝棚,齐秦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么闭嘴跟我们走,要么您自己留在这里继续骂,您老选一样……我都听您的。”沈媛乐呵呵的道。 说着拽起秦清柔和萧辰雨,就往门口走去。 陈三夫人一开始还坐在地上骂,后来看她们三人真的走了,才慌了神,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外跑去。 看到她们三人果然还没走,这才心中暗暗松口气。不满的看着秦清柔和萧辰雨,“一个是萧家儿媳妇,一个是我闺女,我量你们也不敢撇下我不管。” 哎,人家秦清柔是齐氏的儿媳妇好吗,你也舔脸觉得自己是婆婆了。 另外萧辰雨是三房一个姨娘所出,只不过因为陈夫人是三房嫡妻,才占了个母亲的名头。那位姨娘又早些年就去世了。 如今萧家落得这步田地,她竟然还抖得起来…… 沈媛也是无语,若不是想从她身上再套出一点当年的事,又怕把她放在外面一个人乱跑,暴露自己的身份,沈媛早就不想管她了。 沈媛来之前是提前雇了马车的,四个人上了马车,也没有什么衣物可以带,简单的两个包袱放上马车,大家就搬进了沈媛租好的四合院。 真多亏梦娘的房子,里面家具用品一应齐全。 正房一个厅并两个房间一左一右,厅后面连着挺大一个后屋是厨房。沈媛自己住了左边屋子,右边屋子给了陈三夫人。 东厢房也是两间屋子,住秦清柔和萧辰雨。 陈三夫人唠唠叨叨不满和沈媛住一个屋檐,嚷嚷着要自己离这个扫把星远一些。 沈媛已经很累了,让她嚷嚷的脑门疼,抽出自己藏在房中的长剑,就架在陈氏脖子上,“你再唠叨半句试试?之前你已经承认你下毒害我,我现在就是杀你也不为过!”沈媛吓唬她道。 陈氏这才老实些。 秦清柔和萧辰雨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个铺床叠被打扫,一个洗碗刷锅做饭……看样子是都习惯她天天这样闹了。 私底下后来秦清柔跟沈媛说,有个能治一治她的也好。 原来这陈氏从周姨奶奶过世之后,也不知怎么了,从前一贯看着柔弱的性子突然就变得蛮不讲理。 尤其在秦清柔面前一直以婆婆身份自居,每天什么活都不干。三个人过得本来已经拮据的不能再拮据,她却偏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稍有怠慢对秦清柔就开口训斥。 秦清柔也不跟她争执,也不是清柔软弱,而是这个自小侯门出身的大小姐,骨子里还是清高的,实在不屑与这种泼妇吵嘴。平日就是一副“随她去”的态度。 沈媛则不行,第一天就把剑拔出来了。陈氏灰溜溜的进屋,三天没敢出来。 最后秦清柔和沈媛住正房的左右两间,萧辰雨和陈氏住了东厢房。 西厢房暂且空着,沈媛也让大家一起动手收拾出来,说她有用。 梦娘的东西都是好的,每个房间都是檀香木的雕花大床,斗橱衣柜一套,椭圆茶几配两把小圆矮凳。沈媛的房间里还多了一套梳妆台带铜镜。 沈媛的意思是把这个抬秦清柔房里,秦清柔却不想要,倒是萧辰雨还是少女心性,雀跃着抬了回去。 晚饭竟是秦清柔做的,清炒芥兰,溜肉段,清蒸肉末丝瓜,西湖醋鱼,四喜丸子白玉汤。 四菜一汤很像那么回事。 沈媛吃了一口,连连称赞!“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柔小姐,可以啊!” 秦清柔略微羞红了脸,“好歹我也吃了小半辈子,吃多了,也就琢磨出怎么做了。”伸手一刮萧辰雨的鼻梁,“还不是让这只馋猫给逼出来的。嘴刁的很。” 沈媛也跟着笑笑,这几个月她们的各中辛酸,无法一语道尽。 她们每个人,都在这场变故中,发生了太多变化。 第八十六章 千金不知富家女 真假无凭迷人心 昨日梦娘也没有要房租的银子,沈媛便把二百两银子交给秦清柔,让她拿着日常开销,添置,买菜看着办。 秦清柔就收了。 “从前都不知道一百两银子都能干些什么。”秦清柔揶揄自嘲,“其实现在也不知道,我只知十二方秀帕,能拿到十钱,可以换一捧米,一个鸡蛋和捧一把青菜。” 沈媛默默看着秦清柔屋里的箩筐,都是一打一打的秀帕。“这些活计以后可不做了,伤眼睛。” 秦清柔摇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但是不能全都靠你。我是萧家的人,就也想出一份力。” 早饭后沈媛去翠云阁,沈鸿升已经在等着她了。 两个人跟着年掌柜一起走了几个沈家的地方,沈媛也大致介绍了酿酒的原理和需要的人手,设备。 最后挑选了南边的两个院子,宽敞,私密,原先就是一个制酒厂,只不过后来空置下来了。每个院子里都有一趟平房还可以做工人宿舍。 沈媛对这里十分满意。 “后来就空置下来了?”沈媛疑惑的望了沈鸿升一眼。 “哈哈,哈哈哈。”玉面弥勒佛摸着自己的光头笑了笑。 “这酒厂的老板,从前跟我们就是旧相识,昨天晚上正好遇到,就偶尔聊了几句,正好他说这个酒厂着急出手,我们就顺手接下了……”年掌柜忙道。 “正好遇到……?”沈媛撇撇嘴,别的事情她不晓得,这商场上的门道,她这个在职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还不知道吗? “沈某出价很是大方,没有欺负了他们。这酒厂老板反倒算捡了个大便宜。”沈鸿升笑呵呵开口道。 沈媛无语。 寡头垄断就是这么来的…… 不管想做啥,看好哪一行,直接去收购一家。你不卖吧,人家就有可能在你对面干同行,然后认可不赚钱也挤兑死你。 不过反正地方是有了,工人有一部分是现成的,另外一些是沈鸿升的自己人。 沈媛一一见过。 沈媛在现代做品牌传播,常年服务的客户之一,就是一家名叫水井坊的白酒。沈媛和客户一起,十余年,将这款在小镇上名不见经传的白酒,打造成家喻户晓的知名品牌。 为了寻求差异化的品牌传播,这款白酒里面的每一道技术、工艺,沈媛都细细研究过,包括他们的酿酒工人,沈媛也都采访包装过。 酿酒,主要就是选料、制曲、发酵、蒸馏、陈酿、勾兑,这六个步骤才能完成白酒的酿造。 除此之外,沈媛还知道一个关键要素,那就是水。 那个小镇品牌,除了沈媛的营销成功之外,关键是酒真的好,而水井坊厂长也曾经跟沈媛介绍过,他们镇上的水,同样是这款酒质量的保证之一。 不过这是在古代,还没有这种现代白酒的出现,所以也不存在差异化的需求,水这个元素可以忽略。 选料方面,大周朝现在常见的是高粱玉米、大米、大麦。沈媛就让年掌柜去采购。粮食方面翠玉阁采购从来都用的最好的,这点质量方面可以保证。 等到葡萄下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做葡萄酒。在法国读书的那两年,她可给不少酒庄做过义工。 不过眼前还是先把第一批米酒做好再说。 工人里有个头目叫沈柯的,之前本就是做酒的好手,沈媛跟他聊了一下,发现现在的酿酒工艺里面,其中有几个步骤需要改良,另外就是关键的蒸馏提纯等关键步骤是技术达不到的。 首先是粉碎,大周朝的酿酒很简单粗暴,是没有粉碎这一步骤的。沈媛要求他按照高粱、大米每粒粮食碎成四瓣或六瓣。 然后是蒸糠,在发酵和蒸煮过程中能生成甲醇和糠醛等,蒸糠能去除杂味。这个沈柯倒是也知道。 七十天发酵后,配料拌粮,然后就是蒸馏摘酒了。 沈媛自己在厨房捣鼓出来的,是她用瓷器自己手动利用蒸汽遇冷,凝结成水珠后自己一点点收集的一小瓶。 大量的蒸馏摘酒,必须有可以批量生产的工具。不过酒要经过发酵,也就是说她至少还有两三个月来捣鼓这个事情。 在酒坊忙了一天,午饭和晚饭都是在这里和工人一起用的。 工厂里有厨房,沈鸿升安排了厨子统一供膳食给工人。 沈媛在现代工作起来一向是和所有人通吃通住的架势,再说现在正跟沈柯谈着事,于是也就顺手一道吃了。 其实年掌柜已经吩咐人另外准备上等膳食,刚想开口跟沈媛说,披沈鸿升一个颜色拦住了。 沈鸿升随手也拿了份工人饭菜就跟着一起吃起来。 忙了一天的沈媛回家,却见门口停着两大马车,上面拉满了东西,有布匹,米粮,菜肉,也有被褥、胭脂、首饰等,两个工人正一边卸车一边往里搬。 沈媛跨步进门,看陈氏正小脚快步一点点往自己屋子里搬。 沈媛一问,才知道是梦娘给送过来的东西。 南方打仗,京城虽不至于人心惶惶,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家开始囤积米粮,以防万一有物资吃紧的时候。 这一仗打得持久,已经几个月,双方僵持不下,然而显然岭南王蓄谋已久,兵力雄厚竟然可以与皇家抗衡。 岭南军打出来的旗号就是匡扶正统,所以也把权文田暗中的注意力吸引去不少。现在也说不好,帝姬到底在哪里。 “帝姬只有一个,不能谁谋反都说自己是在拥立帝姬!”林杰愤愤道。 “让你下面的人都撤了吧,没必要再盯着萧家那几个妇人。”权文田一边低头挥墨一边道。 “那个沈家姨奶奶果然有问题,先前那个莫名顶替她的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如今在春意楼里,可是真的沈四姨奶奶,前几天刚刚去找了他们萧氏三房的那几个女子,把人接走同住了。” “嗯,咱家知道了,所以,把你的人撤了吧。” 这是…… 她不是帝姬,帝姬不会去管萧家的人。 “可是她长得?” “这个世上相像的人不是没有,要用心找,也不难……”权文田眯起眼睛道。 离东宫事变已经过去六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六年,足以模糊一个人的相貌……有探子报,岭南军中,有个女人…… …… 沈媛的酒在两个半月后正式开售。沈媛给起了个名字,叫水井酒。 “这名字……倒是容易记。”年掌柜啧啧叹道。 这年头白酒都流行叫个刘伶醉,桃源酿什么的,文雅着呢。不过沈鸿升都不在意,年掌柜也不好说什么。 沈鸿升是真不在意,这酒一定会一鸣惊人,他只要确保沈媛以后所有的酒都交给他来销售,别说一款酒的名字,就是把他的名字改了,他也不会介意。 这两个多月时间里,沈媛每天都是在陈氏的叫骂声中早出晚归,她现在在陈氏口中,已经从扫把星,晋升为不守妇道的扫把星。 这段时间她可是捣鼓出来不少东西,说到这里,还要归功于一个人,就是当初在翠云阁给他们契约合同做证人的郑工。 为了蒸馏技术能大量投入生产,沈媛跟沈柯急的不行。道理沈柯是听懂了,沈媛也给他用陶制的类似虹吸原理演示过了。可是批量酿酒提纯,试验了很多办法,都失败了。 有一次沈鸿升过来,沈媛和沈柯就把这个问题跟他说了。他看了看,突然问沈媛可还记得那个郑工。 “那是个手艺人。”说完就让年掌柜去请。 果然,郑工搞清楚原理之后,直感叹妙哉!妙哉! 然后只花了两个星期就捣鼓出来了,是用木头和铜打造的机器,粗糙却好用。 沈媛连连称赞。 沈媛想不到的是,就在不久的将来,郑工和霍杰,则成为她那只奇特武装力量的左膀右臂。 沈媛之前就交代,这次的酒,只打造一种一斤装的酒坛。 她估摸这次的白酒度数应该在40度左右,这个年代还没有这么高度数的酒。不管男女,大多半斤就能喝醉了,一斤估计也能放倒一般的酒鬼了。 好酒醇香,可是她却不希望满京城之中都是因她而产生的醉鬼。 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个营销效果。 每人每天只能买一坛一斤装的水井酒。 “这是为何啊!”年掌柜满脸都是心痛。 这样的酒,他们预计每天能销千坛不止,限制销量,那就是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这下连一贯支持沈媛,什么都听她的沈鸿升也沉不住气了,要知道,大家期待的就都是这大卖的一天。 于是沈媛耐下心来跟大家普及了一下什么是“饥饿营销”。 越是买不到,越是一壶难求,才会越有名,越让人形成期待感。 即便是听了沈媛讲的这通道理,沈鸿升还是笑呵呵的觉得沈媛多虑了。这酒一出,世间其他的酒,那就都不叫酒,可以叫水了,限不限量供应,都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 “沈老板想的没错,可是我们限量供应是一回事,如果别人恶意大量收购,再倒卖,而我们又迟迟拿不出后续供应的存量呢?” 沈鸿升低头细思量,抬起头时就是一副细思极恐的神情。 第八十七章 花语花香花解意 快人快语快恩仇 “沈姑娘……”沈鸿升迟疑道。 “叫我阿媛就好。” “这第一批酒,我们已经试验成功,那第二批酒就赶快加制吧。批量,咱们把量要至少……至少翻上十倍!”沈鸿升道。 十倍……沈媛觉得沈鸿升太激动了,不过确实可以提高产量了。 事情似乎进展的很顺利,沈鸿升虽然是生意人,但是和气生财,为人说不上厚道和沈媛交往却很讲究规矩。 翠云阁的水井酒卖得如预料中一样好,自然也就来了和预料中一样的麻烦。只是沈媛没有想到,这个麻烦会牵扯到她自己的人。也没想到,事情会以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结局来收场。 这种哗哗赚银子的生意,很快就有人也打上主意。并且敢打翠云阁主意,跟沈鸿升对着干的人本就不多,有的就都也是京城里面数得上的人物。 其中就有主要的两家,这两家竟然跟沈媛还都有些说多不多,说少却还是有关系的两家。 其中一家就是春意坊。 沈媛中间去过春意坊两次,因为出手阔绰大方,所以不管是要见柳菁菁还是若眉都没有被为难过。 柳菁菁和若眉、沈媛投缘,她喜欢见的人,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现在也没人敢拦着。 沈媛又给了柳菁菁好几首好词,也有现代的古典风歌曲。虽然沈媛没太多时间教她舞蹈,但柳菁菁天赋极高,有时候略微点拨几句,只是说一个好的想法,她就能自己琢磨出意味来。 “沈姐姐,你看我这样跳对吗?”女子面孔上已经有微微的汗珠,她跳得正起劲,也顾不得擦拭,转身问沈媛,嘴角、眼中都洋溢着青春的笑意。 沈媛微微一怔,这一幕,似曾相识…… 楚菱昔,那个倔强、自尊,又满腹心思的女子,是敌是友,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沈媛没开口,倒是柳菁菁欢快的跑过去,“若眉,我觉得你刚刚这个动作,可以这样跳,身子从这边转,看着更柔美一些……” 若眉如今人活泼开放了很多,歌舞、琴棋也在苦练之下成绩不小。 柳菁菁更是终于实现了自己可以在青楼横着走的小目标。 司徒烨啊……确实好久都没想起他了。 水井酒开卖之后,是柳菁菁下的帖子直接送到沈媛住处的。贴上只说邀她去翠云阁有事相商。 沈媛去了之后却不是柳菁菁迎出来,而是苑尘尘。 “哎呦,妈妈!怎么今日劳您大架亲自在这等我。”沈媛娇声笑着迎上去,一伸手就拦住了苑尘尘的肩。 苑尘尘也一脸堆笑的拉住沈媛的手,二人热情的相携入座。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旧时闺友,实在两人才第一次相见。 苑尘尘心中稍微别扭了一小下,怎的这沈姑娘看着比自己还像老鸨。迎来送往,接人待物如此热情、周到,嗯……老到…… 苑尘尘也不是一个磨磨唧唧的人,上了茶水点心,屏退众人,直接就跟沈媛开门见山的说了意思。原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和沈媛合作做酒。 沈媛这个人物现在在京城已经不是秘密。身份来历知道的都放在肚子里,不知道的调查之后,也就是司徒烨给她做的那个假身份。一个父母双亡,投奔远方亲戚的姑娘。结果远方亲戚早就已经不在京都,于是她索性留下来自谋生路。 她的本事,这段时间京城的商界,尤其是餐饮界可都是有目共睹。 都知道她会酿酒,可是苦于搭不上门路,而且她也姓沈,不知道跟沈鸿升是什么关系。贸然来拉拢她,又怕得罪了沈鸿升,打草惊蛇。 “酒啊……这个没有办法,我跟翠云阁签了文书,只能给他们一家卖。”沈媛也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传出去也好,省的大家遮遮掩掩的背地里瞎揣测,再生出什么歪主意。 苑尘尘愣了一下,她倒真是没想到。这生意做的…… “那,签的只是这一种酒,还是你名下所有的酒……”言下之意就是,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酒可以做出来,倒时候也可以让春意坊分一杯羹。 “所有的酒。”沈媛为难道。其实并不是,文书签的哪里有那么严谨,沈媛看过的合同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真的要找出一个漏洞来,就把其他的酒交给别人做了,单拿合同说也说得过去的。 比如合同规定是米酒。 那所有粮食酿酒可以都交给翠云阁做,其他的她可以做果酒,养生酒…… 不过做人不能这样做,做生意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大家都是来赚钱的,不是结仇的。所以有时候合同真的只是一个说辞。 苑尘尘面露可惜之色,却也无法说什么。 “哎,算了,算我命里无此财。沈姑娘可还要去找菁菁她们。午间就在我们这里留饭吧。” 买卖不成,苑尘尘礼数还是周到,并没有再为难沈媛。 偏生沈媛就是这么个脾性,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酒是不成,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一个好东西,若是能捣鼓出来,一定挺适合你的……沈媛略微迟疑的说。” 苑尘尘眼睛一亮。 “这些东西,不但你们的姑娘们可用,更多的,其实是可以卖。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搞个胭脂坊什么的……”沈媛一边思索,一边说。 “自然愿意。”苑尘尘顿时笑得眉飞色舞。她年近四旬,平日里都不敢这样笑,如今眼角纹都快笑出来了。 别问她为什么,作为女人,作为拿青楼为生意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商人的直觉,她就是觉得沈媛特别靠谱,特别需要抱紧她的大腿。 “你等我回去想想,捣鼓出来几个样品,我再来找你。”沈媛说着就急急的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想起有件事情,她要问苑尘尘要几样东西,于是又折回来。 回来的时候,却正巧看到一个女子背影,应该是若眉,正扶着一个男子,歪歪斜斜的往里面一个房间走。 “爷,你小心着点,别摔了,扶着奴家。哎呦,爷你往哪儿摸……” 一时间,沈媛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眼花了,阿彩什么时候这么说话,调子声音也似乎不像。可能只是身段背影像罢了…… 沈媛找到苑尘尘,问她可否有女子用的上等香料、香包给她一些。 苑尘尘自然快速积极的准备很多给她拿去。 临走的时候,沈媛感谢道,“谢谢妈妈,照看我朋友,若眉和柳菁菁都是托了您的福气。” “菁菁是因为她自己上进,这个孩子,从前我还不觉得她怎样,如今……真是。我自问也是有几分狂傲的,扪心自问,我年轻时竟是不如她。不过听说,也是得了沈姑娘的提点。”苑尘尘说。 “哪里,哪里,是妈妈带人带的好。”沈媛忙谦让。 “不过你说的若眉,姑娘别怪罪,我这春意坊人多,我竟没有印象。”苑尘尘道。 沈媛想了想,这也是。若眉是丫鬟身份,从来了没多久一直跟着柳菁菁。若是管事妈妈还有可能知道。苑尘尘又不管具体事务,不知道才正常。 这个苑尘尘,能从一个青楼女子做到如今,靠自己的本事打拼安身立命,倒确实有她的可爱之处。和沈媛说话为人很实在,没有应付了事。 沈媛回家之后,就开始忙着捣鼓她想做的东西。 酿酒那边几乎已经全部交给沈柯。 沈媛只问了沈鸿升一句,沈柯是可以信得过的人吗? 沈鸿升说是,于是沈媛就把自己捉摸出来的酿酒手艺都告诉沈柯了。 一开始沈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沈媛一遍一遍把所有的细节,步骤都带着沈柯做,自己演示,又让他练习。 到这时候,沈柯一个大男人突然就站着不动了,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沈媛看。看了一会,噗通一声跪下就是三拜。 “你就是我师傅。”沈柯道。 沈媛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古时候的人重技艺传承,所以才没明说。只是默默教授。 隔一日,就看沈柯带着自家小娘子来沈媛这里拜见,又送了拜师礼。 沈媛都笑着接了。 别看沈柯长得粗糙壮实,沈柯的小娘子倒是个白净且伶俐的,跟在沈柯身后,有些胆小。 瞥见沈媛竟然是个绝色艳丽的年轻女子,不禁若有所思的面露不安之色。 沈柯一个粗糙汉子,自然没有留意女子的这些小心思。从此一心把酒坊当做家一样,精心劳作。 酒坊有沈柯尽心,沈媛才有时间捣鼓这些给苑尘尘的东西。 相比较于酒,这些东西才是沈媛真正感兴趣的。 才没几天,就搞出来初步的香水、香薰,和香皂。 因为酒精提纯的技术已经纯熟,所以这些做的也快,尤其是香水,真的让沈媛太兴奋了。 连忙拿了些叫秦清柔和萧辰雨一试。 沈媛每样东西都做了两种味道,一种玫瑰,一种茉莉,是根据苑尘尘给她的香包来看,这两种花的味道最是常见。 秦清柔和萧辰雨一试,果然爱不释手,尤其是香水,简直让每一个女人着魔。 沈媛又示范了香皂和香薰的用法,饶是两位曾经的侯府千金小姐,也震惊不已。 秦清柔看着沈媛若有所思,有这些个本事,当初为何去给萧老侯爷做小? 第八十八章 怨世道生来不公 未始料人心难测 沈媛隔日就带着东西去找苑尘尘,果然,苑尘尘又是个识货的。两个人当场就决定了这买卖怎么做。 “我在桃花街有十几个铺面,你去看看,挑中了哪几间,回来告诉我。”苑尘尘认真的道。 沈媛…… 大佬,我们俩到底是谁在抱谁的大腿啊!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番。 这桃花街,就有点步行商业一条街的意思。 不管是皇家贵族还是权臣富豪,老爷小姐公子夫人,想逛这条街都要下来自己走,马车是不得入内的。 整条街在京城的东边,东西向大约有两里地的距离。左右两边全是整齐的商铺,多为布匹绸缎,成衣饰品,胭脂水粉,也有学子们用的笔墨纸张,扇面字画等杂货俱全。 这个地段,可以说是一铺难求。 结果原来房东家在这儿呢,张口就是十几间店面随便挑…… 谈完事情,说好了各种细则分成。沈媛却突然说,还有一事相求。 苑尘尘很爽快的就问什么事,“能答应的我就答应,答应不了的那就是说什么也没办法。” 于是沈媛就把要为柳菁菁身边的那个丫鬟赎身的要求说了。 本来她是想把柳菁菁和若眉都赎出来的,水井酒的分成银子,每半个月年掌柜就让人给送来一回。她现在说是日进斗金毫不夸张。 不过她跟柳菁菁聊过,柳菁菁是自有打算的。所以她现在只要赎若眉就好了。 如今她行事皆在明面上,秦清柔都接了出来,若眉也该早点赎出来了。虽然赎她可能引起身份上的一些麻烦,但终究不能把她扔在此处。 “嗨,吓死我了,这也算个事儿。我还以为沈大姑娘开口,是个什么要求呢。”苑尘尘舒了口气,这事儿在她这确实不是个事情。 “还赎什么赎呀,一个丫头,我送给你便是。不过毕竟是跟着菁菁的人。我虽然也做得主,但若是直接就硬下了决断也不好,你容我跟菁菁打个招呼,她与你相好,定然是不会为难的,之后我们就把人给你送去。” 沈媛点点头。 等到稍晚些时候,却并不见若眉来。 沈媛想可能是晚上春意坊的生意好,所以一时忙忘了,或者是柳菁菁想留下说说话,以后相见不似如今朝夕相处,或者是一时找不到人手送…… 一直到晚饭后,朦朦胧胧的睡去,也没有消息。 沈媛一夜睡的并不好,总是梦到现代的事情,一会儿是新闻发布会有人来捣乱,一会儿是新闻稿马上要发,突然找不到笔记本电脑…… 新闻发布会第一个环节,她的客户老大上台发言,前一天半夜她跟他一起敲定的最后发言稿,稿子她打印好就放在手提袋里,她打开手提袋,却发现不见了。里面还有一叠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首箜篌古曲…… 莫名的想到萧辰逸,心中一痛,沈媛忽然醒了。 天光已经大亮。 这个时候苑尘尘派的人扣门。捎来的消息却是,柳菁菁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倒是一点不惊讶,跟苑尘尘说她料定是有这一天的。若眉能跟着沈大姑娘,也会有个好前程。 于是高兴的去唤若眉。结果却是若眉不愿意。 “什么?” 沈媛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是若眉姑娘自己亲口说,她不愿意。不愿意被赎身,不愿意跟着姑娘。她说她在春意坊一切都好。”来人传话道。 不愿意被赎身?怎么可能? 沈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本来想去桃花街逛逛的沈媛立即亲自再去春意坊一趟。 到了春意坊却被拦下了,说柳菁菁姑娘病了,近几日不见客。 这也太巧了,沈媛正纳闷,正巧苑尘尘派去给她回话的人从外面进来。这人显然是苑尘尘身边的,还能帮她说上话,管事妈妈这才带着她去找柳菁菁。 见到柳菁菁,却才知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那种通常人知道的大病,柳菁菁行走正常,饮食作息正常,只是……嗓子说不出话了…… 一开始沈媛说话,柳菁菁就只是点头摇头,后来沈媛急,她也着急。 于是四周看看无人,起身关紧门窗,这才低低的勉强说了几句话。 却费劲的很,声音沙哑。嘶哑的如七旬老朽,有些吓人。 不过总算弄明白了,柳菁菁这个病是突发的,就这两天的事情,找不到缘由。她没敢跟任何人说起,只对外说染了风寒病着,休息几天闭门不见客。 柳菁菁现在已经红透半边天,这点特权还是有的。说不见客就不见客,也没人敢说什么。 另外就是若眉的事。柳菁菁竟然也不知若眉是为何,她也以为若眉定然会是愿意出去的。尤其是跟着沈媛这么号人物。 可是她却说不愿赎身。 “可是她亲口跟你说的?”沈媛问。 “这倒不是,苑妈妈差人来跟我说的时候,她正好不在跟前。我还特意问了要给她赎身的是哪一位,听了是你,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儿,管事妈妈来跟我说,若眉不愿。”柳菁菁说这些话已经极为吃力。 “我不说了,太难听了。”柳菁菁最后道。“你若不信,叫她过来当面你问她就行了。只是别跟她说我嗓子坏了这事。” 于是沈媛就跟着管事妈妈去寻若眉。 “是,奴婢不想走。”管事妈妈寻了一个空屋子,给若眉和沈媛说话,然后管事妈妈就离去了。若眉于是就给沈媛跪下了,磕了三个头。也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不想走?”沈媛还是不可置信。 若眉和柳菁菁不一样啊。柳菁菁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且柳菁菁已经盛名在外,在这里也能随心所欲,出去反倒受世俗礼教束缚,与她不利。所以沈媛很尊重柳菁菁的想法。 可是若眉不同。那是阿彩,她的阿彩啊。服侍她,与她朝夕共处三年的阿彩,为了她,冒名顶替才被卖入青楼的阿彩。但凡自己有能力救她出去,沈媛不愿意让阿彩在这里多呆一刻! “奴婢不愿再连累小姐。”阿彩又重重磕头。“求小姐不要再为若眉劳心费神了。” 这个傻姑娘,是怕连累自己啊! 沈媛一阵心酸。 “阿彩,我现在已经又一些能力,可以保护你们了。清柔小姐和你家三小姐都已经被我接到一处,你放心的跟我走吧。” “小姐,世间已经再无阿彩,奴家是若眉。”阿彩说完,起身想要离去。“小姐以后还是不要总来这里寻我了。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总出出进进的,不好……” 说完阿彩只留给沈媛一个背影。 “傻丫头!”沈媛见若眉实在不愿,也没有办法勉强,只想着过几日等她想开了,自然也就跟自己走了。怎么可能不跟着自己走呢,她是为了救自己才沦落至此的,说什么不能一直在这呆着。 “你若是不想,那就在这里再呆几日,什么时候想走了,或者遇到麻烦了,随时托人去找我!你知道我如今住处。”沈媛嘱咐道,今日只能如此。 从春意楼出来沈媛闷闷不乐,也提不起精神去桃花街。 懒懒的在街上闲逛。 刘老大夫和翠姑早已经关门歇业,如今也不见回来,想帮柳菁菁问一问情况都没有人。 不知不觉走着,竟走到司徒别院。 正赶上司徒烨从里面往外走,出门就看到沈媛一个人站在那里,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二人实在已经多天没见。上一次,还是沈媛来找他要自己的身份文书。 沈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可能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潜意识里觉得这里有一份依靠。 “阿烨,如今天还冷,你出门还是要记得让小厮帮你带个斗篷。今日又忘带,我给你送……了来。”徐罗红一身轻纱罗裙,袅袅婷婷从后面柔声追来。 看到沈媛,脸色一变,声音也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呦,沈姑娘,好久不见。来,进门坐坐吧。”罗红大方的上前打招呼,俨然如这里的女主人。 热情周到,司徒烨几次想说话都没有插上嘴。 沈媛笑笑。 本来想转身离去,却听徐罗红道,“莫不是姑娘还对我心存芥蒂,若是这样岂不是奴家罪过,今后定然会寝食难安。” 司徒烨也低声轻道,“外面风大,里面坐坐吧。阿碧也对你甚是惦念。” 沈媛无法,只能随徐罗红进府,话都被你们说尽了,她无话可说。 “我有要事必须出门,你在府里略坐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司徒烨是因为有事才出的门,所以交代道。 沈媛随徐罗红进府,发现才短短两个月,这司徒别院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 从前园中风格多为翠竹白雪,别致素雅,如今却多了很多浓艳的花卉,热情奔放,绚丽异常。 “怎样?我喜欢,烨就命人把这个园子都依着我的喜好改了。”徐罗红诡异而傲慢的一笑,一改之前在门口的谦卑低逊。 “从前那个园艺,眼里只有少爷,没有我。我说我喜欢红杜鹃,紫芍药,他偏偏弄了一排君子兰过来。我得日寻了机会,设计让他撞到我一个贴身丫鬟洗澡,于是我便挖了他的双眼,砍了他的双手,让他再也不能做园艺。烨只知道他偷窥我的丫头,羞愧不已无颜面再呆在府上,自请归家了……哈哈哈” 第八十九章 一朝身世凉如许 春意阑珊意难平 沈媛独自在会客厅坐下,下人上茶,于是沈媛就跟来人说去换阿碧。 徐罗红并没有在此相陪,可能是相看两厌吧。她对下人的所作所为让人发指,却还不至于把沈媛吓住。 等好久才见阿碧过来。 “姑娘,真的是你。”阿碧上前欣喜道,沈媛却发现她笑容之下不易察觉的一丝紧张。 “你今日过的可好,还是跟着你家少爷在书房伺候吗?”沈媛关心道。 “不了,少爷现在也总不在这边书房,没什么事情做。”茶都凉了,阿碧又给沈媛换了杯茶。 “那如今你在哪里做事,都好吗?” “好,奴婢有什么不好的。”阿碧看着沈媛喝了口茶,神色犹豫。“倒是姑娘,如今怎样,何必跟少爷赌气呢,少爷……”还没等阿碧说完,徐罗红走进来。 “阿碧!”徐罗红呵斥道。 阿碧本能的一个哆嗦。 “阿碧,你下去吧,你的话太多了……”徐罗红冷冷说。 沈媛欲为阿碧说话,却见阿碧低头顺从的去了,临出门时,甚是担忧的看了沈媛一眼。 徐罗红慢慢踱着步子,在沈媛对面椅子上做下。 “我其实那次根本就没有怀孕,我骗你的……”徐罗红低头摆弄自己的大红指甲,抬头对沈媛轻蔑一笑,“不过你刺我那一剑,倒是实实在在的……到现在,我的肩胛骨阴天下雨,还在疼……” “是你自己撞上去的!”沈媛道。 “对,没错,是我撞上去的!沈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徐罗红媚笑道, “我要不撞上去,司徒烨会心疼我吗?我要是不撞上去,司徒烨会真的恼了你吗? 我辛辛苦苦经营的这一切,怎么能让你突然抢去。烨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说话间,徐罗红手上多出一把寸长小刀。 “别的不说,你给我的这一剑,我今天就要还回去。”徐罗红恶狠狠道。 “就凭你手里这把小刀?”沈媛抬头看徐罗红,她是疯了还是傻了不成?她一个毫无功夫的女子,拿个小刀想对付自己? 徐罗红却阴笑着走过来,手里的刀一下子抵在沈媛的脸上。 沈媛本能要躲开,一用力后面露惊讶,随后了然。 竟然一分力气也无。 怎么回事,沈媛将目光落在那杯茶上。 这茶,是阿碧为自己上的…… 阿碧…… “对,就是阿碧,那个死丫头现在被我要过来服侍我了。”徐罗红得意的道, “最开始,她还不愿,我就奇怪了。她从前是跟着少爷的,我想要过来,结果她不愿。少爷也没责罚她,依旧让她在书房伺候。那个小蹄子想什么,打量我不知道?还不是想打少爷的主意。不过后来你来了,少爷让她去伺候你,她竟然就愿意了。” 徐罗红语气中满满的妒忌。 “我就不明白,怎么换成服侍你,她就愿意了。于是,你走了之后,我就把人要过来问问。过去我要不到,是我没本事,如今我怀孕又流产,又被你刺了一剑,烨现在拿我当掌中宝一样,区区一个丫头,自然没有不应的。” 徐罗红自顾自的说。 “结果还不是落在我手里,被我收拾的毛都不剩。管教丫头,你一定不行。”徐罗红低头轻轻在沈媛耳边道。 沈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日里没什么,我一向宽待下人,晚上,就把那瓦片碾碎成一堆茬子放在我屋里,让她脱光了衣服跪在上面。不许睡觉,帮我看着灯火。若是一不小心睡着了……就把那蜡烛灯油往她身上那么一淋……呵呵,人一下子就醒了。” “你个变态!”沈媛恨恨道。 徐罗红的所作所为如果是真的,那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这下你知道了吧。你今天算是落到我的手上了。”徐罗红轻轻用小刀在沈媛的右侧脸上浅浅一刀,血珠滚下。 沈媛忍痛要紧嘴唇,身子却一动也动弹不得。 “本来我还苦于没有办法找上你,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可见骨子里就是个贱人!对烨还是贼心不死!” 说着,又是一刀,这一刀下手颇重,血肉翻出…… “你这个变态加疯子!”沈媛道。 啪!啪! 徐罗红抬起另外一只没有拿刀的手,反手就给沈媛两个耳光。 “到了如今你还嘴硬。没了这张漂亮的脸蛋,我看你还如何勾引烨……” “你如此对我,有没有想过一会儿司徒烨回来寻我,你要如何交代?”沈媛道。 “烨已经让我使人绊住了,一时半晌的可回不来,沈姑娘要失望了,哈哈哈哈,不过我另外给沈姑娘准备了男人,一定能让沈姑娘满意……”徐罗红说着猥亵一笑。 沈媛色变,心道:“徐罗红,你这个疯子!” 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门口阿碧声音响起,“少爷!”,然后就见阿碧的影子在门外一跪。 徐罗红神情一变,抬手拍了一下她椅子的扶手,就看沈媛的椅子忽悠一下向地面倒去,地面此时裂开一个口子,沈媛和椅子一起摔了进去。而同时另一边地面向上翻起,已经有一模一样的一把椅子出现在刚才沈媛的位置。 地面合起,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司徒烨推门而入。 “阿媛呢?”他问道。 如此亲昵的称呼,徐罗红心底一酸。“刚刚已经走了,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司徒烨不疑有它,抬头看了眼那把空椅子,低头对徐罗红道,“罗红,你怎么了,怎么眼圈红了。” “是吗?没什么。”徐罗红略有些慌张。 “是不是最近太操劳了,你身上有伤,还要多养养,说着伸手拦过徐罗红的肩膀。” 徐罗红甜蜜一笑,“为了烨,我辛劳些算什么,只是我们的孩子……” “会再有的。”司徒烨安慰道。 “真的吗?真的还会再有吗?”徐罗红攀着司徒烨的肩膀,柔声低语,娇媚不堪。 “自然会。”司徒烨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要喝。 “啊!”徐罗红一把夺过,讪讪道,“这杯已经凉了,我去给你换一杯。” “不麻烦了,我去书房喝。”司徒烨说着起身。 “要不要吃了饭再去,天色也晚了呀?”徐罗红一脸期盼。 “不了,晚上我再来陪你。”说着司徒烨伸出手指摩擦着徐罗红的脸。 徐罗红面色绯红,羞涩低下。 沈媛此刻就在这地下,她能听清楚上面人说的每一句话,自己却发不出一个声音,身子也丝毫动弹不得。 幸好虽然司徒烨离去,但徐罗红也不敢轻举妄动。 地下一片昏暗,沈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突然可以慢慢移动,但是还是无法使用真气,周身无力,勉强可以行走。 于是她就扶着地下的墙壁,顺着道路向深处走去。 走了大约几百米,竟然隐约有火光出现,再往前走,依然是很长的暗道,两边墙壁上却是隐约可见的图像。 沈媛仔细一看,这就是古代的壁画吗? 墙壁两边都是画,画上有男人,女人,有雪山,草原,牛羊。 看着看着,沈媛竟然看出,这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 最开始,是很古老的朝代,生活在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自由,热情,奔放,载歌载舞。 他们尊天山为庇佑其民族的象征,图上画了很多人们朝拜天山的图像。 再往前走,画的是这个民族的王。他高大英俊,娶了天山上的一位仙女为妻。整个婚礼盛大而喜庆,所有族人都为他们祝福和高兴。 王和天山仙女诞生后代,子孙绵延。整个民族也这样生生不息。 在往前走,画风却变了。 一幅图是很多马匹、羊群都躺在草地上死去。 瘟疫。这两个字出现在沈媛脑海中。 然后是更多的人开始死去,最开始是孩子和老人,然后是女人,更多的青年人。 人们开始去天山祈求平安。 沈媛一边看着壁画,一边往前走。 然而,人们的祈祷并没有被他们一直信仰的天山所听到,到了冬季,数月的大雪侵袭了这片草原。 寒冷,饥饿,如挥之不去的恶魔,折磨着整个民族。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队汉人的商队来到了这里。 他们带来了衣物,食物,还有先进的医生大夫和草药。 草原上的人们对他们感激不尽。 两个国家开始了商贸往来。草原上的人为这些汉人提供战马,汉人则为他们带来更多物资和先进的文明。 又过了很多年。 汉人的疆土越来越大,而这个时候,草原部落里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势力。 根据墙壁上的画面,一个是当时的王,他主张自立,邦交需要建立在平等地位的基础上。 而另外一幅画,则是部落的王爷,当时王的弟弟,他主张臣服于汉人。画面上是他带领的部落齐齐向汉人使臣下跪的场面。 而再往后,则是一位草原女子远嫁的画面,嫁给了汉人皇帝。 部落上的两股势力武力相争,而女子则在后宫伤心落泪。 再往后,沈媛却看不懂了,竟然是这女子跟一个武士私会的画面。 然后就是草原上这个民族被屠杀…… 画面越来越凌乱和诡异,最后一幅,则是一片黑暗。 沈媛驻足。 第九十章 坦相见王子惊艳 道无情婢子反悔 此时沈媛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这条通道到底有多长。 不过她敢肯定,现在自己应该已经不在司徒别院之下。 壁画不见,两边的灯火也就没有了。 视线再度陷入黑暗。 沈媛跌跌撞撞又走了一会儿,因为一下子视力不适应,几乎眼前就是漆黑一片,所以连着摔了几个跟头。 手肘和膝盖应该也磨破了。脸上的刀伤倒是已经凝固不流血了。 “奶奶的,你要不然就弄死我!要弄不死我,我出去不弄死你,我不姓沈!”沈媛骂骂咧咧。 这个徐罗红,唉! 沈媛叹气,终归是自己没把她放在眼里,大意了! 又走了一段路,竟然感觉有新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冻得沈媛一个激灵,快走几步,能看到洞口。 爬出来,沈媛竟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谷,抬头望去,皓月当空。 那欣喜顿生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 呜—— 沈媛侧耳,竟是一阵狼嚎。 不禁毛骨悚然…… 然而还是要独步前行。 越走得远一点,就离危险远一些。今夜如果如司徒烨所言会留宿徐罗红处还好,等到天亮司徒烨离去,那徐罗红定然要来寻她。 狼和那个疯女人比起来,还是狼可爱些。 而沈媛此时依然浑身软弱无力,不管遇到什么,依然是任人宰割。 于是沈媛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跌跌撞撞向山谷远处走去。 狼嚎声渐远,沈媛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却就在这时,一对棕黄色眼睛在丛林中闪烁。 竟然是一头豹子! 沈媛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襟……这豹子跟了自己多久了,自己竟然全无发觉。 暗自运一下气,依然真气全无。 妈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徐罗红! 没有武功,沈媛觉得自己分分钟就会被豹子k.o. 来古代穿越一场,宅斗没被毒死,抄家没被杀头,最后让这个女人给阴死,真他娘的亏! 沈媛心里一边骂,一边紧紧的盯着豹子不敢动。 突然听旁边草丛哗啦一声,沈媛下意识往那边一看,仿佛有一个人,看不大真切。 再回头看那头豹子,已经掉头晃悠悠的走了。 沈媛攥了攥手里的短刀,野兽虽然走了,人还在。 却见这边再次哗啦哗啦两声,来人露出身形,手里拿着镰刀,身后背着箩筐,身着长衫,头戴汗巾……采蘑菇的……书生…… 百里奚。 “巧啊!”沈媛冷着脸打招呼道。 “巧啊,巧……”百里奚见到沈媛也面上一僵,然后笑嘻嘻的凑到跟前打招呼。 二人身形相距只差半步时,沈媛出手。 百里奚吓的把镰刀一扔,“姑奶奶饶命啊!” “你到底是谁?”沈媛拿刀抵住百里奚喉咙。 每次自己有危险,他都出现,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说不过去了。 第一次自己的西郊破庙被绑架,当时他就在。第二次自己在街上追冯奇,他又出现跟着添乱。 阴差阳错跟在自己身边进了萧府,抄家之后他却凭空消失一般。 现在自己遭许罗红毒害,走到这山谷之中,竟然又遇到他。 还真是巧啊。沈媛把手中刀刃又向前送了送。 她现在身子根本就使不出一分真气,只能空拿个架势先把这小子镇住。 “我……我来采草药啊!”百里奚哭丧着脸,指一指自己身后背的竹篓。 沈媛将信将疑。 “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上身带着迷迭香的气味……”百里奚咧咧嘴,反手一扣搭上沈媛腕脉,脉象虚浮,三缓一急……哈哈,你莫不是中了千金彻骨散的毒?!” 哦? “你懂?”沈媛问。“你……你莫非和那贱人是一伙的……”沈媛伸手一指百里奚,随后意识陷入灰暗。 “我跟哪个一伙儿?还贱人?”百里奚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美人撇撇嘴,个子本来就高,几个月不见又长了不少吧,这个沉…… 沈媛醒来的很快,自己是在一架豪华的马车里。 “你醒啦!”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百里奚那张书生脸。 “你看一下这是几?”百里奚竖起一个手指头杵在沈媛眼前。 沈媛没理他。 百里奚讪讪,自顾把为沈媛医治的银针收起。 “你中的毒不深,主要是你的身子比较敏感。这点药剂换做别人顶多一个时辰毒效就过了,可是依照我的判断,你中毒应该已经超过了6个时辰,却还是如此。” “百里奚……”沈媛声音微弱。 “你放心,毒我已经彻底解了……”百里奚安慰道。 “只能说你这个体质,挺倒霉的,异于常人吧。不过也是这下毒的人技艺不精,若是换做我,对了,我还没告诉过你,我医术和厉害的,天下第一名医施多多,是我师傅……” “百里奚……”沈媛再次打断百里奚说话。 “哦,你脸上的伤我也处理了,放心,不会留疤痕。我这这方面可是很有研究……” “我只想知道,我的衣服是谁脱的!”沈媛平静的问。 …… 百里奚瞬间脸红的如煮熟的大虾。 “这……这,我要给你医治……这,只有我和车夫。车夫也是男子……” 沈媛如今全身不着半缕, 躺在马车上只盖了一床丝被。两个肩膀如白玉般露在外面…… “行了,别解释了。”沈媛复又闭上眼睛。 她身子太虚,晃晃悠悠不觉中又睡过去。 马车左晃右晃,丝被掉下来半边,百里奚忍不住闭着眼睛捏着被角帮她盖好。 过了一会又是一晃,被子又往下滑,百里奚只能再次帮她盖上…… 正捏着被角要往上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百里奚轻轻眯着眼缝一看,沈媛睁着大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呜呜呜,好无辜啊。 “我……我是要给你盖被子。” 百里奚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呜呜,母后,大周不好玩,我想回家…… 如此几次三番,马车终于停下来。百里奚松了口气。 “咱们这是在哪里?要去哪里?”沈媛虚弱的问。 “咱们现在已经入京城内。我……我把你衣服剪坏了。这里是成衣店,我进去帮你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然后我就送你回你住处。”百里奚磕磕巴巴道。 真是的,明明是他救了人,搞得这样理亏。 可是,真的是,绝色。 这身材……这皮肤…… 父王后宫佳丽也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有能及者。 不能这样想啊……自己真的只是救人,何况自己还在萧府给人家当过几天教书先生。 百里奚这就要下车。 “等等!”沈媛说。 百里奚回头困惑,“可是要交代还有什么要买的,你尽管说。” “你知道我的尺寸……” 自然知道,百里奚说完脸又红了红。看都看过了,还能不知道尺寸吗…… 到了沈媛住处,虽然沈媛已经在马车内换好衣衫,还是把萧辰雨和秦清柔吓了一跳。 一夜未归,对于抄家之后的萧辰雨和秦清柔来说,就如同惊弓之鸟,两个人胡思乱想了一夜。 秦清柔甚至想自己去找沈鸿升,可是一个是自己身份不易招摇,另外不知沈媛究竟发生何事,怕反倒给沈媛添麻烦。 不过好在人终于回来。 大家都是见过百里奚的,可是一家子都是女眷,不同在萧府内的时候。百里奚略坐便告辞。 沈媛修整了几日,这几日正好在家跟秦清柔和萧辰雨商量着今后的打算。 依着秦清柔的想法,其实她当然一心是牵挂着萧辰逸的,恨不能飞身去找他。可是现在上有周氏,下有萧辰雨,她只能压下念头。 萧辰雨其实已经早到了说亲的年龄,可是现在家道中落。何人敢求娶? 若是平常人家,能否善待辰雨?而辰雨又能否甘心? “小嫂子,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萧辰雨反倒宽慰秦清柔。 秦清柔色变,“哪里学的这些村语!天啊!”秦清柔拿起帕子捂脸就哭。 沈媛微笑着看着二人。 要说这秦清柔真的也是个人物。 富贵起来娇奢无尽,安心尽享,图遭变故却能傲气迎上,平日里无事就叽叽歪歪的,遇到事情干脆利落不卑不亢。 “不要瞎叫!”秦清柔拿帕子拍萧辰雨。 她没有跟萧辰逸拜天地,更没有圆房。虽然有着婚约,大婚之日图遭变故,她虽强硬进了萧家,婚礼并没有办一点儿,纯粹是她对萧家的义。 如今带着萧家仅有的女眷,任劳任怨。 这两日,沈媛也细细的把萧辰逸的动向,挑拣可以跟她说的讲了。大致告诉她是去了齐鲁之地,带着两千铁骑,所以不必担心,萧老侯爷和阿馒也跟他一起。只是不知道后来去投奔鲁王是否顺利。 再之后,沈媛也没了他的消息。 萧辰雨才不操心什么亲事,她现在每天跟着沈媛和秦清柔,快乐的就像一只小鸟。 倒是周氏,平时还是什么也不干。 沈媛就寻思着要不买个丫头给秦清柔,平日也能多做一些。 她们俩比较做家务活,实在不能算……一把好手。 却也一时不敢用外人。 次日,很早就有人急急的扣门。 沈媛出去一看,却是若眉。 “小姐,小姐!求小姐救救若眉,若眉后悔没有赎身跟小姐走,求小姐救我。” 沈媛一开门,若眉就扑上来抱住沈媛的双腿痛哭流涕。 沈媛连忙把人拖进门。 “有话进来慢慢说,我自然是要赎你的。现在你想明白了,什么事情都不用怕。” 沈媛安慰若眉。 不远的街角,一位小厮打扮的人默默看着沈媛搀扶着若眉进了门,于是得意的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第九十一章 感孝心相逢得力 堕红尘贱如草芥 当日百里奚又上门,告知沈媛他已经把隔壁的那间房买下来了。 “以后咱们就是邻居,还请多多关照。”百里奚拱拱手,沈媛倒是看他越来越不像书生。 油腔滑调! 不过百里奚还带来一个人,冯奇。 “小的见过主子!”冯奇看到沈媛就激动的急忙扣头。 沈媛一直内疚他是否也受到萧府牵连,现在得知他没事,很是高兴。 “你母亲可好?”沈媛记得冯奇是个孝顺的,最紧张自己的老母。 “托主子的福,刘老大夫医术高明,母亲早就好了。如今一顿能吃四两白米饭。” 沈媛这才知道,事发当日是百里奚一看事情不好,在御林军围府之前,百里奚带着冯奇从后院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 他们二人都不是萧府签了卖身契的奴才,所以人没了也没有人追问查起。之后冯奇一直在跟着百里奚。 “既然昨天看到你了,今儿我就把人给你送来。反正他吃住都还跟着我就在隔壁,方便的很。”百里奚道。 沈媛连忙道谢。 古代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且沈媛这边住的都是女子,能有个朋友住在隔壁最好不过。 “我这里今天还真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跑腿帮我送一趟。”沈媛对冯奇说。 正好今天要办若眉的事,沈媛身边除了秦清柔就是萧辰雨,都是女眷,又不像沈媛能行事,沈媛身体不方便,却真没法叫他们去春意坊。 秦清柔那样的,沈媛不敢让她去。她现在有点惧秦清柔,不晓得这个姑娘会是个什么反应。 哭哭戚戚感怀身世?青楼门前撞门柱显示气节?还是豪气万丈去逛窑子……说不好,说不好…… 萧辰雨一定是屁颠屁颠就当玩似的去了,姑娘家啊……不长心的! 多亏今天有冯奇。 于是沈媛赶紧书信一封给苑尘尘,又并若眉的赎身银票,一起让冯奇送过去。 很快冯奇就回来了,却没有带回若眉的身契,银子也带回来交给沈媛。 沈媛一下子急了。 却听冯奇说,她的信是给到苑尘尘的,然后苑尘尘就很痛快的交代管事妈妈去办,银子却是说什么都不收的。只说和沈姑娘不必如此,她还等着你挑好了桃花街的铺面,记得跟她说。 可是过了一会管事妈妈来跟前回话。这管事妈妈一说,苑尘尘才知道,原来这个若眉,竟然是官家抄家的戴罪女眷,这样的罪籍是没有办法赎身的。 苑尘尘从来不管下面具体事务,一直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当时面儿上也有点过不去。 不过办法还是有的,就是身契虽然一直在青楼,人已经给了沈媛,那就让她安心跟着沈媛。只要有苑尘尘和这春意坊一天,就不会有什么事儿,行动完全自由。 原来罪籍入了娼妓坊的,是不能赎身的。沈媛还是第一次知道。 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一时低头无语,难过的很。 阿彩是为了她才沦落如此的,让她于心何忍?于心难安。 沈媛这在低头难过,阿彩从后面冲了出来,一下子跪在沈媛面前,俯身弯腰把头埋在沈媛的腿脚边。 “小姐!小姐不要为我难过,这样已经很好!不要再为奴婢操心费神了!”阿彩哭着道。 真的已经很好了吗? 沈媛依然不语。 之前阿彩不愿赎身,昨日却突然跑了来。哭哭啼啼说了一些话,她也听出了一些缘由。 那春意坊再推崇诗词歌赋,清雅脱俗,也是娼妓馆。沈媛去的时候往往皆是白日,哪里看得到夜里的腌臜污秽。 本来以为柳菁菁名声正旺,能护得阿彩几分,然而反倒不然。春意坊各位头牌姑娘,如今惹不起柳菁菁,就专门拿若眉撒气。 然而这些若眉之前并未跟沈媛提起,她不想她挂心,又怕一时行事急躁反而连累了她。这些女子给的怨气,能忍也就都忍了。 也无非是莫名其妙走路就被泼了一身的脏水,或者去拿到的吃食都是不堪的残羹冷炙。平日言语上多有侮辱轻蔑。又或者趁着柳菁菁去陪客的时候,把她突然关起来打骂一翻。 这些,若眉都能忍。她最怕的就是接客。 不过后来这些姑娘们也不会动心思给若眉找什么恩客了。那一次之所以设计她和许四爷,是为了挑拨她和柳菁菁的关系,为了恶心柳菁菁。 至于坏不坏若眉的名节,这些人倒不在意,名节这个东西从来不会出现在春意坊,而恩客,那是多么重要的立身之本,谁还会花心思去主动送到别的女子面前?自己拉拢还来不及呢! 只有那些难缠的,猥琐不堪,又出手不大方,或者那些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癖好的客人,她们才会想方设法频频让若眉出现,故意找机会恶心她。 而最后让若眉无法忍受的,是就在昨日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土财主看上了她。这土财主名叫王有财,是出了名的好色嗜淫又好打女人的,还偏偏有一个母老虎一样的大老婆。 家里娶过八房姨太太,都不过大半年光景就被这夫妻给折磨死。 王有才也在外面嫖,若是平常还好。若是万一这母老虎晓得他在外面包养了谁,或者和哪个青楼女子走的太近,也是定然要闹一闹的。遭受毒打的也不计其数。 有名声有地位的还好,这母老虎不敢动。可是去年有个不懂事的姑娘,因为王有才总是来捧她的场,一连两个月。本来这姑娘还做着让王有才赎她出去的春秋大梦,结果被王有才家里的母老虎知道了,想了个法子骗姑娘出门,直接人绑了打死。 死了就死了,赔娼妓坊多多银子也就算了。大家心照不宣,也无人纠察。 那四大头牌平时都不见这种人的,谁知这次竟为了坑害若眉,去讨好了这个土财主,哄着说春意坊新来了一个小姑娘,跳舞跳得特别好,可是得了柳菁菁的真传,一定自有她的妙处。 这王有财是听过柳菁菁大名的,然而柳菁菁可不是他这样的身份想的,那是他花多少钱也够不上的。别说柳菁菁,这四大头牌平日都是一掷千金才能得见,各个还都端着清高,今日却对他温柔细语,喜笑颜开。王有才心头不禁高兴,就点名叫了若眉来跳舞。 若眉不知遭人算计,逆来顺受的跳了一曲。 王有财兴致很高,赏了银子,又命再跳。 “大人若是对若眉有意,何不破费些银子将若眉赎了去?”四大头牌之一的芍药手捧酒杯亲手喂到王有财口中。 王有财不禁心动。“这小妮子现在还没有正经挂牌接客,干净的很,又不费多少银子。若是假以时日红了,到时候恐怕妈妈不会放她。”蔷薇在一旁跟着煽风点火。 “好,那我就赏了她做我王家的第九房姨太太。哈哈哈!”王有财一拍大腿。 “若眉,还不快来跪谢官人。从此,可是你家官人了,要好生伺候。”芍药抿嘴笑着。 若眉只觉得她的笑意如刀。 整个事情经过,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没有人问她是否愿意。他们当着她的面,讨论着她,评论着她,决定着她的去向,她的命运,她的生死……而这些,似乎都和她无关…… 若眉周身血液凝固,不寒而栗。 “是你的姐姐们懂得替你打算,以后你就跟着我富贵了,现在给两位姐姐磕个头吧。”王有才肥头大耳,一笑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齿,和故意镶嵌的两颗大金牙。 若眉不敢反抗,咬着牙压抑住心中的恨意对着芍药和蔷薇跪了。 二人嗤嗤的拿着手帕掩饰着幸灾乐祸的笑。 “那我们姐妹就不在这里打扰大人了,让若眉好好跟您熟悉熟悉。”二人看目的已经达到,施施然起身离去。 其实她们一直忍着恶心,多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二人出去掩好门,快步走了一段距离,才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若眉那个小蹄子算是完了,跟着王有才,定然活不过一年。柳菁菁没了若眉这个贴身心腹,她们再想使绊子应该就容易了。 房间内,王有才伸出自己刚刚撕过鸡腿的油手,放在若眉的身上使劲揉着,“来,来,让大爷我摸摸……” 若眉不敢惹毛了王有才,只能虚与委蛇,哄得他当天晚上并未动她身子,只是少不得卖笑卖唱,极尽下流之事,哄得他多喝几杯了事。 第二日一早赶紧脱身,便来寻沈媛。 那王有才第二日一早醒了酒,惦念着若眉心中发痒,一早去寻了管事妈妈商量此事,也才晓得是戴罪官妇,赎不得身。 他倒不在意,只一心想着下次来春意坊,定然要将这小妮子办了。 沈媛难过。如今若眉悄无声息的来自己这边,不会再在春意坊呆着,也不会露面,就不用担心王有才。 “小姐,若眉还是回去吧……若眉怕给小姐惹下麻烦!”若眉跪在地上抱着沈媛大腿一直呜咽不止。 “不回去!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从现在开始我会时刻把你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沈媛轻轻拍着若眉的肩头说。 若眉把头埋的低低的,一边抽泣,一边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翘。 第九十二章 小技或可安天下 墙头浮草恨不平 “阿彩!”萧辰雨欢快的声音响起。西厢房本来有两间,现在特别收拾出来一间给阿彩住。 “六姑娘,叫奴婢若眉就可。”阿彩低着头小声道。 “可你就是阿彩呀!”萧辰雨歪头说。 “过去的阿彩已经死了。奴婢现在是若眉。”阿彩说完,闪身走过,只留下萧辰雨在那皱眉头纳闷。 若眉便若眉,既然阿彩坚持,其余人也就都随她。 只是都觉得若眉不似从前那般,竟真的如变了个人一样。不过大家明面上都没说破。 从前的阿彩是萧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后来跟了沈媛,沈媛后又操持了两年萧府的内宅,她作为沈媛的第一大丫鬟,自然也是不必说的。虽然不说多活泼,但是在下人里也是一等一的身份。 阿彩一直又以知礼服人,做事周到缜密,不似雯竹那般跋扈却也是傲气的。 如今做事却不能说是周到缜密,而是太过谨小慎微。过去的知礼数,如今也已经变成唯唯诺诺。 在家面对旧主,更是觉得无颜以对,总是低着头,埋得深深的。稍微有动静就会露出惊恐的神情。 到这个地步,也无人再拿她当下人使唤。况且秦清柔和萧辰雨早就不再端着小姐的架子。对她只有更加照顾一些。 只是周氏,现在总算有个丫鬟在跟前,自是要拿出从前太太的款儿来,端茶送水,洗衣铺床,无不指使若眉。 若眉也都是默默做好,从不推脱。 萧辰雨心疼她,找了前些日子沈媛给自己做的衣服,捡好几件颜色鲜亮的给她,她也不要。也不化妆,也不带首饰,平日穿衣皆是灰暗色。 沈媛无法,只能心中暗自叹气和心疼。 如今若眉真的和沈媛寸步不离。几日后沈媛自觉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就带着若眉去桃花街看铺面。 “小姐去桃花街看的是什么铺面?卖酒吗?”若眉问道。她在春意坊的时候也听说过沈媛的酒卖的惊动满京城。 “不是酒,是香水。”沈媛拿出一个小瓶子,得意的一笑。 若眉惊讶! 沈媛倒出一点点在手指肚上,给若眉涂在她的两耳垂后,又把剩下的涂在她手腕处。 若眉只觉得这香味说不出的好闻,不管是从前萧府千金小姐用的熏香,还是春意坊的头牌姑娘们用的熏香,都不及这个味道。这个简直要好上百倍,千倍。 说话间几人出门。冯奇赶马车,沈媛带着秦清柔、萧辰雨和若眉就往桃花街去。 这个地方从前秦清柔和萧辰雨是不屑来逛的,侯府小姐们用的衣料都是特供的,大多都是和宫里娘娘们用的是一个渠道,只是批次不用,花纹略异。 这种民间的作坊,即便再好,也不过是府上的丫鬟们偶尔来看看。 今时不同往日。 沈媛倒是好兴致。 连着看了几间卖布料的铺子,又看了两家成衣店,兴致很高。 “回头天冷了我告诉你怎么织毛衣,咱也弄几个成衣坊,你就不用每天给那家绣布坊秀帕子了。”沈媛跟秦清柔说。 “别胡说了,快走吧。”秦清柔不好意思的笑着推她。她可不喜欢当街让沈媛说出口她在给绣坊绣帕子。她嫌丢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沈媛摇摇头。千金小姐的包袱要不得啊。 两个人说话间,萧辰雨已经买了一堆好玩的回来,有放在地上自己就能走路的木头做的小猪,有小孩子玩的鸡毛毽子,有手工艺人临街画的小弥勒佛。 “乱花钱!”秦清柔皱眉。 萧辰雨才不在乎,指着沈媛说,“我不管,沈姐姐给我的银票,说给我就是让我花的,说花了的钱才叫钱,不花放在那里和一堆废纸无异。”、 沈媛在旁边露出夸奖的眼神,直点头。 “你就听她的那些歪理吧!”秦清柔啐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两个主儿,一个只知道赚钱,一个只知道花钱。赚了的花了的最后账全推到她这里,说她管家。 沈媛对那个会走路的猪很是感兴趣,就问萧辰雨是在哪里买的。 “就是前面的那家,手工艺坊,很多这样的小玩意。”萧辰雨说着指给沈媛看。 沈媛就过去了,这是一家很精致的店铺,里面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但竟然都似活的一般。 有一只鸟,也是木质,翅膀雕刻的栩栩如生。伙计拿起了演示给沈媛她们看,只见伙计就这么随意的把东西往天上一扔,沈媛几个都惊讶的张大大了嘴巴,生怕落下来这不就摔坏了? 却见那只鸟忽悠悠的缓慢下坠,直到挨到地面的那一刻,突然这些木头“啪”的一变,竟然变成了一颗提溜圆的圆球。 众人都拍手叫好。 伙计又随手拿起旁边一颗看似一样的球,啪的往地上一摔,球落地竟然变成一只木头小鸡,吱呀吱呀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嘴还捉着地,做小鸡食米状。 “有趣!”沈媛对着这些东西若有所思。 霍杰那边,这几个月可都没有闲着,让他研究的东西听人来报差不多了。只是物件笨重,还不知如何解决移动问题…… 沈媛正想着,这边却有一人走出来,伙计连忙弯腰施礼。这位是店家。 “原来是姑娘。”来人朗声问好。 沈媛抬头,顿时恍然大悟。 “果然是郑工!”沈媛施礼问好。 难怪当初沈媛的蒸馏技术解决不了,沈鸿升叫郑工来,研究几天问题就解决了。 实乃奇人啊! “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郑某只是天生喜欢钻研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郑工道。 “郑兄谦虚了,郑兄此技艺,或有一天……”沈媛话未说完,拱拱手就告辞了,竟然行的是男子礼。 或有一天,可安天下!后半句话,沈媛适时的咽到肚子里。此时时机未到,她不想给郑工惹麻烦。 霍杰那边,或是要加紧了。她这几个月赚的钱,其实大部分都用在霍杰那边。 算算日子,翠姑她们或许也要回来了。 “咦?若眉呢?”萧辰雨突然道。 “是呀,若眉呢?”沈媛和秦清柔这也才意识到,刚刚她们两个互相打趣开着玩笑,然后又被萧辰雨买的好玩的吸引,竟然一时都没注意若眉,还以为她一直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她们呢。 三个人往四周望了望,还是不见人。 分头找吧,沈媛就往前面继续走,秦清柔和萧辰雨往回走,正好冯奇就守着马车在入口那边等着,见到他也问他一声有没有看到若眉。 走到两头不管找没找到人,都再回到现在这里集合。 于是三人就分开了。 沈媛一路走,一直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也没有见到若眉的身影,心中不禁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再往前出了桃花街,就不再是整齐划一的商业步行街,巷子也瞬间变窄许多。不过还是有很多小商铺,杂乱分布在这些巷子内。 尽头则就到了护城河。 沈媛站在桃花街尽头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发现远处隐约有个身影正像是若眉。 若眉却好像没有看到她,不知驻足在看什么,看了一会就在沈媛迈步去追她的时候,她反而一直往远处走。穿过巷子就来到河边。 “若眉!”巷子又窄又嘈杂,沈媛能快走也快不了。只能不近不远的跟着,直到河边这头人渐渐稀少,就试着喊了一声。 前面的身影回头,果然是若眉。 “小姐。”若眉应该不知道沈媛在后面追她,一见之下露出惊讶和羞愧之色。 沈媛也快步追上。“你来这里做什么?”沈媛问。 若眉只低头不语,过一会竟然哭起来。 一边哭又一边望着河水。 “小姐,若眉实在无颜面再活于世,小姐还是让若眉去吧。若眉……若眉觉得或许河水干净,能让若眉干净,若眉来生再伺候小姐!”说着对沈媛拜了又拜。 “你是来跳河的!我若不追来,你便要轻生吗!”沈媛震惊道。 她知道古代女子重视名节,她知道纵然是丫鬟然而生在侯府难免气傲。 可是论出身变故有秦清柔萧辰雨,千金小姐尚且都能好好生活。 论迫不得已却奋力前行有梦娘,不惧世俗。 论身陷囫囵有苑尘尘、柳菁菁,活的肆意洒脱。 这些古代女子,让沈媛打心底叹服、钦佩。不让须眉。 若眉,在萧府她跟了自己快三年,她不是那种钻牛角尖,会想不开的人啊! 沈媛突然觉得,那个曾经的阿彩,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日子要往前看,人要朝前走。 沈媛上前去扶起若眉,轻轻安抚着,“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在春意坊是替我受辱,那些伤害是你替我所承担。这些不是你的错,若眉。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一定就没事了,你会好好的……” 真的会好好的吗? 若眉把身子缩成一团,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地面。 她连赎身都不能。 卖身契是只认手印的,她画了押,按了手印,即使有朝一日言明她不是萧府四姨奶奶也无济于事。 她这辈子,都是青楼女子,不管如何更改姓名,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她都摆脱不掉这个身份。更不会成亲,有丈夫,有孩子,有家…… 怎么会好…… 这些人,都是骗自己的! 第九十三章 挑灯回看伊人老 静水幽深暗波流 沈媛隔天去找苑尘尘谈事情,特意问若眉要不要跟着她。若眉果然不想再去春意坊。 于是沈媛一个人去了。苑尘尘住的地方其实算不得春意坊。而是在春意坊后街的院子里,老大的宅院,占了整整半条街。 平日里有管事妈妈要回话,也是来她这边。 沈媛进去才知道,她不仅经营春意坊,还负责宫中的舞姬、歌姬选拔,培训,输送,另外各王府也会选人送到她这里教导。 这边和春意坊是分别独立的,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子平时也住在这里,占了半个庭院。平日里有教导姑姑来教习,苑尘尘有时候也亲自督导。 沈媛进来的时候,就看苑尘尘在那教年轻的女孩子们走路。 “腰要这样扭,肩要摆正,步子不要太大,对……”苑尘尘虽然年过四十,站在这群年轻女子当中却依然风姿卓越。 看见沈媛,笑着招招手,二人就在对面的桃花亭中做了。此时已是初春时光,阳春花开的遍地都是。 苑尘尘懒懒的倚在凭栏处,把腿都蜷缩在座椅上,很是慵懒随意。伸手递给沈媛一小壶,沈媛接过,哈哈,是酒。 还是她的酒,水井酒。 沈媛:“大白天的喝酒。” 苑尘尘:“真的是好酒!这还是我那从前的恩客,猜我一定喜欢,派手底下的人去排队,拜你所赐,一人只得买一坛,今儿一早也不过就抢购二十坛回来。” 沈媛低头看手里的酒坛,“这酒劲头猛,不要多喝。” 苑尘尘不置可否。 说正事,沈媛就把自己选铺子的想法说了。现在桃花街其实是一间空余铺面都没有。 苑尘尘的意思是沈媛在她那十几间里面挑,沈媛相中哪个,她就把现在的商家租户赶走。 沈媛心里觉得这样对人家太不公平,没的就因为自己相中了,让人家平白无故好好的生意遭受无妄之灾。 于是沈媛跟苑尘尘说相中了后面一条街的一个小铺面,那正好也是苑尘尘的产业。 苑尘尘:“那里呀,人少,路不好走,偏僻的很。一直空着都没有租出去。” 沈媛:“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这个香水自然更是不怕呀。”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苑尘尘虽然对那个地段没信心,不过对沈媛可是信心十足。 沈媛从苑尘尘那边出来就急急赶去见柳菁菁。 她偶遇百里奚之后,得知他精通药理,就想让他给柳菁菁诊治一下。 结果百里奚在那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说什么“小生轻易不见外女。” 威逼利诱都没有用,但百里奚还是让沈媛把柳菁菁的症状说了一下,马上就很肯定的说真的不用他见面看,这就是中毒了。 中的毒不算新奇,也很容易解,碰巧他就带着解药,随手拿出来就给了沈媛。 其实,和沈媛的猜测也一样,柳菁菁是被下了药。 听百里奚说,这种药对人身体并无大的伤害,只是让人突然失声。 只是这下药的人,要是不想个办法找出来,恐怕这些人会找起柳菁菁麻烦没完没了。 见了面,果然柳菁菁这几天日渐消瘦。人急的两眼通红,嗓子就是不见任何好转。 眼看着就快瞒不住了! 最开始柳菁菁还瞒得住,大家只当做她是人红架子大。可是再红的姑娘也没有总不见客的道理。 于是管事妈妈最先就不干了,柳菁菁就偷偷跟她说了。这一说可非同小可,管事妈妈也吓一跳。 这事不光是柳菁菁的事情,连带她这个管事妈妈也有一个照看不周的责任。于是管事儿的暗中想了个办法把这个事又压一压,就在春意坊安排了个一连十天的午夜环节。每晚午夜时分,柳菁菁做飞天神女姿态,从天而降,在二楼高台上为所有宾客献舞一支。 因为每夜一舞,所以白日柳菁菁要休息,空余时间也要抓紧准备,这段时间不见客。 最开始那些已经目睹柳菁菁曼妙舞姿的人自然不信,只当是这些老鸦又哄抬身价,引得人一掷千金的法子,结果没想到最后真的不见。 这些富家纨绔自然心中不愿。 只是听闻当朝司徒大人求见柳菁菁姑娘,竟然也被拒了。 可能是因为心理平衡了的缘故,如此才消停两日。 可是再如此,也只能拖十日。 “姑奶奶,你这个嗓子到底是怎么了。”管事妈妈也依旧兜不住这个事,暗暗的只能催柳菁菁。 城里的大夫是不能请的,不论请哪一位,不肖一个时辰一定京城所有常逛青楼的都知道了。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圈子里要想瞒住点事情,着实难。 再过一日若是不成,我们只能跟苑老板说了。 管事妈妈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哆嗦。 或许可以求苑老板帮忙从外地请个郎中,或者把你悄悄的送到外地去医治…… 柳菁菁也愁。 眼看就瞒不住了的最后一天,沈媛来了。 拿出药,只说是解药,柳菁菁拿着药瓶费力用嘶哑的嗓音问沈媛,“可以吃?” 沈媛点头,“可……” 还没说完,柳菁菁一仰脖已经倒入口中。 沈媛:这么相信我的吗? 等柳菁菁喝了两口水,药已服下,沈媛才慢慢把百里奚的话跟柳菁菁说了。 下药?柳菁菁倒是真没想到。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身体问题。 “这种地方为了上位,必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沈媛不相信柳菁菁是心思单纯之人,不知她为何就想不到是被人下毒。 “不是想不到,我不相信,我还是推断这种可能性极小。”柳菁菁跟沈媛慢慢讲。她服用百里奚的解药已经半个时辰,说话渐渐已如常人。 “苑尘尘虽然不大管春意坊诸事,其驭下手段却极强,且其当年亲自管事时,治理极严,手段狠厉,且最恨内耗。” 世上本来就是有女子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且青楼本就是女子们聚集的地方,争风吃醋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若不是手段凌厉,如何压得住这一种女子? 自来头牌姑娘又有哪个是吃醋的? 春意坊却在苑尘尘的治理下日渐兴旺,崭露头角,终成为京城第一,可见苑尘尘有自己独到的管理方法。 吃醋难免,暗中较劲也是人之常情,这些都随意。哪怕是因为技不如人受人嘲笑,被抢夺了恩客,那也是对方的本事。 然而唯有一样苑尘尘却是绝不容忍,那就是背地里阴私手段坑害他人的。柳菁菁自幼在春意坊,非常清楚苑尘尘的规矩,无人敢碰,无人敢破! 近两年四大头牌纷争不断,四小花旦蠢蠢欲动,使得都是女子的小手段,却从来不敢动这害人的心思! 说白了就是春意坊一只是良性竞争,技不如人低头认输可以,以色服人目下无尘也可以,但是恶心竞争互相使绊子拖后腿,对不起,老板娘是饶不了的! 所以柳菁菁嗓子一事,她自己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怀疑,如今即便沈媛明确指出是中毒,柳菁菁也觉得并不是四大头牌行事。 让柳菁菁这么一说,沈媛倒是理解了。可是若不是春意坊的姑娘们,那还有谁? 下毒之人,必在这春意坊之中。不是内部的人,莫非是恩客? 杯酒换盏之际,倒是可以乘人不备,可是目的呢? 沈媛和柳菁菁面面相觑,二人均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嗓子倒是真的好了,虽然听起来不如从前婉转柔和,却也算是好了九成了。 “你自己万事小心!”天色渐晚,又到了春意楼忙碌之时,沈媛不便再呆,起身告辞。 回去后沈媛就跟秦清柔说,问她有没有心思经营店铺,如果她愿意,这个店铺就让她带着萧辰雨和若眉来做。 秦清柔和萧辰雨高兴的很。女孩子家本来就对这些香料啊,熏香啊喜欢的紧,所以天天打交道也不会觉得厌烦。 秦清柔不喜欢抛头露面和人打交道,沈媛就把后期制作的事情交给她来做。工厂的地方已经让冯奇去找了,两个选择,要不然靠着现在他们住的地方,地方不需要太大,有二百平米的院子就足够。要不然就靠着酒场那边,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也省的沈媛两边跑。 最后冯奇找了沈媛住的这条街最里面的一间,正好空置他们就租下来。 萧辰雨性子活泼外向,让她来看店,反正一般打交道的都是女子。即便有家里小厮或者偶尔男子来也不多,萧辰雨胆子大也不害臊。另外冯奇也会看着。 唯独若眉的反应却让人意想不到。 她不愿意去跟着经营这个香水铺子。 “奴婢想一直跟着小姐。”若眉低头道。 这也不存在就不跟着沈媛了,沈媛现在明面上手头就两个事情,一个香水,一个水井酒。 霍杰那里没有人能想得到她也不会让人跟着,另外就是白莲教那边,沈媛安排的一些事情。现在人没回来,时机还未成熟。 不过沈媛不愿意勉强若眉,她想怎样就怎样吧,贴身跟着自己,也就是辛苦些,两边都要跑跑,也没什么。 铺子装修都是冯奇和秦清柔跑的,沈媛这下子不得不佩服秦清柔,她是真的有才学,又聪明伶俐,一教就会,举一反三,屡创新意。 难怪,当年萧老夫人属意她做当家孙媳妇儿……不是没有道理的。老人家还是眼光毒辣。 当年那么弱的身子,现在东跑西跑反倒好了。 第九十四章 四月春光初乍现 莫怪红颜最无情 名字很好起,就叫香水坊。 百里奚拽了一大堆文绉绉的文言词,沈媛也没听懂,大致意思就是婉转的表达了他很有学问,可以帮她娶个更有内涵、更高大上的名儿。 沈媛:不用,我就喜欢这种接地气的。 跟你这种小门小户的说不通。百里奚转身去说服秦清柔。 毕竟秦清柔是名门才女。 秦清柔:不用,我就喜欢沈媛喜欢的。 百里奚:…… 水井坊开的如火如荼,这个月沈媛也去霍杰那边两趟,都是谁也没带,自己偷偷去的。 霍杰现在嘚瑟的厉害,看到沈媛的时候表情都刷刷冒光。 霍杰:“小姐,这玩意真的太厉害了。多亏这个山是个废山,周围又荒无人烟,官兵也都离的远远的,我这边多大动静,也没人听见,多亏了司…… 沈媛立即一个锋利的目光过去,霍杰猛地停住嘴。 “是小的大意了。” 看结果吧。 这边的工人都是从霍杰自家作坊出来的老人,嘴严的紧。 沈媛过去就看到四部大炮已经成雏形。 霍杰:“这是一代。” 这几代几代的词儿,还是他跟沈媛学的,现在用起来毫无违和感。 “射程不远,威力也不行。” 又指着第二个说,“这是第二代,威力上去了,射程能达到400米。” “这是第三代,射程能到800米。” 沈媛点头,这个很可以了。 霍杰又指着第四个:”这个是第三代的升级版,射程和爆发力都差不多,不过我们在构造上进行了改良,我记得小姐说过这玩意重量很重要,所以这个要比之前的轻许多。” 沈媛点头很是满意,就让霍杰演示一下。 这是一个四周环绕的山谷,可以把大炮的巨响笼罩在山谷里,周围几公里都是荒草丛林,无人靠近。 当然也不会有打猎的或者过路人,自然是司徒烨暗中在官家下了一番功夫。 这边霍杰拿着小旗子做指挥,操作火炮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条件有限节省物资,沈媛只要看第四代的情况。 沈媛一看操作火炮的人,就乐了。 “小陈哥好呀!”沈媛抬手打招呼。 卖货郎小陈哥不好意思的跟她羞涩笑笑。 大炮对着的是山谷的荒野处,沈媛也顺着发射的目光向远处眺望。 一切都准备就绪,霍杰棋子刚要挥下…… “等一等!”沈媛喊道。 众人皆是一凛。其实这种火炮他们已经实验多次,保证没有问题。 就看沈媛撒腿向远处跑去,霍杰和小陈哥也连忙跟上。 沈媛也只是隐约看到一点紫色,心中猜想。等跑近才看到清楚,果然! 这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要知道,这在现代都是白领们的度假胜地,伦敦郊区、法国南部知名的薰衣草庄园,提前半年就要预约。 整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薰衣草庄园里,有几处深坑,周边方圆好几米都已经寸草不生,一看就是火炮轰的。 沈媛回头看着霍杰和小陈哥:“你们这些天就是对着这些花进行演习的?” 霍杰和小陈哥这两个标准大直男实在的点点头。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沈媛背着手跺跺脚。 沈媛:“以后紫色的花这一片,不要动了,我有用。” “你们再演习,就往……”沈媛说着往山谷望去,挑绿色没有花的……也不行! “呀!”沈媛呀的一声就又抬腿跑起来。 霍杰和小陈哥再次对视一眼,继续跟上。 竟然有芦荟!这里竟然有芦荟! 这下香水坊可以出新品了。薰衣草制成的香精最有安神助眠作用,而芦荟保湿修复最佳。都是女子最爱的佳品。 沈媛:“你们……” “是,这片我们也不能破坏。”霍杰很上道儿的说。 “对,对。”但是这些花草她要怎么运出去呢? 不能叫冯奇他们直接带人过来,这里要保密。沈媛把目光再次落在小陈哥和霍杰身上。 于是,霍杰的一堆匠人,和小陈哥带着的某些隐藏了身份的白莲教诸人,弯腰在山谷里采割薰衣草和芦荟,忙了一下午。 沈媛又让人捎信儿给冯奇,让他在离这里远一些的指定地点等他。 这边又安排人手赶马车,和沈媛一起赶到指定地点等冯奇。 忙忙活活的搞了一下午,对着花花草草还特别兴奋。 霍杰就心想自己的主子其实还是个小姑娘,弄个香儿啊,草啊的,这个高兴,一点都不像每天烧钱砸银子,研究些杀人越货怪东西的女魔头…… 沈媛走的时候才想起来,对霍杰道,“京城有个郑工,是个奇人,可以联系一下,我们剩下的问题估计他都能搞定。” 霍杰:“姑娘跟他相识?” 沈媛:“几面之缘,我现在酒坊的很多工具,都是他帮我搞的。我觉得他这个人很不错,可以用。” 霍杰:“此人我也认得,我去找他。” 沈媛点头道好,挥挥手就走了。 剩下霍杰和小陈哥站在山头。 其实霍杰和小陈哥并不熟,反正彼此知道是沈媛安排过来的人可以信任。两个人又都是话不多闷头做事的性格。 此时却特别需要一点精神共鸣。 霍杰:“你对她要干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 小陈哥:“我不知道呀,你呢?” 霍杰:“我是手艺人,我不需要知道。” 小陈哥:“她从未丢下我们的命不管过,我也不需要知道。” 霍杰:“回去干活吧。” 小陈哥:“嗯。” 冯奇亲自来接的沈媛和四大车花草。 一路上沈媛念念叨叨,已经在跟冯奇说这两样植物的养殖培育了。“你这边去联系苑尘尘,找地方,扩招人手,要保证产量。加工的事情我会去跟秦清柔说。” 沈媛:“这回我们的香水坊,一天就能进百万两银子,一个月至少三千多万两。” 香水坊的所有盈利,沈媛和苑尘尘是五五分账,沈媛这边出自己人掌握核心技术和原材料,苑尘尘负责找地方和雇佣工人。 之后沈媛又执意写清楚文书,自己的这份盈利,其中秦清柔、萧辰雨和冯奇,每人又各占一成。 所以冯奇道:“这回我也有钱可以买个正经宅子,接我老子娘享几天福。” 这话说完,沈媛却低头沉思半响,突然说:“冯奇,要不,你把你母亲送到定州待着吧。” 冯奇一愣。 定州在京都永安的西北,偏居一隅的小城。 沈媛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冯奇却没有再问,低头想了一会,说了句,“不了,我们跟着小姐。” 沈媛:“可是,若是跟着我会有危险呢?” 冯奇随即说:“既然有危险,我们又怎么能扔下小姐不管呢?” 说完像是有点不要意思,挥挥鞭子埋头赶车。 又走了一段路,才又开口道,“冯奇从前是个恶人,是小姐以德报怨,饶了我性命,又找大夫救治我老母,又给了我名字,让我重新做人,小姐就是冯奇的再世恩人。冯奇记得,还要帮小姐认出当年那指使我害你之人!冯奇一天都不会忘记那张脸,那个声音!” 二人说着话就已经进城,因为是沈媛今日临时起意,所以暂时就直接把车拉到沈柯那边的酒坊,反正他这儿是有现成的储粮仓。 折腾了一天,他们到时天已擦黑,正赶上工人吃晚饭。 大家也没有介意,放下饭碗跟着沈柯过来几个工人,把几大车花草卸车放好。 “小姐……” “若眉?” 沈媛听到有女子叫自己名字,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若眉在这里。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来做什么?”沈媛没多想,直接问。 “若眉今日找不到小姐,猜想可能在这里,就寻来了。”若眉说,“小姐可是还没吃饭,若眉去帮小姐准备。” 沈媛点点头,若眉就下去了。 “你又不熟悉这里,我去帮你。”沈柯急走几步,跟着若眉去了。 沈媛望着二人身影几分沉思。 怪怪的。 “她来了有多久了?”沈媛随口问在场的工人。 “谁?” “若眉啊?” “她一早就来了,跟着沈柯大哥,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 厨房另一头,若眉低头热饭菜。 “沈大哥要不要尝尝这个?”若眉说着用帕子捧着一碟酥酪,凑到沈柯跟前跪着捧上。 “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一个下人,姑娘不要这样伺候我。”沈柯吓一跳。 不过若眉的动作身段是真的好看,窈窈窕窕,腰身是那样的柔软,扭的那么好看。沈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沈大哥不要这样说,奴儿也是下人。伺候沈大哥,是奴儿心甘情愿。”若眉说着抬眼望向沈柯,眉目含情,满是期盼。 沈柯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身子早就已经酥了半边。 “你,你先起来,不要跪在地上……地,地上凉。”说着想伸手去扶却又不敢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眉低头一笑,自己捧着那盘酥酪正欲起来。 谁想可能是跪的久膝盖发麻,腿一软人就“哎呦”一声向前扑去……酥酪撒在地上……若眉人已经倒在沈柯怀里…… 第九十五章 霓虹羽衣曲随意 倾人倾国难再得 咕咕!咕咕! 沈媛打开窗,一只黑色鸽子飞入。 从鸽子腿儿上拿下绑着的布条,只六个字,“顺利,等。” 沈媛把布条放入烛火上仔细看着燃烧干净。信鸽是翠姑的,字,是萧辰逸的。 既然要等,那就把手头能做的都做好吧。 夜深,沈媛还要去见一个人。 “甄姑姑,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住在一起?”沈媛问。 甄姑:“如今形势不同,我在你身边,反倒会引起怀疑。咳咳。” 沈媛忙倒水送到跟前:“姑姑身体要紧。” 这次沈媛带来了百里奚开的药。百里奚医术了得,相信这回可以治好姑姑。 沈媛:“阿飞呢?” 甄姑:“我安排他去了个好去处,总跟着我们,未必是好事。那个孩子,既然你想不起他的身世,那就让他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吧。” 沈媛点点头。 甄姑:“不要说我了,你的事情都可还好吗?” 甄姑握着沈媛的手,言语中、目光中,无限温柔。 沈媛:“好,一切都好。” 说完又低声跟甄姑道:“等我做完这些,我就带你走。我们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度日。我陪着你。” 甄姑:“好!好!这种日子不远了。我这里你不要总过来,我见你一面就行了。你去忙你的。” 沈媛掩住心酸,伸手环住甄姑,撒娇似的趴在甄姑怀里不动。 “好了,好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快回吧。”甄姑拍着沈媛的背道。 之后沈媛躲在家中三日没出门。 现在各条线的事情都分别有人打理,不需要沈媛再出去亲自跑了。 在家坐着数钞票就行了……这感觉真不错! 百里奚于是笑话沈媛是懒猪。 沈媛:“你还不是一样窝在家里。” 百里奚:“我是书生!自然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沈媛瞪眼:“书生,谁相信你是书生……书生你个大头鬼!” 百里奚:“不许骂人,小生真的是书生。” 沈媛才懒得管。也没有去查过他的背景身份,非敌即友,他既然能帮她解毒,又救治她的亲人朋友,没有恶意,就随他去吧。 “若眉。” “若眉?” 百里奚:“不要叫了,你的丫鬟早就已经跟人跑了你不知道吗?” 沈媛:?! 百里奚:“秦姑娘和萧姑娘一个在厂房一个在铺子,冯奇是厂房和铺子两边跑。你现在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骡子用……” 沈媛:“咦!你也是……!”话未出口前沈媛赶紧咬住自己舌头,刚刚她就差点从口而出,“你也是穿越过来的?”最后变成了,“你也是那边来的?” 百里奚一愣:“哪边?” 不可能,沈媛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百里奚也摆摆手没在意:“现在只有我,和你家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三太太。你那个贴身丫头一早就又跑去找她的沈柯哥哥了你不知道吗?” 沈媛:…… 那沈柯倒是个很好的人,可人家不是已经有娘子了吗? 沈媛还记得当时沈柯来送拜师礼就带着他家小娘子,那小娘子生得水灵灵大眼睛,虽然当时神情怯懦,却是个心里也有主意的。 看着自己家的相公很是依赖的紧呢。 于是沈媛道,“你不要瞎说,若眉在帮我跑事情。” 百里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沈媛在家闷了三天,自己出门去找苑尘尘。 苑尘尘正苦哈哈的在太阳底下训歌舞伎,穿着水袖的舞服,站在一群女子中身段依然瞩目。 沈媛一看,台子四周摆的十二架圆鼓,竟然是在跳水袖舞。 苑尘尘演示了几个动作,让这些歌舞伎一个个轮流做,做的不好的还要仔细再一遍遍教,纠正。 几次下来苑尘尘已经累的有点气急败坏,看到沈媛过来,擦擦汗就往她这边走。 沈媛抬手扶着她下舞台的台阶。 “十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中用的。” 沈媛这个倒是拿手。 冲着苑尘尘扬扬下巴,“要不我试试?” 苑尘尘:“你?” 沈媛:“技痒……” 伸手带上水袖。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人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水袖舒展,身姿摇曳。 击鼓声声,震人心弦。 众人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唯有这美奂绝伦的舞姿,身韵合一。 一曲毕。 半响,众人皆无声。 “都好好练吧!”苑尘尘挥挥帕子对歌舞伎们说。 然后又瞪沈媛,“你找我何事,专门是过来跳舞的?” 沈媛还穿着水秀,笑嘻嘻的跑过来,“我好不好看?” “还行。”苑尘尘撇撇嘴。“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颜色,舞嘛,只能算是略通。” 哈哈哈,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苑尘尘可是在新帝登基大典上跳过领舞的人,自小舞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沈媛只是在现代跳过那么几年,经大师指点才上得了台面。 说正事。 沈媛坏坏的就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正事。私人恩怨。” 苑尘尘:“私人恩怨还不算正事?” 沈媛:“我想跟你再要一个人。” 苑尘尘立马正色道:“说吧,除了柳菁菁,其他的姑娘你随便挑。” 沈媛:…… 苑尘尘:“柳菁菁我当然不能给你了。你知道她现在身价是多少?”说着拿帕子捂着嘴偷偷在沈媛耳边道,“我预估了一下,比我们的那个香水坊,还要值钱……” 沈媛:…… 苑尘尘:“你瞪我做什么,我是老鸨好吗?!” 沈媛:“我要的是另外一个人,也是罪妇,罚入娼籍的。” 苑尘尘:“谁?” 沈媛:“从前萧府的那个寡居的少夫人,赵氏。” 苑尘尘止步,抬头看沈媛:“我打听过你……” 沈媛:“人之常情。” 既然一起做生意,又是苑尘尘主动来找的沈媛,苑尘尘这样的人行事,事前不可能不去打听对方的来历底细。 苑尘尘:“你有个身份,是不久前外地过来投奔亲戚的,结果亲戚死了,你就在京城自己谋生活……” “当年萧府的老太爷非闹着要娶一个民间的女子做姨太太,搞的京城不少人看热闹,那沈家的二姑娘,据说长得实在是绝色……” 苑尘尘说着盯着沈媛那张脸,又道,“我有点职业病……这京城统共能称绝色的姑娘,我总要格外留心些……”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角亭,亭中无人也并没有下人跟来伺候。 苑尘尘自己拿起早就准备在亭子里的茶杯斟了两杯茶,递给沈媛一杯。 沈媛接过就喝了。 苑尘尘:“你和司徒大人认识,第一次去春意坊,就是他带你来的……” 沈媛无奈:“看破不说破,苑老板才是真女中豪杰。” 苑尘尘手里拿起一把小扇子摇的飞快,“什么豪不豪的,只是想劝你别太多事,大局为重吧。” 沈媛突然笑了,尴尬的摸摸鼻子,“我还以为是自己福星高照,不然为何一路走来这么顺利,原来是苑老板一直照拂……你是跟……司徒大人也有……旧?” 一边说着沈媛一边心里骂司徒烨,可以啊!大猪蹄子! 前有徐罗红,后有柳菁菁,现在还有苑尘尘…… 老少通吃呗! “傻孩子!”苑尘尘气得拿手绢打打沈媛,嗤嗤的笑着。 忙向四周又望了望,见无人才低声道,“我和司徒他父亲当年是旧识,照拂些,也是应该。平日里避嫌没有瓜葛才更好行事。” 沈媛:…… 苑尘尘又低声道:“我跟你说,那个徐罗红是个不省事的!我不喜欢!” 沈媛莫名的突然发现,苑尘尘看自己的眼神儿……有点像是在看自家准儿媳妇…… 这,是自己想多了吧。 只听苑尘尘正色道:“你要的人,我其实也并不知情,我给你这块牌子,你直接去找我那总管事的妈妈张妈,跟她要人就好。她自会帮你办,你就别跟春意坊其他人提起了,柳菁菁也不行。我那里人多嘴杂眼线也多,现在谁是谁的眼线我也不清楚,我也没什么所求,就由着他们乱。” 说着从腰身掏出一块牌子来给沈媛。 沈媛只觉得香香的,甚是好闻可又不是自己香水坊的香,就放到鼻子下方用力嗅嗅,“什么香,这么好闻?” “我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难不成全天下好香都要是香水坊的不成?”苑尘尘得意道。 又嘱咐几句,“好孩子,你去吧。你要是为难,那徐罗红我来帮你收拾。” 沈媛:…… 这是哪跟哪儿…… 在现代,有那种特别愁儿子不找媳妇的老阿姨,看到认识稍微熟悉点儿的姑娘,就会满怀希望的问,姑娘多大了,什么学历啊,家住哪里,现在是从事什么职业呀? 最后看着啥啥都满意,就会自己说一句,“我家儿子模样好长相好,学历高,职业棒,就是说啥不找对象……要不……” 一句话总结就是我儿子是高富帅,姑娘你愿不愿跟他搞对象! 都是急的……想想司徒烨的年纪,在这大周朝估计同龄的娃都能打酱油了…… “是我今天跳的舞入了您老人家眼吗?”沈媛突然上道儿的问。 第九十六章 细分辨过往如昨 狠命人暗审孤孀 “你把腰牌还给我!”苑尘尘双手掐腰,对着沈媛的背影吼道。竟然敢管她叫老人家,吃了豹子胆!下次让我逮到绝不轻饶! 沈媛拿着腰牌去春意坊,果然很顺利。 见腰牌如见老板,主事的张妈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媛。 沈媛再次有“这是苑老板准儿媳的”错觉。 赵氏并不在这个春意坊,而是春意坊下属的另外一个娼妓馆…… “姑娘还是别去了,人我给您带过来。”张妈妈想想道。 “怎么?”沈媛问。 张妈妈欲言又止。 春意坊在京城一共有这一家主店,此外还有一处春意坊分店,再就还有的是一家叫春宵楼的。 其实就是高端和低端的区别。 然而沈媛却不敢打草惊蛇。 她也是现在京城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快到了收尾的时候才想起来赵氏见这个人,突然让人带走她,沈媛不知道她会做何反应。 再说还有那个不明的黑衣人。 “还是我去一趟……”沈媛坚持道。 张妈妈没办法:“那姑娘这般打扮不行。” 沈媛:“做男子打扮?” 张妈妈:“不但要做男子打扮,太漂亮的男子也不行!” 沈媛:“你们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世间最让人无奈的龌龊之地。 都是低等娼妓,姿色贫庸年纪大的,或者曾经在春意楼,后来混不下去,人老色衰的姑娘,又或者得罪了苑尘尘,违反规矩的,即便你美若天仙,也会被送到这里。 而这个地方面对的客人,也都是最下等的粗鄙草民。每年也会随机拨一批去边关做军妓。 平日里所提供的吃食住宿更是如养猪喂狗一般,肮脏污秽不堪。 张妈妈带着沈媛从后面办事的私门进去。 沈媛已经发现这里和春意坊的大不相同。春意坊是完全开放自由的,后院女子都是闺房绣楼,如平常深宅大院小姐过日子一般。 而这边全是竹楼大通铺,院落四周全是打手在严防死守。 若有人敢私逃,抓住不问缘由可直接打死。 张妈妈带着沈媛来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小房间,沈媛四周一看,这里有笔墨,账册,各个人员登记造册等,以及每月花销粮米。 这是给办事的办工用的地方。 可见这是能找到的唯一一间还算干净能呆的房间。 张妈妈:“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带人。”走出去又回过身走近沈媛身边低声嘱咐,“这里地方不要胡乱坐下,姑娘耐心站着等会儿。茶别喝,吃的也别乱吃……” “好,好,妈妈放心去。”沈媛懂事的一一答应。 “哎,若是苑老板不问,你也别跟她提我带你来了这儿。估计她也不知道你要的人在这边儿。” “好,好。”沈媛依旧笑着答应,“若是她问呢?” 张妈妈:“若是她问那可要照实说了。” 沈媛乖巧的笑道:“妈妈放心去吧。我知道了。” 张妈妈这才转身出去。 寻到赵氏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和另外一女子打仗。 只见赵氏头发已经被薅掉一绺,腮上也抓出三道血痕,衣服领子撕扯破了,露出里面灰色抹布一样的裹胸。 对面的女子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额头被赵氏挠破,小肚子上还被踹了一脚。 此时两个人正打的不可开交,却不过是为争抢今日一位嫖客赏下的两个馒头…… 这些糊涂乱账这里管事的是不管的,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真有人死了就上报,一草席裹了完事儿。 只是有时候若是打手们或者哪位头目烦了,就会把惹事的两人都抓起来暴打一顿。 这天这院子里的打手,正好昨夜里赌钱输了很多,回家又被自己老娘一顿臭骂,今日正心烦的紧,听到吵闹声已经不耐烦。 正招呼弟兄几个,打算把这两个臭娘们儿都捆起来教训一番。 他们可从来不把这里的女人当女人,抽打从来都是用鞭子,连手指碰一碰都嫌脏,更不用提男女那个事情。所以说教训,就是真的往死里打。 这次可算是张妈妈救了赵氏的命。 赵氏已经在这里呆了几个月。 不得不说,她骨子里就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让她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奋力生存,不计荣辱。 她活下来了,她喝过尿,挨过饿。大冬天里赤身裸体在雪地上跳舞,跟不认识的女人一起伺候那些粗鄙的男人…… 然而,也只是活…… 和动物无异…… 所以当沈媛见到赵氏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认不出这个当年在萧府八面玲珑,含笑自威的少夫人了。 而赵氏看到沈媛的时候,突然笑了! 她笑的很冷,让沈媛不禁也跟着心底发寒。 沈媛:“我问你答,我满意了,我带你离了这里。” 赵氏:“四姨奶奶问吧。带不带我出去的,您做主便是。” 沈媛:“当年是你害我半夜跌落湖里的吗?” 赵氏抬头看沈媛,如看傻子一般,嗤笑道,“四姨奶奶这话问的可笑,你作为萧老侯爷的房里人,半夜不好好伺候老侯爷,去湖边干什么?莫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媛:“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你害我吧!” 赵氏又哈哈笑了两声:“我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蠢人,如今还能好好的活着,而我却要在这等腌臜的地方。你也不想想,我害你有什么好!若是在你管家之后,我若害你,算还有几分道理。可你落水是在你管家之前,且那时并无人能想到日后你会理家,你是府里的四姨奶奶,我是少夫人,我有何道理害你呀!” 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 沈媛:“可是齐大夫人?” 赵氏:“她一直不喜你与世子纠缠不清。” 沈媛突然蹲下,平视赵氏:“你可知三房周氏也曾经想要我性命?” 赵氏眼中有一丝慌乱,“这我真是不知。” 沈媛双手猛地掐住赵氏的下巴,死死捏住。 赵氏只觉得下颚骨已经被捏碎……钻心疼痛。 沈媛:“阿团到底是谁所害!” 赵氏惊恐,却不知如何作答。 沈媛:“是你吧!少夫人!” 赵氏:“那阿团死前手里拿着的,明明是你送给楚菱昔的饰品,为何说是我!” 沈媛手上力道再次缩紧,“你只说是你,还是不是你!” 赵氏不语。 沈媛一把将人摔到墙上,嘭的一声赵氏又撞到地上,**不止。 沈媛道,“你不说,让我来替你说。 在萧府,你虽然八面玲珑,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以为你是齐大夫人的人。这理所当然,齐大夫人是你的婆婆,你又是年轻丧夫,寡居无子,自然每日以婆婆马首是瞻。 但其实你对齐大夫人积怨已久。 你不满她对外一副吃斋念佛的伪善样子,对上对下,她是一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而你则是那个扮黑脸的恶心肠,有什么得罪人的事情都让你做。 不管是主子们的份例要缩减,还是姑娘们的吃穿用度,甚至下人们的惩戒处罚,这些得罪人的事情历来都是她让你出面。 你心里明知这样得罪人,却不敢跟婆婆说一个不字。结果你自己在府中已经被下人积怨已久,多处竖敌却也没法子。 而齐大夫人这几年一直筹划着想让自己的外甥女楚菱昔做自己的二儿媳妇。 你虽然是少夫人,却是寡妇。她大儿子已经过世,如今二儿子又是世子,以后她自然是要靠世子过下半辈子。 那世子少夫人才当然是萧家将来名正言顺,当家女主人的不二人选。 而如果这世子少夫人是齐大夫人的自家人,那可真是十全十美,如意不过了! 而你,这个寡居的少夫人,就会成为全府的笑话!齐大夫人就会把你像扔块破烂的抹布一样扔掉! 你这些年的苦心劳作,全是在为未来的世子夫人做嫁衣裳!” 听沈媛说到这里,赵氏已经露出悲愤之色! 是啊!这些年,她的付出,她的苦楚,她的无奈,府里上下竟然只有,只有眼前这个要取她性命的小姑娘看得到。 其他人,不是看不到,是根本就不屑…… 沈媛继续道,“你不是傻子,只是命不好。 你自然不会真心的帮齐大夫人和楚菱昔来争世子夫人之位。妙就妙在,这门亲事,其实老侯夫人早也有了个人选,就是她自己的外孙女秦清柔。二人小的时候,老侯夫人就露出过这个意思,其实已经是明说过。只是二人年龄尚小,没有定亲。 结果等到二人不小了的时候,老侯夫人也老了,当年的权利,一点一点已经有一部分落到齐大夫人手中。 齐大夫人虽然没办法明说,但是每每老侯夫人提及此事,想为两个孩子开口的时候,都给堵了回去。 婆媳两个都暗暗心中叫着劲儿…… 所以……“ 沈媛说着再次凑近赵氏。 她拽起她的头发,逼她向上看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你是萧老夫人那边的人!” 赵氏没有否认。 沈媛放下她的头发,起身慢慢的踱步。 “可惜,萧老夫人不是也一直想置我于死地吗?我的少夫人?” 第九十七章 后花园曲暗通幽 待嫁女痴心错付 “那也不能说就是我杀了阿团……”赵氏垂死挣扎。 沈媛居高临下看着赵氏,目光中竟有一丝悲悯。 赵氏内心渐凉,沈媛看她就如同看一个死人。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四姨奶奶……她真的是当初,那个沈家小商户人家出来的萧府四姨奶奶吗? “从来没有人知道阿团死前手里握着我送给楚菱昔的首饰。”沈媛慢慢踱步,慢悠悠说道。 “我从未声张过,连我最亲近的贴身丫鬟阿彩和雯竹,我也从未提过。即便是真正的凶手,若真的是带有此首饰之人,事后也只会发觉自己的首饰不见了,担心会不会在案发现场纠缠时掉落,也不会那么肯定和准确的知道那个我送出去的耳坠子,就在阿团手心…… 所以……我的少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沈媛微微笑着,蹲下直视赵氏,一个字一个字说。 赵氏露出慌乱的神色。 “就因为我帮了楚菱昔,让她在诞辰上崭露头角,惊艳一舞,你们就杀了阿团,然后嫁祸给楚菱昔,让我和她反目?” 沈媛咬牙切齿的问。 赵氏面如死灰,“你既已经猜到,为何还要来问我?” 沈媛:“幕后主使是谁?” 赵氏呵呵一阵冷笑,“没有什么主使,只有我。是我不想楚菱昔嫁到萧家,而世子明显就是对你情根深种,你若跟楚菱昔反目,他为了你必然不会答应娶楚菱昔。” 沈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承认了。 沈媛:“那个黑衣人是谁?” 赵氏:“提他做什么,不过是一个负心人罢了。”说完抬头看沈媛,“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能否带我出去?我……想去外面走走。” 沈媛点点头。 让张妈妈安排了马车,沈媛就带着赵氏走了。 沈媛:“你想去哪里?” 赵氏:“去河边走走吧。” 于是沈媛就带着她去西郊的河边。 初春时节,杨柳已经发芽。晌午十分阳光正好。 赵氏就这么跟沈媛走着。 旁人一眼看去,还以为只是寻常人家里田野间并肩散步的姐妹。 赵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我十四岁。那时我刚刚和萧府的嫡长子定亲,在我祖父的寿辰宴会上,我遇到了他。 我那日跟着母亲,和几个小姐们多喝了几杯,小姐们都打趣我的亲事,说萧府的嫡长子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洒脱。 我害羞不已,装作恼了就去后面花园散散酒气。 其实哪里会真的恼,外男们都在外面院子里吃酒,我们这边只有内宅女眷,已经订好的亲,开几句玩笑正常。 况且我心里也欢喜,小姐妹们听说的没错,我祖父为我选的夫君京城里都传是个模样一等一俊朗之人。况且,萧府虽无权,同时却也没有朝堂上的风险,我又不是男子,靠着荫封安稳度日正好也是我心中所愿。 这得益于我自小伶俐,在一众孙女、女儿中,祖父和父亲唯独特别宠爱我。其他女子家人,娘家总希望高嫁,以后在朝中也能照顾娘家父兄一二。所以不管男子为人如何,门第才是首要。这样才会对女方家族有所助力。 祖父却为我选了无兵无权,却可富贵安稳一生的萧府,又是嫡长子,以后自是要承袭爵位,可见是真心疼我。 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恼怒? 借故出来,其实是因为太高兴,多喝了几杯,实在撑不住,借机在后花园走走醒醒酒。 于是,我就遇到了他……” 沈媛欲言又止,并未打断她。 赵氏说到此处面目潮红,神情如回到十四岁那年。 “那是我初次见外男,又羞又恼,然而当他的手握住我的,不容分说把我揽到他怀里时,让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来自男子的安全感。” 沈媛:…… 赵氏:“事后我怕的很,他并未留下姓名,又一直蒙着面。我只猜想他是某个来给祖父贺诞辰的富家公子,我也不敢让父兄打听,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在未嫁之时已失名节,定会活活将我打死。 沈媛心道:“你还知道啊!” 赵氏:“可是我却管不住自己,频频和他在后花园的山洞里幽会…… 我不晓得他叫什么,也不晓得他姓甚名谁,他每次来都带着面具,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样貌,可是我却如着了魔一样再也离不开他。我只知他轻功很好,偌大的家院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一直无人发现。 一年之后,我终于要出嫁。 一次事后,我抱着他哭起来。我告诉他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相会,我舍不得离开他,不想嫁人,求他带着我一起远走高飞。 其实我那时候真的是疯了,我怎么可能走呢,我走了,我额娘,我妹妹都会跟着遭殃。不过或许也可以就让父兄当我是得病暴毙了,那怡康侯府也未必就会纠缠不休。 谁想他得知我要嫁人,突然强行让我吃下绝育药丸。并恶狠狠的对我说,不要异想天开,安安分分好好嫁人,不然我整个赵氏都会遭殃。 我突然吃下绝育药丸,简直不敢相信,和我有了一年肌肤之亲的男子,就这样绝情的剥夺了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利。 在剩下的待嫁日子里,我一直是在伤心绝望,和痛苦惊恐中度过。 我一方面伤心他的冷漠绝情,又难过再也无法见到他。另一方面,我还恐惧即将来临的新婚之夜。 我一个未嫁之女,却已经被破了身子。我怕我的夫君发现我已非完璧,我该如何交代…… 我终日在背人处以泪洗面,甚至多次想自尽,一了百了。 终于有一日让我的贴身嬷嬷察觉,嬷嬷大惊,我只能以死相逼,才没有让嬷嬷将我已非完璧这件事告知夫人。 事情虽大,可是若捅出来,我必死无疑。 我逼着嬷嬷帮我想办法。嬷嬷自小养我,实在不忍心看我就此丢了性命,只能依着我。暗中帮我。 新婚那日,多亏有贴身嬷嬷在,晚上她偷偷在我夫君的交杯酒中做手脚,他喝过后就昏睡过去。 我一人将他和自己的衣服退尽,伪装成欢好过的迹象,又用嬷嬷提前帮我准备的羊血涂在床褥上,这才蒙混过关。 我婚后生活顺遂,夫君视我如珠如宝,对我极好。 公公常年外放并不得见,婆婆为人慈善,府中事物也一点点教给我做,大有假以时日我便是以后当家主母的势头。 然而我心中却一直不安。 我知道自己并不会有孩子,身为嫡妻无子,将要面临什么?本来,我已想好,再过两年,若我还是无所出,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我夫君纳两房妾氏。 谁先生出儿子,我就抱养过来,到时候想个办法去母留子便是了。 谁知没多久,那个人,又有出现了……” 赵氏再次说起这个人,却并没有了当初十四岁初见时的欢愉神态,她的语气中充满恐惧。 赵氏:“那是我嫁入萧府的第二年春天,萧老侯夫人身体还算硬朗,就说要来西山的寺庙中住几天。我便提前一日过来打点。谁知当天夜里,我明明在寺庙客房中过夜,结果他迷晕我的丫鬟,把我掳到山脚下奸污。 说来也奇怪,当时我据上一次见他,已经有一年之久,他依然是黑衣蒙面,我一见到他却就认了出来,并没有惊慌害怕,反而心中格外兴奋起来。 事后他却并没多言,只是悄无声息的又把我送了回去。 谁知回去没多久,我夫君就突然染病暴毙。我则成了寡妇。 后来他就开始直接出入萧府。他轻功好,萧府无法察觉。 刚一见到我就又被强迫喂入一颗药丸。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戴孝中,他一边与我行事,却一边告诉了我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事实。 那就是早在西山那一次,他就在与我欢好之后,将毒药下入我的体内,再有人与我行男女之事,就会慢慢中毒,假以时日自会暴毙身亡。 刚刚他给我吃的,正是下入我体内之毒的解药。 我震惊不已,同时也伤心欲绝。 我虽然早已痴心错付在他身上,但我夫君带我却是情义绵绵,我竟然害他身亡! 他不顾我情绪,并告诉我,若是对他言听计从,或许他哪一日高兴了,会赏我绝育的解药。 我发疯似的想拥有一个作为母亲的资格,却从未想过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寡妇,若是怀孕下场当如何。 此后,他就常常来跟我幽会。 因为我夫君过世,我一人寡居,且又手里拿着半个管理内宅的大权,跟他行事,更加方便……” 沈媛听了不禁幽幽叹气。 沈媛:“可是你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他却自萧府破败后并未再出现,弃你于不管不顾?” 赵氏:“从他强行要了我身子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一颗心就也被他强夺取去了。可是他对我,或许最初我还抱有一丝痴心妄想,后来年岁见长,我却也看的清楚,又了自知之明。” 沈媛无话可说。 赵氏:“这里难得水清无人,能否允许我在河边洗个澡。我想洗清这一身污秽,干干净净的……” 沈媛:“我懂,你就是又想当**,又想立牌坊呗……” 第九十八章 谈笑间取人性命 深夜里惊恐难眠 赵氏并未因沈媛嘲笑而恼怒。 赵氏:“你若这样说,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要洗一洗。说着就开始宽衣解带。“ 沈媛:“你倒是不害臊。又或者是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想着要脱给谁看吗?我若是他,看了这么多年,或许也看腻歪了……“ 赵氏色变。 从不远处的一颗树木后,果然慢慢走出一个黑色影子。 影子:“你要杀她?” 沈媛:“你呢?” 影子:“你若是杀她,我就让给你杀。” 沈媛双手抱在胸前:“我若是不吗?” 影子:“你若是不杀,我就要带她走了。” 沈媛睁大眼睛:“她将你之事尽数告知与我,难道你不应该恼羞成怒杀了她吗?还是你作为一个诱奸未成年少女的采花大盗,突然对她产生了感情?” 影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沈媛:“狗屁闲事。” 影子:“不要骂人。” 沈媛:“狗屁骂人。” 影子:“你到底要怎样?” 沈媛突然笑了,她的笑声很媚,青丝随风缠绕于唇间。随风起,沈媛拔出腰间随身软剑:“我要杀了你。” 影子:“我不欲与你为敌,你我无冤无仇。她这个人,你要杀便杀好了。” 赵氏愣在当场。 赵氏:“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如今我就要死了,也不能告诉我吗?” 影子:“不能。” 赵氏:“你今日跟她说的话,比跟我这些年加在一起说的都要多……” 沈媛:“可能是因为我长的比你漂亮……男人都是如此,你不用放在心上。” 赵氏:…… 沈媛:“怎么感觉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痛快都说了吧,反正也都要死了。” 赵氏:“你不知吗?当初你刚入府,他……” 赵氏话还未说完,影子飞身而起长剑直指赵氏咽喉。 沈媛软剑也已出手,横卷赵氏后腰将赵氏翻入水中躲过影子一击。 沈媛:“不可以哦,我现在还不想让她死。你也不必紧张,跟我什么关系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一件事。” 赵氏从水中狼狈站起来。 沈媛:“为什么偏偏是阿团。若是挑拨我与楚菱昔关系,有千万种法子,为什么偏偏选中阿团。” 说话间,影子和赵氏对视一眼。 沈媛突然“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影子道:“你知道了什么?” 沈媛:“就是我为什么要杀你啊!难道你非要让我说吗?” 影子:“你说吧。” 赵氏急急道:“你不要听她说话,她狡猾的很。快点带我离开。” 沈媛回头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刚刚若不是我出手推倒你,你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跟你,从来,就不是一伙儿的。” 赵氏狠咬住下唇,恶狠狠的剜了沈媛一眼。 沈媛摇摇头,“女人啊,永远都是这么盲目。不喜欢听实话,总喜欢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影子勾勾嘴角:“说得好像你不是女人一般。 沈媛:“如果我猜的没错,是阿团那夜睡不着,去外面走动,不小心撞破了你们的苟且之事,你们本来就欲杀人灭口,只不过赵氏你又顺水推舟,想着能嫁祸给楚菱昔更好。可是这样?” 赵氏不答。 影子:“是这样又如何?好像是杀过一个萧府的小丫头。人不大。” 沈媛道:“那就对了,不用废话了” 影子:“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阿团是谁?” 赵氏再次忍不住跺脚喊道,“你不要再听她说了。你也不要再跟她说了。” 沈媛和影子同时:“你闭嘴!” 沈媛:“阿团是我的婢女。” 影子:“我知道是一个婢女,可是就也只是一个婢女?那你为何为一个婢女如此纠缠不休。我说过,我不欲与你为敌。” 沈媛:“她是我的婢女,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家人。可是就算她什么都不是,她也是个人,不是?” 影子:“不懂。” 沈媛:“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死就好了。” 沈媛说完就要出手。 影子飞身急速退出十步。 沈媛:“你跑我也会追的,好容易找到杀死阿团的真凶,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 影子:“你这是什么道理,不过是个婢女……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信息要跟你说。” 沈媛:“我不需要更多信息,问清楚这些就够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我是这几年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竟然有了我是讲道理之人的错觉?” 赵氏:“你究竟是谁?” 沈媛:“去问你的贱男人啊,他一定知道。” 影子皱眉:“你能不能嘴巴放干净一些?” 沈媛:“反正你俩一直也不干净……还怕人说吗?” 影子突然笑了:“你斗嘴也很了得……” 沈媛:“那就不斗嘴了了。反正道理也不是说的。” 影子:“不是说的是什么?” 沈媛:“道理就是,要不然你杀了我,要不然就让我杀了你。谁能杀了人,谁就是道理……” 说话间手中软剑突然笔直向影子刺去。 少女身形如燕,剑如虹。 七招,致命。 剑已封侯。 影子:“帝姬……” 果然,帝姬是个不讲道理的杀人女魔头。如传说中一般,他没有认错人。不过也已经晚了,影子已死。 沈媛双目赤红,抽剑回身:“赵氏,到你了。” 赵氏:“你说过,我若是说的让你满意,你便带我出去。” 沈媛:“我这不是带你出来了吗?可是我并没说不杀你呀?” 赵氏:“我早知道如此,只是还抱着一份侥幸。” 沈媛:“你身负两条人命,萧府嫡长子一条,阿团第二条,皆因你而起,我杀你天经地义。” 赵氏:“你不是说道理不是讲的。” 沈媛同情的说:“跟男人自然不能讲道理。这你都不懂?” 赵氏:…… 沈媛:“算了,上路吧!” …… “啊!啊!啊!啊!啊!”午夜,连声的惨叫,惊走了树梢歇脚的乌鸦。 秦清柔急急从对门跑进来,拥住沈媛,“怎么,又做噩梦了!” 沈媛满头大汗,睡觉穿的里衣已经全被冷汗湿透。攥着秦清柔的衣角,委屈的一张笑脸煞白。 “秦姐姐……秦姐姐……我……”终究说不出,无法说。 沈媛只能苦恼的把枕头报过来,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 活生生一只鸵鸟。 她一直噩梦不断! 她杀了人! 是,她并不是第一次杀人,这已经是第三次! 可是前两次都是被逼的被动杀人。 第一次,胖子和冯奇绑架羞辱她,她在极度恐惧下,毫无意识的杀了胖子。还好冯奇逃过一命。 第二次,是暗夜杀手慕容兰兰,在沈媛心中自己属于正当防卫,我不杀你我就要被你杀死,被逼无奈,我只能干掉你。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沈媛主动找上门,主动,亲手杀人。 还一次杀了两个! 自己想想都能把自己吓死了好吗?! 可是还偏偏不能不做。 阿团的仇,她一定要报。 虽然自己噩梦连连,又能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择了日子,沈媛带着阿彩,如今唤作若眉,去给阿团上坟。 “小姐对阿团,真是有情有义。”若眉道。 沈媛:“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阿团、雯竹、你,都是一样的。” 若眉跪在沈媛身后,若有所思。 她深深弯腰对着阿团的坟拜三拜,“阿团,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小姐……不要被……” 没几日,却是酒坊出事。 沈鸿升轻易没事不会来找沈媛,这一日却是年掌柜亲自过来,结果沈媛前一夜还是没睡好,正巧中午小憩一会儿。 若眉舍不得叫她,便招呼年掌柜在会客厅等,年掌柜颇为着急,也没心思坐着喝茶,只在厅中不停的踱步。 若眉:“年掌柜不必着急,且让我家小姐睡一睡,我家小姐这几日很是可怜,晚上总是睡不好,眼看着人已经受了好几圈。” 年掌柜:“晓得,晓得。只是……” 若眉:“先生略坐坐,我去看看是否醒了。” 年掌柜也不好再催。 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 年掌柜只能干着急,他是知道这宅院里皆是女眷的,所以也不好随意走动。 实在急的不行,刚想往外走去看看,就见对面三房周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倚在门口,看到年掌柜,直抛媚眼。 吓的年掌柜急忙又退回厅中。 这周氏虽然上了年纪,却不安分。扭着身子就走到了这边门口。 年掌柜只觉得她周身香气扑鼻,实在呛的慌。 “这位爷不知来我这院子何事?”年掌柜年长,正和周氏年龄相近,周氏不禁暗喜。 年掌柜是知道沈媛家中有这么一位撵不得,骂不得的祖宗奶奶的,全看的是萧六大姑娘的面子。 于是也不敢不答话,更不敢瞅她,低着头答道,“找沈掌柜谈点事情。” 现如今他们都管沈媛叫一声沈掌柜。 本来姑娘家抛头露面谈生意就多有不便,且这个年代男女大防,称一声沈掌柜,意思就是我们是来谈公事的。 第九十九章 白日里飞来横祸 贪钱色巧妇遭殃 周氏:“我这里正好有几张字,不知道写的什么,能否劳烦先生给我看看?” 年掌柜抬手拭汗:“我只是个掌柜,识文断字的事并不擅长,隔壁不是住着个书生,要不夫人去找他问一问可好?” 百里奚坐在隔壁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喷嚏。 百里奚:“百无一用是书生,谁是书生,你才是书生,你们一家子都是书生。” 周氏:“年掌柜就帮帮我吧……”这个“吧”字,尾音拖的忒长,又娇又憨。 “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出门去麻烦隔壁小生……” 说着撒娇似的就去拉年掌柜的衣袖。 年掌柜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莫,莫,莫急,我……我跟你去便是。” 周氏这才又喜笑颜开,挥着小帕子拉着年掌柜的衣袖就进了自己房中。 “你,你……你快放手。”年掌柜一手拉着自己袖子,想摔又摔不开,一手捂着自己鼻子。香气实在重的太熏人! 谁知道进了周氏屋子,却并未见周氏拿出什么纸张来,只是笑闹着强拉年掌柜不放。 年掌柜推也不是,喊也不是。只知道她是萧六姑娘的娘亲,这若是让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若是沈媛也翻脸,他可得罪不起。 …… 沈媛睡醒,若眉急忙进来伺候。 沈媛是被吵醒的,抬头往外望,“什么声音嘈杂,家里来人了?” 若眉呆呆的道,“好像是三夫人劳烦年掌柜给她念什么字。” 沈媛:“年掌柜?可是找我有事。” 若眉:“年掌柜没说,等小姐收拾妥当,我去叫年掌柜进来。”说着给沈媛洗脸净手。 正要梳妆,沈媛推开若眉的手,“就这样吧,叫年掌柜进来。” 若眉柔顺的放下梳子,低声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 “什么?!有人在卖我们的酒?”听了年掌柜的叙述,沈媛反问。 年掌柜:“沈老板不知道?” 沈媛:“你这不是刚刚告诉我。” 年掌柜吁了一口气。“不是沈老板将酒又卖于他人便好。” 沈媛:“你看我像是那不守信的人吗?我既然答应只跟你们一家合作,又怎会反悔?” 年掌柜:“东家说,若不是姑娘,这便好办。只不过如方便,还是请姑娘过去一趟,大家好当面商量对策。” 沈媛点点头,连忙这就收拾出门。 年掌柜的马车就等在门外,也不用再去香水坊叫冯奇,沈媛带着若眉就跟年掌柜出门了。 到了翠云阁,就看沈鸿升等在外面,可见是急了。 沈柯也在。看见沈媛身后跟着的若眉,沈柯抬手掩口咳嗽两声,似乎有些尴尬。 事情在路上的时候年掌柜已说了大概,如今沈鸿升又补充很多细节。 原来也就是这几天,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种酒,名叫如云醉。 这如云醉跟水井酒很类似,虽口感不如真的水井酒细腻,但已经有七分神似,且量大不限购,街头巷尾小酒楼已经争相进购。 真的水井酒,翠云阁一直是限量销售。本来商家和顾客之间就有微词,不过是因为酒是真的好,且名声太盛,大家也都只能是无奈。 如今突然有了如云醉,且随意购买不限量,价格虽然差不多,但形象却让人觉得更加亲民。 沈鸿升说完之后,欲言又止。 沈媛:“还有什么事?” 沈鸿升站起来作揖,道:“斗胆再问姑娘一次,真的不是姑娘这边另外又和哪位朋友合作?” 沈媛:“真的不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沈鸿升这才看向沈柯。 沈柯道:“酒和别的商品不同,不是一天两天能仿造出来的。且我们的作坊管理极严,每个人只负责其中的一道工序,所以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一套流程整个下来是什么样。而现在市面上的假酒,则显然是从两三个月前就已经在仿制。” 沈媛点点头,示意沈柯接着说。 沈柯:“更让人讨厌的是,他们模仿速度之快!比如这次除了普通的水井酒,师傅你还教做了梅子酒和人参养生酒,可是我们的酒都还有三天才开坛,七天后才会上市,今天一早市面上,如云醉竟然就已经出现了和咱们一样的水井梅子酒和水井人参养生酒……” 沈媛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皱起眉头。 她并不怕人仿造。论创新的技术,她喝过的,见过的酒多了,她都可以慢慢捣鼓出来。 可是这种跟风造假,恶心人。这年头又没个专利,版权啥的保护政策。 而且……根据沈柯的叙述,这明显就是有内鬼。 沈鸿升:“阿媛应该也猜到了,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座的都是我们信任的人,但是不可否认,酒的研制,一定是从咱们水井坊泄露出去的。” 沈媛:“可查到这假酒背后到底是谁生产?” 沈鸿升:“却也是京城经商大户,许家的产业在做。” 沈媛:“许……?” 众人还未商议如何,却是门外有个年掌柜的贴身小厮急火火敲门。 年掌柜:“什么事?没看到东家们在谈事情,如此没大没小?” 小厮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忙回话道:“东家,掌柜的,不好了。街口有个人喝酒喝死了,说是因为咱们的水井酒!” “什么!”众人都站了起来。 小厮:“那家人今天中午在家宴请宾客,贪多喝醉了,下午就倒在家里蒙头大睡。谁知到了下午,他家妇人见他还未睡醒,就去推他,抱怨他怎的贪杯装醉,大白天还不下地干活。谁知一推没推动,妇人觉得不对劲,过去一看人已经没气了。” 现在那妇人已经抬着人在街上,就当街嚎哭起来。闹得水井酒有毒害人,喝死了人!这事已经无人不知。 沈媛:“走,我们去看看!” “阿媛姑娘!” “沈老板……” 沈媛回头疑惑的看向二位,“怎么,觉得我们不应该去看看吗?” 沈鸿升:“这万一……恐怕就是冲咱们水井酒来的。” 沈媛:“所以才要会会。”说着已经出门,又转头对沈鸿升道,“沈老板先不要露面,让年掌柜跟着我去就行了。” 沈鸿升:“正是这个道理。” 于是沈媛和年掌柜跟着小厮就去了出事的那条街。 出事的人家姓马,是对新婚一年多的小夫妻。 男人是给人家做赶车的车夫,女人在家孝顺公婆。 女人如今死了丈夫,哀嚎的哭声震天响。 沈媛过去,并没有直接走到出事的人跟前,而是悄悄在巷子口打听。 还没等沈媛张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且贱贱的声音在问,“这位大娘,可否告诉小生,这是发生了何事呀?” “嗨!造孽啊。”坡脚老太太拄着拐棍连连摇头。 “敢问,是造的什么孽?”书生弯腰作揖。 “嗨!你自己不会听啊,那妇人就一边哭一边说,已经说的很清楚。”旁边茶摊子上一位大汉粗声粗气的说。 书生于是凑近坐了,又抬手要了两碗大碗茶,这大汉很是满意,大手一拍书生瘦弱的肩膀,“小兄弟,这事儿你问我就问对了。” 书生:“大哥,不是都嚷嚷出来了吗?怎么问你就对了。 大汉:“嘿,我跟你说啊,这事情可没怎么简单。这马车夫今日啊,是纳小……这才邀了几个哥们,中午在他那里聚会吃酒。” 书生:“不是才刚刚成婚一年多的小夫妻?为何这么快就纳妾,这男人啊……” 大汉:“你有所不知,这马车夫的老父高龄,听说这大半年一直卧床不起,怕是不行了。就盼着能抱上个孙子。这才花了几两银子,从人牙子那买了个丫头做小。” 书生:“那小娘子就依?” 大汉:“她无所出,不依也要依的。没成想,还没入洞房,这孙子没抱成,反倒丢了儿子。” 书生:“啊!莫不是这小娘子贼喊抓贼,谋杀亲夫!” 沈媛本来就坐在另外一张桌上,还偷偷的听,如今飞快转过身一把捂住书生的嘴,“作死啊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话别人都可以说得,可是沈媛他们可说不得! 不说都已经惹得一身骚了。 百里奚嘿嘿一笑,“早就看到你在这里了。” 沈媛:“你对我的事情倒是上心。” 百里奚:“有道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有朋至远方来……三人行……” 沈媛:…… “快走吧!随我去看看。不要说了,我丢不起这个人,你不要说我认识你。书生做成你这个样子,丢人不丢人。”沈媛拉着百里奚就去了十字街口。 尸体就摆放在十字街头,也没蒙白布,死者眼口俱张,样子恐怖,很是吓人。 这边小娘子一身白孝,跪在尸体旁,一会儿匍匐在死者身上嚎啕大哭,一会儿跪在一旁一边诉说自己可怜,一边痛骂水井酒害人。 沈媛就站在一旁看着。 百里奚唠唠叨叨的安慰她,“你别害怕,这事早晚能有个清楚的结果,未必就是你水井酒的事情……” 沈媛:“害怕?我天生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百里奚心跳漏半拍,莫非她知道他知道…… 沈媛:“我是职业处理品牌危机事件的……” 第一百章 不想乌云遮蔽日 哪堪风雨晚来急 沈媛刚欲上前,就看到迎面走出来一位捕头打扮的帅哥。 是真的帅,浓眉大眼,刚毅冷峻。 沈媛不禁想起司徒烨,不过没有可比性,司徒烨官做的太大,高高在上,不接地气,且还是两种风格。 “你别拽我。”沈媛不开心的对百里奚道,“你拽我衣袖干什么?你不是书生吗?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百里奚:“你不要一直盯着人家捕头看啊……” 沈媛:…… 沈媛:“我是以为他是办案人,我才盯着看的。你看,他果然走过去了。” 百里奚:…… 有官家出面,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这事儿归京都府尹管,沈鸿升在京城自然是有关系的,所以当天晚上就拿到了详情。 沈鸿升把信直接递给沈媛看。 沈媛:“哦,原来那捕快叫展京飞。” 沈鸿升叹气。 百里奚敲敲桌子:“看重点……” 沈媛低头继续看。 确实如街上女子哭诉所言,她是一年多前嫁入马家,并无所出。虽然也才一年多,且夫妻感情和睦,但无奈马车夫是个孝子,老爹卧床不起盼着抱孙子,于是就买了一房小妾。一为香火,二也为了冲喜。 小门小户的人家,不过就是从人牙子那买了个丫头,今日一早送过门来。中午的时候夫妻二人备下一点小菜,马车夫的两个平日里一起常喝酒耍钱的酒肉朋友来聚一聚,其实并不是什么正经的道贺,不过是寻个由头闹一闹。 喝的酒,是他朋友赵三拿过来的水井酒。 只一坛,如今还剩下半坛。 现在尸体已经被仵作验过,确定是酒的问题无疑。 现在官家给稍话说目前怀疑有人在他们的酒里做了手脚,所以明天会叫那赵三也来问话。 如今酒已经被没收,这妇人也在衙门收押,衙门那边捎信过来给沈鸿升,明天一早要翠云阁的人去衙门问话。 “突然出现竞品,然后就……喝酒丧命……”沈媛低头沉思,“我总觉得这两件事里面有什么问题。却又说不清楚。” 第二日自然不用沈鸿升出面,按照他的意思,直接让下面一个小厮去衙门回话就行了。结果沈媛说也想去,大早上就女扮男装出来了。 沈鸿升不放心,少不得年掌柜出面,陪沈媛一起过去听听。 这种案子当时大周朝的习俗都是公开审理的,就是百姓如果愿意,都可以在门口官役限定的区域听着。 酒坛确实是水井酒的,酒坛底下还盖着沈媛设计的水井坊的红印。 剩下半坛酒还在,也确实是水井酒。 翠云阁的小厮不卑不亢,上面大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该认的都认。“大人,这酒确实是我家的,可是我家的酒每日售卖,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饮用不计其数,这小娘子无凭无据就说是我们酒的问题,小民觉得冤枉,还请大人还我们翠云阁清白。” 那赵三也被带上堂来,早就吓得屁混尿流的样子。不过交代的也算清楚。何时买的酒,何时约了隔壁张二,一起去的马车夫家,何时一起饮酒吃饭,何时离开,也算说的清楚。 那小娘子只一味口口声声称,就是因为喝了酒才出的事。 翠云阁的小厮不由得辩解道,“若你说酒有事,为何另外二人无事。” 小娘子却突然哭的更大声了。 这时赵三才想起来又说话,因为这水井酒难得,是给马车夫当做贺礼送过去的,所以三人吃饭时候喝的并不是这个酒。 至于之后,他就不知道了。 小娘子又哭起来。 哭哭哭,妇道人家就知道哭。 审案子的大人直拍了惊堂木,这妇人才止住哭声,这才听清楚她说什么。 原来赵三他们走了之后,马车夫意犹未尽,又打开水井酒自己喝了起来,喝着喝着就歪倒睡着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府衙让翠云阁的小厮画押之后就回去了。 然后就是昨日的仵作上来交代,已经验出是被下了毒,而这毒,应该就是被下在这壶水井酒里。 年掌柜站在外面松了口气。 只要是下毒,而不是说他们的酒有问题,那就无事。 这壶酒一共经过四人之手,翠云阁卖酒的小厮,赵三,妇人,和死了的马车夫。 翠云阁每日百坛酒在那里,小厮并不知道哪坛酒会卖给什么人,最终又是什么人喝,所以不可能下毒,也没有动机。 马车夫自然不会自己毒死自己。 那就只剩下赵三和这个妇人嫌疑最大。 赵三是卖酒送给马车夫之人,此人行事最为方便,然而若是出事,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嫌疑也最大。 妇人虽然哭得撕心裂肺,却并不是没有动机。就像百里奚说的,他们小夫妻才成亲一年,她男人就要娶小,难免不会心生妒恨。 于是赵三和妇人都暂时收押。 府衙取证调查之后再审。 这事到此其实就是查谁下的毒了,和水井酒也就没了关系。 大家看完热闹也就都散了。 沈媛若有所思的跟着年掌柜也往回走。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低头走路,不小心一下子和前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竟然是昨日那个捕快。 “展捕头好。”年掌柜拱手道。 却见展捕头一脸通红。 再看看沈媛,大家便知,这是女扮男装被人家捕头认出来了。 年掌柜遂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水井酒的东家,沈掌柜。” “哦?”展铺头这下更颇为意外,他为人倒是爽快,直接道,“没想到水井酒,如此烈酒的东家,竟然是个女的。” 沈媛行男子礼,亦拱手道,“过奖,过奖。” 展京飞:“不知沈老板现在可否能与展某一叙?” 年掌柜刚想推脱,却不料沈媛已经痛快的答应了。 三人来到附近一处茶楼。 展京飞坐下后就直接开门见山:“你们沈家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因为沈鸿升姓沈,沈媛也姓沈,平时两个沈老板一起做生意,所以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沈媛是沈鸿升下面哪一房的晚辈。 沈媛和年掌柜对视一眼,年掌柜就道,“并没有特别的。” 展京飞点点头。 沈家生意做的大,商场如战场,若说不得罪人是不可能。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无利的打击报复很少会在商家发生。 “若说有,那就是近来我们出的水井酒卖的太好。”年掌柜字斟句酌道。 沈媛:“那个小娘子有问题。” 年掌柜:“对!就是她污蔑我们水井酒。” 展京飞看了沈媛一眼:“何出此言?” 沈媛:“若是她下毒暗害自己夫君,事发之后,她即便装出哭嚎伤心的样子,也只会在宅院,而不是把人抬到街上招摇。事情应该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不是这样闹出来。” 展京飞赞许的点点头。 沈媛又道,“并且她完全可以称自己夫君是暴病身亡,而不是一口咬定是酒的问题。若真是她下药,她牵扯出沈家,沈家不可能替她背这个锅,毕然会查个水落石出。那她不是等于自己引火上身? 展京飞:“所以,你认为她是清白的?” 沈媛:“我没有这么说过。” 展京飞:“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媛:“我分析,事情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真的并不知情,毒也不是她下的。她是单纯的以为是酒出了问题,于是才闹开。这样有两个好处,如果真是酒的问题,那么闹得百姓都知道,防止你们官商勾结,官官相护。” 年掌柜内心戏:谁……谁官商勾结了…… 沈媛:“若不是水井酒的问题,沈家为了自证清白,也必然会帮她把真凶找到手,替夫鸣冤。” 展京飞频频点头,“这不是还是说她是清白的。所以刚刚我才问你……” 沈媛:“等等,因为还有第二种可能性。那就是下毒的就是这夫人!” 年掌柜:“若是这妇人,那你前面说的是什么……” 沈媛:“只是一种假设。第二种情况,若是这妇人确实下毒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可是却意外将此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中。于是别人要挟她不得不这样闹,因为这样闹,对我们水井酒来说,确实颇受影响。而妇人明知如此对自己不利,但不得不如此,心存侥幸以为还有一线生机,若不听从,则当时就会被抓到官府问罪了。” 古代之人最是讲究吉利之说,对很多事也诸多忌讳。 就比如虽然衙门那边已经说清楚了,并不是酒害人,而是有人下毒至酒中所致。可是从昨日事发到今日如今晌午时分,并无一人来翠云阁买水井酒。 大家心知肚明酒无事,却心中不免犯忌讳。 如果真如第二种情况这样,那背后操纵之人,其实已经成功达到了目的。 展京飞频频点头:“沈老板果然才思敏捷。所设想之情况,展某记下了,展某这就立刻着手调查,希望早日拿到真凶。” 说罢这就告辞。 沈媛起身相送。 “这展铺头尚未婚配。”年掌柜笑眯眯的在后面道。 沈媛:“倒是可以考虑给我家六姑娘说亲了。” 年掌柜:…… 第一百零一章 苦命人攥救命草 展京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内订为要相亲的对象。 其实沈媛也只是稍微有这样的心思。 原来是为了萧六姑娘,年掌柜恍然大悟。 “要不要让媒婆去提亲。若是沈家出面,在展捕头面前,还是又几分薄面的。”年掌柜当个正经事细细思量。 “人是真的不错,只是时机不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媛轻轻摇摇头。 至于为什么时机不对,年掌柜没问。 年轻人的这些事情,作为一个聪明的中老年人,他并不想寻根究底。 这些年轻人总是自以为很聪明,上一代人不懂他们,其实却不知从来都是姜还是老的辣。 就比如,这展京飞明明已经对沈媛有千万好感,可惜沈媛就是没看出来。 年掌柜继续装瞎。 展京飞去马家查案。 才走到巷子口,却看到一堆人堵在马家门口。 “又出了什么事?”展京飞分开人群。 “又死人啦!”街坊邻居窃窃私语。 “真是可怜啊,昨天才死了儿子,今天又死了老子……” “马老爷子本来就多病缠身,骤然听说儿子死了,一口气没上来,今天也一命呜呼……” “还说是冲喜,我看就是催命的。” “一定是那新买来的小娘子,和这家反冲。” “或许就是命硬,应该跟大娘说,早点发卖了,不然一家子都要被她克死。” “哈!这么硬的命,谁人敢买。” 展京飞亮出腰牌,分开众人径直走到马家门前。 如今,这马家只剩下一老妇,马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默默以泪洗面。 旁边跪着一年轻女子,十三四岁的年纪,无甚姿色却体态丰满。 马家当初买她,就是因为听人牙子说这样的好生养。原本想借她抱个孙子,谁想到竟然克死了儿子又克死丈夫。 马老太太悔不当初,却也挽救不回自己男人和儿子的性命。一腔怨恨就都发泄在这个丫头身上。 马老太对着老头尸体哭一会,就回身拿柳条抽打这丫头一顿。 这丫头跪在那里低着头,硬挺挺的挨着打,也不闪躲,也不言语,也不见哭一声。 直到这马老太说既然打不死她,就要把她发卖了。卖了银两好发送安葬这一老一小。 其实他们家哪里就缺了这二两银子安葬了。 不过如今他们马家出了这样的事,确实谁都不敢接手这个丫头了。连人牙子都直接说卖不出去的,不如留在家里做苦活。 “没人买就直接卖到窑子去。”直到马老太太这样说,那丫头才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的瞪着马老太,“你们家男人不是我克死的,是你媳妇药死的!” “啪!”话没说完,马老太太一个耳光子就扇了过去。 这丫头的一半脸被打的呼一下子就肿的老高,嘴角也直淌血。 这种买来的丫头,就算主人的私产,打死也不用偿命的。 周围起哄的邻居,居然还有人在叫,“好,打的好!打死她,不然还会克别人。” 马老太扬起一巴掌,又扇了她另外一边脸一耳光。 展京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马家门前。 “住手吧,不要打了。”展京飞皱眉,说话声音不高,却深沉威严。 虽然大周律法主子可以任意处置下人,但是这样任意辱骂殴打他还是从心里反感。 于是伸手一举腰牌,“奉命查案,无关人等驱散,封院子。” 一看是官差,百姓们轰然散去。下面衙役把屋子围了,又在院子门口贴封条。 展京飞细细把案发现场看了一遍。 马老太太看见是官差来了,也老实了,也不再打骂这丫头,只守着马老汉一边叹气一边哭。 展京飞看了也是叹气。 好好的一家人家,结果两日之间死了所有男丁,这让这一家老弱妇孺以后如何度日。 且不想这些,抓到真凶再说。 “你叫什么名字?”展京飞拿了把椅子,坐在这丫头跟前问道。 “我叫小翠。”丫头依然直挺挺跪在地上,见展京飞问话,伸手拿袖子摸了摸嘴角的血迹。 展京飞也随她,他这么多年办案子,心早就磨硬了,没那么多闲工夫和闲心思怜香惜玉。 展京飞:“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是马车夫的娘子毒害了她相公?” 小翠:……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展京飞:“哎,我就知道你是瞎说。”说着站起身,“你要知道,你的主家若是非要卖了你去换二两安葬银,官家也是管不了的。” 小翠惶恐,呜咽的嚷道,“就是她下毒害的,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展京飞没有停下脚步,只背着她说道,“你要知道,如若没有真凭实据,你污蔑主子,不但会受鞭刑,还要受截舌之苦的。” 截舌,常用于惩戒污蔑主子的奴隶,顾名思义,就是一刀隔断舌头,一边施以鞭刑。最终受刑罚的人不是被活活打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小翠一阵颤栗。 反正都是死。 就听展京飞又道,“可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我出面做主,把你赎为良籍,你看可好。”说着转身弯腰,一手捏着小翠的下巴,被迫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小翠只觉得这个男人高高在上,自己今后命运都得倚靠于他,他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两行泪不由涌出眼眶。 展京飞放手。 小翠深深一拜,“旦凭大人做主,小翠必将知无不言,把知道的看到的原原本本交代清楚。还求大人怜惜。” 展京飞一挥手,“将此女带回去细细审问。” 下面衙役不禁暗自心中可惜,“哎,长得帅,女证人、女犯人,都买他的账,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审案子都比别人效率高。这些女人啊,不知我家大人,最是翻脸无情,摧花圣手……” 前面一波压着这丫头走了。 后面贴身跟班的胆子大,跟着展京飞一起走,“展铺头,你啥时候能怜香惜玉一回……” 展铺头:“办案子,用不着怜香惜玉。” 跟班:“那大人你别给她们希望啊,撩的不要不要的,最后又那么执法严明……” 展铺头:你这个月加班费没了! 跟班:展大人你这样娶不到媳妇的,你没看京城都没人敢给你说亲。 展京飞:…… 半响。 展京飞突然抬手摸摸下巴傻乐一下,“谁说的,本捕头今天遇到心上人了……”说着迈大步走了。 跟班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今天遇到?……该不是……这小丫头命硬,克夫家啊! 展京飞若是知道他这些跟班们都在想什么,一定会气的罚他们每人二十板子! 回到衙门,先让人将小翠伤口处理一番,原先的一身衣服已被马老太太抽打的衣不遮体,又换洗一番。 等小翠再被带到展京飞面前的时候,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 这里面自然有下人们体会大人心情,所以暗藏照顾了小翠的成分。 小翠再次拜倒在地,也不由也生出爱慕之意,脸红心跳,连说话都变得几分娇俏。 这些展京飞却像是没有看在眼里,一张冷峻的扑克脸,坐下就开始问案。 小翠原原本本说了她知道的一切。 小翠很小就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如今她父母何处,都是何人也已不记得。 后又被几个人牙子倒了几手,就到了京城这边。 卖给小户人家做小,小翠自是不愿的。 像她这样手脚身子都还算干净的小姑娘,顶顶好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 若是上辈子积德,赶上一个好主子,不打不骂不说,没准还能得几分体面。 就算是以后依然逃脱不掉通房的命运,再往后熬一熬,没准也能拉出去给配个小厮过日子。又或者,若是会办事伶俐的,讨到主子欢喜,主子一抬举做了偏房,那就是半个主子。 同样是做小,自然是要在那高门大院里面做,在那就是有人伺候穿金戴银的半个主子。可是这小门小户,那就是最惨的了。 小户人家就是因为没几个钱,所以往往正妻的心胸度量都更小一些。嫉妒使坏磋磨人的,不尽其数。做小的不但晚上要伺候男人,白日里就是做活的粗使丫头,享不到一点福的。 所以小翠被马家买来,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无法。 马家跟人牙子商议好之后,出事那天一早人牙子就把她送来马家,拿了银两就走了。 马车夫怕她跑了,把她拿绳子捆着扔在马厩里。 小翠本来就心中不忿,看到马车夫人长得粗鄙,更是不把她当人,就让她一直与骡子、马为伍。 而他夫人更不喜她,看她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小翠不想认命,打定主意一定要逃。 她忍着害怕,抓一把草料在手掌心,再把反剪在身后的双手手腕凑到马嘴跟前,让马不停的舔那绳扣,终于不断努力下让绳子松动。 她花了大半个上午终于把绳子解开,正沿着后屋的墙角蹑手蹑脚走,寻思下一步如何逃出去,却不想看到那马车夫的妇人正在把一包粉末倒入酒中…… 第一百零二章 自古王婆是非多 于是第二日又提审那妇人,最开始妇人不认。 展京飞也没多说,就冷冷的交代狱卒,“那就用刑吧。” 那妇人和那丫头都关在一处。 狱卒将妇人拖出去用刑,展京飞就坐在牢狱中喝茶。 哀嚎之声片刻间响起。 看着这妇人受刑,小翠表情平静。 展京飞:“你恨她?” 小翠一愣,“我恨谁?” 展京指指外头,小翠愣愣的道,“我恨她作甚?”这样子不像装的。 展京飞反倒语塞,也是。 小翠又道,“我倒是感谢她。” 展京飞:“为何?” 小翠:“世间女子多糊涂,自己夫君纳妾一房又一房,她们心中妒恨却不敢跟夫家表现出来,就只一味磋磨妾室。 怨恨妾室分走她们的宠爱,却不明白,若不是世间男人朝三暮四,见色起意,又怎会是这样?” “像是这马家,若是换做其他妇人,可能想毒死的就不是她夫君,而是我了。所以,我反而应该感谢她,我才能依然活在世上。” 展京飞点点头,信步走出牢房。 三步出去后又骤然折回,怒视小翠,“你一个小丫头让人牙子买来卖去,如何能说出这番咬文嚼字的道理来?!” 外面那妇人惨叫声阵阵传来,小翠吓的魂飞魄散,哆嗦着哭道,“昨夜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姐姐来看我,说如果今日我不想受刑的话,就将这些话说与大人听……” 好看的姐姐……展京飞想到昨日上午撞见的那位沈家小娘子。 是有这么回事,昨天晚上翠云阁说要了解一下目前案子进展,因为他们也是被卷进来的,已经证明清白,却因此名誉受损。自然,更是因为跟府尹的关系好……所以展京飞就让他们的人进来了。 看来那小娘子也来了,早知道昨日就不应该歇息的那么早,该招待一下才是。展京飞抬手摸摸下巴,心中猜想也不知她是沈鸿升的什么人。 经过一夜的鬼哭狼嚎,快天亮的时候,那妇人把能招的全招了。 根据那妇人画押的口供,果然是她下毒杀人。 下面是这妇人的口供。 我才成婚一年多,夫家就以我无所出为由给我夫君纳妾,我心中不服!若是我三年无所出,要纳多少房,我都无话可说,可是我和他新婚才一年多,就如此行事岂不是太欺负人! 我便想与夫君商议,能否不要纳妾。 哪知那莽汉只听我说了半句,就扬手打我数个耳光,又对我拳打脚踢,说我善妒又不孝!他老子已经躺在床上要死了,就盼着抱孙子,我生不出,还要阻止他们马家延续香火,还说这是给他老子冲喜,我若闹起来,就直接把我休了! 我娘家贫苦不及马家,我只好忍气吞声。 后来听闻夫家近日正在筹谋此事,心中更是烦闷。 有一日,人牙子上门来找我夫君出去,我便知此事已定再无转圜余地。 我不愿在家中呆着,趁他不在家,我便拿了针线去街边巷子口的茶铺喝茶做针线。这茶铺的王大娘跟我相熟,我喝了两碗茶,便忍不住跟她诉苦。 王大娘是个通情理的,对我一直不断劝说安慰,对我很是同情。 不过也为我担忧,我从王大娘那里听闻,她们村子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偏也买一个丫头做偏房。那外头买来的女人哪里有好的,自然挑唆的家宅不能,最后宠妾灭妻,那正妻活活被气死。 又一日,王大娘又跟我说,有一户人家,男人娶了一房妻室无子,就又纳一房,还是无子,于是又买一个,统共好几个。本来家里就不富裕,最后却还要把此事都埋怨在妻无子嗣上,对妻子每天非打即骂。 我听着胆寒,实在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看着我男人已经跟人牙子看重好丫头,明日就要过门。 我再次苦苦哀求夫君,却再次遭到毒打。 我婆婆看到我丈夫打我,不但不劝说,反而在一旁还拍手叫好。 幸灾乐祸说等以后那买来的丫头若是肚子争气,就把我们调换,她为妻我为妾。 我不堪羞辱,哭着跑去王大娘那讨主意,却见王大娘后院里放了好些耗子药,原来是茶铺后院近日总有老鼠。 王大娘去前面招呼客人,嘱咐我说千万别碰那些耗子药,她特别找人配的,毒的恨,别说老鼠,就是五大三粗的活人,半包下去也能送命。 我恨马家恨的紧了,趁着王大娘不再,偷了一包耗子药揣在怀里。第二日,我便借机放到酒中,哄得我家那狠心短命的喝下…… 这,就是那妇人的全部供词了。 沈媛将纸折起,还给展京飞。 这妇人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把什么都说了,却从整个事件来看,她之所以能行此毒辣之事,竟然和巷子口的那家茶馆以及王婆子有关。 “只是这个案件只能就此结案,王婆并无教唆害人证据,这妇人也确实下药害人,罪有应得。”孟京飞黯然道。 又一日照例开堂审理此案,人证物证俱已找到,当堂结案。 小翠因作证有功,展铺头为其求请入良籍,又出钱补偿了马家银两,马老太也无话可说。 本来好好的日子,如今马家只剩马老太一人,以后也不知如何过活。 小翠只身从衙门出来,站在马路上不知何去何从。 “喂,你愿不愿意跟我?” 小翠抬头,马车上一位姑娘掀开车帘正向她招手,是那个长得特别特别漂亮的姐姐! 小翠开心点点头。 “姑娘,何苦去招惹这不明来历之人,小心惹得麻烦。”若眉小心提醒道。 沈媛笑着不以为意,她眯起眼睛看向阳光所在之处,明亮闪耀。 “生而为人,只要她想享受生活,热爱生命,那么如果我能给她一个机会,未尝不可。” 若眉低下头,小姐这些话,她越来越听不懂。 马车停住,展京飞站在前方。 沈媛下车。 “多谢展铺头还我水井酒清白。”沈媛拱手作揖,依然行的是男子礼。 展京飞不禁想起当日初见,她做男子装扮,走路出神一头撞到自己怀里。 “食朝廷俸禄,这是我应该做的。”展京飞道。 “展捕快铁面无私,执法严明,不知若是有一日,你我对立,会是何状况。”沈媛突然道。 “这……”展京飞怔住,“展某只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沈小姐为何如此说?” 沈媛嫣然一笑,“我瞎说的。” 其实,她只是直觉。 就此别过。 展京飞看着沈媛走上马车的背影,终究没有再发一言。 都在京都,若是有缘,定然会再见。 他的心意,她又如何能不知? 只是沈媛心中却明了,她与展京飞,注定无缘。他日她所谋划之事,与他能不当敌人已经很好,朋友实在是痴心妄想。 小翠一直跟着沈媛回到家中,将她暂且安置在若眉房内。 一切收拾停当,小翠来到沈媛跟前。 沈媛慢悠悠扣着茶碗,抬头看小翠,“现在只有你我,你可以说了,你都听到了什么!” 小翠大惊。“小姐,案子已经结了,小翠没有撒谎,却是那妇人下毒。小翠绝无虚言。” 沈媛缓缓道,“我知道你说的不假。只是,却不是尽言。你当初说会把所见之事,所听之言,一五一十交代,不过后来你却只说了你见到的。那么现在我问你,你所听之言呢?” 小翠慌乱跪地,左顾右盼,见房门紧闭,四下无人,才对沈媛磕头道,“小姐救我,又收留我,以后小姐就是我的主子。小翠也不欲对小姐隐瞒。” 小翠只对官方说了一半,而那妇人也只说了一半。 如沈媛之前所料,这妇人自己下毒谋害亲夫,事后应该尽量掩饰,怎会又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扯着翠云阁的水井酒下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小翠道,“那妇人下了药我是看见了的,我知道事情不好,此时绝非逃走的良机。若我逃走,这马家定认为是我害死他家男人后潜逃,到时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所以我悄悄又回到马厩。果然那妇人将她男人毒死。却在他毒发身亡之后,小翠又意外听到一段对话。” “啊!你竟然将他毒死了!小娘子,你这……可如何是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街口茶汤铺的王婆。 “你现在赶快报官自首,莫要连累了我!”王婆跺着脚说,耗子药是她的,她怕自己说不清楚。 此时那妇人看到被王婆撞见,已经慌的不行,一个劲的跪地求王婆放过她。 “我不是要不放过你,只是这耗子药是从我店里偷出来的,你让我如何是好。”王婆无奈道。却是抓着那妇人不依不饶,一直说要报官自首。 直到后来,王婆才说要妇人只说是水井酒害人,若小娘子如此这般听她的话,她便当做不知道这事。 小娘子无法,只得依她。 原来这就是了,沈媛沉思,果然自古王婆的茶,都不是那么好喝的。 第一百零三章 念长情一心护短 沈媛当机立断,叫冯奇:“备马车,我们去会会那让人家破人亡的王婆!” 冯奇动作很快,沈媛转身发现只有小翠跟着。 “若眉呢?” “一早就见她出去了。” 也罢,沈媛带着小翠上马车。 谁知到了茶铺,却并无一人。 沈媛推门大踏步来到后院,发现王婆已经收拾家当走的无影无踪。 还是来晚一步。 这王婆果然有鬼,不过让人逃了。 沈媛站在院中,嗅嗅鼻子,她对香味很敏感。 “小姐,人跑了。”小翠恨恨道。 “没事,咱们走吧。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媛说。 然后随意的跟冯奇说,“去叫沈柯来一趟。” 沈媛和小翠回家时,正看到若眉在院子里。 “姑娘刚才去哪了?”若眉连忙迎上帮沈媛脱斗篷,端茶水。 “小姐走的时候还找姐姐,结果没瞧见。姐姐去哪了?”小翠问。 若眉一顿,“哦,我听说前面街角新开一家糯米桂花糕店,想着或许小姐爱吃,就去买了些。结果回来你们就走了。” “有桂花糕?”沈媛提高声量,“拿来我尝尝?”说着让小翠去端水洗手。 这话题就算揭过。 沈柯来时,沈媛正在吃葡萄。 本来大周朝大产量葡萄是在秋季,不过四五月份也有一些地方有,快马运来京城。沈媛就买了两筐。 “来的正好,过来吃葡萄。” 沈柯也不见外,叫声师傅,就拿了一串葡萄坐下吃。 沈媛一边吃一边说这葡萄真甜,以后能不能想办法自己种一些。 沈柯道,“怎么不行,这葡萄的品种京城也就有的,只不过气候限制,要到七八月份才能采摘,不如南方一年可熟三季。” 沈媛就说,“你去把市面上能收的葡萄收一些,单独辟出个院子,选三五个人,咱们单独来做葡萄酒。” 沈柯点点头就去了。 这事又过了两日,沈媛突然给了小翠十两银子,“你去街上帮我采购一些小玩意,嗯……就是你看着好的,或者卖得特别好,或者是新鲜的,都帮我买些。不急,你日日去逛逛。” 小翠高兴的不得了。 连若眉都忍不住说,“这可真真是个好差。” “什么好差?还有比我这更好的差吗?”是沈柯进来,顺带着又带了一篓葡萄,“葡萄采买的差不多了,按照你的吩咐,量不多。” “怎么的不多采些?”若眉问,“小姐的酒,每一次都在京城卖的那样好,不知多少人又要抢不到。” 没等沈柯开口,沈媛道,“地方人手都不够,等入秋了再去买地,加盖两个工坊就好了。这次我们先少量产一些也无妨,先把人的胃口吊的足足的,等入秋咱们再大卖一场。” 一番话听的沈柯、小翠都劲头足足的。 之后沈媛就时不时的往酒坊跑。 “姑娘也歇歇。”小翠心疼道。 “每次研制新酒,姑娘都是这个样子,等这阵子忙完就好了。”若眉道,说着利落的放下帐纱,关好门窗,伺候沈媛上床。 自从若眉来,沈媛的一应用度伺候,都比着萧府规格,看的小翠直咂舌。 一切安顿妥当,若眉回房。 “姐姐,咱们屋点的是什么香,真好闻。”小翠睡意渐浓。 “是小姐香水坊的熏香,加了一种花制成,说叫薰衣草,安眠的。”若眉轻轻道。 小翠:“小姐懂的真多。” 若眉:“那是。” 小翠:“姐姐懂的也多,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 深夜,一个女子轻轻掩门而去。 “这是这次葡萄酒的秘方。” “好!” “爷,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再等等。这小娘们好点子挺多,再多挖几个。” “爷,奴婢想你……” “知道了,不会亏待你的。爷也想你……” 暗夜漆黑,月亮也躲到乌云里,不愿看这污秽的男女。 几日之后。 “开门,快开门。”秦清柔和萧辰雨一早就去店里。 家里只有沈媛在睡懒觉,若眉去应门。 开门一看竟是一个小娘子,一见若眉竟然一脚踹过去。“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若眉万没想到,一个不妨挨了一下窝心脚,被踹到地上疼的直咧嘴。人还没等起来,就被这小娘子又骑在身上薅着头发扇了两巴掌。 这小娘子看着不高,力气却大,又是恨红眼了,每次下手都使全力,恨不得打死若眉才解气。 若眉被劈头盖脸打了几下,莫名其妙还缓不过来,挨打好一会才缓过心神,开始还手。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这才嚷的沈媛起来,小翠扶着出来看。 “住手!”沈媛呵斥。 那小娘子看到沈媛,倒是有几分敬畏,便住了手。 沈媛看这小娘子也有几分眼熟,仔细一想,倒是认识的。 这不是沈柯家的小娘子! “小姐为我做主!”若眉此时甚是狼狈,头发被拽下来一绺,脸也被抓破了几处,衣服领子也被扯破了,脖颈上还带着被抓挠的血痕。 若眉叫嚷这让沈媛给做主,目光中带着委屈和愤恨。 “这是怎么说?”沈媛皱眉道。 见到若眉问,那小娘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对着沈媛就是一跪。 “我相公跟沈老板叫一声师傅,我也就斗胆舔着脸跟着叫您师傅。师傅您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为人公证,这事说了我也不怕您护短……” 沈媛不耐烦的道,“快说吧,别给我戴高帽子不好使。” 那小娘子就从怀里拿出两方绣帕子摔到若眉脸上。 “你的丫头勾引我相公!” 沈媛:“你说若眉?勾引沈柯?” 小娘子:“对,就是她这个不要脸的。有事没事就往酒坊跑,缠着我相公沈大哥长,沈大哥短的,三五日间,不是做吃食送我家相公,就是买了酒菜一头扎在酒坊厨房,美其名曰是做吃的犒劳大家,其实都是为了讨好我相公。谁知道他们在厨房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还绣帕子送我相公,真不嫌丢人!” 这沈柯家的小娘子说的有板有眼,有证有据。 沈媛:…… 若眉连忙跪了。 沈媛:“可有此事?” 若眉不说话,只是跪着直摇头。 沈媛:“你这些时日确实总是去酒坊吗?” 若眉脸色一白,点点头,无语泪先流。 这便是承认了。 沈媛:“那你确实和沈柯相好?” 若眉低头并不答话,只一直哭。 沈媛:“一个巴掌拍不响。”回头跟小翠说,通知冯奇,让他现在就去把沈柯给我叫过来,跟他说不管酒坊有都忙,天大的事都先放一放,我找他有事。 不到半个时辰,沈柯就到了。 见了自家小娘子在院中,不由一愣。再听了所发生的之事,脸上便不由讪讪的,低头支支吾吾。 沈媛看他的样子,便明白事情有八九分是真的了。 心中不禁气这男人,做事业何等靠谱,为何情爱上这样拿不住。 于是沈媛走到这小娘子面前,深深一鞠躬,倒是把这小娘子吓了一跳。 沈媛:“我事确实是我的丫头做下的丑事,是她对不起你。现在你男人也在,这事情发生已经发生了,小娘子想怎样,当场说出来无妨,我给你做主。” 那小娘子看沈媛如此说,支支吾吾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低头掩着脸哭。 沈媛又看沈柯,沈柯倒是干脆,直接跪下跟沈媛道,“是徒弟一时糊涂,迷了心窍,对不起自己娘子。可是若眉也确实……徒弟愿意娶若眉做偏房。” 听自己家相公这么说,那小娘子此时又是哭,又是悔,这事情真不能闹到明面上,反倒让他二人过了明路。想着不禁委屈的很。 沈媛也是无奈,看着小娘子好言劝慰,“你若不点头,我便也可让若眉再也不见沈柯。” 谁知这小娘子自己闹的虽然厉害,可是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却是无不顺从的。相公说要纳进来的人,她怎敢不答应。 于是只能流着泪咬牙吞血的点头忍下。 这是依了。 “我自会给若眉准备丰厚嫁妆。你也放心,日后我定然不会让她越过了你去。”沈媛无奈的安抚道。 这可能是最好的安置了吧,只是委屈了沈柯小娘子。 谁知若眉却突然跪下,接连不断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连声道:“奴婢不愿嫁,奴婢不愿跟着沈柯!” 在场人无不一愣,大家都觉得,对若眉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沈柯作为男人,脸上都挂不住了。没想到这个日日跟自己柔情蜜意的小娘子,自己不顾师傅,不顾正妻,咬牙想娶,人家还不领情不想嫁! 小翠更是撇嘴!心里暗骂若眉真是不识好歹。 自己做下丢人的丑事。又让主子被迫顶着护短,不讲道理,以大欺小的骂名,也要护着她,让她有个好去处,结果她竟然不识抬举。 然而若眉宁死不愿,冲到屋子里拿出做针线活的剪刀以死相逼,若是让她嫁沈柯,她就去死。 一院子人都愣了。 沈媛也是一愣,也没多言,只道“我原是好心,罢了,我也罚了,你们自去吧。”于是扶着小翠就回房了。 第一百零四章 心生怨若眉背主 “爷,小姐这边我真的不能呆了。”酒楼里的一处僻静私密单间里,一女子戚戚哎哎跪在一位老爷面前。 若是此时还有人记得当初春意坊四大头牌设计陷害若眉接客的话,那么就会有人认出,在位老爷,正是当时若眉的第一位恩客,许四爷。 许四爷:“你起来,我怎么舍得让你在她那里蹉跎太久,她当日狠心害你,我却绝对不会亏待你。” 女子:“可是爷,我……我……” 许四爷不禁皱眉,担忧道:“可是有什么难事?” 女子:“爷你是知道的,我一心只在爷身上,只是……只是为了拿到酒的秘方,所以假意与那沈柯……可是爷你是知道的,我只是骗他。” 许四爷:“嗯,爷我自然是知道的。你的功劳爷我记在心里,以后不会亏待了你。”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许四爷心里难免也是不大舒服。 女子:“我跟沈柯只是虚情假意,且我们并未假戏真做,我的心和身子都是爷一个人的,爷一定要相信我。” 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以袖掩面,待拿开袖子……那一张脸,竟是若眉。 许四爷有些不耐烦,他大白天来这酒楼见她,是为了能套到更多酒坊的秘密,可不是来看这个女人哭的。 当然也不是听她表忠心证清白的。她一个窑子里出去的姐儿,在这跟自己哭诉清白,他是心里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 确实他算是这丫头第一个男人,可是那又怎样?在许四爷眼里,不过就是窑子里呆了那么久,如今仗着有几分功劳,所以想拿住他罢了。 小丫头还痴心妄想以后他能准许她进许家的大门,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许四爷家一个正妻也是大商户出身,剩下四房妾室也都是良家商户女子,大家讲究的是一个相互照应,各自有各自的身份。 这一个窑姐,想拿这酒的秘方这份功劳进许家…… 还真别说,许四爷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行。 他这个人,最讲究公平,别人能带给他多大的利益,他就给她同等回报,大家有来有往也未尝不可。 这酒的秘方实在是诱人,光是前一段的水井养生酒,就已经让许四爷赚了个大满贯。 也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近期许四爷又娶了一房五姨太,对着这个若眉,实在是没兴致。 不过许四爷还是很讲道理的,没兴致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为了银子,狠着心抱着若眉很是亲热一番…… 许四爷心说,男人为了事业,我容易吗我。 好在这小妮子也并不是真的就下不去手……若眉自然极尽其能事。 只是事后又哭起来。 许四爷:“怎么还哭啊?你做些正事吧,不要耽误了。” 若眉这才把那日自己和沈柯一事事发,他家小娘子闹到家里来的事说了。 许四爷听了也吓一跳,连忙问沈媛是否起疑。 若眉说她频频出入酒坊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于是她咬着牙拼着不要脸面,承认自己和沈柯的私情,这样才避免不会让他们怀疑到其他事情上面去。 许四爷心中暗暗松口气,若眉这条线,若是暴露了就不能不弃,可是眼前正是得利的时候,实在舍不得。 好险,好险。 不知会不会让那沈媛生疑。若是这若眉答应嫁给沈柯,倒也能方便行事,只是这小妮子……哎,算了,能用多久用多久吧。 二人分开,各怀心事忙各自的去了。 却说这许四爷,这次得了葡萄酒的秘方,就想着怎样能大捞一笔。 之前的养生酒和梅子酒他都尝到了甜头,却也并未敢放开手脚做,这次又听若眉说,沈媛并没有多做,是想等着秋季的时候再大量采购葡萄,这又让许四爷觉得自己可以占到一个便宜。 他家的商号在西南有路子,此时就可以大量采买,这样正好赶在沈媛她们大批量酿造之前,许家一炮打响。 真是妙啊,妙啊! 许四爷越想越高兴,吩咐了下面人不惜成本,葡萄有多少收多少,又加派人手,大把银子投出去,许四爷却越高兴。按照之前酒的利润算,现在投多少,将来拿到的回报是如今十倍可不止。 转眼夏日就到了。 热,热的不行。沈媛喊着热,叫秦清柔和萧辰溪带着周三太太出去避暑。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尽快动身跟着我画的路线走就可。不光是避暑,要把香水坊一路开起来。”沈媛交代。 如今秦清柔已经越发干练,听了沈媛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确实应该多开几家,咱们的香水,全国铺开也不嫌大,一点不为过。只是也犯不着让我们出这个远门啊,咱们安排招商就行了。” 沈媛听了一把老泪啊! 曾经的侯府千金只知风月,如今满口经济学问,可喜否? 这太聪明了也不好。 就听萧辰雨道,“清柔姐你别想那么多,沈姐姐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嘛!” 看这位多省心,这是大智若愚吗? 只是单单两个姑娘上路还不行,沈媛说我给你们安排个人。 萧辰雨:“是冯奇冯大哥吗?” 秦清柔连忙道,“这个不行,冯奇走了,你这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就看沈媛笑着摇头说不是冯奇,我让你们见个人。 说着就见从外面走进一个人,中等身材花白头发,穿着绸缎马褂,弯腰笑嘻嘻的给各位姑娘们拱手作揖,“四姨奶奶!” “胡二爷!”萧辰雨最先一声惊呼,蹿上去就抱住管家的脖子。 也不用管男女有别,府里的五姑娘六姑娘看胡儿爷就跟自家大伯一样的。 这位可不就是萧府的管家,当年迎沈媛进门的胡二爷。 “哎呦喂,我的祖宗哦,如今姑娘大了,二爷我可抱不动姑娘了……”话未说完,就看萧辰雨肩膀一抽一抽,终于哭了出来。 哎,也是难。 逢家中图遭变故,被退婚,抄家,父兄身陷牢狱,自己流落贫民窟,忍受整天无理取闹、丢人现眼的主母…… 她在秦清柔面前没有哭,看到沈媛只有欢喜也没有哭,如今看到胡二爷,这是看到了自家人…… “不哭,不哭,你再哭老奴可要也跟着落泪喽……让二爷看看,我们六丫头越长越漂亮。”胡二爷哄着萧辰雨,也落了泪。 好一会萧辰雨才好。 胡二爷又见过秦清柔,叫了声“少夫人。” 秦清柔也没害羞,只大方的摆摆手,“还是叫我秦姑娘吧。” 管家也爽快的点头说是。从被抄家的那一刻,从秦清柔穿着大红的拖地喜袍,凤冠霞帔迈进萧府,与萧府荣辱与共那一刻开始,不管拜没拜天地,秦清柔从此就是萧府的真正主子,萧家的世子少夫人! 少夫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沈媛吩咐小翠备酒菜,关上院门,胡二管家、秦清柔、萧辰雨、沈媛带着若眉,几个人不分尊卑,围着桌子坐了。 沈媛就叫小翠拿着托盘,自己拨了一部分喜欢吃的饭菜端着,去门外一边把门一边吃。 小翠喜的不行,“就知道小姐不会让我饿肚子。” 沈媛等人这才说起一别之后各自境遇,以及萧远山、萧辰逸等人去向。 如今萧远山等人还关在天牢,皇帝也不放话,也不定罪,只这么关着。朝中竟无一人为其说话。 管家等一些府中下人都戴罪去服劳役,上山搬山石,条件恶劣又吃不饱,再加上高山险陡,一个月下来百人能死半数! 后因胡二爷会管账看账,才将他调出专门记账,不必再上山劳苦役。 “说起来还是托四姨奶奶的福气,当初还是因着四姨奶奶管家,于是我才跟着学了这讨巧的记账之法。这才熬到四姨奶奶托人来找我,使了银子把我捞出来……” 沈媛确实使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大厦倾,能捞一个是一个吧……这事司徒烨不好插手,沈鸿升那边也不便开口,只能沈媛自己慢慢使银子打听。 好在,银子还是好使的,办成了事儿。 胡二爷不适合在京城久呆,虽然官家不究,可就怕有心之人使坏。所以人出来之后都叫快些走。正好,就陪着秦清柔她们一同上路。 沈媛交代好路线,又给了自己画好的路线图,雇马车,请镖队,又带了香水店的不少伙计,这才上路。 此时一部分人都只当是有钱人家的妇人出京避暑,另一部分人知道内部消息,说是去外地开分号。 而只有沈媛心中知道,她们是再不会回来了……因为,兵荒马乱的日子离此不远了! 把她们送走,走得远远儿的!越远越安全! 一路开着商铺,一路走……自有萧辰逸的人会在某地与她们汇合,然后安排她们去涿州安顿下来。 萧辰逸,此时就在涿州,鲁王之地! 而自己,在京中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 同一天,许家酒坊。 许四爷开了私酿的八十万斤葡萄酒……一股腥臭味从酒坛中阵阵袭来…… 第一百零五章 散千金机关算尽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腥臭味! 许四爷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坛坛糟烂的酒。 不敢相信的每个酒坛都打开验证,空气中臭味更浓了,带着水果的腐烂味道,有蛆从里面爬出来…… 让许四爷被迫掩着口鼻去开酒坛的工人“哇”的一下就忍不住吐了。 整个酒坊一片狼藉。 臭气熏天的连四周百姓都出来,悄悄打听是怎么回事。 一问原是许家酿酒出事酒全坏了,这一下老百姓连许家出的其他酒都不买了。 出去买酒,贴着许家标签成坛的酒,管你是什么养生还是什么云醉,全都绕行。就拿着自家坛子去打散酒的,也不忘问一声,“你这不是许家的酒吧?” 这样哪家酒楼还敢要许家的酒? 从前进的酒退不了,各个酒楼只能自认倒霉。 最倒霉的还是许四爷。 他们许家大房男人去世的早,大伯母寡居,所有生意经济向来都是二房的二伯父打理。三房平日只混个吃喝,按例每月公账上支花销。 许四爷自己仗着是三房的嫡子,从小钻研讨得二伯欢喜,这才带着做生意。 说是带着他做生意,可是但凡有什么好的差事,哪次不是都给二伯父自己的儿子们? 大房无所出,二房三个儿子,故他排行老四。 争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熬到差不多要分家的档口,自己上半年的酒坊做的火热,正是可以在家族面前抖一把的时候,能多分些重要的生意。 现在……现在全完了。 他把他们三房的大部分钱财都压在这次酿酒上,如今连之前赚到的也都尽数陪了进去。 这事情是瞒不住的,账务都是公开,他许老四让族人嘲笑不说,如今分到的家产也是最少的,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些怨气,许四爷憋了一肚子,都算到了沈媛头上。 “为什么只单单我们的酒坏的,那沈家的酒如何了?”许四爷左等右等,也不见沈家酒坊开坛的消息,实在沉不住气,让人冒险去吧若眉叫来。 若眉也懵了,“小姐那边的酒还没有开封啊?” 许四爷一巴掌打过去,“她算你哪门子小姐!你到底是哪边的?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许四爷现在有点怀疑是若眉和沈媛串通好了,一起设计坑害自己。 若眉也想到这一点,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抱住许四爷的大腿,“爷!我真的不知道,我给您的秘方,就跟从前几样酒的一样,都是沈媛交代沈柯的制作方法,我一样不差记下来给爷的啊!” “那为什么这次的酒出差错?”许四爷问。 “这……这……”若眉也实在不知道。也没听沈家什么时候开坛。 若眉这便回去留心打听,一打听才知道,沈家这次总共采买的葡萄并不多,一共只酿了二百斤酒。一只大酒坛是一百斤,统共就两坛。 “十天前就交代下来,这两坛酒不开不售,沈小姐要留着直接祭天!”这还是若眉从酒坊其他工人口中打听出来的。 沈柯竟然对她只字未提! 其实从上次沈柯家小娘子闹出来后,沈柯就跟她疏远了。尤其是自己还主动说不愿意嫁他。大男子不过是一时受不住诱惑,人家都负责的想认下了,她还不愿意,这放谁那心里都说不过去。 沈柯如今也知道若眉对她是虚情假意,沈柯本来就是一个直男,如今也犯不上在她这里再过多计较,见了面始终是冷冷的。 若眉也许久不再往酒坊跑,实在是没脸。可是这次不得不来,来了沈柯也根本不理他,她装可怜刚跟下面的一个工人套到这么一点消息,工头就走过来。 “若眉姑娘,沈柯大哥交代女眷不能出入这里。”工头一点都不客气,冷冷道。 “我不是什么女眷,我是沈老板的贴身丫鬟。”若眉不服。 “沈柯大哥交代了,那也不行。除了他师傅,谁都不能私自进来。”若眉跺跺脚,不服气。却也只能被工头逼着走了。 “祭天?祭她个奶奶!我信她个鬼!”许四爷听了若眉的说辞连摔了两个茶碗在地上,也解不了心头之气。 这是明摆着让这小娘们给坑了!还给坑惨了! 许四爷一腔怒气无处撒,抬脚就向若眉踹去。 若眉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大痛,嘴里一阵腥甜,却不敢哭,只能硬生生忍着。她也知道酿酒这事是真的完了,许四爷赔了个底朝天。 估计自己想进许四爷家门的事情也要泡汤。 许四爷盯着若眉看了许久,突然又心生一计。 沈媛这个人,许四爷是见过的,长得那是真的一个美艳。如今他再无翻身余地,全拜这小娘子所赐,可这小娘子现在可是身价万金呐! 若是她能跟了自己,那她的钱财不就都是自己的!还有她的那些秘方! 许四爷搓着手,想自己之前怎么这样蠢,只知道利用若眉这个丫头,其实应该在她小姐身上下功夫才是正途。 想到这里许四爷又心花怒放起来。他本来就是一个做事狠厉的性格,瞄准看上的人和生意,还没有不用手段得到的。 想到那惊艳绝伦的小娘子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再想到她能给自己带来的富可敌国的财富,许四爷只觉自己前途远大,不可限量。 许四爷目光又落到若眉身上,若眉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爷,此事为何我真的不知!爷何时能将我带走……”若眉胆小怯怯的问。 本来,若眉这颗棋子他是想弃了,坏他的事,他要好好惩罚一番,不说回本,也要解一解心头之恨。 不过要求娶沈媛,若眉应该还有用。毕竟她跟若眉日子久,自己主子的脾气是熟悉的。 于是许四爷搓搓手,扶若眉起来。 “这件事你办砸了,本来爷我是要罚你的,不过谁让爷我疼你,我就再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许四爷搂着若眉道。 若眉受宠若惊,“爷说的是什么事?” 许四爷:“你觉得,我跟你家小姐提亲如何?” 若眉:“这……”她还真不知道! 就因为她的不知道,许四爷最后死的很惨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许四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他以为若眉真的很了解沈媛,而其实则不然。 这问题若是去问雯竹,或者死了的阿团,或者新来的小翠,估计都会干脆直接的怼回去,“不可能!没门!那是痴心妄想!” 可若眉不同,若眉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沈媛。不然,她也不会恨上沈媛,也就不会让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如果了解沈媛,就不会背叛沈媛。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人也没法去走回头路。 所以当许四爷问她觉得跟沈媛提亲怎么样的时候,若眉迟疑了。 在她眼里,沈媛是很厉害,可是再厉害也是一个女子,许四爷的条件在她自己眼里那已经是好的不得了的富贵之人。 且若眉从前是萧府的大丫鬟,这种丫鬟一般都有一个毛病,自己明明是个奴才,却瞧不起小门小户的平民老百姓。 沈媛就是这种小门小户出身,不被大户丫鬟瞧得起的典型。 沈媛是药材生意沈老爷家出来的,沈家的药铺虽然也开的挺多,但是却只是药材一个小买卖,跟许家这种皇商比不了。 所以一开始阿彩就没有瞧得起沈媛,现在又觉得她配许四爷更是绰绰有余。不过从前的阿彩是有几分愚忠的。她之前跟萧老太太,眼中就只有萧老太太,老太太把她送给沈媛,她虽然心里瞧不上,却也一心只服侍沈媛。 封建礼教下,若眉忠的起身不是老太太,也不是沈媛,而是她心中定义的那个“主”。只要是主子,就要惟命是从,一心一意。 只不过当若眉身陷囫囵,而沈媛又没能及时搭救的时候,她被许四爷强要了身子。她便觉得自己从此就要跟从许四爷,女子从夫,再没了别人。 从此对许四爷言听计从,一心盼着他能把自己接过门,此生有靠。 在若眉眼里,别管沈媛多厉害,总是要找个人嫁了的,可是要论嫁人,沈媛除了长得好看,目前还真的一点加分项都没有。 若眉这么一犹豫,许四爷反倒不高兴了。 “怎的,竟然觉得你家爷配不上那个小贱人?”许四爷狠狠捏着若眉下巴问道。 若眉马上反应过来,安耐下心中醋意。她自从别破让许四爷占了身子之后,并没有恨许四爷,也没有恨陷害她的那几个春意坊头牌姑娘,反倒把所有怨恨都算在沈媛头上。 “爷长得高大威武,风流倜傥,又如此富贵体面,要奴家想,她自然是愿意的。”若眉连忙讨好道。 许四爷听了也很开心,不过还没昏头,“只是经过酿酒一事,她一定也知道那都是我许家出的,心中难免有敌意,我若贸然去提亲,唯恐她不从啊。” 许四爷思量一番,搂过若眉轻轻附耳交代,就听若眉惊恐,“爷!此事不可吧!” 第一百零六章 相顾无言多少事 “如何不行,当初你也是不愿,最后还不是成了老子的人。“许四爷道,“这女人啊,只要跟了男人,她的身子和心,就什么都是男人的了。” 原来许四爷听若眉说,如今沈媛住的地方只有她自己和两个丫鬟,其他人都去城外避暑了,就想霸王硬上弓,等生米煮成熟饭,他再来提亲,自然沈媛就会感激涕零的从了。 若眉:“可是小姐是会些功夫的。” 许四爷:…… 他不愿意在女人面前露怯,可是他除一身肥肉,并无功夫在身。 这难不倒一向爱耍手段的许四爷,**都是随身带着的。 许四爷:“把这个给她下到饭食里。” 若眉:“这是?” 许四爷:“这是会让她周身无力,并且……嘿嘿,还掺杂了一点**。” 若眉拿着药战战兢兢回去。 说好了当天夜里,若眉偷偷把药放到沈媛饭食里,然后沈媛也真的就早早的说乏了要睡下。 整个宅院里只有她和小翠,沈媛三人。 许四爷摸黑进来到沈媛房中,还没等看清楚床在哪儿,就被沈媛出手砸晕了。 把五大三粗的男人捆起来,小翠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小姐,现在咱们怎么办。”小丫头一脸汗水却兴致勃勃。 沈媛心说,你暴力倾向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不过胆大点也好,未来跟着自己不至于吓坏了。 沈媛:“我正需要找个事情闹一闹,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来的真好,你去后厨拿一个装土豆的**袋,把他装里面,口扎紧,然后大棍子狠狠的给我打,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小翠:“得嘞!”答应着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放在院子里打了两棍子,没声音。 小翠:“小姐,不中!这人昏过去打都打不醒,我担心一直这样打反倒把人打死了也叫不出一个屁来。” 沈媛就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隔壁叫个书生过来。 小翠说好,反正她家小姐吩咐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一点都不觉得这种事情找个书生帮忙有什么问题。 百里奚:“男男女女授受不亲……” 沈媛:“不亲个屁。你赶快帮我把人弄醒。” 百里奚打开麻袋一看,又连忙闭上眼睛,吓死小生了,“哎呀呀,简直惨不忍睹。” 拿银针扎醒他,“你为什么不点穴呢,用如此粗暴之法……” 沈媛:“我不会!” 百里奚:…… 那也真没什么可说的了。 百里奚:“人醒了……” 小翠:“书生大人你起开!” 百里奚摸摸鼻子,头一次有人管自己叫书生大人。 院子里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百里奚望着握着棒子的小翠,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指着装着许四爷的麻袋说,你把他弄醒了,就是为了让他叫吗? 沈媛点点头。 许四爷:“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四爷我弄死你!” 小翠一点没犹豫,咣咣又是两大棍子。 百里奚:“太可怕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完就真的走了。 若眉回到房间睡下不久,就听院子外面有动静,她也不敢过去听,过了一会就听到有男人的哀嚎声。 仔细辨认是许四爷的声音。 若眉心下急,想去看看又不敢。等她打算下地去的时候,又发现自己身子动不了! 这可吓坏了若眉,明明是给沈媛吃的药,怎么自己身子反而动不了了。 又过一阵,浑身发热,难受的不行。若眉已通人事,自己这反应必然是**发生作用。 周身**难耐,偏生又浑身软弱无力动不了,若眉就这样硬生生挺了一夜,大汗淋漓,最后虽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焚身而死,也是倍加煎熬,偏生又晕不过去。 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许四爷被打的只留下一口气,被沈媛大清早打出了院子的门,街坊邻居都看见了。只道是采花的贼! 又有好心的街坊劝沈媛报官,也有人说单身女子就是是非多,应该早点嫁了,被人打趣说是不是自己想把沈姑娘娶回家当媳妇。 其实也都是八卦说说,沈媛虽然漂亮,这么厉害又能打人又能赚钱的,谁敢娶回家去。 然后就有毛遂自荐的,说可以来当保镖护院。本来一本正经的,结果让街坊邻居打趣说实际上就是要监守自盗。 大家闹哄哄说了一早上,也没人关心一下几乎被打死了的采花贼。 许四爷捂着脸一瘸一拐的躲进自家院内,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床。 沈媛直到吃过午饭,才让小翠把若眉拖出去。 主仆相见,竟发现都无话可说。 沈媛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若眉****两种药劲儿刚过,整个人虚脱瘫软在地上,浑身汗出的已经把衣服全打湿了。 沈媛就让小翠拿条被子给她盖上。 结果被若眉一把将被子掀开扔在一旁,“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若眉道。 小翠急道,“分明是你一直在害小姐,你现在还好赖不知反咬一口!” 若眉呸的一口,啐了小翠一脸,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才来几天。告诉你,这个人就是个黑心肠自私鬼,不会管我们下人死活,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得我这个下场。” 小翠不等沈媛发话,上前拎着若眉的领子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小翠:“本来主子要问你话,你即便羞辱我,我也不应该动手。可是我却不能忍受你说主子不好。主子对我恩重如山,是我再生父母,岂容你如此诋毁!再有,从我过来,我只看到,主子何时把你当下人对待过,说是亲妹妹也不为过。” 说着又忍不住抬手扇了若眉两巴掌。 若眉被打的两眼直冒金星。 “你看看,你的吃穿用度,那是下人的待遇吗?知道的说你是贴身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妹子呢!”小翠继续道。 “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就是这样回报主子的吗?” 说道这里,若眉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推开小翠扯着自己衣领子的手。 “我做了些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咱们的好主子,她为什么这样待我,为什么拿我当小姐一般,亲妹妹似的供着。” 小翠:…… 这个她还真的不知道。 沈媛摆手,“小翠,你下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若眉和沈媛两人。 沈媛托着腮,看着地上的阿彩。突然说,“当年我刚进萧府的时候,谁都不认识,我也是这个姿势坐在床上,托着腮,阿团就在地上,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若眉收起刚刚的激愤,低头不语,半响,“阿团是个好的。” 沈媛:“当时只有我和阿团两个人,后来,才有了你和雯竹。” 沈媛:“雯竹太浮躁,翠云轩里万事都有由你来替我打理,府内各种人际关系,也是你提点着,帮我周旋。” 沈媛:“那年端午节,你给我阿弟绣的红肚兜,可好看了。真真是好针线。” 若眉:“姑娘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沈媛点点头,“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是没想到你这么糊涂,竟然弄到这般田地。” 若眉也笑了。 “我们当奴才的,自幼就被教导一心护主,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多想,能为你多争取一分逃走机会,就为你争取一分。” 沈媛走进,蹲在地上低声道,“阿彩,是我对不起你……” 若眉虚弱的摆摆手,没有让她说下去,自己又继续道,“我本以为女眷都会被发配至宫中辛者库做苦劳役,没想到去的只有几位夫人……”说着又自嘲的笑笑,“其余的,竟然是沦落为娼妓。” 沈媛顿了顿,表情有点怪异的看若眉,讪讪的说了一声,“对不起啊!” 抱歉啊,顶着我的那个身份,却发现连辛者库都没有资格,很失望吧。 “我知道要沦落为娼妓,本来是抱有一死之心的。萧家尽数获罪,也没有什么怕不怕连累的。可是等到了春意坊却有心存一丝希望想活着……” 沈媛点点头,人是这样的,死是需要一鼓作气的事情,过了那个时间点,人的勇气慢慢散去,就也死不成了。活着,总是好的。 若眉:“若说前面这些都是我自找的,也可。可是你却不应在找到我之后,让我在春意坊忍耐度日。” 沈媛动动嘴,终究没有说话。 当时他们顾及这、顾及那,萧家的事情让他们措手不及,太怕牵动一发而动全身,若眉,确实没有办法救出去,生怕打草惊蛇…… 沈媛苦笑,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 且听若眉道,“你说了一通大道理,就是不想我出去,继续顶替沈家四姨奶奶的名头在春意坊里替你。后来……后来我就失身于许四爷……我一个女流,我能怎么样?他答应想办法把我从春意坊赎出去,许诺让我进门……” 沈媛道“他是在骗你,你是罪妇之身罚为娼妓,苑尘尘跟我说你终身不可赎身,你也是知道的。” 若眉冷笑,“谁知道又是不是你使的圈套?我已经不信你,许四爷既然说他能想办法,我自然愿意试试,反正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沈媛:“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只身有几桩事情,还想问一问你。” 若眉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只是如果我答了,最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放我离去。你若不答应,我就是现在一头撞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 沈媛道:“好”。 第一百零七章 叹夏末落花心急 沈媛第一问,柳菁菁的哑药,是不是你下的?” 若眉一愣,明显没想到沈媛第一个要问的是这个,“是我,没想到你从那个时候就怀疑我了?你是怎么想的。” 沈媛:“柳菁菁跟我说,春意坊的老人儿们都是不敢这么干的,而当时她身边,不是老人的,只有一个你。” 沈媛:“她带你不薄,于你又恩。” 若眉:“那又怎样,我恨你们每一个人。表面假惺惺,你们一个个过得无比光鲜顺意,可曾真正管过我的死活?” 沈媛:“你埋怨我没有早点救你出去也就罢了。可是柳菁菁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 若眉轻蔑的看了一眼沈媛,“你真是好笑。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沈媛:“我明白什么?” 若眉:“春意楼的四大头牌,四小花旦,为何要恨柳菁菁,为何要逮到机会就不会放,拼死也想拉柳菁菁下马?她们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什么。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心,因为不服气凭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我!” 沈媛:…… 沈媛:“别人过得比你好,不是别人的错。” 沈媛:“第二,我问你,王婆之事可和你有瓜葛?” 若眉收起轻蔑的笑意,低头半响道,“确实我帮忙给王婆递过几次消息。” 沈媛:“毒药呢?” 若眉:“不曾经过我手。我只知道王婆是许家三房一个不得宠的庶子的奶妈,为许四爷办事。小姐如何得知我和王婆有关联?莫非你一直就没有信任我,派人跟踪?” 沈媛呵呵冷笑,“派人跟踪?你觉得,你值得我花那么多心思和人力去做这件事儿?” 若眉头一次被沈媛这样嗤笑,面子上竟然挂不记。心道果然从前平日里她对自己的和善都是假的。 沈媛:“我去找王婆,却不想人去楼空,是你提前去报的信吧。那一日,你身上用的是我送你的迷迭香……” “你终日只跟着我,并不熟悉香水坊那边的生意。这迷迭香我并未在香水坊售卖,是我专门让清柔做出来给我用的,花费百两白银只得这一小瓶,香气可持久几日不散,我用了一次觉得不错,那日还是你夸赞说好,我就送了你……” “王婆一个摆茶铺子的,为何院中有迷迭香的香气……” 若眉:“你!好深沉的心机!” 沈媛:“心机?!你当真只看到心机,看不到我对你的用心和情谊!” 沈媛:“第三,我问你,水井酒的所有秘方,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若眉:“这个我狡辩也无用,自然是我做的。可是我也没讨到好处不是吗?你的葡萄酒,害惨了许四爷,也害惨了我。” 沈媛:“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到底是我害惨了你们,还是你们自己害惨了自己!” 若眉:“如今你是赢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媛:“这句话你说的倒是对!” 又道,“至于昨天之事,我倒是不用问了,彼此心里都清楚。” “你过得不如别人好,也不是你的错 ,你不必这样惩罚自己。” 若眉:“你说的话总是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 沈媛:“没关系,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 沈媛:“我问完了,你走吧。” 若眉:“你当真就这样放过我了吗?” 沈媛:“阿彩已经死了。至于若眉,我其实从来没有不放过你,不放过你的,只有你自己。” 若眉无话,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回屋收拾细软,狼狈又慌乱的就从沈媛这里走了出去。 小翠:“小姐,就这样让她走了?她带走了好多金银首饰,银票,都是小姐平时给她的。” 若眉:“嗯,知道了。既然给她了,就是她的。” 小翠嗯了一声就退下了。 迎头看到书生站在门口要进来,小翠就给他开了门。 百里奚:“你是在眼气她明明背叛了你家小姐,可是小姐却还是许了她很多银钱吗?” 小翠本来表情讪讪的,听百里奚这样说,抬起头就瞬间给他一个相当于“你是白痴吗?”的白眼,“她是傻子,你也傻了吗?我有我家小姐,我要那些金银细软干什么?” 百里奚感叹,“这个丫头,倒是个聪明的。” 进屋看沈媛,他就料定经此一夜,沈媛应该是难过了。 他进屋的时候,沈媛鼻子也有点堵,眼圈也是红的。 “ 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难过,一会儿就好了。”沈媛委屈的道。 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难过委屈个什么,也不知道是为若眉,还是为自己,或许是为这世道,这人心…… 若眉出门之后却一扫之前的黯淡之色,她人虽然虚弱,可是此刻眼中却透着贼亮。抱着两个大包袱,伸手顺顺头发,她也知道自己形象狼狈,不过却也顾不上许多。这就急匆匆的去往许家。 许家如今虽然分家,只是生意铺面给三房都分了,住还是在一起。若眉偷偷留意过许家宅院,京城南面好大一片,虽然跟萧府比十分之一都不如,可她如今若是能进去,想来也是半个主子。 从前她几次经过都不敢进,如今兴奋不已,走到近处心中还是坎坷,她知道昨夜事情办砸了,许四爷一定不爽,可事情暴露她也再不能在沈媛处呆。她毕竟是他的人,自然是要来这里,而且上天垂怜,她近期还有了一道老天爷赐的护身符! 于是鼓起勇气,案耐住心中害怕,上前去敲门。 门房看到她这么一个形容憔悴,衣衫不整的丫鬟模样的人,还拿着两个包裹,一时不知如何判断。 说她是逃荒的吧,这衣衫包裹布料都是上好的料子,可是这形容实在是……惨不忍睹,尤其是两面脸颊高高肿起,明显是让人刚刚扇过耳光。 看着很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头,犯错挨罚,赌气偷了值钱东西跑出来的,不过跑出来跑到许家,做什么? 门房看不出来,上前呵问。 若眉忙上前堆笑,“小哥,我叫若眉,找许四爷,麻烦通报一声。” 一说找许四爷,门房立马瞪着眼睛把若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许四爷今天一早刚刚脸上、身上一身淤青,一瘸一拐的回来。 这半日之后,就有一个同样如此狼狈的女子上面,还是丫鬟模样…… 这想八卦猜想一下都没有方向。 门房暗道,还是自由限制了自己的想象……终日在这里看门,一定是自己见识少。 若眉看门房迟疑,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二两的银子塞到门房手中。 二两银子不算少了,虽然她现在给二两金子身上也是有的。 她深谙大户人家之道,给门房不能给太多。出乎常理的太多,人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就不敢接了。 果然门房收了银子痛快的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就转身回去了。 许四爷这边正躺在五姨太的床上,一边打骂沈媛,一边光着屁股让五姨太给他上药。 听小厮说有个丫鬟模样叫若眉的在门口找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走!走!让她走!”许四爷怒吼道。 “哎!”小厮答应着去了。 “回来!”许四爷又叫。 “乱棍打出去,给我乱棍狠狠的打。” “哎!”小厮又答应着去了,没走两步又让许四爷叫回来。 “你带她进来,安排在五娘这里吧。”许四爷沉吟道。这个丫头就这么放过了太便宜她了,他要把昨天他遭的罪全讨要回来! 结果五姨太听说要把一个什么外面来的丫鬟放她这里,上药的手一抖就重了…… “哎呦!”许四爷一声哀嚎,你要害死你相公啊。 五姨太:“什么香的臭的乱七八糟的人就安置在我这里啊。若是让大娘知道,我岂不跟着倒霉。” 许四爷抬手摸摸五娘珠圆玉润的小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里僻静,我就是借你的地方用用。” 五娘撇撇嘴,她自是不信的,只是不敢说。等人进来再说吧。 在外面反而不放心,进来反倒好说。五娘想。 许四爷……也是这么想的。若眉这丫头知道事情太多,他虽生气,可要想让她闭嘴,最好的办法还是弄到后宅来…… 若眉可不知道他们打的主意,正乐不颠跟着下人来到住处。 “去打水来我要沐浴梳洗。”若眉非常自然的跟站在门口的丫鬟吩咐。 她也并未瞧得起许家的下人,她虽是下人出身,可那是侯府的下人,那是多大的场面,多大的见识,怎么是这种商户的丫鬟能比的。 不过她现在是主子,她瞧不起也不会太表现出来的,她们这些下人能做好本分就好。 谁想门口的小丫鬟竟然瞟她一眼,一言不发就走了。 若眉只当她是去给自己备水。 “连答应都不会答应一声,真没规矩。”若眉骂道,不过没关系,自己以后慢慢**。 谁知等了半响,一个人影也无,小丫头也再没回来。 若眉的肚子开始饿的咕咕叫。 第一百零八章 九月草长待鹰飞 若眉实在忍不住,自己往院子外面走,谁知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两个看门的家丁拦住。 两个家丁什么也不说,只是拦着不让她出门。 不管若眉怎么问,说什么,两个家丁就是不听,也不答话,但是想迈出这个院子,就是不行! 气的若眉直跺脚。 从中午又坐到下午,若眉渐渐心生警惕。 尤其是刚刚,家丁还端来一些吃食。 若眉一看,全是残羹冷炙。 不对劲! 这明明就是软禁!自己显然是自投罗网! 若眉突然想明白,离了沈媛,万一自己对许四爷来讲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他会不会对自己灭口…… 若眉一个激灵! 她虽然有老天爷赐给她的活宝贝,但是也要有机会用才行。本来她是想看看许四爷的态度,留到最后才亮出来的底牌,现在看来要提早用了。 若眉急急的提着裙摆就又跑到院子门口,对两个家丁说,“去叫你们爷,跟他说,他再不来,他儿子可就保不住了!”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一个留下来看守,另外一个小跑着去了。 子嗣这种事,大宅小户的都很重视。 没一会许四爷就来了。 不但来了,跟着来的还有他正牌大娘子和一个郎中。 若眉没想到是这个场面,心中顿时怯怯。 大娘子看着和许四爷一般年纪,不过保养的很好,又是身材娇小型,和许四爷恩爱的携着手,笑得很是甜美,还带两个小酒窝。 看到若眉才冷下脸,对郎中挥挥手。 郎中就过去诊脉。 若眉是真的怀孕,她也是前几日觉得身子不爽,偷偷去街上看过郎中才知道。 郎中确认无疑,不足三月,但胎像不稳。 要稳才怪,让许四爷踹了两脚,又吃了**,还能怀到现在没掉了,已经是万幸。 若眉想着眼圈就红了。 低声想叫一声“爷……”撒撒娇,在嗓子眼里还没等发出声,就听大娘回头娇媚甜腻的声音问许四爷,“相公,这奴才肚子里揣的一定是你的种不是?” 她声音无比甜美,带着几分天真和娇憨,可是落在若眉耳中,却如刀子一般寒厉。 把她那声“爷”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更要命的是许四爷的反应,一点都不坚定,若有所思,然后很诚实的跟自家娘子说,“这还真说不准……” 这回若眉可忍不住了,此时不闹更待何时,“爷,奴婢冤枉啊,奴婢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跟了您,您怎可以怀疑奴婢……” 然而许四爷没看她,很认真的跟大娘子道,“我三个月才碰了她一次,其余的时间,这谁能保的准。哎……” “晓得了,那还是让她生下来吧,咱们家养一两个闲人多口饭吃总是有的。相公你说呢?”大娘子道。 许四爷看都没看若眉,“都听娘子的。” 说着两个人就走了。 留下若眉傻在原地。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若眉彻底被软禁起来。她带来的那些金银财宝也被大娘全部没收。 每天并没有丫鬟伺候,也没有她想的主子待遇,甚至连安胎请脉的郎中都没有,只是把她留在这个小院里自生自灭,每日送来的饭食虽然不至于是残羹冷炙却也很平常。 跟若眉之前预想的日子差十万八千里。 其实若眉不知道这孩子已经救了她一命。 许四爷最初的想法是把她折磨的只剩一条命的时候再扔回窑子里面去。 意外有孕这件事才让许四爷作罢。不过也在做着去母留子的打算。 这已经不错,许四爷如今五房妻妾,除去新娶的五姨太还未有孕之外,大娘子生了三个,二三四五房也每个人至少二三子,许四爷实在不缺儿子。 直到怀孕五六个月,才给若眉派了一个老妈子,也不干伺候人的活,只看着若眉,允许她去外面走动走动。 有一次若眉在街上走着,心中正是凄苦的时候竟意外看到沈柯。 若眉连忙躲在暗处,生怕沈柯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如今胖的厉害,孩子在肚子里不得消停,闹得她睡不好,每天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下眼袋,满脸干裂的红血丝,很是狼狈。 而沈柯还是那副高大魁梧的样子。 “娘子小心。”一个身怀六甲的体面小娘子从首饰店出来,正被沈柯小心搀扶着上马车。 因为有水井酒的分红,沈柯如今日子过得越发富裕,跟着沈家小娘子也越发会打扮起来。虽身怀六甲,可是皮肤看着白皙水润,正娇羞的笑着依偎在沈柯怀里,沈柯更是一脸温柔满是疼爱。 若眉把自己藏在街角,用袖子掩住脸,另一只手紧紧掩住嘴巴,以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这一切美好都应该是她若眉的!如果她当初说自己愿意跟沈柯,那么沈柯一定会更疼爱自己一些,而且自己也不会让这沈小娘子怀上身孕。即便怀了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生下来! 这一切,明明都应该是自己的! 若眉恨着!同样是孕妇,为什么就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为什么过好日子的就不是自己! “开走!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告诉你,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这样不要脸的贱货我见多了。赶紧回家去吧。”老妈子在后面毫不客气的捅了一下若眉。 看似搀扶实际上狠狠掐着若眉的胳膊内侧,就这样拽着她回许家。 这种老妈子磋磨人也最有经验,掐胳膊可掐不掉孩子,只是让若眉疼一下而已。她可是大娘子精心为这贱货挑选的老妈子。 月份大了,若眉如今想不要这个孩子都不行了,只盘算着如何能保住自己这一命。看许四爷和他大娘子的样子,是一定要去母留子的,她在生产前,得一定要想个法子才好。 抛开许家和若眉这里不提。 许四爷再没有实力来和沈媛搞事情。 沈媛最近表面上在酿酒,当然也做生意。商圈里的人最初看许四爷欺负她,都乐得看个热闹,想着一个小娘子不好好嫁人,做什么生意。 然后再看后续的发展,其实都知道是她不动声色干掉了许四爷。现在任谁也不敢小瞧这小娘子。 跟许四爷这事儿,沈媛没借沈鸿升一点力,就漂亮的把对方击垮了。沈鸿升对沈媛也不禁暗暗赞许,同时也暗暗庆幸,多亏自己与她从一开始就定了同盟,做她合伙人可比做她的竞争对手幸福太多。 很多老生意人倒是都以为沈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家晚辈,从前还有人背地里笑,“老沈家是没人了吗?整日带个小娘子出来学做生意。” 从水井酒到香水坊,再到智斗许四爷,除去毒打许四爷这事没人知道,这一连串的事情做下来,此时大多数人碰到沈鸿升,倒是都直接赞叹,“你家那个晚辈,沈小娘不一般啊,沈兄好眼光。” 再好的眼光也是一个女流之辈,难不成还能在沈家做一辈子生意?早晚要嫁人的,若是嫁了人,这秘方难道还能一直在沈家捏着? 于是不少人就开始跟沈鸿升透漏联姻的念头。 沈鸿升也不说破,这样问的越来越多,只能来沈媛处商议如何答复才好。 沈媛却给了他一个惊吓:“说亲?这事不用操心了。你这几日尽快跟大家说清楚,你我非亲非故,只是合作关系。” 沈鸿升:“这是为何呀?说句托大的话,我不澄清你和我非本家,也是考虑到你一个女子,在生意场上行事不方便,我沈家多少在京城还能对你有些庇佑。” 沈媛一拱手,“沈老板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这样说一定是事出有因,实在是不想连累沈老板。” 沈鸿升不说话了。 他有一个生意上,不,混迹京城大半辈子的一个中年男子的直觉…… “好,那我这几天就这么跟他们说。”沈鸿升说罢抬腿就告辞,走了两步又走回来。 沈媛以为他走了,结果见他又回来,“沈老板这是?” 沈鸿升从身上套出一块腰牌,啪的放在桌子上。 沈媛:“…… “疑惑的抬头。 沈鸿升:“我看你这半年,一直在抓紧赚钱,想来是挺缺钱用的。” 沈媛点点头,这养兵、造兵器、炼**……那一样不用钱,她那点实在是杯水车薪,亏了白莲教这些年的运作……不过不能说 。 沈鸿升:这块腰牌只有沈家当家的有,见腰牌如见当家。我沈家在大周朝二十四路皆有分号,你拿腰牌去可随意支取银钱使用。 沈媛长大嘴巴看沈鸿升……这是几个意思? 沈鸿升:我想起出来,不管你是做的什么买卖,我都要掺和一股! 沈媛:“你可想好了。我这生意要是赔了可是血本无归的!” 沈鸿升郑重的点点头!“反正你的事情,我都要入一股,我们沈家别的没有,银子管够!” 沈媛砸咂舌……这是,要玩大的呀! 而就在于此同时,宫里的一位嬷嬷莫名其妙在街上拦住了若眉。 嬷嬷:“小姐问你是否愿意入宫祝她一臂之力。” 若眉:“当初冒充她,就是想有一天能有入宫的机会。如今,竟然是殊途同归。” 一阵秋风扫过,不觉中已是九月。 草长鹰飞。 第一百零九章 真假牌双翠相会 翠姑站在沈媛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她还是第一次来,教主说她要入世,要走到台面上,要搞一些吸引人的事情,这样其他人才不会盯着她背后要做的事。 冯奇和沈柯做的是明面上的事,而她和霍杰做的,则是背后的事。 霍杰主要去做**。 翠姑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霍杰的成果。这个小个子小眼睛看着跟个崂山道士的男人冒着一个三不管山沟沟里,搞出了火炮,和火球弹。 这个名字也是霍杰起的,翠姑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威力,见完之后,翠姑突然就蹲在山沟沟里哭了。 哭的霍杰和货郎张小哥都手足无措,直男完全不知道这个平时跟铁打的姑娘现在哭的点在哪里。 还是郑工年纪大些,走出来摸了摸翠姑的头发,说你家主子做这些并不是要报私仇,她说只是备着,要是实在谈不妥,她也不是纸糊的。 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别想着什么终于能坐拥天下啊,过去死去的战士终于大仇得报啊,你想多了。 郑工现在算是自己人,沈媛去请他的时候,深探过一次,然后郑工就自己主动过来了。他连老小都没有,反正就是孤身一人。 翠姑听了郑工的话又是一顿嚎啕大哭,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主子原来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果然是想多了。 不过翠姑还是要去找沈媛复命的。虽然她不知道主子让她做这个是个什么意思。 院子里并没有别人,翠姑是知道秦清柔和萧家六姑娘走了的,外面暗中护送的人手还是她安排的。 涿州目前是唯一的好去处,沈家老爷和刘老大夫早就关了药铺过去了。 不过大部分的白莲教人还盘踞在京城内外,他们现在有点慌,不晓得下一步应该跟谁走。 涿州是可不错的据点,对,据点这个词还是教主说的。 可是这么多年,白莲教都是跟着司徒大人,现在涿州那边是萧辰逸带头,萧辰逸也是教主的人吗? 下面人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翠姑一回来,还没等见到教主,就被白莲教的人拉着问。 翠姑也说不上来,还是直接跟教主商议为好。 沈媛看到翠姑回来高兴的不行,虽然这姑娘依然是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沈媛床头。 “你等我一下,我穿个衣服。”沈媛又道,“如今家里谁都没有,你终于可以随便呆着了,外面有好吃的,各种茶和果子,你去吃,我马上。” 于是翠姑就出去了,果然,葡萄、荔枝、香蕉各种鲜果,茶也都不错。整个屋子单单的是主子独有的清香。 她制出来的香水曾经秘密托白莲教的人给翠姑送过,一小瓶特别好闻,还有一块香皂。 香皂翠姑用了,香水翠姑却没法用。 她做的都是危险的打探工作,职业素养要去就是不留痕迹,搞的香香的,太容易被人识别辨认。 不过那香是真的好闻。 和这个屋子里沈媛用的还不同,应该是主子特别给自己制的。 这屋子虽然比萧府差好多,可比较是自己的,自在多了。主子这段时间过的不错。就是太折腾惹眼啊。 翠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抬头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 小翠是听到动静醒的,其实她是一直夜里睡觉就轻,尤其现在只有她和沈媛在,她不敢睡的太死。 这小丫头到现在也不知道沈媛会功夫。 翠姑:你是谁? 小翠:你是谁? 两个人都是一脸戒备。 好在沈媛也好了,真好出来。 然后就听沈媛给二人彼此做了介绍。 翠姑表情怪异没有说话。 小翠咋呼了一声:“小姐,等我老了的时候,我不要叫翠姑。” 翠姑:…… 谁老了!小翠今年十四,沈媛也才十七,翠姑略大些,双十的年纪。 可不是,大周朝一般女人,双十的年纪已经多为人母,孩子三五个的都有了。 沈媛内心感叹,就随口问,“翠姑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是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翠姑就低头道,“我没有什么终身大事,教里的事就是我的大事。” 沈媛:“你们想四海升平,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是你也是老百姓中的一员啊,你得先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才有本事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 这套理论把小翠又听的一愣一愣的,点头称赞,一脸上写着我家主子真厉害的小表情。 翠姑跟了沈媛已经三年多了,“主子别忽悠我,我想说正事了……” 沈媛:“……好吧。” 翠姑:…… 沈媛看着翠姑就笑了,心说这个实诚的傻姑娘真可爱。 她也知道翠姑他们心里在想的是什么,就道,“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我没有跟司徒烨分裂,我也没有跟萧辰逸怎么样,我就是我,你们跟着我就好。” 翠姑哗的跪地,“属下们绝非有二心。” 沈媛叹气:“告诉大家,想过安稳日子的,还是去涿州的好,我这边恐怕很快就不安稳了。” 翠姑欲言又止。 沈媛很敏感,“怎么?涿州那边有变吗?” 翠姑:“倒是没有,鲁王周天仁这半年里并未表态,接纳了萧辰逸和黑鹰卫,并未表态也未多言。目前看上去表面上很太平。” 沈媛点点头,据说鲁王性格一向中庸,他不表态没有动作也是人之常情。应该是在看岭南军的进展。 本来天下军阀割据,各地混乱,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如今反倒沉寂。皆因为岭南王那边第一个起兵了。 大家都在看事态。 沈媛:“不愿意走的,就跟我混吧。我目前也想再看一看,也还不想怎么打仗。”于是问翠姑,“我让你找的地方找的怎么样了。” 翠姑:“小姐让我们找偏僻,无战乱,最穷,不属于任何封地的地方,”翠姑顿了顿道,“其实这样的地方挺多的。”又小声低声道,“权文田权盛,皇帝不理朝政,内阁文官们只关注和权文田的权利制衡,不过权文田要做事,内阁也要做事,所以京城看着一直繁华锦绣,地方百姓却是苦不堪言……” 说着翠姑摊开一张羊皮,上面画着个大周朝大致的行政区域以及各个封地。 “岭南军如今和楚屏东在中部和西南部交战,不太平。所以小姐要找的地方,我想安阳最合适。”翠姑说着在安阳点了点。 沈媛望去,那是离涿州很近的一个城,区域很大,因为有山脉连绵,可耕种的土地不多,百姓困乏。 沈媛:“这个区域先继续观察着,收拾收拾,我们动身去涿州。” “好,我们一起去涿州。”翠姑痛快的道,又补充“之前还以为只是让我们去,小姐留在这里。” 沈媛:“既然地方、路线都决定好了,通知大家就准备开始吧。” 沈媛:“霍杰那边,我已经找好货运的通道,直接走官道,打沈鸿升的旗号。”说着歪头笑了笑,“有人说要入一股,不用白不用,反正没有危险,因为官家根本就认不出那是些什么。” 确实认不出。 有霍杰和郑工两个天才在,沈媛只要稍微想一下方向,二人就立马懂了。 所有东西都可以拆卸,分装不同箱子,走商运。 反正沈媛已经捣鼓出两样特别的东西,这小娘子再有点什么奇思妙想也不奇怪。 小翠:“小姐,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呀,是要走了吗?” 沈媛:“对,姐姐我带你去找一个特别傻特别可爱的哥哥。” 翠姑:“小姐你不带司徒大人走了啊?” 沈媛:“他那么大人还用我带吗?时机成熟了一定就跟着我走了。” 小翠:“小姐,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越聊夜越深,小翠拄着胳膊肘,眼皮已经有点睁不开。 沈媛:“要造反呀!” 小翠……咕咚!一屁股做到地上…… 沈媛咯咯笑。 翠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沈媛就这么说出来了。 “官逼民反,我本来也没想造反啊,可现在眼看着就是要往这条道上走了吧。”沈媛拍拍大腿,伸手把小翠从地上捞来,“还不算吧,姐逗你玩的。” 翠姑:“小姐如果不打算起兵,就要快走了。我们的人如果按照你的命令撤离,在京城保护你的就会越来越少。对方一直迟迟不动,没准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沈媛摇摇头,“他们不动不是在等咱们的空子。你看我现在天天在京城乱蹦哒,完全放空了让他们来抓我,他们也没个动静,其实是因为要留着我,给他们自己一个机会。” 翠姑:“什么机会?” 沈媛:“岭南王一路北上,以不可预估的速度直向京都而来,打的是匡扶正统,扶植帝姬的名号。” 翠姑:“确实是有一个女孩子,号称帝姬。可是我们都知道,她是假的。” 沈媛:“所以,若是真的被周天俊直取京都,那么我就成了权文田的一张底牌。” 翠姑:“我们自然是知道他们是假的,因为我们是真的。可是权文田怎么那么笃定?” 沈媛:“他不需要笃定,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还不都是人说了算。” 第一百一十章 青梅煮雨祸事起 九月初五,楚屏东镇江与岭南军关渡交锋,大获全胜。 楚菱昔晋升为皇贵妃,宫廷内礼仪册封设宴,无不比照皇后规制。 楚屏东原就是关渡账下副将,对岭南军的作战习惯,以及将帅用兵策略极为了解。镇江乃入关要道,易守难攻。 一时间,两军僵持不下。 沈媛窝在小院子里晒太阳。香水坊如今都只有下面伙计看着,水井酒沈柯在经营,听说已经又收了千斤葡萄,在酿真正的葡萄酒。 整天催着她这个师傅给他卖命赚钱。 沈家小娘子估计是快生了,他也不歇歇。 好容易打发走了,沈媛嘴里叼着草棍望天。 沈媛:“真的得走了。” 小翠:“为什么?” 沈媛:“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这样安然无恙的活在这大太阳底下吗?” 小翠:“因为小姐是个好人。” 沈媛:“我不是好人。我活着,是因为有人让我活着。” 小翠:“那他如果不想让你活着了呢?难道小姐就去死吗?” 沈媛:我还不想死,我和你,和这世间的人一样,都想好好的活着。 小翠:我可不喜欢生死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从前我爹娘应该是掌握我生死的人,他们把我卖了,后来伢子掌握我的生死,谁给他银子买我,就把我卖给谁,后来买了我的人,就是我的主人,决定我的生死。这样的活着,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沈媛:那你现在跟着我,就不难受? 小翠:我跟着你,是我自己愿意跟着你,而不是谁强迫的。你让我跟着你,你就会问,“喂,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小翠说着幸福的笑眯眯的,“你就是这样问的……你问了。” 沈媛:“对,我问了。” 半响,沈媛又道:“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帝姬,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个四姨太,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张底牌! 因为他们知道我没有第二个选择,他们不杀我,让我活着,留着我做这张底牌。 可是,我要的,不是他们要我活着,我要的,是我要活着。 …… 小翠:那个人是谁,我们去找他说理。 沈媛:这个理没有地方说,只能打架。 小翠:那我们就打,小姐我很有力气的。 沈媛:对,没有地方说理的时候,就只能打架。谁打得过,谁就是道理。 有些话,不能跟小翠说,有些话,也只能跟小翠说。 沈媛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开工干活吧,戏还要唱下去,不过也唱不了几日了,该安排的人都已经安排走了,自己再不走,难道等着让人真的当底牌打出去吗?” 皇宫内,楚菱昔盛装坐在自己宫内。 权文田进来,却见新晋封的皇贵妃满脸堆笑站起来相应。 “权大人,这是父兄从外面捎回来的一点心意。”楚菱昔亲手奉上。 只见托盘上是巴掌大的翡翠镀金镶嵌的红珊瑚观音佛像。 权文田满脸堆笑,“娘娘客气,楚大人已经也给老奴稍了不少了,这些各色玩意,显然是楚大人专门挑给爱女的,娘娘在宫里闷,留着把玩。” 楚菱昔表情讪讪,她小家子出身,本来就有些没眼界,再奢华的礼也总是显得底气不足。 权文田却并不在意。 察言观色,微微一笑。 “你父兄都安好,娘娘在宫中便安好,娘娘放心。” 楚菱昔乖巧一笑,“还是都依仗公公提携。” 权文田,“好说,好说,只是不知娘娘叫老奴来,是何事?” 楚菱昔神色一凝,皱眉道,“权大人,我有一事不明,那萧家抄家之日,据说萧老侯爷的四姨太本应该罚入娼妓坊,谁知她偷梁换柱,逼着自己丫鬟顶替了她,而她则逍遥法外。” “哦?”权文田突然神色微微有变,他没想到这个依仗自己和父兄而上位的皇贵妃竟然也对萧府四姨太有兴趣……莫非她知道些什么故而来试探? 楚菱昔看出权文田神情异样。 权文田:“皇贵妃的意思是?” 楚菱昔:“我要她死。” 权文田:“她得罪过你?” 楚菱昔:“算是,也不算。只是当初小儿女的一点心中不痛快,看不得她逍遥快活。” 权文田心中暗骂,小儿女的心中不痛快!此等妇人,真是让他快失去了耐心。 权文田直接道,“现在还不行,她留着我还有用。” 楚菱昔:“萧家已倒,区区一个小蚂蚱权大人又何须在意!她在一天,本宫心中就不快活。” 权文田不悦,“老奴要做的事情,想来还不没到要事无巨细和皇贵妃你商量的地步……” 这句话说的楚菱昔一个激灵。 楚菱昔一个站不稳,多亏身边仅有的一个宫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两腿发软的皇贵妃。 权文田正眼也没看楚菱昔,拱拱手,“老奴还有事,告辞。”说着甩甩袖子就打算走了。 楚菱昔脸色一白,“权大人快等等。” 权文田脚步未停,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不耐,“萧府那女人暂时向别动,老夫话已至此。” 楚菱昔急急的道,“可是晚了,我已经让蓉蓉去了……” 权文田猛刹住脚,回头双目怒视,“你说什么?” 楚菱昔微微颤抖,脸色惨白,“我,我已经下了一道暗谕给墨兰蓉蓉,让她去了……” “胡闹!”权文田跺脚。 权文田送过一个暗夜杀手作为贴身宫女给楚菱昔,后宫各个手段阴狠,并不是说有人都向淑妃那么好对付。另一方面,其实也是负责监视和控制楚菱昔。 这名宫女虽然负责监视和控制楚菱昔,并定期向权文田报告,但却也对楚菱昔其他的命令彻底执行,只要不伤害或者违背权文田的,她都会很好的执行。 没错,这名暗夜杀手,也叫墨兰蓉蓉。 此时,她就站在沈媛的院子中。 她知道她要杀的人是谁,曾经大人怀疑过她是帝姬,但经过一段时间,又不在意此人,说不太可能是。 于是监视的人也都撤了。 在她看来,这个女人倒是真的不用监视,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藏匿,而是蹦跶的满京城都知道的一号人物。 只是没人敢猜她就是当年嫁入萧府的沈家二姑娘。 本来未出阁的姑娘见过的人就不多,嫁入萧府更是没几个人得见真颜。在一个已经时过三年,长相也有变化。 关键是也犯不着猜想到这上边去。 至于她是不是帝姬,更只是少数人按照捉摸。 所以楚贵妃命令她来杀她,她就很痛快的来了。 或者说,是有点迫不及待。 第一, 真帝姬也好,假帝姬也罢,杀帝姬是暗夜杀手活着的最初目的。呆着楚菱昔身边只是副业。 第二, 楚菱昔现在是皇贵妃,势力不容小嘘。讨好她对自己没坏处。 第三, 自己的妹妹,死在她的手里。 所以,不管她是真假帝姬,她都要杀了她。 “谁?”沈媛站在屋内问。 墨兰蓉蓉并未打算暗杀,也未掩饰行踪。 墨兰蓉蓉:“我。” 沈媛:“哦。” 说话间,墨兰蓉蓉已经进屋,“我是墨兰蓉蓉,来杀你的。” 沈媛:“墨兰蓉蓉已经被我杀了。” 墨兰蓉蓉:“所以,你没有办法杀两次,这次轮到我来杀你。” 说着已出手。 沈媛无语。怎么突然就撕票了!说好的自己要做底牌的啊!权文田在搞什么!他真以为楚屏东能挡住关渡的十万大军?! …… 宫内。 权文田急吼吼急唤葛毅道,“叫靳山去拦住她。”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失态的怒吼,这个后宫无知妇人,简直无理取闹。 葛毅头上也不住的直冒细汗,“这个时候去,只怕已经晚了。” 权文田:“能拦就拦,不能拦就把墨兰蓉蓉也杀了。” 葛毅欲言又止,领命去了。 权文田不欲和楚菱昔废话,袖子一甩走了。 楚菱昔冷冷的望着权文田的背影,突然笑了。 “生气也来不及了,本宫不管这萧府四姨奶奶对他还有什么用,本宫是一天也不想看到她活着世上。如今本宫父兄立下汗马军功,本宫不信,我只要一个小小罪妇之命,又有何难!” 说着,回头瞥了一眼刚刚扶着自己的宫女,“来人!”宫门外宫女太监才敢进来伺候,刚刚权大人和皇贵妃密谈,作为自己人的下人们都在外面侯着,只留一宫女在内端茶送水等。 “带下去处理了吧。她今天听了太多她不该听的。” 于是有人上来把那宫女压下去,直接割掉舌头,扔到辛者库做苦役去了。 宫女连求饶都未敢有一声。 而整个皇贵妃宫中,竟无一人对此面露惊讶,大家都如未见未闻一般。 从隔壁厅中缓缓闪出一个妇人,高高的腹部隆起,应该是很快就要临盆。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恨她,恨不得她死。”妇人冷冷道。 楚菱昔回头,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愿意,看着她死。” 妇人捧着腹部,笨拙而吃力的微微屈身施礼,“若眉见过皇贵妃娘娘……”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秋风扫残阳如血 沈媛起身点灯,从屋外看去,屋内两个女子身影清晰可见。 一位长发垂肩,一位高挽宫髻。 墨兰蓉蓉: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都要杀了你。 沈媛一手端起烛台,“总要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是人是鬼。” 说话间把灯往前凑了凑,一看之下,咦了一声,“还真的是墨兰蓉蓉,你们是双胞胎?” 沈媛说点灯要看看墨兰蓉蓉是不是真的,在她看清楚对方面孔的同时,对方也看清了她的。 同时也“呀!”了一声。 真的是酷似帝姬的一张脸,她从小对着这张脸的画像长大,她生来每日非人般训练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杀了这张脸的主人。 她生,是为了她死。 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当年的画像有八分相似,然而人俏丽更加夺目,明艳不可方物。 她要杀了她。 墨兰蓉蓉出手。 “来真的呀!权大人不要我这张底牌了吗?”沈媛一边笨拙的躲开,一边喊。 沈媛突然后悔,怀疑自己猜错了,或许权文田根本没想留着自己这个帝姬对抗岭南,万一他的策略是能灭掉一个灭一个呢? 灭霸啊!灭霸也没啥好下场啊! 帝姬真真假假,只要人心不灭,帝姬还不是要多少能找来多少,哪里就多她这一个真的了。 真是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真的是像小翠说的那样,跟这些人没道理可将,那就只能打。 “嘭!” 一道火光。 墨兰蓉蓉应声倒下。 沈媛站在一旁,吹吹手里的黑枪管。一脸歉意。 她不会打,她只会杀人。 霍杰的武器这一版改良了不少。 可是她也不想说对不起,哪里有人招呼都不打,二半夜的跑来杀人。 这权文田到底养了多少个墨兰蓉蓉。 “咳!”有人声,一个男人。 沈媛唰的一下血液倒流,汗毛倒立。 这个人刚刚一点气息也无,以至于沈媛根本没察觉来的竟然不是一个人。 而她的黑管枪,却只相当于是一次性的! 沈媛本能的往后面床的方向退,“谁?” “我刚刚看了姑娘的一招半式,还纳闷,以你这功夫,别说杀墨兰蓉蓉,能杀了那个普通的影卫就已经很让人费解,原来是如此。” 沈媛:“如此不如此,阁下可以试试,就会知道了。” 男人:“你以为我不敢吗?”语气中满是轻蔑。 沈媛并不敢激怒此人,却也不万不能露怯。 一时间只能不动,不语。 良久,那男声说道,“有趣!在写勒山,先告辞了。我们……后会有期。”便走了。 确认人走了,沈媛一下子瘫软在床上,这才发觉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 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如若是于暗夜杀手一同而来,为何不出手? 沈媛百思不得其解。她哪里想到,一盘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棋局,就让后宫那个疯婆子给搅和乱了。 勒山自会去复命。 权文田:“可交手?” 勒山:“没有。” 权文田:“没有?” 勒山:“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墨兰蓉蓉就被她杀了。” 权文田点点头道,她一向杀人不眨眼,如今大了武功大有精进也是应该的。 勒山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权文田:“她是个怎样的人?” 勒山想了想,“很厉害,也很有趣,还很漂亮。” 权文田就朗声笑了:“哈哈,听起来倒是很适合当帝姬。” 勒山:“看来岭南军中的那个是假的。” 权文田:“那倒也不一定,有时候越是假的反倒越像真的,真的反而看着有点假。” …… 沈媛突然从黑暗中睁开眼睛,“走!马上就走!” 起身叫小翠。 三更半夜,小翠听了忙慌乱收拾东西,一点质疑都没有。 沈媛:“什么都不要收拾了,现在就走。” 小翠马上就停手了,只拎着已经包好的一个背包,叉着手点头就说“小姐我好了。” 沈媛拉着小翠就出了门。 小翠:“小姐你杀人啦!” 沈媛回头看小翠一眼,“你怎么知道?” 小翠也一瞪眼,“真哒!” 靠!沈媛翻白眼,敢情这是个夸张比喻句吗? 小翠:“要不为啥二半夜我们跑路。” 沈媛:“只有这半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跑,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就再也出不了城了。” 小翠说哦,腿脚还挺利索的跟上。 这边勒山退下,权文田闭目凝神一刻,突然睁开眼,叫林杰,“别怕打草惊蛇了,蛇已经惊了,直接秘密抓起来先关着。” 葛毅道,“她未必就肯束手就擒。” 林杰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那可由不得她。”说着就急急的调派人去了。 葛毅鄙视的低声道,“只怕也由不得你。” 京郊城外,沈媛带着小翠和翠姑,三人在官道旁的牛肉铺子正做着吃刀削牛肉面。 “打草惊蛇,我就是那个蛇,本来这条蛇一直在那好好的,突然要打我的人意识到我已经被惊了,你们说会怎么样?” 小翠:“赶紧打。” 沈媛:“不对,是赶紧抓起来,别让蛇跑了。”说着用手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儿,等把蛇关到笼子里了,就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小翠一哆嗦,低头飞快扒拉两口碗里的牛肉面,“小姐,咱们还是快跑吧。” “走吧。”沈媛抹抹嘴,三个女人站起来。 其余的人三三两两的,看着并不是一对人,只是也陆陆续续站起来,在三个女人的前前后后走着。 有挑着担子的穷货郎,也有拖家带口逃荒的,还有一对看似年轻的私奔小夫妻,也有富贵人家的商队,运药材的…… 小张哥和霍杰都在,小张哥大胡子粘的不是很好,翘起了一角。小翠发现了,路上还借着去借碗水喝的机会,提醒了他一下。 …… 秋收之季,哀鸿遍野。 镇江本是鱼米富庶之地,如今两军对战僵持于此,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今年的米收不回来,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当家的叹气。现在家家老百姓都躲到山上去,眼看着秋收的粮食就要这么糟蹋了。 “何止今年冬天会难过,估计连年饥荒的日子要来了。”有老人家说。 “爹,要不明天我带着四娃他们下山还是打一些粮食,不然庄家都糟蹋了,再说之后……大家也要吃饭。” 庄稼,就是农家人的命啊! 这里离两军交战处甚远,其实已经算是镇江的边界。 一众百姓正扛着锄头飞快收割。 轰隆隆!轰隆隆! 马蹄声震得大地都跟着颤了颤。 “快跑啊!有兵来啦!”有人大声喊。 还有不少人发愣,怎么就打到这里来了! 正在走山路的沈媛也一愣,怎么就打到这里来了。 他们已经一避再避,要躲过林杰刑部派出的追捕,又不想卷入两军对战区域,又要尽快到达涿州,才迫不得已选择了镇江和巫溪交界处这一偏僻又不大好走的山路。 结果…… 沈媛:“吩咐下去,大家先停一停,静静的不要慌。” 走到这样偏僻的山路上的,其实都是白莲教的自己人了,还有霍杰的十几个人,大家也就都不掩饰了。一众人晃晃荡荡,大约有二百人的样子。 沈老爷和刘老大夫都是听命先一批撤离的,白莲教现在下面还剩下的一个年长头领叫成元,对沈媛也很是敬重。 按照沈媛的话吩咐下去。大家都静静的或站或坐,成元就坐在沈媛身边,悄悄问,“用不用派人去打探一下。” 沈媛一开始觉得不用,可是看到有农民在田地里,又开始着急。 沈媛:“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庄稼地?” 成元:“秋收,打仗归打仗,这里偏远,打着胆子收麦子,不然不战死也饿死了。” 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山头,沈媛他们看下面看的很清楚。 远处来的是岭南军,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来是包抄或者打探地形。 几十个庄稼汉杵在地头,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就发现从另外一个方向,迅速杀过来一对大周朝的士兵,打着“楚屏东”的大旗,人数是岭南军的两倍。 双方陷入激战。 这也是沈媛第一次近距离看古代作战…… 没有杀人时的心惊肉跳,战场上人命如草芥,沈媛只觉得自己的血忽的热了,上涌,又忽的冷了。 完全都是单纯的步兵作战,笨拙而又持久,因为持久所以显得格外残酷和无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沈媛道。 突然木然的跟身边的霍杰道:“把我们的家伙装出来十台,背着。” 霍杰点点头答应,拉着郑工一起去了。 他们的火炮车一共带来二十台,都是分拆运输的。好在组装人员都是提前训练好的,很快备好了十台,每台车配了十颗火弹。 沈媛紧张的看着山下情况,岭南军节节败退,大周的军队大有成包围之势,将其一网打尽。 又过了一会,战争结束。喊声、杀声也不见了。 大周的军队大获全胜,活着的,庆幸着,一边打扫战场。救扶自己军中的伤员,同时抓了岭南军好些俘虏。 “还有这几个人,说自己是这附近的农民,在割麦子。”一个小头领跟将军汇报。 那是之前在这里收麦子的人,如今只剩下七八个。 “杀了吧。”将军道。 大周军浩浩荡荡回去复命。 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四周大地一般沉静,只留下秋风呜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军令下地动山摇 “走吧。”沈媛紧紧身上的斗篷说道。 她这个斗篷是大貂绒的,秋天穿尚早,很是暖和……可还是周身发冷。 “看,有人在动!”小翠一指下面,不远处。 是刚刚来秋收的百姓,有在战场上误杀的,剩下几个又被大周军给杀了。 这是混战的时候受伤就晕过去了,现在反倒捡了一条命。 听小翠这么一喊,大家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可不是,一个半大小子从田地的死尸堆里爬出来,农家打扮。 “小姐?”翠姑低低喊了一声。 “派两个人,去看看吧。”沈媛道。 翠姑就跟小张哥过去了。 “我也去。”小翠道。说着话脚步却没动,歪头看沈媛。 沈媛笑着点点头,也好,练得胆子大一些,别跟自己似的。 别人不知道,沈媛现在两个腿都是僵硬的。 小翠就跟着翠姑和小张哥过去了。 的确是一个半大小伙子,已经吓傻了,想哭哭不出,胸前和胳膊都有伤。 见到翠姑和小张哥也说不出话,也不反抗,两个人一搀一架,他就跟他们走了。 刚走出十步,突然感觉身后异样。 以此同时,山上沈媛他们看到更清楚,不远处的小树林中杀出一队人马。 然后很快的,一队当兵的就从后面追过来。竟然是刚刚的大周军去而复返。 “我就觉得这些收割的农民不对,果然!”为首的将领大叫道。 这一趟他可军功不小,难免得意。 可是他也真的是多疑了,那明明就真的是收割麦子的农民啊。 翠姑和小张哥不禁呆住,二人面对几百人的队伍不知如何是好。何况他们还带着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孩子。 即便会武功,两人又能奈何? “跑!快跑!”沈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山头传来。 眼见着最前面的士兵离翠姑他们就不到百米。 沈媛原来是坐着的,看到后面追上来的大周军队,忽的一下腿也不僵硬了,血呼呼的上涌,声音冲口而出。 “跑啊!快跑回来!”声嘶力竭。 成元忽的就握着了沈媛的手腕。 翠姑回头往这边望了望,应该是听到了,然而,她没有动。 小张哥也没有动。 沈媛侧头看成元,成元红了眼,却没有放手。 沈媛:“什么意思?” 成元:“他们不会回来的。他们是成武军,不会为了逃生引敌军过来让我们暴露。” 沈媛刚要说他们再不回来我就下去。 “跑啊!快回来!”又是一嗓子,却不是沈媛的声音,而是霍杰。 霍杰不是成武军,霍杰只知道听沈媛的。 成元一跺脚,这个愣头青。 翠姑和小张哥还是没有动,大军眼看又近了。 可是这回小翠应该是听到了。小丫头想也没想,拉着那班大小子掉头就往山这边跑。 一边跑一边喊:“翠姐姐,张小哥你们快跑啊,怎么傻了啊啊啊啊!”一路狂奔。 翠姑和小张哥对视一眼,没用了,既然那两个小的已经往这边跑了,那他们俩也只能回去,再拼死一搏吧。 成元“哎”了一声。不暴露是不可能的了,他不是怕死,他是不能让帝姬死在这里。 却听沈媛叫了声,“霍杰!” 霍杰:“准备!” 这一嗓子甚是雄浑有力。 沈媛:“火弹炮上膛,后面弓箭手配火**准备!” 霍杰:“是!” 沈媛眯着眼睛看,心里估算着,八十米,六十米,五十米……喵的,到了涿州一定要先把望远镜捣鼓出来。 “快啊!快跑啊!”沈媛喊。 这次不光沈媛一个人喊,听到沈媛的声音,所有山上二百多人一起喊,“快啊!快跑啊!” 二百多人声音齐聚,地动山摇。 对面为首的头目手臂高举挥了挥,队伍放缓停下。 “小心又诈!” “不会,为首的将领笃定到。岭南军一共不过四百人,已全数歼灭。大人料事如神,且探子探听到的也和今日所遇完全相符。” “那这是?” “或许是几个山贼也不一定,只是小心是敌军的探子。”将领一挥手,全速向山上前进。 就是这迟疑的一小会儿,为翠姑他们争取到时间,四人和身后大军的距离得以拉开。 可以了,确保他们四人不在爆炸范围内,而大军的前三分之二已经在射程范围之内。 “放!”沈媛手一挥。 “放!”霍杰手中旗帜挥下。 “轰!” “轰!” “轰!” “轰!” 本来还拉着那半大孩子的小翠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嘴里还不忘了喃喃的对那男孩说,“不……不怕的啊,我……我家……小……小姐在做事,咱们应该是安全了。” 男孩咽咽口水,没说话,看着小翠的眼神,只不过看着小翠的眼神有点像说看精神病。 哪里就安全了!哪安全了! 怎么又出来了你家小姐,这荒山野岭的……你当我这个庄稼人是没见识是咋的? 还你家小姐在做事我们就安全了,你家小姐是蛇精吗? 一顿火弹炮轰炸,再加上几排火**射过去,整个八百人军队如今已经十个倒下七八,没倒下的也都受了伤,东倒西歪。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全军就没了?! 沈媛拽了拽一直大张嘴巴就没合拢过的成元衣袖,“成老将军,这剩下的,就要看咱们成武军的了。” 现在下面只剩下残兵败将,清扫战场不适合太猛的火力武器,浪费。 成元抬起袖子擦擦汗,半响缓过神来,“啊,是!末将听命。” 转身去了。 成武军从前是开国之军,帝王账下。如今只够能扫场子的…… 汗颜呐!自己真的是老了,看不懂这个世界…… 小张哥和翠姑带着小翠和那孩子已经上山来。 “好险!”小翠捂着自己的胸口说,我都觉得心快跳出来了。 翠姑斜了一眼小翠,“我都快被你吓的心跳出来了!” 小翠撇撇嘴,笑了。 翠姑恨恨的道,“你怎么那么听小姐的话,她让你回来你就回来。” 小翠:“我最开始也没敢跑啊,看你们没动,我就知道大约是不能往回跑了,不然敌人会发现我们所有人,我就站着没动。” 翠姑:“那后来怎么又撒腿就跑了?” 小翠:“因为我听到是小姐的声音,她让我们快跑回来。” 翠姑:“她让你跑你就跑啊?!” 小翠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基本上是这样。听小姐的不用想那么多?” 旁边的半大小子突然说话,“她让你死你也死去?” 翠姑本能反应道:“是!” 小翠却说,“不是的,小姐永远都不会这样说话的。” 说话间沈媛就走过来了,几个人也就结束了闲聊。 沈媛看了下那孩子的伤口,不轻,叫人来给他处置伤口包扎好,却不见他吭一声,不禁伸手摸摸他的头,“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谁知那孩子头一偏,不让沈媛摸。“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大人了。” 哎呦!十四五岁的孩子,可不是大人了,能议亲了。沈媛强忍着收起自己的姨母笑。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叫人送你回去。”沈媛道。说着又让小翠给他口地里揣了两包金疮药,“这个记得按时换药。” “我叫张牛,我是牛石村的人,这十里八荒的只有我们个村子,我们村的人……”说着男孩往山下望去,“喏,男丁都死在这儿了。” “因为一直战乱,都没有人敢收庄稼了,眼看着再不收就要坏掉了。一村子老小都躲在旁边那座山里等着过冬,今天我们忍不住就跑出来割麦子……反正遇到兵是死,没饭吃也是死。况且大伯说这边本来就偏远,不大会有当兵的出现,结果……” 结果,一村子的男人,都死在这里。 众人沉默,面对战争,他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尤其,是对着这些无辜的百姓。 沈媛没忍住又忘了,伸手摸了摸男孩子的头。 这一次,那孩子没有躲。 “我不想回去了,我想跟你走。”张牛突然说道。 沈媛有点惊讶,“你不害怕吗?这孩子刚刚死里逃生,可能还没缓过神来。” 张牛:“跟着你们我就不怕,再说反正我的命是你们救下的。” 沈媛低头沉思,“你说你们村的人,如今都躲在旁边那个山上?” 张牛:“是。” 沈媛:“大约还有多少人。” 张牛:“今天男丁全出来了,留下的都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大约,四十几个人。” 沈媛道,“不光你跟我们走,恐怕他们如果愿意,也要跟我们走了。你去跟你们村子的人说一声,愿意跟我们走的,两个时辰之后一定要过来,我带你们一起走。” 张牛:“我怎么跟他们说?” 沈媛:“照实说,你遇到的,看见的,听见的。然后告诉你们村子的人,现在两军对战人都已经死光了,不管是大周的军队还是岭南军,都会派人来此查看,到时候,唯一再次居住的你们,就太可疑了,我们走了,你们恐怕要背锅。” 张牛:“好,我这就去,你们等着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水间香飘四里 过了好一会,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大家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真犹豫着要不要走的时候,张牛带着乡亲们就过来了。 大家还收拾了不少东西,锅碗瓢盆葱油米面……棉衣,被子。 “牛娃子说,你们是救人的兵,不杀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叼着长烟袋说。 沈媛还没等说话,人群中冲出一个妇人,往沈媛脚下一跪,抱着大腿就哭了,“我儿的救命恩人!我儿的救命恩人!” “张嫂子你快起来,你吓到人家小娘子了。”旁边另外两个妇人赶紧来劝慰。 原来是张牛的娘。 天眼见就黑了,大家急急上路,连夜也没敢停,都知道要离事发地点越远越好。 一直急行了一整夜,一直越过这边山头,到了巫溪境界,才稍微松口气。 在行二十里,就是管道,有很多客栈饭馆了。 现在大家只能露天席地的休息。 傍山一水,也算别有一番风趣。沈媛收收斗篷,她没怎么觉得苦,腿脚连一般男子都比不上。 妇人们结伴去河边 “兔子!野兔子!”张牛叫。 小翠就撒丫子追上去了。 “笨死了,这么跑能追到兔子?”张牛嘲笑道。 然后抬眼睛笑眯眯的看沈媛,“姐姐,我能去捉野兔吗?”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就懂得卖萌。 “这上山兔子多,确实可以打些。”小张哥抬头望望说道。 “去,去,你们都去。”沈媛挥挥手,“多打几只,回来一半烤一半涮,就是传说中的烧烤涮。” “走喽!”半大小子有着是力气,张牛追着小翠就往山里去。姐姐说的虽然他没吃过,不懂,但是听着就好吃。 小张哥带头,成武军走了不少。 成元安排的是三班倒,三分之一人休息,三分之一人放哨,剩下三分之一人,全跟着小张哥去山上打兔子去了。 于是沈媛坐在上脚下,都能看到山上不时地鸟飞猪叫,成武军果然很威武。一个时辰之后大家下来的时候,沈媛一看,心想估计他们把这个山上能吃的走兽都打光了吧。 说好的打兔子呢?数一数,打了七八十只。 另外还有四头野猪,两头野狍子。 张牛和小翠小眼睛闪亮闪亮的望着沈媛,“姐姐,你说好的烧烤涮呢?” 孩子们高兴,村里人也兴奋。平时很少能吃掉这么些肉的,过年的时候也不常见。 沈媛戳戳手,嗯,很好,真给力。于是指导大家把肉收拾干净,该剥皮的剥皮,该去骨剃肉的剃肉,小张哥两把弯刀玩的很溜,耍帅一溜。 沈媛这边带了炭火的,但是让村里的妇人们看了都说这样太浪费,这么好的炭火拿来烤肉会遭雷劈的。 于是直接就地取材,又砍了好些柴火来。 沈媛也不争辩,她并不打算普及什么环保概念,古时候的树就说用来砍了劈柴或者盖房子,做家具,做用具的。 于是沈媛就看着这些男人们砍树,劈柴,女人们捡树枝,切肉,穿肉。 挑了十几个妇人,大家的作料都是现成的,有盐有酱,沈媛就教她们调酱汁,和食物的吃法。 要是有大锅,可以烧开水切薄片直接涮肉吃。 “怎么没有大锅。”村里妇人找出四口锅,这么沉,亏她们背得动。 “吃饭的家什,怎舍得扔。”妇人们道。 然后霍杰就又蹦出来了,“要这种锅?找我啊,我有十来口。” 沈媛才想起来,霍杰提炼**中,有一道程序就是用这种锅。 于是就去车上卸锅,一下子端来十几口。 生火,架锅,放入河水。沈媛就叫他们把剃剩下来的野猪骨头都洗干净先放如锅里,这样大骨汤锅底就有了。 下面的汤先熬着,上面盖上大锅盖。沈媛就切成大块的兔肉、猪肉、狍子肉一快快铺在锅盖上。 “这叫韩式烧烤。”沈媛说。 “为什么是寒式?是专门冷天吃的吗?”成元问。 沈媛:…… 大家都按照沈媛的样子,把切好的肉放到上面,丝丝拉拉油星儿直冒,在撒上盐,真的太解馋了。 更别说走了一夜,又冷又饿的时候。 十几个人围一口锅正好。 等熬到锅里的水都泛白,上面的烤肉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拿开锅盖开始涮肉吃。 真正的十里飘香。 所有人都吃的满面红光。 …… “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咕嘟……”又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咕咕咕咕……”一连串肚子的叫声。 “拿那么大火力的秘密武器,就为了救一个半大点的村里孩子……这就是个疯子!”百里奚呸的一声碎了一口在地上。 “冻死小王我了!” “王子,不然我们回去。”随从一脸生无可恋。他倒不是不能吃苦,他就是担心若是消息传回西岐,若是让王妃知道王子殿下受了这等苦,他们的小命不保哇! “回,回哪里去?”百里奚没好气。 就知道她没那么安分,果然,杀完人就跑路,招呼都不打一个。他第二天一早才发觉,多亏了他善于追踪之术,这才又寻到。 果然,看着路线,是去找萧辰逸。 这女子这般长情,估计是要受伤。 司徒烨这家伙头上有点绿啊。百里奚一路跟着,一路幸灾乐祸。 “你说司徒烨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绿了呢?”百里奚问随从。 随从不语。 这种八卦一向是主子所好,他们可不感兴趣。 “估计并不知道,他以为他在配合她演戏,两个人表面上因为女人争风吃醋,然后决裂,闹的谁也不理谁,以为这样就都能撇干净?真幼稚。也就能偏偏大周宫里的那些井底之蛙。”百里奚也不管随从应不应,自己自言自语。 “谁成想我们媛小娘子是真的对他没啥旧情,她奔着萧辰逸去,没准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吧,真可怜!”百里奚又道。 随从偷偷不满的撇撇嘴,到底谁可怜? 人家走了一夜路,现在坐在河边吃那个……叫什么?对,烧烤涮! 同样也脚不停的走一夜路,此时只能坐在这里吹冷风,还要看着别人吃…… “就知道她在京城那么上蹿下跳的折腾是故意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她折腾的事情上面去了,一会儿跟徐罗红争风吃醋,一会儿卖酒跟那个许家斗法,一会儿又搞胭脂水粉……权文田的那些眼线都是白痴……”百里奚说着又嗤笑。 说着乔琪二郎腿,“还是小王我觉悟早,早早就察觉她不对劲,看果然,她其实就是为了研制她这个大杀器。” “啧啧,这是威力神武!吓坏小王了!吓的小王我小心肝扑腾扑腾的。”说着百里奚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随从疑惑的看着他,“王子你去哪里?” “嘘……”百里奚连忙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唇边,“小王我要去讨口吃的,不过,你们还得继续在这儿吹冷风,小心别暴露了,不然我只能把你们都杀了。” “是!”。随从神情木然,对他的作风早就习以为然。 …… “站住!什么人!”成元安排的放哨,十步一岗,一刻不敢偷懒。此时换上的这波正是第一批吃饱了烤肉涮肉,正精神抖擞的时候。 “我!我!”百里奚吓的脸色一白,跑着跑着一下子停住,头上的帽子险些掉下来,百里奚伸手扶住。 “小生百里,名奚。”说着对放哨的拱手鞠一躬。 放哨的:“报告!这里发现一个……一个疯子!” 百里奚:“你才是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你们家小姐就是最大的疯子!” 这边出了乱子,其他放哨的却并没有往这边围拢,而是依然各司其职。 成武军果然训练有素。百里奚心道。 另外有专门的人马上就通传消息给成元,成元就过来了。沈媛也跟着过来。 沈媛过来的时候,百里奚正在那文绉绉的拽词,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沈媛来的时候,两手还拿着两串烤好的大块肉,于是只能用手背柔柔额头。 “沈姑娘,沈姑娘!是我!是我!他们竟然不认得我!竟然不让我靠近找你!”百里奚说着眼圈就红了。 沈媛无奈叹气。 “你一声不知就走了,让小生好找!”百里奚委屈的如被抛弃的小媳妇。 “好了,好了,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嘛!”沈媛象征性的拍拍他的背,竟然一点违和也无。 不就是演戏嘛!呸!谁不会啊! 沈媛暗地里咬咬牙。 “你们在吃什么?”百里奚好奇的望望。 咕咕咕咕…… 许是因为问道香味,肠胃受到刺激,叫得更响。 百里奚坐下开始撸袖子,一副如愿以偿的模样。 “这是我们打的肉,不给你吃。”小翠笑嘻嘻的道。 别人不知道百里奚,但是小翠跟沈媛住,知道这是隔壁那位古怪的书生。 “小丫头这么几天就学坏了,你看这是我给你陪的美容养颜的药膏,这风吹雨淋的,用这个最好。”百里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玉瓷瓶。 “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张牛挤着坐在小翠和百里奚中间。 “哪里来的臭烘烘的小子……”百里奚刚想继抱怨,一抬头一皱眉,“谁给你做的包扎,这么难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巫溪界误入空城 世界上是有这么一种人,平时挺随意的,诸事皆不太计较,偏偏对于某一类事,或者某一种事物,尤其是他比较热爱,或者比较擅长的领域的,就有一种极度的偏执,强迫症! 对,比如现在沈媛看到的画面。 百里奚扑过去就撕扯张牛的衣襟,张牛一慌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下子被他按在地上。 “救命啊!”张牛一喊,大家注意力都瞧过来。 百里奚正骑坐在张牛胯部,伸手去把张牛上身衣服。 “非礼啊!”小翠叫! 沈媛咬咬嘴唇,丢人丢到家了。 大家还都在发愣,大周朝虽然民风相对保守,从来没见过如此豪放热情的,男人和男人,野外,山水间,刺激…… “你给我起来!”沈媛身后去提百里奚的衣服后领,连拉带拽才把他从张牛身上拽起。 百里奚嘴里还嘟囔着,“很快,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哈哈哈!”这下站岗放哨的也绷不住了,大家哄堂大笑。 “就说他是个疯子吧,这下你们信了吧。”刚刚放哨拦住他的那位不甘心的说。 沈媛:“你要吃就吃,不吃就给我赶快走!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别在这装疯卖傻!” 沈媛怒了。 百里奚才不肯走,连忙又抓起两串狍子肉放到嘴里,边吃边含糊道,“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拉我。” 沈媛气的好笑,他骑着别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动口不动手。 沈媛:“说人话,不然我现在就让他们把你扔山里去。” 百里奚:“他……他那个伤口包扎太丑了,你让我给他包,两三天就能长好。” “你把衣服脱了。”沈媛听明白了,指着张牛道。 “啊?!”张牛挑挑眉毛,“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 “呀!原来你读过书!”最先大惊小怪的竟然是小翠。 沈媛目光扫过,小翠红了脸。 见沈媛和张牛都看自己,小翠连忙推推张牛,“你去脱衣服给他看,他是神医。” 张牛:“他是神医也不行!我是男儿身!” 小翠:……这还真是头牛啊。 “他给你看伤!”小翠道。 张牛这才明白,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怎样,腾的红了,“那也不用看,我都已经好了。” 小翠:“好什么好了!伤的那样重,快去看!快去看!” 于是张牛的真的乖乖听话去了。 百里奚一边处理,一边嘴就没停,“你知道你要不是她的人,我都不搭理你吗?” 张牛:“我还不是她的人,你别瞎说,我一定会三媒六聘娶她,决不能这样就委屈了她。” “嗷呜!” 张牛一声惨叫。 “手重了,手重了,不好意思。”百里奚道,“小哥,你说的她是谁呀。” 张牛:“自然是小翠。” 百里奚抬眼看沈媛,“你从哪救的这么个熊孩子!” 沈媛笑笑不语。 她再小心翼翼,也没察觉到百里奚在后面跟着她。 对百里奚她从来没有过百分之一百的放心,他救过自己,也救过她的朋友柳菁菁,她心中记得欠他的人情,可是始终……总觉得这个人,亦敌亦友。 所以,他跟在后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单单是对自己感兴趣? 他有没有看多昨天那场战事? 她有点后悔没有拜托让司徒烨去查查这个人。 现在只能让他跟着,反而让沈媛心安。 伤口处理好了,肉也吃饱了。大家收拾东西,继续动身前行。 再行二十里,就是巫溪地界的官道,大路平坦,可以先找个客栈住下修整,然后再去巫溪城卖些用品,马车,马匹,都需要再配备。 大家浩浩荡荡出发,百里奚也自然而然跟着沈媛。 沈媛也没多话。 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了某些事情。 又行了一天的路,夜里才总算是来到城郊,远远已经能看到客栈灯火。 “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了!”沈媛狂喊。 她真的不适合穷游好嘛! 现代的时候,周边朋友有说穷游的,什么伪装成文艺女青年爱好者,去西藏自驾游,后来干脆也不自驾了,直接在马路上拦车,几天不能洗澡,听说还要几个人一起住一间上下铺的青年旅社! 图什么! 沈媛真的想不懂。 她就像找个豪华酒店度假,吃吃睡睡。最好一觉睡到傍晚,然后洗个澡慵懒的在酒店里面散散步,一定要有乐队,可以听歌。 然后端杯红酒去酒店的露天游泳池游个泳,都已经卖命赚钱了,为啥要穷游! 现在这次出行,应该比他们的穷游困难多了。 看到客栈大家都精神一振,于是加快步伐。 沈媛和成元都说走在前面的。 临近,成元突然拦住了大家。 沈媛也感觉到异样。 有异,说不清楚!只是这间客栈整个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静悄悄的…… 对!就是太静了,没有一丝人气。而是?……沈媛说不清,只觉得有些阴冷。 沈媛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后面是翠姑和小翠。 她不怕人,怕鬼。 从前好朋友就笑话过她,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你应该怕的是人,而不应该去怕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沈媛连听了这句话都能汗毛竖起来,“什么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咦!太可怕,想想就可怕。 沈媛回头看看,好歹自己的队伍也有二百多人呢,算上老弱妇孺啥的。 不要上演午夜惊魂啊什么的。 串剧了…… …… “血腥气……”成元道。 “让小张哥他们先进去去看看,我们在这里等候。” 小张哥就带着几个兄弟就去了,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小张哥:“全是死人!” 沈媛心里发毛的直想哭。 “不会是闹鬼吧……”小翠在身后说出了沈媛的心声,呜呜。 几个村里胆小的妇人也跟着害怕。 成元:“确定没一个活着的?” 小张哥摇摇头。 成元转身问沈媛,“教主,我们进去看看?” 沈媛:……喵的。 这么多人,阳气重,应该没问题。 沈媛就哆哆嗦嗦的往里走。 百里奚也跟着哆哆嗦嗦的。 张牛看一眼百里奚,“害怕?” 百里奚战战兢兢,“小生……这是一介书生。” 张牛:这有什么可怕的! 百里奚折扇一指沈媛:“你看她也害怕了。” 张牛:“姐姐害怕是应该的,姐姐是女人。” 百里奚:…… 是呀!她怎么会害怕,像她这种女人! 百里奚就快走了几步从后面拽拽沈媛衣袖。 “啊!”沈媛一身尖叫,吓得整个队伍里的人半数都抖了一抖。 百里奚:“终于听到你像个娘们一样的害怕了。沈媛,你不是怕鬼吧?” 沈媛:“你不怕吗?” 百里奚:“我也好怕怕啊。” 小张哥:“人都死了,不用怕了。” …… 直男理解不了的恐怖世界。 …… 踏入客栈院落的那一刻,沈媛突然不怕了。 一点都不诡异,这是冷冰冰的真实的、杀戮! 掌柜的,店小二,衣服很好辨识,还有往来的客商,住店的,打尖吃饭的……楼上睡觉的,厅里等菜的……后厨掌勺的,打杂的…… 全死了…… 现场血肉模糊,大多都是乱刀砍死的。 沈媛站在院门口,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害怕。 既然这事是人干的,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出事了,那就把刚刚那些没用的小女孩的性格,都收起来吧…… 抬头望去就是巫溪城,整个城在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子,如一只沉默却凶猛的怪兽。 沈媛脑中突然念头一闪,随后又为自己的这一念头赶到恐惧。 沈媛甩甩头,试图把自己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想赶走。 然而,那座城就在前方,那样的静。 静悄悄的……和这间客栈一样。 “进城吧。”沈媛说完就往前走了。 大家未做议论和停留,沈姑娘说去,那就去。虽然这个时间,城门一定关了。 城门确实关了。 不但关了,而且城门竟然无人把手,门楼上也不见一人。 小张哥伸手一推,“吱呀——”城门就被推开了。 沈媛心往下沉。 整个城,都陷入一片寂静……悄无人息,血腥弥漫! 屠城! 这两个字在沈媛心头猛的一抖,如一把刀插入进来! 大家默默的往城里走,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地。 成元安排人迅速在城中搜索,和城外的客栈一样,无一人是活着的…… 整个巫溪城,偌大的一座都城,现在就是一座死城!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时间应该大约就在三天前。”成武军已经将整个整个城内外搜索个遍。 “府衙内并无大周兵士尸体,驻军应该是在敌军屠城之前就撤离了……” “撤离了?!”沈媛疑惑的重复一遍,迷惑的看成元。 她一时,有点没理解的了,“你是说,大周的将士,知府朝廷命官弃这一城百姓,撤了?或者是,逃了?” 成元点点头,从现场的迹象来看,应该是这样。 整个城中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无一点招架之力。 沈媛:“可是岭南军也是大周的将士啊!岭南王也姓周!” 无人应声,无人接话。 大家都低着头沉默。 “咳咳,这有什么稀奇的,岭南军拥护的帝姬周媛,本来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任性妄为的魔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阑卧听风和雨 沈媛回头,看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带着七八个人从废墟中绕出来。 老翁才爬出来就坐在地上呵呵喘气,一根木棍放在身旁,嗯,……瞎子。 周媛怎么样暂且不论,这座城,竟然还有这几个人躲过浩劫。 此时这几个人都看着沈媛,成武军也看着,霍杰,山里跟过来的乡亲…… 沈媛紧紧斗篷,深更半夜,真冷啊……“都愣着干什么呀!干活吧!”沈媛挥挥手。 成武军点起更多的火把,大家开始收拾。 只先把府衙收拾干净,死尸都拖出去集中放一个地方。打扫出一间是一间,安顿百姓,然后三分之一成武军也抓紧时间去休息,剩下的继续打扫,另一部分放哨。 最先打扫出来的干净的上房,大家早就催着让沈媛快去休息,然而沈媛却睡不着。 她把翠姑和小翠都叫进去了,大家挤在一个床上,翠姑实在有点儿放不开。沈媛也没管那个,拥着被子红着眼睛,靠在小翠肩膀上,难过的说,“我心里难过,睡不着。” 没有人能睡得着。 就这样乱哄哄熬过了后半夜,第二天天刚亮,几个妇人起来就看到府衙的后厨有炊烟升起,带着弄弄的米粥的清香。 沈媛围着头巾,拿着大勺在锅里认真的搅拌着,粳米小米她放了一大锅。 知府衙门很大,后院就是知府内院住的地方,厨房也很宽敞,厨房里还有两口锅,小翠和翠姑也在跟着熬粥。 山里那些妇人们起来,看到她们做的,也跟着又架起几口锅,等大家起来的时候至少可以每个人都先喝上一碗粥。 然后就见成元进来,跟沈媛说昨天那个瞎眼的老者想跟咱们这边交涉。 沈媛想起他说的周媛那句话,像是他认识帝姬一样。 老者已经换了衣衫,因为眼睛看不见,周围有人搀扶着坐下。昨日很是狼狈,沈媛却能看出此人气度不凡。 结果一开口才知,竟然是巫溪知府。 沈媛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她双手攥紧,美目圆瞪,就这么看着这老者,幸好眼前的人瞎了,看不见沈媛的激动。 “你是知府!你是知府!”沈媛念叨着。 又一指外面,“你是百姓父母!你……你……”沈媛竟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 也是,有什么可说的! “姑娘,你误会徐知府了。”旁边搀扶的人忍不住道,正是昨日从废墟中爬出的几个人之一。 “徐知府一直爱民如子,是,是那楚大将军的部下黄谭,以及巫溪守备……”那个人说不清楚,急的一头汗。 就听另一个人继续说道,“两军交战,虽在湛江地界,但镇江本就与巫溪相邻,所以我们一直多加戒备。巫溪本就有守备梁佑齐带领四万精兵镇守,后来有一日,楚屏东派人来跟守备梁佑齐借兵……” 说着那人手指蘸一点茶水,就在桌上大致画起来。“说是子康被困,子康城不大,但也有上万百姓,据我们这里大约四百里,已经属于镇江地界,但确实离我们这里,要比去镇江都城再调兵便宜得多……” “于是巫溪守备命部下带领精兵两万速速救急。”那人接着道,“谁知一走多日并无音讯,却突然有一日,我们的兵没有等到回来,反倒是岭南军到了城下。” “梁佑齐不肯出兵迎战,确实我们寡不敌众,于是被围困城内。烽火已经点燃,我们只能盼望有大军前来营救。” “再后来,我们被困数日,徐知府此时已经看出,被困是死,迎战也是死。遂主张迎战或许还能拼得一丝生机。所以因为主张迎战,与梁佑齐意见不合。最后,那梁佑齐竟然将知府打昏,困于地下密室中,然后率领两万将士开城投降。” 讲到这里,成武军众人已经攥紧拳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然后,就听那人平静的说道,“却不成想,明明已经弃城投降,可他们还是杀了城中所有的百姓。徐大人的眼睛,也是因为困于地下而被他们在外面防火熏瞎的。我们几个,也都是因为躲在地下,才得以逃生。” 这人说话非常清楚。沈媛就一直看着他,直到一会儿,他才不得不笑笑,介绍道,在下董斯苒,是个主簿。 沈媛嗯了一声。 她不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从成武军昨日连夜的侦查报上来的情况,以及城中情形,她相信他说的都是你真的。包括徐知府,沈媛从他身上感受到和王尚滇一样的正气。 只是这个人,他头脑清晰,却并没有徐知府和王大学士的那种浩然正气。 那两位是做人的。 而这位,是做事的…… 这就奇怪了,沈媛就道,“扶徐大人去休息吧,然后先麻烦百里奚帮忙看看眼睛,是否还有得治,不能再拖延。然后一切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徐大人显然并不想这样,他心里其实实在焦急,他在地下发现冒烟了的时候就已经心道不好,以为是攻进来了,等他挣破绳索跑出去的时候却火势太大已经出不去,其实出不去他也是要拼了命出去的,却又被熏晕了…… 哎,读书人。 阴差阳错反倒捡了条命,等他苏醒爬上来,看到的就是和沈媛看到的一样的人间惨剧。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却读了圣贤书也不会做出自裁轻生这种事,于是这三天他就守在这城里,他知道自己有守护这一方百姓之责,如今百姓都不在了,他是打算在这里一直到死,就陪着这座死城。 其实这在沈媛看了,老人家精神已经不大好,受了比较大的刺激,应该进行心理治疗干预了…… 徐知府也不吃也不喝,一方面对自己说,他是唯一知道这一城百姓枉死真相的,他要为他们鸣冤,为他们报仇,他就不信老天就这么不开眼……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吃不喝,介于被动等死和主动找死之间…… 然后,徐知府就等到了沈媛。 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他听到她说,“大周的将士,知府朝廷命官弃这一城百姓,撤了?或者是,逃了?” 他又听到她说,“可是岭南军也是大周的将士啊!岭南王也姓周!” 他本来还担心来的是哪一方的,若是岭南的,他就是拼命也要扑上去,不管能不能杀一个两个。 他是读书科举出身,虽说君子六艺,可是为官多年也早就身体发福。 若是大周的……他身为大周朝廷命官,却真的不知如何…… 然后他就听到这个小娘子说话,她不是他们任何一方的,可是她会说,“百姓。” 她嘴里有百姓。 许知府眼睛看不到,才学会了用心看,看到她心里有百姓。 徐知府就突然不想死了。 “还是快去看眼睛。”沈媛再次催促。 这才肯去旁边一侧屋内。 百里奚早已经在那里等候,此时面前正摆着个小方桌,百里奚端着一大碗白粥,不知道在哪里,竟然还找出两个流油的咸鸭蛋,两碟小菜。 看徐知府进来,就听他招呼道,“来,来,老大人别着急,你吃过了吗?要是不嫌弃,跟我一起吃个饭。” 徐知府摇摇头,他确实没吃早饭,他吃不下,也不打算吃。 百里奚:“吃法,吃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几顿不吃就饿死了,人都快饿死了,眼睛怎么可能好得了。” 于是就伸手要亲自给徐大人去盛粥,小翠从后面利落的把碗接过来,“书生,你还是负责看病吧,这种伺候人的事,我来。” 徐大人心里凉了半截,怎么是书生不是郎中,这眼睛估计是看不好了,那姑娘仁善,才想法子安慰我呢。 那仁善的姑娘此时单独和董斯苒对坐。 沈媛喜欢开门见识,就直接笑着问道,“董大人为何当时没有跟巫溪守备一起倒戈。” 董斯苒一愣,显然他没有预料到对面的小娘子会如此问话。 这话问的……像是骂人一般。 然而董斯苒却更害怕一层,这话问到他心里了。他当然是想跟着一起倒戈的啊!当时的情形很吓人,别管是倒戈还是跑,都不留在这里等死的好。 “还不是因为没来得及!”董斯苒心里骂道。 当时巫溪守备梁佑齐以为他是和徐知府一伙的,什么都不带着他。 这话他已经心里反复骂了八百遍了,如今竟仿佛被眼前这小娘子一眼看破。 董斯苒也来不及掩饰惊讶,略微镇定平缓一下心情后,才道,“时机不对。” 其实就是没来得及……沈媛点点头,这话她听懂了。 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讨人喜欢。 然后董斯苒就撤了,事情也说清楚了,剩下的留点时间给沈媛和她的自己人商量更合适。 然后就看成元和小张哥还有霍杰都大踏步的进去了。 就听成元急匆匆说道,“从这里去涿州的路被截断了……” 成元:“和岭南军的战事恶化的比我们预计的要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 湛江虽然是守住了,双方僵持不下。 可是往东,岭南军已经穿过巫溪,占据部分乌州,出兵胜在速度快,切手段极其残忍。 往西,岭南军用同样战略已到河西城,再往前是陕西路地界,陕西路两军总督魏华渠声名远播,岭南军畏惧不前。但却已经对湛江形成包合之势。 沈媛他们要去涿州,就一定要经过乌州。现在看来,岭南军已经比他们抢先一步,若再往前走,一路恐怕皆是沦陷之地。 现在也不用商议什么了,大家就这么滞留在巫溪城。 既然不知道要停留到什么时候,那就好好收拾一下。 巫溪城很大,虽然不及永安京都繁华,但也是少有的几大城之一。 沈媛盘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人手,成武军二百来人,霍杰的人十几个,山里的老幼妇孺四十几个,原巫溪城侥幸活着的七人,还有一知府。 先收拾死尸吧,虽然是十月天不热,可若是尸体腐烂,产生疫情,那就更麻烦了。 于是沈媛就着手做事情。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做了决定沉下心来做事,那就不容易东想西想。反倒心境平和,专心致志。 其实这个道理适用于任何人,于是所有人都要利用起来,不能有闲人。 闲人容易生事端。 还是先扫城。 这个城怎么扫,沈媛就叫大家一起过来商量,于是徐知府、成元、霍杰、翠姑、小张哥都来了,沈媛想了想,又叫人去叫了董斯苒和张牛。 董斯苒本来是徐知府的人,他没叫他,显然这里面有几分深意。 不过沈媛是用人的时候,她依照从前现代的管理模式,知人善用就好,并不需要每个人都是君子。 首先就是清理尸体,按照徐大人的意思,可以找西郊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本来就是一片荒坟地,最好埋到那里,也算有个坟…… 不过现在城中死者万人,这个搬运和填埋就非常耗费时间和体力。而且……沈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小心和胆小,城外三十里,她担心遇到战乱。 现在楚屏东和关渡都杀红了眼,谁也不知道谁的人会从哪里冒出来,太危险。 所以沈媛就提出在城外三里以内,也不用三里,一里地就够了,就贴着护城河边上,挖坑……焚埋…… 焚埋就不用挖多少地方,挖一个差不多的大坑,把人放进去焚烧掉,最后再填上土就行。 沈媛提出之后,在座的半晌无语。 比较是古人,对于死后焚烧……实在有点。 然而也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其实他们心中也有这个想法,尤其是当过兵的,尸体就近焚烧了埋掉最好。 只是这个办法,却是由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提出来,实在是……让人心酸。 “成,就这么办。”霍杰先说好。 众人也都跟着点头,没办法的办法。如此已经很好。 好了,死的处理完了,下面主要要想活着的问题。 饭要吃,衣要穿,地方要睡。 岭南军屠城之后就急速向北了,并没有花时间抢夺物资。 沈媛搓搓手道,“来,让我妈直接实现共产主义。” 众人当然都是不懂,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听沈媛下面的安排。 全程可容纳万人,可是我们才不到三百人,所以我们都主要聚集在城东,围绕府衙一带就好,不要让大家分散走开。 “府衙北面的街道我去看过,北面第一条街,放粮食。所有可食用充饥过冬之物,都堆放此处。” “北二街,放用品。布匹棉衣,棉被等,主要以过冬御寒为主。” “在北一街街角,单独辟一个屋子,放药材。” “府衙内有兵器库,兵器可以集中放。” 沈媛一条条想,大家也都开始集思广益。 “饭集中做,设立食堂,翠姑你选几个女人擅后厨的,单独在东一街开个食堂,大家早中晚到时间按时去打饭。” 翠姑应声。虽然“食堂”,“打饭”这样的词比较新奇,但是她听明白了。 上面的这些事情,可以安排百姓们跟着做一做。 元城就道,“城照样要守,岗哨不能没有。” 沈媛:“对,这方面交给成武军没有问题。你和小张哥去吧,另外城内的安全,值夜等,要辛苦你们了” 然后,沈媛看霍杰,“你的人和你的事,去西城。” 又对成元道,“专门派一队人守西城,平时不准无关人员靠近。” 说着抬眼看了眼董斯苒。 董斯苒立马就明白了,“我会管好城中旧人。” 沈媛就又看了看董斯苒。 董斯苒觉得自己都快被逼哭了,连忙说道,“我会做好所有百姓,包括外来人口,不会让他们有多余的好奇心的。” 每个人都派了任务,最后沈媛又指着张牛说,“你去把现在所有比你小的孩子都着急起来,然后去找小张哥,让他给你们布置任务,或者编入搜查小队,或者去放哨,总之也要做事。” 张牛自然开心的紧,哪有不应的。 这样就又忙了一下午。 沈媛这才想起来去找百里奚。 百里奚此时正在闹别扭。 所有人都聚在屋子里说话,偏偏就不叫他!分明就是没把他当自己人! 百里奚抱怨道。 说完这句话百里奚就后悔了。 就看沈媛双手交叉报在胸前,冷笑。 看到沈媛这样冷笑,百里奚突然就心虚了。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真的是半点虚无也要不得。 几分真,几分假,或许一时不那么明白,但是感受是骗不了人的。 沈媛倒是也没怎么为难百里奚,开口问徐知府的眼睛如何。 “倒不是不能治。”百里奚收起撒娇抱怨的神情,开始说正事。 “哦,那就好。”沈媛道。 百里奚:“缺药。” 沈媛:“没有药就不能治吗?” 百里奚:…… 沈媛:对不起,从前工作扮演灭绝师太扮演习惯了。 沈媛:“缺什么药。” 百里奚:“什么都缺,我身上就没有带药啊!” 沈媛瞪大眼睛,“你一个神医,出门不带药啊?”说着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目光。 百里奚跺跺脚,“我哪知道你半夜杀完人就跑了啊!你知道我追的多辛苦!” 沈媛:…… 突然又想到不对! 沈媛:“那你在河边掏给小翠的那个是怎么回事,你着急追我什么都不带,怎么还想着带什么美容养颜霜!” 百里奚:“姑奶奶,我那不是想着给你带的吗?” 沈媛:“可是你并没有给我啊!” 百里奚:“那是因为你人好,没有为难我。可是你那个丫头太刁蛮,只能优先收买她。” 沈媛:“呸!你真直接。” 百里奚:“小生坦荡荡……” 沈媛:…… 吵嘴吵不过百里奚,打架打不过司徒烨。 沈媛想萧辰逸了。 大半年未见…… 因为战乱就这么始料不及的铺开,她跟秦清柔她们也失去了联系,不知到了哪里。 沈媛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忙忙碌碌的人群。 护城河边烟雾缭绕,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那是焚尸的味道…… 沈媛向东望去,那边就是涿州了。 不知道秦清柔她们到了没有,不知道萧老侯爷现在身体如何,不知道雯竹现在过的好不好…… 紧紧身上的披风,沈媛暗暗祈祷,先让大家伙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世事无常,没什么好惧的。 沈媛望着城内,几波人都在井井有条的运作着。 “你不害怕吗?”有人也登上城楼。 沈媛回头,是董斯苒。 说实话,她还是不太喜欢他,人聪明是聪明,现在城里很多事,沈媛提了个大致放心,成元他们是军人出身,办事太死板,很多好主意都是董斯苒出的。 可是她还是不喜欢他,聪明之外,他给她的感觉就如一条狡猾的蛇,滑腻、冰冷…… 沈媛:“害怕?害怕有用吗?” 董斯苒靠近,“何必把自己绷的那么紧,你也要歇歇。” 沈媛向后推开一步,“董先生,我想我们还没有这么熟。” 董斯年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时间长了解我了,就好了。” 沈媛点点头。 沈媛:“我这个人,你也需要先了解一下,我不喜欢自来熟的人。” “我没什么好惧的。”这是回答刚刚他的问话。 …… “孤没什么好惧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着华服,带着华丽的面纱,头顶珠翠环绕,仪态雍柔。 此时,她稳稳的站在湛江十里外大营中,声音柔美而沉静,仿佛不管说什么,都能让将士们鼓舞士气,又自信心安。 众将士十二路共数十万大军齐齐听令,大将军关渡就站在这女孩子身前。 “孤敢来这里,敢来站在军营之中,就是要让众将士,和对面的乱臣贼子看着,孤不惧。” “孤身负我父皇先帝重托,必完成其遗愿,所以孤一定要直导京都,拨乱反正,一统我大周山河!” 十万大军呼声一片,士气大涨! “帝姬千岁千岁千千岁!” 十里秋风卷,尽带黄金甲。 她,就是岭南军中的周媛。 第一百一十七章 躲纷争世外种田 沈媛:徐大人认识帝姬? 徐知府冷着脸:谈不上认识,早些年接触过。 沈媛抬手摸摸自己的面孔,“若是现在徐大人再见到帝姬,可能认出?” 徐知府苦笑,伸手一指自己的眼睛,“老夫怕是再见不到喽……” 沈媛想起百里奚说的话,就转述给徐知府。 沈媛:“您放心,百里奚说您的眼睛是有希望治好的,我已经让他去准备。” 然而两日之后,就见百里奚急急的过来跟沈媛说,“药材没有。” 沈媛:“整个巫溪城都找了吗?这么大的城,没有你要的药?” 百里奚:“对,没有。十味药缺八味。” 沈媛:…… 沈媛就问都需要什么药,让百里奚列了单子。 百里奚就从袖子里掏出来写好的一个药方子给她,上面圈出几味药,是没有的。 或许可以去附近的城镇看看,沈媛想。可是现在周边情况不知实在不敢贸然前往。 “这里屠城之后,占据一个座空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且我们这里去齐鲁方便,去京都,还是要从湛江走。所以一时不用担心有那路兵来犯。”葛斯苒宽慰道。 这两日沈媛忧心忡忡,葛斯年猜可能是害怕再有人来攻城。 正说着,就听外面哨兵吹起警戒的哨子。 “莫非真有兵来犯?不知是哪路的。”葛斯苒也跟着忙跑出去,心说老天你可真打我脸。 众人也都跑出去看。 却见的是一群百姓大约上百人,呼呼啦啦往巫溪城这边跑。 眼见就跑到城门口,“开城门啊!”有老百姓拍门。 城楼上的哨兵不为所动,没有什么明亮,谁也不会开门。 “小姐!”成元请示沈媛。 在外现在也不会称呼教主,都跟着小翠叫沈媛一身小姐。 “真的是百姓,不像是有诈。”翠姑说。 “开城门啊!求求你们啊!”老百姓一直拍着城门。 “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成群结队来我巫溪城?”成元在城门上大声问道。 “我们是贾城的百姓,贾城遭包围,我们回不去城,只能跑到这里来。” 徐知府对沈媛点点头。 “不对,不对,若是贾城遭困,岭南军怎么会放任外城百姓乱跑和不截杀?等着他们去别处搬救兵吗?”董斯苒道。 厉声向下喝问,“尔等如何躲过军兵来此?” “大人……大人,我们不知道啊!我们是在城外收割麦子,回城的时候看到的,于是就急急的趁着他们没有发现,就跑到这里来了……” “大人行行好,快开城门吧……” 话音刚落,就看远处尘土飞扬。 果然,是岭南军追过来了。 “你们果然是奸细,把敌军引到这里!”城门上的董斯苒厉声道。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巫溪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 “我们真的是贾城的百姓啊,救救我们吧!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谁不想活命。一个妇人怀里还抱着孩子,绝望的哭诉……” “求大人救救我们吧。”百姓们七嘴八舌。 “完了,当兵的追来啦!”有百姓看到后方的尘土越来越近。 城外的百姓们也不喧闹了,禁言无声。 他们应该也意识到,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是故意赶着这群百姓跑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两难。”成元沉重的说。 沈媛此时也明白了,这些百姓确实是百姓,不是奸细。但也确实刚刚欺骗了他们,并不敢告知身后有追兵,怕他们知道之后就更加不敢开城门。 而岭南军,应该是故意一直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些百姓,看他们往哪里跑,以及……跑到哪个城…… 眼看那些岭南的兵马上近了。 “开城门。”沈媛挥挥手。 “可是他们欺骗我们!后有追兵却不告知。”董斯苒道。 “可他们确是我大周百姓。”沈媛道。 早有成元等人按照沈媛命令行事。 徐知府点头,他没有看错人,这位被大家称为“小姐”的姑娘,不管是什么人,都是心有百姓的。 城门大开,百姓进入。 来不及关后门的岭南军就会 “霍杰。”沈媛平静的道。 “准备一下。” “是!” 于是就发生了让董斯苒永生难忘的第一幕,因为在此后的日子里,让他难忘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 并没有用神火炮,而是用了溜火弹。 这种东西有点类似于后期的手**,扔出去落地生花,爆炸力没有神火炮威力大,但是更适用于距离较短的与敌军作战。 可以手掷,也可以配合弓箭手,用郑工发明的强弩装置射出去。 由此导致开城门的士兵也一点都没慌乱。 你们该射射,该炸炸,城门底下甚至还有时间疏导百姓排队入城。 井然有序…… 徐知府突然想到这个词。 成元命小张哥带了一对人在百姓外围守着,有侥幸流窜过来的岭南兵,格杀勿论。 过来的岭南军其实不多,大约二百多人,霍杰的溜火弹炸了一部分,成元名弓箭手射杀一部分,真的到城门下的一共也没几个,让小张哥带人轻轻松松就收拾干净了。 等这些贾城的老百姓都跑进城来,城门关闭的时候,外面的岭南军也已经全部歼灭了。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沈媛已经笑眯眯的站在城墙上喊,“欢迎你们来到理想国。” 什么理想国,不是巫溪城吗? 国?! 徐知府一惊,不光徐知府,所有人,成元、翠姑……百里奚……董斯苒,全都心中一惊! 国! 然后各自若有所思、各怀心事的看了沈媛一眼。 沈媛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句话所起到的效果…… 规章制度都是现成的,调理清楚安排起人来就很容易。 虽然新来了二百多人,但是依然很好安置。 妇人为冬季准备物资,集中在几间大屋子里整理冬季棉衣,棉被。 男人则可以跟着成元,组建一支民间的武装队伍,平时也跟着拿拿兵器,操练一下的。 人多了,以后如何生存下去是个问题。 于是不得不冒险让小张哥和董斯苒轮流出城,去附近的乡下收粮食和肉。 “一定不能放弃农耕!”沈媛召集众人一起为粮米想办法。 “巫溪城以北,因为守着天然溪水,所以一直以水稻为主。如今正是收获季节。”徐知府道。 “明天可以从北城门出去看看。”沈媛道。 小张哥于是带人第二日过去一看,果然遍是良田,只是一直往北快马走出十里地,只见荒废村庄,并无人迹。 战乱人都跑光了。 倒是在几个村子里发现几头肥猪,都还在猪圈里,被小张哥顺手牵了回来。 “有猪肉吃?”张牛看小张哥赶着猪进城,高兴地哈喇子都流出来。 城里能吃的鸡鸭都吃的差不多了,上次吃野猪肉还是好些天前在山脚下。如今三百多号人每天的口粮,消耗惊人。 沈媛也馋,于是就招贴了一个告示,问目前城里可有擅长饲养猪和其他牲畜的人。 过了半日,还真有人主动毛遂自荐。 几个妇人,一个是山上那个村里的,另外三个都是新跑进来的贾城的人。 山里的那个只养过鸡,另外三个倒自称都是养猪的好手。 沈媛一问徐知府,才知道甲城是养猪大户。 于是沈媛就画了一部分地方给这几个人专门养猪,“我们整个城的人的荤腥,可就靠你们了。”沈媛笑眯眯的道。 其中一个妇人就大着胆子说了,“刚刚我看了小张哥牵回来的几头猪,其中就有一个头种猪,这个猪崽子要是繁殖起来也快,到时候我们四个一定不行,肯定过段日子要加派人手。” 沈媛看她说的自信,是个精明懂的,问了一下叫邵氏,夫家一家人都逃到这边来了,原来是贾城郊外养猪的,城里还有两家猪肉铺子,都是邵氏的。 沈媛就让她做总负责人,先带着这三个人一起做,以后要是需要加派人手随时跟她说。 这边安排完了,沈媛就跟成元和小张哥商量“兵农配合制。” 其实很简单,农耕秋收不能废,城北大片土地现在正是打粮食的时候, “兵农配合制”就是字面的意思,每天农民去收粮食,兵要在外围放哨巡逻,一点发现有兵来袭,掩护农民大家速速往城中撤。 对此沈媛就集中进行了两次演戏,让大家都明白遇到危机情况应如何应对,比如兵一点发现情况,回城的哨子,三短一长。大家回城的秩序,先后都有规定,做到能最开始撤到城内。 等安排好了这些,沈媛望着城中百姓,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要招工。 对,愿意干体力活的男人,来做工,每人每天可以多分到一碗肉。 没有人不愿意的! 沈媛让郑工去挑人,大约挑了三十个人回来,都是力气好的。 郑工就问沈媛要干什么,沈媛伸了个懒腰说,我要盖城墙。 现在城墙基础上,加固,再加高三米。 徐知府就说想法虽好,但是不可能。这个城墙他到任那年就已经问过专业人士。 郑工就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徐知府就以为郑工有什么好办法呢,眼睛都亮了,“郑工你厉害了啊!有什么好办法啊!” 郑工一脸淡定的一指沈媛:“不是我,是小姐一定有办法。” 沈媛就说:“我也还是只能说个大概,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我知道这种东西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有人研究出来过,并且应用过。首先,需要想怎么能捣鼓出一种炉子,比现在铸铁用的炉子,温度高一倍……” 霍杰忍不住伸伸手,“小姐,这个我就能搞……” 看到徐知府面露诧异,又补充道,“那啥……俺们家祖上,是炼丹药的……” 几日后,当沈媛看到第一代混凝土诞生的时候,心情着实难掩激动。水泥……可加固城墙,可铺设马路,可建造房屋…… 郑工本就通晓“挖槽填烧土,木骨撑泥墙”的建筑工艺,这已经是古代非常先进的建筑技术,其实和和现在的钢筋混凝土非常相似。就是用火烧过土作为房基槽与墙体的填充材料,在基槽内用木棍作为墙体的支撑柱,然后填埋红烧的土块,并在墙体两侧表面敷上较厚的粘泥,甚至一部分还可能用芦苇杆加固。 所以沈媛的混凝土一捣鼓出来,郑工立马就意识到这将是多么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东西。而巫溪城的城墙,将是大周朝最坚不可摧的一栋城墙。 霍杰让人叫成元过来,又让人去抬了四捆长刀过来。 霍杰:“小姐跟我说这个高温炉既然捣鼓出来了就别浪费,可以铸铁。我就试着找人打造了一批兵器,你看看能用吗?” 元城就过去抽出一把刀看了看,顿露欣喜之色。又招呼小张哥等成武军的弟兄,每个人拿起了都爱不释手。 拿自己过去的长刀过来比试,霍杰的这些刀说是“削铁如泥”当之无愧。 事情就这样一点一点做起来了,等徐知府反应过来的时候,城墙已经又垒起了二丈高。从前下面的也已经用水泥在两侧的表面加固。 他看不到,让人扶着站在城楼上摸,摸着走一遍,激动的舍不得下去,又走了一遍。 再往上郑工又做了一些特别设计,单独修了火炮台,东南西北四个面,每个面都可以并排放置四架神火炮…… 如今贾某才知道何为“固若金汤”,开眼界,开眼界啊! 而就在所有工程修缮刚刚完毕没有多久,还真的,检验是否“固若金汤”的机会就来了。 这个机会,没人想要,来的让人无比咂舌。 这一天本来风和日丽的,天气虽然冷,但是整个巫溪城都慵懒的很。 猪崽子已经繁殖出上百头,鸡鸭成群。 沈媛就让人在街边架好了大锅,每一里地就一口锅,都倒入干净的井水,放入切好的大块猪肉猪骨,熬的浓香扑鼻。 整个城中都散发着弄弄的肉汤味儿,各家各户想吃的随便过来拿碗盛。 今天就是敞开管够! 沈媛说这叫吃“大锅饭”。 一边说着一边用小翠给她准备的小汤炉子煮鸡汤。小小的一个瓦罐,跟现代的一人份小火锅似的。 特权阶级啊!沈媛边喝鸡汤边感叹。 然后徐知府就过来了,他现在行走安排了专门人搀扶。 沈媛赶紧让小翠给徐大人盛鸡汤,徐大人不好意思的摆摆手。 “老夫站在外面,跟百姓们吃过了。很好,很好啊!” 沈媛还是让小翠断了一盅鸡汤过去,里面下了她教小翠包的小云吞,猪肉白菜馅,菜和肉都切的碎碎的,直接下到鸡汤里一滚,别提多美味。 已经摆到徐知府面前,徐知府也不好推辞,拿起勺子象征性吃了一个……“嗯!” 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好吃! 沈媛:“派出去找药的人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等配齐了药,相信徐大人的眼睛一定能康复。” 徐知府忙起身道谢。 然后两个人继续对坐着吃云吞。 就听门外有人走进来,“你们在这里吃什么独食呢?”是董斯苒。 沈媛就笑着说,“是我,我偏好鸡汤,就单独炖了一份。” 董斯苒找了地方做了,看徐大人捧着一盅吃的津津有味,就问,“不请我尝尝?” 沈媛倒是不介意,可是鸡汤本来就是单独给她做的一小份,现在两个人吃,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沈媛就不好意思起来,说没有了要不去给你拿碗肉汤吧。 董斯苒也没客气,就笑笑说话,不过那个云吞要放双份。 小翠就去忙了。 董斯苒这个人沈媛现在倒是不大讨厌了,这个人,缺点就是太现实,太明哲保身,可是说优点呢,也确实有。有才,有想法,能说会道,并且善于接受一切新生事物,然后迅速的为几所用。 就沈媛天天捣鼓的那些东西,多亏了是徐知府看不见,要是看见了,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但是董斯苒不一样,很多事情他看到了只要略想想,就能马上接受。 沈媛根本不用花时间说服他,而他在说服别人方面一向非常有天分。于是能很快就专心研究这些东西如何使用上面去了。 不守旧,是非常难得的优点。 因为高温炉有了,所以很多材料都可以捣鼓了。 比如,玻璃。 沈媛拿出一个圆筒的小玩意给董斯苒,“你看看,这个好玩吗?” 董斯苒拿过去用手晃晃,不明所以。 沈媛:“你放在眼睛上看看。” 董斯苒应声就把一边凑到眼睛上,然后突然身子往后推了两步,圆筒也忙从眼睛处一开。显然吓了一跳。 董斯苒晃晃头,仔细看看沈媛。又再次把那圆筒凑到眼睛上…… 反复其次之后,董斯苒忽的站起来,大步就往外走。 真好赶上问道香味进来的成元。董斯苒也不说话,伸手拉住成元就往外走。 成元:干什么呀?你们都在她这吃完了,我还没吃呢……不能这么欺负人。 董斯苒神情激动,拉着成元的袖子不放,“上城楼!” 成元就看向沈媛,看沈媛跟他点点头,说“去吧”。 于是咽咽口水,就跟董斯苒一起去城楼上。 董斯苒话都说不利索,就直接拿着那单筒望远镜往成元眼睛上怼。 “你看看……看看,用眼睛看……”简直语无伦次。 成元无奈用手拿好,放在眼前,心说“我不用眼睛看,我还用嘴巴看吗我……我草……” 于是开始重复董斯苒之前在沈媛面前的动作,把圆筒拿开,望望,又放到眼前看看,再拿开望望……以此反复…… 沈媛喝好鸡汤,吃的饱饱的,身上也暖和,就让小翠扶了徐老大人,道“大人我们也去城楼看一下吧。” 徐知府虽然不知“小姐”又弄出什么花样,但她的花样反正都是好的。就也一起同往。 然后遇到小张哥和霍杰,翠姑带着张牛一起也往城楼这边来。一问是成元叫他们来的。 沈媛点点头,成元是将军,对战争侦查器具更敏感,如此大张旗鼓的叫人,显然是已经了解到这望远镜的妙处了。 大家都聚在南城门的门楼里,轮流拿着望远镜看。 霍杰跟着沈媛搞的这个,所以已经不稀奇。就叉着手看大家伙的反应。 成元显然是激动的,年龄和职位原因,他的激动是内敛的,就是属于那种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内心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同样的,贾斯苒的激动也是内敛的。显然他已经彻底消化和接受了这个新物件,此时正若有所思的东望望西望望。 然后小张哥……真丢人…… 作为前成武军,后白莲教,走街串巷杀人无数的卖货郎,此时激动的上蹿下跳,语无伦次…… “这也太神了!” “这他娘的……太神了!” “这简直了……神了!” 好在没人理会他的词穷。 翠姑看着看着,就哇的一声哭了。 “要是当年有这个,我们成武军就不会死……他们就不会死……就不会全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媛一脸茫然,她还从来没听翠姑提过。也没听其他人提过成武军,除了当年拨给帝姬的这两千人外,其余的人呢? 要知道,现在的军队里,并没有成武军…… 沈媛思量翠姑的话,“他们……全死了……” 成元和小张哥拍拍翠姑的肩膀, 她说的,显然他们是懂的。 小张哥把望远镜从翠姑手里抽出来,张牛跑过来,“哥哥姐姐我也要看。” 小张哥就把望远镜给了张牛,叫他怎么看,放到一只眼睛上,另外一只眼睛闭起来,就可以了。然后问“阿牛看到了什么?” 张牛:“哥哥姐姐,这个神器里面装着好多小人啊!” 说着把望远镜拿开,揉揉眼睛,又看,道:“这些人是兵,好多兵!有长枪,有战马,好多好多……” 在场众人色变。 沈媛拿过望远镜望去…… 是岭南!岭南军浩浩荡荡向这边来了! 紧急御敌的哨子拼命的吹,尖锐的声音划破巫溪城上空,像是在做垂死挣扎。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曲倾城震三军 是围攻甲城的那些岭南军。 可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甲城已经沦陷了吗?还是他们攻不下甲城,又知道巫溪城已经是一座死城,所以打算在这里整顿补给? 总之,这不是个好事情。 无锡城就算城墙再高,武器再先进,城中也只有几百人,且真正的兵力只有二百人。 而对面的岭南军,大约看过去,没有一万也大约有八千精兵! 兵力悬殊! “怎么办?” 唱空城计吧…… 沈媛一声哀叹。她还不想死在这里,能拖一时是一时。 两只信鸽同时放出,一只去往涿州给萧辰逸,他那里里这边最近,两天一夜急行军可到。不过他那里也只有两千黑鹰卫,就看危机时刻,他能否说动鲁王出兵援助。 另一只去找司徒烨,虽然她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不过她走的时候,司徒烨给了她一只信鸽。不管司徒烨人在哪里,这只鸽子都可以直接找到他。 司徒烨身居兵部要职,手中兵马有两万,不过是京兵,都在京都南城营,无圣旨不得调动。 沈媛对司徒烨并不抱希望,太远了,而且并不能随意调动,即便司徒烨有办法带兵出来,可是从京城到此,抄近路日夜兼程,恐怕也要十天。 所以沈媛给司徒烨捎去的信儿,基本上可以当做最后的告别来用了。大致意思就是,我在巫溪城受困,对方来军八千围城,我大概小命就要呜呼在此,来生再见吧。 两只信鸽送出去的飞快,再抬头,已兵临城下。 掌握好距离,神火炮先招呼了对方一轮。 于是对方就犹犹豫豫的驻扎在城外八百米处。开始实打实的形成围城之势。 沈媛搓搓手,把披风一抖,脱落在地。 “拿琴来!” 唱空城嘛,谁不会!我堵你不敢进! 纤纤玉手一触琴弦,一串琴音如珍珠落玉盘,箜篌声起。白衣女子安坐于城头,清颜绝色,超凡出尘,琴音天籁。 一人,一城。 一琴,一朝夕。 三日,琴音绕梁不觉。 三日,岭南军未动。 城门打开,无人敢来。 沈媛每日均登高处弹曲子。只要不攻城,装逼我最行的架势。 而岭南军不出兵是一直搞不清状况,像是哐!哐!哐!莫名其妙就被轰炸了,然后城门打开,不见一兵一卒。 只一白衣女子每日城上抚琴。 这……难免有诈。 可是已三日,萧辰逸及黑鹰卫仍未到。 第七日,岭南军终于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他们不等了…… 上面有军令,必须攻城。 何况这座城还是他们已经横扫过的! 沈媛一曲毕,起身,抱琴而去。 此时,才是真正的战场。 神火炮全开,溜火弹也拼命的掷出去,然而,还是阻挡不了岭南军接近城门的速度。 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见成元站在城门处,凡接近者,横扫一片。 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然而,敌方的人还是实在太多了…… 百姓编制的民兵也要冲上去,被小张哥安排在了成武军的最后面。 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要保护百姓。 就算最后只剩下一个成武军,也要把百姓护在身后。 沈媛放下琴,接过小翠递过来的长剑。 她笑着说:“你说,我可能千人之中取其将领首级?” 翠姑:“以小姐之武功,可在千钧一发之际取其首级,然而却难于脱身。” 人还是太多了…… 沈媛:“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董斯苒提着刀冲到成元身边,此时成元已经身上多处负伤,岭南军一堆一堆的冲到城门处,又一堆一堆的被成元撂倒。 以成元为中心,尸体已经摞成一个半圆的围墙…… 看到董斯苒,成元一愣。 “你他娘的不是应该赶快收拾包裹,从北门逃出去……”说话间又横刀一扫,杀敌一片。“你一个师爷,来此处作甚!” 董斯苒提刀将将砍杀了一个小卒,对成元道,“我看这场仗咱们是必胜的,我来蹭你一些军功,成将军不要那么小气。”说话间又挥刀砍向另一个小卒。 “我虽然身为师爷,从前也是学了些功夫护身的。” 其实真的不是董斯苒的功夫有多好,他真的真的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而是霍杰的这批刀,打的实在太好。 只听沈媛边走边跟小翠道,“我若不在,你就跟着翠姑,可认翠姑做你亲姐姐一般。跟她去涿州,你秦姐姐,萧姐姐都在那里,那还有一个叫雯竹你,你告诉她我有点像她了。” 小翠:“小姐为何不在?” 沈媛已经走到最近的城墙之上,只听她道,“因为我不知,我这一去,还能否回来?” 话音落,人起。 很多年后一些人都忘不了那一日的画面。 那一日巫溪城前老天都似乎已经杀红了眼,天边的云都被映得通红一片。 白衣飘飘一女子,手持长剑自城楼飞身而下,长发飞扬,如九天神女。 岭南军首领看到沈媛最开始只是一愣,然人已近前。等他想起来反抗的时候,喉咙只觉得一凉。 剑已如喉。 一时间军心一乱,然而副将扔在,大喊一声“擒住杀我将军之人,为将军报仇!” 很快,一波一波的人直接扑上来,将沈媛捆住。 成元和翠姑、小张哥趁乱交换了一个眼神。 帝姬为重。 翠姑和小张哥飞身扑入敌军,试图解沈媛之困。 霍杰不敢再用神火炮,溜火弹。 成元挥手,仅二百名成武军不再藏匿城中保存实力,而是直接扑上去与敌军厮杀。 近身肉搏,真正的混战一团。 只需再杀一人,这副将若死,即便千人兵阵比如溃散。 沈媛一边应敌,一边眯着眼望向那副将方位,慢慢将身子进来向那边靠近。终于,一个机会,沈媛生生受了一兵卒一道在手臂上,飞身而起,挥剑直取副将首级……她练武不精,与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首级的事儿……本就不是她装装逼就能成的,她知道……只不过,她不求生,但求身后所有之人能活过此劫……或许这样成功的几率还是有的。 这一击,她拼全力,没想活。 噗!副将胸前一剑刺穿。 噗! 沈媛瞪大了双眼! 又一剑从副将身后斜斜刺出,阻挡了那副将手中将将要送入自己胸膛的那一把刀。 有人从副将身后站起,随即翻身飞脚,瞬间沈媛四周再无兵卒,如一个保护伞一般,以沈媛为圆心,空出一个圆形。 同样白衣,只是有些许尘土,灰灰的。身形很好看,得了空隙过来毫不客气的拦着沈媛的腰,一张帅气的脸很委屈的样子…… 司徒烨:“不告而别那么久,你都不告诉我你在哪里……如今闯了祸,才想起了我!” 沈媛:“我哪里有不告而别,咱们说好的……” 司徒烨:“可是表面上,大家都知道你已经跟我翻脸了,就是不告而别走的。” 沈媛:“可是并不是这样啊,我走你知道啊,你配合我演戏安排的啊!” 司徒烨:“你就说你走了之后,是不是一直不给我消息不联系我吧……” 沈媛:…… 司徒烨:“走吧,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拦着沈媛腰肢,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快速闪入城内。 沈媛挣扎着起身:“不行!什么时候啊!大战当前!” 司徒烨帅气笑笑,带着她飞身上到城楼上,指给她看,“我带来精兵两万,你看!” “这一次,他们岭南军一个也别想跑!” 两万将士虽带着急行七日七夜的疲态,然而岭南军中再无可统领之人,此时一如一盘散沙,且两万对及几千人,绝对优势的碾压。 沈媛拉着司徒烨的衣袖用手弹了弹,全是灰! “臭死了!打完仗赶快去洗。” 司徒烨就笑了。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七日七夜马不停蹄,还好,还好赶上了。 …… 清扫战场,两万人驻扎巫溪城,其实有点挤,这下终于城东城西都住满了。 贾斯苒拿着一张草图找沈媛商量扩建城池的事儿。 沈媛回头就对在吃她小灶的鸡汤云吞的司徒烨道,“你们什么时候返京?” 司徒烨一口小云吞吃的急了,显然烫了嘴:“返京?那不是找死!这两万兵都是我的人,跟着我擅自离京,回去就是死。回不去了!” 沈媛:“那就是不走了,我来安顿。” 又想起来道,“我算算日子,从我放出信鸽算起,就算七日七夜不吃不睡,也不大可能赶到这里呀。” 司徒烨:“那多亏了你派出去成武军去找药的人,因为成武军有特别的联络方式,我是先发现了这边附近又成武军,就想你一定在附近,于是在巫溪城被困的三日前,我已帅军动身出发。” 沈媛这才想明白。 贾斯苒:“除了司徒大人带来的两万将士之外,还有很多附近百姓,也纷纷来投奔咱们巫溪城寻求庇护。” 沈媛:“既然要扩建,就建的大一些。” 贾斯苒:“多大?” 沈媛就拿过羊皮纸,认真的画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长峰烈焰催红颜 司徒烨私自带领西城营军两万擅自离京,皇上震怒,及时下令司徒烨恐有反贼之心,立即捉拿。 此时与岭南军两军交战,岭南军意图明显,欲直取京都。此时京城本就应该是重军保护之地,竟然让司徒烨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两万兵马,一夜之内离京竟全然不知。 雷霆震怒! “朕把这京都兵权交于你,你是怎么替朕管的!”皇帝气的摔了案子上的春雨百花图! 那可是昨夜他废了一晚上陪着皇贵妃画的。 权文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带人去追啊!”皇上愤愤的说。 权文田抬头为难道,“京城本就只有十万兵马,司徒烨带走两万,其余的,臣想还是首要护卫京城安全。至于那反贼……等平复了岭南,再来收拾不迟。” “哼!”皇上又摔了一把折扇。 还不解气,从地上捡起来打开扇面又撕了两撕,才重新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 却并没有反驳权文田的话…… 这时候却见程辅之求见。 不能不见。 “程爱卿……程爱卿……”皇上见到程辅之进来连忙起身拉住其衣袖,也不等宰相行君臣之礼,就拉着袖子哭天抹泪的道委屈:“气死朕了……真的气死朕了……那司徒烨是恩将仇报,当年……” “好了,好了。”程辅之拍拍皇帝拉着他的手背,安慰道。 “这等反贼一定要惩之!”说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权文田。 “权大人也在,真好!”程辅之道。 权文田拱拱手,并不多言。 程辅之:“司徒烨如此行径必须尽快平叛,将其绳之以法。” 权文田这才忍不住抬头,严肃道,“如今岭南军已经叛乱,如再去追击司徒烨的两万兵马,与其正面对抗,恐我朝廷要腹背受敌。” 程辅之:“权卿错了,正是如今岭南军叛乱,四处封地蠢蠢欲动,军阀割据为所欲为,多少人心思都活了。如今对司徒烨放纵,就是对更多叛军的鼓励,权卿也不想很看到各路军阀纷纷反抗朝廷的局面吧!” 权文田:…… 他不是没想到,他是没办法。 司徒烨率两万兵马走的第二日,他就让高公公带着自己的腰牌去城东营以及附近的了城调兵。结果据说带兵的将军哈哈大笑,将高公公一顿羞辱给赶了出来。 笑话他们宦官……“还是去抬后宫娘娘们吧,老爷们的战场你们懂个屁!”…… 他权文田,离开朝堂,离开皇权,什么都不是! 而皇权,如今已岌岌可危…… 程辅之撩官袍向皇上一跪,“陕西路两军总督魏化渠请兵入京,并追击逆贼司徒烨。” 皇上却没说话,程辅之上前看看,原来是刚刚拉着他的袖子哭累了,如今有些倦,打了瞌睡。 程辅之只能看向权文田。 “魏华渠啊!那是轻易能往京城里惹的人吗?当年来一次,还心惊肉跳的很,逼着他们放了王尚滇。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权文田上前轻轻拍了拍皇上,“陛下,……陛下?” 皇上才微微睁了眼,“湛江那边怎么样了?” 权文田:“回陛下,有楚将军镇守,请陛下很放心。” 皇上:“还是僵持不下?” 权文田:“是……” 皇上:“准!” 程辅之:“是。” 十日后,魏化渠帅兵十万入京。 十万兵马驻扎京城西郊三里处,魏化渠自带一对亲兵入京。 有人看见,魏化渠进京后并没有先去见圣上,而是去了天牢。 这个时候,很多京城的人才想起,萧家……几代世侯,如今萧远山还关在天牢…… 没人想得罪魏化渠,尤其是要靠人家保命的时期…… 终于,开始有人主动问起萧家的案子,人已经关在里面将近一年,这个到底要如何。 只是因当年淑妃自裁,那整个家族,是否有网开一面的可能性……当然,所有的一切,是因为有了魏化渠先去看了萧远山这个前提…… 而魏化渠面圣的第一天,并没有如当初大家想的关渡、楚屏东等岭南军那次入京一样的声色犬马,酒池肉林。 魏化渠直接上了朝。 皇帝也破天荒的来了早朝…… 魏化渠:“萧家祖上开国有功,多年来虽并无过多建树然而忠心不改,臣恳请陛下对萧家族人从轻发落。” 林杰:“萧辰逸劫天牢救走萧震宇,如今下落不明!如此藐视法度!根本没把我大周律例放在眼里!” 魏化渠:“萧老侯爷萧震宇年岁已高,忠心可鉴。萧远山萧侍郎与我共事多年。为人耿直。世子萧辰逸自小为太子伴读,前途不可限量。怎可因后宫之事,一淑妃自裁而遭灭门!这分明就是又人蒙蔽圣上,残害忠良!” 魏化渠就是武将,此时气量十足,声如洪钟。 林杰:“……你!” 真是太大胆了! 魏化渠微微一笑,心说老子还可以更过分一些。 只见他跪拜于朝堂:“臣恳请陛下重新审理当年淑妃一事,还萧家,还忠臣以清白!” 权文田一愣。 林杰刚想说什么,却被淹没在众声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终于,呼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朝堂之上有半数朝臣跪倒齐声道:“臣恳请重审当年淑妃一事,还萧家,还忠臣以清白!” 魏化渠跪在下面微微一笑,“陛下还是那边陛下,只不过这朝廷,去要换天了……” 林杰:“你,你们……” 林杰刚想说什么,却又一次被另一个声音盖住。 “臣附议,恳请陛下重新定夺萧家族人,可量刑者望陛下从轻发落……”田文权道。 林杰内心:咦 —— 重新考虑萧家族人,和重审淑妃一案,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事情。 确实没有错,世代爵位之家,怎会因后宫一妃嫔之事而抄家灭族。而是有大厦将倾之势,才会祸起后宫罢了。 重审淑妃一案,淑妃已经死了,活着的……自然不愿意有人去翻当年旧事。 各让一步,让活着的,都各自有个活路吧。 皇上果然道:“准!” 然而让权文田没有想到的是,萧远山等人出狱,女眷皆放还归家的第三日,魏化渠再次入宫。 这一次,并不是早朝。 皇上也只给了魏化渠一个面子去了一天早朝,让他天天早起他怎么受得了。 湛江有楚屏东把守,后宫歌舞升平一日是一日。 “今朝有酒今朝醉!”皇帝举起酒杯敬大将军。 魏化渠也举起酒杯。 众人纷纷举杯。 “明日我便去追缴逆贼司徒烨,请陛下放心!”魏化渠道 “好!好!”皇上喜笑颜开。 “召皇贵妃!”皇上高声扬手道,“皇贵妃一舞,真乃世间稀有,一定另将军大饱眼福!” 小太监应声去了……低着头,别人看不出他脸色不大好…… “什么脏的、臭的,那些当兵的,也配让我去给他们跳舞!”楚菱昔气得红胀着脸。 “当我是什么?取乐用的歌舞伎吗?” 然而还是去了,不能不去。 “等我父兄大胜归来,再和他们算账!” …… “圣上!我此去讨伐逆贼,只有一事夜夜挂心……”魏化渠道。 皇上:“爱卿何事,朕可能为你解忧?” 魏化渠:“臣有一妹,无人可托付照顾……” 林杰气又不敢表漏出来,在桌子底下袖中左手掐右手,内心戏:套路!套路!这就是套路!**裸的套路! 魏化渠心道,“不就是妹子吗?谁还没有个妹子!” 皇上:“咳咳……爱卿放心,朕……” 魏化渠:“陛下,吾妹此刻就候在外,愿为陛下献舞一曲,以鼓舞我国将士,此去必将旗开得胜。” …… 楚菱昔被拦在殿外…… “娘娘,不用进去了……”门口小太监一脸为难。 楚菱昔一愣。, 小太监:“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哦?”楚菱昔秀眉一挑,虽有微微一笑。发髻上的金凤白玉流苏簪颤动,“也好,宫里好久也没有热闹过了,本宫呆的都不耐烦了,热闹热闹也好。” 嘴里虽说的,眼却一直眺望大殿。不知里面是位什么样的女子…… 楚菱昔一直在殿外未走。 直到晚些时候,殿内酒已过三旬,小太监才进去偷偷请权文田示下,然后尖细着嗓子道,“禀告陛下,皇贵妃娘娘……还在殿外候着呢……” 皇上:“哦……朕一时忘情,竟忘了。叫她进来。” 楚菱昔近殿,就看到坐在皇上身边的一位妙龄女子,浓眉大眼,体态丰盈,肌肤白皙胜雪,双眸靓丽如星。此时正扬起脸,对着皇上露出鲜花一般的笑容,浓烈绚烂。 楚菱昔心中一沉,本能的想低下头。她面貌本就不算出众,然而能走到皇贵妃这个位置,宠冠六宫,从来都不是凭借美貌。 楚菱昔款款而行,走近皇上。 “喏,这位是朕的皇贵妃。”皇上对怀里的佳人道,却并未抬眼看楚菱昔。 “哦,星儿见过皇贵妃。”佳人依然依偎在皇上怀里,并未起身。说着话,目光却飞舞似的从眼角斜斜的看向皇上,是少女才有的天真烂漫的神情。 皇上就哈哈大笑的伸手在佳人身上揉了揉……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惹心动寸步寸险 林杰:“我打听了,什么妹子,是魏化渠认的义妹!就是为了送进宫来的!” 葛毅:“义妹也是妹子……” “哼!送到后宫来,就不怕……”,林杰下面的话没说,恶狠狠的语气,大家心知肚明,就不怕是第二个淑妃吗? 权文田:魏化渠虽然走了,他带来的十万大军却并没有走…… 魏化渠只带走骑兵两万追击司徒烨,声称已经足够。剩余八万精兵依然留守京郊,由副将魏化东,也就是他的胞弟带领。 所以…… 众人闭嘴。 齐鲁,涿州。 萧辰逸并没有收到沈媛的信鸽。 他和外面的消息,被鲁王周天仁截断了。 事实上,萧辰逸在涿州处于半软禁状态。 所以其实秦清柔和萧辰雨以及管家明明已经到了涿州多日,他却并未见到,也并不知道,更别说沈媛的消息。 两千黑鹰卫均是死士,是可以放手一搏,然而鲁王有重兵在握,萧辰雨不想让这两千黑鹰卫去送死。 醉生梦死。 “世子,紫枫郡主来了。” “萧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说话间一个身形玲珑的姑娘蹦蹦跳跳进来,笑声如银铃般。手里亲自拎着一个大箱子。 “看,这是皮影戏。你来跟我一起玩嘛。” 萧辰逸掩饰住内心的苦笑,点点头,“好呀。” 紫枫郡主是鲁王的小女儿,颇受宠爱。 她都是常常来找萧辰逸玩,萧辰逸不好推辞,然而今日赏雪,明日赛马,后日宴会,萧辰逸疲于应付…… 紫枫郡主:“明日二兄长宴会,萧哥哥陪我同去可好?” 萧辰逸近日苦于无法和沈媛取得任何联系,正焦躁的很,暗恨鲁王阴狠却又不好发作,比往日更少了些许应付的耐心。 萧辰逸:“我近日身体抱恙,郡主还是另寻他人作陪吧……” 紫枫郡主马上一脸紧张,盯着萧辰逸,“啊!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可找太医看过没有?”说着人就凑上来。 萧辰逸不动神色的退后和她拉开些距离,“小病,只是要休养几日……” 紫枫郡主:“小病也不能忽视,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说着就扬声道,“来人啊,宣太医。” 萧辰逸连忙拦住,“不用。” 紫枫郡主:“不可不用,又不知道什么病,可大可小,萧哥哥你这是讳疾忌医哦!” 萧辰逸突然心生不耐,“我说不用就不用,你瞎操什么心。” 紫枫郡主突然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她自小是被父王和王妃捧在手掌心里宠大的,何时有人如此跟她说话过,眼圈控制不住的就红了。 萧辰逸说完也有些后悔,然而已经这样了。 这样也好,省得总来找她。 紫枫郡主:“萧哥哥,我是担心你……” 小姑娘想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满脸的委屈。她给了他台阶下,一定是因为萧哥哥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不好。她应该懂事知道体贴才是。 却听萧辰逸道,“紫枫郡主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为好……男女有别,还请郡主赎罪。” 小姑娘再也受不住这个委屈,哇一声掩面哭着奔跑而去。 身后侍女呼呼啦啦忙跟着也去了。 黑鹰卫统领陈玄从后面闪出来,“世子,或许你不应该这样对郡主……” 萧辰逸无奈的一锤身旁的树干,“我知道……可是……” 陈玄:“若世子不愿留在涿州,黑鹰卫愿随世子杀出去,我等必拼死相互,在所不惜!” 萧辰逸摇摇头,“我不愿这样,我们与鲁王兵力悬殊,相比较来说,我更愿意保留实力,为避免我们伤亡太大而寻找合适的时机……” 陈玄若有所思,“世子,或许郡主是个好契机……” 萧辰逸沉思,若是沈媛知道他如此,会很失望吧……然而…… 寒冬已至。 萧辰雨对带着一身冷气进屋,冻得直跺脚的胡二爷道:“胡二叔,还是见不到我二哥吗?” 胡二爷无声的摇摇头,抬眼看秦清柔,宽慰道,“跟这些官员们打交道本来就是要费些时日,况且如今是年底,各部门都忙,过一段就好了,快了,快了!” 秦清柔笑笑,道,“不急,不急,咱们人都已经到涿州了,总有相见的时候的。” “吃放吧,吃饭吧!”秦清柔吩咐丫鬟摆饭。 “香水坊生意在涿州我看不错,等年后咱们把现在店铺旁边的那间也盘下来,可以扩大一下。”秦清柔道。 萧辰雨:“好啊,好啊。不过当务之急我觉得也要多雇几个人,最近年底,生意特别好,店里人手不够明显招待不过来。” 胡二爷道,“那我下午就写个招人的告示贴到铺子前面。” 大家很和谐一致把萧辰逸的话题岔开……其实心里都在焦急:就是因为人已经都到涿州了,却见不到,才更是担忧和焦急…… 鲁王宫内,歌舞升平。 今日冬至,朝廷设宴。 “父王,儿臣准备了一件礼物,要献给父王。”紫枫郡主笑颜如花,跟鲁王道。 鲁王:“哦?是什么礼物呀?” 郡主挥挥手,着人拿上来,是绣的一幅万里山河图,整个图案绣工精湛,山河气势磅礴,扑面而来。 可见是真的下了功夫的。 “哈哈哈哈!好!好!”鲁王笑着收下,“我的紫枫有心了,不过,这真的是你自己绣的吗?” 自己家的丫头,鲁王自己还是了解的,自由娇生惯养着,虽然也命最好的绣娘教习女红,可是她哪里肯吃得了这个苦。 “呜呜……父王你竟然不信我?”紫枫一撇嘴,委屈的说道,“父王你看我的手,为了给您绣图,搏您一笑,我手都戳了好几个窟窿。”说着凑上前去,撒娇的摊开双手举到鲁王面前。 “禀告王上,这真的是郡主绣的,一针一线都是她自己来,奴婢只负责指点。”站在一旁的绣娘跪地道。 “哦?原来是本王错怪了我的枫儿!”鲁王直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诚心,孝心可见,更是开怀。“是父王的错,父王跟你赔不是……” 紫枫郡主:“那父王答应枫儿一个请求吧。” 鲁王:“这……原来在这等着本王呢。” 在场的王妃朝臣们,也都只能看着这对父女俩,笑着自斟自酌,无人言语却每个人都偷偷竖着耳朵。 鲁王:“枫儿有何请求?说来听听。” 紫枫:“父王,枫儿想嫁给萧辰逸……” 鲁王拂袖,“大胆!” 萧辰逸也子场,手在袖子里微微握紧。见鲁王震怒,忙起身跪伏于地。 鲁王起身,从贴身护卫身上抽出长剑,持剑大步走近,“萧辰逸!你大胆!” 萧辰逸依然跪伏于地不言不动。 “父王!”紫枫郡主连忙扑过来,挡在萧辰逸身前,“此事和他无关,是女儿一厢情愿,求父王成全!” 鲁王:…… 鲁王:“什么?!你一厢情愿?!” 紫枫跪地,小女儿家因为羞涩而面色绯红,但依然坦荡无惧,“是,是女儿我中意萧世子……求父王成全!” 鲁王气的把剑一扔。 “什么叫你一厢情愿,难道他还看不上我齐鲁的郡主不成?” 萧辰逸跪着道,“萧衍时至今日碌碌无为,无任何建树,不敢让郡主屈尊。” 都是男人,谁还不明白。这话说的漂亮,还不是不愿意。 气的鲁王走回来恨不得再把地上的剑捡起来。 “父王息怒……求父王看在紫枫的面上,不要怪罪萧哥哥。”说着紫枫抱住鲁王大腿。 “哎!”鲁王负气归位。 自那晚起,紫枫郡主被囚禁于宫内。 然而三日后,鲁王下令,命萧辰逸与紫枫元宵节完婚。 听说郡主三日不吃不喝,最后晕倒在宫内。 萧辰逸得到鲁王命令的时候,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接下旨意。 陈玄:“世子若不愿,我等这就杀出去。” 萧辰逸稳住有些恍惚的步子,“或许,这就是我们要等的时机……”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才一年光景,又要大婚了…… 巫溪城。 年关将近。城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岭南军并未再次来犯,跟着周边的村庄乡镇也一片太平。人们纷纷再次活动起来,赶着初冬的时候抢收了最后一点剩余的粮食。总算不至于这个冬天打饥荒,待来年春暖,万物复苏,就怎么都好说了。 巫溪城招工,自然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投奔,做工的苦力,做生意的商人,纷纷向巫溪聚拢。 一时间,巫溪城悄悄成为这年冬天,大周土地上难得的一隅繁华。 司徒烨:“我来的时候因为是急行军,走的匆忙,所以……命一队人……护着……嗯……慢慢走。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我派人去接应一下……” 沈媛:“嗯?……什么,我没听懂。什么一队人,接谁?” 司徒烨吞吞吐吐,“就是……” 沈媛双眼一瞪:“你不是说徐罗红要来吧!” 司徒烨急忙点点头,“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扔她在京城她必死无疑。” 沈媛:“你就那么肯定她来了我不会要她的命?” 司徒烨……还真说不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下面人禀报,“司徒大人,徐姑娘使人快马递过来消息,她马上快到城外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巫溪楼阁烟花里 沈媛就掉头看小张哥:“小张,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小张哥……求救的眼神去看翠姑。 翠姑:“我帮不了你。” 小张哥:“……” 沈媛:“你看我额头上是写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司徒烨扶额,伸手拽拽沈媛,“阿媛,不要闹……” 沈媛伸手就把他推了下,司徒烨不防她用那么大力气,直接被推了一个趔趄。 大家都一愣。 沈媛也没想到他怎么这么不经推,就好像是她脾气大,是她不讲理就动手一样…… 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你跟你那位倒真的是一丘之貉,绿茶婊伪白莲装起来都不打草稿的!” 说完跺跺脚,提剑就出去了。 司徒烨连忙跟上去。 沈媛回身拿剑就指着他,然后看着司徒烨那张帅气又委委屈屈的脸,叹口气又把剑放下了。 第一次, 司徒烨只身横渡黑水河,陪自己留在京城。 第二次, 司徒烨帅军两万七日七夜不休解巫溪之困,救她于乱军之中。 再往前,当年东宫事变,也是司徒烨暗中带白莲教救出自己的前身。 她是个会把恩情记得很牢的人。 然而徐罗红……沈媛苦笑。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常见,再说她与司徒烨……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怀着怎样的感情来相处…… 人已经进城了。 徐罗红名字中带一个红字,她素来也极爱红色。此时端坐于马上,又府兵牵着,笑眼盈盈。 一路颠簸并未让她露出疲惫之态,看得出她这段时间休养的很好。 “没有我们小姐好看。”小翠撇撇嘴。 翠姑:“放肆!小姐也是能与她这种人比的!” 小翠诧异的看向翠姑,话说自己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自己竟然从来没想着打听打听,就稀里糊涂跟着了。跟的还挺起劲,嘻嘻。 巫溪城内如今不似沈媛刚来的时候,刚来的时候是地方大人口少,民兵加在一起也才二百人,如今光周边涌入的百姓就已经几千人,驻兵两万多。 百姓们站在街头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人啊?” “不知是哪位军爷的娘子吧?”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听说是司徒大人家的……” “咦!我还以为司徒大人属意小姐……” “小姐啊!天仙似的人物,谁能配得上!” 徐罗红最开始骑在马上听着两边百姓的议论,她还心里美滋滋,心里得意,后来竟然越听越恼火…… 小姐?哪个小姐? 巫溪城的小姐? 现在整个巫溪城都叫沈媛“小姐”。 徐罗红只是跟着府兵走,府兵只是跟着司徒烨的消息一路走过来,就来到了巫溪城,她只知道司徒烨在这里,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一个妇人,并不关心。 所以,也并没有机会知道沈媛就是百姓口中的“小姐”。 只是目前这位“小姐”看来是缠上她的司徒烨了。 徐罗红不禁心中暗恨。 元成依旧负责城中日常守卫,司徒烨的家兵本来就是西城营的,两队人马寒暄几句就往府衙走去。 “我家小姐已经备下酒菜,给各位接风洗尘。”元成道。 “有劳,有劳!”家兵首领道。护送徐罗红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明明半个月能走完的路,跟着她就得走二十天。 事儿多! 渴了,饿了,晕了,累了,颠簸了…… 且现在不太平,他们又要伪装成商户不被察觉,又要躲避两军战乱多发地带,当真是风尘仆仆,很不容易。 现在总算是到了,一路行来之人因为心里有对比,看这巫溪城就更觉不一样。 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其他地方都快民不聊生,战乱四起,这里却如太平盛世一般,欣欣向荣。 街上行人衣着光鲜亮丽,街坊酒肉香气四溢。 且一路行来直到城中,听百姓、兵将,都对这位“小姐”赞不绝口,敬畏不已。 司徒府家兵们不禁早就心生好奇。如今听到正是这位“小姐”设宴款待,每个人都甚是高兴。 “哼……”徐罗红听到成元的话,暗哼了一声。收买人心! 不知让我沐浴更衣的地方准备好了没有……?就知道想着讨好这些男人!徐罗红心中暗道。 说话间两队人骑马到了一处宅院,这是府衙的一个后角们。 就听成元道,“请姑娘下马,这就到了,请姑娘进去歇息。” 徐罗红下了马,忍不住道,“不知我家大人……”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成元道,“姑娘且放心,进去之后里面自有人伺候,我这边带众护卫去见大人复命。” 说完就带着所有人走了。 徐罗红只能不太高兴的自己推开那个小角门。 心情难免忐忑的往里走。正是隆冬,徐罗红身上饶是有厚实的披风,也耐不住凛凛寒风。走了挺远,绕过很大一片竹林,才见到有一处空院子,几间屋子,几个女孩子在院中嬉笑玩耍。徐罗红已经浑身上下都冻透了。 “喂!你们是这里的下人吗?”徐罗红嚷嚷道。 几个女孩子闻声看过来,“我们不是这里的下人,小姐说,人生来是平等的,不应该有什么上人下人之分。”其中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笑着说,她手上还拿着个鸡毛毽子。 “不过,你是徐姑娘吗?”另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温和的问。 她们说的什么上人平等的话她听懂,不过她听到她们说“小姐”了,这个城里,里里外外,从百姓到官兵,从将领到后宅的丫头下人,好像都喜欢把“小姐”,“小姐”的挂在嘴边。 徐罗红心里很不高兴,不过她实在又冷又累了,就冷着脸对着那个高挑身材的女孩子点点头。 “随我进来吧,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干净衣裳。”说着就带着徐罗红进去了。 香……艳……! 从踏入屋子,徐罗红的眼睛就不够用了,整个屋子都妆点得金碧辉煌,如身在五彩祥云中一般。而且香气萦绕,修罗还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的香,幽幽的,香气浓烈却不低俗,反倒给人高贵娴雅的感觉。 所有的家具都是手工上等木材精挑细琢,配以刺绣精良的绸缎,色彩浓烈。 雄赳赳从京城来的徐罗红,此刻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 一连穿过两个房间后,更让徐罗红已经无法形容的,是最里间沐浴的房间,不大的一个汤池,正好适合两三个人的大小,里面……竟然是温泉! 原来这几间房屋,竟然是盖在泉眼之上的! 徐罗红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和惊喜! 这一定是烨给自己准备的!一定是!一定是! “这里是擦身体的浴巾,这是擦头发的棉布……这个是香皂,有玫瑰味,还有香橙味,和薰衣草的……你喜欢哪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一定也很喜欢这里,拿起这些香皂爱不释手,兴致勃勃。 徐罗红在京城倒是也让下人去买过香水坊的东西,所以对此并不陌生。只是她一直以这些只有京都权贵才会有,没想到这巫溪城,竟然也如此讲究。 “要不姑娘就用这个玫瑰的吧,小翠说这个味道一般是女人都会喜欢的,推荐给别人比较保险。” 徐罗红脸差点就垮到地下……首先,这丫头随意的那么一问,就好像对待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 我也用过香皂的好吗?!我可是京城来的!徐罗红内心狂吼。 她刚想说她不要用玫瑰,她想试试那个香橙的,在京城的时候可没有这一款。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说是个女人都喜欢玫瑰。 这意思就是不喜欢玫瑰的就不是女人呗!难道她能说自己不是女人吗? 只能点头说话。 然后就听着丫头又说了句,“保险是保险,就是太普通了些,难免俗气。” 徐罗红恨不得跳起来掐死她。 然而这女孩子并没有留在房间里伺候她,而是转身往外走了。 “喂!喂!”徐罗红在身后叫喊道。 “姑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女孩子觉得自己已经交代得很明白了。“你别害怕,我们就在院子里,小姐说冬日也要每天找时间进行一下户外运动。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张口喊一声我们就能听见。” 徐罗红一脸懵逼,难道她不应该屈身跪地,然后谦卑的问自己“请问还有何吩咐吗?” 自己还想留她伺候自己更衣,然后搓澡呢…… 徐罗红愣神这片刻,那女孩子已经走了出去。 “不要害怕,很舒服的。给你准备的衣服也很漂亮,小姐说,又朋自远方来,这是理应的待客之道。”女孩子笑着说完就离去了。 小姐,小姐,又是小姐! 莫非这个巫溪城,是这个小姐当家? 那这个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罗红一边沐浴,一边心里胡思乱想着。 给徐罗红准备的衣服倒是质地款式都没得说,衣服料子都是一等的,穿在身上既清柔又保暖。 然后刚刚那几个女孩子敲门进来,见她已经梳洗完毕,就带她去前厅。 “烨!”看到司徒烨的身影,徐罗红娇媚的叫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才发出一半,另一半还在嗓子眼里,就突的压抑了下去。 一个声没发全,留了一半这种感觉让众人心中很不舒服,就像是一个人叹气,只叹了一半儿,剩下的就特别让人心里难受。 徐罗红看到站在司徒烨身旁的……沈媛。 第一百二十三章 西下凉黄泉故事 “所以,你们当时不合,甚至刀剑相向,都是做戏?” 席上,徐罗红强装镇定的道。 沈媛和司徒烨点点头,是这样的。 两个人表面决裂只是为了让权文田一党放松对沈媛的监控。 她孤身一人出现在京城,没有司徒烨的保护,反而让人更容易放松警惕。有时候,人们对于越容易掌控的事情,就会越放心。 表明是沈媛经商赚钱只为了让萧家妇人们过的更好,实际上不过是自己蹦到明处,给想看的人看。背后翠姑和霍杰他们做的事情,才是真正要做的…… 现在也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以目前的局势,短期没有人会注意到巫溪城,而巫溪城又有一定的兵力,所以至少这个冬天算是太平了。”司徒烨和成元都这样认为。 所以众人脸上都笑容四溢,大家都觉得能好好过个年。 唯有徐罗红,心中不平愈演愈烈。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还在为他们二人的翻脸儿沾沾自喜,她还以为自己胜利了,在烨的心里自己还是比沈媛重要的,然而,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沈媛拿自己当猴子耍…… 沈媛此时喝了两杯酒,面色绯红,隐隐现慵懒之色。坐在司徒烨身边,一会轻轻笑着低语,一会撒娇般嗔怪,小女儿态十足,哪里像是一个领兵点将的……“小姐”。 众人不免都拿眼睛瞟徐罗红,心中难免揣测这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姑娘在这里不要见外,想吃什么,用什么,都跟翠姑说就好了。”沈媛跟徐罗红客气道。 然后明显看到司徒烨对自己感激的一瞥。 沈媛看到了,徐罗红自然也看到了。 于是心里更气。 她不要,不要烨为了自己再领沈媛的情! 更不喜欢烨和这个沈媛搅和在一起! 可是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 怎么会就突然救回来一个女子,然后就牵绊不清了? 听说沈媛是出走投奔亲戚,不幸被迫困于巫溪,可是司徒烨却不惜背负叛逆之罪,来巫溪为其解围! 到底,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沈媛,还真是不简单! 徐罗红胡思乱想着,不觉中宴席已快散去。 “中午就这样,准备的太过仓促,咱们晚间再聚。”沈媛红着脸高声嚷嚷着。 周围人都笑着对她施礼,“小姐客气。” “晚上一定都来,都来!”沈媛笑眯眯的道。 她一袭白衣,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清纯脱俗,偏偏面色因为饮酒红润,此时如白莲般娇俏。 而徐罗红一身艳丽华服站在一旁,反倒显得俗气笨重。 更要命的是,在这里没人把她当根菜…… 晚宴更为丰盛,沈媛不仅邀了徐知府、贾斯苒,成武军,以及司徒烨这边的一干众将士,还邀请了城中如今的几家大户商贾,其中就有当年承包了城内养猪产业的邵娘子,以及后来米粮庄的周员外,丝绸业的孟公子等。 这邵氏几个月前大胆毛遂自荐去养猪,如今果然做了起来,当年贾城逃荒来的妇人,如今以及成了巫溪城里有名的养猪老板娘。她人长得就有几分富态,但人干干净净,做事说话也利落,很得大家喜欢。 尤其是当初她做的时候,其实没人知道成不成,最开始城里有肉吃的功劳其实一大半都是她的。最后做成了,她人却谦和。只说所有的都是小姐的,小姐说怎样就怎样。 沈媛也是无语,几乎是在三天之间,就完成了从公有制到市场私有化的改制。 徐知府的眼睛虽然现在还看不见,不过依然作为行政管理人员管理着巫溪城一切事物,只不过他从前汇报的上级已经没了联系,巫溪再往北,有一部分是湛江,而湛江如今已经彻底没了消息。 这并不妨碍巫溪城的发展,有知府在,百姓们心中依然安定许多。 于是沈媛就提出,让徐知府跟邵娘子签了一个文书。邵氏每年利润的49%交给巫溪城为公有,剩下的51%利润为邵氏自己所有,如此十年,之后邵氏将没有义务向府衙上交银两,全部归邵氏自己所有。 沈媛其实也只是自己提了一个想法,行不行合不合适,她就叫了徐知府和邵氏过来,想让双方当面商量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想法。结果二人听完什么都没说,各自低头签字画押。 邵氏养猪场就这么成立了。沈媛又帮着邵氏草拟了内部的股份制度,给邵氏一齐养猪的另外三人都拿到了股权书,每年有分红。 这些贾斯苒都看在眼里,不懂得还来跟沈媛探讨一番。 然后剩下的城内的商业,主要就是贾斯苒在主抓了。 几日之内,就已经完成了大部分行业的国有制转股份私有化,成效显着。 自从司徒烨带兵进城,同时大量难民涌入,大锅饭早已经不吃。不过还保留着府衙北街的大食堂,很多时候大家还是愿意一起聚聚。 今日的晚宴就设于此,然而才刚刚开始,就被打断了。 “死人啦!救命啊!”一声尖叫从院子传来。“小姐救命啊,死人啦!” 这一嗓子声音格外尖利,在夜晚听起来毛骨悚然。 众人放下酒杯碗筷,有管事的出去看了回来道,是北面葛家的大娘,疯了一样要见小姐。 沈媛就点点头,爽快的说“那快让人进来吧。” 司徒烨就在旁边皱眉但是没说话,这城里的人大事小情现在都找“小姐”,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葛大娘就进来了,前面主位上做的是徐知府和司徒烨,左下首第一位做的就是沈媛。葛大娘连忙跪下,却语无伦次。 半天大家才听明白,出事了!她儿子、儿媳、连带儿子的一个妾氏都死在家里! 这种事情找沈媛其实也没用,第一她不是大夫,而且人已经死了,是大夫也无回天之术。第二她不是案判,出了命案她也没有办案的本事。 然而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她就是这么个爱管闲事的毛病。 徐知府命贾斯苒过去看看,元成让小张哥也过去。 沈媛就站起来说她也要去,于是众人也没多说什么,元成、司徒烨、翠姑都陪着。 徐罗红处于开热闹,没准还能看沈媛笑话的心态也跟着走出来了,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叫小翠的带着两个女孩子跑出来,一个捧了貂毛大斗篷,一个捧了手炉。 小翠麻利的拿起斗篷把沈媛裹住,又把手炉塞到沈媛手里。 “小姐记得爱惜自己身子,天儿冷。”沈媛笑眼弯弯,任由小翠摆布。 等小翠忙好,已经有人准备好马车,一点都没有耽误事儿。 司徒烨上来扶了沈媛上马车,沈媛回头对小翠道,“很吓人的,有人死了,你怕不怕,要是怕就别跟来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小翠把沈媛的手往里一推,自己也跳上马车,“死猪我都见过,还吃过。死人也应该没什么好怕的。” 众人:…… 这能一样吗?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丫头…… 徐罗红突然觉得,真冷啊。 再一抬头,司徒烨已经上马了。 倒是沈媛掀开马车帘子:“徐姑娘也要一起吗?骑马太冷,姑娘家还是跟我一起坐马车吧。” 于是,沈媛又收获了司徒烨一个特别**裸的感恩的眼神。 徐罗红后悔的都要当场吐血,她再也不要受沈媛的照顾,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 三人,均是刀伤到要害。 男子叫葛艮,一妻苑氏,一妾邵氏。 最后的刀是握在正妻苑氏手里的…… 自尽? 果然,贾斯苒带了的仵作验过,丈夫和妾氏都是他杀,而这个正妻苑氏是自尽。同时,在桌上的酒菜中找到了**,而这份酒菜,也是这个苑氏准备。 案子没有什么悬念。大家都说这个苑氏善妒,是嫉妒丈夫终日只与妾氏恩爱,冷落她,才惹出妒恨之意,杀了他二人后又自杀。 “小姐,求小姐救救我儿啊,我葛家之有这一根独苗啊……”老人家抱着沈媛的腿不放哭的撕心裂肺。 沈媛无奈的抬眼望向百里奚。 百里奚走上前去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被害的这三人,无奈的抬头对沈媛摇摇头。 如果百里奚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沈媛无声的让四周护卫拉开葛大娘。 案子自有贾斯苒回去复命徐知府。 众人也都往外走去,百里奚快步走到沈媛身边,低声说道,“此时有异。” 沈媛脚步一顿却并未做停留,跟着大家一起都出去了。 回头到家了,才叫百里奚过来细说。 百里奚:“那苑氏,已有孕在身。” “所以如果说这妇人妒恨而怒杀其二人又自尽,有些说不过去。”百里奚道。 沈媛:“或许她并不知自己有孕,又或者她正是因为有孕才情绪激动,看不得自己夫君和别人恩爱?” 百里奚:“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又看了另外两具尸体……从死亡体征上看,他们应该在刀子扎入心口之前,就已经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常至生死连环 百里奚待要再说什么,却见司徒烨走进来,便什么都没说退了出来。 司徒烨:“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沈媛揉揉太阳穴摇头,“也正常,你知道,我们刚刚来巫溪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座死城,只有我带来的二百人再次,后来甲城的郊外百姓逃难过来,后来你又为了解围过来。然后就是周边陆续百姓不断。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必然的。” 司徒烨:“你想得开就好,千万别太伤神。”这些百姓都是她不惜暴露神火炮,暴露秘密武器,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以说是冒死相救的。如今大家刚刚在城里安居乐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却听沈媛道:“我真的没事,你……要不要去看看徐姑娘,毕竟她今天刚到,就撞见这样的事情,不要吓坏了才好。” 司徒烨也想也确实是应该去看看徐罗红,就转身往外走。走了一半又转回来看着沈媛,“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媛:“我什么故意的?” 司徒烨:“故意……跟我亲近,又对徐罗红很好。” 沈媛就心虚的笑了:“怎么,这样不好?你不喜欢?” 司徒烨:“倒不是不喜欢……就是……当日好是好……就是觉得心虚。” 沈媛笑眯眯的跟只小狐狸一样,心说心虚就对了。 表面上却撒娇的说,“对你们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要人家怎么样嘛……” 沈媛一撒娇司徒烨从来都是彻底沦陷的,“好,好!”连声说着好就撤了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成元进去。 司徒烨也没在意。 成元:“小姐,要不要让属下去查查司徒大人的那些府兵?” 沈媛:“怎么,你觉得他们有问题?” 成元:“倒不是,属下只是觉得,他们跟那个徐姑娘今日进城,结果晚上就出现这样的凶案,难道只是巧合?” 沈媛低头沉思,“若是要查,必须经过司徒大人知晓,他下面的人难免鱼珠混杂,但是他依然是你们的司徒大人。” 成元低头道:“是!” 成元:“可是你与司徒大人……” 沈媛一时不解,抬头看成元:“怎么?”,随后了然。 沈媛:“不管我与司徒大人如何,他始终都是我最亲近的朋友和战友!或许我们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或者像这次在京城假装翻脸一样的做戏,但是,我跟他,永远都是朋友。” 成元:“和小姐越接触,越觉得您跟司徒大人……不是很一样……” 成元欲言又止。 沈媛倒是不介意,随意道,“想说你就说说吧,我确实很想听,我们两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做事方面就一直不合拍。” 成元:“司徒大人是做事的人,看重大事成败。小姐……小姐更注重人。不管是谁,哪怕只是一个山村里的孩子,或者素不相识的百姓,还有一兵一卒。只要是人,小姐就会更加重视。” 沈媛低头笑笑,哦!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沈媛:“可是我这样做有错吗?他所谓的成大事,到底是要给大周朝一个四海升平、万人皆安稳的日子,还是我们的大权在握?若我们视人命如草芥,那和现在的朝廷、和岭南王,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们和他们一样,那最后不管谁胜谁败,这天下只不过是换了一位皇帝,老百姓的日子没有一点改进,那……这些战争这些杀戮,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你们……成武军,后来白莲教,辛辛苦苦,为的不就是,把每个人都当做人吗?起码……不还得是个人?”沈媛有些激动的说。 成元无语。身经百战不惑之年的将军对着二八妙龄少女突然有些眼眶湿润。他无言的一跪,再度许下终身追随的诺言。 当年,当着先帝,他曾经率领众将士许诺过。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真的发自心底的…… 巫溪城外三十里,一队两万人军马默默从巫溪城绕过,直奔涿州。 …… 徐罗红被单独安排在一间房内,并没有在司徒烨的住处。 而司徒烨夜晚从沈媛处离开,就来了徐罗红处,关照几句后就走了,并没有留宿。 徐罗红满心不喜。 第二日清晨,沈媛以为百里奚会来找他说昨天的案子,当时看他的样子似有什么话未尽说,因为司徒烨当时进来而打断了。 沈媛并未等到百里奚。 因为,城里又出了一桩命案。 等沈媛匆匆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百里奚已经在了。 死者是人称豆腐西施的孙姑娘。孙姑娘是个大龄剩女,一个人经营豆腐店,也不想嫁人。 不知为什么一时想不开,在自家磨坊里……上吊了! 百里奚是负责给徐知府看眼睛的,也是沈媛的朋友,贾斯年自然是认得,早上赶过来看到他也在,就直接让他进现场查验。 百里奚:“依然是他杀,死者是被活活勒死的,然后伪装成自尽上吊的假象。” 沈媛瞪大了眼睛! 这……两起谋杀是否真的是巧合,还是……? 动机,动机呢? “去查孙姑娘平日都与何人来往。”沈媛道。 拿近七日新进入驻巫溪城的人员名单来。 每日进城沈媛都有让小张哥去统计。 没有腰牌的人都会在登记好自己的祖籍、家内人口、自己是做什么的等详细信息后,根据不用情况分别被发放红、黄、绿三类腰牌。 红色的是临时牌,只在当天有效。就是纯粹来巫溪城办事的,或者来看看的。这也不是没可能,附近想来投奔巫溪城,又不确定,先派个人来看看的也有。 红牌子只单日单次有效,出城的时候要回收的,并再次登记离城时间。 虽然麻烦,却是不能不做的事情。 小张哥也不想那么多,反正他家小姐说什么就做什么就是。 第二种颜色的黄牌子,是专门为外来人投奔此处准备的。发了黄牌子的进城之后去府衙旁边,那边有专门接待外来人口的办事处。办事处提供临时性住房,并且可以做工,只要愿意做工,就可以领到粮米,养活一家老小。 黄牌子一个月后如果没有问题,并且找到了固定住处,有自己安顿好的,也有住在东家那里的,就是稳定不走了的,就可以拿着黄牌子去换绿牌子。 绿牌子就是代表常驻居民了。 “暂住证、常住证、户口。”沈媛拿着红黄蓝三个牌子开玩笑道。 现在就看出这些平时登记的必要性了。 沈媛翻着登记表,把这几日的人员进出一比照,就发现一个叫赵蓉蓉的。 沈媛:“这个人,资料找出来给我一下。” 这几天新人的资料小张哥都是让人准备好一起拿来的,于是转身就呈上。 赵蓉蓉,二十一岁,湛江田阜人,因为战争家里田地屋子都被烧了,跟着一兄一嫂来巫溪城投奔。 贾斯苒:“小姐觉得这人有问题?” 沈媛:“我只是觉得对她这个名字不喜欢……” 蓉蓉…… 案子还是没什么头绪,小翠过来报,说徐罗红徐姑娘在外面求见。 沈媛正和这几个想案子的事情,挥挥手说实在不得空,让她回去吧。 谁知道徐罗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一直站在门口没走,一直站了好几个时辰,这大冬天的,回去之后就不好了,夜里开始发烧。 折腾的司徒烨晚上也知道了,沈媛这边也知道了,大家又忙着给她请大夫。 这大半夜的倒也不是没有大夫,只是沈媛不知道徐罗红又想使什么花招,就拜托了百里奚去走一趟。 百里奚倒是好说话,听说是给徐罗红看病,来的飞快。 百里奚对沈媛暗戳戳的道:“是那个女人?!要不要我帮你出气,我有一百种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沈媛:“司徒烨是你和我的救命恩人,他要是不来巫溪城,你我都要死的。她是司徒烨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说呢?” 百里奚撇撇嘴,“可是那个女人要害死你,要不是我,她上次就已经得逞了。” 沈媛:“所以呢……?” 百里奚:“你并不是一个有仇不报的女人。” 沈媛:“哈哈哈哈!” 笑完沈媛坏坏的凑近百里奚,“所以不能在今天晚上,我们要找一个更好的时机,要让司徒烨不难受的时候……” 百里奚配合的点点头,背着要箱子就出去了。 “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天底下最傻的大傻子就是你了!还什么等他不难受的时候,骗鬼呢?也就骗骗自己吧,哪里有那个时机。分明是自己认怂了!”百里奚一路走一路嘟囔。 来了徐罗红处就见司徒烨果真也在这里呢。见到百里奚,司徒烨突然有些尴尬,连忙把徐罗红从自己怀里推开,自己也从床头站起来。 “有劳百里兄了。”司徒烨道。 百里奚摆摆手。 果然是着了风寒,用几副汤药散散热,发了汗也就好了。 正跟司徒烨说着,就见府兵急急进来,见到是百里奚也没避嫌,直接就道,“大人,今夜又有人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探路暗中交锋 又死的还不仅一人! 而是一对姐妹。 是最早跟着父母从甲城郊外逃到巫溪城的。 父母年迈,这对姐妹很是心灵手巧。 因为来的早,分到的房子位置好又临街。他们四口人就在后面过日子,前面的那间姐妹两个做了点刺绣生意。 平时也接制衣,改衣等伙计。 起早贪黑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 就算不劳作,沈媛提供的大食堂每日施粥,也不至于饿死。但是但凡对生活品质有点追求的人,都开始重操旧业或者发展一技之长,改善生活。 这姐妹俩,是被毒死的。 今夜这姐妹的绣坊早早关了门,父母也睡的早。姐妹两个在前面店里布置了一桌精致的小菜,一壶酒,两姐妹对饮。 毒,就在这壶酒里…… 仵作已经验过。 因为初入城之时要填写身份和过去从事何业,然后又由沈媛安排的专门人员将这些登记表根据从事的行业分门别类整理。 贾斯苒对照着每个人的资料表,前日不到一个时辰就找了三个逃荒来此地的仵作…… 二老发现两个闺女都死于非命之后直接晕倒过去。 百里奚拿起酒壶看了半晌,竟然抬起酒壶喝了一口。 在场人包括沈媛全都“啊!”的一声被震惊道。 却看百里奚抬起袖子抹抹嘴,“放心,小生我百毒不侵……” 耍帅耍酷不要命啊! 沈媛:“你这个疯子!” 百里奚又去对着两具尸体,仔细看了良久。突然伸手,撕拉死开尸体胸前衣襟…… 众人…… 还好二老已经昏死过去。沈媛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然后众人目光就落在两具身体上……两个黑色的掌印赫然印在两具身体的胸前! 百里奚:“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两对姐妹在喝下毒酒之前,应该就已经快死了。毒酒,只不过是在人之将亡以前,并强行灌入……” 这样的手段,简直让人发指! 到如今,不出三日,已经死了六人! 众人神色皆凝重…… 这个夜,无人能眠。 大家回到衙门纷纷围坐,小翠熬了热乎乎的姜汁鸡汤端给每个人一碗。 “没有胃口也要喝,小姐从前就总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体力。”小翠一边盛汤一边说。 百里奚:“体力……” 百里奚:“而是不对啊……” 沈媛:“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百里奚摇摇头,“无用的猜测,不对的。” 沈媛点点头,三起案子,真的毫无头绪。 他杀,伪装成自杀,对方显然是想掩盖自己杀人的事情。 可是他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三起案子,到底有什么关联性…… …… 天明。 “那个赵蓉蓉并没有什么异常,来了城中已经好几日,在城南的一家酒馆里找了一份帮工。 她兄嫂也在那边后厨,住的是东家提供的地方。”翠姑过来禀报。 沈媛:“没有什么异常?” 翠姑低头想了半天,“按照道理,并无异常。只是我见到这个女子,有种奇怪的感觉……” 沈媛:“说来听听?” 翠姑:“说不上来,就是没有实质性的发现,就是觉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对了!她很漂亮!” 翠姑顿了顿又说,“虽然没有小姐你漂亮,但是确实非常漂亮!” 沈媛:“世间女子千千万,漂亮并不是什么特别的……” 翠姑:“不是,奇怪的不是她漂亮,而是总觉得,她身为女子……”翠姑摇摇头,“小姐,我说不好。” 沈媛于是绝对自己去看看。 那城南的小酒馆并无什么特别,买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酒菜。 沈媛就约了百里奚一同去。 两个人要了两碗酒,一碟毛豆,一碟花生米,就这就喝起来。 百里奚:“咳咳,这个酒可比水井酒差远了。” 沈媛:“你凑合喝喝。” 这城里的人都认识沈媛,沈媛想瞒也瞒不住。 店小二:“小姐要不要来一份烤猪蹄,我们店里烤猪蹄是特色。” 沈媛就说好啊,好啊,于是又要了两份烤猪蹄。 沈媛:“小二,跟你打听个人,你们店里新来了以为叫蓉蓉的姑娘是不是,怎么没见她?” 就听小二说:“蓉蓉姑娘病了两三天了,你找她有事?她兄嫂就在后厨,有什么事儿你可以找他们。” 沈媛就站起身直接去了后厨。 小二连声说“小姐,不用您去,我把他们二位给您叫来。” 话音落沈媛已经人到了后厨。 后厨很干净。 只有这夫妻二人。 炭火上烤着的猪蹄嘶嘶啦啦的冒着香气。 二人看到沈媛一愣,然后叫声“小姐”就要跪在地上。 沈媛连忙就亲自伸手上前扶了。 对面的夫妇哆哆嗦嗦,受宠若惊的样子。 沈媛正要问话,然后就听“呀!”的一声,就看百里奚伸手去拿炭火架子上的猪蹄,结果猪蹄太烫了,烫得他“哎呦”一声又把猪蹄甩了出去。 百里奚左脚不小心撞了炭火架子一下,然后本来猪蹄甩回去就搞的架子不稳,这一下子炭火架子就要翻。 旁边赵蓉蓉的阿兄连忙一错脚,右脚踢了炭火架子一下,才算把架子稳住。 上面挂着的猪蹄晃了晃。 沈媛就笑眯眯的过去也想用手去拿。 妇人道:“小姐小心烫到手!” 沈媛慢悠悠的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来,自己就动手就着架子,片下一块肉放入口中。 沈媛:“这个东西撒一点辣椒粉最好。” 看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样子,“怎么,这里还没有辣椒吗?” 众人:…… “太平盛世的时候还可以有心情研究一下,如今……”沈媛颇为感慨的摇摇头。 沈媛:“我不喜欢用啃的,你帮我剔骨割肉吧。” 说着就把小刀往妇人手里一送。 结果不知怎的,那妇人又想躲,又想接,一个不慎就划破了手腕。 刀也“当啷”一下落在地下。 “呀!”沈媛也吓了一跳:“怎么搞的,百里奚你快来看看!” “不用,不用,我自己处置一下就好。”妇人连忙低头道。 柜台上就有应急处置的干净棉布,妇人就跟着店小二去了。 沈媛又跟这个阿兄闲聊了几句,“蓉蓉病了?” 这个阿兄警惕的看了沈媛一眼,“可不,我那个妹子,胆小又体弱。劳烦小姐挂念。” 沈媛也没说什么,这阿兄捡起地上的刀,洗干净。利落的剔了四个猪蹄装到纸袋子里递给小姐。“好了,小姐拿稳了。” 沈媛就挥挥手,身后自然有跟着的亲兵上来接了。 沈媛就背着手出去了。 走了一段路,才跟百里奚对上眼神。 “有问题。”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百里奚:“那对夫妇都是会功夫的。” 沈媛:“一点不假。” 两个人神秘兮兮的会府衙,看到贾斯苒已经在等了。 贾斯苒看起来很焦虑,不能不焦虑,连着死了多少人了。 百里奚就道:“我们发现了两个可以的人,就是赵蓉蓉的兄嫂,我们发现他们是有功夫的。” 沈媛:“我一会儿一个人去见赵蓉蓉。”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冬天本来就黑的早。 晚上些时候沈媛就一个人换了夜行衣出去了。 按照翠姑给的地址,沈媛来到赵媛媛住的地方。 这家小酒馆的东家在酒馆的旁边盖了一列下房,雇的掌柜的店小二和后厨也就是赵蓉蓉的兄嫂,还有赵蓉蓉都在这里住。 其他人都还在前面酒馆上工,只有赵蓉蓉那间房的灯亮着,沈媛轻轻走过去透过窗子往里瞧了瞧,看到一个女子身影卧在床上。 于是沈媛敲了敲门。 不见应答。 沈媛又敲敲,赵蓉蓉还是不说话。 睡得这样死? 沈媛突然心生不好预感,两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沈媛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推那背下身子,不动。 掀开被子一看,假的!是用枕头做了个人形放到被中。 果然有鬼!沈媛心中暗哼了一声。 趁还无人注意,快速把床恢复原样,然后悄悄离开。 赵蓉蓉称在家养病却不在家中,那她是去哪了?去干什么? 沈媛穿着黑色夜行衣,把自己的身影溶于沉沉夜色中,她的心情也沉沉的。 一轮明月爬上枝头。她不禁想起当年跟萧辰逸月下葬花的场景。 此时,秦姐姐和他已经见面了吧。他们为何没有来巫溪城找她,是不是也遇到什么麻烦事绊住了? 不知道鲁王有没有为难他们…… 想了一刻人也已经走到府衙,沈媛没有走正门,纵身一跃从侧面围墙翻了过去。 “真没见过走自家住处还要夜晚翻墙的,这是什么……癖好?” 百里奚指着沈媛大声对司徒烨说。 司徒烨侧目,并未答话。 百里奚恼怒:“你别以为这样高冷的就比过我了,告诉你前儿夜里你那相好的风寒,还是我给开的方子。” 司徒烨登时脸一黑。什么相好的,说的太难听了! 沈媛双脚落地:你们在说什么? 司徒烨和百里奚互相瞪了一眼谁也不说话。 元成看到沈媛,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今晚,马员外家死了一位妾室……” 第一百二十六章 遮真颜夜遇双煞 整个巫溪城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明明接近年底,之前还喜气洋洋准备过年的百姓们如今噤若寒蝉。 巫溪城闹鬼的传言不胫而走。 也不知是从哪里起的流言,说是巫溪城被屠城之后,已经是一座鬼城,如今死去的城中百姓都变成厉鬼前来索命! 很多人都已经打包好家当再次想逃离,然而还能逃到哪里去? 周边不是岭南的大军,就是湛江和岭南的两军交战之地。 大家望望城门外,还是没有下决心走。 在哪都是死…… 马员外是搬家过来的,比起别的人是逃荒,马员外是拉着五匹马车,几个家眷,众多金银家当很早就搬过来的一家人。 当时大家都觉得马员外很有远见。 马员外祖上的家底就不薄,他从前是个读书人,考了几次科举只中到秀才就再无进益。他也想得开,早早的就开科举,索性做起了读书人的生意。主要经营笔墨砚台,书籍纸张,生意做得越来越好。 毕竟是文化人,赚了钱闲来无事就喜欢舞个文弄个墨啥的,于是在生意人中也算颇有才名,难免就更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喜欢。 挑了门当户对的正妻之后,马员外又纳了几房妾氏。 具体是几房?可能他自己也数不清……大多数都是热爱文艺的姑娘们。 这些女眷都随着他一起搬进巫溪城。 而现在死的,就是他小妾中的一房…… 沈媛他们过去的时候,马员外正在含泪挥笔给死去的小妾题诗。 百里奚表示想看看尸体,马员外很通融的点点头。 一刀毙命。 百里奚和沈媛对视一眼,凶手已经毫不掩饰他杀的迹象了。 前几起案件, 说明他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前几起案件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所以,凶手已经不想再花费力气掩饰了。 连环杀……夜里…… 这些死去的人,有什么共性吗?沈媛拍着脑袋想。 百里奚:“除了第一次死了一位男性之外,其余死的都是女的。” 又补充道:“很漂亮。” 沈媛就道:“我也很漂亮。” 百里奚:“不要说笑……” 沈媛:“我漂亮这件事还需要说笑吗?” 百里奚又想起了他刚认识她的那天,正赶上她手撕活人那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谁敢杀你……” 沈媛:“那可未必。” 百里奚突然道:“找嬷嬷去验一下,这些女子,是否有过被人……的痕迹。尤其,还有未出嫁的女子……” …… 本来就是一座孤城一般,沈媛是不主张宵夜的,她本身就是一个吃喝享乐的性子,也是世界末日一般了,越觉得应该苦中作乐。 所以巫溪城一直是夜晚也灯火通明,因为沈媛,还诞生了好多烧烤摊子和打边炉。 不过,如今这个形式,沈媛也不得不同意元城的提议,晚饭之后整个城就宵禁了。 就是说有商铺都关门,所有人无特殊事宜不得外出行走,要在家里呆着。 小张哥派四队守卫兵在城中轮流巡夜。 “站住,这么晚城中已经宵禁,你不知道吗?”巡守头领道。 对面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娇俏的女孩子,看到守卫兵神情惶恐。 巡守头领:“不要乱跑,小心夜里不安全。” 女孩子双目含泪,可怜兮兮:“我阿兄得了急症,要寻城里郎中。求官爷开恩,我寻了郎中就回家。我阿兄烧的厉害,若过了今夜,恐怕命就不保了。” 女孩子形容可怜,巡守头领略微皱眉,颔首道:“那你多加小心。” 女孩子如得了特赦令一般,快步向前走去。 漆黑无月夜,只隐约有鸟似从天空飞过。 寒风起,树叶摇曳。 女孩子依然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城中走着…… 直到……对面出现另外一个女子的身影。 “啊!”去请郎中的女孩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惊恐叫喊。 对面女子轻笑,“别叫了,怎么叫都不会有人来的。” 她说着从阴影里走出来。 同样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可是说起话来,却是男人的声音。 真吓人! 那要请郎中的女孩子惊恐万状,“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作男人声音的女子嘻嘻笑道,“我是男是女,小美人儿,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那着急请郎中的女子双腿直打颤,明明就想转身撒腿就跑的样子,却还强装镇定,声音颤颤的说,“你敢!这里是巫溪城,安全的很,万一有什么状况,夜里巡逻的官兵很快就到!刚刚……刚刚我就遇到过!” “小美人,不要喊,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男声和身影慢慢已经靠近,一张美丽女子的面孔,却是一个粗犷的男声,在这漆黑的深夜甚是瘆人。 对面的小姑娘瑟瑟发抖,“你……你……” 话未说完就见那不知男女的身影夹起她来就飞奔而去。 “美女?帅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小姑娘仰起头露出一脸天真的问,却不见刚才的惊恐。 那身影陡然将小姑娘大力往出一甩…… 小姑娘“呀!”的一声惊呼从空中跌落……却并没有摔成一摊烂泥饼,而是一个翻身稳稳站在了树梢。 “如此不怜香惜玉,一定不是男人!”小姑娘气鼓鼓的说道,面容却笑嘻嘻的带着几分娇憨。 “你!”那不男不女的身影听了这话气愤不已。 “看来你还这是个男人?”小姑娘惊讶的道。 身影道,“男人还是女人都不重要了,我本来想带你快活快活,看来现在不行了。” 小姑娘:“为什么现在不行?就因为你不能男人了吗?哈哈哈哈” 身影咬牙启齿:“因为你要死了!我要杀了你。” 话音落,身影已如箭一般向小姑娘弹射出去。 小姑娘一动不动,像是吓坏了…… 身影就快到小姑娘近前,却见小姑娘一闪身,身影扑了个空。 “不男不女还不要脸!”小姑娘在身后骂道。 那身影突然嘻嘻嘻的笑了起来,虽然是男生,但是却又像是女人有的那种笑,却又粗犷沙哑。 “真难听!”小姑娘捂耳朵。“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声音这么难听。莫非你这张脸不是自己的?莫非你是传说中的二皮脸?” 身影顿住,嘲讽道,“你这么耍嘴皮子有用吗?” “有用啊!骂你我高兴,能让我高兴就是有用。” 那身影突然道,“你这不是等于骂你自己,你不也是二皮脸?” 小姑娘也是一顿。竟然让他看破了。 小姑娘:“那又怎么样,你这张假脸没有我的好看,真脸一定更丑。”说着小姑娘主动贴上来飞快的速度一下子揭掉了那身影的脸…… 软软的,非常贴合,竟然是人皮面罩…… 小姑娘把面罩往地上一扔,手指间还是觉得滑腻腻的,恶心万分! 让她惊讶的却是,对面站着的,依然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小姑娘:“赵蓉蓉,你本人长的这么好看,有病啊,还要给自己戴这么个恶心玩意儿!” 赵蓉蓉冷冷道,“沈媛!你少废话,今天晚上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小姑娘一愣,“哦?!猜出来啦!”于是随手也揭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我的这个做工、质量可都没有你的好。不过我本人长的,不好意思……还真是比你漂亮好多呢!” 小姑娘说着,露出了自己的绝世容颜,沈媛。 赵蓉蓉轻蔑道,“漂亮又如何,你马上就要死了……” 沈媛:“谁死还不一定呢!” 赵蓉蓉:“传授你易容术的师傅已经死了,你也活不过今晚!” 沈媛…… 沈媛:“你说什么?” 问着,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赵蓉蓉:“我说教你易容的师傅都已经死了,你也马上要死了!” 看沈媛怔怔的不说话,又道,“对了,她把毕生所学最后都教了你,她呵护了你一辈子,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沈媛觉得脚底晃了晃……突然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般。声音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你是说甄姑姑?” “不可能,不可能……” 赵蓉蓉看沈媛失魂落魄的样子,得意的说,“怎么不可能,她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我只是告诉她我要来杀你,她就已经急的快死了,我只是在她毫不察觉的时候在她喝得茶水了下了药……” 沈媛突然神情平静下来,镇静的问,“你也是墨兰蓉蓉?” 赵蓉蓉显然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什么我也是,我告诉你,这世间只有我配叫墨兰蓉蓉!至于被你杀掉的那个,不过是权大人失败了的试验品罢了。” 她说的自信极了。 沈媛:…… 权大人养出来的暗夜杀手,一个比一个心理变态呀! “为什么说她们都是赝品而你就是真的?就因为你说话的声音像个男的吗?” 沈媛问道,忍不住咧咧嘴接着道,“那我们就试试吧,既然我能把她们杀了,我也能把你杀了,你信不信呀?墨兰蓉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遭陷不知图报 沈媛:“你不是墨兰蓉蓉!” 几招过后,对面的身影已经坚持不住,但是依然全力拖住沈媛。 对,是拖住…… 沈媛:“或者说,你不是赵蓉蓉!” 对面的身影低头咳血,诡异的男声响起,“你的武功大有长进啊!” 沈媛真身就走,她无意杀人。 对方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要拖住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浮上沈媛心头。 纵身立在树梢,向整个巫溪城望去,府衙附近……火光一片! 沈媛连忙急身掉头奔去,却再次被这个身影拦住去路。 沈媛:“你从最开始就知道是我吧?” 身影:“不错,我就是要拖住你,我现在还是要拖住你。虽然我杀不了你,但是至少也能托住个一时片刻。” 沈媛:“你别逼我杀了你!” 身影狂笑。 笑声粗犷,容貌却娇媚。 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你就来杀了我呀!” “那你就来杀了我呀!” “那你就来杀了我呀!” …… 说话间,身影已经走远。 沈媛转头看看府衙附近那边的大火,气得跺跺脚,然而只能放弃追踪,飞身奔向府衙。 一片火海。 着火的并不是府衙,而是府衙附近的一处小院。 沈媛跑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为了一群护卫兵和周边被惊动的百姓。一群人围着却无法救火,火势太大,根本进不去。 地上湿漉漉的,沈媛低下身用手摸了一下地面,是油! 有人故意纵火,提前泼了好些油…… 可是这个院子……是徐罗红的院子! 司徒烨呢?沈媛第一个反应是。 环顾四周,却并不见司徒烨或者百里奚的身影,有些奇怪…… 成元看到沈媛连忙赶往她这边,可是人都围在院子的外围,成元要挤过来不易,成元喊了声“小姐”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中。 然而顾不了那么多了,沈媛纵身闪入火海。 …… 原来漆黑的夜被火光照亮的如同白昼。 外面看着火势很大,可是走到院子里面的核心区域,去发现并没有起火。 果然,是有人故意纵火,并且是围绕着院子的四周故意点起的火。 徐罗红这次来巫溪并没有带一个下人,平时她都是只身一人睡在这院中。 她依然一身红衣,有些惊恐的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四周的一圈又一圈火,却并没有露出太焦急的神色。 直到,她看到沈媛…… “我就知道是你!”徐罗红张口,声音却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 原来并不是故作镇定,而是其实她已经呼救了好久,然而喊道声音嘶哑,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穿过火海救自己…… 沈媛苦笑:“对,不管怎么着,要你命的人也应该是我才是。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进来了。” 徐罗红冷冷一笑:“沈媛,你不要惺惺作态了,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在烨的面前做戏也做够了,现在既然你已经要下决心出掉我,就快动手吧!” 说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沈媛真恨不得上前一步把她掐死。 烈火炎炎,沈媛很快就被熏烤的脑仁疼。 还有皮肤,已经轻微发疼。这得多少张面膜以后也补不回来了吧! 沈媛:“你他x的能别废话了吗?我真不想承认我是来救你的。” 徐罗红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来救我?你别假惺惺了,这场火就是你放的吧,你不就一直把我视为肉中钉眼中刺吗?” “你不就是嫉妒我有烨吗?我死了,你就可以完全没有顾虑的和烨在一起了。可是你别以为烨从此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媛悲哀的看着徐罗红。 世界上就有这样一种人,她自己卑鄙自私冷酷多疑,就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并且还一厢情愿的觉得全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全世界里属她自己最重要。 脑仁疼…… 沈媛抬手揉揉太阳穴,打断了徐罗红这场自愿的遗言式演讲。 沈媛:“你说的对呀,而且你还给我下过药,给我毁过容,把我扔进暗道害我死于非命。所以,我确实是要杀你的。” 徐罗红神情一黯,“没错,我要过你的命,你现在要杀我,也无可厚非,所以就不要惺惺作态了。” 沈媛哭笑不得,“谁惺惺作态了,惺惺作态的只有你好吗!我说了这火不是我放的,我现在就想带你出去,你跟不跟我走吧!虽然出去之后,生死估计也是要由我。” 徐罗红稍作迟疑。 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到她的脖颈上。 “不好意思啊,出去之后生死由不由你我不知道,不过没出去之前,她的生死是要由我的。”一个女子已经站在徐罗红身旁,手持长剑抵着徐罗红,目光却挑衅的看着沈媛。 沈媛:“赵蓉蓉?不,应该是……墨兰蓉蓉。” 赵蓉蓉不甘心的道,“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们之前连面都没有照过,为何你会想到是我?怎么就追查起我来了……你是狗吗?” 沈媛嗤笑,“你才是狗呢,你们墨兰一组都是狗吗?一路能从京城追查到这里来。” 赵蓉蓉一紧手上的长剑,血珠从徐罗红的脖颈渗出滚落:“你怎么跟这个贱人一样的自以为是,我难道就一定是来追你的?” 沈媛假装沉思了一下,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果然是一厢情愿了。这么说你不是来追我的。那我们并不是敌人。” 说完,自己从腰间抽出软件。 赵蓉蓉“呸!”了一声,“说一套做一套。” 沈媛跟着哈哈干笑了两声。 赵蓉蓉:“这个贱人曾经几乎就害死了你,你确定现在还要救她?” 沈媛:“我也愁呢……” 赵蓉蓉:“你杀了她,司徒烨那还不好交代,不如我给你做个顺水热情,帮你解决掉了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媛点点头,“你倒是挺善解人意的。” 赵蓉蓉道,“不客气,不客气。” 沈媛又呵呵干笑了两声。 赵蓉蓉作势就要挥剑。 徐罗红此时倒是不装x了,嗷嗷的叫了两声,满眼都是大写的恐惧。 沈媛突然道,“慢着!” 赵蓉蓉了然的笑了笑,仿佛早有准备的停了手。 “沈姑娘,我劝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这实在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沈媛说,“我让你慢着,只不过是想等一等,我有个疑问想在你杀她之前弄明白。” 赵蓉蓉倒是好耐心,“请讲。” 沈媛:“你是不是专门挑选城中漂亮的姑娘杀?” 赵蓉蓉哈哈哈笑了两声,“你还不如直接问我,城中那些人是不是都是我杀的。” 沈媛羞涩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啊,让你识破了。” 赵蓉蓉:“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是我杀的又怎么样?” 沈媛:“其实,这个问题里面的重点不是你都杀了,而是漂亮的姑娘……我问你,那你为什么要杀那葛家男子?” 赵蓉蓉狂傲的笑道,“我就卖你个人情,告诉你又何妨。那葛家男子正巧撞了进来,就这么简单。” 沈媛:“哦,明白了,其实你是专门杀漂亮的大姑娘和小媳妇的……所以”沈媛一指徐罗红,“我想了想,她你还是不能杀!” 赵蓉蓉:“你不要这样绕来绕去的,她我怎么又不能杀了?” 沈媛:“因为她不漂亮,要论漂亮,我可是比她漂亮一百倍!” 说着目光挑衅的望向徐罗红,手中长剑却已经如流星般向赵蓉蓉射去。 赵蓉蓉翻身躲过,“小人!”待站稳后骂道,徐罗红却已经不在她的挟持范围之内。 赵蓉蓉一怒之下,挥剑杀向沈媛。 二人身影很快纠缠在一起。 衣裙凌绕,只见一会儿工夫两个身影又各自分开,一会儿两个身影又再度纠缠。 几个回合后,再度分开。 赵蓉蓉脸上被沈媛划破一道,不深。赵蓉蓉手指轻轻抹过伤口,然后把手指放入口中一吮,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媛。 沈媛毫发无损,却面色绯红,有恼羞成怒之色。 赵蓉蓉:“看样子,你是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 沈媛样子十分恼怒,愤愤道:“不要脸!” “哈哈哈哈,我怎么不要脸了!” 赵蓉蓉突然朗声一笑,竟然是男子声音,“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不过可惜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 说着赵蓉蓉回头看一眼徐罗红,徐罗红吓的一哆嗦。 赵蓉蓉对徐罗红说:“那我就杀她吧,反正她确实比你好看多了……”说着抬剑,指向沈媛。 徐罗红点头如捣蒜,“对,对,她好看。她比我好看太多了!姑娘……不,不,公子你要只是需要长得好看的女子的性命的话,那就让她去死好了。她正好!” 说完徐罗红还对赵蓉蓉挤出了一丝极尽讨好的,丑陋不堪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赵蓉蓉冲着沈媛露出无比讽刺的笑容。 “你也听到了!她人丑心更丑,我都不稀罕杀她了。” 沈媛似乎像是为徐罗红的狼心狗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抱歉的也跟着笑笑,“那你可不好办了,漂亮的你又杀不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狠妇人蛇蝎心肠 “啪!”赵蓉蓉手腕一软,长剑弹落在地。 沈媛剑在手,剑尖已经直指赵蓉蓉咽喉。 沈媛:“你输了。” 赵蓉蓉双手捂着下身做痛苦状,也不顾沈媛的剑,伸手指着沈媛,“你!你……你不害臊,不要脸!” 沈媛无辜一笑,“谁不要脸啊,明明是男人,还非要装作女人的样子!你个变态!” 说着剑尖向前送。 就这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杀了他沈媛都嫌弃脏了自己的剑。 却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 一男人身影闪过,一串银钉打在沈媛剑尖上,沈媛剑一歪,身影已经掠到赵蓉蓉身旁。 靳山。 “叨扰小姐了,靳某跟小姐讨个人情,这个人我得带走!”说话声音沈媛听着甚是耳熟。 赵蓉蓉眼睛一亮,“太好了!你来了!” 又道,“快!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杀了她!” 沈媛身子绷紧。 她一对一发挥的还可以,一对二……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尤其是来人,刚刚的银钉一出手,她可以感受到对方身手不凡。 却听对面男声道,“别胡闹,主人只让你来探探底,搞成这个样子,你还是先相信回去怎么交差吧!” 赵蓉蓉突然低声在那男子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什么!” “你!” 那男子面露震惊的神色,身子本能的向外离开一段距离,然后似乎不敢相信的看着赵蓉蓉,又为难的抬头看看沈媛。 赵蓉蓉还在一旁叫嚣,“就是这个样子了,师哥我就差一个了!你帮我杀了她!正好!” 沈媛微微皱眉,什么就差一个了,一定要再杀死一个吗?他们倒地要做什么?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媛连忙敛住心神,集中精神对付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你也不用等你的伙伴们了,外面的那些人是进不来的,能进来的……”赵蓉蓉躲在那男子背后,大着胆子攻击沈媛。 沈媛:“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靳山:“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二人竟是同时问出。 赵蓉蓉很是不满靳山的态度,负气道,“没怎么!不过是下了一点**给那位的相公。” 说着下巴抬了抬,一指在不远处瘫坐在地蜷缩着的徐罗红。 难怪司徒烨这么久都没有来。沈媛和徐罗红不约而同的心中暗想。 可是百里奚呢?区区**怎能困住百里奚? 却听对面男子先开口打断沈媛的沉思, “我不欲与你为敌,也不欲与你交手。只是……我奉命来带她回去,她纵有千万般过错,也得我家主人发落。” 这声音竟然听着还是熟悉…… 哦! “我想起你来了!那晚……墨兰蓉蓉在京城暗杀我时,你就在场!”沈媛冷冷的道。 勒山:“是,而且那晚我也没有出手。” 沈媛:“你出不出手是你的事情!”然后一指赵蓉蓉,“此人在我巫溪城中,先后共谋害人命七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势必要将她擒之于法!” 赵蓉蓉在后面却拼命道,“师哥你快出手吧,你要是舍不得杀这个漂亮的,帮我杀了那边坐着的女的也凑合啊!” 徐罗红闻声色变。 她本来就瘫在地上,形容狼狈,听了这句话更是惊恐万状,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要啊!你们去杀她吧,去杀她!” 样子甚是丑陋不堪。 连赵蓉蓉都嗤之以鼻。 沈媛不再废话,挥剑就再次向赵蓉蓉刺去。 靳山飞身拦在中间,挡住沈媛的剑。 二人打斗在一起,交手,又瞬间分开。 沈媛一个踉跄。 靳山:“你这样打不是我的对手。” 这样打…… 沈媛注意到他的措辞,微微一笑。 “那天夜里,你果然一直都在……”沈媛道。 勒山:“不好意思啊,不过我不会乱说的。” 沈媛再次挥剑。 靳山:“不要打了,说了这样打你不是我对手。人我带走了,至于我和你……”说到这里好看的嘴角突然微微上翘,“咱们后会有期,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再见的!” 说着话已经挟了赵蓉蓉,几个奔跃,跳出火海。 直到此时沈媛才一下子跪在地上,有血顺着嘴角流出…… 她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差了好多! “噗!” 那是刀刺入人的身体……特有的声音! 在这火光冲天的夜里,并不明显。 徐罗红手里握着随身带着的一把尖刀,慢慢的挪到沈媛的身后, 而沈媛,因为内里刚刚受了重伤,现在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拄剑,本来就已经有些迷离。 这一刀,实实在在的刺到了后心…… 沈媛一头栽倒。 徐罗红望着沈媛露出狰狞的笑意,然后反手,又一刀刺入自己的体内,只不过这一刀避重就轻,并没有刺到要害。 徐罗红也晕倒在一旁。 …… 好吵啊! 沈媛迷迷糊糊的大脑渐渐恢复意识。 疼,好疼啊!又热!又吵!一直有人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可是眼皮沉沉的,就是睁不开。 好渴,有没有水啊!耳边的人能不能闭嘴啊! 沈媛觉得喉咙疼,头也疼的快炸开了。 可是耳旁的声音还是响个不停。 “师哥,你干什么要救她!”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师哥,我的七人煞就差最后一个人就成了……这个又不能断,可惜了!” 被叫做师哥的人不烦吗? 说话的人是唐僧吗? 沈媛忍无可忍,手指动了一下。 “呀!师哥!她……她好像醒了。” “水……水……好热……”沈媛呢喃。 有人从另外一旁用手托起她,让她整个身子靠在臂弯里,然后另外一只手端着水,小心的喂沈媛喝。 甘甜的清水进入体内,感觉好多了。 沈媛睁开了眼。 是赵蓉蓉和靳山。 不由得愣住了,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看什么看,是我师哥救了你,不过你也不用谢我们,因为不久之后我就会杀了你。” 沈媛怔怔的看着赵蓉蓉的嘴一开一合,没有反驳。 赵蓉蓉:“你看什么看啊!我说的是真话,我现在也没有必要骗你。” 沈媛心里想,我是因为没有力气说话啊。好容易使出全力,嘴里挤出几个字,赵蓉蓉凑过头去听,“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好烦啊。” “噗——”后面托着沈媛的靳山没憋住,笑了出来。 来不及看赵蓉蓉什么表情,沈媛向后一倒,又昏睡过去。 一直到傍晚,感觉到身子悬空,才又醒过来。 原来是被靳山报下马车。 “上房两间。这是我妹子,生病了。”说着人已经抱着沈媛向楼上走去。 小二连忙跟过去,开了两间上等房间。 靳山把沈媛小心的放在床上,又要了几个小菜吩咐小二速速准备送到房里来。 然后又立马回身去看沈媛的伤口。 伤口伤在背部后心上,插得很深,再往前一分,沈媛几乎就会当场毙命。 靳山抬头对赵蓉蓉说,“你出去。” 赵蓉蓉瞪大眼睛,“为什么是我出去?” 靳山……道:“男女有别!” 赵蓉蓉:…… 赵蓉蓉:“呸——她,她打我的时候一点都没看出来会顾忌男女有别!” 靳山:“出去。” 赵蓉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人开门出去又回来,“呀!师兄,你不也是男人吗?比我可还男人多了呢……” 靳山:“出去!” 靳山声音一不悦,赵蓉蓉就怕的很,连忙就又往外退,还不忘帮忙把门关上。 室内终于……安静了。 沈媛睁开眼。 “我就知道你醒了。”靳山道,“你也先别急着说话了,让我处置了你的伤口要紧。”说着就伸手去解沈媛的衣服。 沈媛连忙伸手紧紧拽住,怒目瞪着靳山。 靳山:“……” 沈媛脸红了红。 靳山才反应过来…… “你身上的伤口我已经在路上处理过了,不过事出紧急,我们又着急上路,所以并不妥当。” 顿了顿,又道,“之前的衣服……也是我帮你换的。” 是的,沈媛之前穿的是扮做农家小姑娘的装扮,两个麻花小辫子,花花绿绿的布衣裙。而今头发散开,身上是一件紫色的棉纱裙,腰间带着流苏,裙角嵌着蕾丝,华丽间透着柔美,如人间仙子。 “不是赵蓉蓉的。”靳山道。 沈媛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是要看一下伤口。”靳山突然有点想笑,这个沈媛,之前刀光剑影的时候凶的狠,如今受伤了才像个小姑娘一样。 真的也不过才是个小姑娘呢。 说着手底下的动作却不由分说,解开了前襟扣子,把沈媛身子翻了过去,又把身上缠的棉布一层层打开。 伤口依然在流血。 “现在我给你上药,这个药会有些疼,你别害怕。”说完就开始动手撒药。 结果,搞了半天才搞好。 受过特殊训练,一向动作干脆利落的靳山头上都冒了细汗。 她何止是害怕,她还哭,还哎呦哎呦的直叫,呜呜咽咽的,咬着枕头,还把泪水蹭了他一身…… 娇弱白皙的身子不停的颤抖,像是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猫。 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上好药! 再着了风寒,那更催命! 靳山狠狠心,一手搂住不断闪躲动来动去的身子,一手撒药面。沈媛呜嗷一口咬在靳山的手肘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奈何死生不由己 沈媛疼得生不如死。 她对疼痛本来就极其敏感,这个年代一没麻醉二没镇痛,真的还不如死了呢…… 迷迷糊糊一直翻来覆去,到了夜间又发起高烧来。 梦的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萧辰逸和孝老侯爷带着手链脚链逼着上断头台,一会儿是齐大夫人带着萧府众丫鬟齐齐的上吊在房中,白绫映着每个人伸出来老长的红舌头……一会儿又是司徒烨痛心疾首跟她说不能辜负死去的成武军,一会儿又是徐罗红狰狞的面孔,手里举着一把刀刺向自己! 痛! 一切的梦境都汇聚成徐罗红手中的剪刀,扎在沈媛身上,所有的神经,意识,统统都只剩下了……痛! 沈媛不觉**出声。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带来丝丝凉意。 沈媛把脸不禁往那手心里蹭了蹭,热泪落入那手掌心。 对方一声叹息。 烧终于在清晨退了。 沈媛真开眼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靳山。 外面有人没敲门就进来,是赵蓉蓉,后面跟着端来早餐的店小二。 靳山也醒了。 赵蓉蓉没说话,也没给沈媛什么好脸色。 沈媛也没说话。 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死敌,没必虚伪的假装客气。 大家在沈媛房中匆匆用了早餐,然后就准备继续启程。 靳山来问都没问,直接打横抱起沈媛就下了楼,一直抱到马车上。 赵蓉蓉:“与其说她是你妹子,还不如说她是你小媳妇儿。” 靳山就点点头。 赵蓉蓉气的咬牙,想了想又突然笑着对沈媛说,“你刚刚吃的早饭里,我下了毒药。” 沈媛也点点头。 赵蓉蓉:“没有一个时辰,你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靳山就转过头来对沈媛说:“你别听他的,他不敢。” 赵蓉蓉突然拿出一把小刀来。 外面是雇的马车夫,车厢里三个人,沈媛打横躺在中间,左边是靳山,右边是赵蓉蓉。 就见赵蓉蓉把刀放在沈媛脸上,坏笑着说,“那你说我敢不敢毁了她的容。” 靳山整个人突然就冷了下来。 脸冷,声音冷,周身气场也是冷的。 赵蓉蓉突然就收了刀,重新把刀揣到怀里。然后冷笑着对沈媛道,“你别以为他救你是有多好心,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贪图你的花容月貌?” 沈媛配合的点点头。 靳山有挺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就听赵蓉蓉又道,“你就不问问他这是要把你带到哪里?” 沈媛就闭上眼,不打算再听赵蓉蓉说话。 去到哪里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自己如今重伤在身,只能听天由命。 司徒烨和成武军他们都要急死了。 就这样又行了一天的路,中午三人就在马车上吃了几口干粮,喝几口水算作午饭。 一直走到傍晚时分,才进了一个小镇,找客栈入住。 依旧是两间房。 靳山照旧不理沈媛的哭闹要去解她衣服。 沈媛突然可怜兮兮的说,“我这伤,能洗澡吗?” 她实在忍不了了…… 靳山沉吟一会儿,说你等一等,就转身出去。 一会儿工夫他便带过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大眼睛女孩子。并嘱咐道,“伺候这位小姐洗澡,她背后有伤,不能沾水。” 说完拿出一块碎银子给那丫头,人就出去了。 丫头收了这块碎银子,回头跟沈媛说道,“小姐您等等。”就去提了热水来房中,小心的帮沈媛洗澡。 “小姐皮肤真好。”丫头一边帮忙洗,一边恭维道。 沈媛笑而不语。 “小姐这样趴着,我帮你擦背,就不会沾到伤口上。”丫头很是殷勤。 “这是这么漂亮的背,万一留疤可惜了。”丫头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挽回。 沈媛就开口跟她闲聊几句,比如“你叫什么呀?家住哪里呀?听说战乱怕不怕呀?等等” 这丫头看她平和不在意,又活泼起来。 “我叫甜甜,因为大家都说我说话的声音特别甜。家就住后街。爹和阿兄都不在,征兵走了,只有我和阿娘在家。阿娘身体不好,我在这店里帮工。” …… 于是沈媛当天晚上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人也清爽放松了不少。 之后还是换药,却觉得没有上一次疼。 “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放心吧,可以安心睡了。我就在隔壁。”靳山说完还帮沈媛盖好被子。 “为什么救我?”沈媛不禁问。 靳山:“不想你死。”回答得很是迅速。 直接且废话。 “哦”沈媛无奈的闭上了眼。 若是什么时候,他想她死了,那估计她也就得死了吗? …… 第二日清楚出发的时候,沈媛已经可以下地自己扶着楼梯慢慢的走。 清晨店里人少,几个要早上赶路的散客在吃早餐,旁边一个丫鬟模样的拿着抹布擦桌子。 沈媛看是昨夜帮自己洗澡的那个丫头甜甜,就上前感谢。 “喂,我要走了,昨天晚上谢谢你。”沈媛笑吟吟拍了下甜甜肩膀说道。 那丫头转过头来,依旧眼睛大大的,却一丝光泽也无。 沈媛心中有些奇怪,就听那丫头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 沈媛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甜甜:“啊!啊!啊——” 声音嘶哑,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会说话了。”身后响起赵蓉蓉讥笑声。 沈媛不可置信的回头。“你说什么?!” 赵蓉蓉:“我说,她不会再说话了。” 沈媛:…… 赵蓉蓉:“他和我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是被……灌了哑药! 就因为……她想洗澡,于是不得不找个丫头来帮她……可是又不想暴露行踪…… 沈媛面色一点点开始变得苍白,直到面无血色。 …… 上午依旧在马车上度过,沈媛伤势明显好了不少,可以倚靠着车厢半坐起来。 可是精神却不好,面色一直苍白,指间发冷。 赵蓉蓉依旧一会儿阴兮兮一会儿阳兮兮的。 过了半响,沈媛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暂时先不去想客栈发生的事情。 活着的……都还要活下去…… 不管多难。 沈媛:“喂,你到底是男但是女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靳山那边又噗嗤噗嗤的笑,然后说“别问了,从小到大,问她这个问题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沈媛:“怎么不见了?” 赵蓉蓉阴森森的说,“因为都被我杀死了,你放心,你也很快了……” 沈媛撇撇嘴,“就因为人家对你的性别好奇?” 赵蓉蓉:“凭什么对我好奇?” 沈媛:“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赵蓉蓉急的眼圈都红了,“凭什么我就和别人不一样!!” 可怜的孩子,沈媛道,“我觉得你这个问题很严重,应该及时的进行心理干预了!” 靳山:“可以,有精神拌嘴,说明见好了。” 沈媛说了几句话就累了,喝了口水道,“我没有拌嘴,我说的是认真的。” 赵蓉蓉:“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个心理干预是什么,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媛:“嗯?你真的明白呀?” 赵蓉蓉:“你就是说我不光身体有问题,脑子也有病呗!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 沈媛不屑道,“你也别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 靳山:“好了!” 一声下来,两个人都不敢吱声了。 沈媛现在还真没法动手,不过是赌靳山不会让赵蓉蓉出手罢了。 谁知沉默一会儿,赵蓉蓉突然主动说,“你说的那个心理干预,到底是什么意思……” “蓉蓉……”靳山比沈媛先开口,这次却是没想到语气中透着一丝温柔。 赵蓉蓉对着靳山,突然红了眼圈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媛听到靳山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半响。 沈媛:“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赵蓉蓉生气的眼神射过来。 沈媛改口:“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是男的还是女的?” 赵蓉蓉一愣,“这事,我说了算?” 沈媛一乐:“开玩笑嘛?这事儿你自己不说了算,难道是我说了算?” 赵蓉蓉:“可是真的我自己说了算就行吗?” 沈媛:“你爹妈都说了不算,别人都得听你的,你自己说了算!” 赵蓉蓉红了的眼圈就再也忍不住了,泪哗的就流下来! “人家是个女孩子呀!” 哭着从衣襟上扯下手帕子,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这一哭,就哭了两刻钟没停…… 沈媛…… “我明明已经差一点点儿就可以变成女的了,呜呜呜!” “明明就差一点点儿了,呜呜呜呜!” 赵蓉蓉越哭越女气。 沈媛:“为什么只差一点点了?什么意思啊?” 靳山无奈的对赵蓉蓉道,“你不要听那道姑胡说八道,她就是骗你的!” 赵蓉蓉:“都没有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啊!总要让我试一试!” 靳山一时生气道,“有你那么试的吗!” 沈媛听得云里雾里,真是难受。“不好意思啊,二位谁能不能抽空给我说说清楚啊,我听得没头没尾好难受。” 沈媛说着用手捏着帕子揉揉胸口。 沈媛本就是绝色,这个动作宛若西施,甚是动人。 赵蓉蓉不禁一愣,不自主的也跟着学,捏着帕子去揉胸口,皱着眉…… 第一百三十章 山水一程路迢迢 靳山“咳咳”两声,低头不说话。 赵蓉蓉学够了沈媛,才慢慢的说起。 原来,竟然是跟她在巫溪城连杀七人有关! 权文田培养的暗夜杀手都统一放在一个叫幽幽谷的地方。 出谷的对面就是幽灵山,山上又一个道观,住着一个道姑。 赵蓉蓉领命出谷,前往巫溪城探寻沈媛下落。 权文田是明确知道沈媛这个人存在的。但是岭南军中已经有了一位帝姬,那这一位不管是真是假,权文田都暂且不想与她为敌。 在京城的时候沈媛是把自己放在明面上让他放心,谁知道一晃眼人就跑了。 近日才探出是在巫溪城中。 同时也让权文田知道,在战区,巫溪城成为一个神奇的存在。 赵蓉蓉奉命去探听,结果刚出谷就遇到这道姑。 这道姑平日看着就一副仙风道骨,再加上跟谷主交情匪浅,她说的话赵蓉蓉自然是信的。 道姑跟她说,若想去男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子,就要连续找七个女子,先取其性命,再行男女之事! 这才有了赵蓉蓉在巫溪城行凶之事,而第七个女子,因为沈媛和靳山而被打断,功亏一篑…… 沈媛咂舌…… 好恶心…… 而且,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更可恶! 沈媛正还处于这件事的震惊当中,忽觉得一道道寒光袭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赵媛媛正阴森森的看着沈媛。 “本来要是那天晚上你让我杀了你,就好了。” 沈媛无语,这是神马变态逻辑。 靳山:“说了那是骗人的……” 赵蓉蓉撇撇嘴,对沈媛道,“你知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吗?” 沈媛装出惊讶的表情,“哦!我还有权问吗?” 也是,赵蓉蓉幸灾乐祸。“虽然我回去后主人会震怒,但是只要我还有用,我就能留下一条命,你嘛!可就不好说了。你下场没准会比我惨。” 靳山:“休要胡说八道。你在外面不听命令,乱杀无辜,又冒犯了沈姑娘,主人自然会对你依规处罚。至于沈姑娘……沈姑娘是客……” 赵蓉蓉:“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指着沈媛笑个不停。“她算是哪门子的客。她除了那张脸值钱一点,剩下一文不值。” 沈媛无奈的默默自己的脸,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赵蓉蓉又突然变得亲昵的拉了一下沈媛的胳膊,“你的伤也有好转了。你看,我也是他的囚犯,你也是他的囚犯。要不我们两个联手吧……一起拼一下,或许还有希望逃出去。” 沈媛低声不语,不理她的发疯。 靳山明明听得见,也充耳不闻。 赵蓉蓉突然又阴森森的道,“你别以为他救了你,他就会护着你,他救你也是为了讨好主上,你想想昨天他对那丫头做的事情吧!” 又道,“你若不和我联盟,信不信我就割下你这张脸做人皮面具。到时候你也一样是个死!有了你张脸,不怕主人不赦免我!” 靳山:“赵蓉蓉,你闹够了没有!” 赵蓉蓉:“谁和你闹!叫你声师哥你却不知道护着我,我只能另谋出路!让你帮我杀沈媛你不杀,你还要抓了我回去受主人责罚!我又不说傻子!” 说话间突然出手,一把小袖箭从赵蓉蓉袖中射出,险险擦着靳山而过。 “哎呀!谁这么不小心!射到花花草草怎么办!”外面一个声音响起,沈媛眼皮跳了跳。 “喂!车里面哪个不长眼的,下来!说清楚!”声音又起。 车夫被迫拉住马车,车停了。 “东家,这……”赶车的回头问靳山。 靳山掀开车厢帘子。 沈媛此时坐着的这个角度也正好能眯着眼睛向外望。 此时车行到一处山间下路,路上几乎无人。 布衣长衫,头系汗巾,背着个大箱笼里面都是笔墨砚台……一个,书生? 靳山:“这位朋友,是我家妹子一时失手,还望多多见谅。” 那书生从脚边拔起袖箭,指着箭头道,“还是浸了毒的,你这妹子……” 靳山手微微一攥,“朋友还懂这个?” 书生点点头,“小生通一点药理,这毒药也是能认得出的。可是小生不会武功,刚刚那箭如是再射的远一些,或是小生再走的快半步,小生是一定躲不掉的。如是如此,恐怕现在小生已经中毒身亡了。” 靳山的手轻轻松开。 “实在抱歉。”靳山在车上拱手道。 “罢了,罢了!算我倒霉!现在兵荒马乱的,也难怪你们如此。走吧,走吧。”说着书生就自顾自背着箱笼径自往前赶路了。 车夫也吆喝着马车前行。 马车很快就超过了书生,向前驶去。 沈媛露出疲惫之色,慢慢的闭上眼睛,蓄养精神。 中午的时候正好驶到一处还算热闹的小镇。 三人下车找了处还算大的门面饭馆吃午饭。 几道特色菜大字写了挂在柜台后面。 竟然还有当地特色扒鸡?还有豆干炒香芹…… 沈媛这两天身体恢复的快,食欲也跟着好。 靳山看了看沈媛,把店里的特色都点了一遍。 沈媛吃的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靳山:“若是有你们的水井酒在,就更好了对吧?” “perfect!”沈媛竖起大拇指,“你也知道我们沈家的水井酒?” 靳山点点头。 沈媛抬手招呼了店小二,问有什么点心可以打包。 然后夸他们店的菜色不错。 店小二一一应着答话。 沈媛又随意的问,“这是哪里啊?现在湛江这边不是在打仗,咱们这里还挺太平的。” 小二一愣,“姑娘,咱们这离湛江还远着呢,咱们这是涿州地界。” 沈媛更是一愣。 然后回身看靳山和赵蓉蓉。 赵蓉蓉耸耸肩,“谁告诉你,幽幽谷是在京城?” 沈媛也不急,反正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和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样,她还以为他们会把她一路带回京城呢。 结果……竟然是涿州…… 兜兜转转,自己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来了涿州。 …… “这里并不是涿州城里,相距真正的涿州城内还有二十里地。”小二补充道。 “哇!可是你们这里看起来也很热闹了啊!”她就喜欢看到老百姓们平平安安欢欢喜喜的过个年。 小二:“今年格外热闹。” 沈媛:“是因为庆贺此地无战事吗?” 小二:“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庆贺我们的紫枫郡主,她是我们鲁王最小最得宠的女儿,要成亲了!” 沈媛:“哦?选在过大年的时候成亲,也是个好日子。” 小二:“可不是,就定在正月十五。” 沈媛:“哦,大年初五元宵节这天啊!” 沈媛伸手从桌子上端起水碗,低头喝一口,掩饰自己的神色。 一年前的正月十五,往事历历在目,还如同昨日。 沈媛:“不知是聘于何家?哪家公子有这等福分?” 小二:“还说呢,听说鲁王因为这个事情,动了好大的气。可是最后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沈媛:“哦?这里面还有故事?” 这时候靳东开口,“走吧,我们还要赶路。”说完三个人就准备起身。 小二看沈媛恋恋不舍的想听,就简短说道,“是京城萧家的前世子,听说家都被朝廷那皇帝抄了,他是逃难过来的……” 啪! 沈媛手一个不稳,端着的水碗碎在地上。溅了沈媛和小二两个人身上都一身的水。 靳山和赵蓉蓉再看过来的神情已经都若有所思。 沈媛拿了帕子,一面擦着自己衣裙一面还装作听故事听上了瘾。 沈媛:“一个逃难过来的,怎么可能入了你们郡主的眼。难怪咱们鲁王要生气。” “可不是,”小二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笑跟沈媛说,“不怕说句冒犯的话,姑娘是绝色,可能都是世间少有,但我们的紫枫郡主,也是美丽如天上明月一般。” 靳山:“走了!不要乱打听。” 一句话小二和沈媛都住了嘴。 临走,靳山掏出一块散岁银子抛给店小二。 沈媛:“你倒是大方。” 靳山笑笑不语。 三人上了马车,晃悠悠的又往前走。 沈媛的心七上八下,还有二十里,那不是说,照这么走下去,今天晚上就能到涿州? 秦清柔,萧辰雨,管家……萧老侯爷,萧辰逸,雯竹……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也有千万疑问,缕缕牵挂……然而终化作一捧心酸。沈媛偏过头,一滴泪不易擦觉的顺着眼角滑落。 有手指轻轻覆上…… 沈媛一惊! 靳山。 靳山掏出块牌子给沈媛,沈媛一看,竟然忘了,沈鸿升给自己的腰牌自己曾经一直带在身上的。 靳山:“你受伤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我捡到的。”顿了顿,不好意思的说,“你不是说我出手大方吗?反正又不说花我的钱……” 沈媛气呼呼的一把将牌子躲过去。 哼!什么捡到的,分明就是偷!是明抢! 哼! 八省十六郡四十八路皆有沈家铺面遍布,有这块腰牌就能在沈家任意铺面支取银钱。 靳山:“你们沈家倒是有钱。” 沈媛又瞪了靳山一眼,怒气瞬间冲淡了刚刚的心酸。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假盟友谋定真计 涿州到了。 繁华不逊永安京都。 当天晚上靳山找了家大又豪华的客栈,这次要了三间上房。 “我们会在涿州城内逗留两天,之后就去幽幽谷。” 晚饭吃毕,大家各自回房之前,靳山道。 说完看向赵蓉蓉,“你若是赶跑,必死无疑。乖乖跟我回去接受责罚。” 赵蓉蓉面无表情,也不语。 靳山也不理他,起身刚想走。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看沈媛。 沈媛乖巧的说,“我不跑。我乖乖的。” 靳山嗤笑:“我是想问,你今天晚上还要洗澡吗?” 沈媛面色一白,“不,不,不用了!” 甜甜“啊啊啊”嘶哑的声音和绝望的目光,再次出现在沈媛脑海中。 “德行!”赵蓉蓉翻白眼。 靳山不解望向赵蓉蓉。 赵蓉蓉自言自语的哼哼着上楼去,“就看不惯她那种假惺惺装慈悲的样子。” 沈媛也回到房中。 她的房间二楼靠窗,从内里就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此时不知萧辰逸和秦清柔都在哪里? 为何辰逸就要和什么紫枫郡主成亲了?!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沈媛心中突然倍感烦躁。 睡不着,却所有烦心的事情都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很多问题,明明知道现在反复想也得不到结果,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快要就寝的时候,却看见赵蓉蓉闪入房中。 赵蓉蓉:“喂,我的那个提议,你想的怎么样了?” 沈媛:“什么提议?” 赵蓉蓉就轻轻笑了起来。他现在还是女子打扮,一身嫩黄色的棉袄棉裙,嵌着白色狐狸毛的毛边,梳着两个小姑娘的发髻,看起来很是娇嫩。 赵蓉蓉:“你别跟我装傻了。你难道就真的会乖乖的跟他去幽幽谷?我告诉你,我们那个幽幽谷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别以为会有花有草风花雪月……到时候有你苦头吃!他们就是看上了你这张脸,倒时候真的把你的脸剥下来做人皮面具都有可能。” 沈媛下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脸。 “要是真的剥下来,一定很疼。” 沈媛:“那说说你的计划吧,怎么联手。你连我都打不过,而且我现在有伤在身,更不可能打得过他。没伤的时候也打不过啊。” 赵蓉蓉看着沈媛,就突然轻轻笑了。从里往外透过门缝瞄了瞄,四周没有人,又回身坐下。再看着着沈媛的时候,表情就有些暧昧。 赵蓉蓉:“**!” 沈媛:…… 喝口水,沈媛道,“其实你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尤其是这样打扮起来。” 赵蓉蓉被沈媛一夸,不自觉的就陷入自我陶醉,扭捏作态了半响才缓过神来。 沈媛倒是不嫌弃,反倒生出一丝悲悯执行。这赵蓉蓉虽然视人命如草芥,实在可恶,可是又何尝没有他天生的可怜可悲之处? 谁知赵蓉蓉自我怜惜了一会儿,笑眯眯的看着沈媛:“人家说的不是我啦!虽然人家也自然值得人家是貌美如花的,不过……人家说的是你嘛!” 沈媛一口水喷出老远。“什么?我!” 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赵蓉蓉。 赵蓉蓉笑的如一只尾巴狼一般,“对呀!虽然我花容月貌,可是我师哥不会买我的账。但是你不同。” 沈媛:“我怎么不同?” 赵蓉蓉:“哎呀,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晚上在巫溪城,本来我们都已经走啦。我师哥拎着我明明已经都快出城了,突然听到有人喊小姐被杀了,小姐被杀了!然后他竟然又不知死活的拎着我回去了!” 沈媛认真听着。 赵蓉蓉:“我是不会关心你的生死的,但是看你当时情形,也不像是会就轻易被杀死的。何况这话让我们听到,明显就是故意的。万一是圈套,岂不得不偿失?然而师哥还是回去了,结果就看到你倒在血泊之中,背上后心处一个血窟窿……血已经流了一地,若是再没人发现,估计马上就会流血而亡。” 沈媛就问道,“那我旁边可还有别人?” 赵蓉蓉想了想,“有,在你的不远处倒着那个女子,就是你想救她,她却反过来让我们杀了你的那个。我们并没有细看她,我只是瞄到她身上也插着一把刀。” 沈媛听了点点头。 赵蓉蓉突然就又嗤笑了。“最看不得你这种烂做好人的。” 沈媛:“?” 赵蓉蓉:“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她从背后,趁你不防备插了你一刀,而这一刀正中后心,就是想要你性命!而后我猜,她自己一定是反手给了自己一刀,那一刀避开了所有要害。然而自己也昏倒,这样等司徒烨来救的时候,她也好推托……” 沈媛听了又点点头。 赵蓉蓉:“你别只点头啊!我不信这些你不知道。” 沈媛说:“我知道啊!她当时从后面**一刀的时候的我还有一刹那清醒呢。” 赵蓉蓉道:“那你是不是和吃惊,她竟然真的如此狠毒?” 沈媛:“我不吃惊啊,当初在京城,她已经害得我差点没命。” 赵蓉蓉:“然后呢?” 沈媛:“然后什么呀?” 赵蓉蓉:“然后你就应该尽快从我师哥手中逃出去,去找她报仇!” 沈媛点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来,说说你的计划吧,怎么个**法?” 赵蓉蓉这才正色道,“就像我说的,我师哥对你绝对是很特别的,说不定已经上心了。所以今天晚上,你就去勾引他。” 沈媛:“然后呢?我勾引之后呢……” 赵蓉蓉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可让人武功尽失的毒药。你把这药粉倒入酒中,端去给他喝,他那是正在意乱情迷之际,又看是你端来的,一定不好意思不喝。” 沈媛害怕的指指那包药,“这么厉害?” 赵蓉蓉道,“那是,不过这药效只有一个时辰。” 沈媛“哦”了一声,敢情还是非永久。 赵蓉蓉用手比了个刀的形状,向下一挥:“然后趁他不备,杀了他!” 沈媛:“就这么简单? 赵蓉蓉:“对,就这么简单。” 沈媛:“蓉蓉,这里面好像没有你什么事啊?” 赵蓉蓉:“我出了药和脑子!” 沈媛就笑了。颔首道“好吧,好吧。你又有药又有脑子,举世无双!” 赵蓉蓉:“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沈媛突然问:“赵蓉蓉,你为什么也叫蓉蓉,却不是墨兰蓉蓉。” 赵蓉蓉:…… 沈媛:“一个名字还有这么多说法吗?你们这些暗夜杀手每个都叫墨兰蓉蓉,我还觉得挺变态的,都杀不完的感觉。” 赵蓉蓉:“所有幽幽谷的女杀手都叫一个名字,那就是墨兰蓉蓉。而我……没有资格。” 好吧,这实在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沈媛想了想又问,“你可知道,那晚喊出小姐被杀了的人是谁?” 赵蓉蓉摇摇头。 “当时师哥急着赶回去看你的死活,所以并未在意是谁。之后我们发现你几乎要失血而亡,就只能先保住你性命,又怕拖延时间过长,引起别人对我们的注意,那就更麻烦,所以没有计较那么多,只是先把你带走。” 沈媛道:“这么说,救我的不光你师哥,还有你一份?” 赵蓉蓉:“是啊!你以为单靠他就行?” 说着竟然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去抓沈媛面前的那盘花生米。 沈媛不动神色的把另一盘糕点也往她面前挪了挪。 赵蓉蓉:“首先,我没捣乱没跑,也没杀了你。这就是我对你的大恩。” 沈媛再次点点头,配合的“嗯,嗯”两声。 赵蓉蓉:“真的,你别不信。我当时只要稍微搞点乱子,让师哥没来不及救你,你小命就没了。” 沈媛:“不会的,你要是捣乱,你师哥会一巴掌拍死你的。” 赵蓉蓉也学着沈媛的样子点点头。 赵蓉蓉:“不过,我并没有捣乱。第二,最开始给你止血的药,可是我贡献的。” 沈媛:“哦?你还随身带着止血的药?” 赵蓉蓉得意道:“那是。” 沈媛:我记得你说那晚上你还用**把司徒烨放到了?所以他一直没能来救我?” 赵蓉蓉伸手点点沈媛:“是啊!我很厉害吧,不过司徒烨没能来救的不是你,应该是那个一直要杀你的贱人……” 沈媛无语。 赵蓉蓉:“你说那贱人最后是不是还是得被司徒烨救回去了。” 沈媛:“谁知道。我不关心。” 赵蓉蓉一撇嘴:“你真能装。” 沈媛:“你武功不咋地,还挺会用药的,跟我一个朋友很像。” 赵蓉蓉就笑嘻嘻的道:“是不是你那个总是装作假书生的朋友啊,今天一路上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位。” 沈媛身子一僵,“咳咳”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 就听赵蓉蓉又道:“你也不用掩饰了,我们早就发现了。你也不用假装你不知道吧,这个假书生一路跟着也住这家客栈,真是太巧了!于是我师哥才决定让我在这陪你聊聊天,而我师哥就这会儿好去会会他……” 没等赵蓉蓉说完,沈媛人已经推门蹿了出去。 自己真是太傻了! 赵蓉蓉怎么会莫名其妙来这里跟自己说话,还说的都是她想知道的信息!分明就是有意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拖住自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戏中戏戏里情真 酒,虽然不如水井酒,但依然很香。 烈酒。 沈媛嗅嗅鼻子,推开门看到东倒西歪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百里奚:“你我一见如故,能遇兄台,此乃人间一大幸事。” 说着二人再次碰杯。 靳山:“兄台,你到底是谁呀?” 好吧,敢情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呢,两个人就攀谈的如同亲兄弟一般。 也都是人才…… 百里奚一拱手:“小生百里,名奚。” 靳山舌头明显已经长了:“兄台不是一般人。” 百里奚:“承让!承认!” 靳山:“听说你还懂药理,巫溪城内视你为名医。” 百里奚:“略懂,略懂……” 靳山沉声道:“那你应该知道只酒里下了药吧?” 百里奚:“……”惊恐的手里的酒杯没握住,啪!的掉到地下摔的粉碎,酒水四渐,酒香更加四溢。 百里奚颤颤巍巍的又去摸了个杯子重新把酒倒好。 百里奚:“不过是点五谷去褐散罢了,对我又没有影响。”说着又郑重的抬头看着靳山说道,“可不是我下的药啊!我只是闻出来的罢了。”然后一抬手仰头,喝光了手中的酒。 靳山也一抬手正要喝酒,沈媛已经快步走到跟前来。 靳山就端着酒,这么看着沈媛。 他平时冷言冷语严肃至极,此时喝了酒,沾惹了些酒气,眉眼间竟然透着丝丝邪魅。 沈媛:“别喝了。” 靳山眉毛一挑,眼角上扬,看着沈媛道,“为什么不喝?这么好的酒……虽然不如你的水井酒,但,也是好酒……” 说着抬手一扬而尽。 而后伏在桌面上,昏睡不起。 沈媛就对百里奚吼道,“你有病啊!傻啊!明知道酒里有药你还跟他喝?!” 百里奚:“呜呜……对他就那么温柔,对我就这么凶。这酒又药不死人。” 沈媛:“那这是什么药。” 然后就看到一把长剑架到百里奚脖子上。 赵蓉蓉。 沈媛:…… 赵蓉蓉:“看来我们的计划实施的不错。你这个朋友帮了很大的忙啊,现在你只需要做下一步就行了。” 百里奚害怕的用手指了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尖,“这位小兄弟,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帮了很大忙的朋友的啊!” 小兄弟…… 沈媛绝望的闭上眼睛,不忍心看百里奚。 赵蓉蓉剑把一缩紧,“少废话,你现在杀了他,不然我就杀了你这位朋友!” 沈媛未动,神情犹豫。 “赵蓉蓉,他是你师哥,他还救过我。” 赵蓉蓉:“那你是不要你这位朋友了。” 百里奚腿都已经软了,“阿媛,我也救过你呢。你,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啊。” 沈媛:“闭嘴,你这个笨蛋。你都察觉出酒里有毒药了,为什么还不拦着。” 百里奚委屈:“我以为是你的手笔,我还很大方的配合着一起喝了好多。” 沈媛瞪着赵蓉蓉,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沈媛看着靳山,对赵蓉蓉道:“你不是要逃吗?他现在已经昏迷不醒,就算醒着也已经武功尽散,现在难道还不是你逃了的最好时机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何必要苦苦相逼非要了他性命。我这一路上看过来,他多少对你总是还念着同门情谊的。” 赵蓉蓉神情犹豫。 沈媛:“你想,你师兄其实和你无冤无仇,甚至在不违法原则,不违法门规的前提下,他对你还是能帮就帮。据我说知,你已经犯错在先,回去比受惩罚,可是如果再杀了他,岂不是罪上加罪?你现在走了,我们就当没看见。” 赵蓉蓉:“怎么,你们不走?” 沈媛:“我也不瞒你们,我们本来就是要来涿州的。” 这句话说完连百里奚都是一愣。 赵蓉蓉却了然,“你跟他的关系还没扯清呢?上次已经连累得整个萧家都为你陪葬,怎么,这次还不放过?” 百里奚伸长脖子,“姑娘,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哈!萧家的事,又不说阿媛的错。” 赵蓉蓉回过头来恶狠狠看百里奚,“怎么,这会儿不叫我小兄台,叫我姑娘了呢?” 百里奚满不在乎,“你拿剑突然架着我脖子,小生一紧张,刚刚竟没看出来你竟是雌雄同体。” 赵蓉蓉惊奇:“你如何在这么快时间得知!” 百里奚:“你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困扰你吗?” 说着小心的避过剑刃,看赵蓉蓉神色。 沈媛:“你有办法?” 百里奚:“是想做女人?哎呀呀……怎么这么想不开。这世间对女子一点都不厚道,你看做男子三妻四妾不知道多快活。你别看阿媛啊!她可不是一般人,不能看她……” 赵蓉蓉:“说的好像你能治一般。” 百里奚:“自然能。” 赵蓉蓉动容…… 百里奚:…… 揉揉鼻子,“也不是很难啦,只不过需要的东西比较麻烦……” 沈媛:“徐知府的眼睛你治好了吗?你就往这边跑?” 百里奚点点头。“你一走我就治好啦。” 沈媛心中一动。 赵蓉蓉突然手中剑又往出递一分。 百里奚:“小妹妹你小心点儿……所谓刀剑不长眼呐!” 赵蓉蓉:“你真的能治好我?让我……” 百里奚伸出一个指头小心的指了指剑尖,“能,能。” 赵蓉蓉收回剑,改用手牵制百里奚。 反正百里奚一点武功都不会。 百里奚:“阿媛救我啊!” 沈媛现在有重伤在身,就算动手也不是赵蓉蓉对手,何况估计还没动手之前,她自己伤口就又流血了。 赵蓉蓉:“好,我不逼你杀他,但是这个人我要带走。” 沈媛:“不行。” 赵蓉蓉:“行不行可由不得你。” 沈媛:“你若不放过他,我也势必不会与你干休。” 赵蓉蓉:“你放心,只要让我安然离开,我并无意伤他性命。只求他能为我治病。” 沈媛犹豫。 百里奚拂袖做可怜状:“阿媛,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可恨我千里迢迢追寻而来,却并未能救你出魔爪。你自己一定要好自为之,照顾好自己,切莫再多管闲事……” 沈媛对赵蓉蓉道,“你可知道,你身上背负巫溪城七条人命,纵然今日你逃走,它日达成成为女人的心愿,我依然会去找你为巫溪城百姓找回公道。” 赵蓉蓉:“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应该趁你重伤,先一刀杀了你?” 话音刚落,就看百里奚突然抢了赵蓉蓉手里的长剑,自个儿架在脖子上。 因为百里奚一点武功也无,所以赵蓉蓉竟然没有过多防备,就真的让他一下子抢了去。 这个死书生,动作倒是灵巧。 “你干什么?!” 沈媛和赵蓉蓉同时发问。 百里奚:“你若是敢动阿媛一根毛发,我就自尽!我自尽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帮你!” 沈媛内心为之一动。 虽然百里奚的身份不清,她虽然和他做朋友,却一直没有真的完全以诚相待。却不想他可以为自己如此…… 沈媛:“百里奚你别犯傻了,我虽然身上有伤,但是她今日此时若是就想取我性命也非易事,何况我再拖延半个时辰,靳山也就醒了。” 说着用手指碰碰倒在桌子上的靳山。 靳山依然一动不动。 沈媛:“要不这样,你走你的,放过我朋友,我跟你保证靳山醒了之后我拖住他,不让他去追捕你。” 赵蓉蓉眼睛一转,“行啊!说好了,不过你这个朋友我可要带走了。你若是拖不住靳山,我就杀了他!” 沈媛:“你……” 话还没说完,赵蓉蓉已经挟持百里奚夺门而去。 沈媛站在门口,望着赵蓉蓉和百里奚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不见。 她也没关门,直接回身坐到百里奚之前的位置,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醒醒吧,人已经走远了。”沈媛声音冷冷。 靳山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没晕倒?”他虽然是醒着的,确实带着三分醉意,眼眸朦胧。 沈媛不语。 靳山:“可是怪我没救你那朋友?” 沈媛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靳山伸手拽住沈媛手腕:“这酒你也敢喝?” 沈媛轻蔑一笑,“有何不敢?这酒你喝得,百里奚喝得,难道偏偏我喝不得?” 靳山:“你那朋友确实也没有提醒我酒里有药。“ 沈媛:“所以你就见死不救?” 靳山:“让百里奚跟她去也好,蓉蓉也是苦。” 沈媛:“你……等等,什么百里奚提醒你酒里有药,酒里不是没有药吗?” 靳山:“是啊,本来是没有的。” 沈媛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脑子开始不清楚…… 沈媛:“你……什么时候……” 靳山:“刚刚你在门口对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望啊望,望啊望的时候。” 沈媛眼皮已经快睁不开:“这是什么药?” 靳山站起身来走过去,“**。” 沈媛:…… 靳山的那张邪气的脸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模糊:“你不是还要**我呢吗?” 沈媛:…… 噗通!沈媛眼前终于变为一片漆黑,人也跟着软绵绵的昏了过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识新人见旧人 整个涿州,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就连漫天飞雪中,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和大周的永安都城相比,形成截然相反的气象。 巫溪城算什么,这里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打听不到任何萧辰逸的消息,日子依然要接着过下去。 年底香水坊的生意越来越好。 伙计忙不过来,老板娘也下来帮忙。 都知道这家香水坊的老板娘是个人长得美,脾气又好。京城里来的,最开始人们对于京城过来的商铺并不高看。 “京城又如何?我们这里也并不比京城差,多少咱们这里的好东西,恐怕京城的皇宫里都未必见过呢。” 可是这香皂、香薰、香水东西一推出来。 就不一样了。 确实好。 秦清柔为人谦和又不抛头露面,外面的事宜都是胡二爷这个管家在跑,更是让背后的秦氏多了几分神秘。 却也没人敢惹。 都知道她家那位五小姐,脾气烈的很。 这几个月,除了就是打探不到世子任何消息之外,其余倒也日子过得太平。 只是这年底东西紧俏,从京城运一次货过来不容易,如今战乱,很多物资都跟不上。 好在秦清柔以前就在管香水坊的作坊,香皂等物的做法熟知于心,且她心思灵巧,在沈媛当初的发明之上,竟然还能加以创造和改良。 只是这香水提炼,涉及设备器皿精细,每次做出来的不多。 根本供应不上年底的销售。 由此一来,反倒让香水坊更是奇货可居。 秦清柔拿了盒香薰给站在一旁挑来挑去的姑娘。 那姑娘长得端庄俊秀,用这种杜鹃调制出来的香料正好。 如今是冬季,这杜鹃花都是秦清柔用干花瓣制作而成,而这杜鹃干花,还是春夏两季积攒晾晒之后,从京都带过来的少许,很是精贵。 这姑娘也是当地富家小姐,本来是来寻薰衣草的香水,来了几次都是缺货,秦清柔也不好意思。 姑娘嗅了嗅,味道好。那杜鹃清香艳丽不失秀雅,很是投姑娘的脾气。 “这个也好,那我要这个了。其余的再挑挑。”知道一定是压箱底轻易不拿出来的好货,姑娘对秦清柔感激一笑。 “你不知道,这今年过年啊,若没有几样你们水香坊的东西,这大年姐妹聚在一起,都抬不起头来,亲朋好友应邀相聚,都不好意思出门。” 秦清柔笑,“姑娘谬赞了。” 来水香坊的都是女子,对秦清柔都喜欢的很。 这位长得漂亮,又有几分才气,平易近人中却透着几丝高傲清骨,不似商人的媚俗。 小小年纪,背景神秘。 若是知道她本是侯门千金,万里寻夫,估计都要惊掉下巴。 至于没有一丝商人媚俗,那是因为沈媛交给她的这门生意实在是好,根本用不着低三下四的去媚俗啊。 “秦娘子的眼光就是好,看人也准。”另一位夫人模样的凑趣过来,身后跟着几位丫头。一看也是涿州权贵。 秦清柔不卑不亢:“这位夫人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你担得起,快帮我看看,有什么好的香料能配得上我。” 秦清柔略歪头想了想,转身吩咐丫头,从后面拿出一个四件套。 香皂、香薰、一小瓶香水,还有一小盒润肤的香乳。 俱是紫色。 “这是葡萄杍做的。有舒缓心神,美容养颜的功效。而且气味高贵,最适合夫人了。”秦清柔道。 “整个涿州,我就信你秦小娘的品味。”这位夫人笑眯眯的看样子很是满意。 周围人倒也并没有不满于沈媛单独拿了里面的货品给这两位。 每一位顾客进门,只要遇到秦清柔在,她都会根据顾客的身份地位,气质相貌性情来推荐适合她们每个人的物品。 换句话说,最贵的,最稀有的,未必就是最适合自己的。 香料如果搭配不好,往往弄巧成拙,不伦不类。 室内正是一片温煦,却听一位上了岁数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这个店今天下午我们包场了,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秦清柔抬头看,是一位老嬷嬷。 “听说过戏园子包场的,没听说过香薰铺子也能包场。嬷嬷该不是老糊涂走错了地方。”某位正在挑选香水的夫人带过来的丫鬟,嘴快道。 香水坊里都是各家夫人闺秀,哪里能说来一个人清场就清场的。 况且秦清柔开店不长,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见已经有客人不爽,上前质疑,于是连忙快步迎上。 那丫头的主人见是自己丫鬟出头,也并没有不高兴,只是也连忙走过去。 萧辰雨更快一步冲到前面。 却见那老嬷嬷掏出一块腰牌来在那夫人和丫头的眼前晃了晃。 那夫人连同丫头,还有周围看到腰牌的几人,都迅速低头,竟然对着老嬷嬷屈身行了万福礼,然后低头迅速的撤出了香水坊。 “哎!哎!你们怎么就这么走啦!张小姐,您挑的这几块香皂还没拿!李夫人,您要的水仙味的香薰精油可好容易有货了。” “改天,改天!”人群中好心的夫人小姐们对萧辰雨抱歉一笑轻声道,却至始至终低着头,脚步未停。 萧辰雨待要上前与那老嬷嬷理论,被秦清柔一把拉住。 虽然没有几分在外做生意的经验,但就是深宅大门内的千金,才自幼跟着萧老侯夫人,更明白这高门大户里的察言观色。 来人,是个轻易惹不得的人。 果然,那老嬷嬷身后又进来四个丫鬟,神态举止都高傲的很。 店里的客人和秦清柔店里的人都已经被请了出去。 只剩秦清柔和萧辰雨在内。 胡二爷虽然闻声从后面工坊敢来,可是因为是男人,更不准入内。 老嬷嬷看到秦清柔,那老嬷嬷的下巴朝天抬高,“你就是秦小娘?” 也未等秦清柔说是,那老嬷嬷就又说,“这家店我们郡主要来看一看,都打起精神伺候好了。” 萧辰雨:“郡主来就来啊,干嘛赶我们其他的客人……” 话未说完,就被秦清柔再次拉住。 结果还是晚了。就听那老嬷嬷轻蔑的一笑,回身对那四个婢女说,“来人呐,给我张嘴。郡主郡主的,没大没小,也是你能这样吵嚷的!” 说完就见那四个婢女中的两个上前,秦清柔赶紧走上前去笑脸拦住,“小妹不懂事。还望……” “啪!”秦清柔一愣,下意识的用手去捂自己的左脸,已经挨了一记耳光,此时热辣辣的疼。 是那老嬷嬷。 “她不懂事,你也未见是个懂事的。好了,郡主也快来了,到时候记得要跪着回话,好生伺候。” 秦清柔一时还没晃过神儿来。 她自小只有打别人耳光的,哪里受过别人打自己?虽落魄了,却并未曾受过这般羞辱。 一时之间愣住原地。 只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至始至终,另一只手都在身后死死的拉住萧辰雨,不让她往前冲。 然后就看门口又来了个老嬷嬷,这回带着六个婢女。 六个婢女手里捧着三卷红粘布,从门口一直往前铺,把过道都铺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个老嬷嬷才走到门口一驾华丽的马车前,低声道,“都好了,请郡主下车吧。” 于是从车帘子被掀起了,先下来的是两个婢女。 一个婢女下来之后就弯腰屈身伏地跪在马车前,另一个婢女伸手去扶里面的郡主。 只见一个还很年轻的小姑娘,一身郡主打扮,紫衣紫裙,带着琉璃紫金步摇,笑眼盈盈的欢快的从里面一跳,踩着跪着的婢女后背下来。 这就是紫枫郡主了。 “孙嬷嬷陈嬷嬷你们也太慢了。我就是听说新开了这么个铺子,突然来了兴致,不用搞得这么麻烦。” 她声音稚嫩似银铃一般,人也长得小巧玲珑。 嘴里虽然一直嫌弃着嬷嬷太慢了,但声音里却有小女儿才有的娇憨。 两个嬷嬷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们的紫枫郡主,是整个涿州,整个齐鲁之地的骄傲。 紫枫郡主踏着红粘地毯走进来。 秦清柔抬起头。 身后婢女一推秦清柔和萧辰雨,强压着二人跪地。秦清柔只看到那一双三寸紫色绸缎镶珠花嵌狐狸毛里子的绣鞋从自己眼前经过。 紫枫郡主:“赶快让她们起来啦。我哪里有那么多礼,不要吓到人家。” 那婢女遂才让秦清柔和萧辰雨起来。 就听紫枫郡主道,“你们两个哪个是老板?哪个是识货的?给我介绍介绍。其他人出去吧。” 萧辰雨不情不愿的被请了出去,只留下秦清柔上前陪着郡主。 就看紫枫郡主走到香水柜台前,伸手拿起一个瓶子打开嗅了嗅。然后摇摇头。 紫枫:“这是什么?” “这是……” 秦清柔话还未说。就听后面的婢女冷冷道,“回郡主话要下跪,每次回话前要说回郡主话!” 秦清柔赶紧跪下,俯身叩拜,“回郡主话,这瓶是香水,有玫瑰,薰衣草、葡萄等好几种味道。” 紫枫:“怎么用?” 秦清柔只好跪着委蹭上前,拿了香水瓶子洒在手帕上,轻轻煽动做示范。 紫枫笑着连忙道,“快起来,别听她们吓唬你。我没那么多规矩。这个味道好,又新奇,难怪你们店子名声大噪。这几样每样都给我拿一些回去,辰逸哥哥一定喜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曾经沧海也枉然 紫枫郡主光顾香水坊的事情很快家喻户晓。 一时间香水坊更是受到众人追捧。 马上还有几天过年,秦轻柔她们货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可每日依然贵客盈门,无法拒绝。 萧辰雨:“要趁着过年这段日子,再赶制出来一些。不过光靠我们几个人,也不可能有太多。沈柯那边是指望不上了,现在据说那边乱的很,不可能给我们货。也不想让他们再冒险。” “阿姐,清柔姐?”萧辰雨说了半天,突然发现秦清柔不答话,坐在那里愣神。 “清柔姐,你想什么呢?”萧辰雨推了推秦清柔。 秦清柔这才恍过神儿,连忙道,“没,没什么。” 萧辰雨了然,“清柔姐姐,你不要太伤神。我们现在香水坊打出名头了,我们手头也有钱了。不愁打听不到我哥的消息。就算是软禁在城中某处,我们认识人,再使些银子,总能见上一面。” 秦清柔低头,又是半响没说话。 萧辰雨:“大不了,我直接去找鲁王,跟他说我是萧辰雨,萧辰逸的妹妹。我要找我哥。看他怎么说……可是就怕我连鲁王的面都见不到。哎呀,那天其实是个好机会,我们应该求一求紫枫郡主的……” “紫枫郡主……”秦清柔喃喃低语。 萧辰雨说,求一求紫枫郡主。其实,她那天是求了的…… 那天秦清柔正跪在地上,手里捧着帕子和香水,帮郡主试香。 然后就突然听到紫枫郡主说,“这个香好,辰逸哥哥一定喜欢。” 这个世界上,重名重姓的人固然多,但怎会如此巧合。秦清柔连忙欣喜问道,“敢问郡主,您口中说的辰逸哥哥,可是京城来的萧家世子?” 谁知话问出口还未说完,身后已经挨了一记重击让她爬在地上。“大胆,竟敢对郡主如此不敬!”说着一个婢女上前一脚踩在秦清柔背上。 秦清柔哪里顾得上这些,依然拼命抬头去哀求紫枫郡主,“郡主,可是萧辰逸萧衍不是?” 然后身上就又挨了一记。“大胆的奴才!萧公子的名字,也是你口中能直呼的吗?” 说着有人从后面拎起秦清柔衣领,一个宫女绕到前面来,对着秦清柔就是“啪!”“啪!”两记耳光。 紫枫郡主慌过神走到跟前,两个婢女还死死的按着秦清柔。 紫枫:“你们快起开啦!她又不说宫里的,哪里知道这么多规矩。” 紫枫说话,那两个人才放开秦清柔。 秦清柔依旧期盼的望着紫枫。 然后就听紫枫说,“你也守着一些规矩吧,齐鲁之地地广人稠,我父王治理不容易……大家都要守规矩,我这么跳脱的性子,平时也不能太任性的。我父王经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你不守规矩,受苦的还是你自己。连带着让我来你这铺子一次,也跟着内疚。” 说着自己上前抬手扶起秦清柔。 “对了,你也是京城来的。他们呀,对从京城来的,有些……严苛。”说道这里无奈的对秦清柔莞尔笑笑。 “这样吧,你这店里的物件我都包了,算是我……稍微给你些补偿吧。”说完抬脚就往门外走了。 秦清柔忙道:“郡主殿下……那萧……” “你不要命了!郡主已经不怪罪你了,这想逛逛你的铺子也没逛好。我家郡主夫婿的名字,岂是你能张口闭口直呼其名的!” 说着那婢女又要上前。 秦清柔只觉得大脑轰轰的一下炸了个粉碎。 “算了,算了。”紫枫郡主回头莞尔一笑,“辰逸哥哥,是姓萧。不过也的确是我夫婿,父王准我们正月十五成亲。对了,你也是京城来的,怎么,你们是旧识?” 下面的话,其实秦清柔已经听不到了…… …… 这些,自然不会跟萧辰雨和胡二爷说。 紫枫郡主她们一干人走了之后,秦清柔只交代了句郡主把店里现货都包了,差人打包好,宫里嬷嬷自然会来取。 所以萧辰雨还不知道,萧辰逸的消息或许她们不再打听会更好。 “辰雨,不用打听你二哥的下落了。”萧辰雨突然听沉默良久的秦清柔说道。 “清柔姐,你说什么?”萧辰雨一时没明白。 秦清柔:“我说,我们不用再打听辰逸哥的下落了。你也跟胡二爷说一声,不用再打听 ,也不用使银子了。” 萧辰雨忽的站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就不打听了!我们现在有钱了,也因为香水坊认识了一些城中贵人,为何就不打听了?这涿州虽说大,可也就是这么大个地方,总有……” 说道这里萧辰雨一愣,上前一步抓住秦清柔的双手,欣喜的道,“清柔姐,你是不是已经有二哥的下落了?!” 秦清柔突然站起来道,“算了你就别问了,小孩子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萧辰雨一愣,什么时候自己又成小孩子家的了。 不过秦清柔一向爱使小性儿,本就不是个性子好的。一时因为找辰逸哥哥找不到,心里恼了,也是有的。 就也不再追问。 …… 萧辰雨不追问,却想不到有人追问。 鲁王的王宫虽不急京城的威严宏大,却也修的大气精湛。 “郡主还在发脾气?”孙嬷嬷捧着王后赏赐的一捧红彤彤的珊瑚雕塑小件走进外间。 把门的婢女连忙跪下不敢多言。 就听屋内有摔东西的声音。 原来是前几日紫枫郡主买了香水坊的众多香料,特意拿去给萧辰逸看,结果那萧辰逸非但不领情,还突然就冷下脸来,直接拂袖而去。 搞的郡主又委屈,又羞恼,可是偏偏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如何就闹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惹得萧辰逸不高兴都不知道。 回来就把那些香料能扔的扔,能毁的毁,能摔的都摔碎了。 偏偏那些香水啊,熏香啊,越是摔碎、砸烂,香味就一下子都出来了,搞的满宫里都是各种香味儿,各种浓香混合在一起,可不好闻,简直熏死人了。 孙嬷嬷摇摇头,真是作孽啊。我们的紫枫郡主,水晶心肝月亮一般的人物,就这么让京城过来的人给糟践。 说着自己推开了门。 她自幼伺候郡主,自然和旁人不同。 “郡主殿下,还不吃饭,可是要让王和王后忧心了啊!”孙嬷嬷托着托盘跪下道。 紫枫一看,托盘上清蒸鲑鱼,云耳醉鸭,牛乳豆腐,都是自己爱吃的……眼圈不禁一红。 “孙嬷嬷……”紫枫一开口,委屈的小嘴一撇,孙嬷嬷心都要碎了。 孙嬷嬷起身布置好饭菜,看着君主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才放下心来。却也不由得低头垂泪,叹了口气。 “看着郡主这样,老奴心中也不好受。可是事出必有因,郡主心中觉得委屈不知道,老奴倒是觉得……那京城来的香水坊有些蹊跷。怎么那萧公子一看到香水坊的东西,就冷下脸来赶郡主走了呢?” 现在萧家破败,萧辰逸也不再是大周朝的世子,他又没有官身,故上下在涿州都称呼萧辰逸为萧公子。 一番话说的紫枫更是委屈不止。她自幼娇生惯养,又不免几分气恼。自己平日里已经对辰逸哥哥低三下四,才换来这场姻缘。好容易父王点头,萧辰逸才对自己有了几分温柔辞色,如今却又突然这样…… 难道真如孙嬷嬷所说,是那香水坊? 从前,紫枫郡主一直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自己哪里不好,自己就改呀! 难道,真的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那香水坊吗? 紫枫郡主眼睛一亮。 “嬷嬷,难道会是那香水坊有什么问题?” 孙嬷嬷摇头,“老奴不知,老奴只是猜测。我们的郡主国色天香,冰雪聪明,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定时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前因。” 紫枫一急,“那可如何是好?” 孙嬷嬷道,“郡主不要着急,等我和陈嬷嬷商量,若是她也没办法,总还是能去与王妃商议。偌大个涿州,咱们要是想找个熟悉京城都事宜的自己人,还是容易得很。” 那陈嬷嬷是紫枫郡主的奶娘,也是那日一同陪着郡主去香水坊的另一个老嬷嬷,办事老道可靠。 紫枫这才露出几分活气样子来,连忙拽着孙嬷嬷俏声道,“那嬷嬷快去,嬷嬷还等什么,快去呀。我总要知道到底辰逸哥哥是为了什么,我才好知如何才能挽回他的心意,让他从此以后把一切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孙嬷嬷心疼的笑笑,“好郡主,你答应我把这顿饭好生吃完,我也好跟王妃复命,然后就去,然后就去!” 紫枫这才口笑颜开,好生吃饭。 只不过才一天功夫,孙嬷嬷就和陈嬷嬷带了一个从京城过来的妇人,据说从前是在萧家后街做临时工的婆子。 那婆子对萧家的基本事情倒是清楚,几句话就说明白了,原来那秦清柔竟然是萧家抄家落魄当天,自己主动过门的萧辰逸的妻子! 这一消息非同小可! 紫枫瞬间傻在当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纵使相逢却不识 “香水坊最后一天开业!咱们去看看?”一个高个灰衣男子一指香水坊门前贴着的公告,说着让车夫停下马车。他从马车上掀了帘子跳下来,转身又拉出一身材矮小瘦弱的白衣男子。 二人抬步进入香水坊。 “这字写的倒不错。比你的好太多!”那高个灰衣男子指着门口贴的过年期间暂停营业的告示说道。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靳山。 而那白衣清秀男子,正是沈媛。 此时沈媛受靳山所控,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睛干瞪着靳山。 靳山收住脚,低头在沈媛耳旁轻声道,“你到底想不想进去看看,你要是想进去,就要答应我乖乖的老老实实听话,不然以后我可不带你来见你相见的人了哦!” 沈媛无奈,先是狠狠的瞪了靳山两眼,然后才低眉顺眼的点点头。 靳山带着沈媛进入。 真好,秦清柔和萧辰雨都在! 这店里很少来男客,但并不是就完全不允许男子入内。也不乏一些男客来店里选购女子用品作为礼物送人,但毕竟是少数。大多还是差下人婢女等过来。 见有男客进来,还是有不少女客连忙避让。 不过秦清柔这里的装修布置,是完全按照沈媛当初在京城的铺面一模一样所设计。她们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店铺一般分外间和里间。 外间如果有男子进来,在意此的女子们就可以去里间,里面摆放的物品都差不多。里间更大一些。外间每样只放置了一种样品。 其实大周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没有说走在大街上,逛个铺面还要大防的程度。 秦清柔迎上来:“两位公子,可是要买点什么给家人朋友?” 目光扫过沈媛的时候却不禁停住,这位小公子一身白衣,风流俊俏,却又有几分古怪,具体是哪里古怪,秦清柔却又说不上来。 靳山道,“年底,挑几样给舍妹,不知小娘有何推荐?” 秦清柔于是吩咐下面的人包了几种常用的浴皂,香薰过来。 靳山满意的点点头,付了银子又付了打赏的钱。 然后看白衣小生在研究香水,恋恋不舍的样子,也没着急走。 秦清柔就留了一个店里的下人招呼他们,让他们自便。 本来萧辰雨看到秦清柔招呼上去了,她就在里间接待剩下的女客。这回看秦清柔若有所思的进来,就上前悄声问怎么了。 秦清柔困惑的摇摇头,“没怎么,给自家姐妹买年货的。不过……好奇怪啊,那个年轻的白衣小生,看着竟有些眼熟?” 萧辰逸:“眼熟?莫非也是京城过来的熟人?” 秦清柔摇摇头。 萧辰雨正要往出迈步,却听门口又想起声音:“香水坊的秦小娘可在?” 这声音严厉又耳熟。 萧辰雨和秦清柔都是一愣,心道怎么又来了。 来的人是前几日陪紫枫郡主来的孙嬷嬷,她不耐烦又粗声粗气的又问了一遍,“香水坊的秦小娘可在?” 秦清柔忙迎上。 孙嬷嬷:“没错,就是你了,跟我走一趟吧!” 秦清柔:“啊?” 说话间身后已经过来两个婢女。 萧辰雨忙冲上前去,“做什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去哪里?为什么去?” 这几句话问的孙嬷嬷反而笑了。 驻足转身,把萧辰雨上上下下打量一下道,“那日跟秦小娘在一起的应该还有这位姑娘,也一并带走!” 说完转身就出门了。 这边过来四五个婢女,都是身高有力气的中年女子,也不顾萧辰雨如何挣扎,二话不说,推推搡搡抓着秦清柔和萧辰雨就出了门。 沈媛就在店中,正好撞到这一幕心中怎能不焦急? 奈何发不出声音,此时身子又暗中被靳山死死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秦清柔和萧辰雨被带走。 靳山正一面暗中挟制沈媛不让她乱动,一面也如其他店中客人一般好奇的看着热闹。不想“啪”一下有一滴滴水砸落在自己钳制沈媛的那只手背上。 靳山低头一看,哦!哭了。 动不得,说不得,那双美丽的眼睛就只能干巴巴的看着门外,然后泪水喷涌。 哎…… 靳山内心骂娘。 带着沈媛尽量不被人察觉的混出店外上了马车。 然后解开了沈媛说话的穴道。 沈媛气鼓鼓红着眼睛瞪着他。 靳山又叹了口气:“你瞪我也没用。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沈媛不说话,只是大颗大颗眼里还是往下落。 靳山:……“你等等,先别哭……我办完正经事,帮你去打听打听好吧。” 沈媛突然面露感激之色,很是点点头。 靳山……突然内心觉得怎么像是绑架了个祖宗。 …… 紫枫郡主寝宫。 “郡主,人已经秘密被带到了。”陈嬷嬷陪着郡主低声回道。 紫枫:“那……把人带进来。” 说实话,她内心竟有几分坎坷不安。 那秦小娘看着,比自己漂亮许多……又听说极有文采,而且……看起来更不上一个温柔贤惠的,倒是有几分傲气。 气质上竟然都不输自己这个郡主。 想想更气。 孙嬷嬷带着秦清柔和萧辰雨进来。 紫枫已经知道了她二人的身份背景。对萧辰雨倒是和颜悦色。 “带六姑娘下去休息,好生款待。”紫枫道。 萧辰雨可不吃那套,冷眼看着紫枫郡主,“无怨无悔,你叫人把我们押到这里做什么?” 紫枫无辜的眨眨自己那双大眼睛:“什么叫押?我那日从你们香水坊买了好多香,用着甚好,所以仰慕秦小娘聪明灵慧,脱凡出尘,想结交而已,故相约来我宫里聚聚。” 紫枫跟萧辰雨差不多大,看起来比萧辰雨年纪还要小一些。说起话来天真无辜,倒叫萧辰雨有些迷糊了。 下面奴才狗仗人势,夸大或者曲解主子意思的时候也是有的,也不能太与她们计较。 又听紫枫道:“既然她们把你也顺便请来了,那就去我院子里逛逛,隔壁我还有个书房,里面书画也甚好,姑娘可以看看。容我和你姐姐秦小娘叙叙话。” 萧辰雨推了两步,犹豫一下还是跟婢女出去了。反正制香的事情她也不懂,清柔姐姐这方面是高手,想来可以跟郡主相谈甚欢。若是真能交个朋友,说不定还可以帮忙打听二哥哥的事情。 想到这里萧辰雨就听话的去隔壁侯着。 关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紫枫郡主,秦清柔,和两个嬷嬷以及几个贴身婢女了。 就听紫枫突然冷冷的问道,“秦小娘,你到底是谁呀?” 秦清柔一愣,忙低身一福,“民女秦……” 话还未说完,后腿窝突然挨了一脚,人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噗通一声爬跪在地上。 “好啦!吓到秦姐姐了!”紫枫郡主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 姐姐,哼!她还真的是自己姐姐了呢! 呸! 想到这里紫枫突然要把秦清柔千刀万剐的心都有。 那京城的探子已经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这秦清柔自幼养在萧老侯夫人身边,与萧辰逸青梅竹马,而后定亲,在萧府抄家当天,萧辰逸潜逃,而她,则一人凤冠霞帔入侯府…… 真是情深义重的好桥段! 紫枫只要想想就觉得如同有人狠狠的抽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光一样,脸上热辣辣的,让她感到羞辱! 怪不得辰逸哥哥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 怪不得他看到香水坊的东西突然就拂袖而去! 怪不得自己娇贵如郡主,是齐鲁大地上的月亮!而他只是一个投奔而来的落魄王孙,可是她百般讨好却依然得不到他的心! 一定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紫枫没说话,却气得涨红了脸,一双眼目光含泪,气得一跺脚,似撒娇一般娇蛮的对孙嬷嬷和陈嬷嬷道,“嬷嬷,帮我教训她……” 说完竟然自己委屈的哽咽起来。 孙嬷嬷撸胳膊挽袖子就来到秦清柔面前,狰狞笑道,“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齐鲁的宫廷规矩!” …… 萧辰雨晚上被安排在饭厅和紫枫一起用了饭。 紫枫郡主性子看起来天真活泼,和萧辰雨倒有几分心情相投。 萧辰雨:“我清柔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一起吃饭?” 紫枫:“我母后听说民间竟然有如此灵巧的姑娘,可以将百花之香做的如此出神入化,就让人传话过来,说我母后特意要召见秦小娘。所以她就去我母后宫中了。” “哦。”萧辰雨不疑有他。“只是吃完饭,我们是否也该回去了,天黑了。” 紫枫:“就是不知母后要留她到多久。不过你别担心,我这里有着是地方住,干脆你们留在这里过年也行啊。我平时一个人,兄弟姊妹都比我年长的很,都没有人跟我玩儿。” 萧辰雨犹豫,不过还是点头,“好呀,不过等我问问清柔姐姐,要她点头才行。” 紫枫不自然的一笑,然后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喜欢听秦小娘的,世界上可不止她一位疼你把你当姐姐吧。” 萧辰雨歪着头马上道,“那是!沈姐姐就也特别好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向死生佳期如梦 靳山回到客栈已是深夜。 沈媛还未睡,不等靳山换下身上的一身黑色夜行衣,就急急的问:“怎么样?可有消息?” 靳山点点头,“是紫枫郡主,鲁王周天仁的小女儿,说是要见那香水坊的秦小娘。前几日,这紫枫郡主从香水坊采购了不少香薰、香皂等物,想来是喜欢的紧,所以召进宫再要点什么也未可知。” 沈媛:“紫枫郡主……不就是那个和萧衍定亲的那个!” 靳山略微看沈媛一眼,道“是,没想到你竟留意这个。” 见沈媛低头未说话,才又道,“是,就是那个要和你们萧家议亲的紫枫郡主。” 和你们萧家议亲的那个……沈媛笑,这靳山倒是对自己底细知道一清二楚。 沈媛:“那你也应该知道这秦小娘和萧家的关系,恐怕这个紫枫郡主是针对她的,并不是什么香料用的好。” 靳山:“是,那秦小娘和萧家六姑娘进了王宫,至今仍未出来。” 沈媛着急的站起来。 靳山:“你要做什么去?” 沈媛:“夜探王宫。” 靳山一把拽住她,“你疯啦!” 沈媛不说话。 靳山突然冷笑道,“你是伤好得查不多了,觉得可以打得过我了吗?” 沈媛乖乖坐下,“我知道自己就是未受伤时也不是你的对手。” 靳山:“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任由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除非……你杀了我。对,你打不过我,但却能杀了我。” 沈媛…… 心道咱俩到底谁是疯子。 靳山突然压低声音道:我今夜已经去过王宫。 沈媛:“然后呢?” 靳山:什么然后? 沈媛:“秦清柔和萧辰雨啊,她们怎么样啊。” 靳山像是看怪物看沈媛,讥笑道,“我去夜探王宫又不是为了找她们。” 沈媛:…… 靳山:“我跟你很熟吗?” 沈媛:…… “神经病。”两个人不约而同说。 沈媛:“你来涿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靳山:“赵蓉蓉不是都告诉了你,说幽幽谷在涿州附近吗?” 沈媛:“赵蓉蓉?我要是再信她的话,我就不姓沈!” 靳山:…… …… 靳山突然死死盯着沈媛眼睛道:“你到底姓不姓沈,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姓什么就姓什么?” 沈媛也笑了,讪讪的带着自嘲。 就说这个靳山可不是一般的暗夜杀手哦!知道的这样多,应该可算是权文田的左膀右臂。 只是这样也好,只是沈媛肯定,他们也确实摸不清楚。 不过摸清楚又怎样,真真假假,还不是世人的一张嘴? 所以,那还这么不放心的跟着自己做什么? 沈媛直到很久之后才想明白,原来那当时,他们不放心的或者就干脆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人…… 帝姬周媛对当今朝廷来说就如一根刺,如鲠在喉。 而朝廷中实在没有人真的愿意相信,要命的不是这根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万箭穿心。 …… 那是后话。 此时的沈媛只忧心秦清柔等人。 另外,还有萧辰逸。 黑水河一别,再未曾见面。如今她一只脚刚刚踏入涿州,就得来他大婚的消息。 沈媛于是对靳山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萧衍的消息?” 靳山一挑眉,“我为什么要为你打听另外一个男人的消息,我跟你很熟吗?” 沈媛…… 沈媛:“算我……算我欠你的。” 靳山:“哎呦,头一次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求我。萧衍比百里奚对你重要哦!百里奚听了一定难过死了。” 沈媛狠狠瞪了靳山一眼。 算了。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就见靳山突然漆上跟前,“你要是答应好好伺候我,我就帮你去打听那个叫什么萧衍的。” 沈媛猛地一脚踹过去。 谁知靳山像是早有准备,伸手一把拦截住沈媛踹过来的一脚,顺势一带,沈媛重心不稳跌倒在床上…… “好了,不闹,该睡了……” 靳山熄灯。 如好几个夜晚一样,沈媛都被死死的制服动弹不得,靳山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却丝毫未犯…… “哎呀,我这个绑架别人的人,当的也真是辛苦……前所未有。”靳山委屈的嘀咕着睡去。 而沈媛则因为担忧秦清柔等,一夜都睁着那双大大眼睛。 萧辰逸,你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呀…… …… “萧辰逸,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一个欢快伶俐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辰逸神色一顿,然后整理一下神情,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带着谦和的笑容。 是紫枫郡主。 “郡主,你我二人既然已有婚约,成婚之前不易频频见面,于理不合。”萧辰逸鞠躬道。 紫枫也神情一顿,掩饰下自己心中的不悦。温顺道,“衍哥哥,人家想你嘛!”说着低头扭捏,小女儿娇羞态尽现。 “我也知道你说的,所以很快年后我就不能和你见面了,这才这几日跑的勤一些。”紫枫道。 萧辰逸:“这几日?……” 说着笑着看紫枫。“你那一日跑的不勤,什么时候不勤过?你说,你说……”说着抬手伸出一指一点紫枫的额头。 “罢了,罢了,我这里有今天早上你四哥送来的几样小食,随我去尝尝。”说着自然的携了紫枫手二人一同而去。 紫枫大喜。 萧衍已经很久没有对自己如此好颜色,更是无尽温柔,紫枫几乎要感动得掉下泪来。 常言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真是有十分道理的。 自己一片痴心,终于感动上天了。 那小食是四哥从宫里送到萧衍这里来的,也是看这位就快是自己妹夫了地面子上。 紫枫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可是对着这几盒小食却吃的津津有味。 又拉着萧辰逸下了两盘棋,唧唧歪歪说一会儿话,知道孙嬷嬷来催了两次,才恋恋不舍的从萧衍这里离开。 紫枫一走,萧辰逸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黑鹰卫统领陈玄从暗中走出,面露憎恶。 萧辰逸沉声问,“可准备的如何了?” 陈玄双手抱拳,朗声道,“已经基本妥当,到时等能万无一失。” 萧辰逸:“好,我们就等那一天!” 过了半响,陈玄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世子,秦姑娘一事……” 萧辰逸一皱眉:“她可有性命之忧?” 陈玄忙到:“世子放心,目前来看并无。只是……” 萧辰逸一挥手,“此事此刻不易商议,万事都以大事为重,切莫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是!”陈玄应道。 …… 紫枫从萧衍这里告别,心里美滋滋的回去,开心的到王妃哪里略坐坐,却坚持要回自己宫里吃饭。 “这孩子,真是女大不中留。”王妃拗不过,也就随她。 紫枫回到宫中,她的晚饭,可是别出心裁。 今天的好心情,怎么能不和那秦小娘分享呢! 秦清柔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汤盆羊肉,高高的举过头顶。 紫枫挑剔的只挑了一筷子羊肉片吃了。 “太腥了,拿走拿走,换一个。” 秦清柔跪着挪到桌旁,慢慢的把这盆汤羊肉放到桌子上,又端起一盘肉末豆腐,双臂伸直高高举过头顶,依然跪着慢慢的用膝盖挪到紫枫面前。 紫枫满意的用了一勺子豆腐,“嗯,这个不错。” 又看到桌上一份葱烤黄鱼,用手一指,换那个。 秦清柔看了一眼那份烤黄鱼,脸色一白。 这份鱼是厨房烤好的,但是怕吃的时候冷了就没了风味,于是把烤好的鱼盛放在薄铁板上,又特意送来一个小炭炉子可以放置在饭桌上,再将这薄铁板放于炭炉上,一边吃一边还烤的热乎着…… 此时炭火已经烧了好一会儿,那铁板已经泛红,上面的烤鱼也丝丝的冒着油花…… “郡主……” 秦清柔一生清傲,此时却跪地磕头带着哀求的哭声。 却听到紫枫不耐烦的声音,“快一点,磨蹭什么呢。” 秦清柔不语,默默咬牙伸手去拿那块铁板。 “啪啦!” 烤鱼摔了一地。铁板也翻了。 秦清柔不是故意的,只是那铁板,比自己想象的烫几百倍。 紫枫站了起来。 “嬷嬷,她把我最喜欢的烤鱼打翻了。”紫枫郡主平静的说,语气中净是惋惜。 说完就又坐下,自顾自的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挖着豆腐吃。 秦清柔还跪在地上。 陈嬷嬷从一旁过来蹲下,一把抓住秦清柔的双手…… 滋……滋…… 不是鱼肉,是手掌烫在铁板上的声音…… 活着! 秦清柔闭上眼,整个身子因为疼痛而痉挛做一团。 除了身体上的伤透,还有心上!精神上! 这么磋磨,若是从前的她,她早就已经自尽!最好是投湖,若不能,一条白绫也就去了。最不济,还能一头撞死,还能咬舌自尽! 可是有人跟她说过,要活着,死是那么容易,可我们,要活着! 活着!活着! 只有活着,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见到想见的人,会过上想过的日子,会将所恨之人狠狠的踩在脚下。 就像现在,她狠狠的踩自己一样…… 沈媛,你在哪里啊…… 秦清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守岁夜千里难平 “求求你,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除夕,街上行人稀少,雪花淅淅。 沈媛忍不住停住脚。 她身上没有吃的,于是伸手拽靳山。 “拿来。” “什么?” “银子,银子。” 靳山掏出几个铜钱。 沈媛瞪他:“你那么多钱!而且都是我的钱!” 靳山跟她翻了个白眼,“你是白痴啊,他是个乞丐,你给他那么多银子,你是帮他啊,还是给他招祸呢!” 沈媛一愣,原来是因为这个。倒是自己想的不周到了,“那你把散碎银子再拿出来些。” 说着自己伸向靳山口袋。 “抢啊!”靳山咧嘴。 又给了乞丐两块散碎银子,二人才又向前走去。 靳山:“战事一起,穷人无数,你帮不过来。” 沈媛:“那就不要有战事。” 靳山嗤笑,“说的轻巧,那仗是你说不打就不打的吗?” 又道,“外,西岐国虎视眈眈;内,岭南王野心勃勃,就算没这些,鲁王拥兵自重,还有那魏化渠竟……” 沈媛:“魏化渠怎么了?” 靳山突然咳嗽两声,“没怎么。” 沈媛悄悄眯起了眼睛。莫非靳山来涿州,和魏化渠有关? 魏化渠十八万大军驻扎京城,而他本人,带着两万人马,竟失踪了…… 其实靳山来涿州是受命来探鲁王动向,同时兼寻探魏化渠动向。 现在看来鲁王依旧会按兵不动,靳山本就该回去了。但靳山一直没有走,表面上好像是因为他被沈媛磨的心软。 整日带着一位长得绝色的佳人,谁还没有个心软的时候呢? 这也说得通。 不过实际上,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总觉得涿州城怪怪的,哪里怪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因为除夕,街上开着的店铺不多,行人也很少,却总能看到几个乞讨的。 大过年的,也没地方去。 沈媛拿了块银子去把一个小商贩的一笼屉白馒头都买了下来。 换了几吊钱,去给乞丐们发。 每人一个馒头,一吊钱。 很快就聚集过来一堆。 靳山由着她去,远远的看着。 沈媛:排队,都排队。不排队者无,插队者无。 于是这些乞丐、逃荒难民竟然真的慢慢也有了秩序。 一个一个的排队领。 这些乞丐和难民其实很容易就变成乱民,对待施恩者其实也经常是不客气的。哄抢一番的也有,抢不到的进而怨恨施恩者的也有。 可是这些人对沈媛却很是听话,也是奇怪了。 这个小姑娘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赖,且安心的感觉。 靳山就这么看着沈媛有条不紊的把手里的馒头和钱都发完了。 沈媛拍拍手,“没有了,大家散了吧。也算过个好年。回头总会有法子的,春天就好了。”沈媛道。 乞丐们虽然不信,却也不忍心为难这个好心的姑娘。 沈媛却是先拍拍手笑了,“你们不信?” 众人吃着手里的馒头笑而不语,不忍心对着善良的女子道破。 有年轻的道,“过完年就去巫溪城,虽然不近,不过听说若是能逃到那里,就能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保太平,保吃饱穿暖有活干。” 另一个道,“咱们有力气,不怕做工。只求一家老小好好的活着。” “哦,这样啊!巫溪城已经这样有名了吗?”沈媛摇摇头。“路远,战乱不太平。我不建议你们去,而且那巫溪城势单力薄,若有一日真的战乱到此,那里未必有这齐鲁之地安享太平啊。” “姑娘不知,那巫溪城又神仙小姐坐阵,万事不怕,一人可敌万人大军。”说话的竟是那乞丐老人。 沈媛噎住。哦!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却还是道,“涿州这里地广人稠,物资丰富,何愁不能安家?” 沈媛是真心知道,那巫溪城如海市蜃楼一般,吹弹可破。孤掌难鸣,只那么千里战事中的一小孤岛,实在不值得前去投奔。 何况人越多,越惹眼。若再成兵家必争之地,那巫溪城一城百姓可就又惨了。 所以还是留在齐鲁之地的好。尤其是涿州,看着不错啊。 谁知现场却无人再说话,摇摇头,叹口气,人也就散了。 沈媛把自己的打毛披风解下来送给了那乞丐老人。 “过个好年吧。” 那老人穿的单薄,一件毛大衣,等于抱住了过冬的命。 然后就看沈媛哆哆嗦嗦小跑到靳山跟前。 靳山直瞪眼:“冻死你!” 沈媛嘻嘻一笑,一直前面的绸缎庄,“你看这家店还没打烊,趁着没关,我赶紧去买件成衣还来得及,再说今天除夕,最后一天他们的成衣一定打折大促销。” 靳山就沉默着跟她进去挑衣服。 果然成衣都有优惠。 沈媛身材纤细高挑,又不挑衣服。结果买了好几件。 狐狸领的银白色薄披风,红色大貂绒的厚棉斗篷。 藕粉的棉裙,乳白色的袄。湖蓝色的一套,粉紫色的一套。 人长得好,又正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年纪。 逼得靳山身上银子已经不够,从怀里掏出张银票递给老板。 老板开心的还赠给沈媛两套护手,一套白色一套粉色,料子都是可以搭这几套衣服的。 靳山:“你听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 沈媛:…… 你不是杀手吗?杀手需要这么有文化有情怀吗? “我从来都是一个会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我对自己好,不代表我就对别人不好。我也不会要求自己对别人比对自己好。对自己好过对别人,也不是罪过。” 靳山:“那你对别人的好,就是分几个馒头?对自己就是十件衣服的买?” 沈媛:“几个馒头也是好,至少能填饱一顿肚子。这不是好是什么?可是如果真的对百姓好,就应该尽快结束战事。” 靳山:“刚刚说过,那么多方势力,群雄四起,尽快结束战事?那是天方夜谭。哪方都不会肯让的。” 沈媛:“很简单啊。尽快的打败他们就好了。” 靳山:“你说什么?” 沈媛:“我说尽快的打败这些……所谓的群雄,什么群雄,我看都是奸雄吧。” 靳山失笑,“奸雄?你这口吻,我都要怀疑你是我们的自己人了。” 沈媛也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呢?” 靳山摇摇头。她和权文田……有的地方确实很像,可是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尽快打败,说的轻巧。如何个尽快法……遭殃的不过是老百姓罢了。” 然而并没有过太久之后,靳山就明白沈媛说这句的意思了。 武力上的绝对碾压,的确是解决战事的好办法。 而他也在后来终于明白,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是不忍心。 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这种法子。 后来有一次,二人喝酒,沈媛曾经说,救人其实不应该用这种法子……以暴治暴,终非良策。 “杀四十九人而救五十一人……孤这里……这里痛。”那次她醉了。 醒来之后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二人拎着花花绿绿的大包小包从绸缎铺走出来。女子神采飞扬,男的眉目含情,二人脸上都带着笑。 好像男子略微抱怨女子买的衣服太多。 女子轻轻撒娇嗲声说着什么…… 除夕之日,飘雪下,二人看起来宛如一般过日子的夫妻无异。 …… 京城。 除夕宫里依然要守岁。 今年办的格外盛大而隆重。 用高公公的话说,要去去晦气。权文田无所谓,既然皇上喜欢,那就让高公公和彩公公几个得力的老人,领头去放手操办。 于是办的空前绝后的大。 比往年,家眷中更是带来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 因着皇帝说,太子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 于是就着今年的除夕夜宴,各路闺秀都露露脸。 彩公公的意思,皇上也正当壮年,充实后宫和太子选妃,可以一起来。 没人敢觉得荒唐。 权文田的心思不在此。就算在他也不会反对,大家辛辛苦苦,卧薪尝胆,现在也兢兢业业,不就是为了图活的舒心吗? 这种事情,无伤大雅。 于是除夕之夜,当真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 滟嫔最是年纪小活泼好动,又赶上头一回在宫里过年,兴奋好奇的很。 倒是皇贵妃楚菱昔,近日身体抱恙,却又强撑着掌管六宫事宜,年底一忙,憔悴了不少。 皇上倒并没有因为滟嫔冷落了皇贵妃,各种赏赐流水一般,有滟嫔的,就有皇贵妃的。 只不过人却在皇贵妃这里少了,多留恋在滟嫔这儿,整日嬉戏玩闹。 今日夜宴,皇上左边下首第一位就是皇贵妃,按照分位,滟嫔明明应该排在很远的地方。却见皇帝一招手,“星儿过来,坐这儿。”皇帝拍拍自己的身边。 众嫔妃皆变色,却无人言语。 这滟嫔,就是那魏化渠的义妹,魏星儿。 圣宠无人能及。 此时开场歌舞也已上场。 众人便专心看歌舞。 皇帝搂着星儿一会摸摸身上,一会儿又按着喝了两口酒,逼着星儿让她指,下面舞姬谁好看,她指谁,谁就今夜留下来受宠…… 正胡闹着,突然见权文田急急弯腰过来。 一脸凝重跪在跟前。 皇帝连忙推开星儿,“爱卿,怎么了这是?” 权文田:“湛江一带遭瘟疫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尸横遍野。 朝廷不仅派了太医院的一队大夫们,还有主要负责前来督查治理的户部官员张千,并命刑部魏南同行。 收治,发药,开慈善堂。 很快,派来的大夫倒下了一大片。 楚屏东亲自过来张千帐中,军中已经有人出现同样瘟疫的症状病倒了,叫他如何不急? 张千也急的团团转,“魏大人可有何良策?” 朝廷中,无人不知魏南,官位不高,可是他在刑部做的事情,无不让人胆寒。 张千能鼓起勇气跟他说话,已经算勇气可嘉。 也是逼的没办法。 死了这么多人,魏南却毫不在意,揣着手呵呵笑了两声,“张大人尽管放开手救万民于水火,我只是来看个热闹。” 看热闹! 张千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死人上百。他说他是来看热闹。 像是怕张千不信一样,魏南又强调一次,“对,我就是来看看死人的热闹。” “就是对人是怎么死的,单纯的感兴趣。” 换句话说,我不是来救人的,我是来看人死的。 张千心里狂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然而他没这个胆量骂出口。 没人愿意得罪刑部的魏南。 “张大人,必须想出有效的措施,不然……一旦瘟疫在军中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楚屏东道。 没有办法,他必须给张千施压。目前也只能指望朝廷派来的官员,以及这十几个还没倒下来的大夫。 现在才十日,有同样症状的人就过千人,都是发烧,咳嗽,然后就呼吸不畅,四肢乏力,其中有些人不过三五日工夫,就死了。 目前因为这个病死的人已经过百,若是在军中也有,再无控制之法,那也就不用等关渡杀过来了。 楚屏东比张千还要急。 又过了两日,依然无法控制。 张千叫了太医院一起来此负责此事的庄仁。 他钱也拨下去了,赈灾的药也分下去了,慈善堂开了一处又一处,免费发的都是太医院开好的治疗瘟疫的方子,然而每天来的人只增不减。 拖着病体的人越来越多,咳嗽,发热,却找不到缘由。有些人甚至在排队领药的时候就体力不支当街晕倒,也有人倒下了以为是晕倒,大家过去一看,人已经死了。 张千:“庄太医,这疫情到底如何啊。” 庄大夫屡屡胡须,沉吟半响,“还要再看看。” 这太医院的大夫一向都拿大,平时又都是给宫里贵人们看病的,自然身份不同。 张千耐下心来,“太医们可找到此病源头。” 庄大夫道,“或是牛羊鸡犬,畜生身上。” 这一句话传出去,整个湛江地区,两省八城十六镇,家家杀鸡宰鹅,屠杀牛犬。 本来因为战乱,今年冬天就没有存下粮食。 很多人家留着些家畜,预备过年时候杀了吃的。如今也不敢吃了。 杀死的生畜都要就地掩埋掉。 “二狗,不要哭了。” 整个村庄都能响起孩子的哭声。 本来就没有粮,猪都快饿死了,却也一直撑着留到年底。如今要杀了…… 不光二狗家的猪,还有铁蛋家的,四驴家的,还有张婶的鸡,王婶的鸭,田老五的一群大鹅。 不敢去地里打粮食,整个秋天和冬天都在家守着这些家畜的人家,杀畜生,如杀了自己半条命一般。 有女人的哭声响起,“孩子他爹,杀了这些生畜,咱们怎么过冬,等着饿死吗?” 可是男人们更理智一些,沉声叹气道,“可是现在不杀,说不定明天生病的就是咱们家,那样过不了这个冬天,大家都得死。” 所有的牲口,不能吃,不能养,只能埋掉。 这样下去,不病死,也会饿死。 老百姓们不知道要如何抗过去,能挨一天是一天。 然而,疫情依然没有控制得住。 ……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呜。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沈媛勒住马,转头对靳山道。 靳山念的书不多,不过还是听懂了。 他和沈媛是在初一一大早听到疫情的。 除夕夜的涿州城过的要比京都永安好上一些。因为消息并没有传过来,并不是因为距离更远,相反,涿州要比永安离湛江近一些,或许是因为不在意。 沈媛和靳山就在客栈里过的大年。 除夕夜客栈留宿的人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 三三两两的总要吃饭住宿,店家特意给每桌都免费加了好酒好菜,大家一面隔岸观火的讨论着岭南和湛江的战事,一面津津乐道他们的紫枫郡主即将大婚,到时候正月十五整个涿州城将会空前繁华热闹。 沈媛听的心烦意乱。 回到屋子里,却点起三根香,对着月亮拜了三拜。 靳山:“在拜谁呢?” 沈媛沉声道,“拜我的一位姑姑。” 靳山:“教你易容术的那位姑姑?” 沈媛点点头。 靳山:“……她……是病死的,和我们无关。” 沈媛没说话,默默点点头。 靳山又道,“她走的并不难过,就是突然有一夜睡着了,就过去了。” 沈媛又点点头。 靳山:“看得出你跟她感情很好。” 沈媛眼中带泪,却一笑,“果然在京城的时候你们一直跟踪我。” 靳山一顿,随后快速接着道,“那我们确实应该跟踪吗?更对人了吗?” 这话问的,已经真够直接! 就差没直接脱口问,那你是真的周媛吗?你是帝姬吗? 沈媛都被问乐了,“这是你要问的,还是你的权大人要问的?” 靳山也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是在问什么。 抬手挠挠头,这话赶话的…… “我自己要问的,我好奇不行吗?我辛辛苦苦监视你那么久,又跟踪又绑架的,我问问怎么了!” 原来杀手也会耍无赖啊! 沈媛大开眼界。 耍起来还挺可爱的。 沈媛:“也对,也不对。” 那意思是,我是,也不是。 在靳山听来这话答了等于没答。 不过在沈媛看,自己已经是说的大实话了。 靳山一挥手,熄了灯,“要睡了。” 沈媛:“那怎么行,今夜要守岁的!” 靳山:“我无父无母无兄长,无岁可守……” 沈媛:…… 靳山:“我觉得你也没有。所以赶快睡吧。” 沈媛:…… 他还真是。 依然是两个人一间房,沈媛动弹不得,靳山秋毫无犯。 第二日清晨下楼吃早点,然后就听说了湛江瘟疫一事。 沈媛不是大夫,这一世不是,前一世在现代也不是。不过,沈媛经历过非典……也知道什么是天花…… 发热,咳嗽,四肢无力,阻隔生畜是没用的!很有可能是人!是人传人! “去湛江!”沈媛说。 同时听到另外一个男声同时也在说。 “去湛江。”靳山。 …… 沈媛和靳山站在一个离湛江两军之界不远处的山坡上。 关渡的大军就驻扎在离湛江二十里之处。 两军对峙日久。 均有疲惫之态。 沈媛拿出一个单筒望远镜给靳山看。 靳山还是第一次看这个东西,那到眼前向里望去,不由得一惊。 那表情,和当初在巫溪城给众人看的时候一模一样,震惊,不敢相信!以及……若是有此物之后,若能物尽其用,将是怎样的所向无敌的……欣喜若狂! 沈媛鄙视的抢过来,“醒醒,醒醒!你是个杀手,又不说将领,不要对这种侦查工具怀有太大野心,我是不会给你这个帮你去搞暗杀的!” 靳山挑挑眉毛,“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知道吗?” 沈媛手握着单筒望远镜不语。 她知道啊,所以她一直不想做那个将啊!她也不想培养出那些个将啊! 可是战乱不知,死的何止万骨。 “那是什么?”沈媛抬手指向远处。 同时连忙把望远镜递给靳山。 靳山看过去。“是……看样子像是奸细。是楚大人的人,派出去偷偷潜入岭南军营的……只是……” 沈媛:“只是看起来像,对吧。” 靳山点头。很古怪,他见过奸细假扮成周围普通百姓,然后混入对方军中做活的。比如在这山区当个向导什么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假扮奸细的…… 沈媛突然一个激灵。 连忙抢过望远镜继续看,然后,她明白了…… 不由得身子气得有些发抖。 这些人……面色潮红,咳嗽不止,一看就是这次瘟疫中很严重的发病的人! 活的生化武器,送到敌军那边去啊! 要死大家一起死吗?! 沈媛突然泪目。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把自己全程一个团。 靳山显然也看明白了,蹲下来对沈媛说,“你说过这个病很可能是人传人的,所以才会一直控制不住,扩散很快对不对。” 沈媛难过的点点头。 靳山攥紧拳头,过了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要不我去见楚大人。我身份特殊,他会听我的……” 沈媛摇摇头。 她难受的厉害。 却又说不出来为了什么。 楚屏东也没什么错,总不能让自己的二十万大军都死绝了,对方直接就攻打过来…… 所以还不如,要死大家一起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还可以如此! 靳山蹲下身子,默默的把缩成一小团的沈媛圈在怀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救三军强舍万人 魏南:“是人传人。” 他用帕子遮掩了口鼻,头上也用布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然后对楚屏东说。 楚屏东:“你说什么?” 魏南:“指着太医院的那群废物,只会死更多的人。张千太过妇人之仁,只知道大范围发药,让大夫们拼命救治发病的人,也不中用。” 楚屏东说:“那照你说,难道不应该救治吗?” 魏南:“那样只会死更多的人。” 楚屏东就道,“那依你应将如何?你又不是大夫,据说只是来看人死的。” 魏南就笑了,“我的确对人死感兴趣,不过我也愿意看死人。有时候死人看多了,就也看出个一二三来。毕竟死人比活人靠谱多了,死人从来不会说谎的。” 说着又阴阴的谦虚一笑,“所以我这个看死人的,比他们那些个看病人的,更可靠几分。” 楚屏东终于被说动,开口道,“那你说吧,你从死人身上看出什么来了?” 魏南就指了指远处的乱尸岗,“你看,要病总是病一家子。对面王二麻刚染了病,没两天妻儿老小老子娘也都开始跟着咳嗽发热。要死,也总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死。” 魏南说着掏出整理的死亡人员名单。 厚厚的一沓,画满了每个人的人员关系。 要死,便是一家。三口,五口,七八口,甚至二十几口的大家族,都无人幸免。 楚屏东:“可有一家子都死了,却单独有个别人**下来的?” 魏南摇摇头,一会儿又突然道,“只有一个。”说完笑了,“是个私生子,被他老子偷偷养在外面。” 楚屏东:“所以不住在一起的就没事?” 魏南点点头,“差不多。” 楚屏东一拱手:“魏大人,那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魏南:“让你的兵以布掩口鼻,把生病的人都先抓起来吧。” 该做的事情,楚屏东自吩咐下去让副将及下面的人去做。 “人传人……”楚屏东沉吟。 然后突然对着岭南军的方向笑笑。 关渡啊,大过年的,我送份大礼给你…… …… “大人,楚将军的人出面,把医患都集中赶到了一处,几处慈善堂的人和排队领药的,也都被赶了过去。现在满大街抓人!”有人来报张千。 “张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为何要抓人,另外怎么的把老夫的大夫们也都一同抓了。”庄仁道。 张千望着二人。“我并没有下令抓人。” “难道是楚将军自己的主意?” 众人又去楚屏东大营。 楚屏东正在。 张千:“楚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当街抓人,很容易就引起恐慌,并且……为何要抓人?” 楚屏东吹胡子瞪眼睛道:“必须最快速度避免军队沾染瘟疫,我不抓人,难道等着岭南军来抓我们吗?” “恐慌!恐慌总比死了的好!” 庄仁道,“那抓他们做什么?” 未等楚屏东说话,魏南已经走进来。“是我的主意。” “魏大人……”庄仁的声音抖了抖。 他在太医院虽然托大,可在刑部魏南面前,还是胆寒。 “各位大人还是别叫我大人了,差事若是办不好……回头难免都会来我刑部走一遭,此时太过熟络,到时候魏某也未免难做……”魏南道。 这话说的! 他说的没错。控制疫情不利,谁都逃不过问责。 而魏南不同,人家是奉旨来看热闹的。 现在众人才汗毛一立,反应过来,什么看热闹的!这是来督查他们京城派来的督查人员的! “不但要在街上抓人,夜里还要逐家入户排查,二位大人准备一下,派大夫随行!” 恐慌是一定的,但受不住武力上的绝对镇压。 湛江的百姓,彻底懵了…… 楚屏东二十万大军驻守镇江,征集民粮无数,可是百姓给的是心甘情愿的。 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百姓们觉得,这些当兵的,是来保护他们的。 当兵的站在湛江的最前面,抵御反贼。虽然现在日子苦一些,可是熬过了这些苦日子,打了胜仗,天下也就太平了,就有好日子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些当兵的把枪头指向了他们这些病了的百姓。 百姓们想不通,不明白。 发烧得病就是犯罪了吗? 最开始当街抓人大家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以为是有人作奸犯科,触犯了律法或者军规。 虽然人心惶惶,但是也不敢言语,做生意的,出来排队领药的,也不管如何,都纷纷避让,往家里跑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街上已经空空如也。 可是到了晚上,人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哭喊声,叫骂声,火光冲天…… 如人间地狱。 当兵的已经把城分成了东城和西城。 大家才恍过神来,这是要把所有的病人都赶往东城去。 衙门和军营本就都在西城,现在只有少数毫无征兆的人被允许留在西城。其余的人都被赶往东城。 而且并不是只赶生病的,而是家里若有一人有病,一家都会被赶到东城去。 为什么要去?! 去那边做什么? 聚众的百姓越来越多,生死攸关的时候,很多人都大起了胆子。 很多甚至和当兵的起了冲突。 “会统一治疗大家的,大家放心,会集中在一起治疗,我们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法子!” “那为什么会一家子都要过去?”有人提出了疑问。 “方便你们照顾病人啊!我们大夫不够,不可能都照顾到的。你们一起去,不是更放心些。”当兵领班的大声宣布道。 哦,原来是这样。 百姓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不放心,惴惴不安的,看着当兵的拿着刀枪压着往东城走。西城火光冲天,东城却黑漆漆的,如一只巨大怪兽的口,谁走过去,都会被吞下。 用棉布围着口鼻,带着帽子躲在后面的张千转身看庄仁:“有特效的集体救治方法了?” 庄仁现在已经不装沉稳了,急急道,“我怎么没听说?谁的方子?我下面的大夫们并无良策。许是魏大人?” 魏大人…… 张千打了个哆嗦。 那个只会杀人的人,会救人吗…… 没有人知道。 因为东城区之后一直有重兵把守,只进不出…… 包括半数从京城调过来的大夫。 按照魏南的话说,“反正他们已经沾染上这个病了……放进去,兴许会有奇迹。只是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什么叫来得及来不及,当时大家还没明白。 只是听说,对面岭南军中也开始流行这种瘟疫。 一时间,众人竟然都松了口气。 只有魏南若有所思的偷偷看了楚屏东一眼。 这个楚将军,跟他在宫里的女儿皇贵妃,都不简单呐! …… 瘟疫却不止这一处! 因为战事年间,难民逃窜,巫溪城也开始有人病倒了! 沈媛和靳山来到巫溪城门口的时候,沈媛就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 城门口依然如当时沈媛安排的规矩,分别领红黄绿三个牌子登记进出,只是,对于生病的人却并没有做过多堤防。 晚了,还是晚了…… 沈媛眼睛一红,不过应该还有救。 沈媛没有进城,而是调转马头。 若想救人,就一定要找到这病的源头! 可是她不是大夫,她只能有样学样,同时要有懂医的人才行! 她红着眼看着靳山:“我不知道你软禁我是为何,你救过我命,我也不想和你鱼死网破,但是现在我着急找百里奚,你要不然就跟我一起去,要不然我就跟你徒手拼命,要不让你杀了我,要不让或许我身上还有秘密武器,我杀了你。” 靳山看着这个过年前一天还兴高采烈给自己从头到脚买了好几身新衣裳的姑娘,做出拼命的姿态。 靳山:“你知道我是师从何人吗?跟我拼命,无异于找死。我不会跟你去找百里奚的,因为你又不知道百里奚在哪里,我跟你去我是不是傻!” 看沈媛就要扑过来,又好笑的顿了顿。“应该是你跟我去。我想我还是了解我那个师妹赵蓉蓉的,或许我能更快的找到他们。所以,应该是你跟我去。” 沈媛放下拳头。 …… 两日后,沈媛见到百里奚,以及赵蓉蓉。 原来他们一直在巫溪城的不远处。 一见面,靳山就发现赵蓉蓉的不一样了。 人更……漂亮了。多了十成十女子才有的娇媚,自然而不做作。 然后……靳山开口第一句话是指着百里奚道,“事情都办完了,你还没杀了他灭口啊?” 赵蓉蓉:…… 人家现在是相当于重生再世的小花蕊好嘛,女孩子都是小花蕊,怎么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然后赵蓉蓉就看到沈媛了,心中一急,指着沈媛对靳山道,“你不也还没杀了她呢吗?” 沈媛和百里奚对视一眼,这画风……这对师兄妹……还真是让人无语。 赵蓉蓉和百里奚呆的地方是一个幽闭的山谷,里面只有三间茅屋,倒是有米有粮,一看就是杀手隐蔽的一处居所。所以二人对外界发生什么还都不知道。 沈媛简单的把事情说了。然后对百里奚道,“请你帮我,和我一起去找到病源,救万民于水火。” 说完上前对百里奚大礼相拜。 第一百四十章 归故地夹道相迎 前面就是巫溪城。 沈媛拽着百里奚,她是真的心里没底。 她不是医生,她搞不定。就算她看了再多本穿越女主面对“天花”,面对“炭疽”可以妙手回春,力挽狂澜,她也不行。没有现代专业的知识做后盾,她什么都做不了…… 说好的主角待遇呢?说好的金光护体呢? 沈媛无助极了。 找到病源又如何?她是能做分离试验,还是能有青霉素,还是能搞出疫苗来? 她什么都不能。 百里奚站在城外,看着进城的人就已经在摇头。 百里奚:“这种病我治不了。” 意料之中。 沈媛:“我只晓得,这种病防大于治。”声音中已经充满哽咽。 她又深深吸吸鼻子道,“主要症状发热咳嗽。要把人都先隔离开。” 可是现在别说体温枪,连体温计都没有啊。 她能捣鼓出玻璃,也能捣鼓出水银。要让她做个梳妆镜她有信心,让她捣鼓体温计,估计等她搞出来,人都死绝了…… “阿娘,我饿……”赶往城内的逃荒者。 一个三岁的娃娃撇着嘴哭着说,却哭不出。 妇人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吃了一半的干馒头,塞给娃娃。 “咳咳咳……”那妇人一连声咳嗽,面色潮红,一看就是染了病的。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实在走不动了。拿出随身带着的水袋,自己喝了口,又要去喂孩子。 “等等!”沈媛喊道。 “这个你喝了,就不能再用这个水袋给他喝了。”沈媛解释道。 那妇人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听不该听。 其实她犹豫,也不是不想听。 面前这女子穿着高贵,打扮脱俗,神情举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且比她见过的富贵人家的小姐还多了几分气度。跟她过去从年画中看到的仙女很像,人家这些有钱有权的富贵之人,见识一定是比自己多的。 可是不用这个水袋给孩子喝水,用什么呢?只有这一袋水…… 不喝不也是渴死…… 沈媛从手里拿出一块手帕,给妇人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把帕子围在嘴上。 “这个病,会传染。”沈媛解释道。 “什么是传染?”妇人问。 沈媛:“就是你生病了,如果你不注意,你身边的人也会生病。” 妇人连忙害怕的点点头,“那我注意,我一定注意。” 可是,连注意什么,你还不知道啊! 沈媛叹气。 “娘亲,娘亲抱抱,娘亲抱抱。”小孩子突然咿咿呀呀的张开双臂说。 那妇人想抱又不敢抱,最后还是把孩子抱起来,像是有些对沈媛不好意思一样,匆匆的向城门处走去。 远处,更多的生病的难民向这边走来。 靳山皱眉,为何这么多人,有些反常。 连忙上前拦住几个一问。 “湛江那边在抓我们,听说生病的就是犯法,是罪人,要被管到西城不见天日。我们就只能跑啊。” “听说巫溪城中有位神医娘子,可以收治我们!” “对呀,神医娘子是仙女下凡,专为度化我们!” “我们是来找神医娘子的!” “我身上有罪孽,要神医娘子拯救!” 问了几拨,都翻过来调过去如是说。 沈媛和百里奚都面面相觑。 赵媛媛一指百里奚:“神医。” 又一指沈媛:“娘子。” “你们俩站一块不就得了。” 沈媛同情的看了靳山一眼,那意思是你要不管管你家这个傻妹子。 靳山充耳不闻。 径直打马要进城。 “那神医娘子何方神圣,进城不就知道了。” 也是。 于是四人进城。 城门下两个门洞,一出一进。 出的寥寥无人,进的已经排出去大约几十米。 守卫的官兵都没有面熟的。沈媛仰头向城楼望,看看能不能碰到小张哥或者翠姑,或者司徒烨和元成的身影,就是贾斯苒也有可能。 然而并无。 几个看似头领的人也都很面生。 沈媛又不想去排队……绝望的往往后面排出老长的队尾。 这时候就想搞特权阶级了…… 她现在就想,自己要是振臂高呼一声自己是沈媛,会怎么样?会不会有人开城门迎接她? 或者……她抬头望了望自己亲自督导指挥筑起的城墙,以现在自己的轻功,应该还是飞不上去的。 于是她想到了身边这位。 靳山就觉得这姑娘露出了小狐狸一般亮亮的眼神看自己。 “干嘛?” “喂,你能不能飞爬过去?”沈媛一直城墙。 靳山看看,摇摇头,“不一定。而且,你这个飞爬,我不知道是什么功夫。” 不一定……那就是还有戏。 真是不简单。沈媛撇撇嘴。 “想都不要想,你没看那架着的炮台,和火弹弓弩吗?”百里奚一指上面,然后又一指沈媛,“这都是当初你的手笔!” 沈媛得意的点点头,是呀。现在搞得自己有轻功都不敢翻越。 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回身乖乖的去排队。 刚走向队伍末端,就看一个熟人带着一队人从城外过来。 “啊!” “啊!啊!” “啊!啊!啊!” 来人啊啊的惊得怪叫几声,收不住口。 沈媛气的上去捂嘴巴。 “贾斯苒你干什么!” “小姐!小姐你回来了啊!小姐你这么多天做什么去了!” 沈媛:…… 拿眼睛看了一眼靳山。 她总不能说,我这些天被人劫持了啊! 好在贾思冉没有深究。 而是快速进入下一个话题,“小姐,你在这干呢? 我能做什么,沈媛本能嘴快说:“我排队城呢……” 贾斯苒看她的眼神,就是**裸的,“你有病!你失忆了吗!你忘记自己是巫溪城的小姐了吗!你忘了这是你的巫溪城了吗!” 沈媛愕然。 巫溪城从来就不是她的。她没有忘记巫溪城,只不过……或许巫溪城里的人已经忘记了她这个小姐了。 百姓们的记忆力总是很惊人。惊人的可以记住很多事情,又惊人的可以很快忘记一些人,一些事。 很多人都是健忘的,尤其是民众。 贾斯苒不愧是个聪明人。也没深究,也没笑话。很自然的就引着沈媛跟他从另一边走。靳山等人默默的跟在身后,他也没多问。 进了城门,其实离主城还有六七里地的路。 从前的巫溪城已经只能算是个城中城。外面类似多了五环和六环的概念。 这也是当时沈媛主到的城市规划理念。 “按照之前你在城中,以及城外的规划,其实来多少百姓,安置还是不成问题。尤其是巫溪以北很大的土地,其实都属于无人之地,等到春天的时候就可以分给他们耕种。就是最近这个病,下官很是担忧。”贾斯苒一边走,一边看着城外呜呜泱泱等着登记入城的人道。 沈媛点点头,问:“神医娘子是怎么回事?” 贾斯苒一顿,道“进城看一下你就知道了,倒是小姐认识的人。” “哦?”沈媛一愣。她认识的人只记得是百里奚医术不凡,只是连他都说没用办法。 城内还算繁荣,甚至比沈媛在的时候还要繁华。 甚至出现街面马车拥堵现象。 几辆马车堵在路口,一时间也疏散不开,这样下去堵的人越来越多。 沈媛他们一看这样一直骑马还不如步行快,就都下马改步行,由贾斯苒着人牵了大家的马匹在后面慢慢等着送往府衙。 沈媛他们则步行在人群中穿梭。 “徐大人的眼疾不是好了?”沈媛问。 贾斯苒:“是,小姐走后第二天,这位……这位百里公子就为徐大人诊治好了。” 说着对着百里奚一拜再次谢过。 沈媛:“那这么多人,街道如此拥挤,他看不到吗?” 贾斯苒:…… 沈媛:“算了,回头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她声音就顿住了。 前面的场景有些怪:一片空地,一群人都在跪拜着。 差不多一排十几个人,有五六排。都趴着身子跪在土地上。 沈媛抬眼看前面,竟然是一个处慈善堂。 显然是新改建的,房屋虽是旧的,但是明显新粉刷过,乍眼一瞅金碧辉煌。 里面几个白衣女子仙衣飘飘,熏香缭绕。 “求神医娘子保佑啊!”有人合掌祈祷,然后虔诚磕头。 “求神医娘子赐福!”又有人双手合十跪拜,磕头。 “求神医娘子救救我儿……” “求神医娘子救救我相公……” 下面跪拜的,多为病患。 沈媛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一开始无人应答,都忙着自己磕头求福。 沈媛:“这是慈善堂,应该济世救人,发粥粮缓百姓温饱,散医药解民众疾苦。既然是针对这次疫情,为何不见施药。” 其中一人忍不住跪着直起上半身对沈媛道,“姑娘是新来的吧,你有所不知。这慈善堂里坐着神医娘子,是神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只有她能解救我们的疾苦,但需心诚则灵。必须在这里跪拜祈福够七日,然后才能进堂求医问药。” 这人没说完,却见周围另外有百姓突然高声喊道:“天啊!这不是咱们的小姐吗!” “巫溪城咱们小姐回来了!” 这高声一喊,四周百姓都看过来。 “小姐!” “小姐回来了!” “是小姐啊!” “小姐,你可回来了!” 呼呼啦啦,就见以沈媛为中心,向外跪倒一大片,然后一片接着一片,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小姐回来了!”竟有万民跪拜,激动呐喊。 这些没病的人怎么也都跪下了?起先跪着说话的那人不明所以,“什么小姐,我只晓得神医娘子。” 周围百姓道,“你才是新来的吧!那是小姐啊!你们……应该有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步履艰冬待春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小姐回来了?”慈善堂前一熟悉的尖利女声响起。 沈字咬的格外清楚,像是提醒百姓,她只是个姓沈的小姐。 原来是徐罗红! 沈媛微微一笑,士别三日,还真是让人另眼相看呀! 沈媛拨开众人,径直走向慈善堂。 她现在想起来了,徐罗红还是个大夫! 当年既然能救司徒烨,想必是有两把刷子。 虽然这慈善堂布置的浮夸,不过若是她真的能救治黎民百姓,之前的夺命之仇,她沈媛不计较也罢。 人想着来到慈善堂前,徐罗红一脚迈出,拦住了。 哦,这是不允许我往里进。沈媛识时务的收住脚。 “沈小姐别来无恙呀!”徐罗红前面四个丫鬟开路,后面四个护卫佩刀守卫,气势十足。 “徐小姐倒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沈媛道。 她没有耐心跟她应酬,只觉得这慈善堂让她搞的玄玄乎乎,唬人的很。 尤其是里面的熏香,也不知加了什么各路药材,熏得沈媛瞬间脑仁疼。 本来想转身就走,可是身后那么多百姓瞪眼睛看着。自己刚刚回城第一天,闹开了恐让民众心中惶恐,沈媛只得心中挺着,脸上挂起假笑。 “沈小姐这次回来巫溪城,不知是有何贵干?”倒是徐罗红再度开口,声音不大,不过周边的人完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并不是欢迎的口气。 沈媛按下心中的气,如实道,“瘟疫肆虐,我担心巫溪城一城百姓。” 徐罗红:“哦?若是如此,那沈小姐大可不必了。你没看到满城繁华开得正艳吗?” 沈媛:“可是还有不断生病的百姓投奔而来。” 徐罗红笑笑,正色道:“我会看病,你会吗?没有你,这巫溪城,更加富足昌茂!” “神医娘子!” “神医娘子出来啦!” “求神医娘子救命!” 街上同样有百姓适时欢呼。徐罗红露出得意之色。 沈媛默默推到一旁,转身向府衙走去。 既然百姓都叫她神医娘子,相比确实有几分本事才是。 只是为何自己心中如此不安呢…… “求小姐救命!”走到一小巷子,从里面突然冲出一个老者抓住沈媛的衣袖。 靳山正要上前护住沈媛,见沈媛摆摆手。 “老伯,看病吃药,前面是慈善堂。”沈媛道。 老者:“小姐救我们啊,那慈善堂发的药,必须跪拜七日才肯施药。我那老婆子为了儿子去求了七日,我儿服了四日,却有好转,然而第五日突然又发烧,一夜过后就去了……” 沈媛:…… 老者:“那神医娘子神通广大,老儿我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我儿命不好。可如今我那老婆子也染了病……难道除了神医娘子,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百里奚进去看,出来摇摇头。 百里奚:“我开一方子,你可以不等七日就去抓药,不能保证就起效。若是不放心,还可去慈善堂再求一副药……” 沈媛:“不要去了!” 老者:为何啊? 沈媛:“那里聚众都是病人,你去了怕再过给你。你且等一等,我回去问清楚,明日把那慈善堂的药也给你送到家里来。” 老者连忙磕头拜谢不止。 沈媛受不了别人磕头,急忙就往前头走了。 百里奚追上来道:“阿媛,我不和你去了,我要再逛一逛,我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病,想多看看。” 沈媛点点头。 走出去两步又过来道,“你自己一定多注意小心。疠疫防护,你可清楚。” 百里奚点点头:“护住头发,口鼻,手也会有防护。你放心。” 又道,“那女人的药能否讨要过来一些,我也研究一下。” 沈媛道:“那是自然。现在暂且分头行动,晚些时候你去府衙找我,我们再商讨。” 沈媛等人随贾斯苒一路走到府衙,头脑中已经闪过各种主意念头。 进府衙就看徐知府在。 沈媛跟着贾斯苒就这么大刺刺的进来,徐知府手中茶盏皆啪啦掉在地上。 贾斯苒:“沈小姐……” 话未说完,就看徐知府上前双手举过眉间,大礼参拜:“徐森参拜帝姬殿下!” 贾斯苒:“啥?!” 靳山和赵蓉蓉目光一对,手下意识去摸腰间刀剑。 然后就听沈媛不急不慌弯腰扶起徐知府,“徐知府,你认错人了!” “啊?”徐知府忙抬头细端详。 沈媛又轻松的笑着道,“我长得跟从前的帝姬很像是不是?” 徐知府没言语,算是默认。贾斯苒听的津津有味。 沈媛接着说,“我已经习惯了,在京城从前在民间还好,出嫁后接触到一些宫里的人,就也有把我弄错的。” 说着还一指后面的靳山和赵蓉蓉,“喏,他们俩就是因为认错人从京城跑到这里来找我的,走了冤枉路的倒霉蛋!” 靳山:…… 赵蓉蓉:“话不说这样说……” 徐知府这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两位陌生人,拱手问道,“这位姑娘是……?” “咦—— ! ”赵蓉蓉脸一红,剩下的话都没说下去。 他叫我姑娘!他叫我姑娘! 嘻嘻嘻…… 内心如万马奔腾。 沈媛也没介绍。反正介绍也介绍不明白,既然大家的身份都乱七八糟,那也就没什么以诚相待,大家扯平了,乱世嘛! …… 街上,待沈媛和靳山等人离去。 马上从街角四方默默涌出四人,装作毫不在意的闲逛到一处。 “属下拜见王子。”四人暗中施礼道。 百里奚一抬手。 “王子,王妃催您尽快回去!”其中一人低声道。 百里奚不语。 “王子,王上说,如果你再不回去……再不回去,他就要出兵攻打大周,然后把你抓回去!” “啊哈!”百里奚低声一笑,他才不信父王有这个魄力呢,要是母后没准还差不多…… 百里奚:“告诉我父王母后,我还不想回去,想回的时候我自然会回。这里我还没玩够。” “王子……”另一人哭丧脸道,“您过年都没回去,王后气的让王上连睡了三天书房……” 百里奚:“那就继续睡好了。也没什么,父王年岁大了,过多……那个啥,不利于身体健康。” 四人无语。这是什么主子啊! 百里奚又低声正色道,“跟父王母后说,开春之际我便回去。” 四人只能遵命,尔后又很自然不被人察觉的散开。 …… 府衙。 沈媛:“徐大人,为何没有将病人隔离啊?” 徐知府:“何为隔离,……为何要隔离?” 沈媛:…… 说来有点话长,再说自己也不一定说明白。 听闻沈媛回来,众人都来看她。翠姑,小翠都在。其他众人却有些是生面孔。 不见司徒烨、成元和小张哥。 “司徒大人和成元等人呢?” 贾斯苒:“司徒大人和成将军,因为小姐下落不明非常焦急,分别率领一队人马去寻小姐你了。至今……并无他们消息。” 所以这是也不知他们在何处了。 这兵荒马乱的,沈媛不禁担心。 不过还是先把眼前事情做好。 于是问了目前城中患病的人数和情况。 这些徐大人和贾斯苒做的还是很到位的。只是数字……比沈媛心中预想的,还要多 徐大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去慈善堂的。很多都窝在家里,有点像是……等死。” 贾斯苒也道:“其实安置外来的百姓真的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病。这几日我发现病的人越来越多,不免担忧。” 沈媛:“那个神医娘子……那里如何?” 徐大人略微迟疑,还是道:“倒是很多老百姓信她,听说也治了不少。现在这一城百姓安居稳定,还真的全靠她。” 沈媛点点头,有用就好。 沈媛:“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慈善堂的药物不统一免费发放,而是要……这跪拜七日,另外可否给我看一下现在她发的是什么药?” 徐大人面露为难之色。 他们连同贾斯苒等人,是稍微明白一点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的。 小姐虽然大气,但难免也是个女人。 贾斯苒:“徐姑娘那边……当初司徒大人从火海中救下她时,她身负刀伤,养了好一阵子才好。如今司徒大人又不再,所以她要做什么,也就随她……” 这时候就有司徒烨留下来的旧部,并不认识沈媛的出来说话了。“贾大人你说这个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想做什么就随她!神医娘子徐姑娘做的是舍身为民的大义善举,不容尔等这样诋毁。” 当兵的本就不讲斯文,这话嚷嚷出来声音挺大。 “对呀,对呀!”几个人跟着附和。 沈媛也意识到或许现在还不是质疑徐罗红做法的时候,是自己莽撞了。连忙道:“并没有说她什么,想来徐姑娘这么做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不知,我能否看一下徐姑娘的药?” “自来医者从师都是秘传,莫非沈姑娘是想拜我为师不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就看徐罗红摇摇曳曳走进来。 几个认识她的将士自动给她让出地方来,徐罗红对着他们更是嫣然一笑,媚态百生。 沈媛:“并无此意。” 徐罗红:“那莫非就是想窃取我徐家秘方不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巫溪无人不识君 世界上总是有一种人,或者说一些人,脑回路前无古人的清奇。 你出谋划策,她说你图谋不轨;你发出预警,她说你妖言惑众;你提出质疑,她说你动摇民心。 徐罗红就是这种人,并且这套理论绝对用的很好。 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鸡鸣狗盗之徒。 果然,晚上百里奚来找沈媛。 沈媛没有要到的徐罗红的药粉,百里奚竟然搞到了。 百里奚:“是连翘、黄芩、金银花和少量太子参磨成粉。” 沈媛:“可有什么问题?” 百里奚:“并无。如果,她没有在里面掺杂罂粟的话。” 沈媛惊愕。 和百里奚相比,在现代从小接受历史教育的她,可能更明白罂粟是什么…… 不过自古,罂粟是酌情入药的。这也不假。 百里奚摇头:“大部分都是罂粟粉,只有少部分是我刚刚说的几味药。” 沈媛:“那会怎样?真的能治病吗?” 百里奚摇摇头。“起初高烧、浑身无力的现象都会快速消失,人就跟没事儿了一样,过几日,则会再次发病很快暴毙。” 奶奶的%¥#@,沈媛忍不住爆粗口。 她本来以为徐罗红只是利用救人这件事求名求地位求声望或者求财,或者,更糟一点,她根本不会救人,故弄玄虚。可是,害人…… 原来人心可以丑恶到这个地步! 百里奚:“这种药只会害人,根本起不到救人的作用。打个比方,这个病,也并不是绝症,染上的人,有可能身体底子好,抗十天半月的,自己也就好了。抗不下来的,就死了。基本上一半一半,最后一百人死五十,好五十。可是一旦用了这个药,会让活下来的那五十人,身体底子也掏空了。” 沈媛:“死的是命不好,罪恶深重神不赦,活着的虽然身子从此伤了根本,可是也都会以为好歹捡回来半条命,是也不是?” “哎!”百里奚哀叹一声,点点头。 “糊涂啊!”沈媛忍不住愤怒的一拍椅子背,手疼得她直咧嘴。抬腿就往出走。 百里奚:“你干什么去?” 沈媛:“撕她!” 百里奚吓得一抖,连忙张开双臂跳到沈媛面前拦住:“要冷静!” 沈媛:“我冷静不了!她这是在害人!” 百里奚犹犹豫豫:“那……那……那你要杀人也换个手法!” 沈媛:…… 这才明白“撕她”这个词百里奚理解错了含义。他目睹过她手撕…… 算了,不能说,不能想……太血腥。 沈媛让百里奚逗笑了。 沈媛:“她现在名声正盛,直接杀是不行的。” 靳山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听到这话,说道:“要不我帮你暗杀。免费。” 沈媛:“暗杀,没有办法对司徒烨交代……” 百里奚不屑一顾,“你还顾及那个小白脸。” 沈媛看着百里奚:“明明你长得比他更小白脸好吗?” 百里奚不好意思的抬手揉揉脸。 沈媛:“这件事一定要让民众清楚,给民众一个交代。也给司徒烨一个交代。” 既然急不得,此事也只能明日慢慢筹谋。 更何况翠姑和小翠已经杀出来,一左一右架着沈媛。 “小姐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翠姑黑着脸道。 这是下逐客令了。 靳山看着沈媛似笑非笑。“你这跟被绑架了也差不多。” 沈媛也苦笑。她是答应了靳山,日后定然答应他一个条件,包括跟他去他要绑架她去的地方……才换来了近期短暂的自由身来解这疫情的燃眉之急。 小翠和翠姑自看到沈媛后又惊又喜,眼泪已经不知道哭了几大缸。如今更是寸步不离沈媛左右。 “小姐要休息了,各位又是儿明个再来。”小翠再次深深一福礼,然后转身从身边拿出扫把。 哈哈。 于是各自回去睡觉。 百里奚突然叫住沈媛。 翠姑一瞪眼,小翠举起扫把。 “小生……小生真的有要事,事关人命啊!”百里奚忙道。 “怎么?”沈媛问。 百里奚:“阿媛,我很担心我说的话你不答应。” 沈媛:“那你就不要说了嘛。” 百里奚对沈媛鞠了一躬。“小生想替赵蓉蓉求个情,讨饶留她一条性命在。” “哦?” 沈媛没想到百里奚竟然是开口替赵蓉蓉求情。 沈媛:“第一,我不是官府衙门,她身上背负巫溪城七条人命,不是我说饶就可以饶的。” “第二,我若是真的自己去取她性命,也未必就十成十的有胜算的把握。” “你如此来作揖求我,未免是太看得起我了。” 百里奚:“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只说你答不答应。” 沈媛瞪眼,“是朋友,你也总得给我个理由啊?” 百里奚这才送口气,“能听理由,那是说这是有得商量。我就直接你这个人为了朋友,没什么原则……嘻嘻。” 沈媛:“你……”气的无语。 这都是什么样的猪队友啊! 人家绑架你,你还给她求情……等等……绑架之后呢? 沈媛惊讶:“你……你不会……你二人在那无人山谷……她……她是男人……唔……唔……” 嘴被百里奚掩住。 百里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竟瞎说!我怎么会!” 说完手还不松,又确认了两回,沈媛认真的狠命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百里奚这才放手。 百里奚:“再说她已经不是男人了。” 沈媛:“所以你……哇哇,果然是红颜祸水!你竟然……” 百里奚觉得自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然后就听沈媛道:“好了,说正事吧,她怎么就可以饶过一命了。” 百里奚顿时有一种我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现在要说正事了,可是我不辩解就仿佛我是默认了一般的无奈。 还是说正事。 百里奚:“赵媛媛从前……身体里其实是两个人。” 沈媛一震,“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人格不人格的,百里奚不懂。 且听他道,“就是那具身体里实际上住着两个人,男人赵蓉蓉和女人赵蓉蓉。而现在,其实等于那个男人赵蓉蓉已经被我杀死了。” 沈媛:“可是别忘了她杀人就是一心为了变成女的赵蓉蓉!” 百里奚:“其实并不尽然。我为她治病期间,发现这两种人格一正一邪,一阴一阳。杀人的作恶的其实是男的赵蓉蓉,而七人之法也并不是为了变成女人,而是炼就一种绝世武功。因为怕女的赵蓉蓉不配合,所以才欺骗她。” 沈媛:“竟然是这样!哦,我知道了。以后赵蓉蓉若是不来杀我,我也不会找她麻烦的。” 百里奚:……呃……“ 竟然如此简单,就这样就可以了?” 沈媛:“那你还想怎样?” 百里奚:“我就这样一说,你就信了?” 沈媛:“是啊!” 百里奚:“那我要是胡编的呢?” 沈媛歪着头看向百里奚道,“你为何要骗我?哦!莫非是你真的同她……” 百里奚连忙再施一礼,“那小生替她谢过阿媛了。” 沈媛:“喂,你为什么替她谢我,莫非是你同她……” 百里奚抬腿边飞快走掉。 身后响起沈媛嘻嘻嘻的笑声。 百里奚鼻子一酸。 她从来只有在烦恼极致了的时候,才会这样笑。就是故意的,给自己找点笑声…… 巫溪城啊,那么多百姓。可恨自己自幼拜师学医,也救不了…… …… 次日。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第一,要做好隔离。我虽然不知道这个病如何治,但我坚信防大于治这个准则。官方出门规划出一块地方,把生病的百姓都一一登记,统一安排在一个区域居住。” “在这个病区的病人,不康复之前不得走出这个区域。外面的人只要进去的,就也不能出来了。是要做成一个许进不许出的地方。” “徐大人可调配一些兵卫把守。” “我个人认为要不然就把发病的百姓都安置在这个区域,沈媛说着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圈。那是巫溪城偏西北的一角,位置较偏,交通上也只有两条大的主道路,也易于把守。” “第二,封城吧。搭建帐篷,城外三百里,外来的百姓暂时安顿在那边,不能进城了。” 沈媛说完之后,发现四周所有人皆是沉默。 徐知府捋着胡子无话,贾斯苒也无话。他们已经习惯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人…… 大多数都是司徒烨的人,从前白莲教的众人大多数跟着元成和司徒烨去寻沈媛了。 所以如今城中将士,对沈媛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只知道城里突然来了位“小姐”,被徐知府奉为座上宾。 而其实这些当兵的,对这位徐知府,也不过就是尚且存着几分敬意。其实战乱时期,也没什么分量,还不都得靠他们当兵的…… 一时,无人说话。 徐知府:“那就这么办吧。下官无异议。” 下官?几位将领挑挑眉。 “那个,我叫蒋棍,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你们别见怪,我就是问问,那个……你是个谁呀?”说完一指沈媛。 “是呀,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个女人,我们都得听她的?” “封城?这是小事吗?” 屋里瞬间炸开了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比心众生皆苦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当兵的都问的这么哲学性问题呢吗? 沈媛歪着头,笑而不语。 徐知府和贾斯冉尝试解释几句,突然发现词穷的很。是呀,她是谁呀? 带着两百土兵和几十个逃荒似百姓,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夜晚闯入巫溪这座死城! 然后,巫溪城就活了,不但自己活了,也救活了不知周边不知多少黎民百姓,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而这一切,不过才三五月的功夫。 她是谁? 那高高的城墙,那威武的火炮,那迷幻的溜火弹还有身后那成群的鸡和猪,还有他们用的神奇远望筒,都出自她之手。 她是谁? 她一人一琴独当万人岭南军于城前三天三夜,与万军之中飞身而入敌军去将领首级…… 徐知府不知如何形容。 他只是想把这些都摆在这些当兵的面前。 如果,这些都出自她之手,那,她是谁,还重要吗? 却见沈媛轻轻的一笑,迈向众人。 “我是谁?” “为何要听我的?” “想知道吗?若是想知道请跟我来。” 她生的本就倾国倾城,如今有意露出一丝狂傲之色,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惑之力。 众人更着她走到府衙前,来到街上。 沈媛站在街头,来往百姓均顿住脚步。 “小姐!” 百姓们停下脚步,放下自己手中事物,跪拜当街。 “小姐,是小姐!” 有最开始跟随沈媛来巫溪城的,也有沈媛在的时候投奔而来的,还有之后来从来没见过沈媛的。 “小姐,哪个小姐?” “小姐,什么小姐?” 有人问。 “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姐。” “哦!啊!是小姐啊!”呼呼啦啦又跪倒一片。 这一片一片的跪拜绵延开去。 …… 在慈善堂前也有跪拜过,那时候沈媛不想太过惊动大家,匆匆的也就走了。 现在不同,现在沈媛站出来,就是为了给大家看的。 所以,那跪拜绵延不绝,一条街又一条街。 以沈媛为中心点,很快,全城百姓,皆伏地而拜。 “小姐!” “小姐回来了!” 见过的热泪盈眶、喜极而泣,没见过的激动不已,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活人了! 沈媛静静的站在那里,带着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威严秀丽。 然后突然莞尔一笑,百媚生。 尤其对着蒋棍,“我就是我啊!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巫溪城的小姐。你……可有异议?” 蒋棍正不知如何示好。 照理说,这架势……是否应该率领众将士,一齐跪地,高喊一声“众将士听令”什么的,以表忠心才好。 可是……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司徒大人也没交代清楚啊,真是的。 蒋棍尴尬的直挠头。 就在这个时候,霍杰终于赶过来了! 霍杰并未出城,而是留在城里继续研制打造**。不过却沿袭了他爷爷的一个坏毛病,那就是要闭关。 别人闭关修炼,他是闭关研究**……大杀器! 总之就是闭门不出一心钻研了多日,今日出关,然后就发现满城跪倒,高呼小姐。 他就知道是沈媛回来了,忙沐浴更衣换好了新袍子过来。 “霍大哥!这……” 蒋棍这些后来的将士跟原先城里的霍杰混的最熟。 怎么说呢,当兵的看到那些大杀伤力武器,尤其是神火炮,还有军事侦查大有可为的单筒望远镜,他们现在都叫神奇远望筒,都是很着迷的。并且带着深深的感激之情。武器,装备,就意味着可以少死人,就意味着生! 所以这些当兵的对霍杰尤其的敬佩。 蒋棍他们一直以为霍杰是徐知府的人。 却没想到,霍杰大踏步走向沈媛,大约三米远的位置就停住,遥遥推到在地。 “小姐,您回来了!” 这一声小姐,和路上百姓不同。 周围的人都听得出来,这里面带着尊敬和亲昵,而巫溪城中堂堂霍大人向这女子行的礼,是家仆对自家主子! 沈媛倒是平静,“嗯。”点点头就过去了。 也没理这些当兵的将士,也没理徐知府他们,直接回内宅自家院里休息去了。 众人也不好说什么,跟着也不是那么回事。都愣在当地。 倒是百里奚,一路小跑跟着。 “小姐,小姐。” “沈姑娘,沈姑娘!” “阿媛呀!” 百里奚叠声叫着。 沈媛才放慢脚步问,“做什么?” 百里奚还不忘读书人礼数,施礼道,“小生有礼了,敢问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沈媛:“什么?” 百里奚:“全城百姓,一呼百应!” 沈媛莞尔一笑,“我也不知,许只是因为将心比心吧!” 将心比心…… 百里奚喃喃。 也难,也不难。 众生皆苦,悲悯之心。 …… 封城。 还是要封的。 隔离, 还是要隔! 蒋棍等将士也终于不再有异议,虽然内心稍微还是有些疑虑。 却不想,反应最大的,却是这一城的黎民百姓! “我们不去!” “死也不去!” 没想到要让生病的病人迁移掉西北城住,刚一开始就受到了阻力!还是来自百姓的阻力! 当兵的也是为难。 他们这些当兵的虽然粗俗,可是也是一腔热血,跟着司徒烨出生入死的出来,也是想守护一城百姓。 所以百姓们不走,他们也没法子。总不至于要刀兵相向。 “这!这就是你们上午刚刚拜见过的‘小姐’的主意,你们怎么又不听她的了呢?”蒋棍也是犯难。 “小姐让的?”激烈反抗的百姓一听这话也面露犹豫。 “小姐?小姐怎么可能?” “一定是你们当兵的出的鬼主意!” “对,小姐怎么可能让我们去死!” 百姓中一人这样说,大家就都跟着这样说,反正不管当兵的如何,就是不肯迁走。 提小姐没用,拿府衙的官府通文,更是没用! 蒋棍无法,只得又撤了回来。 这样一闹,更加难办。没用人肯走,而且,这官府要把生病的人都赶往西北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全城。 人心惶惶。 蒋棍想了想,还是又去找霍杰。 霍杰正兴致勃勃的准备把自己研制的新型手枪拿给沈媛去看。 结果蒋棍来了,他只能把那第四代火枪藏起来。 蒋棍:“霍老兄,你跟我透个底,这沈小姐……靠谱吗?” 霍杰正色道:“第一,我长得玉树临风,正青春年少,请不要管我叫老兄。” “第二,小姐是我主子,你说,我会怎么回答你。” 蒋棍也是个干实事的痛快人,就直接把城里的情况说了。然后道,“你说,我能不质疑吗?再者……” 说到这里霍杰突然压低了声音。 霍杰:“怎样?” 蒋棍:“你没听说?我们军中都传遍了,湛江那边……” 霍杰一震,“真的?!小姐可知道!?” 蒋棍一跺脚,“哎呀,老兄你还这样问,不怕她不知道,就怕她知道了效仿啊!你说她一个女子,如此蛇蝎心肠可不好……就算是因为她胆子小怕传染,可是老百姓的一条命也是命啊,怎可如此草菅……” 话还没说完,霍杰一把拳头就怼在了蒋棍胸口,“放你娘的连环屁!你再这么说我家小姐,我跟你没完啊!” 霍杰一向低调,这还是第一次动怒。 蒋棍也气急了,正要还手,却见外面又小兵急急进来通报。 “二位大人,不好了,街上打起来了!整座城……乱了!” 是真的乱了。 蒋棍同霍杰从霍杰处出来,就看到街上惶惶。 很多百姓早早的关了商铺,所有人都脚步匆匆,神情惶恐。 整个街面上最开始是悄无声息的一次……看起来像是一次大逃亡。 直到,直到有人向城外奔去! 是,大包袱小包袱拖家带口的病人,开始向城门口奔去,然后,他们发现,内城的城门……已经紧闭了! 现在是傍晚,还不到关城门的时候,可是,城门已经关好,不放行了! 没错,封城和隔离是同步进行的。封城比较简单容易,直接下令关了城门,派兵把手就行了。 而里面的隔离却因为百姓的反对而迟迟没有进展。 “封城啦!” 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然后就听到满街的老百姓的哀嚎。 “这是要我们去死啊!” “要活活的处死我们啊!” 街上不断有人大哭大喊。 不能再耽搁了,官府总要有个说法。 蒋棍和霍杰急急向府衙而去。 到了府衙却发现府衙已经被百姓们团团围住。 霍杰记得上前正要呵斥,“你们这是要造……反……”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蒋棍捂住嘴。 霍杰:“你干什么!” 蒋棍:“我虽然是个大老粗的当兵的,我家司徒少爷让我们守哪里我们就守哪里,可是……我也知道,我们……好像自从私自离了京城,就也不说个正牌军了……” 霍杰还没听懂,“所以呢?” 蒋棍一咬牙,道,“我是怕你贼喊抓贼!” 霍杰:“对啊,我就贼喊抓贼怎么了。我们就是要做最大的贼,最厉害的贼!” 蒋棍都快哭了,一把揽住霍杰,“老兄,咱们走后门……府衙有后门……”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中念相顾无言 “湛江就是将病患及家人都驱赶到一处,然后统一看管。然而说是看管,实则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蒋棍道。 这次,他对沈媛也没什么顾及了,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外面已经火烧眉毛,再不给个说法,就要眼看着官逼民反了。 “你可知湛江城内现在有个地方,叫焚人营?” 沈媛摇头,不过心中却又一种不好的猜测。 蒋棍接着道,“我也是听从那边套过来的百姓说的。还有一些兵,也逃了过来。” “那楚屏东听魏南的主意,把人都聚集在一起,却没有救治之法。一问之下才魏南才说,这病最开始他就没打算治,对于这种瘟疫,只能‘防大于治’。” “对,就是防大于治,小姐你也说过这句话,当时你一说,别说老百姓,我老蒋心里就害怕了。” 沈媛手微颤。“然后呢?” 蒋棍:“然后太医院派来的太医庄仁也终于承认这病确实目前没找到什么法子治,可是眼看着别关起来的病患越来越多,这人一多,也装不下,何况还怕他们闹腾。于是,魏南就想了一个法子……” 众人听着,周身发冷。 “什么法子。” 蒋棍咽了下口水,撞着胆子道,“最开始,魏南就说这是瘟疫,传染人,然后死了的人不能让家人来收拾,反而要把家人都抓进去。然后……死了的都是马上扔进焚烧炉。就是一个老大的炉子,尸体直接扔进去,死了也就灰飞烟灭了。” 沈媛:“百姓也不同意?” 蒋棍:“不同意又怎样,有楚屏东二十万大军坐镇,说不同意的,都死了。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有编出个名头的。说这病是上苍除恶,所有染病的都是罪孽之身。病的厉害的是罪孽深重,病的轻的,也是有罪,只不过不是很重。” “你说的只是最开始,那后来呢?”霍杰问道。众人也都听着。 蒋棍:“后来,因为人越来越多,装不下了,就索性挑那老弱病残的活人,病的严重的,直接扔到火炉里焚烧……楚屏东专门派出一个营,来做此事,就负责选人,抓人,活的死的不计,运到火炉里烧成灰。故,大家都叫他们焚人营。” “啊哇……”有人忍不住捂着嘴去外面呕吐。 “那湛江病患区,也就成了人间炼狱。叫人惨不忍睹。而且有进无出,一旦发现一人患病,全家老小都要被抓。就算是好人,在里面关上个三五日,不染病都难了……” “所以不少湛江的人,纷纷逃出来。而外地的人听说湛江如此,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因为战事都没有舍得弃家而逃的人们,这次终于狠下心来,为了逃命而纷纷舍弃他们的家园。 都道巫溪是人家天上,可是为何小姐也要如此?”蒋棍不明白。 “我是个粗人,有想不明白的我就直接问了。外面百姓都在闹,我的人好几个都被打了。可是若是让司徒大人的兵也像楚屏东那孙子一样,把刀枪对准咱老百姓,我做不到,也第一个不会同意!” 怎么说话呢!竟然拿我们小姐比做魏南那样的变态。霍杰说着就又要上前动拳头,被蒋棍一只手拦下,然后伸手拎了起来。 “老霍你也别跟我急,有话说明白了。”蒋棍道。 身后一众将士跟着附和。司徒烨不在,现在最高头领就是蒋棍,大家也都愿意听他的。 沈媛这也才明白,为什么人们对于隔离这件事是这么的恐惧。 本来对于未知的事物就是恐惧的,人之常情。她唯一能依赖的,是大家往日以来对她的信任和敬重。 可是看到、听到湛江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再想让巫溪城的人自愿隔离,可就难了,要想个办法才好。 沈媛:“我们不会置病患于不顾。” 蒋棍:“谁信?” “我信。” 几个人的声音,徐知府,贾斯苒,霍杰和翠姑。 蒋棍道,“我信霍老兄,也信府台大人。我也信,可是我们信也没有有,如何才能让外面百姓信?” 沈媛:“再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外面的城门既然封了就不要开,尽力帮我维护住。我只要一晚上的时间。” 徐知府道,“蒋将军,我担保。” 蒋棍点点头,只能一晚。 沈媛:“好。” 说完就跟百里奚去了后院。 百里奚脚步匆匆,“已经找到瘟疫源头,竟然是穿山甲。” 沈媛松了口气,那就不用杀死城中所有的家畜了。 沈媛:“这么快就找到了,你办事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百里奚:“我天赋异禀。” 沈媛:“这个我也不是不信的。你本来就应该是极顶聪明之人。不过……你动用了你的人了?” 百里奚:…… 沈媛没再继续说话,就一直和百里奚对视,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去。 这个一介书生啊! 百里奚终于没办法,竟然甩着书生长袍的两只袖子撒娇道,“阿媛,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这样嘛……” 沈媛一本正经:“不要哪样?” 百里奚:“我们忙着治病救人,你不要提哪个啊!你知道啦!你知道多少啊啊啊啊!现在真的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再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沈媛:“算上你的人,最快多久能寻得救治之法?” 百里奚:“你太看得起我了,嗯……虽然我本人确实医术卓越,很有值得你看得起的资本,可是,我觉得眼前的问题并不是多久我能找出救治之法,而是我能不能找出救治之法。这个,你也说,治大于防……” 沈媛:“反正,这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百里奚:“嗯,这个你放心,我能尽力的一定尽力。怎么说咱们俩也算是患难之交。” 沈媛就拍了一下百里奚:“对!你记得你说的,我们是患难之交哈,我可是连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你看你还不告诉一下你的身份来历。” 百里奚道:“你命那么金贵,交我手里我怕拖不住。不过你放心,怎么说我都会拼上毕生所学。天色晚了,咱们都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操劳。” 说完百里奚脚底抹油就想跑了。 沈媛摇摇头,“再不跟我说,恐怕我没机会知道了哦……” 百里奚隐隐约约听到了她说的话,却并没有停住脚步。 可是自己是西岐国王子这件事,还是不要说了吧。她如此爱大周子民,说了说不定就是敌人了。百里奚心中暗想。 他最开始是看热闹,作为西岐国王子,他只是想体验一下大周的风土人情。 他当然知道沈媛,那个大周朝曾经的公主。一开始吸引他的,就是这个另他将信将疑的帝姬身份。 大周朝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好玩! 他就是单纯的好奇好玩。他才想接近她。 然后,就像是着了魔。 他给自己和父王母后找了各种理由,可是其实百里奚知道这些理由都不是真的。不然,自己不会因为对她隐瞒了自己身份而赶到后悔和内疚。 进退两难。 而第二日,百里奚终于明白为何沈媛要在前一晚说那番话了! 若是他能明白的早一点,他一定会直接动用自己的人,把她人绑也要绑到西岐国! 就算是因此两国挑起战事,也在所不惜! …… 一夜的尽力维护,蒋棍尽力了。 他当兵多年,从来都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维稳的事儿他还真没怎么干过。 没干过维稳这种事的直肠子老蒋,也不会讲话忽悠人,就直接组织了一队当兵的站在了城门里面。 反正面对的都是老百姓。 不管你是如何打骂,也不管这些百姓是如何推搡,蒋棍下了死命令,咱们当兵的不许还手。 “打死不能还手!死了就后面的人给我顶上去,反正一个人也不能出城!”蒋棍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最开始还有人往上冲,厮打,辱骂,后来见这些当兵的也不还手。 慢慢的,人也就冷静下来了。 这些当兵的,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可是任打任骂就是一动不动。很多百姓最后闹累了,也就都心里知道自己今晚是出不去了。 而且这些当兵的,平时也都城里城外的住着,巡城的时候日日见,总去老周肉饼铺的小张,总爱喝豆汁的小李……大家平日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也有都在城里说亲的了…… 所以气消了,也就不打了。然而这么一闹,消停的时候也已经是后半夜。 蒋棍才松了一口气。 …… 却不想第二日清晨,贾斯苒直接带着衙门告示出来,就贴在了城墙根处。 蒋棍也跟着老百姓们跑过去看。 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根据这次疫情的各种规矩章程。但是大家只看了第一张纸,前几句话就炸开了锅。 “还是要把我们都抓起来!”有百姓喊道。 哎,蒋棍也恨恨的。怎么非要这样闹腾啊,那神医娘子不是挺好的。 于是咬牙启齿的看贾斯苒。 贾斯苒带着两个随从贴完告示,趁着大家围上去看的功夫已经退脚不停的往府衙赶。 蒋棍追上去刚想问。 贾斯苒:“我知道你有话说,有什么都随我回府衙再说。” 蒋棍:“你急什么?” 贾斯苒:“我怕被人打死!” 蒋棍:“你还知道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渡一城巫溪之主 贾斯苒亲笔写的府衙公告已经很清楚,城内和城外的安排具已妥当。 城外分出单独人马照料,可以搭建帐篷,厨子和防卫都备好。兵马分了几乎一半驻扎在外以防有敌军入侵。 每十天将已经在城外驻留十日以上且没有患病的百姓放入城中来。 城内分成了三个区域。一个是病患区,就在城中西北角。另一个是疑似病患的隔离区,基本上就是给病患的家人住,以及近两日和病患亲密接触共同进食过的人。其余的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活动区域了。 每个区域,都配备了兵将维持治安,也配备了大夫,分配了事物,安排好统一的饭食。 这些,沈媛都一一交代,并让贾斯苒写在告示里告知大家。 然而到底如何说服百姓,沈媛未提,贾斯苒也不知。 此时贾斯苒和蒋棍快步来到府衙,正看到沈媛站在院中。 看大他二人匆匆进来,突然展颜一笑。就连蒋棍这个大老粗见了,也不禁心中赞叹,这恐怕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可惜有时候,好看是不能当饭吃的。 外面真的要大乱了。 即使当兵的再施苦肉计造人墙,估计也拦不住了。 沈媛身后拎着个包袱,看着像是要出远门。 蒋棍:“这是要……逃了?” 就看小翠也拎了个包袱从后面跑出来,叠声的喊道,“小姐,带上小翠啊!不管在哪里,小翠跟你一起去。” 还不待沈媛说话,又看翠姑提着剑跑过来。 翠姑像是一拜,然后径直站到沈媛面前。 翠姑:“小姐别怪翠姑冒犯,今日小姐所行之事翠姑定是要拦住的,不惜此身,冒死也要拦着小姐。” 沈媛默默无语,半响道,“你觉得就凭你也能拦得住我吗?” 翠姑:“……万死不辞!” 沈媛放下包袱,从腰中抽出软剑:“那就试试吧。” 翠姑没想到她真的拔尖,失声道,“小姐!何苦如此!” 沈媛:“更别人过招你一向这么多废话吗?那我真要指点你一二了!”话说完,已出手。 不过三招,翠姑已败。 沈媛收剑,从地上捡起包袱。 翠姑跪下,手持剑放于自己脖颈处,“小姐,今日若是让您一去,翠姑宁愿自觉于此。” 沈媛伸手弹出一枚石子,将翠姑手中的剑打落。 翠姑:“小姐!” 沈媛已经拿起包袱迈步而去。“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小姐。”又一个声音响起,是小翠。 小翠:“我跟小姐一同去。好照顾小姐。” 沈媛伸手理了理小翠因为跑的急而掉落的两缕头发,“小翠怕不怕?” 小翠:“小翠不怕,小翠信小姐。” 沈媛苦笑,“可是这次可能就……” 小翠:“死就死了,死的时候有小姐陪着,小翠就不怕。” 沈媛:“好!那走吧。” 说着二人往门外走。 蒋棍抬手向要喊住二人,“喂,外面百姓已经闹翻了,这个时候是哪里都出不去的。” 话没说完,被贾斯苒拦住。以他的了解,沈媛不是这样临军脱逃的人。 然而,他却也不知她要如何解眼前的困局。 街上百姓正是慌乱。 沈媛出现,百姓先是稍微一顿,然后就都涌到府衙门前她的跟前。 “小姐!他们要把我们关起来!” “小姐救命啊!” “小姐,他们还说是你的主意!” 百姓们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沈媛是来告诉他们,这个主意不是沈媛出的,这些当兵的搞错了。 徐罗红也站在一旁,面露讥讽之色。 已经有一些百姓更加拥护神医娘子,沈媛这样一来如此不得人心,之后一定将有更多人拥护自己。 徐罗红对几个侍女和护卫说,你们去下面百姓当中嘱咐:“一会儿那个沈媛沈小姐一定会妖言惑众,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觉得得病得人没用了,是巫溪城的累赘,所以想送大家去死!” “是!”护卫侍女们领命,纷纷道城中宣扬。 “哼!看她能有什么高谈论阔!”徐罗红幸灾乐祸道。 只见沈媛带着一众大夫缓缓走出,竟径直来到慈善堂。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徐罗红有些慌张。 沈媛带的是官府的人上前将徐罗红的慈善堂查封。 就听沈媛道:“徐罗红根本不是什么神医娘子,她的药根本就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催命的毒药!” 此言一出,下面百姓炸开了锅! “不会吧?我昨日才得了药,今天已经精神许多,都能上街了!” “不是要把我们关起来吗?怎么又说神医娘子的药是毒药?”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徐罗红气急败坏,“沈媛!无凭无据你这是血口喷人!” “你不过是嫉妒我如今在巫溪城的声望!” “我这是在做善事,凭什么说我的药不能救人?!” 沈媛呵呵一笑,理亏的人竟然一点都不心虚,主动伸过脸来找打是吧。 于是沈媛一招手,后面贾斯苒带了好几个百姓来到台上。 下面百姓也安静很多,大家睁大眼睛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上台来的,足足有十七八个,都是半个月前或者一个月前就发病的人家,都是从徐罗红这里领了药的,回家吃了一时半刻是 好了,但是最后还是都暴病身亡。 这是家里面还有幸或者的十七八个人家,可以出来作证。还有几家,经过这两日暗访,竟然全家都无活命。 下面百姓惊愕万分! “那是他们命不好,罪孽深重才药石无医!”徐罗红辩解道。 “好了的是你妙手回春,死了的就都是他们命不好,是吧!”沈媛挖苦道。 本来就是,徐罗红还嘴硬。 谁知徐知府亲自带着几个城内资深大夫,直接从慈善堂查出将要售卖给百姓的药粉,当场进行检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都言,这药粉里面掺杂了打量让人兴奋的罂粟粉…… “这种药粉,吃了之后会让人在几日之内突然自己觉得自己病情有所好转,实则是假象,反而掏空了身子内里,再过几日因为病情拖延,反而更容易丧命。”有大夫道。 说着不禁面露惭愧之色,作为大夫,竟然多日来并未质疑此事,而是由着这个女子在城中任性妄为,还只当她是治病救人。 何止大夫,连徐大人也面露羞愤之色,只是这徐罗红是司徒大人留下的人。 司徒大人对巫溪城有大恩,而且,目前城中人将士也都是司徒大人的人,哪里能想到他的人会害人! 百姓在下面也议论纷纷惊恐不安。 “害人精!”有一个婆娘气不过,抓起身旁的菜篓,那里面都是她打算拿去喂猪的烂菜叶,抓了两把就狠狠的往徐罗红脸上扔去。 然后大家就像是缓过神儿来一般,烂菜叶,鸡蛋,破布,脏水,都接连的仍上台。 徐罗红避无可避,气急败坏的还不忘喊道,“你们就听你们这个狗屁小姐的,可是她还不是要把你们关起来都活活烧死?!哈哈哈,你们别忘了湛江那些被单独关起来的病人都是什么下场!” 一句话喊出来,众人又都不说话了。 “你瞎说,我们小姐才不会把我们关起来。” “对,你这个害人精,小姐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哎,沈媛挠头。 临最后还不忘要给自己挖个坑啊。她到底是有多恨自己啊,若是这次能活着出来,一定要好好当面问问。 自己和徐罗红直接的账,也要好好算算了。 只是眼前不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媛低声交代徐知府只把这徐罗红软禁起来,派人严加看管,等司徒烨归来之后,对他讲明事情缘由,再由他发落。 然后就见沈媛向前迈了一步。 百姓众人晓得她一定是有话要说,都又静下来认真的看着她。 沈媛环顾四周。 当初,她一个落魄侯府的姨娘,在京城为了活命如跳梁小丑般只能做点生意,一枪杀了宫里派来杀她的暗夜杀手,而后当晚匆忙南下,谁想到,阴差阳错,路上救了几十个百姓。 谁又能想到,误入被屠城的巫溪…… 如今,上千民众,尊自己一声“小姐。” 他们不在意这个“小姐”的来历,不看重这个“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只知道她就是“小姐”。 让他们活下来的小姐。 如今,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继续活下去。 虽然听过湛江那边的可怕事情,虽然对隔离是那样恐惧,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就算是在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他们,至少就愿意听一听。 沈媛深深对下面百姓一拜! 然后拿起包袱,一言不发径直向西北区走去…… 民众不知缘由,具都跟随在后。 西北区已经有士兵把手,仅留了一个入口,放着桌子纸张笔墨,进去的人在此登记。只许进不得出。 沈媛驻足入口处,提笔在名单上写了护理人员:沈媛,两个字,然后按上手印。 小翠尾随其后,她不会写字,让旁边护卫帮忙写了,自己也按上手印。 主仆二人就进去了! “啊!” 一片哗然!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三日后,司徒烨回巫溪城。 司徒烨:“你们就这么让她进去了?百里奚,你给我出来!出来给老子说清楚。” 翠姑含泪,在院子里跪着。 这么俊俏的一个大人,此时也“老子”“老子”的挂在嘴边上。 司徒烨明显喝了很多酒,十分醉意,拎着酒瓶子在百里奚门外晃悠。 “你说,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放着你的那些人不用,把阿媛塞进去!” 哗啦!摔了手中酒壶,司徒烨就要往里面闯。 百里奚带着几个人在屋内埋头工作,也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停歇。 他眼睛是红的,不是熬夜红的,是从得知沈媛进了病患区并不打算出来之后,就瞬间红了。 他晓得她会有法子,可是他没想到她会是用这样的法子。 把自己性命压进去…… 他才晓得她前一夜为何要问他多久才能研究出治病的药,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 她自己亲身就呆在病患区,陪着这些生病的人,自动打跑了要把人都关起来自生自灭的传言。 她就在哪里,胜万语千言。 于是百姓们不再有惶恐,自动登记情况,病患者进西北病患区,家属在待定区,其余的在东南一带活动。 大家甚至都是主动登记,自发形成队伍,让当兵的省了不少事儿。 第二日,翠姑去找郑工,拿着沈媛的图纸,说要做一种叫口罩的东西。 第三日,街道上府衙开始撒消毒的药粉,并且写了告示告诉大家如何预防,勤洗手,吃煮熟的食物等。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民心安定。 只有百里奚的心悬着。 他是大夫,他知道要想把病患区的医好,有多么的不可能。 可是,等死吗? 百里奚觉得她是把命交到自己手上了。 她的态度不用说,分明是要和这些百姓同生共死…… 百里奚带着自己的人,不眠不休。 然后,司徒烨回来了。 翠姑失声痛哭跪于司徒大人面前。 最开始司徒烨并没有想到是沈媛出事了,他还不知道沈媛已经回到巫溪城。只当是看到自己没有找到沈媛,翠姑伤心罢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伤心? 于是安慰道,“她一定会没事,总会找到的。” 谁知翠姑摇摇头,哭哭啼啼把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司徒烨听了个七八分,翠姑不是容易哭哭啼啼的人,汇报情况也从来都是简明扼要。只是这一次竟然如此啰嗦。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句子,“巫溪城病患越来越多,小姐说人要隔离,他们不听,于是小姐把自己和那些病患关在一起了……” 他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颤。 仿佛自己的心一下子被人狠命的攥了一下。 然后他就笑了,目中有了泪。 他去看她,隔着栅栏,她隔得远远的。 然后他看她笑了笑。他就也笑了。 她脸上带着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几层棉布戴在嘴前面,两边各一个绳套,套在耳朵上。 他手里也有一个,进城的时候就发了,卫兵跟他说,这叫口罩。 是要求必须戴的,不戴是不允许走到街上来的。 可是他远远的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偷偷把那个口罩摘下来了,他就是想让她看看他的样子。 她看到他,然后笑了笑。 戴着那个口罩,只漏出了两只又大又萌的眼睛。可是他还是看出来她笑了。 离得很远,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就看她伸手指一指自己手中的口罩,又指一指自己的面部。 他明白只是要让他也把这口罩戴上。 他就戴上了,然后看她又笑了笑。就转身回去了。 晚上他一个人独自喝酒,他想起过去有一次她跟她说,“作为人要有共情的能力,一个社会不能缺少共情。” 他不知道她说的社会是什么。 或许就是天下。那个女子,那一年的中元节,她指着满天烟花,对自己说“我打个天下给你啊。” 于是,她真的就去找做烟花的,捣鼓出一种东西叫**。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真的可以意味着……天下。 可是她又说真正的天下不是武力可以得到的,真正的天下,在心中…… 他莫名的突然辛酸。 喝酒喝得多了,莫名的就开始辛酸。越是辛酸,喝的就越多些,于是就去百里奚那里大恼。 其实,心里明白,是迁怒。 他一直知道百里奚的身份不一般,那一次百里奚在山谷救了沈媛,他就暗中又仔细查了查,才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是西岐国王子。 这个身份他一直没跟沈媛说,只因并不知这西岐国王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敌是友尚不清楚。 一直就没有寻到与百里奚摊牌的好时机。 可是,难道他也阻止不了她进去吗? 这些人!还有翠姑,还有徐知府,贾斯苒,还有霍杰,郑工……一个个的都这么听她的话吗?没人拦得住她吗? 可是,又再想想,或许就算是自己在场,也是拦不下她的。 千重万重,重不过她心中的百姓。 他那里舍得拦她…… 想到此处,有一阵心酸。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一个男声冷冷的在身后响起。 司徒烨抬头。 将来人从头到脚打量,“你是谁?” 能在府衙后院行走的人,自己又没见过,奇怪。 靳东道,“我是靳东。” 司徒烨神情一震。他隐隐的听过,幽幽谷的暗夜杀手中,有一名名唤靳东,因为某些原因脱离了暗夜组织,权文田准他在葛毅手下做事。 靳东双手抱着剑歪着头,“别瞎想,我是跟阿媛回来的。” “阿媛?”司徒烨重复道。 这个称呼可是有点亲密了。 司徒烨皱眉。 就听靳东道,“阿媛进去了,你也很郁闷吧,我也是,要不然我们打一架吧……” 司徒烨转身就走。 靳东在后面“哎,哎!为何不打啊?你这个人,真是无趣。” 司徒烨头也不回的道,“我比你长的帅,我才不要和你大。” 靳东一愣。 长得比我帅?好吧!可是这也是不打架的理由吗?真是的,司徒大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啊。跟他平时在朝中的风评不是很吻合嘛! 怪不得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京都带走两万精兵。 不过也只有两万。 他算见识了这巫溪城,以后恐怕会越来越树大招风。 朝廷……也很快应该要派人来问询徐知府了。 而他,也算见识了这位沈媛。 啧啧,真是拼命啊。 …… 沈媛是在拼命。 除了病人,这病患区算上她和小翠只进来了十二人,而病人却已经有上百人。 另外十人,竟然还有一位老中医大夫。 “葛先生!”沈媛看到他的时候也是一惊。 葛老大夫是贾城那次投奔过来的,在当地很有声望的世家大夫,后来在巫溪在沈媛的扶持下又重新开起了医药馆。 同时最开始巫溪城沈媛那两间屋子的药材,也后来让葛大夫管理了。 葛大夫公私甚是分明,将公共的药材都登记在册,有确实困苦看不起病的,他免费问诊,药就从这公中出。 很得百姓敬仰。 这次疫情,本来慈善堂是他来掌管的,是徐罗红主动冒出来,就这样他还是给了徐罗红很多药材。 葛老大夫已经年过花甲,沈媛泪目。“您怎么进来了呀!” “哭,哭,就知道哭,胆子可是大着呢。”不同于徐知府等人对沈媛的毕恭毕敬,葛老大夫伸手狠狠一拍沈媛的头。 气死人了,谁能想到她就这么进来了。 沈媛手捂着头,眼中含泪,又看向其他人。 另外还有三位大夫也自愿进来,此外还有两个厨子,另外三位是妇人,有亲人在这里,所以主动愿意进来照护的。 这十个人都是自愿进来的。连同小翠,十一位。 沈媛对着这十一个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十一个人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能受小姐如此大礼呢? 正要连忙或闪躲,或上前搀扶沈媛,就看后面站着的近百个病人,也同时齐齐的向这十一个人行礼。 “行了,咱们大家都要活着出去。”两个厨子竟然是双胞胎兄弟,长得肥头大耳,很厨子。 有小姐在,众人顿时信心满满。果然竟然还有大夫在里面,可见并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问。兴许这样反倒得救了,很多人心里往好的方向想。 “湛江那边病倒的大夫,也是都关在一起,最后活活拖累死了。”有人低声嘀咕。 有人用胳膊肘怼了说话人一下。 大家继续低头闷声各自安置。 然而情形却并不乐观。 当天晚上,照看人的妇人就着急的来唤沈媛。 “小姐,小姐,有个老张头,可能要不行了。”声音中有着深深的恐惧。 不仅是张老头,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都高烧不止,意识迷糊,气喘不止,大夫们斟酌着用了药,还是不行。 第二日夜里,进来的人里有两位老人重症不治去世了。 当兵的将尸体抬走。 “是不是要把尸体烧了!是不是最后还是要把我们也都活活烧死!你说过不会这个样子的,你骗人!” 一名负责看护照顾的妇人冲上来撕扯沈媛。抬走的,正是她的父亲。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更梦醒五更寒 接连三日,每日大约三五人死去。 一百左右病人,半数重症。 沈媛着葛老大夫带着三位医生斟酌着药方熬了汤药,日日让外面的人熬了再送进了。 可是也只能得到缓解症状的作用,并不能根治,拖延时间罢了。 这样又过了两日。 更糟的消息传来,两位做饭的厨师兄弟当中的其中一人病倒了。 而第六日,沈媛、连同一个大夫,两个看护,都纷纷有了症状。 到了夜间,沈媛因为高烧不止躺在床上已经无法起身。 重症区近日的人心惶惶随着沈媛的病倒而安静下来。 不再有人担心自己会被不管不问,更不会被活活拖出去烧死。 很多臆想猜出随之而不攻自破。 重症区开始重新变得井然有序。 大家都很沉默。 沉默的看着每日依然有人病逝,抬走,焚烧。 但是也沉默着继续每日坚持锻炼,吃饭,喝药。消毒,打扫卫生。 四名护工又病倒了一个。 轻症的病患自发组织做好每日的日常工作,并担任起照顾更多重症病人的工作。 面对疾病和死亡,不再有人惊慌,也不再有人痛哭。 就这么平静的面对,因为,所有期待。 是的,房中躺着的那名女子,给了他们期待和希望。 让他们终于相信,从来没有人放弃过他们,一直一直,都在努力,因为努力,所以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啊!这个东西! “希望,这个东西,你他妈信吗?”靳山拎起酒壶灌了口酒,问司徒烨。 司徒烨不语,闷闷的也喝了一口酒。 靳山“啪!”滴把酒壶往地上一摔,酒壶碎裂一地,酒水四溅。 “反正老子不信,老子这就要闯进去把人带走!”说着靳山起身。 司徒烨折扇出手。 二人终于过招。 上百个回合下来,终的司徒烨折扇抵在了靳山喉咙。 司徒烨:“不许去!” 靳山:“为何不许!最看不起你们这等沽名钓誉之徒,难道为了名声,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吗!” 司徒烨:“你不懂,不是名声,是她在意的。” 靳山:“她在意的多了!” 司徒烨:“所以,我能做的,也就是帮她照看好她在意的。” 比如,这一城百姓。 靳山:“……” 很久之后,翠姑才告诉沈媛这段对话。 那时候正直夏季,花开正好,沈媛身处一地繁华似锦处,摇着折扇听翠姑讲起司徒烨和靳山还有过这么一段对话,也只是笑笑。 那些人和事,已经离她很远了似的。 那是后话。 而此时,她还躺在巫溪城的重患区。 有人过来伺候她喝了药躺下。是另外不认识的轻症患者。 “谢谢。”沈媛说。那人略微迟疑,显然还不习惯沈媛说的谢谢。 “你们不好,我不会走。”沈媛说。 那妇人明显目中含泪,对着沈媛磕了三个头,掀帘子出去了。 一股寒风涌进来。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冬天何时是个尽头。 看样子似乎要下雪了啊,沈媛心道。又模模糊糊的睡去。 月下雪中,一个身影整夜伫立。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司徒烨就守在这里,这是她定的规矩,现在她倒下了,那么他来执行。 “有擅闯者,那就先来放倒我!”司徒烨手拄长刀,悄然而立。 “呸!” “疯子!” “都是疯子!” 靳山唾了一口,愤愤的走过。 能怎么办!他打又打不过。 司徒烨无人察觉的嘴角上弯笑了一下,虽然他此时笑的比哭还难看。 当年她横渡黑水河,转身斩断索道,自己毫不犹豫飞身跨国的时候,他也听到萧家那小子说自己是疯子! 能陪她一起发疯,他心里很高兴…… 可是若是她就这样死了,自己又当如何呢? 司徒烨不知道,或许就陪着她一起死了,到地下阎王面前一起疯。又或者,她在这世界上有什么心愿未了,他去帮她完成吧。 她的心愿,无外乎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嗯,或许很早之前还有其他的心愿,比如做一个小女人,嫁人生子,最好隐姓埋名在富贵繁华处,安稳度日。 从前她也这样的,只是进了萧府,他从岭南回来再见她,就变得胸无大志。 又懒又胆小。 他为此还生过她的气。训斥过她。 后来萧府落败,她那安稳度日的梦也碎了。可能只有他知道,一夜之间长大的不光有萧世子,还有沈媛。 他既欣慰,又心疼。 他运筹帷幄多年,每次都被她弄得措手不及却心甘情愿。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晓得要怎样了。 有个人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司徒烨拿起长刀。 来人披头散发,长袍尽散,没有穿鞋,光脚跑在雪地中。 进了,是百里奚。 手里托着一剂汤药。 百里奚:“药,药……” 竟然声音嘶哑,喉咙完全发不出声。 司徒烨马上问:“是给阿媛的?” 百里奚点点头。 司徒烨遥遥头,“单单只给她的药,她不会喝的。” “不……不,都……有。”百里奚指身后。 远远地,也只有司徒烨的眼力能看到,竟然好多官兵抬着大锅过来,露天煮药。 司徒烨这才捧着药向里走去,到了入口处依然无法走进,只能把这一碗药放到每次传递物品的空地上。 然后他人需要退出去,再吹响哨子,里面的人听到自然就出来领取。 果然,听到哨子声,里面一阵骚动,很多灯都点亮了。 这是物资、药品从外面传递进来的哨声,可是这哨声一般都是在白天。早上,中午,傍晚各一次,都是发放药品,以及送来新鲜的肉和蔬菜。 这一次,哨声却在夜里想起。 人们仿佛都想到了什么,多少人心里为之一动。 有药了! 连夜送过来的,一定是有奇效! 来人端着药碗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 送来的时候已经附带了说明,现在就给小姐服下。 救命的药! 端药的手不断颤抖,多少民众的心也跟着颤动。 沈媛一直高烧迷糊,此时却心中有了几分清明。 有人端来了药,这个时辰喂药,不合常理。难道自己要死了吗? 这样死了,也算对得起不枉老天爷送她来这里转世一场了吧。可惜自己不是医生,没有办法把现代的先进医学技术带到这里来。 有人扶她做起来,她并没有想喝药,而是目光看向外面,伸手指了指站在外面的百姓。 “都有,都有。”是葛老大夫哽咽的声音。 沈媛微微笑了笑,嘴角上翘。 然后指指葛老大夫,“又不戴口罩啊!” 她本来是一直带着的,后来人们看她高烧太难受,就偷偷给她拿下去了。 葛老大夫倒是并不找借口,“看到有药送进来,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说着连忙带上,有当着沈媛面就在这房中洗了手。 外面站着的百姓们也是有很多夜里出来忘了戴口罩的,此时偷偷从口袋里拿出来戴上。 都是为了沈媛放心。 沈媛知道,喝了药虚弱的笑笑。 许是因为知道是百里奚送来的药,他那边终于有了进展了,沈媛心中稍安。也或许是真的身子已经顶不住了,喝完药,沈媛笑着还没等说话,一歪头,直接昏了过去。 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多亏葛老大夫上前急忙查看,又仔细摸了脉,告诉大家无事。众人才放下心来。只是这药是否有效,估计还要到天明的时候才知晓。 外头连夜熬药,连夜给众人服下。 然后就看百里奚又送来了方子,嘱咐明日用第二个方子。 再然后,疑似区域也有当兵的架起了大锅露天熬药。 整个空气中都散发着中草汤药的气温,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喜庆和香甜。 “从来没有觉得,药味儿这么好闻。”贾斯苒抽抽鼻子。 “这是第三日的药方,给里面的。疑似区的,依然还是这个方子。我估计服用三日,就有可痊愈之人,个别的可服用七日。”百里奚道。 “嗯,你真厉害!”贾斯苒不由道。 见百里奚没说话,侧头一看,人已经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中昏了过去。 吓得贾斯苒连忙喊人,司徒烨过来看,“无妨,不是昏过去,是睡着了。” 睡着了啊!贾斯苒看看他刚刚交到自己手里的两个方子。连忙把他的吩咐在心中反复记了几遍。 第二日清晨,天刚刚亮,偶尔几声鸡叫声,然后就听到“哄!”“哄!”众人大吼欢呼的声音…… 贾斯苒吓了一跳。 他迷迷糊糊后半夜是睡了一小会儿的,眼看着一个倒下了,两个倒下了,他跟自己说不能再累倒下就没有干活了。 才眯了一小会,就被喧哗声吵醒。着实吓了一跳。 是西北方,重患区那边的声响。贾斯苒连忙跑出去。 行到半路方得到那边来信,“贾大人不必惊慌,司徒大人和徐知府等人都已经在那边了,是因为今晨有一小半人都退了烧,此是欢呼声。” 贾斯苒擦了把汗。 是好事就好,他还真怕……真怕……那个担心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啊! “小姐可好转?”贾斯苒问。 “并未……”来人犹豫的低声回话,“小姐还未醒来。”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 一直等到当日的傍晚,又灌下去两次汤药,沈媛才总算烧退,又过了半个时辰,人才醒了。 沈媛自己并不觉得如何,然周围人全都已经被她吓个半死。 按着百里奚的药方众人又接连喝了三四日,整个病患区的人已经好了大半。 直到七日之后,方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痊愈,由葛老大夫一一看过,后又让外面府衙派了一列大夫复又进来瞧过,沈媛这才点头宣布这次的隔离终于结束了。 众人拥着沈媛一同出来。 欢呼声连续自清晨至午夜而未绝。 沈媛出来后见过众人,尤其谢过百里奚。 百里奚絮絮叨叨抓着沈媛,说了好些“你,你可吓坏小生了!”,“下次万万不可等语。” 又过了三日,直到沈媛身子已经完全好了,百里奚便来告辞。 “书生不饮酒,小生在此以茶代酒,就此别过。”百里奚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只得这一言。 其他话既不能说,此时也就不必再呆在一处。 当然还有此时不得不走的原因,却也是不忍对她说。 不是不能,就是不忍。 “这个你拿着,若是以后没有地方可去,记得拿这个来寻我。”百里奚把一个物件往沈媛手中一放,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媛低头一看,是一块黑檀木牌子,雕刻甚是精致,写着“百里”二字。 “竟也没告诉我如何用这块牌子,给何人。真是的,一点诚意都没有。”沈媛心中嘀咕了一会儿,也就不再想。 倒是晚上见着司徒烨的时候,才明白为何百里奚会欲言又止。 沈媛问司徒烨来她这里是何事。 司徒烨就道她这里的吃食好些,他来蹭顿晚饭吃。 沈媛就想这也无不可,毕竟当初在京城司徒别院的时候,她蹭吃蹭住了好些时候。如今他嘴略馋一些,自己做些好吃的还他些人群也是应该的。 也不知为何,大病这一场,反倒让沈媛觉得自己活得越发通透了些。所以现在出来,刻意有心的和司徒烨保持着距离。 吃饭的时候,倒还是沈媛先开口问,“你打算将那徐罗红如何?” 司徒烨便道,“回来的时候,知府大人跟我略说了说,贾斯苒给我送来过详细案宗,只是我回来就听说你的行事,她那边就一时还未顾过来。” 沈媛听了这话,心中闷闷的。饭菜放到嘴中也变得无甚滋味。 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欣喜,在他心中,自己比徐罗红重要?所以先顾了我,如今我没有性命之忧了,就再想法子去顾另外一个? 沈媛心中不免冷笑。 将生病期间二人的默契和情谊,竟然不由得淡上了几分。 没准这次来她这里蹭饭吃也不过是个由头,正是要借机会跟自己开口想饶过徐罗红。 谁知,司徒烨开口说的事情却与徐罗红无关。 沈媛真的宁愿他开口是为徐罗红留情…… 谁想到不是,而是,说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嗯,出大事了! …… 正月十五上元节,涿州。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紫枫郡主笑眼盈盈的问秦清柔。 她身后就是待嫁的喜袍,金丝银线华丽丝毫不逊色于公主规制。 秦清柔不答。 泪,早在这十几日的折磨中流干了。 任打任骂任罚任羞辱,她心中只反复记着要活着,活着,就有盼头。 今日紫枫郡主明显心情好,对秦清柔的不答也并未动怒,而是笑着接着道,“你应该还不知道,今天,是我和辰逸哥哥大婚的日子。” 竟然是今日!上元节这天啊。 好巧。秦清柔身子一震。 “好巧是不是?”紫枫说着,向后面婢女使了个颜色,婢女伸手将秦清柔按跪在地上。 “可能辰逸哥哥命中注定,就是要在中元节这天成亲吧。”说着紫枫也跪下,抬手捏住秦清柔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你说,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 秦清柔费力的头往一边偏过,才勉强能开口说道,“自然,自然是喜欢紫枫殿下。” 她说的没错。 之前,他喜欢的是沈姑娘,如今,他可能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位紫枫郡主吧。 而自己……自己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 白白担了个虚名罢了…… 想到此,不由得心酸苦笑。 “很好笑吗?”紫枫郡主道。“你今日还能这样笑的出,无非是仗着自己的这份脱俗的容貌,或还想着你和我辰逸哥哥打小的情分。” 说道这里,紫枫眼睛一转,灵机一动,“要不我找十几个大汉来……保管伺候的姐姐舒舒服服,不知他日若是辰逸哥哥再见你,是否还能念及大小的情分……” 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甚好,简直比直接拿刀毁了她的容貌更好。 于是就欲马上换人来安排下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倒是一个宫女突然跪下拦住郡主道,“郡主殿下,今日是您的好日子,不可坏了喜气。就算殿下想如此,不如改日?” 为了说这句话,小宫女被孙嬷嬷拖出去关了禁闭,但是却真的就拦住了紫枫。 “那就改日,先饶了你。” …… 沈媛并不知这其中细节,一直到很多年之后,和秦清柔有缘再相见,听她细细的说了当日事,才心中不由不信这世间事的因果循环报应……真真的有时候会一语成劫。 原来那日紫枫郡主一门心思等着司徒烨迎娶,满城皆张灯结彩,如同迎来一场盛大的节日。 鲁王更是欢喜,王宫内也备好了宴会,等待新郎来迎娶新娘。 萧辰逸带着一对迎亲的人马在城中转了一圈,一直到城门口。 这也是之前都讲好的路线,毕竟今夜二人都会住在王宫当中,就是给萧辰逸单独的府邸,也是离王宫极近,但是娶亲总要有个娶亲的样子。于是才有了这带着迎亲队伍在城中走上一走,也算是与民同乐。 然而渐渐地,这迎亲的队伍不断多起来。 翠翠大大,大红的衣衫,高头大马。 然尔还未等城门口和宫门口的护卫上前恭贺,讨个赏钱,那迎亲的队伍已经上前抽出尖刀,一剑封喉。 王宫和城门很快就被占领,涿州城中也四处燃起熊熊大火,一时间城内大乱。 很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何事,就已经成为刀下亡魂。 “郡主!郡主不好了!”有人闯进来嚷道。 “怎么了?”郡主这边身份贵重的嬷嬷忙迎出道,“你们怎么才来,险些误了吉时,小心我们郡主告诉鲁王,让你们家萧衍吃不了兜着走!” “啊!” 话未说完,那迎亲的来人已经抽出尖刀,砍断了说话嬷嬷的脖子。 四周宫女惊呼。 “郡主,郡主快逃啊!那萧衍杀过来了?” 什么? 紫枫一手掀开大红的盖头,露出新娘精细的妆容。 或许说小丫头传错话了,外面热热闹闹,嘈杂的很,应该是人到了。紫枫抿嘴腼腆一笑。什么杀过来了? 如此说话,待过了今日,明日定要让嬷嬷重重罚这不会说话的宫女。 可是,可是…… 紫枫刚要再好好盖上盖头,却眼睁睁的,看到身后上来一士兵,一刀将那小丫头的头割去。 那头颅咕噜噜的在地上滚着,一下子就滚到紫枫的脚边。 “啊!!!!!” 尖叫声起,透着无限的恐惧。 “郡主,郡主!城中乱了,那萧衍反了!”孙嬷嬷急急的跑进来对紫枫喊道。她也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不可能,这不可能! 紫枫再也坐不住,扯下红盖头,提了剑就往出闯。 迎面来的是好容易从城中杀过来的仅有城中护卫军,“郡主快去报告王上,萧衍谋反!”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不想娶我而已!我知道,一定是这样,你们等我去找他,让父王饶他一命,我不强嫁他就是。”紫枫道。 护卫军被紫枫这样一说也是懵的,跟着又返回城中找萧辰逸。 此时城中已经杀红了眼。 在几个月期间,萧辰逸带着黑鹰卫暗中勾结涿州各处黑暗势力,许其以好处,约定当日齐齐趁机作乱。 那好处,无非是趁乱随意烧杀抢掠。 而这混乱,则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有些人家还在睡梦中,就被撞开家门,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杀,妻女被奸污,财物被掳尽。人们痛苦这自家的悲惨,然而哭上一会,转身出门,看着如修罗场般的乱世,转身拾起一把丢弃在路边的长刀,加入作乱的队伍。 事态,早已经在王宫知道之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可怜的紫枫郡主,还一心想着寻到萧辰逸,告诉他自己不强求这场婚姻了,希望他放下刀剑,去跟她的父王请罪,她一定求情保下他一命…… 传闻说最后紫枫郡主还是见到了萧衍,他骑着高头大马,一声红衣还是新郎的装扮,却手舞长刀杀红了眼。 听了紫枫郡主的话,仰天长啸,一语不发转身而去。 当夜,萧衍直取王宫亲自取下鲁王首级!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齐鲁,自称萧王。 沈媛那夜听司徒烨讲到这里的时候还不信。 她被如此大的变故所深深震惊。 然而冥冥之中,又仿佛时代的洪流推着每个人的命运流转,无力反驳。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路遥遥日久见人心 当天夜里沈媛又发了烧。 无奈百里奚已经走了,小翠连夜叫了葛老大夫过来看,说是惊吓所致。 翠姑和小翠对视一眼。她们二人知道大约是所谓何事,普天之下所有人听到萧衍反了的时候,无人不吃惊的。 只是对于沈媛来说,格外的…… 因为是那个人,因为她自己又是那个身份。 小翠直接恶狠狠的抱怨司徒烨,“小姐身子才刚好,急三火四的就过来说这些,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翠姑不敢这样说司徒大人,只是这次却没看她拦着小翠。 沈媛这样又缠绵病榻到三四月,直到天气稍微见暖,第一捧迎春花被小翠采了插到花瓶里,沈媛才算是全好了。 仔细想想,她这一世,竟然几乎有一小半的日子,都是在床上病着过去的。 这两三个月间倒是依然发生了几件大事。 司徒烨来了几次沈媛总是恹恹的,他自己也是脸薄之人,见她不喜也就不敢来见她。只是常常来院子里略坐坐,听翠姑说一些她的日常。 所以这三两个月间外面发生的事儿,都是贾斯冉来讲与沈媛听。 这个差事落到贾斯冉身上,还是因为有一日靳山来找沈媛,正巧碰到司徒烨站在院子里。 也不知为何两人又打了一架,一直打到沈媛从房中出来,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你们俩就是盼着我早点气死是吗?” 而后靳山也不大来了,只是每日更远的地方在这里望望。 倒是贾斯苒来的时候,沈媛和颜悦色。主子高兴,翠姑和小翠自然是高兴,因此招待起客人来也格外卖力。 贾斯苒近日都有些吃胖了。食人佳肴,投人所好。 贾斯苒也品出沈媛是喜欢听他说外面发生的事情,就把这天下近两个月的事情,都时时的跟着动向讲给她听。 比如这才两三个月的功夫,萧王已经把齐鲁之地的各方势力治的是服服帖帖。至于大周朝京城的那位自然恨的牙直痒痒,却也不敢贸然出兵。只因湛江一带和岭南军的对抗依然焦灼。 这萧王虽自立为王,却并未登基,也并未宣城齐鲁就是一国了。虽然这心思在齐鲁很多跟随他的人之中早就盘旋多日,也有人光明正大的上折子,请求萧王早日登基,以安民心的。却一直都压着。 “为何呀?”沈媛听到这里不由得道。 对于此倒是有不少坊间传言,贾斯苒倒是也略微听得了一二,就也不妨都将于沈媛,权当解闷儿。 据传,大家却是没想到,这萧王萧衍竟是个痴情种子,那起事当夜,竟有两名女子因他而下落不明。萧王伤心欲绝,愧对这二位女子,心怀内疚,故而迟迟不肯登基。 这其中一位女子,就是大婚当日的新娘,前鲁王之女,紫枫郡主。 “听闻这位的遭遇甚是惨烈啊!”贾斯苒将到此女也不禁频频哀叹。 “听闻她当夜知晓此事,竟没有第一时间立即回宫预警自己的父王,而是前去找自己的夫君萧衍。 结果那夜城中暴乱,竟然……竟然被一群狂徒掳到一处,轮番奸污…… 等到天明之时,萧王的人清理城中,才在废墟一处找到衣衫凌乱不堪的郡主,只是人已痴傻。 萧王甚是内疚,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改天换日乃是为民请命,然实在不该平白让一女子遭殃,故而收留在宫中好生照顾。 只是王妃一位,确实不能了。” 沈媛听了也只是低头抿了口茶,为这位女子的可悲命运惋惜。 然而那一夜,她虽未亲历,却也能想到,惨遭不幸的女子又何止一人。 却又听贾斯苒将起另一位女子。 “另一位,竟然据说是萧王当年在京都,其实已有婚配,只是恰巧赶上家中遭陷,并未完婚。而那女子,据传言竟然似乎也在涿州城中。” 沈媛不由握着茶杯的手颤了颤。 打起十二分精神听,却不想百里奚对这位知之甚少。 只传言也在涿州,萧王命人画了画像,并着人满城的搜寻,时至今日也未寻到人。 关于她的传闻却越来越多,据说此女相貌自然是出众,气质更是超然脱俗,且文采斐然。 萧王应该是对此女情根深种,而对紫枫郡主则是有几分当日寄人篱下,被胁迫的成分。 所以对紫枫如今只剩下可怜,而如今奋力寻找的这位,很有可能会是未来的王后。 两小无猜,又经历如此劫难,大落大起之后,应有个完满的结局才是。 这一番话听得沈媛不由得怔住了。 贾斯苒看小姐想事情出神,又略坐了坐,也是无话,就默默推了出来。 只留沈媛在窗前独坐。 他就从来没想过要找一找自己吗? 此时是不想找,也不能找的吧…… …… 谁知过两日,贾斯苒又来访,再次说起涿州的事。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道那萧王又怜香惜玉,又是痴情种子,却不想也是伪善的很。”贾斯苒老神在在的道。 “为何如此说啊?”沈媛适时的问。 “如今啊,又有一传闻,说是原来这萧王其实一直知道他那结发原配的妻子就在皇宫之中,那晚下属本来有禀报说要不要先救那女子出来,结果萧王以怕打草惊蛇为由拒绝了,这才导致起事之后,再也寻不到那女子的下落。 哎!可怜! 这算不算是典型的爱江山不爱美人!想那女子从京都寻夫到涿州,一腔痴情,竟是错付了。” 见沈媛幽幽不语,贾斯苒又道: “原来他迟迟不登基,也并不是不愿,什么因为两个女子,心生愧疚,而是当初他起事,最早跟随辅佐他的,乃是有两千的黑鹰卫!” “哦?”沈媛着实有兴致的问道。这黑鹰卫乃是皇城秘事,也只有司徒烨、萧衍和自己知晓,不知贾斯苒竟然如何得知。 “那黑鹰卫实属先皇留给帝姬的护卫,已经隐迹多年,不知为何在萧家惨遭陷害之时现身,护着萧衍来到涿州,后又助力萧衍成事。 然而毕竟是帝姬的护卫,如今局势混乱,他为一方霸主或许有各种迫不得已,但若登基,想那帝姬和黑鹰卫定不会饶他。” 沈媛:“这些贾先生是如何得知啊?” 贾斯苒也不掩饰,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就道,“我怎会只如此秘事,多亏司徒大人那边信息灵通……” 哦,沈媛讪讪,也不知如何作答。 司徒烨,他给的消息还是可以信任的吧。只是想起徐罗红就恶心。 不过,想来司徒烨不会是想说这个,这些他知道,沈媛也知道。那……沈媛突然心中一惊,是了! 若萧衍不是不愿登基而是不想登基,那他此时为了登基,最想铲除掉的,就是跟随他,保护他的两千黑鹰卫! 如今齐鲁各路已经归顺萧王,他不会再在乎这区区两千人,何况,还是极有可能放在自己称王称帝的绊脚石! 沈媛起身出院子,就看到司徒烨站在不远处。 她跑过去急急的问,“这不是真的。” 司徒烨折扇缓缓展开,“你且别急,我什么都未说。” “可你,可你你为何要借贾斯苒的口给我讲那些话!”沈媛一双杏核眼大大的瞪着。 司徒烨:“你比我更了解他。” 沈媛怔怔,是啊,他什么都没说,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难道萧辰逸在自己心中就那么不堪吗? 怎会…… 沈媛悄悄低下头。 “你啊!就知道胡思乱想,这春日里风还是凉的,穿得如此单薄就跑了出来,小心着凉。”司徒烨合起扇子,拿着扇把敲沈媛额头。 “痛!”沈媛抬手揉额头,不过也终于回过神来。 慢慢的转身回去了。 司徒烨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叹息。 她还是放不下他。 那一晚,沈媛自己回去也是着实对着月亮望月兴叹。 她其实很想去找他,可是又没有什么名头。他现在这个样子,莫名的身边出现个女子必然招风,她又何苦去给他添麻烦。 倒是秦清柔,不知为何竟然就下落不明了。 上一次见到她,是在涿州她好容易央求了靳山带她去香水坊,虽然不能说话又是男子打扮,不过也总算见上了一面。不过后来又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个紫枫郡主带走了,不知后来如何。 小翠拿了衣服过来:“小姐何况为旁人伤神?” 沈媛失笑,“旁人?谁是旁人?” 小翠:“应该是小翠没见过的那一位。” 沈媛遥遥头笑着任由着她服侍着梳洗睡下了。巫溪城现在太平的很,必然是那位闲了的又嚼舌根。 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只觉得整个梦里都是萧辰逸,却抓不到一个实际的影子。 第二日起身沈媛就整理行囊,想来想去还是需得自己去一次涿州才好。 也不知靳山天天在外面是如何得的消息,她这边还未收拾好行装,那边就已经站在门口等着。 “怎么的病养好了,就忘了我们的约定?”靳山道。 “怎会忘了,咱们这就从哪来就回哪去。”沈媛道。 第一百五十章 春风冷天意难测 沈媛和靳山要启程去涿州。 还是没走成。 司徒烨:“我知道如果我说涿州现在太乱,是没有办法拦住你的。” 沈媛点点头,她现在不想跟他说话,以免得一张口自己就控制不住阴阳怪气的。 听说徐罗红还在府衙劳里关着,也并未有何处置。 府衙徐知府大约是想卖司徒烨一个面子,毕竟他那个府衙如今也官不官、匪不匪的,总要寻求别人庇护才行。 算了,沈媛又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迁怒徐知府,实在有些偏颇。 于是再次把这笔账算到司徒烨头上,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 他也没急,好脾气的接着道,“只是恐怕湛江那边要乱了。” 想了想,又道,“不是恐怕,是肯定乱了!你现在不能走!” 靳山不由得佩服的看了司徒烨一眼。 听完司徒烨一番话,沈媛果然不走了。 司徒烨如果真的要花心思想拿捏个人还是不难的,就比如沈媛,你跟她说涿州那地方不能去,现在那边太乱你去了可能会有危险,她一定是要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的。 但是如果你跟她说,湛江要乱了,湛江要是乱了的话,巫溪离湛江这样近,也一定会跟着遭殃,所以你现在不能走,巫溪的老百姓需要你,那她就一定会留下来。 然而靳山看破却没有说破。 小翠在院子里烧了新茶,三人围着小石桌坐了。靳山拿起茶杯掩着笑。 然而真听了司徒烨讲的湛江发生什么,他笑不出了。 原来竟然不是胡诌一些新闻来托住沈媛。 话说湛江的疫情也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当初控制的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手段有些太过不人道。 但这个年月,不人道的事情多了,老百姓们也只能逆来顺受。天灾人祸,怨谁呢? 当官的虽然把这些人都杀了,可是谁怨你们得上这种传染人的病吗? 又是大战在即,万一大范围的传染上士兵怎么办? 所以所有人对楚屏东和魏南做的那些残暴的事情,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知后来巫溪把这个病治好了,沈媛又并没有瞒着百里奚的这个方子,而是广而告之,把预防和治疗两个方子,都通过告示写得清清楚楚。治疗又分对重症患者和轻症的,如何用药,如何熬制,如何服用,都详细告之。 她的本意自然是救人,巫溪城的百姓是人命,那湛江的,岭南的,不管是民是兵,终究是一条条人命。 然而却不想在湛江引起了一环又一环的事件,这些事件一桩桩,就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最后竟直接指向皇家内院。 所以后世很多年,说沈媛和楚皇贵妃没有仇,就连市井小孩都不信。 可是讲真,当初沈媛并未想到,兜兜转转,她发布出去的百里奚的一个药方子,会要了楚菱昔的命。 哦,不对,差点儿。 并不是什么秘方,最开始其实只是百姓之中流传。一传十,十传百,纵然巫溪离着湛江千里之遥,然而既然当初湛江的病患都能跑到巫溪来,那巫溪的一张好用的方子传到湛江去也就不足为奇。 可见人民的力量从来都是巨大的。 而这个时候在湛江,还在例行着一天抬出去十几个,死了的,或是半死不活的。 事情就出在这档口,缘由是因为楚屏东的座下一位副将,名唤赵天,乃是楚屏东军中第一位得力干将。 这赵天又有位弟弟赵江也在军中。 兄弟二人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赵天对这个幼弟感情如兄如父。 赵江有个毛病,就是对菜肴中某一位作料过敏,一旦沾染上,就会有打喷嚏发低烧的症状。 这本是根本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小事,况且军中饮食一向精简,也不会有他过门的那种作料在。 就算突然真的有,也不至于丧命,三两天的打喷嚏不适也就过去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提及。 不过,此事却让一位故人惦记起来。 那就是对面驻扎几百里之外的岭南军将领关渡。 不得不说,楚屏东命几个病患伪装成奸细,在悄悄潜入岭南军中这一番操作实在是太缺德了些。 幸好岭南军发现的早,但是军中依然有人染病倒下。 因着楚屏东和赵天兄弟都是曾经关渡的部下,所以关渡这个人……怎么说呢,有时候还是很细心的。 收买一个军中的厨子,偷偷下药说药倒三军可能难一些,毕竟所有进入军营的吃食都是经过严厉检查的。 但是收买一个民间厨娘,做的一份美味汤羹,时时在军营走动慰问,并不难。 那汤羹本就是补品,大冬天的很受人欢迎。 因为并不会害人,所以做起来也问心无愧。 却不想那汤羹中却正是有一味赵江误食了会过敏的作料。 果然,没几天,赵江就出现了打喷嚏的症状,还发低烧。 这在平时自然是小事,可是却是赶上瘟疫盛行的时候。 然而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把这个事情当回事,主要是赵江自己也没当回事。他并没身居要职,哥哥赵天在军中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却是被哥哥照顾的太好了,所以心中半点丘壑也无,就连打仗也不过也从未冲锋陷阵过,反倒是长长被长兄背后提点要学会保命要紧。 就这样一个宝贝弟弟,却在食物过敏的第二日,被魏南当做疑似病患扔到了病患区中。 等到赵天知晓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进去了。 赵天于是急急的来找魏南,魏南却道,病患区众人皆知,只能进不能出,万没有人出去的道理。况且他发烧打喷嚏,明明就是患病的症状。 赵天前一日才见过自家兄弟,却是身体坚朗的很。仔细一想,定然是自家兄弟的过敏症状犯了。 见魏南不是好说话的,就又急急的去找楚屏东。 楚屏东原是想给赵天的面子的,于是就回头来跟魏南说,意思是要不就把人给放出来,误会一场。 却听魏南道,“是不是误诊,无人能知。他发烧、打喷嚏,为何就一定是过敏而不是患病?” 楚屏东就道,那大致意思就是赵天是他得力下属,这个人虽然护幼弟护的紧,但并不是个会胡诌护短之人,一定是真的有这过敏之症。 却不想魏南压低声音道,“将军要明白,就算这人是过敏之症关押进去的,可是这已经在里面半日,保不齐好人也已经沾染上恶疾,将军若是这时候把人要出来,万一传染到三军……” 后面的不消魏南说,楚屏东也想明白了轻重。 结果就是楚屏东不但没有为赵江说话,反而拍了拍赵天的肩膀,告诉他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我,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楚屏东这话说的赵天甚是窝火。 却不想赵江果然在几日之后身染瘟疫,最后奄奄一息被抬到炼人炉。 也不知是不是关渡这边替赵天使了银子打点了关系,竟然有人献殷勤叫赵天去见赵江最后一面。于是,赵天就有幸眼睁睁的看着,还在咳嗽不止,喘息不停的弟弟,活生生被扔进炼人炉…… 就此其实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只差合适的突然,就可发芽。 而沈媛的一剂药方子,让高压下的民心再次蠢蠢欲动。 “楚屏东独揽大权,图谋不轨……” “楚屏东残害三军壮士……” “楚屏东残杀百姓,天怒人怨!” 重重流言不胫而走。 几日后,副将赵江终于不忍于乡亲百姓再受楚屏东鱼肉,出其不意,挥刀将楚屏东斩首于三军列前! 同日,杀御医庄仁,与楚屏东首级一同祭天,以告慰被残害的亡灵! 却不想魏南跑了! 魏南此一去,更不知朝廷适合态度。赵天索性带领三军投了关渡! 听闻,投降当日关渡帅几十万大军夹道相迎。 照理说赵天本来就是岭南的将士,因着一直跟着楚屏东,所以楚屏东调任的时候也带着他。 而后来岭南军反,这才有了楚屏东赵天与关渡对战的局面。 “末将迫不得已愧对将军!如今终于找到机会,重新回到明主身边,甚是激动!”赵天叩拜关渡所言。 这一番话在沈媛看来说的也算是漂亮,因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赵天是墙头草,先是背叛了关渡,跟着楚屏东,后来又杀了楚屏东,来跟关渡。 沈媛就像,若她是关渡,定然要犹豫一番,这样副将,保不齐哪天就把自己的上司杀了。这种人放在身边岂不是危危险险的。 却听闻关渡竟然热泪盈眶,一句“兄弟,你受苦了!”不知让在场多少将士湿了眼眶。 沈媛不禁对关渡的修为佩服的很。 不日,岭南军帅军继续长驱直入,却并未如传言般再提前帝姬,而是高举名号为清君侧! 大周朝这位皇帝无奈,只得听取权文田的建议,行一时权宜之计,迁都。 司徒烨把这些讲完之后,三人都唏嘘了良久。 想不到对峙半年多之久的湛江战事,竟是这么个收场。 楚屏东不战而败,大周朝二十万将士倒戈。 “所以,你说,咱们这位皇帝,会把京都迁到何处?”沈媛放下茶,问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山烟雨寄忧思 岭南王号称手里握着帝姬,又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着实是已经到了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 等到挥师京都,是辅佐帝姬上位,还是继续让现在的皇帝当皇帝,都是他周天俊说了算。 着实是如意算盘。 且如今就看是否能挥师京都,而沈媛问的也着实是好问题。 “这京都不知是要迁到何处?” 司徒烨摇着扇子眯起他自己的那双狐狸眼,慢悠悠的不言语。 “安阳”靳山不动声色道。 一句话说完,惹得沈媛和司徒烨都抬头看他。 弄得靳山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握拳放到唇边假咳嗽。 靳山的信息应该是准确无误的。 安阳在永安的西北,有昌峪关挡着,的确是一个迁都的好去处。 “你看你这一纸药方,惹了多大的麻烦!”司徒烨抬手拿扇柄就要去打沈媛。 沈媛偏头,冷着脸不说话。 她跟他很熟吗? 司徒烨也叹了口气,明显就是心里还在闹着别扭,十有八九是因为徐罗红。 …… 京都永安可见是乱了。 沈媛分别给几处人快马去了书信,只是不知能否送到,也不知送到之后,他们能否就过来巫溪城。就是他们打算过来,也不晓得一路上是否平安。 这兵荒马乱的…… 沈鸿升那边,像是这种京都的世家富商,大多是要跟着迁都一起走的。只不过沈媛想到当初沈鸿升非常大方的把随意支取银子的腰牌交给自己,又非常豪迈的说,“不管你干什么,想着我老沈入一股……” 沈媛但是就心说,“要是干革命吗?” 她当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就要干革命的,就像现在,偏居巫溪一隅,其实也不错。 只要人不来犯她,她也就未必一定要犯别人。 虽然她跟靳山讲过,如何“以战治战”的道理,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至少她现在都不想动。 不想动不是因为参悟了什么大的玄机或者道理,而是懒…… 沈媛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听过一期综艺类的辩论节目,里面说,人要能听到远方的哭声。 沈媛自觉并不是一个心怀天下众生的人,相反,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小女人,女人嘛,鼠目寸光,见识浅薄,都也是有的。 几乎拼了自己的一条命,好歹让近处没了哭声。 远处,她真的无力管。 然而也终是不能去涿州。 她自己虽然这样认为,然而在旁人看来,确实觉得她实则心中着实是有丘壑,并且行事也算是有情有义。 就比如她听说了外面的这些变故,回到房中提笔就开始写信给京都的几个旧识。 因为沈鸿升之前她要做什么都誓要掺一股的诚意,沈媛第一个也就给他去了信,因着衡量沈家的情况,所以信上并没有说她想他过来,只是很暖心的提醒他,别忘了天底还有一处可以供沈家选择,就是来巫溪。 另外京城那边的生意,也让沈鸿升自己拿主意看着办,是关了还是迁走,自己都没有意见。牵扯到的掌柜伙计工人等,愿意跟着走的就走,不愿意的给足工钱人可以走。自然这些事情沈老板要比自己娴熟很多。 而给苑尘尘和柳菁菁的信则是非常直接的说,赶快过来,我已经派了人手去京都接你们,但是估计来不及。你们若是等不得我的人道,就在京城雇几个可靠的镖师一起动身来巫溪。顺道还画了从京城到巫溪的路线图给她们。做后又不忘嘱咐,可以收拾金银细软,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俩一定都攒了不少,但是切记如若在路上遇到劫匪,一定不要舍不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话说的都很有道理。总之就是不要心疼银子,有人抢就给。没人抢的时候路上也不要露富。 另外把自己捣鼓得难看一些,千万不要露色。 总之就是不要露财也不要露色,乖乖的听话快快过来,京城不安全了,跟着他们迁都走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封信写的颇有老母亲的心肠。 然后就是梦娘。 其实沈媛想想,自己和梦娘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 第一次在萧府书房撞见,她算是挺身而出解了她的困境。 二一次就是她遭绑架追杀,狼狈的去她的地方避难。 第三次,则是碰巧租了她的房子,萧家失势,她摇着团扇轻描淡写的说不能依傍萧辰逸这课大树,虽然从前她也并没有真正的依靠上,于是转身就投了另外一位官员的名下做一名小妾,很是得宠的接入府中。 这才有了腾出房子让沈媛误打误撞看上租了去。隔日,却是梦娘并未收取房租,反倒还拉来了一大车的吃穿用度。 那是在萧家抄家之后,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给梦娘的信说的也很明白,就是别忘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你安身的地方。另外拜托了梦娘一件事,就是当年养在甄姑姑那里的小飞。 算起来,那个孩子也有八九岁大了。一直跟着甄姑姑,如今既然得知甄姑姑去世了,沈媛想着自己自然是要把她接到自己这里来。 嘱咐梦娘,若是寻得到这个人,就把人送到苑尘尘那里,若是寻到的时候苑尘尘她们已经走了,那就劳烦她照顾这个孩子。 像这样的事情,沈媛寻思着还是拜托梦娘比较好,这几个人里面,也只有她是知晓自己是萧府四姨太这个身份的,那出嫁前便是沈家的二姑娘,她应该晓得小飞算是自己的幼弟。 沈媛本来就不大会用毛笔,歪歪扭扭的字写了一大晚上,等都写完已经是深夜。叫了翠姑,连夜安排了人手去送。 等忙完这些,天已经都快蒙蒙亮。沈媛迷迷糊糊的睡了,结果梦见了萧辰逸。 她其实从来没有梦见过萧辰逸, 这么久,都没有。 梦里萧辰逸浑身是血,血红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柄长把大刀,很是血腥的样子。 沈媛一下子就醒了,梦到的,也就是这么个形象,并没有更多的情节。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眼泪打湿了枕头。 沈媛拿帕子拭了泪,自己也挺无语的。 自己跟萧辰逸,其实无所谓开始,也就无所谓什么结束。如今想想,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做不得真的。很多事情,连她自己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恍惚,记不清是不是真的。 睡的不好,心情也不好。第二日起来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小翠联想起前一日又是司徒大人来访过,这笔账再次算在了司徒烨的头上。从此司徒大人来的时候,更是没有好脸色。 其实这笔账算的也不算冤枉。 沈媛心情不好,一个人出了院子,在巫溪城中随意的逛。 她为人并不拿架子,城中百姓见到她也不惧怕,都甚是热络。 一段路走下来好多百姓跟她打招呼,她其实病了之后只是头一次出门,不想到了晌午日头已经老大,就小翠一个人跟着也没有带幂篱,于是找了一处喝茶的茶棚歇脚乘凉。 快五月的天竟然老热。 喝着茶,沈媛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繁华景象心里很是舒坦。 没一会竟然有对面的小食摊位,送了四个包子过来。典型的北方大包子,掰开来里面实诚的肉馅。 这边百姓几乎都认识沈媛,看出来是小姐坐在这里,就主动拿过来孝敬。 沈媛笑呵呵的收了,又让小翠跑到街对面去给钱,那人却说什么都不肯收。 等小翠回来的时候,沈媛面前已经又多了七八个盘子,水晶肘子,清蒸鲈鱼,老鸭粉丝汤,脆皮云吞……外加旁边还有几个女子用的团扇,钗环…… 竟然都是街上老百姓拿过来孝敬的。 沈媛倒是也乐呵呵的都收了,巫溪城民风淳朴,百姓要表示爱戴,就是拿自己摊位上最好的东西过来。 于是小翠就又跑颠颠的去给各家送钱。每家又必然拉扯一番。 等回来的时候,就看沈媛把那水晶肘子已经吃了半个。而对面也多了一个人,男人。 小翠远远瞧着心里还纳闷,这是哪家不开眼的,给我家小姐送来了一个……男人? 走近才看出了,是靳山。 靳山:“他们倒是投其所好。” 沈媛:“你就是说我是个远近闻名的吃货呗。” 沈媛也不在意,推开肘子,又把那麻酱拌凉皮往自己跟前拽了拽。 这有什么,民以食为天嘛!”沈媛道。 “民以食为天。”靳山低头重复了一遍,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含义,随后震撼。 这个女子,长得这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却总是能不经意间给他惊喜。靳山正欲抬头说点什么,却看沈媛皱着眉头,龇牙咧嘴,露出小兽一般愤怒的模样。 “我槽!她什么时候出来的!”沈媛掏出帕子抹抹嘴。 靳山顺着沈媛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在大街上带着两个丫鬟行走的徐罗红。 原来竟是不知道这女人早就放出来了啊! 他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儿了结了,还私下里为沈媛的大度深深佩服。 靳山看着沈媛的模样,如今是深深为司徒烨捏了一把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罪红颜将功抵过 徐罗红出狱这件事,沈媛是让贾斯苒来说的前因后果。 靳山跟着沈媛,默默的看她是找贾斯苒问,而不是直接去质问司徒烨,不禁在心里再次深深的为这位司徒大人深深的捏了一把汗。 贾斯苒这个人的好处是虽然他明明跟沈媛关系要更铁一些,但是讲起事情来绝对不添油加醋。 对于这一点靳山很是佩服。这件事情若是让他来说,定然就不会就如此客观。 话说徐罗红以罂粟冒充仙药,在巫溪城中装神弄鬼,引百姓跪拜求药,进而耽误病患的治愈,这件事是当着全城的百姓面揭发的。知府当场下令押入大牢,当时还有百姓往徐罗红身上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暂时押入大牢而没有判决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当天沈媛就进了重患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又惊又……另一个原因是当时司徒烨不在,毕竟是司徒烨的人。 后来确实发生了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沈媛刚出来的时候,其实据听说,司徒烨也不是没想过来求情,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所以就压着。 到后来沈媛又病倒了,且一病之下浑浑噩噩就是三两个月,这倒是给了徐罗红一个机会。 司徒烨去牢里看过她几次。 要说这小娘子还真的有一些手段。难怪能笼络住司徒烨多年,竟不单单只是救命之恩。 这几次和司徒大人仅有的见面,这徐罗红竟然一声求饶都没有。 司徒烨去见她,问什么答什么,一丝狡辩也无,且悔改之意溢于言表。 咱们虽然做错事情了,且态度是好的。 这样几次之后,司徒烨也不忍再说什么。她既没有要求让他放她出去,也没有过分狡辩,在牢狱里每日吃斋念佛,每每见到司徒烨都是长跪不起,求司徒烨千万别因为她而徇私舞弊。 司徒烨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况且还是救命恩人。 反正这事也不急,徐知府更不急。大周律例虽然在这呢,但是巫溪到底还算不算是大周,其实徐知府心里也一直犯嘀咕。 上面竟然一直无人问询。 照理说,他作为巫溪城的知府,是要向按察使汇报的。巫溪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面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按察使却一次也没有问询。 自己这个知府做的……也就安心做巫溪的知府吧。 所以知府也没打算按照什么大周律例,若是真的按照律例来判,这徐罗红虽不致死,确实可以判个发配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能发到哪里去? 于是也就是关在牢里,司徒烨或者沈媛不发话,可以关一辈子监禁也无妨。 所以就这么拖了拖。 谁想事情一拖,也就有了转机。 而转机又二,这第一个转机,就是突然有一日,巫溪城中来了几位京城司徒别院的旧人。 当时徐罗红走的匆忙,是直接跟着司徒烨的军队来的。 司徒烨带着两万兵马几个日夜不眠不休赶到巫溪解困城之危机,就命一小队人马护着徐罗红慢慢的走在后面。 徐罗红没有带丫鬟也没有带任何司徒别院的家当。 所以前一段日子,徐罗红早就差使了人马回京都去接。很多时候还是自己的老人用着顺手,在司徒别院,徐罗红也颇有几个心腹。徐罗红还特意让人把阿碧带上。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另外就是司徒别院有很多徐罗红的旧物,老物件用惯了,据说颇有几分感情。虽然这兵荒马乱的,派人去千里迢迢照顾她怀旧的感情,实在是太过矫情,但是当时她还是司徒大人的宠妾,也无人干说什么。 正巧这几日,京都的老人和老物件都到了巫溪。各自安顿下来一打听,自己家小姐竟然如了大牢。 有几个老嬷嬷却是颇有主张的。 其中就有一位元嬷嬷站出来,直接去了府衙。 当着徐知府的面,禀明情况。话说得也很漂亮,她家主子徐氏,从来都是个乐善好施,悬壶济世的品格,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有意害人,而是这祖上传下来的药方错了! 说着竟然还真的乘上了徐氏老爹当年的一本手抄的药方本子,里面有一味药,就是用了大量罂粟。 徐知府捋着胡子看都甚是仔细,如若果真如此,那徐罗红的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严重的说是蓄意害人,如今若是从轻,则是误诊。况且还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她并无害人之意。 这个事情悄悄的就也传开了。 这毕竟也算有个说法,司徒烨有心救她一救。 但徐罗红却不这样想,现在出去,司徒烨跟她从此也就是两不相欠,估计从此就是互不往来。所以就算救上一救,出去也只能是个平民身份。 徐罗红不想这样。 而这二个转机,就是沈媛的病。 听说沈媛病了,徐罗红日日在牢狱中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小姐康复。样子诚的小狱卒看了都感动。 这也不得不佩服徐罗红的演技,真真的装什么像什么。小狱卒真的感动了,徐罗红装的柔弱,且从来为求司徒大人徇私放她出去,已经让小狱卒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并且别看她对司徒烨从来绝口不提自己是冤枉的,但是跟小狱卒却私下里说了很多。比如自己是真的不知道那个方子是害人的,原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自己本想着治病救人,谁知道学艺不精,反倒害了很多人。自己真是死有余辜,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这番话说的漂亮,就在于从来不在司徒烨跟前说,而是私下里跟狱卒说。反而更加颇得小狱卒的好感。 那一阵子,全城百姓都知道小姐病了,大家深深担忧不以。谁都知道,这一定是之前因为瘟疫一事,身子被掏空了,没准捞下了病根。 老百姓们没事都天天求菩萨保佑沈媛,就连城西边的寺庙,香火都比平日里旺了好几遍。 经常能看到受了沈媛恩惠的某家子百姓,上香为沈媛祷告,愿小姐早日康复什么的。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的也有,每个人都心诚的不得了。 事情就突发在这一天,徐罗红突然跟小狱卒说,她知道一个药方子,没准可以治小姐这个病。 按理说,她前一个药方子就是害人的,现在又说拿出一个方子,也是真的很敢拿出来。而更要命的是,小狱卒经过她一个多月的装可怜催命,也是真敢信。 小狱卒一边念叨着你祖上的方子不会都靠不住吧,一边接过徐罗红写的方子。 徐罗红道,“不会不会,这个方子我用过,当年也是救过人的。” 小狱卒识得几个字,打开方子一看不禁张大了嘴巴。 就听徐罗红道,“小哥,你若是信得我,将我带出去,就帮我带一口炉子和炭火进来,我来亲自做药引。” 可能也是太希望城中小姐快点好,小狱卒也就答应了。 这药引,就是割了徐罗红手腕上的一块肉…… 好在小狱卒还算谨慎,拿着徐罗红熬制的药引和药方子,寻了葛大夫。又按照徐罗红嘱咐的的,并未说是徐罗红的,只说是自己亲戚所制。 还别说,那时候沈媛昏迷着,大家都着急。这个方子,葛大夫还真听说过,乃是民间的一个土方,葛大夫又亲自验过药引,动手配了药,就端给了沈媛。 阴差阳错,第二日,沈媛就醒了。 小狱卒这才偷偷禀明司徒烨,是徐罗红所献。 当然,也是徐罗红日日都央求小狱卒千万不要告诉司徒大人,以免他难做的结果。 虽然前一个药方害了人,后一个药方却算是戴罪立功,救了小姐。 如何救的,献出了祖上的一个方子,拿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做了药引子…… 这些话小狱卒一个字都不漏的禀明了司徒烨。直引的司徒烨听得心惊肉跳。 果然如徐罗红所料,他急急的来狱中寻她。 她反倒故作很镇定的样子,低着头,并不言语,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所答之言无不照实说了。只是声音低低的,缓缓地,带着一丝丝看破红尘的不经意,仿佛什么都看淡了的样子。 “阿烨,我害了城中百姓,已经是有罪之人,你何苦还来看我。” “还问那些做什么,我没没事的,能救沈姑娘,我死不足惜。”说着轻轻转动缠着纱布的手腕。 司徒烨拽起了一看,竟然还流着血,已经渗透半个纱布。 散开纱布一看,更是杯口大的一块伤口,因为没有用药,创伤面太大而流血不止。 当下就做主将人带了出去,仍旧交给元嬷嬷等一干老人伺候着。 夜里又送来了药。 徐罗红这才战战兢兢,委委屈屈的跪在司徒烨面前落下泪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当初相遇,一见倾心,父亲临终托孤,到后来一路生死相随,如今妾氏犯下错误,终是无颜相见等语。 这泪一落,当天晚上司徒烨就没走成。 贾斯苒将事情经过叙述的完整。经查明,徐氏并无有意害人之心,并戴罪立功,将功抵过。案卷的结案,还是贾斯苒所写。 沈媛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两个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扣着大理石桌面…… 她一扣,贾斯苒和靳山的小心肝就替司徒大人抖上一抖。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筑楼台倚孤寂 其实事情若是按照贾斯苒来看,大可以直接把徐罗红远远的送出去就完事了。 按照沈媛的性格,她未必就一定要把谁置之死地。眼不见心不烦,沈媛看起来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主要是这位小姐懒。 但在靳山看来,送出去不得善了。搞不好这位听说了就会出城追杀出去的。沈媛虽然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处事却是凌厉手段。 就看她当年对萧府那位少夫人赵氏的手段,就知道其实她是护短的。 徐罗红当年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她并未如何。但是如今徐罗红是残害巫溪城的百姓,这,不一样…… 她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性子。 可以说这一点靳山要比贾斯苒看的清楚,比司徒烨更是看的清楚不知多少万倍。 沈媛听完贾斯苒讲的事情,沉思了片刻,就转身提了一把刀出去了。 贾斯苒和靳山对视了一样,连忙跟了出去。 她一般都惯爱用软剑,一来觉得携带方便,二来又很能显示出小女儿的风姿,如今这样招摇过市提着大刀出去还是头一遭。 好在并不是砍徐罗红。 而是到前面的府衙,让贾斯苒去提了元嬷嬷过来审了审,又命呈上来所谓的祖上传下来的药方簿子看了看。 这等小事贾斯苒就可以办,根本不用只会徐知府。 从前徐知府可也不只管这一城,而现在巫溪城的县令已经不在,一些大小事务,就贾斯苒担着。 元嬷嬷是见过沈媛的,当初这位沈姑娘还在司徒别苑住过,如今却见她高高在上坐着,猛地吓了一跳。 嬷嬷都是老人,又是司徒府的,瞬间自己理了一套逻辑出来。 原是两个女子吃醋,这位上位了,定然要治了那一位。 元嬷嬷从前只知道是自己府内的人落了难,想着能帮就帮一帮,可如今这两位姑娘都是司徒大人的人,二位斗法,自己竟然糊涂的占了那一位的队。 元嬷嬷是个非常有政治觉悟并且知错必改且改的迅速之人。 直接磕头大喊道,“奴家只是在徐小姐房中搬家的时候看到那个药本子,并不知是否祖传还是她自己所写的。” 咦! 贾斯苒和靳山对看了一眼。 这内宅的老嬷嬷都是鬼道成了精。 剩下的事情就非常好办了,把徐罗红的字迹拿出来一比对,和药方簿子上的一摸一样确认是一个人书,而根本不是什么祖上误传下来的。 只是她是什么时候写的还需要再询问。 然后提了小狱卒来问话。 那心地纯良的小狱卒本来就是沈媛的粉丝,看到沈媛激动地眼睛布灵布灵的。 一问便知,是当日知晓元嬷嬷等人到了巫溪,徐罗红曾托小狱卒稍出去过东西。看着薄厚形状,应该跟这本药簿子差不多。 事情这就明白了,这药薄子根本就是徐罗红自己做的假,又借小狱卒稍出去给别苑的老嬷嬷,让她们帮忙开脱。 沈媛问明白了这些,也没说什么话,看了贾斯苒一眼提着刀就走了。 贾斯苒忙着写善后并写案宗。 靳山悄默声的跟出去。 看到沈媛一个人提着刀登上了城墙。然后又一个人在神火炮台旁坐了。 沈媛低头看巫溪城。此时太阳已经将落半落,一层昏黄罩在整个巫溪城中,让人看了很是容易生出一番感慨。 靳山跟着登上城楼,却正看到沈媛,夕阳的余晖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有些孤寂。 “这事儿你不要太怨徐知府和贾斯苒。”靳山说着贴着沈媛身边也坐下来。 “嗯。”沈媛点点头答应着。 她也只是心里有点难受,这事儿明摆着就是一查就能查清楚的事情,当时徐知府和贾斯苒却不细查,而是选择就那么过去了,其实是要给司徒烨几分面子吧。 毕竟现在是司徒烨的两万大军守护着这一城的平安。 而自己手里也不过才区区二百人的成武军。 想到这里沈媛又无奈的低头笑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样开始仔细的和司徒烨算计你我了。 道理也不是不明白的,所以徐知府和贾斯苒的难处她也要体谅。 想到这里沈媛不禁看了一眼靳山。 如此看来,靳山这个人还是挺聪明的,他没有挑唆她去找司徒烨打一架,也没有说要不然就跟她一起去直接杀了徐罗红,而是坐下来说让她不要太埋怨徐知府和贾斯苒。可见这个人还是有点脑子和心胸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靠得那么近坐过来,她却没有一脚把他踹开的原因。 想到这里,沈媛正要开口赞赏靳山几句,就听晋商转头对她道,“要不我们去把徐罗红杀了为民除害,然后再去找司徒烨打一架给你出气。” 沈媛正要赞赏他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截住,一口口水呛到了自己。 等到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发现也就没那么气了。 她也开始思考,要不要就卖司徒烨一个面子,让他看好自己家的女人,以后大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然后就又开始犯愁了。 靳山看着自己面前这女子,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一时竟然摸不准自己刚刚的提议她是如何想的。其实他也不过是想逗她笑一笑。 太阳完全沉下去的时候他二人才从城楼上下来,回去之后就见贾斯苒已经在院子里。 沈媛瞪了他一眼,他自然知道心虚,讨好的笑笑。“听说今天晚上有鸡汤喝,小人我这几日……咳咳……身体不适,不知道不能不蹭一碗。” 现在天气也不凉了。沈媛院子里搭着凉棚子,偶尔吃火锅就在外面。 是特制的小锅,一人一个,下面石头墩子打磨出了正好放炭火的小窟窿。滚烫的鸡汤下了各种菌菇、蔬菜和肉,很是鲜美。 贾斯苒并不是真的要来讨一碗鸡汤吃的,不过坐下来之后去发现,低眉顺眼的赖在这里,很是值当。 两碗鸡汤入肚,还好他没忘了这一趟是来做什么的。 于是瞅着沈媛的脸色也不是那么难看,终于还是开口,“听说司徒大人今天送了某人出城。” 靳山:“哦?我刚刚在城楼上坐着,怎么都没有看到。” 贾斯苒对靳山的搭话很是感激,送来感动的一瞥,“你们当时应该是在城南的城楼上坐着,他们走的是北门。” 靳山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不知司徒大人是送何人出城啊?” 贾斯苒对靳山如此上道简直感激涕零,连忙接下话柄道,“下官也是奇怪,一打听,是送徐姑娘,说是徐姑娘看破红尘,送去城外的三清观清修去了。” 这句话说完,贾斯苒着实的松了口气。这司徒烨所拜托之事也算完成了大半。 就听靳山道,“哦?徐姑娘吗?那咱们的司徒大人也舍得?” 一句话说出来,贾斯苒还没松到底的那口气就又提了上来。 偷偷看沈媛脸色,却见她毫无反应的喝着汤,才暗暗又缓缓的把这口气呼出来。 沈媛低头喝了一碗清汤,又加了些香菇、平菇,牛肉片,五花肉片,吃着不过瘾,又让小翠调了蘸料过来,捞了几块鸡肉吃。 胃口甚好。 沈媛其实是觉得,自己现在除了吃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 她自己活了两世,自问经历的比别人多谢,很多事或者人,也应该比别人看的更透些。 比如这时局,其实她是想和司徒烨分个你我出来的,可是好像大家都不这么认为,而时局……似乎也不允许。 其实她翻起脸来,挺绝情的。 可是因为一个女人就翻脸,说出去实在辱没她沈媛的名声。 所以她想来想去,这事就这么翻篇算了。司徒烨既然把徐罗红送到了道观里,此事也算是有了一个终了。而她自己和司徒烨,自然还可算作好兄弟,她做不来红颜知己什么的,更不可能对他以身相许,那么只能是好哥们。 好哥们一起打个天下什么的,也是一桩美谈。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翻脸了。 沈媛整个晚饭期间其实都忙着劝自己大度一些。 兄弟之间,就算是以后要为一个女人翻脸,也不能是徐罗红这样的,势必要为一个倾城绝色翻脸才够得上载入史册,就比如……她自己这样的。 想明白了这些,沈媛神情也跟着轻松灵动起来。 靳山和贾斯苒也跟着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唯有靳山有些遗憾,后悔没有借此事煽风点火,让她跟司徒烨翻脸。 不过或许此事这样了结,让他二人心存芥蒂,比此时当面闹开了有趣。靳山一边低头加起一块鸡肉,一边暗暗想着。 这样又风轻云淡的过了几日。 天气呼啦就热了起来,城里也突然变得热闹。 像是出去找她的成元将军和小马哥一对人马都回了来。之前出去寻她,后来知晓她回了巫溪城,却又因为外面的战事绊住了脚,这几日才回。 然后守城的又来报说有两拨人在城门口拿着沈媛的亲笔手书,说是她的朋友。 沈媛急急的自己奔去城门,一看原来是沈鸿升和苑尘尘两拨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第一百五十四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这可真是有朋自远方来。 沈媛在城门口就遥遥的看到两大拨人站在城门前,几乎把唯一进城的那个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年掌柜站在大太阳下面,他保养的好,近几年也没什么操心事儿,越发的细皮嫩肉。所以大太阳底下一晒,没多久就面红如煮熟的蟹子。 没办法,守城的兵士也想快,可是沈鸿升家搬家……京城百年的根基,数十家铺面……二十几大车东西,外加八十多号人,据说,这还是精简过的。 一一登记造册。 后面跟着的是苑尘尘的车马,同样的二十几大车东西,好几十号人…… 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么多百姓看着,沈媛也不好开口说走个后门,只是单开了一处城门,人和东西车马还是要一一登记的。 沈媛心中过意不去,大家伙儿本来就是远道而来,现在还要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每个人却都看着她笑眯眯的。 她命翠姑带着小翠,还有几个前来帮忙的妇人,一起做了酸梅汤。 捞了深井里的寒冰镇了好一会,一一送到众人手中。 “这天儿,真热。”苑尘尘看到沈媛过来,跳下马车,身段灵巧的如二八少女。 “你怎么也那么多东西。”沈媛问。 “我人多啊,东西就多。没办法,女人出门还不是麻烦。”苑尘尘晃着帕子,连忙让身后的小厮给打伞。 她可不像年掌柜,她怕晒黑了。 “你怎么会人多。”沈媛迟疑问。 沈鸿升拖家带口还要连带伙计,一定人多。 苑尘尘这边她本以为应该轻装上阵才对,一个尘尘本人,一个柳菁菁。最多揣一点金银细软。 “你不是说,我的家当愿意带可都带着。我就挑好的都带来了。”说着嘻嘻一笑,一甩帕子,对身后的一溜马车招手道,“姑娘们,快下车来见过我的好姐妹,沈大小姐……” 不得不承认,苑尘尘一嗓子喊出去,颇有妈妈桑的神韵。 二十几个姑娘摇摇曳曳,嬉笑打闹着从马车上下来,环肥燕瘦,姿色缤纷……引得守城的兵士们精神瞬间为之一振,办事效率立马又快上了几分。 沈媛目瞪口呆,“这,就是你的家当啊!” “你懂什么,我一个开青楼的,姑娘们当然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产。”苑尘尘笑眯眯的端起酸梅汤抿了一口,“嗯!这个喝的好,你们快都来尝尝。” 一招手,呼啦啦过来一堆。 对着沈媛纷纷施礼,“姐姐这喝的真新奇,心思巧妙。” “也不知是怎样的一颗玲珑心,才能想出这等好主意。” 沈媛连称“过奖,过奖。” 然后抬头就看到柳菁菁笑着漫步走过来。 她如今做惯了头牌,举手抬足都充满了一种淡定的大气,和当初初见时那种虽然也好看,也精细,但处处精致好看都是为了讨好的感觉很不一样。 沈媛看着颇有一种看自家孩子,嗯,总算出息了的感觉。 正好借着柳菁菁,沈媛把自己从一堆莺莺燕燕中解救出来。 二人拉扯着衣袖笑着去远远的一边说梯己话儿。春意坊的人都知道柳菁菁其实是沈媛一手**出来的,两个人关心亲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 “那四大头牌都没跟来?”沈媛刚刚瞄了一眼这次带过来的这二十几个姑娘。 “嗯。”柳菁菁从自己头上摘下幂篱给沈媛戴上,生怕她晒黑了。 “我不怕晒,涂了自制的防晒膏。”沈媛笑嘻嘻的伸手挡。“你自己戴。” “那也要戴着,等下我那里还有多余的,已经让小丫鬟去拿,很快送来。你那个膏,皮肤晒不伤,却也可能会晒黑几分。”柳菁菁说着已经利落的把幂篱给沈媛戴好。 然后才说,“四个人都没来,纤茹身子这半年一直不好,适应不了舟车劳顿,蔷薇跟一个富家老爷扯不清,盼着赎身从良做小,所以耽搁在京城了。子君,芍药早已经不在春意坊……” 话未说完,看到沈媛歪着头怪怪的冲她笑,“你看我做什么?” 沈媛淡淡笑道,“柳姑娘如今手段了得……” 柳菁菁低头看着脚尖,半响才道,“四人头牌也当了那么些年,如今岁数也大了,带到这边来,不划算……这才由着我一个个收拾了。” 沈媛听了点点头。“你晓得要估计她就好,她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柳菁菁道,“我晓得。” 又跺脚瞪沈媛,“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说着就一年一扭的走了。她这一年过得真是春风水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步子身段扭的都很到位 沈媛在后面哈哈的笑两声也跟着过来了。 看看队伍,也才过去了三分之一。 远远的就看沈大老爷和沈鸿升站在一起互相拱手寒暄。 两个人岁数其实差不多大,沈大老爷做了沈媛很长一段时间挂名的爹,直到来了巫溪才大家都不提。因为也没了萧家的老人儿。 沈鸿升则是在京城认了沈媛做干妹子,这事儿是苑尘尘、柳菁菁并着很多人都知道的。 关系有点乱,不过反正都姓沈,看着沈鸿升和沈大老爷一见如故。 那边霍杰和郑工也和冯奇,沈柯聊得火热。人太多,他们在人堆里扒拉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故人。 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眼看大家都饿了,沈媛就想要不把大家都想带进去用午饭,也早些梳洗休息。 去问了苑尘尘和沈鸿升,大家却都再次说别坏了巫溪城的规矩,于是还是都规矩的在这排队。 这可不行,沈媛开始不好意思。 赶紧又着人安排,午饭就在外面城门口这里吃了。 徐知府听说,赶紧就把这个差事让贾斯苒揽了。 然后府衙大方的摆了四大桌的酒席招待沈家和春意坊和城中诸位朋友。 又在外面摆了流水席,给今日进出城的百姓。 这样一来更热闹,聚的人反而越来越多,看这样子,不到太阳落山人是散不尽的。 沈媛喝的有点多,每个桌都坐了很久,大着舌头说什么“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先是人们来给她敬酒,她来者不拒。然后又乐呵呵的开始给每位在座的敬酒,敬到司徒烨,偏生就越过去。 众人都有些尴尬,然而也不好说什么。 司徒烨也没生气,含笑的对众人点头,似乎是为给大家造成这种不好意思而抱有歉意。 “风度真好。” 春意坊的几个姑娘们看了,悄悄贴着柳菁菁道。 柳菁菁自斟自饮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也没法子劝沈媛,她那个人来疯的脾气,又喝醉成这个样子,酒劲上来没法劝。 好在都是自己人,大家只道太她今日见到这些故人,太开心。 醉吧,这么些人守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一直过了两个时辰,才收了酒席,好容易众人全进了城,安顿下来。 说好了各自梳洗,稍作休息,晚上还要聚一聚的。 沈媛号称已经包下了城里最大的酒楼,谁不来她都不会饶的。 众人都连连点头称好,沈鸿升和年掌柜也都说这下要看看巫溪城的最大酒楼到底如何,品个高下出来。 苑尘尘则眼睛布布灵布灵的闪啊闪,然后悄悄问沈媛,“这巫溪城没有青楼吧,我这可是要开头一家……” 沈媛不管别人说什么,只一味眯着眼点头笑。 众人散了,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又聚。 沈媛回去后好生泡了个澡,又被小翠逼着喝了两大碗酸溜溜的醒酒汤。 小翠如今性子也发泼辣,翠姑太温柔,很多时候都是小翠管着沈媛。 “你这个样子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沈媛笑嘻嘻的借机掐了小翠脸蛋一把。 “自己还是个姑娘呢,就打趣我们。”小翠撇嘴道。 “咦?我可不是姑娘啊,我是萧府的最得宠的四姨奶奶……你……”沈媛翘着二郎腿就正想忆当年,被翠姑一把捂住了嘴。 “翠姑,你跟小翠学坏了……敢……呜呜。”后面的话着实听不清。 晚宴,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敢少。 沈媛穿了件五彩孔雀毛针织的群子,楼上楼下飘忽乱窜,如一只花蝴蝶一般。 “啧啧,这兵荒马乱的,你哪来搞来的……”就连苑尘尘摸了把孔雀毛,都不得不佩服。 “喏,在涿州的时候,他给我买的。”沈媛醉醺醺的一指靳山。 靳山坐在邻桌,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正对上苑尘尘的目光,不由礼貌的一点头。 苑尘尘也点点头,算作回了礼。 “那个人有点眼熟。”苑尘尘低声对沈媛道。 “他是京城人嘛,你眼熟也是有可能的,说不定还是你哪位姑娘的相好的……” 越说越不像话……靳山听得直摇头。 中午就喝多了,晚上更是醉的厉害。 劝了很久,才允许散席。 结果众人还没走完,她拉着沈柯的小娘子说话,说着说着靠着人家就睡着了。 回去的时候是翠姑和几个有力气的老嬷嬷给连推带扶的上了马车的。 终于都散去,众人回去自歇息。这一夜一定都是个好眠。 整个巫溪城都静悄悄的,也只有月亮能看到,那躲在墙角的两个黑影。 司徒烨问沈媛:“你确定这样他就不会注意到我们?” 沈媛双目亮的发贼,没有一丝醉意。她打了个哆嗦道:“我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甩掉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意春风通四方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沈媛也埋怨自己。 就但看要执行这个计划,一要把自己灌醉,也亏她酒量好,另外司徒烨暗中往她身旁的酒坛子里兑了好些水。二要在这夜里冻上半夜。春季里的白天虽然太阳毒辣,夜里却很是阴冷。 所以沈媛思来想去,觉得这却是是自己出的一个馊主意。 况且同样的馊主意,她已经用过一次。 上一次在京城,她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借着徐罗红的事情和司徒烨吵翻,自己离开司徒别院,独闯京城。一个是把自己放到台面上吸引目光,这才背地里由着司徒烨方便,给她找地方研究神火炮,制**。 这一次,再次因为徐罗红和司徒烨翻脸,大家都以为她是生了司徒烨的气,更不会想到她今晚喝醉是装的,这实在是个好时机,可以躲开靳山,真正说一说接下来的计划。 好用的法子多用几次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沈媛是跟司徒烨真生气。就是不晓得司徒烨这傻子知不知道。 要躲开靳山不容易,他功夫深不见底,耳目自然也灵的很。 二个人凑在一起只能长话多说。 司徒烨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晰,第一,涿州是不能去的。敌我不明。 第二,迁都安阳这事是定了的。且看岭南军如何动向。 第三,魏化渠留下的八万大军应该会跟着一起迁都,只是别忘了,魏化渠的两万人马,却是哪里去了? 打听不到…… 按常理,他是打着来剿灭巫溪,司徒烨这两万人马的旗号出来的。然而半年都快过去了,竟不见踪影。 司徒烨的意思,巫溪这里也好也不好,好自然是沈媛治理的好,不好就是太招眼了。 沈媛也点头。可是如果巫溪最好不呆,涿州又不能去,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于是问司徒烨:“我让此问你让人画的地图呢?” 司徒烨点点头,掏出一大卷羊皮给她。“已经着人按照你的要求画好了。” 沈媛笑着连忙打开,“花了你好多功夫吧。” 司徒烨:“那是,可是好废了我一大翻功夫。只是从你跟我提起到现在,竟然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好在现在得了。” 沈媛要的这地图,和古时候的很不一样。还是半年前,她看司徒烨的地图发现根本看不懂,才跟司徒烨说了比例尺的概念。 并给了一套统一的标识,要求以后所有所绘地图都要有山川、河流、城镇等统一的标识。 山川需要注明多高,河流需要注明多宽,城镇需要注明面积、人数。 同时还包括路线,官道、驿站,小路,山路,水路等都要有所标注。 后来又命加上了沈鸿升的店铺分布。这样行走起来非常明白,随时随地去何处可以支取银子。 沈媛盯着地图看了会,尤其看沈鸿升的店铺分布,越看越觉得,这张地图上还少了点什么,其实不是地图上少,是实际上就没有的东西。 沈媛点点头道,“让兄弟们这么干吧,我看成武军他们最适合干这个。” 说着示意司徒烨附耳过去,秘密低语。 司徒烨耳朵微红,但是听了沈媛所言先是点头,后来困惑,再后来竟然是一个细思极恐的表情。 …… 因着前一日醉酒,沈媛第二日定时起晚了。 起来之后又嚷着头疼,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指点着小翠用精油给自己做按摩。 “原来这个精油还有这个妙用。”小翠一边按着,一边道。 一句话提醒了沈媛,就打发人去叫苑尘尘。 “何苦这样急?”小翠心疼自家主子,小声嘟囔。 兴许是怕马上忙正事了就没时间。翠姑暗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现在自问越来越了解自己家小姐。 结果半天苑尘尘才过来。原来是上午已经找了中人,去看城里的店铺去了。 “可看到什么中意的地方了?”沈媛问。 “看了几处,都不大中意。”苑尘尘答。 沈媛:“你当这里是京城吗?还有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没有说你,带那么多姑娘过来,我很担心你养不起,这里看着虽太平繁盛,在这战争年月却如那海市蜃楼一般,没准哪天灰飞烟灭只在弹指间。” 苑尘尘慢悠悠坐下,自斟了茶,轻轻的吹凉了,慢慢入口,才道,“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吗?” 又道,“且过一天是一天吧,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把眼前过好了要紧。” “你问我这个,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原来巫溪城的铺子,即便是两三层的,也都太小了。我没看到合适的,且愿意出租转让的也少。我看你们在城北还在往外扩建,不如我在那边圈一块地,自己盖一个如何?” “可是就怕地方太背,冷清了些。”苑尘尘自顾自的思量。 沈媛正好也是这个意思,“西北城外十五里处,有一处温泉,是霍杰前一段日子无意中发现的,正好可以围着泉眼做一处山庄。” 当然霍杰为啥能无意中发现城外的温泉,沈媛没说。 沈媛就把将青楼做成会所的概念跟苑尘尘说了。算是开发出一处吃喝玩乐一条龙的聚集地。规格吗,就比照天上人间。 苑尘尘听得入迷,不时的拍手叫好。 做后沈媛又强调了两点,一是把精油spa这项服务加进去,二是叮嘱一定要实行会员制。 看着苑尘尘频频点头,沈媛笑得更是像只小狐狸。 说得兴起还命翠姑拿了湛江巫溪两处地图过来,“你看,就是这里,离巫溪城大约十五里,但是离另外两个也毕竟大的城也不过就二十里的样子。而且,这里离官道近,所以可以算是南北往来通商,官员调度行走的必经之路。所以,咱们的眼光不要单单只放在巫溪这里。” “苑老板应着眼天下,利用会员制,先制作一百张会员卡下发给天下各地官员,乡绅贵族。剩下还有想入会的,必须由老会员引荐。物以稀为贵,这个你比我懂……”沈媛越说越得意,露出奸商一般的笑容。 苑尘尘听了不住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沈媛自己说完了,稍微有点歉疚的望着苑尘尘,“就是这兵荒马乱的,把你们一群姑娘扔到那里,我有点不放心。” 谁知苑尘尘一摆手,颇有几分自负的道,“这种生意你就不如我有经验了,想当初我们春意坊也不仅仅是开在太平盛世。越是兵荒马乱之时,这人呐,那及时行乐的念头就越重。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听说还有那没吃过的,没玩过的,没见识过的姑娘……才会蜂拥而至。” 沈媛佩服的点点头,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小步。剩下的就看苑尘尘了。 “这种地方,也不能明着派兵把守。” 苑尘尘:“此事必成,到时候名动天下,既然是邀请了天下各路名仕入会,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轻易与我们为敌。” 沈媛先是点点头,而后连忙摆摆手,“不是我们,是你。” 苑尘尘:“怎么,这生意全给我做?” 沈媛点点头道,“是啊,行吗?你要是有不清楚地,就遣人来找我问,我再帮忙出点子。现下我忙的很,没有时间做生意。” 苑尘尘:“行是当然行,就是好像占了你多大便宜。要不以后若是做起来,利润分你三成。” 沈媛摆摆手,“要不这样,你若为了心安,就去找沈鸿升沈老板,利润记到他那边一成。” 苑尘尘想这样也好。一路上她和沈家相熟,原也知道那沈老板认了沈媛做干妹子,都是一家人。 可是还是问道,“你忙什么?我来了两日,没看你有什么其他事要忙啊?” 沈媛笑嘻嘻的拍拍手,“现在又了,我忙着……正要去跟人打一架。” 说着起身,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上次她生气提的那柄大刀应该是被翠姑藏了,害的她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只找到一柄短把的,拿在手里有点不如之前那个威风。 不过最终还是拿了这把明晃晃的短刀就要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又提着刀回来,站在苑尘尘面前,吓的苑尘尘捏着丝帕子,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就听沈媛道,“那个,我去找个女人打架,就是那种……你懂的,为了个男人,两个女人经常争风吃醋的那种打架。依姐姐之见,你说我是提着这把短刀去好呢?还是携一柄长剑比较好?” 说着还应景的把手里的短刀比了比。 苑尘尘听了这话,瞬间一脸鄙视,翻了个白眼才细声细气的轻轻道:“女人同女人若是为了一个男人吵架,难道不是比谁哭的好看,谁哭声婉转,谁更楚楚可怜些吗?” 见沈媛还是没有开窍,又犹豫着补充道,“我觉得……你还是先梳洗一下,好好画一番妆容再去比较好……毕竟这胜负不在刀刃上,是要那男人来分个高下的。” 沈媛想了半刻深觉有道理的很,很侠气的跟苑尘尘竖起个大拇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清山上三清观 沈媛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照照、右照照,对苑尘尘的化妆技术真心叹服。 苑尘尘放下最后一盒胭脂,接过下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冷笑着说,“敢情今天急三火四叫我过来,是为的让我来给你当丫鬟伺候人的。” 沈媛只眯着眼一直笑嘻嘻,做小伏低,“赶巧,赶巧。” 苑尘尘推了一把沈媛,“按照岁数,我应和你娘亲是一个辈分的,别没大没小。” 沈媛连连称是,心里还是一直陶醉有苑尘尘这个妆画得太棒了。 沈媛跟苑尘尘说,“妹妹我要出门吵架,能不能帮我化个装。” 苑尘尘绝对是那种出门到个垃圾都要花半个小时描眉的主儿,于是认为很理所当然,就问她想要化个什么风格的。 沈媛一听这话就知道问对了行家,就说,“就知道姐姐化妆一定很厉害,我想要一个一看我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没人敢得罪的那种……” 这个要求……说得苑尘尘哭笑不得。 “平日你是多受欺负啊!” 这个妆倒是好化。 沈媛长得太好看,属于明艳不可方物型,略加修饰,就很…盛气凌人。 沈媛特别满意道,“以后我演戏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御用化妆师了。” 苑尘尘:“话说你这是要找谁去吵架?” 远在城外三清观内清修的徐罗红打了好几个打喷嚏。 登门吵架要趁早,这是沈媛上一世的好友曲贝贝传授的经验。 沈媛并不擅长吵架,相反性子其实还是很怂的。有时候总是得过且过,总觉得大好时光不要浪费在计较上。 于是导致即便是去菜市场买菜,明明别人去买土豆都是两块二,轮到她去问价,就一定是两块八。 偶尔心血来潮去买只母鸡,帮忙切好上称一称,48一斤。可是明明她刚刚听见三十秒前,前一个人问价,还是36. 没办法,沈媛有时候觉得,这就是命。 冤大头的命。 冤大头沈媛今天决定一雪前耻,去找自己的仇人理论理论。 她和徐罗红之间,说起来是怎么都不怕理论的。 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自己,自己就算是追上门去,挠花她的脸,沈媛也觉得自己是不理亏的。 说去就去,于是拎着刚刚院子里寻得的短刀,腰上依然携了日常的软剑,绫罗绸缎,珠翠环绕的就去了。 沈媛虽然上辈子没吵过架,但是也算是有纸上谈兵的经历。 她记得曲贝贝还说,吵架这种事,和两军对战是一个道理,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沈媛想起不禁深以为然。 此时只待一鼓作气。 谁知走了没多久,苑尘尘从后面跑了上了。 沈媛不是小脚走的快,苑尘尘好容易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出话。 “真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姑娘啊,帕子,记得带这种真丝的摸在手里滑滑的帕子!” 沈媛愣愣,“要这种帕子做什么。” 苑尘尘:“自然是哭的时候擦眼泪用,这个帕子比一般规格的要长一些,抹起眼泪旁人看着才更楚楚动人。” 沈媛:“没事,吵架一定我是不哭的,就算是打架,我也从来都是不哭的。要哭也是对方哭!” 苑尘尘:“我跟你说,要比谁更楚楚动人,比弱不禁风,比谁更有苦说不出,比谁。到时候只要你一看到司徒烨出现,就把手里的刀啊剑啊的啪啦往地上一扔,记得扔得动静要大,这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沈媛:“我……” 苑尘尘:“就是要让他注意到你如此刚硬之人,都被逼得泪水连连,显见是受了大委屈的。知道吗?这就和你让我给你化一个盛气凌人的装,到时候再一哭花,形成强烈的反差是一个道理……” 沈媛:“……” 沈媛觉得自己的一鼓作气已经要泡汤了。 不过真心说,苑尘尘这个剧本也不错。下次如果有需要,或许可以让她来出演。 因为这样一耽搁,沈媛去城外三清山上的三清观的脚程就慢了些。 不过没关系,小翠已经按照嘱咐,在沈媛走的一炷香时间之后,才会故作惊恐的跑到前面的府衙,当着众人的面,尖声尖气的大喊道,“哎呀,我的司徒大人,不好了!小姐……我家小姐不见了,我寻了一会儿,才晓得她竟然往三清观去了。” 这样除了司徒烨,众人也比如会跟随着一起来。 同时一定还会有人适时的问一句,“这可如何是好?去了多久了?” 小翠细声细气的答道,“估摸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切果然按照既定。 此时沈媛依旧快马到了三清山脚下。 沈媛原先不知道为何这山要叫三清山,如今走进一看,似乎是知道了。无草、无树,无鸟兽。真的可谓三清。 叫三无也无不可。三清跟显得有文化一些。 在这样一座三无的秃山上清修,要么就会真的心静的很,要么非得憋得心猿意马不可。 山上也只有这一处道观。 沈媛鼓了鼓自己的士气,一脚踹开道观的门。 里面的小道姑吓了一跳,沈媛竟然没有想到还有别人,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句计划冲口而出的“姓徐的,你给老娘出来!”就生生的憋在嗓子眼里没有喊出来。 差点呛到自己。 沈媛心想,自己这样应该算是三而竭了,心里发虚。她努力修的一向是杀人不见血,面不改色心不跳,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但凡可以原谅的,就不会当面对峙计较,但凡不能原谅的,一剑封喉。 像这等要单论嘴皮子的功夫,还要只吵架不动手,一直吵到等着众人都上山来的……这工种就不适合她。 沈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毒辣辣的太阳,深深叹气。 弯腰搀起还吓得跪坐在地上的小道姑,柔声道,“是不是有位徐姑娘在这里,可引我去见她。” 小道姑连连点头。看她和善,也就不似刚刚那样害怕,一边带路,还一边提点她,“想来你是徐姑娘的朋友,她前几日才刚刚被家人送到这里来,所以脾气很不好,你来了也好,宽慰她一二。” 小道姑提到这位徐姑娘脾气不好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媛应着,就见小道姑指了指一个院落,显然她并不想跟进去。 沈媛从怀中掏出散碎银子打赏,小道姑乐得眉开眼笑的去了。 推开门,徐罗红正坐在院中晒太阳,看着很似清闲,只是难掩消瘦憔悴神态。看到沈媛,徐罗红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 真真还是老样子。 也是巧,沈媛不经意就瞧见门后面放着一捅未倒的泔水,轮起来就冲着徐罗红身上倒了过去。 “啊!啊!啊!啊!” 徐罗红连声惊叫。她显然没想到这位上来就……就泼上脏水了。 沈媛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知怎的,看了她这副样子,突然就……就能入戏了。 照着她原来的性子,比如是沉声数一数她和她之间的是非。 比如当时在司徒别院,阿碧是自己的丫头,她要过去不说,还要虐待。比如她给自己下药,毁容,关入密道差点入野兽腹中。比如在巫溪,她从背后捅黑刀。 再比如先是装神弄鬼卖假药,而后买通嬷嬷,造假证据。 一桩桩一件件,此时沈媛没说,手却忙着把院子里能抓到的东西都砸向徐罗红。 道观的院子也就那么大点儿,徐罗红躲无可躲,一边尖叫一边抱头鼠窜。 沈媛摸到什么就砸过去什么,晒干的豆干,一旁的扫把,箩筐,藤椅,石凳…… 石凳未出手,突然被一个大力拦住了。 然后就听司徒烨低低的嗓音,“阿媛,你闹够了没有?” 沈媛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突然觉得苑尘尘的剧本真他娘的人性化呀。嗓子堵得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然后就又听司徒烨道,“再怎么说,她为了你的病……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话说得声音不小,众人应该都听到了,此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沈媛刚想说,去他娘的救命恩人。 话未出口,就看徐罗红快速的捋了把头发,然后一下子扑到司徒烨脚边,抽抽搭搭哽咽道,“大人,不要再说了,让小姐出出气,就好了。” 一边抽嗒,一边还抽出条帕子拭泪。 沈媛看着,跟临走是苑尘尘塞给她的那条颇为相似。 哎,这事闹的。 按照剧本,此时她应该一挑长剑,向那对狗男女劈去。司徒烨一个转身,一手就会护住怀中佳人,同时另一手扇柄扬起,挡下沈媛这一剑。 这个姿势司徒烨做起来一定很帅。 然后沈媛再刺过去,却不是对着司徒烨,而是对着徐罗红。司徒烨心中一急,动了真格,折扇瞬间化作利剑,刺向沈媛喉咙,至此一招将沈媛制住。 沈媛负气而走。 然而此时沈媛突然没了兴致。她想起苑尘尘的叮嘱,恶作剧一样啪的把短刀扔到地上,老大声。 自然不会哭,只是一声不吭的走了。 反正最后都是负气的走,交不交手其实并不影响结局不是。现在已经够气的了,足够了。 沈媛果真气鼓鼓的就骑着马下山走了。 司徒烨很是一愣,本能的一脚想上前去追,然而还是忍住了。 余光中瞥到果然靳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灯火荧荧归路迷 现在还不能走,司徒烨拉起徐罗红,烦请看热闹的小道姑帮忙,梳洗安顿。 这才转身看众人,都还是回去吧,还有事情要做。 “让诸位见笑了。”司徒烨拱拱手。 谁又能好意思说什么。 到了晚上,还不见沈媛回来,小翠按照吩咐,想去找了府衙偏院找了徐知府,因为那里离小翠最近。 “小姐不见了。” 有去拜访了贾斯苒,“小姐不见了,下午就一直没回来。” 然后又去了霍杰处,今夜蒋棍值守,霍杰正和蒋棍吃酒,说是吃酒,其实因为有公务在身不能吃酒,只是拿酒壶装了水,配了几碟子下酒小菜,应个景儿。 白天的事霍杰和蒋棍因为离的远,没来得及亲眼见,如今正凑在一起八卦。 小翠心说这样挺好,我正好少跑一个地方。 于是惊慌失措的跑到二人面前,“二位大人,不好了,我家小姐不见了!上午负气骑马跑了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蒋棍把手里的一把花生米生气的一扔,“照我老蒋说,我家大人也太不像话!” 蒋棍知道了,那大半个城也差不多已经知道小姐负气跑出去,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小翠这才去了司徒烨住处,“大人,小姐这个时候还没回来!靳山靳公子也不在!” “哦!”司徒烨慌张的穿上衣服出来,正好见到蒋棍带着人在城中。 蒋棍:“大人,可是要小人去把小姐追回来!” 蒋棍正想加一句,“下官定不辱使命。” 谁知听司徒烨张口到,“成元呢?” “成大将军?” 哎?对呀,小姐不在,成大将军估计比自己还急,怎么不见成元?蒋棍摸摸头。 “大人,成元率部分人马,已经出城去找了。” “嗯。”司徒烨思量,“成元带的是成武军的人马?” “是。” “那这样,”司徒烨开口道,“蒋将军还是要值守城中,身负一城百姓安危,不得马虎。小张哥另带二十人成武军出城去找人。” 又过了一日,又让沈大老爷带着一队人出了城。 又过三日,翠姑带余下成武军出城。 向四面八方寻去。 沈媛去了哪里司徒烨真的不知道,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们的目的是把这二百成武军分成几路散出去,至于做什么目前尚且还是机密不宜外漏。 总之沈媛在外面晃悠几天,就当做气消了又自己转悠回来了,而派出去找她的那二百成武军倒是可以不着急。兵将在外,有太多理由可以绊住脚,不是那么容易就回城的…… 所以照理,司徒烨应该不急,只是不知为何,今夜对着这朗朗月色,心中竟有几分不安。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吵架负气比上一次看起来还像是真的。 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一定是他和她的演技都飙升了。 又或许是太真了,真的他自己其实下意思里也在担心,这不是真的生这么大气吧…… 然后心里其实不得不承认,真有可能是真的。 …… 他心情惴惴。 而就在沈媛负气离城出走后的又一个时辰,有两万人马默默的擦着三清观山下同样的那条小路,直奔京城。 二万大军,就在沈媛身后。 …… 同时在沈媛身后的,还有靳山。 她就知道她甩不掉他。 阴魂不散。沈媛心里骂了一句,一夹马肚子,快马向前奔去。 她这次出行其实没有目的,在外面兜一圈过几天就回去。路线也都是之前和司徒烨计划好的,选了提前已经打探好,相对非常安全的路径。 只是出来的时候心里真的憋着一肚子气,所以也算是“气不择路”……竟然迷路了。 只能胡乱走。 算算日子,成武军应该已经都散出去了。她却并不想回城。再说现在走出城多远她也不知道。 也并不是真的就不能知道,她怀里秘密揣着详细的地图,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自己所在何处,想去哪里都不难。就看想不想知道,想不想回去罢了。 她一向不喜欢穷游,从来都是走娇奢路线的。这一次也不例外,荒山野地夜宿破庙都是与她无缘的。 何况是她自己一个人走,只顺着大路一直向前。 这一日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中午吃了满满两碗的羊肉汤,又揣了三个肉夹馍,这才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她实在不是在赶路,吃的太饱,午后太阳一晒,困得睁不开眼。 偏又已出城。只能栓了马,挑了棵枝杈繁多,树叶浓密的老槐树,自己翻身一跃,躺在树杈上打盹。 真的就迷糊了过去。 然后猛然间沈媛本能的一激灵,翻身从树上跃下。 三支铁箭咚咚咚钉在刚刚她栖身的位置。 窝槽……二话不说,敌我不分,就要置人于死地?! 沈媛屈身落地,手掌撑地却并未起身。前方已经可见十二人,看样子,是一支队伍。只是不知是哪边的。 沈媛伸手拔出随身长剑。 对面来人见一击未中,二话不说十二人摆开阵势,就要将沈媛困于其中。 沈媛长剑挥舞,剑气如虹。 招招毙命,剑剑封喉。 十四式,已经倒下十一人。 “你,你,你究竟是何人?”只剩下最后的一人,面露恐惧,磕磕巴巴问道。 沈媛不语,不断逼近。 自她露面,未发一言,却连取十一人性命。 那人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一句话不说就打打杀杀是何道理?” 沈媛不怒反笑,“现在终于想起来问我是谁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况且我身影掩在树中,你们什么都看不清,只发现有个人在树上,就可毫不犹豫取人性命,是个什么道理?” “你们并未问我是何人,便要杀我,那为何我不能不问你们是何人,来杀你们呢?” “我们是岭……”话未说完,沈媛剑锋已至喉间,只剩下那人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出“咯咯”声。 有些瘆人。 “要么就不是好人,乱杀无辜。要么就是我的仇人,何须问。”沈媛继续自言自语道 一地死人,她反倒开口说话了。 “不同就是你们要杀我而没杀成,我杀成了。” “这就是我跟你们讲的道理。” 沈媛说完,掏出苑尘尘塞给她的那方帕子,把长剑擦拭干净。整装上路。 人是会变的。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又四余年光景,无非就是杀几个人。 …… 沈媛离开大路,绕过山头,终于忍不住扶着树干低头狂吐起来。 真是晦气。 等沈媛整理好情绪,天色也已经晚了。 看样子今天是不得不在荒山野岭里过夜一晚上了。这个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包,估计连个破庙都没有。 搞不好要在树上过一晚。 沈媛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胡乱走着留意可以宿一夜的地方。 她平日虽然嘴馋一些,但是现代的时候也没少减过肥,晚上时常晚饭就省了也是经常的事儿,所以肚子饿不饿并不在意,关键是要睡好。 走了没多久,咦? 多亏自己仔细留神,没想到这里还有陷阱,险些就踩上了。好险! 沈媛细心的躲过一个陷阱,又看到前还有接连两个机关。其中一个绳套上竟然还逮到了一只野兔子。 沈媛对这只野兔子兴趣并不是很大,她只是想到既然这里有人,那就说明离这里不远是有人家居住的。如果运气好,或许可以等到那来人在傍晚来取自己的猎物,那她或许可以打听到怎么走能走到个小村,又或许能遇到好心人收留一晚。 这样住处也有了,沈媛默默自己口袋里揣着的慢慢的金叶子,还愁没有一顿丰盛的晚饭吗? 沈媛想到这里不由得精神一震。可惜等了良久,也不见人来。 野兔子灰突突的毛,黑色的小眼睛。沈媛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莫动!”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沈媛乖乖的缩回了手。 来人身材高大威猛,几步跨过陷阱,来到绳套这里,解下野兔子。 “我其实并不是想偷你的野兔子。”沈媛连忙解释道。 “不是偷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低头忙活着,三两下就拧断了野兔子的脖子,啪的把兔子扔到背后的背篓中。 “嗨!”沈媛对着这人的背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偷你还伸手去做什么?”来人又道。 沈媛站起身来,双手叉腰。 “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我还说这兔子是你偷的呢,谁能证明这就是你的了?”沈媛双手胸前一抱,今天怎么净是遇见不讲理的人。 “我也没说这兔子就是我的呀。我说了吗?我就是拿了别人的兔子怎么了,我没说我不是在偷啊!”来人声音中掺杂一丝丝笑意,显然在嘲笑沈媛。 “真是无耻小人!”沈媛咬牙启齿道。 “你是谁呀?在这个地方转悠不怕丢了小命吗?”来人转过身面对沈媛。 一副猎人打扮,腰上捆着麻绳,腰间别着镰刀,背后背着箩筐。络腮胡子长了满脸,导致看不清长相。 “我是穿越者。”沈媛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对,我是穿越者。” “何为穿越者?” “就是有金手指,或者空间。不过既然我都没有,那我觉得,我随便哪个山头一蹲,遇到的也一定都是世外高人。” “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金光护体嘛!” 那猎户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沈媛一阵子。 “小丫头不要往前面大路去,那边死了好几个人。杀人的一定是个变态,那么多人,都是一招毙命!”说完络腮胡子猎户还咂咂嘴,“真是个变态。” 沈媛没理他,看样子指望这人带她晚上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是痴心妄想了。于是转身迈步,左脚才抬起来还未落地,就赶到后背阴风阵阵。 沈媛还未来得及回头,就看身旁树上一个黑影直直窜出,如飞鹰掠过,直向那大胡子猎户击去。 那大胡子猎户一惊之下连退数步,“竟然还带着帮手!”颇为不满的一声低吼,而后不再看沈媛,全力以赴应对黑影。 沈媛瞅了瞅,这两个影子此时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也实在难解难分。 就找了旁边的树丛里的一树墩蹲下,安心观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媛看得出神,所以当身旁伸出一只如枯树枝般的老手时,着实吓了一跳。 枯树枝一般的老手打开,手心里是一大把瓜子,竟然还是热的,倒到沈媛手里。 沈媛:…… 侧头看到原来是一个干干瘪瘪的老头,带着尖尖草帽,看不出年纪。正瞪着一对绿豆般小的眼睛,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的争斗。 于是沈媛主动往旁边让了让,老头对着沈媛嘻嘻一笑,露出已经掉了半口牙的牙床,毫不客气的煨蹭上去坐在树桩子上。 这样果然更舒坦且看得清楚些。 “喂,那个是你朋友呀?”老头拿手肘轻轻碰了碰沈媛。 沈媛点点头。 于是老头又掏出把瓜子并义气的分给沈媛一半。 看着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难分胜负的。 这个靳山搞什么,竟然连个山沟沟里的猎户都打不过。 眼看着两个人动作越来越快,然后只听那络腮胡子猎户大吼一声。 “不好!”沈媛心下道。 然后就听身边的干瘪老头突然扬手一撒,一把瓜子冲着前面二人扬了过去。二人快速分开,分别向两个方向退去。 待二人分别推出去七八步,靳山一口鲜血喷出。 沈媛站了起来。 “嗨,还没完呢,姑娘别着急走。”干瘪老头拍拍身旁的树桩子对沈媛道。 沈媛笑笑,从腰间抽出了软剑。 那络腮胡子猎户沉思间透着疑惑,对靳山道,“在山外大路上行凶的,不是你?” 然后目光移向沈媛,突然一笑,“原来是你!” 沈媛也不打理他的话茬,只笑嘻嘻的看向靳山,“我也没想到,你何时变得如此没用。” “呸!”靳山擦擦嘴角的血水。“刚刚要不是我,你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沈媛却倔强的一撇嘴,“未必!你看之前那十二个人,我也没用你出手,不是也处理的好好的。现下可是你打不过人家,在这里丢人现眼。” 靳山不说话,只是扬起短刀,再次迎了上去。很快和那大胡子猎户又纠缠在一起。 “你看看,你这是何必呢,你激得你这情郎去拼命,最后还不得你去给他收尸,小姑娘心不要太坏呦!”干瘪老头一脸八卦的笑意,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沈媛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脚不断戳着地上的尘土。 她真的是故意在激他,他此时多跟这大胡子纠缠一刻,她可能就能早一分摆脱他。 虽然她可能也打不过这个大胡子,连靳山都打不过。她还不如靳山。不过若是靳山伤在这大胡子手中,她可能至少就能摆脱靳山了。 “那你现在还不赶快跑?”那干瘪老头嘲笑的问,似乎能读出沈媛心中在想什么似的。 是,她应该赶快跑的。对! 沈媛得到干瘪老头的提醒,已经赶忙转身。 然后就听到那老头对猎户喊了句,“魏老弟,那姑娘都跑了,你还跟这个臭小子耍个啥子呢?” 沈媛嗖的又收住脚步。等等?姓魏? 她只知道一个姓魏的,叫魏化渠。 抬头看看那络腮胡子,不会就这么巧吧…… 这个山头,风水也太那啥了点儿。 靳山是权文田的人,若是让魏化渠抓去或者知道,那他这条小命可就不报了。 算了,沈媛一跺脚,有转过身来,修长软件对准了那络腮胡子猎户。 “没用的男人,你闪开!”沈媛说着就杀了过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靳山已经被那络腮胡子制住,此时正轻飘飘的像是拎包袱一样,将靳山提溜起来。 然后又像是扔包袱似的,忽的就扔出来砸向沈媛。 沈媛躲也不是,接也不是。好容易吃力地踉跄接住靳山,自己也被砸的跌倒在地上。 “你是谁啊?怎么就因为只兔子就如此欺负人呢?”沈媛嘟着嘴跺脚道。 那络腮胡子也是一愣,才想起自己身后筐里的兔子。 这是一只兔子的事吗? 一恍惚间,沈媛剑光已至。 靳山已经是他手下败将,沈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争取一招毙命。 若是不能毙命,就要争取时间,看如何能想办法带靳山走,只怕不能善了。 那旁边的老头,也不知和这大胡子是不是一伙儿的。 沈媛想着,手里的剑更是一招快似一招。 “太花哨了!真是让人失望!” “我还以为你是个厉害的,谁想到也可能是那十二个人太弱。” “我竟是老的这般糊涂了……” 沈媛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却听那老头只是说话不走也不动,情急之下喊道,“你瞎嘀咕什么呢,你厉害你上啊?你又本事你来啊?” 说话间又挨了对方一掌。 对方手里没有兵器,一直都是用掌。 “等等!等等!” 沈媛一个翻身向后,和对方拉开距离。 “有些话总要说清楚再打!”沈媛道。 就听那大胡子道,“打不过才想起来说清楚吗?” 沈媛:“废话,打得过就打了,谁又愿意废话。” 那大胡子被气笑了,“好,你想说什么。我且问你,我那路上的十二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沈媛:“哦?那是你的人?” 大胡子:“正是。所以你说,你这个人我杀不杀得?” “呸,真不要脸。你手下的人什么德行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只许你们杀别人,就不许别人杀你们吗?”说这话的竟然不是沈媛,而是那干瘪老头。 这位大爷你是会读心术吗?沈媛纳闷的想。 “喂,妹子,那些人当真都是你杀的吗?”老头扯着嗓子问。 “嗯。”沈媛点点头认下。 她虽然任性了些,怕死了一些,但是自己做下的事情不会不认的,这点儿骨气总是要有。 “那就受死吧!”说着大胡子的拳头就已经到了沈媛胸前。 原来并不知道自己和靳山的身份,只是因为私仇,还还好。沈媛最后一刻竟然是这样想。 她杀别人的时候,就晓得别人也会随时都来杀她的。所以还算释然。 “还算将就吧!”老头搓搓手,“反正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于是抬头对大胡子说,“喂,这个人我要了。” 大胡子拳头突然收住。 “不行!”我如何对我的弟兄们交代! 老头突然就站了起来,“那是你的事情。” 沈媛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形压力向自己袭来,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魏老弟,今天天气好,要不咱俩也活动活动筋骨?” 那被叫做魏老弟的络腮胡子没说话,却握起了拳头。 大约只是三四招,两个人慢悠悠的过招,又再次慢悠悠的分开。 沈媛眯起眼睛,这在常人看来的三四招,其实二人已经过了三四十招。就连沈媛也只能看个大概,根本看不清细节。 太快。 只是二人看似慢悠悠的分开后,络腮胡子嘴角留下一丝鲜血。 “承让了。”干瘪老头拱拱手。转身拎着靳山,如包袱一样扛着肩上,就向山下走去。 走了三五步,见沈媛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于是不耐烦的喊道,“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这朋友太重了,你再不来帮我,我就直接把他扔下山了。” 沈媛连忙快步跟上。 回头看那络腮胡子还站在原地。 这个老头,一定比那络腮胡子还要难对付。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山包,为何自己随便这么一迷路,就伸手想摸摸兔子,就惹出这么多是非。 想到这里,沈媛走上前去,伸手从地上的箩筐中捡出那只已经断了气的兔子,才晃晃哒哒跟着老头下山去。 老头:“你以后就跟着我。” “我没有徒弟,想着大限将至,就想收一个关门弟子。” “看了好久都没找到中意的。” 沈媛:“下句话你就该说我骨骼清奇了。忽悠,接着忽悠。” 老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是瞧着你杀人的手法不错。或许只得一栽培。” 沈媛:“这么说我非拜你为师不可?” 老头:“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把他杀了。” 沈媛:“你武功那么高,我为啥不同意。只是你晓得这关门弟子是什么意思吗?” 老头摇摇头,我这一生收的徒弟实在少。 沈媛:“关门弟子的意思,就是徒弟把功夫都学到手后,即便关起门来把师傅打死,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地为席天似穹庐 “嘘——”沈媛回身把食指竖起当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靳山立刻配合的猫起腰,蹑手蹑脚。 沈媛一挥手,二人一起动作敏锐的扑上草垛。 靳山:“这回一定得手了!” 沈媛扭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罐子。 靳山小心的松手,把二人合力捉到的大蟋蟀放入罐子。 沈媛点点头:“这次你的功劳大,中午给你加鸡腿。” 靳山点点头。 沈媛又道,“这只定能是常胜将军。小星一定会喜欢。” 靳山又点点头。 此处竟然还是一座山中,二人没走多远,就回到山上一小院子。 院落干净整洁,屋檐下正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低头发呆数蚂蚁。 “小星,你看姐姐给你抓到了什么?”沈媛蹲下柔声道。 那个被叫做小星的男孩子抬起头,露出一双黝黑闪亮的大眼睛,“定然是你以为的常胜将军。” 说话声音稚嫩,还有点奶声奶气。 这没意思。沈媛颇有些被扫了兴致。 “你为以为的,也只是你以为的以为。”沈媛小声嘀咕。 又听那孩子道,“是山叔叔帮你捉的吧。” 靳山:…… “小星你为什么管阿媛叫姐姐,管我叫叔叔。” 小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老成吧。” “小星真聪明,那姐姐把这只常胜将军送给小星,小星可不可以把姐姐的包袱还给姐姐呀。” 小星嘻嘻一笑,只是在沈媛眼里这孩子的笑一点都不童真。 真是什么人养出什么孩子! 也就那不讲理的干瘪老头才能养出这样的熊孩子吧。 小星道,“要不这样,还是姐姐陪我斗蟋蟀,要是我赢了呢,今天晚上照旧你去守夜,要是姐姐赢了呢,我就把姐姐的包袱还给姐姐。” 沈媛咬咬牙,“你只认这一种法子对吧!” 小星天真的点点头。 “好!” 沈媛扭头对靳山道,“麻烦你去把这一山的蟋蟀都给我捉来。” …… 他们已经被这干瘪老头关在山中至少有半个月了。 老头这有这一处院子,三间草房。平日里吃的就是山中野菜和野味。 也不知这老头是何来历,姓甚名谁,他也不问沈媛和靳山的身份来历,倒是和他同住的这个叫小星的孩子问,沈媛就随口答她叫阿媛,靳山叫阿山。 每天夜里都要被逼着练功,苦不堪言。 白日倒是不见老头,大多时候都是在睡觉。沈媛试着逃过几回,都被抓回来。 然后老头就交代,让小星把沈媛的包袱收走了。 别的还倒罢了,这包袱里除了有金叶子和换洗衣物之外,还有一张沈媛当初让司徒烨绘制的详尽地图,另还有沈鸿升给的腰牌。 地图丢了实在可惜,再说万一落入敌人之手更不好办。没有沈鸿升的腰牌即便逃出去也没银子,何况涉及到几十号商铺支取,这个年头也没个挂失机制。 于是,沈媛就开始了挑战小星常胜将军的漫漫长路。 已经输了不知道多少次…… 其实输了倒也没什么,沈媛自认一向就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何况是比她从来就不擅长的斗蟋蟀。 不过这赌注却着实让她头疼。 这干瘪老头有个规矩,前半夜三个人都要跟着他习武。 后半夜,却要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人去看守一神秘之所。 这神秘之所很是吓人,就连靳山去过一次之后,都不愿意再去第二次。 第一次的时候,也就是干瘪老头把靳山和沈媛带回来的第一晚,因为靳山有伤,所以是沈媛去的。 一开始沈媛还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就是守着个山洞? 在小星同情的目光中沈媛就顺着老头指的路往出走,听到小星在身后说,“爷爷,真的要让这么漂亮的姐姐去哪里吗?” 去了才知道有多吓人。 深更半夜不说,漆黑的山洞,不时地传来一声声低吼。 沈媛打了个哆嗦,也不知这洞里到底是什么,野兽?厉鬼? 而为何又要夜夜有人在此把守?再者别说那五六岁的孩子,万一那洞中野兽或者厉鬼冲出来,就是她一个大人,也收不住啊? “不是看里面的,里面的不管发出什么声音你都不要进去。”干瘪老头对沈媛说。 第二天清晨天亮即可回来,沈媛那天脸色白得像鬼。 “你自己更不要进去!”老头又补充。“是看着外面的,不要让误闯进山里来的人靠近或者进去。” 原来是这样,“那到底……”沈媛张口想问。 “好了!去看看你那情郎的伤吧,这是给他的药。”老头打断她的话,直接转身走了。 “姐姐,那位叔叔真的是你的情郎吗?”小星跟在后面奶声奶气的问。 “不是。” “姐姐,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嗯……”沈媛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说,不知道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历。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巫溪城。” “姐姐,巫溪城是什么地方?” “是外面的一座城。” “姐姐什么是城啊?” “就是很多人生活的地方。” “姐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吗?” “是啊。很多,很大。在很遥远的地方,还有和我们长得不太一样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话。” “我好像去外面啊?” “你从来没出过山?” “没有啊!” “哎呀,外面的世界可好玩了,城里面有饭店……” “姐姐什么是饭店?” “饭店就是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的地方。有水晶肘子,糖醋排骨,松鼠鱼,蟹粉豆腐……” “那些是什么,我都没吃过。”小星听得流口水。 这么可怜啊! “等小星长大了,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你爹娘呢?”沈媛问。 “小星没有爹娘,小星只有爷爷。爷爷不会让小星去外面的,长大也不行。”小星低声难过道。 “以后会的。小星不要难过了,姐姐给你做糕点吃。”沈媛道。 “姐姐会做糕?” “嗯,我做的糕你一定没吃过!” “姐姐,什么是糕啊?” …… 沈媛对自己的厨艺越来越有信心。 反正是要做,就一起做的多一些。 于是很是下功夫,在山上挖了新鲜的荠菜,摘了桂花,做了两样糕。 分给靳山和小星之后,剩下的找了个盘子托着去给干瘪老头,顺道还拿了她在厨房发现的一小瓶小酒。 “徒弟啊,如此懂得孝敬师傅。”干瘪老头笑呵呵接过。 吃的一块都不剩,想下山?还是没门! 爷孙俩一个样子,好处全收,油盐不进。 沈媛索性也对着老头盘腿席地坐下来,“那我现在不偷跑,不下山,您老人家倒是说说,什么时候能下山?” 老头:“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的。” 沈媛略微烦躁,这老头的本事确实厉害,可是她又不想做一个侠女行走江湖。 她当年杀一个人的时候就怕得要死,她前几天杀十几个人的时候,依然还是怕怕的。 她……诚然不是做侠女行走江湖的那块料。 “可是你的本事都是杀人的本事,我并不想杀人。”沈媛低头道。 “可是你杀的人可不少了呦。”老头道。 这老头夜夜所受,的确非寻常武艺,而是要不然不出手,出手必毙命的杀招。 “步步杀人,招招夺命的敲门,不在出奇而在快。”夜里传授,老头说。 所以现在所练的,都是直接简单而又有效的。 沈媛非常认同,然而,自己真的不想学。 天下那么大,涿州和巫溪,都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她呢好吗! 她却被关在一个山沟沟里,学杀人? “好吧,那要杀到……哦不,学到什么时候才能学到你的本事?”沈媛问。 “等到你可以杀一个人。”老头答。 “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走又走不掉。 靳山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沈媛就让他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去。 两个人一起逃,又被老头逮回来三五次。 之后,沈媛就让他一个人试试。 “或许没有我这个累赘,你就出去了。又或许老头对你没兴趣,只是想把我留在这里。你快走吧。” 谁知沈媛不走,靳山不肯一个人走。不说走得了走不了,连试试都不愿意。听了沈媛的话,直连连摇头。 “你傻呀,你若真能逃出去,就赶快回巫溪搬救兵啊!” “不是,我不是不去,我的意思是说,我一个人也根本逃不出去。” 沈媛:…… 也对,他们俩都打不过那个络腮胡子,这老头一个人分分钟就把那人镇住了。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诚心教我们,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缘分。何不安心在此好好呆上段时日。” “是诚心教我!你是个蹭课的。”沈媛冷笑,给了靳山一个大白眼。就知道他这种杀手最是迷恋功夫,尤其是这种只杀人的功夫。 沈媛着急也没用,现下里身不由己。 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但凡老天爷给的,早就在背后标好了价码,迟迟早早的,都是要还的。 也不知道那老头,到最后想让自己去杀的,是何人? 第一百六十章 峰回路转困孤山 “你有没有听说过,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沈媛叼着草棍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 晚上练功,白天要干活。因她进来厨艺不断受到大家认可,所以就安排她单单做饭的活计,其余的不用做。 “是,所以等你出去的时候,司徒烨已经是白胡子老头。”靳山一边劈柴一边坏笑道。 看沈媛气呼呼的样子,未等她还击,又加了句,“萧衍也成白胡子老头。” 辰逸呀…… 沈媛抬头看天空,几朵云慢悠悠的在天上飘着很是悠然,沈媛半响没说话。 后半夜照例要去守夜。 因着接连三个沈媛捉到的“常胜将军”都败给了小星的那只,导致沈媛在守夜的时候,听着频频野兽低吼,瑟瑟发抖的捉摸要不要搞一点毒药,残害掉小星的那只蟋蟀。 也只是想想,她也未必就沦落到要和孩子一般见识。 现在看来从小星下手指望他能把包袱还给她是不行了,最后可能还是要靠她自己。如若真要找,沈媛不信把三间草房掀开还能找不到。 只是不忍心和老头撕破脸。 所以还是要好好谈谈。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徒弟。” “行吧,姑且现在我算是你徒弟。那你把我抓来之前……我是说,我成为你徒弟之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成为我徒弟之前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和我没有关系。”老头乐呵呵吃着沈媛给做的炸野鸡腿道。 鸡是靳山打的,毛是小星拔的,最后炸好端到老头跟前的是沈媛。 “徒子徒孙们表现这么好,我老头死前也该知足。”老头端起酒壶。 知足的老头拍拍沈媛的肩膀,“不要想着拆了我的房子,拆了你还得再给我盖起来。我看你这个样子,也是个不会盖房子的……” “呵呵,这么说这房子从前还真有人拆过?” “嗯,有一个,也是个不愿意练武的……” 沈媛连忙给靳山使了个颜色,靳山清清嗓子,凑过来道,“那是谁呀这么厉害,男的女的?” 老头呵呵一乐,我才不告诉你们。 靳山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沈媛看老头走远,突然压低声音问靳山,“你说伤你的那个伪装成猎户的人,是不是就是魏化渠。” 靳山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魏化渠武功的确很高。” 沈媛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觉得没准就是。” “如果真的是魏化渠,却不知这老头和魏化渠是什么关系。要不我直接摊牌问问他吧,再这样耗下去,我耗不起……” 靳山学着沈媛的样子,也暗戳戳的凑得更近,压低声音:“那你能先跟我摊个牌吗?你到底是不是帝姬……” 呃…… 沈媛转个身在太阳底下闭上眼睛打盹。后半夜还要守夜,没得睡。 然而这一夜却格外的……漆黑。 本来刚刚还暖风习习,皓月当空。一转眼就不见了月亮,黑压压的云压下来,来星星都没有。漆黑不见五指。 沈媛摸出从老头那偷拿的酒,冒着夜风猛灌两口。 其实夏日夜里,即便是山里也不会很冷,她只是撞一撞胆子。 黑漆漆的夜里连只野兔子的跑动声也没有。 静得出奇。 沈媛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又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山洞里竟然也是一片寂静。 没有怪叫低吼声…… “奇怪,今夜怎么不叫了。”沈媛一个人念念叨叨。 突然冒出想走进去看看的念头。 伸头往里面望望,什么都看不见。 打开火折子照了一下,很深的山洞,一条小路直通深处,看不到尽头,也没看到什么怪物。 “要不要走进去瞧瞧?” 无人回答,沈媛自言自语。 …… “你带这么多干粮做什么?”靳山问。 “后半夜无聊,我容易饿。”沈媛道。 “姐姐,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小星说。 “我做了那么多糕给你吃,你还嫌我吃的多!”沈媛说着笑嘻嘻的又塞给小星一块糕。 她如今做糕的技术实在越来越好,她自己吃了一块也觉得很满意。 进屋找老头想给他几块,却发现人不在。 “今天你爷爷倒是没在屋睡觉啊?”沈媛出来问小星。 小星遥遥头。 真心里纠结是不是要趁机去把屋子翻个遍,找到包袱就赶快跑路。一个犹豫错失良机,老头已经推门回来。 沈媛正在懊恼自己太过犹豫不决,一个包袱迎头砸过来。 “你们走吧。”沈媛一愣。 “带着小星一起走。快一点。” “出了什么事?”沈媛问。 “和你们没关系,让你走就赶快走,还等着我反悔不成?”老头不耐烦的挥挥手。 沈媛脾气也上来了,“哦,你让我留在这我就必须留在这,你让我走我就得马上走?你想的美!” 老头抚一抚胸口,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大胆跟他说话了。 沈媛道,“你是在外面惹祸了吧,仇家寻上来了?” 老头不语。 沈媛撇撇嘴,看样子伤得还不清。 “你不是厉害吗?怎么没把那伤你的仇家一刀杀了?就算那人竟然比你武功还高强,你伤不到他,但要杀了他,不是应该有几十种法子吗?” 说着手不停,在包袱里好一阵掏,才掏出一个小白瓷瓶。转身倒水端到老头跟前。 “快把这个吃了!” 见老头不动,又急急道,“这可是我一个神医朋友留给我的救命的药,就这一小瓶,我舍得拿出来给你,你还矫情什么!” 老头扯扯嘴角,艰难说道,“既然是救命的神药,你好生收着吧,以后还是会有用的。用到我身上,恐怕是没用的。” 原来不是生气不说话,是伤的太重,说不出。 然后看沈媛不动,端着药瓶固执的站在那里,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拿起了药。 “你非管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 “行了,药我也吃了,你也快走吧。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要走一起走啊。”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倔!”老头气得直跺脚。“别犯傻,留在这里就是个送死!你帮我把小星带出去。” 然后看沈媛从包袱里拿出一支奇怪的东西。 “谁说你打不过的我就一定打不过。”沈媛拿出苑尘尘送她的丝帕子,轻轻擦拭手里的,霍杰研发出来的第四代火枪。 靳山正好走进来,猛地看到沈媛手中的东西,突然瞳孔锁紧,眯起了眼! …… 然而老头并没有管沈媛手中是什么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像看白痴一样看沈媛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稀罕兵器,我只告诉你,一千精兵包围这一个土包山头儿!你有本事就亮出来给我瞧瞧!真活过这一拨,我调过来管你叫师傅!” 一千精兵! 沈媛瞧瞧自己手里的火枪,她还真的没这个本事。 以最快速度收整好包袱,“师傅,那我们快逃吧!” “应该已经来不及了。”靳山道。 随之沈媛看到老头也变了颜色。 “你到底是招惹了谁了!这年月兵多金贵,怎么就舍得派这么多人,来围剿一个……你?!你是谁呀?” 沈媛徒然发现自己到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晚。 “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些!怎么办,快跑吧,能跑出去就出去,跑不出去就是命。”老头啧啧嘴道。 “快走快走!” 自然是要跑的,这时候不跑不是傻子吗? 小星已经懂事的早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把自己的常胜将军塞好,过来拉老头。 “跟姐姐走,听话。” “你不走吗?你傻呀!”沈媛瞪眼睛。 “你们去闯闯运气吧,我在这还能拖延个一时片刻的。”老头难得正经的说句话。 沈媛却突然灵机一闪,“走,我们都走。我们不跑,去山里。” 说着拉起老头脚底生风就往外跑。 平日里老头要是不想走,十个靳山也是拉不动的。如今竟然听话的跟着沈媛后面,脚步竟然还有点踉跄。 沈媛心里一惊,她没想到他伤得竟然如此重。 靳山拉着小星,一言不发只是跟着沈媛走。 于是就来到了四个人都熟悉的地方——那个山洞。 山洞平日被老头用杂草树木多年遮掩的很好,外人很难发现这里又一个洞口。 沈媛毫不犹豫,俯身钻进去。 剩下三个人张大嘴巴,她,她……竟然看起来如此轻车熟路! “姐姐,你一个人下来过这里!”小星竟然有些佩服的说。 “嘘——”沈媛示意他噤声。然后拿眼睛偷瞄老头,老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四个人统统钻进来后,沈媛叫着靳山两个人连忙找了些山石,把洞口搬用石头堵死。沈媛从里面将最后一块石头填上塞紧,洞里变得漆黑。只有几丝亮光从石头缝中透进来,那是故意留的空隙方便空气进入以及查看外面情况的。 沈媛打开火折子,带着大家往里走。 “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老头嘀咕了一句,却并未再多言。 倒是小星,半兴奋半害怕,“哇!姐姐你好厉害啊!这里你也敢进!” “姐姐你不害怕吗?” “不怕,那个吓人的声音很多天都没有了。” “我不是说那个声音啊,我是说,爷爷不让进来的地方你进来,你不怕爷爷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媛偷偷掐小星胳膊一把,“不要说啦,不怕把妖怪招惹出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忘尘谷里半壶纱 妖怪是出不来的,因为里面还有一道玄铁铸的门。 沈媛看了一眼老头,显然他是知道的。 大家继续往前走,果然前面就是那道选铁门,门旁边竟然放着铺好的草垫子,还有粮食,水。 沈媛心虚的不说话。 老头破天荒的没说话。 靳山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沈媛一眼。 小星:“哇,姐姐,原来你这几天都是把好吃的藏到这里来啦!真聪明,这样夜里饿了的就可以随时进来取。” 沈媛赶紧拿了一块糕塞到小星嘴里:“就你话多。” “你不是打算藏在这里,让我们都找不到你吧?”靳山平静的问道。 沈媛:“……” 靳山随即笑笑,“我也不过就是也想讨两块糕吃。” 沈媛看了看手中帕子上的糕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给靳山两块,只拿了一块给他。然后又给了老头一块。 剩下的仔细用帕子包好。然后又看向洞中的食物。 她准备的其实不算少,若是她一个人在这洞中,三五日,甚至七八日都是没问题的。也只能这么多事物,若是再多恐怕日子久了也就坏了。 可是这些食物若是他们四个人用,可能最多勉强也就三日。三日之后若是还没机会出去,恐怕就要挨饿了。 没错,这里她本来就是预备给自己逃跑用的。 她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总是很快就被老头抓回来。 但其实她心里预计这次她这个法子是绝对能成功地。她打算先是做出往山外逃去的假象,然后就躲到这个山洞里。 这样老头像往次一样向山外追去,却怎么都追不到她。 而她就在他们正召集在外面找她的时候,趁其不备,再从相反的方向逃出去。 她不光是要避开老头,她还要甩开靳山。 若不是因为这次意外,这一定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然而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 她虽然希望甩开他们两个,却并不希望他们丢了性命。 来不及想太多,外面一阵喧哗声打断了沈媛的思路。 小星很是乖巧的自己紧紧捂上了嘴巴。沈媛和靳山悄悄趴在洞口,透过缝隙偷偷向外望去。 果真是兵,很多,在搜山。 沈媛回头偷偷对老头道,“您老人家是不是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是跟谁打架打赢了吧,然后人家恼羞成怒,就派了上千的兵来要灭了你。” 老头禁不住她逗,“嘿嘿!”笑了两声,依然用手捂着胸口。 沈媛:“一定是你让人家输的太没有脸面了。不然也不会排这么些人。” “可不是,我也没想到我这次……”老头正要继续说,就听外面有官兵叫嚷,“仔细搜,帝姬就在这里!” 一句话,打断了老头下面要说的话。 老头抬头看看洞中,靳山、沈媛,小星…… 靳山听到这句话,也回头看沈媛。 小星:“姐姐,什么是帝姬?他们是在找这洞里的怪物吗?” 沈媛:…… …… 无法明说的时候,就选择闭嘴。这是沈媛在现代养成的处事之道。 外面的人到了晚上还没有撤,看样子似乎依然在山上来来回回的搜索。 原来这些人竟然不是冲着老头,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媛怎么想都想不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外面的人如何得知?而且,这样大张旗鼓的搜索,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呢?总不能如此大张旗鼓的杀了她。 “找到了不会杀,但是会软禁。现在天下群雄四起,有个傀儡,才可以名正言顺。”靳山在身后突然道。 沈媛打了个冷颤。 她没敢回头让靳山看到自己的神情,道,“听说帝姬在岭南军中呀,他们在这里搜什么?” “谁知道,兴许是帝姬觉得军中无聊,偷偷从军营中跑出来迷了路也未可知。”靳山道。 “又或者,那帝姬是假的,真正的帝姬其实一直在别的地方也未可知。”靳山又道。 可能是心虚,沈媛听着他声音怪怪的。 “那个……”沈媛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靳山却没有再说什么,低头擦自己的那柄短刀。 沈媛也就盯着他手里的刀发愣。 她自己用剑,其实照司徒烨的说法,从前的周媛也是使得一手漂亮的刀法的,只是她后来失忆了,再见的时候,她已然习惯提着一柄长剑。 她的剑法是萧辰逸教的。飘逸灵动又好看,显见的当时并不指望她杀敌,世家子弟的花拳绣腿,那时候被她和萧辰逸耍得眼花缭乱。府里哪个下人看到了,不是拍手叫好。 …… 靳山擅长用刀。沈媛不知道是不是杀手都擅长用刀,但是靳山的刀沈媛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用得很漂亮。 其实在老头出现之前,她一直晓得靳山的功夫最了得。 她周围的人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她自己就不消提,萧辰逸估计也不行,他还不如司徒烨。可就算司徒烨认真起来好好比试,也应该不是靳山的对手。 然后沈媛忽然又想到,萧辰逸她竟然还觉得他是她自己周围的人呢。 都多久没见了。 两年,两年零六个月…… 也不知道他的功夫可有长进,是不是能打得过司徒烨了。 她就这么一边看靳山擦刀,一边胡思乱想着。 她想这次若是能出去,真的要去涿州了。她都快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也不晓得她这样没了消息,萧辰逸会不会急。 其实去了见了也不会怎么样,但总归是心安些。哪怕,就看一眼,她就走…… 老头突然开口道,“不好!今天是不是十五。” 沈媛正要问十五怎么了?玄铁门内突然传来嚎叫声,如厉鬼一般的嘶吼。 小星本能的想尖叫,被靳山一把捂住了嘴巴。 众人望向铁门,轰隆隆的震动声,如从地狱深处传来。 一时间地动山摇,伴着那可怕的声音,让人听了不禁心底发寒,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度恐惧蔓延至每个人周身。 “老头,那……那……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呀!”沈媛脸色苍白的颤声问。 老头倒是震惊,此时竟然还不合时宜的嘿嘿笑了两声。 “其实,也就是吓人一点儿,它冲不出这道门来,你们不用害怕里面。真正应该担心的,倒是这声音别把外面的兵招惹进来。” “老头,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会不会是你养的神兽……咱们把它放出来,它一个能干掉外面的一千人。”沈媛认真的问。 老头:…… 老头:“其实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这个老头子胡言乱语,你要是想杀他,你就杀,要是不想杀,就不要这么别别扭扭……” 沈媛色变。 靳山倒似乎是不好意思似的,站在哪里挠挠头。 沈媛把脸撂下了来,“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头:“感觉。你的心太纠结了。” 靳山:“这么说你是真的那个。” 真的哪个…… 无人说,也不消说了,大家心知肚明。 他说的时候语气平静,带着一点点的惋惜。 其实最开始他就是当她是真的,那个被皇家欺负,迫害得被迫跑到民间去的小帝姬。 幽幽谷的所有杀手几乎都是为了杀她而被训练而生,而他,接到的第一个关于她的任务,竟然是阻止其他杀手杀她。 他略微感到好奇,他是个杀手,只会杀人,没学过如何保护人。所以他的法子就是赶在墨兰蓉蓉杀她之前,杀掉墨兰蓉蓉。 然而竟没有赶上。 他刚到的时候,听到一声很大的动静,然后墨兰蓉蓉就倒下了。 他以一个杀手的本能嗅到了凶险,他站在暗处,没有妄动。 之后证明,他的没动真的很明智。虽然这女子的功夫不如自己。 再后来,他奉命去找魏化渠,却阴差阳错在巫溪救下了她。他当时心里已经认定她其实不是真的帝姬。 那些大人们弯弯绕绕的想法他想不懂也一贯不喜去想。他只知道,她不是真的,这样很好。 至于为什么好,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从心里觉得,那个小小年纪还被追杀流落民间的公主太过悲惨,又或许,是觉得公主毕竟是公主,离自己太远。 沈媛离自己很近,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他后来试着跟着司徒烨一样叫她阿媛,她也很自然的应了,这样真好。 他在巫溪的时候时常讥笑司徒烨是个傻子,因为跟她走得近了,不难感受到她心里其实已经住着一个人。 司徒烨陪她真戏假做也好,假戏真做也罢,为着大计尚且算是有些成绩,然而却始终走不近她的心里。 可是,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司徒烨。 明明是他绑架她,可是他们在涿州,白日去了香水坊,夜里探了鲁王宫,后又从涿州赶回巫溪城。 她要做什么他都尽量让她实现。 赵蓉蓉说自己是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其实不是的。其实是在他随她回到巫溪城之后。他看到了这个女子的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想不明白,或许是对待百姓的态度,或许是气度,说不清……只是着魔。 所以他和司徒烨其实毫无区别,同样是犯傻罢了…… 想到这里靳山不免有些惆怅。 此时他明白哪里不一样了,她不像传说中的那个帝姬,是真的不像。可是,她就是。 他抬起头对上沈媛,“所以,你是真的在纠结要不要杀我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中自有黄金屋 所以是在纠结要不要杀了他吗? 从理智上来讲,是应该找个机会除掉靳山。权文田的人,若是确认了沈媛身份,此人留着后患无穷。 沈媛靠着山洞里的石壁,拔出软剑,笑笑望向靳山。 靳山整个人就松弛下来了。 靳山:“你不杀我?” 沈媛:“我不杀你。” 要杀他,拔剑是杀不了的。 很多年之后,靳山回头再看,觉得自己从前以为自己和司徒烨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想法实在是高看了自己几分。 或许在沈媛心里那个萧衍始终是有着一份割舍不下的情分,但是这世上最懂她的,或许他司徒烨是当得起的。 很久之后司徒烨对靳山说,“你何曾看她为了自己而杀过一人?” 听完这句话靳山很是感触,深以为然,觉得自己着实不如司徒烨。 不过又后来,有一次有机会,他将这句话转述给沈媛听。他说的时候觉得自己着实君子,并没有可以隐瞒司徒烨的好。 也是不忍心,因为那个时候,沈媛正在为萧衍那个混蛋伤神。 结果沈媛说他是傻子,“司徒烨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在那无名山上连杀十二人吗?别跟我说当时你偷偷跟在后面没有看到。” 他想想也是,但也不是。她杀十二人,未必就是因为自己。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现在她说不杀他。 此时,沈媛拿着长剑晃了晃,她说不杀他那就是真的不杀他了。靳山是相信的,因为若是要杀一个他这样的人,光凭她的剑是不行的。 其实他对于她手里拿个神秘的东西很是好奇,但他见识过墨兰蓉蓉的尸体,并不想自己亲自尝试。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神秘的东西,并不能够对敌外面的千人。 实在是,只适合他们这种杀手。 沈媛一直望着外面。 沈媛:“不是你们的人?”她回头问他。 靳山一愣,结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不是,他摇头。”他们的人他从服装以及配备兵器上就能看出来。 虽然老头厉害,截断了他们和外界的所有联系,但是他们来,靳山还是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权文田的人,能这样调动兵马的,要么是魏化渠,要么是岭南军。 竟然能找帝姬找到这里来,怎么想都想不通…… 沈媛看着外面一直沉思。 靳山:“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要知道,这次不找个机会下手,以后恐怕永远就没有机会了。 沈媛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你活腻歪了,很想死在我手里吗?” 靳山不语。 过一会儿才喃喃的道,“你不杀我,是因为我是靳山吗?” 面对这么具有哲学性的问题,沈媛无从回答。 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紧张、焦虑,难免胡思乱想,情绪上也会怪一些。 但还是最好安抚一下吧,想到这沈媛只能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跟权文田,是敌是友,现在谈论为时尚早。” “好大的口气。”老头在身后咂咂嘴。 铁门后的嘶吼声再次响起,好在太过惊悚,所以外面的官兵并无人敢靠近。 然而嘶吼声一声比一声强烈,甚至还带着铁门的震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往外撞! 小星害怕的躲在沈媛身后。 眼见着,那个铁门像是要被撞开一般。 “老头,这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呀?别瞒着了,这都要死到临头了,你说出来,也让我们权衡一下,是这里面可怕,还是外面这一千精兵可怕。商量一下到底是哪个危险系数更高一些。” 危险系数这个词显然老头是听不懂的。一直坐在那里不搭理沈媛。 一整夜就在这种焦虑惶恐中过去,快天亮的时候,大伙儿闻到一股火烧焦东西的糊巴味儿。 沈媛和靳山从空隙往外一望,发现外面的人竟然在放火烧山! 正值六月,本就天干物燥,这一下子哗啦就烧起了一大片,顷刻之间整个山头窜起的火苗都练成一片,变成熊熊大火。 这些兵已经撤离了山上,只远远的站在外围处看着。 真缺德啊!沈媛龇牙咧嘴。 放火烧山,毁的树木绿植以及飞禽走兽,在那个年代人们是没有概念的。 这把火放得让他们没有办法躲在山洞里,不然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熏的闷死。 冲出去?沈媛望向靳山,发现靳山也在同一时间望着她。 能活着冲出去的可能性很小,沈媛回头看了一眼小星,孩子懂事的跟在沈媛身边,心中不忍。 可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出去之后活着的可能性虽然小,可是留在这里是必死无疑了。 或许出去之后,既然他们要找的是帝姬,自己就配合他们一些,看看能否商量把这三位放走。 既然要抓一个傀儡,哪怕是终身软禁,那自己作为这个傀儡,相比也是能具有一丝丝谈判的价值的。 比如自己可以做一个配合度相当高的傀儡。 想到这里沈媛不再犹豫,打算一脚踹开山洞洞口的乱石。 谁知脚却没有抬动,然后低头一看,是老头阻挡住了。 “先别着急出去,实在是万不得已,要不你来看看这个吧。”老头说着带三人朝相反方向,山洞的更深处走去。 野兽的嘶吼声原本可能因为烟火气而熏得渐渐低微,现在听到人的脚步声,突然又狂叫起来 “这到底是人还是野兽啊?”沈媛问。她心里盘算着,如果是一头熊,自己那把第四代神火枪估计也不顶用。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却传来一阵笛声。笛声时而悠扬,时而沉缓,沈媛听着听着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笛声结束了,那野兽的咆哮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哈利波特吗?”沈媛嘀咕道。 只见老头摸索着墙壁,看沈媛和靳山望着他,苦笑一声道,“也算是有缘,罢了,你们看好,看清楚,丫头,可记住喽!” 说着手脚并向山洞石壁上面点去,沈媛努力记着,古怪而略微诡异的手法和脚法。 最后就听老头在石壁中间“啪”的一拍。 “芝麻开门!”沈媛道。 “开!” 二人同声说。 老头诧异的看了沈媛一眼,靳山也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媛:“我猜的。这么一阵捣鼓之后,多半都是这个玄铁门会自动开的。” 老头揪住沈媛辫子,“丫头,记住了吗?可要记牢靠些,不要胡说八道的瞎记!” 沈媛连连点头。 众人跟着老头往里走。 果然,一头巨兽卧在地上昏睡过去。沈媛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头熊,锁着看起来不太牢靠的铁链。 “它吃什么……” “嘘——” 沈媛话没问出口,被老头打断。示意大家不要出声,都蹑手蹑脚的从熊的身边走过。 里面竟依然是很深的山洞,于是大家继续往前走。 然后……沈媛看到了什么? 不要晃瞎自己的眼…… 她猜到里面会有宝物,又是山洞又是铁门又是野兽把守的,基本上都是宝物没跑了。只是不晓得是这等的宝物! 如此世俗…… 沈媛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不是金矿,是金子,已经提炼好的,铸成金砖模样,每一块都是一样大小,密密麻麻的整齐摆放在里面。 数不胜数,一眼望不见尽头…… 沈媛掐了一把靳山。 靳山也被眼前的金子震撼了,正在发愣,沈媛掐他他竟然没什么反应。 于是沈媛道,“果然是在做梦啊。” 随即头上就挨了老头一下子,“醒醒!你还当是白日梦呢!你这个不孝的徒儿!” 沈媛摸摸头,生疼。 天啊!竟然不是梦…… 小孩子好奇,小星还走上进前伸手摸了摸。 沈媛也伸手拿起了一块,沉甸甸的,应该不是空心的。 “不是吃的啊,姐,我饿了,还有桂花糕了没有?” 沈媛只好放下手里的金砖,去打开随身的包袱。 “桂花糕没有了,最后一块被你爷爷吃了,现下只有一块芙蓉花糕的,你还要吗?” “也好,凑合垫一垫吧。”小星略微委屈,不过还是懂事的点点头。 于是沈媛就把最后一块芙蓉花糕给了小星。 然后抬头看老头和靳山,“所以呢?前面还有路的吧?还是说你们是觉得,最后守着黄金而死,死得比较……能够开心一些?” 老头翻了个白眼,于是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路越走越窄,到最后,几乎是要用爬的,且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跟紧了。”老头低声道。 老头打前阵,沈媛在后面跟着,然后是小星,再后面是靳山断后。 沈媛和靳山都不知道这样会走到何处去,也都没有开口问,只这样一直默默跟着老头走。感觉就像是一行人爬行在大山内部。 老头走的不慢,渐渐地沈媛跟着尚且吃力。好容易来到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沈媛回头,看到不知何时,小星早就体力不支,全靠靳山半抱在他自己胸前。因为抱着个孩子,肩膀上,胳膊肘上都磨破了许多,衣服上渗出斑斑血迹。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一别黄土垄中 沈媛只觉得,他们从一个小山包的洞口,一直走一直走,或者可以说是一直爬,直爬到大地的深处。 已经记不得过了多久,似乎从一座山底爬进了另一座山底。 温度越来越低,周围越来越阴冷潮湿。 她带的干粮不多,此时已经都分完了。 然而路还是看不见尽头。 或许不叫路,而叫地洞。 无尽的小路狭窄的只能容一人爬行,洞中仅勉强够不至于让人窒息的氧气,无尽头的,这一切都让人心中无比的压抑和烦躁。 似乎根本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沈媛随身找出最后一个白色瓷瓶,那是百里奚留给她的最后一瓶药。 沈媛想了想,上前逼着老头吃下。 老头摆摆手,“浪费。” 沈媛道,“你若是死了,没有人能带我们出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老头不语,摸摸结果药瓶,一口吞下。 小星已经不吵也不闹,事实上,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昏厥在靳山的怀里。 这种经历实在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好在是有自幼练武的底子,沈媛探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只是眼下连口水都没有。 沈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你做什么!”靳山按住她的手道。 沈媛无奈的一笑,“你不知道?权文田那么想找帝姬,是因为有着真正皇家血脉的女子,她的血有可令人起死回生、青春永驻,若是习武之人,还有功力倍增之效。” 靳山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不要胡闹。” 沈媛无奈的看着他,“没有水了……” 咱们已经什么吃喝都没有了。总要让他活下去。 也不过就是少许的血,也不知小星能不能撑下去。 大人们只能尽快的往前赶。 这次,老头在前面只是一味的向前带路,既没有再做停顿也没有说一句话。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有风。 最开始沈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微风,带着夏日荷花香气的微醺。 刺激着沈媛已经几乎完全麻木的神经! 沈媛费力的抬头向前望,她早已经没了力气抬头,一路上都是低头爬行,目光只盯着前面老头的脚后跟。 然后,沈媛看到了远处的一束光。 沈媛眯起双眼,费力往前爬去。前面老头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下来。不过终于,他们爬出了洞口。 骤然一下明亮,沈媛眼睛适应了好一会。 环顾四周,沈媛肯定,这是另外一处山。他们已经爬了不知多少个昼夜。 深山。 夏日气候温暖湿润,暖风习习,树荫葱葱,鸟语花香。 沈媛趴在地上翻了个身,头仰朝天,贪婪的呼吸新鲜的空气,夹杂着绿草的香甜。 这是还活着。 是还活着,活着真好。 肺部充盈着新鲜的空气。 良久,沈媛才有力气转头去看老头和靳山。 靳山靠在一棵大树跟坐着,他恢复的很快,脸孔已经有了血色。怀中的小星依然趴在他胸前,呼吸平稳。 沈媛又转头去看老头。老头在地上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还有好多问题想问,这老家伙,一定藏着很多秘密。 不过万幸大家都活着逃出来了,以后只要小心秘密行事,活着回到巫溪不难。等回到自己的地盘,沈媛想到这里不禁嘴角弯弯上翘,到时候再从他嘴里问出秘密不难。来日方长,她对自己的小鸡炖蘑菇等美味很有信心,不怕老头受不了美食的诱惑。 这种山沟沟的日子,她可是呆够了。 眼下只能找点山里野味充饥。打野兔子什么的她是没了力气,想来靳山也是勉强。还是找些可以吃的野菜也果子来充饥现实一些。 “喂,老头,我去找些野果子。”沈媛勉强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身子。 “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照顾小星。”靳山道。 沈媛点点头道也好。然后发现老头没说话,不禁又望了一眼。 这才发现老头坐在这里半响,一动未动。 “喂,老头。”沈媛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应,人也未动。 沈媛挪过去伸手拍拍他。“老头,这是哪里?看你给我们带到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手伸出去触到老头身体,沈媛神情一变。这才发现不对。 “师傅,师傅?”沈媛两手去晃老头身体。 靳山此时也察觉出不对劲,赶快过来查看。 然后,轻轻的拦下沈媛的双手,沈媛惊讶的看向靳山。 “阿媛……”靳山难过道。 他其实情绪不多,他只是替她难过。他晓得她会难过。 “什么意思?”沈媛眼圈一红,声音难掩哽咽。 “师傅已经去了。”靳山轻轻拦着沈媛。 “老头?喂,老头,死老头?你醒醒……”沈媛喃喃了两声。 她不是小孩子,不太会无理取闹。 可是……可是,她给他的药,他吃的不情不愿生怕浪费了!应该是伤得很重吧,一路带他们逃到这里,支撑得很辛苦吧…… “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一会儿刻个墓碑,上面就写老头吧。” “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去帮你杀谁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说,你怎么就死了。” “巫溪好多好吃的,还有我发明的好多好玩的,我还想带你去看看呢,你都没见过,见了一定吓死你!” 沈媛怔怔的坐在那,天地之间,又一个人因为她死了…… 帝姬,挺招祸的。沈媛拍拍地上的土,想到。 靳山采了些野果子回来,有山泉接了水,竟然还挖到了一些补气血的山草药。沈媛嚼碎了喂给小星。 “你要吃些东西,想开些,人是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活下去。”靳山道。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他是我的谁呀?现在没人困住我学武艺了。我现在就是犯愁,都这么累了,还得挖个坑把他埋了。” 说完沈媛起身,转圈找个顺手的家什挖坑。她的软件太长太软,不顺手,用了两下就被她扔在一边,然后顺手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继续挖。 “这地方也别讲究什么风水了,反正这深山老林里我想风水一定不差的。”说完沈媛又自嘲一下,“真要是讲风水,我也不会看。” “反正你一辈子都呆在山包里,现在这个山要比你家那个大得多,威武得多。” 挖了一会累了,就坐下来自言自语。 “其实我会的挺多的,我ppt做的可好看了,上大学的时候同学都叫我p王。我还会三门外语,英语不算太好,但是日语和西班牙语都还算不错。没事刷刷快手和抖音,粉丝也是过十万了的。可惜,这里都用不上……” 说一会儿话,就又起来挖。 靳山想帮忙,让她挥挥手拦了。 “我晓得你不拿他当师傅。他也没想收你这个徒弟。他是真心想教我,你是拖油瓶。” 沈媛说着笑话靳山。 靳山点点头,“我当年拜师,就讲好,只能有一个师傅。” 沈媛想想,伸手又攥了一把身边的土,道,“我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师傅吧。” 过了一会儿又喃喃,“本来想到了巫溪,拜师礼要补得丰盛一点儿的。” 靳山:“你那时候,不是真的想逃吧。” 沈媛:“我是真的想逃啊,这里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了。不过我想,我若是逃了,他一路追着,也挺有意思的,追着追着我们就回了巫溪。” “每次我都想尽量跑得更远点儿,结果总是不如意……”说着回头看了眼老头,“现在,他终于没法追上我了。” 老头依然端坐,身子已经僵硬。 挖好坑,沈媛起身去叫小星。 小星吃了药又喝了水,叫醒后很快已经清醒过来。 “姐姐。”小星扑到沈媛怀里。他已经知道了爷爷发生了什么。 “起来跟爷爷告个别。”沈媛带小星来到老头跟前。 小星拜了又拜,沈媛也跪下郑重拜了三拜。 终须一别。 “这可是我徒手挖的第一个坟,只此一个,绝无仅有。以后,我估计也不会再来看您了,您好好的自己在这里,没事……晚上别出来吓唬人。” 沈媛把墓碑插好,碑上写着,“沈媛师傅之墓。” “我们走了,你要好好的。” 于是沈媛带着小星,跟着靳山,三人蹒跚着向山下走去。 走啊走…… 走啊走! 这,真的是一座很高的山。 虽然走了很久,不过荒芜人烟的山上老林其实很安全。 对沈媛和靳山来说,对付野兽现在还是不成问题。 “孩子,记住,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人。” “嗯,小星记住了。爷爷跟小星说过,以后要听媛姐姐的话。” 沈媛鼻子微微发酸,无语的伸手揉揉小星的头发。 “已经走过半山腰了。”靳山道。 “嗯,所以,我们得先弄清楚,这是属于哪个地界。”沈媛寻思着道。 总要回到凡间,对着这世上的纷纷扰扰。 山脚下已经可以看到村落,三三两两的草房坐落子山脚下。 甚至可以望到袅袅炊烟。 沈媛和靳山对望一眼,二人带着小星,向山脚的村庄走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古道戎马染红尘 收留他们的是一对好心的中年夫妇。 上面一对年迈双亲,膝下三个孩子,都尚在幼年。 孩子见孩子,三个围着小星一个很是好奇。小星年龄小相较来说却有着如大人一样的沉稳。 只默默喝水,并不多话,也不乱跑。 沈媛拿一片金叶子谢他们。夫妇两个惊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我相公,这是我幼弟。一路逃荒,谁想遇到匪盗打劫,后又迷了路。多谢大姐收留。” 好心的夫妻劈柴烧火,粗茶淡饭端上来,招待中带着热情和局促。 只得一间房,可以空出来给他们凑合一晚。 夜里却并不敢全都深睡,靳山守前半夜,沈媛守后半夜。 天色朦胧未亮之际,沈媛听外面有人起身的动静,轻轻贴着墙根溜出去,看到厨房里点了灯。 妇人在给自家男人装干粮。 “确定是吗?可真切了,官府的人可得罪不得!”妇人一边整理包袱一边道。 沈媛听得纳闷,悄悄的更进一步,看到这家男人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这么早?天还未亮。 “就是她!我看得没错,就是告示上的画像!长得真是好看,所以记住了。”男人说。 “可是官家找她是做什么?不知是好事坏事……”女人略微担心道。 “管它作甚,我们只管报信拿银子。”男人道。“你想办法千万要留住他们在此。” 女人只能点头说好,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偷偷观察他们的沈媛。 沈媛蹑手蹑脚回房间,叫醒靳山偷偷跟他说了。 “这家人不能留了。”靳山冷冷道。 “什么叫不能留了?”沈媛瞪大眼。 靳山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我们快些走吧。”沈媛道。 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到底事情如何,他们不知,我们也不知。还是自己去弄清楚比较好,只是现下带着小星这个孩子,行动不变。 而眼下也没有可以易容的东西。 倒不如,沈媛看一眼靳山,没有言语。 “阿姐,不要丢下小星,小星听话。”孩子翻个身梦中喃喃。 “不要丢下我哦,我也很听话。”靳山凑近低声说。 “呸——”沈媛啐道。 到底是听沈媛的,三人悄悄上路。 并未惊动这家妇人老小。 因为修整了一夜且吃饱睡足,脚程快,三人很快来到镇上。 “阿姐,这就是你说的城里了吗?”小星问。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小孩子顿时感到眼脚都不够用。 “这只是一个小镇,我们略作休息就走。等咱们到了巫溪城,那才是真正的城,阿姐让小星玩个够。” 真的只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 三人不敢多停留,稍作休息就往前赶路,有走大约十里,才是一个略有规模的县城。 城门口果然贴着告示,旁边附一张女子画像。 沈媛不动声色的把头顶幂篱悄悄压低。 二人在城外一茶棚落脚。 “这里是河田地界,南临湛江,再往北就是京都。”靳山看了一圈回来道。 “所以这里是你们的地界?”天热,沈媛捧着大碗茶喝。 “什么是我们的地界!”靳山低声皱眉。“你别乱说话。” “怎么?这里已经是岭南军管辖了吗?”沈媛道。也不过才一个月时间,不会这么快吧! “不是岭南。”靳山小心看着四周道。 “哦,明白了,大周朝不是一言堂了呀。”沈媛有点幸灾乐祸。 靳山低头不语。他的任务就是跟着她,并且保证她活着。 到目前为止他任务不能说是完成的好,但也还算勉强。 也不知有没有新的指示,他也跟外面失联了好些日子。 “抓我的真的不是你们?”沈媛问。 靳山也不敢肯定。 “至少山上的不是。” 沈媛点头,她还是信他的。 经历过生死的人,信任度总会比旁人更多一些。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走的问题。看样子,靳山是不会跟她说再见的。 “我们去涿州。”沈媛道。 “你还要去涿州!”靳山瞪眼。“不回巫溪吗?” “在没弄明白是谁要抓我之前,我先不回。” 回去,唯恐给那一城百姓凭地招惹祸端。 其实或许还是想去看看萧辰逸。 真的好久了啊!阴差阳错,竟然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久。 “所以,你是要跟我去涿州,还是绑了我去京都。哦,京都现在迁了,你是不是要回去看一眼。” 靳山摇摇头。 “山叔叔不是阿姐的情郎吗?为什么还会绑阿姐。”小星奶声奶气问。 “出了山他就不是喽!”沈媛笑着揉揉小星头发。 靳山很配合的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陪我去一趟安阳,然后我再陪你去涿州。” 说的好像搭伴儿去旅游一样…… 沈媛:“如果我说不呢?” 靳山:“那就不好意思了呀,你也没什么说不的权利。” 沈媛又给小星添了一碗凉粉,道:“你看我说吧,你山叔叔出了山,就会和我们翻脸的。” …… 小星吓的打了个嗝,随即竟然颇为沉稳的对靳山道,“虽然你武功厉害,我阿姐打不过你,但是若我们两个齐上,你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我虽然年纪小,难不成就会眼睁睁的看着啊姐被你欺负了去?” 说着竟真的剑拔弩张对着靳山。 沈媛忙又拨了两颗花生放到小星碗里。 “虽然姐姐不愿去安阳,不过安阳那个地方倒是盛产羊肉,到时阿姐可以做bbq给小星。” 小星:“什么是bbq,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毕竟算是半个靳山自己人的地盘,三人确定了路线一路就走的很快。 沈媛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是靠着权文田的掩护,来行走天下的。 即便是带着小星,也不过就十来日光景就已经到了安阳地界。 此处距离安阳城也不过四五十里。 然而此时,安阳并不太平。 就连权文田都束手无策。 魏化渠已经回来,并永安城外供二十万大军如今聚集安阳城外。 军中号令“清君侧,求请陛下杀菱妃!”的声音一天高过一天……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倚栏听风夏日炎 沈媛一进城就觉得不对了。 她想回避往回走,可是已经晚了。 除了前方的御林军,四面八方都暗流涌动,似乎有无数人穿着布衣,却紧紧向沈媛这边涌过来。 走,走不掉的。 何况还带着小星,沈媛可不想鱼死网破。 一路上畅通无阻,结果刚进城来就被人逮个正着。沈媛难免有自投罗网的恼羞成怒。这一切都怪自己太过信任靳山。 他不过是一个给权文田卖命的人。 恨恨的去看靳山,却发现他一脸凝重和戒备,手已经暗暗握住腰中的刀柄。 “莫非是错怪了他?”沈媛心中暗想。 然而下一刻沈媛就为自己的幼稚赶到羞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因为迎面而来的御林军头领满面春风的向靳山一抱拳,“靳大人辛苦!” 沈媛没有来得及看靳山此刻是何表情,因为她已经被人强压着带走了。 承德八年,大周朝的帝姬在流落民间五年后,终于归朝。 战乱时期此等国之幸事虽然与民同庆的仓促而慌乱,但依然也是朝廷和民间的一个态度。 至此百姓们也终于知道,原来当年这位帝姬并非暴毙,而是流落民间。 当然,更多的声音是,哦!原来岭南军说的帝姬尚在民间竟然是真的!只不过如今帝姬已经归朝。 那岭南军可就是再出师无名。 还有一个名头,那就是“清君侧!”和魏化渠的陕北军竟然是一个由头了。 魏化渠可不是谋反之人,而是大周朝的功臣。 那岭南军也就算不得是谋反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帝姬归朝,万众归心,之前的,也不过都是自家矛盾,算不得敌我。 当然,前提是这个君侧,要清得让大家满意。 楚菱昔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沈媛的这张脸。 而此刻的沈媛,被软禁在皇宫的一处院落,好吃,好喝,只是四角方方一块天,出去不得。 幸而小星被允许跟着她。 她闲来无事就交小星识字。 她识的古文其实并不多,能背的诗词也不过那么两三百首。也不知肚子里这些墨水能打发多少时日。 且过一时是一时。 傍晚时分小星总要练武一个时辰。“爷爷说,武功补课费。” 于是早晨一个时辰读书,傍晚一个时辰习武。日子竟然过得井然有序。 衣用饭食都提供的是最好的。应该是按照公主的份例,且下人并无人敢克扣。 缺什么少什么,只要吩咐门口宫婢即可。 沈媛并无贴身婢女伺候。 又过了几日,忽然就见靳山进来。 沈媛平日里对这些宫人婢女都还算客气,但乍一见靳山二话不说提剑就刺过去。 谁知靳山竟未躲,生生的受了她这一剑。 沈媛先是一愣,随后竟然更气,拔出这一剑再次挥去,靳山又没有躲。 反倒是握着剑刃又往里扎了几分。 沈媛跺跺脚,扔了手中的长剑,只挥着拳头揍过去。 直揍得鼻青脸肿,靳山也未走。 “还不滚?”沈媛呵道。 “他们命我做这晶华宫的守卫。” “你还真的是条听话的狗!”沈媛轻蔑一笑,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晶华宫并不算大,处处透着玲珑精巧却不显小气,处处透着皇家气度。 靳山日夜守护晶华宫,恪尽职守。 沈媛也不再理他。 次月初二,沈媛才见到自己的这位皇叔。 并无想象中居上位者的威严,反而为人亲和很是随意。 那日沈媛并不知会有人来,白日里照常教小星诗词。 周子墨是只身一个人进来的,也没有让人通报。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就逛到了此处。然后他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有女子柔媚的声音,也有孩子稚嫩的声音。 不禁驻足。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这一首是他知道的。果然是夏日炎炎,七月流火。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首竟然没有听过,子墨不禁点点头。好诗! 于是就不禁抬脚进去了。怕惊扰到诗声,示意不要打扰。 果然,还有一首: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周子墨一边听诗,一边信步往里走。 直到靳山看到,慌忙迎上来跪下,“参加陛下!” 周媛闻声望过来,正遇到周子墨抬头也向她这边看过去。 周正,文雅,纤弱。虽然上了年纪,但仍然很是具文人气质的一代君王。周家的人,果然长得都是好看的。 原来这就是她的皇叔了。 她温婉的过来参拜,他温和的叫起身。 这就算是正式见过了。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么些你死我活,血肉横飞和刀光剑影。 然而相对还是无话。 他不杀她,也不放她。 岁月依然温柔不了彼此血亲。正因为是血亲,在皇家才要你死我活。 也不过聊了两句诗就走了。 沈媛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靳山,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走了之后,沈媛就命宫婢重新换了新茶,叫靳山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过着被囚禁的生活吗?”沈媛说。 “对不起。”靳山声音和蚊子声差不多。 “不,我是说不只在宫里,还在萧府,在司徒别院,后来我想去涿州,却被迫停留在巫溪,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又到师傅那里,再到这里……” 沈媛像是自顾自在说话,又像是在跟靳山说。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也不等靳山答话。 又自顾自的说,“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在拒绝周媛这个身份。我若是能早点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身份,天下也就没有能困住我的地方了。” “你们是不是经常也觉得我不像,所以总是怀疑,迟迟没有什么行动?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像,不是不像,而是我从心里就认为我不是。” 靳山默默听着。的确,他们一直觉得她应该是,可是却着实不像。 “现在我认命了,我像不像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就是。”少女静静的说着。可听到靳山耳中还是如平地炸雷一般。虽然此刻她已经被以帝姬的身份禁锢在这里,可是听她亲口说,还是惊到。 “是的,我就是帝姬周媛。”她语气平静,目光闪亮,透着一丝威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安阳城内无故人 楚菱昔是在第二日才晓得皇上去见过这位帝姬。 她并不知晓这位帝姬就是自己的一位故人。帝姬为何当年流落民间,如今又如何归朝,这些事她并不感兴趣。 对楚菱昔而言,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感兴趣。 就比如昨夜,皇上一直是由滟嫔陪侍。 潋嫔如今已经是潋妃。 皇帝刚刚册封的那日,说是要让潋妃好高兴一下,就命贵妃操办庆贺之事。 那日贵妃楚菱昔到到早,潋妃魏星儿早上刚行过册封礼,此时打扮得甚是明艳。见到楚菱昔过来祝贺,盈盈拜见,摇曳生姿。 这日是魏星儿晋封到大日子。 若是楚菱昔心情好的时候,这本来也就是一个虚礼。她大可笑得可亲些,柔声快步上前伸手扶住魏星儿,说上一句“妹妹快起,不必拘礼。” 然而今天正逢她心情不好得时候。 所以任由着魏星儿慢慢跪下去,又这地上跪了好一会儿。 直到其他妃嫔陆续过来,楚菱昔才像是刚想起来得样子,“哎呀,妹妹,今天是你晋升的大日子,快起来吧。”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不过是个妃位,离贵妃大距离可不仅仅差在这一个“贵”字上。 如今皇上愿意捧着她,不过是因为她那个义兄魏化渠。 可如今大两广总兵是自己的亲爹爹,且是镇守湛江的大功臣,大权在握,她实在不必将魏星儿放在眼里。 今日行事,也不过是想让她明白两个道理。 一个就是虽然妃和贵妃是不一样的,有着云泥之别。 二一个就是,虽然她是因为义兄是大将军,而自己想来得这个贵妃,里面也是有父兄能干的几分功劳,但还是不一样的。她是楚将军府的嫡长女,而魏星儿,说得好听是义女,不好听一些,不过是魏化渠献给皇室的一女子。 楚菱昔自觉得想明白了这些,就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自然也要让这魏星儿和这宫中终嫔妃想明白。 然而那日的当天晚上,听说潋妃侍寝的时候,故意把跪红了的膝盖给皇帝看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楚菱昔听说之后却不禁有些许的心虚和害怕。 之后连着三日,皇帝都没召见她。就算是她亲手做了点心,端着这御书房门口候着,也未得见。 反倒在书房门口听到里面魏星儿都欢笑声。少女银铃般都笑声,欢快而肆无忌惮,带着受宠都甜腻。 这场景似乎有几分熟悉,楚菱昔抬头,却未见权文天。 听说战事吃紧又正值瘟疫肆虐,近日权大人常常在议事厅忙到天明。 楚菱昔从御书房回去后,那一夜梦到了淑妃。 醒来自是一身冷汗。 萧尘馨,那个被她欺辱致死的女子…… 贵妃楚菱昔此后接连一病就是数日。 皇上未来看过,偌大的宫殿寥寥几人,说话竟然带着回声,甚是怕人。 总算熬了几日病好了,楚菱昔挣扎着起来,想着皇上就算看在父兄的面子上,也不会就此冷落了她。 就算是此时,自己一病数日皇上未来看她又怎样,名分上,自己依然是这偌大皇宫妃嫔当中最尊贵的一位。 于是盛装打扮了一下,借着春光想去后花园游一游,她知道皇上是喜欢春日里这御花园一角的好风光的。 果然就遇到了皇上。多日不见,却不想皇上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菱妃”,皇上声音温柔如故。 楚菱昔心中触动。 “你父兄的事情,你要节哀。” 一句话,风云突变。 楚菱昔再次病倒之后,就没有好过,一直缠绵于病榻。 楚家完了! 父兄因疫情一事犯了众怒,被反贼斩杀于军前。 她如今有的,无非是皇上念着旧情对自己的几分怜惜,再无其他。 然而却也不敢多病,挣扎着起来,每日话几个时辰化好妆,只为了自己气色能好些。 因为要迁都,若是再病着,恐皇上不会想带上她了! 连病都不敢病,确是真的! 安阳并不及永安城,这临时行宫占地虽不能与永安都城都皇宫比,却也不失精细别致。 楚菱昔被分到一处僻静之所,说是为了更好的让她养病。 她也不争。 世上再无楚平东,她这个贵妃,也就成了权文田到弃子。 然而竟然连这这宫中苟且偷生都不能! “清君侧!”这样都名号是谁想出来的?真真是恶毒。 这些男子争天下,为何要牵扯到后宫女子? 楚菱昔战战兢兢,自己这个数日未见圣颜到“君侧”有什么好清的!若是真的要清,也是那日日夜夜陪在圣上身边的魏星儿,哪里就轮得到她了。 不过是寻个由头……然而这样的道理她是想不明白的。 什么将军,公主,这些其实她平日里很少花心思,自以为一辈子靠着父兄,再没什么可怕的。 原来终究又是要靠自己。 皇上既然见了这位民间的公主,那自己何不也去拜见一番? 反正自己如今最有的就是时间,趁着这腔子里还有一口热气的时候。 没想到,竟是故人。 至此,沈媛和楚菱昔已经三年未见。 “说起来还是闺中旧友。”沈媛,不,如今不再是沈媛,周媛手一指茶桌对面的石凳。 户外七月天,楚菱昔只觉得身出冰窖,遍体生寒。 是旧友,还是宿敌,她说不清…… 萧家的那段日子她只当是耻辱,不愿想也不愿再提,连同萧家那些姐妹。 当年的事她做也就做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么多年在宫中,她手上沾过的又不是只有萧家的血。 只是当她看到沈媛,这张脸,三年过去了,依然是那么天真依然,笑靥如花。 她心中突然就燃起了嫉妒的熊熊火焰。 她那么费力,才爬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虽然可能随时都会被赐死,可是死又怎样,她也是贵妃。 可是沈媛,这个女子,她不但没有死,竟然还是大周朝的帝姬! 不是做梦吧…… 楚菱昔不愿意相信,却又无法不相信。 饶是贵妃,在这皇宫内,竟然也有了要她叩拜的女子。 而这女子……竟然是她! 再心中不平,也要压下,在这皇宫之中从来就不是争一时长短,楚菱昔这点知道得很清楚。 …… 公主让坐,不敢推辞。 楚菱昔战战兢兢坐了。 “你这些年过得倒是好。”沈媛笑道。 这笑在楚菱昔看来却满是讥讽。 “外面在嚷着清君侧,一时间也不见皇上的态度。”楚菱昔苦笑道。 嗯,沈媛也在想这个问题,却不是关于楚菱昔,而是她自己。 他们坐实了自己的公主之名,然后呢?真的以后传位给自己吗?那是不可能的。沈媛深信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何况自己根本不是来吃午餐的,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午餐还差不多。 只是皇室一直不表态。 沈媛结合楚菱昔的事情就发现,咱们这位皇上真的什么都不表态。 或许并不是他深藏不漏沉得住气,或许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态度。 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都不容易。 “多年不见,你一切可好?”楚菱昔道。 沈媛点头。“当日瞒着你们众姐妹,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娘娘不要见笑。” “帝姬说笑了。”楚菱昔忙道。 “当年得知你们落难,我苦求皇上,然后无奈人微言轻。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沈媛感叹,当日萧家之事,的确始料未及。其中并不知楚菱昔是何角色。 “若是那三十万将士真的要逼皇上置我于死地,还望帝姬念在当日的姐妹情分上,求皇上开恩,能留我一命。” 楚菱昔盈盈拜倒在地。 半天未见沈媛搭话。 刚刚两个人寒暄不是你来我往说得行云流水?莫非是自己会错了意? 楚菱昔跪在地上一时没了主意。 又过了许久,抬头看沈媛,面前的茶都已经凉了,也未言语。 楚菱昔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良久,才听到沈媛幽幽的说,“萧家对我有恩。” 楚菱昔心中一惊,连忙跪着再次拜下去,却不敢出一言,也不敢哭求。她赌沈媛并不知道萧尘馨乃是被她所害,萧家祸事是自己推波助澜。 过了一会偷偷抬头看,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真的是老天就这样要亡我吗?”楚菱昔不甘。 可是还有何人可求?何人肯帮自己? 四日后,军报传来,湛江全部失守,岭南军占领湛江后,意欲继续北上。 而次日,魏化渠摔三十万将士再次情愿,大有逼宫之势。 “杀贵妃,清君侧!” 七月十五,皇上于行宫赐宴,邀众将士同乐。 皇上亦邀帝姬出席同乐。 沈媛却并不想去这种场面。累人,且吃不好。那些将士也没什么好看的。让被人来看她吗?自己有不是大熊猫,再说也没人收门票。 “他们乐他们的,阿姐在这里给你单独做好吃的。” 沈媛对小星道。 “阿姐给我做什么?” “bbq!”沈媛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宫女将已腌好的羊肉穿到竹签子上面。一面又吩咐要炭火。 虽然大夏天的要炭火太奇怪,但也没人敢异议。 不一会院子里就满是飘香。 不光小星吃到,一起干活的宫女太监也有份。 宫女太监吃得兴起,也大着胆子敢跟帝姬说几句话:“吃的虽好,不过帝姬却错过了贵妃楚娘娘的舞。” “可不是,今夜皇帝特邀贵妃一舞与众将士同乐。” …… “不好!”,沈媛擦擦手,转身更衣就往前面大殿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凉红颜随霜凋 灯火绚烂,美人如画。 沈媛觉得这真是楚菱昔最美的一夜。 她长得并非绝色,然而这一夜不论是魏星儿还是沈媛都无法媲美楚菱昔的妩媚。 沈媛跑到前面大殿,正看到楚菱昔惊鸿一舞。 因是皇上邀约了帝姬,满宫皆知,所以也未有人阻拦。 沈媛直接迈进堂内。 厅堂内丝竹声声,乐鼓庆庆,甚为悠扬。 宾客满堂,君臣怡然。 沈媛堂而皇之的进去,伴着门口的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报,“昌怡公主到!” 沈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曾有个封号,为昌怡。 想来是取“繁荣昌盛,民心喜乐”之意。 真是讽刺。 一声“昌怡公主到”,丝竹之声未断,在座的众老家伙们却纷纷都眯起了眼。 这就是昌怡公主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熟悉昌怡的人已经寥寥。 程辅之不动声色。 三朝元老,早已经修炼得百变不惊。何况早就已经听说帝姬回宫。 哦,现下要叫公主。 许是帝姬中有一个帝字,现在的君上避讳……遂登基后就将帝姬这一称号改为公主“。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沈媛施施然的进去,既然丝乐未停,舞亦未停,她很是庆幸宴会并未因自己的闯入而打断。 自然有小太监引了她去相应的位置。 落座之后,沈媛向在座之人望去。并不是偷看,既然来了,索性大大方方将众人打量个遍。 权文田出乎意料的英俊潇洒、倜傥风流。 再看坐在上面的皇上。 二人举手抬足之间,竟然沈媛想都了某站流行的某些小说…… 摇摇头,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 左下首坐着宰相程辅之,右下首是魏化渠。 文官顺着程辅之一应坐在左侧,右面是武将。 宦官在幕后。 然而今日的主题是中间的那个女人。 现下,或许变成了两个女人。 三拨男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处理女人,其实也并不是头一遭,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本来今夜主题只有一个女人,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更棘手的。 众人一边同时也打量沈媛,一边心中盘算着。 然后不约而同的认为,既然后一个如此棘手,倒是不好处理。 一动不如一静。 倒是眼前这站在中间的女人,比较好料理。 还是集中精力料理这一个,也好为第二个女人自己其实没什么主意大大掩护。 楚菱昔或许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就如沈媛猜到的一样,这一晚,众人皆是为她而来。 杀,或是不杀。 一舞惊鸿,绚丽无比。 真是好看。 沈媛端起酒杯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赏心悦目。 这两年不见,楚菱昔的舞着实有长进。 一个人不管原来如何,如今身为贵妃,气度这个东西,其实都是后天修养的。 彩衣翩翩,很是养眼。 “啪!”一声翠响。 吓得沈媛喝酒的手一顿。 她虽然是来看热闹的,但也没想到如此刺激。 宴堂之上,魏化渠将酒杯摔了。 前方的金吾卫纹丝未动! 有趣…… 权文田脸色已经变了。 魏化渠:“老子今日就是替三军讨个说法,如此迷惑君上的女子,留不得在宫中。” 权文田:…… 还未来得及说话,御史监陈殳“咣!”的一声,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放。 震得众人不由得向他看去。 御史监于是清了清嗓子。 沈媛不得不佩服这二位古人行事。 那武将军魏化渠摔得是一只白玉酒杯,扔在地上瓶身四分五裂那一刻声音实在清脆响亮。 这文官御史监陈殳墩的是一只青铁杯盏,磕在桌面上那也是咣咣作响。 就听御史监呵道,“此处虽非朝堂,但圣驾君前,岂容你这番无理,理应……” 程辅之突然端起酒杯,伸手打断陈殳。 谁都知道若是任由御史监唠叨,恐怕天亮了也未必能唠叨完…… 况且,程辅之手里的杯子,无论是摔在地上还是墩在桌子上,都够在座的半数以上官员抖三抖。 沈媛偷瞄自己这位皇帝叔叔的脸色,皇帝木然坐在上面,看不出息怒。 权文田脸色还是很难看。 程辅之:“岭南军虽占据湛江,但有魏大将军在,收复失地并非难事。然而,老臣觉得,真正难收复的,其实是人心……” “人心伤了呀……实在难挽回。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魏化渠心中暗道,“这其实不是和老子我一个意思?只是这些文人说得清楚明白,漂亮些。” 又听程辅之道,“只是,魏大人,这后宫嫔妃实乃宫闱之事,还是让权大人拿个主意为好。不可僭越,不可越举……” 权文田心中直骂程辅之祖宗。 反正是要死的,不然他也不会哄着皇上搞这个宴会。也不会让贵妃如此惊艳亮相,为的还不是皇上,想着以后人去了,也不至于太过于悲伤。想起这一晚,总还有个念想……也算是对得起菱贵妃了。 这原是权文田对皇上的一份苦心。 他们这些朝臣将军,只想着天下,有谁真正为陛下想过,想着他会不会难伤心难过? “陛下,拿个主意吧。”权文田颤颤跪下。 其实也已经没有第二条路。 “可惜了……今夜这场舞,还未跳完。”皇上起身摆摆手,打算离去了。 潋妃忙起身上前搀扶。 “皇上多虑了,听闻昌怡公主最善歌舞,当年菱贵妃能入选进宫,还是得了她的点拨。”魏星儿声音一向清脆。 “想来是不管身在何处,一家人心意相通,才能让菱妃如此得陛下的意。” “哦?”皇上顿住脚,回身看向沈媛。 小小的人儿坐在那里,他们周家的人其实都是这样,脸色太过苍白。本来就昌怡声得算明艳,如今却也和自己一样,看起来羸弱得很。 一会儿可能会有血腥。那个场面不好看。 皇帝想到此冲沈媛招招手,“阿媛,跟朕走吧。这里一会儿不好看。” 沈媛微怔。 随即明白了这位皇帝叔叔的意思,腼腆一笑,“潋妃说得没错,菱贵妃的确是本宫的一位故人,本宫送她一送。” 楚菱昔早已经瘫坐在地上,血色全无。 听了沈媛这句话,更是再无转机。 她竟然真的没有为自己求情,莫非当年自己对萧家做下的那些事她知道了? 或许也不是知道了,她自己都是软禁被囚于宫中,自然是身不由己,也不敢说话。 楚菱昔心中暗自飞快盘算。 权文田一直到目送皇帝由潋妃扶着上了车撵,一队人浩浩荡荡消失在行宫之中,才收回目光。 随意的对着魏化渠挥挥手,“人你拿去吧。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楚菱昔狠狠的看向权文田! 权文田却连看她都没有再看一眼。 楚屏东死了,她早就已经没用了,不但没用,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被人掣肘的坏棋子。 她之所以还能活着从京都来到安阳,是他在乎她吗? 还不是因为顾虑皇上。 杀了她,那是伤了皇上的心,更是伤了皇上的颜面。 如今只要把她交给三军,如了魏化渠的意,也堵住了岭南军北上的理由。她也算死得其所。 魏化渠挥挥手,后面的副将上来一把抓住楚菱昔的头发,直接拎着头发将人拉倒在地上就要拖出去。 楚菱昔惊呼。 难道不是赐死!不是白绫、毒酒,或者匕首吗? 皇上最后死的这点颜面都不肯给自己?! 沈媛上前。 魏化渠略微惊异。他对这位帝姬其实并不熟悉,也无甚瓜葛。 朝野间那些听闻之事,本就是能为我所用则拼命也要捕风捉影,不能为所用则就当做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一帝姬。 魏化渠轻轻一叩首。 “本宫确实与她是故交,能否容本宫和她说几句话。”沈媛道。 魏化渠犹豫。 “望公主见谅,我与菱妃并非有个人恩怨。实在是……大势所迫。” 沈媛点点头。 大势竟然迫使得这些男人解决不了问题,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解决。 “本宫晓得。将军不必多虑。”沈媛神色清冷,声音寡淡,带着一位帝姬的倔强坚持。 魏化渠只得道,“帝姬要与她叙旧倒是无妨,末将并非一而再阻拦,只是唯恐她一时自尽,跟天下不好交代。” 沈媛点点头,“死要死得其所。没什么不对,将军不必担心,我就在这里跟她说话。烦劳将军派人再此看着。将军若是喜欢在这里,也可。因为我要问她的,也不过是和萧家有关。” 萧家。哦,听闻这位帝姬当年是藏匿于萧府。 竟然是……魏化渠不敢想。他和萧远山甚为交好,然则竟从未听他提过,想来萧远山恐怕也未知。 这萧家当年大祸临头,竟是如此的…… “魏将军,如此可好?我不会避讳你们的。”沈媛问道。 此时堂内众人早已散去。只留下魏化渠一干人等再次,等着押解楚菱昔出宫,明日三军将士跟前,杀此女以告慰天下。 魏化渠点点头。 沈媛于是来到楚菱昔跟前。 楚菱昔一脸木然。 她一出现,就是高高在上的帝姬。 而自己,则沦为阶下囚。 第一百六十八章 窗前冷月祭孤魂 楚菱昔冷冷道,“既然不愿为我求情,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沈媛道,“你我相识于幼时,我来送你一程。” 魏化渠等人就守在门外,沈媛悄悄拿出一瓷瓶递给楚菱昔,一并压低声音又道,“这是毒药。一会儿待我走后可服下 ,免遭受他们**。” 楚菱昔却未接。 “这就是你的好心?” 沈媛摇摇头,“你我之间,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用装作自己全然不知。我进宫这几日,你身边倒是有我另一位故人。” 楚菱昔惊呼,“若梅!竟然是若梅!” “不可能,她那么恨你,几乎比我还要恨你!”楚菱昔不肯相信。 “可能,她比你更怕死吧。”沈媛淡淡道。“我原是不愿见她,还是她自己说,她在你身边这两年,倒是认识一个咱们从未认识的楚姑娘,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我好奇,便召她时常聊聊。” 楚菱昔脸上灰白,“竟没想到是若梅这个贱人!” 沈媛不语。低头抚平衣裙的褶皱。今日楚菱昔穿了一身嫩黄配金色纱衣,却让沈媛想起初见她时的场景。 距今,竟已经有近五年的光景。 当年端庄秀丽,温婉贤良的小家碧玉,如今已是艳冠群芳的一代贵妃。 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竟也是败在这贵妃之位上。 着实让人唏嘘。 夜凉如水,夜里听闻宫女来报,菱贵妃殁了。 宫女只知晓这位帝姬和贵妃有旧,好心来告知。 夜凉如水,沈媛点起一炷香。 淑妃也死了有两年多了。沈媛并未见过这位萧家大小姐,只晓得和萧尘逸是嫡亲,自幼感情要好。 后宫争斗本就如此,连着母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愿逝者安息。 而那还活着的人,也都放下吧。 对于楚菱昔,皇上并未褫夺封号。 如此便死在宫中,并未祭献于三军,虽然死法上不大如那些武将的意,让文臣预料的效果大打折扣,但人终究是没了。也不便多说什么。 听说皇上很是伤心。因此龙体大不如前,早朝就更是不能了。议事堂照样还是权文田主持,各位大人有事均在此商议。似乎大家对于菱妃的处置上面还算满意,三方达成共识的局面很是难得,一时间大家只管低头忙着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权文田一党对文官早有忌惮,多年这朝中早已经是你死我活。 而如今武将们对这些宦官更是多为不屑。权文田等人早就对这些粗人很得压根直痒痒,然而时局不稳,战乱频起,却又不得不哄着这些粗人。 皇帝则由潋妃陪伴,安心将养。 一时间也无人理会沈媛。 然而谁想到皇上的病拖得越来越重。 本来只以为是因为死了位妃子要伤心几日,谁知竟真的病来如山倒,一日不如一日。 宫里突然就窃窃私语多起来。 就连靳山都沉不住气,直接拦住沈媛。“你到底是做如何打算?” 沈媛此时瞪大眼睛,两手托着新做的千层糕,涂了厚厚奶油,跟小星一起吃得很是欢快。“我被软禁在此,实为鱼肉,还能怎样?” 靳山道,“你若想逃出去,我可助你。” 沈媛吃完糕,擦干净嘴巴。 “岭南军撤兵了?”沈媛问。 “并未。”靳山道。 “那我操的什么心?”沈媛笑道。“若是权大人想借你来探我的口风,也太心急了些。” 靳山没说话,只是脸色变得很难看。 沈媛自顾道,“岭南打出帝姬的招牌,号称要匡扶正统,于是你们就找了真的帝姬来摆在宫里。反正目前皇帝建在,未来帝姬还是太子继承大业有着是时间商量。岭南军又说要清君侧,于是你们很痛苦的把皇帝的贵妃交了出去。” 靳山:…… 沈媛:“岭南军虽然没有撤军,但盘踞湛江之后也并未再继续北上。这时候我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正好给了岭南一个出师有名的借口。” 靳山沉默良久,才道,“并不少权大人要问什么。他若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自己来问,不会经过我。” “哦,好。”沈媛不想与他争辩权文田的为人。一个多年畜养杀手,只为取她性命的人,原谅她真的没什么兴趣去了解他是多么好的人! “是我自己来问你的,怕你犯傻。若是有一日岭南军有变,大周用不着你这块招牌来,那时再谋划可就来不及了。”靳山说得却是句句在理。 “过一日且算一日。我在外流落多年,受过那么些苦你也眼见一二,如今且过几日富贵日子。”沈媛也不看靳山,只低头摆弄新送来的果子。 “这葡萄要拿到冰窖里冰上一冰才好。啧啧,我那巫溪城新鲜玩意儿虽多,可还是太粗糙了。看这琉璃盏,竟做得如此精细……” 气走靳山。 沈媛坐在葡萄架下的摇床上发呆。 若是岭南军有变,大周不再需要自己这个活招牌了……“最近岭南军那边是何动向?” 夜幕之下,四下无人。 沈媛幽幽的问出一句。 “岭南军中曾有一女子,号称是帝姬。主人说极有可能岭南军会继续北上,不过是说他们的帝姬是真的,你……如今大周朝的找来的这个帝姬是假的。”繁茂槐树的阴影之下,有人回禀道。 沈媛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帝姬嘛,最后活着的那个才是真的。” “还有,还有一事,大人让我务必跟您禀报清楚。岭南军中有一人前去涿州,见了……见了萧衍!” “知道了,去吧。” 人已经走了,沈媛依然躺在躺椅上。 夏夜并不冷,夏风阵阵清凉。院子里一角的海棠花开正好。 这个司徒烨也真是的,萧衍不过是见了一个岭南军的人,就巴巴的特意让人来说。多大的事情……大惊小怪。” …… 很久之后,沈媛见到了那个从岭南军中去见萧尘逸的人,他叫萧何。 或许因为也姓萧,所以周天俊才派他去了涿州。 这一去实在是值得载入史册。 很快,萧尘逸与岭南定下盟约。 而糟糕的是,这一切沈媛和司徒烨并不知情。 沈媛后来想起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自己就是那螳螂。 …… 沈媛一入安阳,司徒烨在安阳的眼线就迅速报到巫溪。 那时候司徒烨找沈媛已经找得直发疯,急红了眼。 听说人在安阳,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过来。还是沈媛提醒他要冷静,他再跑过来,岂不是两个人都自投罗网。 那权文田也赢得太过便宜。 她不习惯轻敌。权文田这个人她虽然没有任何好印象,却一直没有轻视过。 她自幼历史便学得好,纵观那几千年上下,纵然没有同一个大周朝,但若宦官要做到权文田这样权倾天下,非能人所不可及。 而此时,当她被囚禁至宫中的这段日子,当她终于肯正视自己的身份,当她跟靳山那日说出“”我就是周媛,我就是帝姬!”的时候,其实她心中已经料到,她与权文田,早晚会有一场正面的交锋。 皇帝其实并不是很难对付,太子也并不足为惧,她真正的对手,其实就是权文田。 这是她料到的。 她料不到的,是结局之后的事情。 原来她以为的结局并不是结局,只是开始。 这真是一个让人再一次想问候老天爷他母亲的故事。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百里奚说她是迁怒于萧何,她想了想没有否认。她就是迁怒,这样想来,或许她心中记恨萧何,其实是从这里就开始了。 这一年的七月,沈媛囚于安阳行宫。 世间只知帝姬流落民间如今终于归朝。而对于帝姬这五六年在民间何处的信息却少之又少。也无人敢提及。 这一年的七月,大周朝第一次赐死了一位贵妃。 这一年七月,萧辰逸,再次定亲。 八月,岭南军称宫中帝姬那是假的,真帝姬就在岭南军中!并揭露了当今皇帝与权文田如何在当年迫害帝姬,篡改先皇遗照,血洗东宫,并一直秘密在民间追杀帝姬…… 据司徒烨跟沈媛说的,岭南军所指控的这些着实都是真的,很是有说服力。除了最后帝姬这个人他们弄了个假的,其他都是真的。 尤其是,听闻那位民间帝姬很是得人心。而宫里的这位……每日只知吃喝玩乐…… 这样一来权文田他们就显得很被动,已经被从京都赶到了安阳,还能再躲到哪里去呢? 然后权文田终于沉不住气,怒了! 其实他也没想清楚自己怒什么,沈媛太像帝姬的时候,他心惊肉跳恨不得立马杀了她。沈媛不像帝姬的时候,他又一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捏死她。 权文田就这么怒气冲冲的去找沈媛。 结果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沈媛正在陪着小星跳格子。 权文田又委委屈屈去找皇帝。 结果皇帝道,“咱们这位公主的诗写得实在好,甚是难得。” 权文田撇下只知吟诗作画的君上,一个人闷闷不乐许久。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媛诗做的好,其实一点也不稀奇。 经历过应试教育,谁还不是从熟读古诗三百首的小学生时代熬过来的。但凡穿越者,不沾点古诗词上的便宜,便似乎显得实在枉为穿越这一世走一遭。 沈媛其实也曾想过,若她不是帝姬,随便在民间哪个地方题诗一首,便也能名声大作,担得起一个才女的名号,从此这一生想来也是衣食无忧了的。 然而无奈她从转世过来,便一直打打杀杀,连做个姨娘都不消停。 直到了如今,被囚在此处,算是来到了旋涡中心,反倒可以偷得片刻平静。沈媛也无事做,便教小星背诗。 偶尔让皇帝听到了几回,从此被惊为天人。经常被皇帝偷听墙角。 皇帝真的也不打扰里面,只站在外面墙根底下听。听完了,再回去忙不迭作画题诗。乐此不疲。 权文田听说此事之后,自觉地自己字写的就算大学士王尚滇也要称一声好,自己在诗词上面自认也颇有造诣。 可能心中略有不服,于是也去听了一番墙角。 却没想到那一日沈媛正是前夜听得探子来报,涿州萧衍议亲的消息。此时这夏日蝉声甚是聒噪,扰得沈媛百无聊赖。 于是教了小星背诗的时候,一不小心顺口将那不着调的背了出来。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小星:“阿姐,为什么地上是两双鞋子呢?” 沈媛:…… 愣了愣,煞有介事的对小星道,“你一直在山上住着不晓得,这讲究的人家,睡觉都是准备两双鞋子的,一双是准备穿了去外面,另一双是在屋内穿的。” 正赶上被权文田听到。 权文田愤愤不已许久!饶他是个太监,也知道地下鞋两双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此,如此的不堪入耳……又误人子弟! 简直污秽后宫! 第二日便遣了太子太傅来教沈媛。 太子如今已经大了,并不每日听课。 然而这在一些有心人看来,却是留了心的。 沈媛最开始不解,还是靳山跟她说起事情始末,才晓得是由那地上的两双鞋引起的。权大人认为她实在没有帝姬的样子,这才找了人来教她,规定每日都要上课。 却偏安排了太子太傅。 这这样敏感的时刻,实在不能不让朝中众人多想。 权文田是皇上的人,这毋庸置疑。 早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了皇上,后来皇子出宫,单独建府邸权文田从宫中就跟了出去。后来,皇上登基,就有跟了回来。 来来回回这么些年,忠心耿耿。 然而对皇上忠心难道就一定也对太子忠心? 多少人开始心里盘算,“这么多年又是养杀手,又是设暗卫,动静闹得那么大,却连帝姬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岭南军一起兵,帝姬就回宫了。这帝姬莫不是权文田这老家伙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不知道皇帝怎么想。 现下皇帝正由潋妃终日陪着。 潋妃喜欢艳丽的颜色,今日着了件大红的裙装,很是明艳。 “朕记得,从前宫里哪个公主,也喜欢穿这种大红的。远远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皇帝含糊着说。 人老了,病得日子又久了,很多事情记得不大清了。 皇家周氏这一族,其实都生得脱俗清雅,唯有文昌公主,五官生来就浓艳得很,喜着大红衣衫,最称得人明艳动人。 皇帝累了。 潋妃服侍皇帝回去,服药睡下。屏退众人后她转入偏殿,却是太子在这里等她。 “想死你了!”人一进来,太子便从身后抱住潋妃。 偏殿无人,周遭静悄悄的。 潋妃楚星儿镇静的挣开太子的怀抱,轻轻的媚笑道,“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必为难装作如此。咱们还是好好说说如何合作,实实在在的利益,从来都比男女之情更牢靠。” “你倒想得清楚。”太子随即也变得一本正经。 “我父皇到底是如何想的,你探知了吗?”太子问。 潋妃又一笑“你也太着急了些。” 太子,“说不急是假的。” 潋妃:“我祝你登上皇位,我能有什么好处。作为先帝遗妃,跟着陪葬吗?” 太子忙道,“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潋妃:“什么好处,你且说来我听听?” 太子揶揄“你才多大,总不至于让我封你个太后,奉养在寿康宫中。” 潋妃却道,“那又有何不可。”又道,“那样还可在宫中随时见到你,不好吗?” 太子笑道,“也好。那就这么办吧,回头你自己想个封号,等事成了,我登基后第一件事就册封你。” 潋妃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看太子收起笑意,“说得如此好听,但不知你能出多大的力。” 潋妃:“如今皇上只听我一个人的,你说呢?”说着拿眼睛斜斜的去看太子。 “还说只谈正经事,却还拿这种眼神勾搭人,你说你是不是妖精……”太子伸手揽过潋妃,二人声音渐渐低微。 这边沈媛正在被上学这件事所折磨。 “真的要从《春秋》开始学吗?”沈媛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是的,老臣认为,公主还是要先从《春秋》读起,基础打牢,然后可再读《大学》,十遍之后,再读《尚书》……” “几?几遍?”沈媛问。 “回公主殿下,十遍。”太傅闫棕茆道。 闫棕茆如今已经年逾七十,就是王尚滇大学士也要尊称他一句老师。说他一句桃李天下毫不为过,在朝官员中且有半数都可算他的门生。 却也不理朝中之事十余载了,只负责给皇子们教书。 “至于《尚书》、《礼记》、《周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还望公主殿下在课余时间背熟,待熟读之后老臣再为殿下讲解。” “啊!还要背啊!”沈媛直觉得生无可恋。旁边的小阿星听得兴致勃勃。 “待殿下这些基本的都通读之后,就可将……”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被说了!我不想听……”沈媛双手捂住耳朵。 “靳山!你给我下来!”沈媛对着书房的房梁怒吼! 靳山飘然落下。 闫棕茆面不改色,如没看见一般。 “你家主子是终于找到谋杀我的办法了是吗?”沈媛不客气的冲靳山嚷嚷。 闫棕茆终于色变。 靳山哭笑不得。 “老臣自认长得并不想件大杀器……”闫棕茆一板一眼道。” “噗嗤!”沈媛忍不住笑得一口茶喷出来。 指着闫棕茆道,“你,你可比他幽默多了。可以。” 曾经,在朝中和世族中流传一句玩笑话,说权文田大人是太监中的状元,状元中的太监。 起因就是当今帝王称赞了一句权文田可为状元之才。这一句话曾犯了所有文官和天下读书人的众怒。 读书人,不要说状元,就是个秀才,那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得来的,他一个阉人! 闫棕茆为官,却也是一个读书人。 如今来教公主读书,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当今太子也是闫太傅所教授,先皇……亦是。倒是如今这位皇帝,当初以为并不是太子人选,故而没有教过。 其实说到叫昌怡公主的,她却是有一位名正言顺的老师在那里摆着,就是程辅之。那据说是昌怡公主幼时真正的老师。不过程辅之贵为国相,如今日理万机,再无时间。 …… 闫棕茆自认是位好的帝师。 至于为何教了太子,又来教公主……闫太傅却并未深想。 真的只是位读书人,难怪权文田要指派他来。 “老师,我问你,太子当年读书的时候,是不是有伴读的?”沈媛问。 “是,太子伴读很多。除了众皇子们,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当年的萧家,萧衍就也是太子伴读。” “哦,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沈媛轻轻道。随即又俏皮一笑“那我也要一些伴读来吧!” …… “这位帝姬还真不客气。” “她还真敢要!她以为她是谁!” “真的假的谁知道,我看靳山已经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谁知道是不是……” “都别说了。”权文田打断大家的话。 是真是假,他们找了这么多年了,只这一位浮出水面。而另一个,就是在岭南军中那一位了。 皇上病重。 权文田烦躁得很。 “大人,太子殿下……” 其实太子也好,公主也罢。能碍着他权文田什么事儿呢?哪个听话用哪个就好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 太子,并不听话。 他现在明显倚重魏化渠更多一些,跟宫里潋妃背地里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宫里的宦官吗? 然而公主,如今宫里的这位,却让权文田说不清。 因为不了解,所以不放心。于是想去了解一下,不过越了解,越看不清。 “既然公主殿下要伴读,那就给她找一些伴读。”权文田说。 “那是找男伴读,还是女伴读?”下面人问。 真烦。权文田正想说话,就听又有人进来说 ,“公主殿下说了,不用各位大人操心伴读的事情,她就只要靳山跟着伴读就好。还说从前宫里以为跟着菱贵妃的一位宫女,她想要过去。” 第一百七十章 日当空攘攘天下 沈媛的书并未读太久。 皇上崩逝于这一年十月。 九月末,皇帝那天突然心情很好,宣了权文田伴驾。 权文田问皇上想去哪里走走,皇上想了想道想去看看昌怡公主。 从皇上的寝宫去沈媛处本来只需走一条小径就好,不过那日得到下人禀报,昌怡公主此刻正在书房听太傅讲学。 “闫棕茆的学问是好的,就是人太迂腐了些。”皇帝随口评论道。 “走,咱们去瞧瞧。” 于是大家临时转去沈媛读房。这临时改变的路线走的就不是寻常皇帝会走的路。且皇帝也已经有月余未出门。 一行人路过一偏殿的后门,竟听到里面有窃窃私语声。 再仔细一听,皇帝及众人均色变。 然而起初也只是才想是哪个色胆包天的侍卫和宫女私通,做下这**后宫的丑死。 等到人被带出来,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跟是一个站不稳,连着向后退了两步,多亏权文田扶住皇上。 潋妃跪在地上还在慌乱的整理凌乱都衣衫,急匆匆把那大红秀着水绿荷叶都肚兜往衣服里塞。 太子跪在一旁,也仅胡乱的披着外衣。 皇帝就此病情如雪上加霜,再无还转可能。 碍着魏化渠的面子,潋妃被软禁于宫中,太子则被软禁在自己在安阳的府邸。无诏不得外出。 很多人都说皇帝能撞见自己妃嫔和太子私通这件事,是权文田一手设计做下的。 倒是沈媛不以为然。 世人都觉得权文田是权臣,只会弄权。倒是沈媛这段日子住在宫里,倒是觉得权文田和皇帝,二人均有几分待彼此君臣赤诚之心。大约是相识相依始于微末,故而格外惺惺相惜。 权文田想要扳倒太子有一百种法子,他不会选这种如此让皇上伤心的这一种。 皇帝一死。 魏化渠连夜包围行宫。 权文田手托先帝遗照,着急诸位大臣如朝。 “可是魏化渠……” 不管是文官还是宦官,平日里虽然看不起这些武官,但是对着数十万大军和明晃晃的尖刀的时候,脚都免不了发软,心发颤。 “那又怎样,凡事都要讲个理字不是,难道,他能将我等都杀了?”有上朝都大臣议论纷纷。 “杀尽天下文官?他敢!”有人附和道。 不过想起来还是怕怕的。 “看!那是谁?”有人一声低呼。太子也来了。 朝堂上,权文田正待宣读遗照。 “你这是在蒙蔽众人!”潋妃由魏化渠护着闯进来。 “先帝在后期已经昏迷,且就是清醒的时候也无法提笔写字。据哀家所知,先帝在死前根本就没有碰过笔墨,更没有写过什么遗照!”潋妃魏星儿大声道。 她和太子的事因为涉及皇家脸面,所以并未闹得人尽皆知。此时倒是没有办法质疑她的人品,从而让众人知道她并不可信。 无奈在众人眼中,她依然是皇帝生前最宠爱且时时伴在身旁的妃子。 “年纪轻轻,哀家倒是称得顺口。”沈媛心中想到。 沈媛这才明白,其实皇帝是不是只听潋妃的并不重要。她只需要让其他人都相信皇帝是对她知无不言甚至言听计从都就足够了。 果然,潋妃此语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 沈媛是在朝堂隔壁都一厢房。正好有一小窗,可以看到朝堂上都场面,有可以听到声音。 只是她今天穿得正式,光是头饰感觉就有十几斤重,已经顶了一个时辰,简直脖子都要断了。 靳山陪在她身后。 “魏华渠竟然如此轻易就敢进宫来。”沈媛轻轻道。 本来她还很费心思的想要如何才能把魏华渠骗入宫中。他在宫外有数万精兵,她奈何不了他,而且还很是忌惮。但如果是在宫中一对一,他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其实那些文官平日虽然迂腐,不过今日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到底谁当皇帝,其实道理很简单。” 于是沈媛回头看靳山,“你还记得我那个师傅吧。” 靳山:“如何能不记得。” 就听沈媛道,“我师父教的,其实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 靳山低头不语。 他从来就不知道原理杀人能是什么道理。 不过既然她这样说,就一定有她这样说的道理。 朝堂上又有人说话,沈媛和靳山连忙侧耳认真听。 无非是继位事宜,竟然大半数还是推崇太子的。这些年权文田把持朝政早有很多人不满,但是无奈皇帝倚重,于是不少人早就暗暗给予太子能改变此局面。 也有一些声音说帝姬的,都是权文田一党罢了。 “还是要宣读遗诏,待读完再请各位分辨真假吧。”说着权文田打开遗诏。 “因帝姬尚幼,故传位于皇弟,待皇弟百年之后,再让帝姬周媛继承大统。还望皇弟帮朕好生教养帝姬……” “这是……” “这是!” “天啊!” 乍一听诏书,朝中竟然一片安静。 静。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陷在震惊中。除了魏化渠这些武将,不明所以。 静了片刻之后,不知不觉中,诏书已经读完了。 权文田合起诏书,拱手捧个程辅之。 “相爷,也请你过目一下吧。” 程辅之面色凝重接过,只扫了一眼诏书,脱口而出,“啊!真的是先帝的字!” 轰的一声,朝堂就炸开了锅。 这先帝,说的可不是刚刚驾崩的这位,而是先帝。皇帝的哥哥,帝姬的亲父! “竟然,传说中的诏书是真的!” 有官员议论道。这次不是窃窃私语,而是周围人都听得到的声音。 众大臣不断附和。 潋妃和魏化渠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然而二人发现都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完全一片懵逼中。 怎的遗诏不是皇帝的,而是先皇的!那是十年前立下的诏书! 十年前,潋妃还是牙没长全的小娃娃,此事她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 再看太子,脸色一片空白。 其实这件事他一直也只是听到了传闻,从未求证过。又或是一直逃避不想求证。 而朝中有些人……尤其是那些老文臣,是知晓这件事的…… 比如,程辅之…… 程辅之仔仔细细反复看过诏书,突然双目含泪。 “陛下啊!”程辅之跪地拜倒,老泪纵横。 身后不少文官高呼陛下,跟着跪倒一大片。 权文田冷笑两声,也跟着跪倒。他知晓程辅之那声陛下,换得并不是皇上。而是十年前就崩逝的先皇。 人啊! 权文田心中一算。跪下同时尖声高呼,“迎帝姬上殿!” “迎帝姬上殿!” “迎帝姬上殿!” “迎帝姬上殿!” 声音一层层的传出去。在这不算大的行宫大殿中依然显得很是**。 沈媛回身对靳山灿烂一笑,“该我出场了!” 君王这个位置,她其实之前从未想过。然而今朝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沈媛都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做上去的。 只知道这个位置不容易,她做得不容易,着实辛苦。 “众卿平身。”沈媛坐在帝王之位,声音朗朗道。 靳山站在身后,俨然御前带刀护卫。 跪倒的众人慢慢站起。不少人都抬头打量这位帝姬。 “不少人其实应该认得孤,只不过孤离宫的时间有些长了。是不是呀程相爷。”沈媛淡淡笑着问程辅之。 程辅之也正抬头仔细看沈媛。记忆中幼时帝姬的样子和眼前这个女子叠叠重重,竟然是没错的!帝姬啊,终于归朝了! 程辅之再次老泪纵横。 沈媛扫向太子,太子竟连争辩之心都无。早已经放弃做做后的挣扎。潋妃也已经瘫软在地上。 魏化渠不动声色。手却紧紧握着刀柄 带刀入内啊。沈媛心中感叹。 然后就听魏化渠道,“你们唱的是哪出戏老子不管,就算先帝遗诏是真的,随便找来个女子就是帝姬吗?如何取信众臣,如何取信天下?我还说魏星儿是帝姬呢!”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程辅之道,“帝姬面前修得胡言,我等都是见过幼年帝姬之人。怎会认错!” 魏化渠:“也可能程相爷年事已高,难免老眼昏花,如何能让人信服。再者,长相相似之人比比皆是,对有心之人来说自是不难找。” 靳山悄悄把身子绷紧。 他现在有点明白沈媛说她师傅教的就是世间最大的道理这句话了。 和魏化渠沟通,大约是不能用说的了。 果然,不到片刻,宫外有人杀进来。 朝中人皆变色,难道今日要有人血溅朝堂? “魏化渠,你要造反不成!”有大胆的呵斥道。 魏化渠:“哼!我不过是质疑几句帝姬真假,怎样,难道是心虚说不得?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权文田一挥手,“拿下。” 宫内御林军皆是权文田的人,听令后直向魏化渠扑去。 沈媛神色一变,想开口阻拦然而已经晚了。 魏化渠如何是这样好擒住的,只怕是逼急了。 果然,魏化渠并未向外逃去,而是直向皇位这边冲过来。 “既然如此着急撕破脸想置我于死地,那魏某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一道刀光如闪电,直向沈媛劈过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繁花锦处意难平 当初沈媛动了和权文田结盟的心思实属无奈。魏华渠已经和太子勾结。二十万大军都驻扎在安阳不动。认谁能有办法? “武装力量就是硬道理。”沈媛对小星说。 只是如今她除了自己,着实没什么武装力量。巫溪城那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巫溪和安阳中间,隔着如今已是岭南军的湛江。 沈媛把自己的想法偷偷由暗卫传给司徒烨,司徒烨也同时稍来消息。 沈媛打开一看,写着五个字“联手权文田。“ 嗯,想到一块去了。 联手权文田势在必行。只是,今日权文田和魏化渠撕破脸,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权文田功夫不错,这还是听靳山说的。 这是个能文能武的大宦官,太子实在不停他摆布,便扶持更听话或者就是傀儡的帝姬。胆子也够大。 说白了这个朝堂有一个程辅之他已经显得太挤太聒噪,哪里还容得下一个魏化渠。何况太子并不是黄口小儿,也不听摆布。 时移世易,兜兜转转,当年没杀成都帝姬反倒成了很好的一颗棋子。 沈媛这颗棋子当得不容易。 魏华渠大刀迎面劈过来,靳山离得最近,拔刀迎上互助沈媛。 只听“砰!“的一声,靳山摔倒在地,大殿的地硬生生被靳山砸出一个坑。 魏化渠轻飘飘落地。 朝堂上瞬间就乱了。刚刚没有乱只是因为事情发展太快,大家还在愣神中。此时皆向殿外跑去,无奈殿门早已紧关。却是两拨人在把守。里面是权文田的御林军,没有魏化渠的指令,无人可进来。外面是魏化渠的兵,无人可出去。否则杀无赦。 两方都是无论无何今日也要一个结果。你死我活。 惊魂未定,魏化渠再次出手。 他周围的武将倒是都叉着手,一点都不慌乱。 沈媛心中骂了句奶奶的,起身迎上魏化渠。 几招过后,沈媛不禁脱口道,“你果真是那日山中那个大胡子!” 一个人的容貌身形皆可以易容,然而功夫招式却很难遮掩。 魏化渠也并不遮掩,他自然是认得她和靳山的。难怪那么干脆的投向太子。 “当日的手下败将,如今还敢来祸乱朝廷!”魏化渠说道。他习武的路子和司徒烨、靳山皆不同。 司徒烨和靳山都属于招式飘逸型,往往胜在招式快且诡异。沈媛大致也是从了这个路子。 但魏化渠的一招一式并不快,而是慢得很。让对手可以完全看得清清楚楚,却就是躲不过。若是接了,却是一定要伤到几分的。 重力道而轻速度。师傅教她,若是想杀一个人,必须要了解这个人。 不必招招过,招招接,但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清楚一个人的招式。 沈媛站着未动。 帝姬会一些功夫,这也不稀奇。先帝当年也喜欢舞刀弄剑的,虽然先帝去时帝姬才十岁,但古时候小孩三岁就开蒙习武也不是没有。 沈媛:“到底谁是败将,还未见分晓。” 她话未说完,已经挨了魏化渠一掌,身子飞出去撞到大殿的柱子上。嘭的一声倒地。 这下摔得可不好看了,沈媛站起来抚了抚衣角。这套帝姬的服饰实在太繁重,影响她发挥,却不能脱。 又过来两招,沈媛重重的摔下来。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靳山勉强支撑着身体,挡在沈媛身前。 权文田依然未动。 魏化渠再次出手,沈媛一把推开靳山,迎了上去。 司徒烨没想到朝堂上局面会是如此,之后听到的时候依然心惊肉跳。 此时再多御林军也是擒不住魏化渠的,何况若是让他出宫,外面几十万大军都是他的人,那则等于放虎归山。 沈媛眯起眼睛。动作慢 ,却躲不过…… 啪!为了看的更清楚,沈媛迎面接了他一掌。 直震得手臂发麻,虎口裂了。 终于看明白了!那看似慢的一个动作,其实已经变化了数十招。不是慢!竟然是以为太快!实在太快了,人的肉眼就把十几个动作看成了一个动作! 沈媛一个起落,转身抽出随身软剑。 师傅说,对付这样的快的招式,其实只要看清了,就很好找到一击致命之处。 噗! 沈媛右肩膀挨了一掌,跌落在地,动弹不得!应该是骨头裂了。 魏化渠却并没有乘机再出手。 众人去看魏化渠。 天啊!有人惊呼。 魏化渠人已经被一把长剑钉在柱子上。 武将们哗啦啦围上前,待看清楚,却无人敢再言语。 “果然她师傅教的是硬道理。”靳山暗想。 朝中再无人可造次。 沈媛想站起来,奈何手里连个软剑也没了,有也不能当拐杖。 占到一半,噗通又摔在地上,四仰八叉。 希望不是粉碎性骨折吧!沈媛仰这地上,动弹不得。 “还不救驾!”有人嚷道,声音高亢而尖利。于是很多人围过来。 靳山的脸渐渐放大,沈媛对他一笑,头一歪昏了过去。 次月 。 文昌帝姬周媛继位。 因在行宫,登基大典压后,待收复失地回到都城再举行。 周媛觉得自己的日子没什么变化。 闫棕茆的课逃不掉,现在反倒又加了程辅之偶尔也会来讲一讲朝堂之事。 沈媛也尊程辅之一声老师。书中遇到不懂的,也很谦虚的教一声老师,然后谦虚请教。 程辅之很是欣慰。 对此权文田很不以为然。“这个孩子,她若是想哄一个人高兴,还是很有办法的。” 权文田道。 这大约算是夸奖来。 战事未平,大周已经折损了两元大将。楚屏东死了,魏化渠也死了。竟都未死在杀场上,真是让人唏嘘。 “权大人,今日兵部上折子,催促需及早定下三军新的首领。”沈媛一边喝茶,一边把伸手把所说的折子递给权文田。 权文田才刚进来,连忙施君臣之礼,而后接过奏折。低头看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又另上了一盏茶给权文田。 “帝姬以为谁合适?”权文田问。 “我不懂这个啊。倒是奇怪为何兵部所建议之人中,还有魏化东?他不是魏化渠的胞弟吗?”沈媛问。 她就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一点都没有绕弯子,大眼睛眨巴眨吧望着权文田,又像是怕田文权未尽明白她是为何不明白,遂又补充了一句,“我自然知道魏化渠从前在三军中的威望,现在他以谋逆处死了,未免三军中有一些动荡军心不稳。而魏化东是他的亲弟弟,想来如今在军中也是有威望的。但是我的意思是,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威望,这兵部难道不是你的人吗?为何还会推荐他?” 她问的如此直接和随意,更像是两个一家人闲话家常。 问得旁边填茶的小太监连汗都吓出来了。 权文田却也如闲话家常般答道,这个魏化东,兵部那边已经跟他私底下有过接触,这个人可以用。” “时移世异,死了都人比较已经死了,活着都人还要往前看。魏化东不是个认死理都人。” “哦!权大人果真思虑周全,如果都跟他谈好了。那我们真的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权文田提笔在奏折上朱批。待批复完毕,沈媛拿起帝姬章印盖好。 二人喝着茶水,低头继续处理其他政务,一切都做得自然而然。 仿佛他们是彼此已经很熟悉很熟悉的两个人,一切都理应如此一般。 …… 权文田近日心情不错。 书中不懂的,去问程辅之,再谦虚再叫老师又如何?朝中的事帝姬件件可都要他来批复。 且她说“我们……”权文田很满意。 这丫头懂得分别谁才是自己人。 靳山冷冷看着,近期他觉得自己家大人自先帝走了之后,就有些上了年岁了……这丫头,若是想哄一个人高兴,的确很能讨好到恰当之处。 靳山撇撇嘴。 不过大人和她如此成为盟友,他心中很是顺畅。 靳山依然是御前行走,带刀侍卫。 也不知这种盟友关系能维持到何时?但愿就这么长长久久的,不是也挺好。靳山想着。 整个行宫都是一片祥和,真真是君惠臣忠,一番兴兴向荣。 好想唯有靳山自己一个人为这种大反转的盟友关系操碎了心。 有一件事他瞒下并没有跟自家大人权文田禀报,那就是行宫之中每三日都有人秘密和沈媛联系。来人均功夫了得,他若是硬拼或许能将人擒住,但也就打草惊蛇,何况靳山并不想做妨碍沈媛但事。 他估计,应该是司徒烨的人。 而另一方面,权文田并未将谷中暗夜杀手解散,而是暂时冻结。也就是说,暂时不再有暗杀帝姬的任务。但是以后,权文田未交代。 暗夜杀手有几人?长什么样子?人在何处?权文田并未向沈媛和盘托出。 靳山并不多言。 夜里守卫的时候,靳山常常在殿里燃一些安神香。 沈媛次日清晨看到,发现竟然是薰衣草味道的香薰精油。 “还是自己当初捣鼓出来的东西,这确实是好东西。只是如今安阳想买到着实不容易了吧……”却也没说别的。 于是夜里依然熏一些。 她睡得并不好。常常梦魇,夜里有时低声喃喃。 靳山在殿外守卫,偶尔屏息细听,她睡梦里说的,原来是“尘逸,尘逸……”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沈媛与权文田头一次矛盾,便是在涿州这件事上。 权文田任命魏化东为三军统领,几日启程征讨涿州。 沈媛则认为,一定起兵涿州,岭南军在湛江必有异动。到时候别说回到京都永安,恐怕这安阳都会不保。 权文田一意孤行。 沈媛据不妥协。 二人僵持。 在靳山看来,沈媛未必就没有私心。 那萧王,便是从前萧府的世子萧衍,字辰逸。 不过从靳山截获的司徒烨的信来看,司徒烨让沈媛按兵不动。却并没有说一句关于她和萧衍的私情。 后来靳山感悟,自己的的确确不如司徒烨懂她,信她。 然而权大人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得了。 三日后,魏华东率十万大军出征齐鲁。 不日,岭南挥师北上。 而更糟糕的是,入秋之际,西岐国侵犯边境,大周如今三面受敌! 秋风瑟瑟,百年基业大周如今同枯叶一般,摇摇欲坠。 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沈媛亦无回天之力。 权文田跪于殿外三日,只为请兵亲自出征。 “自古以来哪有宦官带兵出征的,真真是笑掉大牙!还需觅得良策才好!”户部以为文官低声道。 “或许割让一部分土地,我们先与西岐交好。”另一位低声附和。 “那齐鲁之地本就是鲁王盘踞,如今让萧王占了,要不就算了。我们撤兵吧。” …… 靳山攥紧拳头。 战报再次连夜送入行宫。 沈媛田文权未睡,重要的大臣也都在。 各地战事全部吃紧,连连败退。 权文田再次请兵出征。 沈媛终于下决心! 次日,准权文田出征,调巫溪司徒烨帅兵两千随军,共同讨伐西岐。 靳山终于吃了颗定心丸。 沈媛能让司徒烨出征,这意味着动用了她最核心的力量。那不仅仅是司徒烨的两千精兵,而是神火炮、火**、望远镜、削铁如泥的钢刀…… 十五日后,和西岐边境的战事果然速战速决。 权文田死于战中。 沈媛追封权文田为长武将军。 两个将军都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而无论做到何种地步,却依然被人瞧不起的宦官,拼死在了边疆杀场。 秋风扫,残叶遍地。 已经是深秋了。 “权大人留有遗书,说他若有不测,请将他陪葬在先皇身边。”靳山拿着一封手书说。 “准!”沈媛道。 长武将军,本是可以修造陵墓,供后世百姓香火。可他却不要自己的陵墓,要守在先皇身边…… 也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嘛。 或许也只有皇上和他,才懂得彼此的那份心心相惜吧。 从小就不被当做帝王培养的王爷,前半生造诣均在书画诗词之上,后来骤然做了皇帝,不管如何努力,也是要被所有人暗自摇头,道一句不如先皇的吧。 其实不过是差着几岁的亲兄弟。 还有权文田,文武双全,睿智勤政,可是那又怎样,不过是个太监! 人啊,有时候熬不过命。 司徒烨求见。 他如今已经不算叛臣,之前私自领兵去巫溪也已经被平反为营救帝姬于危难之时,且这一次征讨西岐,速战速决,委实功高。 如今乃是睿武将军。 “臣见过陛下。”司徒烨行君臣大礼。 半响,无人言语。 司徒烨只能抬头望去。 沈媛笑盈盈望向他。 “怎样?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帝姬的打扮,沈媛正对着他晃晃头。 司徒烨眉眼弯弯一笑。 真好看。沈媛心中嘀咕。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收入宫中给帝姬充实后宫吗? “孤如何?”沈媛嘚瑟道。 看到她能继承大统,也算是司徒烨所盼终实现。先帝、成武军死去的那些亡魂,也该欣慰了吧…… 大战在即。 “陛下作何想?”司徒烨问。 沈媛犹豫。对外敌,是蛮夷侵犯大周子民,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让司徒烨带着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去抵御外敌护我大周子民。 可是对内,岭南军也就罢了,还有辰逸……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萧辰逸怎么就和岭南结盟了,沈媛想不清楚! 她一直说要去涿州,要去涿州,每次都没能顺利到达。 真真是天意! “殿下可有派人送信给萧衍?”司徒烨问道。 沈媛点头。 信,早就已经送去了。 一封一封,却如石沉大海。 …… 沈媛低头,委屈的道:“我想去涿州……” 扇子柄直接敲到额头上,生疼。 “想什么呢!陛下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臣告退。”司徒烨刷拉一打折扇,摇摇晃晃的推出去。 去不了涿州,他心情很好吗? 靳山不语。 “陛下,要不臣亲自跑一趟?”靳山忍不住开口道,“若是还信得过我……” 沈媛摇摇头,“不是信不过你,是如今两方这样的情形,你去太危险了。” “若是陛下能给臣一样那萧王认得过的信物,可好?”靳山想道。 沈媛:“那信,未必到了萧辰逸手中。如实信无法到,那你去也必然见不到他。” …… 萧辰逸的确没有收到沈媛的信。 他做梦可能都想不到,沈媛就是如今大周朝的帝姬…… 还是岭南王口中的假帝姬。 其实帝姬真真假假他并不在意。 岭南派萧何来跟他结盟,双方也都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倒是提出来和帝姬的婚约,让他稍微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这婚约,却不是现下的。 据说当年太先皇在的时候,就曾经金口玉言,与萧老侯爷接下过孙子辈的娃娃亲。 所以,这次并不是为了结盟而提出的亲事,而是本就是一家人,这婚约,竟是早就有了的…… 这倒让萧辰逸颇为意外,不过对他,倒也不是坏事。 他如今刚刚自立,最是怕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的时候。岭南肯主动示好,且还押上了帝姬 ,这笔买卖,不亏。 婚约应下,也算是正是结盟。 十月,大周兵将在黑水河大败于萧王。 十一月,岭南四十万大军围安阳城外。 困城三十日。 此时,司徒烨正在千里之外的巫溪。 等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已经晚了。等他见到霍杰,问他道,“你家小姐让我亲自来,说有一件极其要紧机密的东西,只能是你见到我亲手交给我才可的?” 霍杰:“什么?霍某拿人头担保,没有的事啊!” 他这才知道,是沈媛有意支开他。 …… 沈媛在下棋。 对面坐着的是靳山。 靳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何还能静下心来下棋。 死,他并不怕。 “若是你家大人还活着,必能陪我下上一盘好棋。”沈媛嗔怪道,伸手推乱了一盘残棋。 也没人有心思肯跟她好好下。 权大人啊,再无第二。 “靳山啊!”沈媛感叹道,“你可听说过我当年在巫溪城,一曲镇三军,三日不敢入空城。” 靳山点头,“可惜未能亲眼目睹。” 沈媛得意的笑,“拿孤的箜篌来,也好久没弹了,技痒。” 对着琴,却不知弹什么。 当年萧辰逸曾经说给她找了一古谱,她定然喜欢。却竟然,一直无缘见了。 这琴,不弹也罢了。 沈媛推开琴。 “陛下待要如何!”靳山急急道,“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我和赵蓉蓉舍得性命,也可护你周全。杀出去!” 若是开了城门,或者趁其攻城之际,以他们的身手,或许可以逃出去活命。 “孤,不走。你忘了?”沈媛抬头望着靳山道,“孤是帝姬。” “这个帝姬,不做也罢!”靳山狠狠心咬牙道!当初是我把你诓进来的,虽然并不是我自己本意,不过我现在也理应负责把你安全送出去!” “你不是想去涿州吗?!我送你去涿州,这个帝姬,咱们不当也罢。”靳山突然红了眼,咬牙说。 “说什么傻话!”沈媛道。 “你们朝,有个大学士叫王尚滇,我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道:一日为帝姬,受万民供奉敬仰,便要肩上但一日身为帝姬的责任。护住自己的一国子民。” “你休要听那些迂腐的老头子胡说八道,莫不是这段日子在宫中上学背书,把脑子背坏了!”靳山打断她。 沈媛也不生气。继续道,“我这帝姬承于乱世,这一国子民我护得不好。不过我既然承认了自己是周媛,那就要好好的做周媛。莫要给帝姬这两个字抹黑。” 靳山:“你待怎样!” 沈媛:“开城门吧,我们投降!” 避免更多战争,保我一城百姓平安。 对方很快答应了条件。 安阳城四面城门大开,岭南军入城。 沈媛率领众臣子站在高处,越过城墙看到关渡,以及关渡身边一女子。 大红的衣衫,浓眉大眼。 而就在这一刻,程辅之向沈媛略施一礼。“陛下,老臣先走一步了!”说着一跃跳下城楼。 其他文武百官都吓住了,靳山一步向前却只抓住了程辅之的一角衣衫。 一代名相,三朝为官,最后却走得如此惨烈。 沈媛一脚越上城墙。 “陛下!”众官呼唤。 “你做什么?”靳山紧张的问。 沈媛一笑,“我做帝姬该做的事情,殉国。” 第一百七十三章 青山不改水长流 沈媛的意识中,自己应该是死了。 此时尚还有意识,既有可能是一个亡魂。 这样也好,自己也好看清这三届,若是能见到阎王,也好问一问为何别人穿越过来都是吃香喝辣,为何自己却是个殉国的下场。 当然,这样问也不是很有底气,因为毕竟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的选择。 意识渐渐清明。 醒来是在一破车上,身边是两个完全陌生的男女,穿着破烂。就连马车车厢上的帘子,都已经脏得看不出是什么花色,油腻腻的。 前面背着坐赶车的那位大叔看起来也很油腻。 大叔回过头来对车里同坐对女子道,“等会她若是醒了,你第一时间先把解药给她。” 沈媛:“靳山……” 那油腻大叔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自己自认为贴得很牢对胡子,有伸手揉了揉头顶上那团已经很像脏兮兮马蜂窝的头发。确认胡子头发都还在,又把目光投到赵蓉蓉身上,“是你吧,让你把脸抹黑一点,你矫情着不肯非说黑了不好看。你看她都认出来了!她那么傻个人都认出来了,别人肯定也能认出来,多危险!” 赵荣荣撇撇嘴,真要顶回去。二人突然一齐“咦!”了一声。然后再次异口同声看向沈媛道,“你醒了啊!” 沈媛不好意思的挤出一丝笑,她也晓得自己是主动殉国,在靳山眼里等于是作死,确实可能也不配醒过来。 赵荣荣脸上涂的黑,袖中的一双手却还甚是细腻白皙,一边赶紧给沈媛服解药,一边拭泪。 “总算是醒了,你傻不傻啊!”她道。 原来自己那日还是被靳山所救。他追着她冲下高高的城墙,在她最后将要着地之前终于触到她的衣衫。靳山一个翻身,二人在地上滚落,却是靳山身子着地。她被护在怀中。 不过他及时暗暗给自己服了一丸假死药。众人只道她死了。 等到岭南王以及关渡等人到了城墙根底下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的一具尸体。 岭南王下令以帝姬规制厚葬。 这才让靳山和赵蓉蓉寻得个空子,偷天换日把她给折腾出来。 此时还在逃亡中…… 逃到哪里去,确实不知。 据靳山讲,起初他是想一路逃去巫溪的。司徒烨在安阳沦陷前被沈媛找了个理由打发去了巫溪,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了这位帝姬殉国之事,且是伪帝姬,因着岭南王那位如今才算是正主。沈媛,不过是死后岭南王敬佩其气节,特赏赐以帝姬规制入葬罢了。真敬佩假敬佩姑且不说,这倒是个很好的迷糊老百姓都好法子。 只是不知司徒烨现在这何处 ,又是如何了。 整个大周土地上望去,如今也只有司徒烨还算靠得住。 只是从安阳到巫溪,势必要经过湛江。他们三人身分不明,又都是乔装打扮,这一路躲过盘查甚是艰难。 好不容易走了一半,却听到巫溪郡知府徐之韵被下狱而后牢中病逝的消息。 徐知府死了…… 沈媛心头一颤。 岭南王果真还是容不下巫溪。 也是事发有因,也不知安阳那边又有了什么变故,或是何人竟有所察觉,又或者只是巧合,安阳那边竟然不知为何突然又去查了一遍沈媛都陵墓,这便发现已经遁逃了。 当初她从城墙一跃而下,也是怀揣着能为巫溪一城百姓谋个恩典的念头。毕竟她算是巫溪过来的民间帝姬。 且不知其他人都如何了,幸好成武军早已经散了不在城内。 司徒烨尚不知消息。 巫溪去不得了。 一路逃亡。 “也不是没有地方去。”靳山道。“只是要看你是作何打算。” 沈媛也不知道,如今岭南王要拥护他军中的那位帝姬登位,势必要除掉她的。 这一路逃得甚是辛苦,哪怕是靳山和赵蓉蓉,也已经伤痕累累。 然而追杀他们的都是大周的禁卫军,一波又一波。 这一夜,三人避到山下一座破庙中。 说好了沈媛和赵蓉蓉去睡,这一夜靳山守夜。 谁想不知不觉中,靳山竟然睡去。 次日清晨醒来时不由得一惊,连忙四周看去,并无异常,却不见沈媛。 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竟然是一张字条: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不得不走,分开,是为了不再连累他们。 沈媛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赶路。 因为她而死的人太多了,她不想再有人死去。 她抬头往往前方,当初被她带在身上都地图和沈家腰牌,都已经这她打算跃下城墙的前一夜就销毁了。 如今要赶往安阳,只能靠鼻子下面一张嘴,跟人打听。 对,没错。她要去安阳。 并不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样颇为理性的想法。她只是认为,司徒烨势必会去安阳找她。 不管是生是死或者别人说她已经逃了。他都会去。 幸而小星那孩子,她早早的就诓着司徒烨把小星带走去巫溪。如今想来真是太明智。 她担心司徒烨会自投罗网。 然而她一心只担心着别人,却并未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这样冲回安阳,岂不也是自投罗网。 …… 司徒烨并未到安阳。 确实如沈媛所料,他的确是拼死赶去安阳。然而却同样遇到重重追杀。 岭南王誓要斩草除根。 而其派出的追杀却要比当年权文田的暗夜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死士。一批接一批,不死不休。 另外,岭南那个地方,还有另外的可怕之处,那就是巫术,蛊。 司徒烨的行程因为这些死士的追杀而被绊住,而后又因为不得不躲避这些追杀而不断的迂回,改变行程路线。 这样一搞,阴差阳错,反而竟是沈媛先到了安阳。 此时沈媛扮做五旬老妪,靠在东城集市的一角卖枇杷。 有个贵妇带着丫鬟的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就在这集市路当中坏了,车夫下来看,只听道,“夫人,轮子裂了,劳烦夫人下来等等,这马车不能坐太危险,我速速去换一个来。” 也是贵妇丫鬟主仆二人就站在街角等车夫。 一边等一边无意中扫过沈媛这枇杷摊子。 两大箩筐枇杷。 “甜不甜?”那贵妇说着就上前伸出两根指头捏起其中一个。 “哎呦,您不买可别捏,看都捏坏喽。”老妪急忙道。 “捏一捏怎么了,真是多事。”那贵妇怪道。 “我这枇杷可是从上好的,个个甜得很,你捏坏了,无人买,我哪里有钱送我的小孙子上学堂哟!”老妪嘀嘀咕咕。 “真啰嗦,谁说我不买,这些我都买了。”那贵妇一指地上摆着的两大筐。 身后的小丫鬟当即就上前把钱递到了老妪手中。 老妪眨眨眼,“真的都要了?” 贵妇:“怎样,难道还不卖我?” 老妪:“我后面还有两筐,你也一起要了吗?” 贵妇:“我要来做粥吃吗?” 老妪:“可以做药,对嗓子不好的人有奇效。” 贵妇:“你会吗?” 老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实不相瞒,只是我家的祖传秘方。” 于是就听贵妇说道,“既然可以入药,后面那两筐我也一起都要了。一会我马车来了就拉走,不过还需你帮忙搬到府上。” 老妪又得了银钱,连忙弯腰作揖道谢,“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好说,好说。” 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丫鬟扶了贵妇上马车,回头接过四大箩筐枇杷。 贵妇回身突然对丫鬟道,“哎呀,我竟然忘了去买苏满楼里的那道水晶肘子。今天晚上老爷要吃的。” 丫鬟道,“现在过去吗?” 贵妇:“你帮我去卖了带回府中。我就不去了。” 丫鬟转身自己去了。 然后老妇也一脚登上马车。 马车夫并不惊讶。可能是家里这位夫人经常买些奇怪的东西。见怪不怪了。 马车夫还以为这次是买了个老妪。 只是不知做什么用的。 马车出了市集,人少路宽走的就快些。车轱辘咕噜咕噜转,以为速度快马车略微摇晃。车厢帘子却从里面掖都紧,纹丝不动缝隙都未透出半分。 里面的贵妇一把扑在老妪身上! “沈……婶子……你怎么敢在这里!”梦娘一把抓住沈媛胳膊,死死的攥着,另一只手死死掩住自己的嘴巴! 名字是无论无何不敢叫出口的! 现在安阳谁不知道,如今这个岭南王在抓假帝姬。 老妪惊讶的瞪圆眼睛,满脸的褶子都被瞪得浅了几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梦娘得意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比我的好看,我就记住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沈媛无语。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沈媛问。 梦娘:“送你去报官。你不知道吗?城门口就贴着告示,光是如果能上报假帝姬行踪,就可得奖赏万两黄金。你说我把你这个活人送过去,当官的没准还能赏我一个官做做。” 真是聒噪。无聊。 沈媛道,“我饿了,也脏得很,好几天没洗澡了。你借肩膀给我靠一靠吧。” 梦娘于是没再说话,轻轻松开沈媛,让她靠着自己。 沈媛确实已经记不得多少天没有踏实睡过一刻钟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崖下孤影照惊鸿 这是一处小巧院落,阔大的梧桐叶子遮挡出日光落下的点点斑驳。微风过竹低语,石阶青苔,女子轻移莲步。 梦娘还是那么美。 “你倒还是那么美,还是能寻得这么个好去处。”沈媛自嘲道,“看看我?竟是这步田地。” “这算什么?!”梦娘摇摇头,“不过是过怕了苦日子罢了。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 梦娘甩甩头,她就是这点好,不太愿意伤春悲秋。照她自己的说法,若是自己也作出伤春悲秋的样子,恐怕眼泪哭上两大水缸也哭不完。 梦娘自有梦娘的洒脱。 “快进去吧,我床底的箱匣里还藏了两坛好酒。”梦娘笑道,“我猜想你也是喝酒的。” 沈媛站在梧桐树下,止步。 她不能再连累梦娘。这个一辈子小心经营自己小日子的女子,唯一的追求不过就是日子过得好一些,把自己照顾得好一些。如今,却是想干什么?冒着性命危险收留她吗? 这个情,沈媛觉得,如今她承不起了。 梦娘当下也收了笑容,想是明白了沈媛所想。双手环抱自己那依旧丰满柔软的胸脯,微微得意又带着些许自嘲的冷冷道,“要不然你给我滚进去,要不然你就走。你只要转身往外迈一步,我就会大喊沈媛在这里!现下安阳谁不知沈媛单单这两个名字就价值千金。你若是不信,你就走一个试试!” 说完显然还颇为自己的这份跋扈洋洋得意。 “真不知你是如何让你家老爷看上你的。”沈媛越过她进入院中。 一袭悲凉的离愁别绪扑面而来。沈媛心中一酸。 这不是她的情绪。 沈媛环顾院落。 小轩窗前蔷薇花枯藤缠绕,白玉石台四角亭矗立。 亭角挂一蓝色风铃。 有风吹过,风玲瑟瑟,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媛定睛细看,原来玲中是空的。 “公子贵姓,怎么这此处?” “在下秉礼,礼部尚书孙家的……” 沈媛一个愣神。 幻听。 “进来吧,在那冷着做什么,外面冷。” 又到了寒冬。 沈媛算算,自己来到这一世,这竟也已经是第七个寒冬。 再往里走院落竟一下子开阔许多。原来梦娘带她进来的自然是一个偏门。 丫鬟婆子往来不少。 哦,这里是原礼部尚崎之府。 孙书崎她并未见过,因着不知何缘由,迁都来安阳不久,孙请辞来。因着岁数也着实大了,所以当时权文田也并未多说什么就允了。 等到先帝崩逝,沈媛处理政事的时候,自然就更不会见到已经告老辞官的孙书崎。 照理说告老还乡,告老还乡。请辞之后很少有人还留在都城,多都会求个落叶归根回老家去。 现在沈媛才知道,这孙家都原籍,其实就是安阳。 沈媛被梦娘带到一处房间休息。 “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没人会过问的。”梦娘道。 “这不行,你是好日子过腻歪了!”沈媛一口回绝。 在遭到梦娘一个白眼之后,听梦娘道,“你别急,先洗漱休息一下,等我慢慢跟你说。” 半刻之后,再次出现在梦娘面前的,则是一翩翩公子。 “两年未见,姨奶奶越发张开了,出落得真好看。”梦娘忍不住称赞。 其实她也没有比沈媛大上几岁,却一味的喜欢装大,处处举手抬足偏要透着老练。 “我家老爷可能还想见见你,所以,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并不是我梦娘托大,或者活得不耐烦了,是我家老爷人真的很好,我家二爷对我也好,你见到就知道了。” 梦娘话说得含糊,不过总算是把人留住了。 就此扮作男人,总比那老妪行事要方便些。起码可以走得快些也不被人生疑。 是夜,沈媛就宿在那个偏僻的小别院中。 这别院竟然也有春意盎然的时候,小小的院落树上发着新芽,树下的蔷薇花正开得粉红。映衬的树下秋千上的白衣少女也面色粉红。 “孙秉礼,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少女一伸脚蹬地,秋千晃荡起来,随之一起荡漾的,还有她那如秋水含情的眼波。 这是对谁? 对谁这样温柔似水? 这是在跟谁说话? 沈媛顺着少女对眼波望过去,却霎时起了雾。只得隐约看到雾后隐约一男子,却看不清面容。 沈媛不自觉向前跨步,着急想看清这雾后是何人。 谁知一步踏出去大雾散去,背后乃是一片墨海悬崖。沈媛一脚踏空,自那悬崖快速下坠。 陡的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一个梦。 睁开眼却发现已经是次日日上三竿。 有丫头笑吟吟的候在门外说公子要是醒了可去前院,老爷,二爷和梦夫人都在。 梦夫人……沈媛并未多言,有什么疑问自然可以直接去问梦娘,嗯……梦夫人。 正想着,梦娘就从外面进来。 老爷和二爷去外面见客了。你安心在这里,等明日再见不迟。 看沈媛神情,又加了一句,“信得过的。” 沈媛道,“不是不信,是怕连累了你。” 梦娘坐下笑嘻嘻道,不连累。竟是没想到姨奶奶还有这样的缘分。我只跟二爷说你是我娘家失散多年的弟弟。 沈媛一口茶水喷出来。 “你激动什么,我看你扮男子扮得很好,正好二爷和老爷说起,家里私塾先生正好告假几日,让我问你可能代教几日书。我已经应下了。” 沈媛又一口茶水喷出,且连连呛到。 “这种误人子弟的事情,你怎好随便答应。再说私塾都教谁?” 梦娘一边又给她重新倒茶,一面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此时府中称的老爷,就是孙书崎了。 孙书崎一共二子一女,梦娘口中都二爷,就是这孙书崎的小儿子孙秉诚,这朝中挂了一处闲职。这京城第一次见到梦娘就对梦娘情根深种,不顾家里反对,执意把梦娘收入府中。 后来二爷的正妻病逝,又因为府内发生的一些事情,让老爷对这梦娘另眼相看,于是就命孙秉诚将梦娘扶正。 梦娘却因为自己身份出身,婉拒了。 不过二房嫡妻之位就此一直为梦娘空悬着,府内事宜也多是梦娘和大房的夫人一起处理。府内人都称她一句梦夫人。 大房夫人据说也是一个美人儿。但却跟大爷感情并不好。大爷名叫孙秉礼,却是个习武都,如今任保河守备。 等等…… 沈媛打断梦娘问道,“他叫什么?” 梦娘:“谁?” 沈媛:“大爷,你说你家大爷叫什么?” 梦娘:“孙贤,子秉礼。我说他是个武将。” …… “公子贵姓,怎么这此处?” “在下秉礼,礼部尚书孙家的……” “孙秉礼,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梦娘:“怎么了?” 沈媛轻轻摇摇头,只是一个梦,许是巧合,许是孙秉礼这个名字从前她批奏折的时候无意中在哪看到过。 沈媛要教的三个孩子,两个是梦娘丈夫那过世的发妻留下的,因着大爷孙秉礼无子,这两个男孩子就成了阖府的命根子。 倒也放心统统教给梦娘管教,也算是梦娘的一个造化。 另一小个,是个女孩子。是孙书崎的女儿送过来的。 孙书崎的女儿孙秉娴的夫君,这孙秉娴还未过门的时候曾有一个妾室,后来病逝了,只留得这一个女儿。 现下孙秉娴夫妇因着官职调动都在外地,阖家都跟了过去,只这前妾室都孩子,寄托在孙书崎这里。 小女孩儿伶伶俐俐,虽然比那两个孩子小很多,读书却争气。 每日两个时辰读书,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食人嘴短,沈媛果真去替孙家都教。好在三个七八岁都孩子都甚是乖巧。 唯一让沈媛操心都,也不过就是子亮把死老鼠偷偷藏在她教书都台子上,子瑜把她茶壶里偷偷灌上辣椒水。 沈媛且一心一意教起书来。浮生偷闲甚是难得。 这一日因要讲大山海经中的一课,沈媛这部分学得不好,因着当时众师傅都觉得作为一位帝王,这山海经可得过且过,所以如今倒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正好沈媛住的这一处就有一书房,里面颇多藏书。于是这一日午后沈媛就想进去寻一寻。山海经本不是什么要紧都书,但也保不齐这里就有。 书房一看就是颇久无人使用,书架上都蒙上层层灰尘。沈媛一排一排都看过去,忽然脚下踏到一物,低头看去,是一本叫“凉花辞”都小册子。 不由得好奇捡起来,伸手去拿,一张小笺。 大梦一场空,孤影照惊鸿。 白驹过隙一场梦,梦里偶相逢。 沈媛伸手去捡,手指触到都那纸笺,带着一种淡淡都蔷薇花香。 大周朝虽然不是沈媛认知中的某个朝代,但当时的人作诗也都讲究对仗工整。像这样的,倒是别致。 看字迹,竟看不出是出自男子还是女子之手。 只是这意思太悲了些。 且悲,且壮。 悲壮这个词,若是压在一个女子身上,着实有些惨。 不知为何,沈媛突然想到梦里的那位白衣女子。 再翻开册子一看,角落里同样的字迹,写着一个人的落款:素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也渺渺情也空 “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沈媛的思绪。 “是你吗?” 那人又问道。 沈媛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高个中年男子,着灰衣紫衫,面容如山川静泊,甚是沉稳的气质。唯独眼中却带着一丝期许。 这一丝期许待看清沈媛的时候也消失不见,瞬间消散在他那死寂的眼眸中。 她不是他期盼的那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清冷。 “我来找一本书。”沈媛老实答道。 身后有小婢女匆匆赶到,看到这男子连忙施礼道,“拜见大爷,大爷赎罪,奴婢未能及时告知公子这间书房如不得,才误闯进来。” 那男子并未理会小婢女的解释。抬眼环顾四周,这书房就如他这个人一般,落满尘灰,安静而死寂。 然而沈媛却觉得,自他眼中看到的,或许不是这个书房,而是自有另外一番景象。 或许也曾红袖添香,青梅煮酒。 屋内似有一缕清香缭绕。沈媛用力嗅了嗅,是蔷薇花的香气。 然而数九寒天,窗外墙上攀附的,也只有蔷薇的枯枝而已。 “这间屋子也好久没有人气了,打开透透风也好。”他道。 然后又才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沈媛这么个人,道,“先生要找什么书,可随我来。家中另有一处藏书阁,可供先生取用。” 沈媛道,“大山海经。” “哦!”男子顿住脚。 低头寻思片刻,想是想起了曾经记忆中的某个趣事,嘴角轻轻勾起。然而那几不可察的笑意中却似又参了一抹心酸。 “原是这本,那不用去找了。这间里面就有的,待我取给你。” 他说着就抬脚往里走。 冬日的午后日头也有和煦的时候。此时缕缕阳光正从窗透进来,将这屋内空中漂浮的灰尘都照得似乎闪闪发亮。 有些记忆或许也更甚是清晰。 男子又突然收住脚。 “在里面,末后都二排中间隔,你自己去拿吧。”说这转身人已经大步流星都出去。 一晃神之间,沈媛呆呆地站在书房中。 婢女也退去。 整个房中就静静的,尘烟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寂静无声。 竟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仿佛沈媛只不过是午后在这房中,无意中打了个盹儿。 大梦一场空,孤影照惊鸿。 白驹过隙一场梦,梦里偶相逢。 …… 梦娘并不清闲。 府内一家老小一应事物都是她辅助大房夫人在打理。 大房夫人是个要强的性子,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是个事无巨细的脾性。 沈媛好容易看梦娘有空,二人坐下喝茶小絮。 “那就是我家大爷了。”梦娘道,指的是午后书房沈媛偶遇的那位中年人。 “他就是孙秉礼?”沈媛问。 “正是。”梦娘道。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怪我,那间书房,你不该去。不过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一间书房罢了。你在这里住大约是我思虑不周,原来只一味想着这边僻静隐秘。明日我便再寻一处给你住着。” 沈媛却觉得这里很好。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道,“素素……是谁?” 梦娘在听到素素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白了白。待听到问出“是谁?”两个字,神色已经颇为惊异。 “你听谁说起的!”梦娘问着两眼竟瞄向四周,生怕别人听见一般。 “竟然真有素素这个人啊!”沈媛下意识道。 “要死了!”沈媛话没说完,就被梦娘掩住了口。 比“沈媛”两个字还说不得吗?沈媛自嘲。 “不一样的。”梦娘低语。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人,只是……”想了想只道,“别说就是了。可你是在哪听到的?” 沈媛:“书房里面一个小册子上。” 梦娘点点头,“那是了,那是她的屋子。” 无关的人,无关的梦。不提就不提也罢。 次日,沈媛竟又看到孙秉礼来到这小院书房。 然后又在院内四角亭下略坐了坐,又让婢女去拿棋,在石桌上摆了一盘残局出来发呆。 沈媛窝在屋内暖炕上喝茶,一边喝茶一边低头批作业。她答应孩子们,若是作业写的字全对,就给他们做糖人吃。子亮和女孩小恬的都对了,画一个勾外加一个五角星。这样每个人两个糖人。 子瑜的虽然也全对了,可是字写得歪歪扭扭,看得沈媛脑仁疼。只能得一个糖人。 沈媛批了好半天作业,无意中一抬头,竟看到孙秉礼还坐在亭子里对着那盘残局发呆。 若是春日花开正浓,若是夏日艳阳当空,都还算是一番风景。可是如此隆冬腊月,寒风凛凛,如此做派,就显得多少有点……神经病。 沈媛点点头,料定此人必是有病。 可是还是遣婢女前去看看,若是冻坏了也是不好。 谁知婢女还未走近,就看院中冲进一妇人,眉目清秀,身材婀娜,本应是风流佳人,却此时面容怒气冲冲,直冲着孙秉礼过去。 “我就晓得你在这里!我就晓得!你又来这里!” 沈媛一愣,着实惊奇。那妇人一副弱风扶柳之姿,张口开来却悍妇模样。真是奇怪。 孙秉礼也不恼,被那妇人拉拉扯扯,拽着走了。 走得匆忙,留下一盘残棋。 沈媛踱步而出,不由得顺势在那盘棋前面坐下来。让婢女顺手换了新茶,一边喝茶一边坐在孙秉礼刚才的位置看棋。 不是沈媛托大,她跟着萧老侯爷下了三年,棋艺自问也是不错。 如今眼前这盘棋……实在却未看出有何精妙之处,乃是一盘极其普通的棋。 几下便可了残局的棋。却不知为何那孙秉承对着呆坐一下午。 沈媛觉得无趣,端着茶杯待要起身,无意中看到对面桌面上,竟刻有字。 仔细一看,写的是“人生悲欢,心自从容”八个字。 字体如这意思,带着几分飒爽的大气,和那张小笺上的,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媛复又坐下来,突然顿悟,或许这孙秉承对着发呆了一下午的,并不是这盘残局,而是对面那八个小字…… 素素,这个名字有出现在沈媛脑海。一股寒风扫过,卷起残叶。沈媛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年年冬天冷,一年冷似一年。 这一年冬,萧辰逸来到了安阳。 黑水河一别,四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这可能是萧辰逸距离沈媛最近的一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媛着是愣了好一会儿。 安阳一战,大周朝未战即败。除了驱逐边境西岐国困扰之外,萧王的虎视眈眈,重兵压制大周,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从前沈媛一直着急为何萧辰逸就是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她曾经一味单纯的认为,齐鲁大军并不是问题。只要萧辰逸收到消息,得知在这皇宫别院里的帝姬就是她,那齐鲁大军自是能够化解。 那时候她尚还在局中,所谓当局者迷,说的就是这样的了。 如今她跳出来看,竟然有几分分不清萧辰逸是真的收不到她的信,还是作为萧王,会把这二分之一的天下看得更重些了。 如今,岭南王和萧王胜了。两个胜利者打算坐下来谈一谈如何将这天下一分为二。 黑水河以东显然已经无法满足萧辰逸的野心。不然他也不会和岭南结盟。 萧王敢带兵入安阳,足见他的胆量和野心。 岭南王敢让萧衍带兵入安阳,也足见他的诚意和不惧。 这场谈判谈的两方甚欢。并没有一些权臣预料中的剑拔弩张。 双方以思乡河为界,思乡河以西为岭南王地界,南至岭南,北到怀豫关。 思乡河以东为萧衍地界,南北同样遵照河域划分。 只是萧辰逸看着被思乡河一分为二的一个城池,最后提出一个要求,“我要巫溪”。 巫溪,正是一座被思乡河贯穿的城市,并同意以北方的一座城池为交换。 岭南王并无异议。 至此,大周朝百年疆土一分为二,岭南王扶持帝姬上位,称西周。萧衍依旧人称萧王,所统领疆域被人们称为东周。 当时萧辰逸要巫溪,沈媛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很是一番唏嘘。 其实不光是沈媛,这件事从王庭传出,是世人皆知的。连着司徒烨、靳山,甚至百里奚,都在不同的各地,一番感叹,原来他果真还想着她。 不枉她这些年的心心念念。 然而也是后来过了很久,沈媛才知道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巫溪,在之前的战乱时期,其实是谜一样的存在。 岭南王不在意巫溪,乃是因为当时正得意忘形,多年夙愿终于达成,那巫溪有何神奇,也都不放在心上。 而萧衍,其实当时是注意到了……只是他将自己的野心掩饰得很好。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沈媛才知道,原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曾在巫溪。 那也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沈媛不禁一次的疑惑过,此后的后来,他将她带在身边那么多年,到底是真的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念着当年年少的情分……又或是,只是因为终于知道,原来当年的巫溪城,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成为了坚不可摧的一道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夜里,沈媛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那白衣叫素素女子荡在秋千上,秋水眼眸如千里烟波。 然后,始料不及的,一柄长剑从背后刺入那女子心脏。从心脏处流出鲜血染红白衣,如一朵盛开正艳的蔷薇花。 那女子却似是料到了这样一般,并未收回那含情的眼波,反而眉眼中带出一丝少女的羞涩,白皙纤细的手臂费力抬起,一手抚上身后持剑人的脸颊,哑着声音问道“你是喜欢上我了吧?“ 然后突然另一只手握住剑身,扑哧一声,更用力的将剑向自己身体刺深一些!“你那样是不中用的,我帮你吧……“ 梦停在这里。却没有醒。 女子和男子皆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秋千,和一地残落到蔷薇花。 这样在梦中又过了好久,一阵风拂过,将地上蔷薇花瓣都卷入空中,四散不见。只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接着风飞起飞落,最后落在秋千上,如一只飞累了,想要小憩一会儿的蝴蝶。 “素素!“梦中沈媛听到一男声呼唤。 沈媛刚想提醒他,“切不要这样吵,小心惊飞了蝴蝶。“ 刚刚要开口,梦醒了。 一抹头下湿乎乎的枕巾,竟然是自己梦中哭过。 素素。沈媛喃喃。 睡不着,索性合衣起身。她自是不信什么妖邪鬼怪的,只是这素素,确实在孙府中有其人。 这梦做得伤怀,醒来也不免悲伤。 许是怀着对这位叫素素的女子的几分好奇,沈媛不知不觉中踱步到对面的小书房。 因为孙秉礼的吩咐,近日小书房时常被婢女开窗通风,室内也多有打扫。此时书房已经收拾得干净整齐,室内还带着白日婢女燃过的檀香的淡淡香气。 昏黄的煤油灯夜间照着,竟多了几分温馨。 沈媛沿着书架信步踱着。多是些诗词,也有一些广记游记,涉猎甚杂,倒是对足了沈媛胃口。 案上纸墨沈媛并不敢动,只挑了一角茶几桌椅处坐下,静静呆了一会儿。 愣神中,竟听到风中残杂着隐隐的哭声! 沈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纵然是再胆子大,再不信鬼神,此时也是真的吓人。何况沈媛一向自知胆子并不大。 她曾经教导小星,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此时这样的话也反复对自己说,然而并未起多大作用。反倒让她想起,刚刚在梦中那被一剑穿心的素雅女子,更加令沈媛毛骨悚然。 幸而突然这哭声大了些,不再如鬼魅那样影影绰绰,也夹杂了更多的人声。 沈媛侧耳细听,原来是孙府不知哪房,夫妻间吵闹起来。 沈媛忙提着煤油灯出去看个一二。 主要是近日梦娘往她房间去的实在多了些。即便他是作为梦娘失散多年的弟弟,或许还是表兄弟,也是男女有别,如此堂而皇之在孙府行事,真的好吗?实在是让沈媛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并不是二房处。沈媛望过去,是大房那边。原来是孙秉礼和他夫人,就是那日来沈媛院中如悍妇一般的那位。 此时府内丫鬟婆子也已经大多出来。该拉的拉,该劝的劝。大家似是司空见惯,也并不惶恐。 沈媛远远的站着,只听得那夫人说什么,“我就知道你还念着她!你既然念着她,为何还要娶我回来!” 然后就听到孙秉礼难得的开口道,“你跟一个死人争什么!”依然是毫无情绪的语气。 夫人声嘶力竭道,“对!人都死了!你想也没用!也没用!” 这夫人,叫染沫。 吵了一会儿,哭了一场,也就被众人劝慰回房去了。 整个孙府瞬间又沉寂下来,像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二日照常教学,课间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小恬低头在哭。 “怎么了?”沈媛蹲下问。她对这小女孩很是耐心,许是她身世波折,一个孤女寄人篱下,所以格外乖巧懂事,伶俐中透着处处小心。 “小瑜扔了我的画,呜呜!”一边说一边抬手给沈媛看她手里的画。虽然已经褶皱泥泞,又少了半边,但依然可以看出那是一幅红梅落雪图,画得甚是用心。 沈媛掏出两个糖人塞给小恬,有许诺她等一下放学,可以带她去先生的住处拿糕吃,这才哄得小姑娘止了哭,但依旧悻悻。 这和沈媛就不同,沈媛记得自己小时候,只要有糖或者糕点吃,再大的烦心事也可以抛诸脑后破涕为笑。可见自己打小就是一个吃货,而小恬不是。 哄好了一个还不算,沈媛觉得自己既然为他们一日先生,身上肩负的就不仅仅是传授书本知识,背那么几篇之乎者也。教书育人,教书育人,除了教书之外,其实首要的还是育人。 于是就去找这事情的始作俑者孙小瑜问个清楚。“好好的画,你撕了做什么!” 小瑜虽然是个男孩子,但长得清秀 ,如今个子越发高亦显得风流俊俏。听到沈媛问,却还是孩童一般撅起嘴吧,幽幽道,“因为那画不是画给我的,是画给我大哥子亮的!”说着说着小脸一撇,几乎要哭出来。 沈媛:…… 屁大点的孩子,争风吃醋!竟是为这! 沈媛有些头疼。 头疼的沈媛踱步回到自己小院,却见二爷,也就是梦娘的相公孙秉诚正站在院中等自己。 沈媛一个激灵。这个怕也是来争风吃醋的吧! 孙秉诚视梦娘说如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这本是形容父亲对子女的,但这些天沈媛在府中冷眼瞧着,这样说梦娘,她也绝对担得过。 孙秉诚待梦娘的好,诚然不是一个着实不错就形容了的。 这样一个用情很深的男人,知晓自己的女人整日里对另外一个男人嘘寒问暖,还常常共处一室像话家常,心中会作何感想!沈媛不敢深想,此时只能在心中一味埋怨梦娘这样行事果然不妥。 果然孙秉诚看到沈媛归来,着急的一步迈过来!恨不能一把抓住沈媛的双手,幸好沈媛手快,及时缩进袖中,只让他逮到了一对衣袖下死力攥在手中。 “贤弟,快帮姐夫想想,后日就是你姐姐生日了,我送点什么好?”声音急切,可见是其生活中顶重要的一件事。 沈媛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不知梦娘喜欢什么。从前她落魄的时候,沈媛知晓她一定喜欢钱。因着把钱牢牢地攥在手中,才有一分能够体面做人的底气。 可如今她在府中几乎就是要什么有什么……枇杷可随心所欲的拎筐买,若是还缺什么……沈媛不知。 然而看孙秉诚的样子如此诚惶诚恐,似是了不得的大事,沈媛又不忍心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只能绞尽脑汁,猜测道,“或许她想要点什么平时没有的,平日里难吃到的,或者难玩到的东西吧。” 这句话其实若是聪明点的人听去,就会发现其实是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孙秉诚则不这样认为。 作揖道了一声“多谢贤弟!”就匆忙跑开了。 等过几日,果然见梦娘喜笑颜开的,她并不是正头夫人,府里尚还有老爷和夫人在,就更轮不到府内为她操办。 只是偷偷的过一过,却就美得这个样子。沈媛都有些好奇,这孙秉诚最后究竟送了什么。 却是问他夫妇二人均问不出。 不过孙秉诚就此就是沈媛这个表弟为知己,常常来别院中与沈媛或闲聊几句,或摆上棋盘对上一局。 亏得外面冷冷寒风,沈媛也得陪着下棋。 却是誓死也不会让自己这位姐夫进屋的。再这样下去,恐怕吃醋的就不是孙秉诚,而是梦娘了! 寒风虽冷,沈媛却也忍了。 孙秉诚的棋着实不错,对弈间也不免有几番闲谈。 因为都是男人,所以孙秉诚所谈的,偶尔也带出几句朝中之事。他因为是朝廷的一闲职,所以不管是从前权文田的帝姬,还是岭南王的帝姬,对他均都没甚影响。但朝中之事还是略知一二。 比如这日,孙秉诚谈起,萧王来了安阳。 沈媛也正是从他嘴里听说萧辰逸来了安阳,她才怔了好一会儿。 随后又听说了萧王与帝姬婚约的消息。 “这一纸婚约竟然乃是太先皇所御赐,实乃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孙秉诚赞叹道。 “喂!该你下了!”又催促沈媛道。 沈媛捏着棋子有那么一瞬间茫然,下意识喃喃道,“我竟然不知……” “你自然不知,原是太先皇帝与萧老侯爷定下的亲事。据说当年原是订的儿女娃娃亲,结果二人都生了儿子,就只能又约了若是有孙子孙女再皆为亲家。”孙秉诚道。 这一段佳话岭南王散布得人尽皆知。也是为了宣扬这皇位他如今扶持帝姬取而代之,才是大周正统。 沈媛哪里还有心下棋,胡乱应付孙秉诚一场,最后这盘棋她输了。 沈媛决定去找萧辰逸。 至于结果,或者她想从萧辰逸那里能得到什么,她并没想过。只是知道既然他来了,一直她相见而未能见,如今倒是可以试一试。 只是太冒险了些,这点她却是忘了。 萧王的住处并不隐秘,只在规格最高的那一出供外使来的驿站中,但却防卫的及其严密。 沈媛挑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就打算去探一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来风雨也无情 饶是以为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低估了萧王身边护卫的身手。 沈媛前一世也是一个淘气的,小学的时候钻过学校后院花园的栅栏偷摘草莓,中学的时候晚自习跳学校大门买糖葫芦。大学的时候胆子更大了些,常常翻墙去学校里一个并不对学生开放的高级体育场馆滑旱冰。 再加上这一世的功夫,沈媛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尽量,觉得夜探驿馆找萧辰逸的事情确实可行。 毕竟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们二人黑水河一别阴差阳错已经三四年未见,如今见面……聊聊天喝喝茶也好。 抱着喝喝茶聊聊天心态的沈媛只刚一翻过院墙,这看似黑漆漆空旷旷寂静无人的院落中就瞬间出现了十几个护卫将沈媛团团围住。 然而沈媛也并未惊慌,她只是惋惜可能这次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想来不能偷偷摸摸去找萧辰逸喝一杯茶,这杯茶或许要喝得人尽皆知,或许会有些许麻烦。 然而也是些许麻烦,她却并未把眼前的围困当做麻烦。只觉得等萧辰逸发现了她这个小贼,一声令下片刻这围困就可退去。 她实在不长记性,当初安阳围困,殊不知她也是如此想的。 她心中揣着这样的想法,出手也就格外手下留情。因她近些年练就的都是杀招,此时却觉得伸展不得。无奈她一心想着比较都是萧辰逸的人,她不好下杀手,只能一味拖延时间,心想闹得动静大了,只要和萧辰逸见面,这误会就可解除。虽然,这个见面可能和她期望的有些大不一样。 然而显然对方却不这样想,十几个人围着沈媛,出手各个都是格外老辣狠厉,沈媛逐渐就有些招架不住。 眼见的堪堪一招没有躲过,胳膊上就被划伤一刀。 “萧辰逸,你快点出来!”沈媛扬声喊道。 这一声倒是让这十几个护卫短暂一愣。听声音知道是个女子……莫非,这是来寻情债的? 可是萧王屋内不做声响,护卫只好再次围攻上来。 萧辰逸,并未在屋内。 沈媛事后想,他们二人着实是没有缘分。 从前没有,她还不甚在意。然而次次屡屡皆阴差阳错,且每次都以自己倒霉告终,这就难免是天意了。 当然,这是后来的想法。 沈媛能有这样的参悟,也是后来很多年后的事情。 因为经历了这么一些红尘之中的悲欢离合,沈媛觉得,所谓情之一字着实是一件难得的东西。因为难得,所以之前若不压上百分百的笃定,那这段关系其实就是定然不成的。 她最开始对萧辰逸就是没有这份笃定,即便年少时两情相悦却也并未做深想,自己时时拿出一副顺其自然的佛系模样。 后来她就想这是不对的。并不是世间所有事,情事最难料,所以就要时时的让人不在意。 所谓的不要执着,所谓的顺其自然,那都是一段感情终了,再没了希望的时候,劝慰人的。 若是心中有情,老天又把这段关系送到跟前来,那着实需要试一试。 既然要试,就是十分的全力去试,不然定是不成的。 她自认为自己的这一番想法及其的有见识,其实却不知道旁人看着却心酸。 百里奚曾有一问,他问她,“你的这些固然是一番道理,但是你却没有想过,这样全心全意一试,最后若是不成,却不是要伤心伤情的吗?” 她那时候还煞有介事的教育他,“这就是你并未真正看开的地方。所谓看开,并不是还在这段关系中的时候拿所谓的看开做借口,做一些不在乎彼此的事情。而是在真的试了之后不成功之时,方才要‘看开’。” 她自认想得很明白,也确实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彼时她并未料到,那伤心伤情的滋味,着实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这一夜萧辰逸不在,沈媛被擒。万幸貌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被关在一处地牢中。 直到这个时候,沈媛才不禁心中暗恨自己此举颇为冒失。 不过心中也并没有太过失措,毕竟至少可以确认,抓她的这些人的确是萧辰逸的人。 地牢中湿气重,且一应吃食实在不堪。沈媛在里面呆了三日。到第三日的时候,依然不见萧辰逸人影,她才开始慌乱起来。 这里面其实出了一些岔子。 此时萧辰逸当初跟帝姬的婚约如今世人皆知,然而这次他进京,两边人马对于划分管辖之地谈的宾主尽欢,然而对于履行婚约一事,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提。 岭南王自然有岭南王的私心。 至于萧辰逸是如何想的,不得而知。 不过也是要有个说法的,大周朝有个贵族之间特别不好的风气,那就是结亲的女方,特别愿意带个庶出的姐姐妹妹一起嫁过去。 据说沈媛母亲,哦,要叫周媛目前当年被选为太子妃之时,皇上赐婚,因为是太子大婚,筹备就筹备了整整一年多。 周媛母亲家里就忙不迭的先给太子送去了一位和周媛母亲同辈的庶出姐姐做妾,据说这位庶出的姐姐后来还位居侧妃过。不过后来虽然周媛母亲在生完沈媛之后就早逝了,但这位侧妃一直居于副位,永远离皇后差一步之遥,如今人也已经作古,不知是否也喊着一丝不甘和怨恨。 总之,大周朝上行下效,这种风气由来已久。所以如今且不论岭南王手里的那位假帝姬和萧辰逸的婚事,先就这次萧辰逸来安阳,岭南王就也忙不迭的先往驿站塞了位姑娘来。 这位姑娘,姓周,名清,却不是周媛的庶出姐妹,要论这亲戚关系,原是太子的一位庶出妹妹,论起来也算是位公主。然而却并未有封号,显然从前在宫里也是一位不起眼的公主。 后来太子与权文田争权中大败,权文田扶持沈媛上位。这位公主也就被随便留在行宫里随便某个不起眼的宫殿之内过活。 而今被岭南王翻出来,打扮一番送给了萧辰逸。也算是一段佳话。 这位清清公主就被周辰逸安置到了驿站的一处住着,却没有再见一面。随从们都猜测可能是要等回涿州之后再做打算。 这位清清公主,更像是代替周媛帝姬来和亲的一位公主。 然真的无怪乎人们都说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女人对于情敌方面的天生敏感度,实在不亚于世界上最精密的探测扫描仪。 沈媛在那一夜被围困之际,曾一时情急高喊了一声“萧辰逸,你快点出来!” 这一声却是让这位清清公主听到耳朵里,不但听到耳朵里,还竟然多心的听出了几分沈媛对萧辰逸的绵绵情意。 其实沈媛是不信这个邪的,哪里就能从叫一句名字就听出绵绵情意了的!然而那清清就是硬生生的听出了,听出了不要紧,待沈媛被擒住的时候头上面纱不小心滑落,她还不巧看到了一眼。 这一眼,在那一夜,可以说是一抹倾城绝色,多少人惊为天人。 毕竟是来会男人,沈媛平日里不甚打扮,今夜却是实打实的用心,简直比当初去三清观找徐罗红单挑化妆化得还要用心。 这份用心还没给要会的男人见到,却让清清见到且多心了。 她在地牢里日子过得难受,其实也和清清贿赂了牢房管事,吩咐特别磋磨沈媛有关。 一直到第四日,沈媛正寻思着实在不行就拼着杀几个人,自己冲出去算了。她不介意等萧辰逸几日,可能是有事绊住了没在驿站。但是在这阴暗潮湿一股霉味耗子横行,且没有一口可入口的饭菜的地方,她实在也是等不下去。 正打算撕破脸拼一拼的时候,萧辰逸回来了。 属下毕竟是萧辰逸从涿州带来的属下,虽然那个清清公主明摆着不想让萧王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但说到底清清也不过就是西周的一个和亲的公主,还不是正主,是个庶出的陪嫁。他们东周才不会放在眼里。 萧辰逸的手下办起事来丝毫马虎不得。当下就把一个女人连夜翻驿站大墙来寻他的事情给说了,并汇报那女人当夜曾扬声说:“萧辰逸,你快点出来!”。 这属下颇有几分表演天赋,学的时候竟然语气语速乃至那蒙着面纱的身形动作眼神,都模仿得丝毫不差,惟妙惟肖。 然后告知萧王,人已经被他们当做刺客关在地牢。 倒不像是刺客,像是个寻情债的…… 这句话下属们皆没敢说,但看自家萧王的眼神,无不是这个意思。 萧辰逸挠挠头,他并不是个滥情之人。且背负家仇,这些年自认活得及其自律,身边连半个女人都没有过,唯一有过牵扯的也无非两人,一是当年鲁王的小女儿紫枫郡主,另一个就是西周当朝帝姬周媛。 这两段且在他心里,还都不是真的,无非是权利场上的逢场作戏。 如今紫枫郡主还幽禁在涿州,西周帝姬更是居于行宫别院。那能来寻他的又是谁呢? 他突然眯起步向地牢行去,脚步竟因为急促而踉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叹春秋一念来回 那一年,萧衍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正式登基称帝,而是仍以萧王自称。但那一年,最后还是被大家称为东周元年。 东周元年的这个冬季,萧王自西周安阳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因着萧辰逸还未曾大婚,所以这个女人就先储在荷心殿。大家都知道她是西周岭南王送给萧王的一个女人,论辈分是帝姬的姐姐,也是一位公主,名唤清清。 只有萧辰逸非常亲近的近身侍卫,才知道其实自家的王,可不只带回来一个女人! 萧辰逸的这些近身侍卫都个个忠心耿耿,但跟着自家王这么长时间,虽然自家王长得帅,但确实这么多年从未近过女色。 那个朝代流行献美人,尤其是在自家王刚刚上位之时,不少地方势力都争相进献美人,名义上是为萧王充实后宫,实际上不过是想巩固地位,加强关系。 不过自家王都一一给退回去了,搞得后来不少人还送过男人…… 实在是不像话! 其实萧王虽然不近女色,但宫里还是储着两位姑娘的。这是都有些不好说。这也只有他们这些近身的侍卫才知道。 比如其中一位,就是紫枫郡主。那从前的,鲁王的小女儿。他杀了她的父亲、母亲,一族人,取其父王位而代之。据说暴乱那一夜,紫枫郡主游荡在大街上时被一伙暴民劫持而遭受蹂躏。之后,神志就有些不大清楚了,时而脑子清醒,时而脑子糊涂,疯疯傻傻。 不知道萧辰逸是不是因为有些心存内疚,他把她囚在宫里,安排宫女照料。偶尔,也会去看一看。着太医为其诊治。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某些其他原因。近身侍卫们对萧衍都很崇拜,他们王上的意图岂是可以轻易揣测的呢。 而另一位,则是一位民间女子。据说是萧王的发妻。王上天上地下的把齐鲁之地连带湛江、永安都翻了个遍,才找到这位叫秦清柔的姑娘。 要命的是,这位姑娘也有些精神不好,痴痴呆呆,说什么也不肯认萧衍。于是萧王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也只能是暂且放在宫中囚着,安排了宫女好生伺候。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坐一坐,但这位姑娘从来都是冷着脸,能不说话则不说话。 在这些贴身侍卫看来,自家王上什么都好,长得也并不差,可是为何这姻缘方面……这两位都曾经险些就拜了天地的,如今要不然是疯疯傻傻不认得他,要不然是痴痴呆呆不肯认他…… 如今可是好了,贴身侍卫们现在想起这件事来,连回涿州的脚程都格外轻快些。不过这件事萧王吩咐不可对外说,否则格杀勿论。 萧王说格杀勿论那就真的会格杀勿论。所以这件事不能到处乱说,只能偷着乐。那就是,自家王上这次带回来的另一位姑娘…… 近身侍卫们觉得,这位有戏。 果然是来讨情债的!当时萧辰逸听了属下汇报,以及那惟妙惟肖的模仿,一句“萧辰逸,你快出来啊!”就已经让王上脚步匆匆。当时看王上的脚步和神情,近身侍卫们彼此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默契的深深点头暗叹,“呀!果然是来讨债的。” 话说自家王上,能有个女人来跟他讨一讨情债,实在是件不错的事情。这个王上,活得太过孤寡。 都说居上位者不是孤家就是寡人,但自古那个寡人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他们王上……有点寒颤。 所以大家均很看好这个前来讨“情债”的女子。何况长得还是那样漂亮。 漂亮的讨债女当日是被他们王上直接横着从地牢抱出来的。 属下们在后面噤若寒蝉,一个个脸上毫无血色,直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谁知王上却并没有责罚他们,先是忙着照顾地牢里那位姑娘,三日后命责罚了地牢看守。 下属们才微微吁出一口气,一个个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们的王上,还是很明事理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疑是刺客而关到地牢并不是错,所谓不知者无罪嘛。但关在地牢没说要虐待这位姑娘啊,这地牢看守也太不会做人了。 地牢看守被罚打了五十板子,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可是谁叫他没看好风向呢。人既然要站队,就要敢于承担站队的风险。活该! 萧王这些近身侍卫们并未对地牢管事有一丝怜悯,甚至还有些抱怨他这样行事险些连累了他们,也多亏王上圣明。于是打起板子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反倒还加重了几分。本来就是,像他们这样只站自己王上的,才是正途。 自认为走了正途的护卫们赶路格外轻快,不日就到了涿州。 这是沈媛第二次到涿州,不同的是,这次是萧辰逸带她来。 东周的宫殿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大修重建,如今更显**富丽,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永安都城中的皇宫。 萧辰逸回来的第二日,饶是贴身侍卫们再嘴严,一干人等里、里外外也已经都知道,萧王身边,如今跟着一位沈姑娘。 萧王待这位沈姑娘格外不一般。比如朝下跟亲信们在书房议事,从前是绝对不会有外人在的,就连个端茶送水的婢女都没有。如今却是这位沈姑娘陪伴在左右。 惹得这些朝臣们很是一段揣测,想着难道这是王上寻得的一位红颜知己。王上能有个贴心的知冷知热的人固然是好事,但却和那西周的帝姬有一纸婚约在身。若是跟西周撕破了脸……哦!又或许这是一个和西周撕破脸的好由头?并且王上是想等着西周先撕破脸? 朝臣们左思右想,却也得不出个什么因为所以来。萧辰逸把沈媛捂得严实,滴水不漏,外面想探得这位沈姑娘的底细也无从查起。 按照萧辰逸这些近身侍卫的看法,这些朝臣们委实杞人忧天了。不过也只有这些近身侍卫才特别知晓,他们王上和这位沈姑娘,一直以礼相待,并未有夫妻之实。 这也着实让他的这些近身侍卫想不通。 王上这些日可以用来议事的时间越来越少,这反而是好事,逼得这些大臣们处事效率越来越高。快快的议事之后王上自然是要去沈姑娘那边。 然后两个人一坐,就是一大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 贴身侍卫是一直暗中保护王上的,沈姑娘也知道,所以他们二人做什么贴身侍卫是看得见听得到的。这是职责所在,也是王上同意的。 本来这些贴身侍卫还有些兴致勃勃,个个怀着一颗八卦的直男老心,想着如今有了沈姑娘,王上和佳人在一起,他们这些做贴身侍卫尤其是暗卫的,该是多么的不好意思。 结果几日下来却发现,王上和沈姑娘也着实没有干点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两个人不是喝茶闲聊,就是下棋。 只有那么几次,寂静的侍卫们感觉到,似乎格外的不太一样。 一次是两个人从永安回来已经下了好几日的棋,这一日王上突然给沈姑娘带了一箜篌过来。 这箜篌这些贴身侍卫们是知道的,萧王寻遍了齐鲁,找出这么把据说流传百年的乐器。乃是出自闵湘的乐器世家南宫家大公子南宫瑾之手。实乃可称之为天下第一的箜篌。 当年王上无意中帮南宫家躲过一场浩劫,南宫瑾曾许诺王上一个承诺,未来不管何时,可以答应萧王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南宫家毕竟倾其全力。 此是重诺,却很真贵。南宫家可不仅仅是制琴出名。闵湘乃是湛江之南比邻齐鲁的一处富饶之地,南宫家盘踞上好几百年,在当地威望慎重。 他许这个诺,意思已经极其明显。 然而萧衍并未等到未来有一日,于大业上有所图谋。而是当时只思索了片刻,那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比开心的事情,难得的神情不那么冷峻。然后南宫瑾就听萧衍道,“听闻南宫家乐器及其难得,不知再下可否求得一箜篌?” 南宫瑾:“…… 哦!莫非萧兄好此乐?” 大约做乐器的世家,对音律都很感兴趣。南宫瑾兴致勃勃正欲攀谈,幻想或许能迷得一知己。 结果就挺萧衍及其干脆的道,“并不好,也不会。” 南宫瑾:“……哦。” 遂又不放心的抬头问道,“萧兄是要用我给的这个承诺,换一把箜篌?” 萧衍点点头,有有点担心道,“不行吗?” “行,行,当然行。”南宫瑾莫名有些洋洋得意。自家的手艺,竟然已经可抵押天下了吗?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把箜篌被萧辰逸拿到后,就存在了书房中,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近身侍卫们几乎把它都已经忘了。 谁想到这一日王上竟然吩咐要把这把箜篌拿过来放到沈姑娘房中。 近身侍卫们又是小激动了一下,觉得自家王上莫非是开窍了,懂得和姑娘相处,也不能总是闷头下棋,搞点音乐什么的,更适合谈风月。 萧辰逸近身伺候没有婢女,一应事务都是这些侍卫们打点。近身侍卫们此次觉得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粗手笨脚的万一再把王上收藏的箜篌碰坏了就不好了。 于是就在宫里找了一个可靠的宫女去搬箜篌。 沈媛看到箜篌的时候神情很是不一样,怔了怔。 然后就看到萧辰逸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是一个份琴谱。 那只拿着纸的手略微抖了抖。 这一份琴谱,从他这里递到她手中,竟然整整花了四个春秋。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相依踏雪寻梅 另一次是沈姑娘在院子里练剑。 就这些近身侍卫们暗暗观察来看,沈姑娘的功夫实在是好。也已经后知后觉明白,当日若是这位沈姑娘实打实出手,他们未必能个个毫发无损并还能从容的摆出阵法生擒这位姑娘。 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手下留情。同时也深深反省自己的本事,难道已经沦落到连个姑娘都防不住了吗? 多亏这姑娘是王上的自己人。 让近身侍卫们还有一次觉得不一样的,就是这一日沈姑娘在院子里练剑,萧王正好外面办完事回来,一进院落就看到了沈姑娘在舞剑,先是萧王一愣,然后也拔剑起舞。 此二人舞得甚为好看。 会看的看门道,侍卫们这才发现,之所以二人舞得好看,原来这套剑法,竟是出自同源,所以一招一式默契无间。 沈媛并不觉得什么,侍卫们的这些丰富的心里动态,她根本没想到。 她只觉得,心安。 尤其傍晚十分,她吩咐小厨房把饭菜做好,摆好一桌子,然后就坐在窗前泡一壶茶,一边看书一边喝茶一边等他。 偶尔想起在安阳他们第一次重逢的场面,像是做梦一样。 那一日她在地牢里已经实在煎熬不住,才看到萧辰逸快步走进来。 她其实还没看到他这个人,只是听脚步声,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晓得是他。 然后心里一松,连日来绷着的一根弦就绷不住了,忽的觉得头一晕,脚发软。然后就掉到一个结实的怀里。 她挣扎着抬眼向上看,就看到了萧辰逸这张浓眉大眼的脸。他长得越发沉稳了,身量也魁梧结实了许多。身上带着让她很是陌生的寒气,然而她嘴角微翘,轻轻的笑了笑。伸手去勾他的脖子,而后自己脖子一偏,就昏了过去。 她设想过她和他重逢的无数次场面,可是这种相逢却是从未想到的。不过还好,她终于找到他。 所以当萧辰逸在她面前,耍着孩子气的脾气,坚决不让她在离开半步的时候,她稍微迟疑一下也就应了。 她想,他一定是也找了自己很久,很久。 于是沈媛尽快的给梦娘送去书信,说自己遇到故人,要随行远去,请她不必挂念。只是孙家那边,恐怕是又要编一套说辞,麻烦她周旋了。 梦娘是很聪慧之人,料想定是她有要紧事。倒是痛快,直接问送信的人可来得及将她的信或物品带给沈媛。 送信的人也是萧辰逸的近身护卫之一,自然点头答应。结果足足在会客室等了两个时辰,才看梦娘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出来。 “我那个弟弟出门在外不会照顾自己,还要多给他拿一些。”说着梦娘笑眯眯的把两个大包袱塞到护卫手里,另又拿了一锭银子塞到护卫袖中。 萧辰逸的护卫平日里管理颇严,这种收受贿赂之事委实没做过,很是惴惴。回来后把东西当着萧辰逸的面交给沈媛,同时也把自己的那一锭银子老实上缴。 沈媛打开包袱一看,一大包衣服,另一大包胭脂水粉,钗环配饰。竟然还有折扇,假胡子,假眉毛,假头发…… 衣服也是男女的都有。哎,想的真周全。 除此之外还有一匣子金叶子。另外一个匣子……拿在手里倒是轻飘飘的,打开一看,竟是一堆信件。 最上面一张纸上有几个字,是梦娘的落款。这些年她竟然也学会了写字,真真是上进的。 沈媛仔细一看,竟然写着下面的信件,均是关于素素的。 “那日你问我谁是素素,我虽知道却不好在孙府内刻意提起,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怕某些人无意中听到,再次伤情。其实人人都道我相公孙秉诚是个痴情种子。他固然待我不薄,我也庆幸我二人的缘分。然而若论痴情,其实外人不知,我冷眼瞧着,若论痴情,他大哥孙秉礼其实比他更有过之而不及。 关于素素,你看信吧。不过是一段风月故事。你的这位信使及其得力,我看是个可靠之人,以后是否也可以送信给你。 我其实在孙府现在治理内宅力不从心,想着或许你看完这段故事,能帮我在处理孙府的一些事情上,指点我一二。 梦娘。” 正好萧辰逸过来问,是谁的信,沈媛摇摇头。“她并不想跟萧辰逸提起梦娘。她现在一切安好,跟孙秉礼更是琴瑟和谐,没有必要再重提那些前尘往事。 等到了涿州,才算是真的安定下来。 是真的安定下来。萧辰逸和从前很不一样,从前他是爽朗的大男孩,如今是沉稳且容易沉默的萧王。但那又怎样?他终归是那个他。 沈媛默默的想着。 回到涿州后她写了两封信,分别是给司徒烨和靳山。 信中将自己的情况写的隐晦。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下意识里,为何会将信写得隐晦。 后来她想,可能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只是那时她并未察觉自己的内心,也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否察觉了他的内心。 对,她心里想着的时候,用的是“回涿州”。这里是他的地方,她跟他回来,心里终于安定。天下的安定与否她不管,她只求心安。 至于这两封信她并不知要送到何处去,从前生死追随的那些人,如今四散在各地,她寻他们不便,又担心他们是否安好,又担心他们会担心自己。这诸多担心,才有了这两封不知要送往何处的信。 沈媛只得带着这两封信去找萧辰逸,说明情况,看他是不是有办法。 信没有封口,她不晓得他会不会看看。即便看她也不介意。 司徒烨萧辰逸是认识的。当年是司徒烨为了沈媛,死命拦下外出归京的萧辰逸,这才得以逃脱下狱。强渡黑水河,是沈媛带着两千黑鹰卫,又将黑鹰令放到他手里。 自己祖父的四姨太,也有点太不一般…… 然而这一次重逢,萧辰逸却并未开口问一言。 这不是他的性格,这个从前小时候敢上房揭瓦,树梢掏鸟,长大了敢拦截祖父的姨娘花轿的公子哥,如今只剩下冷冷的沉稳。 沈媛揣测了两天,他不问,她也无从解释。 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给他的信都落于何处,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是帝姬。包括她在巫溪的时候那些事情,也不过是世道所迫。 她在巫溪做过的事情,她都有传信给他,最后的一次,则是岭南军围城那次,她同时传了两封书信出去,一封给了京都的司徒烨,另一封给了涿州的萧辰逸。 那次她一身白衣一手箜篌端坐于城墙之上,独对三军,心里也不是不怕的。 飞身而下的那一刻,接住她的身影是司徒烨。她心中不是没有一丝遗憾在。 她和司徒烨为了做事,时而情谊上真真假假,徐罗红屡屡发难,她只是生气,却心中从未有过伤情。 此后,她便没有再送信出去给萧辰逸。她认为并不是萧辰逸没有过来救她,定然是那信没有顺利送到萧辰逸手中。 她料得果然不错,她的信的确都被人截下了。截下她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紫枫郡主,实乃是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 其实就算紫枫不截,当年她的父亲鲁王也已经怕人暗中监视。只不过紫枫早一步而已,若是当时截取信息的是她父亲,或许就能早些发现萧辰逸的野心,早加防范,也不至于如此。 世间的事,真的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着。 萧辰逸,的确不知道她在巫溪,也并不知道后来权文田扶植上去在位短短数月的帝姬,就是沈媛。 此时,他只晓得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不可再度失去。 至于沈媛给司徒烨和靳山的两封信……萧辰逸对着这两个名字沉吟片刻,便唤来护卫吩咐下去打听。 沈媛其实只是想道个平安切勿让他二人及其他一干人等挂念,却没料到自己的两封信,在日后还有一些别的作用…… 这些不提,萧辰逸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实际上自从沈媛寻到他,他心情天天都好。 心情好的萧辰逸在中午二人用了一份蟹粉豆腐,一份芦笋焖鸭之后,打算带着沈媛去后花园兜上一圈。 这个院子修建之后,萧辰逸还没怎么去过。现在还是冬季,正好可以踏雪寻梅。 “已经命人待春天的时候,栽种几株玫瑰,还有这里,种一大片的郁金香。你若是喜欢,天气暖和了的时候,在这边按个秋千,我记得,从前你的翠玉轩,就是有秋千的。”萧辰逸声音柔柔的道。 难为他还记得。 想起从前,沈媛有几分惆怅。 过去其实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过……却是时时心意相通。 如今,如今却也并没有什么隔阂。沈媛自己压下那莫名的一份惴惴不安,指着另外一片地道,“也别就种花呀,我们种一点吃的,比如枇杷什么的,到时候我亲自熬枇杷汁给你尝尝呀!” 萧辰逸轻轻搂过她的肩头,“好,到时候你一定要做给孤,本王记得,那时候,你还月下葬花。” 沈媛:…… 真好,他们还都活着,能在一起,真好。萧辰逸想。 第一百八十章 红梅易落玉易碎 二人正携手赏梅,突然萧辰逸有些急事要处理。沈媛却还想在院子里转转。 “你且先去,我再转转,看哪里还能种些好东西。”沈媛笑嘻嘻的说,声音却透着一种小女儿才有的糯糯柔柔的撒娇。 萧辰逸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自己心上的雪,也跟着要被暖呼呼的晒化了一样。 是的,他心中积雪皑皑,雪下三尺寒冰。 萧辰逸依依不舍的离去,沈媛一个人在园子里继续闲逛。东看看,西看看,看得兴起,还召唤出来一个会写字的贴身侍卫,来跟着她做记录。 这种贴身侍卫司的叫影卫一职,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时无刻不保护主子的安全。 沈媛招招手,“就知道你们在。出来一个会写字的。” 于是就从树上下来一个,涨红了脸,以为是自己功夫不佳,被主子发现了。 问过名字,这个会写字的影卫,叫于七。 于七跟着沈姑娘一下午,记下了哪片地种山药,哪片地种枇杷,哪个地方可以做竹林,以后挖竹笋吃,哪片地打算搞点豆角茄子。 一边说着,还一边介绍着菜名。这个湖里的鱼不错,我的松鼠鱼很拿手。 那边的豆角下来,可以炖五花肉。五花肉要肥中有瘦,五花三层且带皮的。 茄子可以炸茄盒,里面塞满用虾仁和肉馅,放到油里一炸,又酥又香。 于七一面记,一面留口水。 做影卫的其实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于七自己心里偷偷觉得,沈姑娘这样,很好。能跟在王上身边,真好。 冬季日照短,沈媛兜兜转转,眼看着太阳已经西下。这才想起来要快点回去,说不定一会儿功夫,萧辰逸就办完事情回来用晚饭了。 这样想着,沈媛就着急往回去的路走。她这个两世路痴加起来,也只能是一个双倍的路痴。 于七呢,压根就没看出来沈媛是想回去。 这个院子太大,沈媛兜兜转转就迷了路。 “娘娘,我们回去吧。娘娘,您鞋袜都湿了。” 一个小宫娥的声音。 沈媛寻声好奇望去,一瞬间,却整个人都呆住!一时间只觉得气血呼呼的向头顶涌去。 那雪地中被称作娘娘的女子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凌乱且裙摆已经被地上踩踏融化的积雪染成黑色。只见她痴痴呆呆,跪在雪地中,鞋袜都已经湿透。她却不管不顾,只一心望着眼前的一枝红梅,目光痴痴呆呆。 沈媛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于七也一愣,“你怎么让娘娘这样跑出来!”连忙呵斥小宫娥。然后低声俯首对沈媛道,“姑娘,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沈媛摆摆手,示意他别吵到那位娘娘。然后轻轻上前蹲下,伸手帮那女子将额头凌乱的头发理顺,又帮她把已经湿透了的裙摆拧干。 那女子就这么痴痴呆呆的任由她摆弄,倒是听话。 沈媛做好一切,看着之位女子的脸,声音怯怯,“清柔,你在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清柔不语,只盯着沈媛衣襟上的翡翠琉璃珠子赏玩。 沈媛伸手去握她的手,结果她突然一惊,打了个哆嗦,惊恐的瞪着沈媛。 “见过沈姑娘。”那陪着一起出来的小宫娥连忙过来施礼。“惊扰到沈姑娘了,我们……我们这就回去。”说着上前下大力气死命强硬拉着秦清柔就要走。 “呜呜……呜呜!”秦清柔着急却也说不出话来,只呜呜的叫。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兽,弱小却执拗。 沈媛连忙呵退那小宫娥。 “你喜欢这颗珠子?”沈媛从衣服上摘下那可翡翠琉璃珠,递给秦清柔。她也不知道这些珠子是哪里来的,反正都是萧辰逸命人到处搜罗过来,对了她整整一个屋子。 秦清柔怔怔的接过,放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又要放到嘴里。 沈媛连忙拦住,“这可不行,这个不是吃的。你想要好吃的吗?” 秦清柔还是不说话。 沈媛忍住哭腔,接着柔声道,“那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跟我回去,我就给你做糕吃?” 这回是听懂了,秦清柔连连点头,然后站起来拉着沈媛就跑。 这可吓坏了于七和那小宫娥,无奈也拦不住。于七连忙一个眼色,另外自有影卫去找萧辰逸。 本来沈媛是想带她去自己的住处,她如今并没有住在某一处宫殿,而是在萧辰逸书房后头的一个小院子。清净不起眼,却又让萧辰逸来回办事很方便。反正三间小房,也够了。 真住到某一个宫去,少不得让前朝惹出多少麻烦。 秦清柔的力气太大,沈媛挣脱不得,只能连连轻声道,“慢一点,慢一点。小心滑倒。”一面心中也想着,也好,去看看她如今住的地方。 既然在萧辰逸的宫里,为何确实这般莫言。想到这里,沈媛的心就揪着似的疼。 萧辰逸的确是因为前朝的事绊住了。一直到日落,近身侍卫的头领于一才等到萧辰逸,急急的把沈姑娘在花园里意外遇到秦氏的事情说了。 萧辰逸脸色蓦的一黑。侍卫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这是确实是属下们失职,才让沈姑娘遇到。王上还特意嘱咐过……属下万死!” “不用我说,自去领罚吧。”萧辰逸冷冷扔下这句话,疾步赶往秦清柔处。 秦清柔如今住的,是新修建的皇宫中的一处,名为延福宫。宫殿很大,空空荡荡。因若是太多人,她会害怕,就只安排了这一位颇有耐心的叫小玲的小宫娥伺候。好在她在宫殿里面的时候也并不乱跑,只是喜欢痴痴呆呆在坐在一处。 萧辰逸赶到的时候,沈媛已经伺候秦清柔吃下小半碗饭。 秦清柔吃得很开心,只是一边吃一边玩,弄得饭菜汤汁哪里都是。 “阿媛。”萧辰逸叫了一声。 秦清柔听到有男声,手一哆嗦打翻了一个碗,饭菜泼洒出来,她也不敢这些洒在自己身上的汤汤水水,直弓着身子往沈媛怀里钻。 沈媛抬头看了一眼萧尘逸,并不知道说什么。 萧尘逸也没有说话,挥挥手让几个宫娥上前,想将秦清柔带走。秦清柔却显得害怕极了,挣扎着躲避宫娥们,躲在沈媛身后。 “吃……吃……” 还不忘伸手指桌上的糕点,那时沈媛给她做的梅花酥。 宫娥再次上前,沈媛连忙把人护在身后。 “你干什么!”终于沈媛还是忍不住向萧尘逸喊道。 宫里一干人等都下都腿一软跪下。还没人敢这么和这位王上说话。 ”我干什么了?我不过是让人伺候她下去换身衣服处理干净。”萧尘逸顿了顿,又低声唤,“阿媛……” 他一双手放到沈媛肩上,然后轻轻把她带到一旁,宫娥们上前带走了秦清柔…… 沈媛任由萧尘逸把自己拦在怀里,她闭上眼,两行泪沿着面颊留下。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迁怒萧尘逸。 可是他一声“阿媛”叫得既心痛又无奈。像极了自己无数次梦中听到的语气。 回去的路上,萧尘逸拉着沈媛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萧尘逸的手掌宽大粗粝,那是这些年握着兵器的手。 他的天下,何尝不是靠他血肉得来。 沈媛的手在他的掌中微微蜷动,却终是没有忍心挣脱开来。在此之前,他二人还从未有过比这更为亲密的接触。 都还没用晚膳。沈媛草草的喝了一碗白粥,再无胃口。 晚上,萧尘逸却并没有像每次守礼的回到自己房中,而是赖在沈媛房中不走。 “王上该歇了。”沈媛道。 “孤再陪你一会儿。”萧尘逸说着把沈媛再次圈在怀中。 沈媛闭上眼,脑子里全是秦清柔痴痴傻傻的模样。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沈媛终于问。 “不知,找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 沈媛刚想问是何时这哪里找到,就听萧尘逸快速的接着说,“那日我起兵,城内暴乱……” 竟然是那日…… 沈媛低头良久,道,“她特特的千里来寻你,怀着无尽的思念情思,却不想来到涿州数月,竟然不得见你。终有一日你寻到她,她却已经这幅模样。那,之前她为何没有见到你……为何?” 想了想,沈媛放开咬住的下唇,终于说,“我之前听闻,那时你这和鲁王的一位君主议婚……想来……” “没有什么想来!阿媛,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不要听司徒烨瞎说……” 萧尘逸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你怎知是他说于我,又怎知是他瞎说来你?”沈媛嘴角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她都没有察觉的嘲讽。 萧尘逸心中突然似被一个针扎了一下。 沈媛自己也未发现吧,那嘴角含着嘲讽的笑,是司徒烨都嘴角才常常带着的戏虐。 那根针于是这心中就此埋下,越扎越深。 “我差点忘了,如今你也是有婚约的人。”沈媛接着冷冷的道,“你跟西周帝姬,不是还有一纸婚约吗?你将清柔置于何地?” 怎么就说起这些来了,萧尘逸有些后悔。 “提她们做什么,什么郡主,帝姬,包括清柔,我都没想过,我只想我们……”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两相望咫尺天涯 那些人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在乎的女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萧尘逸不知说什么好,他向前一步想去拥住她。 沈媛本能都向后退了两步。 萧尘逸尴尬的停住脚步,双臂还维持着略微抬起的姿势。 沈媛冷冷望着他。皓月当空,他二人之间,仿若隔着整个天下。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也是太累了,早点歇着。”良久,萧尘逸说完迈步出去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起来直觉得头晕晕。起身坐起来竟然果真头晕眼花,双目冒金星。只能又躺下,模模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萧尘逸坐在床头守着自己。 看她醒了,望着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把她的手放到自己两个手掌心里握上半天,才恋恋不舍的又放入被中,帮她盖好。 太医看过,说只是思虑过度,宽心调养。 萧尘逸还有政事要忙,留下一个婢女伺候沈媛。 沈媛从前身边没有贴身宫娥伺候。这婢女却不是东周宫娥的打扮,待抬起头来,沈媛才看清,竟是若梅。 其实沈媛前一夜想得颇多,她遇到萧尘逸之后,不是没有问过这些故人。 萧老侯爷身子可安好?萧尘雨,雯竹,她们这些人可好? 萧尘逸只说如今政事繁忙,待过两日他忙完,就带她去见。再说她身子也要花些日子调养。 “等我把你养胖些,再去见不迟。”那时,他是这样说。 如今看了,这些恐怕是他的措辞。他们,过得并不好…… 若梅跪地双膝而行,直到沈媛面前。 “小姐,可怜可怜阿彩。” 沈媛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孔,没了当年的敦厚纯良,倒是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当年的阿彩,或许已经死了。 原来她竟是萧尘逸寻来的。萧尘逸定是只知道她忠心救主顶替入狱那一段,却并不只后面的。 她从春意坊到宫中,又迁都随楚菱昔至安阳,安阳行宫再次依靠沈媛留得一条性命而出卖了楚菱昔。沈媛殉城之时,她趁乱逃出皇宫。 活着终究是不易,沈媛叹气。 “起来吧,还是若梅这个名字好。”沈媛淡淡道。 若梅也似明白什么,起身忙着倒茶服侍。 沈媛端起茶,山青色的茶杯里是带了四片茉莉的白茶。 还是当年萧府的矫情习惯,不由微怔。 这神情落到若梅眼中,若梅这才一颗心稍微落了地。 “可知雯竹这何处?”沈媛问。她现在整个人从来了就被萧尘逸天天缠着,不得动弹。问若梅,本也不抱太大希望。 果然,她也不知。 “小姐若是想知道,我去打听便是。”若梅低声殷勤道。 “罢了,不用。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沈媛喃喃自语。“陪我去外面走走吧。”沈媛说着扶了若梅,主仆二人往出走。谁知到门口,却被于七拦下。 “冬日天寒,姑娘何不在室内多将养身子。”于七道。迎上沈媛晶晶亮的目光,却越说越有几分心虚。 沈媛冷笑,“我这是被软禁了?” 于七忙跪下,一头冷汗津津而下,“属下不敢。”话说着,身子却跪在道路前方纹丝未动。 于七:“王上他,不过是心疼姑娘……” 于七说这样的话,实是僭越了。 不过却是真心。 沈媛叹气,回身坐了。“去回他,说我想出去走走。” 院中自有身影向前面议事厅而去,这边于七依然跪着。 半响,有人带口信儿回来,“姑娘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这里不就是姑娘的家吗?本来是怕你身子弱又受风寒乱跑。让阿彩看着多多穿一些,记得拿手炉。晚上一起吃饭,我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鸡汤小馄饨。” 沈媛听罢,抬腿就往前走。 她着急去延福宫。 秦清柔正坐在窗边写字,专注儿认真。她本来就是个美人儿,自小又腹有诗书气自华,几分清雅孤傲几分柔媚风流。 此时柳叶细眉如墨,眼眸微波含情,一身薄纱青衣,一缕丝发因为低头专注写字而滑落至桌面,整个人美得如在画中一般。 沈媛自认也是一位美人儿,然而自己的那份美是明丽之色,颇为浓艳了些。再怎么着青色衣衫,也不会这般清丽脱俗。 “姐姐在写什么?”沈媛说着走近。秦清柔的字她记得本就写得极好,沈媛自是比不了,不过当时在萧府,就算兄弟们拿了她的字去给外面教书的先生,看了也都道一声好。 如今,同样的纸和笔,同样的纸笔的那只芊芊素手,纸上密密麻麻却只写了一个字 —— 死。 沈媛一个冷颤。 秦清柔像是不知沈媛来此,或者是知也不加理会,只一味的低头写。各种字体,沈媛见过的,没见过的,楷,隶书,小纂,层层叠叠,很多字一个盖过了另一个,反正都只是一个字,死。 各种各样的死。 沈媛过去抱住她的手,秦清柔这才住了笔,抬头诧异的望向沈媛。 “死只有一种,那就是如果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沈媛道。 秦清柔似乎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这话听着熟悉,从前听过,至亲至要之人殷殷叮嘱,她一直铭记于心。就算是多难熬的日子,多大的羞辱,她那样一个洁身清高的女子,都咬着牙忍了,为的,不过是活下去…… 不行,不行啊。那些日子……后来发生的事情。 秦清柔猛的一抖,曲腿抱肩,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为什么不去死!他们都该死!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死!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求生不得求个死……也不能! 秦清柔大叫一声,疯了一样往出跑。 沈媛和宫娥小玲连忙追出去。 “清柔小姐!”若眉也一惊,随后一齐往外追去。 于七已将秦清柔拦住。 萧王身边的影卫,若是真的出手想拦一个人,还是毫不含糊的。 “回去吧,姑娘不要让属下难做。”将人一掌拍晕,安置在宫内后,于七再次跪下道。 沈媛不说话,固执的站在屋子里。 “我不走,你有本事要么绑我回去,要么让萧辰逸直接来见我。” 于七哪敢啊,只好出了殿门,跪在外面。 若眉悄悄拉拉沈媛的衣袖,“小姐,奴婢从前虽然做错很多事,但如今,却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见沈媛低头不吱声,若眉低低的道,“我自王宫出来,其实过去何等不平,或者何等心高气傲的心都没了,只一心想苟活。可却是二爷的人寻到了我。为的只是小姐。二爷对小姐的心意,是没有变的。“顿了顿,若眉又道,“可是小姐呀,二爷,不,萧王,他不再是从前的二爷了,他是萧王了啊。” 他不是从前的二爷,他是萧王。东周的王。 所以,不能直呼其名叫他萧辰逸。 不能屡次在属下面前忤逆他。 不能…… 明明早就心里明白的事情,只是不愿去接受。 萧辰逸很快就过来。 “怎么了!”他神情依旧温柔,带着深深的关切,快步走向沈媛。 “我是想,能不能找大夫给她看看。”沈媛回头看向秦清柔。 萧辰逸一下子就明白了。“回去说。” 沈媛这次顺从的点点头,二人再次携手离开延福宫。 “这痴傻的病症,不是一日两日了。孤找过许多名医,宫里的太医不管用,又再民间找过一些,但都说没法子。”萧辰逸边走边道。 “或许,还是心结。需要解开她的心结才行。”沈媛思索道。 萧辰逸沉默了一会才道,“确实,有几位大夫也这么说。” “那你可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沈媛道。 萧辰逸深吸一口气,“阿媛,你容我……给我点时间吧。我不想说这些。” 沈媛心头一疼。自己不应该因为秦清柔的事情迁怒于萧辰逸。 她主动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手掌里握着。她的手柔柔软软,蜷到他厚大的手掌心里,才发现,他掌心里全是渗出的汗水。 “我虽然现在无法让清柔好起来,但是你放心,阿媛,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萧家一族的冤屈与仇恨,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管是曾经大周朝的周子墨,还是如今西周的周天俊,我与周氏一族,不共戴天!” 沈媛一个冷颤,脸色惨白…… 萧辰逸只发觉沈媛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手蓦的一冷。在看沈媛,“阿媛,你怎么脸色突然这么不好?” 沈媛望着萧辰逸不说话,她想说,“放下吧,放下那些仇恨吧,你已经得到了半个天下。你还有我……”可是,她说不出口。她亲眼见亲身经历,萧家百年世家如何在一日间倾覆。多少人死不瞑目,多少人流离失所,又多少人受尽屈辱……所以,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的胸中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闷的紧,又像是胸中充满了这冬日的漫天飞雪。 恍惚间,还是四年前的冬日,漫天飞雪。她去迎他从陕北归来,那天是他的成亲之日,怕误了吉时……而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好一会儿,沈媛紧紧身上的皮裘,才道:“我突然冷的厉害。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多少恨事今夕种 日子越过,沈媛越发的不安。 却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她现在前朝的事情知之甚少,萧辰逸跟她说的少,她自己也没有谁可以打听询问。 影卫说打听司徒烨和靳山的消息,帮忙捎出去的书信,统统全无消息。 倒是梦娘那里又来了书信,信上所说之事,却更让沈媛忧心。 这封信里,提到了两个孩子。 这第一个,就是甄嬷嬷死后,留下的那个孩子。这个孩子的身世是个迷,当年的周媛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的孩子,怎奈沈媛在占了这具身体之后,并未承袭这具身子的记忆,因而这孩子身世毫无线索。 这件事着实让沈媛心中有些放不下。有一次沈媛甚至梦到那孩子管自己叫娘亲,惊得自己一声冷汗醒来。须知,当年报回这个孩子的时候,周媛才十二周岁的年纪…… 着实心惊,应该不是。 如今这孩子在前周朝迁都安阳之时,沈媛还在巫溪,得知甄嬷嬷去世,便写信给梦娘托付她寻到这孩子照顾。 梦娘一直未寻到,此时来信,却是寻到了这个孩子,小飞。 具体如何并未详述,只是问沈媛,是将人送往沈媛这边,还是放在她这边,她会帮忙好生照看。 这个小飞,如今应该也有十岁了。 沈媛想了想,决定接到自己身边。她如今行事,越发已经接受自己就是周媛。 第二个就是小星。沈媛在安阳一心求死殉城的时候并未来得及安排小星的去处。不过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没有好处的时候,谁愿意做恶人呢? 这个孩子确实沈媛的一个心结。她当日若是死了,自是不必说什么,可是如今她活着,师傅的嘱托还犹在耳边,小星这个孩子,于理,她不可不管。于情,她也实在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 她这段心结跟梦娘提过,梦娘竟然记在心中。 沈媛自城墙上一跃而下,靳山搭救之后又为了逃命假死,小星是以为她的媛姐姐真的死了。 岭南王进城之后,巡视王宫,发现小小年纪的他独自提着剑站在院中。 誓要为姐姐报仇。 岭南王却并未杀了他,而是恕其无罪。作为庶民,赶出皇宫,永世不得入国都。 岭南王那时对于周媛的死还多少有些内疚和钦佩。若说别人不知道这帝姬的真真假假,包括权文田,当时也是随着时事来论真假。 可是岭南王周天俊算是周媛表亲的小舅舅,他能不知道真假吗! 只不过当发现周媛竟然是假死,竟然让她逃了的时候,变得恼羞成怒,那点而内疚荡然无存。 趁着还有一点内疚的空当,小星这个孩子,捡了一条命。 他出了安阳,然而小小的六岁孩童,却不知要往何处去。 梦娘说想找那个孩子,竟然并未瞒着孙家。事实上若是瞒着孙家,梦娘恐怕什么也干不了。所以跟老爷以及自己夫君都说了,同意呢,就动用孙家的势力找一找,不同意呢,那其实她自己也没什么辙。 梦娘只是想尽一份心,她做事实在不是执着之人。 孙家呢,其实并没什么权势,但是好在家族人多亲戚多。 去不想,找到小星的,确实孙秉礼这边的人。 梦娘信中说,大哥这个恩情,咱们要记得。 孙秉礼,那个……素素。 竟然是他。沈媛在心中深深的记了这份恩情一笔。 然后思量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她都想放到身边来养。 许是老了,只希望所有人都聚在身边才好,她心里方能安。却是明知不可能的奢望,有些人,不在一起,才能活。 又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呢? 比如,成武军。 然而这两个孩子沈媛想着却是不妨事的,于是拿了信沈媛就想去找萧辰逸。 他们这两日关系不好,因为秦清柔的事情,两个人一见面就都有些闷闷的。 不过这件事上,沈媛觉得自己开口,萧辰逸还是会答应 。 宫里没有孩子,这两个孩子都算是沈媛的弟弟。 她想自己撒撒娇,他总会答应。总算是有一件高兴的事情。 于是她拿着信就兴冲冲的往前走,走到房门口又退回来,把小星在宫中的那一页信纸挑拣了出来。 她是帝姬周媛这件事,到底是没有办法和萧辰逸说。 只说是自己这两年在外面遇到的民间师傅,遗留下来的孙子好了。 又歪头想了想,将自己亲手做的梅花糕带了两盘。 萧辰逸在书房议事,前几日没生气的时候她也总是在书房陪着。他们大人说大人的事情,她就端个茶倒个水。 也不说话,也不多言。只不过偶尔萧辰逸会抬头看看她,眼里尽是宠溺的温柔。 今日她一进去,果然见萧辰逸眼睛顿时亮起来,嘴角勾起笑容,藏都藏不住。 众大臣们很有颜色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报完工作纷纷告退。 剩下沈媛和萧辰逸两个,沈媛低头拿出自己做的糕点来,有给萧辰逸倒了杯茶。 她对自己的糕点很有信心,萧辰逸却一直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梅花吗?能吃吗?赶快尝尝,这糕凉了就不好吃了。”沈媛说。 她对自己的糕很有信心。 趁着萧辰逸吃糕的功夫,沈媛便把这两个孩子的事情说了。 “我竟不知道,你这两年还有了一个师傅。”萧辰逸放下茶杯,握着沈媛的手道。 “起先并不是我要拜他为师的,实在是,这老头把我抓去山沟沟里,强行要教。”沈媛一边将和师傅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边不动声色的暗悄悄试探着想把手抽回去。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萧辰逸放开她的手。拿起一块糕来喂她吃。 她不好意思,可还是羞涩的勉强吃了一口。 “那金山宝藏倒是奇遇……”她听萧辰逸念叨。 “可不是,我这个师傅,也算是个奇人。”沈媛唏嘘。如今那山上坟前的蒿草,或许已经有了半人高。 萧辰逸还有事情,两个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沈媛才含情脉脉羞涩的退出去。 外面清冷的空气让沈媛心头一松,呼出一口气来,一桩心事总算是了了。 沈媛一边往回走,一边掰着指头计算,按照萧辰逸答应她的,大约十四天后,就能见到小星和小飞了。 这也是两个苦命孩子,早前跟着她受了不少苦,如今终于安稳了,她一定要好好站看他们。 还有孙秉诚,确实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想到这沈媛不禁想起那个素素,梦娘上次随着书信还带来厚厚一叠信件,说是关于素素的。她一直还未看,想着今晚要是有空,可找出来全当画本子来读上一读。 又想起了或许晚上萧辰逸要过来一起吃晚饭,他俩因为秦清柔的事情闹的不开心,也有两三日没有好好在一处吃饭。或许今晚可以让他尝尝自己的菠萝包和炸酸奶…… 或许,趁着他高兴,可以再聊聊清柔到底是有什么心结…… 她自己脚步走得欢快,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如今她要办什么事情,总是要想着讨好萧辰逸,生怕他的一个不高兴,或许不同意,她就难办了。 她此时高兴,竟然没有将这略微的变化放在心上。 一路走一路逛,然后,沈媛就遇到了一个人。 孙嬷嬷。 沈媛驻足。她认路的水平实在是糟糕,但对人却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 这个人,她见过一次。 那日她受制于靳山在涿州的香水坊,她曾亲眼看到秦清柔被她带走。 她是曾经紫枫郡主的人。 她为何在这里? 因为涉及到秦清柔,沈媛不由自主的跟着孙嬷嬷的脚步向道路的另一头走去。 这东周新修建的宫殿着实大,她其实也并未逛过。 跟着走了一段路,沈媛脚下的轻功若是施展开来,还是不错的。 却不知为何前方的孙嬷嬷竟然似乎有所察觉。 猝不及防的让她一个回身撞见。 沈媛略微尴尬,想着反正她也不认识我。 却不想着孙嬷嬷主动道,“这位就是王上从外面带回来的沈姑娘吧。” 什么叫从外面带回来的…… 这话可不好听。 沈媛有些尴尬的笑笑。打嘴仗她不擅长。 却又听孙嬷嬷道,“姑娘是老身做什么好奇吗?”说着竟有自嘲的笑了,“也没甚好奇的,个人有个人的命罢了。姑娘在这宫中受着万千宠爱,想是日子过得有些无聊,寻些得趣儿的事情罢了,那就跟老身来吧。” 说完转身依然快步走。 沈媛也不客气,心说这可是你让我跟着的。她自仗着自己功夫在身,另外也想着整个王宫,自大顶天还能大过萧辰逸吗? 所以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怕的。于是沈媛就跟着这位孙嬷嬷一直走,直走到王宫北面深处偏僻的一处偏殿, 于是,沈媛看到了住在这深宫里的另一个女人,周紫枫,紫枫郡主。 说是偏殿,实在进去才发现,这房间竟然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密不透风。 那个女人,就用锁链锁着手脚,固定在一面石头墙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明月松间照疯癫 沈媛一个踉跄,她没想到看见的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当日司徒烨过来跟她絮絮的将萧辰逸兵变一事说与她听,她只觉得他是因为吃醋未免添油加醋,就算没有,也从未想象过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听说是一回事,眼见是另一回事。 此时整个房子空空,回荡着这个疯女人的狂笑声,冷不丁听到,很是叫人毛骨悚然。 嗔痴怒骂,这个女人,疯了。 那女人看到有人进来,停止笑声,用女子特有的低低柔柔的声音道,“逸哥哥,你终于又肯来看我了。你不知道,你这几日未来,阿枫有多想你。” 沈媛一愣。 阿枫,她叫阿枫,这果然是当年的紫枫郡主。沈媛惊恐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呆呆的盯着这个被铁链锁在石壁上的女人,一时间竟然挪不动步子。 见沈媛不说话,紫枫郡主竟然突然又变脸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萧衍,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狼心狗肺!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不对!是我拿自己的良心都为了狗!” 说着骂声渐轻,变成了小声的嘤嘤哭泣,伴着喃喃低语。 “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那么爱你呀!我们的大婚,是我求父王求了好久才求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父王,对了!父王!父王,你不要杀辰逸哥哥呀,我错了,我不要嫁给他了,这个婚我不结了,求父王放过他吧!” “父王你放过她!”紫枫大喊! 这个女人疯了! 沈媛突然明白,她是真的疯了。 于七进来跪下道,“姑娘,我们回吧。被王上知道,不太好……” 其实刚刚就是他故意暴露行踪让孙嚒嚒察觉,却不想孙默默竟然故意带沈媛来到这里。他知晓自己拦不住。 很多事情,越瞒着,越说不清。 沈媛点点头扶着于七出来,她现在脚跟发软,没走几步,便找了一处柳树下到石凳坐着。 于七守在一旁不语。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沈姑娘开个口求个情,不然就这样回去,自己的这条小命,明天还在不在可就难说了。 然而确实如何开口,于七却很是为难。 倒是沈媛主动说了一句,“你放心,若是他怪你,我为你求情,总不能我做事情,别人受罚。” 于七眼眶一红,连忙道,“多谢姑娘疼我。” 沈媛叹口气。“咱们回吧。” 夜里自然睡不好,晚上萧尘逸本来要过来一起用膳,也被沈媛说身子不舒服推托了。 她如今身边一个可用的人也没有,若梅她其实是信不过的,那也就没有谁能用了。夜里走出院子,空荡荡一个人。 沈媛抽出随身的软剑,剑指树梢一跃而起。 于七狼狈的从树上闪身下来,“姑娘……” “你们倒是真的恪尽职守!晚上都不睡觉都吗?”沈媛出言讽刺。 于七低头不敢答。王上让自己跟着姑娘,要知道姑娘每日所有行踪,所说之话,所见之人,于七不敢含糊。 “你们,一共有几人?” 沈媛斟酌着问。 于七一时间犹豫不知如何来答,他们影卫共七队,每队十二人。专门负责王上都安全以及王上交代都特别任务。 不过沈姑娘问的,应该是看着她都是几人,于七如实答道,“保护姑娘安全的,只于七一人。” 沈媛冷笑道,“保护?” “你觉得你保护得了我?” “属下不敢。”于七道。 “哎!”沈媛叹息道,你别担心,我只是睡不着显得无聊,我出去随意走走。 “你若是想跟着你,就乖乖的跟着吧,我也不介意。你若是想拦着呢?你也可以试试,问问我手中的软剑答不答应。你若是想去通风报信呢……你自己看着办。” 于七被她说的都快哭来。 噗通又跪在地上,“姑娘……姑奶奶啊,你可要保小的一命啊。” 沈媛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饶是你们王上,当年也是叫我一声姨奶奶的。” 于七哭笑不得,这话她敢说自己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敢听。 “姑娘要去往何处?”于七做最后的挣扎一般,只希望她只是自己院子里练练剑,或是花园里散散步。 沈媛莞尔一笑,“去见见紫枫郡主。” 啪!最后一丝希望,这于七脑海中就这样破灭了。 沈媛抬腿以及往出走。 于七连忙跟上,“要不,咱去看看秦娘娘如何?” “你看这大半夜的,秦娘娘胆子小,一定睡不踏实,没准正等着姑娘去呢……” 沈媛倒是被他不肯放弃的求生意念给逗乐了。 “姑娘啊,你还能笑得出啊!姑娘啊!于七上有老下有小啊……” 沈媛收住脚,“你就编吧,你一看就是连媳妇都没娶都人,你看我是那么好唬的人?” 于七收住声音,“呀!这你都能看出来!”,无奈道,“于七不敢,可是就算于七只是个孤儿,却也惜命的很,只想好好活着。” 只想好好活着的于七就这么被迫陪着沈媛去干了一件他觉得自己是活得不耐烦了的事情。 沈媛路痴,最后还是于七帮忙找到白天去的那个石头屋里。 紫枫果然没有睡,房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得打开,冷风阵阵,而她正对着月亮唱歌。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 可能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屋里的声音停了。 沈媛走到院子里,张口接道,“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于七听着心道,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沈媛已经迈步进去来。 “你是谁?”紫枫现在脑子好像清醒一点了,看到沈媛语气生硬的问,带着曾经身为郡主居高临下的傲娇。 沈媛:“我叫沈媛。” 紫枫仔细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道,“我不认识你。” 沈媛:“你确实不认识我,不过我却听到过你的名字。” 紫枫得意而又轻蔑的笑笑,“整个齐鲁的子民,何人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你是傻子吗?说这样的废话。“ 沈媛:“可惜我并不是齐鲁的子民。” 紫枫:“不是我齐鲁的子民,来我齐鲁做什么?莫非你是奸细?” 沈媛轻轻一笑,“哪里还有什么齐鲁,现在这里是东周。你的世界从来只有这么一点点吗?难道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紫枫:“你!” 沈媛没说话。 半响,紫枫道,“好吧,那你是如何听说我的。你来找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突然大声道,“莫非你是晨逸哥哥的新宠妃吗?闲得无事来看我的笑话吗?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晨逸哥哥从来都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说道这里,沈媛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掩住她的嘴。“这话不要说,我怕他那一日听到了,真的会杀了你。” 紫枫一愣,随后失意的垂下头。 “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半响,她蔫蔫的问道。 我想问,“你是不是认识秦清柔。” 紫枫想了想,显然,她并未将秦清柔这个人放在心上,但是又有印象。思索了半天才道,“哦!是她。” 沈媛:“果然你是知道的,那日,可不就是你让人将她带走的。” 紫枫偏着头思索,“是,是我让人带走她的!她那个贱人,还敢想着我的晨逸哥哥!我自然不能让这个贱人如意!” 沈媛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所以,你把她怎么样了!” 紫枫:“我能把她怎么样,我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晨逸哥哥不要我,全都是因为她!可是,可是……我折磨她,羞辱她,晨逸哥哥还是不要我。呜呜,呜呜呜。”说着说着,人又糊涂了。 “可是后来,我折磨她折磨的狠了,还是有点成效。晨逸哥哥终于肯娶我了,对呀,晨逸哥哥已经娶我了,我们大婚之日……对,我们成婚了。快,带我去见晨逸哥哥。” 她说着突然一把抓住沈媛的手腕,沈媛一个不妨被她抓着,却发现这疯了的人力气果然大得很,竟一时挣开不得。 等到她松手,沈媛白皙的手腕上已经落下乌青的五个手指印子。 沈媛顾不得这些,此时是子夜,石屋里寒气森森,气氛诡异。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落到这步田地?”沈媛问。 紫枫:“什么?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是堂堂郡主,我父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全城百姓都奉我为天上的月亮,我有什么田地不田地的?” 沈媛:“我是问,你是怎么疯了的?”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疯了?我疯了!我是怎么疯了的?” 沈媛眼见的紫枫的瞳孔一点点扩大,然后涣散开去。 “我是怎么疯了的?我是怎么疯了的!” 这她涣散的瞳孔中,沈媛读到了漫天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石屋锁链上的女人已经垂头睡去。 她明明还不到二八的年纪,比沈媛还要小上好几岁,此时看上去却仿佛垂垂老矣。 沈媛默默转身出门。 于七立于房中,却并未跟出来。 ”怎么不走?走了。”沈媛向于七道。 于七咬咬牙,心道我也想走啊。“小的,小的腿软,迈不开步子。太吓人了。” 是吓人。 人心吓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只在朝暮尽红妆 第二日,沈媛便发了高烧。 迷迷糊糊的神智不清,萧尘逸一直在床前陪着 。 好容易能说出句话来,勉强张口几次,萧尘逸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半响才费力听清,她说的是,“不要为难于七,都怪我。” 此时于七可不正在外面受罚挨板子。萧尘逸是真动了怒,已经下令把于七拖下去丈责,一直打到死为止。 “别打了,让他滚进来谢姑娘。”萧尘逸道。 于七一瘸一拐进来,连滚带爬到沈媛床边磕头,“谢姑娘,谢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竟落下泪来。 “大男人,哭什么。去去去,一边去。”萧尘逸挥手。 沈媛还是迷迷糊糊的。萧尘逸一直守着寸步不离。 “她们,她们都是因为我们……”沈媛时而清醒的时候,会跟萧尘逸说。 “不是,你这话说得不对,她们都是因为我。和你没有关系。”萧尘逸道。“因果报应,也是报应到我萧尘逸身上。” 想了想又道,“你说我们,我很开心。我喜欢凡事你都是说我们。可唯独这些事,就不要我们了。这些罪孽,本来就是我的,我自己一个人担着。只是你不要怪我。” 沈媛:“我不怪你,我怪我们。所有的人,死的,活的,疯了的,傻了的,都是她和他间接造成的。如果没有自己隐藏帝姬身份藏匿在萧府贪图安稳,如果没有自己鼓励秦清柔来涿州,如果…… 如果当年没有把黑鹰令交到萧辰逸手中……” 那一日过后,沈媛便是一直蔫蔫的。 萧辰逸最近很忙,大臣们都在吵着让他登基为帝的事情。他手握黑鹰令,自当继承大统。可是不管如何再忙,他也总会抽空儿来看是沈媛。 只是萧晨逸每日来的时候,两个人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从前好想是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却不知为何生分了。 有一日萧尘逸从后面拥住她,她竟一个哆嗦,像是害怕什么似的。 这一个哆嗦,让萧尘逸也一怔。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秦清柔。 “你怕我?”萧尘逸问,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不可置信和伤心,还有那么一丝疲惫和无奈。 沈媛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只是不知道。 次日,听说萧尘逸在议事厅发了好大的脾气,据说是有人劝谏让早日选秀充实后宫。 这是若梅说的。 沈媛听了还是不语。 “王上想是惦记着姑娘的感受。”若梅说。“姑娘何苦这几日对王上不冷不热的。” 沈媛摇摇头,仔细把新蒸的糕点放入篮中。 “这是拦不住的,王上也不行。走,我们去看清柔。” 沈媛带着若梅往延福宫去,如今院子里大部分的雪都已经化了,梅花散落也已经不见踪影。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沈媛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太阳,今日阳光倒是正好。 沈媛心想,虽然这三宫六院不可避免,可是她自己,还是想给秦清柔争一争。 …… “什么?”萧尘逸抬头不可置信的看沈媛,“你要让我登基之时立秦清柔为后?” 等到他对上沈媛那双坚定的眼睛,萧尘逸一脚踹翻了桌子,掀门而去。 一屋子的人无一人敢说话,沈媛怔怔的低头坐在那里,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动。 半个时辰之后,就见萧尘逸又气冲冲都回来,赶走了屋里的下人。“你总是这样!你就不为你自己想想吗?你不为你自己想,难道你也不为我想想吗?” 萧尘逸显然是气急了。“当日你让我娶她,我那时是没办法,既然娶不了你,那我就娶一个你想让我娶的。可是现在!现在……” 沈媛:“现在如何?” 萧尘逸:“现在,现在我不是当年那个萧家二少爷!” 沈媛:“所以呢,所以你就任由你的结发妻子痴痴傻傻呆在宫里,连个名分也不再给她吗?” 萧辰逸伸手啪的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沈媛一愣,自己也后悔或者话说重了。急急的上前掰开他的手,已经有两块陶瓷渣子扎到肉里,出血了。 沈媛赶紧想叫人进来拿东西,总要把手上的伤口先处理好。 谁知萧辰逸突然一把抱住她。 “你发什么疯?”沈媛压低声音问道,也不敢大声,怕下人进来。又不敢死命挣扎,怕碰疼他。只能由着他这么耍无赖抱着。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我不是嫌弃她。我跟她虽有婚约,可并没有真的成亲拜堂……我如今,总想着,我若登基,身旁的后位,重要非你莫属的。” 萧辰逸声音极低的把话说出来,带着满腔的委屈。 良久,沈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他怀里轻轻挣脱出来。 他的这一番话,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却没有。 他不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只能给她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然后呢,她感恩戴德的把下半生搭在和后宫一群女人的争宠之上? 沈媛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不过,在旁人眼里,自己或许也太不识好歹。或许,在萧辰逸眼里,也是这样的。 果然,二月初二,大臣陈崇年将一个孙女送进宫来,一齐进来的,还有大臣尹斯的嫡女以及巨贾刘家出身的一个小女儿。 三个女子都是妙龄。这一次,萧辰逸没有推脱,而是直接准了入宫。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同时也开始捉摸自家是否有适龄女子可以送进宫。 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就不愁了。 “那陈家的孙女叫陈静香,尹斯家的叫尹雅芙,刘家的叫……好像叫刘可岚。”若眉酸酸的跟沈媛说着。 都是如今萧辰逸身边的重臣。沈媛点点头。 萧辰逸下午过来,她称病未见。并不是气恼,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说他已经跟大臣们提议要立她为后。 可是,她怎么能为后。她的身世……经不得查!一旦查出,她相信萧辰逸自然会护着她,可是,她不想他刚刚登机,就为难,再与众大臣生出嫌隙……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有人进来! 夜里沈媛突然醒了,握紧褥子下面一直放着的匕首,努力让自己维持均匀的呼吸,待那个黑影慢慢走进,萧尘逸! “怎么了?”沈媛心头一松。也是,皇宫大内,谁能随随便便闯进来。 萧尘逸却没说话,踉跄着本着沈媛的床边而来,待到了近处,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一身谨慎黑衣看不出什么,沈媛伸手去一扶,才摸到他身上湿乎乎的,一股血腥味儿。沈媛借着月光一照,自己受伤全是血。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惊呼声脱口欲出,却被萧尘逸及时的掩住口。 “别声张。”萧尘逸道。 他声音听起来倒是还算有几分气力,语气中竟然还有几分轻快。 沈媛默默扶他去床上。待扶他躺好,便欲转身,被他紧紧抓着胳膊。 “我这个伤,不能声张,以后慢慢将给你听。现在不行,现在疼的要紧。”他一边拽着沈媛衣袖一边道。 沈媛拽了拽自己的胳膊,没有拽动。 萧尘逸:“你这这里陪陪我好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纵然你是生气的,可还是陪我一会而行吗?我好疼。” 言语间,竟仿佛还是那个四五年前侯府里纨绔无忧的公子哥儿。 沈媛只得无奈道,“我晓得不能声张,你且松开我,我去取药过来给你处理伤口,包扎一下。你想一直这样流血最后失血而死吗?” 萧尘逸沉默不说话,拽着沈媛的手却并未松一松。 从来都是这样得寸进尺,沈媛只得没好气的道,“你流不流血的我是不放在心上的,堂堂东周萧王还怕流血吗?可是你看你把我的床褥都弄脏了,这可是我最喜欢都一套被……” 刚刚还死死拽着自己都手暮的松了。 沈媛抿嘴一笑,去给他拿来止血药和包扎的白布剪刀。 他受伤部位颇多,又不敢开灯,沈媛最后摸索着把他衣服剪成了一条条,总算检查完毕,所有伤口都清洗干净上药包扎。 萧尘逸一脸很是受用都样子,配合极了。 只是还是拽着沈媛,“你又要到哪里去?我都伤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仍下我不管?” 沈媛瞪大双眼,“萧王!你讲不讲道理,我刚刚帮你把周身都伤口全处理完了,累都要死要活,头晕眼花,还没转身呢你就说我不管你?我不管你那我这是这做什么?” 萧尘逸:“你那现在是要去哪里,你留下了陪着我。”说着手里一拽,沈媛重心不稳跌到床上。 受伤了力气还这样大。 萧尘逸身子一翻,就把沈媛压在了下面。 沈媛:…… “你别担心,我这个样子又不会怎么样你。只是你别生气啊……别不理我……” 说着两手轻轻都覆上沈媛都双颊。沈媛此时早已经满面绯红,还好黑夜中看不出。 “你……你……你别这样,我答应不生你都气了,你放开我。”沈媛磕磕巴巴说。 “不放,我一放你就走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今宵月满人团圆 次日天明,若梅像往常一样进来伺候,结果就看到了还睡在我床榻上的萧晨逸以及睡在他臂弯里的沈媛。 当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见萧辰逸和沈媛未动,赶快又悄悄退出去。 直到听萧辰逸坐起来换人,才又进来小心伺候。 沈媛也依旧醒了,看到下人进来顿时红了脸。 “明日祖父回来,孤可带你去见他。”萧尘逸道。 沈媛“呀”了一声,道“还好了。” 萧辰逸宠溺的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这个女儿,心里装着的人那么多,还有多少地方,是留给自己的呢。 低头耳朵咬耳朵,说的却是,“昨日我受伤的事,切勿和任何人讲。” 沈媛先是脸更红了,后来听他说的是正事,也不好推他,只能红着脸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萧辰逸走后,若眉伺候沈媛,然不住低头笑。 沈媛:“你笑什么?” 若眉:“恭喜姑娘,若眉看到姑娘和二爷终于在一起,心里高兴。” 沈媛:…… 他们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干好嘛! 再说他伤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干什么! 可是,说出来谁信呢…… 这个虚名,怕是要自己担了。 都怪萧辰逸。 果然第二日就萧老侯爷就回来了。 沈媛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早就眼巴巴的等着萧辰逸过来带她去见。 又听下人说,这些年萧老侯爷身边这些年伺候的,一直是一位叫雯竹的姑娘。人长得漂亮,性子更是活泼讨喜,在老侯爷身边很是得宠,萧王也另眼相看。 这次回来,估计是要一起守到宫里来了。 “竟然是雯竹。”沈媛听说反而更加高兴。 倒是若眉,怅然若失,想着一样的出身,“她竟然有这般造化”,心里终究还是不甘。 一直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才见于七兴冲冲进来先向沈媛报告道,“禀姑娘,王上说老侯爷他们就快进宫了,人已经到了宫门口,让姑娘准备一下,一会儿他安顿了老侯爷,就过来接姑娘过去。” 沈媛更是心焦。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总算见到萧辰逸。 “你怎么才来,让我好等啊。”沈媛埋怨道。 “倒是头一次看你有怎么沉不住气的时候。”萧辰逸笑笑,开心的拉着沈媛就往外走。 萧老侯爷如今被安置在元华殿,是一处僻静之所,但道路却及其宽敞平坦,适合马车出入。 沈媛走进去就见萧老侯爷正倚靠在床头,由着丫头喂食汤药。 多年未见,萧老侯爷竟然模样并未大变,只是更加老迈几分。 沈媛一步上前连忙接过丫头手里的药,“我来。”于是双手颤颤的面前拿住药碗药汤匙,两眼含泪望向萧老侯爷。 老侯爷眯着眼睛看了沈媛好一会儿,才张口道,“竟然是你这丫头,倒是命大。”说着伸手宠溺的去揉揉沈媛的头发。 沈媛泪就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来,只开口叫了声“爷爷”,就掩面哭起来。 萧老侯爷连忙抬头寻萧辰逸。萧辰逸过来揽住沈媛肩头,“你这样哭,也不顾及祖父的身子了吗?你也不怕招得他老人家伤心。” 不说还好,一说沈媛继续哭得更厉害,“爷爷,他欺负我……” “嘿……”萧辰逸瞪大了眼。就这么**裸的告状也行?! 然后突然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姑娘!姑——娘——啊!真的是姑娘!” 萧辰逸双手掩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这些年,要说唯一得到他另眼相看的,那就只有这位了。 就见雯竹哗啦一声扔了自己手里的包袱,冲进屋来就抱住了沈媛的双腿。不经意间把萧辰逸挤到了一边儿。 “姑娘,姑娘!真的是你啊!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就说,姑娘是不会扔下我和二爷不管的……” 沈媛:“……”默默的抬头看一眼萧辰逸。 萧辰逸面无表情站在被挤到的床边一角,正努力掩饰上翘的嘴角上挂着的那一抹笑意。 沈媛抱住雯竹,轻轻闭上眼。 真好,他们都还在,真好。 萧老侯爷回来不久,中元节那日,萧辰逸取消登基大典,依然称自己为萧王,不过在众人心中,也已经是正是成为东周的国君。 竟然选在中元节这日,沈媛心中唏嘘,即便如今君临天下,他终究放不下过往。 他不登基,而是依然萧王自称,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此君上胸无大志。唯独沈媛心中隐隐意识到,他胸中是一颗依然不肯罢休的野心。 开春,萧辰逸分封各位宫中女子分位,入主各宫。 后位悬空。 沈媛却依然住在那小小的四合院里,做她的沈姑娘。 沈姑娘从此似乎成了一个分位,甚至品阶。 “还是姑娘这里好,春天还未到,咱们这里就春意盎然的。”雯竹过来的时候道。她如今依然在元华殿当差。并未如早前宫中所传的那样。 只不过日常除了照顾萧老侯爷之外,她便常常往沈媛这边跑,二人多年未见, 凑在一处往往说说笑笑一整天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而若眉,却反而显得和她们二人略微生疏了。 “这里虽好,恐怕已经成了后宫那些娘娘们的肉中刺。”沈媛听雯竹说她这里好,一边低头饲弄花,一边道。 她屋子里暖和,才养得住着盆栽的水仙。 雯竹道,“若是照我从前的性格,争破了头也要为姑娘争一争。当然顺便也要为我自己争一争。然而这几年随着二爷辛苦熬过来,那份心气反而淡了。那些,都是虚的,人能太太平平的活着就已经是福气。若是还能凑到一起,时常相见,便是大福气了。二爷他这些年不容易,此刻为着的,也不过就是图我们几人能安好。卷入那后宫的是非,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沈媛点头,这个丫头,一向聪慧,凡事看得明白。 不过,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什么树不静风不止的?”竟然是萧辰逸直接掀帘子进来。 “若眉那小蹄子哪里去了,也不通报一声。吓了我一跳。“ 雯竹捂着胸口道。说完话,这才从炕上下来施礼。 “惯得你整日无法无天的。”萧辰逸板着脸吓唬她道。 “她还是有分寸的,你别吓着她。”沈媛忙到。 雯竹听了沈媛的话,抿嘴一笑。 “哈!现在除了我祖父,恭喜你又寻了个能给你撑腰的!”萧辰逸夸张道。 又向沈媛说,“你看看她,你再护着她,她整个人就能飞起来了。绕着整个皇宫飞。” 沈媛笑着只摇头。 “有那么两个罩着我,我就算是绕着这皇宫飞上一飞,又何妨?”雯竹得意洋洋道。 沈媛笑得直弯腰捂肚子,笑着忙道“好,好,你快去飞吧。别耽误了。” 三人说笑一阵,雯竹才告辞出去。 正撞见若眉在屋外听着屋内阵阵笑声发愣。 “喂!你站在廊下发什么呆?”雯竹说着顺手推了若眉一下。 若眉正愣神,被这么一推才回过神来。“树上有两只喜鹊打架,我看着怪得趣儿的。” 雯竹也没多呆,脚不沾地的往外走,一边道,“还没立春,哪里来的喜鹊。” 若眉:“真的有,刚刚还在,这会又没了。” 雯竹:“我着急去给老爷子看看洗澡水好了没,先不跟你叫这个针儿。老爷子午睡后有洗个热水澡的习惯。” 说着人自去了。 留下若眉低声叹,“可不是另有了高枝儿了嘛。” 屋内此时萧辰逸正在跟沈媛低声道,“今日我可是又带来一个好消息,你要听吗?” 沈媛:“什么好消息,又卖关子。” 萧辰逸:“我要是说了,你且拿什么来谢我。”说着凑上来,挨着沈媛坐了,“你熏的什么香,这么好闻。” “去,去,称王称帝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像什么话。”沈媛轻轻推他,他自然没动,沈媛也没动。 就听萧辰逸低头低低的说些什么,然后沈媛瞬间眉开眼笑,不可置信的瞪着大眼睛眨呀眨的望着萧辰逸,“真的吗?” 萧辰逸:“千真万确,本王还会骗你不成?” 沈媛撇撇嘴。 萧辰逸:“最迟四五日后就能到。” 沈媛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召唤若眉进来,吩咐她叫上于七,去宫中库房拿东西。 “你叫于七做什么?”萧辰逸道。 沈媛看了萧辰逸一眼不语,库房是东周宫里的库房,于七是王上的人。如今掌管后宫的,是品位最高的陈妃。很多事情,也没法和萧辰逸说。 “还是要找四个嬷嬷来带孩子,你看我,平时就知道玩,这些事情一旦都想不到。你却也不帮我想到前面。”沈媛一边又张罗人收拾屋子,一面埋怨萧辰逸。 原来是小飞和小星那两个孩子已经接到了,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萧辰逸:“我又没有经验,如今这两个小的进京来你就如此,以后若是咱们有了孩子……” “哎,哎!你别打人啊!犯上了!谋杀!弑君啊!”屋子里充斥着萧辰逸怪叫声此起彼伏。 于一等影卫站在院子里置若罔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相妒祸起连廊 小飞今年已经整十岁,小星六岁。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小飞内向文静,不苟言笑,小星则笑嘻嘻的,大眼睛闪啊闪,颇有他阿媛姐之风范。 此刻小星正笑嘻嘻对领着他们的小宫娥道,“姐姐长得真漂亮,小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那小宫娥听了顿时乐开了花,连忙从荷包里翻出两枚蜜饯放入小星手中。 小飞鄙视的斜斜眼睛。 小星的声音更加甜的发腻,“真甜,姐姐人长得甜美,这蜜饯也这般好吃。” 那小宫娥听了越发高兴,复又掏出一把松果那干净帕子裹着,塞到小星手里。 小星连声道谢谢,怎么好这样偏食姐姐的,等日后一定找机会道谢。一面越加笑得灿烂。 小飞把头低得更低,同时心中哀叹:这倒霉孩子谁家的,太丢人了,简直忍无可忍。 好在没行多远就进了沈媛的院子。 沈媛早已经带着一群人在门口相迎。 远远的小星见了沈媛,就撒开小宫娥的手,一路狂奔过来,“阿姐,小星想你。”先是跪拜行了一礼,然后起身一下子就扑到沈媛怀中。 沈媛一声,“哎呦!姐姐也想你。”人便被抱住了。 怀里的这个糯糯软软,沈媛正母性泛滥陶醉其中,突然觉得又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射过来,一抬头,就撞见了小飞的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这个孩子,沈媛默然。 要说这个孩子还是沈媛的前身抱养的,是她名义上的胞弟。 然而自沈媛来到这个世上,他们却并无甚交集。 若论起当阿姐,沈媛这个姐姐当得实在不好。她并没有照拂过他。也不过是在前周朝迁都之时,她在巫溪,才想起来既然甄姑姑病逝,便尝试让梦娘帮忙找一找这个孩子。 想到这,沈媛颇有几分内疚。 “ 是小飞吧。”沈媛笑着冲他招招手,“来,来,到阿姊这边来。” 小飞这才走上前来,行礼道,“阿姊。”语气举止有着不符合于他年龄的沉稳。 沈媛:“一路累了吧,快进屋。快都进屋吧。外面风凉。” 说着伸手去拉小飞。小飞默不作声的轻轻躲开沈媛的手,身子一闪拉开距离。 沈媛还没来得及发愣,小星已经拉着沈媛的手,一边大声道,“阿姐,你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了?哎呀,这一路啊,又是冷,又是饿的,可累坏我了,这下好,终于到家了。” 到家了。 沈媛听着这话心中就开心,可不是到家了嘛。 这一天自然是忙的,安顿两个孩子,每个人有都给了几个嬷嬷管理起居。沈媛自打进宫也没管萧辰逸要过人,这回却主动开口要起人来。 一开始派了两个嬷嬷过来,沈媛觉得不够,有派人去要了四个。 稍晚些时候萧辰逸才过来,看过两个小小的。 晚膳的时候,陈妃也派人送来许多物品。 “她倒是个有心的。”萧辰逸点点头道。 沈媛只是不语。 因是头一天到宫里,想着都累了,各自也就都回各处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就看到小星一大早在院子里练功夫。 “这么点儿孩子,想不到这么刻苦。”若眉忍不住夸道。 “小星练好武艺,以后好保护阿姐。”小星一板正经道。 “这孩子真懂事。姑娘没白疼她。”若眉道。 “姑娘是有大福气之人,好着呢,哪里用得着你打打杀杀的保护呦。”旁边老嬷嬷道。 这倒是,沈媛这几日胖了好多,精神也好。 “小飞昨晚睡的可好?”沈媛问。 “好,早早就睡了。”若眉道。 早上的时候,不想萧辰逸匆匆的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要议事的吗?”沈媛问。 萧辰逸屏退左右,道,“可不是要议事,才又来找你。” 沈媛笑道:“什么事?把我们王上吓得,要躲到我这里来了?” 萧辰逸:“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再开玩笑。” 沈媛这才收住笑,忙问,“到底怎么了?” 萧辰逸:“今天这些大臣们应该又要逼着我商议立后一事。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原来是这件事。 沈媛低头,半响抬起头想说什么,却正对上萧辰逸热切的目光。无奈只能把头一偏,看向地下的水仙。 “东宫一事,既然王上来问我一句,我认为自然是清柔姐姐当仁不让。” 她说完这句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静的,屋子里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到。 良久,才听萧辰逸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我自己还是不死心,定要来再问你一问。” 停了停,见沈媛不说话,又道,“你只说她可怜,你就算不可怜可怜你自己,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我也是个人……” 说完也不等沈媛再说什么,一个人径直去了。 留下沈媛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椅子上。直到若眉进来,看着沈媛神色不好,不放心的连忙上前,“姑娘可是怎么了,要喝茶吗?” 却听沈媛喃喃道,“阿彩,你说我这一次是不是错了。” 若眉把头一低,却是不语。 后位一事再次搁置。众人拗不过王上,谁也没办法。 不日,宫里传出尹贵人已有孕的消息。 “就是那个尹斯家的叫尹雅芙的。”若眉道。又不甘心的说,“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如今倒成了有福气的。” “福气不福气,如今可说不来。”雯竹坐在炕上和她们闲话家常。她今天穿了身水绸绿缎面的袄,很是鲜亮,映衬得人也更加俏皮。 “妹妹也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总归是王上的骨肉。”若眉道。 雯竹冷笑,“我又不是狐狸,何时馋过那葡萄?” 沈媛听着她们二人闲话,只是不语。 国库不充裕,军费也吃紧,而萧辰逸的野心,却以无法抑制的速度不断高涨。 而尹斯,是东周有名的商假巨贾。 沈媛低头看地上那两盆水仙,即便这屋内再温暖如春,也阻挡不了花朵的凋谢。 罢了,随他去吧。 且得过一天是一天。 想开了的沈媛于是吩咐若眉去小厨房准备膳食。 浓浓的鸡汤煨的海参和鲍鱼,都是涿州知名的好东西,让沈媛稍加改良,就鲜香无比。 “姑娘疼我吧,留我在这蹭一顿饭如何?”雯竹单单听着,就已经馋得不想走了。 “老侯爷那边不需要你照料了?”沈媛不放心道。 “老侯爷疼我,若是知道我是因为馋姑娘的吃食,一定不会同我计较的。”雯竹笑嘻嘻的道。 “可是若他知道你光在我这里吃,却并没给他带回去一星半点,你猜他会饶过你吗?”沈媛反问道。 “求姑娘疼我……”雯竹扯着沈媛衣角撒娇。 沈媛和雯竹笑嘻嘻闹作一团,完全没有注意默默退出房间,走向小厨房的若眉。 一边走路一边若有所思的若眉一不小心在连廊转弯处和一个洒扫的小宫娥撞在一起。 “姑娘,对不起!”小宫娥连忙低头赔不是,却不想劈头盖脸一个耳光劈下来。 “你……你怎么打人!”小宫娥委屈道。 “你眼睛瞎吗?撞到我,耽误了沈姑娘的膳食,你担待得起吗?”若眉没好气的说。 小宫娥吓得不敢言语,连忙退到一旁。 “人人都能欺负到我头上了!如今,就连个平头丫头,也能骑在我头上要吃要喝!让我伺候,呸!”若眉恨恨的骂道。 直把小宫娥骂得委委屈屈落下泪来,跪在地上连声说姐姐再不敢了,若眉这才气呼呼的走了。 半响,从连廊后面却闪出一个人来。 “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也不怕王上撞见觉得丧气?”一个女声慢悠悠道。 正跪在地上拭泪的小宫娥阿芹忙抬头一看,顿时头大。她今天早上同屋的阿翠说她今日出门诸事不顺,如今看来果然诸事不顺。 连忙磕头道,“尹贵人请安,回尹贵人,小人……小人是因为一时脚下不问,失足跌倒在地上,所以……疼哭了。” “噗嗤!”就看旁边跟着尹贵人的贴身宫娥小桐道,“哎呦,我说阿芹,我这可是不知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了。若说你是个胆大的,刚刚被那若眉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却不敢还嘴一句,实在是个窝囊相。可若说你是个胆子小的,如今却又有胆子来糊弄我家主子。难为我家主子还一片心善,看到你无端被人欺负,还想赶过来安慰你几句。” 阿芹在宫里当差,凡事都念着一份小心,处于息事宁人的态度,才想隐瞒下刚刚跟若眉的冲突。谁想原来刚刚尹贵人已经都看到了,不过是有意上来问询自己,如今更是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了,你起来吧。”尹贵人道。“我也不过是看你被欺负的可怜。”说着伸手扶着自己的腰身,阴阳怪气道,“这个若眉也未免太狗仗人势了吧,可就算是狗,也得有个人给依仗。她所依仗的,却连个人物都不是,宫里分位都没一个的主子,算哪门子主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春来冬去寒如旧 二月二,本来说要好好热闹一番,谁想小星病了。 这病查不出病因,只是咳嗽。三五日,半大点儿的孩子竟咳出血来。 沈媛吓的不行,偏偏萧辰逸近日不在。 王上去了哪里,除了最贴身的影卫,并无人知晓。 找来的太医皆沉思不语。 沈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百里奚在就好了,或者哪怕沈大老爷在,也多少能说句真话…… 沈媛急得无法,此时却是于七进来,一脚将那太医踹翻在地上。 “沈姑娘是王上什么人,你们心里还没个数吗?再敷衍搪塞,小心你的脑袋!” 萧辰逸武夺天下,跟着他的影卫品阶不在朝堂之上,却神秘莫测让人胆寒。 倒在地上的太医哆哆嗦嗦起来,这才无奈道,“小公子是中了毒,并非寻常疾病。” 于七抬头看沈媛,见她面色平静,应是心中早已猜到八九分。 “可有解药?”于七问。 大夫摇头,“还未找到解药。” “何毒?” “这种毒只有西岐有,所以解药,也是西岐才有。” “下去吧。”沈媛冷笑。 “这些天接触过小星的人,查一查。”沈媛对于七道。 这一查,便查到了尹贵人宫里的一位小贴身小宫娥阿晨。 影卫办事,一向颇有效率。 这位叫阿晨的小宫娥几日前来过沈媛这边的小厨房。因为尹贵人有孕胃口不好,听闻沈媛的小厨房很是有些拿手的新奇小菜,便过来取经,学几个菜式让尹贵人开胃。 这是近几日唯一一个来过沈媛这边的外人,且又出入厨房,想要在孩子的吃食里下点药,最是容易。 于七过来问沈媛,“姑娘,可是要去拿人询问。” 沈媛沉吟,“若是平常,咱们理应在这里等王上回来再做定夺,可是星儿的病,怕是等不得。还是要速速找出下毒之人拿到解药。” 于七遂派人前去,却空手而归。 尹贵人不放人且还站在宫门口破口大骂。 她一个商贾出身,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沈媛急的无法,只能去找雯竹。 这边刚踏入元华殿,便见里面众人忙碌,形色匆匆整个院落却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了?”沈媛忙拉住一位宫娥问。 “老侯爷病重。”小宫娥匆匆施礼,然后又跑开了。 沈媛疾步迈入,便见雯竹在床前伺候。 “你也晓得了,刚喝了药,睡下了。”雯竹说着给老侯爷掖了掖被角。 沈媛:“这是怎么说?” 雯竹:“**病了,每到冬末春初,季节交替,就容易犯病。只是老侯爷一天比一天岁数大了,身子骨越来越扛不住。今日没想到突发的这样急。” 沈媛默然。 就看萧老侯爷慢慢转醒,对沈媛道:“你今日怎么来了?星儿可好了些?” 沈媛忙拭泪,笑着答道,“好多了。” 沈媛坐了一坐,又伺候萧老侯爷吃了一碗粥,心中又记挂小星,午后就起身告辞往回走。 走到一半,却见于七急匆匆寻来。 “怎么了!”沈媛心中咯噔一下。 于七忙道,“小星还好。” 沈媛面色稍缓,“那怎么这样急?” 于七:“陈妃去了尹贵人那,把一干人都抓了,此时就跪在咱们院子里。” 沈媛一怔,“都抓了?” 于七点头,“是!不光我们查到的那个宫女,连同尹贵人,现下也一起跪在咱们院子里。” 陈妃…… 沈媛连忙和于七往回赶,还没进院子,就听里面宫女因正受杖刑而哭喊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沈媛脚步一顿,心中疑惑,然而却也不敢耽误,快步进去。 才迈入院子,那哭喊声反倒停了。 再往里面走,就见陈妃正对着院子端坐在廊下,一脸的严肃中正。 那尹贵人的宫娥阿晨此时已经被杖毙断了气,两个侍卫正往出抬尸体。 尹贵人正跪在院子当中。 沈媛望过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尹贵人下体流出,顺着院子里的红色地砖,一股股蜿蜒曲折的流着。 “尹贵人!快救尹贵人!”于七高声呼呵。 众人这才发现尹贵人不对劲,连忙着人抬着去屋内,又赶紧叫太医。 不管如何,尹贵人如今怀着的是王上的骨肉,谁也不敢大意。 然而还是小产了,孩子如论如何也没有保住。 尹贵人指着沈媛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便昏了过去。 …… 陈妃坐在一旁喝茶。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沈媛这个院子,当然也是第一次面对沈媛。从前只是远远的照过面,并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 不得不说,这位沈姑娘长得很好看。陈静香端详着沈媛。 她们二人,实在不适合见面的。 于七抬头擦擦汗,刚刚尹贵人那还惊魂未定,此时沈姑娘和陈妃……哎。这两个人,就说是谁给谁见礼,都难说。 照理说,陈妃如今宫中最大,沈姑娘一没有名分二没有品阶。可是要让沈姑娘给陈妃施礼,于七心说陈妃你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 这些虚礼于七显然有点担心过了。 沈媛过去径直坐在自己常做的那个小茶几旁,然后伸手招呼若眉,“给陈妃娘娘换杯好茶来,怎可用这个,真是怠慢了。” 陈妃一笑,“沈姑娘不要这样客气,王上不在,姑娘住在宫里,本宫照顾不周原就是本宫的不是……” 这话说的大气,颇有后宫之主的风范。 沈媛点头称谢,又迟疑道,“只是这尹贵人,以及宫女阿晨,其实并无实据就是她们毒害小星。如今她们主仆二人,一人丧命,一人丧子,是否有些…… 罚得太重。” 陈妃敛住笑放下茶杯,“沈姑娘是在指责本宫处罚不公?原是沈姑娘的人去找尹贵人 要人不得,听说还反被辱骂,本宫想着沈姑娘既然住在这宫中,终究是客,所以才为你出头,却不想反倒原是我太过歹毒了?!” 陈妃的祖父是陈崇年,乃是东周目前颇有名望的重臣,目前代理宰相一职。陈静香自幼便以才女着称,难免心中倨傲。如今更是后宫之主,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她早就想来会会这个沈媛…… 然而此时她却是故意收敛了凌厉之色,略有些仓皇失措,委屈道,“我也只是心疼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遭此毒手。那尹贵人早些时候在宫门口大声辱骂,宫里人人皆知。我若不惩戒一二,也实在说不过去。另外阿晨虽然丧命,可若她真是下毒之人,也是死有余辜。至于尹贵人,到底是子嗣缘薄吧。”说着也拿起帕子拭泪。 沈媛张了张嘴,却发现无甚可说。 好话歹话全被她说尽了,旁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听陈妃道,“罢了,本宫也累了一天,你们也好生歇着吧,本宫也回了。”于是浩浩荡荡带着一众人回宫。 “这是怎么说!她带着人来咱们这里闹了一通,打打杀杀鸡飞狗跳,死了人还害得尹贵人小产,如今她没事儿人走了。倒是一切都是为着咱们!”宫女阿叶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阿叶!”沈媛回身呵斥。 阿叶一愣。她是品级低的小宫娥,自来姑娘这里伺候,还没见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听沈媛道,“关好你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阿叶连连点头。 然后却听沈媛道,“你跟我进来伺候,我胸闷的很,有些乏。” 阿叶一愣,连忙快步跟上。 这边小星还是昏睡,且不听的咳血。 沈媛无法,想起当年百里奚给她的牌子,时过两年,也不知是否还能有用。她这些年,随身带着的只有两块牌子,从未敢离身弄丢过,就是殉城也带着。一块是沈鸿升给她的沈家当家腰牌,另外一块就是百里奚给她的牌子,告诉她有事可以去某个地方拿牌子说找他就可。 沈正盘算着是否要出宫一次,拿牌子去试一试。 这天夜里突听到外面有动静。然后就是于七的一声“是谁?” 接着是不断的打斗声。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依然未听。 沈媛摇摇头,这于七日渐贪懒,身为一个影卫,怎的功夫退步到这地步了。 于是提了把剑出去,想着帮衬一二。 沈媛才出门,就看空中一个黑影翻身一个跟头,就来到自己跟前。扑通一声跪地,“属下见过……”那人声音一顿,接着道,“见过沈姑娘。” “陈玄?”沈媛问道。 陈玄见沈媛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他来很是激动,何况他还蒙着面,就单凭声音认出,可见主子这些年一直记得他。 陈玄一激动,一把伸手把蒙面巾扯掉。 果然是陈玄,两千黑鹰卫统领陈玄。 于七“呀!”的一声,“你不在军中呆着,跑来这里作甚,吓死我了!”。于七认识陈玄。 沈媛也略微有一些小诧异,下意思的看了于七一眼。“你没跟着王上做事吗?怎么深夜来此。” 陈玄面露出为难之色。 他的确是跟着萧辰逸做事,最开始在鲁王的监视下,步履维艰的日子都挨过来了。可是自从萧辰逸当了东周的王,便有心对曾经的黑鹰卫进行打压。如今,他们已经被拆分在不同的各个地方。 从前的黑鹰卫,早已经不在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见不知谓何求 “你有事要和孤说?”沈媛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陈玄再次跪下。“属下知道……知道帝姬在此。属下也知道,帝姬是和王上在一起。本来属下觉得或许帝姬觉得这样很好,所以属下一直迟迟没有来认主。可是……可是,今日属下无意中得知。”说道这里,陈玄抬起头看看沈媛,那神情中竟然有几丝不忍。 沈媛道,“你起来好好说话。” 陈玄依言起来,继续道,“帝姬将黑鹰令以及所有黑鹰卫在黑水河畔给了萧王,那属下自然就听从帝姬安排,一心一意辅佐萧王。只是,今日属下突然得知,王上一直在缉杀司徒大人,如今人已经被擒住,属下思量一二,觉得还是要冒死来跟帝姬说一声。” 沈媛一怔,一时间竟愣在当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听她自己如梦呓般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孤,刚刚没听清楚。” 陈玄再次道,“属下得知萧王要杀司徒烨大人,于是特来告知帝姬一声,属下想着……帝姬定是不知道的吧……”说道后面,声音也渐渐微弱,似是没了气力,说不下去。 沈媛又转头望了望于七,发现于七还站在那里,就问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于七眨眨眼,他心说我可不希望是在做梦呗。你说你们说这些乱七八糟吓人的事儿,能背着我一点吗? 就不知道把我屏退再说嘛? 于七想了想,不尴不尬的在后面突然道,“那个,那个属下告退。” 于七咬咬牙转身出去。就当自己没听见! 对!就是没听见。自己刚刚被黑衣蒙面人打昏了,现在还昏倒在地呢。 于七说着在院子里找了个树根地下躺下来,闭上眼。 虽然都是死,这个可能还能死个痛快。 刚刚他们在说什么?陈玄叫沈姑娘帝姬…… 沈姑娘自称……孤! 天啊! 于七闭上了眼。 沈媛在房中轻轻笑了一下。 她抬头轻轻对陈玄说,“快回去吧。于七你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晚上也没有见过你。你自己万事小心些。” 陈玄点点头,又似不放心的、不忍道,“其实,或许是王上有什么误会,还是要早些解除的好。属下说句犯上的话,你们……都不容易。” 沈媛点点头,连连摆手,“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再给自己招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陈玄点点头。 晨曦,窗外已渐渐发亮。 沈媛依然呆坐在椅子上,似乎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变…… 她拿了两封自己的手书给萧辰逸,一封是给司徒烨,一封是给靳山。她怕他们牵挂她。 陈玄其实跟着自己的时候非常少,他带着黑鹰卫一直隐于大周军中,直到黑鹰令重现,他才认她为主。 他跟她其实只有那么一面之缘。可是他知晓司徒烨是她的朋友,或许对她很重要,特特来告知。 陈玄都知道……难道萧辰逸就不知道吗? 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她在不在乎…… 若眉进来伺候的时候,发现自己姑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怔怔的。若眉有些害怕,轻声叫了声,“姑娘……” 沈媛缓过神来,发现身子都许久不动,都已经做麻了。 由着若眉给自己梳洗打扮。 “姑娘这样身子会熬不住的。小星,小星他今天也很是不好。姑娘……”若眉一边给沈媛梳头,一边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沈媛有气无力的笑笑,“我们人都还没死呢,你且等一等再哭吧。” 若眉道,“姑娘,依奴婢愚见,陈妃的行事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尹贵人当初拦着不给人本就可疑,再者那宫婢阿晨,只有她来过咱们院子。” 沈媛刚想说其实也未必是外人,这个院子里的人也不见得就多靠得住。 还未等开口,就听若眉又道,“事情既然已经是这个样子,小星眼看着又不好,姑娘不如索性带人去那尹贵人宫里搜上一搜,没准就找到了解药。反正那尹贵人如今小产在床,也奈何我们不得。若是真找到了解药,既能救了小星性命,也正好证实了尹贵人指示宫婢阿晨下毒害人一事,也算是给王上一个交代。” 沈媛又是一怔,看向若眉。 若眉一边伺候沈媛,一边继续落泪。“奴婢知道这样实在也是无奈之举,眼看着,眼看着小星小小年纪……小小年纪就要这样没了性命。” 半响沈媛才道,“罢了,着人去吧。” 果然,在尹贵人那里找到一包药。拿去给太医验证,正是小星所中毒药的解药。 沈媛并未都说什么,只在确认解药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吩咐给小星服下。 当天夜里果然就有好转,次日之后小星便痊愈,可以满地跑着叫沈媛阿姐。 沈媛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午后去了趟元华殿看望萧老侯爷,赶着告诉他小星已经好了,不用太挂念那个孩子。 老侯爷今日精神倒好,伸手拉着沈媛,“你比我还憔悴,真是个不中用的,一点都不像你祖父……” 沈媛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忽然就落下泪来。 “孩子,在我们家让你受苦了,你还是赶快家去吧,家去吧……啊。”萧老侯爷说着撒开沈媛的手,冲她摆摆手。 别人都只道他心疼沈媛,让姑娘回自己院子早点休息。 只有沈媛听了如雷贯耳。 她的家,是永定府的皇都,她的家,叫大周。 如今,东西周分而治之,交界之处却始终不得安宁。 沈媛敛住心神,自己,或许想多了…… 萧家于自己有恩,萧辰逸于自己有情。 虽然她在立后一事上,一直坚持秦清柔为后,虽然,她势必要去救司徒烨。但依然无法改变,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她想或许自己生性多疑惯了,或许真的如陈玄所说,萧衍对司徒烨有什么误会。 当务之急,需尽快找到萧衍。 还未动身,当却见萧辰逸已回宫,此时司徒烨已在天牢。 沈媛正在沉思要如何跟萧辰逸说司徒烨的事,却见宫女阿叶慌张进来,“姑娘,那尹贵人白衣素裙,穿着戴孝的模样跪在宫门口拦住王上,要王上为她腹中死去的胎儿做主!” 沈媛忙带着若眉阿叶匆匆也往宫门口走。 待走到跟前,正撞见尹贵人跪在地上抱着萧辰逸的双腿哭嚎。 尹贵人看到沈媛,顿时眼睛更红,如同看到了杀死她孩子的凶手,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指向沈媛。 “王上,就是她!就是她害我丢了孩子!”尹雅芙长得本就纤弱,如今更是如消瘦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一般,却伸手死死的抓着沈媛的衣襟。 沈媛可怜她刚刚丧子,如今身子孱弱也没法大力推开她,只能由着她这样拉扯着。周糟宫女们却也不敢上前拉扯。都只等着萧辰逸发话。 萧辰逸也是一惊,他此去东西周交界处暗中谋事,宫中发生何事他确实一概不知。 没成想一进宫来就遇到这等后宫之事,也是惊讶。 本来还由着尹贵人絮絮叨叨的诉说缘由,可是她哭哭啼啼也说不清楚,刚听了个毫无头绪,就见她突然起身冲向刚过来的沈媛。 沈媛能来宫门口迎他,他很是高兴。 但见尹贵人冲上去拉扯沈媛,他才回过神来,但是没明白为何沈媛没有躲避也没还手。不过总算想起来招手周围宫女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两位主子拉开。” 宫女们这才上前帮忙把尹贵人拉开。 然而还是晚了,众人拉扯的混乱中,一个不妨,尹贵人长长的指甲划入沈媛左脸颊下颚处,一道长长的血痕在沈媛白皙的皮肤上很是触目惊心。 尹贵人显然是下了大气力的,一串鲜红的血珠很快就在沈媛脸上这道划痕上渗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 沈媛生得一张好面孔,阖宫皆知。 沈媛只觉得脸颊生疼,用帕子捂着才发现竟然见了血。 萧辰逸一把扯开拦住前面的宫娥,直接走到沈媛跟前,抱起沈媛就往回走。 身后的尹贵人一开始被萧辰逸如此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住,待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嚎着说“王上你可以要为我做主,可不能让这小妖精蒙蔽了!” 萧辰逸头也没回,只冷冷的吩咐说尹贵人口不择言,念其刚刚丧子神志不清,只罚她禁足于自己宫内,无诏不得踏出宫门。 说完急急的宣了太医,自己连忙抱着沈媛往她院子里赶。 “你放我下来,我没事。”沈媛轻轻在他耳边道。 萧辰逸不语。 沈媛继续低声道,“我伤到的是脸又不是腿,你抱着我做什么,没的让别人看笑话。” 因为被他抱着,沈媛说话的时候嘴就在他的耳朵下方,一阵阵热气让他耳根又暖又痒痒。 “伤着我心了。”萧辰逸低头突然道。 沈媛:…… 古典版土味情话……很直接嘛!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起来,只能乖乖的把脸埋在他怀中,任由他这么抱着。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两难夜探天牢 沈媛乖乖的任他把自己一直抱回屋子,又听话的上了药。 一起用了午膳,下午的时候也不见萧辰逸出去做事,倚在沈媛的小炕桌上看书。 “今天没事?”沈媛问。 “嗯,才回来,累,要歇歇。”萧辰逸说着腼腆一笑,“听说你这里的鸡汤煨海参做得甚好。” 沈媛:“呀,那要做好久呢,得早早的吩咐小厨房做上才行,不然晚上来不及吃。” 说着连忙招呼小叶去厨房安排。 萧辰逸看了眼小叶道,“你这里倒是用了新人了。” 沈媛:“我看这丫头很好,就做个贴身使唤。总是若眉,她也怪累的。” 萧辰逸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你现下院子里两个孩子,都需要人照应,可不是要多几个人手,重要的还要懂你心思,用的惯才好。” 沈媛:“可不是,前几日小星生病……真真的,吓死我了。”说到这里,想起尹贵人一事,觉得还是要说明白才好。于是又开口道,“尹贵人其实……” 还未说什么,就听萧辰逸把她的话打断拦住,道,“不用提她。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知道,不用理会她们。” 他如此反应,沈媛反倒不知如何说了。 无论她怎样,他总是护着她的。 可是,她明明,也没有怎么样呢…… 沈媛低头沉思一刻,还是问了司徒烨的事情。 她等不得。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是怎么回事?”沈媛问。她声音与其说柔柔的,不如说轻轻的,带着几丝颤抖。 萧辰逸:“你是听谁说的?” 沈媛:“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怎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萧辰逸冷笑道,“你只管问我怎么了他,为何不问问他怎么了我?怎见得就只能是我误会他,而不是他误会我?” 沈媛:…… “那我何时能去见见他吗?我也自然也是要去问他的。”沈媛勉强镇定着道。 然而,果然,如她预感那般,萧辰逸道,“不,你不能去见他。” 沈媛还待说什么,却听门外若眉声音,“王上,陈妃的宫婢来此,说陈妃娘娘又要紧事找王上。” 萧辰逸就起身去了。 留下沈媛焦急却毫无办法。 夜里。 黑衣女子夜探天牢。 护卫们发现的及时,将人团团围住。 几招下来,有影卫突然纷纷现身,将天牢护卫们和这女子均隔开。 护卫头领:“于大人这是为何!” 于一道,“这个人是我们的,烦请容我们带回去。” 护卫头领自然没有异议。所有禁卫军中,影卫最大,于一有事影卫首领。自然没有不从之理。 然而却看那女子纵身一跳,和众影卫拉开距离。 又听于一不得已低声道,“沈姑娘,跟属下们回去。不要为难属下们。” 那黑衣女子并未答话,只几招几式轻轻挑开重围,直向天牢奔去。 东周初建,天牢中空荡并无囚犯。 只里面一间有人倚墙而坐。 沈媛待要进去,却感觉身后一道凌厉剑影直劈而来。沈媛闪身举剑相迎,两剑相碰,剑鸣不止。 是萧辰逸。 “我还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萧辰逸一脸怒气。 “你明明知道司徒烨是我朋友,为何有事不能好好说?”沈媛道。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闯。“有本事你拿剑劈了我!” 萧辰逸:“你……!” 沈媛往里闯,萧辰逸果真扬剑去拦。 两个人一来二去打做一团。 旁边的于一不停擦汗。 于七也已经赶过来,“赶快把两位主子拉开啊!” 于一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觉得咱们是能打过王上,还是能打过沈姑娘。” 于七认真想一想,一开始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不对。“打不过也要拉开啊!” 于七扔下手中吃了一把的瓜子皮,心一横闭着眼睛冲到沈媛还萧辰逸中间。 刀剑无眼,我于七可能就这样去了。 于七闭着眼睛往两个人中间撞去,沈媛连忙收剑躲避,萧辰逸一剑越过于七斜斜刺过来,人落地,剑已抵在沈媛喉咙。 “送沈姑娘回去。”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 沈媛是被点穴押回去的。 最开始还生气,后半夜也是累了,反而睡过去了。 第二日早上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萧辰逸。 老大一张脸,浓眉大眼的。 “做什么!”沈媛挑眉瞪眼 “你倒是睡得香!你竟然还能睡得着!”萧辰逸伸手重重点沈媛脑门儿。 “痛,痛!”沈媛想伸手去捂额头,才发现原来穴道已经解了。 偷偷去看萧辰逸的神色,竟然还好。 若眉和小叶捧了早餐进来。若眉一边帮沈媛梳洗,一边笑着道,“姑娘昨夜睡得为何那样死,王上在屋里陪了姑娘许久,姑娘都为醒。” 沈媛装作娇羞的模样脸上红了红。心中却骂道,该不是偷偷点了我的睡穴吧! 好人都叫他做了! 早膳用得一片祥和。 萧辰逸眼中的柔情蜜意任后宫任何一个妃嫔看了,估计都恨不得将沈媛千刀万刮。 好了,饭也陪吃了,茶也陪着喝了,好言好语闲谈几句。沈媛轻轻试开口道,“昨夜是我不对,我太不为你着想了。实在是坏了……坏了规矩。” 萧辰逸叹口气,宠溺的道,“你还知道呀!你知道就好,怎么说,我是如今东周一国之主。那大内天牢,怎好是你说闯就闯的。” 沈媛听话的乖乖点头。于是又往前凑凑,陪着小心道,“那我以后不闯了,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司徒烨行吗……” “你怎么还想着司徒烨!”萧辰逸突然站起身来,啪的摔了手中的茶碗。 吓得外面于七,若眉等人都进来跪着。 又听萧辰逸大吼一声“滚!”众人也不敢问,更不敢劝,看沈媛和萧辰逸都冷着脸,连忙又连滚带爬的都出了去。 “我守了你一晚上!一早是又陪着小心哄着你高兴,你原来心里就一直还想着他!”萧辰逸气急败坏道。 沈媛一怔,至于嘛…… 诧异的端详了这位年轻的王一会儿……迟疑道,“你……不会是……在吃司徒烨的醋吧……” “东周的王上,把自己的情敌关天牢里了!……这说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沈媛嘀咕道。 萧辰逸脸越来越黑,沈媛每多说一个字,就黑上一分。 “你别激我!没有用。”萧辰逸伸手弹了沈媛额头一下,起身出去了。 走的时候却并未见生气。 “晚上做点儿本王还吃的,本王忙完就过来。”临走还交代了跪了一院子的下人们一句。 沈媛见不到司徒烨,急的不行。却不想下午的时候刘答应刘可岚过来看沈媛。 “姐姐院子里人多,事情多。又听说孩子生了病,想着有姐姐忙的,就没过来看,我帮不上忙,来了也是添乱。如今听说孩子好了,我才敢赶过来看看。”刘可岚长得文文静静,中规中矩,年龄小却透着一团和气。 近日来进宫的三位女子,沈媛如今可算是都一一见过。 “姐姐留步,不要送了,我怎么好担待得起。”说着刘可岚轻轻拍拍沈媛的手,很快收回去转身告辞。 沈媛回到房中,才打开手心中攥着的小纸团。 “我一切都好,他是为了巫溪城。他好像还不知道是你。” 咋一看字条,沈媛一惊! 连忙又把纸条紧紧攥在手中。 平静一二才再打开,反复确认确是司徒烨笔迹。 这一惊非同小可! 为着司徒烨,也为着萧辰逸。 且不说巫溪城的事,巫溪城那些,她明白司徒烨指的是什么。那里的高筑城墙,那里的神刀削铁如泥,那里的远望镜如千里眼一般,那里的神火炮,火**……没有那个帝王能无视这些,何况此时野心勃勃的萧辰逸。 如果萧辰逸要,沈媛不介意就给他便是。这根本在沈媛眼里不是什么大事儿,他要,那就给他便是。给了他,相信他不会再为难司徒烨。 只是…… 却还有一层,不得不然沈媛揪心。 司徒烨果然是有通天本事,这东周后宫,竟然也安插了他自己的人吗?还是萧王的枕边人…… 难怪萧辰逸要放着司徒烨。如此这般行事,谁能不防呢。 然而这些沈媛又不知道如何去提醒萧辰逸。总不能出卖了司徒烨和刘可岚。万一被萧辰逸知道,他们二人谁的性命都难保。 左右为难,沈媛觉得还是要跟司徒烨见一面才好。 他们二人,实在不可相互为敌。 要见司徒烨,萧辰逸那里是走不通的。沈媛只能另想他法。 正一筹莫展,第二日刘答应竟然又来摆放。 “怎样,可放宽了心?”刘可岚瞧着沈媛面色却并不打好,显然昨夜没睡着。 于是趁着屋内无人,轻轻凑到沈媛耳边低声道,“姐姐也不必太挂心,大人一切都好。” “可否让我见他一面。”沈媛道。 他们既然能把字条递出来,自然是有宫里私底下的法子。 果然,刘可岚略微沉吟,“若姐姐实在想见,妹妹倒是觉得,也不是就没有法子……” 第一百九十章 意绵绵又情切切 果然,既然字条能通过刘可岚传到沈媛手中,沈媛化装作一个小太监,也自然是由刘可岚送入牢中去见司徒烨。 司徒烨一身白衣,此刻正坐在牢房中写字。沈媛远远看到就心中一声哀叹,这位帅锅还是这么能装x啊! 因为只点了一只小小的蜡烛,太过昏暗,所以把脸贴着纸张格外近。 蜡烛把他长长睫毛的影子都映在纸上,显得更加长,略微颤动都跳跃着纸上。 “你这也不怕熬坏了眼睛。”沈媛道。 司徒烨:“你怎么来了。” 沈媛:“我来看看你啊,怎么这么没用,就让他给抓到了。” 司徒烨:“他说他那有你的一封亲笔信。我看到信封了……” 沈媛:…… 沈媛:“那也是你笨,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人抓住了,还被带回来关起来了。” 司徒烨翻翻眼皮,“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看来,果然不好。” 沈媛收起嬉皮笑脸,“怎么不好!我告诉你,那还有个后位等着我呢。” 司徒烨:“你就吹牛吧。后位,那是要翻一翻你祖宗八代的,你敢让萧衍去翻吗?” 沈媛歪着头认真想了想道,“若是翻,我是他四姨奶奶,所以我想他不敢翻的……” 司徒烨冷笑,“他不翻,他下面那些臣子们就不翻吗?你真当东周这些大臣们是吃闲饭的?” 沈媛做恼羞成怒状,“那你要我怎样!你再说我就让他杀了你。” 司徒烨:“哎呦呦,我好怕哟!” 沈媛:…… 就不该来救他,就不该来管他们俩的闲事! 这都什么人!一个个黑心眼儿的白眼狼!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突然就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凝重。 后来还是司徒烨先开口道:“来看一看就回去吧,以后也不要过来。” 沈媛低头去看司徒烨桌上的写的什么字,原来是“大梦一场空,孤影照惊鸿。白驹过隙梦一场,梦里苦相逢。” 不由心中微微苦涩。 又听司徒烨道,“有些事,总瞒着终究不是办法。这些年,我是晓得你的心情,着实太懒了些,几乎就是能躲一日是一日,非要等到麻烦临头,才晓得要解决。” 沈媛撇撇嘴,正要反驳,又听他道,“正好你今日来了,我正想问你,巫溪城的事情,你是如何打算,是你跟他说,还是我一力担下。” “喂!你倒是说话呀!发什么呆,要发呆也不要跑到我的牢房里发呆。” 沈媛愣神只是恍惚想起若干年前,她在萧家一推闺房的后窗,就看到这张帅气的脸。那时候月光下他真的算是温润如玉一般,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子。 谁想到这位谦谦君子一肚子坏水,恨不能将整个天下运筹帷幄在自己手里。不对,是交到她的手上。 她曾经醉酒对他说,想要得天下有何难,她送给他便是。 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原先以为会一直走下去的人,没想到一个恍惚,就散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怎么跟要留下遗嘱一样。 沈媛皱皱眉,“你要我说什么?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任性的在这里呆着,很影响我和某人的关系。” 忽然又恍然大悟一样,道,“你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想让我和某人因为你关系决裂?” 司徒烨笑笑,突然宠溺的望了沈媛一眼,终于无奈的道,“丫头,真的不是我不走,我被他下了尸骨散。” …… 气氛突然又冷了一冷,沈媛嗓音略微沙哑的问道,“那个,尸骨散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会这样不小心,要去哪里搞解药,我去找给你。” 司徒烨声音突变得柔柔的,略微抱歉的羞涩笑笑,“这个尸骨散,是没有解药的。” 沈媛:“那食了尸骨散的人会怎样?” 司徒烨为难道,“要不……你就别管了。” 沈媛轻轻笑了,嘴角向上翘着,很孤傲的样子。 看得司徒烨想哭又想笑,也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她这样的笑法,实在跟自己的神情很是相像。 他真的生起气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笑法,倨傲的很。 这就是没商量的意思。 司徒烨叹口气,无奈的道,“四肢无力,武功尽失。” 沈媛愣在当下…… 她才发现,牢房里是这样冷。 冬末的寒风一阵阵吹进来,毫不留情的扫过每一处,一点余地也无。 司徒烨身上这间白袍子,其实已经不那么白了。有几处已经沾了灰尘,有点黑了。 …… “你说什么?”萧辰逸抬头看一眼窗外,谨慎的唤了一句“于一,看好外面。” 这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意思 王上和沈姑娘在屋子……于一和于七换了个眼神,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 “你说,当时你在巫溪城……那个传说中的巫溪小姐,是你!”萧辰逸紧张的反问道,语气听不出悲喜。 沈媛点点头,“你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于是沈媛坐下来,把自己本来要去涿州找他,可是在巫溪城被困,战事不断,被迫人都居留在涿州城,又将涿州城被困,她送信给他,他却再无音讯,等等诸事一一说了。 除了自己是帝姬这件事,其他的基本上都说了。 萧辰逸沉吟半响,慢慢拉过沈媛的手叠放在自己手中,“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很心疼。” 沈媛笑着摇摇头,“当时觉得苦,现在既然在你身边,就不觉得。” 然后就听萧辰逸慢慢的问,“你在我身边多日,为何从前不说,刚刚见本王的时候怎的不说,为何今日说了?” 沈媛心中一顿,他果然不是从前的二少爷了。 “从前心中惶恐,总觉得会离开王上,如今没有什么可牵挂之事,就无意中想起说了。” 她声音清柔,乖巧的伏在萧辰逸膝盖之上。脸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萧辰逸抬手抚上她乌黑清柔的长发。她的脸埋在他怀中,他看不到她的,她也看不到她的。 半响,她听到萧辰逸轻声叹息。“你终究还是不适合在后宫呆着,跟着我吧。” 沈媛点点头,从他怀里坐起来。 他依然两手臂环绕着她,很是不舍。“你要什么,本王能许你的,本王许你。” 沈媛身子微微一僵,他们之间,果然还是不用什么话都说出口的。这是不是也算是另外一种默契。 “说吧,没什么。我们直接,实在不用想那么多。”萧辰逸说着宠溺的抬手揉揉她的头发。 “本王当初拿几座城池跟西周换了巫溪城的半个城池,为的就是要知道巫溪城当年到底有何神奇之处。本王就是想有朝一日,将西周也纳入我统治之下,让周氏一族如丧家之犬,也尝尝阖族灭门的滋味。”说完看了沈媛一眼,沈媛一个哆嗦。 萧辰逸继续道,“这些本王自然没必要瞒着你。阿媛,这个世界上,你是本王最信任之人。” 沈媛继续哆嗦了哆嗦。 若有一日,他知道她是帝姬周媛,不知会如何。 没有那一日,一定永远没有那一日的。 “所以,你说你就是巫溪城的那位传说的小姐,本王很高兴。这可不就是老天在助我吗?助我萧家继承大统。本王可以坦荡的告知本王想要的,阿媛,你心中何求,也应该尽数告知本王。” 沈媛想了想,也终于开口道,“第一,让秦清柔为后;第二,放了司徒烨,把解药给他。” 有那么一瞬间,萧辰逸的手一冷,瞳孔迅速收缩。 沈媛有点害怕,正想说点什么,萧辰逸已经露出如春日般的笑容,“就这样?没别的了吗?” 说着拽过沈媛,她背对着他,被圈在怀里。他下巴搁在她头顶,硬硬的胡子茬有点扎。 “你就不为你自己求点什么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媛稍微心安。刚刚,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紧张了。 她转过去,轻轻的也伸手环住他,“我跟着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没什么所求的。” 沉默片刻,她听到萧辰逸说,“好,本王都依你。” 沈媛在他怀里闭上眼,一块石头在心中好像终于落了地。她轻轻的、偷偷的,长长吁出一口气。 “你知道,本王一直迟迟不答应你立清柔为后,就是想把这个身边的位置给你的。” 沈媛在他怀里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萧辰逸:可惜,你并不稀罕。不过,这句话他未说出口。 他道,“就算现在答应你,可如今清柔这样病着,立后也是不行的,会遭天下人嗤笑。本王答应你,待清柔的病医治好,本王就马上立她为后。” 沈媛:“她的病有办法医好了吗?” 萧辰逸点点头,“本王这次秘密外出,也在搜寻各地名医,总会有办法的。” 沈媛点点头。 “至于司徒烨,本王这就放了他。” 沈媛:“那……解药。” 萧辰逸顿了顿,伸手点点她的鼻尖,“解药一齐奉上!” “好了,一切都如你所愿,现在能否陪本王走一走,本王要去看看祖父。”萧辰逸笑道。 沈媛展颜一笑。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 屋内无人,小星从里间衣箱子里钻出来。 灵巧的翻过窗子,转入自己房间。 小飞正在那里等着。“如何,你又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什么!哼!”小星冷笑。 “交易就是交易,连交易也要说得这样情深意切,情意绵绵。呸……”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整山河缘起东周 “啪!”一个花瓶碎在地上。 “什么?!”她让王上立“秦清柔为后!”陈静香面部扭曲,心中的嫉妒让她的面孔看起来格外可憎。 身边的宫女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 “你说,她到底图什么!她自己霸着好好的后位不做,让全朝野的人看我和我祖父笑话也就罢了,现在她自己不做皇后,推举一个傻子去做,存心要羞辱我,让我难堪吗!” “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图什么!”说着陈静香伸手去抓那宫婢的头发,一把一把扯下来。 那宫婢疼得双手抱着头,只敢哀求饶命,却既不敢躲,也不敢高声哭喊。 就听陈静香道,“我不但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让她死前受尽王上嫌弃,与她再无意思轻易也无,才能抵消她对我的如此羞辱!” 那宫婢顾不上头发被扯掉的疼,听了她的话只觉得漫天寒意,像是要把自己也吞噬一般。不禁胆战心惊。 …… 夜里。 小叶:“眉姐姐,你的头发怎么了。” 若眉:“今日和几个小宫娥打闹,我好心去劝慰几句,谁想她们不听,我只能上前拉开她们。谁想混乱中,不知被谁一把叨上了,就扯下去一绺。” 小叶听了连忙上前来看,“天啊!这还了得,好几处都脱落了,是哪几个小宫娥,姐姐怎的不去告诉姑娘?” 若眉:“这等小事,告诉姑娘做什么,再说她们也不是故意这样对我。发现竟然错伤到我了,她们也就立马住了手,反倒也不打架,散了去。” 小叶:“眉姐姐就是平日里太过温顺了。这都头皮露出好几块,你等我去找一块生姜来,用生姜沾水,涂一涂,据说生发的。” 说着就热心的往小厨房走。 若眉连忙一把拽住她,“且不要声张,我真的无事。也千万不可让姑娘知道。我头发厚,梳起来遮住也就没事了。王上和姑娘才好,万不可再生出事端了。” 小叶听了也就作罢,只笑嘻嘻的说,“王上和沈姑娘何时不好了。” 小孩子不多心,闲聊几句翻身也就睡去了。 留下若眉对着镜子,若有所思。 她长得本就眉目清秀,在春意坊呆了几年,养出几分媚态。 若眉对着镜子笑了笑,她还这样年轻,为何不也争一争。陈妃那里是靠不住的,就如当年的楚菱昔。所以,还是要靠自己。 陈妃还想扳倒沈媛,显然是太不自量力了。 沈媛在萧辰逸心中的分量,若眉从来都是知道的。她之所以答应肯帮陈妃,并不是为了扳倒沈媛,这些人在她眼里,就如跳梁小丑一般,做什么都损伤不到沈媛在王上心目中的一星半点儿。 她交好陈妃,也只是因为她明确知道沈媛无异于后位,那当时看来,陈妃是有可能被立为后的,当然前提是这个王后的位置沈媛不要。所以若眉才有心巴结陈妃。 没想到最后,王上竟然答应立秦清柔为后。 白白跟着陈妃担了这个风险,真是不值。 靠人不如靠几,凭着她是沈媛贴身侍婢的身份,想要再往上飞一飞,也不是不可能。 没人能撼动得了沈媛在王上心中的位置,这话说得不错。可是,若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沈媛自己呢? 除了她自己,谁有能让她和王上之间心生嫌隙。 若眉不信沈媛和王上之间就会一直这么铁板一块?不用扳倒沈媛,只要他们之间有一丝空隙,对她若眉而言,也就够了…… …… 萧老侯爷于东周二年的初春过世,举国哀悼。 好在有陈妃带着后宫几个妃嫔日夜守丧,操持后宫。陈家诗书礼仪世家,陈静香在礼数上自然是丝毫不差的。 一日午后,萧辰逸在沈媛这里睡午觉。 突然梦魇哭喊,惊了沈媛一跳。连忙过去摇醒他,手被他攥得生疼。 萧辰逸好容易醒来,待看清是沈媛,才长舒一口气。却还紧紧攥着沈媛的手不放。 “是今日太累了,还是要节哀啊。”沈媛低声道。 就听萧辰逸小声说,“我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我的父母在跟随魏化渠来的路上身染瘟疫而死。我的姐姐早就死在了大周朝的皇宫中,我的几个妹妹也都惨死,就连萧辰雨,也因为战乱而不知去向。我派人暗中寻找我的其他族人,也都已经死的死,没的没。阿媛,人家都说居高位者为孤,我还没有一统天下,却是硬生生已经被逼成孤家寡人。阿媛,我只有你了。” 沈媛轻轻的拥住萧辰逸,他满头的冷汗,衣衫也已经都湿透。沈媛默默帮他拭汗,又倒了杯茶喂他吃了,才换人进来伺候。 片刻,萧辰逸已经回复平时的模样。 “神火炮和远望筒都进展得怎么样了。”他道。 沈媛有些心虚的勉强说道,“已经在做了。” 当年在巫溪城的东西早就已经都销毁掉了。然而东西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就总会有它的痕迹。 对此,萧辰逸做了很多工作。 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沈媛才知道对于在自己引领下捣鼓出来的远望筒,神火炮,以及混凝土这些东西,霍杰和郑工是下了多大的功夫。 现在看来,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沈媛:“进度很慢。我需要人。” 萧辰逸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整个东周,你需要什么样的人,尽管放手去找。让于七给你办事。此外,我会把于一他们调过来,一共十二个人,都给你用。” 出乎沈媛意料,她道,“都给我了,你怎么办?他们都是影卫,功夫都是东周顶级的,又都是你的信任之人,最首要的应该是保护你的安全啊。” 萧辰逸宠溺的伸手拦过沈媛,“别说傻话,你的安全就是我的安全。影卫一共有七队,我也只是把于字头的这一对十二人拨给了你。放心,不会影响到我的。” 沈媛这才点点头。 萧辰逸:“给你这十二人,不是说就让你只用这十二个人。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就让他们去帮你找来。” 沈媛点点头说话。 有人用,总是好的。不然和当初紫枫囚禁萧辰逸有什么区别?什么区别都没有,而且都是以爱之名。 不同的是,当时萧辰逸还有沈媛留给他的黑鹰令在手,还有两千名黑鹰卫誓死效忠。 而孤身在东周的沈媛,却只是只身一人。 还有的不同便是,萧辰逸被软禁是被动的,而沈媛,是心甘情愿。 她不是心甘情愿被囚禁,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而已。 他们分开了太多年。 如今日日能见到,方觉心安。 现在更好了,萧辰逸愿意拨人给她。给的还是东周最厉害的影卫,还答应想要什么样的人,就让这些影卫帮忙去找。 是真的好。 沈媛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心中踏实了,也自由了些。 萧辰逸也没多想,他着急神火炮的进展,而且,他毕竟还是信任沈媛的。若说着世上还有谁是萧辰逸信任的,放眼望去,恐怕也唯有沈媛一人。 此时,他们二人紧紧握着手,相视而笑。 却谁也没有料到,今天这个决定,如一颗种子抛散在这个世界上,慢慢的深耕发芽,暗悄悄的,在未来某个关键的时刻,掀起轩然大波,整个大周的天地为之而变。 …… 萧老侯爷的丧事一过,雯竹便来看沈媛。 此时正赶上萧辰逸和沈媛坐在一处闲话家常,雯竹撞见倒是也没害羞。 “哎呦,今天我来得巧,蹭到二爷的光儿,我也是有口福的了。快快把好茶拿来我尝尝。”雯竹笑着说。 沈媛也跟着笑,“平日里你吃我的茶还少吗?难不成就都是不好的?” 雯竹撇撇嘴,“平日吃的也算好的,只是一定不如二爷在的时候的好。” 沈媛:“他的就什么都好,干脆把你送到他宫里吃去。” 宫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后宫回添一位新主子,定然是雯竹姑娘。 雯竹竟然也没害臊,笑嘻嘻的道,“他们也怪会打算盘的。东周很缺姑娘吗?” 萧辰逸一口茶喷出来…… “胡说八道些什么!”萧辰逸假装生气呵斥道。 “哪里是我胡说。”雯竹脆生生的声音细细道,二爷你听我跟你掰扯,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原本来就是姑娘借给二爷用的,二爷信得过,让我去服侍老侯爷一场。如今老侯爷不在了,我自然是要回到姑娘这里。” 沈媛抿嘴笑,“这个宫里,也就你敢张口闭口的二爷,二爷的叫。这两年你让王上宠得越发无法无天了。” 雯竹只一味嘻嘻的笑,然后问萧辰逸,“二爷,我什么时候能搬回姑娘这边住呀。” 萧辰逸低头喝茶也不答话。 雯竹突然有点担心,语气稍微也不那么自信了,只追着又问了一句,“王上……王上,奴婢什么时候能回姑娘这边住呀?” 萧辰逸板着脸道,“你都自己说了,你是姑娘的人,原本就是看我可怜,借给我用用,那现在还问我做什么,你要问你家姑娘才是。” “二爷!你吓唬我!”雯竹嚷道。 再一看萧辰逸脸色又要变,连忙笑着低头一福,“谢王上,奴婢现在就去搬东西。” 第一百九十二章 猝不及白骨离心 春天就这么一日一日的,翩翩而来。 沈媛的院子里开始充满笑声,孩子的笑闹声。 萧辰逸十日总能来七八日,午膳也多在这里用。 有时候沈媛看着一院子的大大小小,恍惚间觉得只是不是就是自己人生所求。如果,能忘了他还是这一国之主,权倾天下,如果,能忘了他还有一个诺大的后宫。 然而终归心中还是暖的。 本来沈媛是不肯萧辰逸留宿在她这里的。他们二人也确实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夜间活动,虽然估计整个王宫里都没人信。 不过既然没有,也不要总是赖在她这里嘛。 萧辰逸来几次,她赶几次。 后来萧辰逸索性装病,或者带伤,不是头晕就是胳膊腿受伤流血,沈媛果真就不再敢他。 萧辰逸很是得意,可见她还是心疼他。 只是这两个孩子,小星和小飞对萧辰逸都是不冷不淡的样子。 沈媛猜测,或许是年纪小害怕。 “你对谁都是一副讨喜的样子,为何不讨好王上?”一日小飞忍不住问小星。 “看不上他对阿姐的样子,他算计阿姐。” “风月里的计谋不能算是计谋,情趣罢了。”小飞道。 小星撇撇嘴,“阿姐对他也好。” 小飞:“风月里的情趣也不能叫情趣,计谋罢了。” 小星比较比小飞小几岁,睁大了眼,“风月太可怕,以后我还是离风月远一些。” 小飞点点头,“你以后跟着我就好,不用害怕。” …… 秦清柔的病果然一日好似一日。 神志清醒的时候,也会过来沈媛这里坐坐。 沈媛有空也会去陪她,只是她进来带着人搞神火炮和远望筒,颇为费神脱不开身。 沈媛并没有找霍杰和郑工,他们在何处沈媛不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沈媛并未让于一等影卫去找他们,就连这两个人的名字她也未提过。 当年她让他们跟余下的成武军详装作出巫溪城追她的样子分散到四海八方,此时已经早没了踪影。 这样最好,谁想到最后人算不如天算,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而今天这个样子,也不能说是不好,各人有各人的命,大家各自安好就好。 因着秦清柔近日眼见着就大好了,封后一事再度的被提起。 然而却不想因为这一事却让某个早前就是仇家的人恨急了沈媛。其实早前的仇家,沈媛也想不通是哪里结下的仇。或许女人之间,你别我生得漂亮,你比我招男人喜欢,这就是仇。 比如陈妃。可是这种仇恨其实也不过是嫉妒,沈媛觉得嫉妒就嫉妒吧,又不说什么破国灭门之恨,凡事忍让三分,日子总还过得下去。何况自己现在只是个御前侍女,并不是什么后宫正主娘娘,实在连招人嫉妒都谈不上,又哪里来得恨。 沈媛着实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的杀伤力。 也为此悔之晚矣。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春夜,沈媛正一个人在灯下对着神火炮的车架子图纸发愁,郑工不在,让工匠依照从前的样子做是做了出来,不过要如何让这个车架子轻便又结实,却很是有讲究的一件事情。 沈媛实在很想念郑工。 正对着灯下图纸发愁,却不想有人找上门来,是陈玄。 此时她这个院子可不比从前,对外是女人孩子一堆不堪一击,暗地里其实是属于军机要地级别,于字头的十二影卫轮流夜里当值守卫。 好巧不巧,这一夜,又是于七。 于七不比其他影卫,他跟着沈媛的时间比其他人都长,他对于沈媛的了解比其他人多。对于王上和沈媛之间的情感纠葛,可能也比别人领悟的深一层。 又或许,于七是个很感性的影卫。 总之,这一次于七没有拦陈玄。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陈玄直接进去了。 又或许,于七只是一个很识时务的影卫,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而已。 可是此事,于七懊恼了很久。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感性,会害了沈媛。 这一夜的确有些不对劲,静得出奇。 陈玄前脚更踏入房中,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呵斥之声,然后就是于七先被拿下。 沈媛和陈玄出门,已经什么都晚了。 一群宫内锦衣卫将沈媛的院子团团围住,领头出来的,却是陈妃。 沈姑娘夜会情郎,被陈妃当场捉奸。 这话真真的好说不好听。 沈媛怒了。 然而陈妃如今统领后宫,锦衣卫皆听她调派。 事情连夜吵闹了出来,沈媛站在院子中间,陈玄和于七跪在院中。其实陈玄和于七都可以不跪的,一院子的人除了沈媛,那些锦衣卫还奈他二人不得。他们老实的跪在那里,沈媛晓得只是因着此事涉及自己的清白。 他们是为了她沈媛和王上跪的。和陈妃以及这些锦衣卫毫无关系。 萧辰逸终于来了,沈媛抬眼看过去,萧辰逸脸黑如炭。 陈玄被诛杀于御前。 沈媛记得自己当时对事态的发展是那样的不可置信。 她心中还盘算着这个事情又让萧辰逸左右为难了,过后少不得自己要多做点好吃的安抚萧辰逸,也好让萧辰逸有力气和耐心再安抚一下陈妃。 朝廷重臣的嫡孙女,即便宫廷里争风吃醋吃像不好看,这个面子大家还是要圆回来。 她自觉得第一自己和陈玄什么关系,萧辰逸心中自然明白,第二作为妃子的陈静香陷害自己也是情有可原,争风吃醋自古常有。这个手段既然伤不了自己什么,那也就不打算计较。 沈媛还在心中做着自己的小盘算。 萧辰逸拔剑的那一刻,她还没想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陈玄要逃,御林军奈何不得。可是如果若论武功,萧辰逸却是要在这一干人之上的。 不过陈玄也没有逃。尝试都没有。 他受死的时候,很是无奈而悲伤的看了沈媛一眼,然后就倒在地上。 沈媛冲上去拖住他,很是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 服从黑鹰令的主人,是否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为了她潜伏六年,匆匆见过一面,又为着她将黑鹰令交到萧辰逸的手中,于是他跟着他打下天下。 其实他这一生跟她也不仅仅只是有那黑水河匆匆一面之缘。他第一次见她,实是在十几年前,他的妹妹陈玉在后宫当差,因着天灾人祸无端被牵连险些丧命,却因为沈媛的一句话而活了下来。 那时候她只有七八岁,拉着先皇的手说,“绕了阿玉吧,她可以陪昌怡踢毽子。” 彼时她是万人捧在手掌心中的昌怡帝姬。 她无心的一句话便让他的妹妹得以活命。当时,老皇帝若有所思的准了…… 陈玄想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能成为守护帝姬的黑鹰卫的首领吧。 她对他有恩,她早已经忘记,可他还一直记得。 黑水河畔别人都觉得沈媛的举动不可思议,可是他却觉得,那个当年救下他妹妹的小帝姬,其实就是应该长成这个样子的。 他带领黑鹰卫潜伏多年,再见她时,她已经美得让人眩晕。 司徒烨飞身横渡黑水河之前,他其实几乎……几乎差一点就要飞身随她追过去了。 然而他身后有两千黑鹰卫,又然而,她当时把黑鹰令交到萧辰逸这个男子手中。 这个男子,她看得很重。 他想着当年既然她帮他救下了他生命中的至要亲人,那他也就理应守护她的至要之人。 她的至要之人,是萧衍。 没想到还有再次相见的一天,陈玄想到这里嘴角竟然溢出一丝笑。 可是萧衍这样对她,难道萧衍不知道她会伤心的吗?于是他自己就蹚了这趟浑水,如今这么个结局,他倒下的时候,看到她冲到他面前,满脸的悲痛。 他只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守护她,也不能为她去守护什么人了。 她要守护的人,也终将不再需要她的守护。 那么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去见先帝了。 沈媛有一缕丝发垂落,陈玄抬手想去帮她掖好别到耳后。沈媛抬手握住他的手,这一刻,或许他们在外人看来的确像一对有情的男女。 陈玄手指冰凉,最终还是没有力气抬手去捋她的发丝,只是伸手出来,手指间轻微的碰了碰。 手垂下时,人已经去了。 最后那一刻,沈媛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说:“司徒烨还在牢中,腿脚筋骨尽断。你自己小心。” 沈媛周身发冷,死死的抱着陈玄。 哪里有什么阳春三月,又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其实这个世界一直挺冷的。 从阿碧、甄姑姑、师傅,到陈玄,她脚下的尸骨又增加了一具。 于一上来拉沈媛,沈媛突然一哆嗦。飞身挡到于七身前,她不说话,神情却有着不容置疑和侵犯的坚定。 “你以为是本王弑杀吗?陈玄私闯宫廷,按律当诛。此事和于七无关,你大可放心!”萧辰逸扔下剑径自去了。 其实后来沈媛才想明白过来,什么男女私情,陈妃怕也没有想过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恼羞成怒的,怕是黑鹰卫私下里竟然来找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让他本能的要提防和防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戚戚冷月照孤影 箜篌许久没弹,落满尘灰。 萧辰逸望着床前那个纤瘦的白衣身影轻轻叹气。 他把她禁足在月华殿,她不哭不吵也不闹,专心研制他需要的那些东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月华殿其实并不在后宫了,这王宫旁边的一个独立偏僻的一个地方,还是前朝的旧地,独门独户其实算得上一个府邸,据说是曾经的某个公主府。只是太过破旧,且离萧辰逸太远。 沈媛很听话的过去,住得甚是安生。 然而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听过她的笑声了。 其实他也并未真的禁她的足,陈玄和陈静香的事情,让他也觉得那个院子实在太小,也不安全。索性换到月华殿,离自己虽然远了些,可是地方大,做事情也隐蔽。 她却自从进了月华殿,就再也没有踏出来半步。 也并未和自己生气,再无计较。 只是之后她做了几件事。头一件就是求了萧辰逸,让小飞和小星出宫去。太史局有位顾大人沈媛看着人品不错,一次无意中和小飞碰见,倒是让小飞觉得很是投缘。所以想求王上恩准,让这两个孩子跟着顾大人,也能学点东西。总比跟着自己一介妇人强。 这话说的牵强,她这个一介妇人不知能比得过多少千军万马。 太史局没什么权,顾准其实挺年轻的,且可以说是当时东周有名的美男子,无奈娶妻三年无子,夫妻恩爱又不肯纳妾,把两个孩子交给他果然是很好的选择。 萧辰逸准了。 第二件,便是沈媛开始忙着给雯竹说亲。这件事实闹的宫中有几日鸡飞狗跳。雯竹是个暴脾气的,而沈媛也颇为执拗。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 一开始沈媛说要给雯竹说钱,朝中大人们还是不大敢接招,毕竟之前都传说是王上要收入后宫的人。 沈媛便去求萧辰逸找个恰当的时候,跟臣子世家们提一提。萧辰逸果然也答应了。之后果然不断有人来递帖子。 沈媛便想着安排个集体相亲什么的,如果雯竹喜欢问的,就让这些公子们斗个诗,若是喜欢武的,就搭个擂台也无不可。 问了雯竹她也不语。于是最后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前院子搭了擂台,后院子折了桂花,搞个诗会。 沈媛自认这样很是周全。那一日破旧的前朝公主府开门迎客,实是多年未如此热闹。来的又全是朝堂上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聚在一起很是养眼。 于六和于七搭的擂台略微高了些,惹得外面百姓围观也能看得很清楚,甚至有些老百姓还把自己的代嫁闺女一起携来看热闹。或许是想着等雯竹姑娘挑剩下的,自己家也可以挑上一挑。 沈媛就觉得这擂台搭得甚好。相比较起来,后院的诗会未免就落了下成。想到这里,于是带着糕点和茶水去后院转转。 结果没想到,后院比前面还热闹……热闹得出了事。 这诗会的地点沈媛布置的很是风雅,廊下石台,白纱轻垂,很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意境。几位翩翩公子正摇着折扇在打磨词句,一阵春凤拂过,白纱层层卷起,于是就看到了……雯竹姑娘上了吊。 监察史隶显家的小公子声音尖利,一声哀嚎响彻云霄,直转过那就不修缮的宫殿,一直传到前面擂台外。 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索性人救下来,无事。雯竹本来也并不是想真的上吊,只是想把这些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儿们吓上一吓,谁知道这些人如此胆小,嗓门却大。当场吓昏了三五个。 沈媛气得直想扇雯竹巴掌。 等人散了,前面上朝的萧辰逸才听说,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雯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哀求,沈媛板着脸坐在桌前写字。 萧辰逸却并不脑,这些年他对雯竹其实有另一番感情。可能,是因为再也没有一个真性情的人在自己身边。 “你要怎样,好好跟你家姑娘说,这样行事实在不妥。”萧辰逸想想道。 雯竹自知自己做错了,一副可怜模样伏也不敢接话。 谁知沈媛执意要赶她出去,若不嫁人,难道当道姑去? 吓得雯竹跪在门外几天不吃不喝,这事才总算是过去了。 后来这些萧辰逸并没有管,也没有劝。 他晓得她是要把身边至亲重要的人都打发走且安顿好。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猜不透,却也不见她有所行动。每日如常。 雯竹能留下来也好。她身边不然就真的没有人了。 萧辰逸看着沈媛的背影怔了好一会,一转身不小心碰到一个人,是若眉。 她手中的那杯茶被撞得洒了出来,多亏她握得紧紧的,才没有掉到地上。茶水想来滚烫,洒出去的泼到她的手上,烫得皮肤通红,衬得手纤细又白皙。 萧辰逸一愣。就听若眉说道,“多亏没摔碎杯子惊到姑娘。王上在想什么?” 萧辰逸顺着她的话再去看沈媛,果见她还坐在窗前画图。远望筒的玻璃制作据说很是精密,她颇为费神。 萧辰逸心头一松,顺手接了若眉手中的半杯残茶喝了。 若眉也是心中一松。 雨疏风骤,今年夏夜格外凉。 这一日却是萧辰逸生辰,宫内自然设宴欢庆,三宫六院环肥燕瘦。萧辰逸多饮了几杯,起身说要出去走走,陈妃要配着,也让他退却了。 陈妃也不敢跟着。其实心中也已经猜到了八成,他是要去月华殿。 不过月华殿自从沈媛住进去,就从未让王上留宿过,今夜,或许也还是只是个转转。 今夜月华殿却留了个通往宫中的小角门。萧辰逸一愣,心中一暖,想着沈媛或许还是记得自己的生辰的。 往里走,酒气上来,印象中只看到一个女子过来扶着他。 那女子一身白衣,月下徒然风气,吹落一地樱花。让他想起多年前的萧府后花园,那一夜,也是这样花谢花飞飞漫天。 …… 第二日醒来便看到了若眉跪在床边嘤嘤哭泣。 萧辰逸心里一惊,不想自己昨夜竟然醉的这样厉害。竟然犯下这样的糊涂事,竟然是若眉……哎! 正心中坎坷不知要如何面对沈媛,却一个错神,看若眉冲着屋子四角其中一角的柱子上撞去。 吓得萧辰逸感觉一把拦住。若眉直接撞到萧辰逸怀里,此时衣衫还未穿利索,就又掩面嘤嘤的哭起来。 动静闹得有些大,外面的小宫娥进来想看个究竟,一看竟是王上,唬得跪了一地。若眉一看已经被人瞧见,更是寻死觅活,等到沈媛过来的时候,若眉已经哭得眼睛如两个核桃,嗓子也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雯竹却并未管那个,上前就将若眉推了一把,“你怎么能干这样下作的事!” 若眉也不与雯竹争执,倒在地上自顾垂泪。 沈媛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得生疼,想吁口气却吁不出,只能忍着疼生生的把这口气咽下。缓缓的走到萧辰逸跟前,轻轻一福道,“请王上给若眉个名分。” 她声音不大,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甚是清楚。 萧辰逸冷冷扫过屋内众人,没有言语的抓起外袍径自去了。 这个事儿其实到了晌午,已闹得阖宫皆知。 然而晋封若眉的旨意却是三日后才下来,竟然是婕妤。 至此,若眉才总算心中石头落了地,嘴角微微勾起。 只实在是一个高抬举了她的品阶。 雯竹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很是不忿,想上前去理论,却被沈媛死死拉住。 既然做了王上的嫔妃,就要分宫而居,再不能住在这破败的月华殿。若眉收拾了东西,就来跟沈媛辞别。 沈媛闭门不见,若眉在门前叩拜三下,径自去了。 走了也好,沈媛默默道。唯有雯竹不忿。 “你看着伶俐,实则是个傻的。”沈媛看着雯竹无奈道。 之后,萧辰逸几日未来月华殿。只是流水的赏赐不断送过来。沈媛便如没看见一般。 一直到端午的前夜,如果不是那个刺客,沈媛其实真想一直不见也是好的。 刺客刺杀的是萧辰逸。 那一夜本来宫内大摆宴席,萧辰逸带领后宫嫔妃其乐融融。 说是北融一训狮人进献一头东北雪狮,正在当中空场舞狮。那狮子在北融人手下如小猫一只般听话。 众人看得甚是得趣。 更有人奉承说那北融族虽然民风彪悍,然而在我东周威慑下,如今已被驯服的如同小猫一般。 另有谄媚者说,那北融族如何能配用狮子来做比…… 沈媛本来不欲参加这样的宴会,然而正是因着若眉,哦,如今的顺婕妤,自己若是不出来,估计满宫又会都是编排自己的谣言。 这谣言的版本甚多,一种说法是沈媛自觉失宠,为了能重获王心,不惜做出利用自己身边侍女勾引王上这种下作事情。 另一种说法则是沈媛因为王上宠幸了自己的侍女而恼了,如今正是跟王上闹脾气,可见这女子极为善妒,更不识大体。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白骨累累星辰变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白骨累累星辰变 雯竹连带着宫女小叶听了都很生气,沈媛也无法。搞了个小炉子,坐在院子里带着大家吃了顿火锅,总算哄得雯竹和几个小宫娥们眉开眼笑。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解决不了,就两顿。 本来如此佛系的沈媛是不会出门去参加什么后宫的夜宴,然而却听说这次宴会不仅仅是后宫妃嫔,几位重要的大臣也会携家眷参加,其中一位就是顾准。所以说小飞和小星也会来,于是沈媛很痛快的到了场,再无推脱。 这训狮子,两生叠加在一起也是从未见过。不禁一边看的胆战心惊,一边纳闷古人即便是女子竟然也不害怕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雪狮以极快的速度就忽然向萧辰逸冲去。 这也本没什么,连着几十个大内高手影卫保护,加上萧辰逸功夫绝不在任何一个影卫之下,要对付一只雪狮还是不难。 可坏就坏在那雪狮竟然中途冲向了坐在下面的顾准夫妇。顾准这对年轻的夫妇皆功夫全无,一时都愣在当地动弹不得,而此时却见一人冲到了前面,分了那雪狮一丝注意。 待看清那人影是谁,沈媛忽的站了起来。竟然是小飞。 这个孩子……平日里沉默寡言的。 此时众御林军和影卫已经将血狮并小飞团团围住。 沈媛急急的冲到小飞面前,然后就听萧辰逸大吼了一声“别放箭!”他人已经冲了过来,生生的从雪狮爪子下面抢出了沈媛和小飞,萧辰逸手臂上也已经被那血狮所伤。 不过他们已经从雪狮周围逃出,瞬间那雪狮便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也就是在雪狮丧命这一刻,训狮人出手。因着萧辰逸是双手拥着沈媛和小飞而背对着训狮人,所以沈媛较他先察觉到了那训狮人射出的袖箭。 速度太快,又没人注意。所以是避无可避的一箭。 沈媛猛地一用力,自己和萧辰逸就转了个放心,然后只觉得后心噗的钝痛,她扑到在萧辰逸怀里。 众人尖叫声音四起,她听到小星叫“阿姐!”,听到雯竹叫“小姐!”,听到很多哭声、喧闹声,然后她听到头顶上有一个沉稳的声音,低低的叫她,“阿媛!” 那些嘈杂的声音就此退去,她只觉得世界就此安静下来,好累,终于可以睡了。 沈媛头一偏,晕了过去。 她为萧辰逸挡了一箭,再次醒来的时候,萧辰逸问她,“可愿意做他的王后?” 如今因着这件事,即便是封了她为后,想来也不会有谁能说什么了。 然而沈媛还是不愿。 此时秦清柔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经常呆坐着。立后的事情也不知她听人说起过没有。 沈媛不愿,萧辰逸便知又不能强求。 于是只问,“你仍然不愿做我的王后,而是你舍命相救,你提一个要求,我一定满足你。” 于是,三日后,司徒烨出现在沈媛的面前。 此时已过端午,天将渐热。沈媛胸口还包着层层白布,望向对面,司徒烨被人用椅子抬过来。 两人相望,竟然不约而同凄然一笑。 沈媛:“你看你,竟然混得这么惨,到底如何搞的,有没有认真反省一下啊?” 司徒烨手里竟然还依然有一把折扇,他却没有打开,而是执扇抬手,点了点椅子扶手,道,:“你怎么也落得如此惨状,我实不明白!想萧衍对你的感情,你要多蠢,才能让自己落得这步田地?” 说完哈哈大笑。 沈媛怒了,伸手从床边几上拿了个茶碗就扔过去。 力气不大,茶杯砸在他膝盖上,又啪的滚落在地,或许因为力气缓冲,茶杯并没有摔碎,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去了。 司徒烨竟然没有躲,目光望过去,沈媛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相信的望向司徒烨,司徒烨尴尬的笑笑,似乎在为自己的腿抱歉…. 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不要后位,舍一条命,换了他一条命,然而终究挽救不回他的腿。 “你也……别太替他自责,我们……就算两清了吧。”司徒烨道。 沈媛低头不语。 当年他从东宫将小小的帝姬周媛救起,她一直觉得欠他一个救命的大恩,如今可算是还了。 从此以后,她便可以了无牵挂的跟着萧辰逸了。 “你不欠我什么,从来就不欠。”司徒烨道。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留在东周吗?”沈媛道。 司徒烨摇摇头,“我也不知。” 我前半生为了权谋奔波劳碌,如今却是无官一身轻,你也终于有了你的归宿,我想去天下走走。 这个天下我争了一辈子,想来还未曾好好瞧过。 …… 东周三年,萧辰逸挥师西进,跨越思乡河,直逼西周安阳。 东周萧王萧衍亲自帅兵,所过之处,无往而不胜。 慢慢的,军中也都知道,萧王身边,跟着一位沈姑娘。 秋,东周百万大军雄进嘉陵关,踏平西周千里疆土,数百城池。 关渡帅西周大军迎战,然而却应付的十分吃力。辗转多次对战,饶是关渡,也几乎都是落败。 炮火连天,哀鸿遍野。 沈媛站在高处看着,不悲不喜,不言不语。 晚上帐中点一只安魂香。 这场战争,沈媛觉得自己虽然没有亲手杀人,可是,她的双手却早已经沾满鲜血。 仰天看,满天星。 战事快点结束吧……沈媛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十月,关渡集结百万大军驻守安平关。 而此时萧衍的百万雄兵也已经直逼安平关。 安平关等于是安阳前面的最后一道屏障,此时大半个西周已经失守,如今只能举整个西周剩余之力保安平关。 安平关易守难攻。 果然,安平关处双方对峙数日依旧僵持不下,纵然有神火炮在手,萧衍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如今只有一计,便是围困。 三个月后,整个安平关内皆已断粮。 已经有百姓家互换婴孩吃人肉苟活。 “撤兵吧,王上。”沈媛上前握住萧辰逸双手。 萧辰逸身形一颤。 “够了,够了。大周朝已经灭了,若是用大周祭奠萧家的亡灵,也已经做到了。如今西周的百姓均是无辜,又何苦要让他们来陪葬。” 沈媛轻声劝道。 萧辰逸望着外面,此时冬季落雪,恰如当年。 “阿媛,来不及了。安平关内到底如何,如今谁也不知道。若只是百姓物品不足,而兵力依然有贮蓄,此时撤兵,关渡必然追击,而我军已经跋山涉水,此时回去,必然士气大落。何况此时走,等于放虎归山,那西周岭南王和关渡,都不会善罢甘休。” 萧辰逸轻轻抚掉沈媛的手,“阿媛,你太心软了……我当初答应你不用神火炮对付西周百姓,我既然给了你这个承诺,我也已经做到。征战走到今日,神火炮只对准过敌军而非百姓。这安平关,若不是答应了你,何至于多月僵持不下。” 沈媛冷笑,“是,我谢谢你。” 多说无益,无用。 萧辰逸:“阿媛!” 沈媛留步,只听萧辰逸道,“等我坐拥整个天下,你可愿意为皇后。” 沈媛轻轻摇摇头。 天下?天下很大,我若告诉你,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是个球,你的天下,四海八荒也不过是这世界的一个角落……吓死你! 可能是战事毫无进展,他也烦躁。萧辰逸今夜不依不饶,上前又握住沈媛的手,“你为何在我身边不快乐?” 沈媛看着他,突然淡淡的说,“你想过要让我快乐吗?你只不过想要我在你想让我开心的时候开心……而已。” 明明青梅竹马,明明生死与共,明明生死相许……何以走到话不投机半句多。 再纠缠下去终是无趣。 沈媛轻轻挣开他的手,外面的那场雪,下得真像当年啊! 正月十五,萧衍大破安平关。 关渡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萧衍下令屠城。 “为什么?为什么?”沈媛挥剑闯入萧辰逸议事帐中。“为什么?” 她望着他,只想知道一个为什么。 “屠城的军令,是你下的?”沈媛一头冷汗,双手攥得紧紧地,她着急得到答案,然而又害怕听到答案。 然后,她绝望的,而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看到萧辰逸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答应过我……“沈媛嘶吼。 “我只答应过你不将神火炮对准百姓!”萧辰逸道。“为什么?为了以后无人敢跟我萧衍顽固对抗!为了让这天下再无人敢忤逆我,再无人敢欺凌我萧氏族人!” “你他娘的真是个凤凰男!”沈媛忍不住脱口骂道。 萧辰逸:“……什么?” 然而事情已经毫无挽回的余地。 全城万人,无一人生还。 沈媛不敢进城去,可是不敢也要进。 她握着双手,轻微颤抖。可是这双手,又不是今天才沾染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原来就是如此。 安平关破,整个西周的防御就此彻底崩溃,一泻千里。 岭南王被擒于安阳行宫之内,连同所谓的假帝姬周媛,具已伏诛。 东周四年春,西周灭亡,这片土地终于再次实现统一。 一个崭新的朝代,夏朝,就这样出现在这个沈媛从未听说的时空中。 雪停了。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微风轻拂宫前柳 新帝登基,自然是一番新气象。 萧辰逸改国号为夏,他说,他再也不要想起冬季那皑皑白雪。 他现在是权倾天下的王,真正王。 沈媛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如同以往。她现在已经学会沉默,以及谦和的笑。 她想,自己的心或许已经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批当年的东周朝臣、齐鲁世家进驻永安,成为大夏朝的新贵。 永安,这个百年都城,再次成为一代帝王的都城。 沈媛站在翠玉轩门口,宛若梦中。 梦中梦。 这一日,她特地求了萧衍的恩典,让她来当年的萧府走一走。 萧衍看她看得甚是仔细,基本不会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之外。不过这一次,倒是同意了。 她本以为他要同行。却不想,他并没有来。 沈媛也不过略微在翠玉轩门口站了站,府内破败,杂草丛生,断壁颓垣,无甚留恋,难怪萧衍不肯过来。 雯竹陪着沈媛,二人默默不语唏嘘一番,就出来。 “我可能去顾准顾大人家走走?”出来后,沈媛问随性的于一和于七。 于一尴尬的笑笑,“沈姑娘说的哪里话,姑娘想去哪里吩咐便是,怎的问小的?”话未说完,被于七胳膊怼了一下。 于七低头道,“小的们晓得姑娘是怕我们难做……” 话未说完,又被于一会怼了一下。于七眼睛斜过去,只听于一低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沈媛一愣,如今大夏朝初立,为了肃清前朝党羽,加大了防范和监控。可是已经严苛到连影卫也会被随时监视的地步了吗? 本想只是想顺路去看看,顾准夫妇也是近日才带着小飞和小星搬来的永安城。沈媛此去一是想念小飞和小星想念得紧,二是感谢顾准他夫妻二人对孩子的照拂。 却没想到,这一去却知道了一些火烧眉毛的事情来。 从见到小飞和小星,沈媛就觉得又些不对劲。然而顾准夫妇为人质朴,且当着两个孩子是亲生一般,绝不会做出委屈孩子的事情来。 顾准夫人一手拽一个,进来给沈媛请安,沈媛也赶到她颇为紧张。 果然,小飞挣脱她的手,见到沈媛就直愣愣的跪下来。 “阿姐。”他叫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这是?”沈媛疑惑问。 “哎呀,我说吧,你这么吞吞吐吐,一会儿你梦姨娘全家都死翘翘了。”小星说着也挣脱顾准夫人的手,跑到沈媛跟前跪下。 就听小星道,“阿姐快想个法子救救小飞的梦姨娘吧,那个梦姨娘小星之前也见过,还在她们家住过两日。他们家人都待小星很好。” 这孩子虽然口齿伶俐,然而毕竟年纪小,着急起来说话颠三倒四。 不过沈媛还是听到了一个关键词,“梦姨娘。” “你们说的,梦姨娘是孙家的梦娘?”沈媛急急的问道。当日她拜托梦娘照拂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小飞,在孙府着实住了一段日子。 沈媛正欲开口问梦娘怎么了? 就听小星央求着道,“孙家被下了狱,听说梦娘也被关起来了。阿姐,孙伯伯他们一家都是好人,你求王上放人啊!” 沈媛还是有些疑惑的去看顾准夫人。 照理说这两个孩子甚是懂事,他们的话可见并不是瞎说。可孙书崎早就在前朝迁都之时告老还家,再不理朝中事务,孙秉诚听说也只是在朝中挂着个闲职。 虽说现在要肃清前朝欲孽,可却怎么的也查不到他们孙家头上。 “听说人已经从安阳押到了永安。”顾准夫人道。 “真的啊!”沈媛一惊。 就听顾准夫人道,“朝堂之事,我一个夫人也不好说。我们跟孙家也素不相识,只是那一日相公无意中提起,谁知竟是姑娘和这两个孩子的故人。” “那他们现在人?”沈媛急急的问。 “听说已经关押在狱中。只等着这一拨判定了,一起发落。”顾准夫人道。 沈媛哪里还坐得住,急急的告辞回宫去。 萧衍此时在何处,她并不知。她也已经许久,没有主动找过他了。平日里,他恨不得把自己时时算在身边……别人都只道是萧王情深,只有沈媛自己心里明白,或许……还有几分提防的意味。 萧辰逸一个人在御书房。 正好。 沈媛想了想过去跪下行叩拜礼。 “回来了?”萧衍道。并未起身,由着沈媛拜了这一礼。 “嗯。”沈媛点头。 她来的匆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你有事求我?”倒是萧衍先问道。 “嗯。”她有点紧张的搓搓手。 “说吧,这次又是为了谁?”萧衍的语气轻飘飘的,一丝嘲笑的意味混杂其中。 “我……”沈媛张张口,连发出声音都觉得万分艰难。 “开口之前,不知你想好没有,这一次,你要拿什么来拿本王换。”萧辰逸戏谑语气尽显。 沈媛只觉得心口一疼。 上一次,她拿当年巫溪城的神火炮、远望筒来换司徒烨的不死。 后来,她又拿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司徒烨的自由。 命都已经给他了,这一次,她还有什么能拿来换的…… “要不,你来当我的皇后如何?”萧衍起身走过来,伸手捏住沈媛的下巴,轻轻抬起。 “你若执意让清柔做皇后,那朕后宫的品阶,任你选一个?” 靠得太近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竟还是从前的。 那是有一年端午,她才开始学刺绣,秀了个香囊给他,里面放了栀子香…… 一团雾气飘进眼中。 沈媛后退两步。 “是美人,才人,或者婕妤?” 萧衍步步逼近。 退无可退,她身后已经是殿内柱子。 “咦?怎的哭了,阿媛是嫌位份太低?那昭仪、昭容或者修媛?你喜欢那一个,随便挑一个就好。反正做了朕的女人,其他都不重要。” 他说着漆上身来。 带着一丝戏谑,一丝霸道,紧紧的,双手扣着沈媛不放。 “萧衍你发什么疯!”沈媛终于开口说话。 “我怎的发疯了?你一次又一次为别人求情,我都没说你发疯。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女人,我等了你那么久,难道就不许我发疯一回?” “你……” 沈媛话未说完,萧衍的吻猝不及防的落下来,堵住了后面为说的,而她也已经记不起来要说什么的话。 明明那样霸道,可是他却吻得出乎意料的细密缠绵。 沈媛默默环住他,她曾经想过跟他接吻是什么样子,似乎比她想象的都好,又似乎其实他的吻,就是应该这个样子的。 他松开她,她低低的唤,“辰逸……”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也觉得,他们还是当初的萧辰逸和沈媛。 然而终归是回不去了…… “说吧,你这次要求的是谁?”萧衍叹口气,放开她道。 “梦娘,辰逸,你可还记得梦娘?”沈媛问道,她好希望能从他的神情中想起,那个曾经被他好心搭救过的女子。 有那么一丝笑意,让萧衍的嘴角轻轻勾起。 他记得,那时候在书房,他和沈媛因为梦娘被堵在里面,出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外面人一大跳。还以为他和沈媛有什么…… 那时候没有。 其实现在也没有。 居然没有人信,可是即便有什么,又能怎样。 他喜欢了她这么多年。 她为他挡了那一箭,她陪他打下这天下,不是假的。 可是她为何就是不肯做他的皇后! 做了他的皇后,他心才安…… “梦娘怎么了,可是想让她进宫来陪你?”萧衍困惑,说着又抬手去磨蹭她的唇。 刚刚的吻味道那样好,他低下头,又尝了尝。 “若是就为了一个梦娘,你这次的交换朕很满意,总算看出来了一点诚意。”他开玩笑道,语气中却已经没了嘲笑和戏谑。 “就是安阳孙家,孙书崎一家。”沈媛急着救梦娘,他好容易放开她容她说话。 “那孙书崎虽是前朝旧臣,可早已经告老还家,为何还会牵扯进来?他有两个儿子,孙秉礼和孙秉诚,也都和朝廷无瓜葛。梦娘,就是孙秉诚的夫人。”沈媛急忙道。 萧衍放开沈媛,回身坐下去翻折子。 “是有这么桩事,不过朝堂之事,你还是不要太过放在心上。”他道。 沈媛又要说什么,已经被他拦住身子,轻轻拍了拍。 “朕答应你,孙家的事我会留心,若是梦娘无太大关系,朕会从轻发落。你放心。” 毕竟已经是九五之尊。 话说道如此,沈媛也不好再说什么。 点点头,刚想施礼告退,突然腰身一紧,人已经悬空跌坐在萧衍腿上。 “你难得主动来找朕,就只是想救梦娘,事说完了,就想走吗?” 沈媛没说话,暗暗想道可不是吗,不然我其实并不愿意见你。 幸好到嘴边的话她没敢说。 可是再不走眼看就要引火上身了,沈媛颇为着急。 “我晚上去你那里好不好。”萧衍轻轻在耳边低语道。 沈媛一个冷颤。 “你害怕什么!”萧衍声音依旧柔柔的。 “你来,我给你炖小米鸡汤云吞面。”沈媛说着玲玲巧巧的从他怀中跳下来。 听了她的话,萧衍也眉开眼笑并没有再为难她。 不过可能他怎么都想不到,此刻沈媛一边告退,一边想着如何在这小米鸡汤中下些蒙汗药……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事难料梦娘话别 沈媛自觉得此事拜托了萧辰逸,纵然他再是无情帝王,这点小事总是可托付,毕竟梦娘一介女流与他坐拥天下大好河山并无甚关联。 然则世间事果真不如意十之八九。 那天晚上沈媛炖好了鸡汤正在纠结下哪种**好,是拉肚子还是昏睡……的当下,萧辰逸派人来说,朝中有些要事,就不过来了。 这样也好,沈媛也省下了纠结。 三天后,萧辰逸派人告知沈媛梦娘可以放出来了。不过孙家目前尚且不能说于前朝逆臣全无瓜葛,所以只能先把梦娘一人放出来。 孙家人都还要呆在狱中,所以梦娘出来后无亲无故,所以萧辰逸让人告诉沈媛,如果愿意,她可以亲自去接梦娘出来,随便在永安城给她找个地方安身。或者顾准那里也不错,正好她可以帮忙照顾两个孩子。不过如果不愿意去顾准那,沈媛帮她寻一处安身也可。 萧辰逸这样的处置和安排,不可谓不用心,也很见其诚意。大约是觉得,沈媛求他的事情当中,好容易遇到一桩和自己利益没有冲突的,于是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彻底,方显自己诚心。 只是又嘱咐,这件事要办得低调。她去接可以,也要低调。毕竟这算是自己寻了个私。 沈媛也打算很记着萧辰逸的这笔恩情。 于是就打算当天下午带着萧辰逸的亲笔书函去狱中接人。 谁知道下午秦清柔突然过来找沈媛。 秦清柔如今果然好的差不多了,不再发疯,也不再那么痴痴傻傻。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已经很清醒和正常,只是……也只是看起来。因为她似乎不记得萧家抄家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在宫里,她只认得萧辰逸、沈媛和雯竹、若眉。 也就把这宫里一直当做是萧家,自己依然那个借住在辰逸哥哥家里的表妹。成亲、抄家、寻夫……种种竟然全都忘了。 沈媛每每看着叹气,却也不得不想,或许都忘了也好,少了多少烦恼。 “我今日无事,来看看四姨奶奶?”秦清柔道。 身边小宫娥小心提醒:“娘娘,要叫沈姑娘。” 秦清柔很听话的点头道,“哦,我知道。我只是一时忘了。我知道我病了一场,家里很多规矩都变了。” 沈媛拉着她的手,亲昵的道“没关系。” 秦清柔能恢复如此,她已经很是高兴。总有一天会全部都好起来的。 所以接梦娘的事情,就这样耽误了一下。 沈媛想着第二日一早再去办想来也不晚,结果谁知第二日沈媛带着于七和雯竹过去的时候,就被告知梦娘已经身染重疾被抬了出去。 “什么叫抬了出去?”雯竹嘴快的问道。 像是已经接到了上面的吩咐,那狱卒对他们很是客气,且也知道闯了祸,不停的拭汗道,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害怕,且好好说,我们也是奉命来接人。”沈媛放低声音道。 这样狱卒才镇定下来,这永安府光是大型的牢狱就有三处,一处是大理寺的天牢,主要是关的犯事儿的皇亲国戚,现在改叫御史台。二一处是吏部的刑牢,主要是审理关押刑事要犯,第三处则是萧辰逸登基以来设立的司理院,此处极为神秘,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永远也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关着的都是什么人。 前朝旧党余孽大多都关在吏部的牢狱中,眼前这小狱卒也算是个头领,日前就得到消息,这梦娘上面有人,这两日宫里就会来接。 小狱卒也没做它想,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干活便是。 于是昨日下午果然宫里来了位娘娘,说要见孙家梦娘。 因着上面早就打过招呼,小狱卒自然就很痛快的把人带过去了。 谁想到那宫里来的娘娘只把人叫到屋内片刻,就又让他把人带回牢里,并未把人带走。 今日一早,那梦娘就突然发病,口吐白沫。 牢狱里的犯人如果重病不治,都会被抬到后山的乱葬岗一扔完事。 此时……恐怕那梦娘已经断气。 沈媛还未听完已经吓出一声冷汗。那狱卒也已经一身冷汗打透衣衫,如今见沈姑娘拿了皇上的手书来提人,方才知道昨日那人,并不是来接这梦娘的。是自己会错了意! “可知道是哪位宫里的娘娘?”沈媛咬牙切齿问。 “听旁边一位跟着的丫鬟,称呼她顺婕妤。” “若眉?”雯竹惊的失声喊道。 沈媛连忙紧紧拉住雯竹。 “那梦娘如今扔在何处,还劳烦大人带我们去可好?”沈媛焦急道。 雯竹机灵的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入那狱卒手中。 如今姑娘可使的银钱不多,就这……还是雯竹这些年跟着萧老侯爷,得的赏银攒下的。 “哪里还敢要姑娘的……”狱卒倒也没声张,悄无声息的默默又放回沈媛手中。 沈姑娘是何人,他们做事的哪个是能不知道的,虽说只叫一句“姑娘”,可是恐怕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是任何一位娘娘能比得了的。 “小的现在就带路……只是……只是……恐怕早已经……”狱卒腿只哆嗦。 “现在多说无益,咱们赶快走吧。”于七也催促道。 梦娘只剩一口气在,看到沈媛,微微一笑。 “怨我,怨我!我昨日下午就应该来接你出来,结果有事耽搁了。我怎么这样蠢,这样的地方……多呆一刻都是危险……”沈媛一把握住梦娘的手,忍不住落泪。 “你怎么来了!”梦娘微微喘息道。 沈媛便把小飞小星怎样告知自己,自己跟萧辰逸求情,萧辰逸决定偷偷先把她放出来的事情都说了。 “你会好的,咱们现在就去找大夫。后面的事情二爷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雯竹说着就要回头换人去抬。 梦娘轻轻摇摇头。她现在连呼吸都很微弱,费力的道,“不中用了,别动了,这里很好,荒野之地,本就是我的来处。这点时间,让我好好和你家姑娘说说话。” 雯竹怔在当地,也落下泪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朝风雨任飘摇 “若眉把你怎么了!”沈媛恨恨的问 。 “没什么,没什么,许是吃的茶水里有毒。”梦娘轻轻道。 “劳烦你和他,终究还是想着我……”梦娘伸手握住沈媛的手道。 沈媛:“你别这么说,我当你是朋友。” 梦娘会心一笑,“我知道呀。” “还知道,你们 两个有情,我呀,当年就看出来了……可是,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梦娘轻轻道。 沈媛忍着泪,“管好你自己吧,都什么时候,说这些。” “就是这个时候才说这些。”梦娘抬头望天,声音越来越轻,“我呀,这辈子能遇到你们真是我的福气,能遇到孙家,更是我的福气。你别怨他啊!我这条命当年本来就是他救的……所以,不能怪他……你呀,也该为自己谋划谋划。” 说着抬手拍拍沈媛的手背,拍了两下,手停下去,放在沈媛手背上,再不动了。 哭了一场,终是要回宫。黄土垄中,阴阳相隔…… “沈姑娘放心,梦氏的后世,小的一定妥当料理。”狱卒内疚道。 只听沈媛冷冷说,“回宫。” 血债血偿,这么多年虽然过去了,真当她是病猫了不成? 阿彩,若眉,如今的顺婕妤。 沈媛提着剑冲进去的时候,萧辰逸也已经感到。 “阿媛,我都知道了!你别太难过。”萧辰逸过来揽住她,顺势挡住她手里的剑。 “别脏了你的剑,要处置吩咐下去就好了,动这么大气我会心疼的。” “可是,梦娘,梦娘,我今天去看,她……她……”沈媛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都知道,都知道了。对不起,是我不好。”萧辰逸抱着沈媛。 若是他冷血一些,执意拦着她,她或许反倒好受,如今这样,沈媛突然埋在他怀里大哭起来。她哭得那样委屈,如同一个孩子。 这边若眉眼中的寒意却一寸寸加深。 都说帝王务情,可眼前的这位帝王不是无情,而是把所有的情都给了一个女人而已。 已经有人来正要带走若眉,若眉上前跪倒在萧辰逸脚边。 “陛下,我怀了你的骨肉。” …… 终究没有一命抵一命,顺婕妤被禁足,待胎儿落地后再行发落。 夜里,若眉闪进陈妃寝宫。 “怎样,我是否说的没错,沈媛不除,你永远得不到陛下的心。”若眉讥讽道。 陈静香月光下愤恨的表情很是狰狞。 “那就除掉她!”说着又不自信的喃喃,“要除掉她谈何容易,她有陛下护着,不管她怎么样,陛下的心都在她那里,都是爱她的。” “也不是不可能。”若眉眯着眼睛道。 “你有何好办法?”陈静香急急的问。 “要想除掉她,毕然也是依仗咱们这位陛下对她的爱。姐姐走着瞧?”若眉胸有成竹道。 陈静香将目光一到若眉平坦的小腹上,“你真的有了?” “是,这个孩子来得真的是时候。”若眉欣慰道。她如今没有回头路,和沈媛只有你死我活。 至于如何对付沈媛,若眉低头浅笑,自己呀,这么些年跟在沈媛身边,还真不是白跟的……说起来,或许自己比沈媛更了解咱们这位陛下吧。 或许沈媛也不是不了解,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真是傻得可以。 当年,沈媛为萧辰逸研发神火炮,曾经让于一他们帮忙招兵买马,找过一队人。这队人共计十二人,都是当时在东周寻得的能工巧匠。这支队伍如今并没有编入军中,而是养在司理院,现在无事可做,就都闲着。 这一日,这队人的头目吴谦突然来拜见沈媛。 沈媛虽然不知道他来何事,也就见了。见面也并无说什么,只说现在大家都闲着,只是想看看姑娘还有什么是能用得着大家的。 沈媛就明白了,这些人是清闲得颇为不安。 看来还是要找点事给大家做。 如今和军事武器相关的,为着萧辰逸,沈媛有意避嫌也不敢再捣鼓出什么。左想右想,就觉得要不然发明个自行车吧。 可是这图还得自己先画清楚,于是只是口头大致上和吴谦讲了讲,吩咐他过几日过来取图纸。 这事儿也就这么过了,在沈媛看来,也不叫个事儿。 又一日,还未等沈媛把这自行车的图搞出来,就听于七急急的过来。 “如今你这个影卫当的越来越不像样子,是不是跑出来一下刷存在感吗?怎么,你们陛下没给你长月钱?”沈媛调侃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于七叹气。 “姑娘……姑娘……出事了!”于七声音中,透着隐隐的恐惧。 他是影卫,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恐惧。 沈媛放下笔,看着他。 “吏部带人,去顾府抓了小飞……” 沈媛一阵眩晕,身子踉跄着扶着身后椅子坐下。 “吏部为什么要抓小飞?”她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没有底气,声音虚的很。 “说……说小飞,是前朝锦书王爷的儿子……” “哦。”沈媛应了一声。 半响未动。 ”姑娘,怎么办,您快拿个主意吧。”雯竹端来茶放到沈媛手里。一摸她的手,湿腻腻的一片冰凉。 “姑娘,姑娘!”雯竹也吓一跳。 沈媛这才回过神儿来,“我没事,我没事。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小飞的身世,吏部倒是查到了,真的好本事……” “是狱中的拿个假帝姬周媛说的……” “哦。” “如今吏部是谁在管?” “萧何……”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媛道。 竟然是他们的大媒人。 萧辰逸这几桩婚事,倒都是做得好买卖。 “姑娘,姑娘!”于七并未退下,而是欲言又止。 “还有事要说?还有更坏的吗?”沈媛木木的问。 “姑娘,小飞管姑娘叫一声阿姐……!姑娘,你自己多小心。”于七说完匆匆转身告退。 小飞叫我一声阿姐…… 沈媛重复着于七扔下来的这句话,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傍晚,萧辰逸过来,说要与她一同用晚膳。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沉香袅人走茶凉 然而当天晚上萧辰逸没有来。 此后的十几天,沈媛都没有看到萧辰逸。 接连几日问询,都只说皇上忙的很,谁都不见。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六月十二日,孙家满门斩首于成武门。 六月十七日,小飞……本命周燕忻,发配螺洲。 沈媛急得团团转,然而终是不得见。 两日后,沈媛终于见到了萧辰逸,她本来恨不得捅他一刀,然而他却是奄奄一息的出现在她面前。 六月十九日,萧辰逸遇刺。 至此,沈媛才知道,前朝旧部,闹得是有多厉害。 边疆不稳,朝堂亦不稳,内忧外患。 来刺杀萧辰逸的死士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 暗地里波涛汹涌,仿佛有一股强大儿神秘的力量,正一步步紧逼过来。 萧辰逸满身是血,这次出去影卫四十八人,只得一人护着他回来。 可是到底是去干什么?为什么这个危险的时候依然要出宫? “小飞不能留……不过虽然流放,可保性命无忧。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不要再逼我……”萧辰逸冷冷道。 他受伤不轻,能偷偷溜回来已经是万幸,现在勉强坐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红。沈媛半跪在跟前替他处理伤口。低头无语。 有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孙家事出有因,这次我若能活下来,我解释给你听。不过或许你自己也能清楚,梦娘给你的信中,提过一个叫素素的。” 素素,这个名字沈媛已经忘了许久。 或许吧,别人的故事,也不过是自己日子过得好的时候的饭后谈资。 萧辰逸说完就昏了过去。 不可让朝中知晓帝王重伤。 皇上连宿沈姑娘宫中七日不朝。 朝中那些顽固不灵的大臣已经联名上书,长跪大殿门前不起有之,悲愤撞柱者有之,几天不吃不喝有之。 于一带领影卫七人,日夜守在沈媛宫门口。 第七日,萧辰逸醒了。 沈媛:“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你的那些臣子们就要把我当红颜祸水拉出去烧死了。” 萧辰逸抬手摸摸沈媛头发,虚弱的笑笑。想说,难为你了…… 然而想想,难为的又何止这一星半点,于是终还是没说出口。 用一件事掩饰另一件事,萧辰逸很在行。 很快,大家得来了他们这位帝王要大婚的消息。 娶的,却不是沈媛,重臣轻轻松了口气。 却不知娶的是哪位? 要说起来,虽不能如了众权臣的意,却也无话可说。 秦清柔,算是他们这位帝王落魄时的结发妻。 重提秦清柔为帝后的,是萧辰逸的一位心腹。这不失为一个平衡众臣势力的好法子。 毕竟帝后这个位置,萧辰逸不想给如今朝中的任何势力一方。一旦权力有所倾斜,就此失衡,更不好收拾。 所以局外之人才是好的人选。萧辰逸身边的据外之人其实只有两人,一人是沈媛,一人是秦清柔。 举荐秦清柔,名正言顺,无人能有异议。 不过才六月底,窗外的慕紫丁香已经有了飘落的痕迹。 这一日,秦清柔来看沈媛。 朝中已经在商议大婚进程,大家见到秦清柔也都谄媚的叫一声娘娘,喜庆的凑趣恭喜。 沈媛正在树下拿着一巻书打盹,看见秦清柔过来,也不过懒懒散散的笑笑,招招手让她过来。 秦清柔撇开众宫女下人,走过来。 沈媛伸手拂落掉在她肩上的花瓣。 两个人也没说话,只这么做了一会儿。 沈媛琢磨这可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了,就还是想着说点什么。她已经决定离开。 这里她爱的,恨的,如今仿佛都可以放下了,也没了力气。 还未开口,却是听到秦清柔对自己说,“其实那些情爱,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心。在心里就好了,和那个人,已经没了什么相干。” 沈媛听了很是触动,于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当时以为秦清柔这句话是对沈媛说的,后来沈媛才明白,她是对她自己说的…… 大婚前一夜,秦清柔落发,跪于殿前求萧辰逸下旨,准她出家。 沈媛记得那一日本来月朗星稀,却突然天变,倾盆大雨洒落,像是末世。 她听得消息,匆匆的冒雨赶来,远远的看到秦清柔跪在殿前,萧辰逸站在台阶上。两个人都怔怔的淋在雨中,一动未动,僵持不下。 “都疯了吗?淋出问题怎么好!快去!”沈媛对后面的宫人道。 “姑娘,陛下不准啊!”宫人为难的说。 沈媛只能接过宫人手里的伞,自己过去,看着萧辰逸却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叹口气刚想跪下,却被萧辰逸一把抱在怀里。 雨水打湿的身躯微微颤抖,带着新伤旧恨。沈媛一阵心疼,伸手拍拍后背。“辰逸,放手吧……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沈媛低低道。 她早就应该想到,秦清柔也曾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没有点儿血性,又岂会这样一路走来。 是她错了,她以为这样是对她最好的照顾。 秦清柔一辈子未嫁。 帝都郊外三里处,秦清柔从此青灯古佛。 沈媛去看过她一次,竟然生出几分羡慕。那时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终于逮着一个机会,趁着萧辰逸出宫,自己换了布衣,只拿了一个包袱出来。 顺路来看秦清柔。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某个我看过的故事里的人。只不过那个人比你有才华,长得估计比你漂亮,也比你能哭。”沈媛道。 秦清柔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气恼。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嗯,这样说来,好像你除了身世跟她像,其余的都被比下去了。”沈媛越说竟然来了兴致,“她也是寄居在亲戚家,喜欢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世家子。只是后来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为此称为世间第一憾事。” 香炉中沉香袅袅,眼前的这杯茶却也凉了。 “我现在看到你,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沈媛说完,伸手拿起花布包袱,拍了拍灰,自己呀,也该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江南好风光。 七月正是青楼生意好时候。 沈媛一身书生打扮,桥下杏花船里坐。一人独酌。 隐隐有琴声歌声随着溪水荡漾过来。 只听道唱: 柳稍沾绿了烟波,绕堤三分春色。 有书生翩翩风流,有佳人独坐楼阁。 有一日擦肩而过,惹来两情脉脉 …… 词是好词,唱歌的人声音里却缺了那么一点韵味。 沈媛押了口酒杏花酒,一边想这若是柳菁菁来唱,一定更有一番滋味。 苑尘尘的生意做得很大了。 沈媛这几日在江南,都能听闻这些名流逸仕言论风月事时屡屡提及,相传巫溪边界处有一神秘叫会所之地……神仙美眷……却不是谁都能得入……去过者流连忘返…… 可惜不能去看看。 沈媛倚在船头,抬头望天。 她谁也不能去看。 来这一世,她用**帮萧辰逸拿了天下,用香料让苑尘尘打下了女人的天下。 这样想想苑尘尘可是赚大了。 以她的思路,拿下女人的天下后,估计就离再拿下男人的天下不远了……用女人征服男人,嗯,苑尘尘一定很擅长。 不胡思乱想了,她以后,也再不想再捣鼓出来点什么了。 天空碧蓝碧蓝的,白云悠悠。 然而两岸人们忽然奔走,秀楼上的女子跌了钗环,青衣的书生折了雨伞,竟无人识趣。 “老伯,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打架了……打架了……”前方老伯兴奋到。 沈媛:…… 如此烟花美景之地,民风……是如此热衷于看大家的吗? 沈媛:“打架有什么好看?” 老伯:“公子一看就是个外地人,这两个人可都是很大的来头。喏,那个穿白衣的叫南苑暮雪,那个穿紫衣的少年却不认识,不过经常有人来找暮雪公子挑战的。” 沈媛烦请老伯将船划得近一些,可看清楚了。 果然见两个都长得极好看的青年相对持剑而立。 只听那紫衣少年说,“我若是赢了,我要楚楚姑娘陪我一晚。” 就听那暮雪公子想也不想就说好。 沈媛随口问老伯,“那楚楚姑娘又是谁?” 老伯:“公子啊,你来这里游玩,竟然连楚楚姑娘都不知道!啧啧。”一副这个二愣子棒槌算是白来了的语气感叹一番,随后才道,“楚楚姑娘是这里最有名的青楼花魁,除了暮雪公子,其他人轻易不得见的。” 又听那暮雪公子问紫衣青年道,“那若是你输了呢?你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 就听那紫衣青年道,“我有一张宝藏地图……” “好!”那暮雪公子答应得随意。 这些事情,本就如作秀一般,给自己赚个人气。 看热闹的人也轻松随意,不时有小商贩推着枇杷瓜子的在当中售卖。另有几个好事儿的人索性摆起了赌局押个大小。 有押暮雪公子赢的,也有押紫衣青年的。 沈媛上了岸,也凑趣儿过去看。 哎呦,押紫衣青年的还挺多。 “这个人很厉害吗?”沈媛眨巴着大眼睛问。 “不是,是暮雪公子轻易也赢不了别人的……” 噗…… 沈媛一口茶水喷出来。 果然人靠衣衫! “烟花之地,不比这么在意嘛。”旁边有人道。 “就是,就是,暮雪公子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不过人英俊潇洒,动作也行云流水……” 好吧,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沈媛甩甩袖子,抬头继续像打算比试的那两个人看去。 果然,几招过去,紫衣青年胜出。 “好!”叫好声频频。 紫衣青年抱得佳人归。 春宵一刻值千金,浪费一斤是一斤。 沈媛摇摇头,也回客栈去了。 明日一早启程,她现在一个地方最多只待三天,安全保险。 所以次日清晨,她一个人背着包袱骑着马,悠悠然走在路上。 有时候她会想萧辰逸会不会在找他,他下面那些人纵然厉害,然而自己也不算差,定然是找不到她的。 那他会不会自己亲自出来找她一找。 现在外面刺客想杀他的怕是不计其数,他未必会冒险。 然而也不一定,看是为了什么…… 比如为了不放心。 怎么能放心,她手中那些兵器,那些奇怪的装备,可怕的武力…… 他怎么能放心让拥有这样才能的一个人留在世上,除非把她囚禁在他身边。 沈媛突然发现自己也挺腹黑的,果然不是可爱的女子。 或许他是真的爱她,所以才冒险出来。 真是纠结,所以最好他还是别出来找她了吧。 可是万一,万一如果他找到她,二人相见,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是会深情相拥,还是会兵戈相向。 还是会先深情相拥一下,然后再兵戈相向? 又或者,自己可以先尝试兵戈相向一下,万一打不过,再深情相拥执手相看泪眼,想来萧辰逸也会配合自己一下,把这戏演足。 从前她拼命想跟在他身边,如今却千方百计的躲开。 想想就让人唏嘘。 沈媛就这么胡思乱想的随意走着。 前面向右其实就是通往巫溪境地的路了,她叹了口气,把马头转向左边。 才走了不远,就看到前面大路上躺着一个人,仰面朝天。 走近一看,竟然是那紫衣青年。 一夜春宵,如今怎的躺在这里,莫不是喝醉了,或者银两不够,让那个楚楚姑娘给丢了出来? 沈媛下马走近一看,不由得变了颜色。 他死了。 一剑封喉。 原本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有些狰狞,质地精良的紫衣也已凌乱残破。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沈媛心中道。兴许是长得太好看了让哪个断袖看上,结果青年抵死不从也是有的。 没想到这世道,男子也如此刚烈。 啧啧…… 打打杀杀自有官府去管,沈媛转身骑马而过。 又走了几里路,沈媛突然勒马。已经晌午,大太阳毒得很。 沈媛叹口气,天热难免心浮气躁,还得快点解决麻烦,然后到隔壁镇子上买上一碗酸梅汤喝。不然感觉自己都要中暑了。 “郎君跟了这么几里路,不累吗?要不要喝点水啊?”沈媛声音甜甜。 身后的大路上慢慢出现一个身影。 高大威猛,沈媛不认识。 陌生人。 沈媛低头看他手里握着的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断袖啊!” 第二百章 颠昆仑宝藏再现 这可麻烦了。 沈媛伸手摸摸藏在自己腰间的软剑。她不想惹麻烦。 “那个,我跟那个紫衣服的不认识。”她想了想解释道。 看那人依然站在大道当中没动,沈媛想了想,觉得若他既然是个断袖的采花大盗,应该只中意长得好看的男子。 自己如今女扮男装的样子也确实很好看,白白净净一风流小生,比那紫衣青年还俊俏几分,让他看上也是在所难免。 于是又补充道,“那啥,其实我是个女的。” 对面的大汉愣了愣,然后出手。 他出手很快,却并不致命。 沈媛左躲右闪几招过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在试图扒她的衣服……“呸!真是无耻!”沈媛啐了一口。 几次交手沈媛并未让他占到什么便宜,然而说快速脱身却也是不能。被这样一个断袖纠缠,实在够恶心人的。 “都跟你说了,我是女的!你是男女通吃都不放过吗?!”对面男人再次出招,沈媛被逼的嚷嚷出来! “你是男是女与我何干?”那大汉终于忍不住说道,“识相的就乖乖把藏宝图交出来?” 藏宝图…… 这是沈媛第二次听到。 “什么藏宝图,我没有。”沈媛说。 “你刚刚路过紫衣青年之后,翻了他的衣衫又马上离开,说不定就是拿到了藏宝图。”那大汉道。 原来是为了找图。 “那衣服你已经翻过了,没找到不要赖我啊。”沈媛皱眉道,心想这个人真是又不讲理又胡搅蛮缠。 说话间有缠上来,沈媛哀叹。 她也不想因为这就把这个人杀了吧。 好容易纠缠半天才脱身。 真是的,沈媛拍拍身上的尘土。 藏宝图……谁想出来的这种缺德玩意儿。最是能惹乱子的,无非两样东西,一样是女人,倾城倾国,一样就是藏宝图,都是引无数英雄尽折腰的祸害……‘’‘ 再说,哪张图的宝藏,能藏得过师父的那一处…… 沈媛继续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直到第二日午后沈媛落脚一处客栈,才不由得正视这件事情。 她显然,是被人盯上了…… 不是萧晨逸的人。 来人一共四个,三男一女,分别住在沈媛前面和右面的房间。 沈媛踏进来的时候,四个人同时站在院落四个方向。 “不留下藏宝图,别想活着走出去!”女的先尖细着嗓音说道。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出手向沈媛冲过来。 沈媛闪身躲开。 “我说美女,咱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媛闷声道。这么被人无谓的纠缠,她实在很不爽。 “什么误会,大罗汉已经让你杀了!”还说是误会。 沈媛皱眉,什么大罗汉? 那个拦着她的壮汉吗?她可没有杀他,她为了不杀他,费了好多时间才摆脱掉他。 “我真的没有杀他!”沈媛道。 “那他是怎么死的!”女子问,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他死了?”沈媛惊讶。 “是,他死了。”另外男子上前来。他带着斗笠,一身黑衣。 大夏天的很热的样子。 “他是死是活和我也没有关系,人不是我杀的。”沈媛耸耸肩。 “你说不是就不是?”第三个人也向前一步。 这样他们四个人同时围着沈媛,沈媛要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这一趟出来,她还不打算惹上人命官司。 好一番周旋,才脱身。这个镇看来是不能呆了。 沈媛换回了女装,一个人又独自上路。 然而,追杀而来的人一波一波,越来越多…… 整整二十人,在郊外树林中围堵。 奶奶的,真的不是萧辰逸想出来逼自己回去的损招吧……沈媛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已经躲在这个破山洞里两天两夜了。 实在熬不住,索性出去拼上一拼。沈媛心里想着,若是大开杀戒,或许自己也能拼出一条活路。 她如今体力不比从前,几日的连续追杀,已经消耗太多,且身上还有几处伤。 然而也管不了这么多,沈媛决定豁出去。 她一手拄着山洞里捡来的粗树枝当拐棍,一手提着软剑就出去。身上穿着还是男人衣衫,一头秀发却已经披散开来,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不男不女。 再过半日,可能身上的衣衫也看不出什么颜色了。 血,到处都是。 沈媛杀红了眼,然而对方却更加诡异难缠。 “交出藏宝图,饶你不死。”对方头领喊道。 “别说本姑娘没有,就算有,此时也断然不会给你。”沈媛道。 她形容狼狈,气势却不倒。 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能坚持到现在,索性也不辱师傅的传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师傅也没个名…… 沈媛觉得自己也快支撑不住了。 “喂,你们说的那个藏宝图,是关于什么的?虽然我身上没有,但是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下呢?” 沈媛吐了一口血水,对方还剩下七八个人的样子。她却已经神情恍惚,眼前的树,人影,也都是模模糊糊双重的。 “还有,你们怎么就能认准,那藏宝图在我身上呢?” 沈媛郁闷的自言自语。 “你手腕上带的,不就是宝藏里的东西吗?”那头领道。许是觉得她已经如笼中之鸟,对方头领开口道。 “我的手腕?” 沈媛右肩被一剑穿过去,血沿着肩头留下来,搞得手臂上血呼呼的。然而沈媛还是注意到自己手腕上带着的一小颗碧玉。 然后咧咧嘴…… 这个……还真的有可能说不清啊! 这不是她的东西,这是小星的……她临走之前的几天去看过小星,小星送她的。 “这是碧血玉,只有前朝宝藏里有!”那头领又道。 说不清了,沈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往下沉。 他们说的宝藏,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是师傅守护的那个藏宝之地了…… 看她的神色,头领越发兴奋。果然她是个晓得内情的! 于是一招手,几个人围上来就想活捉。 沈媛一挑双眼,决不能让自己落入这些人手里。 她发现,这个事情,有点麻烦了…… 雨水足足又下了一天一夜,直到把山野间的血迹全部冲刷感觉。 沈媛这才模模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山间。 扶着她的是一个山民打扮的青年。 “小姐!小姐醒了!” 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 沈媛费力的睁开眼,看清了,小张哥!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是翠姑。 只不过,怎么都是山民打扮。 第二百零一章 星星之火照山涧 沈媛逐渐清醒。 翠姑拿着水囊从后面连忙上前,扶着她喝了几口。 沈媛环顾周围的人并不都是成武军。事实上除了翠姑和小张哥,其他都是陌生脸孔。 然后她听到小张哥抑制不住的激动的声音,对周围的这些村民说道, “这就是咱们的小姐!她就是小姐!” 然后沈媛感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开始炙热。 人群里开始出现轻微的躁动。 这…… 沈媛略微不安的挪挪身子,她还虚弱的半坐在地上。翠姑扶着她。 她听到小马哥兴奋的又转过头来对自己说, “小姐,这都是咱根据地的父老乡亲们……” 啥……? 沈媛一时间……目瞪、口呆。 …… 沈媛咽了一口口水。 山间、村庄,袅袅炊烟。 沈媛跟着翠姑小张哥回到村子里。 “这是我家妹子,过来投奔我的。”小张哥对遇到的村民都热乎的打招呼。 每个人都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然而又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婶子,大妹子回来了。”小张哥跟一位村里大娘打招呼。 “回来了就赶快洗手吃饭。我今天下了面条,打卤面。”这位姓张的婶子一边低头捆喂猪草,一边头也不抬道。 毫无违和感啊…… 沈媛咂咂嘴。这要是穿越回现代,都能拿金马奖。 他们是真的村民,种田打猎,包括翠姑和小张哥,也都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然而沈媛敏感的也看出,他们有严格的纪律性……以及,每日晚饭后的操练。 他们在……练兵……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沈媛惊讶的问。 “我们按照小姐当年的吩咐行事,如今已经慢慢积累到三万人。”小张哥拿出一个本子。 “这是这些年的参加组织的名录……这个村子,和后山的十几个村子,都有咱们的人……此外在湘西,臻北,也都有,沈大老爷,成元他们在那边。我们当年虽然是分开走的,但是这些年也都秘密有联系。只等小姐……” 沈媛伸手接过名录,密密麻麻的名单。有地主老爷,有书生举子,更多的,是村民布衣…… “他们可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媛问。 “知道。”小张哥说。 “每一个加入组织的人,我们都是坦荡荡给大家说清楚的。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男人安本分女人有归宿。不论是孤儿寡母老弱病残,都能得到照顾和供养。我们要让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小张哥正色道。 “小姐当年让我们走的时候,说是让我们去播散大同世界的种子,我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大同世界,但如果让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老人妇幼不再被欺负,人人和善,那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想要的……” “所以这里面的危险性,或许还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们也都讲的清清楚楚,大家都是自愿的。而且这几年,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就是壮大组织,织布耕田,活得越来越像个村民了,不过操练是不敢耽误的。”小张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沈媛:…… 这还是要从几年前说起。 沈媛当年在巫溪城,正是把那座城池打理的风生水起的时候。 然而奈何靳山那时候总是跟着她,说是跟着,其实就是权文田的一种监视。 她被监视得不得动弹,于是就坏坏的想给权文田挖个坑。 她跟司徒烨假意闹翻,让司徒烨以寻她为名头,将成武军散出去…… 连同散出去的,还有她扔在民间的一颗火种。 她知道在历史的长河中,这颗火种一定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慢慢的发芽、成长、壮大…… 她也没想着什么时候,有生之年会怎样。她就是让权文田和靳山看得太紧,恶作剧似的想挖个大坑,给他们也添点堵。 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坑……是给萧辰逸挖的…… 这个坑……如今有点大…… 吃过晚饭,张婶子、翠姑和小张哥就陪着沈媛在山里四处走走。 这里其实离城内偏远,他们这些年也没做什么。杀了几个强抢民女的土豪,分了田地。 然而平时对这些乡绅他们都还是很客气的。 “李员外每两个月来收一次租子,明天就又要过来了。到时候正好跟他说一声,就说你是从涿州来投奔我的表妹。”小张哥道。 “今年年景不好,估计这租子又要交不齐。不过李员外人看着吝啬不好说话,心却也是软的。穷苦人家多央求几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难缠的是他家里那位,这位也是位气管炎。他家夫人看钱看的紧。” “此外就是这李员外家还有一个傻儿子,是真的傻。”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媛听这他们东家长李家短的叨叨着,心中无心感慨。 然而第二天李员外却并没来收租子。 第三日,还是没来。 小张哥他们村也都是守礼的百姓,既然东家不来,就打算去山下镇上李员外家瞧瞧。主动上门交一些租子,说不定李员外一高兴,剩下的就给免了。 大家这样想着,第二日就凑了租子交给小张哥,让他去看看李员外。此外还背了一筐鸡蛋和两只野山鸡。 然而到了太阳落山,小张哥才回来。 大家都凑过来问,还是关心租子是否能给减免一些的问题。 谁知小张哥却带回来消息,是李员外病了。 却也不是病,而是据说让官府的人给打了。说是官府发了文书,要征用这边的山头。李员外不肯,争执了几句。 众人这下傻眼了! 啥叫征用这个山头。这也就是一个小山包,后面连着连绵起伏的大山。祖祖辈辈开垦了这一块,也都是祖祖辈辈就给李员外家交一点租子。 这山也还是李家祭祖的山,也算是祖产。 日子虽然清平,可是世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今,官府要征用?那大家怎么办?没有地种,吃什么?拿什么去换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 山里村子上立刻炸开了锅。 沈媛和小张哥对视一眼,显然还有一些事情,是小张哥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的。 第二百零二章 休对故人思故国 还是那座山,还是那个墓…… 沈媛并没有带一个人,她散了小张哥和那些乡亲们。 小张哥和翠姑一向很听话,就带着乡亲们一路向西走,西边有沈大老爷和成元他们。小姐说心中有梦想,就不怕去远方…… 不过是要你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而已,沈媛拄着一根粗树枝在后山费力的走着。她已经走了有大半天,夏天的下午日头毒着呢。 终于,走到那个地方…… “就说师傅你人缘不好,如今坟头的蒿草一定有几丈高……”沈媛喃喃的走过去,对着光洁如新的坟头咽下了后半句话,又咽了口口水,道,“师傅,你这人活着的时候人品虽然差了点,但也不至于死了之后,这坟头都寸草不生啊……” “阿媛……”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沈媛身子顿了顿,左手插在腰间,然后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靳山,你怎么也来了?” 靳山似乎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然后就听沈媛说,“其实从前我不止一次一直想,若是有一日我和你认真比试,不知道谁的剑会更快一些。” 靳山更尴尬,连连摆手,“阿媛,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再说……我使刀……” 萧辰逸才使剑!靳山撇撇嘴心里想道。 这个时候,还吃醋啊! …… 然后就听沈媛道,“靳山其实你不是权文田的人对不对……” 靳山微微一愣。 然后又听沈媛道,“你其实是西岐的人吧……我在你胳膊上,看到过和这个牌子一样的一个标志……” 说着沈媛从腰间掏出个牌子,那是百里奚当年留给他的。 靳山低头不语。 那是西岐世子的腰牌…… “这么说,百里奚也来了?”沈媛问。 靳山,“阿媛,我不是有意骗你。而且,你更应该相信,我们更不会与你为敌。” “我问你百里奚来了没有!” 靳山抬袖子擦擦汗。 他就说,这不是欺负人吗?为什么非要把他一个人推到前面来! 靳山擦完汗,恨恨的,咬牙切齿的道,“不光西岐世子百里奚来了!还有一位故人也来了!” 好死不死的,也要拉个垫背的,凭什么锅都让我靳山一个人背! 于是靳山一闪身,不远处丛林中,一个坐着竹椅的白衣男子从林子中闪出。 沈媛身子晃了晃…… 司徒烨。 无数的画面和细节在自己大脑中闪过,那些壁画……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已经长大,由四个人抬着竹椅过来,一身白衣,丝毫无损他的超然脱俗。 沈媛低头,声音小小的用手去摸那竹椅,“我其实又想着,要做个轮椅给你,两个轮子,木匠就能做。你坐在上面,自己就可以操控,来去自如。不过很多路还要修一修……从前盖城墙的水泥,改良一下,就可以铺路的……这样你用着轮椅才方便……” 沈媛说着说着泪落下来,悄悄的滴在地上的杂草中。 她也不掩饰,抬头揉了揉眼睛,声音变得冷清,“我在永安司徒别院里,被徐罗红设计掉入密道,那密道里的壁画上,最后剩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对不对……你是西岐公主和亲来到大周,所生的孩子……” “你,靳山,百里奚,都是西岐国的人。” 沈媛说着退一步,和他们二人拉开距离。 司徒烨叹口气,他从来没这么颓废过。“阿媛,萧辰逸对你不义……” “所以呢?所以你们打算如何对我?”沈媛冷笑。 司徒烨:“阿媛,我并不认识百里奚,一直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世子。就连靳山,我也不知。我们三个,最开始都是单线联系。” “然后,然后一直到你随萧衍大举进攻西周。我们都回到本国,西岐国王年迈,这一次借我回国之机,才让我和世子相见。谁想到……” 是啊,谁想到。 “那百里奚呢?他没来?”沈媛又笑笑。 是啊,他现在怎么还能随便往出跑。西岐国王病危,他一定留在宫内监国。这时候怎么可能在随便往出跑呢?尤其是寻宝这种危危险险的事情。 “所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师兄,你是带烨来这里赏风景的吗?”沈媛问。 靳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如犯错误的小孩子似的道:“阿媛,你不要说笑。你这声师哥,我也担不起。” 沈媛:“是担不起啊,都带人来掘师傅坟来了,还有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呀!” 就听司徒烨一挥手,屏退了身边四人,然后道,“阿媛,实在想不到,这个山里的宝藏,竟然当初你和靳山误打误撞来过!阿媛,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宝藏吗?富可敌国……富可敌国!” 沈媛点点头,我知道。 “可是阿烨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想要一国,也不难。”沈媛喃喃道。 司徒烨点点头,“得阿媛者,得天下。” “所以,阿媛,我输了。” 沈媛点点头,正色道,“所以,这宝藏你们是势在必得。” 司徒烨点点头。 沈媛:“可我若是不答应呢?” 司徒烨:“阿媛,你这是为了什么……” 沈媛转身抓了把土添在坟上,低声道,“为了师傅落土为安。” 司徒烨:“沈媛,你可知他是何人?他是周朝之前的齐,齐国皇族。他守着的,是前朝宝藏,为的就是有一天推翻大周朝,光复齐国。” 沈媛摇摇头,“要重振西岐,要踏破无数百姓家园,要再次大兴战事的,是你们。不是我师傅。我师傅安安分分在这里长眠,谁也不想打扰他。” 司徒烨还要说什么,却突然一愣。 随即靳山道,“不好,有人!”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人,是兵……一队兵。 为首的,竟是位故人…… 沈媛再次一愣。 “沈四姨奶奶,真是好久不见。”来人声音端庄,举止娴熟。然而却透着让人说不出的冷意。 沈媛:“是啊,真是好久不见,让我误以为这是黄泉……楚菱昔,真是好久不见!” …… 第二百零三章 青山孤影碧空尽 “你竟然没死?”沈媛脱口道。 这样打招呼的方式显然不是很讲礼貌。沈媛也意识到,抱歉的笑笑。 从楚菱昔身后闪出一个人,是魏化东。 魏化渠的那个军中的胞弟,沈媛还记得。 当时她觉得这个人不能用,权文田非说时移世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现在想想其实权文田那个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却很多道理并不适用。他是君子,并不适合这个乱世。 说一个专权的宦官是君子,沈媛对自己也是撇撇嘴,不置可否。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双臂抱了跟树枝坐在坟头,看着两边的人马。 西岐的人显然也不少。 “要不,你们两边先打,打胜了,咱们再聊?”沈媛道。 楚菱昔一脸讥笑,“我就是佩服你这种到什么情况都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沈媛也道,“彼此彼此。” 然而两边还没开战,就听山下已经有打杀声。 是萧辰逸。 沈媛微微一笑。 她也不知道为啥这时候她就能笑得出。反正都是很难搞,难搞的都聚在一起,遭得不能再遭了,也挺好。 她有点幸灾乐祸的抬眼皮看了看司徒烨和靳山。 也不过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萧辰逸就带着人马杀了上来。 山上的人其实反倒少。因为有宝藏,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谁都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都以防有变。 沈媛坐在坟头上,萧辰逸大踏步走过来,看到楚菱昔,也不由得一愣。 再挑衅似的看向司徒烨,然后就听司徒烨慢悠悠的道,“你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呢吧!” 沈媛蹭的一下子从坟包上攒起来,“司徒烨,我x你祖宗!” 做人可以如此不地道的吗?! 这就从来不是一个君子,就是个小人!小人! 司徒烨脸上有一丝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 还待开口,沈媛一眼瞪过来。“你大爷的!” 这听起来不是句好话……司徒烨摸摸下巴。 楚菱昔露出讥笑之色,似是对着萧辰逸有意无意道,“表弟,你一定没想到她这么卑鄙粗俗。” 萧晨逸点点头,“我家阿媛爆粗口也这么可爱。” …… 沈媛再次从坟头上窜起来,很无语。 “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的一张脸。”楚菱昔不屑道。 她是长得很好看。可是天底下好看的姑娘不只她一个。萧辰逸歪头想了想。“比如阿楚,你也很好看啊。” 楚菱香羞涩的低头一笑。 “我家阿媛太淘气...脾气也不好。在自己面前还好,就是背着自己....”说到这里不禁想起沈媛要是“挽起袖子抄板凳”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楚菱昔.....“我家阿媛。” 沈媛也……怎么就你家阿媛了! 就算是各路人马都要来坟前决斗,也不应该是这个画风啊。 于是特意夸张一些的撸了撸袖子,“你们要打赶快,不打上完坟就下山吧。” 萧辰逸一张脸瞬时垮下来,“阿媛。”声音委屈。 沈媛一瞪眼,“怎样?” “你又要护着他们。”萧辰逸小声道。 沈媛大方的伸手一指魏化东和楚菱昔,“我又没护着他们,这不是还给你留了一些嘛!” 楚菱昔脸色涨红,这叫什么话! 萧辰逸懂事的点点头,“阿媛说的也对。” 然后身后挥挥手,那就把他们先都处理掉吧。说完就转身笑嘻嘻的看看司徒烨和靳山,“我这也算是替你们两个扫除障碍了吧,你们说我要是不来,他们是不是还得是你们的麻烦。” 靳山和司徒烨面无表情,拒而不答。 萧辰逸笑着道,“我晓得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两个联手,也未必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大可以试一试。” 沈媛色变。 萧辰逸身后的影卫一拥而上,楚菱昔和魏化东很快都已经被带了下去。 现在这个山头更显得冷清。 只有靳山、萧辰逸、司徒烨和沈媛四人。 四人一坟。 沈媛低头整理坟头,对着杂草东薅薅西薅薅,又从包袱里掏出几块糕点来。 念念叨叨,“师傅,这是你爱吃的松茸的薏仁糕,因为太腻,不能给你多带,不然吃了又不消化。 另外的几块是桂花的和蛋黄的。这个蛋黄的你没吃过,是我最近才捣鼓出来的。 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酒,从前没机会,我今儿给你带了一瓶。 还是托小张哥去沈家酒楼买的。 是徒弟我想的法子酿的呢。从前总想着引着你去巫溪城看看,结果没去成,人没了……后来,城也没了……” 好容易念叨完了,沈媛郑重的又跪下磕了三个头。 然后转身,眸子沉静如水。 西岐国和萧辰逸,对这宝藏都要势在必得。 沈媛还在发愣,她就看靳山司徒烨和萧辰逸的身影一瞬间如电光一般纠缠在一起。 妈妈个蛋……沈媛骂道。 都不再寒暄几句了吗? 比如大家商量商量,谁要江山谁要美人啥的……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倾国倾城。沈媛不自信的伸手摸摸脸,留下一脸黑土道道。 然后提剑上去。 她的剑法凌厉,分开这三个人却万般困难。 沈媛一闭眼,把身子一横,赢了上去。 果然,像是靳山撤剑,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伤了自己,然后是萧辰逸直接跌落在地上,然后是司徒烨,他反应慢一些,却受自己的内力所伤最狠。 “你把她弄走,咱们再打。”靳山对萧辰逸嚷嚷道。 萧辰逸对他这句话倒是很受用,咧嘴对司徒烨笑笑,“不管怎么说,你其实就是输了。” 司徒烨脸色讪讪。 他说的是沈媛,他知道,他也知道。 “让他们下山。”沈媛从身后声音冷淡道。 “我不会答应……”萧辰逸话未说完,他是正对着司徒烨而背对着沈媛,然而话说了一半从司徒烨的怪异表情中,他果断回头。 沈媛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靳山擦了把嘴角的血,疼得他咧咧嘴,“姑娘你要不要这么拼啊!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 司徒烨低头嘴角轻轻上翘。她不是怕他们打不过他,当然她也不是怕他打不过他们。 算了,算了。 你我之间,就这么了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把沈媛就是帝姬事情说出来。 那是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秘密,他怎么舍得…… 第二百零四章 一夜绿肥红瘦 好了,事情都解决了。 沈媛从坟头站起来,扔掉树枝拍拍手,“辰逸,我和你回京都。” 萧辰逸没动。 沈媛也站着没动。 二人对视半响,就听沈媛再次说,“辰逸,我们回去了。” 萧辰逸轻轻笑笑,挽过沈媛的手,二人携手下山。 山下等着一群朝臣。 也就是这次,沈媛再次见到萧河。 她本来以为萧何会是一个精干的、枯瘦老头模样,而实际上,萧何很年轻,且仪表堂堂。 这都不重要,萧何及一群朝臣等着他们的王上寻得宝藏。 “我知道姑娘并不喜欢在下。”萧何就这么当着众人突然说。 沈媛挑挑眉也没否认,“我不喜欢你当年让陛下和西周帝姬联姻。不过也只是当年的事了。” 萧何点点头,转身退下,突然又转回身来,目光炯炯看着沈媛,“不过那西周帝姬,是假的……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沈媛:…… 萧何像是知道什么,可是又偏偏不说破,阴阳怪气。 沈媛说不在意是假的。 尤其是在知道萧何带领众人,极力鼓动萧辰逸要找到宝藏的时候。 宝藏之事已不是秘密,朝中众多大臣都主张萧辰逸要抢先一步多得宝藏,方可保江山社稷永世安稳。 沈媛不置可否。她不方便发表意见。这个宝藏,没有她带路,没有她拍开机关,没有人能拿得到。 然后沈媛听到萧何说,“若想得宝藏,需前朝帝姬之血祭之。” 沈媛一愣。 就听萧何说,“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吧……” “萧何!”沈媛咬牙切齿道。 萧辰逸一脸困惑转头看沈媛。 沈媛:“没事,我累了,我们能不能早点回宫。” 萧辰逸点点头。 …… 一夜绿肥红瘦。 沈媛醒来的时候萧辰逸已经去上早朝。 她也只记得昨夜她最后是拥着萧辰逸朦朦胧胧的睡去。 或许是害怕失去,所以拼命的想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沈媛动了动一身酸痛的身体,外面听到声响,撩帘子进来的是雯竹。 笑得贼兮兮的。 沈媛脸一红。 “小姐可要泡个澡,热水已经备下了。是陛下早上特意吩咐叮嘱的。”雯竹轻声问,依然是一脸贼兮兮的怪笑。 洗了澡,随意吃了两口早饭,雯竹帮沈媛梳妆。 “其实还是阿彩梳头的手艺好。”雯竹突然道。 沈媛不语。 曾经萧府大家在一起的静谧时光,大家都怀念吧。 可是也只是怀念。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了。 才刚梳好头,雯竹正跟沈媛商量要穿哪套衣服。外面的赏赐就流水一样进来。 沈媛本来没什么兴致看这些,让雯竹硬拉着一样样看过去…… 却是红了眼。 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哭。 人参,只一根。 燕窝,也只四两。 围棋,一副。 几本书。 一包蜜饯。 蜜饯下面,压着一张古谱。 …… (喜欢的可回看第二十二章 玲珑窍雯竹口快 有心人遥寄相思) 以为可以再无波澜的心,就在那么一瞬间被撞开,酸甜苦辣涌上心头。 流着泪沈媛又歪着头笑了,她不是二八年纪,早过了双十年华,今日却又哭又笑的十足十的像个小姑娘。 下午萧辰逸早早的就回来,沈媛竟一下子又羞红了脸。 几年的时光仿佛凭空抽走,他们又回到当年萧府的少时年纪。 日子竟也过得飞快。 葡萄藤下的秋千上常能看到沈媛笑靥十足的斜倚着,对面是萧辰逸拿着一巻书,捧着一杯茶。 茶再不会凉,用小炉子在一旁煮着。 萧辰逸不在的时候,有时候就沈媛一个人低头看书,看着看着无意中抬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回来了。悄无声息的在对面桌子上提笔画着什么,刚想起身,却听到他说“别动!” 于是只得继续低头看书。 终于能动了,走进看,确实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 画中的女子满眼的欢喜,越发显得浓艳明媚。 他画的是她。 “啧啧,这真是个倾城祸水。”沈媛故作朝中老臣的语气,假装捋着胡子道。 萧辰逸放下画走过来紧紧拥住她。 天下都是她辅佐他打下来的,怎么会倾城…… 时常下棋,整整一个午后。 沈媛如今总是下不过萧辰逸,于是耍赖总要让他让自己几个棋子。 让了也下不过。 气得她嚷嚷着要去天下梭罗一名棋士做师傅,不然再不下棋。 萧辰逸只得死皮赖脸的抱着她求着陪他下棋,结果他又赢了。他其实挺愿意欺负她的,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两个人近日好像都胖了些。沈媛的小厨房伙食从前也是出名的好,如今更是有心情捣鼓各种吃的。 每天萧辰逸来了就觉得各类糕点都吃不过来。 “真的再吃,我腰就要没了。”沈媛捏捏自己的腰身。她近日真的觉得自己胖了好多。 “哪里有,多吃一点,你一把骨头晚上都硌到我了。”萧辰逸说着又添了一勺汤给她。 “真的吗?”沈媛认真问。“可是还是觉得胖啊,我从前可是a4腰。” “什么四什么腰?”萧辰逸问。 沈媛摇摇头笑弯了腰。 她如今已经不大想捣鼓现代的东西出来,比如纸啊,自行车啊……毕竟时代发展有它自己的节奏。 这一日夏夜凉风徐徐,院子一角的美人蕉开得正艳。 沈媛心血来潮突然说,“我跳舞给你看呀?” 她的舞很好看,他却从未看过。 却记得当年在萧府,楚菱昔生辰的那一日,沈媛弹得一手好箜篌。 “我跳得比她好看,她的舞还是我教的。”沈媛笑着说,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和甜腻。 萧辰逸看着一把伸手把她拦进怀里。 许久,沈媛动了动,哑着声音道,“你这样我可没办法给你跳了。” “那就不跳了。”他的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男人深深的欲望。 沈媛脸红着不自知的挣扎了下。 却是一夜暴风骤雨,催得满庭落花。 一早,就有人来报,“楚菱昔想见沈姑娘。” 沈媛一愣,有些没主意的看向萧辰逸。 她最近有些恋爱脑,智商为负。 萧辰逸说那就去见见吧,于是她就听话的换了衣衫去见见。 竟然就是上次关押司徒烨的地方。 第二百零五章 韶华不负楚菱昔 牢房里灯光昏暗,却因那个女子到来仿佛一下子闪亮。 楚菱昔微微眯起眼,走过来的女子艳丽动人,有着绝世的容颜,不,不是容颜的问题,而是一种自己从未曾在所见女子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是自信,独立,果敢…… 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能不爱呢? 这样的人才该是母仪天下吧……楚菱昔微微垂下头。不,不是母仪天下的气度,而是……楚菱昔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所惊讶。 有些女人,从遇见就会怀着某些敌意,是天生就是做不来好姐妹的。 也不是不曾想做过。 在萧府的时候,也曾貌似有些姐妹情分。 记得那一年初冬,秦清柔体弱咳嗽得不行,她家偏好有一秘方,她觉得可以试试,就让厨房煎了几付给秦清柔试试,没想到果然有效。 秦清柔为人孤傲却单纯的很,再加上自幼无父母,别人对她稍稍一点的好,她就会一直心心念念的记得。于是那段日子很是和她亲密,姐姐,姐姐的处处维护自己。 然而还是要有意疏离一些。 还有萧辰溪,萧辰雨,也不是没有一起吟过诗,一起秀过帕子。 自然还有后来进府里来的这位沈四姨奶奶。 她可算不得什么姐妹,那个身份。 本可以这样讥讽的语气一笑了之的人物,然而……若是可以,其实是想真心待之的吧。 她看人的眼神那样闪亮亮而不设防。 以至于后来自己会嫉妒她和秦清柔的关系。 如果,如果自己也可以坦诚一些,是不是也能有如她们那样好好的做姐妹。 然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要这种无用的情感。 即便这一世从新让自己走一遭,要选的路,也不过如此。 想来竟是没有什么遗憾。 也是,自己从小也没什么姐妹。她是楚将军府,唯一的嫡女。 幼年过得是那样的风光。 因着家里世代是武将出身,所以对这个女儿格外的注重要知书达理。她三岁开蒙,请的是当地最好的师傅来家里教私塾。 那时候年龄小,在这父兄都是武将,确实没那么多讲究,于是私塾里男子女子都有,也不过都是幼年。 她从来都是学得最好最出色的那一个。 自小练得一手好字,作得好诗。 先生常常捋着胡须夸赞,“巾帼不让须眉。” 她微微笑笑的得意,孩童的时候,还不懂得做人要掩饰自己的悲喜,眉眼间均是洋洋自得,却也懂得悄悄藏起自己因为练字而磨出水泡的手。 没有天赋的人,那一次出众,不是靠背后的万般努力。 她是女儿家,不需要舞蹈弄枪,然而博得一个才名却同样需要东三九夏三暑。 她手中的笔,手中的书,就是她的刀和枪。 那是楚将军府的门面。 她好像自小就懂得这一点,所以人后格外的努力。 然而那份骄傲却是不加掩饰的,她值得那份骄傲。 很快,才女的名头也渐渐响动全城。 却是还未到议亲的年纪,突然就徒生变故。 新帝登基,父亲楚屏东跟着关渡暗地里支持岭南王而屡遭排挤打压。世代风格的将军府已然变得门可罗雀。 博得一个知书达理的才女名头还不够,母亲每日以泪洗面,只求她嫁得高门,能让楚家翻身,再度光耀楚将军府门楣。 她做到了。 想到这里即便是在这阴暗的牢房中,她依然得意的笑。 竟是从来不后悔的。 楚家将门再振雄风,自己位居贵妃。楚家鼎盛,风光更是从来未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这一切荣耀是自己步步维艰,舍弃一切,机关算尽得来的,然而又似乎来得太突然太快,她站在顶峰处也按耐不住的狂喜。 与这些荣耀比起来,所牺牲的……便也算不得什么。 其实也没有牺牲什么。萧辰逸?自己从未得到过,谈何来的牺牲呢? 她与秦清柔争了那么久,却不如一个自己祖父的房里人? 真真是可笑。 可是,也不可笑。有点可气,有点不甘心,有点嫉妒。 不,是嫉妒的发狂了。 牢房中的楚菱昔看着缓缓走到自己跟前的沈媛,不由得再次想。 她是嫉妒得发狂了。 才会不择手段也要毁掉淑妃萧辰馨,毁掉萧家。毁掉了这些,也就毁掉了萧辰逸。 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笑。 论美貌,沈媛、秦清柔她谁都不及。 论才华,真是讽刺,自己这个从小出名的才女竟然也不及。 那自己还剩下什么? 多少个夜,她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天空闪亮的一颗又一颗星星,思索这个问题。 终于,她们都落魄了,都如丧家之犬。而自己,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 而也就在那段时间里,她晓得了沈媛的秘密! 难怪权文田不杀她,难怪! 真真是讽刺。 得知消息的时候她狂笑不已,心中最后的一点点不安和愧疚,从此也消失殆尽。 若不是帝姬,她楚家又怎会家道中落。 若不是家道中落,她又怎会逼迫着一步步走到今日。走到一手摧毁萧家,走进步步舔血的后宫,走到生命里再看不到一丝的暖。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果然,她荣登高位,自己则落得要被屈辱的赐死以告慰三军的下场。 不甘心,于是可以屈辱的活下来。 讨好一个男人,她这些年多少有些经验,不用长得多倾城,不用多腹有诗书。从前她讨好新帝,后来她讨好楚屏东。 楚家已经没了。就像萧家一样,没了,便是没了。 就算萧辰逸称王称霸,当年的萧家,也是没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她活下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看着沈媛死罢了。 若是能拉着她一起陪葬,那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也不枉她如此苟且的活到今日。 想到这她抬头微微一笑,对眼前的女子道,“沈媛,你说,若是让萧辰逸知道你就是前朝帝姬周媛,他会怎样?” 第二百零六章 命 “那你大可以试试?”沈媛走到楚菱昔的面前说。 若论起这张脸,着实不算什么美色。然而却把持后宫多年,让百年萧家毁于一旦。 不过也是,谁是又靠美色活着? 沈媛声音沉定,“菱昔姐姐,这么些年,没想到你竟然没死。” 楚菱昔:“不过还要谢谢你当年的毒酒。” 沈媛:“我那瓶毒酒可是货真价实。” 楚菱昔:“你的毒酒一定是货真价实,可是人心却未必那么牢靠,楚屏东这个人心软的很。” 沈媛:“心再硬的人,恐怕也没有姐姐搞不定的。” 楚菱昔:“那可未见的,比如萧衍。” 沈媛低头不语,有那么一刻的唏嘘。 萧衍。跟随他的,如今都要称呼他一声王上或是陛下。想他死的,如今他们都叫他萧衍。 再也当年柔香软语叫的辰逸哥哥。 沈媛:“你隐去身份,跟着楚屏东这么多年,就为了和我们为敌?那楚屏东和北融勾结,扰我边境数年战乱不止,我朝屡战屡败,想来也是你的手笔。” 楚菱昔也没有否认。 沈媛:“当年你为了上位,重振楚家,不惜拉淑妃和萧辰逸下马。无非就是因为萧辰馨身为贵妃,而萧辰逸这个太子伴读,两个人的身份碍了你的眼。你要往上走,要背负家族荣耀没有错,可是却一定要踏着整个萧家的血肉。如今,你为了再次扳倒我们,不顾整个大夏子民百姓,却还是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沈媛:“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吗?” 楚菱昔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在乎的?在乎什么?” 是萧老妇人看似关怀却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眼神,还是萧辰逸彬彬有礼却不肯对她有一丝亲近的疏离? 为什么秦清柔能有的,她却没有…… 她又比她差在哪里? 秦清柔无依无靠无父无母,自己好歹还有姑母撑腰。 秦清柔心无城府,为人小性,自己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可是他们……却都把宠爱给了秦清柔。 就连沈媛,对,就连这个奇怪的沈家二姑娘,萧老侯爷的四姨奶奶,最后不是也跟秦清柔做了一世的姐妹? 她有什么可在乎的?她还在乎谁? 她低三下四的去求沈媛教自己舞技,想在生辰庆贺之时艳压群芳,可是辰逸哥哥的眼里,不是还满满的都在她沈媛身上。 这些人心有什么可在乎的? 只有权力,和荣耀,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 辰逸哥哥,对,自己有多久没有再这样叫过他? 他可知道一个女孩子,离家千里放下身段、放下自尊来到萧家,只为了搏一个世子少夫人名分的挣扎和无奈? 有多不堪,有多艰难。 然而没有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楚菱昔一叹气,“其实沈媛你的心还是太软了。不然你也不会是今日这般田地。” 沈媛:“多想想你自己吧,我是什么田地不劳你操心。各人的什么田地,也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不劳旁人操心。” 楚菱昔满脸讥笑:“真的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沈媛?你真的觉得,你如今如一只没了翅膀的鸟,被萧衍傻子一样囚在身边,自己还要装出满脸幸福的白痴模样,你不累吗?” 说着不屑的道,“你们不累,我都看累了。” “沈媛,你是帝姬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就算你自己不说,我不说,他也早晚还是会知道的。你以为他现在心里不知道吗?他也不过是在逃避,在欺骗自己罢了。你们两个,其实不过是得过且过,能演一日恩爱是一日恩爱。你的那些兵、那些神技,若不能为帝王用,没有人会留你,那是永世的后患。若是再晓得你的帝姬身份……哈哈哈。妙,妙,我真的好期待啊。” 沈媛沉默片刻,道,“你疯了。满口胡言乱语。” 楚菱昔:“我疯没疯,我自己知道。萧衍后宫关了多少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世上,凡事爱上萧衍的姑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也不会例外。” 楚菱昔说到这里,眼里竟然有一丝光彩出来。 别人的痛苦,就这么让她心里好受吗? 秦清柔喜欢了萧辰逸一世,最后不过是青丝一缕,青衫一件,青灯一盏,日日理佛。 紫枫郡主喜欢了萧辰逸一场,换来的是无尽的欺骗、背叛,父族的灭亡,最后,她疯了。 沈媛,沈媛,你呢?你真的以为他爱你? 沈媛压下自己的思绪,开口道,“那么你呢?楚菱昔,你也喜欢过他对不对?” 喜欢过吗? 喜欢,又有什么用。就算是他也喜欢自己,我要他的喜欢又有什么用? 可是如果,如果可以,或许也会有用的吧,自己也会是个好妻子,可以打理好萧府的一切。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楚将军府没有没落之前,自己不是一直被当做未来要做一个好妻子而被教养的吗? 然后世界上没有如果,不然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命运没有给她那条“如果”的路可以选,她的面前从来就没有路,只有她自己,踏着无数人的血肉,无数的家破人亡,才走到今天。 楚菱昔轻轻一叹,“是,或许是我……命不好。说来真是不想承认呢,虽然你的命也不怎样,不过我的命,确实没有你好。” 沈媛摇摇头,“这和命有什么关系,别坏事做尽就动不动怨命,命招你惹你了!” 楚菱昔也摇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聊了。沈媛,我叫你来就是好奇,你是前朝帝姬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萧衍啊,这真是一个大笑话。宝藏一定要用前朝帝姬的血祭才能打开,你知道萧衍带着一众朝臣已经翻天覆地的找疯了吗?哈哈哈哈……” 沈媛徒然一惊。 不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楚菱昔。 而是有风,从背后袭来。 然后沈媛凄然苦笑,他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地步了吗? 是他的武艺精进了?还是自己最近越来越迟钝? 第二百零七章 问 “别看!”背后的声音熟悉和沉稳,瞬间抚平沈媛心中徒然升起的不安。 在沈媛本能的要有所动作的前一刹那,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睛。 沈媛悄悄的轻轻松开自己已经微微勾起的左手。 好,他说不看,那就不看。 面前有楚菱昔的轻呼,然后身体倒下的声音。 …… 牢房外依然是艳阳天,沈媛深深吸了口空气又长长呼出来。 她有点虚脱,额头、手心都汗津津的。 手还被萧辰逸攥在手里。 “你做了什么?”她听到自己轻声问。 “灭口。”极其简单的回答。 “我还有事。我让于七送你回去。”说完大步匆匆而去。 沈媛身子骤然一冷,随后渐渐放松下来。 看看身后,于七跟着,还有常用的几个宫人。不见雯竹。 脚下虚软,跌跌撞撞好容易回到宫中自己的熟悉的地方,总算喘口气。 雯竹迎出来,看到沈媛一脸惨白,竟然破天荒的她那个性子没有嚷出来“哎呦呦,怎么了这是。” 她没有嚷出来,沈媛心里真是谢谢她。 一步上前搀了她回去,直到坐在屋子里,泡上一杯碧螺春,茶香四溢。透过茶水的徐徐热气看眼前的屋子,影影绰绰的,竟是万般的不真实。 日头一寸寸往西边移。 萧辰逸快下朝了,她想他来,又害怕他来。 楚菱昔的话他是听到了。灭口……是不是就可以当做没听到? “雯竹,你也该嫁人了。”沈媛突然叹道。 雯竹一愣。 她们,都已经过了双十年纪。 前几年也不是没要她给提过议亲,整个都城文韬武略的才子都聚在一起,斗诗的斗诗,打擂台的打擂台,雯竹闹着上吊也不嫁人,吓坏了整个京城。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很久远。 再往前,豆蔻年华,长得出挑,心气高,一心想在萧府奔个前程。那时候的天地也只有府内四四方方一角院子那么大,有出息的前程,就是混个姨娘当一当,每月有月钱四两。不少了,能买多少漂亮衣服和首饰。 如今,宫里人见到她,也要称一声姑姑。 不任性,也不闹了,闹不动了。 雯竹轻轻道,“小姐,想让我嫁人?” 声音有些颤颤,不自觉的伸手去够沈媛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她的手也是。 可是握在一起,时间长了,总是还能捂出那么一丝暖意。 六月头,下雨雪,在心头。 沈媛突然趴在桌子前哭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姐妹…… 阿彩不再是阿彩,柳菁菁和苑尘尘但愿他们自有一番天地,秦清柔出家了。 一直一直陪着自己身边的,只有雯竹,只有那个当年不甘不愿被分过来,伺候姨奶奶的小姑娘…… “小姐不哭,小姐想让我嫁谁?”雯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嫁谁? 天大地大,总能找个容身的地方。 沈媛抬起头擦干泪水。 “王上跟我提过几个人选,襄阳侯的嫡子**之不错,郑伯公家的小公子为人谦逊,淮南王的幼弟文武双全,还有,御前行走的顾惋舟也不错。” 雯竹低头半响道,“小姐想让我嫁顾惋舟。” 沈媛沉默不语。 雯竹泪水像是线珠子一样落下来。“小姐,你这样为我谋划,只会让王上更加疑心防备你。” “那年相亲,你闹着自杀,却是被他最先上前救下来对吧。”沈媛轻轻道,不禁嘴角微微笑了笑。 虽然有几分苦涩,可是小儿女情长却是那样美好。 顾惋舟虽是带兵行走在御前,那一日却是去参加了后院的诗会。 “他救你下来,你看他的神情……我看到了。”沈媛缓缓说。 “次年顾惋舟屡屡向我和王上求亲,是我不敢放你,也是王上……怕他多心。” “小姐……”雯竹哭泣不语。 “楚菱昔说跟着萧衍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想了想,跟着我的,又何尝有什么好下场?翠姑一干人怀着满腔出生入死的热血,如今被我散落在四方。阿彩如今与虎谋皮如生在冷宫,秦清柔出家了,剩下的……死的死,残的残……我能顾好一个是一个吧。可是雯竹,我想我已经没有能力顾全你了,离了我,自有你自己的一番天地,自有珍惜你的人护你周全。” “可是如今,如今王上就会不多心,会准的吗?”雯竹小心道。 “总有办法。”沈媛凄然一笑。 既然已经多心成这样,也不在乎这一桩。 …… 傍晚萧辰逸果然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 雯竹带着所有人离去,只留着沈媛和萧辰逸在房中。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照旧用晚膳,“今日的清蒸鱼很是新鲜”,萧辰逸加了一筷子给她。“海鲜粥也好,你该多吃一些。”萧辰逸拿着勺子直接喂到她嘴边,“阿媛,你该多吃一些。” 沈媛就着他手里的汤勺直接吃了。入口却是苦涩。 该问的早晚都会问,这么含情脉脉如两个人再无来日。 她在等着他开口。 “楚菱昔说的,是真的吗?”他的声音响在耳侧。 她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漫不经心的样子倚靠在茶桌前。“她说的哪一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太轻,自己听着都不是很真切。 “她说,你是帝姬周媛。” 还是说出来了。 再也没什么可怕的。沈媛反倒顷刻间冷静。 “是。” 死寂。 让人窒息的沉默。 屋外黄昏,太阳的余晖带着一抹明黄罩着大地,压向屋子,让人喘不过气。 “还有呢?”他的声音也不真切,却清晰有力。 她突然就不怕了。 过去拉他的手,拉一拉,没有拉动。她心里想,如今若是动手,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否打得过他。 可是也不需要他动手,大内多少高手只要他一声令下。 “我们去屋子外面说。”她再次拉他衣袖,声音里带着撒娇的绵软。 于是他动了,随着她走到院落当中。 屋外美人蕉依旧,开得浓烈明艳。 她让他坐在石凳上,她在对面的秋千上,轻轻荡了荡。 从何说起,一说,便是一夜。 第二百零八章 讲 都讲完,已经是次日清晨。 日头还没出来,天边刚刚泛出一点鹅蛋白。 沈媛还坐在秋千上。突然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哦,那是一个在梦娘府中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少女也是坐在秋千上,男子的剑从后背一剑刺进去,她顺势倒在男子怀中,看着胸口绽放出的鲜红,顺带帮忙将剑刃再次送入半分。 她以为她梦到的是素素的故事,可是或许不是,她那一日梦到的是自己和辰逸。 他们的故事兴许就是这么个结局,而她当时却还在为别人唏嘘。 其实已经很好,关于自己和他如何揭开这件事情,她想过很多的场景,因为知道不可能瞒一辈子。 她想或许是在陈玄当年死的时候,他或许就已经起了疑心。然而他藏得太深,或者是自己没察觉到,或许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意面对。她乖巧的呆在他身边,筹谋一个天下给他。 她想过或许是在战场上,当年她陪着他杀入西周的时候。围城,数月攻克不下,城内嚷嚷着帝姬为正统,萧衍为逆贼之时,她想着可能自己走出去,走到天下面前,承认自己才是真的帝姬。 又或许是为了抢夺那座宝藏,或是自己带着成武军,如果萧衍逼得她走投无路,或者司徒烨逼她,她兴许就索性承认了,她当时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大不了撕破脸,从此相见如路人。可是,她舍不得。 如今这样确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她还能在这个两人恩爱的院落里与他娓娓道来,真的是不能再好。 然而再好的故事,也有讲完的时候。 都说完了,她动动唇,其实她想继续说,她想说自己其实不是真的周媛,她是不是帝姬这件事都是凭白听别人说的。可是就算她是,她也不是。她是沈媛,穿越了几千年时光来到这个陌生时空的沈媛。 委屈的哭了。不是因为不敢说,而是知道,若是在意,又或若是不在意,无甚差别。 哭都不能好好哭了。 萧辰逸略微一动,沈媛身子瞬间绷紧。 二人对视,竟毫无往日情谊。不仅仅是萧辰逸,沈媛看到他眸子里的自己,同样的冰冷。 突然又笑了。为了这点儿难得的默契。 “所以,传言说的帝姬之血也能打开宝藏,这件事也是真的吗?”他问。 原来是在关心这个。 沈媛心口松了松,随即有些酸。 “是不是真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她说着扬扬自己见见的下巴。 “好好说话。”萧辰逸道。 沈媛嘴角弯上去,又笑了。 她奶奶的都好好说了一晚上了,讲评书的也该有口茶喝。可是的确,她从来在他面前都娇小委婉,贤良淑德的样子,从来不曾让他见识一下自己跟靳山和司徒烨在一起飞扬跋扈的样子。 难怪连楚菱昔都嘲笑说看不下去了,或许两个人真的都是在惺惺作态。 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她。 他多年来一直想抓住的,不过是当年少时,萧府里二半夜扛着锄头,明明是毁尸灭迹,却阴差阳错骗他是葬花的那个小姑娘。 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你别逼我。”萧辰逸一个字一个字道。 她歪着头看着他,她怎么逼他了。她还没开始逼呢,真是的。 右手抬手伸向腰侧,同时她看到萧辰逸瞳孔收缩,她飞一样身子一仰,接着秋千向后翻去,软剑一晃已经在手。 剑鸣如虹。 多久没握剑了,手生了。 秋千在两个人之间飘飘荡荡。她才不会像素素那么傻的可以,情人要来杀她,她还要帮忙递刀,递了刀子还不算,还要最后帮忙再往胸口捅得深一些,她没那么变态。 萧辰逸没有动。 “阿媛,你做什么,过来!”他喊。 四周影卫听到动静已经纷纷而来。 “阿媛,你过来,后宫里不让玩兵器。”她听到萧辰逸又道。同时他往前走两步。 她脚尖轻轻点地,跃到葡萄藤架子上。轻功还是少年时他教的…… 站在高处才看得清楚。不光影卫,御林军也已经匆匆而来,原来外面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她想今日或许她是逃不出去了。果然还是素素聪慧些,看问题看得长远通透。左不过是个死,死也要死得让男人内疚些。 她却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会这么对她吗?还是不甘心终究两个人闹到鱼死网破。 可自己不是素素,她从来,从来就没有甘心做过他网里的那条鱼吧。 “阿媛,乖乖过来。不要再胡闹了。”萧辰逸的声音继续。他似是不敢再继续跨步上前,伸着手招呼她。仿佛她是贪玩的孩童。 她依然站在高处对他微微的笑。 “你不信我。”他的声音终于冷下来,收起了温煦。 她的面容有一丝疑惑,然而面对外面的御林军,犹豫的神情一闪而过。 影卫还说得过去,外面的御林军又作何解释? 她没开口问她,她如今如笼中困住的鸟,插翅难逃。他又何苦惺惺作态。 “楚菱昔已经死了,我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下来,我们好好的。”她听萧衍继续说道。 泪还是终究落下来。 若是想好好的,何苦逼着一晚上让她讲。 讲完了,又说要好好的?鬼才信。 她再信她就正成鬼了。 多少人,司徒烨、陈玄,甚至楚菱昔,都晓得他是变相的囚禁她在身边。只有自己还一心以为是为着他爱她。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她步步退让,终究不过是落得这个田地。 楚菱昔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许是说得句句凿在他心坎上,于是才恼羞成怒被杀了。 她那时候还有一丝幻想,想着他是为了自己。 他怎么会为了自己,自己是前朝帝姬,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对象。最好是抓了去祭祖,顺带血祭打开宝藏。 大仇得报、恩怨得了,这或许才是一个好的结局。 沈媛抬头,天空正巧有一群飞鸟经过。 然而老天让她来这里走一遭,不最后挣一挣,怎知道就一定是那个惨淡的下场呢? 想到这她飞身向萧辰逸而去。 这一战,她和他之间迟早的事儿。 第二百零九章 绝处 沈媛斜斜的一剑费力收回,身形几分勉强,脚下已经踉跄。 萧辰逸已经将她逼到无路可去。 “阿媛,你好好的,我们有话好好说。” 此时萧辰逸已经不再说这样的话,他目光沉着,出手沉稳有力。沈媛不是金丝雀,奋力一搏输赢他心里没底。 幸好还是略微占了上风。 却见她微微一笑,长剑又出。这一招他再熟悉不过,彼时少年,他教她的第一剑。 剑式漂亮,正配她窈窕身段。却是个空花架子,真正打起架来未必实用。 那是他以为他们都将一世安稳的呆在侯府,他空有一腔热血少年不得志,她落落寡欢夜夜孤灯为伴。然而那又什么关系,都困在这府内,一生一世他也是愿意的。 沈媛这一剑就这样无比绚丽的刺过来,身后放空,漏洞百出。 萧辰逸却不知如何去接。 眼看人近剑至,还来不及萧辰逸反应,却见沈媛直冲着他手里的剑撞去。 急忙往回收,晚了。 “阿媛!”她听到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吼愣了外面的数百御林军,吼愣了围着的影卫,她会心笑了。 一世的恩仇,就此都还了吧…… …… 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黄昏。 沈媛睁开眼望着床头的丁香花铃,还是自己的房间。 没死,没穿越。 那估计等着自己的就是生不如死。 “是,确有身孕,快三个月了……”外面御医的声音断断续续。 然后就看到萧辰逸阴沉着脸进来,沈媛连忙把眼睛闭上。 “你醒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媛只得睁开眼。 他看着她却不再说话,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帮她掖了被角,叹口气,转身又出去了。 她被强行拘在床上不让动弹。 “原来想不过是落得个圈禁的下场,至少还有个四角院子可以走走,如今却是要禁锢在床上。”她叹气。 “小姐不要说笑了。”雯竹一直在跟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你竟是这么但不住事的吗?”沈媛看着雯竹哭哭笑笑的摇头道。 哪知道雯竹哭的更甚,却脸上还是挂着笑。 沈媛也不知该悲还是喜,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个孩子。穿越的人,还能有个后代吗? 想起来不禁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肚子,平坦的很。也不知这古时候的御医靠不靠谱。 又一日,萧辰逸来看她。 “苦。”她正喝汤药,一碗接一碗。 剑伤在肋骨处,又动了胎气。 他板着脸抬手扔给她一个小包,打开是一包蜜饯。 她笑得天真得像个孩子。一转眼又被他拿了回去。 “不能一下子都吃完。”他说。 临走的时候,她突然拉住他。 “我想给雯竹求个恩典。”她道。 “你讲。” “御前行走的一位将军,名叫顾惋舟的,我想替雯竹求这一门亲事。”她特特的把顾惋舟这个人说在前边,生怕有丝毫差错。 “准了。”他也没几分犹豫,倒教她意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雯竹从屋外无意中进来听到,一下子跪倒谢恩,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欣喜。 “女大不中留。”他抬手去敲雯竹的额头。 “二爷走好。”雯竹突然对着他的背影道。 他身形一顿,然而没有回头,径直去了。 之后的几天,就是忙着给雯竹准备婚事。 萧辰逸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御赐这段婚姻,不过大家也都知晓是内里点过头的。 现在最忙的要数雯竹,又忙着照顾沈媛,又忙着准备小世子出生的衣物用品,又要忙着顾自己的嫁妆。 沈媛躺在床上,干着急。 “嫁妆倒是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也不在意这个。反正要等小姐生产了,小世子大些我再嫁。”雯竹道。 “哎呦呦,那你可以要让顾惋舟恨死我了。宫里多少嬷嬷婆子呢,我生产哪里用得着你伺候。我看八月十五就是好日子,要不就订这一日吧?”沈媛笑着对雯竹道。 又抬手对内务府等着回话的太监道,“等我问问圣上,若是他准了,就按照这个日子准备便是。” 太监连忙应了,“姑娘挑日子就成了,皇上那边说都听您的。”如今她也没个名分,所以宫里人还都叫她一声姑娘。然而还不走。 “公公还有事?”沈媛问。 “皇上说……说……”内务府公公支支吾吾。 “公公有事但说无妨。”雯竹道,一边塞了一口袋金叶子给这位公公。其实,她们这里恩宠是有点,手头可使的银钱却不多。 “皇上说,姑娘也该有个名分了。”公公终于开口道。 “这是好事呀,不知皇上要给我们姑娘个什么名分?”雯竹乐呵呵的问。 沈媛却是低头不语。 于是公公从袖中掏出一个单子来,“皇上说……皇上说……”哎,这个差当的。 “皇上说让姑娘自己挑一个名分……” 哦,也在意料之中。 沈媛拿过单子一看,果然,从婕妤到夫人,再到皇后,能有的都在上面了。 “姑娘得皇上圣宠,无人能及。”公公讨好道。 圣宠吗? 沈媛看着单子,是宠,也是试探。 “单子我留下了,待我想好了再回皇上吧。我乏了,想睡一会。”说着神情也带着浓浓倦意。 这事儿就这么压下了。宫内无人知晓,倒也风平浪静。 倒是雯竹的婚事迫在眼前。 如今已是七月,准备时间也不过一个多月。 好在都是不太看重讲究的人。 七月初七,顾惋舟着人送来了庚帖八字。 七月初八,抬了十二箱聘礼送入宫中。能从外面送进了这些东西不容易,还是萧辰逸开口才破了例。 七月十五,顾府那边着人给沈媛递话,说姑娘放心,婚房一应已经准备齐全。 七月二十四,雯竹正靠在沈媛的床尾一边闲话一边低头绣嫁衣。其他的尚且都有现成的,唯独这嫁衣,又要自己亲自一针一线的绣上去,别人帮不得忙的。 七月二十七,顾惋舟回乡祭祖,一去一回十日光景。 八月初二,顾惋舟回京路上行船遇劫匪,卒。 第二百零十章 花榭 是于七送来的消息。 他并未敢声张,只是将写有消息的竹简交给沈媛。 平地惊雷,沈媛不知如何跟雯竹开口。 那是个功夫很好的青年,却带着温文儒雅的模样。 也不知道雯竹喜欢他哪里。她那么活泼的性子,竟是喜欢这样温柔的男子。 然而人死了,就是没了。 沈媛慌慌张张的去寻萧辰逸。 “陛下还在书房议事。”公公在廊下拦着。 “让她进来。”里面声音依旧熟悉。 沈媛抬脚进去,望向他的目光一脸的不可置信。 “已经拍了两拨人去找过了,尸体也已打捞上来,确定是没错的。媛媛,你别太难过小心身子。”说着揽过来抱住她。 他的胡子略微硌在她的额头让她有些疼。她在他的怀里,心却还是慌。 “怎么就会遇到劫船的海盗呢?他是朝廷命官,带兵的将军……”沈媛不可置信道。 “他不光是雯竹的夫婿,还是本朝的大将,朕一定会把这件事一插到底的。” 可是再怎么查,人也是没了。 沈媛转身匆匆的往回走,宫里人多嘴杂,她不放心雯竹一个人在宫里。 “媛媛,你疑心我?”身后萧辰逸游移不定的声音,像是在害怕。 “臣妾不疑心,臣妾只是担心雯竹。”说着转身告退,一串泪珠子止不住落到地上。 他并未注意。 从御书房到回宫的路怎的这样长,沈媛急匆匆的走。 她来询问萧辰逸的这件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也没带人。沈媛一个人往宫里走,越走越心慌,心中着急,脚下却发虚,一步步如踩在棉花上一般。 还是于七作为影卫一直暗中跟随着,如今赶快上前扶住沈媛。 “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扶我过去那边墙根靠上一靠,头有些晕,脚底发虚。”沈媛挣扎着说道。 “大热天太阳毒,姑娘且慢点走别急。”余七安慰道。消息是他奉旨送去的,他自然知道她着急什么。 “人是真的……没了?”沈媛再次问。虽然她已经亲自问过萧辰逸。 “是。据属下所知,是确实无疑了的。” 是,人已经死了,回天无力。现在只能想想怎么安慰雯竹。 “刚刚看顺婕妤带人去了姑娘的宫里。”于七道。影卫不不应多言,只是不希望眼前这个姑娘再平添麻烦。 “若眉?”沈媛一愣。 若眉被封了顺婕妤之后,因为毒害梦娘本来应该赐死,可是因为当时她已经有孕。算一算,如今孩子也应该三岁了。 守着冷宫度日,一向无声无息。 “不好!”沈媛强撑起身子,快步向宫中走去。 迈入宫门,小宫娥们在庭院洒扫。并无一样,也没见到旁人。 “雯竹在哪?”沈媛焦急的问。 “姑姑在房里,说是姑娘屋内的花今日插的不好,自己采了两株百合并芍药要亲自给姑娘房中的花瓶都插好。” 沈媛心下稍定。 进了房果然看雯竹在插花。 “小姐,你看着花开得多好。”雯竹看见沈媛,露出一个会心笑颜。 她今日穿了一套月光白的衣衫,衬得整个人都充满神采。 一套白玉珍珠的头面,衬得更是面容白皙透光。 她平日里竟是些鲜亮的装扮,如今这样看着反倒让人眼前一亮。 论丫头里,她长得真真是最好。口齿伶俐,乖巧活泼。却又是她守了沈媛这么多年。 沈媛小心翼翼看她神色倒好,“若眉来过?” “好了,说了一会子闲话,又走了。”雯竹轻轻道道。 真的是这样吗? 沈媛看着雯竹淡然的神色反倒心惊肉跳。 “雯竹,你来,我有话和你说。”沈媛招手叫她。 “小姐,桌上有凉的酸梅汤,你爱喝冰的,可是冰的对身体不太好,这个是冰镇过的,拿出来要记得嘱咐小宫娥们多放一阵子,然后再喝。”雯竹没有过来,依旧在桌前摆弄那盆百合花。 “夏天别总吃太凉的东西呀,还有冬天,别总开窗子。切忌别只把窗子开一个小缝,尤其坐月子的时候,小心留下头疼的毛病。” “那几个老嬷嬷都是查过底细的,陛下对小姐其实是很好的,又或者,万一哪一日不好了,小姐自己别犯傻,也未必就一定要留在这里。” 雯竹絮絮叨叨。 “我知道,可是雯竹……”沈媛开口,又被她打断。 “其实我挺喜欢小孩子的,等小姐宝宝出世了,心里或许就安稳了。那些江山社稷其实和我们女人本无大关系。从前小姐犯傻,我也跟着犯傻,小姐以后别那么傻了……不过其实……我也不后悔跟着小姐犯傻。” “孩子的小衣服都已经被齐全了,我交代了小宫娥放好。还有一些小玩具,很多也不是我亲手秀的,不过我看着她们,做得还算细致。小姐知道,我对待下面的人,有时候还是蛮凶的。” “真像等孩子出世,叫我一声姑姑呀……” “自然会叫你姑姑,到时候你别带着他太淘气才好。”沈媛起身走过去拉雯竹放在自己小腹上。“小孩子长得很快,那些衣服哪里够,以后还少不得要劳烦你。” 七月天,雯竹的手苍白冰冰凉。 却见她摇摇头,“哪里还能够,小姐,雯竹要嫁人了呀……” 说着的话,却是一脸绝望。 沈媛的一颗心不断下沉。 “小姐,以后,雯竹再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多小心些。别净想着顾着旁的人,却单单只顾不得自己。” “你知道了是不是?”沈媛终于问道。 雯竹凄然一笑。 嘴角竟然一缕鲜血流出来。她努力咽了咽。 “对不起呀小姐,是我害了他。”雯竹终于无力倒在沈媛怀中。 “雯竹!你听若眉瞎说了什么,你吃了什么?”沈媛慌乱的问。伸手去擦雯竹嘴角的血。然而擦不干净了,雯竹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出来,一抹红落在身上的月光白衣裙上,刺目心痛。 “不是你害的他,是我害的,是我,是我害的他啊!”沈媛抱着雯竹沙哑的哭喊道。 然而,怀中的人,再无了声息。 百合花落,花榭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如梦 “陛下,孩子没有保住。”外面呼啦啦跪了满地太医。 沈媛是清醒的,在里间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再无牵挂了,她不知道,如果开口求一求,他是否能一心软放她离开。 他若不放,她还真没有办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想到这里,她轻轻按了按小衣袖口,是一封密信。 百里奚托人捎来的亲笔信,他说若是想走,八月十五那晚若是能出宫去,自是有人接应。 八月十五,原是雯竹大婚的日子。 可是西岐国,她可去得? 得沈媛者得天下,原来的一句司徒烨的笑谈,如今竟然成了自己一生的囚牢。 …… 绵延的山脉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皑皑白雪,那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几只红梅生在在四角亭的周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红梅星星点缀, 远看更是别有一番风景。 沈媛紧紧身上的斗篷。 她在这里住下,算一算,已经几个月光景。 也并不是能常见到百里奚,他如今忙着打理国事,再不是从前那个书生模样的草药先生。 倒是靳山和司徒烨常来。 反正他们来了她也不烦,不来,也不觉得寂寞。 他们俩如今也不忙,朝政国事自有一众削尖了头的大臣辅佐。在它国蛰伏多年的人,回到自己的国家反倒没了什么用武之地。 偶尔下几盘棋。 只是有一次,司徒烨似有似无的想提起萧衍。 沈媛也只是淡淡的听着。 从前那些人和事,恍如昨世。 听说北融族和大夏又要开战,听说萧衍寻边民间四处找她。 这些事,如今于她,也只是听一听。 她再不去想他寻她,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心假意。是怕她匡扶旧国,还是怕她辅佐别国。又或者是真的舍不得她。 其实或许都是真的。只是,那又如何。 百里奚的嫔妃也曾过来看过她。她如今住在皇家山上的一个庄园里。 储君藏匿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夏国姑娘的事情在宫廷已经秘密传开。 女人们,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她便让她们瞧,瞧够了,自然也就回去了。 百里奚并不打算跟她怎么样,她说她是他的朋友,投奔来小住。 她知道诸多嫔妃包括百里奚如今的这位王后心中都多少有些不放心,然而看过了,也就没什么了。 她确如死水一潭。 偶尔也有高兴的时候,那一日百里奚来看她,带了一把箜篌过来,她看了着实欣喜。 伸手试了试,竟也是把好琴。 此后便日日也有了事情做。 偶尔想起秦清柔,如今是两国无法通信,沈媛倒是真心心里佩服她,青灯古佛的日子,原来却是要更容易过一些。只要心中不再有对一个人的念想。 她如今却也是真的不想了。 虽然那日给百里奚弹箜篌,被他很是调侃一番。说原来以为她只会杀人,却不知道这双手还能奏乐。 她微微的笑,她何尝是能奏乐,她舞也跳得好极了。 突然想到最终也没能给萧辰逸跳上一场,下意识的低头有些落落寡欢。 不过也很快释然了。 转年开春,大夏攻西岐。 百里奚倒不至于焦头烂额措手不及,却也没来麻烦她分毫。 沈媛很是感激。 又过了几月,听说西岐抢占了大夏几个城池过去。 沈媛也没评论什么。 天下之大,分分合合。 闲来无事她做了个地球仪出来,四大洲五大洋的一一标记清楚。恶作剧一样送给司徒烨。 司徒烨不明所以。 “你确定这就是我们所在的世界?”靳山在一旁抱着剑随口问。 倒是问的沈媛一愣。 是啊,你确定吗? 不,我不确定。 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生物。 北融、西岐和大夏分分合合时不时的有战事发生,靳山和司徒烨乐此不疲的跟她报告外面的情况。 她却越来越淡然。这个世上,实在再没了什么是自己可担心的事。 山外的日子瞬息万变,她山上的日子日复一日都是一个样子。 本来留了两个伺候的小宫娥,她怕她们跟着在山上烦闷,都又让百里奚遣回宫了。 偶尔自己爬山。雪山湿滑实在难走,又没什么现代的攀登器材,多少有些危险。 沈媛也不太怕。 她这几个月功夫倒是精尽不少,一手软剑舞得很是了得。 从前都说舞剑只讲花架子的常常不中用,其实他们都错了。 真正好的剑法,才是最好看的。 她一手剑法舞得乱花渐欲迷人眼。 越好看的,越危险。 真正好看的,才最危险。 偶尔靳山过来,她就和他比试一番。 靳山如今不是她的敌手。或许司徒烨还可,如果,他的腿没废的话。 她终究还是欠他的。 司徒烨有一次忍不住安慰她,说欠他的是萧衍,他自己倒也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她,依旧习惯把萧衍的,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若说渊源,其实帝姬周媛和司徒烨认识的最早。 沈媛低头一笑,他们都不知道。她只是沈媛,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大红的喜帕盖头一掀,看到的就是萧辰逸的脸。 如今,依然会午夜梦回的一张脸。 还是少年的样子,玉帯云靴,飞扬跋扈,眉宇间藏不住的少年神采。 终于爬到山顶上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竟有一处道观。 她随性走进去,从此就认识了怀烟。 怀烟是一道姑,也不知在此修行了多久,也不知为何要在此修行。总之遇到了,便随缘。 从此她就爱上了时时往山顶上跑。偶尔喝喝茶,下下棋。 怀烟是个不修来世,只问今生的道姑。 出见沈媛时着实一愣,很是惊讶了半日。 她说近日便知晓,会有一位无今生也无来世的人拜访,她还纳闷,不想今日竟见到了,世上果真有这样的人。 沈媛也不知说些什么。 后来熟了,沈媛又忍不住问,若是自己无今生无来世,可有缘还能续前世? 怀烟摇摇头只是不语。 是夜沈媛偶得一梦,梦中有人徐徐而问,“前世,前世,可记归路?” 猛然转醒,记得梦中那声音竟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