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本王心尖宝》 第1章 嫁娶 序: “帝师,如若我嫁去了云国,璃国又该如何?” … “得云国庇护,千秋鼎盛。” … “…好” * * 浮京临县,山谷寂静,逐魂哀鸣。 “铛!” 寒光乍现,骨肉分离。 伴着四溅的血水,少女粲然一笑,恍如鬼魅: “还要来吗?” 不等他们回应,又是一阵剑花飞舞,数人倒下,血水横流。 月色下,少女被血骑簇拥着,眸含赤焰,灼烧人心。 不远处,一众举着刀剑装腔作势的蒙面人撤了几步。 为首的那人,更是慌乱不堪, “吾等并无恶意,只求殿下配合!” 配合? 呵,可笑。 少女扬起菱唇,一袭火红的花间裙随风摇曳,勾勒出凤临天下的气焰。 “既然都来了,就出来聊聊天?” 她甩弄着长剑,神情慵懒而疏离。 暗处,有人动了动,却没有露面: “落扶桑,你好好做你的璃国殿下不好吗?为什么要答应和亲?” 这声音…是个女的? 落扶桑一笑,端的是柔媚倾城: “怎的,你还想跟我抢人?” 那女子显然是激动了, “你又不喜欢他,何不成全于我?” 落扶桑噗嗤一笑,道: “成全你做什么?” 女子声音尖利: “你们俩只是政治联姻,而我喜欢了他十年,我从小就想嫁他,这还不够吗?” “所以,我就必须让你?呵,先来后到也不是这个理。” “落扶桑,景知哥哥只能是我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为好!” 闻言,落扶桑摸了摸血狼的头,勾唇莞尔间,便是一只惑乱江山的桃花妖: “你的? 可我告诉你,打明儿个成了亲,他江景知,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人。 什么小三小四通房妾室,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揍一双,来个三三四四,我打包好了,就全给塞猪笼。 至于小白莲,我也是一掐一个准的凋零。 所以,他江景知是我的,我的,我的。 你想嫁他,就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女子气急,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亲手撕碎她, “落扶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 落扶桑坐回狼背,一双眸子里,皆是嗜血的妖娆: “明日大婚敬的酒,我还是要吃的。” 女子咬牙:“来人,给我杀了她!” 落扶桑黛眉微扬,妍丽如初: “奉陪到底!” … 月夜乌啼,又是一场厮杀。 而浮京城十里长街,皆是张灯结彩,为明日楚王大婚而准备。 山谷中,迷魂散弥漫,哐嘡一声,长剑摔落。 她倒在地上,渐渐没了意识。 茫茫白雾里,她只有一个念头: 小七,我来找云国你了。 … 〔奉天承运,陛下诏曰: 兹闻璃国扶桑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 今,皇七子楚王已至适婚之时,值扶桑待字闺中,与汝堪称天设地造。 为成佳人之美,结两姓之好,特赐婚于二人,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 你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 翌日,楚王府。 一身大红喜服的江景知站在那,神色淡漠而疏离。 八宝玲珑花轿落在府门外,就等着他踢轿。 车内,新娘手心微润,喜帕也被绞出了无数折痕。 一瞬间,光亮窜入。 满目通红里,她只瞧见江景知绣着龙凤喜纹的衣袂。 “出来吧。” 少年声音清冷,道是有情却无情。 一滴泪,苍然滑落。 新娘笑着抹了眼泪,拿过喜娘递来的绣球喜绸,由出轿小娘迎出花轿。 江景知看着她,墨眸深深。 “嫁给本王,甘心吗?” 新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 “心甘情愿。” 绝不后悔。 … “嗷~” 悠远的一声狼嗥。 “有狼,有狼啊!” “大家快跑,快点。” “进屋,快进屋。” 一时之间,宾客四散,场面混乱。 喜娘也是被吓白了脸色,慌然道: “王爷王妃,还是快快入府罢。” 江景知充耳不闻,反而凝着长街尽头,隐隐出神。 他…… 到底在期待什么? … …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阳景熹微,浮光掠影。 美人如斯,出尘绝艳。 所有人,皆停了动作,也忘了言语。 不远处,少女一袭火红,青黛娥眉,明眸流眄,唇红齿白。 “夫君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好呢?竟将我丢了。” 在众人征愣的目光里,她轻轻一笑,足尖落地,随即款款而来。 血狼作陪,红裙曳地,裙袂迭迭。 喜服上,那只展翅翱翔的凤凰,也随步态款款而动,展开迤逦的长尾,傲立九天。 璃国扶桑,成了他的妻? 江景知呼吸一滞,心口也越发憋闷。 适才,他是在等她吗? “你就说,你该不该罚?” 一个愣神间,落扶桑已然走到他面前,攀上他的衣襟,低声耳语。 少女馨香入鼻,江景知心尖一紧,通身微麻。 “把我丢在外面就算了,也不来接我,我真的…” 落扶桑敛回琉璃眸中的泪光,扑入他怀里。 真的真的很想你,江小七。 少女入怀,江景知下意识就丢了喜绸,将她抱了个满怀。 这种无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也想不清缘由。 正想说话,怀里那人却抬起了头,琉璃色的眸子微微泛红: “江景知,你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 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他是不是就娶了那个冒牌货过一辈子? “……” 第一次被骂,江景知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是对她,他又忍不下心摆脸色。 想着,便只能认命的抱着她。 二人相拥许久,待落扶桑收拾好心情,才抬起头,糯声道: “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要是娶错了,岂不可惜?” 头一回听一个姑娘这么大言不惭的夸自己,江景知只觉得新奇。 可一想起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他的脑子里不免又是一场天人交战。 最终…… 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落扶桑开颜一笑,明媚如阳。 她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转过头,看向了‘新娘’。 “当然,敢抢我男人的人,我也想看看,是何模样。” “啊。” 女子一声惊呼。 … 盖头被掀,悄然落地。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怎么会…… 第2章 大婚 “天爷啊,这,这不是常家小姐吗?” … “常梦姐姐!?” … “简直不成体统!” … “要是丞相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哈哈,能怎么样?好歹是自个手心的宝贝,打不得骂不得。” … “丹儿别看,回你母亲那去。” … 男客们的肆意议论,女客们的鄙夷蔑视,街上又热闹了起来。 常梦雾着水眸, “景知哥哥,我…”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喜欢了他十年。 江景知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眉目清冷。 常梦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反而道: “我是相府嫡女,亦可助你问鼎…” 江景知扯出一抹莫名的笑,漠然截住她要说的话: “本王的妻,为妻,不为棋。” 常梦苍白了脸色,一双美眸泫然欲泣,“我喜欢了你十年…” “可本王也拒绝了你十年。” 话音未落,常梦却痴狂的笑了起来,“江景知,你骗人!” 从小到大,他虽然对她冷冷清清的,但也绝不至于如此绝情。 一定是因为她,一定是! “景知哥哥,我相信你是身不由己的。” 常梦软了声音,轻轻柔柔的极为无害。 而更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她推开了落扶桑,上前搂住了江景知,娇声道: “景知哥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你是喜欢我的。” 江景知墨眸染上阴寒,“松手。” “景知哥哥,我只嫁你。” 常梦死死搂着他,满脸倔强。 僵持片刻,江景知便已然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一手掐住常梦细白的脖颈,墨眸冰寒。 “你敢设计本王?” 常梦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拼命挣扎。 寒意入骨,江景知那双如山水画的眸子粹满了寒冰,显了不正常的冰蓝色。 落扶桑连忙一把掀开常梦,随后吩咐道: “常府来个人,把你家小姐带回去。” 话音刚落,她便握住了江景知的手,像是在安抚他。 一瞬间,冰寒褪去,大地回春。 喜娘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王爷,该领着新娘跨火盆了。” 江景知敛住心神,悄悄看了左手边的人一眼,耳尖微红。 “王爷,王妃,请~” 喜娘也算内心强大,一场闹剧下来,这角色转换的也是极其自然。 待两位新人就位,又是一系列引赞,通赞,婚礼也恢复了原先热闹的气氛。 可怎么说呢,江景知还是觉得哪怪怪的。 跨火盆, 拜天地, 挑盖头, 结发礼, 合卺酒。 嗯…… 那就是了,他还没挑盖头。 但是,他的小妻子,好像很忙。 “小欢喜,记得等血骑们吃好了,就让它们回去,知道吗?” … “小欢喜,你看我是不是有点胖了?” … “小欢喜,你今晚什么时候睡啊?” … 婚床上,江景知盯着落扶桑若有所思。 门口,落扶桑也时不时瞥他一眼,然后匆匆移开视线。 昂~ 怎么办,她怂了。 欲哭无泪…… 小欢喜磕着瓜子,一脸兴味的挑眉道: “王爷,殿下有点小紧张呢,记得哄哄她哟。”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走……了! 原地,落扶桑自闭了。 好几次深呼吸过后,她认命的关了门,然后慢吞吞移到江景知跟前,支吾道: “我怂了。” 瞧着她怯生生的小模样,江景知不自觉一笑。 既然小妻子比他还害羞,他还是要强势一点才好, “所以呢?” “所,所以,我们盖着被子聊聊人生?” 聊人生? 这有什么好聊的? 他还不如好好研究一下他的小妻子呢。 他看着她,眉眼温情: “过来。” 落扶桑听话的挪了一步,停住。 江景知无奈,又招了招手: “再过来点。” 落扶桑又挪了一步,停住。 两人的膝盖挨在了一起。 江景知伸手,扣着她的腰肢往上一提,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面对着面,彼此气息缠绕。 “你很怕我?” 他低声问她。 落扶桑摇摇头,“不怕。” 喜欢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怕。 她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怂。 “那你甘心嫁我吗?” 这个问题,他还没有问过她。 “甘心啊,我捡了个大便宜。” 落扶桑歪着小脑袋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煞是好看。 看着她眸子里浅浅的焰光,江景知呼吸微微一慢,就连握住她腰肢的手掌,也微微湿润。 他动了动喉结,一边试探着近前,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怕她不高兴。 而落扶桑蜷缩了指尖,不敢出一口大气。 她在想,这时候,她该主动点呢还是矜持一点? 还没想到结果,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对,就是脸上。 落扶桑一懵,眨了眨眼,“你干嘛亲我脸?” 被她质问,江景知心脏一阵狂跳,有些做贼心虚: “情…情不自禁,既然你不喜欢…” 还没说完,他的唇上便是一软。 墨眸猛然一缩,他差点忘了呼吸,险些背过气。 “夫君真笨,都说亲嘴亲嘴,当然是要亲唔…” 嗯……真好,孺子可教也。 床幔落下,凤冠摘落。 红雾朦胧里,三千青丝披散,火红长裙落地。 红纱灯影影绰绰。 宾客早已散去,浮京陷入了沉睡。 第3章 眼中星河 一年前— 青要金库失窃,云帝派遣楚王前往,查探事实。 青要·畛水 江景知带了众多白羽卫前往金库查探了一番。 可金库并无另外的出口,也没有找到什么机关。 江景知带着满腹疑团下山,刚走到半山腰, “王爷,沾了您的光,今日青要倒是太平。” 说话的是白羽卫首领钟离醉,长眉浓丽,挑着桃花眼,摇着桃花扇,唇红齿白,一股子风流味。 夜风呼啸而过,正好掩住了某些细微的声音。 江景知黑亮的眸子微微深沉,他看着四周阴森森的树林,清然挑眉,“本王倒是觉得很不太平。” 扑簌簌~ 飞鸟惊起。 不过片刻,树林里飘起蓝幽幽绿幽幽的鬼火。 钟离醉的桃花扇一收,“呦呵,闹了这么久的鬼怪,今天倒是被小爷撞见了?” 江景知拿起剑,警惕着周遭的一切,“现在树林里盯着我们的可不在少数。” 钟离醉一双桃花眼淬满凝重,“鬼火在开路?” “先下山再说,这里的地形对我们不利。” 钟离醉点头。 一行人匆匆的往山下赶。 夜已深,树林阴翳,逐魂鸟不时几声啼啭,幽寂空灵,鬼火焰光瘆人,空气里一股悠悠的酸臭味。 他们走动,那四周灌木丛里的人或者什么东西也在随着他们移动。 白羽卫一向训练有素,听着灌木丛里发出的声响,一个个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 待一行人到了山脚,那灌木丛的声音也停了,像是在蓄势待发。 钟离醉不安起来,“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羽卫已经围成了一圈。 江景知扫视着四周,“点火把,他们怕火。” 闻声,白羽卫纷纷点起了火把。 一时间,阴翳的树林顿时火光漫天。 钟离醉望着灌丛,“是什么鬼东西?” “腐尸。” 江景知攥紧了手中的剑,面色沉重。 腐尸?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可再仔细去嗅探,确实是腐尸的气味。 沉寂的气氛里,有液体在流动。 酸臭味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液体流动的声音也在一分一秒刺激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借着墨玉的光芒,江景知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水。 血水没有绝源,是一直源源不断的状态。 江景知的目光循着血水而上,直到对上灌木丛里一双泛白的眼。 “嘶嘶嘶…” 那东西从灌木丛窜了出来。 刺鼻的酸腐味,刺激的所有人一阵反胃。 江景知一双墨眸冷冷的看着不远处一具血肉模糊的腐尸。 一具腐尸出现,四面八方的腐尸也都窜了出来。 山林的鸟雀被惊醒,啼呜扑朔,越过清月。 酸腐味冲天,好几个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钟离醉也被熏得脸色发白。 两边僵持着,谁也没先动手,气氛凝滞压抑。 一阵箫声突起,腐尸应声而动,疯了一般嘶吼着攻击江景知一行人。 还有几具腐尸齐齐缠上了江景知,像是知道他就是这些人的主子一般。 一番厮杀, 血肉横飞, 恶臭酸腐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山林。 江景知玉簪微移,额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手中的剑沾满了尸血,血水顺着剑身流下,一滴,一滴,又一滴的坠入土壤。 那箫声还在继续,且越发凌厉激昂。 腐尸的攻击也随着箫声变得更加凌厉。 而江景知,依旧是腐尸重点攻击的对象。 激战中,暗处有人喊了一声“放箭!” 正与腐尸纠缠的江景知眸光一沉,这是打算赶尽杀绝? 箭雨飒飒飞来 不少白羽卫倒地,腐尸见状,纷纷扑了上去分食。 钟离醉怒目圆睁,用尽力气砍杀掉那些腐尸,护好那几个白羽卫的尸身。 而江景知被太多腐尸纠缠,箭雨飞来没有移开身,肩上中了一箭。 闻到血腥味,那些腐尸明显兴奋了起来,嘶吼着,垂涎着。 江景知没了力气,跪在地上。 钟离醉慌忙上前护着他,“王爷?你怎么样?” 江景知微敛着黑眸,目光所过皆冰冷刺寒,“箭上有毒罢了” 他将剑插入土壤,踉跄着站起身。 他的眸色已经冰蓝,全身上下也萦着寒光。 箫声依旧,越来越多的白羽卫倒地不起。 一支利箭飞来, 江景知已经没了力气避开。 噌! 另一支箭及时射来,将它打落。 畛水溪流涓涓,夏夜月光清润,细细的为河水镀上一层碎钻光晕。 七月,浮华正好。 畛水上游,落扶桑光着脚丫站在溪水中,好整以暇的俯视着下游的江景知。 与一个人初识之时,她喜欢看她他的眼睛。 因为眼睛,最是藏不住秘密。 许是此时的月光太过清润,照的少年的瞳孔清澈黑亮,隐隐笼了一层水雾。 这一层水雾,如同新雨后的远山,有轻舟微漾,惊鸿一瞥便是美到极致的山水画。 下意识的,她想起了父亲写给母亲的那句情话: 你的眼里有星河闪烁,值得半生蹉跎。 他的眼睛,是她看过最好看的,没有之一。 两人就这样,隔着宽宽的畛水,对视。 偏生,这时候由不得半点疏忽。 愣神间,落扶桑已连搭两箭,正中两具腐尸的心脏。 她望向他,“心脏是他们的命门。” 江景知扬了扬嘴角,竭力提起力气,命令道:“都听到了吗?剜了他们的心脏!” “诺!” 在一片厮杀里,畛水缓缓发出婉转动听的音符,如若细听,音符凑在一起,便成了一首歌。 它在唱,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佩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传闻畛水存在神灵,接触到河水,它便能知晓你的前世,并将你前世的执念以人族写出的诗歌唱诵出来,让今生的人能知晓自己的前世。 不过,这也只是在璃国的传言。 而在云国,畛水可是恶水之源,世人唯恐避之不及。 落扶桑征征的看向江景知,她在想,她跟他到底有什么缘分。 眼看着江景知就要倒地,她连忙回神吹了口哨。 哨声抑扬顿挫,隐约在召唤着什么。 “嗷~” 是狼的嚎鸣。 “狼!是狼!” 所剩无几的白羽卫到吸了一口凉气,惊叫道。 江景知抬头,丛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无数匹瞳色血红的狼。 不, 准确来说是狼群。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少女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江景知却没了力气去看她一眼。 他倒在了她怀里。 “喂?喂?别睡啊。喂!?” 落扶桑慌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过这样一幕。 第4章 七与柒 璃国·边城 畛水一战,江景知一行元气大伤,可就在他昏迷不醒的几天里,赵王江景琰承袭东宫之位,是为云国太子。 “嘶~” 床榻上,江景知悠悠转醒。 突然的明亮环境,刺得他眼睛生疼。 “嘿,你醒了啊?” 又是那股淡淡的花香,冷艳馥雅。 落扶桑端着茶杯趴在他边上,琉璃眸亮亮的,“要不要喝点水?” 江景知侧过脑袋望着她,可眼前一片模糊。 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落扶桑小心翼翼喂了他水,眼神专注的比处理政事还认真。 这么些天,她还挺喜欢这种照顾人的感觉。 干涩的喉咙久旱逢甘霖,江景知稍稍发得出声,“眼,看…不清。” 看不清? 落扶桑心底咯噔一下,“我去找大夫,你等我。” 她着急离开,江景知却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她。 然后, 一个不注意,落扶桑就被他扯着砸到了他身上。 少年的怀抱暖暖的,还带着药草的香味,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江景知耳尖微红,因为手心下是她如细柳的腰身,玲珑有致。 落扶桑正好瞧见他偷偷滚动喉结的小动作,她轻轻笑了笑,落落大方的起身,朝外头喊道: “小欢喜?”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在悄悄试探。 落扶桑扶额,商量道:“跑个腿,奖励一盒藤萝饼?” 小欢喜眯了眯杏眼,模样可爱极了,透过门缝,还能瞧见她精神的双丫髻。 江景知微微一笑,沙哑着嗓子道:“不用找了,我能看见了。” 落扶桑面露怀疑,“没骗我?” “嗯,你很漂亮。” 他定定的道。 闻言,落扶桑莞尔一笑,一双琉璃瞳里,眸光浅艳娇柔。 “那我该叫你什么?” 她问。 江景知盯着眼前模糊不清的倩影出神, “我在家中排行老七,姓江,你叫我江小七就好。” “江小七?” 落扶桑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你呢?” 江景知睁着一双温润出尘的眸子跟她对视,苍穹碧落里,繁星满天。 “我是落小柒,请多多指教。” 落扶桑一笑,眸中水光流转,熠熠生辉。 初次相识,一个自我介绍都带了拘谨。 她望着眼前的少年眸光温柔,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仿若初春。 “咚咚咚…” 是敲门声。 紧接着,钟离醉带着一股子轻佻味的问候便传了进来, “公子?现在方便吗?” 听着某人别有深意的话,江景知眉峰一跳,“进来吧。” … 等到钟离醉进屋,落扶桑也起身往屋外走。 “你去哪?” 身边的空气浮动,他知道她要走了。 想也没想,他就问出了声。 落扶桑眸子微微发亮,侧身戳了戳他的手心。 因为她的触碰,江景知蜷缩了手指,心脏也跳的不正常。 可是下一秒… “弟弟乖,姐姐给你熬药去。” 说完,她还摸了摸他的头,简直就是标准的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 他可以只对前两个字感兴趣吗? 江景知颇有些惆怅… 而一旁的钟离醉,正竭尽毕生力量憋笑,一双桃花眸也起了雾,朦朦胧胧的笼罩着繁花。 江景知一个凌厉的刀眼,嗓音干哑,“很好笑?” 钟离醉连忙捂嘴摇头,乖巧的很。 看他眼力见还不错,江景知也没再为难他,而是端起了一杯茶喝着,道: “父皇有说什么吗?” 钟离醉褪去笑容,眼帘低垂,“江景琰成了太子。” 嘭嚓! 前一秒完好无损的杯盏,此时碎了一地。 一语,已然卷走了江景知眼里所有的光。 “……” “……” 沉默着沉默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笑声,由最初的干笑成了讪笑,甚至于到最后笑出了泪水,他也仍未停歇。 单枪匹马这么多年,他执迷不悟的梦,也该醒了。 呵呵, 是该醒了。 “咳……” 他还未来得及捂住唇口,一朵红梅,便绽放在了白狐毯上。 钟离醉一慌,“王爷你,” 江景知抹掉唇边的血水,诡丽一笑,“死不了。” 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他又何曾惧怕过流血? “属下传了信给闻人,相信过几日,咱们就能回云国。到时候王爷,” “埋伏是他设下的。” 什么青要山金库失窃,什么腐尸,什么埋伏,都是笑话! 天大的笑话! 江景知翻了个身,朝里侧躺着,“是我忘了,他不止是一位父亲,还是一位帝王。” 钟离醉望了他好几眼,犹豫着开口: “王爷只管安心养伤就是了,其他的事,属下会处理的。” “下去吧,我想歇歇。”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钟离醉没了法子,只得退下。 第5章 逗笑 第二日, 朝阳初升,晓雾弥漫。 浑浑噩噩一晚上,其间落扶桑进来喂了药,点了安神香,才让他睡得稍稍安稳些。 再一次惊醒, 他细细抹掉眼角的湿润,坐起身,蜷缩着修长的手脚。 冷汗已然润透了他单薄的月白色寝衣,莹润细白的手,正捂着心口。 “小七?起床了吗?” 是落扶桑的声音。 江景知将头埋在膝盖处,嗡嗡的道:“你进来。” 落扶桑一进屋就蹙了两弯黛眉,却也没说什么。 她端了清粥放在桌上,又拉起床幔,看着他:“我做了些薏苡粥,要不要吃点?” 少女身上洗净纤华的花香袭来,他的心,也平稳下来。 “这些天,麻烦你了。” 江景知扶着床沿,虚弱的道。 落扶桑瞄了他一眼,自夸道: “不麻烦啊,毕竟我美丽动人,心地善良,你说是不是?” 她说的俏皮,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逗的江景知不禁扬了扬唇。 落扶桑眉眼带笑,“是不是挺棒?” 江景知施恩的笑了笑,眸中清潭潋滟无双,“嗯。” 看他笑了,落扶桑像个讨要到了糖果的孩子,弯了腰与他对视,甜而不腻的清浅一笑: “小七笑起来真好看。” 江景知笑容一顿,静静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 眼前,依旧是白蒙蒙的一片。 周遭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除开她。 落扶桑盯着他略微空洞的瞳眸瞧了一会儿,而后又道: “过两天牵丝节,我带你出去走走?” 每天闷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而且她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少女若有若无的体香钻入鼻孔,江景知摇了摇头,悄悄往里面挪了挪。 “为什么不去?” 落扶桑凑近他,定定的瞧着他的眼睛。 江景知捂唇咳了咳,“没兴趣。” 说的这样直接,落扶桑都愣了愣,半天才回神道:“你竟然拒绝我?” “……”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还在想着要不要道歉,落扶桑就笑着开了口: “好了,不逗你了,到时候你要是想出去了,我就空出时间陪你,好不好?” 一个‘好不好’,像极了在哄小朋友。 江景知俊脸一烫,匆忙别开了脸,“我要洗漱了。” 小公子脸皮薄,落扶桑也没再逗弄他,而是细声嘱咐道: “洗漱完就喝点粥,半个时辰后,我再端药来。” 江景知局促的点点头,下床的动作也磕磕绊绊的,像个毛头小子。 落扶桑嫣然一笑,而后步步生莲的出了房间。 等听到关门声,江景知才喘了口大气,不停的拍着胸口, “当年杀人也不带这么慌的。” 杀… 杀人? 刚走出房门几步的落扶桑一个踉跄,险些没摔个狗啃泥。 难道男孩子,开口闭口都是打打杀杀的? “小姐?” 回廊那头,小欢喜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小丫头一身象牙白曳地长裙,挽着双丫髻,颜若渥丹,白白净净的很是养眼。 “怎么了?” 落扶桑稳下心神,接住她。 “师父病了,想让你回去一趟。” 帝师? 帝师怎么会……? 犹豫片刻,她蹙了眉: “那我先回蒙京,边城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欢喜福了福身: “诺。” 第6章 傅清珩 璃国·蒙京 边城与蒙京离得近,落扶桑到达皇宫之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 “恭迎殿下回宫。” 正红朱漆大门大开,宫衣婢子规规矩矩站成两列,低首含眉,巧笑情兮。 落扶桑无暇他顾,甩了马鞭,就往离挽殿跑。 夏日午后阳光毒辣,她都有些脚步虚浮。 待跑到殿门前,她腿脚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幸好,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一个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舍得回来了?” 男人的嗓音清啭温凉,在如今这时节,像极了一阵微凉的风,和煦而又清凉。 落扶桑:… 她就知道! 就知道!! “放我下去,大骗子!” 还有小欢喜,她竟然也骗她。 傅清珩不理她,自顾自搂着她进了离挽殿。 离挽殿里放了许多冰块,倒是十分凉快。 他将她稳稳的放在软榻上,装傻充愣道:“小丫头片子,我骗你什么了?” 落扶桑瞧着他这一副无赖模样就来气,抬手就捣了他一拳。 一拳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就砸的他脸色发白。 落扶桑心尖一颤,“你受伤了?” 难怪呢, 难怪刚刚他抱她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傅清珩不说话,一双碧蓝色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我问你话呢,怎么受伤了?” 落扶桑也急了,一阵手忙脚乱想要给他检查伤势。 傅清珩拦住她的手,“胆子大了,敢冲我大吼大叫了?” 落扶桑看向他,眼睛都雾了,“清哥,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清哥。 真好听。 傅清珩不露声色的浅浅扬唇,抬头揉了揉她的发, “小丫头长大了,知道心疼娘家人了。” 落扶桑都要急死了,才没闲工夫理会他的打趣,“傅清珩,你到底说不说?” 傅清珩也不闹她了,转身坐回太师椅,“云国来了人,说要求亲。” 云国? 落扶桑了然。 新立的太子江景琰根基不稳,又恰逢朝局动荡,他定是要寻找强大的妻族来巩固他的东宫之位的。 所以,他寻的妻族便是璃国皇室之女。 可天下皆知的是,落染陛下无兄弟姊妹,又遣散了后宫,只留了一位皇夫,那便是苏止。 所以如今的璃国皇室,只有她落扶桑一位殿下。 呵,真是好盘算。 “所以清哥,你是因为我受的伤?” 落扶桑怔怔的望着他苍白的侧脸,语气发闷。 傅清珩穿着白色的绸缎寝衣,一头墨发用玉簪挽起,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郎艳独绝,清俊如仙。 “你若不愿意,我倾尽天下也会护你周全的。” 他侧过头看她,碧蓝色的眸子晶莹剔透,像一颗宝石。 落扶桑攥紧身下的被褥,“是不是璃国出了什么问题?不然,这种事你肯定不会理会。” 傅清珩静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半月珏…不见了。” 落扶桑指尖一颤,“怎,怎么会…” 她的惊慌全落在眼里,如同琉璃盏的灯火将灭。 “会不会,会不会是掉在哪了?” 她不死心,也不敢相信。 傅清珩揉了揉她的长发,嗓音略带疲倦,“半月珏丢失,是事实。” 刚说完,他又道了一句,“对不起。” “那清哥,会不会是云国动了手脚,所以半…” 两人悄悄交换一个眼神。 落扶桑低下头,菱唇泛白,转了话锋: “帝师,如若我嫁去了云国,璃国又该如何?” 傅清珩偏头,淡淡道:“得云国庇护,千秋鼎盛。” 空气凝滞许久…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或许就是一生了。 她是落扶桑,亦是璃国千万百姓的落扶桑,这个道理,她自小就懂。 如今三国鼎立,云国野心勃勃,郁国虎视眈眈,她们璃国早成了两国想要瓜分的盘中食。 现下半月珏又丢失,对璃国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 不得不嫁。 第7章 大可爱跟小可爱 是夜,落扶桑一路披星戴月,紧赶慢赶回了边城。 等回到宅子,小欢喜和钟离醉都不见了踪影。 而江景知处理好伤口,正泡在冰寒的水中,进行调息。 落扶桑怕他有什么事,就隔了一层纱幔,一直在旁边守着。 可耐不住困意,她蹲在池子边上眼皮打架,小脑袋也左晃晃右摇摇,昏昏入睡,然后… “噗通” 江景知睁开眼,就隐隐约约见落扶桑在水里扑腾着小胳膊。 他好笑,游了过去一把将她扶起,勾起戏谑的唇角,“你这是在干嘛?” 落扶桑还迷迷糊糊的,“我在狗刨啊。” 她以为她还在做梦,掉湖里了,然后谁救了她。 她的迷糊样可爱得紧,江景知不禁又笑了笑。 “我送你回床上睡吧。” 这丫头奔波了一天,现在还要陪他,到真是难为她了。 落扶桑又扑腾了好几下,发现浴池水没多深后,尴尬的停住了动作, “你,你泡完了啊?” 等她站稳,江景知才松了手,转身穿上衣服。 “对啊,该睡觉了。” “那你先睡吧,我也要睡了。” 落扶桑打着哈欠,然后拧干湿湿的裙摆,迈出浴池,往外室走。 美人出浴,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 可惜,他是不能饱眼福了。 “洗个澡再睡。” 身上都湿了,要是着了风寒怎么办? 落扶桑挑挑眉,蹦哒到他面前,软声道: “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江景知随意系了一下腰封,也不遮掩自己上好的身材,“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说。” 她神神秘秘的道。 江景知考虑了一会,“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什么事我都答应。” 落扶桑美眸微亮,激动的握住了他的臂弯, “那你不许后悔,要是后悔了,我就…就…” “就如何?” 江景知略有兴致的笑了。 “就把你带回去,充入我的三千美男后宫里。” 江景知摸了摸下巴,细细想了想,忽而冲她笑了笑,道: “那娘子要不要试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这一声娘子,喊得极为顺口,不止是落扶桑傻了眼,就连他自己也恍惚了片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刚刚还一脸轻佻的少年,此时耳面染满了绯红,到衬得他一双墨眸愈发闪耀了。 落扶桑噗嗤一笑,逗他: “我说你什么了吗?这么慌。” “我没有!” 他争辩。 “你就有。” 她往前跨了一步,笑着逼近他。 “我真没有。” 他后退一步,誓死扞卫自己的答案。 “你真有。” 他退她进,又恢复了原先的近距离。 来来回回几次,两人的行为已经幼稚的不像样。 到最后,江景知踮着脚扒在屏风上,进退两难。 落扶桑则攀着他的衣襟,琉璃眸一眨不眨的凝着他。 然后,她踮起脚,缓缓靠近他的薄唇。 反观要被霸王硬上弓的江景知,蜷了袖中的指尖,喉结一动,一个不利索就…呛到了。 对,没错。 就是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 听他咳的撕心裂肺,落扶桑一个没忍住,便捧腹大笑了起来。 他这样子,还真好玩。 等笑够了,她又憋笑着给他顺背,“好,好点没?” 江景知咳的面红耳赤的, “我没事,只,咳咳,只要你下回别吓我就成。” 他最近古怪的很,动不动就心跳加速,跟得了病似的。 落扶桑摊摊手,敛了瞳中的焰色,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那大可爱乖,晚安。” 说完,她就走了 走了! 江景知一口血梗在喉咙,什么叫大可爱 他可爱? “哎,落小柒,说谁可爱呢?” … “我这叫俊俏,不是可爱。” 想他堂堂八尺男儿,竟然被人说成了可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奈何,落扶桑根本就没有理他,而是径直出了房门回了自己的起居室。 江景知:“……” 他在想,他该怎么证明自己才好呢? 第8章 江山与美人 云国·皇陵 云帝穿了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戴着鎏金龙纹玉冠,黑眸冰冷,仿若沉淀千年的古玉。 他在水晶冰棺旁坐下,伏在剔透的棺壁上看棺里的人。 棺里的人一身正红宫装,九凤暗纹影影绰绰,身姿袅袅婷婷,若空谷幽兰,似水无尘,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双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云帝声音微弱,似是怕惊扰了棺里人,又像是在示弱。 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只凝着她,“可是双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棺里人不答,她依然安静的闭着眼,嘴角挂着释然的笑。 这是楚无双啊,当年名扬四海的双姝之一。 云帝爱了她一世也恨了她一世。 “知儿大概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 “他那么聪明剔透的一个孩子。” … “他小的时候,像你,不过现在长大了,倒是像我。” … “他其实傲气的很,跟你当年有的一比。” … “待他羽翼丰满,我也便到了去寻你的时候了。” … “忘记跟你说,他身边有了一个姑娘。” … “是染染的女儿,挺聪明的小姑娘,还知道用你来威胁我。” … “她应该是知道了琰儿想与她结亲的消息,便匆匆寻了知儿。” … “只希望,她能真心喜欢知儿才好。” … “而我,注定这一生失败透顶,等一辈子,也等不来你一句原谅。” … “更等不到,他再唤我一声爹爹。” … “你若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 云帝倚着水晶冰棺自言自语。 他与楚无双如今隔着的不只是一堵棺壁,更是阴与阳,生与死。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此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可惜他们不曾去寻舟,也不曾去探路,各自固执己见,用一生也未曾跨过山与海,这一生也只能徒增伤悲,遍体鳞伤。 … “这一世已经偏执如狂,再做不了当年你眼中那位探扇浅笑的公子了。” … “我不入地狱谁入?可地狱无你,只我一人没了轮回,且寻不到你。” … “寻不到你,便没了意义。” …… 轰隆隆 皇陵大开,是执着佛尘而来的老太监盛福。 “皇上万安。” 云帝靠在冰棺旁,“何事?” “太子说,他既然选择了江山,这美人,不要也罢。” 盛福怯声道。 “哼,他倒是想的明白。” 云帝拂袖起身,静静凝视着棺里的人。 盛福暗暗一叹,道:“可奴才记得那时候与扶桑殿下定了婚约的…” “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云帝出声截住他要说的话,黑眸微沉。 触到了逆鳞,盛福忙不迭的改了口:“是奴才逾矩了,万不该议论小主子们的事。” 眼前的盛福,早已白发苍苍,身形佝偻,云帝看着,也忍不下心多加指责。 “好了,你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回去吧。” “可畛水的事?”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不用担心。” 盛福又偷瞧了棺中的人一眼,忙道: “那奴才扶皇上回宫?听说如妃娘娘早早的就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让她睡吧,朕今晚就不去她那了。” 云帝揉着眉心,复又在冰棺旁坐下,望着楚无双。 盛福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心头宝,云国谁人不知? 他,还是别做无谓的事了。 第9章 火红 又是一日,落扶桑早早的就起了床,去外面走了一圈。 一回来,就抱满了鲜花。 晨光绚丽,鲜花与美人,足矣惊艳眼眸。 “小欢喜?钟离醉?快来帮把手啊。” 吱呀 吱呀 一左一右的房门开了。 两人齐齐伸了个懒腰,睡眼迷蒙的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落扶桑气喘吁吁的站在那,满眼无奈的望着两位慢悠悠挪过来的大哥大姐。 “我来吧。” 他们俩还未近前,江景知就已经抱走了落扶桑怀里的大捧鲜花。 看着手里鲜艳欲滴的血红玫瑰,他微蹙着墨眉: “哪来的花?” “别人送的啊。” 落扶桑揉胳膊捶腿,娇俏道。 “哦。” 然后… 他作势就是一抛。 “哎?干嘛啊?我的花。” 落扶桑慌忙搂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扔。 江景知踮脚,将那束花举得老高,“我闻不得花香,会…哈秋,哈秋。” “那你倒是别拿啊,让小欢喜他们抱着多好。” 落扶桑扯着他的手,去够那束花。 她一跳,江景知也一跳。 她一蹦,江景知也一蹦。 到最后,她干脆挂在了他臂膀上,娇蛮道:“给不给我?” “花太丑,配不上你,我给你换换吧。” 江景知略有些嫌弃的晃了晃那束玫瑰,松了松握着的指。 落扶桑一哼,借着他的力便蹦到了他身上,夹着他精瘦的腰身,去抢花。 “我觉得很好看,不许扔,给我,快给我。” 而江景知,一个恍神,那束花也忘了握紧,一个不留神就掉了出去。 落扶桑连忙侧腰,一把就捞住了掉下的花,而后抱在怀里,庆幸的笑了笑, “还好还好,掉了多可惜啊,郑婶婶可是养了很久呢。” 她又嗅了嗅花朵,甜甜的扬着唇笑了,而后隔着火红的花束,对上了江景知的眼。 世外山水醉,一笔浅无痕。 他的眼睛,真好看。 落扶桑捧着鲜花,从他的身上跳下,点了点他的额头, “小公子,回神了。” 这孩子,明明看不清她,还这样痴傻,要是看得清了,那还得了? “你既然这么担心我,那牵丝节就陪我过嘛。” 趁火打劫这种事,她最会做了。 “我哪有担心你,我就是不喜欢红色而已,不信你问钟离醉。” 某人一本正经的开始嘴硬,还捎上了一个钟离醉 被自家主子扯下水,正在一旁捂着小欢喜眼睛的钟离醉一颤,干笑两声, “是,是啊,公子最不喜欢红色了。” 落扶桑狐疑的看看钟离醉,又看看江景知,冲他道: “我管你喜不喜欢呢,反正我最爱红色。” 父亲说过,最配他女儿的颜色,是这一束火红。 〔“父亲,你说女儿穿什么颜色才最好看啊。” 小粉团,三尺高,黄发在,娇声闹。 “我们家小桑儿长的好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温雅清俊的男人放下书,将小粉团抱到了榻上,给她梳发。 旁边,宫装女子柔眉浅笑,低头批阅着奏章。 “我才不信呢,母亲说过父亲最是油嘴滑舌了。” 小粉团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去抓男人硬茬茬的胡子,悄声道。 男人任她闹着,却不满的看向了一旁的宫装女子,握着她的手晃了晃: “染染,你又跟咱孩子说我坏话了?” 宫装女子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偏头揉了揉小粉团的小脸,笑道: “桑儿,你说句实话,母亲有说过你父亲的坏话吗?”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小粉团娇笑着摇摇头,从桌上爬到了落染怀里, “母亲最爱父亲了,哪会说父亲的坏话啊。” 母女俩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苏止颇为无奈。〕 那时候的日子啊,不咸不淡,却也温馨如水。 她,很想念呢。 看她情绪不太对,小欢喜忙的上前拿走那束花,砸吧砸吧嘴: “没想到,郑婶婶养出的花这么好看,也不知道做成玫瑰酥会是什么味道。” 说着,她拿着花就往厨房跑。 落扶桑回神,连忙追了上去,“小欢喜,你又给我皮?快拿来。” “我不,我要做玫瑰酥,到时候分小姐吃点?” 小欢喜笑哈哈的在前面跑着,还不时看几眼落扶桑。 主仆两人追着闹着,一恍神就没了影。 而江景知愣在原地,不确定的问钟离醉,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啊?” 钟离醉摇着桃花扇,挑着桃花眼,留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就回了房。 孤立无援的江某人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能感受得到她情绪的变化。 特别是她说起她爱火红色时,那种压抑在心中的感情,很难让人忽视。 踌躇过后,他捏了捏拳,走向一个正在修枝的小丫鬟。 见他来到,小丫鬟停下手中的活,很是规矩的朝他行了个礼, “公子安好,请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小丫鬟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 江景知看着,只微微闪了闪眸光,道: “我在这住了几天,却没见到过你们家老爷夫人,难道,是你家小姐私自逃了出来,没让他们知道?” “公子多想了,我家小姐向来无拘无束,老爷夫人自是知道的。” 顿了顿,她又道: “若是公子想哄我家小姐开心,拿些蒲陶去哄就好了,我家小姐最爱吃蒲陶了。” 她家殿下长的妍丽妖艳,看着不好亲近,但其实很好相处的。 江景知一笑,“多谢姑娘提醒。” “公子客气了。” 小丫鬟说完,便又开始了忙碌。 而江景知望了望厨房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0章 烧了厨房 “走水了,走水了,救火啊。” … “快快快,救火。” … “快来人啊,提水,快提水!” …… 安静的早晨,终是乱了套。 本来还湛蓝的天,现在已经烟雾缭绕,黑烟漫天。 落扶桑被呛得满眼泪花,“咳,咳,哪走水了?” “厨,房,厨房走水了。” 小厮提着水,神色慌张。 “怎么走水的?” 管厨房的都是宫里人,平白无故的,哪会这样不小心? “小姐,是江公子,江公子去了厨房。” 刚从烟熏火烤里出来的小丫鬟被吓哭了,慌忙道。 江景知? 落扶桑一慌,急忙忙往厨房赶。 等她跑到厨房,一股子柴火被浇灭的气味扑鼻而来。 啪嗒! 房梁塌下,惊起一阵灰尘。 落扶桑的心也一颤,眼眸一涩,“他,他呢?他人呢!?” 素来沉稳的她,已然慌了神。 小厮害怕的摇着头,“不,不知道。” 不,不知道?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那他们璃国…… 落扶桑双脚一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一个原因。 正当万念要俱灰的时候: “小柒?” 有人浅浅的唤了她一声。 落扶桑颤了颤袖中的手,竟不能确定这一声小柒是她在唤他,还是他在唤她。 “小姐,是江公子。” 见江景知完好无损,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落扶桑征征的看了他几眼,而后一笑,“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她转过身,走远。 江景知捂着手追上前,小声道: “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给你做东西吃的,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他的脸黑一块白一块,该是被烟熏久了。 落扶桑不动声色的敛好眸中的水光,然后看向他, “手是不是受伤了?拿来我看看。” “我没事,就,” 没等他废话完,落扶桑就掰开了他被捂着的手,温怒道: “就一点水泡是吧?” “对啊,不就是一,嘶~疼疼疼,轻点。” 被她狠狠一摁,他差点没爆粗口。 其实这一点疼不算什么,但在她面前,他下意识的就想这样。 听他叫苦,落扶桑移开手,然后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骂。 “活该。” 没事往厨…… “你本来是想做什么吃的给我?” 给他包扎完,她又攥起一角衣袖给他擦脸。 江景知拦住她的动作,“别弄脏衣服了。” “弄脏了,你给我洗。” 落扶桑横了他一眼,继续给他擦着脸。 被她一凶,江景知立马就乖了,“我看你挺喜欢喝木樨清露的,便想着给你做一点。” “我不喜欢喝。” “为什么?你不是,” “不喜欢的理由有很多,你要听哪一个?” 为了一盅清露,他险些丢命,她还喜欢它做甚? “那你不生气了吧?” 江景知一脸希冀的问她。 生气? 她生什么气了? 不过眼下,他把厨房烧了,她还真有些生气呢。 “想让我不生气啊?” “嗯嗯。” “那,修厨房去吧。” “嗯…嗯?修厨房?” “对啊,而且不修好,不许吃饭。” “……” 第11章 日常 然后, 修了一天厨房的江景知被明晃晃的太阳给晒黑了。 可落扶桑越瞧他,就越顺眼。 “大家伙儿都休息一下,喝点凉茶吧。” 小欢喜带着几个婆子提了凉茶过来,给做工的人分了喝。 落扶桑吃了颗蒲陶,然后端起一碗凉茶,递给满头大汗的江景知,“喝一点,可别中暑了。” 江景知擦了汗,端过碗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看来是真渴了。” 落扶桑笑笑,又递了一碗给他。 他喝完,又眼巴巴的望着她:“我热,我要扇风。” 想他堂堂楚王,竟然会沦落到做小工的地步。 “好好好,我对不住你,我给你扇。” 可是…… 这种有求必应的感觉,还不错。 “小七,等下我要出去一趟,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也不知道帝师的伤怎么样了,她得回去看看。 江景知摸摸她的头,“嗯,早些回来。” 落扶桑撇嘴,无奈道:“你把汗蹭我头发上了。” “我不止要蹭你头发上,我还要蹭你脸上呢。” 说着,他就揉了揉她软软的小脸,眉眼带笑。 落扶桑拿起扇火的蒲扇就拍了他一下,“松手。” “不松。” “松不松?” “我就不松。” 江景知耍无赖的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朗声笑了。 少年爽朗,英气逼人。 落扶桑也轻轻的扬起了嘴角。 遇到你,真好。 …… 然而, 到了晚上。 …… 月,上了柳梢头,淡淡撒着光辉。 卧房里,江景知也在淡淡的散发着冷气。 “公子,落姑娘应该不会回了,你还是先睡吧。” 钟离醉摇着扇打着哈欠,桃花眼水润润的,恰如三月桃花。 哗 灯灭了。 整个院子黑漆漆的。 钟离醉在黑暗里眨了眨眼, “公子你能不能厚道点?好歹帮你的亲亲侍卫长留个灯啊。” “…” 屋里没一点声音。 钟离醉撇撇嘴,抬脚刚想往自己屋里走,转眼就瞧见了门口站着的落扶桑。 桃花眸微亮, “落姑娘你回来了啊?”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向着江景知的屋说的。 落扶桑捂脸,大哥你还能暗示的再明显一点吗? “他睡了没?” 她指了指江某人没一点光亮的屋子。 钟离醉拿扇子敲了敲下巴,一脸贼笑,“公子睡得早,落姑娘先回吧。” 刚说完, 某人屋里的灯火就亮了。 落扶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的江景知。 她朝他软软的笑了笑,“我回来了。” 说着,她已奔向他。 江景知自然而然的伸手将她揽入了怀,待抱她满怀,那紧促的墨眉终是散了。 看自家王爷那一脸情窦初开的模样,钟离醉摇了摇头,识相的回了自己房,眼不见为净。 “你去哪了?” 江景知的语气略带着责备以及…委屈? “你这睡觉的,怎么还穿外袍睡啊?” 落扶桑眨着一双灵动清丽的琉璃瞳,不答反问且明知故问。 “修了一天的厨房,没力气。” 某人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眼说瞎话。 落扶桑一笑,“明日牵丝节一起?” “好啊。” 免得那些不长眼的跑来添乱。 第12章 牵丝节 璃国·牵丝节 七月初七,祭花神,游灯会,祈求姻缘顺遂,春安夏泰、秋捻冬祥。 “江小七,江小七?来来来,新鲜的冰糖葫芦,给你吃。” 桥头,少女一绺如云的黑发挽成倾髻,眉心一点朱砂,配上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妖冶雍容。 少年一袭玄色锦袍,一根羊脂玉簪,乌发簪起,露出水墨丹青难以描绘的五官,气质出尘。 男俊女美,有如画卷。 江景知接过糖葫芦,略有些无奈的提醒道:“人多,慢点。” 小镇湖泊众多,他还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蹦湖里去了。 落扶桑讨好的笑了笑, “第一次有人陪我过牵丝节,我有些兴奋嘛。” 江景知撇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 “你以前,就没有人陪过?” 他话音还没落呢,落扶桑就蹦到了他跟前,双目晶晶,月射寒江。 “实不相瞒,你是第一个愿意陪我过牵丝节的人。” 江景知笑了,“是吗?” “是啊,所以以后你要是来璃国了,就只管告诉我,我罩你。” 落扶桑拍了拍他的肩,保证道。 说起以后的事,江景知失神了片刻,问她:“去过云国吗?” 落扶桑眉开眼笑的,“当然去过,我最喜欢叹息湖和叹息桥了。” 江景知略慢她一步,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护着她,不动声色的挡开了她身边熙熙攘攘的路人。 听她说起叹息湖与叹息桥,他笑笑,附和她: “真巧,我也喜欢那儿。” 落扶桑拿起小摊上一个狐狸面具在自己脸上比了比,然后歪头笑笑: “那你待在璃国,就没有发现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吗?” 虽说叹息湖的景是天下一绝,但他们璃国的景也不差啊。 “人更美是在说你自己?” 江景知打趣她。 落扶桑哼了哼,随手拿起一个猪头面具就罩在他脸上,捏着嗓子道: “八戒,你又戳穿为师干嘛?小心你大师兄给你一棒子。” 八戒? 啥玩意? 江景知摘下猪头面具,然后…脸色一黑。 这小崽子,竟然说他是猪? “嘿嘿,是不是特别可爱啊。” 落扶桑不怕死的戳戳他的手臂,娇俏着声音跟他说话。 又被她说可爱,江景知眼角一跳,“落小柒?” “嗯?” 她睁着水亮亮的琉璃瞳看着他,笑容娇柔明媚。 “我觉得你很可爱。” 他一脸正经的夸了她一句。 落扶桑眨了眨如扇的长睫,十分严肃的跟他讨论道: “是不是可爱到想揍我的那种可爱?” “……” 你都知道了,还说!? 两人闹了一小阵后,东街的表演也开始了。 不过江景知嫌他们太吵,便没有去成。 然而, 半柱香过后…… “小七,加油啊,还有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在投壶。 “哎哎小七,挂高点,挂高点,这样花神就可以看到了。” 这是在赏红。 “小七,押大白!” 这是在斗鸡。 “啊啊啊江小七!你把我画这么丑?” 这是在斗画。 “小七,谜底是菩提子。” 这是在猜谜。 陪她一路玩下来,他已经是精疲力尽的了。 偏偏,他旁边这姑娘,还不安分的去喝了浮生醉,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千杯不倒。 可浮生醉,醉浮生。 睡上三日都不成问题。 “小七~为,为什么月亮要跟着我们走啊?” 最终, 还不是喝醉了? 江景知背着她走在长街上,很是无奈: “因为它喜欢你。” 落扶桑嘟了嘟嘴,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那你呢?” 江景知脚步微顿,偏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上的小人儿。 醉颜微酡,唇绽樱颗,这些他都看不到。 “乖,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是少年特有的低沉与磁性,犹如佳酿。 “我不要。” 落扶桑撅着嘴拒绝。 过了一会,她眯起春色惑人的琉璃眸,“你放我下来,我,我要自己走。” “…” 江景知不说话,背着她继续走。 “我不要你背,我要你牵着我走。” 落扶桑糯着嗓音道。 牵? 牵手啊? 江景知心脏乱跳,“为什么要我牵?” 落扶桑不满的嘟嘴,模样可怜巴巴的,“你不牵我牵谁?是想牵刚刚那个小胖妞?” 哼,那个小胖妞的眼神,别以为她没看见。 她哼哼唧唧的说完一句话,便没了声。 嘭! 烟花亮了。 “江小七?” “嗯?” 他偏头看她。 “你知道放烟花的时候要做什么吗?” 酒香混着她身上的花香,微醺到了他心里。 “要做什么?” 落扶桑傻笑了一下,揉着他的俊脸糯声道: “和喜欢的人亲亲啊,笨蛋。” 还不等他反应,她就已经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他的瞳孔微缩,眼前似乎明朗了些。 落扶桑撅撅嘴,从他身上爬下,然后转到了他面前,道: “我们,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 “就是,我们来,来猜烟花的颜色,你猜对了,你亲我,我猜对了,我,唔。” 江景知闻言一笑, “玩不玩,又有什么区别?” ……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前便聚集了无数光亮。 心跳, 咚 咚 咚 … 他也不知道,是怎样牵着她回来的。 反正这一路,他的心脏狂跳不已。 第13章 早早早 昨夜落了雨,早晨的空气也带着微微水汽,阳光熹微,光线出奇的温柔。 “小欢喜,你觉得哪件好看一点?” … “小欢喜,你说用哪个胭脂比较好?” … “小欢喜,这样画会不会显得我精神好一点啊?” 一个大早上,落扶桑已经翻遍了房里所有的衣裳,试了无数件裙子。 而小欢喜耷拉着脑袋,说了无数个嗯嗯嗯。 等她折腾完,便欢欢喜喜的跑去了前厅。 被抛弃的小欢喜一脸绝望:看来,她再也不是殿下最爱的人了。 …… 去前厅的路上,落扶桑一直是笑着的。 虽然她昨晚喝的是浮生醉,但她自小就喝惯了,哪会这么容易中招。 所以昨晚啊,她算是半醉半醒的耍流氓吧。 她一路蹦蹦跳跳的去到正厅,那正厅首位上坐着的俨然就是江景知。 江景知一袭冰蓝白的玉锦直襟华衣,衣服垂感极好,用银线累丝出流云纹,乌发用一根檀木箜篌簪束着,腰上着一条同色金丝蛛纹带,腰间坠一块古朴的墨玉,整个人都是与生俱来的高贵。 落扶桑清眸流转,蹑手蹑脚的溜到他身后。 因为心情好,连带着她那双本就璀璨的琉璃瞳也更加盈亮,像是撒满了细碎的阳光。 钟离醉在一旁目睹全过程,但笑不语。 落扶桑作势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江景知的脖子,歪着小脑袋眉眼弯弯的笑, “小七早上好啊。” 少女娇软的身子贴在他后背,一袭幽韵撩人,几颗星辰掉入了江景知漆黑的眸。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落扶桑还是挺满足的。 她毫不犹豫就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秀目含笑,嗓音如娇莺初啭,“给你的奖励。” 江景知被她这么一亲,有些懵圈。 更何况现在不一样了,他看见她的小脸,他就忍不住心悸。 有这么娇美可爱的女孩子追他,他不心动才怪呢。 钟离醉:王爷,你说这话认真的? 江景知:咳咳,因人而异嘛,你懂得。 他悄悄看了她几眼,给她递了一碗粥,“喝点粥,养胃。” “好的,谢谢。” 落扶桑低头剥着蛋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专注,莫名的娇软甜美。 等到她剥好蛋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痴了。 她弯了弯眉,将蛋黄扔到了他碗里,自己吧唧吧唧的吃着蛋白。 “蛋黄你吃吧,我只吃蛋白,嘻嘻。” “……” 江景知低头看了一眼碗里圆溜溜的蛋黄,其实… 他也不喜欢吃蛋黄。 可一看到她闪闪发亮的眼… 他还是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然后咽了下去。 瞧他乖巧的模样,落扶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感觉? 不过,他会不会不喜欢她主动啊? 可是,他又不主动,难道要她坐等凉凉? 但是爱情嘛,总得有一方先耍流氓。 他不耍,那就换她来喽。 嗯,挺好的。 落扶桑自我开导了一番,随即便香香的喝起了江景知递给她的粥。 见她喝着自己盛的粥,江景知莫名的心情好。 吃着吃着,他就盯着她出神。 虽然他是看她看爽了吧,但她不自在啊。 好歹他也是她喜欢的男孩子,她那胡吞海吃的想法瞬间被扼杀在摇篮里。 嗯,淑女谁不会? 想着,她就小口小口的喝着甜枣羹,要是忽略送勺子的频率,还真像个淑女。 江景知心里埋着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她的这些小变化。 两个人不说话,他俊她美,自成一画,默契的隔离了尘世喧嚣。 院中清荷凋落一片花瓣,惹起涟漪不断,虫鸣间或,引来了夏阳。 她垂头吃着粥,他抬头望着她。没有过多言语,岁月却依然长好。 所谓的天荒地老就是这样了,一茶、一饭、一粥、一菜,与一人相守。 有一尘不染的年少赤诚,更有秘而不宣的怦然心动。 待落扶桑吃完东西,江景知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跟雕塑一样。 落扶桑戳了戳他,娇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江景知一愣,语气带着不自觉的不善,“所以?” 唔, 所以这是生气了? 落扶桑抓住他的大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啊?” 江景知不答,表情闷闷的。 他在想,昨晚她说的那些话,原来不是说给他听的。 或许,她将他错认成了谁。 可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酸疼酸疼的。 瞧他一脸凝重,落扶桑突然觉得心虚。 这一心虚吧,她想也没想就端了一杯茶猛地灌下,可那茶却是新沏的,正烫得很。 落扶桑猛的这么一灌,杯子砸了,泪珠子也从眼眶里砸了出来。 “嘶嘶嘶,好烫,好烫…” 她这一变故,江景知也没法气了,慌的捏起她的下巴,“快张开嘴,我看看。” 落扶桑没有张开嘴,反而往他身上一跳,微红着琉璃眼瞅着他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不要这么可爱的我的,毕竟我是你的小可爱嘛。” 江景知黑脸,冷冷清清的问道:“不烫了?” 说起这个,落扶桑笑脸一僵,眼睛一雾,软软糯糯着嗓音道: “烫,小七呼呼就不烫了。” 江景知暗着眸子看着面前吐着小舌头,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崽子。 这小狐狸,当真矜贵的很。 江景知伸出一只手揪住她娇小的耳朵,声线不温不火的, “落小柒是吧?小可爱是吧?随便就往男人身上跳是吧?唬我是吧?我…” 他话还没说完,落扶桑便皱巴着小脸,鼓着精致的两腮,娇蛮道:“好气哦。” 江景知一顿,然后被她气笑了,“我还没气,你气什么?” 落扶桑笑眯眯的抱住他的俊脸,对着他的樱唇就是吧唧一口,“你真好看。” 江景知笑,“然后?” 落扶桑弯着两个小月牙儿笑着,“是我喜欢的样子。” 江景知微微一愣神,随即后知后觉的笑了起来。 他好想揍她一顿怎么办? 可他又舍不得。 见江景知笑了,落扶桑也忘了口中的疼涩,靠在他身上,娇声开口道: “以前喜欢青山妩媚、桃花夭夭,以后喜欢你吧。毕竟山河艳囊,不敌你眉间情长。” 第14章 告知 江景知不免有些喟叹,“你这些都跟谁学的?” 说的一句比一句顺溜。 “苏止,我的父亲。” 说完,她在他怀里抬起眸,妖而不媚的琉璃瞳里隐匿着焰色,恍若夏阳。 “所以,我不想骗你,我是落小柒,也是落扶桑。” 良久, 江景知一笑,“嗯。” “那你是喜欢小柒还是扶桑?” 落扶桑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江景知回望着她,墨眸深处,亮光一闪而过。 “有区别吗?” “一个是璃国殿下,一个只是落小柒,当然有区别。” “我喜欢心里有江小七的那个。” 不等她说话,他便抬起头,轻轻撷住她的唇瓣。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望见她纯净瞳孔里撩人的春色,可以望见她妖媚眼角处的靡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亲近她。 世上纵有千言万语,他却爱极了惊鸿一瞥,别人眉来眼去,他只看了她那么一眼。 所以一眼误终生的,何止是她一个人? 从他第一眼看到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说:是她了。 “怕吗?” 他笑着问。 落扶桑微微哆嗦着唇瓣, “怕,怕什么,不就是亲亲吗?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心一横,她闭了眼,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 江景知轻笑,只微微吻了一下她娇嫩的唇,“我还得喝药呢,先放过你。” “……” 如同大赦,某人慌也似的逃了。 “反正,落小柒我亲过,落扶桑我也亲过,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句话,某人被惊得嗖的一下没了影。 江景知笑了起来,笑容纯净阳光,晨阳落在他眼里,折射出耀眼璀璨的色彩。 见落扶桑离开,钟离醉才走入正厅,桃花眼艳丽。 “王爷这么快?” 江景知敛了笑容,有些没搞懂他说的,“什么?” 得, 瞧自家主子这样就知道没成。 “属下还以为生米要煮成熟饭了,可以坐等当叔叔了呢。” 微微一顿,他又道: “以免夜长梦多,王爷还是得早下手。” 他看得出,有落姑娘在,王爷很少会有时间去想那些伤心事。 更何况,落姑娘对王爷也是极好的,总是变着法的让他开心。 那不正好,王妃都不用挑了,就她了。 江景知攥紧了袖中的手,有些咬牙切齿,“滚远点。” 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夜长梦多早下手。 他倒是想啊,但是…时机还不够成熟。 被他吼了一遭,钟离醉委屈了, “软香温玉在怀,我就不信王爷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江景知:“……” 瞧瞧,瞧瞧,瞧把他给惯的。 可是,她是璃国扶桑,璃国的帝姬,璃国的天之骄女。 即使他成了云国的君王,他也不可能将她纳入江家的宗祠。 更何况,扶桑树,自幼向阳而生,扶桑花,天生灿如夏花。 他也不舍得将她带入云国冰冷的皇宫。 “本王是不是不该招惹她?” 江景知略微怅然。 钟离醉嗤了嗤,小声嘟囔道:“惹都惹了,惹个彻底多好。” “……” 以为他耳聋? 开完玩笑后,钟离醉才递出一张纸条给他,道: “线人来报,说是浮京出事了。” 江景知接过纸条,墨眸漫不经心轻扫而过,脸部线条却逐渐冷硬。 钟离醉摇了摇桃花扇,正经里总藏着风流, “王爷可要立即回京?” 江景知一笑,冷若腊月冰雪,隐着无数冰棱。 “回,当然要回。” 他们欠他的,欠母后的,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不过回之前,答应她的事,还得做完。 第15章 游玩 翌日,宅子外。 江景知刚出来,就看到一个小粉团蹲在角落里数花瓣。 他轻声笑了笑,这一笑,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便含了化开的春雪,有三月春光,有花影婆娑,更有伊人倾城。 他背着手悠悠踱步到她的身后,而后弯下腰细细端详着她。 小姑娘扎了一个清爽的发型,一身蜜粉色海棠苏缎长裙,衬得她愈发唇红齿白,不妖不媚。 你还别说,这小崽子真好看呢。 江景知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打趣道:“面壁思过呢?” 落扶桑一把抓住他的手,转头朝他眉眼弯弯笑了一笑,“面壁思你呢。” 瞅着那双晶亮晶亮,流转生辉的琉璃瞳,江景知就心里痒痒。 他移开视线,一把提溜起她,“还走不走了?” 落扶桑赖着他,“走啊,我们走吧。” 那十指相扣的速度,可别提多自然了。 江景知不好意思的咳了咳,眼神四处乱飞, “你的手,也太冰了点吧。” 本来还想找个什么理由牵她呢,这下好了,他都不用费那把劲了。 想着,他就扬起了嘴角。 可还没扬起多少呢,落扶桑就缩回了手,认真的搓了搓,“那别冻着你了,让我自己来暖暖吧。” 手里的柔软消失,江景知下意识抓了抓空气,然后… 瞬间垮脸。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落扶桑都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她靠着江景知,时不时搓一下手臂,“我们这是去哪啊?好冷。” 气氛这么阴凉。 江景知瞟她一眼,伸出了手,“我的手倒是挺热的,不信你摸摸。” 落扶桑瞅了瞅他晶莹如玉的手,毫不犹豫的就摸了一把。 对! 你没看错, 就是摸了一把。 江景知眼角一抽,突然很想咬舌自尽。 “你的手也不热啊。” 落扶桑嘟囔了一句,又瞧着他。 看着她纯净的眸子,江景知突然觉得心脏疼。 没有其他缘由,就是被她气的。 他不答她,自顾自走远。 见他走了,落扶桑连忙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上午的阳光温柔,许是流水缓缓潺潺,便映出了少年悄悄缓下来的步伐,还有少女娇俏的侧颜。 … 又走了一段路,周边的景色也越来越美,越来越惊艳。 其实,景色依旧是那些景色,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旁边的那个人而已。 感情这种东西,很是奇妙。 “小七,我怎么感觉,你很喜欢璃国啊?” 落扶桑脱了鞋,在一片绿野上撒丫子跑。 看她跑的欢,江景知也开怀的笑了,大声道:“因为我母亲,是璃国人啊。” 而且,你也是。 这一生,他想守护的两个人,都在这。 落扶桑莞尔一笑,转身跑向他。 江景知张开双手,本想给她个怀抱,却没成想直接就被她扑倒了。 他的腰啊… “谁告诉你随随便便往男人身上扑的?” 江景知对她这一点表示很忧愁。 “我随便吗?我看人的好不好?” 落扶桑好整以暇的枕着他,琉璃眸里偷着乐。 这回答… 江景知无奈了。 每次一看到她含笑的琉璃眸,他就真的没了法子。 “小七,你的母亲一定是位大美人吧。” 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 “母亲她很美。” 江景知浅浅的笑了,一双墨眸溢满了温柔,晕染了明媚春光。 “真巧,我母亲也美。” 落扶桑脆脆的扬声一笑,话语里带着小孩子才有的骄傲与自豪。 江景知捏了捏她的耳朵,笑着问道:“真巧什么?” “我们天生一对啊。” ? 怎么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江景知不懂。 他正想着,落扶桑却突然喊了他一声: “小七?” “在呢。” “小七?” “在的。” “小七?” “我在。” 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没有一丝不耐烦。 落扶桑看了他几眼,忽的从他身上翻落到一旁,背对着他,望着远处的山水,眼眸发涩。 这前路漫漫,没有尽头,这无边孤寂,也没有尽头,她真是倦了怕了。 江景知揉了揉她的发,侧身对着她,像是把她搂在怀里一样, “小狐狸崽子,又想什么呢?” 落扶桑挪了挪位置,钻到了他怀里,瓮声瓮气的来了一句: “怎么办?不想嫁人。” 江景知扑哧一笑,“我看你这样,倒不是不想嫁人呢。” 这么喜欢往他身上窜,黏糊的很。 落扶桑哼了哼,没好气的道:“要是我嫁给你哥,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某人给压了个严严实实。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不会。” 一想到,日后她会对着别的男人笑眼盈盈,对着别的男人撒娇,对着别的男人卖乖,他就忍不住的嫉妒。 他做不到将她拱手送人,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让她嫁给江景琰。 更何况那人,还是他最厌恶的。 他这副沉重的模样,惹得落扶桑噗嗤一笑。 “小七?” 她喊了他一声。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可爱? 这能用来形容他? 江景知要炸了。 他刚要发作,她就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顾盼生辉间,万般妩媚绕眉梢。 小姑娘软嫩的吻落在唇角,江景知全身就是一个激灵,然后通身过了火炭,红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木讷的眨眨眼,有点反差萌。 落扶桑点了点他的眉眼,揶揄道: “有点出息好不好?我不就亲了亲吗?” 被她这样一笑,江景知耳朵全红了。 他有些小情绪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想要离开。 落扶桑扯住了他,故意糯着嗓音道:“这位公子,再玩玩嘛。” 少女若莺啼的酥软嗓音粹满了甜,落在江景知耳中,更是酥甜至极。 他将她按入怀里,若有若无的贴着她粉嫩的耳垂小声道: “再玩玩是吗?” 浑身一麻。 落扶桑捂住耳朵忙摇头, “没呢没呢,景知哥哥你听错了吧。” 没办法, 她就是这么怂。 江景知听着她那一声脆脆的景知哥哥,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虽然很好听, 但是… 他才不要当什么哥哥呢。 “好了,乖,等会给你看一个东西。” 江景知拍了拍她的头,轻声安抚着。 落扶桑眯了眯眼,懒懒的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只是等着等着,她却没了意识… 第16章 楚王与楚王妃 然后呢? 妾发垂髫时,春光正满枝。 笑语长流夏,秋风过迟迟。 一年了,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 无非是夏阳凝成了冬雪,冬雪化成了春华,且听厌了杏花微雨里,卖花姑娘说的蔷薇正好。 回忆拉拢,也不过几天而已,她却觉得过了很久。 “醒了?” 少年晨间的声音还带着点点喑哑,隐隐撩人。 落扶桑动了动手,却又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 她恨啊。 为什么他这么精神,她这么焉? 像是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怨念,江景知勾了勾嘴角,笑意很浅,“本王抱你?” 昂~ 落扶桑软了眸光,拉住他的手轻轻摇着,“你以后要对我好,知道吗?” 握着掌心软嫩的小手,江景知的心也被摇软了。 他点了点头,“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会对你好。” 王妃? 这位置, 她还没习惯呢。 落扶桑摇了摇头,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 她问道。 江景知动了动唇,一股由心而生的涩然瞬间充斥着他的脑海。 他看着她的眼,有些什么一闪而过。 可他需要记得什么呢? 或者,他又忘了什么? 过了半晌, “那个,这个给你。” 说完,他将一个小瓷瓶塞给了她,转头就出了内室。 落扶桑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手里的瓷瓶。 什么那个这个的? 她打开瓷瓶,然后嗅了嗅。 嗯,还挺好闻,清凉清凉的。 不过,他给她这东西干嘛的? 她正纠结着,却瞥见凹陷的瓶塞里,一张小纸条被可怜巴巴的塞在那。 突然,她就笑了。 “江小七,你别扭个什么劲啊?” 她不用看都知道他写了什么。 可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它,然后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又笑了。 清脆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御苍斋。 直接就让听墙角的江某人黑了脸。 “王爷?你怎么站在这啊?” 小欢喜端着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头顶乌云密布的江景知。 虽然她暂且不能完全接受这个姑爷,但殿下喜欢啊。 江景知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解释道:“这里凉快。” 凉快? 今儿个天气也不热啊。 小欢喜眨巴眨巴圆溜溜的杏眼,忽又听到落扶桑的声音: “小欢喜,你问一下王爷,那个药怎么用啊?” ? 殿下你问就问吧,还边笑边问? 小欢喜撅撅嘴,认命的看向江景知,“王爷,那个,王妃让我…” 江景知忽的勾唇轻笑,清越的嗓音染上旖旎缱绻: “你告诉王妃,等她沐浴完,本王,亲,自,教,她,用,药。” ? 什么药啊? 小欢喜还想再问什么,江景知就已经走了。 她有点懵。 咔哒, 轩窗开了。 落扶桑露出小脑袋,着急的冲着江景知的背影喊,“不劳王爷费心,妾身自己来就行。” 江景知顿住脚,“关窗,回床上去。” 这小崽子,铁定没来得及穿好衣服。 落扶桑嘴一撅,弱弱的哦了一声,然后听话的关了窗。 听到关窗的声响,江景知勾了勾唇,不急不慢的迈着步子去了潍葳轩。 一路上,无论是丫鬟还是婆子侍卫问安,他都会眼角带笑的回他们一句。 一时间,楚王府又热闹起来。 楚王妃深得楚王欢心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浮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浮京城啊, 就是这样。 承载着盛世浮华的同时,还牵扯着浮躁的人心。 * 皇宫― 亭台楼阁,纱幔蹁跹,歌声悠扬,红墙脂粉不知几许。 云帝斜倚在软榻上,敛着狭眸品茶。 江景琰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调,丹凤眼迷离。 “听说,那落扶桑很得你皇弟欢心?” 说起江景知,江景琰那双精致的丹凤眼微眯,溢出无尽的寒意。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歌舞,“父皇不是不知道儿臣想要的。” 云帝持杯的手一颤,也只一颤便又恢复原样。 他道:“琰儿,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江景琰脸色不变,目光依旧锐利,“一个女人而已,不足挂齿。” 美色,哪抵得上手握实权来的紧? 他的心冷的很,能与他相伴一生的,也就只有这冰冷却又炙手可热的权力与地位。 不过对于父皇,他向来看不通透。 因为从小到大,父皇对江景知的感情就很矛盾。 矛盾到,他也不知道那种感情到底是爱护还是仇恨。 … “皇上?太子?大事不好了。” 老太监盛福神色慌慌张张的,连声音都在发颤。 云帝冷眸,“什么事?” 盛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昨天一晚上,吴阁老和其他好几个大臣都死在了家中,现在那些大人的家眷都在大理寺闹事呢。” 闻言,云帝与江景琰齐齐变了脸色。 “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江景琰胸口发闷,总觉得又有什么事发生。 盛福颤着身子,道:“离奇横死,并非他杀。” 想了想,他又道: “不过,据官眷们说,几位大人都去过楚王府给楚王贺喜。” 楚王, 江景知? 云帝紧锁眉头,隐忍着上涌的怒气,沉声吩咐道: “盛福,你传朕口谕至大理寺,务必严查此案。另外,琰儿你带人去楚王府。” 盛福慌忙领命,福了福身退下。 而江景琰丹凤眼里闪过一缕精光,薄唇微勾,“儿臣遵命。” 待所有人退下,云帝瘫在了椅上,喃喃自语: “下一个,又会是谁?” 第17章 公子世无双 楚王府— 江景知一大早就出了门,只留下落扶桑在王府里瞎晃悠。 夏日清晨还算凉爽,小湖水面清圆,青绿的荷叶微微一侧,露珠抖落,惊散了穿梭其间的锦鲤。 岸上,朝开暮落的扶桑花醒了,火红的花瓣,日光所烁,疑若焰生。 恰如花树下,一袭红裙翩跹的她一样。 媚如春阳,灿若琉璃。 “一梦一轮回,冥花落无声。 奈何桥上过,百年空流淌。” 这句话,她想了一年。 就如同,她在想, 一年前,江景知要给她看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后来,她又为什么突然没了意识?丢了那一段记忆? 还有,回到云国后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忘了她? 为什么,他会中孑心蛊? 太多的谜团困扰着她,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殿下,吃藤萝饼吗?新鲜出炉的哦。” 小欢喜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藤萝饼,用红木雕花食盒装着,屁颠屁颠的送到了落扶桑面前。 落扶桑看了看她放光的一双杏眼,笑了笑,“那我全吃了哦。” 言罢,她就瞧见她家小丫头一脸肉疼的表情。 大概是在想忍痛割爱吧。 扑哧, 没出息的小丫头。 落扶桑不逗她了,“你自己吃吧,藤萝饼小财神。” 蒙京谁不知道扶桑殿下最亲近的小丫头最爱那一口藤萝饼? 因此那些糕饼铺子,藤萝饼做的味道一绝,就想着这丫头去光顾光顾。 毕竟,小丫头是块活招牌,她往哪家跑,哪家就生意兴隆。 内院,主仆两个正闹着。 外院,羽林卫和王府侍卫也闹了起来。 “王爷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还请各位留步。” 说话的白净小生,便是璇玑卫首领闻人陌。 如若说钟离醉属于盛夏,那他便属于暮春。 他生得俊朗,只清浅一笑,?弦月眉微扬,两点梨涡纯净,阳光而又温润。 虽然他在笑,但笑意里的温度,谁都能感受得到。 “早就听说楚王府的璇玑卫首领是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子,没想到,还真是?哈哈哈哈” 络腮胡莽汉刚说完,一众羽林卫也跟着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是叫闻人陌吧,与楚王哟,啧啧。” “难怪楚王早年不思女色呢。” “好像还有一个叫钟离醉,听说长的比姑娘家还美。” “…” 污言秽语,不绝入耳。 太子一派,向来以打压楚王一派为乐,楚王府上下都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回,他们惹得… 楚王府侍卫们默契的退了好几步,给闻人陌腾出一片空地。 羽林卫见他们后退,还以为他们怂了。 那笑声,便愈发猖狂起来。 闻人陌甩了甩手中的玉箫,极为温软的笑了笑,“反正,王爷未回,敢私闯王府者,死!” 络腮胡莽汉哈哈一笑,又突然上前,撞的闻人陌一个趔趄。 看他趔趄,莽汉又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瞧你这身板,能禁得起大爷我几掌?哈哈哈哈…” 闻人陌垂下长睫,遮住眸中刺骨的冷光。 他嫌恶的拍了拍被撞的地方,淡淡的问了一句:“谁会吹箫?” 一时间,众人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会啊,你说,你要听什么?” 小姑娘清脆娇软的声音传来,闻人陌微微一愣。 他看过去, 只瞧见小姑娘一身白色挑线裙子,扎着双丫髻,两叶柳眉精致,杏眸圆圆,憨萌玲珑。 这丫头? 哪来的? 小欢喜蹦到他面前,伸出白嫩嫩肉嘟嘟的小爪子,“拿萧来吧。” 闻人陌皱眉,“你会?” 这么小小的个子,可别吹得岔气了。 小欢喜瞬间垮脸,一把夺过他的玉箫,“我不止会吹箫,我还会打人呢。” 还没等闻人陌反应过来,她一个转身就给了那络腮胡莽汉一脚。 一脚, 正中下盘。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惊起了王府晨睡的飞鸟。 “叫你笑,叫你欺负小哥哥,叫你嚣张,叫你长得丑。” 莽汉跪在地上,姿势痛苦而扭曲。 咦~ 丑死了! 她颜控的很。 啪的又是一脚 “滚远点,本姑娘最近手痒脚痒的很。” 好不容易可以好好陪殿下了,好不容易可以好好吃东西了,全被这死胖子的笑声给毁了。 想想她就来气。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其他羽林卫,凶萌凶萌的。 萌是次要,凶才是重点。 一众羽林卫看了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络腮胡莽汉, 下一秒, 纷纷退了下去。 谁想断子绝孙啊, 谁都不想。 这姑娘, 太凶残了, 惹不起,躲得起。 看他们都退下,小欢喜哼了哼,傲娇的扭头回了内院。 闻人陌哎了一声,可某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的萧… 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王府侍卫集体傻眼。 过了许久,一个侍卫吞了吞口水,道: “天爷啊,小欢喜真是厉害了。” “小欢喜?你认识?” “那可不,王妃的贴身侍女,昨天还问我路来着。” “哦哦,我想起来了,早上我还在厨房看到她跟周大娘撒娇卖乖,要了藤萝饼呢。” 说到这,空气突然安静。 闻人陌眉峰一动,“你说什么?” 那侍卫一脸懊恼,支支吾吾道:“藤,藤萝饼,她拿了。” “……” 这丫头! 拿他萧还不算, 还吃了他的藤萝饼!? 嗷~ 至少她今天帮了他不是? 他要冷静,冷静,冷静… 可是, 他等了这么久的藤萝饼… 不行了,他得做点正事。 “朝九,你去告诉王爷,让他尽快回府。晚五,你带人守好王府各个角落,不能让任何可疑之人进府。” “诺!” 分工之后,各批侍卫开始了动作,就连影卫也加强了守备。 闻人陌站在那,弦月眉微微蹙着,恍若春日芳华将歇。 羽林卫这么着急闯入王府,肯定是江景琰下的命令。 或许,他就是想趁人不备,坐实王府的罪名。 吴阁老乃是三朝重臣,如今横死,朝中人心惶惶,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怕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事发生。 也不知道,王妃的到来,是福还是祸。 “盟里。” “属下在。” “保护好王妃。” “是。” 看得出王爷还是很喜欢王妃的,不然也不会留这么多影卫侍卫在府上,守着内院。 接下来,该是解决大理寺的事了。 第18章 登徒子 花树下,落扶桑悠悠的荡着秋千,起起落落间的裙角飞扬,格外妍丽。 本想着会过个宁静的一天,却奈何这里是浮京,最是繁华也最是繁杂。 而且,小欢喜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一个人,孤寂的很。 唉~ 落扶桑轻轻的摇着秋千,想着事,也没注意后面有人。 摇着摇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搭在了她腻白如雪的小手上。 “阿景,你回来了啊?” 她笑着转头看他,娇小的脸上,未施半点粉黛。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璀璨夺目琉璃色,盈盈一笑间就盛满了人间的光华与柔媚。 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扳指,然后极轻的嗯了一声。 落扶桑还想再看他,可刚偏头就被他给扶正了小脑袋。 她有些不解,“阿景,怎么了?” 他不答,只试探性的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潮热,如同他的呼吸。 落扶桑眨眨眼,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握住自己手的大手,俶尔瞳孔微微一缩。 这人… 是谁? 她不动声色的撤回自己的手,冷清的道:“你累了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还未起身,那人便将她一把拽入怀里,轻笑道: “本宫不累,倒是王妃,眼底稍青,想必昨夜没有睡好。” 江景琰撕下面具,露出一张阴柔的脸。 他抬手,轻佻的捏起落扶桑的小脸,一双丹凤眼微眯,闪过炽热。 落扶桑甩开他作乱的手,琉璃瞳里焰色丛生,有些温怒: “太子殿下真是好雅兴,放狗在前院,自个儿钻内院,敢问一下,您这是什么癖好?” 江景琰勾着凤眼瞧她,淡色的薄唇微扬,沙哑的嗓音含着笑, “本宫的癖好?嗯……就比如现在,喜欢上了你的眼睛。” 微微一顿,他靠近她,笑意涟涟,“本宫就想把它带回去。” 他明明笑的爽朗澄亮,可落扶桑还是觉得闷得喘不过气。 死变态! 她抬脚,结结实实的蹬了他一脚,“神经病,回你的东宫好吗?” 被她踩了一脚,江景琰稍稍懵了一会。 懵圈之后,他又垂眸看了眼蟒纹靴上的脚印。 小小的一只,莫名的… 好玩? 可一想到自己竟然对她心生纵容,他便冷了音调,“谁借你的胆子辱骂本宫?江景知?” 一听他扯到江景知,落扶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她的江景知也需要哥哥宠,也需要父亲疼,可现实呢? 是无尽的轻视,打压还有敌视。 “本宫有什么资格?呵。” 江景琰敛着剑眉,弧度清冷刻薄。 “等着过几天给他收尸吧。” 真是狠毒。 落扶桑拔下簪子,一招抵住他的咽喉,“那我就先杀了你,让你早个几十年下去,给我们夫妻俩探探路。” 她和她的江景知,还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呢。 “扶桑?” 一声突兀的呼唤, 是江景知醇如桃花佳酿的声音。 落扶桑收了簪子,软了眉宇间的凌厉,欢喜的哎了一声。 可再看过去,却看见他虚弱的倚着雕花亭柱,笑得很浅很浅。 他明明没做什么,就是站在那轻轻的笑,但还是惹得落扶桑湿了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他。 她提起裙角,一路跑过水桥,然后扎进他怀里。 “你可算回来了。” 她糯着嗓音的嗔怪,倒像是在撒娇。 江景知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嗓音有些沙哑,“害怕吗?” 落扶桑轻哼了几声,嘟囔道:“遇到变态能不害怕?” 某变态:“……” 江景知扯出一抹淡笑,随即侧身挡住江景琰落在他家小狐狸崽子身上的视线。 “青天白日的,太子怎么跑到本王的后院来了?” 他没有再喊他一声皇兄,疏离而又客套。 江景琰凤眸里有暗光浮动,且若有若无的落在落扶桑身上。 他没有看江景知,只阴恻着声音,道: “皇弟不要想太多,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王妃可爱,忍不住逗逗罢了。” 这还叫没有别的意思?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吧! 江景知转头就揉了揉落扶桑的发,叮嘱道:“以后不要理乱七八糟的人,知道了吗?” 乱七八糟的人? 江景琰一口血涌上喉头。 看他瞬间青黑的脸色,落扶桑笑了,“阿景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景知欣慰的拍拍她的头,可转念一想,“以后不要叫我阿景,换个别的。” 他是阿景, 江景琰也可以是阿景, 想想就心里不舒坦。 落扶桑望了江景琰一眼,待触及他暗热的凤眸,她忍不住一缩,慌的看着江景知,“那就叫你小七吧。” 江小七, 她一个人的江小七。 江景知一征,忽然想起夜里,她唤小七的娇媚模样。 他悄悄滚动一下喉结,不太自在的看向他处,“小七就小七吧,你喜欢就好。” 只要这个称呼只属于他。 落扶桑眯眼笑了笑,软软甜甜的,“那小七,喝完药,我们就一起去大理寺好不好?” ? 江景知下意识想回绝,可… “内伤未愈,寒邪入体,晴嬷嬷可都跟我说了。所以,别想着再瞒我,还有,今天是不是打架了?” 落扶桑牵着他走远,开始一路叨叨。 江景知瞥了一眼握着自己手的落扶桑,不禁在想,她明明这样小小的一团,怎么会这么暖和? 暖和到,他一点都不舍得将她甩开。 等他们走远,江景琰微眯着稍带薄情的凤眸,慢慢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落,扶桑?” 以后, 又该多一项游戏了。 “主子,刚刚抓的小丫鬟该如何处置?” 黑衣冷面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眉间戾气萦绕,一只绿瞳即使在阳光底下也闪着森然的光。 江景琰拨弄了几下秋千绳,然后勾起唇角,笑容诡异,“赏给那个络腮胡,然后好好守着楚王府,只许进不许出!” 微微一默,他又道:“不过判忘,你可得保住那丫头的命,本宫还有很多事要问她呢。” “属下明白。” 明白? 没有人会明白的, 即便是他自己。 江景琰淡淡的笑了笑,随手摘下一朵扶桑花。 看它花色赤红,如同火焰,一如她。 其实他本无意过来。 只是如今见了她,已然念念不忘。 她太美好,美好到他既想守护,又想摧毁。 也不知道,将她带入地狱的感觉,是怎样的。 第19章 案 一个午膳的时间,落扶桑也大致了解了案情。 只是,一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小欢喜不见了。 小丫头虽然爱玩,但往常一到用膳时间,她肯定会出现,然而这一回,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她总会想起江景琰的眼神。 那种,在阴冷地狱里蛰伏许久,嗜血、偏执、阴沉的眼神。 每每一回想,她就通身发寒。 江景知见她脸色不对劲,不由得拧了墨眉, “闻人陌已经派人去找了,一定会找到的。” 落扶桑有些疲惫的闭上眼,偏头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江景知低头,挨着她的额头,“下午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小欢喜就回来了,好不好?” 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也是没谁了。 不过… 感觉还不坏。 落扶桑一滑,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露出一抹清丽的笑,“陪我再晒会太阳吧。” 待会儿啊,还不知道要看多久的尸体呢。 外头的太阳火热,屋里头逸进来的光线,温度正好。 瞧着她恍若烟雨中的天青色眉尖,江景知的内心就忍不住一阵悸动。 他抬手,卷起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 青丝绕指,化为柔情。 可柔情过后,却是无尽的失落感。 就好像,有人强行带走了什么。 “其实,那时候常梦与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落扶桑睡着,软懒的出声。 江景知绕发的指一滞,转而提唇一笑,漠不关心,“她说什么了?” 不是他故意装傻,而是他真的忘了很多事。 落扶桑掀眸,一眼望尽他眼中的苍穹碧落,繁星春水。 她一笑,笑容轻飘飘的,“没什么。” 既然你已经忘了,那也无碍。 孑心蛊,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 你发生了什么,我也一定会弄清楚。 只要,你别再把我忘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日子静悄悄的,阳光暖洋洋的,他们啊,眉眼噙笑,做了互相的诗的韵脚。 一晌贪欢与千帆过尽,愁眉弯唇,悉数为你。 … 待日头降几分,落扶桑也起了身,“该走了。” 江景知微愣,“你不待在王府?” 落扶桑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脸,“我是落扶桑,又不是菟丝子。” 父亲说,她出生的那一天,堕入人间炼狱的璃国迎来了第一缕簇新的阳光。 所以她叫扶桑,守护光明的扶桑。 江景知恍然,猛地心尖一疼。 他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又咬牙舒展着眉头,装作若无其事。 他看似并无大碍,可落扶桑没有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蓝。 她颦蹙着如水洗过的山色黛眉,心潮起伏。 难道,除开那个人,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可那人是敌是友,尚不能定论。 落扶桑也没有多问,只是不经意的搀起他,眉眼弯弯的笑着, “以后的路一起走。” 她的眼睛很亮,只一笑就能把她的暖与热送到他心底。 江景知亮了墨眸,萦着点点繁星,“那便走吧。” 落扶桑点点头,又挨近他几分。 两人配合着躲开了江景琰的眼线,溜出了王府。 … 等一路走到大理寺,时辰已然接近日落。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理寺,落扶桑蹙眉,“为何这么多人在?” 江景知还未答,却正好撞上两个青衣官吏。 两人抬头,又慌忙行礼: “拜见楚王,楚王妃。” 落扶桑眼角轻扬,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景知蹙了眉,挥了挥手,“下去吧。” 两人如同大赦,连忙福身退下。 等到了停尸房,温度瞬间阴凉。 室内,气味古怪难闻。 仵作,忙的焦头烂额。 大理寺一众官员站在一旁,小声商讨着案情。 落扶桑朝钟离醉招了招手。 钟离醉看到她,桃花眸绽亮,“落,落姑娘?你怎,怎么?” “说来话长哦,不过现在我想请你帮个忙。” 落扶桑也是惊喜的,至少钟离醉记得她。 听她说要自己帮忙,钟离醉整个人都是亢奋的,“王妃你说,我一定办到。” 这可是王妃啊, 命中注定啊。 落扶桑眨了眨眼,示意他小声一点,“帮我盯着那边穿青衣官袍的两个人。” 钟离醉用极小的余光看了一眼那两个人,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王妃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属下遵命。” 两人的熟络落在江景知眼里,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想,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而且她对他,还是多了分小心翼翼。 他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楚王?” 一眨眼,屋内跪倒一片。 他们还未喊,江景知便扬手让他们噤声,“本王出府之事不宜声张,各位大人只管忙自己的事。”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江景知后边的落扶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倒是落扶桑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的施了个礼,“扶桑见过各位大人,初来乍到,还望海涵。” 她是王妃,本不用多此一举,但在场的大理寺官员,大都是朝中老臣,还有几个算得上父亲的老师,她这礼行的也应该。 “嗤。” 一声嗤笑, 格外突兀。 “我说江景知,你不好好在王府待着,竟然还敢带着个小拖油瓶来大理寺?” 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杏黄团花缎子衣袍,腰系玉带,矜贵俊朗。 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扬,眸子里镶满桀骜。 这少年,大概就是淳安王世子云守月了。 落扶桑淡漠的瞥了他一眼, “云世子,本王妃当储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奶娘怀里呢。” 话音一落,就听到好几声嗤笑。 “嘿,我个暴脾气,我…” “左大人,你们给死者定的死因是什么?” 她看也没看云守月,直接就询问起死者的情况。 左沧澜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狭眸里的光亮依旧精明,“溺亡。” “溺亡?” 落扶桑一一掀开裹尸布,只见三个死者皆是面色惨白,表情痛苦扭曲。 她掰开他们的口鼻看了一眼,又凑近他们的耳朵瞧了瞧,最后才拿起他们的手查看了一番。 看完之后,她就笑了,“左大人,考核我可过关了?” 第20章 三更鬼 闻言,左沧澜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一张肃然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老人特有的慈祥。 他拍了拍落扶桑的肩膀,“虎父无犬女,我不该怀疑的。” 父亲? 一说到苏止,落扶桑也平静了下来: “吴阁老他们是窒息而亡,但却不是溺亡。” 如若溺亡,口鼻耳该有泡沫,头发该有水草浮萍,指甲缝会有淤泥。 很明显的,他就是在逗她玩呢。 这老顽皮。 落扶桑带了情绪,也不理他,自顾自开始检查尸体。 见她不理自己,左沧澜笑容僵僵的。 可耐不住这姑娘是他得意门生的闺女啊。 “小桑,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问我。” “……” “小桑,你这是在看什么啊?” “……” “呦呦呦,戴上这个,可别沾了不好的东西到手上。” “……” 说好的大理寺最严寺丞呢? 现在她不用看都知道其他官员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 很吃惊吧。 落扶桑看向正在验尸的驼背仵作,“可验出了什么?” 驼背仵作年纪偏大,熟稔的手法都是经年累月积累出来的。 “死因尚不能论断,但可以推测出,他们死在三更时候。” 三更? 一更人, 二更锣, 三更鬼。 落扶桑按了按尸体的皮肤, 硬的。 算了算时辰,已经过了半日,应该快要软化了。 “尸体可有移动过的痕迹?” 她挑开死者的衣衫,一边观察一边询问。 仵作刚要答话,没想到被左沧澜抢了先,“未曾有过移动的痕迹,所以尸斑在前。” 说完,他那撮小胡子翘了翘,神采奕奕的。 落扶桑无奈的勾起嘴角,难怪父亲总说左沧澜这老头… 很莫名其妙。 不过,尸体的尸斑位于腹侧,该是面朝下倒地,再加上… 他们痛苦的表情? 她瞟了一眼三个死者的表情,三张脸,如出一辙的狰狞。 想了想,她又看着屋里的人, “如今天气炎热,又有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恐怕不利于破案,所以还请各位大人移步室外,静候结果。” 她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他们即使再有不满,也不敢声张。 见她将所有人遣散,江景知踌躇了片刻,“需不需要我在这?” 落扶桑笑着摇摇头,“你先去吴府查看一下情况吧,我没事的。” 听她这样说,江景知瞬间就不满了,一双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犯倔。 虽然他很客气的问了这么一句,但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离开。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压低声音,嗓音如同乐器发出的乐音。 落扶桑低头看看软白鞋面,“晚上回去再说吧,我还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今晚会不会又有人出事。 不能确定,这些手法属不属于这个时空。 父亲,如果你还在的话,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吧,可惜女儿,做不到你那样优秀。 “王妃?” 她还在想事,驼背仵作却突然颤着声音唤了她一声,像是被吓到了。 落扶桑应声看了过去,只见驼背仵作一只瘦如枯柴的手抖个不停。 他在害怕, 因为他的手, 被人攥到了手里, 紧紧的,没有余地的, 被吴阁老攥在了手里。 落扶桑脚下微软,心脏也跟着砰砰砰乱跳起来。 她慌忙转身关上了门窗,警惕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是谁在装神弄鬼?” 屋内,依旧阴冷。 在场的人,都屏着呼吸。 突然呲的一声响, 落扶桑后脊一麻,攥住门栓的手,泛了白。 她的脑子里,不停的盘旋着一句: 三更鬼, 三更鬼… 气氛顿时陷入死寂, 再回神,她已经被江景知抱入了怀。 而躲在一边打算凑热闹的云守月,在见到这骇人的一幕的时候就惨白了脸色,一双丹凤眼里的桀骜劲也没有了。 “这是诈,诈尸了?” 江景知白了他一眼,“难不成诈你?” 云守月一噎,一双丹凤眼一瞪,以表示他对他的不满。 奈何江景知拿他当了空气,只关注自己怀里的,“我还是在这陪你吧,吴府我让朝九和晚五他们去。” 落扶桑稳好心神,又睨了一眼吴阁老的那只手,蹙了眉, “你马上带着云守月检查一下停尸房周围,看是否有可疑之人出没。” 云守月与江景知两人一个对视,转而又默契的别开脸,默契的一脸嫌弃。 而且,你凭什么命令我? 云守月是这样后知后觉想的。 可最后,他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江景知出了门。 不过出门之前,他特意斜睨了江景知一眼,眼角微挑,模样傲然的很。 江景知:“……” 也不知道江景琰怎么受得了这憨皮的。 他们一走,落扶桑便回到了停尸台,打量着吴阁老的手。 她伸手,想掰开吴阁老握着仵作的那只手,可还没靠近,那只手便耷拉了下去,像没了生气。 她悬在半空的手缩了缩。 而驼背仵作劫后余生一般,两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浑身发颤。 落扶桑紧拧了黛眉,缓缓握紧了如葱根的指, “阁下这又是何必呢?明知炼尸有违天理,算得十不善业,必入阿鼻。” 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 落扶桑暗叹一声,又道: “吴阁老,沈尚书和孟左相三人私交甚好,更是同年科举的第一甲,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还请你好自为之。” 或许, 制造这一起命案的人,与当初在畛水用箫声操控腐尸的,是同一个人。 落扶桑不再说话,只把带在身上的笔记给拿了出来。 一本笔记,不厚也不薄,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如若细看,就会发现笔记上的字体方方正正,与周遭用的文字大不相同。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听说是他读书时在课堂上做的笔记。 父亲,是她最崇敬的人。 博学多才,又温文儒雅。 至于母亲… 她已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要怪也只能怪,当初的自己还未记事。 不过,半月珏认主啊,她一定会再次见到她的,一定。 等她再低头时,纸上已然多了一滴晶莹的泪。 正巧,润透一个“染”字。 第21章 暗中人 这滴泪? 落扶桑连忙抬头,眼里眸光流转,带着不自觉的希冀。 可希冀过后,那抹光亮终归于寂寥,然后怅然若失。 是她想多了吧,这只是她自己的眼泪而已。 她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地上的仵作,“您还能继续验尸吗?” 驼背仵作抹了一把冷汗,手脚仍有些虚浮,“可,可以的,草民这就开始。” 落扶桑露出一个清然的笑容,安抚他,“不用害怕,待会配合我就可以了。” 其余的,他恐怕是验不出的。 仵作点头,“全听王妃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江景知和云守月也回到了屋里。 落扶桑还没开口问他们,云守月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哎哎那谁,有人要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什么叫哎哎那谁? 她有名字的好不好? 落扶桑无奈的接过那一张折的十分精巧的信。 摊开,一缕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很是好闻。 等她看完整封信,一双琉璃瞳里的光也愈发夺目绚烂起来。 “云守月,给你信的那个人模样如何?你是在哪遇到她的?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猛地一把抓住云守月的衣衫,显然是激动了。 云守月被她抓着,一张俊脸慢慢爬上绯红的霞光,支支吾吾道: “就,就刚出大理寺门,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让我把这个给你的。还有,你能不能松开本世子?” 说着,他还偷偷瞄江景知,一副要被捉奸的样子。 江景知反应不大,只是捏拳抵在唇边,象征性的咳了咳: “小崽子,什么事这么激动?” 他一出声,落扶桑立马就松了云守月,然后啪嗒啪嗒跑到他跟前,睁着若琉璃盏的眸子道: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江景知轻轻的揉了几下她的长发,“怎么死的?” 落扶桑牵着他走近停尸台,指着尸身,“你看看他们的后背是不是都有红点?” 江景知闻言凑近看了看,在尸身上,确实有不少微不可查的红点。 听到这,云守月也凑热闹的围上前,神态颇为不信,“你是想说,这些都是致命点?” 落扶桑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仵作,询问道:“您可见过冰锥杀人?” 仵作反反复复检查着尸身上的红点,混浊的眼瞳里眸光惊颤。 他呐呐道: “二十年前见过一次。” 二十年前? 落扶桑浑身一僵,眼神恍散,“您说的,是苏,苏府吗?” 仵作手下的动作一凝,却只字不提这一件险些被挑出来的往事。 反倒是云守月出了声,头头是道的开始分析道: “所以,凶手是用极细的银针或者冰锥作为凶器,然后动用内力,将凶器刺入死者体内,造成死者脏腑出血,肺部无法呼吸,最后窒息而亡。” “不止如此,死者生前还曾食用过苦桃仁,造成了氰化物中毒。不过,氰化物是什么?” 江景知拿着那封信,顿时就困惑了。 他怎么看不懂? 听他们说完,落扶桑闭了闭眼,试图拉回自己的心神, “氰化物乃剧毒物,你们不需要知道。” 听父亲说过,在他们那里,有一些人就是通过吞服氰化物自杀的。 可是,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是谁?她又是什么时候验完尸,并且写出这么详细的一份清单的?还有,她为什么要帮她? “王妃,王妃?” 钟离醉气喘吁吁的夺门而入,桃花扇扇面也掀起了一角。 “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落扶桑有些头疼,她现在一听到有事发生就心累。 钟离醉弯腰喘着气,“那两个人不见了。” 那两个人? 呵, 他们哪算人啊。 落扶桑冷艳的勾唇,“在哪消失不见的?” “随玉坊。” 钟离醉道。 随玉坊是浮京数一数二的绣坊,坊中只有一位绣娘,也便是坊主,名叫添悠,手艺天下一绝。 她家的绣品三月仅一件,而且只卖有缘人。 落扶桑心不在焉的绞玩着玉指,“你派人守在那,顺便查一下添悠的身世。” 吩咐完钟离醉,她又看向云守月,“你,立马回淳安王府。” 云守月凤眼一睁,顿时就不满了,“为什么啊?” 破案多好玩啊,他还没玩够呢。 “回府保护淳安王,也就是你的父亲。” 落扶桑定定的看着他,定定的道。 当年的浮京六公子,如今去了三个,那就只剩云帝还有淳安王了。 至于她的父亲,她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他肯定是回到他自己的那个时空去了,肯定是的。 云守月抬眸,撞进她一双琉璃眼中。 明明眼前的姑娘跟他一样大小,明明她要比他矮上一大截,可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觉得,他应该相信她。 因为她的眸子就是一盏灯,一盏可以将人带离黑暗的灯。 云守月撇撇嘴,丹凤眼不自在的眨了眨,“我才不回去呢。” 虽然他是这样说的,可脚下的步子却迈了起来。 落扶桑看着他急匆匆的小步子,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然后恨恨的揪了她一下,“你嫁人了不知道吗?” 还看着别的男人笑的这么欢。 落扶桑顺手就搂住他的手臂,软声撒娇:“他就一小屁孩,跟你比不得的。” 江景知搓了搓她软软的小脸蛋,觉得有些好笑,“你自己才多大啊?” 而且,他不就比她大一两岁吗? 这样一想,他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训了一句:“小狐狸崽子。” 落扶桑眯眼一笑,眉眼弯弯,如同月牙儿,“你家的。” 真好啊,好像只要见到他,眼前的困苦和疲倦都会一扫而光。 “哦对了,小欢喜回府了吗?” 差点,她就把她忘了。 真是罪过。 落扶桑有些懊恼。 “小欢喜拿了阡陌萧,所以闻人陌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江景知安慰她。 阡陌萧? 怎么,好多好多的事物,都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呢? 落扶桑心底依旧不踏实,“我们回府吧。” 反正,这里的事已经有人帮她做好了,那她也就没必要再耗费心神。 不过,她是真的很想见一见这封信的主人。 她看向信纸上娟秀的字迹,眼神飘忽。 江景知也看了过去,墨眉微蹙间,“走吧。” 回到府中,他还有好些事要问她呢。 第22章 血色之夜 是夜, 浮京城又起了雾,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实。 淳安王府里头,云守月抱着佩剑坐在假山上,止不住的打瞌睡。 瞧他晃来晃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掉到池子里。 晃着晃着,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暗自咬牙,“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听话?” 他一向放荡惯了,哪曾这样听话过?要是落扶桑敢骗他,看他不… 想着,他又咳了咳,像是不好意思了。 其实说,说实话,她还怪好看的。 不过可惜,名花有主,他也没得更多的坏心思。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小姑娘拿来宠。 正想着,突然砰嚓一声响, 是墙边瓦砾掉落的声音。 他握剑的手一紧,脚也抖了抖。 难怪先生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呢。 他现在,特想来一句脏痞脏痞的话,因为他慌得很。 毕竟,平日里上讲武课,他不是跟杨涵玉他们躲懒,就是四处游荡去了,哪曾认真过? 他看了一眼他家爹娘黑漆漆的起居室,手中的剑也握紧了几分。 循着墙边草丛里的细微声响,他缓缓踱着步子走近,手里的长剑,在隐隐约约的月光里寒光泠泠。 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鬼吗? 还是? 他拿出一串符咒攥在了手里,悄悄给了自己底气。 雾,被风吹散。 灯笼,摇摆不定。 灯焰,时隐时现。 云守月深吸好几口气,拿剑指向草丛,“还不出来吗?” 一阵窸窸窣窣, 是草丛被扒开的声音。 眼看那东西就要走出来,云守月一个箭步上前,然后用力一刺。 “云,云世子?” 少女清脆温软的嗓音,熟悉而又陌生。 他慌忙睁开眼,“你怎么在这?” 而且还爬他家的墙。 被他这么一说,郁芍悦也慌了,“我,我也不知道。” 她蹲在那,整个人都在发颤。 见她穿的单薄,又瘦瘦小小的,云守月心里一软。 他蹲下身,近距离的看着她,“不知道就算了,兴许是梦行症呢?” 郁芍悦依旧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她一向穿的素朴,没有穿金戴银,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在如意髻上,简洁素雅。 只见她露出一双凝着万物灵气的清水眸,怯怯的看了一眼云守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 这些天,她要么就是在野外醒来,要么就是在其他官邸醒来,要么… 她就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是不是中邪了? 云守月被她那一眼看的心里直发软,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扔了剑,又将她扶了起来,道:“放心,本世子保护你。” 每回,他一紧张就会说成本世子,这个毛病,还是没有变。 郁芍悦侧眸看向他,心下安然不少。 但是,她手里的字… 谁写的? 是字吗? 她怎么没见过? 她又把手递给云守月看,清水眸湿润润的,莫名乖巧,“你认识吗?” 云守月看她一眼,忽然心尖一悸。 他慌忙低头扯住她的手看了起来,“黑乎乎的,能看得清什么?” 他只知道两只手,一大一小,她细皮嫩肉,他皮糙肉厚。 下意识的,他握了握那只软嫩的小手,而后又悄悄的偷瞄了她几眼。 小姑娘的清水眸清清的,如一汪清潭,干净无暇,他的心,忽然就透亮不少。 两人正拉着小手,起居室里的灯却突然亮了。 云守月一个激灵,急冲冲的就跑向了起居室。 郁芍悦也跟了上去,只是跑着跑着,鞋底一歪,一个趔趄就摔在了花丛里。 摔落之后,便没了反应。 这边,云守月着急的拍着门, “爹?娘?有没有事啊?” 啪的一声, 一只鞋的黑影在门框上晃过。 紧接着,就是他家老爹中气十足的嗓门,“小兔崽子,又来给我吵吵啥?快回屋给我睡觉去。” “……” 敢情是他白担心了? 云守月焉了。 他刚打算转身,郁芍悦却突然出现在门前,“憨货,快救人啊。” 云守月有点没反应过来,要救谁? 事出突然,郁芍悦也管不了那么多,抬脚对着雕花门就是一顿猛踹。 云守月:… 他是怎么觉得这姑娘秀气的? 见他还傻愣在那,郁芍悦恨铁不成钢的揪着他往屋里跑,“你不知道世上有变声这一说吗?” 变声? 云守月脸色一白,一个箭步冲进内室。 内室灯火绵绵,地上却是猩红一片。 “娘!” 云守月踉跄着奔到蒋氏面前,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惹得人心颤。 郁芍悦沉着清水眸,眉眼冷然,“你不用担心,这血不是她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父亲。” 见他还是紧紧搂住蒋氏,郁芍悦急了,“大哥,你亲爹还没着落呢。” 云守月红着眼,“都怪我!” 话音还未落,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狠狠的,像是要把内心的痛苦给发泄出来。 郁芍悦特想爆粗口,但人命关天,她不能耽搁。 追出卧房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云守月,“照顾好你娘。”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一路上,鲜红的血迹时断时续,郁芍悦跟着血迹,一直走到一片竹林才止住脚。 此时接近夜半,竹林本就阴翳,再加上浓雾围城,更是森然瘆人。 郁芍悦徘徊了几步,最终还是咬咬牙跟了进去。 她怕什么,她才不怕呢。 可才走几步, “啊!鬼啊!唔…” “嘘,瞎嚷嚷什么呢?” 闻人陌一手捂住她,语气略带嫌弃。 郁芍悦唔唔半天,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摇摇手。 闻人陌淡淡的撇了撇嘴,松开了手,“公主殿下身娇体弱的,怎么会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鬼鬼祟祟躲在这想干什么?哦~你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她又被捂住了嘴。 “嘘,别说话。” 闻人陌紧蹙着弦月眉,静静的听着竹林深处的动静。 不时,竹林深处已然飘散起蓝幽幽的鬼火,密密麻麻,汇聚在一起。 磷化氢? 难道这里有腐烂的尸体? 郁芍悦紧攥住衣裙,“等下,千万别让我磕着碰着。” 关键时候,她可不想让那个她出来添乱。 第23章 竹林箫声 两人循着鬼火密集的地方,慢慢向深处探寻。 但是夏天蚊子多,而且又是在竹林,几步脚程,郁芍悦就已经被折磨的不耐烦了。 看她挠这挠那的,闻人陌忍不住出声:“可别挠破了皮,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说的认真,郁芍悦挠痒痒的手凝了凝,两弯秋娘眉一蹙,语气稍有些懊悔,“竟然忘了这一茬。” 这竹林邪乎的很,明明外面迷雾重重,里头却是视线清明,还有鬼火引路。 保不齐啊,这些蚊子就是死尸堆里生出来的。 两人正走着,一股血腥味幽幽的飘了过来。 郁芍悦脚下的动作停了停,也就微微一停,她便立马加快了速度,走到了闻人陌前头。 她走的快,反倒招来了许多蓝绿色的鬼火。 一簇又一簇,随着她的裙摆,跟在她的身后,她走它们也走,她慢它们也慢。 “公主殿下,你走这么快,很容易打草惊蛇的。” 闻人陌无奈的提醒她。 郁芍悦回头,“我还要救人呢。” “……” 难道他就不要救人了? 从王府一路追到这,也不知道那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闻人陌担忧着。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逼近竹林的深处,而那股血腥味,却突然断了,一阵箫声,紧接而来。 闻人陌拨开竹枝的手一顿,弦月眉弯了弯,“小丫头?” 或许是命中注定,她会拿走他的阡陌萧。 他还没有高兴完,另一阵箫声又接着响了起来。 一柔一刚,像是在拼杀。 郁芍悦心下了然,“看来有不少人在那,我们得小心了。” “嗯。” 两人减缓了步子,一边试探性的靠近,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片林子看着平缓无阻,实则越走进深处,就越是腹背受敌的境地。 一路都是下坡路,郁芍悦心里开始发虚,她看了看四周的地形,他们走进的,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墓葬坑。 “记住,等会无论见到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闻人陌冷毅着眉眼,与他稍显稚嫩的五官有些格格不入。 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让本来神经紧绷的郁芍悦有些忍俊不禁。 她好歹是新世纪的高双商美少女,见过的东西,跟古人比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又走了几步,大致走到了竹林中央,可环顾四周也没见着一个人。 那刚刚的箫声是从哪传来的?还有那些血… 郁芍悦一时间有些无措,她又看了看裙摆周围的鬼火,清水眸一亮, “你们古人不是常说鬼火追人吗?现在竹林恰好没风,那它们肯定会跟着招风的物体运动,所以,我们只要注意它们飘散的情况,就能大概知道敌人在什么方位了。” “是不是……像那样?” 闻人陌指了指上方的山坡,那里鬼火飘散,绿幽幽蓝幽幽的很是瘆人。 “……” 大哥,还愣着干嘛? 跑啊! 两人一个对视,一左一右跑上山丘。 可刚跑到一半,周围坡地的东西已经成群出现,而且在有秩序的缩小着范围,两人只能被迫退回原地。 “会袖箭吗?” 闻人陌声音发紧。 袖箭? 这古代玩意,她哪玩得转? 郁芍悦淡定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术刀,“不会袖箭,会刀。” 闻人陌看着那把小巧的刀,嘴角一抽,“你确定?” 郁芍悦冷笑一声,“试试不就知道了。” 只要那个郁芍悦别突然蹦出来就行。 两人背靠着背,警惕着围上前的腐尸。 气氛正紧张,一个嘶哑的女声兀入。 “闻人陌,你待在那别动啊,我来救你。” 是小欢喜。 是一身破破烂烂,满是血污,却依旧眼含春光的小欢喜。 闻人陌突然眸间一涩,“丫头,我是不是很没用?” 辗转秦楼楚馆,追了一路也没能救下你。 他的后半句被突然而起的晚风掩了过去,所以她只听到了他在喊她丫头。 她朝他笑了笑,眼睛亮着星星,“我给你吹箫啊。” 刚说完,她就已经有模有样的拿起了阡陌萧放在嘴边。 玉指轻搭,眉眼明媚。 箫声渐起,柔和缱绻。 清泉石上,如击玉碎。 她的箫声,仿照的是控制腐尸的那人的箫声,可那人戾气太重,根本吹不出她这般的轻灵感。 看着乖乖安静下来的腐尸,郁芍悦收了刀,抬眸打量着小欢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箫声太温暖,她眼中竟然有泪。 这个小姑娘,她打心眼里喜欢。 山丘上, 小欢喜一路吹着萧,一路蹒跚着步子走下坡,被撕烂的棠梨裙摆拂过草丛,带起一阵阵蓝幽幽的鬼火。 鬼火浮动,星星点点萦绕在她的身旁,衬得她一双杏眼一闪一亮的。 明明该是瘆人的场景,眼下却莫名浪漫。 这样的场面,让郁芍悦想起了那些电视剧里男男女女的一见钟情,不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的吗? 别人的萤火虫,他俩的磷化氢。 emmmm… 她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很亮。 不过,淳安王人呢? 等到箫声临近结尾,那些腐尸也陆陆续续的退回了墓坑,进入了安眠状态。 郁芍悦瞧了瞧四周的竹子,又看向闻人陌,“有刀吗?” 被她突然一问,闻人陌不乐意的回神,没好气的道:“你不是有吗?” 郁芍悦一噎,她那是解剖用的手术刀,怎么砍竹子? “我带了,你要干嘛?” 这声音? 是云守月? 郁芍悦惊喜的看向他,“你来了啊,快快快,把这些竹子砍了,给这些活不活死不死的人一个了结。” 明日太阳一出,这里再无竹叶遮挡,他们也该好好安息了。 云守月不动,凤眼还是红红的,“我爹他…” 郁芍悦笑容一滞,怎么办?光顾着当电灯泡了。 “我爹他武功高强,那些血,是那个贼人的。” “……” 大哥,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搞得她慌的很。 云守月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忽的就笑了,“我爹说,他想看看是哪个姑娘,竟然敢入这一片竹林救他。” ? 所以呢? 她这一路闹着玩的? 郁芍悦不爽了。 第24章 虚实 他们这边有惊无险,楚王府却是险象迭生。 府门外,太子府的人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守着夜。 白天的时候让江景知给溜了,他们主子爷可是发了大脾气的。 他们也不敢再躲懒,一个个只能认命的在楚王府外守着。 府内的厅门口,落扶桑倚着门槛睡着了。 一袭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三千青丝松松垮垮披在脑后,小脸细润如脂,在月色下有种朦胧美。 “不,不要,小欢喜。” 像是做噩梦了,她的两叶黛眉紧紧皱着,脸色也不太好。 听到声音,江景知连忙跑了出来,“扶桑?扶桑?” 他轻轻拍着她的脸,想要唤醒她。 落扶桑哗的睁开眼,琉璃瞳焰色灼人。 她忙的攥住他的手臂,“小欢喜呢?她回来了吗?” 江景知不忍心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落扶桑一双琉璃瞳水汪汪的,就快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那张柔媚的巴掌脸愈发娇小,“真的吗?但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她…” “梦是相反的,知道吗?” 江景知给她披上一件蓝绸子明花外衣,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可是小七,我真的有些怕了。” 她往他怀里埋深了一点,情绪不佳。 如果她的小欢喜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这世上,怕找不出第二个与她如此亲厚的人了。 江景知搂着她单薄的肩,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一起等。” 等他们回来, 等我们走过世间险阻,熬过人生疾苦。 两人坐在门口,齐齐望着朱漆大门。 渐渐的,一股莫名的气味飘散开来。 “王爷?王妃?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闻声看过去,俨然就是扎着双丫髻的小欢喜。 落扶桑慌忙想要上前,江景知却扯住她。 她转头,只见江景知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落扶桑虽然疑惑,却也听话。 她刚想退后一步,又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我回来了。” 府门口,又出现一个小欢喜,小脸脏脏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到这一个情况,落扶桑双手颤了颤,江景知也懵了。 两个小欢喜面面相觑。 “你是谁?竟敢假扮本姑娘!?” “呵,我才要问你是谁呢!” “我是小欢喜!” “我呸!我才是!” “…” “…” 两人吵了起来,落扶桑跟江景知交换一个眼神,却不说话。 一个是干干净净的小欢喜,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小欢喜。 如果真的是梦里所见的,那… 落扶桑脸色一白。 她连忙在江景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江景知会意点头。 落扶桑稳了稳心神,朝那两个小欢喜走去。 两个小欢喜看见她,简直神一般的默契,“殿下,难道你忘了畛水河畔的小欢喜了吗?” “……” 落扶桑叹了一声,“忘谁也不敢忘了你啊。” 闻言,两个小欢喜眼睛一亮,再次异口同声道:“我就知道殿下最喜欢我了。” 落扶桑笑笑,“虽然你们一真一假,但我与小欢喜一起长大,我还是可以辩出谁真谁假的。” 她又围着她俩转了好几圈,最终拉住了那个脏兮兮的小欢喜的手,十分肯定的道:“是你了。” 至于另外一个‘小欢喜’,已经被暗卫用绳索绑的严严实实。 ‘小欢喜’挣扎道:“王妃,她不是,王妃,你不能被她骗了。” 落扶桑冷哼一声,解释道:“小欢喜喜欢叫我殿下,她进屋,下意识该是喊我殿下的。” 然后她又柔笑着看着她旁边的小欢喜,“所以,你才是真的。” 小欢喜也笑了,“还是殿下聪明,才没让这冒牌货得逞。” 落扶桑笑靥如花,一双琉璃瞳流转生辉。 也就是一眨眼,她已将一根金簪狠狠插入了小欢喜的心脏。 精准无误,下手决绝! 那小欢喜瞪大了眼睛,“殿下你…你…” 看着这张与小欢喜一模一样的面孔,落扶桑的手还是微颤了一下。 可也就一颤,她脸上的笑容继续无害清丽,手下的力道也重了好几分。 血液流出,落扶桑一双腻白的小手将她轻轻一推。 那冒牌货不可置信的睁着眼,直直的坠入了荷花池。 落扶桑漠然的站在桥头,正好晚风袭来,扬起了她的三千青丝。 月光清凉,她唇红齿白,黑发迷离了一双琉璃眼,如鬼魅一般惑人。 她低垂着眼,踩着小鞋走下桥,一袭月牙白丝绸寝裙柔顺的不像话。 此时的她很乖巧,完全看不出是刚刚那个下手狠厉决然的鬼魅。 等到桥头,落扶桑走到被捆的‘小欢喜’面前,一双美目温软,“委屈你了。” ‘小欢喜’摇头,“不碍事的,只要殿下信我。” 落扶桑笑了笑,拔出了暗卫腰上的佩剑。 见她要帮她松绑,‘小欢喜’一喜,“我手好痛,殿下快帮我松绑。” 落扶桑浅浅一笑,妖娆悉堆眼角,只是琉璃色的眼眸没有一丝情感。 “你知道,我是怎么识破她身份的吗?” 明明她的声音甜软天真,可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小欢喜’摇头,一脸懵懂。 “其实,就在握着她手的时候,我没有摸到她的脉搏。这就说明,她的心脏不会跳动。” 稍稍一顿,她又看着她,一脸纯然: “还有,你的眼睛真奇怪,这样的瞳孔,不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吗?” 死人…… ‘小欢喜’脸色大变,可落扶桑却一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她的心间。 剑锋没入血肉,血水喷出,溅到了她的眼角之上。 她淡笑道: “委屈你了,不是第一个死。” 嗜血妖娆,极致媚色。 落扶桑脸色平静,淡定的抹掉脸上的血水,眉眼间已经染上了疲倦。 并非是她偏要强出头,而是她出了手,才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更何况,小七内伤未愈,殃及根骨,如若不好好调理,恐会落下病根。 另外,这两个活死人,白日里见还是男人装扮,到晚上,竟然换装成了小欢喜? 话死人较之腐尸,炼尸之术要求更高,那吹箫人,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你这样在我面前大开杀戮,真的好吗?” 江景知将她抱入怀里,言语虽说是打趣话,但眸子里的心疼也是真的。 自小生在腥风血雨里,自小就被要求走在所有人前面,她肯定,也曾偷偷躲在哪哭过吧。 被他抱着,落扶桑疲软了下来,声音虚弱,“看来明日,还是得去一趟随玉坊。” 活死人入府,还装扮成小欢喜的模样,一看就是要对她下手。 可她初来云国,何曾树敌? 常梦一个皇城贵女,应该是不知道这些至阴至邪的招数的。 落扶桑静静的想着,思绪飘远的同时,意识也逐渐模糊…… 等到她彻底软到在他肩上,江景知也陡然失了分寸,“扶桑?落扶桑?” 第25章 梦 落扶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黛瓦庭院,曲苑风荷,有青梅竹马,温酒煮茶,更有漫山遍野的扶桑花林,花开灼灼。 花林里,有白衣少年美如画卷,红衣少女明媚张扬。 扶桑花落,只见少女踮起了脚尖,在少年的唇畔落下一吻。 看少年绽亮的眸子就知道,他也是欢喜的。 落扶桑心下一阵窒息感,这个姑娘,她知道的,就是她自己。 但是那个少年呢? 他又是谁? 她正要上前探清这无厘头的梦,可画面一转,她已来到一座凉亭外。 凉亭里,一袭白衣胜雪,如翩翩公子的江景知在弹琴。 落扶桑欢喜的想要奔过去,可还未近前,江景知便已经柔笑着起身,从她旁边走过,将一个小女孩抱进了怀。 小女孩长的水灵,与他倒是有几分相似,落扶桑看着他脸上的笑,不自觉的也勾起了唇角。 或许,这是他俩的孩子呢? 可再一个转头,从凉亭走进来的女子,却不是她。 世人都说她的美貌世无其二,可眼前这女子的容貌,比之她而言竟不相上下。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落扶桑的心,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潭。 哗的一下, 她醒了。 眼前光亮聚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知道,她这是醒了。 “终于醒了?” 床边,江景知的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像是舍不得松开。 落扶桑长睫微动,一个征愣间,她已倾身抱住了他。 姑娘家的身子馨香娇软,江景知如今是知晓的,只是被她突然这么一抱,他的手搂住的,是她细软的腰窝,一手握住的,是她腻滑的娇肌。 他家王妃,真的哪哪都是宝。 “小七,我喜欢你。” 落扶桑趴在他的耳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将堂堂楚王激成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你,你说什么?” 落扶桑不答反问,“那你呢?你会另娶她人吗?” 另娶她人? 江景知激动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那你希望本王娶还是不娶?” “你敢娶别人,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娶她。” 明明说出来的话这么狠决,可她的眸子却是雾了。 一颗颗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不流下来。乍一看,还真是可怜巴巴的紧。 江景知一秒偃旗息鼓,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调笑她: “都说璃国的扶桑殿下是铁打的姑娘,怎么我看着,倒像个水做的娇气包?” 落扶桑眨巴着水汪汪的眼,下一秒,还真娇气的跟他撒起泼来,“我就娇气了,就娇气了,你又待如何?” 江景知一把握住她作乱的小爪子,墨眉清柔, “那就只能娇养着她了,不然闹起来,那还得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落扶桑捣了他一拳,“是你个锤子。” 她在意他啊,真的在意。 在意他的往后余生里,有没有她的存在。 在意他眼中的星河璀璨,是不是给了另外一个人。 怎么,她变得这样小气了呢? 落扶桑看了看他,然后又扑到他身上,搂着他。 她黏的紧,江景知倒也不反感,只觉得这种有小妻子在怀,被她依赖的小日子还不错。 他摸着她的小脑袋,像是在给小猫崽顺毛,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欠打的很, “怎么,梦到我找了别的女人,所以着急了?” 一句话,落扶桑就炸毛了。 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目露凶光,“你再说?再说我揍你。” 生气时候的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镶着圆润的琉璃眼,眼里目光能咬人,真的哪哪都凶,却也哪哪都萌。 江景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是闷笑,肩膀跟抖筛子一样。 他一边笑,还一边把她往自己怀里揉,嗓音如若三月春风,“落扶桑啊落扶桑,我真好奇,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妖的时候就是一只花妖,纯的时候又是一汪清水。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却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的姑娘呢? 被他一番蹂躏,落扶桑扑腾了半天也没从他怀里蹦哒出来。 见她不再反抗,江景知又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才作罢。 “咱不闹了好吗?大夫说了,你这身子还要好好调养呢。” 他初尝人事,也没注意个分寸,倒是苦了她。 如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来回奔波,身子已然吃不消。 “那你呢?大夫可给你看过了?” 相比于自己暂时性的虚弱,她更担心他。 “王妃不用担心,王爷的病有我在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郁芍悦就端着药汤站在了门口,一双清水眸柔柔的看着他们俩。 她的旁边,还站着笑眼盈盈的… “小欢喜?” 落扶桑如获至宝一般,忙的掀开锦被跑下床。 小欢喜哎了一声,也笑着跑上前,“殿下,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是啊。” 两个小姐妹抱成一团,转来转去的,像两只得了松子的小松鼠。 欢声与笑语,充斥着整个御苍斋。 江景知坐在床边看着,脸上的笑容,也愈发轻柔。 但一想到她的身子骨,他还是起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送回床上, “现在放心了吧,你的小欢喜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落扶桑哼了哼,露出脚丫子就又要下床。 江景知见状,抬手就把她给摁了下去。 落扶桑不满的看他一眼,又打算起身。 江景知勾了勾唇,弯下腰,悠悠的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动弹不得。 落扶桑试着扑腾了好几下,可都被他摁在那动不得。 反抗无效,落扶桑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琉璃眼看着他。 她这模样,江景知只觉得可爱。 他俯身,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少年身上的阳刚之气夹杂着龙涎香扑鼻而来,落扶桑的心跳顿时紊乱。 他们正甜蜜着,小欢喜就哀怨了。 “殿下,说好的想我呢?” 两夫妻蜜里调油也不注意一点,让她跟芍悦姐姐多尴尬啊。 小欢喜近乎控诉的话,让落扶桑的小脸微微发烫。 她偷瞧了江景知一眼,又立马转开视线看向小欢喜,“小妮子话真多,快来跟我说说,都遇到什么事了。” 她的小欢喜聪明伶俐,该是没有受伤的。 第26章 吹箫人 一说起这个,小欢喜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殿下,那个江景琰阴狠毒辣,不是什么好鸟,以后一定得小心他。” 听到这,已经走到门边的江景知脚步一凝,眉宇陡生冰寒。 郁芍悦连忙推了他一下,小声劝诫道:“知哥,小不忍则乱大谋。” 江景知捏紧了拳,目光逐渐凌厉,“我得出去一趟,她就劳烦你照顾了。” 知道他是不舍娇妻劳累,郁芍悦也没得法子拒绝。 待他快步走出庭院,郁芍悦嗳了一声还想嘱咐些什么,可他走的急,她根本没得机会开口。 她又看向室内如仙似妖的落扶桑,柔着眉眼低声唤了一句,“嫂嫂?” 自江景琰成了太子的这一年时间里,知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知道他心里难受,被自己最敬爱的父亲欺骗,甚至要被赶尽杀绝,谁会好受? 他重情义,自小活的明朗,到头来却是被至亲推入了万丈深渊。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 反正,她是不会忘了,那日他回到浮京时血肉模糊的模样。 只是当初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一对瓷娃娃里,那女娃娃的眉眼,倒是与嫂嫂有几分相似呢。 再三思索过后,她往暗处一看,一双清水眸子泛着柔波,“盟里在吗?” 暗处有风驶过,一个冷酷的男声传来,“公主有何吩咐?” “记得看好王妃,有什么情况,要立即向我汇报,知道了吗?” 盟里微微一滞,随即应声道了一句遵命便隐到暗处。 做完这件事,郁芍悦的心情也欢快不少。 好了,该去给他们两夫妻熬药了,一个一个的,身子都要调理,这可怎么的了。 看她走远,室内的落扶桑才问道:“那姑娘是谁?” 看着有些面熟呢。 小欢喜吃着藤萝饼,满嘴的饼皮碎,说话就喷。 想了想,她还是乖乖的吃完咽下,才开口: “芍悦姐姐啊,是郁国的五公主,很小的时候就被郁皇送来云国作了质子,与王爷感情深厚。” 听着她吧嗒吧嗒的,落扶桑就笑了,“看来你挺喜欢她?” 她家小欢喜嫉恶如仇,随性肆意的很,得她欢心,倒也不容易。 小欢喜晃晃胳膊,笑嘻嘻的,“我看着芍悦姐姐就喜欢,莫名其妙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道: “不止我是这样的哦,芍悦姐姐也说,看见我就觉得很喜欢呢。” 小妮子一双杏眼亮闪闪的,星星点点全是光芒。 落扶桑一笑,这样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这遭劫难,若非小丫头自小就在清哥手下习武,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那些对她下手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落扶桑闭了闭眼,安置好纷杂的思绪,“那络腮胡,可还有命?” 小欢喜晃来晃去的小胳膊一僵,脸色也白了白。 可落扶桑一睁开眼,她就窜到了床边,笑哈哈的道: “我下手可轻了,还给他剩了几口气呢。” 小丫头自信满满的样子,格外鲜明生动。 落扶桑摸摸她的双丫髻,语气发柔,“有害怕吗?” 再怎么厉害,她都是她的小姑娘,她的小欢喜啊。 小欢喜摇摇头,可偏头枕在她床边的下一秒,一双杏眼就闪了水光,“我不怕,什么都不怕。” 她跟殿下走过这么多年风雨,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室内沉静许久,落扶桑最终还是问出声: “那吹箫人的面貌,如何?” “晚上光线不好,我只知道他戴了面具,还有与他交手的时候,看他惯用左手,大概是个左撇子。” 她又仔细想了想,神情复杂的道:“而且,我发现他有病。” “……” 这是个什么发现? 落扶桑斟了一杯茶,听她话里有话。 “殿下,你可是不知道,他明明右腿被砍了一刀,他给包扎了,然后,他还顺便给没受伤的左腿包扎了一下,一左一右,那叫一个对称啊。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说起吹箫人这一点,小欢喜话里话外,神态表情,无一不在表达她的嫌弃。 “还有还有,我跟他交手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根竹子给多劈了几条枝,然后你知道怎么了吗?” “怎么了?” “他竟然一本正经的朝我摇摇手,说不打了!?” 小欢喜激动了,床板都被她拍的一震。 “不打就不打了呗,主要是我跑去救闻人陌他们,他竟然也没跟过来阻止。你猜他在干嘛?” 落扶桑眨眨眼,配合道:“在干嘛?” “他在给那根竹子修枝呢!这人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小欢喜已经处于奔溃爆发的边缘了,叉着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是气急了。 听到这么个情况,落扶桑早就倒在床上笑了起来,直到笑的喘不过气了,流了眼泪了,她才慢慢停下来。 听她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那吹箫人少了几分恐怖呢。 至少,有点莫名的喜感。 屋内气氛正好,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冒冒失失传了过来,“王爷,王妃,太子过来了,说是有事找。” 太子? 落扶桑美眸一沉,声音都冷了好几个度,“王爷睡了,而且本王妃也染了风寒,不宜见客。” 小厮在门外徘徊了好几步,又怯着声音道:“太子说,要是王爷、王妃去不了,他就亲自过来一趟。” “卑鄙小人!” 落扶桑有一种强烈的杀人冲动。 可这还不够,因为小厮的话还没说完。 “太,太子还说…” “说什么?” 小欢喜按了按咯吱咯吱响的拳头,眼神十分危险。 小厮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说,说王妃,要是去见他,得,得穿漂亮点。” 砰的一声巨响, 药盅碎了。 落扶桑咬牙切齿的拿起一件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欢喜,我们走。” 小欢喜一愣,“殿下真要去啊?” “当然要去。” 江景琰这坏心眼的东西,要是知道小七不在,他铁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况且小七这回可能是瞒着她去了随玉坊,她这边能做的,是拖住江景琰,不给他添乱。 第27章 霸业 偏厅,江景琰懒懒的歪在罗汉塌上,穿了一件墨色的锦织袍子,腰系玉带,身姿修长。 浓长的剑眉,隐约飞入鬓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邪气四溢。 待一角素衣映入眼帘,他把玩扳指的手一顿,“来了?” 落扶桑避如蛇蝎一般,与他隔了很远,“太子不好好在东宫待着,怎么净往别人家跑呢?” 她掀裙坐下,兀自喝了一口茶,也不管他。 江景琰支着下巴,瞧着她的侧脸自得其乐,“因为,别人家有本宫向往的人啊。” 落扶桑一阵恶寒,“太子殿下,你是不是…” 她指了指脑袋,“这,有问题?” 江景琰嗤声一笑。 “明明,你该是本宫的太子妃。” 他起了身。 落扶桑见状,一个旋身躲了开,毫无余地的讽刺他道: “江山与美人啊,你最终不是选的江山?如今得了江山,见美人我多娇,便又想着得到我,太子啊,您不觉得,您太贪心了吗?” 他好像看到,她身后的海棠花开了呢。 江景琰止住脚,负手而立瞧着她,“从一国储君沦落到和亲公主,你难道就不怨吗?” 落扶桑倚着轩窗,瞧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嫣然一笑, “和亲公主?那我问你,你几时听过璃国上下喊过我一声公主?” 江景琰讪笑,说道: “是不曾听过别人唤你公主,可公主与殿下,又有何区别?” 落扶桑失笑,淡然道: “殿下如刀,公主如花,我自小为刀俎,你说有何区别?” 自小为刀俎? 江景琰微微失神,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太后说过: 璃国扶桑幸为女子,否则天下诸国,皆为所虏。 他一向看不起女子,也不懂父皇为何艳羡寻常夫妻间的粥可温。 他贪权贪利贪一切,唯独不贪恋感情,特别是男女之情。 直到那天他站在她身后,看她眉眼如画,然后听她欢喜的唤了一声阿景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就贪恋了些什么。 虽然那一声阿景唤的不是他,但他就像小贼一般,偷了那一声含了蜜的阿景。 他是后悔了,如若当初他向父皇强娶了她,那么现在,她该是他的,而并非是江景知那个废物。 一想到这些,他的执念便越深。 江景琰走近了她几步,嗓音清和, “世人都说,璃国扶桑是天上人间的凤凰,明眸皓齿,睥睨天下。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待在这小小的王府后宅?” 落扶桑觉得好笑,她看向他,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不如和本宫联手?以后,本宫是你的,浮京是你的,蒙京甚至轩京都是你的。” 呵, 她就知道,他绝不会满足于云国的领土。 当真贪婪。 落扶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泪眼蒙蒙的,“太子可说完了?说完了,臣妇也就退下了。” 听着她的自称,江景琰忍不住眼角一抽,这女人,就是存心想跟他作对! 不过,他是不会让她得逞的,他就是想看她跟她的江景知相爱又相杀。 那时候的她,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伶牙俐齿,而是脆弱的惹人怜爱。 他云淡风轻的勾唇,阴邪的凤眼眸色深深, “本宫在想,苏府灭门惨案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王妃还记不记得。” 只此一言,那只攀在朱红窗柩的小手,已然猛地抠去了窗柩上的一点红漆。 她的惊慌失措落在眼里,他竟觉得满足。 这样才对啊,他就喜欢她光辉暗淡,柔弱又无助的可怜模样,也只有这样,她眼睛里的光,才不会将他所有的阴险黑暗给揭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曝晒。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落扶桑满眼戒备。 “本宫想说的,不都说完了吗?” 江景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 笑容虽浅,寓意却深。 “王妃?王爷醒了,说要找你呢。” 屋外的小欢喜急忙忙的催促道。 落扶桑冷静下来,避开江景琰带着深意的眼睛,“太子请回吧,小七找我呢。” 小七? 她喊小七的时候,语气总是温柔许多呢。 也不知道,她自己听不听得出。 江景琰拦住她的去路,蟒纹宽袖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抬眸,“我对你的宏图霸业没一点兴趣,对你,我一样没兴趣。” 她绕开他的手,走出偏厅。 江景琰看着她的背影, “难道,半月珏你也不要了?” 落扶桑停在那,眼眸清冷如仙,“不关你的事。” 她不再看他,而后走出了房门。 见她出来,小欢喜匆忙伸手扶住她,可刚触及她的手,就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王妃,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她急忙给她搓着手,哈着气,想让她暖和一点。 可这一点温暖杯水车薪,落扶桑已经全身冰凉而不自知。 走一步,她便软一步。 走两步,她便软两步。 就在她要差点摔倒的时候,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手。 一个江景琰, 一个江景知。 落扶桑只看着江景知,软软的一笑,然后挂在他身上。 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 好像,一切都美好了, 不用管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用管因半月珏而下的棋,也不用管宫墙深深,在握权势。 江景知看着她颜色渐深的菱唇,眸光瞬间阴沉,“你给她吃什么了?” 他揪住江景琰的衣襟,眼角青筋跳起。 江景琰一双丹凤眼也闪过阴鸷,可蛰伏太久,他已经习惯情绪不外露。 “这女子啊,真是红颜祸水,才几天时间,皇弟就如此紧张她了?” 他的有恃无恐,刺激的江景知猩红了墨眸,那眸子里,满是嗜血的冲动。 “知哥,别闹了,还是快把嫂嫂抱回御苍斋吧。” 听说太子来了王府,还点名要见王妃,郁芍悦真是一路从厨房奔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也不知道盟里怎么做事的。 江景知打横抱起落扶桑,恨恨的剜了江景琰一眼,“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她。”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个小家,他绝不允许别人来破坏。 第28章 引蛊 “她怎么样了?” 看郁芍悦一脸沉重的出来,他的心也跌入了湖底。 “知哥,那日洞房,你的孑心蛊是不是发作了?” 郁芍悦也不敢问的太过细致,毕竟她还云英未嫁,对男女之事稍有些羞涩。 说起孑心蛊,江景知便猜出了个大概。 “你是说,她并非中毒,而是受了孑心蛊的影响?” 郁芍悦点点头,道: “孑心蛊至阴至寒,嫂嫂的体质本就偏寒,所以更易受那蛊毒迫害。” 江景知眸中的光亮黯淡下来。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我该怎么做?” 郁芍悦见他颓然的模样,心生不忍,可有些事,她还是要说清。 “等嫂嫂醒了,你告诉她,那引蛊之法断然不可再用,否则药石无医。” 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郁芍悦叹了一声,道:“想来嫂嫂是爱极了你的,不然如此凶恶之法,她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想了想,她又道: “你们夫妻俩啊,虽说般配至极,但凑在一起啊,还真是磨难多多呢。” 不过若能排除万难,携手白头,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想着,她已经背起药箱走了下去。 屋里, 沉水香轻轻袅袅的飘散,红着眼睛的小欢喜在给落扶桑收拾锦被。 屋外, 诸乘低飞,掠过清荷,夏日的雨,终是要来了。 江景知坐在那,膝盖处的布料,已经被攥出了无数褶皱。 他闭眼叹息了一声,起身时也踉跄了一下。 “王爷可要保重身体,不然殿下会担心的。” 小欢喜端着药盅出来,蹙着两叶柳眉叮嘱道。 江景知嗯了一声,然后迈开步,虚虚浮浮的进了屋。 小欢喜在后面看着,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两人,三餐,四季,或许不是这样容易的吧。 室内, 江景知在落扶桑旁边坐下,扣住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 “都说狐狸最聪明,可你这只小狐狸怎的这样笨?” 他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目光轻柔,仿若对待稀世珍宝。 昔日里的她明媚张扬,何曾这样脆弱不堪过? “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他的话音刚落,落扶桑便反握住了他的手,仿佛两人有心灵感应一般。 江景知心里一暖,无奈而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耳朵,“小狐狸崽子,真是败给你了。” 可能是上辈子就欠你了吧。 他笑了笑,而后慢慢俯下身,轻轻吻住了她冰凉的唇。 他在想, 为他以身引蛊,值得吗? 真是只傻狐狸。 〔“我在家中排行老七,姓江,你叫我江小七就好。” … “反正,落小柒我亲过,落扶桑我也亲过,你自己看着办吧。” … “面壁思过呢?” “面壁思你呢。” … “江景知,你配不上她,配不上。”〕 混沌的记忆里,花市灯如昼,伊人貌倾城,言笑晏晏间,醉影笑惊鸿。 他的心,突然好疼好疼。 一个慌忙的退开,他已经嘭的撞到了床柱上。 床幔撒下,横隔在他与她之间。 心脏的被撕扯感往返而来,那些记忆的碎片,也幻成了无数光点。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慌乱,落扶桑动了动唇,虚弱的喊了一句:“小七。” 小七, 江小七。 轰~ 雷响,雨落。 光明隐去,世界余下昏黑。 大雨淅淅沥沥,落满芭蕉与荷莲,啪嗒啪嗒。 满室寂静,终是无话。 第29章 发乎情,止乎礼 东宫— 白墙黑瓦的院子里,布景雅致繁华,月洞红漆大门虚掩,隐约暗香浮动。 屋里头,累丝镶红石熏炉散出袅袅轻烟,馥雅闲适。 再瞧那靠窗的黑漆螺钿小几上,旧窑十样锦茶盅端放,莲纹青花小碗里搁着如意糕与七巧点心,只这一角便已极尽奢华。 “楚王府情况如何?” 江景琰换了一身便服,斜倚着楠木樱草色琉璃屏风,低头读着书。 判忘守在珠帘外,面容清冷。 “主子是问的那一群人,还是问的那一个人?” 江景琰含笑,偏头喝下侍婢递到唇边的美酒,懒洋洋的道: “本宫还以为师父会教训本宫呢,毕竟,本宫竟然在关心一个已为人妇的女人。” 师父, 他是他的师,也是江景知的师。 好久,都不曾这样喊过他了。 判忘错愕了一瞬,绿瞳绿光微闪。 可眸光微闪过后,便又湮灭,“太子乃一国储君,属下不敢以下犯上。” 江景琰失笑,执起一杯酒,仰头饮尽: “一个君字,伊人去了那个人,成了尹。尹,偕同一个隐字,隐即为不显露、怜悯与伤痛,呵。” 他扔下手中书,背手站在窗边,背影孤傲而孑然。 风袭来,卷起丝丝夏雨,散落在他阴柔的眉眼上。 他的身后,那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分明夹着他那日随手摘下的花。 花的旁侧,正掩映了一句“发乎情,止乎礼。” “本宫好像喜欢她,但这种被人影响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成大事者,哪能儿女情长? 可他又释不了怀,这该如何是好。 “这念想本就不该有,所以主子还是早早断了的好。” 判忘早已禀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和江景琰。 闻言, 江景琰勾唇轻轻一笑,眉眼却沉沉,“断?” 他又一笑,笑意薄凉, “那便断吧。不然,本宫再魔怔下去,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他不该贪恋什么的,那些光与热,本就不属于他。 既然不属于,那不要也罢。 今日,就当他是魔怔了吧。 匕首出鞘, 哗的一刀, 他雪白的左臂上,赫然多了一道殷红的印记。 判忘一吓,慌忙上前,“主子您这又是做什么?一个女人而已,何必伤了自己?” 血水滴落,晕染了桌旁的琦寿长春白石盆景。 江景琰淡淡的瞧着那叶上的血红,道了一句:“情为毒,所以不该沾染。” 他不想变成父皇那样,更不想变成母妃那样,为了一个情字,纠结了一生,害了一代人。 如若不是因为一个情字,曾经那个跟着他跑来跑去,还满眼崇敬的喊着他“哥哥”的人,一定还在吧。 “可是主子,你的伤。” “伤?这点伤算什么?” 江景琰不在意的拉下宽袖,轻轻摩挲着指上的扳指。 “吴阁老一案,进展如何?” 得忙正事,他也就没了心思忙其他的。 判忘拧了浓眉,绿瞳萦着清凉的光, “也不知是谁在暗中协助楚王府,花了半日时间,便把案子破了大半。” 闻言,江景琰来了兴致,“看来浮京,来了新客?” “可否需要属下派人查探?” 江景琰抿下一口酒,“不需要,我们,等着就行。” 等着所有人齐聚浮京,让这一盘棋,越来越精彩。 第30章 引蛇出洞 翌日, 雨初停,天放晴,人未眠。 “王爷,你先歇一会,王妃这有我呢。” 小欢喜端了热水进屋,看到江景知满眼血丝,眼底乌黑的模样,被吓了一跳。 她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背着殿下走了一路,眼含温情的翩翩公子。 “阿悦人呢?” 他的嗓子有些哑,嗓音沙沙的。 小欢喜拿起绢帕,弯腰细细的给落扶桑搽着脸,道: “芍悦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少了一味药材。” “什么药?” 他眼里的光芒,一下就慌乱了。 小欢喜有些欣慰的笑了笑,至少,他对殿下的在意不假。 “王爷放心吧,没有大问题的。” 江景知见她还有心思笑,一股火气顿时就涌了上来, “你这丫头,你家主子还昏迷不醒,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亏的小狐狸对她这般好。 眼看他火气更甚,一双藕臂从烟霞色床幔中伸出来,堪堪握住了他的小指。 小姑娘一双清浅如水的琉璃瞳,在细碎晨阳下折射出般若琉璃的光彩。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说的便是她的这双眼了吧。 “小七,想我吗?” 说完,她便握着他的小指晃了晃,小模样三分妖媚,六分清纯,娇娇俏俏的,还带了一分讨好。 因为这一分讨好,他突然就想清了一些什么。 他应该教训她的,可他下意识的动作却是将她紧紧抱住了。 他更害怕的,是失去她。 “小七,你…” 她话还没说完,江景知又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 “好玩吗?” “哎呀哎呀,疼疼疼。” 小欢喜在一边也是看的心疼极了,便连忙求情道: “王爷,王妃也不是成心瞒你的,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江景知不听,手下的力道却是松了好几分。 他指了指胸口,墨眉紧锁: “昨天,这里也疼,它在心疼你。” 那种被活生生撕扯开来的疼痛,那种意识恍惚,头脑空白的无助感,他不想再经历。 落扶桑眼睛一热,“对不起。” 丝丝缕缕的哭腔,听的江景知愣了愣,转眼就泄了气。 他蹲下身,将她冰凉的手揣进怀里,那双深邃的墨眸也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可知错了?” “我知错我知错,小七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将小脸埋在他温暖的脖颈处,嗡声嗡气的认着错。 “你若信我,就不该瞒我。” 江景知摩挲着她软乎乎的小脸,声音轻柔。 “我本来打算告诉你的,可没料到病来的这么快。” 落扶桑从他怀里拿出一只手,拨弄着他新长出来的胡茬。 硬茬茬的,手感着实不太好。 可,还是一样的好看呢。 她玩的起劲,江景知颇有些无奈。 他抬手,想按住她乱摸的手,却不成想摸到了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 下意识的,他就在想: 会不会很难看? 他连忙站起身,“那,你想装病的原因呢?” 落扶桑拉着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引蛇出洞罢了。” 引蛇出洞? “那引蛊呢?” 他低头凑近她,瓷白的长指轻轻勾勒着她天青色的眉尖,动作温柔缱绻。 落扶桑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事。 而且,谁告诉他的? 她眨了眨眼,小身子悄咪咪的想往被窝里缩。 看她想躲,江景知哼了哼,一个俯身,直接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大床里。 第31章 半价 “那引蛊呢?” 他锲而不舍的问道。 落扶桑被他压的严严实实的,堪堪转着漂亮的琉璃瞳看他, “引蛊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该死的,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而江景知直接就被她那句‘又不是什么大事’给刺激到了。 他咬咬牙,蹦出一句: “你就是欠收拾!” 落扶桑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露出一双水雾蒙蒙的琉璃眼,妖冶动人, “江景知,你想干嘛?耍流氓哦?” 一句分明是谩骂的话,可被她说出口,却莫名的酥软甜脆。 江景知恨恨的揉了一下她软嫩嫩的脸,道: “怎么了孩子他娘,有意见?” 怎么了? 她还能怎么? 她都是他孩子他娘了。 落扶桑败下阵来,嘟囔道:“你不也瞒着我去了随玉坊吗?” 江景知闻言一笑,没好气的揪了揪她的脸, “一报还一报,可以了吗?” 微微一想,他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引蛊的事,想好借口了没?” “……”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落扶桑暗戳戳的想了一小会,奈何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你还记得常梦吗?” 想不到的话,那就坦白从宽吧。 听到这一个名字,江景知一愣,“关她什么事?” 小崽子莫不是想随意找个人来混弄他? 如果真是这样…… 眼看他灼热的视线又落在自己唇上,落扶桑心底一绷, “怎,怎么就不关她事了?她带一帮杀手过来围我,自个儿倒跑你面前花枝招展去了。” 哼,要不是那个人根本就没打算伤她,不然她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所以,这么大的事,你又没告诉我?” 江景知恨不得咬她一口狠的才好。 落扶桑一脸懵,她好像… 又惹到了江某人? 嗷~ 小老弟,你咋回事? 这么难搞的吗? 搞不懂啊搞不懂~ 落扶桑眨了眨琉璃眸,忽而抬头亲了他一下,然后歪着小脑袋瞧他的反应。 被她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江景知下意识就要扬起唇角,可细细一想,他又给硬生生的忍住了。 “落扶桑,别以为一个亲亲就能将我糊弄过去。” 他傲娇着呢。 落扶桑忍俊不禁,抬起头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一下,“那就两个?” 江景知哼了哼,嘴角倒是先扬起来了。 落扶桑拍了他一下,两眸弯成了月牙儿, “这样才乖嘛,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了哦。” 说完,趁江景知没反应过来,她机智的就往被窝里一缩,把自己罩在了里面。 江景知抽了抽嘴角,一时无语:“落扶桑?” “嗯?” 她声音嗡嗡的。 “出来!” 他耐心道。 落扶桑拱了拱被子: “问引蛊,半价;要吵架,免谈;耍流氓,请滚。” “…” 他手痒了咋办?想打人。 江景知无奈的瞅着拱起的那一团,上手就是一拍, “半价,问引蛊。” “好嘞这位哥,您真识相。” 落某人还是缩在被子里,圆鼓鼓的一团,憨的很。 只是,识相是这样用的吗? 江景知抽了抽嘴角。 第32章 最先开口讲喜欢 他掀开被窝的一角,蹲在床边,对上她的眼,“透透气,别闷坏了。” 落扶桑眨了眨眼睛,然后甜甜的笑了笑,“好哒好哒,谨遵夫君教诲。” 她的嗓音本就如空谷莺啼,如今故意甜软,更是沁人心扉。 而江景知,直接就被她那声夫君给喊的通身一麻。 等他反应过来时,俊脸早就晕染了一层浅粉。 意识到自己可能脸红了,还胡子拉碴的,他连忙遮住她的视线,淡着嗓音道: “不许撒娇了,快说正事。” 落扶桑撇撇嘴,拍开他的手,“大婚那天,常梦给你下了药,引发了你的孑心蛊,是也不是?” 江景知一愣,为什么他不记得这些? 看他眼神不对劲,落扶桑立马拽住他的手摇了摇, “那个人一边唆使常梦下药,引发你的蛊毒,另一边又告诉我引蛊之法,还带着我去找你,无非就是想让我给你引蛊。” 微微一顿,她又道:“或许,他是想验证些什么,比如,我的血到底可不可以引蛊。” 孑心蛊至阴至邪,却全靠至阳至纯的精血为生。 如若不是那个人,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血可以续养孑心蛊。 孑心蛊孑心, 孑,为孤寂。 人生八苦,孑心蛊则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每一次发病,不止是钻心蚀骨之痛,更是记忆剥离脑海之痛。 或许,他会忘了她,也是因为孑心蛊发作,带走了那些记忆。 落扶桑抚上他的脸,轻声道: “你会为一味药材而紧张兮兮,只是因为我需要用那味药。你会冲小欢喜发火,只是因为我尚在病中,她却在笑。你担心我,心疼我,就像我担心你,心疼你一样。所以,你若有难,我必会不惜代价救你于水火,你若伤痛,我必会想尽办法担你所痛。小七,我是你的妻,不是楚王妃。” 楚王妃,不过是一个头衔而已,哪经得起岁月变迁。 等他们百年之后,还会有下一个楚王,也会有下一个楚王妃,后人能记住的,是他叫江景知,她叫落扶桑,是他们的老祖宗。 是这样的吗? 你是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江景知失神的望着她,“那你答应我,别再为我以身犯险。” 落扶桑笑着探过身,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看我心情吧。” 一生还有这么长,她可做不出保证,所以恕难从命。 这样一个答案,江景知有些哭笑不得。 无奈,他伸手戳了戳她缩在被窝里粉粉的小脸蛋,“小狐狸崽子,什么时候才能听话一回?” 落扶桑眯眼笑了笑,模样乖巧可爱,“听故事吗?很长的那种。” 江景知不假思索的点点头,“讲。” “我喜欢你。” 风,吹散了轩窗外的芳菲, 簇新的朝阳,明媚张扬, 少年侧颜如玉,少女如睡春海棠,一眼,即是一画。 可她忘了,最先开口说喜欢的那个人,总是会因为这一声喜欢而撕心裂肺哭上很多回。 为他,也为她自己。 “江景知,真希望我们一直这样下去。” “会的。” 第33章 事端 可惜事与愿违的是,大理寺一案还未结束,他们便没得清闲的日子。 王府门口,几个妇人在闹事,白花簪耳,孝衣如雪,场面嘈杂混乱。 而一众百姓,也被那几个妇人声泪俱下的说辞给带偏了。 一个个的,也帮衬着闹了起来。 眼看着闹事的人越来越多,闻人陌蹙了温润的弦月眉,俊脸挂了清霜,冷声道: “也不知几位夫人是从哪听的小人之言,竟然这般肯定几位大人的死是因为我们楚王府。” 话音刚落,一个妇人便由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嗓子像是哭哑了, “我们浮京向来太平无事,可自从楚王妃来到,我家大人,孟左相,吴阁老一夜横死,这让我怎么信服,她楚王妃是无辜的。” 说话的妇人,便是沈尚书的续弦柳氏。 孝衣加身,眸子似水,芊芊美人,恰如她的姓氏,弱柳扶风。 而且,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贤惠,为人宽容大度,极得尚书府上下爱戴,如今她都说出了这番话,谁听了都会想歪。 更何况,早就听说大理寺那位资质最老的仵作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怕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杀了灭口。 这边柳氏刚说完,便又掩面哭了起来,哭声凄凄惨惨,不似作假。 一旁的丫鬟心疼的给她揩着泪,一双眼睛,又极为怨愤的盯了闻人陌一眼。 闻人陌无辜的摊摊手,刚要放下手,一个小脑袋便钻了过来,在他的臂弯下,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杏眼,“听说,有人诬陷我们楚王府?” 小丫头的双丫髻很是精致,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稚嫩俏皮。 闻人陌心里一动,那只搭在她脑袋上的手也滑了下来,戳了戳她肉乎乎的小手。 “你怎么来了?” 外头这么乱。 小欢喜拉着他的文武袖,脆生生的道:“我来英雄救美啊。” 英雄… 救美? 闻人陌没好气的拍了她的手一下,小梨涡浅浅的,“好好呆在我后边,别出来。” 小欢喜还想争辩,那柳氏旁边的小丫鬟却是走了过来,不屑嗤道: “这楚王妃好歹是一国殿下,怎的贴身丫鬟跟王府总管说起话来,也是我啊我的?莫不是,璃国皇宫的规矩没教得好?” “啪!” 响亮的一巴掌。 那丫鬟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红着眸子抬起头,“你…” 落扶桑揉了揉皓腕,一举一动皆是慵懒散漫,却又十分养眼。 她莞尔轻笑,颜如玉,气如兰,“本王妃怎么了?” 对上她一双藏着浓浓焰色的美眸,小丫鬟不敢造次,忍着眼泪躲到了柳氏身后。 柳氏也是个护短的,见到自己的小丫鬟被打了,上来就是厉声教训道: “王妃虽说是璃国的殿下,但如今嫁给了楚王,那便是泼出去的水,该守的规矩,是云国的规矩!” 呵, 说的真好呢。 如若她反驳,那便是身怀异心嫁来云国,势必引起云国百姓不满。 如若她赞成,这女人指不定要以牙还牙打小欢喜一巴掌,再给她冠上不守规矩的帽子。 落扶桑若有所思的看着柳氏,随后勾唇,笑容很浅很浅,撩人而不自觉。 第34章 张氏 她也不说话,任柳氏闹腾,自己的视线,却转到了吴阁老的嫡妻身上。 张氏单名一个欢字,乃是昔日将军府的幺女,和吴阁老一个个性,爽朗直接,为人正派。 落扶桑走上前,有些拘谨的喊了一声:“欢姨。” 张欢一愣,瞧着落扶桑看了许久,才喊道:“桑儿?” 落扶桑点点头,笑着跟她说道:“是啊,我是桑儿。” 那个你挂念的璃国小女孩。 张欢憔悴的脸上显了几分欣慰的笑意,“桑儿都长这么大了啊。” 她的嗓子也像是哭久了,声音很是沙哑,听着便让人心疼。 欢姨一向要强,如今吴阁老走了,她… 落扶桑正要说话,柳氏却插了一脚,叫嚣道: “什么欢姨不欢姨的?阁老夫人也是你能乱攀亲戚的?” 落扶桑眉间一凝,眼尾一挑,极尽妖冶, “不知者无罪,扶桑能够体谅,毕竟,夫人从乡野来到浮京也不过几年。” 一句话,正戳中柳氏的痛处。 她不是什么千金贵胄,出生卑微,全靠读了几句圣贤书才攀到富贵的门路,在机缘巧合下,又遇到落难的沈铭凡,这才使了点伎俩,如愿登入了天子堂。 这些年,她矜矜业业,等那姜梦梵死了,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哪成想,却被一个晚辈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挑了出来。 一时间,柳氏气的涨红了脸,指着落扶桑颤声骂道: “好你个落扶桑,我好歹是长辈,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长辈?” 落扶桑凉凉一笑,妖异的瞳形里晃过一丝焰光。 “可惜,尊老这玩意儿,我看人。” 说完,她又走近柳氏,别有深意的一字一句道: “而且,沈尚书家,我落扶桑,只认一个梦梵姑姑。” 语毕,那柳氏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 落扶桑脆声一笑,炯然的琉璃眼里,眸光流转。 有书一言: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恰如她这一双眼,只一眼,便可让所有污秽无处遁形。 张欢见她言辞激烈,便生了怀疑,这怀疑,是针对柳氏的。 她对柳氏着实没什么好感,看着就莫名觉得隔阂,可能还是在为梦梵抱不平吧。 她的梦梵,她的染染,她的无双,都是花一样的人儿,她都舍不得多说几句,可怎么就… 张欢累极的闭了眼,她自己的结局又该是如何呢? 众多看客,奈何不是所有人都像张欢一样向着落扶桑,毕竟柳氏耍的一手好手段,积了不少威望。 “王妃真是好大的架子,不过也难怪呢,璃国殿下,怎甘心甩了女皇之位来做区区一个楚王妃。” 区区一个楚王妃。 连同着楚王也被骂在了里头。 落扶桑冷煞了瞳眸,“八公主天之娇女,怎的也爱凑这热闹了?” 这江蝶然自小就爱跟她比较,奈何从未比过她,便记恨在心,她是知道的。 江蝶然傲慢的看着她,“果真跟本公主的七哥般配呢,一样的煞星。” 落扶桑彻底了冷了脸色,“你再说一遍。” 明明她没有做什么,只是冷了脸色罢了,江蝶然却被吓得浑身颤抖。 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落扶桑面前认怂,“煞星,煞星,他江景知就是煞星,你也…。” 啪! 一巴掌,扇在了她的右脸。 “长者赐,不敢辞,我好歹是你的七嫂,这一巴掌,是你诬蔑兄长该得的!” “你…” 啪! 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她的左脸。 “孔融四岁就知道让梨给兄长,怎么到了公主你这,都二八年华了,还比不过一个孩子?莫非,智商凑不上年龄的数?所以,这一巴掌,嫂嫂教你怎么做人!” 两巴掌,是落扶桑卯足了劲打的,可她本就虚弱,打完这两巴掌,已经没了多少力气。 幸好小欢喜机灵,匆匆的就跑上来搀住了她,让她有了个依靠。 “王爷人呢?” 关键时候不见人, 小欢喜有些不高兴了。 落扶桑笑笑,“随玉坊有了动静,我让他趁乱先去了。” 那日随玉坊关了门,什么都没查到,这回应该可以揪住那添悠了。 她还在想着事,那江蝶然却疯魔了一般,哭嚎着冲上来想要抓花她的脸。 “落扶桑,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小欢喜带着落扶桑一躲,齐齐躲在了闻人陌背后。 至于江蝶然,已经被王府的侍卫给打晕了。 他们不认谁是谁,只认一个江景知,他们的主子。 闻人陌回头望了望她们主仆两个,“丫头,快带王妃回房。” 落扶桑摆摆手,撑着软乎乎的身子,走到柳氏跟前,凉薄的勾了勾唇,“夫人好啊。” 柳氏身子一颤,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第35章 揭穿 下一秒,落扶桑将柳氏的衣襟一扯,冷笑道: “你张口闭口长辈,可你看看自己,哪有长辈的样子。” 大庭广众之下被扒衣服,柳氏惊叫一声,扬手就要打她。 落扶桑退开,撞入一个温暖的怀。 江景知稳稳的接住她,有些无奈她竟然扒别人衣服,“这么喜欢扒衣服?” 落扶桑回头一笑,道: “磨磨爪子练练手嘛,以后在你身上多多益善。不过,你怎么又回来了?” 在自己身上多多益善? 江景知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的道:“回来看看娘子大杀四方。” 落扶桑一笑,挽住他的臂弯,懒懒的靠在他身上。 而柳氏看江景知回来了,一嗓子就哭了出来,梨花带雨的, “真是无耻!无耻之尤!楚王,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这娇贵的扶桑殿下。” 落扶桑不在意的一笑,玉指一扬,指着柳氏的脖颈,好奇宝宝一样的看着江景知问道: “夫君,那是什么呀?” 江景知循着她的指看过去,还未看清,另一只软腻的小手便遮住了他的眼。 耳边,响起落扶桑略微吃味的声音:“叫你看,你还真看。” 老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还故意不拉好衣服。 哼。 落扶桑撇撇嘴,而后玩味的一笑,活像只小狐狸。 “沈尚书尸骨未寒,晚辈倒是很好奇,夫人脖颈上的这些吻痕,是怎样来的呢?” 早不承认晚不承认自己是晚辈,偏偏这时候说自己是晚辈,是真够打脸的。 落扶桑潋滟着眸光,笑意浅浅。 一句话, 引起一片哗然。 柳氏慌忙捂住脖颈,眼神阴狠的望向落扶桑。 落扶桑有恃无恐的眨眨眼,笑了, “夫人,你这么听话的吗?我说有就有啊?” 柳氏恶狠的脸色一僵,表情扭曲而又丑恶,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可人。 “落扶桑,你真是好样的呢,不仅侮辱官眷,还让人打晕了公主。来人啊,将我的诰命服拿来,我要进宫面圣!” 柳氏一个人站在人群里吆喝来吆喝去,却没有一个人敢搭理她。 因为她脖颈上暧昧的印记,在告诉着众人,她一直以来慈善的面孔都是假的。 沈尚书为官清正,极得民心,对待妻室,更是体贴入微,如今英年早逝,这夫人却急急忙忙的出了墙,当真是世态炎凉。 一众百姓,或鄙夷,或厌恶,或叹气,纷纷的散了场。 他们不声张,就当留给沈尚书一个好名声了。 看他们都走了,柳氏顿时就急了,眼泪一抹,又哭了起来, “铭凡啊,苦了你一心为天下社稷,如今去了,却没有一个人心疼你,当真是狡兔死,走狗烹。” 狡兔死,走狗烹? 还真是呢。 看着百姓又回来,柳氏微微勾了勾唇。 她正要凄凄艾艾几句,却没想到迎来的是各式各样的菜叶瓜果。 “红杏出墙,还知不知羞了?!” “还演上瘾了是吗?就问你恶不恶心!?” “狡兔死,走狗烹,说的就是你吧。” “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 “我呸。” 无尽的谩骂随之而来,柳氏已经懵了。 不该是这样的啊,到底是哪出了错? 落扶桑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嫣然一笑后,轻声道: “夫人,你这么听话的吗?我说没有就没有啊?” 柳氏反应过来,尖着嗓音叫了一声,慌忙辩解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无辜的,我是被强迫的,我是被强迫的啊。” 都这样了,还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自量力。 落扶桑懒懒的扬眉, “夫人啊,你这脖子上,好像不止最近的印记呢。你看看,那些都结痂了。看来那奸夫,爱极了你这身子呢。” 说完,她又若有若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氏的身材,然后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而且那奸夫对你是真爱。” 柳氏眼睛一瞪,一口气堵在那,既上不来也下不去,随即就昏了过去。 落扶桑耸耸肩,随后看向人群,沉声道: “三位大人的死,我也很惋惜,但,我以璃国半月珏起誓,他们不是我杀的,更不是楚王府动的手脚。”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人声鼎沸。 璃国半月珏,那可是传国玉玺一般的存在。 而且,不是说璃国之所以答应和亲,是因为半月珏不见了吗? 可看楚王妃的样子,半月珏应该没丢才对啊。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落扶桑看着议论纷纷的百姓,琉璃瞳深处,滑过一抹光亮。 帝师啊, 这盘棋,又走了一步呢。 第36章 云与月(悦) 淳安王府, 郁芍悦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正襟危坐。 左右婢子眉眼带笑的侍候着,格外热情。 长桌对面,云卿离与蒋氏两夫妇正交头接耳,时不时就打量郁芍悦一眼,脸上不乏满意的表情。 如坐针毡啊~ 郁芍悦咬着下唇,“不知王爷王妃找我有什么事?” 刚回城就被他们给逮来了淳安王府,她也很懵的。 蒋氏的年岁在京中众多宗妇中算得偏小的,一袭茜红色绣百合忍冬缠枝综裙,便显得她与闺中少女无差。 一头青丝梳成了花冠头,簪了一根千年古宝簪,双燕眉一点弯弧恰到好处的显了坚毅,勾了怜花之人的惜花之情。 “小悦儿可有什么想吃的?” 蒋氏笑着走到郁芍悦身旁,一双瞳眸流光四溢,眼若点漆。 郁芍悦礼貌的摇摇头,“芍悦吃过了。” 蒋氏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眉目慈善, “小悦儿不用紧张,我跟王爷只是想谢谢你罢了。” 郁芍悦眸子一闪,露出些许疑惑的光,“芍悦,是做了什么?” 她不记得,她有恩于他们。 蒋氏笑容一凝,“小悦儿,你…” “娘,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抬眼看去,正是打完马球回来的云守月。 一身藕荷色的纱衫偏襟劲装,颜色很浅,正配他瓷白的肤色,干净无暇。 当然,还有他那一双丹凤眼,赤诚且不羁。 少年美如冠玉,朝气蓬勃。 要是忽略他旁边的人,到真是养眼。 “伯父,伯母安好。” 常梦乖巧的朝云卿离两夫妇盈盈一拜,一身梨黄曳地长裙,风姿楚楚,鲜嫩欲滴。 如此美人,倒也惹人怜惜。 但楚王大婚那日发生的事,蒋氏可是亲眼所见的。 一想到这事,她也没了好脸色,“常小姐怎的有空来王府了?” 一声常小姐,客气而疏离。 常梦尴尬的退了退,求助的看向一旁的云守月。 奈何云守月的视线,在看到郁芍悦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黏在她身上。 而郁芍悦,从云守月出现开始,她就浑身不自在,哪哪都僵硬。 两人之间变化细微,可还是没逃过蒋氏的火眼金睛。 她了然的一笑,随即便将云守月推了一把,道: “公主不愿留下来用饭,你赶紧帮为娘劝劝。” 云守月不太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你,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啊?看你瘦不拉几的,多吃点才好啊。” 说完,他就搬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身子坐的直直的,比上学还要认真。 云卿离瞧着他那模样,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被自己老爹无情的嘲笑,云守月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恨恨的瞅了一眼自家一表人才的爹,可下一秒,他就乖了。 因为云卿离露出了危险的表情。 蒋氏无奈的笑笑,这对父子啊,真是天生的冤家。 她又瞧向常梦,“常小姐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用个便饭吧。” 常梦捏紧了手中的绢帕,轻轻展颜一笑, “伯母好意,常梦心领了,不过今日来这,是想拿回先生布置的作业的。” 她都这样说了,那就是云守月的不该了。 蒋氏脸上一臊,这小子,净给她丢脸,抄作业都抄到人家女同学手里去了。 接收到自家老娘意味不明的眼神,云守月脖子一缩。 可一想到郁芍悦还在旁边,他又硬气的伸直了脖子,道:“我只听了该听的,其他的,我也没管。” 该听的, 那就是郁芍悦会从别的学院转来怀楚学院。 位置都安排好了,就在他旁边,只隔了一个屏风。 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蒋氏略有些头疼。 她还想教训他什么,郁芍悦却出了声:“可我去拜访先生的时候,先生分明夸了世子。” 她说话说的急,倒像是在护短。 云守月玩筷子的动作一愣,心湖微漾。 等他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红了耳朵,清水眸怯怯的。 郁芍悦被他看的发慌,一个脱口而出就是道: “将常小姐的作业还给她吧,你要是不介意,我教你功课。” 她话音刚落,云守月便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这可是你说的。” “啊?” 郁芍悦还没反应过来,云守月就已经挥了挥手,“炳五,去拿作业。” 炳五呆了呆,结结巴巴道:“遵,遵命。” “说好了,你教我功课。” 云守月趴在她旁边,抬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郁芍悦干笑了几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能怎么办? 第37章 意中人 他们俩莫名带点甜,最难受的,莫过于干杵在那的常梦。 前些日子因为楚王府的事,她已经成了京中闺眷们的笑柄,今儿来到淳安王府,却被一个质子下了脸面,这让她情何以堪。 可她也不躁,毕竟能让她自乱阵脚的就只有一个江景知,其他人…还不足够。 “早就听闻郁国五公主学识过人,尤其是这岐黄之术,师承南方的陆吾先生。所以,也不知常梦有没有那个荣幸,能跟你切磋切磋。” 常家仕途坦荡,可祖上的几位却是杏林中人,且都是个中好手。 她这般说辞,倒也不怕降了自家祖宗在杏林一界中的泰斗地位。 郁芍悦正欲反驳,云守月却兴奋的拉住了她,“你竟然拜到了陆吾先生门下?” 那陆吾脾性古怪,嗜甜如命,心情好时,一根糖葫芦就可以收买,心情不好时,给他挑一担黄金去,他都不会出手。 可偏偏,他有那华佗再世的本领,妙手回春,是当之无愧的神医。 “先生他其实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古怪,只是有些孩子气罢了。” 说起陆吾,郁芍悦便笑了,一眸清水,了无痕,幽韵在。 云守月看着,突然就对那陆吾没了兴致。 “陆吾先生从不收徒,公主可是第一人呢。” 常梦旁敲侧击的一句话,其中深意,在场的人都听的明白。 郁芍悦刚刚来到云国的那年只有八岁,小小的一只,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妥妥的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娇娃。 虽说是质子,但长相实在惹人怜爱,所以京中各府的夫人都爱逗弄她,争着抢着要带她回去当儿媳。 不止是这些京中官眷明着抢人,就连那些小公子也暗搓搓的在背地里较劲。 就拿云守月跟杨涵玉两个人来说吧,还是小萝卜头的时候,就打个不停。 其中很多原因,就是因为蒋氏跟赵氏(杨涵玉娘亲)总是跟他们俩说,以后会讨郁国那个小公主给他们做世子妃。 小孩子又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道自家娘亲说了那是自己的媳妇,那就是自己的。 因为这事,他们可没少打架。 可不打不相识,他俩的兄弟情是越打越深厚。 又加上郁芍悦十一岁起就离了浮京在外游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好久都不曾见过她,那些因为抢媳妇而打架的记忆便逐渐模糊了。 如今再一次见到她,云守月显然是高兴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种感觉。 郁芍悦不置一词争辩,常梦却是笑了, “陆吾先生年少有为,倒也是个好归宿。不过,我早先就曾听闻公主的意中人是云国哪位公子,怎么几年过去,那位公子就成旧爱了?” 郁芍悦攥紧如玉的指,不可置信的睁着清水眸看着她,“你…” 常梦得意一笑,“你敢说,你没喜欢过他?” 这个他,特指的是谁,只有她们俩清楚。 云守月莫名窝火的很,正巧炳五拿了作业过来,他想也没想就站起身,将那一堆之乎者也扔给了常梦。 “赶紧走,小爷还要吃饭呢,别在这打嘴皮子仗。” 他还是顾及着郁芍悦在场,不然他早就吼出来了。 什么喜欢谁喜欢谁的,糟心! 常梦被作业砸的一个踉跄,柔雅的小脸上满是羞恼。 她还想说什么,蒋氏便发话了: “常小姐还请回吧,看这天像是又要下雨,要是淋了雨,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既然她给了一个台阶,常梦哪有不下的道理。 “那常梦就先告辞了。” “快滚快滚,烦不烦啊你。” 云守月带了小情绪,说话也不耐烦起来。 常梦面色又是一讪,长指猛然揪紧了手中的纸张。 虽已气急,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福了福身,而后退下。 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等她离开,云守月睨了一眼满桌的饭菜,又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你们吃吧,我不吃了。” 他这气咻咻的话,也不知道是冲谁来的。 郁芍悦长睫微动,表情也冷冷清清的: “芍悦还要回王府照顾王妃嫂嫂,就先走了。” 见她心情不佳,蒋氏也不好再挽留,可一看到自家儿子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色,她… “你一个人回去,伯母也不放心,不如就让守月送你回去吧。” 蒋氏双燕眉弯弯的,点漆瞳眸也亮亮的,心里直夸自己机灵。 云守月一哼,刚想拒绝来着,郁芍悦便起了身,“不劳烦世子爷多跑这一趟了,芍悦认路的。” 云守月:“……” 第38章 鱼与熊掌 璃国璃国,琉璃之国,象征明朗安宁。 再加上这些年傅清珩和落扶桑大力革除积弊,选贤举能,才有了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官吏清正有为的新气象。 而云国,权力盘根错节,朝廷暗流涌动,已属常态。 皇宫— 江蝶然趴在案牍上哭的凄惨,云帝揉着眉心,已然不耐。 他看了一眼江景琰,“带你妹妹下去散散心吧,在这哭也不是事。” 江景琰转了转指上的扳指,凤眸一勾,事不关己的道: “皇妹还没告完状,要是儿臣带她下去,恐怕好心会被当成驴肝肺。” 听到这话,江蝶然也不哭了,转而跟他闹了起来: “五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妹妹!?” 云国皇室众多姊妹,说实话,江蝶然是最不怎样的那一个,可偏偏奉承的人多了,她也就自视甚高起来。 再加上她的生母如妃,眉目间带了楚后的几分神韵,云帝便多照拂了些,也算得宠冠后宫的人物。 不过慈母多娇儿,江蝶然这公主性子,也是被那如妃惯出来的。 江景琰被她这样一吼,心情也坏了,眉眼都冷了:“你这是在质问本宫?” 知道他是不高兴了,江蝶然连忙往云帝身后一躲,狐假虎威指责他道: “明明当时你也在场,却不帮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景琰讽刺一笑,“自己技不如人,还想让本宫帮你?” 看他毫不掩饰的一脸嫌弃,江蝶然拉着云帝的衣袖又哭了, “父皇,五哥他说我,又说我。” 云帝被缠的紧,脑子里乱糟糟的,说话语气也冲了些, “姑娘家家的,总爱哭来哭去算怎么回事?真不知道如妃是怎么教的。” 许是第一次被训,江蝶然也忘记哭了,直瞪着眼睛,打起了哭嗝。 她那一张脸本就浓妆艳抹,哭过之后,更是惨不忍睹。 江景琰轻嗤了一声,不急不缓开口道: “这人啊,还是得要长点脑子的。不然,被人拿来当枪使了都还没发觉。” 江蝶然心中咯噔一下,“什,什么意思?” 江景琰眼角轻挑,深深的眸色里藏着清冽与阴柔, “一场局,即是利益局,想想其中谁是最大受益者,不就清楚了?” 最大受益者… 江蝶然一个激灵,脑海浮现出一张温柔如水的脸。 她又晃了晃脑袋,可想到的依旧只有常梦。 对,就是她。 常梦。 这个在她面前乱嚼舌根的女人,要不是她唆使。 “看来皇妹是想起谁了?” 江景琰淡淡一笑,声调轻微。 江蝶然握了握拳,“常梦!” 江景琰拨了几下修长如瓷的指,“那便去吧。” “……” 到底是不是亲哥? 云帝一笑,揉了揉江蝶然的头发,“下去吧,以后长点记性。” 江蝶然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儿臣先走了。” 她还要去找那个常梦算账呢。 等江蝶然退下,舒清殿才安静下来。 江景琰拿起奏折看着,耳边,是殿外的蝉鸣,格外的聒噪。 “心里有事?” 看他面生浮躁,云帝琢磨着问出了声。 江景琰慢条斯理的翻了一页奏章,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大理寺的仵作死了,这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天气这般炎热,对于四处奔波,他可是十分不耐的。 云帝握笔的手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落扶桑去大理寺的那天晚上。” 说起落扶桑,江景琰神情淡淡的,与云帝如出一辙的黑色瞳眸里,沉淀了光华。 云帝征了征,而后抬起头,“那丫头去大理寺了?” 这回,换成江景琰愣了愣,“听父皇这话,倒是很乐见所成?” 云帝朗声笑了笑,心情好了,批阅奏折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女承父业,朕心甚悦。” 要是阿止还在的话,他一定比他还要高兴吧。 自家父皇不苟言笑惯了,如今见到他这样,江景琰还是有些没缓过神: “父皇很喜欢她?” “如若不喜欢,朕又何必早早的跟璃国定了娃娃亲?更何况…” 云帝许是欢喜过了,说起话来跟倒豆子似的,倒着倒着,便将一些不该说的也说了。 空气忽的陷入凝滞,云帝僵住了手中的动作,江景琰也彻底愣在了那。 父皇,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他的? 过了许久,到底是江景琰先动了。 “儿臣突然想起东宫还有些事要忙,就先退下了。” 云帝暗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道: “早些将大理寺的事忙完,过一段日子,太后也该回京了。” 江景琰也不作声,静静的走了出去。 云帝动了动唇,可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鱼与熊掌,本就不可兼得,他也无法。 第39章 樱桃凝露蜜 将近日暮,有了夕阳,江景知牵着落扶桑踱步在小径上。 花园里,花开了满院。 落扶桑怀里抱着文房墨宝,走着小碎步在他后面,偷偷踩着斑驳树影下他挺拔纤瘦的影子。 江景知用余光瞧着她的小动作,宠溺又无奈的摇了头。 待入了湖心亭,两人在圆石案旁紧挨着坐下。 “夫君大人,还请不吝赐教。” 落扶桑将墨宝放置好,便撑着小脑袋侧头望着他眯了眯眼,贼贼的一笑,蛮俏皮。 江景知扬起嘴角,然后亲了亲她的侧脸,“刚吃完药就别闹了,想睡了就趴我边上。” 他的声音啊,也太好听了趴。 落扶桑心都要苏了,“江景知?” “嗯?” 他停下笔,偏过头看她。 “那天踢轿,是不是特别不愿意?” 落扶桑执起笔,开始梳理案情。 江景知心下略微一颤,“为何这样问?” 他当时确实是不愿意的,被强塞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当妻子,他怎么会愿意? 落扶桑转了转指尖的湖颖,“你可信一见倾心?” 美人在旁,芙蓉不及,媚于言语。 江景知心头一悸,呐呐道:“以前是不信的。” 所以, 现在是信了? 落扶桑一笑,打算逗弄他,“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江景知握笔的手一抖,宣纸上便多了一滴浓墨,在夕阳下,格外晶亮。 他偷看了她一眼,心间莫名慌慌的,“是吗?” 落扶桑认真的点了点头,正儿八经的开始胡诌: “谁让你从小就长那么好看啊,简直就是神仙哥哥下凡。” 说完一句,她又道:“所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江景知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 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恨恨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装似训斥道:“又给我油嘴滑舌。” 他咬的也不疼,落扶桑好心情的砸吧砸吧嘴,然后笑嘻嘻的道: “所以我一直在想啊,江景知是我的男孩子,谁都不准跟我抢。” 一番甜言蜜语过后,江景知是彻底败给她了。 谁说这些都是男子专长? 他家这位,可不就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他还想问她这些是谁教的,可总觉得,曾经有过相似的一幕。 话锋一转,他便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见过?” 落扶桑笔下的字一歪,却没有接话, “从朝九,晚五探听到的情况来看,吴阁老喜爱甜食,大概不会食用苦桃仁,至于其他两位大人,皆有咳嗽的毛病,桃仁止咳镇痛,我想,应该是有人将桃仁换成了苦桃仁。” 她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江景知也没有强迫,顺着她的话道:“而且苦桃仁的苦味,是被什么掩了过去。” 苦桃仁,最忌讳的便是大量食用。 但若是大量食用,其中的苦味肯定会浓上许多。 “那要是将苦桃仁凝炼成汁,再兑入糖水呢?” “杀人于无形。” 两人对视一眼,道:“樱桃凝露蜜。” 他们成婚那日是六月初六,正是樱桃将近九成熟之时,四司六局便特意设了一道樱桃凝露蜜款待宾客。 她还记得,当时她很眼馋来着的。 江景知捏了捏她的脸,补充道: “而且各府也排查了三位大人回府后碰过的什物,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所以,出问题的,就只能是我们王府。” “正巧江景琰的人在守着王府,他们肯定不会放下人出府,所以,不如借他的力,来个瓮中捉鳖。” 落扶桑眯眼一笑,一副不捡便宜白不捡的小模样。 江景知被她逗笑了,“那你就这么肯定,凶手不是那个吹箫人?” “吹箫人是左撇子,而且…他很偏执。” 热衷于各种对称,所以,不会扎出那么凌乱的针眼。 像是想起什么,她又问道: “钟离醉呢?最近怎么没见着他?” 说起这厮,江景知就没好气的答道: “可能是跑哪花天酒地去了吧。” 同一时刻,远在台央的钟离醉:“哈秋!” 一个结实的喷嚏过后,鼻子依旧痒痒的,可奈何就是打不出。 他恼恼的揉了揉鼻子,桃花眼也盈了一层水光。 “一个喷嚏有人骂,两个喷嚏有人想,那一个半的又该怎么算?” 他又摇了摇画满桃花的纸扇,唉声叹气的道: “看来小爷在浮京欠了不少风流债啊。” 可惜,浮京是回不去了。 说到这,他就觉得委屈极了。 他不就是跟王妃熟络了那么点吗? 他家王爷竟然那么小心眼,追着他问这问那。 而且是他自己要忘了王妃,他又有什么办法? 那孑心蛊,若非寄主自愿,它是不会让寄主忘记前尘的。 王妃,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一点吧。 第40章 推敲 再转回楚王府,江景知两夫妻仍旧在讨论着案情。 因为钟离醉跑路,重整白羽卫的任务就落到了闻人陌肩上,因此,他也是整天不见人影。 至于郁芍悦,更是闲得慌,便由小欢喜领着寻到了湖心亭。 “知哥,嫂嫂。” “王爷,王妃。” 两人站在一起,又都穿了黛蓝色的衣裳,恍惚一眼,到有些相似。 只是芍悦生的清新优雅,如美玉莹光,一双美眸犹似一泓清水,自眉间便带了一股子书卷气。 而小欢喜,实属那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美人,纯粹而又灵动。 落扶桑朝小丫头招了招手,“小欢喜,你怎么来了?” 听她在唤自己,小欢喜一溜烟的就跑到了她旁边,笑嘻嘻的道: “奴婢在厨房偶遇五公主,见她无聊,便带她走了走。” 落扶桑的笑容一愣,“小欢喜你…” “一个称呼而已,既全了云国的规矩,不让王妃为难,又不会掉肉丢命,无碍的。” 小欢喜笑着给她揉肩,语气里没有一丝委屈。 落扶桑眸子一涩,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小欢喜该是自由自在的,如今却让她束缚在了条条框框下。 见气氛凝重起来,郁芍悦急忙上前,“嫂嫂,你跟知哥在讨论什么啊?” 许是还不习惯这称呼,落扶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就愣在了那。 江景知见状,安抚性的握住了她的手,又转头看向郁芍悦, “大理寺的案件,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吧?” 郁芍悦点了点头,“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在说樱桃凝露蜜,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景知瞧了落扶桑一眼,道: “我们怀疑凶手是在大婚那日下的毒。” “大婚?” 郁芍悦细细咕嘟了一句,便接着道:“所以,那道樱桃凝露蜜里掺了毒?” 落扶桑搭了腔,“值得推敲的是,他们明明是氰化物中毒,却没有立即毒发生亡。” 郁芍悦有一瞬间失神, 氰化物? 为什么…她会觉得很熟悉? 还有出事那天,她是在大理寺门外醒来的。 难不成,她真中邪了? 越是深思,她就越觉得害怕。 看她脸色白了,落扶桑疑上心头,“阿悦,你是不是不舒服?” 郁芍悦浅浅的笑着摇了摇头,又说起了其他的: “都说仲夏之月,羞以含桃,可樱桃虽好,却不宜虚热咳嗽之人食用。更何况,曾有人寻到南方找陆吾先生,只是为了求药给孟左相与沈尚书治那咳嗽之症,所以,孟左相与沈尚书,应该是不会去碰那盘樱桃凝露蜜的。” 等她说完,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就连小欢喜也蹙着眉头在细细思索着。 凉亭一片静默,倒显得远处正在花丛中摘花的青衣婢子们十分热闹。 “哎,梅愿,快将那水栀子摘了,等晒干了,就可以给王爷王妃冲水喝了。” “竹远姐姐,还是你来吧,这栀子花的味忒香,我受不了。” 日落黄昏,荷花羞玉颜,这一幕,很是美丽。 俶尔,落扶桑的眉头散了,她淡淡一笑,“你们闻到这院中的花香没?” 江景知愣了愣,随即会到了她的意, “你是想说,在毒物很浓的环境下,再加上冰锥杀人的外力,才造成了三位大人既是窒息而亡,又是中毒而死?” 落扶桑拍了拍他的头,“聪明。” 樱桃凝露蜜虽是一个可探之处,但又解释不清窒息而亡这一点。 再有,他们痛苦的表情,以及扭曲的动作,看得出中毒与窒息,是差不多一个时候发生的。 江景知摸了摸被拍的地方,有些无奈,却也没法子。 他看着她,“可那毒气,又是怎样拿到各府的呢?” 落扶桑想了想,“暂且不提这一方面,我好奇的是那尸检文书是谁写下的。” 再者,要是说起父亲那个世界的先进法子,他们铁定是不信的。 她有意绕过这一个话题,江景知还是发觉了。 但他也没说破,既然她不想说,那就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听晚五说,他们死的地方都很偏僻。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半夜三更去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呢?” 小欢喜若有所思的问道。 刚问完,郁芍悦就笑着拍了拍手, “小欢喜这个问题问得好,要是查清了其中的缘由,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逮到凶手。” 落扶桑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其中隐情,还需要细细探究一番。” 半夜三更,离了卧室,一路走到偏僻的角落,府上竟无一人察觉,这才奇怪。 第41章 两世 璃国·蒙京 离挽殿内,金花镂的成堆奏章奏折整齐放在檀香木书案上。 案旁, 傅清珩单单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锦缎袍子,长身玉立,碧蓝色的眸子澄如水洗。 “桑儿她还好吗?” 他掀眸,看向暗处的那人。 暗处那人娇笑几声,笑声媚到骨子, “我还以为,帝师您已经断了红尘呢。” 傅清珩不悦的扫她一眼,“让你多嘴了?” 那人也不恼,只抬手取下簪花,菱纱浮动,扬散一丝幽韵,淡淡的花香,恰如一树棠梨。 “我真搞不懂你,明明比谁都要爱她,怎么就狠的下心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怀里。” 傅清珩缄默良久,忽而一笑,笑容苍然。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呢?” “世事?呵,帝师可不是轻易信命的人。” 那人抱起了琵琶,玉指轻拢慢捻,大弦小弦如珠落满玉盘。 “她与他纠缠了一世,命中注定会有今生的羁绊。而我,不过是看了他们两世的旁观者罢了。” 傅清珩轻轻的抚着画中人,眉眼温柔。 琵琶音一扬,那人没了心情, “你从未争取过,又有何资格说自己是旁观者?先入为主,懦夫而已。” 还未等他回应,她又道: “你用十六年,将她打磨成完美的璞玉,文治武功,帝王权术,所有的所有,你都教了她。唯独一个情爱,你不敢教,这是为什么?难道你是在怕自己丢了心,却未必能陪她走到结尾?” “我没有,我…” “傅清珩,你早就丢了心。而且两世,都是因为她。” 琵琶声停欲语迟,从云国而来的雨云,终是笼罩了蒙京。 昏暗的光线里,只听得见雨打芭蕉的声音。 傅清珩垂下眼睑,微卷的长睫在眼底落下阴影。 那人叹了一口气, “枉你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一到她面前,就没了法子,总是步步退让。” 微微静默过后,傅清珩起了身,“终究是我没保护好她所爱的。” 不管是至亲,还是至爱。 他再一次,没有护住。 〔“珩儿,记,记得,替我保护好桑儿。” … “珩儿,以后天下四方,都要你一个人走了。” … “我没了娘,没了爹,谁都没有了。” “小桑儿别哭,清哥在呢。”〕 清哥? 突然间好想再听她喊他一次。 傅清珩闭上眼,脑海中,晃过前世一场场的物是人非。 那一年的云璃两国,亲如手足,过从甚密。 参加完国宴,他便带着刚刚及笈的她去到了璇玑寺祈福。 “清哥,听说这里求姻缘很灵验的,我想试试。” 她娇俏着小脸看着他,两颊融融织染粉霞。 他知道,她是懵懂情爱了。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紧张的心情。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求花神保佑,保佑我未来夫婿品行当如沅芷澧兰,气魄当顶天立地,且有逸群之才。” 花枝扔出,沾着晨露,还带着她的少女心事。 却不料听到哎呦一声,该是砸到了人。 她也急了,提起裙摆便要往佛像后一探究竟。 正巧,一个少年攥着桃花枝走了出来,与她撞个正着。 两人齐齐一个趔趄,幸得少年身手敏捷,伸手就将她揽入了怀,倚着佛像,稳住了身子。 “听说在云国,姑娘的桃花枝砸给了谁,谁就是未来夫君?” 他记得,这是她跟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他也记得,少年一手攥着花枝,一手抱着她,笑容明艳的仿佛可以召回春天。 “所以,姑娘想奉与这一生于我?” 少女清眸流盼,少年抬眸浅笑,微光倾城,年华正好。 后来呢? 后来,少年另娶了她人,她却孤老一生,故事由甜转苦又能知多少? 她和她的少年,堪堪在优伶的弹唱里偕老。 他的桑儿,明明是世间最好的女孩。 “替我照顾好她,可以吗?” 这话,是对暗中那人说的。 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指尖微动,琵琶声起,声调幽幽,缠绵悱恻。 “一个个的,皆是痴儿。不过也罢,就当是还了染染姑姑的人情了。” 傅清珩浅浅的勾了勾唇,碧蓝色的眼眸里,情绪莫名。 “如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记得告诉江景知,要好好对她。” 那人不答反问: “你撮合他们俩,不就是想断了上一世她的执念?” 傅清珩看向案上的画卷,画中人依旧,他看着看着便柔柔的笑了, “红尘有万丈,那就先由我替她探个数千丈。” “她最近糟心事挺多,你要不要写封信慰问慰问她?” 那人认真的建议道。 傅清珩点点头,“那便劳烦你带给她了。” “不劳烦,正巧他们夫妻俩啊,着急抓我呢。” 那人一笑,有恃无恐。 …… 第42章 旧巢 待入了夜,天色昏黑。 江景知换了便装,就等着外边的侍卫换岗混出去。 他是想来个轻功的,奈何… “我跟欢欢姨娘说好了,等会你到吴府就走正门,不需要用轻功。” 落扶桑一边帮他整理衣裳,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她这喋喋不休的模样,看的江景知心头暖暖的。 “晚上先睡,不用等我。” 他将她圈在怀里,摩挲着她顺滑的乌发。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要喝药了,就乖乖喝,别净想着涝死屋里头那盆玉盘盂,知道吗?” 这小崽子,他一个不注意,那药碗就被她送到了盆景上。 落扶桑握着他的手摇着,“好嘛好嘛,我乖还不行?” “……” 对小妻子的撒娇没一点辙,该怎么办? 还有夫纲这玩意,谁想出来的? 江景知略显无奈,无奈过后,却又眼含期待的望着她,“阿悦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嗯,走吧。” 落扶桑仰头瞧着他笑道。 得到这么个答案,江景知的笑容渐渐褪去,冷清了不少。 落扶桑凝了凝黛眉,“怎么不高兴了?” 看她琉璃瞳纯净,简直说的上是一尘不染。 江景知暗叹一声,然后低头吻上了她的菱唇。 笨狐狸, 他需要她亲一亲他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他一向不黏人,但有了她后,他就很想很想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牵在手里。 等轻轻一吻过后,姑娘的脸已经染上了红霞,浅浅的,煞是好看。 江景知眉眼带笑,笑意里含了几分浊世公子的味道:“吾妻倾世,三生之幸。” 嗯? 嘴巴这么甜的吗? 落扶桑朝他娇憨的哼了哼,傲娇的道: “不跟你掰扯了,我还得去找晴嬷嬷呢。” 还有一个月的样子,就到了他的生辰,她还得赶紧做完那个香囊呢。 虽说她脑袋瓜聪明,但这双手啊,实在是太笨。 唉~ 见她走远,江景知轻声一笑,“真是要被宠坏了。” 不过, 这感觉还不赖。 * 转廊处, 落扶桑停下了脚,凝视着一处家燕旧巢。 巢里,雏燕啾啾。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往后又会如何呢? 他终究不记得她, 她仍旧害怕那个梦。 可梦里那人的脸,她已经模糊不清了。 “王爷也真是,更深露重的,也不知道给王妃披件衣再走。” 她正在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后边来了人。 那走过来的老媪,单单着了一件青绿色的褶子裙,一双慧眼炯炯有神,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美。 这人,就是她念叨过好几回的晴嬷嬷了。 “嬷嬷你怎么找来这儿了?” 落扶桑回神,又笑着迎了上去,声调温软。 晴嬷嬷不答,只握了握她的手,握过之后,那秀眉一拧,有些温怒, “老奴要是再不寻来,王妃的药,可就白喝了。” 虽为训斥,但落扶桑心里却流过了暖流。 她偏头,靠在了她消瘦的肩上。 “嬷嬷,你说人是不是有了软肋之后,就容易患得患失?” 她现在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以后的路,又该怎样走。 听她语气里的不确定,晴嬷嬷笑了笑,眉眼慈爱。 “初为人妻,还未适应新的身份罢了。” 新的身份? 或许,真是这样吧。 十年前的她,尚不能撑起帝王冠冕,直至如今长大,世人见她,都要尊称一声殿下。 她以为,她这辈子的路,是踏过四季轮回,走过奉天殿前九级香阶,登上女皇之位。 可终究,世事无常。 “本以为会有安生日子,却不曾想日日都不得安生。” 这是她来到浮京后,内心所想的。 闻言,晴嬷嬷笑了出来,问道: “王妃可知,浮京为何称作浮京?” 落扶桑寻思了一会,答道: “浮京重在一个浮字,有不切实之意,所以命名者是在告诉世人,这里权力如云烟,最终会化为乌有。” “浮京原为玄京,那王妃猜猜,是谁改的名。” 落扶桑仔细想了想,不确定的道:“是母后?” 晴嬷嬷秀眉一挑,笑了,“不错。” 曾经,东有无双,南有落染,乃是天下双姝。 后来,一个母仪天下,一个承袭江山,皆是世间奇女子。 说起楚无双,晴嬷嬷的眼里,含了太多的情绪。 有温柔,有怀念,也有心疼。 “皇上竟然同意了?” 落扶桑好奇的是这一点。 “你可能不知道,他们俩的缘分是从浮京这一名称开始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 “皇后与你母亲是手帕之交,而皇上与你父亲是金兰之交,两对金童玉女,曾也是羡煞世人的。” 夜风袭来,院中清荷微漾,吹来了回忆。 云帝,母后… 父亲,母亲… “嬷嬷,你恨那龙椅上的人吗?” 与君携袖折花,与子携手白头。 父亲与母亲虽没有走到白头,但终究是做到了。 而云帝,却是辜负了母后。 晴嬷嬷淡然的一笑置之,道: “老奴自是会偏心,但对于皇上来说,皇后的离开,已然是最大的惩罚。” “那,既然他爱母后,可又为何对小七赶尽杀绝,完全不似亲生一般?” 说到这,落扶桑已然心生浮躁,有些不镇定了。 见此,晴嬷嬷欣然一笑,摸了摸她的发,打趣道: “王爷有了王妃,还要计较那父子亲情做甚?” 落扶桑赧颜,“我,还不足够好。” 若是问她帝王之术,她倒可以侃侃而谈,但为人妻这一方面,她却是没有经验的。 晴嬷嬷也没再逗她,而是回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为人妻尚且不适应,而皇上却是没有学会怎样当一个父亲,尤其是当王爷的父亲。” 与挚爱之人所生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 他只是,不敢面对而已。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落扶桑呐呐的问道。 “花得看半开,酒得饮微醉,这才有佳趣,王妃可懂?” 晴嬷嬷柔着声音给她开导,很是耐心。 听完这句话,落扶桑衡量许久,随即释然一笑。 这些谜底,她会和小七一起解开的。 “要不,王妃先回房歇着吧,香囊明日再绣。” 看她眼底满是疲倦,晴嬷嬷心生不忍。 落扶桑刚想摇头,但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再不好,以后怕是更难调养,稍稍衡量过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主仆两人走在一起,慢慢的回了御苍斋。 园里,清辉满地,虫鸣渐渐。 第43章 往后 回到御苍斋,落扶桑有些难以入睡。 几番辗转,她还是披了衣服下床,然后端坐在那梅花朱漆桌前写信。 她写的簪花小楷,是母亲最喜欢的字体。 一想起家人,落扶桑脸上的笑意便浸着温柔,眼里也是一汪春水,耀如春华。 只是笔下,皆是他。 “既随他,一生荣华是他,一世清贫也是他,望帝师,勿念。” 玛瑙镇纸,一枝水仙,琅葵花盒,一人婉兮清扬,一笑倾城。 岁月静好,一切都正好。 “王妃怎的还没睡?” 见屋里有了光亮,小欢喜连忙进来,走到她身旁伺候。 落扶桑轻轻的一笑,拉住了她的手,“你不也没睡吗?” 小欢喜笑了笑,杏眼亮晶晶的,含着点点星光。 她凑近落扶桑耳边,说了悄悄话。 等她说完,落扶桑也笑了,问她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小欢喜乐呵呵的点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是呀是呀,是不是特好?” “那,你是在说什么特好呢?是在说他带你逛街这个主意好,还是在说,他这个人呢?” 落扶桑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小丫头,开口打趣道。 小欢喜眨了眨圆润的大眼睛,娇声道:“王妃在想什么呢,奴婢又没别的意思。” 小丫头的眼神太过无辜,反倒弄得落扶桑不好意思了。 她咳了咳,转开了话题,“璃国最近怎么样?” 谈到璃国,小欢喜也安静下来,眉眼挂满眷恋,“有帝师在,璃国很好。” “是不是想家了?” 她问。 小欢喜吸了吸鼻子,突然就哽咽了,“奴婢以为,你会嫁给帝师的。” 落染陛下与皇夫相继离世,璃国的主心骨,便成了尚在稚龄的傅清珩和落扶桑。 两人相差了五岁,待她及笈,他已弱冠。他们俩,是璃国百姓默认的一对。 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扶桑殿下会嫁到邻国。 “王妃还记得那日刚出蒙京时听到的哭声吗?” “记得。” 她也不敢忘。 小欢喜蹲下身,仰头看着她道: “小欢喜知道,殿下来到云国,不止是为了王爷,还有其他的事要做,所以,小欢喜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她说的认真,落扶桑征了征,而后伸手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所以,你就跟帝师说你要陪嫁?” 皇室宫娥众多,她本是不打算带她来的,但这个小丫头啊,却是最积极的。 小欢喜点点头,又骄傲道:“小欢喜与殿下一同长大,这样的情分,谁比得过?” 她这小模样生动活泼,落扶桑心里欢喜的紧,忍不住就上手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道: “那你还整日跟着那闻人陌跑来跑去的?” 本想叫她做点事,可哪成想,人影都不见了。 稍稍想了想,她又笑道:“你不觉得,你很喜欢跟在闻人陌身后跑吗?” “是啊,人生无趣,就他好玩。” 小丫头想也没想,就来了这么一句。 落扶桑忍俊不禁,待听到窗外的动静,笑颜愈甚。 这闻人陌啊,终究是比钟离醉要稳重。 她,乐见所成。 第44章 探 吴府— 府上的人已经入睡,整座宅子都是静悄悄的。 “知哥,快来快来。” 郁芍悦蹲在花丛边,朝他招手。 江景知连忙跑了过去,“是发现什么了吗?” “你看这些昙花。” 满眼红花绿叶里,几株昙花“遗世独立”,琼苞如月华,可凋零的花瓣却色泽偏暗,而且是极为不正常的暗色。 江景知蹙了山水画一样的墨眉,“应该是被毒物污染了。” 昙花开在夜半,与他们遇害的时间倒是相似。 “那他们半夜三更,是自己走出来的?还是…” “再看看吧。” 两人又转头,开始新一轮的巡察。 此时夜深人静,只闻深巷狗吠,蛙鸣连成一片。 江景知仔仔细细查了每一个地方,待走到墙角荷池边,已然没了路。 而他身后的郁芍悦,正猫着腰在草丛里观察着什么。 她抬头,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恍惚间,一个黑影飘过。 “知哥,你说要是我告诉嫂嫂,你偷偷用了轻功,她会怎样?” 郁芍悦甩了甩酸疼的手,揶揄的问了这么一句。 闻言,江景知下意识的回头威胁道:“你敢。” 可愣神过后,他又道:“还有,我何时用轻功了?” 听此,郁芍悦浑身一个激灵,“那,刚刚…” 刚刚那个黑影是什么? 她搓了搓手臂,试图安抚自己。 夜风吹来,带来了凉意。 草丛里,虫鸣阵阵,夜晚静谧。 她转身,想往江景知那里跑,可才迈开步子,突如其来的一股刺痛感从她的腿弯处袭向全身。 她吃痛的闷哼一声,随后摔倒在地。 见她倒地,江景知也慌了神,“阿悦?” 郁芍悦咬牙,“知哥,等会,要告诉我,查案。” 等说完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已经没了反应。 江景知着急的拍着她的脸,掐着她的人中,想要唤醒她。 “阿悦,醒醒,阿悦?” 见她没一点反应,江景知更慌了。 他将她扶起来,想要去找张欢。 还未走出几步,郁芍悦却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她看向江景知,下意识就喊了一句,“知哥?” 刚喊完,她就捂住了嘴。 天啊,她这是怎么回事?看见小哥哥就喊哥? 可一想到这小哥哥是她的小竹马。 唉~ “知哥,你搀着我干吗?” 她悄咪咪的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臂的手。 美人在骨,晶莹如玉。 可惜啊,名草有主,而且还是她小师妹的男人。 见她清醒过来,江景知松了口气,随即松了手,道:“你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郁芍悦干笑了一声,随意找了个理由:“可能,晚饭没吃饱吧。” “……” 江景知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又兀自走到荷池边,忙正事。 郁芍悦屁颠屁颠的跟上去,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江景知脚步一顿,狐疑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看他眼中匿着怀疑,郁芍悦心底一颤,连忙辩解道:“没说什么,我只是看看你在做什么罢了。” 江景知依旧狐疑的看着她,总觉得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不对劲。 第45章 疑 知道江景知还在怀疑自己,郁芍悦只好按捺住如涛涛黄河的内心,开始文静起来。 “知哥,那件案子还没破吗?” 刚问完,她就恨不得拍自己几下。 什么叫‘那件’案子? 这不摆明着她不符合芍悦一号的人设吗? 她懊恼的掐了自己一下,这面上却不显任何异样,“知哥,你有没有注意到墙上的鞋印啊。” 急忙忙一句话,是想转移他注意力的。 哪知江景知不上钩,一双漆黑的墨眸只深深的看着她,不出一言以复。 郁芍悦被他盯的发毛,可偏偏又不能移开视线。 要是目光躲闪了,岂不就坐实了他心里想的? 不过万幸的是,江景知并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走到了墙边,在找着她说的鞋印。 泰山压顶的压力移开了,郁芍悦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下一秒就可以飞升。 她晃了晃脑袋,然后溜到江景知后面,指了指墙根处的鞋印, “知哥,你看这也有脚印。” 循着她指的地方,江景知还真看到了一个鞋印。 鞋印有一半被池水淹了,却还是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成年男人才有的鞋码。 江景知揣度了半刻,遂又看向墙上那个很浅很浅的鞋印,淡漠着眉眼道:“看来,他的轻功极好。” 好到接近踏雪无痕,留下让人难以察觉的印迹。 不过,要不是她说起,他是没有发觉的。 思及至此,江景知不动声色的瞥了郁芍悦一眼,暗道:古怪! 明明不曾见她来过墙边,她又是怎么知道有鞋印的? 可这人还是这人,不可能是别人。 “知哥,你有没有发现三位大人的卧室离案发地点的距离,用跑的,大概都是小半柱香的时间?” 她验尸验的早,很清楚尸体的情况。 如今这季节,气温高,尸僵发生的时间会推迟,但他们三个人,尸僵都出现的早,排除其他原因,就只剩死者生前曾大量运动这一条。 因为运动量愈大,蛋白质凝固愈快,肌肉僵硬的速度也会相应加快。 就这一条而言,她也是做过实验的,三番五次下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是一路跑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跑,她想,可能是他们看到了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一路狂奔到此。 只是,她很好奇她的那位现代小伙伴,在这工具简陋的古代,他是怎么提炼出的氰化物,又是怎么将它们气化了,带在身边的。 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还是得相信奇迹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在想着事,江景知却又冒了困惑的苗头。 没办法,这样的郁芍悦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 可这一回,郁芍悦根本就没有向他解释,反而蹙了秋娘眉,一脸凝重。 “知哥,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她说话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江景知有些无奈了,便道: “阿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芍悦不说话,只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一个眼神,示意他噤声。 第46章 柠檬很酸 江景知迟疑了几秒,“怎么?” “有人。” 郁芍悦的视线越过他的肩,直直的凝着朱墙上一动不动的黑影。 貌似,那时候她晕倒,就是因为这一道黑影。 她猛地转身,看向对面房屋的悬山顶。 可屋顶上,什么都没有。 顿时,她就怀疑人生了。 “阿悦,要不先回去吧?” 她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江景知也有些心累了。 “知哥,你信我啊,刚刚真的有黑影。” 郁芍悦连忙辩解。 “我有说过让你一个人回去吗?” 江景知一笑,含着几分无奈的情绪。 闻言,郁芍悦面色一讪,支吾道:“就,就回去了吗?” 江景知拍去衣袖上的灰,又朝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这案子,明日就该有个了结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回家陪你嫂嫂。” “……” 酸~ 很酸~ 柠檬精, 是她了, 就是她了。 * 等他们办完事打道回府,王府外的侍卫都睡了过去。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随即悄无声息的进了府。 屋外,月色正朦胧,花影也婆娑。 屋内,熏香仍袅娜,被衾还温热。 江景知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边。 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落扶桑缩成一团,已经睡下。 一张巴掌大的脸上,镶着如画的眉眼,他越看越喜欢,想也没想便倾过去,吻了吻她的眼。 许是睡得浅,落扶桑嘤咛了一声,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 她懒懒的咕嘟了一句,然后钻进了他怀里。 江景知摸了摸她的脸,“是不是扰你清梦了?” “没有啊,我等你很久了呢。” 落扶桑打着哈欠,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小的一只,莫名可爱。 听完她软软的一句话,江景知便笑了,道: “别人都是父母在,不远游,怎么到了我这,就成了妻室在,不远游呢?” 看他在取笑自己,落扶桑哼了哼,“怎的?你还不服?” 她睡意朦胧的,说起话来也娇蛮许多。 江景知充耳不闻一般,“大概明日就可以结案了。” “明日?” “嗯。” “这么厉害的吗?” 落扶桑减了几分睡意,增了几分兴致。 江景知摸了摸她的发,“这得多亏了阿悦在外游历了这么多年,不然,那些新奇古怪的破案角度,我是不知道的。” 就比如,他们只会寻那些很明显的点,而她出发的点,很另类,却也很精细。 “阿悦?” 落扶桑想了想,又道:“她的师父,是陆吾先生吧?” 江景知点了点头,“她自小就去了南方游历,一是避开浮京的人,二是寻失散多年的人,机缘巧合之下,便当了陆吾的徒弟。” “既然如此,那她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也是情有可原的。” 落扶桑又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江景知还想说什么,耳边却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小姑娘已经睡了。 他闷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睡得真快。” 说完,他又将她搂紧了几分,随后睡下。 第47章 美人景 翌日, 晨光欲晓,白露未曦。 松柏梅兰纹屏风后,美人腰肢不盈一握,身姿曼妙。 江景知一大早醒来看到这样一幕,想清心寡欲都不成。 他起床,将一件寝衣披在身上,也不遮掩自己极好的身材,大大咧咧的就走到了屏风后。 “王妃,早啊。” 他倚着屏风,清俊如画的脸上,笑容带了七分风流,其余三分邪靡,悉堆眼角。 这家伙啊,明明以前还清雅如仙的,如今开了荤,真是哪哪都勾人。 见他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落扶桑没法,只得拿了衣挡住一片春光,随即不满的嗔了他一眼, “子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你可知道?” 腮晕潮红,羞娥凝绿,这姑娘,是他的。 江景知一动不动的靠在那,墨眸微敛,像是要将那纨绔子弟的状态给坐实了。 看他一副我就不走的模样,落扶桑不禁失笑, “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看她拿着小衣就要往外面跑,江景知急了,一把就拽住了她,“我不看了行吧?我洗漱去。” 要是她跑出去换衣服那还得了?他小气的很。 落扶桑一笑,踮脚亲了亲他的侧脸,“小七真乖。” “……” 他不想乖怎么办? 看他一脸拒绝,落扶桑笑了,跟他商量道:“要不,我给你修胡子?” 听到修胡子这事,江景知就僵了僵脸色。 难道,它又长了不成? 他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顿时,他就松了口气,然后没好气的看了落扶桑一眼,“净知道唬我。” 说完,他便不情不愿的遵守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古训,慢悠悠移步出了屏风。 他这走的,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既视感,落扶桑看着看着就笑了,忍不住嗔了一句: “憨皮。” 可哪知,外面那人竟然回了一句: “何谓憨皮?我只不过是在你面前,稍微不同了点。” 闻言,落扶桑穿衣的动作顿了顿。 透过屏风,依稀可见那人系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寝衣,在弯腰洗漱着。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那人直起了身子,转头看向她,一本正经的道: “快穿衣服,等会儿再看。” “……” 今日份的江景知是被调包了吧? 不过,真希望,他不为人知的这些模样,都只给她一个人看。 落扶桑垂眸,静静的开始穿戴。 可她忘了,透过屏风看到的事物,终究会有出入。 她看得清他的一举一动,却看不清他眉间的一颦一蹙。 屏风外,江景知神态莫名的停在那,凝着漱盆水中的倒影。 水中那人,眉眼如画,面如冠玉,是世间少有的俊俏男儿,可他现在,却没有一丝底气。 一想起那个梦,他的心,就好疼。 像是在心疼自己,也像在心疼她。 “一梦一轮回,冥花落无声。 奈何桥上过,百年空流淌。” 他能够记得的,就只有这两句话了。 但不管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既是他的妻,他就不会负她,更不会让别的人有机可乘。 第48章 拌嘴 等他们洗漱完,郁芍悦也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知哥,嫂嫂,走吗走吗?大理寺…去~去。” 哎呦我去,干嘛呢你们俩? 郁芍悦睁着明亮亮的清水眸,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们。 而两位故事主人公,分别以树袋熊和桉树的形象石化在那里。 看郁芍悦来了,落扶桑忙的从江景知身下滑下来,手里还攥着眉笔, “阿,阿悦,起这么早啊?哎,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郁芍悦忽略后面那一个问题,只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调笑她: “现在,不早了呢。” 她揶揄的太过明显,倒惹了江景知不满。 “今天早课都做完了?” 一大早就在这吵吵。 郁芍悦点头,“那可不。” 就那点东西,能难得住她? 她好歹受过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那可是杠杠的。 还有, 她的小师妹,真好看。 想着,她就盯着落扶桑又看了几眼,“嫂嫂,你是在帮知哥画眉吗?” 这样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呢? 而落扶桑,却尴尬了, 她望了望正在憋笑的江景知,随后一个哀怨的小眼神。 看她哀怨的小模样,江景知随即就敛了笑,清了清嗓子,道: “我觉得新奇,就让你嫂嫂画了画。” 虽然丑的很。 虽然她还想给他来点其他的东西,他正在反抗。 但,谁让她是他的小崽子呢? 都说好,要好好宠她,不给别人以有机可乘的。 知道他宠落扶桑,郁芍悦也没再自讨没趣,而是悻悻道: “快些用完早膳,等下还要去大理寺呢。” 那天验了一晚上的尸,都没来得及来个善始善终就变回了芍悦一号,对此,她也很无奈的。 不过,她跟芍悦一号以后该怎么办呢? 总不会,一辈子都变来变去的吧? 我的天,师父,快救救徒儿吧。 见她苦了一张小脸,落扶桑以为她是着急去大理寺,便道: “小七,我们的动作还是快些吧。” 不然,她总感觉下一秒,阿悦就会哭出来。 小妻子在意小妹,江景知也是看在眼里的,“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王府里, 江某人顶着两蹙浓黑的墨眉,带着两团小腮红,牵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去到了正厅。 一路上,听的最多的,无非就是憋笑声以及倒吸凉气的声音。 而忙完了所有事的闻人陌,正带着小欢喜在小径上散步。 途中偶遇他俩的时候,他是憋功最差的那个,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江景知一瞥,警告性十足,“没见过?” 闻人陌捂着嘴偷笑,梨涡浅浅的,温润而又无害,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讨打的很。 “属下要是见过,那才是奇怪了呢。” 他家王爷向来爱整洁,哪曾见过这样… 滑稽的一面? 至于落扶桑,早就变成了小鹌鹑,很是羞愧。 她家小七的形象啊,是不是全被她毁了? “小七,我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没有了,我保证!” “那,明天我帮你画,好不好?” “我不要。” “…” 两人拌着嘴,一路都是吵吵闹闹的,可那双相握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过。 第49章 破 因为云帝的偏见,江景知成了闲散王爷,不准参政,也不用上朝,反倒落了个清闲。 而吴府外,各路官员齐聚,有前来吊唁的,也有来凑热闹的。 府里面,左沧澜穿了素服,带着大理寺一众官员围在了案发的后园讨论。 原以为这案子会沉寂,却不成想昨夜有人递了请愿书到大理寺衙门,说是案子可以理清了。 这不,他们一早就来了吴府。 “大人,大人,太子来了。” 小厮忙不迭的跑进园子,慌张道。 左沧澜捋了捋胡子,有些不悦,“慌什么。” 皇帝老子见了他,都要喊一声老师,更何况是皇帝的儿子。 他是不慌不忙,但不代表其他官员也能有恃无恐。 太子政绩卓然,精明能干,可行事一向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们可惹不起。 众官吏整好衣袍,正要去前院见礼,江景琰却不请自来了。 “原来,众位大人都在啊?” 他还未脱去太子朝服,蟒袍加身,镶绣四爪蟒纹,腰佩玄玉,显得身姿愈发高挑,一种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见过太子。” 此起彼伏的问安,响彻庭院。 江景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深邃的凤眼里,情绪平平。 “都起来吧,本宫只是来看看情况的,不过现在也看了,本宫就不打扰了。” 他懒懒的甩了甩腰间的玄玉玉穗,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出了院子。 他这匆匆的一来一回,弄得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懵。 回神过后,众人又互相对视几眼,摇了摇头。 园子外,江景琰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双凤眼,眸光恍惚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判忘跟在旁侧,一只绿瞳依旧森冷。 等走了一段路,他才忍不住出声:“阖绥大旱的事,还等着主子处理呢。” 话中有话,皆是提醒。 闻言,江景琰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涟漪,“后天,本宫会亲自前往阖绥的。” 他站在湖边,望着湖面浮光跃金,堤岸杨柳依依。 “那太后呢?” 判忘问道。 再有一个月便是太后寿辰,要是去了阖绥,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江景琰一笑,浓黑微卷的长睫微动,掩住那深黑的瞳, “皇祖母垂帘听政多年,心系黎民百姓,所以,她会理解本宫的。” 这话语中的讽刺,再明显不过了。 判忘不语,在想着其他事。 主仆两人不再说话,就静静的站在那观景。 湖中清荷雅洁瑰丽,花色迷人,青青莲叶下,鱼翔浅底,往来翕忽。 等到看倦了,江景琰才捏了捏眉心,道:“回东宫吧。” 判忘瞟一眼对岸的那抹水芙色倩影,犹豫道: “主子,常小姐好像在跟你打招呼呢。” 常小姐? 江景琰仔细想了一下,才记起常小姐是那常梦。 只不过他想的是,江蝶然那丫头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 他抬眸,眼神淡然。 对于无关急要的人,他向来是没什么兴致的。 但是,当他瞧见另一抹身影的时候,他眼里的光,就隐隐的亮了起来。 那缕眼底的光,隐隐的,浅浅的,亮了。 第50章 眼中的璀璨 对岸, 江景知牵着落扶桑,后边还跟着郁芍悦和小欢喜,四人急匆匆的往后园赶。 见到江景知,常梦面上一喜,提着裙摆便走了上去, “景知哥哥。” 一声景知哥哥,婉转多情,清音素言。 江景知顿住脚,随后挡住了落扶桑几分,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下意识的动作,让落扶桑心头微暖,不自觉的,她也挪了挪步子,挨近他。 江景知感受到了她的小动作,不禁扬起了嘴角。 两人又默契的看对方一眼,相视一笑。 看到这一幕,郁芍悦站在旁边直捂脸: 这爱情的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 不过,这才是吊打情敌的最高境界啊。 而常梦,是真的在无形中被他们俩打了几巴掌。 狠狠的几巴掌, 打碎了她心里所有依赖他,喜欢他的念想。 她到底,哪里不如落扶桑了? 常梦攒紧了衣袖,僵硬的行了个万福礼,柔柔道: “常梦见过王妃妹妹。” 王妃妹妹? 这别有深意的语气和称呼,还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她才不会让她得逞呢。 落扶桑弯了黛眉,嫣然一笑,道: “明明前些日子,常小姐还想抢了我的王妃之位,取而代之的。怎么几日不见,常小姐就这样客气了?” 她说的太直白,弄得常梦挂不住面子,一张小脸也白了好几分: “我与景知哥哥一起长大,感情深了些,也是无可厚非的。怎么到了王妃口中,就如此龌龊不堪了?” 还景知哥哥呢? 落扶桑勾起艳如血的菱唇,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常小姐,你应该也有的吧。” 真想直接上手。 真不想跟她虚与委蛇。 她还想说几句的,江景知却截住了她要说的话,兀自道: “小狐狸崽子,还想不想出去玩了?净和不相干的人吵吵。” 一说到出去玩,落扶桑也没了心情跟郁芍悦较真。 她看向江景知,有些娇蛮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骗我,我就…” “就什么?” 江景知环住她的小肩膀,将她搂在怀里走着。全程,没有再看常梦一眼。 而郁芍悦,看着常梦啧啧了两声,随后又有模有样的挽着小欢喜,跟在了他们俩后面。 看他们走远,常梦像是被人抽了力气一般,蹲在了地上。 她趴在膝头,一动也不动。 只是膝盖处,那上好的交织绫晕开了一片水渍。 不相干的人? 她不相干? 十年,却只是不相干。 她常梦,哪曾如此不要脸面过? 还不是因为,那人是他。 越想,她便越委屈。 哭声,也渐渐大了。 她哭的绝望,那人终是不忍心了,便从暗处走了出来,轻声安抚道:“别哭了,再哭就成花猫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江景知对落扶桑那样。 想着,常梦便哭的愈发凄惨。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晚上给你演木偶戏如何?” 常梦止住了哭声,嚷道: “我才不要看那种穷酸玩意呢。” 语毕,那人眼中的光芒终是黯然了几分。 而这一切,都被江景琰看在了眼里。 他摩挲着扳指,笑了笑, “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51章 收网 后园, 张欢依旧是一身孝衣,一双乌眸里,布满血丝,面容惨淡。 见主家还在,一众人也不好再吵吵嚷嚷,只得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等落扶桑几人来到,园子里更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瞧见落扶桑来了,张欢的面色才稍微红润了点,“桑儿,来这。” 听她在唤自己,落扶桑连忙迎上前,有些心疼道: “欢姨又瘦了。” 脸色也这样差,定是因为夜夜难眠。 “桑儿,他们三个就全靠你了。” 张欢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落扶桑朝她笑笑,笑容极具安抚性。 看张欢安了心,她又环顾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一双瞳眸剔透,藏匿光华: “这网,今天也该收了。” 耗费这么多精力,所有人都不容易。 更何况,夏季尸体腐败极快,再不结案,恐怕三位叔叔都不能体面的入土为安。 “小桑,你真有把握抓出真凶?” 看他们夫妻俩出现,左沧澜也猜出了个大概。 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案子能不能查出结果。 毕竟在场的,不止有朝中大小官员,还有各家妻眷,要是他们查案出了差池,怕是免不了闲言碎语。 “左大人不用担心,桑儿她有把握的。” 江景知笑着出声,为她担保。 可谁知,有几家闺秀闻言,却极为不屑的嗤了几声。 其中,就有一位蓝衣姑娘,看向落扶桑的眼神最为轻蔑。 落扶桑扫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处无声胜有声,才最有威慑力。 果真,那姑娘目光一躲,却又不甘心的低骂了一句:“狐狸精!” 落扶桑淡然一笑,转头望向江景知,轻轻道: “我们开始吧。” 再不开始,还真怕打草惊蛇。 江景知一笑,“阿悦,好了没?” 远远听到自己的名字,郁芍悦在人群外,边跳边挥手, “知哥,好了,我这里好了。” “王妃,我也好了。” 小欢喜朝落扶桑摇摇手,一脸兴奋。 江景知和落扶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笑道: “你想到的也是他?” 两人愣了愣,转而又笑了。 或许,这就是默契吧。 “哎,来来来,借路借路。” “让一下各位,哎,谢谢配合。” 等两个姑娘来到前面,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王,王妃,人已经带到了。” 小欢喜叉腰站在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双杏眼啊,黑亮亮的,像是镀了一层光。 “知哥,嫂嫂,你们俩真是厉害了。” 同样的,郁芍悦也累的不行,一边擦着汗,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膊。 没办法啊,她们两个姑娘家制伏一个大男人,很费劲的。 听着她们有些小情绪的话,江景知两人闻言一笑,遂又看向她们身后的那人,同时冷了眉眼。 见他们沉默,左沧澜却忍不住了,快声道: “小桑,你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呢?快跟师公说说。” 这丫头,跟他爹简直不要太像,做事一样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落扶桑直接就被他那一声师公给无奈到了。 这老头,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 她叹了叹气,声音有些懒懒的,“小七,你来吧。” 既然他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先让他们理完,她再补充。 知道她是又犯困了,江景知点点头,留了小欢喜照顾她,自己带着郁芍悦开始忙起来。 第52章 背叛 后园, 一众人都被江景知引到了另一边。 原地,落扶桑由小欢喜挽着,走到被绑的那人面前。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的琉璃眼里闪烁着冰寒,寒光皎洁而冷艳。 “盟里,背叛王府的理由是什么?” 他还穿着璇玑卫才有的锦衣,剑眉星目,五官硬朗。 “王妃要什么理由尽管说,属下现编就是了。” 可惜,他并不惧她,也不敬她。 落扶桑喟叹了一声,然后随手折下一枝木槿,放在指尖把玩, “你喜欢常梦。” 她垂着眸,说了一个由不得他反驳的事实。 盟里握紧了拳,眼眸发红,“是又怎么样?” 他这般不遮不掩,落落大方的态度,倒也挑不出错处。 落扶桑旋着花枝,眉眼漠然,“你明知她不喜欢你。” 不然,刚刚小欢喜跟阿悦去抓他时,她应该会有反应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不见她的踪影。 “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她好,我便心安。” 堂堂八尺男儿,说起意中之人,却也眉眼噙笑,嘴角微扬。 “但这跟你残害忠良又有什么关系?” 落扶桑收紧了拈花的玉指,染了浅红的花汁在粉甲上。 盟里抬头,冷笑一声,“怎么就没关系了,要不是他们,她…” 呼之欲出的话,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落扶桑扼住他的下巴,“她怎样?” 她总觉得,他知道一些很重要的消息,而且对于她而言,尤为重要。 被一个女人拿捏在手里,盟里很是羞恼。 他猛地别开脸,“要杀要剐,随王妃高兴。” 落扶桑甩手,眉目生寒, “你还是好好想想,等会儿怎样面对王爷吧。” 她最失望最生气的,便是他背叛了小七。 空气沉寂许久, 盟里出了声: “王妃也是喜欢王爷的吧。” 不等她回答,他却兀自回忆了起来, “我初遇她的时候,她十岁。” … “十岁,小小的年纪却生的极好,她一个人趴在高墙上,像是要偷溜出府。” 说到这,他笑了,一双黑眸清润温暖。 “可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好不容易爬上墙,却不知道怎样下去。” “我也不知道在墙外看了她多久,只觉得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娃。” … “她在墙上进退两难,急红了一双水眸,我想也没想就走到了墙边。” … “她的眼睛很漂亮,水汪汪的。你被她看一眼,你就忍不住想倾尽所有对她好。” “然后她俏生生的看着我说,‘你能帮帮我吗?’” “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 他讪笑着。 “你知道吗?我就看了她一眼而已,可从此四季轮回,都只有一个她。” …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去偷偷看她。要么坐在墙上听她弹琴,要么隔着红墙,听她笑语吟吟。” …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寒来暑往,秋稔冬祥,不知不觉就是多年。” … “京中众多闺秀,她是最努力的那一个,无论是读书,还是其他。可这一切,我心知肚明,全是为了一个人。” 第53章 谋 落扶桑截住他的话,“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可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 每个人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在努力,努力的活着,一天天一年年,奔向同一个没有回头路的结果。 但是前程如何,道路两旁又如何,是要看上天的造化还有自己选择的活法的。 盟里默然良久,回归到正题: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就在,闻人陌派你来保护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发现了你不对劲。” 虽然她学的是帝王之术,但宫殿暗卫影卫据守的位置排布,她也是了解的。 所以,他的那些举动,她都一目了然。 她勾了勾唇,又道:“那日太子约见我之后,我却病倒了,你可还记得?” 盟里一阵错愕,“什么意思?” 落扶桑柔媚的扬眉一笑,一双瞳眸溢出惊心动魄的美艳,红唇似血,入艳三分。 “身为璇玑卫,应该记得鬼谷子七十二术中,有一计为如闭如卦吧。” 应敌之时,该如圆环,随机应变,运转自如,使敌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盟里闻言动了动手,却没有一丝力气。 他讪讪一笑,有些颓然: “王妃好谋划,不动声色的,就围成了一盘局。” 闻言,落扶桑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道:“不用这么抬举我,我又没做什么。” 盟里失笑,却没有接话。 反倒是小欢喜张望着人员密集的那一处,有些担忧的开了口: “王妃,我们要去王爷那边吗?” 落扶桑颔首,又冷然吩咐道:“朝九,好好守着盟里。” “诺。” … 另一边, 江景知与郁芍悦还在梳理案情。 昨夜发现的鞋印,今天已经不见了。 一个被水淹了,这无可厚非。 可另一个… “凶手知道我们晚上来了吴府查案,便偷偷跟了过来,在暗处藏着。” … “然后听到我们在说鞋印的事,便伺机而动,等我们一走,他就毁灭证据。” …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对那个鞋印动了手脚。” 说完,郁芍悦扬了扬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左手, “鞋印粘有灰尘,遇到血液,会自行吸附成形,凶手见我们走了,便想着销毁证据。” … “再加上晚上光线昏暗,他也做贼心虚,便没有过多注意鞋印的异样。” … “他可能是怕刮掉墙粉惹人怀疑,便就近取了池水,想洗去鞋印。喏,这上面还有水渍呢。” … “可就在他使劲捣腾鞋印的过程中,血液愈发均匀的渗入了墙面,就将那一个浅浅的鞋印完全定了形。” … “而且这里靠近荷池,土壤的水分充足,甚至可以说是泥泞” … “所以,凶手的鞋子,应该沾满了黄泥。” … “他以为做好了一切,却没想到,还是栽在了自己手里。” 郁芍悦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几个奴仆, “你们几个,拿深色的布来。” 几个奴仆面面相觑,有些犹豫,直到张欢开口:“一切都听公主的。” 既然主子都开了口,他们哪有不从的道理? 几人连忙应声退下,去寻郁芍悦要的东西。 第54章 看花之人 趁着东西还未到,郁芍悦便又说了些推理的点。 但一说到尸检,她却不得不停住嘴,求助的看向了落扶桑。 本来尸检该由她来说的,毕竟是自己专长,但芍悦一号的身份摆在那,她也不能太过不同寻常。 瞧郁芍悦一脸为难,落扶桑连忙出声,接着道: “我们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死者背侧有众多红点,而且凑近尸体,可以闻到内脏的气味,这就说明他们的内脏已经破裂。” “有红点,又能说明什么?” 在场一位着华服的贵公子问出了声。 江景知眉眼淡淡,帮落扶桑答道: “内力深厚之人,可以运用自身内力,将尖细之物刺入他人肉身,而不被发觉。” 顿了顿,他又道: “死者腹侧只有若干红点,所以凶器是从背面刺入,但是在案发现场,却没有见到任何凶器,所以凶器,应该是杀人于无形的冰锥。” “可天气如此炎热,冰锥杀人这说法,会不会太牵强了?” 一个大理寺官员质疑道。 “对啊,若是真如你们所讲的这样,那吴伯伯他们受害时,应该会呼救的啊。” 女子尖利的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话中带刺。 这女子,正是骂落扶桑的蓝衣姑娘。 落扶桑抚掌一笑,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宁小姐这个问题问的好,朝九,将盟里带过来。” 朝九得令,稍稍犹豫过后,便押解着盟里走到了落扶桑跟前。 盟里中了药,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落扶桑,暗讽道: “属下可还有些价值?” 落扶桑褪去脸上的清浅笑容,冷然道: “三位大人都是文雅之人,尤其喜爱侍弄花草,你就是抓住了他们这一点,在花中投了毒。” 盟里嗤笑,“无稽之谈。” 落扶桑也回了他一个笑,没有一丝温度, “是不是无稽之谈,你自己心里清楚。昙花开在夜半,若不是有心之人,是看不到花开的。” 言毕,她微微一顿,复又开口道: “可偏偏三位大人都是有心之人,看了花开,也中了毒。而这种毒,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致人性命。” … “你将他们引出房间,又将他们悄无声息的杀害,其间发生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落扶桑又看向左沧澜,恳切的道:“左大人,得麻烦你和其他大人动动身,看看他的鞋底了。” 她喊的不止是左沧澜,还喊了其他官员,意在规避宵小之辈的风言风语。 如若到时候说他们暗通款曲,那些人也便没了理由。 左沧澜也是知道她所想的,便随意拽了一个小官吏,一个劲的道:“不麻烦,不麻烦。” 而那小官吏被他吓得一抖一抖的,打着哆嗦道:“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落扶桑一笑,指了指盟里的鞋,“那就麻烦这位大人帮我们看一下他的鞋了?” 小官吏福了福身,颤声喏了一声,便和左沧澜一同检查起了盟里的鞋底。 盟里一双眼睛气红了,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鞋子被脱下来,然后展示在众人面前。 第55章 泥 一双黑面鞋履,不止鞋底,就连鞋面也沾了黄泥。 小官吏抠下一团泥块,小心翼翼的将它分散。 指尖一搓,轻轻拨开,挑出沙砾… 一众人屏息凝神,死死的盯着他的手。 等黄褐色的泥土散开,依稀可以看见些许灰白的粉末夹杂其中。 看到这,小官吏的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泥块。 “王,王妃,有,真有。” 因为太过激动,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落扶桑闷笑,“给诸位大人夫人瞧瞧吧。” “哎是是是。” 小官吏捧着手里的泥,一一递给伸出脑袋想要一探究竟的人瞧着。 等一众人看过泥块,场面又陷入了纷杂。 同时,郁芍悦要的布匹也备齐了,统一的黑色,大小能遮住半面墙。 “公主,您看这种布行吗?” 一个老总管打扮的男人恭敬的询问道。 “行的行的,多谢了。” 郁芍悦接过布匹,遂又望向人群,“有哪位想来帮忙的?” 看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气氛正尴尬,云守月却钻了出来,自告奋勇道: “小爷可不是矮矬子,让小爷来。” 说完,他又意有所指的瞥了瞥在场的一些人。 而郁芍悦在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就是一缩。 这人,不就是上回她赶去竹林救人,然后闹了一场乌龙,害她掉进湖里的那个家伙吗? 昂~ 她可记仇了呢。 这心里虽然有无数小九九,但郁芍悦的脸上,是真看不出有什么的。 她无害的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今日的郁芍悦着了一身淡蓝色宫装,衣裙上绣了朵朵精细的蔷薇花萝,青丝挽出美人髻,斜插雕花玉坠,模样清丽无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她,有些不一样。 但, 唯一没变的是他看着她那双清水眸时,干净纯然的心。 不过… “小爷又不是在帮你。” 哼, 叫你上回拒绝小爷。 他这傲娇的态度,让郁芍悦懵逼了一会儿。 她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他吧。 想了想,她也没在意,“世子爷,你将这一块的光线遮一下。” “好的吧,知道了。” 等云守月将那一处带有水渍的地方的光遮了,郁芍悦才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瓷瓶很普通,但是一瞧她认真的模样… 一众人不禁凝神,猜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只见,她将瓷瓶中的液体洒在了墙上。 不出片刻,在那个阴暗的小环境里,显现了蓝白色的荧光。 荧光包绕,一个浅浅的鞋印便显了出来。 场上,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毕竟,他们只见过萤火以及鬼火的荧光,还未曾见过用液滴就可显出荧光的。 而且,更让人惊叹的是,这种技艺要是用在往后的破案上,乃是神乎其神的存在。 郁芍悦也没管他们心里这些七里八里的想法,而是拿了盟里的鞋,印在那个鞋印上。 看鞋印完全贴合,郁芍悦快意一笑,道: “盟里,你还想狡辩吗?” 一系列的证据都在指向他,这下应该百口莫辩了吧。 第56章 木偶戏 盟里低声一笑,冷言道: “我狡辩什么了?我不是一直在听你们说吗?” 他跪在那,头颅是垂的,但是脊背,反而像是咬定了青山一样挺得笔直。 落扶桑看着看着,却问起了其他的:“听说,你特别会演木偶戏?” 盟里不答,只微微动了黑睫。 见他油盐不进,落扶桑也没了法子,只能接着说: “而且你的技艺精湛,几根提绳,便能演活一场戏。” … “所以,那日就是你,用极细的提绳,极快的速度,在我的茶水中下了毒,借机离间楚王和太子的关系,甚至是嫁祸太子。” 虽然云国上下皆知,太子和楚王素来水火不容。 但是,这依旧可以被有心之人拿来大作文章。 另外,小七身中孑心蛊的事,除开王府心腹以及下蛊之人,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再有常梦,阴差阳错雇用了吹箫人的手下来杀她,却不成想自己成了吹箫人的棋子。 而吹箫人借机引发了小七的蛊毒,进而试探了她的血液能否引蛊。 因此事情发生后,盟里给她下的毒,便是与孑心蛊有关的毒。 然后让她误以为,杀人下毒都是吹箫人所为。 所以,他想嫁祸的不止是江景琰,还有吹箫人。 只是其间,她没有料到的是阿悦借戏拆戏,在明明知道她没有病重的情况下,将引蛊的事说了出来。 “如果你还不想说实话…” 看他依旧无动于衷,落扶桑也没了好耐心,传唤道: “王伯,上来吧。” 王伯? 又一号新的人物出现,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众多锦衣华服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布衣老头,驼着背,颤巍巍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参见王妃。” 他朝落扶桑行了个礼,态度恭敬。 碍着身份,落扶桑只虚扶了一把,便道: “王伯您来看看,这人的面孔,您还有没有印象?” 王伯凑上前,等对上盟里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瞳眸,他被吓得退了退,支吾道: “是,是他,就是他,想要杀我灭口。” 王伯的恐慌不是作假,一时间,众人的好奇心便又被勾了起来。 “七嫂,快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的这个少年,一张娃娃脸配上精致的五官,再有笑起来时的两颗小虎牙,简直不要太可爱。 落扶桑笑了笑,“九弟不要急,听七嫂慢慢说。” 许是第一次被落扶桑正眼看到,江景泓红了一张俊脸,有些局促道:“好,好的。” 少年赤城,莫过于脸染红霞。 落扶桑轻轻的笑了笑,随后开始说正事: “你们是不是都在想,为什么大理寺的那个仵作没有死,甚至还出现在这里?” … “其实,那日在停尸房尸检时,吴阁老曾有诈尸现象。” … “然而事实上所谓的诈尸,不过是凶手,也就是盟里,用了木偶戏的招式,牵引了吴阁老的手,制造出诈尸的假象。” … “这一点,王伯是亲身经历过的。而且,当时在场的云世子,我,还有王爷,都亲眼所见。” 第57章 结案 听到自己被提及,云守月见状,便立马附和道:“楚王妃说的,我可以作证。” 他这番仗义相助,倒也像样。 只是,我为什么要露出姨母笑? 郁芍悦有些疑惑了。 想着,她就瞅了云守月几眼,然后一瞅一个准的跟他对视上。 而云守月,好玩似的一直看着她,就等着她偷瞄自己,自己好一抓一个准。 他们还在暗搓搓较劲,落扶桑却已经说起了另外的疑点,并一一解答。 “前几日,淳安王府的刺客也是你吧。” 知道他不会答复,她便自顾自说道。 “那日在停尸房,因为还不确定那人是谁,所以,我先入为主的说了吹箫人。” “而你,不仅没有听我的忠告,还将主意打到了淳安王身上。” … “或许,你本来就打算对他下手,只是如今有了吹箫人这个背锅的,你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 “还有一点就是,你知道吹箫人的行踪,也知道小欢喜在场,并将五公主引了过去。” … “很巧的是,吹箫人那天受了伤,只是他能跟小欢喜交手,就说明他的伤不严重。既然不严重,那就不符合淳安王夫妻起居室内,满地血腥的情况。” 落扶桑看了看小欢喜,又道:“另外,我家小欢喜看着文文弱弱的,但实际上是璃国帝师的徒弟,这一点,如果你们不信,尽管去璃国问。” 她都这样信誓旦旦的说了,他们也没底气质疑。 更何况璃国帝师傅清珩,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落扶桑看向盟里,眼眸清冷。 盟里垂着头,余光里,皆是那翩跹的水芙色裙摆。 “因为我跟他们有仇,所以我杀了他们。” 他嘶哑着嗓子,低声道。 落扶桑的眼神变了变,却没有出声制止。 “我潜伏在楚王府,隐去了身份,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 “我往他们卧室吹了安眠香,但是在这之前,我将他们引出了室外。” … “至于那些毒,是我从一个胡商手里买的。” … “其他的,就跟你说的差不多了。” 说完,他又抬起头,看向江景知: “属下承蒙王爷多年庇护,才有了一处安身,学得了一身本领。” … “但属下,配不上璇玑卫第一卫的身份了,唯愿,以死谢罪。” 他说的决然,江景知慌忙上前,想要阻止他。 可惜,盟里已经倒在了地上,悄悄微笑着,瞑了目。 突然死了人,在场的官眷都惊叫了一声,像是被吓到了。 落扶桑不悦的蹙起黛眉,“大理寺师爷何在?” 突然被她点名,大理寺的师爷愣了愣,随即快步上前,“王妃。” “把案情再梳理一下,案子就算结了。” 说着,她又看向左沧澜,“左大人,你说呢?” 闻言,左沧澜一时有些沉吟不决,衡量过后,只得点了头,“便算是结案了吧。” 得到了他的首肯,落扶桑也松了一口气,“那诸位散了吧,我们还要清理一下现场。” 第58章 梨花簪 看她眸光闪烁,张欢就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未茶,已经是用膳的时间了,你快带客人们去院里就坐吧。” 她出了声,帮衬了落扶桑一把。 见主家已经发话,那些还想继续看热闹的,也不好再逗留,只得出了后园。 园里, 落扶桑站在盟里旁边,盯着他的手出神。 江景知上前,搂住她的肩,“在看什么?” 落扶桑偏头靠在他身上,“你看他的手。” 地上的盟里已经没了声息,只是他沾满污泥的手上,还躺着一支白净澄亮的梨花簪。 落扶桑兀自蹲下身,看着盟里脖颈上的勒痕。 “真的值得吗?” 还未说完,一滴清泪便从他的眼角滑落。 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想要将那支梨花簪拿出来。 可掰了很久,那支簪子却还是被他紧紧的攥在手里。 落扶桑看向他,“你是不是,想将它送给她。” 不知道是她这话的原因还是因为其它,总之盟里松了手,梨花簪掉了出来。 落扶桑一愣,“你当真那么喜欢她?” 可梨花,终是离别之音啊。 她执起簪子,起身拦住那一抹水芙色身影,道: “常小姐,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常梦步子一退,有些惶恐,“你,你要做什么?” 落扶桑递上那支簪子,“他给你的。” 他? 常梦下意识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然后缩了缩身子,颤声道: “什么他不他的,我,我不要,不要。” 看她慌不则已的想逃跑,落扶桑立马挡住她,冷声道:“别跟我装傻充愣。” 常梦抖着双手,水眸闪着水光,“别,别找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落扶桑一步步逼近她,“你的意思是,你还知道其他的?” “不,不知道,你走开,走开。” 常梦惊叫着推开她,然后慌也似的逃出了后园。 啪嚓… 那支簪子,还是碎了。 不知道怎么了, 她的心也一疼。 落扶桑蹲在那,失神的望着碎裂的玉簪。 “小七,你说这世人奇不奇怪。” … “喜欢的得不到,得到的却不珍惜,在一起了又怀疑,分开了又想念,终其一生,皆是遗憾。” 她拾起满地残骸,神情复杂。 江景知在她身旁蹲下,轻轻的揉着她的发,“所以,世间最勇敢的事,莫过于抛去一切,爱我所爱。” 爱我… 所爱? 落扶桑捧着断簪,枕在了他的腿上,悠悠道: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爱的人手上才能了无遗憾吗?” 他用一场木偶戏换她破涕为笑,用一个偌大的谎言换王府清白,却独独没想过自己。 她分明看到了,那根缠绕在他脖颈上的丝线,是牵引在常梦手里的。 她也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洗清王府嫌疑,用来诓骗世人的。 耳边,江景知在吩咐着后事。 可这些,都跟她无关了。 落扶桑闭着眼,细细听着园里那棵百年古樟树上的蝉鸣。 知了~ 知了~ … 可它们知了,她却不知。 园外, 有人在偷偷哭着。 她听的分明,那是欢姨的声音。 落扶桑暗自叹了叹, “小七,我们去一趟随玉坊吧。” 虽然簪子碎了,但簪上那朵梨花,用的却是极为难得的鲛绡。 而有鲛绡的,就只有三个月仅卖一件衣裳的随玉坊了。 第59章 大尾巴狼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浮京又恢复了它往日热闹、繁华的模样。 可能,即使有案子在,这里的喧嚣也一样。 而江景琰自动请缨去了阖绥,出京那天,倒也有万民相送的场面。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忧,落扶桑的忧,是替江景知忧的。 虽然江景琰手段毒辣,做事随心而定,但他的政绩却是真真实实靠自己攒起来的。 而小七,没了上朝的资格,恐怕到时候会被彻底隔出朝廷。 看她已经是今天第无数次发呆,江景知有些疑惑不解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该吃饭了。” 抱着饭碗也不动筷子,就一个劲的发呆。 落扶桑回神,看着他,“小七,你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她不相信他一点动作都没有。 闻言,江景知安然自若的笑了笑,只是筷子夹着的肉脯掉了。 “想法?” 顿了顿,他又道: “为夫的想法多着呢,就是不知道娘子有没有兴趣陪为夫一起探讨探讨。”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浅笑着望着她。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轻佻。 “江小七!” 她咬牙,骂道: “你又给我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又给我装大尾巴狼。” 落扶桑没好气的踢了他几脚,只是力气却也没见得多重。 江景知也不恼,反倒伸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露出一抹宠溺的笑, “娘子别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还怎么跟为夫探讨想法?” 说完,他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而又被某人偷袭的落扶桑,麻溜的搬着椅子,溜了。 “江小七,春天都过了,你还给我发情。” 江景知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娇俏含羞的小模样, “但是江小七说,见到落小柒的每一天都是春天。” 落扶桑一愣,“你喊我落小柒?” “有什么不妥吗?我们俩六六大婚,七七两人啊。” 他是江小七,她是落小柒。 简直了!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六六七七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但是,真的很押韵啊。 落扶桑略有些忧愁的看着自己的相公,“你…还是江景知吗?” 这两天的江景知,格外的…… 好动。 也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 落扶桑叹了口气,低头扒拉着饭菜。 看她安安静静的在吃饭,江景知也不闹了,就给她夹菜。 一边夹,还一边嘱咐道: “多吃点,长个子。” 长的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不过,落扶桑一向秉承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传统美德。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夹了一筷子兴蕖塞到了他嘴里,然后笑眯眯的道: “多吃点,长脑子。” 果真,下一秒,江景知的脸色就变了。 落扶桑乐呵呵的瞅着他憋红了脸,俏生生的开口问他:“要不要喝水啊?” 江景知瞪了她一眼,然后急忙找水。 一旁的闻人陌见状,连忙拿来了茶,“王爷,喝点茶。” 等他灌下好几杯茶水,落扶桑已经倚着椅子笑得前仰后合,满目水光了。 只是江景知一看过来,她还是心虚的缩了缩,畏畏缩缩道: “就,就当作惩罚呗。” 第60章 惩罚 “惩罚?” 江景知慢悠悠踱步走到她面前,随后两手一搭,双双撑在了她的椅子两侧。 一双微红的墨眸,带了一股子邪气。 那邪气代表什么,她一看就明白。 然后,落某人秒变鹌鹑,怂了~ “小七,可爱萌萌求抱抱。” 她猛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不让他起身。 她的这些小心思,他哪能不知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毕竟,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要是被江景知这只狗子逮到,她被咬的就不止是脸了。 等她一溜烟跑的不见了踪影,江景知才抬手摸了摸左脸上的牙印,然后蹙眉。 这臭崽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他还在凄凄艾艾着,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闻人陌正在憋笑。 在王妃面前的王爷,还真是挺让人大跌眼镜的。 不过,很可爱。 “闻人陌,今天你很闲?” 他还想笑两下的,却不成想又被抓了个现行。 闻人陌咳了咳,立马正经起来,“王爷,今天是没什么事忙。” 不然,你怎么可能看到我的人影? 他刚说完,小欢喜就出现了。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她啊,还是如初见时那样明媚动人。 “王爷,王妃让奴婢转告你一声,她去璇玑寺了。” 璇玑寺? 她去璇玑寺做什么? “她一个人?” 他看了看外头昏黄的天色,应该是要下雨了。 这妮子也真是,一个人跑了,伞也不带,连小欢喜都不带上。 江景知随手就拿了一件风衣,带了纸伞追出府。 闻人陌在后面看着,无奈的直摇头,“多情却似总无情,看似无情情已深。” 叹惋过后,他侧目看了小欢喜一眼,然后揉了揉她的双丫髻,叮嘱道: “小丫头,以后一定要找个爱你的男子,知道了吗?” 小欢喜眨着杏眼,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踌躇片刻,她又笑着拉着他的文武袖,道: “我不担心,因为我的夫君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不等他答复,她便松了手,兀自走远,嘀咕着: “等钟离哥哥回来了,我就可以每天跟着他了。” 钟离哥哥…? 喊的真甜。 闻人陌敛了梨涡上的浅笑,俊颜依旧温润出尘。 第61章 玄无 天,又要下雨了。 璇玑寺外,停靠着或大或小的马车。 寺前的大理石台阶上,来往着众多的香客。 江景知拿着纸伞,仔细寻着落扶桑的身影。 边寻他就在边想,她一个人到这,是要做什么呢?会不会出什么事? 等他路过回廊,却遇到了璇玑寺的玄无。 玄无年纪不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如冠玉,一头乌发挽成了髻,着了一袭素衣,手执佛珠,飘逸宁人。 江景知止住步子,合掌平拱行了佛家礼节:“玄无小师傅。” 在璃国,百姓坚信万物有灵,天道有常。 而在云国,百姓大多崇尚佛法,信奉佛陀菩萨。 璇玑寺作为云国第一大寺,其修行者也是极受人尊敬的。 “王爷神色匆匆的,可是在寻人?” 玄无弯眉,浅浅一笑,如偶入深林薄雾中的一抹晨阳。 他自小就被天觅大师带在身边教养,这面容又长的温雅清俊,在浮京也算得上‘有脸面’的人物。 “内人顽皮,本王还不曾找到她。” 江景知说起落扶桑的时候,那嘴角的笑啊,总会不自觉跑到眉梢眼角,漫不经心却又一往情深。 玄无看着,了然的一笑,道: “刚刚有一姑娘撞着了小僧,不过看她模样,应该是璃国女儿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妃。” 江景知墨眸微亮,急忙问道:“她往何处去了?” 瞧他一脸急切,玄无指了指右侧的禅院,“大概,是往杏坛的方向去了。” 闻言,江景知道了谢,急忙忙往杏坛赶去。 玄无站在那,自觉思绪繁杂,未能静心,便连忙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拨了一珠念珠,转过了回廊离开。 天,已经下起了小雨。 天色灰蒙蒙的,笼罩在人心头。 千年古杏下,也没有一个人,只是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江景知微蹙了墨眉,循声走了过去。 杏树的另一侧,有一男一女,男子郎绝独艳,清雅如仙,女子如妖似仙,侧颜倾城。 “清哥,我想回家了。” 落扶桑踮着脚尖,看着枝丫上悬挂着的祈福带。 她的身后,傅清珩一袭白衣翩跹,蓝眸澄澈。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 听此一言,落扶桑酸涩了眼眸:“请代我,向百姓们问声好。” 璃国,近至蒙京,远至凡海,每一个地方,都是她要守护的。 “今年春种的情况不错,再加上天公作美,想必秋收也不用太过担心。” 傅清珩叉开话题,说起了她所关心的。 民以食为天,五谷丰登,自是一件喜事。 果然听到这话,落扶桑的心情就好些了。 “明年春天,我会回去陪你们一起春种的。” 闻言,傅清珩一愣,复又问道:“你要带他回璃国?” 带小七回璃国? 落扶桑摇了头,“还是不了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她想的是,要是带小七回了璃国,这途中总要路过边城,到时候到了边城,刺激到他的孑心蛊怎么办? 孑心蛊一发作,就会消除一些记忆,她……私心里,不想让他忘了她。 第62章 醋 “其实,你要是将他带回璃国,对我们的计划也是大有助益的。” 傅清珩说完,也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支九凤朝凰步摇,簪到了她的发髻上。 微雨燕双飞里,女子火红的花间裙摇曳生姿,再配上那支金步摇,愈发显了凤临天下的气势。 落扶桑抬手摸向步摇,不答反问道:“这又是你自己做的?” 璃国帝师啊,不仅文武双全,而且心灵手巧。 瞧她满眼欢喜,傅清珩也软了目光,随意道: “闲来无事,便仿着陛下那支步摇做了支差不多的。” 陛下… 是她母亲了。 落扶桑一笑,打趣道:“帝师啊帝师,不要以为帝不在,就不为师了。” 傅清珩听着她的话,一时忍俊不禁起来, “你呀你,皮又痒了。” 落扶桑嘿嘿一笑,模样娇俏的道: “我现在可是有夫君的人了,不要老想着欺负我。” 她说着说着,就又绕回了江景知。 可能就是这样吧,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便恨不得每天把他挂在嘴边招摇过市。 可说到底,最后还不是一个人憋着一天天的欢喜,像只含了一腮帮子松子仁的小松鼠,只将心底最深处的小确幸说给最亲密的人听。 两人相谈甚欢,也没注意当事人还在不远处看着、听着。 将近傍晚,雨也停了,乌云也散了,露出了橙红的晚霞。 因为傅清珩是为了办事,才顺道过来了一趟浮京。 所以,落扶桑也不好再让他多逗留在云国,只是走的时候,她还是舍不得了。 毕竟,他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尚且还在世的娘家人。 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傅清珩却感到一丝欣慰,至少她还是如以前一样信赖依赖他。 只不过…… 他望了一眼不远处快要成雕塑的某人,终是动摇了道: “别小孩子气了,你再耗下去,你家那位会吃味的。” 那位? “哪位?” 落扶桑没经脑子的顺口一问。 傅清珩扶额,复又示意她看一下身后。 落扶桑顺着他的视线,转了个身,然后…… 眼睛一亮,嘴角一扬,裙摆一提,奔了过去。 “昂~小七,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像只蝶,扑向了他的怀,直撞到了他心里。 江景知动了动略有些僵硬的胳膊,递上一件风衣,厉声道: “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身子骨又弱,赶紧的,快披上。” 他这副凶巴巴的模样,却怎么看怎么不凶。 落扶桑眨了眨琉璃眼,乖巧的哦了一声,然后披上了衣,定定的瞅着他。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江景知有些受不住了,便一把捂住了她的眼, “看什么看,很好看?” 被他捂着眼,落扶桑不满的晃了晃脑袋,可就是甩不开他的束缚。 她嘟了嘟嘴,拍马屁道: “好看啊,我夫君能不好看吗?天下第一俊,真真是我喜欢的样子。” “……” 这小狐狸,从小泡蜜罐里长大的吧,不然怎么说话… 这么甜呢? 江景知放下手,随后将她搂入怀,道: “既然聊完了,就该回家了吧?” 虽然那是‘大舅哥’,但他又不瞎,‘大舅哥’对他家小狐狸的心思啊,他还是可以看得出的。 第63章 兄长 知道他对自己心生了不满,傅清珩也只笑了笑,有些不甚在意道: “往后舍妹,就劳烦王爷多加照顾了。” 他说的是舍妹,江景知听着,脸色也友善了不少。 想着,他也客套的回了一句: “兄长不用担心,桑儿既然已经嫁与我为妻,我们俩,就自当相亲相爱,恩爱不疑。” “……” 谁让你喊兄长了? 谁又是你兄长了? 傅清珩蹙了蹙眉,莫名的不爽。 “既然王爷都这样说了,我也就放心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 “只不过舍妹生性跳脱,我也是糟了不少罪的。所以,还请王爷多担待一点才好。” “……” 江景知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讨厌青梅竹马这几个字眼。 一来二去,他也不爽了,只是刚要开口,落扶桑便挡在了他面前。 看她想要护短的架势,江景知亮了亮黝黑的瞳眸。 心想,小狐狸这是要帮他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一想到这,他就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体贴道:“不用担心我,我…” “哎哎哎打住,我只是想说,我先走了,你们先聊。” 语毕,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年纪都差不了多少,还在这装嫩。” 还一个个话中有话,有意思吗? 江景知:“……” 傅清珩:“……” 看她悠哉游哉的走了,江景知拿着伞,连忙追了出去。 “桑儿?” … “扶桑?” … “落扶桑?” … 她不理他,一个人静静的走在前头。 江景知不死心,就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跟着她。 她往东,他也往东。 她往西,他也往西。 她往左,他也往左。 然后,绕来绕去,转来转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璇玑寺,走到了街上。 浮京的夜晚已然降临,雨后的长街人来人往。 街头,轻罗与小扇,纶巾与羽扇,遮了女孩儿绯红的脸颊,掩了少年嘴角的浅笑。 一切,都很美好。 等落扶桑走上叹息桥,江景知加快了步子走到她身后,锲而不舍的道: “我错了。” … “我真错了。” … “你理一理我嘛。” … 落扶桑笑了笑,转身拦腰抱住了他,揶揄道: “虽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像你这样能屈能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江景知也松了一口气,忙道: “娘子都不要我了,我还要那虚名做什么?” 这话说的,格外委屈呢。 落扶桑一笑,眺望着叹息湖里的千里皓月。 湖中,静影沉璧,有渔歌互答。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江景知搓着她凉凉的手,抬眸瞧着她。 那时在璇玑寺,他可是听到了不少不该听的。 落扶桑垂眸看着他给自己暖手,眉眼也温柔了,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还问我?” “我就要你说。” 江景知攥着她的手,耍起了无赖。 落扶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自觉的,她就捏了捏他的脸,“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帝师争个高下呢?” 自从那天去到随玉坊,从添悠那里拿到清哥给她的信函之后,他就在紧张她了。 第64章 底气 “因为在他面前,我没有那么足的底气。” 他是看到傅清珩给她写的信了,如果说他不在意,那是假的。 他不曾见证她长大,也不曾与她有那么多的过往,就连与她相识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而傅清珩,自小便是众多男儿里最为杰出的那一个,而且与她一同长大,两小无猜。 如若不是一场和亲,她嫁的,肯定不会是自己。 他正纠结着这些问题,可哪知落扶桑却笑出了声,点着他的额头一字一句道: “江景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真是不好说他什么了,别家的夫君都在想着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就他一个人跟小婆娘一样吃大舅兄的醋。 “哈秋。” 江景知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随后狐疑的盯着她,“还说我什么了?” 落扶桑眼神闪烁,摇着头,“没,没啊,我说什么了?” 说完,她下意识的就想溜。 而早已熟悉她套路以及想法的江景知,早她一步出了手。 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扣住桥栏,将她抵在了桥上。 “小狐狸崽子,又想给我溜?” 他凑到她跟前,语带威胁。 而他们的身后,是灯火辉映的叹息湖。 湖面雾色氤氲,像极了她此时的眼。 他突然就想起,大婚那晚挑起盖头后,她安然浅笑,媚而不妖的模样。 “我再问你,你是真的甘心嫁我吗?” 那日将她抱出花轿时,他也曾问过,只是那时候,他没将她的答案放在心上而已。 想来是河岸灯火太过璀璨,竟将他眼中的浩瀚星辰照影了出来。 落扶桑心头微软,眼眸泛了涟漪,“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之意。” 他啊,也太没安全感了。 江景知从喉头溢出一声低笑,笑音磁性又撩人。 小妮子娇蛮起来,还真是生动活泼。 江景知眼角的笑意荡漾开,扣住她腰肢的手,将她轻轻一提,道: “那,娘子是要抱呢?还是牵着走呢?” 嗯……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要啊。 落扶桑悄声道:“以后只能牵我,知道吗?” 原来小姑娘不止娇蛮,还霸道。 江景知哑声笑道: “也不知道我娶了个什么姑娘,日子竟然这样憋屈。” 顿了顿,他又道:“大概是娶了个祖宗吧,你说是不是?” 落扶桑哼了哼,极为有恃无恐,“反正你们江家宗祠里,是一笔一画写了我落扶桑的名字的。” 想了想,她又戳着他的心窝,一字一句强调道:“所以啊,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了。” 除非,是你厌弃我了。 或者,是我不再喜欢你了。 不然,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 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第65章 杨涵玉 桥上,两人还在赏着十里长湖。 桥头,郁芍悦正闲逛着,只是陪在她身边的少年,却不是云守月。 君子匪匪??手若竹翠。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 这话,说的就是杨涵玉了。 郁芍悦吃着桂花糖,走路也一蹦一跳的,很是不安分。 而杨涵玉抱着糖盒,在后头默默跟着。 正好月光清润,少年唇角轻勾,便衬得他眉心那一点朱砂愈加佞美。 “玉哥,你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去喝酒的吗?” 郁芍悦绕到湖边,将一盏河灯放到了湖面。 杨涵玉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秀丽的背影,眉眼噙笑。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刚说着,他作势就要离开。 郁芍悦连忙起身,拦住他,清水眸倒影着他挺拔的身影, “我就问问,你还真走啊?” 小欢喜被闻人陌关在了书房读书写字,小师妹和知哥二人世界去了,她一个人… emmmm… 很孤单~ 杨涵玉似是有些可惜,便道: “可我都累了一天了。” 说着,他还揉肩膀捶胳膊的。 郁芍悦一想,今天他是陪自己玩了一天,也没休息过,确实是难为他了。 再三考虑过后,她咬了咬唇,“要不,你先回去?” “……”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想… 唉~ 杨涵玉哥俩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喊我哥了,我能不宠着你吗?所以,芍悦妹妹可否赏脸,继续由我带着游玩浮京?” 他说的俏皮,郁芍悦不禁笑出了声,“好好说话不行啊?” “看我心情吧,心情好,什么都好商量。” 杨涵玉领着她走回了热闹的街市,由她左看右看,东玩西玩的。 等走到一半,她已经没了力气,只得慢下步子跟在他旁侧。 杨涵玉侧眸看着她,嘴角含了笑,“明明小时候那样文静一个娃娃,怎么到了现在,爱跳来跳去的?” 郁芍悦步子顿了顿,清水眸滑起一缕光亮,然后歪着头看着他笑道: “难道你不知道,女大十八变吗?” 女大十八变。 嗯,确实是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杨涵玉勾了勾唇,眉间一点朱砂愈发鲜艳如血, “你在外地待了这么久才回来,难道浮京,就没有让你留恋的?” 闻言,郁芍悦的笑容一凝。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会有云守月的身影晃过。 她干笑了一声,玩笑道: “我留恋你,你信不信?” 这回,换成了杨涵玉一愣,耳朵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才不信呢。” 郁芍悦爽朗一笑,“不信就对了。” 她都不信呢。 只是,芍悦一号喜欢的,应该是云守月吧。 云守月…… 守得云开见月明。 ‘月’是他自己,亦或是她? 她正想着,也没瞧见前面有人,直愣愣的就撞入了一个宽厚的怀,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嘶~” 妈啊,谁呀? 长这么硬的吗? 她刚想说些什么,那人却出了声,略有些讥讽道: “涵玉兄,管好你家女人,别总往别的男人怀里钻。” wtfk 你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郁芍悦猛地抬头,“云守月,我招你惹你了?” 第66章 醉 云守月像是已经醉了,身子都略微有些踉跄。 可看他肤如白玉,竟看不出一点醉意。 “你,你撞了我,还有理了?” 他紧盯着她,眼尾隐隐泛着红色,该是被美酒熏出来的。 郁芍悦退后几步,愤懑道:“可你也说我了啊。” 要是芍悦一号听到他说的话,该有多伤心? 她对他的在意,她是知道的。 少女眼眸清亮,又极为纯粹,跟世外山水一般,可以洗涤心灵。 云守月按住自己乱跳的心口,低骂了一句:“安静点。” 都吵得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郁芍悦慌然抬眸看向云守月纯净无暇的眸光。 然后,手指下意识蜷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心跳加速,是为她吗? 四目相对,彼此交缠的目光,冰火两重天。 云守月动了两下唇,随后伸出健臂,想要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可杨涵玉已然出手,将郁芍悦护在了身后,道: “你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王府吧。” 云守月挑了一下浓黑的眉,那双幽深的凤眸淡漠的睨着他,怼道: “你才喝醉了,小爷我可是千杯不倒。” 可能越想越憋屈,他又道:“重色轻友的家伙,还好意思说我?” 被他说了重色轻友,杨涵玉反倒笑了起来,“美人如斯,君子好逑嘛。” 哟,说话还文绉绉的了? 不过啊,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这些天都在读诗背句,就等着来找郁芍悦呢。 “郁芍悦?” 他敛着俊眉,凤眸深邃。 “干嘛?” 郁芍悦防备的瞅着他,一张白皙的小脸带了浅浅的粉,看着有些软萌可欺。 云守月晃了晃头,“你…” 以前喜欢的人,是不是杨涵玉? 他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一个突兀的女声却传了过来: “五公主明明心仪着我们云世子,怎么又跟杨世子搅和在一起了?” … 眨眼须臾间,本来还闹哄哄的浮京街道诡异的安静下来。 不论是过往行人还是摊主小贩,都停下动作看向这边。 郁芍悦攥紧了如玉的指,“常梦!” 常梦得意一笑,“你敢说,你不喜欢世子爷?” 郁芍悦想要解释的,可一抬头,却撞上了少年澄澈无暇的凤眸。 那双黑亮干净的瞳孔里,有酒肆楼阁,有万家灯火,有一树棠梨,还有……她。 “云,云守月,你,你别听她胡说。” 她结结巴巴的模样,还挺好玩的。 云守月扬起一抹笑,笑容带着少年儿郎的轻佻与风流。 而那双凤眸里,是星河灿烂的璀璨。 一把玲珑折扇,慢条斯理挑起她的下巴,吐气如兰,“喜欢的,是我啊?” 郁芍悦睁大了眼睛,惶恐不安的摇头后退。 心跳,还是蓦然漏了一拍。 见她摇头,常梦冷哼了一声,驳斥道: “明明就喜欢的紧,还装模作样?我那天可都看见了,你,郁芍悦,在月老庙系的姻缘带上,写的是云世子的名字!” 如此步步紧逼,郁芍悦已经失了分寸。 “阿悦,你怎么跑这来了?” 一阵娇俏的嗓音响起,打破了现场凝滞的气氛。 郁芍悦寻声看去,落扶桑已经走到她跟前,十分亲昵的牵住她道: “阿悦,没人欺负你吧?”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那眼神已然瞟向了常梦。 常梦淡笑一声,“王妃怎么来了?” 落扶桑努努嘴,转头就跟不远处慢慢走来的少年告状道, “夫君,她说我。” 第67章 装醉 江景知提了一盏白身子红眼睛的兔儿灯,再配上一张俊的人神共愤的脸,有种莫名的反差萌。 可他却若无其事的望着落扶桑,满眼纵容的商量道: “那,娘子是想让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还是直接打回去?” 直接打回去? 噗嗤。 有你这么对姑娘家的吗? 而且还是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姑娘。 落扶桑笑了,复又丢下郁芍悦跑向了江景知。 啪嗒啪嗒几下,她就利落的钻到了某人怀里,仰头朝他撒娇道: “最近世道不太好混,我还是待在你怀里吧。” 她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熟稔。 江景知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却还是笑着接住了她,调侃道: “那你要抱紧了,我可会跑的。” 落扶桑眉开眼笑的蹭了蹭他,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不过……” 江景知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你浪完一圈就得给我麻溜的滚回来,不然本姑娘逾期不候。” 呵嗤, 小狐狸崽子,歪理真多。 江景知揪了揪她的小耳朵,嘴角已然忍不住的上扬。 他们俩一出现,本来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成了大型屠狗现场。 新婚燕尔,是极是极。 幸亏郁芍悦明智的选择了捂眼,不然不忍直视。 而她的内心os: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我总感觉大家都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清香。 这清香,真香~ 再观十丈以内的百姓,也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然而,云守月是最先缓过神的,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哎哎哎,云守月,你干嘛?你扯我去哪啊?我不要跟你走。” … “嫂嫂,知哥,救我啊,唔,云,云守月,你…” 郁芍悦一个不注意就被某人给提溜走了,边走,她就边反抗。 可她再拗,也拗不过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啊。 虽然,云守月现在还只能说是个少年~ “守月,你没听到她说不想跟你走吗?” 杨涵玉攥住郁芍悦的一只手,一双黑眸却定定的望着云守月。 哪知云守月邪肆一笑,如含朱丹的唇瓣微启, “虽然朋友妻不可欺,但今天,她郁芍悦,小爷我,要定了。” 他像是醉了,说话都稀里糊涂的,却难得的字字铿锵。 他话音刚落,郁芍悦的胸口就猛然一阵悸痛。 她蹙了秋娘眉,看了云守月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道: “你别为难他了,我跟你走就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怕什么? 云守月哼了一声,跟大型柯基犬一样,挂在她身上,懒洋洋的道: “早这么乖该多好,那涵玉兄,我们,就先告辞了。” 要说他醉了,可说出的话,吃起的醋,却一板一眼的。 要说他没醉,可眼下他颊染红霞,眼泛春水,却也不是假的。 看云守月步子虚浮的牵着郁芍悦消失在视野,杨涵玉悄然收紧了袖中的五指。 不远处,落扶桑本想追过去的,但江景知却伸手拉住了她,道: “你不是想吃馄饨的吗?我们去找找摊位吧?” “那阿悦呢?云守月喝醉了,他不会…” 她有些不放心,就连琉璃眼也噙了急色。 江景知安抚的揉着她的小脸,“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云守月那小子,自小就滴酒不沾,会醉个鬼。 第68章 乱 城南,月明星稀,有乌鹊南飞。 郁芍悦被云守月拉着走在小巷里,“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她打量着小巷里的人家,都是一派祥和,阖家团圆。 云守月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跟我走就是了。” 他啊,想带她去,很多年前就想带她去的地方。 “可我怎么总感觉你在扮猪吃虎啊?” 郁芍悦一脸狐疑。 扮猪吃虎? 什么鬼? 云守月皱眉,“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的语气凝重,又十分正经。 郁芍悦抿抿嘴,也特认真的回道:“你怎么知道?” “……” 哄一下我会死? 云守月只差没咬牙切齿了。 两个人穿梭在大街小巷里,那双相握的手,不知不觉便扣在了一起。 掌心的温度顺着相扣的十指,蔓延到心尖与眉头。 郁芍悦微微蜷缩着手指,不时地就偷瞄云守月几眼。 她在现代单身这么多年,没想到到了古代,竟然会遇到能让她心生恻隐的人。 但,她终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不过杨涵玉也好,陆吾也罢,她占着那个她的身子,就应该表示点什么的。 就比如说,帮她追云守月? 嗯… 这个点子还不错。 虽然说是突发奇想,但她一向是行动派。 这不,说干就干了? “哎,云守月,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一脸严肃的开始发难云某人。 云守月接招,回道:“我不知道啊,所以,师父以后能不能多教我一点东西啊?” “……” 臭男人! 给我装蒜? 郁芍悦挠了他一爪子,“谁是你师父了?” “刚刚挠我的那只猫崽子。” 云守月朝她眨了眨眼,随后肆意一笑。 莫名成为猫崽子的郁芍悦,卒。 等走到叹息湖的僻静处,云守月也停了下来。 水面清圆,有叶叶乌篷船,船橹轻摇轻,衬着翠幕绕堤深深浅浅。 白沙堤旁,有点点虫鸣,掩在影影绰绰的花树间。 再有湖边人家,灯火昏黄,树下孩童嬉戏打闹,用稚嫩的嗓音,在哼着不着调的童谣。 “我知道你喜欢安静的地方,可浮京是天子脚下,根本静不下来。但是啊,以后有了这一处天地,你就可以好好读书练字弹琴了。” 他说的很起劲,可一看郁芍悦兴致缺缺的样子,这心底就是一咯噔,忙问道: “怎么,你不喜欢啊?” 黑夜虽暗,但还是可以看得出郁芍悦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没,我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 正说着,她已经捂着心口,蹲下了身。 她虚弱的莫名其妙,云守月也慌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郁芍悦不说话,只靠在他膝头歇息。 而云守月已经六神无主了, “是我那时候使蛮力拽痛你了?还是我说了那些难听的话,然后你憋在心里,就突然难受了?” 郁芍悦有气无力的晃晃手,“别说话了,让我靠会儿。”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靠我身上休息。” 云守月犹豫了几秒,然后才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好好睡一下,有我在呢。” 第69章 摘莲子 夜,又黑了几分。 街上传来打更人敲打竹梆子的声音,清脆~悠长~ 湖岸几座凉亭,是黯淡的朱红、颓唐的浅灰,它曾有过的靓丽,已经在云卷云舒间被岁月剥夺。 等心间突如其来的疼痛感慢慢消散,郁芍悦才渐渐缓过了劲。 湖里,荷莲披了月色,十分清雅。 看着看着,她便轻轻的喊道: “云守月?” 他应声: “怎么?” “以后给我摘莲子好不好?” 郁芍悦又侧头望着他,红唇噙笑。 云守月一愣,“你说的,是我?” 郁芍悦点点头,清水眸微闪,“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 云守月一慌,咽了咽口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你知道,你,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郁芍悦继续着捂胸口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了。 “什么意思啊?” 她睁着水润的眸子,一脸纯然。 云守月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他是在紧张吧? 不,不可能,他才不会紧张呢。 “那我问你,那时候常梦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自小喜欢的人是他,姻缘带上写的人也是他,而不是别人。 不出意料,一听到这个问题,郁芍悦的笑容就逐渐僵硬了。 她躲闪了目光,有些急不择言道:“是不是真的很重要?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也…”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郁芍悦一懵,“证明什么?” “没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 云守月暗地里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反反复复几回,最终归于沉寂。 明日就要上学了,再这样朝夕相处下去,他有的是机会。 而且,爹娘也肯定会很乐意帮他的。 所以,不急,他不能着急。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夜晚的叹息湖逸出水汽,然后氤氲着叹息桥。 “你根本就没喝酒对不对?” 郁芍悦突然出了声问了一句。 因为她越想就越不对,然后就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事。 听着,云守月神情微讪,却嘴硬道:“本世子千杯不倒,哪能那么容易喝醉?” 本世子的自称都出来了? 紧张了, 绝逼是紧张了。 郁芍悦恨恨的瞧着他,“我是问你喝没喝,又没问你醉没醉,云守…唔” “闭嘴,安静点。” 生怕她彻底揪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云守月连忙捂住她的嘴,又连拖带抱的将她带离湖岸。 乍一看,倒真像是人牙子。 郁芍悦闹了一阵子,发现自己的力气对他来说微乎其微,便放弃了挣扎。 而后,好生商量道:“云世子?” “我叫云守月,不叫云世子。” 某人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 “哎哎好,云守月就云守月吧。” 省的她心里不爽。 可哪知某人一脸傲娇,道:“我不要你叫我云守月。” 郁芍悦竭尽全力,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那叫什么?” “先叫一声哥哥听听?” 云守月挑眉,笑容里满是揶揄。 闻言,郁芍悦抽了抽嘴角,干笑两声,然后拼命按捺着想要掏出手术刀的冲动。 第70章 我管你 等心绪得到平复,她又不怕死的开了口: “咱都是文明人,所以下次,你能不能别老拖着我走啊?” 总是被提溜着走,她很没面子的。 云守月一笑,趁火打劫道: “那你答应我,让我跟你一起上下学堂,我就不拖着你走。” 一起上下学堂? 那不就摆明了他们俩的关系很不一样吗? 虽然追他是要追的,但她还是对他有些不来电啊。 那时候叫他摘莲子就是了,本来是想撩他的,只可惜,她没多大的期待感。 想着,她也傲娇了,道:“学堂里这么多人,我凭什么一定要跟你一起?而且…” “那你想跟谁一起?杨涵玉?或者是其他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守就将她压在了临近的墙上,眉眼带了几分温怒。 嘿,我这暴脾气。 说话有必要这么难听吗? 郁芍悦推搡着他,不服气的道:“关你什么事?” 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 如果是真的在意她,那就跟她说啊,何必要吃没名没分的醋? 关他什么事? 云守月不怒反笑,垂眸望着她低垂的头:“你确定不关我事?” 原以为他会生气的,没想到反被他问住了。 “难道,关你什么…” 郁芍悦仰头,满眼愤懑,却不成想…唇上一软。 “……” “……” 两相愕然,四目惊愕。 郁芍悦慌忙一退。 嘭的一声。 “嘶~我的脑袋。” 脑后一阵钝痛,袭遍全身。 她还未捂住撞疼的后脑,一只温热的手却早已放在了那, “怎么毛毛躁躁的?疼不疼啊?” 云守月也忘了尴尬,只记着给她揉撞到的地方,一双眸也盛满了关心。 他弯了腰,一手搭在她的后脑,一手撑在膝头,平视着她。 灯火葳蕤,揉皱了他的眉眼,柔化了他眼里的光芒。 心跳, 咚 咚 咚 咚 也不知是谁的。 “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那只搭在她脑后的手,顺势滑下,紧锁了她的纤纤玉手。 郁芍悦挣扎了几下,复又孩子气道:“你管我?” “好啊,我管。” 云守月弯着腰,冲她嬉皮笑脸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郁芍悦忍住想给他一刀的冲动,笑了笑,“我可以回家了吗?” 对于云守月,她可以确定的是他心里有她。 可再不回家,她整个人都会疯的。 因为,跟他在一起,她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听她说想回家,云守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自然而然的拉住了她的手,道: “那我送你回家,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他这说的,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全是陈述。 郁芍悦撇撇嘴,嘟囔道:“你以为你霸总啊?” 云守月耳朵一动,眉眼一凝,“霸总,是谁?” 那眼神,别提多残暴了。 郁芍悦见状,很是从心(怂)的缩了缩小脑袋,糯糯道:“不认识。” 云守月盯了她一眼,“我可不管什么霸不霸的,你给我老实点就行。” 反正你郁芍悦,我是霸定了的。 郁芍悦:“……” 第71章 笔端方懂深情 千山初醒,宿雾未干。 御苍斋外,江景知穿了一件单衣在练剑。 小欢喜打着哈欠,端着脸盆进了院子,“王爷起这么早啊?” 她还睡眼惺忪的,有些睁不开眼,江景知看着,淡淡的笑了笑,道:“王妃还睡着呢,不着急洗漱。” 他的意思就是,你可以晚点再来。 小欢喜左摇右摆着脑袋,正打算转身,可一个恍惚间就瞥到朱门缝里溜出来一个人。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头,然后再一瞅。 咦? 那溜出门的姑娘,不就是她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殿下吗? 她一喜,“王,” 好好的一声王妃,在落扶桑威胁的眼神下,瞬间夭折~ 江景知疑惑的转头,“你是在喊王妃?” “没没没,奴婢其实是想告诉你,王妃她…她睡觉打人,嗯,对,打人,所以你得注意点。” 小欢喜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正义凛然,感觉你要是不信她,都有些对不住她真挚的眼神。 江景知眉头不展,一脸严肃。 瞧这情况,小欢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 下一秒。 江景知却正儿八经的回了一句: “她睡觉,的确不老实。” 总喜欢‘翻山越岭’,顺带撩拨。 而后门,正开溜的某人:“……” 她哪不老实了? 落扶桑朝江景知的背影吐吐舌头,然后静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没办法啊,江某人不准她再去找添悠,所以正门这条路她是想都不要想的。 眼看落扶桑顺利的离开,小欢喜也松了口气。 可一瞧见自家姑爷澄澈的眼睛,她就心虚的很。 “奴婢先告退了。” 她福福身,调头就走。 只是刚出门,就撞上了早起的闻人陌。 她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日不宜出门,可碍着规矩,她还是得向他问安: “闻人大哥,早上好啊。” “嗯,好。” 闻人陌低头擦拭着手里的阡陌萧,仿若对待稀世之宝。 “今天钟离哥哥回京,你要一起去接他吗?” 她犹豫着问他。 “我不去了,你去吧。” 他冷冷清清的回答她。 他的答案已在意料之中,小欢喜只淡淡的点点头,随后绕过他走远。 “记得早些回来。” 身后,传来他略微急切的声音。 一点星辰,随之坠落,落入她的眼。 “为什么?” 她故意问了一句。 闻人陌动了动修长的指,僵硬的回复道:“你还有书没念完。” 只一语,却足以让笑容退散。 她讪讪的摇了头,闭上眼,“知道了。” 片刻过后,再睁眼,那双杏眸光亮依旧,她还是她。 后边,闻人陌停了擦拭的动作,凝视着她窈窕的背影。 不知不觉,她已走过一道浅阶曲廊,消失在回廊尽头。 少年英俊,蹙眉之间,风姿特秀。 她昨夜,是没睡好吗? “你喜欢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景知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笑着出声。 闻人陌一缩,显然是慌了神,“王,王爷怎么出来了?” 被人撞破内心深处尚且幼稚的感情,他还是难为情的红了耳。 “有些深情,只有笔端懂得,可还有些深情,在人的眼睛里。” 江景知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把玩着左腕上的红绳,兴致勃勃的转回御苍斋。 原地,闻人陌抿着唇,两颊梨涡浅浅,温润如玉。 第72章 添悠 随玉坊— 天青色蝉翼纱堆垂,炉中苏合熏香袅娜。 屏风后,落扶桑脱了穿出府的便装,换上了坊中新上的衣裙。 露凝天水碧,堪比醉仙颜。 她身上这件绣水仙双丝绫鸾镶襕边的综裙,便是这三个月来的单品了。 “阿姐,你幸幸苦苦三个月才来的一件裙子,就这样给我了?” 落扶桑走出屏风,在菱花镜前坐好,为自己绾发。 “做姐姐的送妹妹一套衣裙,有什么好计较的?” 一缕棠梨幽香飘散,一袭缬草紫曳地长裙也随之映入眼帘。 步步生莲而来的女子,以冰为肌,以玉为骨,以香为魂,令人色授魂与,不知所往。 特别是那两弯风流清韵的涵烟眉,醉融光兮渺渺弥弥,宛若轻盈朦胧的烟霞。 这女子,便是添悠了。 “过几日太后寿辰,你正好可以穿它去参宴。” 她簪了一支玉白的梨花簪,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落扶桑赞成的点了头,趁机夸赞道:“阿姐手艺这样好,别人自是艳羡的。” 添悠轻笑,笑音娇柔。 “明明染染姑姑那样正经的人,怎的生了你,就油嘴滑舌的?” 落扶桑笑了笑,而后又看着脂粉盒上的梨花雕纹,“阿姐,很喜欢梨花?” 整座楼阁,半数以上的什物,都雕了梨花。 可她,并不适合这样殇情的花。 添悠摩挲着手中团扇上的梨花,瑰丽一笑,“我自小漂泊,家破人亡,不就印证了一个‘离’字吗?” “那,你为何会将那支梨花簪卖给盟里?” 盟里。 真是‘年代久远’的事了。 然而事实上,只过了短短半月。 “因为他说,他遇到常梦的时候,棠梨花开的正好。” 更因为,她喜欢一往情深的男人。 虽然她未曾经历过情爱之事,但是,她也喜欢一往情深。 就像她嘴上嫌弃着傅清珩,但她心里其实很敬佩他。 对他的敬佩,不止是因为他治国安邦的能力,也是因为,他爱了同一个人两世,且从未变心。 “只可惜,一片痴心照了沟渠。” 落扶桑抹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同情的说道。 听她满是惋惜,添悠勾着唇,开解道: “毕竟情爱,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哟?阿姐是过来人啊?” 落扶桑眯眼笑着,调侃她。 添悠没好气的扬手拍了她一下,嗔道:“老娘纯着呢,都没拉过小公子的手。” 噗嗤~ 落扶桑捂嘴闷笑起来,一张娇媚的小脸红红的,煞是好看。 楼阁里,两人又斗起嘴,玩闹起来。 楼阁外,玄无也被一群地痞流氓围了起来,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 约莫着,刚刚大概是英雄救美了。 “玄无小师傅,只要你将那丫头交出来,我保你毫发无损。” 为首的瘦高个,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痞里痞气的站在那跟他讨价还价。 看玄无不为所动,他又道: “我们兄弟几个没动手,就是敬你是天觅大师的弟子,全了大师的面子。只是,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第73章 嘈杂 “出家人当救尽天下苍生,心中不留一念,所以,还望各位施主海涵。” 他立在那,素衣浅浅,不卑不亢,皆是傲骨。 闻言,瘦高个呵嗤一笑,“可惜你大爷我,就爱为非作歹,添点乐子。” 说完,他身后的那群小弟,也哈哈大笑起来。 玄无蹙了眉,偏头朝哭着的那人说了一句:“姑娘先走吧,这里的事交由小僧了。” 那黄衣姑娘抽抽噎噎,慌不则已的冲出人群,想要逃走。 瘦高个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姑娘一扯,狠狠的甩到地上,骂道: “奶奶的,真当大爷我是死的?” 那姑娘被用力的甩到地上后,已经动不了了,只恐惧至极的哭了起来。 瘦高个又朝她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卷起袖子,想要教训她。 看他的架势,玄无慌忙上前,将他拦住,“施主何必要苦苦相逼?她只是一个姑娘。” 突然被挡,瘦高个火气一涌,抬脚就踹了他一脚,“少跟大爷掰扯些有的没的,滚远点!” “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小师傅还是回璇玑寺,敲你的木鱼去吧。” “哈哈哈…” 一众人,又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玄无一动不动,冷冷的出声,“小僧不知道滚,也不会滚。” “呵。” 瘦高个摸了摸后脑勺,不屑的笑了笑,而后喝道: “那就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一声怒喝,一众地痞流氓应声围住了玄无,摩拳擦掌。 玄无将那姑娘推出人群,然后拿出一串念珠,眉目清冷,“那小僧拭目以待?” 自己的威严被挑衅,而且是被一个和尚不是和尚的人挑衅,瘦高个早就气红了眼,骂嚷道: “都傻愣着干嘛?给我打!打啊!” 一众人应声,叫嚣着冲上前殴打玄无。 手起拳落,场面一度混乱。 至于那些害怕被殃及的看客,早已躲得远远的,继续看戏。 要是换在平时,他们早就走了。 但这一回,他们要看的是玄无的手脚。 毕竟都说他武功了得,却又没亲眼见过,如今有了机会,他们自是要见识见识的。 街上,依旧混乱不堪。 楼上,添悠挽着落扶桑在看着戏。 “我们要帮他吗?” 落扶桑俯视着下方混战的那一处,问道。 添悠扬起涵烟眉,浅然一笑,恍若棠梨花开,“不是说,云国的玄无,乃是下一任璇玑寺的第一禅师吗?” “可阿姐的目光,一直在玄无身上哦。” 别以为她没看到,她刚刚一直盯着他呢。 “就是觉得,他还挺有趣的。” 添悠掏出一个荷包,在手上掂了掂,勾唇莞尔:“在我的门口撒野,就得付出代价。” “……” 她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然后…… 哐嘡啪嚓 “啊呀,钱,是钱。” “掉钱了,掉钱了。” “哎哎哎,别抢。” “我的,别跟我抢。” “走开走开,都是我的。” 添悠笑了起来,又冲着屋内喊了一句: “颜露,再拿些银钱来,本坊主今日心情不错,就当作给浮京百姓的小小见面礼了。” 蓝衣婢子福了福身,“遵命。” 第74章 抱 眼看一众婢子拿出银钱往下面撒,落扶桑不禁抽了抽嘴角,无奈道: “阿姐,你就不怕砸到人?” 就算砸不到人,拿这么多钱乱撒,影响也不好。 添悠注视着混乱人群中的那一抹素影,抿嘴一笑,“陪我下去走走。” ? 阿姐,你想干嘛? 等两人走至楼下,只觉得周身飞尘漫漫,让人呼吸不顺。 落扶桑站在人群外延,凝望着添悠妍丽的背影出神。 她原以为,她们是仇敌,却不曾想,竟成了互相的慰籍。 只是,她依旧困惑不解的是,随玉坊与吹箫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她还在纠结那天活死人走到随玉坊就消失不见的事。 “哟,浮京城什么时候有这么标致的姑娘了?” 身侧出现的那人,已经鼻青脸肿,磕破了牙,但依稀能辨认出这人,就是与玄无发生冲突的瘦高个。 落扶桑暗了眸色,冷然道:“是嫌活的太久了?” “呵,知,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瘦高个猥琐的靠近她,还伸了手,想要搭在她肩膀上。 落扶桑忍住作呕的想法,握拳提力。 可还未出手,瘦高个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嘭! 巨大的一声闷响。 瘦高个倒地,侧趴着呕了一口浓血,直接昏死了过去。 “落扶桑?” 来自于冰坨的一声呼唤,冰寒刺骨。 落扶桑抖了抖,吞吞吐吐道:“小,小七,你好啊。” “我不好。” 江景知将她拽离稀乱的街道,然后冷言道。 “那,那怎样你才会好呢?” 落扶桑急不可待的想要哄好他,将功补过。 江景知冷哼了一声,而后甩了甩衣袖,转头就走。 他不愿意搭理自己,落扶桑也急了,慌慌张张的就追上他的步伐,“小七,你别不理我啊,我,我下回听话就是了。” … “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不要就亏了。” … “还有啊,我不但可爱,而且可爱你了呢。” … “昂昂昂~小七,你最好了,就原谅我吧。” … “小七~” …… 落扶桑最终还是追着江景知回了府,至于添悠,也成功的在人群里找到了束手无措的玄无。 “小师傅,跟我走吧。” 她朝他笑了笑,一笑胜星华。 她本就生的美,如今刻意明艳,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刻骨难忘。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柔桡轻曼,妩媚纤弱。 玄无垂眸,选择不看她的眼。 “小僧多谢施主施以援手,只是眼下太过混…”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也不知道是谁将添悠猛然的一推,然后推到了他身上。 他从未近过女色,可眼下这情况…他一个慌张,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丝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也有些迷糊了起来。 “小僧鲁莽,还请姑娘见谅。” 他颔首低眉的跟她道歉,倒也十分真诚。 添悠掩唇一笑,不太在意的道:“人谁无过,小师傅不必记怀在心。” 微微一想,她又看着他,“刚刚那姑娘,我已经让婢子给了盘缠,让她回了南方,所以小师傅,也不必担心她。” 就在他愣神之际,她已攥住了他的衣袖,将他带出了混乱的街道。 第75章 红尘炼心 一场闹剧结束,街上早已人仰马翻,像风卷残云了一般。 坊内,添悠独自备了一壶好酒,躺在贵妃椅上,哼着小曲,慢慢啜饮起来。 而玄无,则执着念珠,在不远处静心打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日中,添悠手中的酒,也换了好几壶。 “你真不走?”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她出了声。 这二愣子,放她一个大美人不看,却看上了她屋里的藏书? 她添悠,竟然还比不过一本书? 看她动气了,玄无有些不明所以,便问道: “小僧可是有什么地方,惹了姑娘不快?” 他那眼神,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看的添悠都不好意思再多说他什么。 可那本书,是姑父赠予她的,她一直都有带在身边,从未假借于人。 “小师傅难道不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吗?” 虽然他长的清俊,正是她喜欢的类型,但也不能持美行凶啊。 “而且,这书可是孤本,世上再难寻出第二本,小师傅确定要借阅?” 她补充的说了几句,就是希望他打消念头,别让她为难。 玄无迟疑在那,一串佛珠也拨到了尾,“既然姑娘实在不愿,那小僧,叨扰了。” 说完,他又双手合十微微垂首,算是全了佛家的礼节。 等他走过门槛,添悠才挑起微醉的眼尾,喃喃道: “红尘炼心,心炼红尘。你可曾试过?” 玄无顿住脚,“不曾。” “呵。” 一声轻笑从红唇溢出,娇娆微醺。 “真巧,我也是。” 她看向他孤清的背影,笑道。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总觉得这个人,以后会跟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后我能向你讨教佛法吗?” 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个借口了。 玄无拨动佛珠的手停了停,而后一笑道: “佛法无边,不过姑娘要是有什么问题,小僧还是能说上一二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就去寻你。” 她生怕他后悔似的,急急忙忙就断了他的后路。 玄无点了点头,然后安静的离开了随玉坊。 见他离开,蓝衣的颜露才端着饭菜进了屋,道:“小姐,用膳了。” 添悠懒懒的坐到了小桌旁,“你这丫头,也舍得我挨饿?” 颜露捏了捏小髻,哼道:“谁让他不识好歹。” 为了一本书,竟然缠了她家小姐这么久。 “你可别忘了,我们来到浮京是为了什么。” 添悠夹了一小片花香藕,放入嘴中,随后提醒她。 颜露噤了声,踌躇了一下便道歉道:“奴婢知错了。” 添悠摇摇头,只嘱咐道:“记得下回见到他,态度好点。” “那小姐这步棋,是否十拿九稳呢?” 颜露给她盛了汤,不经意问了一句。 “十拿九稳说不上,毕竟玄无一心向佛,有些棘手。” “可奴婢瞧着,小姐对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颜露也是自小陪她长大的,说话就随意了许多。 “不一样?哪不一样?” 添悠笑了,抬头看她一眼,问她。 “就,就是感觉。” 颜露支吾道。 “其实,也没有不一样,只是他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只是…… 那些东西,连她也记不清了。 第76章 梦魇 黎朝— “奉天承运,陛下诏曰,长帝姬黎幽温文淑雅,蕙心兰质,特赐婚于南朝江延公子,代黎朝与南朝结两姓之好。” 凤冠霞帔轻轻上身,落下大红盖头,掩住了她腮上的泪。 唢呐锣鼓,百里红妆,鸾轿轻掂,当真风光无限。 这一切,都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给予她的,可这嫁衣是穿给别人看的。 长帝姬啊,曾经多么风光,如今就有多么可怜可悲。 “姐,我来看你了。” 曾经那个小小少年不知道何时已经长大成人,风光霁月,俊雅无双,迷倒了黎朝无数少女。 可他,却再也不是她最最信任的还儿。 “还儿,给我一个理由。” 她一动不动的瘫在贵妃椅上,一双瞳眸布满血丝。 黎清还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一如往昔。 “因为,一命换一命。” 他一句话,让黎幽怒极反笑。 她显赫了半辈子,老天终究还是来收回了她的一切。 可悲凉与凄惨,总是接踵而至,直到击垮她心底最后一道墙…… * * “符宇珩,谁让你来这里的?你快走,快走!” 天山已然大雪纷飞,天地间只她一人红衣蹁跹,像一滴殷红的血滴在了素白的纸上。 黎幽满眼泪花看着那人,声嘶力竭。 符宇珩耸肩,无奈的看着她道:“谁叫你乱跑的?本公子还得来跑一趟带你回家。” 他孤身一人,早已没了资格说这句带她回家的话。 因为,江延设了一个局。 一个死局,让他们都死的局。 兵甲铮铮,弯弓搭箭,寒风刺骨。 利箭划破风墙的声音,一抹血色从他唇角溢出,他却依旧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 一股钻心蚀骨的疼,黎幽喉头涌出腥甜,她忍住恶心吞咽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好冷呢,真冷。 “你看吧,只有,只有本公子才是满心欢喜你的小流氓。所以黎幽啊~下,下辈子嫁给我,好不好。” 符宇珩捂住涌血的伤口,嬉皮笑脸的瞧着她,像极了小时候过家家,他耍赖着要当她的新郎官。 他的那双眼还是那么好看,不笑的时候像极了三月的春光,笑起来却又像极了八月的新月。 她现如今只是一个废人罢了,他这又是何苦,何苦! 添悠呜咽一声,一个挣扎,便已然让她惊醒。 她喘着粗气,抹掉额上的冷汗,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小姐又做噩梦了?” 颜露听到动静,二话没说就跑了进来,满是担忧的瞧着她。 添悠微颤着松了紧握的拳头,虚弱的笑了笑,“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 颜露蹙着眉嘟着嘴,“自从来到云国后,小姐就一直做噩梦,怕不是这块地儿风水不好?” 添悠抹着冰凉的额头,“我怎么睡着了?” 明明那时候还在吃饭,怎么突然就睡了? “不是小姐说头晕,然后想歇息吗?” 本来她还奇怪,怎么用膳用到一半就突然头晕了,急得她连忙去找了大夫过来。 闻言,添悠却皱了涵烟眉,敛了蒙蒙烟霞。 她,不记得有过这样一幕啊。 第77章 钟离公子 太后寿辰临近,浮京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也日渐见长。 小角落里,一身粉衣的小欢喜蹲在那里,柳眉横翠,粉面生春,娇俏又可爱。 原本过道是不让人久待的,奈何小欢喜生的讨喜,守城的官兵也没忍心训斥,就给了她一个站脚的地。 “哎,小姑娘,吃馍馍吗?” 将近饭点,大家都赶着吃饭,官道的人也少了。 短暂的歇息,让老官兵有了喘息的机会。 小欢喜看了一眼他苍老的手上的馍馍,笑着摇摇头,“老伯自己吃吧,我不用。” 虽说她不喜欢浮京,但她却很喜欢浮京城里头这些善良的人。 老官兵吃了一口馍馍,眼角的笑纹里藏匿了柔情, “你们这些年轻人哟,就爱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要我说啊,再折腾也不如填饱肚子来的实在。” 小欢喜不禁好笑,反驳道:“我们哪有?” 老官兵嚼着馍馍,含糊不清的道:“衣食住行,甚至感情,哪儿都有。” 他说的绝对,小欢喜听了,心里有些不舒坦。 可就在她要开口继续反驳的时候,官道骚乱了。 “哎哎,那是钟离公子吗?” “你看那双桃花眼,能不是钟离公子?” “钟离公子回京,我竟然不知道?” “切,你以为你是谁啊?公子回京,还得先知会你一声?”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呗,还要问?” “哎,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 “……” 怎么说呢,小欢喜感觉钟离醉回个京,就跟班师回朝了一样。 一匹马,一个人,后面还跟了一群花花绿绿的“娘子军”。 她捂脸,想要遁逃。 红鬃马上,钟离醉眼尖的瞅见了猫着腰想要逃走的人儿,然后挑眉一笑,宛若三月盛开的桃花。 “小欢喜,来接我啊?” 小欢喜? 谁啊? 一时间,嘈杂的城门口诡异的安静下来。 瞬间,她就觉得如芒在背。 “嘿,这么巧啊,我也才刚刚进城呢。” 小欢喜强颜欢笑的跟他打着招呼,然后走近他。 钟离醉听着她的话,只缓缓抬眸,霎时,一双桃花眸绽亮芳华。 “是这样的吗?” “是啊,不…” “哎,小伙子啊,你可别听她瞎说,她可是在这等了你大半天呢。” 这抢话的人,是热心的老官兵无疑了。 而小欢喜此时的脑子里,只飘过无奈三重奏。 内心:老伯,我真感谢您呢。 不出意料,她这回真成“娘子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一个黄毛小丫头,也不知道哪好。” “就是,瞧她那衣裳,跟小孩子一样。” “瘦不拉几的,该有肉的地方也不见一点肉。” “……”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些刚刚还在掐架的女人就已经连成一气,同仇敌忾了。 小欢喜扶额,她到底哪里像小孩子了? 至于罪魁祸首,还在一旁憋笑。 等接受到她杀人的眼神,他才住了嘴,清清嗓子大声道:“小爷我还就是喜欢这一类的,你们有意见?” 小欢喜:“……” 谁能体会到她内心的绝望呢? 第78章 热爱学习 虽然她很想打他一顿,但是……娘子军还在,她怂~ 路上,钟离醉牵着马,走在她旁边,逗她玩,“汝汝最近是不是太想我了?” 汝汝,就是她了。 她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说人话。” 钟离醉被捅了一下,反倒笑了,嬉皮笑脸道: “别岔开话题,我在问汝汝想不想我呢。” 一笑过后,他又装似心疼道: “你看看你,眼底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 小欢喜抚了抚眼睛,“是吗?可能是我最近太过热爱学习,已经无法自拔了。” 学习? 钟离醉睁大一双桃花眸,惊诧道: “完了完了,你这丫头,竟然被闻人陌那小子给治的死死的?” “我才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读书很有趣罢了。” 一听到闻人陌的名字,她就格外不乐意。 她的反常,落在他眼里,只换来了一笑,“你在我面前还要遮掩些什么?我俩知根知底的。” “不聊他行吗?很烦。” 小欢喜也是暴躁了,怎么现在什么什么事都要扯到闻人陌啊? 钟离醉耸耸肩,果真换了个话题,认真道:“你托我办的事,有了些许眉目。” “真的?” 小欢喜似有些不敢置信,表情都丰富许多。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回京。” 钟离醉在一处糕饼摊停下,随手就买了一盒藤萝饼塞给小欢喜。 小欢喜接过饼盒,掀开看了一眼,又道:“那你发现了什么?” 她关心的,只有这一点。 “当年苏府灭门案的卷宗已经不见了。” 他领着她走到茶楼,将缰绳递给了茶楼的小二,而后带她上了楼。 小欢喜在后面跟着,心中疑惑愈胜,“那幸存的柳午可曾寻到?” “柳午一家早些年就搬离了台央,而且镇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 他靠着栏杆坐下,眺望着不远处的楚王府。 “所以说,线索断了?” 小欢喜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一块藤萝饼吃着。 “汝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一年前……畛水河畔,王妃能救下王爷,到底是偶然还是,” “当然是偶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小欢喜笑嘻嘻的道。 “那你有没有发现,王爷昏迷的那几天里,王妃有异样?” 钟离醉摩挲着栏上的浮雕,桃花眸微垂,一边思考一边问她。 “异样?你是指…” “一见钟情。” 他只简单说了这几个字,面色却显得异常凝重。 小欢喜疑虑的颦起柳眉,“世间存有一见钟情这样的词语,不就说明它曾经真实发生过吗?” “如若你当时在场,便不会说我异想天开。” 钟离醉啜了一口香茗,慵懒的倚在那闭目养神。 “是发生什么了吗?” 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当时王爷的蛊毒已然发作,可王妃一出现,他便好了很多。” 微微顿了顿,他又接着道: “你们璃国人都说畛水涵养神灵,而那神灵知晓人族前世今生。我本来是不信的,可王爷王妃初见那日,畛水却唱出了《凤求凰》,这让我不得不去考虑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 第79章 自有天意 “其实,我也是不信的。” 小欢喜放下手中的藤萝饼,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 “但当年陛下与皇夫,是因为畛水而结缘。如今到了王妃与王爷这,缘分又是从畛水开始,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完,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钟离醉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桌面,道: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你说。” 正经起来的钟离醉,还真是挺让人信服的。 “我还是觉得他们俩有些异常,虽说一见钟情是有的,但那天他们在畛水对视的那一眼,我作为旁观者,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到底是什么眼神,竟然让你记了一年?” 小欢喜不免好奇那天那些细节,都说明了什么。 钟离醉坐直了身子,桃花眼锁着光亮,“就像,换了灵魂,成了另外两个人。” “换了灵魂?” 小欢喜皱了眉,总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不用觉得奇怪。” 钟离醉挑着浓丽的眉尾,开解她。 “也不是说不信,就是想起王妃来到浮京后发生的事,便有些细思极恐。” 不论是吹箫人还是腐尸活死人,亦或是昏迷病倒,总归没有一天踏实日子。 “不如,我去璇玑寺拜拜佛吧,给王爷王妃求求福。” 小欢喜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哦对,随玉坊的事怎么样了?” 那日追到随玉坊就不见了踪影的活死人,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说起随玉坊,小欢喜也没那么沉重了, “随玉坊的坊主,与我们帝师交好,所以她对我家王妃也是极好的。” 帝师? 傅清珩吗? 钟离醉突然就想起一年前在边城时,王妃一声不响离开,惹得王爷吃醋的事。 他笑了笑,“帝师养了这么多年的媳妇,到头来却成全了别人,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听他调侃傅清珩,小欢喜有些不高兴了,哼道:“谁许你说我们帝师了?” 她们帝师能文能武,一表人才,简直是世上男儿中的极品。 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的姑娘了。 “就没见过你这么护主的。” 谁都要护着,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尚未长大的姑娘。 “我护主又怎的?难道,你不护你家王爷啊?” 小欢喜怼了回去。 钟离醉一噎,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驳她。 罢了罢了,小姑娘而已,宠着就好。 “那便回府吧,明日再说台央的事。” 他起了身,付了钱,然后拽起她往外面走。 被人拽着走,小欢喜觉得老不舒服了,便撅着嘴,一脸不情愿。 两人刚走到楼下,却迎面撞上了闻人陌。 她下意识一躲,扯着钟离醉的腰带,小声道:“他怎么来了?” 钟离醉一笑,带了三分风流,“哦,我忘了,闻人兄啊,最喜欢的就是午后来这茶楼喝茶了。” “……” 为什么不早说? 小欢喜没好气的揪了他一把,“我先走了,不许喊我。” 只是刚一抬脚, “小欢喜?” 这清然醇厚的嗓音,就只有闻人陌了。 第80章 汝汝 她缩了缩脑袋,充耳不闻的大步朝前走。 可走啊走啊,她的双脚就只限在空气里比划两下了。 “啊,闻人陌,你干嘛拎着我?” 真讨厌,不就是比她高了那么点吗? 她气不过,反手就给了他一下,不轻不重就砸在他心口上。 她这一锤,跟挠痒痒一样,弄得闻人陌心尖发痒。 “还跟我闹?” 他拎着她的后衣领,任她扑腾。 “你还讲不讲理了?我有闹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不想见到他,下意识的抗拒。 “闻人兄,我都说过多少遍了,对待女孩子要温柔。” 钟离醉不急不慢的将小欢喜扒拉过来,然后哥俩好的环住她,望着闻人陌笑得灿烂。 闻人陌收回空空如也的手,温温一笑,梨涡微浅,“欢迎回家。” “别别别,你要是把对我的态度换给我们家汝汝该多好。” 钟离醉顺手就揉了揉小欢喜的头发,开着玩笑。 而闻人陌,却被他那一声汝汝给叫懵了。 汝汝? 他望向小欢喜,“汝汝是你?” 小欢喜点点头,然后又拉了拉钟离醉的袖子,小声道:“谁让你当着他的面喊我汝汝的?” 钟离醉嘻嘻一笑,凑近她,保证道:“放心,不会害了你的。” 不会害了我? 小欢喜瞅了闻人陌一眼,明明他在笑,可她就是心底发虚。 想着,她就往钟离醉的身后躲了躲,试图藏住自己。 可步子才挪到一半,一只大手便伸了过来,桎梏住她的手腕,连人带物扯了过去。 她恼了,“闻人陌,你到底要干嘛?” 总是莫名其妙给她摆脸色也就算了,还总喜欢拉拉扯扯。 她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偶吗? 惹了她不高兴,闻人陌心里也一慌,“我没干嘛啊。” 他就是不喜欢她很依赖钟离醉的样子。 难不成,她们姑娘家都喜欢钟离醉这种类型的? 他打量打量了跟自己一块长大的钟离醉,然后又仔细想了想王爷与王妃的相处模式。 好像似乎,王爷在王妃面前向来判若两人。 难道,他也得像王爷那样? 可前提是,王妃在意王爷,而他手上这个家伙,喜欢的是别人。 看小姑娘实在是不开心了,一张小脸都是皱巴巴的,满脸苦大仇深。 闻人陌叹了口气,只好无奈的松开她,看着她飞快的溜到钟离醉身边,然后告他的状。 “钟离哥哥,他欺负我。” 小手一扬,便是直指闻人陌。 钟离醉挑挑眉,甩开桃花扇摇了摇,恣意一笑: “汝汝乖,等会儿钟离哥哥把他给灌醉了,然后绑了送给你,任你打骂蹂躏,你看好不好?” 闻人陌:“……” 确定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吗? 小欢喜:“……” 怎么听着这话,总觉得味道有些不太对呢? 他们俩都沉默了,钟离醉也没了兴致玩闹,便说起了正事: “太后一行已经到了明关,只是情况不太妙。” 暗中盯着他们的,还有另外一伙人。 更重要的是,他们仿了璇玑卫的服饰,看样子是想伺机而动,进而栽赃陷害王府。 “那就先回王府跟王爷禀明情况,再做打算。” 闻人陌敛了眸子,恢复了做正事的状态。 小欢喜看看他,“那我还要念书吗?” 一想到不要念书,她就格外兴奋。 然而…… 闻人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乖,晚上等我。” “……” 第81章 吓 楚王府— 江景知在处理着文书,而落扶桑则躺在不远的罗汉塌上歇息。 夏日悠悠,最适宜饭后小憩一会儿。 许是梦到了什么,落扶桑猛然一颤,“为什么!?为…” 江景知也是一惊,慌忙丢下文书,跑到她跟前, “桑儿?” 听到他的声音,落扶桑的眼角却滑下一行泪。 “恩义两绝,恩义……两绝。” 她颤着声,念了这么一句。 等意识回笼,眼前逐渐清明,她愣神许久,两眼发红。 过了一会儿,她才带着哭腔,慌然扑入江景知的怀,唤他:“景知。” 一句景知而已,却已然让他心间发紧,喉头发涩。 他抚着她微颤的背,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在呢,他永远都在。” … “而且江景知啊,只会陪落扶桑一个人慢慢变老,儿孙满堂。” … “他以后啊,会一直宠着你,信任你,再也不会跟你发脾气。” … 他说了很久,都不曾得到她一句回应,等他看过去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睡了。 他动了动手,想要让她睡得更安稳。 可刚撤开手,落扶桑就蹙了眉,“不要。” 本来沉重的心情,瞬间转晴。 江景知在她旁边坐下,理着她汗湿的鬓发,柔声道:“以后,再也不吓你了。” 她本就没有安全感,今天又哄了他这么久,该是吓到她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发,低喃道: “真是没出息,明明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去看你,可余光,却看了你千百遍。” 他总觉得,他们是跨过了很多很多年的光阴,才聚到一起的。 所以每每夜半梦回,他总能看着臂弯处的她看很久,然后没有任何缘由的庆幸着她属于自己。 但一想到要去深爱她,他的心就会很难受。 可一强迫自己不去喜欢她,他的心也会很痛苦。 难道,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江景知握住她纤细的右腕,她的腕上还系着一条艳如血的红豆手绳。 红豆血红,映衬得她的肌肤愈发雪白。 他又挪开自己左手上的宽袖,露出同样的手绳,兀自低语道: “这辈子,还是不分离了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也渐渐记起了一些事。 这些事,有关于江景琰,有关于他的父皇,更有关于他敬爱的云妃娘娘。 云妃。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七,痛~” 落扶桑迷迷糊糊低吟了一声,控诉他。 江景知随即脸色一变,忙的拿起她的手腕轻轻揉着,“还痛吗?” “不痛,我要睡觉了。” 她握住他的大掌,用脸蹭了蹭,而后又舒舒服服的搂着他的手臂继续睡觉。 江景知想了想,便配合着她在塌边躺下,守着她睡觉。 “睡了?” 他挨近她,近到呼吸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落扶桑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再说话我揍你。” 噗嗤… “那娘子打算怎么揍?” 他偷吻了她一下,然后好生商量的问她。 被他偷亲,落扶桑唰的睁开了眼,然后一个翻身就滚到了他身上,犯懒的糯声道: “秘密。” 第8 3章 陈年旧醋 “惹哭过我?” 落扶桑睁着嵌含媚色的眸子看着他,满脸期待。 “就当时射箭,不小心伤了兄长。” 说起这事,他还咬牙切齿的,像是不高兴了。 而落扶桑,反应了很久才想起他口中喊着的兄长是指傅清珩。 “那我哭干嘛?” 她虽然爱在亲密的人面前娇气,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哭的吧? 况且帝师那时候对她十分严格,她对他满肚子不待见呢。 “心疼了呗。” 江景知瞥了她一眼,说话都带了小情绪。 “你你你,又酸什么?” 怕他继续胡思乱想,落扶桑连忙出声打断他。 江景知揪了一下她的耳,侃侃道:“这山珍海味、燕窝鲍鱼啊,还真抵不上喝一碗关于落扶桑的醋。” 一碗? 一缸还差不多吧。 或许,一池子也不为过,特别是可以畅游的那种。 落扶桑眨了眨眼,商量道:“夫君,其实你可以高估一下自己的食量的。” “……” 突然间,他就不想说话了。 他没说话,落扶桑就又说了:“而且我都没怪你惹哭了我。” 江景知垂着眸给她扎了个松散简便的髻,笑了道: “毕竟那时候,谁都不知道璃国最最厉害的小扶桑会嫁给云国的江小七啊。” 那时候他与她是天与地的距离,所以他从未奢想过有这么一天。 “哎?你上回不是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江景知一边给她穿衣,一边跟她聊天。 被挑起这么一件事,落扶桑一愣,然后讪笑道:“是,是啊。” 自己扯的谎,说什么也得自圆其说啊。 “那你具体是在什么时刻喜欢我的呢?” 这种问题,他是越问,心里就越欢喜。 “具,具体啊?” 她颤颤巍巍的问询道。 江景知点点头,一脸期盼。 看他幽深的墨眸里的星光,落扶桑咬咬唇,思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是在跟你对视的时候喜欢上的。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睛,也很喜欢你。” 哄人还不容易? 父亲就说过,这些是,是什么东西来着。 哦对,彩虹屁,专哄人开心的。 果真,彩虹屁立马就奏效了。 “要是早跟我说多好,不然我们俩早就老夫老妻了。”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屋里的冰已然融了,温度也升了些。 两人肌肤相触,都是黏糊的。 落扶桑靠在他的臂弯里,很认真的来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江景知一笑,“只要不吃冰冷刺激寒性的,其他随你高兴。” “……” 可她就是想吃冰的,冷的,辣的,刺激的。 看她满脸绝望,江景知闷笑,“先坐着歇歇,我去拿些冰来。” 屋里温度挺高,应该是炉里的冰块融的差不多了。 落扶桑摸着他给自己扎的发髻,嘱咐道:“拿冰过来的时候,记得拿一些西瓜哦。” 西瓜? “你确定要吃?” 他露出一个危险的眼神,就那样盯着她。 落扶桑转开视线,“那我找小欢喜去。” “只要你敢。” 要是下回小日子来了血气不通痛起来,受罪的是她,心疼的是他。 “真霸道。” 她愤愤的嘟囔着。 “然后?” 他紧紧的看着她。 “我喜欢。” 最终,她还是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 第8 4章 阖绥(1) 身在浮京的他们恩爱甜蜜,而远在阖绥的江景琰一行人却极为不顺利。 这车马刚行至阖绥临县时,便糟了埋伏,伤亡惨重。 等辗转到阖绥,却不曾想大旱之后,又闹了蝗灾。 而朝廷赈济钱款发放下来,经过层层手续,到灾民手里,已经没了多少。 江景琰没日没夜追查赈济银钱的事,又一边处理阖绥各处发生的蝗灾旱灾,不过几日便害了病,整个人都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了。 “主子,喝点药吧。” 判忘也是从外面一身风尘仆仆的回来,然后马不停蹄的便又拿了药给江景琰送来。 书案旁的江景琰,垂着没精打采的丹凤眼,看着文书。 他点了点空着的案牍,咳嗽了好几声,哑了嗓音道: “放下吧,本宫等会儿再喝。” “是。” 判忘放下药碗,待用余光瞥见案上的绢帕,那单只绿瞳便闪了闪森冷的光。 “主子,这绢帕都脏了,不如换一块吧。” 说到帕子,江景琰才抬起了头,定定的与他对视了片刻, “如你所想,这东西是她的。” 他完全不需要试探他,毕竟他很好说话的,只要那件事确确实实是他做过了的,他向来不会逃避。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莫非主子又糊涂了?” 判忘显然比他还要着急。 江景琰摇摇头,反驳他:“这是本宫骗来的,不关她的事。” 吴阁老的案子要结案那天,他一早就猜到了是他们呈报的请愿书。 所以,守在楚王府外的侍卫,他换成了另外一批能力强干的。 然而,他就是想用一次通行换她一样东西罢了。 他知道这种手段不光彩,但他一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想想便算了。 “主子不是说要断的吗?” 判忘是真心实意为他好的,毕竟看着他长大,对他自是十分亲厚。 江景琰揉揉发胀发昏的头,叹息了一口气,呐呐道: “可世间啊,总有很多事与愿违。本宫尝试了很久,却依旧徒劳无功” 顿了顿,他又道: “本宫可以强迫自己的行为,却强迫不了自己的心。” 他自由自在、放浪形骸惯了,哪受得了如此束缚压抑。 “那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不能管他管的太过,免得适得其反。 江景琰端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而后抹掉唇角的药渍,“本宫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原以为来到阖绥后会好很多,却不成想每每走到一个地方,做一件事,他就会想起浮京还有个人让他牵挂。 明明挂念的那个人,是他不能去挂念的。 “如若主子执意于她,那属下帮主子夺过来?” 判忘对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江景琰不禁笑了起来,病态的脸上很是虚弱, “判忘啊判忘,你是个明白人,就不该与本宫一起犯糊涂。而且她的事,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好好查清赈济银钱的事就可以了。” 落扶桑的事,他自己都想不过来,也想不明白,一个旁人,又哪会感同身受的到? 第85章 阖绥(2) “赈济银钱缺损的事,源头在于浮京。” “咳咳,说,说说看。” 江景琰捏拳掩唇咳了几声,一张俊脸憋红了几分。 判忘忙递上一杯水,看他喝下,才安下心道: “那源头之人,也便是在临县设下埋伏之人。” 闻言,江景琰微眯了狭眸,闪现暗色。 “本宫竟然不知道浮京还有这般人物?” 救济黎民之财,是从皇城直接拨下的,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贪污的事。 看来那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紧紧搓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眼眸渐渐深邃。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蝗灾的事。” 至于那些小杂碎,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那主子有何打算?毕竟如果蝗灾治不好,会蔓延到其他地方。” 民以食为天,如若稻谷糟了蝗灾,指不定又要发生什么事。 “先用老法子,将它们驱赶抓捕然后焚烧填埋了。剩下的,再另行打算。” 他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很乱,暂时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既然如此,属下就让阖绥的官员去想办法吧。” 不然,他们一直坐享其成,却累倒了一国储君,也说不过去。 江景琰按了按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听说,璃国今年的收成又挺不错的?” 判忘犹豫着说出了他所知道的情况。 “璃国…璃国今年确实风调雨顺,社稷安稳。” 风调雨顺, 社稷安稳。 嗯, 没毛病。 江景琰皱着眉喝下药,又含了一颗蜜饯,才舒缓了紧蹙的英眉。 喝完药,他拿了一册文书躺下,喟叹道: “什么时候,我们云国也能像他们一样呢?” 世人都说: 如若盼望一世安稳,璃国便是人间仙境。 如若渴望荣华富贵,云国才是权力殿堂。 至于郁国,自从阳妃和郁皇先后离世后,便没了以前的强盛。 所以,郁芍悦才会被郁国皇族送来云国,成了质子,得了安身之所。 可能,她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事吧。 江景琰捏着眉心,闭了眼宁神。 他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判忘看着,心里总觉得很不踏实:“主子还是歇一会儿吧,文书醒来再看也不迟。” “无碍,你先下去吧。” 江景琰睁开眼审批着手中的文书,淡淡的道。 “那,太后寿辰还回去吗?” 如果回去,他已经备好了寿礼。 如果不回,他还是要向皇上告知一声。 “回吧,等本宫忙完手头的事便回。” 江景琰一改之前的态度,给了个准切的答案。 判忘一愣,复又道:“可是据宫中线人来报,皇上有意在各国贵女中挑选太子妃。” 太子妃? 江景琰扯紧了指尖,“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 “呵。” 他冷冷的笑了笑,凤眸微敛,光色幽深,“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 他明知道他无心于这些情情爱爱。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对某些人还是很有兴趣的。 “皇上定是有了什么打算才会着急选太子妃的,所以…” “你也歇一下吧,晚上还要看望灾民呢。” 说完,他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已然不悦。 判忘暗叹一声,“喏。” 等他一走,房间立马安静了下来。 江景琰瘫软在塌上,虚弱的笑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也不知道他这具残破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可不管还有多久,他想做的事,就一定得做到。 想着,他又低头看起了文书,等到累了,便看一眼案上的绢帕,然后打起了精神继续处理政事。 头一次心中有所挂怀,他既觉得可耻,又觉得新鲜。 可耻的是,有些事不为世道所认同。 新鲜的是,他江景琰竟然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落扶桑啊落扶桑,本宫该怎么办才好?”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恨又可气的人? 一则让他背离了初心,不曾坚守约定。 二则让他牵肠挂肚,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一想到这些,他便在想父皇那时候,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铺陈而来,江景琰的头又痛了起来。 等到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放了书,在一旁的软榻上睡下。 或许,梦里会有他想要的东西吧。 他闭上眼,在风里,似乎嗅到了绢帕上的淡淡花香。 闻着这香味,他勾了勾唇,然后安然入睡。 门外,判忘瞧着这一幕,绿瞳闪了诡异的光芒。 “囚护。” “统领有何吩咐?” “上回跟你说的事,你可以着手去布置了。” “喏!” 第8 6章 本王惧内 浮京·楚王府 这一半日囫囵而过,王府里景色正好,“七柒”夫妇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花树下,落扶桑悠悠的荡着秋千,眉眼如画。 而后边的小欢喜,穿了水红绣蝶的外衫以及浅红的长裙,头上依旧扎着双丫髻,两叶柳眉清浅,显得憨萌玲珑。 “王妃,王爷他在看你。” “…” “王妃,王爷他还在看你。” “…” “王妃,王爷他又笑着看你呢。” “…” 落扶桑不理她,一双妖异的琉璃瞳里盛着高冷桀骜,配上一身火红色曳地长裙,冷艳高贵。 只是那红肿的唇瓣,怎么看怎么违和。 而始作俑者,正坐在潍蔚亭里一脸痴汉笑。 没办法啊,每每瞧见她,他都想将她搂入怀中狠狠的亲上一亲。 但是… 我是不是太过了? 楚王殿下陷入沉思,满脸懊悔。 只是… 细细一想之后,他又笑了。 这一笑,那漆黑如墨的眸子便含了潺潺春水,带了花色,煞是好看。 而候在一旁的闻人陌,一袭白衣胜雪,温润如玉,全然显露一身的儒雅贵气。 他略微嫌弃的瞟了自家王爷一眼,道了一句:“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江景知回神,不满的剜了他一眼。 闻人陌眨眨眼,只得换一句,“有匪君子,当如楚王。” 听了他这句话,江景知很是受用,瞧他那小下巴微抬,便傲然道:“跟着本王,总有小欢喜给你吃。” 那语气,别提多骄傲自豪了。 闻人陌扶额,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王爷还是先哄好王妃,然后再来管属下吃没吃到小欢喜吧。” “……” 闻人陌抿抿唇,直接忽视某人铁青的脸色,接着道: “小丫头啊,可是很听我的话的。” “…” 没大没小,目无纲常的死闻人。 两人正暗暗较劲,一抹浅色裙摆却映入了眼帘。 闻人陌抬眼看去,“常小姐?” “闻人公子安好。” 常梦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望向了在座的江景知。 “景知哥哥好吗?” 少女容颜娇艳,朱唇绛脂匀,不点而赤,皮肤如温玉细腻泛着柔光,气若幽兰。 江景知没有看她,反而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正玩的兴高采烈的落扶桑。 不看,各自相安无事。 但这一看吧,落某人正在自嗨,他却恨得牙痒痒。 这丫头,心怎么这么大?就不怕他出个墙什么的吗? “王爷你完全不用担心出墙这个问题的,因为王妃会自动挪出一米墙给你爬的。” 闻人陌凑到他耳边揶揄着说道。 被他这样一说,江景知顿时就不乐意了。 这家伙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景知哥哥,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的。” 他还未作声,常梦却先开了口。 “哦这事啊,你还得问王妃同不同意呢。” 江景知吃了一口糕饼,然后气定神闲的答道。 问落扶桑? 常梦凝住了眼中的希冀,“王妃贵为一国殿下,应该是不会不答应我的小小请求的吧?” 一句话,夹枪带棒的,听地江景知愈发不悦。 他家媳妇想怎样就怎样,哪还需要看谁是谁? 见他不搭腔,常梦又是一阵尴尬,可一想到心里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她是十分不甘心的。 “都说夫为妻纲,怎么到了王妃这就如此蛮横霸道了?” 她以为落扶桑不在府中,说起话来也就肆无忌惮了些。 而江景知作为忠实的桑桑粉,他哪会让自己媳妇被骂。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本王一人可敌千万人,而她一人可敌本王。” 说完,他又想了想,补了一句:“而且本王,惧内。” 不怕别人笑话,他已经有惧内的倾向了。 可惧内,不也代表着他对她的欢喜、信任和爱护吗? 知道他是护定了落扶桑,常梦也识相的转开了话题, “太后寿宴会有击鞠比赛,我,我想跟你一组。” 以往的蹴鞠赛,她都是跟他一组,今年这种大场合,她若是能继续跟他在一起,那外人的风言风语也自会传起来,到时候… 她还会怕他不会娶她? 只要她在他身边占据了一席之地,她就有机会将落扶桑扳倒,坐上正妃的位置。 然后,她再凭借爹爹的力量,辅佐景知哥哥登基,等景知哥哥登上皇位,那她就是一国皇后了。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落扶桑慢悠悠的踩着莲花步走进凉亭,伸了个懒腰,恙恙道: “常小姐哟,你这人怎么肥四啊?难道还不清楚,江景知是谁的人吗?” 真是的,总让她重复重复重复,竟然还不死心。 看来,她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好。 第8 7章 娇蛮 再入眼,落扶桑红唇一扬,提起裙摆,长腿一跨,利落的跳到了江景知的身上,一字一句道: “那我再强调一遍,他是我的!” 她这霸道劲成功的让江景知忍不住露了几缕笑意,一双手也轻轻环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原以为她不在的常梦,此时已经不能用一个尴尬来形容了。 她不露讪色的弯眉一笑,寒暄道: “原来王妃妹妹也在啊。” 落扶桑挑眉,反问了一句:“不然你以为我在哪?” 常梦也不动怒,眉眼温和,“那王妃妹妹可有兴趣参加击鞠大赛?” “击鞠大赛?可我不会啊。” 她趴在江景知肩上,抠着他衣领上的绣纹玩。 “王妃妹妹没玩过?” 这是…… 终于让她找到她不会的东西了? 落扶桑默然不语,一会儿揪着江景知的耳朵玩玩,一会儿又朝他的耳廓吹吹气,玩的不亦乐乎。 江景知搂着她,内心一度陷入崩溃边缘。 要不是还有外人在,他早就收拾她了。 “王妃妹妹可能有所不知,王爷可是往年击鞠大赛的头名呢。” 似是在炫耀什么,乍一看,她在落扶桑面前的精气神也好上许多。 落扶桑歪了歪头,俏皮的看向江景知,眼泛焰色: “小伙子不错嘛,今年带我一个?” 被自家娘子夸奖,江景知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可心情好是一码事,带不带她又是另一码事。 “你还是乖乖待在一旁,换我心安,可晓得?” 被他断然拒绝,落扶桑不免有些怏怏不乐的搂着他,然后闷不做声的嘟着嘴,自我消化不良情绪。 一时,气氛陷入低迷。 常梦扬了扬下巴,“王妃妹妹身娇体贵的,还是听王爷的话比较好。” “要你管?” 落扶桑故意呛她。 常梦一愣,竟委屈道: “王妃妹妹对我怎么总是这个态度?” “那你也得告诉我一个不用这种态度对你的理由啊?”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一而再再而三,跟没长眼睛一样。 小姑娘脾气躁起来,鼓着腮帮子吧嗒吧嗒,说出来的话也莽莽撞撞的,还真是有些刁蛮。 然而,他看的津津有味。 毕竟,媳妇在意他啊,他能不高兴吗? 他心里的小九九,落扶桑其实是懂的,但也没有戳破。 “常小姐,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她真是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话了。 “你,” 常梦指向她。 “常小姐先回吧,我家姑娘今天心情不太好,如果…” 江景知帮衬着怀里的人下了逐客令,可哪知常梦是个不懂味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介意王妃妹妹说的话,王爷不用道歉。” 江景知眨了眨眼,而后说完了他要说的: “本王只是想说,如果她说了什么,你就好好记在心里,免得下回再惹她不高兴。” “……” 无声的巴掌,却依旧打的响亮,常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真不知道盟里喜欢你什么。” 想了想,落扶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她很久之前就想对她说的话。 常梦? 盟里? 梦里? 你还别说,有时候一些缘分,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而她虽然跟盟里接触的不多,但她知道他命不该如此。 “你…真不知道他杀吴阁老他们的缘由?” 她知道,其实这些事牵连甚广,暂且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只是眼前迷雾重重,她一时找不到突破的口罢了。 “我不懂王妃妹妹的意思。” 常梦打算装傻充愣到底,不欲跟她多说。 “呵,不懂就算了吧。” 反正,她一定会让她开口的。 落扶桑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一双美眸妩丽慵懒,妖媚至极。 “那王妃妹妹,咱们后天见?” “只希望常小姐到时候不要后悔见到我。” 她可不管她在打什么算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什么怕的? “期待至极。” 常梦一笑,别有深意的答复道。 看来,是鸿门宴了? 呵, 真是期待呢。 落扶桑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看着江景知娇声道:“小七,我好困。” 今天被折腾了很久,她是真的累了。 江景知闻言,又将她往上提了提,像搂小孩子一样搂着她,给她拍着背,“崽崽乖,趴我身上先睡会儿。” “那吃饭了叫我。” 她说完,又打了个哈欠,趴在他肩上眯了眼打盹。 听了她最后一句话,江景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狐狸崽子什么时候跟小欢喜一个样了? 想着,他还是看了小欢喜一眼,“丫头,给你家主子拿件披风来。” 不知道怎么的,小欢喜突然就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啪嗒啪嗒跑回了御苍斋。 江景知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第8 8章 秦嬷嬷 “景知哥哥,后天你,你会去参加比赛吗?” 看落扶桑睡了,常梦这才打起了精神,锲而不舍的询问道。 江景知漠然着眉眼,直白道: “你不需要再在本王这浪费时间,楚王府的女主人有她一人足矣。” 他直白的可怕,常梦险些没站稳,“景知哥哥说的,我不会听的。” 她有她的执念,即使再怎么狼狈。 “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来人啊,送客。” 快刀,才斩的断乱麻。 听到他吩咐,几个白羽卫冒了出来,打晕了常梦,然后利索的架着她出了院子。 闻人陌不解,“打晕她干嘛?” 剩下一个白羽卫望了他一眼,与江景知神同步的说了一个字,那就是: “吵。” 闻人陌:“……” 好吧好吧,是他无知了。 毕竟钟离醉带出来的人,跟他们璇玑卫自是不一样的。 等简单粗暴的处理完常梦,小欢喜也兴冲冲的赶了过来,递出一件披风,“王,王爷,给。” 江景知一笑,接过它给落扶桑随意的盖了一下,然后才夸奖某人道:“小丫头做事还挺勤快的。” 眼前的小丫头啊,看着年纪小小,但他知道,自家娘子可喜欢她了呢。 被他夸了一次,小欢喜不好意思的红了红小脸,憨笑了几声:“应该的,应该的。” 小丫头憨憨的,还挺可爱。 江景知瞧着,只笑了笑,然后抱着落扶桑回了起居室。 小欢喜看在场只余下一个闻人陌,下意识的她就跟着江景知跑了。 闻人陌看她脚底生风的逃走,不免有些不高兴。 他长的很恐怖? * * 公主府— 开学第一天,郁芍悦就得了病,请了假。 夏天,最难受的莫过于热感冒,可偏偏,她得的就是这感冒。 她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热泪盈眶的端详着一块玉珏。 珏,乃玉中之王。 而且她手上的玉珏,通身血红,似滴水状,很是引人注目。 若是再细细一看,还能见到玉中犹如鲜血一般的流体缓缓流动,有丝邪气与凌然。 她正在想着事,门房却砰砰砰响起来:“姑娘,姑娘?” 是一个婆子的叫唤声。 郁芍悦皱了眉,显然是不喜欢这人的。 她又吸了吸鼻子,收起玉珏,起身开了门: “嬷嬷有什么事?” 眼前这粗布麻衣,小三角眼的婆子,便是跟着她一起来到云国的秦嬷嬷了。 秦嬷嬷见她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一张老脸气的通红, “姑娘怎么跟老奴说话呢?” 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郁芍悦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郁芍悦掀眸,目光冷艳倨傲,“嬷嬷可别颠倒了身份才好。” 这婆子一向欺压芍悦一号,自己倒跟主子一样。 她还没说什么,她倒是横起来了? 秦嬷嬷缩了一下,又硬气的叫嚷:“老奴好歹侍奉娘娘多年,姑娘也得敬老奴几分才是。” 郁芍悦笑,“不好意思,我的尊老爱幼会挑人。显然,你没入围。” 秦嬷嬷气的发颤,用手指着她,“我真是白瞎了眼跟来云国带你。” 被秦嬷嬷这么一指,郁芍悦直接就冷了小脸,寒寒的凝着她, “如果想留下你的这只手,你最好温顺一点。” 她的目光太过凌厉,秦嬷嬷下意识就怂了,不过一想到阳妃,她的底气也足了: “要是娘娘在,她是万不会这样待我的。” 说起母后, 郁芍悦猛地将朱门甩开,声音大的吓人。 她的双眸睥睨凛然,攒着炼狱的漫天光华, “要是母后还在,还轮得到你目无纲常,以下犯上?” 靠之,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她身上那咄咄逼人的戾气,足以震慑一个秦嬷嬷。 作为大家族的继承人,她自小就生的矜贵,却也被打磨到极致。 气质,容貌,才艺,其他。 从小就往全才方向成长。 秦嬷嬷是真的被吓到了,明明面前的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郁芍悦拍了拍裙子上莫须有的灰尘,抬眸轻轻一眼,月射寒江。 “嬷嬷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好好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顿了顿,她又笑道: “听说嬷嬷的孙儿跟我一般大小呢,正要娶亲?” 秦嬷嬷一僵,“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嬷嬷的选择。” 她可不是芍悦一号,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很。 虽说从医者,须得悬壶济世,心存善念。 但,从医的也是人啊,谁还没个脾气? 她没再看秦嬷嬷,转而踩着懒懒的步子进了卧室。 屋外,秦嬷嬷过了许久才回神。 被小辈恐吓,想想便没了脸面。 “我呸,没人要的山鸡,摆什么架子?” 既然这样对她?那就休怪她心狠手辣。 秦嬷嬷看向室内,三角眼闪过阴狠。 本想着既然她勾搭上了云世子这棵大树,那往后的荣华富贵便无忧了,却没想到…… 哼,一不做二不休,得了富贵才是首要的。 她搓了搓手,鬼鬼祟祟的溜往了后园。 卧室里,郁芍悦看着这一幕,淡淡一笑。 这老嬷嬷,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呢? 第8 9章 舒太后 皇宫― 重檐屋顶琉璃瓦,飞檐金龙活灵活现。 红墙黄瓦,古树参天,凉亭几许,珠帘翠幕,逶迤倾泄。 宴会正在进行,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不绝入耳。 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 一盏茶的功夫,一众宫衣婢子便鱼贯而入,铺叠软毯,布上禅香,供好舍利,而后有序退下。 “太后驾到~” 不时,小太监穿透人心的尖利嗓音在大殿响起。 文武百官、蕃国使臣纷纷停了动作,随即一拜: “太后娘娘万安。” “诸位不必多礼,都请坐吧。” 老妇人沉浑的声音传来,极为威严。 在座的些许小辈,许是没见过她,不时地,便将视线移到了上首。 只见老妇人一袭太后朝服,鬓珠作衬,傲似雪中寒梅。 只一顶头冠,便上缀朱纬,顶三层,贯东珠各一,皆承以金凤,饰东珠各三,珍珠各十七,上衔大东珠一。 朱纬上周缀金凤七,饰东珠各九,猫睛石各一,珍珠各二十一。 后金翟一,饰猫睛石一,小珍珠十六。 翟尾垂珠,五行二就,共珍珠三百有二,每行大珍珠一。 中间金衔青金石结一,饰东珠、珍珠各六,末缀珊瑚。 如此盛装,足以威慑众人。 “一群小娃子,老瞧着哀家看做甚?” 太后姓舒,单名一个澜字,原是前朝帝姬,后许配给了第一公子江延,也就是云国的开国皇帝,从而母仪天下,成了太后。 可惜的是,她一生无子。 “太后赎罪,家中小儿不懂规矩,老臣这就带下去训诫。” “哀家不过逗逗他们,宁老会不会太认真了?” 舒太后笑笑,柔和了眉眼。 她又指了指宁涛旁边的姑娘,“你就是宁露吧?” “臣女宁露,参见太后娘娘。” 这宁露,便是那日断案时,呛过落扶桑的那个蓝衣姑娘了。 “不愧是宁老的孙女,不错,不错。” 舒太后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闻言,宁露一笑,谦逊道: “臣女不过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娘娘谬赞了。” 殿上,她们还在一来二回的客套着。 而侧座,落扶桑却心急如焚的拉着江景知,问: “小七,阿悦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本来约好的这个时候一同上殿,却一直不见她的踪影。 江景知剥了一颗蒲陶塞进她嘴里,淡定道: “人家云守月都不急,你倒是急起来了?” 提起云守月,落扶桑便转头,拍了拍他的桌子, “阿悦昨日在学堂怎么样?” 云守月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我哪知道。” 他昨天等了她一早上,人没见到,风寒倒是得的那叫一个准。 落扶桑又看了他一眼:“你还想不想追她了?” 连她去哪了都不知道,还要追她? 云守月困得不行,打着哈欠道:“追,追啊,当然追。” 然后脑袋一嗑,睡趴下了。 落扶桑:“……” “哀家七皇孙的媳妇在哪啊?” 果然,她还是被点名了。 “皇祖母,我跟小七在这呢。” 落扶桑连忙回头,挽住江景知,笑眼盈盈的望向舒太后。 第9 0章 亲昵 她一声皇祖母,喊的极其亲昵。 江景知恍了恍神,才见礼道:“皇祖母万安。” 舒太后摆摆手,只朝落扶桑笑了笑,柔声道: “好孩子,到哀家跟前来。” 落扶桑哎了一声,欢快的跑到了殿上,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扎进太后怀里的时候, 她止住了脚,行了个礼: “皇祖母。” 舒太后笑着连连应声,就连眼角的褶子也笑了开, “哀家特意买的浮生醉,拿去尝尝。” 正说着,她便拿起一壶酒递给了她。 落扶桑接过玉壶,冲她眨眨眼,然后娇声道: “孙媳也有东西给祖母,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舒太后被她逗乐了,不禁期待道:“小狐狸送的礼,哀家自是喜欢。” “那孙媳就先谢过祖母的浮生醉了?” “就知道你馋,下去吧,别杵这了。” 舒太后故意嗔怪的瞧了她一眼,却极为宠溺。 两人之间的互动,直接就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谁都知道太后面热心冷,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一到楚王妃这,就跟亲祖孙一样? 更何况皇上跟太后的关系也就那样,而皇上对楚王,也是爱搭不理的。 难道,太后联合了楚王? 气氛正微妙,一个张扬的女声却传了过来,道: “难怪都说扶桑殿下是人间尤物呢,瞧瞧,瞧瞧这脸蛋,多水灵多好看啊。云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参见云妃娘娘,如妃娘娘。” “使不得使不得,今儿个是神妃娘娘生辰,你们参见我们两姐妹,是想害了我们?”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 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这是说的云妃。 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这是说的如妃。 前者母凭子贵,后者貌似皇后,都是后宫中得宠的人物,谁都冒犯不得。 “要是蝶然也有小桑一半乖巧懂事就好了。” 如妃在偏上的位置坐下,扬开神似楚后的两弯罥烟眉,亮着极为有神的琥珀眸,望着落扶桑笑道。 “妹妹总盯着楚王妃算怎么回事?还不快快将带来的礼,送给太后娘娘?” 云妃提醒她。 如妃掩唇笑了笑,随即提起裙摆,走下台阶, “早就听闻京中新开了一家绣坊,而且里面的绣品世无其二。借着今日太后寿辰,本宫有幸请到了绣坊的掌柜的,给太后当场绣一副云国的万里山河。” 此言一出,引起全场哗然。 “万里山河?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做到。” “随玉坊的绣品三月才一件,哪能当场就绣出一副?” “如妃娘娘是跟添悠有仇?” “谁知道啊。” “……” “……” 偏殿,添悠依旧是一袭缬草紫的曳地长裙,美艳如妖。 等听到正殿里如妃说的话,她只潋滟一笑,妖媚如阳, “颜露,走吧。” “可是小姐,她分明就是在为难你。” 颜露气愤极了,大声道。 “为难?” 添悠抚了抚眼角,又笑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怕她?” 第9 1章 阿姐 等走到正殿,她落落大方的一拜,脆声道: “民女添悠,特来给太后祝寿,惟愿太后福寿绵延,益寿延年。” 她生的美艳,自打进入正殿开始,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其中,不乏官宦子弟。 舒太后揉紧了佛珠,声调冷然:“你且到哀家跟前来。” “喏。” 添悠迈着步子,缓缓走上了台阶。 她明明只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曳地长裙,却走出了母仪天下的气势。 一步又一步,庄重而沉稳,像踩在了所有人心头上。 待上首那人看清她的长相,一串上好的念珠,顷刻之间断裂。 啪嗒啪嗒啪嗒…… 静…… 死一样的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一口大气。 舒太后颤着手指,慌乱不已: “你,你,” “民女怎么了?” 添悠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朦朦的涵烟眉极为美丽。 “你,你下去!” 舒太后捂紧心口,喘着粗气,喝道。 如妃见状,连忙上前,道:“既然太后不想看你绣万里山河,那就先退下吧。” 添悠不动声色的弯唇,“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她转身,悠悠的走了下去。 舒太后侧躺在软榻上,平复心绪,“慢着。” “太后有何吩咐?” 她不卑不亢、不躲不闪的回视她。 “既然来了,绣好万里山河再走也不迟。” 舒太后沉着眉眼望着她,漠声道。 两人都不再作声,倒是如妃诡秘一笑,急忙忙吩咐道: “那敢情好,来人啊,拿绣具来。” 不时,绣具便已备齐,就等着添悠开始绣画。 落扶桑站了起来,看向添悠:“阿姐,我帮你。” “阿姐?你竟然叫她阿姐?我的天啊,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 江蝶然惊叫着出声,一脸愕然。 “管你何事?” 早在太后对她表现的十分亲昵的时候,她就瞧到了她嫉恨的眼神。 这不,找着点就开始发作了? 江蝶然恶寒的搓了搓手臂,嫌恶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本公主可不想跟下贱的绣娘称姐妹。” 落扶桑捏紧了指,“你,” “阿姐,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如果落了,我叫他们去准备。” 江景知第一时间握住落扶桑的手,然后走到添悠面前,温声问询道。 闻言,落扶桑一愣,添悠也是一愣。 “你,你叫我什么?”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觉得是幻听了。 江景知一笑,俊朗无双,“阿姐。” 一声阿姐,犹如平地惊雷,炸起了最新的八卦。 “哎,你们听说没?其实这个添悠啊,来头不小。” “是吗?快快,快说说看。” “她啊,其实是……” “……” “……” 好好的一场宴会,如今接头接耳,有如菜市场。 舒太后冷了脸,怒火上涌: “都给哀家闭嘴!” 一眨眼,殿里陷入死寂。 看自己威严还在,舒太后才缓了声调,道: “添悠是吗?如妃这样看好你,你可别让哀家失望才好。” 顿了顿,她又道:“如若只是徒有虚名,完不成绣品,那你在浮京的绣坊,不开也罢。” 第9 2章 耳光 “皇祖母。” “桑儿,这不关你的事。” 舒太后神情清冷,完全不似那时候仿若邻家老太太般的慈爱。 “如若孙媳执意要插手,祖母又当如何?” 她倔道。 舒太后忽的重重一拍,有些温怒,“桑儿不听祖母的话了是不是?” “就是,皇祖母都说了不让你插手,你还要去凑热闹,真不知道你是藐视天威呢?还是怎么的。” 江蝶然这辈子最爱做的事,莫过于挑落扶桑的刺,越挑她就越高兴,越挑她就越兴奋。 “难不成,皇祖母在你眼里,还比不过一个下贱的绣娘?” 哼,这回,我到要看你怎么怼回来。 江蝶然睨了她一眼,很是得意。 落扶桑没有出声,倒是江景知冷凝了她一眼,转又看向一旁的如妃,不温不火的道: “听说,当年如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 如妃一愣,一时摸不清他所想的,只能答道: “王爷所言,确是事实。” 江景知淡淡扬眉, “那就是了,当年如妃娘娘从一介女官摇身一变成了冠宠六宫的娘娘,靠的不就是一手好绣活?” 一语,惊起一片唏嘘。 陈年往事被揭破,即使再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如妃青黑僵硬的脸色。 看到这一幕,江景知只冷然的勾了唇,淡淡道: “所以八皇妹,皇兄劝你,还是不要看不起绣娘的好。” 他这话,无非就是在说,要不是你娘有那一手绣活,你还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在这里找茬。 果真,向来娇气的江蝶然听到这话后,哇的一声就当场哭了出来。 哭声响亮,惹得云国大小官员都躁红了脸。 毕竟,在场的可不止有自家人,还有蕃国的使臣。 “下去,拉下去!” 一是被她吵得头疼,二是脸上无光,舒太后终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直接命令起了如妃。 如妃颤了声音,“喏。” “母妃,江景知他该死!落扶桑也该死!” 江蝶然大声叫嚷。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将她打懵了。 如妃微颤着手,“江蝶然,给你皇兄皇嫂道歉。” 江蝶然狰红着眼: “为什么要道歉?他们配吗?” 啪!! 又是一个耳光,却不是如妃打的。 众人看过去,竟是一身戎装的江景琰。 他幽深着凤眸俯视着江蝶然,像是在看死物: “宫妃之女罢了,哪由得你嚣张?” “皇,皇兄?” 江蝶然瑟缩着身子,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喊了一声。 “皇兄?呵。” 江景琰失笑,道: “要不是本宫有着太子的称号,八公主大概也不会这般客气的叫本宫皇兄了吧?” 不等她辩驳,他已招来判忘,“把她带下去,免得在这丢人现眼。” 多国国宴,真以为云国一家独大,便能肆无忌惮了? 判忘拱手,阴亮了绿瞳: “遵命!” “不,我不要,皇兄,我不要,母妃,母妃救我,我知错了,母妃。” 她怕的人,一个是江景琰,另一个就是判忘了。 如妃没了脸,咬咬牙便狠下心:“来人,带下去。” 江蝶然叫唤起来,却再没人敢搭理她。 等解决好大麻烦,殿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江景琰轻声一咳,而后朝舒太后行了礼,“太后金安。” 舒太后表情淡淡的,“太子入座吧。” “喏。” 第9 3章 有她在,所以好看 太子入座,又说了赔礼道歉的话,宴会才恢复了热闹。 而添悠的事,落扶桑刚想说上几句,不远的江景泓却先出了声道: “七嫂,今日既是皇祖母生辰,你就让着她老人家一点嘛。” 众人一愣,九皇子这是要帮衬太后? 正想当然,江景泓却又开了口: “而且皇祖母最是可蔼可亲,说是观世音菩萨也不为过,又怎会真的为难添悠姑娘?皇祖母,你说是不是?” 这反转来的太快,一干人都傻了眼,只惊觉以退为进,实在是秒。 而江景泓本就活泼开朗,极得宫中人的喜爱,如今说了一口甜言蜜语,弄得舒太后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只得嗔道:“小猢狲,净给哀家胡言乱语。” 江景泓眨眨乌黑的眸,哼道: “孙儿哪有,孙儿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他这十足的傲娇劲,让舒太后生了些无力感, “也罢,哀家现在是管不住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见她松了口,江景泓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爽朗: “谢皇祖母恩典。” 说完,他又朝落扶桑眨眨眼,莫名的俏皮。 落扶桑忍不住笑了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而舒太后,早被江蝶然弄晕了头脑,心中隔阂也泄下不少。 她看了一眼添悠,又悄然望了望自己干皱的手。 不禁在想: 先帝走了,她也老了,黎幽又怎么会依旧年轻呢? 想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 宴会还在继续,添悠和落扶桑在一旁做起了绣活。 至于其他歌舞,也接连不断的上了殿。 太后寿辰,各样奇珍异宝也是不少。 其中,宁露献上的八尺玉佛像,已是弥足珍贵。 因为,云国不缺金银,却缺少美玉,所以每每互市,或者他国朝贡,玉料乃是重中之重的商品跟礼品。 更何况,舒太后信佛,这礼送的也是极为在理的。 听舒太后再一次夸完宁露,落扶桑不免觉得奇怪。 在她印象里,皇祖母不会轻易对陌生人表现的这样殷切的。 除非…… 她将视线转到了江景琰身上,可刚看过去,江景琰便回望了过来。 下意识躲闪的动作终究被她按耐住,她不欠他什么,为何要躲? 想完,她已落落大方的朝江景琰一笑,算是问候。 江景琰没有看她,目光冷冷清清的,瞧不出有什么波澜。 落扶桑一叹, 好吧好吧,是她多此一举了。 “桑儿,你看我绣的对不对?” 添悠挑着线,琢磨着绣出的叹息桥有何错处。 落扶桑垂眸,顺着绣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阿姐继续绣吧,挺好的。” 给她检查完,她又低头,绣起了台央的山水。 台央, 故土, 父亲, 还有母亲。 想起他们,她唇角的笑意也悄悄溢入了琉璃瞳,夺目璀璨。 两位美人,垂首低眉,齐绣江山,这一幕,刻骨难忘。 “主子尚在病中,所以还是少饮点酒为好。” 江景琰自坐下后,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就未曾停过。 判忘看不下眼,只得悄声劝诫他。 江景琰厌厌的又饮下一杯酒,支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歌舞,喃喃细语了一句: “今年的歌舞,好看。” 第9 4章 谁还不是个小宝贝 一语有双关,话中有深意。 判忘盈凉了绿瞳,不再言语。 宴会进行到一半,常梦舞了一曲霓裳羽衣,赢得了一片喝彩。 可就在她下场时,郁芍悦才匆匆忙忙赶到了寿宴,而且被她抓了个正着。 “公主行色匆匆的,是怎么了?” 常梦柔着水眸,假意关心她。 郁芍悦歇了口气,直接跳过常梦,看向了太后,清甜着嗓音道: “太后娘娘容色照人,乃是神仙妃子,我自是要好好筹备一份像样的礼物才能有底气来啊。” 舒太后弯了弯眉,“怎么现在的小娃子,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呢?” 郁芍悦嘿嘿一笑,说话带了一点鼻音,莫名奶奶糯糯的, “我们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太后娘娘不要谦虚哦。” 因着郁芍悦与落扶桑的关系,舒太后给面子的笑了。 看落扶桑起了身,她又打趣道:“怎么?小两姐妹约好了一起给哀家送礼?” 落扶桑挥挥袖子,笑道:“祖母也真是,就喜欢逗我们。” 她喊的是祖母,舒太后听着,非但没生气,眼里的笑意还深了几分,“哟,小狐狸还娇气起来了?” 娇气? 那可不。 谁还不是个小宝贝啊。 落扶桑挽着郁芍悦拜了拜,“祖母稍等片刻,我们换了衣裳再来。” 舒太后纵容一笑,“去吧去吧,哀家倒是要看看,准备了个什么礼。” 祖孙两人的互动依旧亲昵,一点也看不出掺了假或者其他什么,江景琰拧了眉,有些困惑: “她跟太后?” 的关系,比皇家任何一个人跟太后的关系都要好上许多呢。 判忘点了头,小声道: “属下也觉得蹊跷,不如,属下这就去查一查?” 江景琰扬手,制止他:“再观察观察。” 虽然很肯定的是太后对落扶桑的感情,比对他们这些嫡子嫡孙还要深厚,但是,谁还没个秘密呢? 对于秘密,他最喜欢一步步挑破,然后揭开。 而自始至终被晾在一边的常梦,是又恨又妒。 恨的是,有落扶桑在,永远是她丢脸狼狈。 妒的是,太后唯独对落扶桑宠溺有加,比亲生的还亲。 嫉妒着嫉妒着,一双鹰眸闪现。 她一慌,死死按住因惊恐而乱跳的心脏。 为什么,他那一双眼,总是挥之不去呢? 可,关她什么事? 是他自己选择的死,她,她只是帮了他一把而已。 对,对,不是她的错,不是。 … 最后,恍神的常梦,是被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给激醒的。 待她看过去,瞳眸不自觉的就是一缩,然后面露慌色。 殿堂上,只见美人倾城,一红一白,一妖一纯,美撼凡尘。 盛宴,便是如此了。 再加上一旁低头刺绣的妖艳美人添悠,三人同台,已然激奋人心。 “美丽的楚王妃,五公主,我们很期待你们的舞蹈呢。” 这位说话带有异国腔调,戴着大串佛珠的男子,便是从天竺来的使臣了。 落扶桑双手合十,礼貌的行了个礼,“使者安好。” 正巧,她跟阿悦的舞里融合了佛家特色,这一关,应该可以过了。 第9 5章 倾城舞 乐声起,一曲仙境,还似人间。 落扶桑与郁芍悦对视一笑,齐齐朝向西方,一拜: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我佛,慈悲。” 钟磬琤崆一声,余音绕梁。 两人微扬水袖,轻轻一跃,稳立银盘之上。 “掌上舞?” “天爷啊,竟然真的有掌上舞?” 看客拍案而起,惊喜望外。 两人不管,只轻轻踮脚,抽动腰肢,柔若无骨。 水袖轻盈,袅袅生姿。 妃红的裙角飞扬,与灯火交融,回眸一笑,百媚千娇。 雪白的衣袂翩跹,与月华相印,飘逸如风,美如仙灵。 扬手, 挥袖, 一笑, 回旋, 下腰, 花瓣撒下,暗香浮动。 暖风吹来,吹散了地上的花瓣,也吹起了三千乌发。 一颦一笑,六宫粉黛已无颜色,这世间女子也不过尔尔。 乐音再变,低沉静谧。 铛~ 铛~ 铛~ 木鱼声起,一个小和尚走了出来:“佛曰:坐亦禅,行亦禅。” 一语,两人舞袖微收,左右各一,白雾起,拟作东方净琉璃世界。 一人为日曜菩萨,右手曲肘竖掌,掌心向内,屈中指、无名指、小指;左手握拳,置于脐处,手执莲华,其上有珠。 一人为月净菩萨,左手为拳,安于腰,右手持莲华,其莲华上有半月形,乃以半月形为三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两人又变,复拟听禅状。 问曰:“如何能静?如何能常?” 答曰:“寻找自我。” 问曰:“世间为何多苦恼?” 答曰:“只因不识自我。” 问曰:“人为何而活?” 答曰:“寻根。” 问曰:“何谓之根?” 答曰:“不可说。” 小和尚又唱: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乐音轻扬,痴缠绵长。 添悠轻踮脚尖,旋身坐入莲花座,喃语: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语毕,满场空寂,但闻低泣。 扶桑唱: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雾散,花落,泪目。 一舞完毕,两人飞落银盘,俯身行礼。 许久许久…… 殿上都不曾有一丝声音。 并非不妙,而是绝妙。 “啪啪” 突兀的掌声传来,众人回神,声嘶力竭喝彩道:“好!” “实在妙极!” “有生之年,见此一舞,生而无憾。” “……” 殿上掌声,震耳发聩。 落扶桑与郁芍悦相视一笑, “孙媳(臣女)在此,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今后儿孙昌盛,个个赴丹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好,实在是好。” 舒太后从上座起身,抚掌大笑。 第9 6章 杨曦阳 “皇祖母可喜欢?” 落扶桑明知故问。 闻言,舒太后勾了唇揶揄她: “哀家若是说不喜欢,你这妮子只怕是会哭出来。” 落扶桑一笑,却没再答话,而是跑回了江景知旁边,乖巧的坐下。 “王爷可还满意扶桑的掌上舞?” 姑娘家的声音本就清脆,更何况她的声音自带撩人的娇媚。 听着,江景知便没出息的麻了麻身子。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尴尬的连忙清了清嗓子,“还行。” 这个评价让落扶桑精致的小脸一垮。 她都演妖艳贱货了,就还行? 没听到她说话,江景知下意识侧眸望着她,却见她委屈兮兮的表情。 他揉了揉膝盖处衣料,试探道:“很不错。” 毕竟, 你是老大,我只听话。 落扶桑眯眼笑了笑,又往他那边挪了挪,紧挨着他吃东西。 而郁芍悦,本就生了病,刚刚又跳完舞,早已累的回了桌,趴在那休息。 云守月抬起昏昏涨涨的头,侧目望着她: “哔嘶哔嘶,郁芍悦?” “干嘛?” 郁芍悦奄奄的侧头回视他,一脸不耐。 “要吃蒲陶吗?” 他忽略掉她不耐的神色,将一小碟晶亮诱人的紫蒲陶递到了她面前。 他看楚王妃只挑着蒲陶吃,所以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蒲陶的吧。 郁芍悦头脑发晕,没一点心情搭理他,“我不吃,你吃吧。” 说完,她偏过头不看他,闭眼睡下。 云守月僵硬着递碟子的动作,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炳五见状,随即就接过了他手里的蒲陶,憨笑道: “还是世子对属下最好,竟还记着属下爱吃蒲陶。” 他笑得十分憨厚敦实,云守月瞧着,心里也踏实不少。 只是刚安下心,另一边的杨涵玉便有了让他绷紧心弦的举动。 郁芍悦趴在那,病怏怏的不大爱搭理人。 杨涵玉挪到了前排,拍了拍她的肩,问道:“是不是生病了?” 郁芍悦嗯了一声,懒懒散散的没什么力气,听着倒像是在撒娇。 “是不是没胃口啊?” 他偷偷蹲在她的旁边,仰头瞧着她,姿态宠溺。 郁芍悦点点头,瘪着嘴,哀怨又彷徨:“我想吃好吃的。” 这两天,清粥小菜,可没少把她饿瘦。 瞧她小模样可怜兮兮的,杨涵玉也软了眸子,悄悄递出一小盘红亮诱人的小红果。 “本来是给小妹买的糖葫芦,可刚刚见你不太对劲,想来应该是病了,所以就拿来给你开开胃。” 他正说着,一个小脑袋便凑了过来,奶声奶气的道: “是啊是啊,悦姐姐一定要吃哦,哥哥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眼前粉雕玉砌的小女娃,不过七八岁,样子却是生的极为好看。 特别是那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乌溜溜、水汪汪的,最为可爱。 郁芍悦一笑,伸手抱过杨曦阳,亲了亲她软乎乎的小脸,道: “曦儿怎么能这么可爱?” 难怪都想生闺女呢。 看她亲了自家小妹,杨涵玉的俊脸微微一红,支吾道: “小,小姑娘还小,胖了些,能看出什么。” 第9 7章 伯乐不常有 话音刚落,一个小脚丫子就踩到了他鞋上。 杨涵玉一愣,随即垂眸看了眼黑色锦靴上的小脚印,无奈道: “杨曦阳,你踩我干嘛?” “哥,哥哥,说我胖,我不服。” 这奶娃娃,才说完不服,下一秒就躲到了郁芍悦怀里,装小鹌鹑。 “不服你打我啊?” 杨涵玉捏着杨曦阳的小手,搓了搓她的肉肉,有点耍无赖的意味。 杨曦阳躲开他的摧花辣手,缩进郁芍悦怀里,嗡声嗡气的道: “我很乖,我不打人。” 这话,显然是说给郁芍悦听的。 郁芍悦一笑,“有姐姐在,曦儿啊,想打谁就打谁。” 说着,她便拿起了杨曦阳的手拍在了杨涵玉脸上,眉开眼笑的,很是生动。 杨涵玉也是一笑,眼含宠溺,任她们俩闹着自己。 因为在他眼里,她们两个,都是没长大的丫头。 他想宠着,也只想宠着。 三个人待在一起,远远看去,简直就是美满的一家三口。 这种想当然,可不就是云守月想出来的。 枉他以前还嘲笑杨涵玉要伺候小祖宗,可如今看来,这小祖宗,简直就是追妻神器啊。 不行,他也得找一个人来帮他,不然…… 他真会被他们俩气死去! “炳五,你说我爹我娘再给我造个小弟小妹的可能性有多大?” 果不其然,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爹娘身上。 一语,吓得炳五一噎,一颗硕大的蒲陶囫囵吞了下去,然后…… “嗝~” 云守月:“……” 他的书童,怎么就这么憨呢? 炳五怯怯道:或许,我只是找了个跟自己一个德行的主子呢? 云守月:…… “世子…嗝~爷,这问题,嗝~还,还得去,嗝~问王爷王妃。” 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做呢。 ……… 宴会上,一曲掌上舞,已经包揽世间绝色,之后的歌舞便显得清汤寡水了。 该期待的,应该就只剩下添悠的万里山河绣品了。 可眼看宴会接近尾声,她也没能完成绣品的一半,一时间,场上气氛又凝滞起来。 “唉,还要等多久啊?” 一阵不耐的女声传来,隐了些另外的情绪,约莫着是想找茬了。 落扶桑斜视过去,直言道: “宁小姐的性子,还是急了些。” 刚被夸几回就飘飘然了? 也不知,皇祖母为何会选她。 被她一说,宁露红了脸,大概是气的,“楚王妃平白无故的说我做甚?” 她以为她是在理的,毕竟是落扶桑先挑起的事。 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左沧澜会开口帮衬落扶桑。 “上回在吴府断案时,老夫就听到你骂楚王妃狐狸精,她没计较。可今儿个她不过是说你性子急了点,你就作出一副受害者的委屈模样,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他直话直说惯了,也没顾上宁涛的面子。 就算顾上宁涛的面子,他也不会让小桑再受一丝委屈。 不管那人是宁露还是其他,亦或是楚王,他拼了老命,也会守着小桑的。 相信,太后也是这样想的吧。 被长辈教训,宁露自觉羞愤不已,她刚想反击回去,却拿不出一丝气焰。 再者说,左沧澜是大理寺出了名的铁面阎王,连爷爷见了都犯怵,她哪敢明着面跟他起冲突。 想着,她便委屈的拉着宁涛的袖子,撒娇道:“爷爷,孙女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难道还是左大人撒谎了?” “爷爷,我,” “回家好好检讨反思,否则别想吃饭。” 本以为宁涛会帮亲不帮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再想想宁涛与左沧澜的交情,这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千里马与伯乐,关系自是密切。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宁露了。 被宁涛教训完,她也不敢吭声,大概是被吓到了。 看宁露消停下来,落扶桑也歇了口气,朝左沧澜小声的道了谢。 左沧澜摸了把胡子,说道:“小桑只管做你想做的,师公都在。” 一股暖流注入,落扶桑的笑容也越发柔和,“谢谢师公。” 这一声师公,终究是叫出来了。 左沧澜轻声笑了笑,偏过头时才涩然了目光。 谁又知道,他等这一声师公,其实等了很多年了呢。 阿止不在了,小桑长大了,振兴苏府的担子,总要被她担在肩上,只是眼下她还不知道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事也能暂且搁置一阵。 可浮京向来不太平,她卷入这些风波,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9 8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哎,添悠姑娘,你这是什么手法啊?” 宁露才消停,常梦便说起了事。 添悠不答她,兀自低头作画。 常梦尬然,心下微恼。 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橙衣姑娘,给了她一个眼神。 橙衣姑娘了然,便好奇的问道:“不是说要绣出来吗?怎么变成作画了?” 添悠停笔,望着她,“区区刺绣哪绣得尽云国的万里山河?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都说的这样好听了,谁又会自讨没趣反驳呢? “哪有这样投其取巧的?” 橙衣姑娘不满的嘀咕道。 “可小僧觉得,添悠姑娘说的很是中肯。” 清醇的嗓音在殿堂上响起,添悠恍然如梦般望了过去,而后涵烟眉清扬,明艳似阳。 一众人里最先动身的,便是舒太后了。 只听她客气的道: “玄无小师傅快快入座,只可惜宴会就要结束,看不了多少热闹。” 玄无一拜,温温和和的笑道: “太后客气,小僧只是奉师父之命迎回舍利子,并无看热闹的意思。” 舒太后打量着他,止不住的点头,“舍利子完好无损,还请大师放心,待今日过后,哀家亲自送回璇玑寺,以表敬意。” “那就麻烦娘娘了。” 微微一顿,他又抬起了头,直视舒太后:“小僧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的眸子纯黑如墨,却含着丝丝缕缕的光亮,宛如新月。 舒太后看着,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师傅但说无妨。” 最终,她还是不动声色敛了眼底惊诧的光。 “小僧刚刚在殿门外,也大致知晓宴会过程中发生的事,虽说众生平等,但三纲五常,克己复礼却是一个皇朝所需要的,所以,小僧认为有些人还是要守规矩一点才好。” 等他长篇大论完,在场的人都惊愣住了。 因为在他们印象里,他就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他这番话,虽说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哪些人,毕竟有些人太过突出,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小师傅说得极是,是哀家的过错。” 舒太后信佛,也敬佛,就如眼下,她与玄无说话,全程从未坐下。 玄无踌躇半晌,捏着佛珠,紧盯着添悠… 笔下的画。 “其实小僧,还有一事相求。” “……” “……” 修行者都这么墨迹的吗? “小僧想与添悠姑娘一起完成这副画。” 哗…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舒太后眼神微变,目光在两人间游离,“哦?小师傅想作画?” 窃窃私语有许多,玄无却没有一点受影响的样子, “小僧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家人丢弃在了天山脚下,幸亏师父心善,将小僧带回了浮京,养育成人。” 说完一段,他歇了歇,便接着道: “有因必有果,小僧与云国、与浮京的缘分开始于天山,或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小僧想借着添悠姑娘的织锦,绘一副天山的景,送予太后娘娘,聊表心意。” 他一口气说下来,跟念经似的,听得人昏昏欲睡。 舒太后卸下心防,缓了语气:“如果真是这样,哀家自是同意的,就是不知道添悠姑娘她,” “民女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拒绝?” 添悠抢过舒太后说的话,早早道。 而舒太后现在心绪有些不宁,特别是在看到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的之后。 那种窒息感,悄无声息的便来了。 “那你们便开始吧。” 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吧,不然今天怎么总是心神不宁的? 看她眉眼带有疲惫,落扶桑连忙走了上去,熟练的给她锤起了肩揉起了穴位。 被她按揉过后,舒太后也展了眉,抬手拍了拍她的手,小声道了一句: “好孩子,麻烦你了。” 落扶桑摇摇头,一笑倾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祖母还跟我客气什么?” 这么多年? 是啊, 小姑娘都陪着她走了很多年了。 风吹来,让她迷了眼。 一滴泪,挂在眼角,若有若无。 场下,玄无站定在绣品前,凝神想着事。 而添悠,则在一旁安静的边绣边画。 她正画的认真,一股墨流便袭到了她脸上。 心里觉得清清凉凉的,却又极为别扭。 “你做什么?” 她看向玄无,问道。 玄无望着她花猫一样的脸,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 “泼墨作画,你让开些。” 泼墨作画? 添悠亮了美眸,“你真会?” 玄无随意泼了一点墨,晕开了一处山水,“若是不会,又如何帮你?” 要是不帮她,她铁定是完不成这副绣品的。 至于为何要帮忙…… 应该是,她念的那些话打动了他吧。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当真是应了那一句: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9 9章 甜 “那时候你念的词,是楚王妃想出来的?还是五公主?” 玄无染出一棵枯松,状似不经意一般的问起。 “那你觉得是谁?” 添悠抬眸,瞳眸极美。 玄无偏过目光,专心手中的画作, “楚王妃常年养在深宫,应该作不出这样的词。” “那小师傅还明知故问?” 添悠含笑,在他画下的枯松上点了一抹新绿。 “枯木逢春,可还行?” 她娇笑着望向他道。 玄无绘下一缕云霞,黑眸绽亮,“云起苍澜,可还行?” “噗嗤。” 两人相视一笑,复又转开视线着手绘着自己手中的画。 座席区,落扶桑靠着江景知,玩着他的手: “小七,你有没有觉得,阿姐和玄无小师傅其实还挺配的?” 两人站在一起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时间无限美好。 “呐,吃吧。” 江景知并没有答她,只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小盘子里塞到了她手上。 落扶桑心上一喜,隔空就对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然后糯声道: “爱你么么哒。” 么…么么哒? 哪学来的怪词? 怪…怪可爱的。 江景知闷声一笑,笑完后,又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嫌弃道: “娇娃娃,麻烦精。” 被人说成麻烦精,落扶桑顿时就不乐意了,“说谁呢你。” 江景知一梗,立马就改了口,商量道: “你娇娃娃,我麻烦精,你看成不成?” 嗯…… “成!当然成!” 落扶桑拍了拍他的掌心,又塞了点瓜子仁给他,笑眯眯的道: “投食了,来,张嘴。” 江景知将信将疑的盯着她瞧,犹豫了一会儿才张嘴。 眼看瓜子仁就要到嘴边,落扶桑却嘿嘿一笑,眼疾手快的收了手,然后一口闷,嘎嘣脆。 江景知无奈的捂脸,“你又骗我。” 总是被娘子耍,该怎么办? “要不然,你也耍我一回?” 香香的一把瓜子过后,神清气爽,胃口大开,心情特好。 不过,耍你一回是什么脑回路? 江景知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疼宠道: “也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反扣住他的大掌,甜甜的一笑,道: “想你啊,想你想你想你有没有想我。” “咳,咳咳。” 江景知一呛,连耳朵都红了。 看小姑娘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看,他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看我干嘛?” 他刚傲娇完,某妮子就转变了态度: “那我看别人去。” 说的那叫一个潇洒。 江景知咬咬牙,“看别人做什么?他们能有我好看?” “……” 她,竟然找不出理由反驳他? 两个小夫妻跟欢喜冤家似的,倒也让人心生羡慕。 而郁芍悦那边,却是截然不同的状况。 “喂,理理我嘛。” “……” “我都病了~” “……”(不好意思,我也病了。) 早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云守月就展示了一波人格魅力,成功的抢,不,应该是换走了她旁边的小公子,进而鸠占鹊巢,成功上位。 然后…… 他一个人的自问自答,也就开始了。 “好狠一女的,都不理我。” 刚抱怨完,他就趴下了,大有嘤嘤嘤的架势。 郁芍悦被他烦的要爆炸,语气也冲了:“要哭就滚远点。” 省的吵到她睡觉。 云守月:“……” 他到底在追一个什么女的? 还有以后,会不会被家暴啊? “郁芍悦!” 大概,他是被逼急了。 “请说。” 她一脸淡定的扫视了他一眼。 “你,你…” “我,我…怎了?” 这丫的,说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扭扭捏捏的大喘气。 云守月憋红了俊脸,“上回…你,忘了?” 看他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的脸,她疑惑了,“忘……什么了?” 她应该没干什么丧尽天良,欺压美男的事吧? 难不成,她又梦游跑到了淳安王府,然后…… 咦惹,不行不行,羞耻羞耻~ 看她云里雾里的模样,云守月横下心,迅速指了指自己的嘴,“这里,那个。” “?” excuseme? 可以说人话吗? 她有点听不懂。 云守月揉揉手,“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干嘛?” “哪这么多干嘛?快走。” 嗯哼? 什么鬼态度? 郁芍悦哼了哼,“不去。” 竟然凶她。 云守月一焉,可怜巴巴道:“就一小会儿,行不行嘛,悦儿?小悦儿?” “……” 郁芍悦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他走了出去。 等走到空旷无人的地,她才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守月捏了捏袖子,一个趁其不备,俯身就亲了她一下,呐呐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郁芍悦懵了,“所以?” “还你。” “……” 第100章 糖 殿内, 玄无晕开最后一笔浮京的景,这副绣品,总算是完成了。 待宫婢呈给在座的一干人等观赏过后,皆是赞不绝口。 “这礼啊,很是不错,哀家得好好珍藏。” 她已经几十年,未曾去过边远的大漠了。 孤烟,落日,长天。 阿延,你在那,过得可还好? “谢太后夸奖,那民女这关可是过了?” 添悠淡淡的掀眸,从容淡定。 “赏。” 舒太后没再说其他的,只说了一个赏字。 添悠拜了拜,“谢太后赏赐,如若无事,民女就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 舒太后爱不释手的看着手里的绣品,答复她。 确定她真没什么事吩咐,添悠才安静的离开了大殿。 可刚走出殿门,她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起来。 颜露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姐,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添悠晃手,“看来,我跟这浮京,是真有仇了。” “仇?什么仇?” 玄无走过来,递给她一颗糖,随口就问道。 添悠愣了愣,“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僧才出来不久。” 玄无跟在她旁边,温声道。 添悠舒了口气,幸亏她没再多言什么,不然…… “小僧这段时间还算空闲,如果姑娘有什么佛法上的问题,尽管来问小僧。” 说完,他又礼貌的笑了笑, “过一段时间,小僧可能就不在浮京了,到时候,姑娘可别去璇玑寺白白浪费了时间找小僧。” “……” 她去璇玑寺求个签还不行? 为什么一定是要找他的啊? 虽然…她是要找他。 但…她也是有目的的好不好? 这和尚,不,应该是半个和尚,真是…… 自恋! 添悠捂着心口,上了马车。 马车外,玄无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疑惑不解。 他怎么觉得,添悠姑娘是不高兴了呢? 可他就是按小点说的那样跟她说的啊,而且还给了她糖。 难道,小点骗了他? …… …… 另一边, 华盖马车吱呀呀碾过长街,沉淀了岁月浮华。 云守月坐在郁芍悦不远,支着下巴仔细的打量她。 某人目光太炙热,郁芍悦被烫的睁开眼,看着他, “对看到的满意吗?” 云守月悄悄的一点点挨近她,傻呵呵的点头, “很满意的说,所以小爷想娶你。” 郁芍悦没放过他的小动作,却也没阻止, “娶我啊?” 云守月靠在她旁边,眨巴眨巴眼, “那小芍悦会不会嫁我啊?毕竟小爷一表人才,先到先得哦。” 郁芍悦侧头,清水眸深处闪过些什么又恢复常色, “一表人才不管用。” 云守月又凑近她,一把扯走她手里的花束, “那怎么管用?好好读书?” 今日的少女,一改往日清雅的装扮,跳完舞后,就换了一身似火裙装,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加唇红齿白,娇艳欲滴。 “你想得美。” 郁芍悦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云守月瘪嘴,睁着黑溜溜的凤眼瞧着她。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却又不做声,郁芍悦没好气的揪下两片花瓣,然后一左一右,拍到了他的眼睛上。 “不许看我了!” 眼前一黑,云守月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不满道: “郁芍悦,你,” 原以为他会说她什么,却没想到,一个天旋地转,她就坐到了他身上。 “喂,云守月你,” “我什么我?既然只能看不能吃,就别勾引小爷,不然小爷会不客气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吧,但他的脸却蹭在了她脖子上,跟只大型宠物一样。 一时间,郁芍悦对于抱着自己的人很不是滋味。 还有,怎么个不客气法? 她闷闷的将他推开,道: “我记得兰家小姐有跟你表白过,现在你就抱着我?” 云守月死抱着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视着她, “小爷只喜欢你嘛。” 好吧,这句话还像个样。 郁芍悦随了他,任他搂着自己。 反正,她暂时不想打他。 颠颠簸簸一路,郁芍悦坐在他身上,却是规规矩矩的。 云守月转了转黑亮的眸,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 郁芍悦僵了僵身子,看向他,“不许乱摸!” 云守月笑笑,揉了揉她软软的发,“不会的,不会的,小爷可乖了。” “信你个鬼。” 糟老头子坏的很。 郁芍悦不看他,掀开了车帘看车外的风景。 云守月也不恼,抬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 然后,望着自己肩上毛茸茸的小脑袋,心底也莫名柔软起来。 他突然觉得爹娘说的没错,他已经错过了她很多年,往后就不该错过她了。 而郁芍悦心里,早已百般不是滋味。 她终究不是她,她到底又该怎么做呢? 第101章 二十年前的答案 算得上一天的宴会,终于各回各家。 落扶桑本来屁颠屁颠的跟着江景知打算回府,走到半路却被老嬷嬷请了回去,说是舒太后找她。 她看得出江景知有些不高兴,可太后的事更为重要。 两相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了牺牲色相,在江景知的俊脸上亲了一口之后,溜的比兔子还快。 被她蜻蜓点水的偷亲,江景知眼眸中的深潭也似有蜻蜓点水,泛起丝丝涟漪。 他掂了掂手里的浮生醉,不禁一笑:这小狐狸崽子,当真是被宠坏了。 … 而这边, 落扶桑拍了拍自己热乎乎的脸,“怂什么!反正那是你男人。” 前面引路的嬷嬷听了,一时闷笑。 一路走到华清池,落扶桑便看见了正在饮茶的舒太后。 “王妃,太后就在那,您请吧。” 老嬷嬷对她很客气。 落扶桑点点头,提起裙摆走到凉亭里,一拜, “桑儿见过皇祖母。” 舒太后挥手,训她:“净整些有的没的,坐吧。” 落扶桑一笑,选了一处坐下。 舒太后递了一杯浮生醉给她,“喝吧,你最爱的。” 落扶桑镶满星钻的眸子微敛光辉,接过茶,掩面喝下,甜甜道: “皇祖母最好了,爱您~” 舒太后也笑了,“你这小狐狸倒是嘴甜。” “都是皇祖母教的好。” 落扶桑说完,又喝下一口浮生醉,极为享受的眯了眯眼。 “知道皇祖母为什么要叫你来吗?” 禀退左右后,舒太后随即就改了称呼,柔笑着看她饮酒。 “因为今日寿宴,云帝没到场。” 从头至尾,就不曾见过他的踪影。 “那你觉得皇祖母该不该生气?” 情绪明明是控制不住的物什,她却好脾气的跟她商量了起来。 落扶桑呶呶嘴,“皇祖母身份这么硬,还不是随您高兴?不过,还是少生气为妙,因为生气,容易变老。” 瞧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舒太后就笑了, “若是哀家小时候像你,该多好。” 随性,张扬,又惹人疼。 “皇祖母说什么胡话,桑儿怎样过来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羡慕她? 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从前是从前,想要节节高的人,是很少回头看的。” “那皇祖母回头过吗?” 应该是有的吧,不然皇祖父去世后,她也不会离开浮京多年,潜心修佛。 “自是回头过。” 她轻着声音答复,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事。 想起了, 上元节的灯火葳蕤里,她回头见他少年如玉。 天山的大雪纷飞里,她回头见他男儿有泪。 玄京的登基大典上,她回头见他…漠然神伤。 “那您恨云帝吗?” 左右无人,落扶桑也没再过多提防。 “这个问题,你问了很多遍了。” 舒太后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无奈她的执着。 “可皇祖母一次也没回答过我。” 落扶桑双手支着下巴,微微埋怨。 “因为佛曰,不可说。” “那皇祖母今年匆匆回京,是为了什么?” 她可不信只是为了过一个生辰,便回到这么多年不愿回的浮京。 “阖绥的事,相信你也知道吧。” 舒太后抿了一口茶,复又看着她的眼。 落扶桑点头,“听说,情况不太乐观。” 而且看江景琰的状态,应该是生重病了。 “所以,哀家决不允许有人动乱云国江山社稷。” 话中深意,是说给她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落扶桑垂下眸,“皇祖母多想了,我来云国,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罢了。” 一个二十年前的答案,一个关于蒙京深宫的答案。 “找到答案后,你又该如何?或者说,你与景知又该如何?” 现实,便是这样了。 “既是夫妻,必定双飞。” 一个回答,毫不犹豫。 舒太后一笑,不住的调侃她道: “难怪都说,女大不中留,今日哀家啊,可算是见着了。” “什么留不留的,小七不也是您的孙儿吗?您可不要偏心啊。” 帮夫君刷存在感这种事,也该开始做了。 “哀家偏心?哼,怕是只偏心了你这个妮子。” 太后也傲娇了,别开脸不看她。 落扶桑一噎,讪讪的笑笑,“我错了,皇祖母,皇祖母?祖母?~” “…” “皇祖母?” “…” “祖母?” “…” 喊了无数声过后,她败了。 看她吃瘪,舒太后反倒松了口,道: “要是别人说哀家偏心,哀家无话可说,但你这妮子说哀家偏心,哀家可就生气了。” 跟去淮须伺候的人里面,谁不知道她对她就跟亲孙女一样? 第102章 怼怼更健康 落扶桑乖巧的点点头,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美丽大方的皇祖母,能不能给孙媳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孙媳? 或许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 “将功补过就算了,一初?” “奴才在。” “将哀家备好的礼拿来。” “喏。” “皇祖母还给我备了礼?” 等她问完,舒太后便拍了拍她的手,“小妮子嫁人,哀家当然得意思意思。” “皇祖母?!” 落扶桑失声唤了她一声。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 “皇祖母,你是认可小七的对不对?!” 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单纯的用一个喜出望外来表示了。 舒太后哭笑不得,“他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为什么不认可他?” “嗯嗯嗯,是的是的,皇祖母说的都对。” 落扶桑搂着舒太后摇啊摇的,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知道,让皇祖母打开心结已然不易,更何况是接受云帝的孩子。 “好啦,少给哀家贫,啰,礼物拿好了,早些回家去吧。” 装似嫌弃的语气里,总含着浅浅宠溺,落扶桑闻言一笑,闹道: “皇祖母这样嫌弃我,我还偏不想走了呢。” 舒太后扬眉,“就不怕那小子不高兴?” 那小子? 他可是您孙子啊。 落扶桑扶额,“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 老太太,难伺候。 嘀咕完,她才福身一拜,“孙媳明日再进宫陪您送回舍利子。” 她一个人送龙骨舍利回璇玑寺,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舒太后微敛了眸光,“回去吧,乖。” “喏。” 看落扶桑一步步走远,舒太后依旧拧着眉,吩咐道: “叶业,务必要护送好楚王妃回府,知道吗?” 暗处,风拂过… “属下明白。” 等安排妥当,她才缓了口气,松了紧眉。 阿延,我们一定要守护好她,一定! …… …… 只是,落扶桑刚出御花园,就撞到了不速之客。 “楚王妃这就回府了啊?” 同样被留在宫中的,还有一个宁露。 此时看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应该是被云妃夸赞了一番的。 落扶桑绕开她,“看来,眼还是不瞎的嘛。” 宁露一滞,怒道:“你说谁眼瞎呢?” “说你啊,不过现在看来,你脑子这也有点问题,不然怎么会听不懂?”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怼回去再说,免得憋在心里,老不爽了。 宁露变了脸,微微有些扭曲,“总强过某些自以为有点姿色,就不可一世的人。” 不就是璃国殿下吗?在他们云国面前,还不是要俯首称臣? 落扶桑呵笑一声,“宁小姐的自知之明,很不错。”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宁露捏拳追上去,“落扶桑,你给我站住!站住!” 然后, 落扶桑猝不及防的一个停脚,撞的宁露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落扶桑,你,” “本王妃好歹是亲王正妻,但你又是哪块小糕饼?敢直呼本王妃的名讳?” 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冷艳如霜。 宁露刚要尖声骂她,然而下一秒话音一转,立马就柔弱无辜了起来: “王妃娘娘,我不是故意的。” “?” 这脸色转变的,如同爱情。 而且不用想,肯定是因为江景琰来了。 果真, “咳咳,咳,怎么还没回家?” 江景琰咳了咳,唇色发白的走到落扶桑面前,问询道。 落扶桑行了行礼,“太子安。” 那边,宁露则作妖的柔若无骨起来,“参,参见太子殿下。” 说着,这人就往江景琰身上倒去。 江景琰面无表情的一退,“本宫可没得闲工夫陪你演,下去!” 这种蹩脚的伎俩,他早几年前就受够了。 要是心情好,到还是愿意搭理搭理,不过眼下这情况……他莫名心虚。 毕竟,还有一双漂亮的琉璃瞳在盯着自己。 他微不可察的摸了摸扳指,压抑着上扬的嘴角, “你望着本宫干嘛?” 总望着他,他会很不客气的想歪的。 落扶桑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客气道: “虽然国事要紧,但太子作为储君,其中利弊,大概是知道的,所以弟媳也不嘴碎了,先告辞。” 都说的这样明白了,就别抓着她不放了吧。 她也不作停留,拔腿就离开了深宫。 江景琰略微无奈的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知道了。” 明日,也该回阖绥了。 “太子,听说你明天就要回阖绥?” 宁露不死心的搭起他攀谈。 江景琰睨了她一眼,不留情面的冷声道了一句: “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母妃心里怎么想的,竟然会选这种女的。 宁露依旧不甘心,可刚要说话,江景琰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宁露气的跺了跺脚,“我是不会放弃的。” 太子妃,只能是她。 第103章 眼里有你 宫门外,落扶桑正等着王府马车。 “于大哥,天黑了,值勤的时候,可要注意点。” 小宫娥露出小脑袋,叮嘱着黑衣侍卫。 侍卫笑着点头,“媳妇要是心疼我,就早点睡,别老担心我。” 少年俊朗,小宫娥羞红了脸,“什么媳不媳妇的?我怎么没看到?” “那你凑近看看。” “凑近看?你骗我。” “你再仔细瞧瞧。” “还是没看到。” “没看到?那我眼睛里的人是谁?” “噗嗤” 落扶桑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小宫娥见到她,一张小脸瞬时惨白,“楚,楚王妃?” 宫中侍女侍卫私相授受的事不少,而且每年总有几对苦命鸳鸯被揪出来,用以杀鸡儆猴,她还真怕落扶桑会…… “我…什么也没看到。” 落扶桑捂住眼,挪了位置,以表诚意。 她的举止虽然不合身份,但还是让小宫娥忍不住笑了。 难怪二姐她们都说璃国的差事好做呢。 小男女你侬我侬实属正常,想着,落扶桑便又挪开了些距离,不妨碍他们聊天。 等了许久,眼看天色昏黑,也不见江景知的身影,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患得患失,实是珍重。 她蹲下身,趴在膝头。 “江景知没来接你?” 江景琰骑着马从她身旁经过,跑了两步便拉了缰绳调头,看向她。 落扶桑抬头,疑惑了:“太子闲得慌?” 阖绥这么多事,还不够管的? 江景琰嘴角一抽,“本宫不闲,明日就回阖绥了。” 他病的这样重,她又不是不知道。 “祝你一路顺风。” 落扶桑眯眼笑笑,张了张爪子给他送别。 江景琰微挑了薄唇,弧度极小:“自己悠着点,可别得罪什么人。” 听着他的话,落扶桑站起身瞧向他。 “你是不是发觉什么了?” 江景琰叩了叩扳指,反问她:“那你呢?” “我也不确定。” 作为储君,她自小就养成了摸清政局,探知诡谲的习惯。 阖绥这回虽是天灾,但后面的人为,应该也是有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是遇到了困难,找本宫就好。” 浮京有她和太后在,他也放心不少。 “你忙的过来?” 一个人挑着整个云国的担子。 “别管本宫的闲事,不然…” 我会多想的。 话落,江景琰扬眉一笑,俊脸阴柔诡丽。 “你跟云帝两个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越想,她就觉得越不对劲。 既算云帝与皇祖母之间的嫌隙再大,应该也不会当着众多蕃国,舍下云国的面子才对。 “王妃闲得慌?” 以牙还牙,他最拿手了。 落扶桑白了他一眼,“不然,我会陪你聊天?” 只是阖绥的事直指浮京,也只有从他这里,才能探听到有价值的东西。 江景琰冷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落扶桑勾了菱唇,皓齿明眸: “彼此彼此。” 江景琰别开眼,“本宫说的,你可要记着。” 阖绥的事才刚刚开始,他要是离开,浮京只怕又要出事。 “你这般叮嘱我做甚?” 就不怕她趁机捣点乱,搅混了云国? 而且,云国不是还有云帝在吗?为什么偏要嘱咐她小心? 还有皇祖母的异样…… “璃国扶桑幸为女子,否则天下诸国,皆为所虏。这是皇祖母,自小就告诉我们的。” 这妮子看着娇俏可爱,其实心里的小九九小算盘多着呢。 不过,只要她不对云国下手,他还是愿意相信她无害的外表的。 “皇祖母这样跟你们说我啊?” 瞬时,她就不满了。 幸好,幸好小七闲云野鹤惯了,也不在意这些。 不然,他哪敢娶她? “听说,得扶桑者得天下。” 江景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语调喑哑。 落扶桑动了动,“你又在想什么?” 本以为他是生了病,脾气才这么好的,没成想却是装的? 江景琰收回视线,咳了咳,“可本宫不信这个邪。” “对啊对啊,我一个弱女子。” “可惜相夫教子错了人。” “啊?” “驾~” 江景琰不再看她,缰绳一甩,便绝尘而去。 “扶桑殿下,以后说话注意点。” 落扶桑征了征。 他说的是扶桑殿下,而不是楚王妃或是落扶桑。 他到底想说什么? 落扶桑又仔细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说错什么了?” 灵光一闪 她懊恼的一拍脑门,“叫你没戒备心。” 阖绥的事,从没有外传过,她那样问他,无异于是在告诉他,她在他旁边安插了眼线。 真是罪过罪过。 “扶桑?” 一声呼唤, 落扶桑惊喜的转头,“小…七。” 嘭。 迷迷糊糊里,她被人带离了宫门。 她想反抗,可天地旋转,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第104章 禾穗 “全城戒备!全城戒备!”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你,带人去那边看看。” “喏!” 禁卫军大量出动,让本来恍如白日的夜市人作鸟兽散。 “这是怎么了?” 妇人哄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孩童,有些害怕。 “应该是出事了,来,孩子给我,咱回家。” 街上混乱不已,摊位也凌乱不堪,浮京的夜,已经乱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楚王妃失踪了?” 吱呀! “你说什么!?” 添悠单穿了一件寝衣跑出来,涵烟眉紧蹙。 颜露也慌的很,“王妃失踪,楚王将整个夫诸阁和鸿蒙阁都调了出来,正在搜城寻人。” “夫诸、鸿蒙阁?” 那不是… 添悠慌忙撇开颜露的手,“颜露,赶快飞鸽传书给帝师。” “是。” …… 另一边, “西城二十八街搜查到位。” “东城三十六户搜查到位。” “长街若干人等,已排查到位。” “城门,警备到位。” 璇玑闻人陌、白羽钟离醉、鸿蒙乐正之、夫诸濮阳浣,四大首领,终是聚首了。 哒 … 哒 … 两颗血珠顺着掌纹砸下, 没入寂静…… 阴暗处,一双深邃漆黑的眸里,是化不开,摸不透的嗜血。 “都找过了?” 他的声调很淡很冷,冷到人骨子里,经久不散。 “找了。” 四人齐刷刷同一个答案,只让他的神情愈发诡谲。 “宇安门的轮值侍卫呢?” “王妃失踪的时候,他已经晕了,所以并不知情。” “晕了?” 呵, 看来,早有预谋。 “明知道本王珍爱王妃,却还是有胆子去动她,看来,是个不将本王放在眼里的人物。” 江景知缓缓抹掉手中的血,眸光寒透。 “主子既然将我们兄弟俩调来,就没想过放过那人吧。” 说话的白发少年,便是鸿蒙阁的首领乐正之。 鸿蒙阁与夫诸阁,皆是只存在于人们口中的组织,却不成想一夜之间,纷纷现世。 江景知嘴角浮现一丝冷意: “放过?呵,动了不该动的人,就该死。” 明知她是他的心尖人,却还是不知死活的动了她,真当他死了!? 他说完,濮阳浣便也狠厉的附和了一句: “奶奶的,毁了一盘大局,就该死。” 闻人陌一笑,梨涡微露,“惹谁也不能惹濮阳兄,动不动就是死。” 钟离醉敛着桃花眸,第一次在众人不想严肃的时候严肃: “王爷,让属下再去找找吧。” 江景知看向他,目光微凉。 “去哪找?” 被他探究的目光巡扫,钟离醉坦坦荡荡的一笑,桃花眸妍丽。 “有个地方,属下或许可以去看看。” 踌躇片刻, “本王跟你一起去。” 闻言,钟离醉摇了头,“属下一个人就可以。” 众人一怔,就连江景知也变了脸色。 钟离醉不做解释,却问起了:“王爷相信属下吗?”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问江景知这种无聊的问题。 虽然心下不舒服,但江景知还是点了头:“信。” 一个信字, 让钟离醉舒了口气,而后勾唇一笑,恍若花开, “属下必不负所托。” 再一拜,他已转身退下。 江景知收紧了五指,“乐正,太子那边可有动静?” 江景琰这人说风就是雨,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太子府的人也出了些力,不过他们都是暗地里进行的。” 他和濮阳没见过王妃,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但听钟离的语气,该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女子。 “你们带人继续找,本王再去宇安门看看。” 在宫墙之外公然掳人,怕是个棘手的玩意。 他望了一眼桌上凉透的饭菜,其中,还有她爱吃的馄饨,爱喝的浮生醉。 忽的一下, 他掀开了红布。 闻人陌连忙阻止他,“王爷,五公主吩咐过,你不能喝酒的。” 江景知抬手,示意他安静。 闻人陌闭了嘴,不再言语。 濮阳浣凑上前,眸子一亮,“这是王妃留下的?” 清婉灵动的字体呈现,江景知的表情也回了春。 (“听说,浮生醉与馄饨更配哦。”) 噗嗤 江景知掩唇一笑,笑着笑着,他的眸子却微微红了。 死狐狸,他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濮阳,你去查阖绥的事。” 濮阳浣一愣,“俺去查阖绥?” 那不是太子管的事吗?怎么… 乐正之一拍手: “王妃是在告诉我们,如若她出了事,就跟阖绥的事有关?” 濮阳浣摸着后脑勺,“俺怎么不知道?” 闻人陌好笑的敲了敲他的头,点醒他道: “阖绥即为禾穗,而禾穗可不就是制做云吞皮的原料吗?” 濮阳浣一个恍然大悟,想也没想就竖起了大拇指,“这王妃,属下认了!” 江景知斜睨了他一眼,“本王的媳妇,还需要你认?” 濮阳浣一噎,顿时没话说了。 难怪钟离说,能让王爷一点就燃的只有王妃呢。 第105章 尘缘未了 璇玑寺— 月光细碎,从两两相望的屋檐遗漏,带来了容易把人抛的流光。 熏烟袅袅,清风习习。 佛珠温热,法乐声声。 叩叩叩 几声敲门声,散入幽静空旷的庙宇。 此时,正映衬了一句: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师兄师弟?师兄?” 玄无小声唤着寺里头的人。 “玄无师弟?你怎么才回?” 一位较年长的僧人出来,给他开了门。 “哎呀,玄明师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跟在玄明后头跑出来的小僧人,眉目清秀,倒也俊俏。 玄明动了动鼻子,往小僧人身上一凑,随即浓眉一拧: “玄点,你又喝酒了是不是?” 玄点拿佛珠的手摆了摆,一脸正气道:“没有。” 玄明不信,又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真没有?” 玄点摇头,“没有。” 玄明又瞅了他几眼,恨恨道:“没有最好,否则寺法伺候。” 玄点眨了眨大眼睛,很乖的点了点头。 玄明将信将疑的转身进寺,还没走出几步… “嗝~” 一股酒气蔓延…… “玄点!!!” “别介别介啊,师兄。” “你给我站住!” “哎别啊,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王,啊呸,罪过罪过。玄点,你给我站在那别动。” “玄无,快跑。” 玄无:“……” 他跑干嘛? 然而,最后的最后…… “玄无师兄?” “玄无师弟?” “你没事吧?有没有事?” 玄无捂着流血的鼻子:“……” …… 禅房, “玄无师兄,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 玄无:面无表情擦药。 “师兄,我决定要赔罪。” 玄无:继续面无表情擦药。 “师兄!?” 他吼了一句。 玄无一震,“做什么?” “一坛浮生醉,不能再多了。” 玄点忍痛割爱状。 玄无看了他很久,缓缓吐出几个字:“酒,大忌。” 玄点晕,“师兄~咱能开明点吗?” 玄无不看他,兀自擦药,“师父让你抄的《妙法莲华经》抄完没?” 一语,玄点的小俊脸一垮,“玄无,真不想跟你聊天。” 玄无愣了愣,“你也不想跟我聊天?” 也? “哟~师兄这是,招惹谁了啊?让我来想想…想想…添悠!是不是添悠!?肯定…唔” 玄点一蹦三尺高,只差没蹦到桌子上了。 玄无慌忙捂住他的嘴,又提防的瞧了瞧四周:“小声点。” 玄点唔唔唔许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等到他一松开手, “师兄,你是不是蠢?” “?” 嗯哼? 玄点喘了好几口气,歇了一会,才道:“是不是没给她糖?” “给了。” “那你有没有跟她讲你要离开浮京的事?” “讲了。” “嘿这就奇怪了哈。” 玄点摸了摸脑袋顶上的戒疤,一脸疑惑。 “怎么奇怪?” 玄无不懂。 “莫要辜负这一头长发才好。” 玄点手摸了摸他的发,眸子晶亮,似是艳羡。 玄无一笑,“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玄点一哼,“我要它做甚?” “你不是想去红尘中瞧瞧吗?” 他还记得他醉酒后说过,想去红尘里看看。 玄点不接话,却问起了他:“师父说你不能剃度,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玄无盘膝,开始打坐,“尘缘未了罢了。” “师父跟你说过了?” 玄点窜到他旁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说或者不说,又有何区别?” 三千烦恼丝,乃是尘世羁绊。 “师兄,要是哪天,你找到了那个值得让你蓄起长发的人,你又待如何?” “人?你是说…” “没,没,我瞎讲的,哈哈,瞎讲的。” 见他生疑,玄点连忙嬉皮笑脸的改了口。 玄无不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这小师弟,最喜欢游荡来游荡去的,肯定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玄点拨了拨佛珠,“你明知道我不会骗你。” 佛家有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他爱一口小酒,全寺上下除开师父,谁都知道。 至于妄语,他也沾了边,所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师父那天叫我去随玉坊,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那日刚理完佛,便匆匆让他出寺办事,然后就遇到了… 添悠姑娘? 〔“枯木逢春,可还行?” … “云起苍澜,可还行?”〕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玄无的脸一热,慌忙将佛珠拿了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的慌然落在玄点眼里,只换来了然一笑,“师兄?” 玄无不语,嘴里单单念着阿弥陀佛。 玄点无奈的耸耸肩,看来今晚,他这傻师兄是不会睡了。 估计,会把整本《心经》给抄上几遍。 第10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东宫— 天阶夜色凉如水,虫鸣阵阵流萤舞。 几声轻咳,打破了沉静的夜。 “主子,先歇下吧。” 明日又是舟车劳顿,再这么熬下去只怕得不偿失。 江景琰喝下药,又含了颗蜜饯,不答反问:“找的怎么样了?” 判忘握紧了腰上的佩剑,“还没找到。” “江景知呢?” “楚王那边,调出了夫诸、洪蒙。” 早就听闻楚王闲云野鹤的背后是问鼎天下。 却不成想,活在人们的传言里的夫诸、洪蒙,都是楚王的部下,而且如今为了一个楚王妃,纷纷现世。 江景琰呵笑了一声,讽刺道: “不是说夫诸掌握天下机密,鸿蒙拥有无尽财富?怎么现在,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判忘又想了想,急忙道: “楚王府有人去了阖绥。” 虽然还没摸清是哪一路人,但有人去了阖绥是板上钉钉没跑的。 江景琰搓了搓扳指,狭眸幽深:“阖绥?” 自己王妃失踪,他竟然还有闲工夫去管阖绥? “可知道他们去阖绥的目的是什么?” 江景知应该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除非…… 〔“你是不是发觉什么了?” … “那你呢?” … “我也不确定。”〕 这丫头将计就计,谋划了些东西。 眼前云雾拨开,豁然开朗。 江景琰勾唇一笑,精致的凤眸溢了几丝邪气, “记得,多留些人找楚王妃。” 判忘迷茫的望着他,“主子的意思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景琰捂唇轻轻咳了咳,而后又笑了。 见判忘还是一脸茫然,他只好耐心的又说了一句: “局中局,计中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丫头,不愧是他…咳 不愧于一句扶桑殿下。 不过,这不妨碍他又嫉妒了江景知一分。 “等会儿本宫先前往阖绥,至于其他人,你明天再带着他们启程。” 同样作为储君,他怎么可能落后给她? “主子,万万不可啊,要是,” “不用说了,本宫还有事要办,得先回阖绥。” 江景琰攥着扳指,眉宇凛然。 “主子是真的有事,还是想配合楚王妃?” 判忘暗着绿瞳瞧着他,眸色渐深。 闻言,江景琰抬了眸,眼眸黑若曜石,深沉若幽渊, “你在质疑本宫?” 判忘犟在那,直视着他,“是。” 他至尊的储君之位,得之不易,护之辛苦。 所以,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一个女人破例。 两人对视,眸中情绪诡异,谁也猜不出谁。 最终… 江景琰勾起了色淡如水的薄唇,一双黑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墨。 “本宫的心思,你别琢磨,本宫要护的人,你也别下黑手,不然,本宫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话音未落,那双黑眸里的光亮便已然诡谲,恍若炼狱彼岸之花,妖冶又危险。 判忘神情复杂的缩了拳, “是属下…逾矩了。” 是他忘了,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那时虚心求教,凡事都依赖别人的人了。 他知道,以后的事,该由他自己做了。 “本宫一向不沉迷于情爱,所以,你根本就没必要这样担心。” 他是喜欢她不假,但他做不到江景知那样,舍去所有暗棋,救她一个人。 或者说,他心里的想法其实很矛盾,矛盾到有时候很想逃避,却又或喜或狂,甘之如饴。 就像那日他潜入楚王府,戴了人皮面具,扮成了江景知的模样,换了她一声阿景一样。 念念不忘,却又暗自唾弃。 想起这些,他又有些微恼了起来,“而且,本宫怀疑半月珏就在落扶桑身上。” 不然那日,他混进楚王府做什么? 难道真想偶遇她? 不,不是,不是的。 像是说服了些什么,他的情绪也稳定了几分。 “所以主子,” 不单单是因为感情才保护落扶桑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能放心不少。 江景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眸子里的情绪,说不出是低落还是解脱。 “那主子,在楚王妃身上可有什么发现?” 毕竟半月珏乃是璃国的传国之宝,要是能为他们所用…… “赈灾款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江景琰明显不想答他,草草的就换了个话题。 判忘愣了愣,道: “太后那边来了人,说是赈灾款交由他们负责,主子只管阖绥其他事就好。” 太后? 江景琰皱了眉,“父皇他人到了哪?” “皇上应该快了。” 既然如此…… 江景琰松了口: “既然太后要管赈灾款,那就由她管,必要的时候,再帮她一把。” 正好,让他多了些精力去治理旱灾蝗灾。 “喏。” 第107章 寺丞令 东方鱼向,露水湿衣。 湖水凉透,蒸腾了水汽。 惊鸿照影,掠过一抹白迹。 几声鹧鸪清怨,惊落叶黄。 朦朦胧胧的水雾里,迂回了岸边的车马行人。 “头儿,太子的病好些了?” 侍卫偷瞧了华盖马车一眼,小声打探道。 判忘冷不丁的给了他一脚,压低了嗓子道: “你看太子出行何时坐过马车?” 侍卫拍了拍胸口的鞋印,谄笑了两声,“是属下糊涂了。” 判忘冷哼一声,警告他: “你小子,给我安生点。” 侍卫一慌,连忙应声点头: “哎是是是,属下先回了。” 可能郊外的温度还要偏低些,侍卫走着走着,便打了个寒战。 他悻悻的揉了揉鼻子,“真他娘的遭罪!” 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偏要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 越想,他就越憋屈。 “熊二,你这是干嘛去?” 另一个侍卫喊住了他。 “没什么搞头了,溜到后边瞧瞧风景也不错。” 他回头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那成,自己留心点。” 那人嘱咐他。 “好嘞。” 熊二应了他一声,而后晃悠到了队伍的后边。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周遭的气氛却愈发让人压抑起来。 砉。 哇…哇… 丛林阴翳,不时便传出几声乌啼。 “熊二,后边有什么情况没?” 前头的人喊了一声,询问情况。 “没有,放心走。” 话音刚落,哗…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 熊二抖了抖身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灌木丛。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可他就是瘆得慌。 想着,他脚下的步子也一步作两步,跟上前面那个人。 虽然有人在,但他还是感觉,旁边有东西在跟着他。 他走一步,那东西也移一步。 他一边死盯着灌木丛,一边戳着前面的人, “哎哎,兄弟,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他戳了很久,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不禁有些恼了,“哎我跟你说话呢。” 吼 一声低吼 熊二惨白了脸,颤颤巍巍抬眼看了过去。 吓 他前面的,哪是人啊,分明就是…… 腐尸! 熊二倒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往湖边爬。 此时,他已经落下队伍好一段距离。 “你,你…别过来。”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吼… 腐尸嘶吼了一声,垂涎着靠近他。 “他,他娘的,老子从,从小就是吓大的。” 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然而下一秒…… 扑通, 他就跳入了湖中。 “头儿!救命啊!” 前头, 判忘绿瞳一凝,“保护太子!” 一语,全军戒备,进入战斗状态。 判忘打马奔回,手中弓已满,直指腐尸。 唰 羽箭划破黎明 正中腐尸心脏! “头,头儿,别管我,快救兄弟们啊!” 熊二睁大了眼,惊恐至极的看着判忘背后的一众腐尸。 这是埋伏! 埋伏! 判忘闻言转身,却见马车那一段围满了腐尸。 一只绿瞳里,眸光瞬间炸裂。 难怪主子要先行前往阖绥,原来…… 呵。 “左右!” “在!” “挡路者,格杀勿论!” 既然敢与他们东宫为敌,那就要付出代价! “遵命!” * * 这边东宫一行遇袭,另一边璇玑寺也出了事。 …… “来人啊,抓刺客!”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快传太医,传太医。” “舍利子呢?” “找,快找!” 舍利塔外,一身素衣的舒太后已然昏迷不醒,手中佛龛里,龙骨舍利也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寺中僧人、宫中侍卫和奴才婢子都乱了套。 “哎,这不是寺丞令吗?” 乱作一团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一众人正打算看过去,却不料玄点窜了进来,一把捡起玉令: “好宝贝,真让我好找。” ? 玄无走过来,笑道:“师弟的玉令找到了?” 玄点笑哈哈的点点头,“是啊,找了好些天了,没想到会在这。” “既然找到了,就别再弄丢了,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大作了文章可不好。” 玄无温声告诫他。 第一次,玄点听了他的话,“谨遵师兄教诲。” 两人一来二去,也断了不少不轨之心。 一初见状,忙甩着拂尘赶走一些看戏的人,言语十分不耐: “去去去,别在这瞎琢磨,快滚,滚。” 看那些人散去,一旁的玄点也松了口气。 “师兄,我们走吧。” 玄无默然,陪他静静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开口: “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玄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玉令,玉令上,方方正正刻了一个“熠”字。 “如若母亲还在,她是不会看他受牢狱之灾的。” 他不会忘了, 他叫玄点, 也叫容熠,姓左。 左家第十六代子孙,母亲…… 左恬茗。 第108章 都听你的 可惜,赶人容易,管人难,特别是那一张张嘴,尤为难。 不出半日,寺丞令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浮京。 最不安的,莫过于左府。 “老爷人呢?” 老管家神色匆匆的从外头赶回来,直奔正厅。 婆子拦下他,气急败坏道: “哎呀老高,老爷早去璇玑寺了。” 高管家一慌,胡子也微微一颤,“快,快找几个年轻力壮的跟我去璇玑寺。” 两把老骨头,也挡不了几下。 婆子哎了一声,连忙跑回了后院。 …… 璇玑寺— 舍利塔。 “哎你看,那不是左沧澜左大人吗?” “是啊,他怎么在这?” “会不会是…” “嘘,不要命了!?” 各种议论纷纷,嘈杂不堪。 左沧澜不悦的抬头,眼神冷冽。 一眨眼,本来围满了人的舍利塔前,空无一人。 “左大人,你也在啊?” 大老远就听到他们在议论呢。 “五公主怎么来了?” 左沧澜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认出来她是郁芍悦。 “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郁芍悦兴高采烈的想要跑过去,可刚迈开步,就被云守月给逮了回去, “别乱跑。” 穿的这都是些什么啊? 露胳膊露腿的。 虽,虽然,挺好看的, 但只给他一个人看不行吗? 非要穿出来,而且病又没全好。 他这一路防贼防的滴水不漏,郁芍悦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别拉着我,好热。” 这天气热着呢,他还要一路黏着她。 云守月不理她,握着她手的手反而紧了几分,故意跟她唱反调似的。 “我冷,正好给你降降温。” 来自某只大火炉的睁眼说瞎话。 郁芍悦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这么倒霉,遇上你。” 前尘未定,后事未知,离她回去的日子,又近了些。 她没看他落寞的眼睛,而是转身看向了舍利塔, “你说,会是谁下的毒手呢?” 寺丞令的事她也听说了,但添悠却说,玄点曾主动拾起玉令,再由玄无配合,打消了众人疑虑。 可是如今再有风言风语传出,那就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事儿,五公主就别管了,如果公主有心帮助老夫的话,就去皇宫将太后治好,这样老夫也就少了些后顾之忧。” 那幕后之人来势汹汹,很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与其束手就擒,还不如将计就计,再借机摸清他的后路。 “京中传言,还请大人不要计较。” 作为多朝元老,一心只为社稷苍生,人到晚年却还要遭受这些,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感受。 “哈哈哈,老夫走过的路,可比你们吃过的盐还要多,所以,真的不用担心我。” 左沧澜起身,笑着看着他们俩。 “那,我们先去皇宫?” 郁芍悦看了左沧澜一眼,而后又望着云守月。 她的模样,很像小妻子做不了决定在询问丈夫,云守月看着,笑容也越发温柔起来。 他揉了揉她的丸子头,目光宠溺: “都听你的。” 许是少年目光太过溺宠,郁芍悦竟觉得小脸发烫。 她慌忙转身,不看他,“走,走吧。” 小姑娘的慌乱被他看在眼里,他只觉得可爱。 看她走的飞快,云守月噗嗤一笑,笑容爽朗,凤眸澄亮: “哎,等等我好不好?” “小短腿,我才不等呢。” 小短腿? 云守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足够高的腰身,无奈一笑。 这死丫头! “哎哎,郁芍悦,你给我站住哦,说谁腿短呢?” “就,就,就云守月呗,还能有谁。” 郁芍悦在前,朝他扮了个鬼脸,摇胳膊晃腿的。 阳光里,她显然是最生动的景。 云守月跑了两步,将她搂了个满怀,“再说一遍试试。” 莫名的甜,镶刻进她年轻秀美的眉眼里。 她将手搭在他的臂弯上,笑道:“是你呀,小短腿。” 云守月箍着她慢慢走着,一大一小,走的笨拙,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我?” 郁芍悦装傻充愣的看着他笑。 “这么明显还不知道啊?” 云守月笑了笑,配合着她演戏。 “我,我就是不知道啊,你奈我何?”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娇蛮。 云守月枕在她的肩窝上,点了点她的鼻尖,疼宠道: “世子妃,咱别闹了好不好?” 郁芍悦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改口!” “好嘞,媳妇儿。” 云守月笑着亲了亲她的侧脸,跟偷了蜜似的。 郁芍悦本来是想高冷的,但一个没绷住,就笑了出来。 刚笑出声,她就捂住了唇,细细碎碎的娇笑,惊起了他心湖中的阵阵涟漪。 第109章 狗子 “郁芍悦?” “怎么了?” “我是谁。” “噗嗤,云守月,你病糊涂了啊?” 郁芍悦碰了碰他的额头,不禁失笑。 云守月撇撇嘴,复又埋进她的颈窝,“你又说我。” 都不能好好配合他的吗? 伤心~ 郁芍悦回手,摸了摸他的“狗头”,“崽儿乖,姐姐带你去溜溜。” 狗子大了,该带出去溜溜弯了。 “好呀好呀,姐姐,我三岁了哟。 他也不恼,反而蹭着她的小脸,软声撒起了娇。 郁芍悦一个激灵,拍开他的脸,“走开点。” 卖萌可耻! 实在可耻! 看小姑娘红了耳垂,云守月好整以暇的挑了挑俊眉,偷乐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等路过转廊, “这不是五公主吗?” 老妇人一阵诧异,等看到云守月,她又忙的道: “怎么,云世子也在?” 老妇人穿戴的极为雍容华贵,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郁芍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他一把将她拉到身前,给她擦了眼中溢出的泪珠,语气微微有些懊恼。 郁芍悦就着他的衣袖蹭了蹭,声音糯糯的, “我很好,不用担心。” 云守月没法子,只象征性的捏了捏她的脸,“小妮子。” “你家…” 的。 “谁家的?” 云守月邪痞的笑了笑,想要诱哄她说完未说完的话。 少年阳刚之气逼近,郁芍悦慌忙转头,看向后面站着的老妇人,不好意思的打了声招呼: “宁老夫人安好。” 宁老夫人摆摆手,一脸揶揄, “也亏的云国风气开放,不然你们俩啊……” 她又指了指他们两个,却又不说什么。 云守月将郁芍悦护在身前,笑道:“我们俩绝配啊。” 当着长辈的面,被他这么一说,郁芍悦不免害臊的掐了掐他,小声道了一句:“说什么呢你。” 云守月揉了揉她的发,眼睛却是看着宁老夫人的, “老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宁老大人呢?” 宁老夫人甩了甩手绢,埋怨道:“我正找他呢,这老头儿就爱乱走。” 两人正聊着,郁芍悦却皱着眉,插了一句嘴: “宁老夫人,你很喜欢兰花?” 宁老夫人愣了愣,“有何不妥?” 郁芍悦挣脱云守月的怀,走到她面前,拿过手绢: “这手绢兰花香气很浓,老夫人就没发觉?” 宁老夫人蹙了眉头,“很浓?” 为何她觉得正好? 郁芍悦点点头,刺鼻的香味,熏的她险些窒息, “老夫人,你…” “夫人?夫人?” 三人看过去, 回廊那头跑过来的人,正是宁老夫人要找的宁涛。 老夫人忙的迎上前,“老头子,你这是做什么了?” 宁涛顺了顺胸口,又牵住了她的手,答道: “找不着你,便急了些。” 老夫人笑了笑,“我也在找你呢,彼此彼此。” 两个老年人的狗粮,让郁芍悦噎了噎。 她连忙挪了挪步子,回到了云守月旁边。 云守月双手环胸,看着她笑了笑,“怎么过来了?” 郁芍悦弯眉一笑,“一起感受爱情啊。” 第110章 兰花 云守月咧嘴一笑,忽的勾住她的肩膀, “那我们,也去完善完善我们自己的爱情?” 郁芍悦刚想拒绝来着,可下一秒,人却被他搂着跑路了。 “喂,别跑啊,别跑。” 都不知道等等她的吗? 顿时,她就有些不满了。 云守月一停,好笑道:“不是说我腿短吗?” 郁芍悦一噎,也不说话。 打脸来的太快,她还不适应呢。 “哎,说正经的啊,刚刚你为什么要拿宁老夫人的帕子?” 看周遭环境清幽,适合散步,他便牵住了她的手,让她跟着自己。 郁芍悦握着他的小指,慢他一步走在后头,蹙眉道: “那味道,实在不好闻。” “只是不好闻?” 他可不信,只是味道的缘故。 郁芍悦垂眸,冷静道: “兰花虽好,却不适宜养在卧房。” 不宜养在室内? 云守月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 听说闻多了兰花的香味,会造成人夜不能寐的状况。 “而且,老夫人竟然不觉得那香味刺鼻。” 一想起那浓烈的劣质香水一样的味道,郁芍悦就浑身不舒服。 “其实,我觉得还好。” 虽说媳妇说的都是对的,但这也是事实,他真的觉得那香味正好。 郁芍悦侧眸瞧了他一眼,“所以女人,是嗅觉动物。” 她这一眼瞧的,太具有深意,云守月也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郁芍悦转回视线,耸耸肩,“没什么意思。” 他以后怎么样,或许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呢? 毕竟一个男孩子的长大,总要有一个女孩出席。 而出席在他青春年少的那个人,是她。 虽然她不想只是简简单单的出席,但…… “哟,这不是云世子吗?怎么牵着五公主啊?” 傲然的女声传来,云守月不满的冷了眸,“碍着你了?” 没一点眼力见,还想嫁给太子表兄? 被他一说,宁露微微有些薄怒,“世子爷说话,也要规矩点。” 顿了顿,她又看向郁芍悦,满脸鄙夷道:“还有五公主,一点都不知羞的?” 男未婚女未嫁,连求亲都没有,整天腻腻歪歪的,简直不忍直视。 “她要羞也只羞给我一个人看,关你屁事。”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他喜欢的人。 宁露一滞,“你怎么说话呢?” 好歹也是王府世子,怎么跟地痞流氓一样? 云守月哼了哼,扬起两人相握的手, “我们俩怎么样,就不劳你多费心了,如果宁小姐真这么闲,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太子表兄呢。” 不过,应该没戏。 太子表兄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也不贪恋女色。 更何况,宁露这姿色…… 还真不咋滴。 毕竟如今浮京来了楚王府落扶桑,还有一个随玉坊的添悠姑娘,再加上他家小妮子,已经是京中人人皆知的浮京三美了。 虽然,这让他的压力有些大。 “云世子如若是真的在意五公主,就不该让她陷入两面为难的境地才对。” 宁露据理力争。 云守月正要辩解,郁芍悦却拦住了他。 第111章 背后有人 “我若不愿意,他的执着便是纠缠。但,我愿意。” 愿意陪他,辗转一生,浪迹一生。 她说的直接,宁露听了,不禁红了脸, “你,你还知不知羞了?” 郁芍悦淡笑,慢悠悠的道: “当然知羞啊,不过,只有他可以看到。” 这话,是看着云守月说的。 小妮子的眼睛,比那一汪清水还要清澈,云守月看着,心底直发软。 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想来,是太过激动了。 “如果宁小姐没什么别的事的话,那,就此别过吧。” 免得继续在这里吵吵。 也没等宁露回答,她便拉着傻在那的云守月径直离开。 只是没走多远,一声闷哼却从身后传来。 郁芍悦回头一看,“你怎么了?” 宁露揉着脖颈,摇了摇头,“没怎么。” 就算怎么,她又哪会跟她说? 知道她性子高傲,郁芍悦也没再管她。 “守月,我们走吧。” 守月…… 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呢。 “等会儿再给你买点吃的,你要吃什么?” 两人并排走着,姿态亲昵。 宁露被落在后面,满脸恐慌。 “我,我跟你们一起。” 她慌忙提起裙摆,追上他们俩。 云守月奇怪的看了看她,“撞鬼了?” 宁露还有些惊魂不定,“我跟你们走。” 说完,她又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看她满眼的恐惧,郁芍悦叹了口气,“别跟我们作对就成。” 不然,她可不介意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送给那幕后黑手。 她的语气不算太好,宁露下意识就要反驳,可一想到刚刚…… “哎,你有镜子没?小小的那种。” 郁芍悦突然就问她。 闻言,宁露惊疑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流淌过莫名的情绪。 宁露会意,立马就掏出一把小小的圆镜,递给她,“给。” 郁芍悦笑笑,接过,“谢了。”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一下子客气起来? 嗯…… 肯定有鬼。 云守月凑近郁芍悦,“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郁芍悦照着镜子,梳理着鬓发,“就是在打鬼的主意啊。” 这鬼啊,不就是此时镜中那一抹黑影吗? “青天白日的,哪有什,” 看他咋咋呼呼的就要嚷嚷出声,郁芍悦连忙踮脚亲了亲他的脸。 云守月一脸懵的眨了眨眼。 悦,悦儿, 亲了他? “我手没空。” 郁芍悦扬了扬被他握着的双手,眉眼轻轻弯着,格外妍丽。 “那你干嘛不踢我,非要亲我?你,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云守月拉着她耍赖皮。 话落,郁芍悦作势就要踢他,只是还没踢到,他就躲了。 郁芍悦:“……” 说好要做彼此的小天使的呢? 云守月讪讪的笑了笑,“失误,失误。” 要不是他爹从小就对他进行“深刻式”教育,他这应激反应也不会这么灵敏啊。 郁芍悦轻轻哼了哼,而后又拿起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那抹黑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勾了勾唇, 有些人啊,已经按耐不住了呢。 就是不知道嫂嫂现在怎么样了。 第112章 再见 阖绥— 昔日的细雨绵绵早已不见了踪影,田埂皲裂,露出了深深的沟壑。 盛夏的日子,却不见一点新绿,而秋黄却已过早的到来。 “太子,这边就是安置灾民的地方了。” 县丞在前面引着路,而江景琰换了一身素衣,步履蹁跹的走在后头。 一路上,流民的哀嚎哭声不止,等走到这,他的眉头已然皱的不成样了。 “粥棚搭建的怎么样了?” 他摩挲着扳指,观察着安置区的情况。 县丞一惊,忙道:“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 江景琰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希望,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一阵冷意直袭椎骨,县丞吓的差点没跪地上。 “下官作为父母官,定不会亏待阖绥子民的。” 他急急忙忙的保证道。 江景琰不做答复,转而走向了一个正抽噎的小女娃。 “她怎么了?” “太,太子,民妇,” 见到是他,妇人忙不迭的就要下跪行礼。 江景琰拦住她,“本宫在问你话呢。” 虽然他也不太懂怎么哄小孩子。 他的声音凉了些,妇人便吓得不敢吱声。 至于她怀里的小女娃,哭声也大了些。 江景琰一阵别扭, “你怎么哭了?” “……” 小女娃瘪着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想哭又不敢哭。 江景琰略微头疼,尽量柔和了声调:“是不是饿了?” “……” 小女娃呜呜几声,却又不敢哭出声,整个人都是可怜巴巴的。 两个人,一大一小互瞪,莫名带着喜感。 “小依依,你看,这个是什么呀?” 气氛正尴尬,一个娇俏的女声却传了过来。 江景琰摩挲扳指的指尖一颤,瞳眸里的光华,瞬间绽放。 再回神,小女娃已被那人抱入了怀。 “姐姐做的糖蒸酥酪,可好吃了呢。” 小小的一盅,被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了小女娃。 素色幂篱下,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黛眉清浅,眉尖是雾散山明后极为干净的黛青色。 不过他喜欢的,还是她那双般若琉璃匿着焰光的眼。 他蹲下身,看着她们俩,竟觉得十分美好。 落扶桑仔细喂着小女娃,又抬眸望了他一眼,笑道: “我们认识?” 闻言,江景琰一愣,“落,” 忽然想起什么,他连忙噤了声,“所以姑娘从哪来,又要到哪去呢?” 落扶桑一笑,又喂了小女娃几口酥酪,“为何要告诉你?” 她好不容易才来的这里,可不能被人发现了。 江景琰知道她心里想的,便也没再逼她,反而伸手点了点小女娃沾了酥酪的鼻尖, “你怎么又不哭了?” 刚刚见到他还要哭的紧,怎么?他就这样不好看? 落扶桑闷笑,低头就戳了戳小女娃的小脸, “依依乖,叫哥哥。” 依依撅着嘴,满脸不乐意的看了看江景琰,又望了望自家娘亲,然后摇头。 妇人站在一旁,“小姐,还是我来抱吧。” 贵人都在,她还是有些害怕。 落扶桑将依依放回她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 “嫂子别怕,太子人很好的。” 第113章 骗 他…… 人好?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人好呢。 “本宫,还挺喜欢你。” 落扶桑一笑,神色平静: “是吗?” 江景琰回以一笑,“窈窕淑女,谁人不喜?” 落扶桑弯了弯眉,一双漂亮的瞳眸盛满了细碎阳光,却也有些过于空洞。 “真巧,我家郎君也这样说过。” 江景琰脸色微微一变,“你就非要,” 非要说起江景知不可? 落扶桑一笑,便道: “如若无事,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 再不告退,只怕是会引起有心人怀疑。 想着,她又摸了摸依依的小脑袋,软声软气的跟她说话, “姐姐明日再来看你?” 依依嘟嘟嘴,水汪汪的眼睛直愣愣的瞧着她,好半天才伸出两只小小的手,甜糯道: “抱~”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撒娇,简直就是一剂软心针。 落扶桑柔了眉眼,让小依依抱了抱,才笑吟吟的道: “晚上莫要哭鼻子,知道吗?” 小依依捏了捏自己肉肉的小指,乖乖的嗯了一声。 妇人在一旁笑了笑,嗔道:“这妮子啊,就听小姐的话。” 听到妇人的揶揄,落扶桑脆声笑了笑,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小女娃的小脸才作罢。 “我得先走了,嫂子再见。” 妇人点头,“小姐万事小心。” 虽然她只是一介村妇,但她知道眼前这姑娘的身份,绝不是她能够妄自揣测的。 落扶桑笑着应下,随即遮好幂篱,步入人海。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江景琰在后头看着,心下微微涩然。 眼下,离她失踪,已将近半月…… 明知他在阖绥,她却从未寻过他,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好强? 扳指,复又摩挲了好几下,他才开口:“她可曾受过委屈?” 妇人不由得一怔,半晌才答道:“并未。” 听到这一个答案,江景琰稍稍安下心,匆匆嘱咐了她们一句注意安全便抬步离开。 刚走出几步,一只软嫩的小手便牵扯住他的大掌。 他低眸瞧去,却见依依睁着水气氤氲的大眼睛看着他。 下意识,他是皱眉的,可一想起落扶桑对她的喜欢…… 他蹲下身,散开眉宇间的傲冷,柔了声音。 “怎么了?” 依依眨了眨大眼睛,“娘亲是骗你的。” 骗? 一语,江景琰与那妇人齐齐变了脸色。 “你这丫头,快过来,莫要冲撞了太子。” 妇人慌慌张张的想要扯走依依,江景琰适时一挡,拉住依依的手,忙问道: “依依想要说什么?” 话语里的焦急,是他未曾察觉到的。 “依依,可别说什么胡话。” 妇人警告她。 依依怯生生的瞧了一眼自家娘亲,小拳头握了又握,才决心道: “柒姐姐初到阖绥那天,浑身是血,身上就没有一处好的。” … “哥哥那时盯着柒姐姐的眼睛瞧,是不是也喜欢她的眼睛,可,可姐姐,她的眼,” “依依!你给我过来!” “哥哥,你是太子,你一定有办法治好姐姐的,对吗?” 说着说着,她的眸子却已经雾了,一颗颗泪珠砸落,晕开了江景琰素色衣袍上的花纹。 一双小小的手,也将他攥的生疼。 第114章 她啊,是只骄傲的凤凰 疼痛蔓延的那一瞬间,他已踉跄着松开了依依,追入了人海。 不远处,县丞一声惊呼:“太子殿下?太子!?” 唉! 这算怎么回事嘛! 县丞急得跳脚,匆匆追了过去。 原地,依依还在小声抽噎着,妇人心里有气,扬起手就要打她,却又迟迟舍不得落下。 “娘,娘亲,哥哥喜欢姐姐,所以我才说的。” 依依拉了拉她的衣裙,嗓音细软。 妇人泄下力气,亲了亲她的脸: “依依,你做的对,是娘亲胆小了。” …… …… 另一边, 街市上,一个菜篮,一地青菜,稀乱不堪。 人群中央,还有一个老妇倒在地上,哭哭啼啼。 “哎呦,我的腿哦。” 落扶桑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冷清。 这老太,她就不该扶她。 为老不尊,实是可耻。 老妇抹着眼泪,“只怕是断了,断了啊。” 说到这,她又哭了一嗓子大的,声音十分凄厉。 “姑娘,我站了这么久都没见你道歉,你这样也太不应该了吧。” 青年男子略有些气愤的出声。 落扶桑嗤鼻,“你既然站了这么久,那为何不扶她?” 微微一顿,她又冷冷的勾起菱唇,“莫不是公子,也,怕她讹你?” 青年男子一噎,恼羞成怒起来,“明明是你撞的,何故又推到我身上?” 那老妇见状,随即便又哭了起来,凄凄惨惨戚戚。 “哎呦,这年头天灾人祸,哪还活的下去哟,老头子啊,我还是去陪你吧。” 老妇爬了几步,却踉踉跄跄的爬不起来,看着到真像受了重伤。 落扶桑冷着眉眼,“还不错,继续演。” 她不介意再陪她玩一玩。 一句话刚落尾音,一旁的看客便愤然出了声。 “你这是哪家的教养?家里没教你念书?” “人家老太太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 “就是,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没教养。” “……” “……” “你哪来的脸哭?” “?” 众人正齐着心骂落扶桑,却突然乱入这么一句…… “本宫问你,你哪来的脸哭?” 江景琰慢条斯理的在老妇旁边蹲下,脸上笑若春风,却让人脊背生寒。 老妇颤着身子,躲避他的目光, “我,我为何不能哭?是她,她撞我的。如若不是她撞我,为何又要来扶我?她就是做贼心虚!” 说着,她已经扬手指向了落扶桑,显得理直气壮。 江景琰褪去嘴角的笑意,如玉的手抬起。 “你还不知道吧,她啊,是只骄傲的凤凰。凤凰,你懂吗?母仪天下的那种。” 一瞬,骨头错位 老妇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 一众看客纷纷别过眼,不敢直视。 这可是太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去指指点点? 老妇疼得满地打滚,豆大一粒的泪珠子直往地上掉。 江景琰冷眼瞧着,嘴角有一抹凉笑一闪而逝。 他掂了掂腰间的钱囊, “谁在这守她半个时辰,这些金子,就是谁的。” 说完,他又嫌恶的擦了擦手,而后拉过落扶桑的衣袖, “跟本宫走。” 落扶桑打开他的手,“我要回客栈。” “好,回客栈拿好要用的就跟本宫走。” 江景琰直直的看向她幂篱下的琉璃瞳,心尖处,有无数细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115章 你所有的所有 待喧嚣远去,落扶桑才轻轻的笑笑: “我不会让一切功亏一篑的。” 不管那人说的,是假亦或是真。 江景琰抠紧了扳指,“一定要跟本宫犯倔是吗?” “何为犯倔,如果,江景琰!?” 一声惊呼,一眨眼天旋地转,她已被江景琰扛到了肩上。 “你放我下去,江景琰,江景琰!” 落扶桑慌张的推搡着他,内心极度抗拒。 街市人多嘴杂,难保不会有人说点什么。 要是,要是小七知道了,她又该怎么解释? 他会生气的,会的。 “放心,七皇弟是不会知道这事的,除非……是你自己说起。” 江景琰挑衅的冲她笑了笑,很是欠打。 “你的脸呢?” 落扶桑气不过,一个巴掌就扇到了他的白玉冠上,打得他头歪歪。 江景琰想生气来着,可对她,他依旧束手无策, “别闹了,乖乖跟本宫回去,见你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 落扶桑瞬间安静下来,“你,说的是…” 是小七吗? 他也在阖绥? 江景琰低垂了眼睑,默然良久:“如你所想,他在。” “那,那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有没有,” “本宫怎么知道?” 江景琰冷然的打断她。 “那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那好,你自己走,本宫恕不奉陪。” 江景琰冷着脸色将她甩落,力道不轻不重的刚刚好。 落扶桑趔趄着站稳脚,眼前白茫茫一片,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试探性的迈出一步,直到这一步踩实,她才安下心。 前面,江景琰越走越慢,一腔怒火,也早在她一步步的试探里被浇灭得只剩一缕苍烟。 她哪知道,她用一腔热枕心悦江景知的同时,也有人将她视为一生的恋慕。 就像,你知道谁是自己的初恋,却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初恋一样。 “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她走的方向,根本是在背道而驰。 江景琰调头,将她牵扯住,显得气急败坏了些。 落扶桑挣开他的束缚,略显涩然:“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去见他了。” “什么事,就不能跟本宫说?” 想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年,却一朝栽倒了她落扶桑手上,真是可笑! “你明知道,我心里最想要什么。” “该死的,你当本宫是神仙?” 江景琰暴躁的抹了一把脸,心想着拿她出气,可最终还是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瓦罐。 嘭嚓一声巨响… 落扶桑颤了颤微卷的长睫,慢悠悠笑道: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喜欢我这一双眼睛。如今,它瞎了,你也该没念想了吧。” 尾音未落,嘭的一声闷响,她已经被他愤怒的抵在墙上。 “落扶桑,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本宫贪婪,对,确实,本宫是很贪婪。 贪婪到不止喜欢你的眼,还喜欢你的眉你的唇你的脸、你跳的舞、你绣的台央、你的绢帕、你的嬉笑怒骂、痴嗔怨怪,你所有的所有,只要是你,本宫都喜欢。” 江景琰像是疯魔了一般,将她扣的生疼。 压迫性的气息拉拢,让她无端害怕起来。 第116章 似血 “江景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氤氲了一双眼,目光却不再慧黠灵动。 感受到她细微的瑟缩,江景琰心底微凉,颤声问起, “你当初,为何要选他?” … “虽然本宫很不想承认,本宫是你挑剩的那一个。” … “但他江景知能为你做什么?一个闲散王爷罢了。” … “他知道苏府的事吗?他不知道。” … “他知道你来云国的目的吗?他也不知道。” … “他动用了夫诸、鸿蒙,却还是让你流亡半月,伤痕累累。” … “论权势,他比不过本宫;论手段,他也比不过本宫。” … “你说,他到底有什么用?” … “明明,跟你定下婚约的那个人是我。” … “小扶,你几时能认真的看看我?” … 小,扶…? 多么熟悉的一个称呼。 好像, 数十个经年外,她也曾听过。 她瞧向他,一双琉璃瞳中,燃起了焰色。 望着望着,眼前却出现了遍地狼烟,皑皑白骨。 一缕缕魂魄鬼影飘过,他们入不了地狱,到不了天堂,得不了轮回。 他们在一声声喊着: 扶桑殿下… 扶桑殿下… 回忆开始混沌,一双琉璃瞳霎时鲜红如血。 “我没有,不要喊我,不要…” 她的失声尖叫,吓得江景琰慌忙扯掉了的幂篱,眼看她一双眸子鲜红似血。 心底咯噔一下,他忙的将她抱起,“扶桑?不许睡!落扶桑?” 他一手掐着她的人中,有些崩溃,“影卫!?影卫!请郎中到县丞府,去啊!” “遵命!” “扶桑,别睡,别睡,听话。” … “我们就回家了,回家。” … “你可别吓本宫。” … 江景琰慌不则已的一路小跑,等回到县丞府, 府中上下,无论是扫院子的,还是擦茶盏的,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傻了眼。 太,太子,抱着的是谁? 砰的一声。 关门! 众人:…… 太子,现在这大白天的,你会不会太急色了点? 奴仆们摇头叹息了一会,又继续手中的活。 这还没开始呢,又是砰! 的一声 “人呢?都瞎眼了吗?!” 都说太子喜怒无常,他们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回过神来… 那姑娘好像是晕的!? 糟了,太子的心上人? 莫不是未来太子妃? 我的天爷啊。 一众奴仆麻溜的丢了扫帚放了茶盏,洗了手开始忙碌起来。 房间里,落扶桑双眼涣散,目光迷离。 “有没有好点?” 江景琰给她擦着冷汗,不停的跟她说话,就怕她睡着。 迷迷糊糊里,落扶桑在小声哀求着: “放,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江景琰蹙眉,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害怕,没人敢伤你,谁敢伤你,本宫第一个不放过。” 就像,让她双目失明的那几个人。 他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孩子…我的孩子,景知,孩子……” 痛苦的呜咽过后,便是细细碎碎的哭泣。 一声接着一声,穿透心脏,通身沉闷。 她有孩子了? 江景琰将视线放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内心酸胀。 第117章 心上人的呢喃与软语 阖绥·驿站 “闻人?现在几时了?” 昏暗的房间里,江景知脸色煞白。 外头的闻人陌端了饭菜进来,“该用午膳了,这饭菜也热了好几遍,王爷多少吃点。” 王妃不在的这半个月,他算是见识到了王爷有多在意王妃。 瞧瞧那张瘦脱相的脸就知道,思念成疾,无药可医。 江景知摁着憋闷的心口,气息微弱:“孑心蛊,好像又有异动了。” 闻人陌目光一动,梨涡很浅,“王爷吃些东西吧,再病下去,总归不好。” 至于孑心蛊异动,大概是因为王妃的缘故吧。 钟离也跟他说了孑心蛊的事,如今王爷蛊虫异动,大概是感应到了王妃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江景知厌厌的躺下,毫无血色的唇瓣已然发干,“拿走吧,没胃口。” “七哥,七哥?” 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房门已被江景泓打开。 闻人陌自动让开位置,问候了一句:“九皇子。” 江景泓一笑,露了露两颗小虎牙:“闻人公子好。” 问完好,他又一个箭步冲到江景知面前,亮着黑黑的眸子: “七哥,七嫂找到了。” 一语,恍若枯树久旱逢甘霖。 江景知猛地起身,“她在哪?” “在,太,太子皇兄那。” 说完,他慌的闭上眼,静待暴风雨来临。 江景琰? 江景知愣了一瞬,杀机暗浮,“她怎么样?” 江景泓再三犹豫过后,才唯唯诺诺道:“七嫂她,情况,不,,不太好。” 什么叫情况不太好? 江景知心下一紧,“什么意思!?” “双,哎,七哥,你自己去看吧。” 他知道七哥珍爱七嫂,要是七哥知道七嫂的眼睛…… 只怕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还未等他反应,刚刚还缠绵病榻的人,便慌手慌脚跑出了房间。 江景泓一怔,着急喊道:“七哥,你还没穿鞋呢!” 哎,这叫什么事嘛。 * * 县丞府, 有各色郎中陆陆续续进出。 卧室里, 意识不清的落扶桑已然苏醒,独自一人缩在床榻角落里,一声不吭。 江景琰远远的守着她,不敢上前。 “太子,判忘大人有事禀报。” 小侍卫压低了声音,汇报情况。 江景琰按着扳指,眸光深深的望了落扶桑几眼, “让他先在偏厅等着,本宫随后就去。” “喏。” 等小侍卫走远,气氛又陷入了宁寂。 过了半晌,他终是忍不住道: “他也该到了,本宫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要不是顾及她怀有身孕,他也不会故意让阿泓得了消息,便宜了江景知。 落扶桑一动不动的,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 江景琰暗暗一声叹息,随即拂袖而去。 她一个人又待了很久,安安静静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许久, 哽咽几声,她便细声的呜咽了起来。 “江景琰你这个骗子,他没来,没来。” 她正要放声大哭,房门却打了开。 一阵凉风卷入,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也随之而来。 “怎么哭了?” 心上人的呢喃与软语,如幻似梦。 她好像,又幻听了。 第118章 对不起,我爱你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是你,鱼沉也是你。 碧芜千里思悠悠,凉梦是你,南州也是你。 花自飘零水自流,相思是你,闲愁也是你。 而那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龙涎香蔓延… “小七,是,是你吗?” 小心翼翼与迟疑,声线发颤和压抑,她僵硬的指尖,终是有了动静。 而她所有的试探与希冀,都刺得他眼眸发红。 涩然的红。 “崽崽,对不,” “呜呜…呜哇……” 一个猝不及防,她已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凄惨,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 将近半月,四百二十个须臾里,她念了他无数遍。 她也曾拾起过无数希望,可最终,都化为乌有。 夜晚,梦魇总是潜入梦里,就差将她生吞活剥,拖入无尽地狱。 暗夜每每无门,她不敢入眠,也不知道往哪走。 她总是在想,要是江景知在该多好。 等她怕了,就握一握他的手。 等她累了,就靠一靠他的肩。 等她困了,就赖在他怀里睡一觉。 等她想退缩、想逃避了,就回头看一看他,然后想着,有他在呢,落扶桑你怕什么? 可是,她念着想着喜欢着的少年… 迟来了半月。 “江景知你混蛋!混蛋!混,蛋呜呜呜……” 她哭的撕心裂肺,跨过崩溃边缘,坠入泪海。 这海,是人类做出来的,最小的海。 他任她发泄着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与后怕。 不管是打他也好,骂他也罢。 他都认了。 因为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想守护一生的女孩。 想到这,他已俯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对不起,我爱你。” … “对不起,我爱你。” … 无数句“对不起,我爱你”,终究花了他一生的力气,说给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她。 而落扶桑,依旧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哭肿了一双眼。 她朝他伸出手,抽抽搭搭的求抱抱。 一瞬泪光闪烁,再一转眼,江景知已将她抱了个满怀,哄宠着, “崽崽乖,乖~” 躲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头,抽抽噎噎的: “我,可,可以,只做,你一个人,的小朋,朋友吗?” … 只此一言,却足矣挥去他眉间所有的沉重。 他又将她抱紧了几分,想要将她揉入骨血, “那期限,为一辈子好不好?” 落扶桑抽噎了一下,哼声道:“不,不好。” “那这辈子加下辈子?” 落扶桑摇头,“我下,下辈子,不跟你,唔。” 一个“过”字还未说出口,那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话语,悉数咽下。 落扶桑拍打了他两下,“放,放开我。” 许是刚刚哭过,她此刻的嗓音软绵绵的,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江景知却也听话,松开了她,呐呐道:“对不起。” 大概,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占有她的下一世。 少年眼里的光悄悄黯淡,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心底却说不出的难受: “既然说爱我,就去掉那个对不起好不好?” 一场心甘情也愿的博弈,哪有谁对不起谁? 无非是,她爱他多一点,或者他爱她多一点。 第119章 有孕? 姑娘的柔声细语,只让他墨染的眼眸暗沉汹涌。 再回神,便只剩小姑娘生闷气拧巴的模样了。 他慌忙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同意。” 一语,乍暖还寒。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攀附在他胸前,汪汪泪眼敛了水光。 江景知亲了亲她的眼,“若违此誓,便叫我前路无光,余生暗淡。” “为何?” “只要你知前路,得归处便好。” 只要你得归处,我才好破除世间业障,加紧脚步迈过人间万物,踏过山长水阔去寻你。 “如果,前路无我呢?” 她抬头,问他。 “一生暗无天日。” “为何?” “日月都是你,如若你不在,哪还有光?” 微微一顿,他低头,靠在她肩上,决然道:“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不会。” 他自小受过不少怨怼,却唯独不能承受没有她在的日子。 所以不论前路如何漫漫,只要她在,他都会去的。 “你都不问问我,可曾受过什么委屈吗?” 一门心思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她。 闻言,江景知猛地攥紧拳头,满目杀机。 落扶桑心底一滞,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句:“小七?” 知道她是害怕了,江景知连忙敛了戾气,亲了亲她的眼, “是不是吓到你了?” 落扶桑点点头,而后抬手,描摹着他消瘦的脸型,眼眸发涩。 不用看都知道,他现在肯定瘦的不成样了。 顺着他消瘦的脸,她的手又一路滑到他的大掌。 掌心,潮热粘稠。 她一慌,声音又带了哭腔,“江景知,你做什么了?” 江景知连忙撇开她的手,轻描淡写笑了笑, “没做什么,只是有些热罢了。” 姑娘的眼,水涟涟的闪着流光,直看得他心疼。 真想生生世世,都娶她为妻。 他的说法太过牵强,落扶桑显然是不信的, “江景知,你骗我。” 小姑娘生气了,他只好软下声音,跟她细声道: “娃娃不宜见血光,你小声点。” 经历了这一遭,他知道小姑娘对他的信任已在无形中减去不少,却不成想,来的这样快。 可一想到,他们的孩子…… 他的心,就又软了。 那时候一路跑过来,他听的最多的话,无非就是太子抱回一个怀孕的姑娘,那姑娘是将来的太子妃。 他当时边跑就边想: 呸! 那是本王的小狐狸崽子,关他江景琰什么事? 可,明明她是他的小狐狸,而救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好像,真的挺没用的。 江景知又陷入了自责与羞愧的无限死循环,也没注意到落扶桑微变的脸色。 他们,何时有孩子了? 不自觉的,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小腹。 难道这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吗? 看她抚摸着小腹,江景知回过神,眉眼噙笑,浅浅的,柔柔的,“以后,我就有两个宝崽了。” 至于她的眼睛…… 希望陆吾先生,能有办法。 他初为人父的喜悦与小心翼翼,也牵扯了落扶桑的心弦。 她好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有宝宝了吗?” 第120章 没穿鞋的王爷 看她迷迷糊糊不可置信的模样,江景知一笑,将她好生搂住: “咱们的孩子,你不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她总觉得他说话都带了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喜欢是喜欢,但…” 落扶桑按按小腹,略有所思。 思索不出什么,她又想按两下,江景知却慌忙拿开了她的手, “别伤着孩子。” “……” 那敢情好,这么宝贝的吗? 正想着,江景泓却赶了过来,气喘如牛,“七,哥,鞋,鞋。” 落扶桑一愣,“你没穿鞋?” 江景知动了动脚丫子,耳后随即一阵潮热, 不假思索,便是矢口否认: “穿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江景泓:“……” 也不知道他拿鞋追来的意义在哪。 “皇弟这脚啊,还是去处理一下比较好,都伤成这样了。” 门口,江景琰挑着眉戳穿他。 好像还嫌不够,他又补了一刀: “以后要是成了瘸子,就白瞎皇弟一张俊脸了。” 江景知闻言,一咬牙。 他忍! 谁叫眼前这人救了他媳妇呢? “哎呀,皇弟的手怎么也受伤了?不会是自己掐的吧?” 江景琰继续戳他心窝。 “……” 江景知继续咬牙。 他忍! 不能让这个对他媳妇图谋不轨的家伙得逞。 江景琰弯了弯凤眸, “听说皇弟整日茶饭不思,缠绵病榻,做哥哥的,也没能去看你,真是不应该。” 这厮,是打算彻彻底底告“御状”了? “江景琰,你给我,唔,崽崽你打我干嘛?” 上一秒还想发飙的江景知,下一秒就偃旗息鼓,委屈的摸着脑袋,望着自家小媳妇。 而落扶桑打了一下还不够,抬手又拍了他一下, “我不在,你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 “呵,他活该。” 江景琰落井下石。 江景知:“……” 特想扇死江景琰可咋整。 “好了,别闹了,九弟,带你七哥下去抹药吧。” 落扶桑放缓了声音,示意江景泓带江景知下去。 江景泓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好嘞七嫂。” 刚撂下话,江景知便瞪了她一眼。 江景泓眨了眨眼睛,小虎牙也藏了起来, “七,七嫂,我还是让大夫过来一趟吧,七哥脚上的伤…” 还没说完,江景知就配合的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景泓连忙上前, “七哥,你别乱动啊,流了这么多血,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傻弟弟略显浮夸的演技,让江景知这个哥哥不禁捂脸。 想他十六岁便领兵出征,在淇河一战成名。 刀枪剑戟里,他向来骁勇,哪会在意这些小伤小痛? 只不过在她面前,他下意识便想这样了。 落扶桑也不拆穿他们兄弟俩,反倒配合的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想走,那便留在这吧。” 知道他心里抗拒江景琰,她也没得办法。 想了想,她又抬头,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笑道: “九弟,就麻烦你拿药了。” 江景泓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 “不碍事的,弟弟不就是拿来跑腿的吗?” 没办法, 他自小就爱黏着七哥,虽然七哥对他不冷不淡的,但他知道,他心里是有他这个皇弟的。 第121章 小扶 江景泓一走,室内就剩下了落扶桑三人。 默然片刻,见她神情颇为犹豫不决,江景知无奈,只得叹息一口气,抚摸着她细软的乌发: “我去隔间擦药,等会再过来。” 闻言,落扶桑表情一松,凭感觉寻到了他的脸,轻轻的亲了一下, “好好抹药,我的王爷。” 我的王爷… 只此一声, 却已叫一双墨眸里的山水人间晃过至味清欢,雾散也空明。 江景知摩挲着她温凉的手,在她眉间落了一个吻, 嗓音含情,有如桃月佳酿。 “遵命,我的王妃。” 小别胜新婚,该是说的他们俩了。 江景知安抚好心尖人,却也有些恋恋不舍,临走前,又亲了她一下才罢手。 等到房门吱呀两声。 门开,门闭。 他走了。 落扶桑颤着手抚了一下被他吻过的唇。 这味道,是他的。 她,并没有做梦。 思及至此,甜笑便早先一步被菱唇勾勒出,明艳如阳。 见着她明晃晃的笑容,江景琰只觉得刺眼。 暗暗压抑住憋闷的情绪,他悠悠抬步,行至落扶桑不远处停下, “浮京的事愈演愈烈,你可把控的住?” 落扶桑敛住甜滋滋的笑意,睁着迷蒙的琉璃眼,反问他: “为何把控不住?” 那人费尽心思栽赃师公,她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一把? 江景琰微愣,而后失笑, “人人都说本宫狠辣,可在你面前,本宫也望成莫及。” 落扶桑微扬失去血色的菱唇,寂然凄清: “欲戴冠冕,必承其重罢了。” 听此,江景琰但笑不语,想了片刻才道: “宁露疯了。” 疯在太后出事的当天晚上,急坏了宁府上下。 落扶桑神色淡如水,讽刺道: “倒也真下得去手。” 相比于她的愤懑不平,江景琰倒显得见怪不怪了一般: “世家贵族,宅院深深,习惯就好。” 稍作犹豫过后,他又笑了道:“但以后你的孩子,必会一生顺遂。” 一提及这事,落扶桑不禁蹙眉,“你骗他干嘛?”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景琰在太师椅上坐下,眸光深黯, “你该庆幸的是本宫没有说,那莫须有的孩子是我们俩的。” 我们俩的? 落扶桑一噎,面色有些不善,“只要你敢。” 嗯哼? 炸毛的小狐狸? 江景琰勾唇,挑眉,隐约有些不要脸的意味: “欢迎美人来撩。” 落扶桑:“……” 凑不要脸! 眼看自己又要被骂,江景琰连忙改口: “那浮京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她部署许久的成果。 “其实本宫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哪来的信心,能确保你所想的都是事实。” 这样的局,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稍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落扶桑浅浅一笑,气定神闲道: “谁也不用夸谁,咱俩彼此彼此。” “所以,你选的是他?” 他所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一个征愣,落扶桑便又回想起他喊她小扶。 “你为什么要叫我小扶?” 她跟他的交情,不至于如此亲昵。 第122章 要不要拆个桥? 江景琰没得过多的解释,只笑着揶揄她道: “落扶桑你是问题宝宝吗?” 他话语里有意无意的暗宠,让落扶桑征了征, “太子殿下,你能不能有点正行?” 净说这些有的没的,惹人误会。 果不其然,等她教训完,江景琰便乖了, “宁露的事,可要本宫帮忙?” 向他求助? 落扶桑果断摇头,“有小七和阿悦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江景知和郁芍悦? 江景琰将信将疑,“你确定他们俩不会坏事?” 反正,他是不信江景知有什么能耐的。 因为在他眼里,他江景知就是弱者,不足为惧。 而落扶桑听完他满含不屑的言语后,心情也坏了不少: “江景琰你是问题精吗?” 而且,还不怀好意贬低她的小七。 果真,江景琰的表情一讪, “落扶桑,你真是好样的。” 不止有样学样,还学得挺快。 落扶桑还以一笑,明媚张扬: “太子殿下还是好好寻找赈灾款和舍利子吧,至于其他事,我和王爷来就好。” 江景琰咬牙,“本宫就没见过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女人。” 那时候还虚弱的不成样,现在活蹦乱跳了,就净知道气他。 落扶桑耸耸肩,很是无奈: “可能,这就是缘分。”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本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他位高权重,她已为人妻。 而感情这东西,是万万不能拿来混入礼尚往来里的。 “舍利子的事,可不归本宫管。” 江景琰脸色不大好,连带着声调也毫无起伏,平平淡淡的。 听他这么一说,落扶桑微颦了舒徐绵渺的黛眉, “你没有管舍利子?” 皇祖母的病有阿悦照料,师公的事有小七负责,就连发疯的宁露也有阿姐看着。 而赈灾款丢失,是云国朝廷与地方的暗潮涌动,除开云帝外,便只属他最有发言权。 除此以外,唯独一个舍利子,她以为他兼顾了,便敷衍了些。 那,关于舍利子的消息,又是谁告诉她的? 落扶桑陷入了深思,目光涣散。 而江景琰眼神一阵古怪,若有所思道: “你以为,是本宫在管?” 一语,唤回心神。 落扶桑眸光微沉,芊芊素手只浅浅勾勒了几笔床栏上的浮雕花, “这县丞府的人可靠得住?” 众人齐心,方可其利断金,她可不敢想象,一盘散沙会有多少向心力。 就如她和帝师整顿璃国吏治,便是如此行事的。 帝师? 一瞬间,灵光乍现。 落扶桑笑了一笑,却没对江景琰说些什么。 知道她是想通了其中缘由,江景琰也松了一口气,而后答道: “你放心,府上所有人,本宫都换成了东宫之人,嘴牢的很。” 而且,楚王妃已经找到的消息,除开亲卫和小九他们,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既然如此,棋局提前开始也未尝不可。”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做了结才好。 再一想,她又抬了头,“云帝他人呢?” 江景琰不悦,“叫他父皇不好吗?” 非要如此生疏似仇家,也不怕闹了笑话。 落扶桑不理睬,却反怼道: “难道云国那句夫为妻纲是骗人的?” 江景琰:“……” 好, 真好, 好极了, 落扶桑,你真是好极了。 第123章 儿子都没有 “是不是我很好骗?” 落扶桑反笑着问他,神态带了些暗讽。 听罢,江景琰不答,只莫名的啊了一声。 落扶桑满脸困惑,“你啊…” 什么? 她还没问完,一丝甜腻便窜入舌尖,弥漫上味蕾。 见她想吐又不好吐的纠结模样,江景琰一笑,将糖纸悄悄捏在了掌心,意有所指道: “确实好骗。” 好骗到,他想储存足够的爱、足够的温柔和狡猾,以求醒来,就能遇见。 而落扶桑,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再加上她现在又瞎又无助,便只能将那颗糖囫囵吞了,才道: “江景琰,咱说正事成吗?” 虽然说… 这糖还挺好吃的。 想着,她又悄咪咪咂咂嘴,不想让他看到。 只可惜,她就是欲盖弥彰的典型。 江景琰笑着清了清喉咙,没戳破她,“你打算几时回去?” 毕竟她消失这半月,急坏了不少人。 落扶桑犹豫了一会儿, “我还要寻仇,不急。” 至于浮京,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你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江景琰敛着凤眸,静静瞧着她。 落扶桑听着,却没说话。 她其实很想问他,‘你很懂我?’ 两人静默片刻,没了下文。 叩叩叩 叩叩叩 几声节律的敲门声。 江景琰动了动眉心,瞥了落扶桑一眼,而后道:“什么事?” 屋外, 判忘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主子,京中密件。” 一语,屋内的两人都默了默。 江景琰揉搓了扳指几下,轻声道:“那本宫先走了。” 落扶桑回神,点了点头。 瞧她也没有其他表示,江景琰不由得自嘲一笑,起身离了房间。 等到吱呀一声门响,世间,好像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屋外,江景琰与江景知打了个照面,只是兄弟俩心思各异,谁也没理谁。 直到擦肩而过那一瞬,江景知才道了一句: “谢谢。” 闻言,江景琰脚步一顿,说的话也颇有些不要脸, “其实本宫不介意替你照顾她,她那样小小一只,抱起来都没什么感觉。”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江景知的脸色就变了。 “你可以试试。” 对于他近乎咬牙切齿的威胁,江景琰不甚在意的嗤了一声,只带着判忘离了院子。 瞧他走开,江景知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背影就是狠狠一踹。 另一边,闻人陌憋笑着走了过来,笑他: “王爷莫不是才入怀楚学院?不然怎的返老还童了?” 返老还童? 他老吗? 儿子都没有,老什么老? 江景知恨恨的瞧了他一眼,“暂时不收拾你。” 闻人陌耸耸肩,有些有恃无恐。 后边,江景泓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诘问他: “七哥,您老能不能别乱跑啊?这才涂完药呢。” “……” 一个两个都说他老,真是…… 受不了。 他还是去找他家小崽子吧。 只是刚走了两步,他便回了头,隐着煞气道: “好生看着那人,本王要活的。” 胆敢伤他妻半分,他该还回十分才对! 第124章 犹豫 知道他现在心底藏着戾气,闻人陌也没多说什么,只静静的道: “既然如此,属下就先退下了。” 然而刚迈开步,江景泓就急急忙忙拉住他,不让他走。 “阿陌,我也要去。” 闻人陌下意识看了看江景知,似是在寻求他的意见。 见自家主子点头同意,他这才安心的带着江景泓下去。 待两人走远,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江景泓咬牙切齿的说要给落扶桑报仇。 报仇吗? 其实,他也想呢。 只可惜,他不能。 江景知绷紧了下颚,又敛了眼睑,掩住那双微闪着冰蓝的瞳眸。 等他踌躇几步走到门前,指尖一伸一缩,推门的动作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在想,等会儿他该说些什么好呢? 或者说他还在怕,花亦梦人亦梦,梦醒梦落一场空。 一番犹豫,他又在屋外徘徊了许久,直到屋内咚的一声响… 然后一转眼的功夫,他便消失在廊道,出现在落扶桑跟前,还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个遍: “崽,磕哪了?碰哪了?来,我看看。” 落扶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小,小七你,” 她刚想说他两句,只是还未实践就被他死死搂入了怀。 耳边他的呼吸,还带着惊慌失措的遗韵。 当然,还有他近乎安慰自我的呢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被他死命抱住的落扶桑,只得扒拉开他的衣襟,换了些新鲜空气给自己,然后道: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江景知无所谓一笑,评价道: “惊弓之鸟罢了。” 闻言,落扶桑嗫嚅了一下,最终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轻柔的一句: “伤口都包扎好了吗?” 江景知不动声色的缩了缩渗血的脚,声音微软: “有点疼。” “真疼还是假疼?” “真疼~” “所以,需要我…” 不等她说完,他便低头吧唧了她一口。 奈何室内太安静,他吧唧的那一声,直接就让落扶桑躁红了小脸随即就蹬了他一脚,没好气道: “江景知你偷袭成瘾了是吧?” 小狐狸又羞又气又娇艳艳的样子,一如往昔。 霎时,江景知眉也开了眼也笑了,心情也明朗不少, “成瘾是谁?我只认识落扶桑。” “……” 堂堂楚王爷,又给她耍嘴皮子!? 换作往常,她定会和他说道说道几句,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心竟觉得有些累了。 这种累,就好像大喜大悲过后的释然与安宁,心底空落落的,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小七,我有些累了。” 她试探性的说了这么一句,琉璃眸里充斥着无尽的暗夜。 真想看看他的眼睛啊,那样她就不会这样无助了吧。 “那我留下来陪你。” 他也没发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真的想睡了。 “以后,都由你来做我的英雄好不好?” 大概,她还是释怀不了一些事吧。 江景知亲了亲她的手心,低眸一瞬间,那抹冰蓝也溢了出来。 “为你,为孩子,更为我们的家。” 当然,还有母后。 第125章 《凤求凰》 落扶桑闭眼,沉默良久才道: “小七,能给我唱首歌吗?” 这样的要求,让江景知愣了愣,“唱歌?” 落扶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我想听。” 她知道他会唱,会唱一首,一首特意为她学的《凤求凰》。 发觉她情绪有些低落,江景知也不忍心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问她: “你想听什么?” 落扶桑淡淡的勾了勾唇,“除了《凤求凰》,你还会什么歌?” 一年不见而已,他竟背着她偷学了歌? 江景知挠挠后脑勺,“可我什么歌都不会。” “那你还问我想听什么?” 江景知:“……” 可是,他是真的不会唱啊。 “那我教你好了。” 落扶桑翻过身,正对着他。 “你教我啊?” 江景知蹲在床边,双手叠在床榻上望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落扶桑靠近了他几分,彼此气息缠绕,缠绵不休。 她在想,要是她可以看见他就好了,因为看着他眼里的山山水水还有她,她就觉得这世间,好美。 她动了动菱唇,唱了一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江景知略僵了眼角的笑,却还是有样学样的唱了一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略微一顿过后,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熟悉的清澈歌声响起,落扶桑忍不住鼻子一酸。 “对啊,小七。” 再一眨眼,她已带着哭音扑入他的怀里,重复道:“对啊,小七。” 江景知搂抱着她,顺着自己的下意识,给她轻轻唱着: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 〔“那你不许后悔,要是后悔了,我就…就…” “就如何?” “就把你带回去,充入我的三千美男后宫里。” “那娘子要不要试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 “你知道放烟花的时候要做什么吗?” “要做什么?” “和喜欢的人亲亲啊,笨蛋。” … “江景知,你配不上她,配不上。” “何须让她配?一颗棋子而已,还真以为就是妻子了?” “当年淇河一战…”〕 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他是骗我的,骗我的! 落扶桑蜷缩起身子,痛苦不堪的捂着心口,一双眸子,终是红透了。 她又魔怔了,又魔怔了! 谁能帮帮她,谁可以帮帮她? “崽崽?崽崽?” “不要,不要喊我,不要。” 落扶桑猛地推开他,宛如带刺的刺猬,禁不得一点刺激。 “你别,别过来,我不想伤害你,不想。” 见她情绪过激,江景知也慌了,生怕她受什么伤: “好,好,我不过去,你听话,别伤着自己。” 可哪知,他一说话,她就抖的厉害,像是怕极了他。 两人对峙,气氛莫名。 江景知稳好心绪,隔着很远的距离,轻轻给她唱起了歌。 其实他也没有很大的把握,但他就是想试试。 亦或是说,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就该这样。 记忆… 他,应该是丢失过记忆的吧? 不然,怎么能凭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 而且,一路喜欢,直至唯一想要深爱,都从未有过腻味。 第126章 四大皆空 而远在浮京,迫不住百姓众口铄金,左沧澜还是入了狱。 只是收监这天,浮京飞了雪,百姓的心便又动摇了。 毕竟六月飞雪代表什么,谁都清楚。 因此,浮京城里头,又是一番人云亦云,不知所云。 … “日里头下了雪,你怎的不多穿一件?” 璇玑寺后山,玄无低着头,不紧不慢的扫着地上的绒花。 粉白的绒花铺了一地,再有一身棠梨白的添悠,二者相衬,煞是好看。 “我又不傻。” 玄无说话的语调闷闷的,像是有些不高兴。 添悠跟在他身后,悄咪咪的偷问道: “你是因为我昨日喝了酒生气?” “你明明答…” “啊,疼疼疼!” 这一扫帚,真是撞的她眼冒金星,会了一秒周公。 “我我我,哎,对不起对不起,我…” “那,那你还要生我的气吗?” 前段时间还妖娆美人的添悠,如今都素了。 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说话。 简直就是个小姑娘。 玄无一边慌手慌脚的给她揉着被撞红的额头,一边妥协道: “我不生你的气了。” 奈何少年素衣宽大,扬起袖子便将姑娘的脸给遮了,也瞧不到她勾起的唇角。 而添悠,直勾着唇角,给他偷偷系上了一个玉坠。 “你真的不生气吗?” 她仰起头看着他,一双瞳眸水润,两弯渺渺弥弥的涵烟眉微蹙,样子惹人怜爱。 玄无心脏一猝,全身都僵硬在了那,可又觉得很烫很烫。 怎么办,他好像生病了。 不行不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玄无,你闭眼干嘛?” 添悠踮起脚凑近他,眸光潋滟,顽皮而又娇艳。 “我没有。” 玄无嘴硬的睁了一秒,然后又急匆匆闭上。 添悠闷笑,“你竟然学会骗人了?是我教坏你了吗?” “我没有骗谁。” “确实没有骗谁,因为,你骗的是你自己。” 添悠笑吟吟的戳了戳他的心口,说道。 玄无咕嘟的咽了一下口水,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 而添悠,就着旁边那颗绒花树便将他压在了树上: “不是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的吗?那你怎么不敢睁眼看我?” 她揪着他的领子,态度很是娇蛮。 玄无闭着眼不理她,却兀自揪紧了身侧的衣袍。 添悠瞅了一眼他紧攥着的手,然后挑眉一笑,道: “师父,你是在紧张?” 这半月里,他教她佛法,也听得惯她叫他师父。 他依旧不理她,只是手心都冒了汗。 添悠撇撇嘴,而后嫌弃自己道: “我总觉得我是眼瞎了,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无趣无趣又无趣的男人?” 她啊,还是入她的红尘吧。 想着,她也松了玄无,一个人走了。 玄无愣在那,暗哑着嗓音,着急问她:“你要去哪?” “入红尘去啊,老娘不干了!” 每天吃斋念佛,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哼! … 哼! … 哼! … 都走了这么远了,他是哑巴吗? “添悠?” 一声呼唤,一瞬惊喜。 她冷冷清清的转了身,气势十足道: “玄无,我告诉你,我是不…” 第127章 绒花雨 她冷冷清清的转了身,气势十足道: “玄无,我告诉你,我是不…” 不… 会留下来的。 “天,你怎么做到的?” 吐尖绒缕湿胭脂。 淡红滋,艳金丝。 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 漫天绒花里,她已经忘了她回头的本意。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或者,我知道你会回头。 瞧着绒花雨里站着的人,他也轻轻笑了。 约莫着,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你一身功夫,竟然拿来摇树?” 添悠握着掌心的绒花,跑到他跟前,笑望着他。 玄无微扬着唇角,拈下她发髻上的绒花,轻语道: “它自己要落,我怎么管的住?” “那我要走,你也管不住。” 闻言,添悠也从刚刚的惊艳里回神,揶揄他。 “可若是放你入红尘,你要是说上几句佛理,别人再问起是我教的你,那岂不是辱没了我的名声?” 玄无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犊子。 “所以呢?” “你得负责。” 还有昨日夜里她偷亲他这事,他很想问问她,可又说不出口。 “嗯哼?要我负责啊?” 添悠扒扒他的手心,跟挠痒痒似的。 玄无猛地一个哆嗦,嘴皮子也不太利索起来: “难,难道不行?” 玄点说过,对待姑娘家,绝对不能怂。 嗯,不怂不怂。 然而下一秒,添悠一个踮脚挨了挨他的脸,某人就从心的退了很远。 “你做什么贴这样近?” 玄无捂着烧红的脸,一脸戒备。 添悠一笑,反问他:“那你做什么这样紧张?” “我…我只是。” “只是因为眼中有我,才不得心安吧。” 只可惜,在一起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想到这,添悠便收了笑意,不再逗弄他。 适时,颜露跑了过来,着急道:“小姐,宁露醒了。” 一语,打破沉寂,添悠蹙眉: “这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颜露喘着粗气, “知道消息的,都是随玉坊的人。” 既然如此,那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了。 添悠丢下手里的绒花,“记得看好宁府所有人。” 颜露点头,“小姐放心。” 主仆二人又对视一眼,交流过眼神,随后各自离开。 只是添悠刚走的那一瞬,玄无便追了上去,扼住了她的手腕。 “有什么事?” 她奇怪的看向他。 “想问,问你…昨” 掌中美人皓腕如雪,滑腻的不像话,连带着他也轻飘飘的。 只是还未说完, 吧~的一声 “这是我的答案。” 说实话这样正大光明亲他,添悠也是紧张的。 但一见他丢了魂的样子,她就笑了。 一笑,便散开了涵烟眉,妖冶无双。 “师父,以后还请多指教。” 说完,她便一步三回头的笑着走出了后山。 而原地,濒临爆炸的玄无,早已经傻了。 “阿弥,弥陀佛,阿…” “师兄!” “没!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干!” 玄点突然冒出来,直接就把玄无的魂给吓没了,还一个劲的躲。 玄点茫然的摸摸头,“师兄,你刚刚做贼去了?” 做贼? 不不不,他只是心虚。 要是被玄点看到她亲了他,那他… “我,我先回去抄经书去了。” 嗯? 又抄《清心咒》? “师…” 兄? 跑这么快干嘛? 他长的很丑吗? 玄点跺了跺脚,有些不大乐意。 第128章 那是我的幸福 宁府·后院 啪嗒 … 啪嗒 … 雨水滴落,溅起灰尘,反倒惊到了窗边似鬼魅般的树影。 暗处,宁露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你就不怕我喊人?” 听着她的话,郁芍悦只淡淡一笑,便将凝神丹递给了她,“吃下吧。” 宁露迟疑的接过药,“为什么帮我?” “因为所以,没有道理。” 郁芍悦绕着弯的不回答她,也算是不明着面说开吧。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 明明她在笑着,可眼泪却决了堤一般,止也止不住。 郁芍悦叹息一声,“多说无益,你先休息一会儿。”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些羡慕你。” 闻言,郁芍悦一愣: “羡慕我什么?” 芍悦一号孤苦伶仃的,也没什么安生日子,哪来的羡慕? 宁露抹了眼泪,望了望门口处的暗影,道: “那不就是你的幸福吗?” 至少,你还有一个云守月。 郁芍悦瞧了瞧趴在门上偷听的云守月,悄然一笑,“你也觉得,那是我的幸福?” 宁露低头,黯淡着眸子不说话。 见状,郁芍悦也闭了嘴,静静的待在一边守着她。 “阿悦?” “阿姐?你来了啊。” 看到添悠,郁芍悦也宽心不少。 “是啊,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宁露她人呢?” 看了她半个月,倒也成了习惯。 “哟,添悠姑娘也来了啊?” 说完,她又扯出一个笑容,不咸不淡的,却有些瘆人。 添悠不为所动,看着她,冷清道:“你只需要把你记得的告诉我就好。” 宁露呵笑一声,却不做声。 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凭什么要听一个绣娘的指手画脚? “那你是打算助纣为虐?” 添悠不紧不慢的笑着,盯着她。 “你们不也是落扶桑扒在浮京城的爪牙?” 宁露讥笑两声,讽刺她。 “宁露,你…” 郁芍悦听了,只觉得生气。 宁露笑了笑, “郁芍悦,我很感激你在皇宫救了我,但这并不代表,我跟你们在一条绳上。” 她最讨厌的,应该就是落扶桑了吧。 “你竟然知道这都是小桑的计划?” 添悠没注意别的,只揪住了这一点不放手。 宁露抬头,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憎恨: “关你什么事?” “与其说这些,你还不如先问问自己,甘不甘心吧。” 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如今都成了泡影,肯定是不甘心的。 添悠也不逼她,只等着她自己说答案。 雨水滴落,啪嗒啪嗒,几人又猛然陷入室内死一般的气氛里。 “太后怎么样了?” 熬不住这让人窒息的氛围,添悠问出了声。 郁芍悦发愣过后,才答道: “快好了。” 快好了? 添悠动了动长睫,“那桑儿应该也快了。” 这些日子没了她的消息,傅清珩怕是急疯了吧。 毕竟,他以前可是时时刻刻要关注她动向的。 不过说实话,这世间除却一个江景知,能与桑儿长长久久的,便只有他了。 因为这样的长长久久不为其他,只为他两世坚守的那颗心。 只希望,两人都能得一个好归宿吧。 第129章 媳妇,咱要矜持 几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理谁,只想着自己的事。 而郁芍悦耐不住无聊,悄咪咪几步就偷溜到了门边,拍了拍云守月的肩。 闻到那缕淡淡的药香,云守月只舒展开了浓眉,凤眸微亮。 他家媳妇儿,又跟他闹呢。 … 看他没有反应,郁芍悦嘿嘿笑了笑,随即就大着胆子想要去拍他。 只是刚伸出手,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被人拽到了门外,搂进了怀里。 “好玩吗?”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很是纵容。 郁芍悦眨着落满星辰的眼,笑了,“好玩呀。” “我觉得应该是好甜才对。” “什…唔。” 他他他又亲亲亲了她? 这都是些什么哟。 妈呀,还有好多人看着呢。 郁芍悦推开他,瞪着水雾蒙蒙的眸子瞧他:“你刚刚给我吃什么了?” “一味药,名为云守月,可保郁芍悦无灾无病,可为郁芍悦披荆斩棘。” “啊呸,你家药成精了?” 连披荆斩棘都来了。 云守月闷笑,“对啊,专门按照郁芍悦所要求而生长,所以愿君多采撷,此物已成精。” 一瞬间,郁芍悦就笑了。 看她笑得开心,云守月也笑了,他真喜欢这种甜甜蜜蜜的感觉。 就好像,一眨眼就是一辈子。 这样一想,他那颗心算是彻底雀跃了。 满脑子都是一辈子一辈子,一个不注意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柳腰,将她拖起来放在了长栏上,想要举高高一样,傻乐道: “我好开心啊。” 郁芍悦不接话,只慌慌的看着后边悬空的花丛, “你,你是不是想摔死我?” 特喵的,坐哪里谈情说爱都比坐这上面强啊。 要是,要是她摔到了聪明伶俐的小脑袋瓜怎么办? 还有还有,要是她一摔就摔回现代了怎么办? 到时候,芍悦一号回来了,和他在一起了,结婚了,生娃娃了,那她算咋回事? 爱情试练员? 不,不行,她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经过一个回合的脑补,郁芍悦随即便双手双脚挂在了云守月身上,道: “别想把我甩了。” 被她强势一回,云守月回了神,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媳妇儿,咱矜持点成吗?” 郁芍悦不听,还是死死揪着他,“不成不成,要是我摔,哎哎,云守月,啊…” 云守月作势一扔,吓得她三魂没了七魄,猛地就是一闭眼。 瞧她这反应,始作俑者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将她抱回怀里揉几下。 郁芍悦气的半死,伸出“九阴白骨爪”就是往他脸上一顿猛拍, “云守月云守月,叫你吓我,吓唬我!” “哎呦哎呦,媳妇儿,轻点,疼,有点疼。”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云守月:“……”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肿成猪头,是被媳妇打的。 但四,自己选的媳妇,跪着都要宠完啊呜呜呜呜…… 然而内心刚哀嚎完,他就厚脸皮了: “都说打是亲,那你打我亲,你打我几下,我就亲你几下,行不?” 郁芍悦:当她傻? 啪! 又是一巴掌。 听着,还挺响。 不过,也不疼。 两个人一番打打闹闹,直将整个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给闹腾活了。 而暗处,王府侍卫和随玉坊手下,看着这一幕幕直摇头。 因为他们好像,已经看到云世子成婚后的家庭地位了。 第130章 簇雪 他们俩闹得正欢,而室内的两人,却异常平静。 听了许久的雨水嘀嗒声,宁露忽然就笑了。 这笑,完全不似以往一般骄傲自信。 “添悠,拿纸笔给我吧。” 她紧抱着头,似在拼命隐忍着什么。 添悠一叹,拿了早已备好的纸笔递给她,“你可写得了字?” 宁露抹掉眼泪,“自是写得。” 添悠没有说话,任她自己写自己的。 “其实这一手小篆,是爷爷教我的。” 刚说着,她却又哭了。 “爷爷虽然很凶,但他还是会给我买糖葫芦,会留着新做的芙蓉糕等我下学堂。” … “我还记得,有一回上元节,他给我赢了一盏很漂亮很漂亮的灯笼。” … “那盏灯笼,到现在有些破了,但是,它还在。” … “不止是灯笼,只要是爷爷奶奶送我的,我全留着呢。” … “而且他明明说过,他会看我风光出嫁的。” …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 … 吱呀~ “阿姐,外面来人了。” 郁芍悦与云守月急急忙忙进了屋,提醒道。 闻言,添悠连忙上前捂住宁露的嘴,示意她噤声。 门外,一个端着器皿的小厮探头探脑,“有人在吗?喂?有人吗?” “……” 见没人回应,他不解的摇摇头,“明明听见有哭声的,怎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猛然一白。 “难,难道是,闹鬼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小厮立马就被吓得不知东南西北,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废院。 青天白日的在废院听到哭声,他该回去烧烧香请请菩萨保佑了。 等他一走,几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添悠放开手,“好了,你可以继续了。” 宁露抽噎着,瞪着红染的眸子看着她。 针尖对麦芒,显而易见。 郁芍悦走到两人中间,隔开各自的视线,安抚道: “得幸亏是个小厮,不然就全暴露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俩?!” 她们俩第一次这么默契和谐,却吓得郁芍悦连忙往云守月那里移了移,寻求庇护。 待云守月将她护在臂弯下,整个房间都是安静的。 他眨了眨眼,“你们俩什么眼神?” 怎么总感觉瞧不起他似的? 添悠收回视线,和宁露说起了话,“往后,你可还要待在宁府?” 宁露隐入昏暗处,凄凉一笑:“这样清醒的日子啊,也不知道还有几天。” 顿了顿,她又将宣纸交给了添悠,“你们走吧。” 添悠凝了涵烟眉,告诫她:“他不会放过你的。” 可哪知,她只是不在意的勾唇一笑,哀然道: “他早就没有打算放过我。” 不然,怎舍得对她下如此毒手? 宁露慌然闭上酸胀的眼,不想再流泪。 想她本应该拥有大好年华,可如今…… 呵 终是黄粱一梦罢了。 看她不愿多说,添悠紧了紧手中的宣纸,问道: “你可愿相信我们?” 相信? 她还可以相信吗? 宁露微微睁开眸子,越过添悠,瞧向了破窗外的绿影。 也不知道,簇雪怎么样了。 “五公主,帮我把簇雪交给太子,行吗?” 除了这个,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了。 第131章 添忧 郁芍悦愣了一瞬,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道: “我的师父,是神医陆吾。” 在她的印象里,他待芍悦一号一直很好。 如果她去请他帮忙的话,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然而宁露却没有回应她的话,反倒浅笑着说了一句: “簇雪是琰哥哥的,拜托。” 郁芍悦不语,因为她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 一个人若是连生的希望都放弃了,便是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吧。 瞧她皱眉,宁露眉头也松了松,讪笑道: “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想去见我父亲母亲罢了。” 她知道那日有人跟着,本以为进了皇宫就会没事,却不料,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不过宁家小姐疯了,怕是得了不少人欢喜吧。 “那我们送你回去吧。” 她一个人在这,迟早会被发现的。 宁露虚弱的摆摆手,“你们走吧。” 她这疯病,是治不好的。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是…” “悦儿,我们走吧。” 郁芍悦还想说什么,云守月却早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将她牵出了废院。 刚出宅子,还不等郁芍悦说话,他便喊了炳五出来,吩咐道: “多喊几个人照顾她,如若她想通了,就将她后半生的住处还有身份打点好,懂吗?” 听完这些,炳五憨憨的点点头,然后退下。 而另一边,郁芍悦全程看着,竟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感。 至于刚吩咐完事,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媳妇慈爱笑容的云世子,却惊的心里直突突,口齿都不太利索起来: “你笑,笑什么?” 郁芍悦摇摇头,继续姨母笑,“没笑啊。” 云守月点了点她扬起的唇角,道: “那你这弧度是怎么回事?” 郁芍悦眨眨眼,俏皮道:“爱你的弧度啊,看不出来吗?” 云守月:媳妇竟然说爱我?那,可以选择当场死亡吗? “好了,别腻歪了,都回家吧。” 添悠没好气的瞥了他俩一眼,随后迈开步子远离他们。 看着她的背影,郁芍悦盈盈一笑,不怕死的来了一句: “阿姐是要去找姐夫了吗?” 果真,她话音刚落,就惊的添悠猛地一个趔趄,还险些摔了。 暂,暂时还是别去找他了吧,她……有点怂。 可在他们面前,她可不能怂。 “云守月?” “哎,阿姐有什么吩咐?” “管好你家世子妃,知道了吗?” “是是是,我会注意的。” 瞧他那开心到要原地转圈圈的模样,添悠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这世道… 绝了。 …… 等左拐右拐出了宁府,四下无人,添悠才停了脚,慢慢展开手里的纸张。 纸上,一行行端正清秀的小篆,还潜藏着被泪水晕染开来的几个字。 露白月微明,天凉景物清。 宁露宁露,终会跟常梦这名字一样,在皓月当空里绚烂,在晨光熹微里消散。 那她自己呢? 添悠,亦或是添忧? 她和母亲,是他的忧? 她攥着宣纸,却堪堪盯着一句:‘祖父祖母大人亲鉴’便出神了许久。 第132章 北方星辰有异 阖绥— 庭院里,闻人陌正在吹萧,吹完一曲,才听到房门开与关的声响。 “王妃睡下了?” “嗯。” 看他眉宇间深深的疲惫,闻人陌心底也不大好受。 “有钟离的消息了吗?” 江景知在藤椅上坐下,沙哑着嗓音问他。 闻人陌收了萧,答道: “他说他还有事,就先不回了。” 江景知淡淡的嗯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屋里头睡着的那人,以及他为什么会唱《凤求凰》。 越想,他的心就越疼,可若是不想起来,他又如何知晓她所承受过的孤独? “闻人,你说本王,到底忘了什么?” 他垂下头,狠狠的揪着自己凌乱的乌发,想要泄愤。 该死的! 他想不起,一点都想不起! 看他如此狂躁,闻人陌不禁拧了弦月眉,道: “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景知抬头,望向他:“讲” 而闻人陌,在对上他满眼的希冀后,呼之欲出的话最终还是呼之欲出了。 他不可以说起孑心蛊的事,至少现在不能。 细细一想,他立马转了话锋: “属下曾听到过一次王妃与小欢喜的谈话。” “她们说了什么?” 他现在关心的,无非就是那段记忆以及他不知道的她。 “王妃嫁往云国,一是为了王爷,二是带有其他目的。” 这样说,王爷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其他目的?” 霎时,脑子里有无数印迹忽闪而过,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他又有些挫败的揪紧了衣袍,很是懊恼。 “而且钟离回京后,小欢喜总是与他一道出去,然后两人在茶楼一待就是一上午。” 这话并非只有他的吃味,而是他一直都在想的问题。 他敢肯定的是,小欢喜和钟离,甚至是王妃,他们三个人在谋划着什么。 “本王去找钟离。” 说完,江景知便急匆匆起身,往外面跑。 闻人陌慌忙拦住他,“王爷,你要是走了,王妃怎么办?” 一语,换来一瞬清醒。 江景知颓然的坐回藤椅,自嘲道:“真没用!” 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记忆都守不住。 “王爷!” 闻人陌一声惊呼。 江景知闻声而动,眸底冰蓝也在抬眸的一瞬间敛回,“什么?” 看他眸中冰蓝匿回,闻人陌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安定下去, “属下好像听到王妃的声音了。” 哗的一声 一眨眼风吹叶落,面前的人早没了影。 而屋里,却传出来一声: “崽崽?你怎么就醒了?” 唉, 果然只有王妃才能让王爷“动力”十足。 他呀,还是拿着阡陌萧去找太子他们吧。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太子行色匆匆呢。 “朝九,你跟我出去,晚五,你去驿站守着。” 他的左膀右臂,他是全带来了。 角落里,晚五一个轻功便去往了驿站的方向,而朝九则走了出来,跟在他后边出了府。 将近黄昏,日头又落了几分。 屋檐上,猫儿还在睡着,不时便发出咕噜咕噜的‘鼾声’。 周围静悄悄的,谁也不曾注意到,北方有一星辰的光芒,弱了…… 第133章 我的小狐狸 “对不起。” 这是她看到江景知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许跟我多说这句。” 江景知不满的将她挪回被窝,在一边守着她。 而落扶桑咬着唇,显然在迟疑什么。 两人挨得很近,却又好像隔的很远。 江景知装作毫不在意,勾起唇朝她笑了,道: “是不是我不在身边,睡觉不踏实?” 不然怎么他一走,她就醒了? 落扶桑弱弱的摇摇头,却问起:“江景琰他人呢?” 果不其然,她刚问完,江景知的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迟迟不能散开。 “你问他做什么?” 江景知压住不舒坦的心思,尽量柔着声音问道。 知道他不高兴了,落扶桑却若无其事般握住了他的手,正色道: “就是突然想起来,那群人好像仿了咱家璇玑卫的装束,有些怕他乱阵脚。” 完完整整听完这一段话,江景知心中郁结的坏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他回握住她冰凉的手,“不是还有我在吗?别担心。” 他会证明,他不是闲散王爷,他可以保护好她。 “那师公呢?他怎么样?还有皇祖母,她……” “他们都好,除开你。” 江景知包握住她的手,凑近嘴边给她哈气。 她的手实在太凉了,凉的他心里不踏实。 待暖流拂过掌心,落扶桑心里微暖,不自觉哽咽了一句:“小七…” “你安心休养,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这一件事,由不得她拒绝。 “那要是抓错人怎么办?” “伤你的人,他化成灰我也记得。” 话音未落,那双墨眸里却已然溢满了冰蓝。 一字一句,皆是寒气沁骨。 落扶桑一滞,手忙脚乱的往他心口处摸索: “江景知你的蛊毒是不是发作了?是不是?” 她所有的慌神落在眼里,皆是无声的在意。 江景知轻声笑了笑,笑意染上眉梢,“娘子猜错了,该罚。” 其实所谓罚,不过是一吻罢了。 感受到他温凉的吻落在眉心,落扶桑下意识闭了闭眼。 “明日,我可以陪你去吗?我保证不乱跑,真的。”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软声央求。 换作平常,江景知的心铁定会软上一软,可眼下…… “崽崽听话,在家安心陪宝宝,然后等我回来?” 她现在有孕在身,是万万不能跟着他奔波劳累的。 “小七,其实我没…” “王爷,县丞大人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江景知抚了抚落扶桑的小脸,满眼柔情,“本王随后就到,让他先等着。” “喏。” 听小厮的脚步声渐远,江景知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把玩着她的长发,显得爱不释手:“崽啊,好想把你一块带走怎么办?” 他想时时刻刻都看见她,这样他的心,才不会空落落的。 “那明日我陪,” “你待在家里。” 明天的事,没得商量。 被他再次拒绝,落扶桑也不高兴了,嘟着嘴就是哼道: “这又不是我的家。” 江景知一笑,探身过去亲了亲她气鼓鼓的脸颊, “对我而言,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然鹅,落某人却傲娇道: “我不信。” 她这傲娇劲弄得江景知哭笑不得,“那等我回来再跟你讨论该不该信?” “……” 瞅见她一脸拒绝的小模样,江景知朗声一笑,掰过她的小脸就是狠狠一亲, “真是要爱惨你了,我的小狐狸。” “……” 第134章 盘问 前厅— 县丞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还没来,啧,唉……” “大人,太子和楚王素来不和,您确定要…” “再怎么不和,那也是血缘兄弟。” 听着小厮说的混账话,县丞气不打一处来。 既是兄弟,便血浓如水,哪能说一个‘不’字? “县丞大人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转廊里,江景知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一袭蓝色锦袍,玉带束腰,绣金长靴,墨玉微垂,端的是贵气优雅。 县丞连忙一拜,“微臣参见楚王殿下。” 江景知淡淡的应了一声,墨色的眸子浅浅显着暗蓝。 “王爷,太子殿下出事了。” 县丞咬咬牙,破釜沉舟一般道出了这个消息。 江景知摩挲墨玉的手一顿,“他…出什么事了?” 县丞微颤着身子,禀退了左右,又细细看了看四周,才道: “皇上遇险,太子与判忘大人前去救驾,没了消息。” 一国之君与一国储君都不见了踪影,这…这可是会动乱超纲的啊。 说完这些,县丞已经双腿发软,止不住的害怕。 江景知停住手里的动作,“府上之人,可都靠得住?” “王爷放心,都是东宫之人。” 虽然他也曾有过不满,但如今看来,是太子见地长远,也免了他不少麻烦。 “那府中日常照旧,无须惊慌失措。” 江景知的神色异常平静,跟没事人一样。 “可府中人来人往,保不齐就有嘴碎的胡乱说话。” 以不变应万变,确是有理,但要是…… “其实本王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江景知细细研磨着磨盘中的茶叶,神态极为专注。 而县丞,早已经被这话给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磕头: “王爷明鉴,微臣绝无二心,绝无二心啊!” 江景知不理,单单浅浅一笑,“那就是你安插眼线在太子身边了?” 他越说,县丞就越惶恐,“王,王爷,微臣不敢以下犯上,实是不敢啊!” 江景知淡漠的扫他一眼,轻挑起墨染的长眉, “那这消息,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一个小小县丞,得来的消息竟然比他手下的夫诸阁还要快速? 这并非是他的自视甚高,而是……他真的自视甚高。 “是,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对,是他,微臣,微臣这里还有他留下的信件。” 这县丞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可以自证清白而激动的,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慌慌张张里,一张信纸被他拿了出来,递到了江景知面前。 江景知慢条斯理的扫好茶粉,伸手接过的那一瞬,却微微一愣: “那人给你信件时,用的可是左手?” 县丞急忙点头,“是是是,他是用的左手。” 吹箫人? 江景知端详着手中的信纸,久久没有回神。 这吹箫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或者,他是敌是友? 还有,江景琰和云帝,他该救吗? 他不是恨他们吗?怎么现在,也会心神不宁? “记得让外围驻守的人都警醒点,密切注意街上来往过路的人。” “微,微臣遵命。” 第135章 异样 “至于太子的事,本王全权负责,你不需要心有负担。” 最近这段时间,阖绥闹了多久的天灾,地方官就不眠不休了多久,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江景琰的事,兹事体大,他们也承担不起后果。 听他打了担保,县丞又是一拜,“王爷,明鉴!” “另外,这几日各官员手中的奏章,都由你负责收集。” “微臣领命。” “去忙吧。” “喏。” …… 等县丞退下,江景知才看向隐在暗色中的璇玑卫: “你们公子人呢?” “回禀王爷,公子带着朝九出了府。” 带着朝九出府? 江景知拢起墨眉,“所以,晚五去驿站了?” “是。”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江景知舒散开眉头, “那你回一趟浮京,告诉小欢喜浮生醉可以拿出来了。” 嗯? 大老远就只说这一件事? 还不等他想完,江景知便又说了:“再带几个白羽卫,暗中保护左大人。” “左大人那里,不是有…” “两队轮班,你告诉他们看好皇宫就成。” 皇宫主心骨不在,最怕出乱子。 思索一番过后,他又补充道: “让他们特别注意云妃的动向。” 璇玑卫一怔,“云妃?” 那不是太子生母吗?为何要扯进这一件事里? 璇玑卫心里直犯嘀咕,有些不解。 听他质疑,江景知不免不悦的抬眸,眸中又浮现寒气泠泠的冰蓝。 “是你们公子最近对你们太好了?” 还是,他说的话没有用了? 见此,那璇玑卫慌忙一拜,诚惶诚恐道:“属下不敢。” 江景知淡漠的凝了他一眼,“退下吧。” 得到赦免,那璇玑卫松了口气: “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他又躬身逃离了现场。 等逃出前厅,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才愈加明显。 他又皱着眉看了看厅内,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王爷…哪变了。 正想着,后边却传来了一声呼唤:“孤秋?” 他连忙收回神游的思绪,惊喜的看向那人: “属下,属下没看错吧?王妃,你,” 落扶桑笑了笑,又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孤秋会意,立马就收了声音,“王妃,有什么事吩咐?” 落扶桑轻声咳了咳,“你若是回京,就跟小欢喜说一声,我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半个月不见了,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孤秋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难怪王爷让属下回京跟小欢喜说浮生醉可以拿出来了。” 是这样的吗? 落扶桑微散了黛眉,清韵灵秀,“他真这么说?” 孤秋点点头,笑道:“王爷啊,自从去年回京后就不大爱说话,也不爱笑,要不是王妃嫁来王府,属下都快忘…” “你是说去年?” 落扶桑急忙打断他的话。 孤秋摸摸后脑勺,“是,是啊。” “那他回京那天,是怎样的状况?” 她千想万想,却没想到去问他刚回京那天的情况。 真是,蠢死了! 看她又慌又急,孤秋也磕磕巴巴起来,“反,反正不好。” 钟离大人曾经吩咐过府里上下,要管住嘴,那他…他…岂不是犯忌了? 第136章 一年前 “孤秋,拜托你告诉我。” 一年前的那一个真相,她一定要弄清楚,否则它永远会成为她心里拔不去的刺。 “王妃,不是属下不说,而是…” “你怎么来了?” 厅内,江景知疾步走出来,一把揽住了落扶桑。 落扶桑就着他的劲,倚在了他怀中,神情略微复杂, “想见你,便出来了。” 其他的借口,她也找不出了。 江景知低声笑笑,散了眼眸中的凉薄意,“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应该早些回去的。” 然而事实上,他离开她不过两柱香的时间。 落扶桑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有些贪恋他身上暖暖的温度, “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你可同意?” 江景知神色微变,却还是不忍心拒绝:“如若你想。” 落扶桑清浅一笑,而后看向孤秋模模糊糊的影子, “是钟离吩咐你们的吧。” 吩咐你们,隐瞒一年前看到的知道的参与过的。 孤秋揪紧了武袖,眉眼纠结,“王妃为何…” 为何要如此纠结这一件事? “因为很重要。” 孤秋默然,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跟她说,一年前王爷昏迷不醒,却执着的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难道跟她说,一年前王爷九死一生,回到浮京已然奄奄一息? 难道跟她说,一年前王爷蛊毒发作,寻遍天下名医,也只换来一声叹息,一句“草民已经尽力”? 他看得出王爷王妃互相在意,而且两阁两卫的兄弟们,也乐见所成。 如果因为他说了些不该说的,就离间了他们夫妻关系,他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万般思绪浮现,孤秋最终还是咬牙抱拳,“属下,不能说。” 不管是王爷,还是王妃,都不能说。 一时间,三人不语,气氛凝重。 江景知轩皱起墨眉,“先下去吧。” 主子发了话,孤秋心下一松,吐出一口浊气,“是。” “孤秋,你还没有…” “桑儿!” 第一次,江景知加重了和她说话的语气。 落扶桑指尖一缩,睁着蒙蒙的琉璃眸怯怯的看着他:“你,生气了?” 望着她空蒙蒙的眼睛,江景知心尖骤疼,语气也立马软了下来: “崽崽,是我不对,我不该…” “不,你没有,是我,是我太敏感了。” 落扶桑略微自嘲的笑着,心中某处,却越发凉透。 到底,还是生了隔阂与不信任。 看她脸色愈发不对劲,江景知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崽崽?” “什么?” 她抬眸,神情浅淡。 江景知一凝,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很想问她:你是不是累了?特别是对我? 可他,不敢。 “我送你回房歇着吧。” 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等她睡醒,他也正好做好了一切,就只等着带她回家了。 “你其实也想知道孤秋的答案吧。” 落扶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声音疲软。 江景知目光一动,认真道:“我记起一些事。” 记起,一个顺环往复的梦。 梦里,有一袭红衣翩跹,他追不上,也握不住。 记起,鲜血淋漓里,他紧紧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很重要。 落扶桑微颤了一下长睫,“你,记起什么了?” 江景知笑笑,随手揉了揉她松散的发髻,声调轻柔: “等我解决好阖绥的事,再跟你说?” 犹豫过后,落扶桑点了点头,“可以。” 唉, 罢了罢了,待一切尘埃落定,她想要知道的,应该也会浮出水面吧。 第137章 四面埋伏 翌日,烈日灼烈 上吴沟里,一队人马占了绿荫,垂头打着盹。 蚊蝇嗡嗡,不停的被马尾扫开,却又“不舍不弃”。 “二哥,这是官道吗?咋没一个人?” 松树边,红脸大汉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又胡乱擦了擦湿透的衣襟,隔空问道。 而被他喊做二哥的瘦高个,正在对面呼哧呼哧的摇着扇子,一脸不耐, “这鬼地方谁知道啊?反正我们是按那人说的路线走的。” 顿了顿,他又低咒了一句:“挨千刀的!”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咱还是看开点吧。” 红脸大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劝解他。 瘦高个哼了哼,嗤道: “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毕竟富贵人家的腌臜事多着呢。” 那你还说? 红脸大汉憋了憋,最终还是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不等他发话,那瘦高个却突然弹也似的起了身,神色慌张: “虎头,你听到声音没?” 虎头,也就是那红脸大汉了。 “二哥,没有声音啊。” 虎头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瘦高个哎了一声,很是急切:“你再仔细听听!” 虎头听话的侧了侧耳朵,可听了老半天,他也只是眨着眼睛,隔空喊道: “二哥,莫不是最近嫂子的狮吼功又提了些功力,迫害的你幻听了?” “噗嗤” “噗哈哈” 这回,全队的人都笑了。 瘦高个被气的满脸通红,怒吼了一句: “奶奶的,你给我闭嘴!” 在场还有这么多兄弟在呢,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虎头委屈的瘪瘪嘴,咕嘟道:“拜把子兄弟,不都一个奶奶吗?” 瘦高个:锤呢?他二百五十斤的锤呢!? 两兄弟你来我往,沟里全是两人互怼的声音,这倒也成全了暗中的人。 “嘶~!” 一声凄厉的马鸣,惊起一摊林中休憩的山鸟。 瘦高个脸色一白,“山贼!是山贼!快走,大家都快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保命要紧。 “呵,你以为,你们走的掉?” 不出片刻,上吴沟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山头上,男人一身锦衣华服,全然不是贼匪装扮。 瘦高个脚下一软,踩空一处黄沙,却还是强打精神道: “你,你们富贵人家的事,何故牵扯到我们平民百姓身上?” 他就说,这里怎么会是官道,原来…原来是叫他们兄弟几个送死来的? “按你的意思,是想杀人灭口?” 看自家二哥面色不太好,虎头连忙走上前,想要护住他。 华服男人笑笑,有恃无恐: “灭口倒不至于,但…留一个活口,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留…留一个? 瘦高个攥紧了粗麻布兜,兜里,还有闺女留给他的干粮。 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住了声音,道: “你就不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端了你的贼窝!?” 虽然他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山贼,而是某位达贵的手下。 看他们服饰,就知道背后之人非富即贵。 男人不在意的耸耸肩,恶劣的笑了,道: “你觉得,我会怕吗?” 第138章 但求不负她 看着他们惨白的脸色,男人又笑了, “那就,开始吧。” 轻飘飘一声,弓满弦紧,响彻上吴沟。 男人勾勾唇,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射箭。” 刷! “唔!” “有诈。” “后边,就在后边。” 刷!! 又是一阵箭雨。 一箭即杀一人,毫无意外,准确无误。 山坡上,黑衣人的尸首一个接一个滚落。 沟里,瘦高个连忙一喊,“快!都快躲起来,不能给贵人添乱。” 他算是看出来了,贵人这招啊,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看他们逃跑,黑衣人一慌: “头领,他们跑了。” “当我眼瞎!?” 男人一脚将他踹落山坡,眼眸发红。 “继续!继续射!我就是要射死他们。” 想让他们都活命? 呵,想得美! 他偏不让他们如意! “你若是伤了他们,本王就叫你有来无回。” 后围,众多紫与红交加的华服影卫执着弓箭,从林中有序走出。 有眼力见的,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璇玑卫与鸿蒙阁影卫。 而领着他们的,正是正主江景知。 “呵,几条贱命而已,王爷何故如此兴师动众?” 男人眯起眼,和他交谈。 “本王想护便护,哪由得你来说不?” 江景知负手立在那,一袭墨色衣袂飞扬,携着将临天下的气势。 男人不为所动,只道: “世人都说王爷疼爱王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果然,一旦问题涉及落扶桑,江景知才会慌神。 “你什么意思。” 接收到他幽深狠厉的目光,男人有一瞬间的后怕,可一想到手里的筹码…… 呵,他怕什么? “王爷既然能设计我来劫赈灾银,难道还想不明白我话里有话?” 哼,赢了淇河一战又怎样?皇后独子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畏手畏脚? “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景知将拳头攥的咯吱响,周身的寒意,也愈发浓烈。 男人诡谲一笑, “你说,把她射成筛子怎么样?” “只要你敢,本王不介意屠尽你所珍爱的、在意的、护着的所有人,让他们从这世上,彻,彻,底,底,消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他要那浮屠有何用? 佛若渡他,他即是圣。 佛若不渡他,他但求不负她便好。 男人皮笑肉不笑,“那,也得看你家王妃的意见咯。” 话音一落,他的脸色也随即一变, “把人带过来。” “喏。” 幸好他留得一手后招,不然就真的全完了。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黑衣人便扯出一个姑娘, “头领,人已经带到了。” 瞧见双眼无神的落扶桑,男人抚掌大笑, “好好好,小乖乖,几天不见,我还真有点想你了,来,过来我这边。” 眼看她走向自己,男人嘴角的笑,也越发得意。 他看向江景知,挑衅的笑着: “王爷对你看到的,可还满意?” 楚王楚王,也不过如此。 而江景知,在看到落扶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慌了神, “落扶桑?你给我回来。” 被他这么一吼,落扶桑还真的停了停脚步,机械的回头看了看他,却没说话。 第139章 变故 江景知面上一喜, “桑儿,我是小七啊。” 落扶桑眨了眨眼睛,很是懵懂:“小七,是谁?” 她的模样不似作假,弄的江景知内心一阵兵荒马乱: “江小七,你夫君啊。” 落扶桑嘟囔了几声,撇撇嘴,“长的跟浮生醉一样,圆乎乎的,不好看。” 他像浮,浮生醉? 圆乎乎的!? 还不好看!!? 江景知那个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要不是现在情形不允许,他非得揪着她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而另一侧,男人早已笑弯了腰, “噗嗤,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堂堂楚王,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有落扶桑这样的筹码握在手里,他算是胜券在握了。 毕竟,他们江家出情种,他是知道的。 等笑累了,他才直起身子,朝落扶桑招了招手,诱哄道: “小乖乖,你走近点,我给你吃好吃的。” “你敢!”/“真的吗?” 夫妻俩这异口同声的,反倒是默契。 男人狞笑,“当然。” 他当然敢,也当然是真的。 听到有好吃的,落扶桑立马就踉踉跄跄的寻声走了过去,道: “我来了我来了,好吃的呢?” 姑娘眉目如画,倒也比得上那枝头沾了月色的豆蔻。 男人故意揽住她的腰肢,将绿沉色的瓷瓶攥在手里,调笑道: “小乖乖,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说着,他的视线却是瞥向了江景知。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江景知抢过璇玑卫手里的弓箭,一双瞳眸深沉,冰寒摄人, “既然这么想死,本王成全你。” 眨眼间,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离心,弓弦断,足见力道之狠。 男人笑容一凝,随即将落扶桑一扯,挡在自己身前, “江景知,你疯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落扶桑却灵巧一躲。 唔的一声闷哼,血水随之喷涌。 一箭,贯穿胸膛。 落扶桑勾起菱唇,缓缓扼住他的喉颈,妖冶一笑: “小乖乖是在叫我?” 这半月来将她当猴耍,也不知道谁给的自信。 想了想,她又漫不经心的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看一下,什么叫做,‘乖’!” 落扶桑揭开瓷瓶,一颗颗药丸,被她悉数送入男人的嘴里。 不是说是好吃的吗? 那她也该分享分享才对啊。 “落…扶…我要,杀了你,杀。” 男人不停的挣扎,眸子猩红。 落扶桑不惧,依旧笑得灿烂,“想杀我的人这么多,你算老几?” 嘭嚓一声,瓷瓶甩落,四分五裂。 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她或者她爱的人。 “呵,哈哈,咳咳咳,来,来人,杀,全杀光。” 男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蜷缩着手脚。 胸口处,血色妖娆,血流不止。 落扶桑一笑,她家小七还真够“阴险”的。 明明可以让他一命呜呼,却偏偏移了点位置,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她喜欢。 “小七,小七,我在这,快来接我呀。” 要是她可以看见,她早就啪嗒啪嗒跑过去,让他抱抱了。 第140章 情话girl 眼看男人死的狼狈凄惨,一众黑衣人逃的逃,躲的躲,也就她笑得最开心。 而江景知,看着对面活蹦乱跳,吵着嚷着让自己过去的姑娘,心态早崩了。 这个套路精! 说句话都是弯弯绕绕,里三层外三层的。 要不是他懂,谁能玩得过她? “小七小七江小七,你还有只小狐狸在这呢,看见了没有?” 因为看不见,落扶桑也不知道他在哪个方位,便只能对着空气说话。 那模样啊,既滑稽又可怜。 江景知叹了口气,扔下弓箭,径直走了过去。 等走到跟前,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的,他没好气的捏了一把她的腮帮子,泄愤道: “江小七是谁啊,你认识?” 落扶桑娇笑一声,如归巢的鸟儿一般,扑入他怀里,糯声道: “江小七啊,他是云国的七皇子,落扶桑的大英雄,我的夫君,还有孩子他爹。” 完了, 他算是折在她手里了。 江景知扶额,很是无奈: “娶了你啊,我迟早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 她同意了吗? 落扶桑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 “给你一个爱的亲亲,一定要陪落扶桑继续走下去。” 江景知上扬着嘴角,却还是一本正经道:“我是要做大事的人,哪能儿女情长?” 落扶桑哼了哼,戳穿他: “夫君说这句话之前,能不能先把嘴角的弧度收收?” “……” 这小崽子,当真精的很。 “不过,我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窝在他怀里,落扶桑不禁感叹。 江景知挑眉,“怎么说?” “配合的天衣无缝啊。” 要是换作寻常人,指不定以为她真被控制了。 提及此,江景知却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其他事。 “落扶桑?” 他咬牙切齿。 “怎么啦?” 她懵懵懂懂。 “我长的很浮生醉?而且圆乎乎的,不好看!?” 虽然他不在意这些,但是……他双标啊! 被媳妇说丑,他能忍? 落扶桑一讪,糟了个糕糕,她忘记还有这茬了。 “小,小七,其实是这样的。” 她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 而江景知但笑不语,想听她的下文。 这小狐狸,只怕又会说出些让他分分钟想把她藏起来的话。 果真,知落扶桑者,江景知也。 且听下文: “浮生醉是我最爱的酒,但你,是我最爱的人,一个可以陪我做一场梦,一个可以陪我做一辈子的梦,皆是不可舍。” “……” 完了, 这下真完了, 他已经在落扶桑这个坑里躺平了,怎么办? “小七你,怎么不说话?” 其实说完这些话,她心里也没底,要是,要是他觉得她太腻歪了该怎么办? “落扶桑?” “?”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 “我说过,我是个要做大事的人。” 江景知攥着她的手,一脸严肃。 落扶桑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呢?” 她好像并没有拦着他啊。 难道,他想甩了她然后… “哎,江景知,你干嘛呀?” 她心里各种小九九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抱上了? 而且大哥,你这姿势抱小孩呢? 第141章 召唤血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所以?” “我是个要做大事的人。” “……” 这瓜娃子,想什么呢? “王爷,王妃,不好了,有,有腐尸。” 山林里,一个璇玑卫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报告情况。 江景知放下落扶桑,神色瞬间凝重,“那几个人呢?” “王,王爷,草民几个都在这呢,不用担心。” 不远处,虎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 江景知握拳,扫视一眼在场的所有影卫: “心脏是它们的命门,都记住了!?” “我等明白!” 而落扶桑,早在他说出心脏是命门时就模糊了双眼。 看吧,他忘了又如何,他的下意识里,还有她的存在。 “怎么哭了?” 看她泪眼蒙蒙的,江景知的心也软了。 落扶桑揉揉眼,“没呢,进沙子了。” 知道她嘴硬,江景知也没放在心上,只柔着声音嘱咐她: “你乖乖呆在这别乱跑,等我带你回家。” 回家? 真好。 落扶桑吸吸鼻子,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等你。” 江景知一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落扶桑下意识想要握住他的衣袖,可这回,她握住的,是风。 耳边,一场厮杀,也开了场。 她听得清,刀剑与白骨碰撞的声响。 她听得清,血肉横飞,血水流淌的声音。 “兄弟们都上,给头领报仇!” 当然,还有黑衣人卷土重来的叫嚣。 难怪那个男人死之前,还在说着要全部杀光他们。 一阵阵熟悉的酸腐味扑面而来,明明恶心的不得了,她却有片刻的失神。 〔“清哥,畛水附近到底有什么宝贝啊,这大热天的,你竟然叫我去?” …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 “可你也没必要把整支血骑都给我啊。” … “给你就收着,到时候自会用上。” … “难不成,你是要血骑帮我找路?” … “它们是狼,不是狗。” … “……”〕 血骑,对啊,还有血骑。 落扶桑慌忙起身。 “王妃别出去,外面危险。” 看她往外面走,瘦高个急忙上前拉住她,不让她做傻事。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王妃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如何。 一旁的虎头见状,也立马附和道: “就是啊王妃,你还是好好待在这里,换王爷一个心安吧。” ? 怎么听着这话,总感觉她是累赘一样? 不远, “王爷,你没事吧?” 他受伤了? 落扶桑猛地推开瘦高个,踉跄着跑了出去, “小七?” 包围圈里,江景知捂着渗血的肩膀,眸光发寒。 等听到那一声小七,他的眸色才恢复正常,可一想到她跑了出来,他就气, “落扶桑,你给本王回去待着!” 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听见他的声音,落扶桑心下安然一笑。 可笑着笑着,眼泪珠子也哗啦哗啦的往外掉,跟不值钱似的。 “我反悔了,我不想等你了,你有种,就别让我等。” 她才不要等呢,等就意味着一个人,她不想一个人,一点也不想。 而远处,江景知听到这话,是又气又想笑。 他一边想着该怎么让她长教训,一边手起刀落,杀出一条血路。 至于落扶桑,也悠悠的吹起了哨声,召唤狼群。 第142章 忘前尘 血腥与糜烂杂糅,黄沙漫天。 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如果是在璃国就好了。 这样,她只要一吹哨,血骑就能立马赶来。 可是,她真的没力气了。 嘭… 哨声,陨落。 “桑儿!” 叱的一刀,斩杀两人。 江景知疯魔了一般,仅凭一把利剑便硬生生斩出了一条血路,奔向落扶桑。 泥沙之上,落扶桑奄奄一息的攥着骨哨,指尖微动。 一口鲜血,也随之涌上喉头。 血骑呢? 它们不在吗? “小桑儿…” 轻轻一声呼唤,却让她瞬间泪目。 父亲, 这是父亲的声音。 落扶桑拼尽力气,慢慢爬了起来,“父亲,父亲你在哪?父亲?” “吼!” 她附近有腐尸? 落扶桑脸色惨白,慌忙后退。 看她逃走,腐尸转了转冒着脓水的眼珠子,追了过去。 对于新鲜的人肉,它们向来垂涎。 只是还未近前,它的胸膛,便被一剑贯穿! 剑犹带血,皆是嗜杀意。 又是一声闷响,腐尸倒下。 后边,江景知执着剑,一袭墨袍,眉色深深,冷冷一抬眸,便隐了睥睨众生的威严。 可哪知,一具腐尸倒下,却引了其他腐尸的竞相扑食。 江景知捂着流血的肩,冷着眸扫了一眼四周的腐尸军团, “也不知道,是谁养的你们。” 稍作停顿,他又冷冷一笑, “不过,违背天道而生的东西,注定不会长存。” “吼!” 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一众腐尸嘶吼着,叫嚣着,要将他撕烂咬碎。 江景知拿起剑,一招一式很是狠辣。 而落扶桑,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躲到了哪里,更不知道,她现在周边是个什么情况。 “小桑儿,是你吗?” 耳边,苏止温柔缱绻的声音再次响起。 落扶桑颤着手,“父亲,是我,我是桑儿,父亲?” 然而,她的话,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明明,那就是父亲的声音,可为什么不回答她?为什么? 两相煎熬,狼嗥渐起。 是血骑,她的血骑。 落扶桑眸子微亮,随即吹响了骨哨。 哨声悠扬而轻快,狼群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后面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她倒在了一片柔软里。 而这柔软,是小狐的狼尾。 是她从小养大的小狐的狼尾。 … 〔“听说在云国,姑娘的桃花枝砸给了谁,谁就是未来夫君?” “所以,姑娘想奉与这一生于我?” … “景知,你当真要娶她?” “嗯。” “那你爱她吗?” “……” “那你还是爱我?” “不然?” “那你娶我。”〕 … 〔“阿景阿景,我是不是很烦人啊?不然,你的七皇弟为什么不理我?” … “阿景阿景,你知道吗?你七皇弟今天竟然对我笑了,我,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对我笑呢。” … “阿景阿景,你七皇弟好厉害啊,他竟然把我的小狐给驯服了哈哈哈。” … “阿景阿景,今天就不陪你去念书了,小七他生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 阿景? 小七? 她好像,真的忘了不少事。 就好像,他忘了她一样。 第143章 看见 “咳。” 寂静的房间里,这一声咳嗽,显得格外突兀。 床边,江景知睡得很浅,一听见动静便立马醒了。 还不等脑子清醒,那双手却早早伸了出去,将落扶桑搂入了怀里: “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明明都说好的要等他,怎么能出尔反尔? 而落扶桑,却像是没有回过神一般,两眼呆滞: “父亲?”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被她喊成爹,江景知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可一看到她懵懵懂懂的样子…… 他妥协性的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这智商,当我女儿怕是不成,不过当我妻子,跟我互补调和一下倒是可以。” “……” 间接性说她蠢? 落扶桑缓过神,给了他一拳, “再说我蠢试试。” 江景知笑笑, “不敢不敢,娘子求放过。” “你受伤了?” 看他脸色有些苍白,落扶桑一把就揪住他的衣领,左看看右瞧瞧。 瞧着瞧着,两个人都愣在了那。 不为别的,就为她的眼睛。 她好像… 看得见了。 “你可以看见了!”/“我可以看见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 对于重见光明这件事,落扶桑的欣喜若狂,全都给了江景知。 “哎呀呀,江景知,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好喜欢好喜欢啊怎么办。” 嗯…这是前奏。 “眉毛好看,亲一下;眼睛好看,亲一下;鼻子好看,也亲一下;嘴巴……” “崽崽,怎么了?” 落扶桑捂着心口,睁着水汪汪的琉璃眸望着他, “小狐呢?” 她记得,是小狐救了她。 听到这,江景知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不喜欢他了呢。 想着,他又揉了揉她的发,“它带着它们走了,你放心。” “那它们有没有受伤?” 她从小就宝贝它们,虽然作为皇室的血骑,不受伤挺难。 江景知笑了笑,“璃国血骑向来善战,哪有它们受伤的份?” 要不是它们及时赶到,这场厮杀也不会结束的这么快。 听到这一个答案,落扶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那赈灾银呢?还有,黑衣人里面留活口了吗?” 被她一番盘问下来,江景知有些哭笑不得, “娘子,你什么时候能问到我?” 落扶桑一愣,“问什么?” 江景知一叹,捏了捏她的脸,“没什么,你个缺心眼的女人。” 连他受伤了都看不出。哦不,应该是被一笔带过,然后没有了然后。 还没想完, “你是不是受伤了?” “……” 小狐狸崽子莫非有读心术? 江景知动了动肩膀,“好的应该差不多了,不碍事。” 他其实就是矫情的想让她问一下而已,问完,他心里舒坦。 第144章 久处仍怦然(甜) “那你给我看看。” 落扶桑不依不饶,动手扒他的衣服。 自家姑娘对自己动手动脚,江景知也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 他无奈的擒住她的手, “好好好,我给你看还不成?只不过看完,可别哭鼻子。” 他想,他家小狐狸,铁定会心疼的掉眼泪的。 然而,全程一脸淡定看完他伤口的落扶桑,没能如他的愿。 ? 都不心疼他的吗? “落扶桑?” “嗯哼?” “嗯哼哼?” “嗯哼哼哼?” “竟然不心疼?你瞧瞧,瞧瞧我这伤口,还带血呢。” 江景知一把掀开自己的衣裳,露着肩膀一个劲的让她看。 对于他这把极为幼稚的操作,落扶桑表示很无奈。 “你不是说好的差不多了,而且不碍事了吗?” 啪! 被打脸的声音,总是格外响亮。 生怕他冻着,落扶桑还很是贴心的给他拉好了衣服,理好了衣襟。 “乖,穿好衣服,别跟小流氓似的。” 流,流氓? 有见过他这么俊的小流氓? 江景知撇嘴,“那也总比外面的某些小王八强。” 好歹,他可以正大光明耍流氓啊。 关于他着重强调的“某些”小王八,落扶桑选择了装傻充愣。 其实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醋缸缸里头泡着谁的“小王八壳”。 “无理取闹江景知。” “无情无义落扶桑。” 哟,这怼的还挺顺溜。 落扶桑提溜着他的左耳,笑问: “王爷,咱家到底谁才是小娇妻啊?” 江景知哼了哼,也捏住她的左耳,反问: “王妃,咱家就只许落扶桑撒娇吗?” 两人一个对视,眼神都写着:‘幼稚’! 可幼稚,也只给你看啊。 落扶桑的手一松,笑眼盈盈跌入他怀, “我就说嘛,这天底下最好最俊最可爱的男孩子就是我家江景知啊。” 谁家的能有她家的可爱啊,能挑能扛也能打,能文能武也能萌。 被她一顿猛夸,江景知听的心里直乐呵,就连那个‘可爱’也直接忽略不计,弯眉道: “我也纳闷,我家落扶桑…” “怎么样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落扶桑整个就是星星眼,催促他。 江景知咂咂嘴,“她呀,皮的很。” 落扶桑笑容凝固在唇畔。 “不仅皮,还特能闹。” 这回,笑容是彻底没了。 “闹就算了吧,她还给你娇气,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好了,这下她该换上生闷气拧巴的表情了。 “而且,睡觉不老实,说话不老实,做事也不老实。” 三个不老实,直接把落扶桑牵到了暴怒边缘。 反正,只要他再说一句… “最最重要,也最最可怕的是……我居然拿她没办法,只能任她在我眉头心上肆意张扬。” “……” 怎么办,都老夫老妻的了,她的心跳竟然还有些不正常? 难道,这就是阿悦说的,‘择一良人,是乍见新欢,久处仍怦然’? “崽崽?” “嘘,别说话!” 江景知皱眉,“怎么了?” “心跳声啊,你可要记住了。” 落扶桑看着他,笑的明媚张扬。 第146章 消失在瑶关 江景知似有些无奈,“好好好,我记住了。” 他呀,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思及此,他又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发。 两人互相望着,也别有一番温馨的感觉。 … “王爷,公子和朝九回来了。” 房门外,一影卫翩然而至,恭敬道。 闻言,江景知站了起来, “他们怎么样?” 影卫垂首,态度恭谨, “一切都好。” 江景知一笑,“既是如此,本王随后就到。” 想了想,他又看了一眼落扶桑,补充道: “记得找一个可靠的大夫过来,替王妃看诊。” 虽然她的眼睛能看见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影卫闻言抱拳,中规中矩一拜:“属下遵命。” 说完,门边黑影晃过,该是那影卫离开了。 落扶桑掀眸,询问道: “闻人他是去找江景琰了?” 江景知点头,犹豫着道: “应该是有了什么消息。” 他其实不想承认,他的心底还隐着一丝欢喜。 而这一丝欢喜,足以让他惶恐不安,自觉羞愧。 “那你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想说的说不出口,落扶桑只能笑着催促他去忙正事。 江景知不满的瞥了她几眼,闷声道: “我可以把闻人陌叫来这。” 噗嗤 “算了吧你,去去去,干活去。” 落扶桑笑着赶他。 小狐狸催他催得紧,江景知也没得办法,不然,他是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在这。 “成成成,我走,我走。” 江景知妥协的离了屋,出去做事。 只是还未跨出门槛,他就回了头,默默道: “闻人以后是小欢喜叫的,你可别欺负小欢喜不开窍。” 落扶桑:“……” 就只许你叫,不许我喊? 还有,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家小欢喜的感情生活了? 看她一脸憋屈,江景知却勾唇微微笑了笑,而后走远。 说实话治住这小狐狸崽子的感觉,还挺好。 * 书房, 县丞正弯腰收拾着奏章,那奏章大大小小,零零总总叠起来便是一桌。 他看了一眼,总有些不放心。 虽说楚王是王爷不假,但处理政事,总归是另一码事,若是… “县丞大人这么出神,莫不是在想王爷能不能批改好这些奏章?” 不远的藤椅上,闻人陌百无聊赖的耍弄着阡陌萧,两弯弦月眉清润,两点梨涡浅浅,翩翩公子如玉,就连心思也极为细腻。 被他点名,县丞随即收拢了思绪,赔笑道: “闻人公子说笑了,微臣只不过是累了,便歇了歇。” 闻人陌温润一笑,淡然道: “大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毕竟此次治蝗成功,可是按了王爷想的法子,才得以…” “好了,你就别吓唬他了。” 明知道这县丞是个不禁吓的主,还要逮着他玩。 “参见王爷。” 看他来了,两人皆是一拜。 江景知摆摆手,眉眼清然: “可有太子他们的消息?” 一问及此事,闻人陌才恢复了严肃的模样,道: “属下带着朝九追了太子一路,等追到瑶关,却发现太子一行不见了踪影。” 微微一个停顿,他皱了眉,着重了一句,“而且,是凭空消失的。” 第147章 玉城诡事 凭空消失? 这简直匪夷所思。 江景知抚着眉峰,略加思索:“还有谁看到他们消失了?” 闻人陌摇头,“瑶关现在闭市很早,看到这一幕的人,应该只有属下和朝九。” 说起瑶关极早闭市这事,县丞也是一惊,忙道: “听说最近玉城那边不太平,总传出些怪力乱神的事,害得人不敢晚上出门。” 江景知墨眸微凝,恰若深渊, “那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县丞细细想了想,才开口答到:“大概,有了两个月的样子。” 江景知目光一动,音调生寒:“他们玉城的官员是死了?” 两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他们上报朝廷? 县丞惶然,支吾道: “许,许是他们不想麻烦朝廷,便…” “你,找个人去玉城看看。” 江景知随手指了指县丞,吩咐他。 县丞一愣,“让,让微…” “你还要主持阖绥赈灾事务,这件事,找个心腹过去就行。” 再无商量的余地,县丞只得暗叹一声,“遵命。” 说着,他又拜了拜,认命的退下。 闻人陌瞧着他憋闷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 “王爷,你可莫要欺负他老实。” “老实胆小,也总比虚与委蛇的好,再者对他来说,少知道些事是好事。” 江景知翻开一本奏章,细细批红。 “那太子的事,玉城的事,王爷打算怎么做?” 这瑶关毗邻玉城,玉城玉城,城如其名,盛产玉石,虽比不上浮京富庶,却也是云国数一数二的繁华城。 如今出了事,却无一人上报朝廷,只草草闭市了事,其中缘由,皆是不得而知。 江景知停住笔,墨眸深深的看向他,“晚上,跟本王去一趟玉城。” 世间犹存腐尸这种违背天道的事物,由此不难想象,还存在某些其他骇人听闻的东西。 不过,也只有亲眼目睹了,他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然而,闻人陌却有些犹豫, “那提审罪犯之事,该交由谁?” 眼下,钟离醉不在,晚五在驿站,朝九他肯定要带着,濮阳浣和乐正之两个人更不用说,好像,真没谁可以托付。 江景知一笑,稍宠道:“你们王妃。” 闻人陌后知后觉的一喜,“王妃?王妃可以看见了?” 江景知点点头,心情也好了许多,“反正影卫都留在府上,其余的,就随她心情了。” 有冤就报冤,有仇就报仇,他只负责,给她做这些事的底气。 “难怪王爷总要县丞跑腿,也不叫自家影卫,原来,他们是这样的用途?” 想清楚这一点,闻人陌就莫名有些同情他的璇玑卫们,看来,他以后得对他们好一点了。 江景知不反驳,反倒是问起了其他的事: “驿站什么情况?” 谈及此,闻人陌一默,然后道: “驿站倒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有好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在外面徘徊。” 闻言,江景知继续面不改色的批阅奏章,说道: “让晚五再带几个人守着,还有驿站那些个官员,多提点提点。” 闻人陌听着,随后又补充道: “属下觉得,也该防防他们与京中大臣的联系。” 比如说,宁涛。 第148章 逆天改命 “本王早先就留了人在宁涛身边,所以不用担心。” 四下皆是心腹,江景知也没有过多设防。 毕竟,像盟里那样的璇玑卫,仅他一个。 听他很早就设了防,闻人陌不禁疑惑,“王爷为什么怀疑他?” 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怎么就盯准了? 江景知勾唇,提笔写下一个了“味”字,复又解释道: “一味栽赃左沧澜,这是其一;一味撇清关系,这是其二。 其三,则一味靠其夫人,也就是宁老夫人喜爱兰花为由,掩去他一身死尸之气。” 他记得阿悦曾与他说过宁老夫人帕子的事,可他当时只觉得无关紧要。 但自从昨日与腐尸交战过后,他才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而且崽崽失踪前,早早的就把浮生醉交给了他,还写了字。 她这样做,应该就是想告诉他,如果她出事了,那凶手一定是那日参加寿宴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提前做这些事。 想来,她的确比他觉悟的要早,也比他会审时度势。 所以,他大概娶了一个宝藏女孩。 江景知正思绪繁杂,想着未来的部署。 而闻人陌却蹙着眉,不可置信道: “王爷是想说,其实腐尸是宁涛养的?” 被他一问,江景知回过神,淡淡抬眸,“这样说有何不可?” 闻人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他一把年纪,怎么可能会炼尸?再者腐尸,不是吹箫人的杰作吗?” 宁涛炼尸,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且,他为什么要盗走舍利,打伤太后,陷害曾经的恩公? 甚至,还吓疯了自己的亲生孙女? 这,这根本说不通啊。 面对心腹的质疑,江景知不在意的一笑,告诫他: “闻人啊,你要知道,这世间并非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闻人陌眨了眨眼,坚持自我道:“王爷没搞错吧?” 江景知也坚定的摇摇头,道: “待晚上去过玉城,再解开一局,这些事便能明了不少。” 听到玉城这事又跟宁涛有关,闻人陌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他到底该信自己呢?还是该信他家主子呢? 纠结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王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作为璇玑卫首领,他觉得有必要再提高一下自己的心理素质了,不然,拿什么服众? 萧? 不管用。 藤萝饼? 嗯……只对小欢喜管用。 至于他的问题,江景知只笑着道了一句“自己好好想想”便结了尾。 好好想想? 他好好想想? 嗯…想想,想想,想想。 看他纠结的不成样,江景知无奈,只得提点了一句: “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是最可能的人。” 他原本也没想过幕后之人是宁涛,但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件件理清串起后,他却发现,他最先排除的人,其实就是根源所在。 不管是寿宴上的事先铺垫,还是之后的舍利子被盗、太后昏迷,甚至江景琰在阖绥遇刺,这些,都是宁涛串联在一起的阴谋。 他一直将仇恨凌驾于恩情、亲情和良知之上,妄想逆天改命。 逆谁的天? 云国的天。 改谁的命? 宁现原的命。 第149章 柳星儿 云国?玉城 夜幕,悄然而至。 街道,寂然无声。 偌大一个郡城,明明有无数人家,却堪堪几点如萤灯火时隐时现。 呼~呼~呼~ 夜风寒烈,吹散了深巷尽头的几声犬吠。 青砖路上,废纸篓子啪嗒啪嗒,打破了死寂的夜。 “王爷,太子他们就是在这不见的。” 瑶关处,江景知两人停住脚,站在了城门口。 再往里走几步,便是玉石之城了。 江景知仔细观察着四周,蹙眉道:“刚入玉城就不见了?” “嗯。” 既是这个回答,江景知也没再说话。 主仆二人一左一右,一同入了城中。 瞧着零星几点灯火,闻人陌忍不住一叹,道: “王爷瞧见没,这晚上点灯的,都是富贵人家。”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这玉城,不就应了这个理? 江景知露出一个暗讽的笑,墨眸发寒, “本王竟不知这共享玉城繁与华的人,只有零星几点。” “王爷也不必自生气,等忙完阖绥事务,再来肃清玉城官纪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不知不觉便走进了玉城深处。 夜色,又深了几分。 一弯清月,在云间穿梭。 屋脊上,黑猫踩过瓦砾,隐在黑夜里紧跟着街上走着的两人。 街道, 闻人陌寻到一处亮灯的人家,试探性的敲响了朱门。 叩叩叩 “请问,” “走走走,没人。” 闻人陌:“……” 不过听那人的语气,倒是十分害怕? 闻人陌与江景知一前一后走着,道: “这倒是有趣。” 敢亮灯,却不敢给路人开门? 江景知沉着表情,漠然道: “许是平时做多了亏心事,所以才怕半夜有鬼敲门吧。” 闻人陌敛起弦月眉, “可我们一路走来,也没见着什么鬼影啊。” 正想着,身后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却猛然攥紧了他的神经。 他们被跟踪了? 闻人陌眉尖一拧,随手拿出了阡陌萧。 他又走了几步,还未听到脚步声,一只手却赫然搭上了他的肩。 阡陌萧一出, “别,别打脸。” 小丫头捂着脸,堪堪露出一双镶了星辰的眸子,向他求饶。 她的眼睛…… 闻人陌一怔,冷声道:“你是谁?”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在街上晃悠。 看他收了萧,小丫头才松开手,露出一张还没长开的娇俏小脸,明艳一笑,酒窝清浅, “你刚刚不是敲了我家的门吗?” 闻人陌愣神,柳家的姑娘? “那你怎么跟过来了?” 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小姐,也不怕被妖魔鬼怪给吓到? 柳家小丫头撅着嘴晃晃脑袋,眸子晶亮亮的, “我当然是有事啊。” 说着,那眼神却往闻人陌身上瞟了几眼。 闻人陌:“……” 江景知憋笑,一脸幸灾乐祸。 刚笑完,那小丫头的眼神却又往他身上定了定。 江景知笑脸一僵,脑子里直飘过“桑儿会生气”这几个字眼。 幸好,那丫头的目标不是他。 … “我叫柳星儿,你叫什么啊。” 虽然闻人陌全程臭着脸,但一点也阻拦不住她的小心思。 第150章 月隐雾起 闻人陌抱紧了阡陌萧,没有说话。 虽然说这样很不礼貌,但…他就是不想理。 江景知重拾幸灾乐祸的笑容,轻轻咳了咳,道: “这就为小欢喜守身如玉了?” 闻人陌耳朵一热,反驳道: “属下要是守着有用就好了。” 但那丫头眼里只有藤萝饼和钟离醉啊。 江景知闻言,只笑不语。 被他们晾在后面,柳星儿不免有些委屈,一双杏眸眨巴眨巴便水汪汪的, “喂!我跟你说话呢。” 她也不丑吧,为什么不理她? 闻人陌脚步一停,转过头皱眉看着她,“你哭什么?” 他好像,也没招惹她啊。 柳星儿擦了擦脸,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染了些粉色, “那你叫什么?” “……” 这年头的小姑娘,都这么难缠的? 可一看到她这双眼睛吧… “抱歉,我们还有事,现在不方便谈这些。还有,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早些回家待着,晚上出来不安全。” 似乎,他能客套的就只有这些了。 要是小欢喜在,他倒是能给她讲一天的大道理。 不过前提是,她不会发飙。 “你们要查的那些魑魅魍魉,我知道在哪。” 听了他一番“关心”,柳星儿也愈发坚定了心中某个想法。 这不,急切切的就抖落出自己知道的,以表忠诚。 被她猜到了来意,闻人陌和江景知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不说话。 柳星儿一急,“我真的知道,而且我不会乱说话的。” 虽说她家算不得官宦,但也是富甲一方的门第,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她也是懂的。 再者,姑姑逢年过节回来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她要管住嘴,她又哪敢不听话? “那你怎么知道它们在哪?” 一个富家千金,深更半夜出府不说,还知道这些东西? 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的怀疑。 被闻人陌一质疑,柳星儿也越发急躁了, “我,我听家里长辈说起过,所以我知道。” 要不是一眼就喜欢上了眼前的小公子,她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喵~ 忽的,一声猫叫。 月,也隐进了云丛。 整个玉城,彻底昏暗下来。 江景知握住左腕上的红绳,神色如常, “这是,魑魅魍魉出来了?” “大,大哥哥,你要小心,它们…呕。” 掀天的血腥味冲过来,柳星儿一个没忍住,被熏的干呕起来。 闻人陌看着,不禁叹了口气,小丫头终究是个小丫头。 “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找机会回家。” 说完,他看也没看她,拿了阡陌萧走到江景知旁边。 “主子,可需要传唤影卫?” 江景知执着剑,不在意的笑了笑,道: “既然影卫给了你主母,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再说,要是真把他们叫过来,难免打草惊蛇。 看他满脸坚持,闻人陌也不再多言,“属下明白。”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背靠着背,防范着周遭的一切。 夜色深沉,一团浓雾在缓缓弥漫,渐渐笼罩住玉城。 与之同时,雾中隐隐传来的咔咔声,从未间断。 听着,应该是骨与骨之间摩擦的太用力而发出的声响。 它们,又会是什么呢? 第151章 猫 “大哥哥,它们怨气极重,你们可要小心。” 空酒缸里,柳星儿探出脑袋,不放心的叮嘱他们。 大敌当前,江景知也没有细想她那句‘怨气极重’的涵义。 “柳小姐注意安全,莫要再出声。” 被他一说,柳星儿立马就躲进了酒缸,盖上了木盖。 希望,只希望他们能赢就好。 …… 雾,越来越浓了。 咔… 咔… 咔… 一声又一声,在黑夜里回荡,随风飘散,吹灭了城中余下的几盏灯火。 “主子,听着这声音,倒像是骷髅。” 这种只剩骨架,再无皮肉的声音,应该就只有骷髅发的出了。 江景知勾了勾唇,漠声道: “那我们可得好好长长见识。” 不久前才杀完一批腐尸,现在又来一批骷髅,这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闻人陌倒也不惧,紧了紧阡陌萧,便紧盯着前方。 不出片刻,浓雾迫近,主仆两人被吞入雾中。 眼前,白茫茫一片,有些模糊不清。 那咔咔声,渐渐逼近。 而江景知执剑的手,已然泛白,一双瞳眸,也是冰蓝微闪。 不时, 浓雾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 江景知一愣,那是…猫? 果然, 喵~ 又是一声让人不寒而栗的猫叫。 然而不过一秒,那咔咔声却是停了,就连周围的雾也散了不少。 江景知又愣了一下,有些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 难道,猫是在帮他们?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那黑猫成了精一般,懒懒的走到江景知面前,看了他一眼。 也就看了一眼,它便迈着悠闲的步子转了身,将他们护在身后。 一双绿瞳一闪再闪,十分瘆人。 喵! 这一声,应该是在警告些什么。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声叫唤的意思,但周围浓雾又散了是真的。 难道,这猫真成精了? 江景知和闻人陌看了互相几眼,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两人正犹疑不决,柳星儿却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一脸惊喜, “簇雪!你回来了?” 簇,簇雪? 它哪白了? 江景知两人黑线。 对于小丫头的欣喜若狂,簇雪却仰起脖子别过头,不理她。 柳星儿:…… 今天是不宜出门吗? 不然她怎么又被甩脸色了? 可一想到它回来了,她还是很开心, “小簇雪,欢迎你回来啊。” 她蹲下身,摸了摸簇雪的耳朵,给它顺毛。 簇雪眯了眯眼,然而视线还盯在浓雾里。 看那东西还在徘徊,它又不耐的叫唤了几声。 咔,咔,咔… 那东西像是很怕它,被它接连威胁过后,终是退出了玉城。 雾一散,月光也了溢出来。 街上,清凉凉的光辉,倒影出三个人与一只猫。 猫儿有些傲娇,晃了晃尾巴,窜上了屋檐。 柳星儿在下面看着它, “簇雪,如果饿了、受伤了、无聊了,就来找我哦。” 簇雪回头瞧了瞧她,轻轻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一人一猫的交流,直接让一旁的江景知和闻人陌看傻了眼。 难怪都说万物有灵,心诚则灵,原来所言不假。 但是这只猫,也未免太通灵了点。 第152章 结怨念而生 目送簇雪隐入黑夜,柳星儿悠悠的开了口: “簇雪,是只通灵猫。 就如异域番邦所传言的那样,黑猫乃是执掌死亡的神灵,更是阴间的使者,它能召唤阴差,栓锁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将其带入黄泉。” “那柳小姐又是从何得知这些奇闻异事的?” 尚在闺阁的女子,一般是不会知晓这些事的。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江景知才迟迟不敢放下戒备之心。 “因为我没啥别的爱好,就爱看些神鬼故事,志怪传说哈哈。” 她也没将江景知的质疑放在心上,反而笑得爽朗大方,让人生不出反感。 看见她笑,闻人陌反倒失神了片刻。 难怪他会觉得柳星儿的眼睛跟小欢喜有些相像。 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她们俩的心,都面向了朝阳。 “其实我原本是听到了猫叫才出的府。” 却不成想,遇到了小公子。 思及至此,柳星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又偷瞄了闻人陌好几眼。 在姑娘偷瞄的视线里,闻人陌挪了挪步子,挪到江景知身后,小声道: “主子,我们该回去找主母了。” 虽说柳家小丫头没有错,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搭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因为,多说少说都是错。 至于他拿落扶桑来压江景知这件事…… “也得亏你主母不在场,不然她可不会背这个锅。” 江景知晃了晃墨玉,揶揄他。 闻人陌脸色微讪,两点梨涡浅浅的,“主子不要怪罪就好。” 江景知淡笑几声,转头看向了柳星儿: “你一个人出来,就不害怕?” 况且是在知晓夜晚危险的情况下,为了一只猫而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听了他的问题,柳星儿摊摊手,老实道: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我知道,它们不会吃我。” 少女说的十分认真,江景知不免又生了疑, “为什么?” 柳星儿眯眼一笑,小酒窝甜腻清软, “因为它们凝聚怨念而生,但我长了十六年,从未做过亏心事,它们吃了我也没什么用啊。” 细细琢磨片刻,她又道: “总的来说,就是我清汤寡水,不好下饭哈哈哈哈。” “……” “……” 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哦对,我还要告发玉城的郡守房梁,贪赃枉法,牟取暴利。” 说起这事,小丫头像是恨得牙痒痒,连眼神都变了味。 江景知弹了弹衣袖,转而夸赞她道: “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挺机灵。” 既然都向他告了朝廷命官的状,想来是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柳星儿反倒落了个自在, “我好歹是玉城中人,对玉石还是有几分研究的。” 就比如他腰上挂着的墨玉,看着普普通通,实则出自名家之手,世间仅此一…不,应该是与另外一只血玉一起,仅此一对。 “那你就不怕房梁报复你们柳家?” 柳姓的官员,他大都知道,且都在中枢任官,在这玉城中的柳家,应该只是一介富商。 何况士与商不容于水火,已经成了定理。 第153章 岩野坡私库 报复柳家? 柳星儿不太在意的耸耸肩, “贵人想多了,他房梁贪的就是一个钱,而钱,我们柳家多的是,他又何故要跟至爱过不去?” 一个“至爱”,被她轻轻一语用的活灵活现,江景知两人不禁失笑。 看来,这丫头被家里养的挺好。 “而且,城中玉石生意被他一手抓在了手里,许多百姓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 而他们柳家新搬来玉城也没多久,自然不需要靠做珠宝买卖为生。 只是苦了这里的百姓受制于人,敢怒不敢言。 “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帮你?” 好久不曾遇见过这样有趣的小丫头,江景知倒也有几分兴致和她聊几句。 柳星儿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点点头, “贵人既救得了阖绥,那玉城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话已至此,就只差点明身份。 绕是江景知也不得不信,眼前二八年华的小丫头,有着极高的洞察力。 可他,并不打算乖乖就范, “我们来玉城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正风肃纪。” 柳星儿一愣,还是不太甘心,道: “可我还查到,玉城所有的玉石都转移到了一个私库,而私库里不仅仅只有金银珠宝,还有……有尸首!” 少女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的江景知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江景知冷了墨眸,紧紧凝视着她。 而一旁的闻人陌,也是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要说闹着好玩偷听了长辈谈话倒也说的过去,但这些事……一听就是仔细调查了许久才得来的消息。 可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绣楼,为何要跑去调查这些事? “是房梁的独子房安,他一直倾慕于我,然后被我揍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就顺藤摸瓜去查了。” 柳星儿咬咬牙,还是将事情原委道了个明白。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房梁不正,儿子房安又哪有不歪的道理? 每日花街柳巷,鱼肉百姓,都歪到他房家祖宗十八代那去了。 因此,被房安追求,柳星儿向来深以为耻。 而且这耻,是大耻,大大的耻! “如果贵人不信,大可以前去岩野坡查探,坡的西南侧有一山洞,洞里有专人把守,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 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江景知沉凝许久, “守洞之人,服饰如何?” 虽然不该如此草率的相信她,但玉城之事,似乎与他们正在处理的事有关联。 他的妥协,无疑不让柳星儿欣喜, “他们是京中打扮,并非房梁能雇用的起。” 所以,她只能求助于他。 闻言,江景知看了闻人陌一眼,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闻人陌略加思索过后,才道: “那极有可能是他的人。” 这个他指的是谁,柳星儿不懂,但他们懂。 江景知握紧了剑, “回阖绥吧。” 回到阖绥,他也能细细推敲出这些事的联系。 “那贵人哥哥,我在玉城给你继续调查房梁?” 听他们说要回去,柳星儿一是不舍闻人陌,二是想做些事帮他们。 江景知看了她片刻,“就由你吧。” 正好有一个熟悉玉城形势的人助力,也能事半功倍。 第154章 烙铁 阖绥?地牢 就如江景知所想的那样,落扶桑真的撑着不适的身子去了地牢。 牢房外, 落扶桑着了一袭血红的衣裙,三千青丝也单单挽了一下,便由玉簪簪起。 小脸上,远山黛,琉璃眸,菱唇艳,精致无双可倾城。 可就是这样一个倾城美人,却面不改色的勾着唇,判了人的生死: “本妃这人啊,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今儿个瞧你骨头挺硬,这不,特意过来给你松松。” 呲! 炭盆里,所有烙铁都烧红了。 落扶桑浅笑着拿起它,悠悠走到那血肉模糊的人面前,低语道: “本妃这儿,有十种死法,你可要听?” 那人微喘着气,满目凶光,发了疯一般扑向落扶桑,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杀!” 落扶桑浅浅扬眉,裙摆翩跹间,那人被她狠狠踹翻在地上, “瞧瞧,瞧瞧,宁大人养的狗,还挺凶。” 她又上前几步,好生商量道: “宫刑、刖刑、斩首、腰斩和绞杀,你选一个?” 看他没有反应,落扶桑一笑, “都不喜欢?那梳洗、烹煮、剥皮、凌迟和车裂呢?” 微微一顿,她又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 “哎,你瞧本妃这记性,竟然忘了你已经是个废人,那宫刑便免了吧。” 一口气十大酷刑,她说了个遍,那人却冷冷笑了一声,道: “蛇蝎美人,真对我胃口。” 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 落扶桑啐了一口,满是厌恶, “本妃只恨不得宰了你这畜生!” 将她眼睛弄瞎不算,还敢染指她的小欢喜? 她非要剁碎了他不可! 那人恶心一笑, 呲!! “再给我说一遍,说啊!说!” 牢房里,每一块烙铁都用在了那络腮胡身上。 而每一块烙铁印下去,落扶桑的眼泪就掉一次。 她的小欢喜,她的小欢喜…… 她为什么不跟她说,为什么? 如果当初不是她拿了阡陌萧,她,她…… 那样的后果,她想都不敢去想。 “哈,哈哈,恼羞,成怒?哈哈哈。” 络腮胡疯狂笑着,身上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匍匐在落扶桑脚下,疯狂的大笑着。 “要,要不是太子,我哪消受得起美人恩啊哈哈哈哈” 一语,惊的落扶桑瞳孔微缩,一脚踩住他的脑袋, “你什么意思?” 络腮胡还在笑着, “太子啊,太子赏我的,哈哈哈哈,不过,宁大人给了我报仇的机会哈哈哈,宁大人才是主子,他才是。” 他已经疯了,疯而不自觉。 落扶桑狠狠撂下烙铁, “把人带下去!” 狱卒畏畏缩缩上前,“王妃不是要细审吗?” 落扶桑攥着拳,粉色的指甲抠的掌心生疼, “带另一个上来。” 她原本就是想报仇而已,哪还忍得住去细审? 第155章 图谋帝位 狱卒踌躇不定。 “可王爷说过,不不能…” 落扶桑睨他一眼,满目焰光: “不好意思,我们家,我做主。” 狱卒:汪汪汪 “拖下去的时候,别忘了让他跟另一个打声招呼。” 落扶桑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神色从容。 听完她的吩咐,狱卒已然脚底生寒,战战兢兢的退下。 不时,遥远的脚步声走近。 牢中灯火摇曳,拉长了一对亲密无间的影子。 落扶桑依偎在他的肩上,看着地上一团血污出神, “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景知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低笑着说: “你说,你做主王府的时候。”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却满是纵容。 落扶桑忽然笑了一笑,说道: “我就说我眼光不差。” 如若当初,她顺从婚约嫁入东宫,那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是成为云国最尊贵的女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还是,被折了翼、掩了光华、磨了棱角? 江景知柔柔的吻了她一下, “所以,你是在间接夸我?” 落扶桑抬头,琉璃瞳里堪堪倒影出他一个人的面容: “是呀。” 江景知一笑,只环着她摇啊摇,却也不说话。 外头的梆子又响了,估摸着,该是三更天了。 角落里,黑衣人浑身发颤,乍一看,倒像是在害怕。 落扶桑看了过去,好心道: “刚刚那位是你的黄泉友,你可得记住他的模样,不然到了阴间,怕是不好寻他。” “不,王妃娘娘,小的不想死,不想死啊娘娘。” 黑衣人连滚带爬,凄声求饶。 江景知将落扶桑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冷眸盯着那人: “本王让你过来了?” 黑衣人一缩,慌忙退了回去, “王爷赎罪,小的这就滚远点” 他倒是识相,知道惹不得这玉面王爷。 “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回答本妃的问题。” 落扶桑站在江景知旁侧,两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很是养眼。 “王妃尽管问,小的,小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衣人磕着头,乞求饶恕。 落扶桑面容冷清, “你们效忠于谁?” 才第一个问题,黑衣人便畏缩着不肯回答。 落扶桑一笑,拍了拍掌,“拿刑具上来。” “不,不要,我们效忠的人是,是宁涛。” 络腮胡死时的模样,他可是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宁涛?呵,宁老大人忠心耿耿几朝元老,何故要垢陷王府?” 落扶桑装作不信,冷笑道。 黑衣人慌了神,竭力辩驳道: “小的没有撒谎,宁涛他一直处心积虑,图谋云国帝位。 他指使妲部,让我们劫持赈灾银,甚至去刺杀太子。 还有太后回京的那一个月,他让我们设下埋伏,伺机杀死太后,将祸水东引至楚王府。 这些诛九族谋反的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小的,小的没有撒谎,没有!” 生怕她不信,黑衣人又磕起了头, “娘娘,求娘娘明鉴啊娘娘。” 他磕的头破血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想来是真的怕死。 落扶桑细声笑了一下,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头瞧了一眼刀笔吏: “可都记下了?” 刀笔吏点头,“全记下了。” 第156章 南城匠铺 落扶桑宽下心,回过头看着黑衣人,悠悠的开口: “你这一面之词,本妃可信不过。” 闻言,黑衣人越发恐慌: “既,既然有人证,小的自,自然也是有物证在的。” 落扶桑有了几分兴趣, “在哪?” 黑衣人一咬牙,胁迫道: “只要娘娘答应饶小的一命,小的立马奉上!” 被人威胁,落扶桑眸底的焰色却是愈发盛了, “你是在跟本妃讲条件?” 她的眸光太过凛冽,黑衣人被吓得一抖, “小的只是不想死罢了。” 落扶桑不为所动,“不想死,就得听话。” 两相对峙,谁赢谁输,一眼分明。 黑衣人犹豫着掏出一块令牌,顿首道: “瑶关南城有一个铁匠,他那里,还有寺丞令的模子。” 落扶桑目光一变,脚下才迈开一步,一个宽厚的背影便挡在她的身前。 她怔仲一下,“我自己可以。” 江景知不答,自顾自拿了寺丞令走回到她身边,逗她: “我帮我娘子拿的,就不劳烦姑娘代步了。” 他所有的爱护皆是细致入微,落扶桑不自觉就笑了。 她从他手中拿过寺丞令,那只手也赖在他的掌心没有离开。 江景知会意一笑,十分上道的包握住她的小手,藏进自己的宽袖里牵着。 袖中男左女右,两根红豆手绳,俨然是一对。 有江景知在,落扶桑的戾气也弱了许多。 她打量着寺丞令,“看来你在宁府侍卫里头地位不低。” 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 黑衣人缩缩脖子,后怕道:“所以,王爷才留了我一条小命。” 王爷? 落扶桑弯眉一笑,挠了挠身边那人的掌心, “原来你是这样的王爷呀?” 杀人,也能挑着杀。 瞧她一脸揶揄,江景知揉了揉她的指腹,敷衍道: “看他长的还可以,就带回来了。” 落扶桑:“……” 黑衣人:“……” 狱卒:“……” 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难道,难道王爷以前真的是… 看他们一脸古怪二脸惊悚三脸怀疑人生,江景知有些茫然,他说错什么了吗? “哎呀,捣什么乱,你待在这。” 落扶桑不满的说了一句,然后拽着他后退了几步。 江景知茫然的看着她,眨了眨黑亮黑亮的眼睛,“好。” 看他乖巧自觉的模样,落扶桑不免扶额。 怎么总感觉她欺负了他一样? 想着,她的炯炯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黑衣人的脸上。 “你……” 欲言又止。 黑衣人被她盯的心肝一颤,“我…我……” 落扶桑语气一松: “你先好好在这待着,到时候用得着你。” 大概问的也问完了,至于宁涛生怨的缘由,他一个侍卫,应该是不清楚的。 “谨听王爷王妃差遣。” 暂且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黑衣人无疑是欣喜的。 至少,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至于那些狗屁忠诚,都见鬼去吧。 看他们转身出去,他又立马道:“二位,慢走。” 落扶桑抽了抽嘴角,跟江景知对视一眼, “他是疯了?” “可能吧,高兴疯了。” 江景知揉揉她的脸,牵着她出了地牢。 第157章 一生所愿即是你 街市, 有三更的月牙,三更的星辰。 枯草丛里,间或有只属于夏夜的虫鸣。 落扶桑挽着江景知的上臂,如同新生的小狐狸崽儿,黏人的紧: “冬天我一定要抱着你睡觉!” 姑娘的信誓旦旦,让江景知有些忍俊不禁, “挺出息的啊你。”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骂她。 落扶桑摸摸额头,复又在他身前跑来跑去,道: “我冬日里睡不暖,想抱着你还不成?” “看我心情。” “啊?小七,你还是真爱吗?” “是啊,我真爱你。” “那你又说…” “看我心情。” “江,小,七!” “蠢,狐,狸。” 此时,月华清润,繁星璀璨。 他和他的姑娘,正讨价还价。 这样的场景,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寻常夫妻。 她在唠叨着每日的柴米油盐,而他在想着诗酒茶。 “小七,有流星啊,快,快闭眼睛许愿。” 原本还闹着吵着让他抱的姑娘,一转眼便安静下来,双手合十闭着眼,好像真的在许着什么了不得的愿望。 会是什么愿望呢? 他在想。 “小七,我真想和你一起……” 她正要说起一些别的话,他却突然低下头,吻住了她。 一瞬间,似有万千繁星陨落,让她晕眩。 置于他前襟的手,也微微蜷缩,似在抗拒。 … “你许了什么愿?” “你猜。” … 许愿? 可他一生所愿就在眼前,他哪还要许什么愿? …… “你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垂眸望着她,隐着丝丝缕缕的眷恋。 落扶桑睁着迷蒙的俏眸, “哪句?” 他笑了笑,耐心道: “你真想和我一起做什么?” 做什么? 落扶桑弯眉一笑,娇美若三月桃瓣: “一起看月亮啊。” 如此敷衍,江景知颇为无奈:“能不能好好说话?” 落扶桑拽住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 “我是想说,我想和你一起做幼稚的事。” 幼稚的事…… 江景知垂眸看着她腻滑精致的小脸,红唇微启,笑了。 “是不是……像这样?” 他忽的就将她拦腰抱起,转了起来。 落扶桑脸色一菜,慌忙搂抱住他的脖颈: “小七,别,别啊我晕,我啊啊啊江小七!” 姑娘的叫喊在原野上响起,少年的笑声,也飘散在风里。 大地苍凉,星辰寂静。 唯有他们,像两个顽皮的孩童,正乐此不疲的追逐着,嬉闹着。 “江景知,你别跑哦,再跑我咬你。” “扶桑殿下,你可要注意身份。” “楚王殿下,您也是呢。” “咱俩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昂~你给我站住!” 两人又追着闹了起来。 …… 晚风,它轻轻的吹。 吹得灯火摇曳,飞絮满天。 枯草丛中的萤火,也一只一只,轻盈的掠过天河,在夜幕里飞舞。 恍惚一眼,犹入梦境。 五更的梆子,终是响了。 “小七,我以后带你回璃国看日出吧。” 他抚着她的长发,“好啊。” 落扶桑在他怀里偎了偎,打着哈欠,泪眼朦胧的: “记,记得叫,我…” 她要和她的小七一起看日出。 江景知一笑,“嗯。” … 姑娘依偎着少年沉沉睡去。 她的嘴角,该是藏了甜滋滋的梦。 少年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小狐狸。” 顿了顿,他又亲了她一下: “我的。” 第158章 郡守之位 翌日, 夏阳从扶桑树梢升起,悄悠悠上了三竿。 而卧房里,落扶桑还在睡着。 “王爷,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练起剑了?” 一早上过来,县丞就被江景知招招凌厉的剑法给吓了一跳。 看到来人,江景知停下动作,不答反问: “事情办的怎么样?” 县丞拢了拢宽袖,行了个礼,才道: “一切顺利。” 江景知转悠了两下长剑,眉眼清冷: “可有派人盯着?” 县丞弯腰,又是一拜, “微臣派了亲信盯着,虽比不上王爷手下的影卫,但绝对可靠。” 江景知点点头,而后问道: “玉城那的情况如何?” “还算安全,没有人发觉。” “继续盯着,如有异动,立即向本王汇报。” 岩野坡的私库,可是最大筹码。 “可玉城接头之人,微臣瞧着有些不放心。” 一个半大的姑娘,哪能参与这么至关重要的一步。 江景知摇头, “本王点头同意的人,你尽管放心。” 闻言,县丞一僵,慌忙道: “微臣并没有质疑王爷的意思。” 他总是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江景知不由一笑, “云国之所以强盛,靠的可不是浮京那些个栋梁,付大人可明白?” 被他叫出姓氏,县丞是又惊又喜,“微臣,微臣谨遵王爷教诲!” 江景知打量着手中的长剑,莫名问了一句:“玉城怎么样?” 县丞愣神,一时搞不清他话的意思, “王爷是问玉城的诡事还是…” 江景知头也没抬,事不关己一般随口一说。 “你若是胆子大些,有些官威,玉城郡守的位子,说不准就是你的。” 见他没反应,江景知也转了身往屋内走, “不过前提是,你得有那个本事。” 如果前一句话,他还没听明白,那后一句话,无疑是大喜中的大喜。 县丞越发觉得腿软,但一想起适才那番话。 他咬咬牙,扶正了官帽, “微臣,定不辱命!” 江景知勾了勾唇,嘘了一声: “声音小点,她还在睡。” 县丞会意,连忙噤了声。 可一看到江景知轻手轻脚回卧房的样子,他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如果哪一天,楚王君临天下,那楚王妃…… 不,不能想。 云国还有太子在,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县丞挪着虚浮的腿脚,才刚走一步,脚却不听使唤的一软。 府上小厮见着,连忙上前扶住他, “大人这是怎么了?” 县丞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无碍,记得跟夫人说一声,午膳不用等了,我还有事要忙。” 瞧着他踉踉跄跄的样子,小厮满是不解: “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 * 卧房, 江景知安放好佩剑,脱了外衫入了湢浴。 挑开珠帘纱幔,便有一丝幽韵撩人。 湢浴一角,小丫鬟一身浅色襦裙,五官娇艳。 “王爷,奴侍候你沐浴。” 江景知将手里的沐巾甩到肩上,眸光清凉。 他本就长的好看,如今宽了外衫,单着一件亵衣,隐隐便能瞧出他健硕的肌理。 男子阳刚之气袭来,直看的小丫鬟腮染桃红,眼含春水。 江景知了然一笑,蹲下身看了她许久。 小丫鬟微微一抬眸,娇声道: “王爷,奴为你宽衣?” 第159章 下次不敢了 江景知一笑,堪堪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墨眸翻涌着暗色: “想伺候本王?” 小丫鬟揪紧了裙裾,嗓音发颤: “王,王爷,奴…” “那你的伺候,是哪种伺候?” 江景知装似爱怜的端详着她的五官,衬着湢浴里的水气袅袅。 小丫鬟那双藕臂不自觉便要环上他精瘦的腰身, “王爷卓尔不凡,奴,倾慕已久。” 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 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真是,美极。 江景知忽的变了脸色,将她踢到一边,冷冷道: “果真,路边成群的野花再美,也比不上家里的一朵扶桑。” 小丫鬟眸色一变,正想掏出匕首刺杀,咚的一声… 世界,彻底陷入昏黑。 素色纱幔里,落扶桑拍着手上若有实无的灰尘,冷艳道: “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了楚王殿下的好事,您继续,我再…哎,你干嘛啊?” 江景知也不知道哪来的速度,一个晃眼就跑到了落扶桑面前,还把她拖到了纱幔堆里。 捂着她的嘴,一脸做贼心虚道: “嘘,小声点,要是被王妃抓到本王出墙,本王就惨了。” 落扶桑挑挑眉,刚刚不是还好好丈夫吗?怎么现在…… “小娘子,等会切记要小声一点,忍忍便好。” “?” 死流氓! 落扶桑瞪着他,一张娇俏的小脸在他掌心挣扎。 江景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反抗,笑意逐渐浮上眉梢, “……” 这男人,还演上瘾了? 又是一顿哼哼唧唧,可江景知就是不松开她。 唔啊! 流氓! 落扶桑踹了他一脚。 江景知不为所动,笑道: “小娘子莫要心急,这漫漫白日,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大掌一松,落扶桑终于喘上了气。 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人便将她抱进浴桶。 眼看他剥鸡蛋一样把自己剥了个精光,落扶桑气的直挠他: “江景知,想背着我偷人也就算了,你还…” 心神晃漾间,她慌乱的看了他一眼。 然,就是这一眼,便将他虔诚缱绻的模样刻入了骨,记入了心。 砰,砰,砰,砰…… 心跳,好像又乱了。 一个征愣,他的意图已然明显。 她慌忙将他一推: “不行。” 江景知抬眸,小心翼翼的道: “下次不敢了。” “?” 他又蹭了蹭她,声音轻哑: “我保证,能立马踹开的就立马踹远点,能立马甩开的就立马甩一边,不惹你生气,不让你伤心。” 一瞬间,恍然大悟。 落扶桑忽的笑了一笑,要说她不生气是假的,但……有卿如此,“生气”又是哪家的? 反正,她不认识。 只是,一瞧他忍耐的模样吧,她就想逗他: “可我有孕在身,不宜敦伦。” 这可是当初你自己要跳的坑,与我无瓜。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江景知的脸都黑了一层。 落扶桑偷笑, “你一个伤员,还是养好身子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景知的脸色瞬间转晴。 “既然,娘子这般喜欢孩子,为夫也得努力不是?” “……” 这和她想的,好像不一样啊。 第160章 露从今夜白 浮京?宁府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一缕熏香袅娜,端的是悠然自在。 待入佛堂,眼前景象也愈发明了。 拜垫上,宁老夫人正虔心礼佛,无暇他顾。 而她身后站着的宁涛,神情却极为复杂。 “阿昭,你既算是气我,也万不该不吃不喝,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老夫人不语,闭眼念着自己的“南无阿弥陀佛” 四动为一息。 擎念珠,每一息掐一珠。 就好像她每念一声,便能洗脱稍许罪孽一样。 宁涛一时气闷,厉声诘问道: “你难道就不怨吗?” 怨? 她怨吗? 老夫人微微睁开眼,那张经岁月雕饰过的脸,显了几分倦意。 “六郎,那你累吗?” 话音将落,她也起了身,仔细安置好佛珠。 许是多年夫妻,如今又将入黄土,他已经好久不曾听过她唤他六郎了。 “为了一家团圆,由不得我累。” 他好像根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兀自说了一通。 老夫人沉默许久, “你还是没有清醒。” 偏执入心,罪孽深重,却不知悔改。 宁涛不在意一笑,柔着声音道: “原儿是你怀胎十月,险些丧命生下的孩子,我珍爱他,胜过于自己。” “可露儿是我们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她何其无辜?” 她瞪圆了眼,显然气急。 宁涛退后几步,情绪有些不稳: “她是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孩子,轮回之路的钥匙就是她。 轮回之路,阿昭,你懂吗?轮回,我们的原儿又可以回来了。” “六郎!” 丈夫近乎痴狂的执念,将她心底的伤痛又给剜了出来。 她的原儿,他们的原儿,死时,也不过十八岁。 明明那样聪明伶俐一个孩子,老天何故如此对他? “六郎,你醒醒吧,你那样做,只会让原儿堕入阿鼻,永无超生之日。 我求求你醒醒,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求你了!” “阿昭,你不懂。” “六郎!原儿回不来了,你懂吗?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攒了大半辈子的力气,却一朝只用在说出这一句话上。 时间一晃眼,过了二十年。 原来,原儿已经离开她这么久了? 明明,他第一次咿咿呀呀唤她娘时的欣喜,犹在心间。 明明,他蹒跚学步扑入她怀时,长出的小牙尚且稚嫩。 明明,他第一次去上学堂时的身量,也不过才到她腰间。 明明,他说过,十八岁回来,迎娶他心悦的姑娘。 可他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她猛地跌坐在地上,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她这副模样,哪还有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因思念亡子,而哭的声嘶力竭的母亲。 十八载春秋与共,二十年思念成疾,思也悠悠,恨也悠悠。 都说宁府后继无人,都在妄想着入赘府中,成为那乘龙快婿。 可谁又知道,她的原儿,早已不在人世? 谁又问过她,远在黄泉他乡的独子,过的怎么样?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原儿,你可曾回来过? 第161章 绒花落 “老爷,小姐不见了。” 管家惊慌失措的出现在佛堂。 宁涛一动,“什么时候的事?” “小姐不吃不喝很久了,送饭的小厮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 “六郎,放了她!” 拜垫上,老夫人满脸泪痕,神情悲恸。 宁涛微愣了一下,安抚她, “阿昭,你别管。” 然,转过头的那一瞬,却满目阴毒: “去追,一定要给我追回来!” 看见他扭曲阴狠的神情,管家被吓得不轻: “诺,诺。” 他慌慌忙忙下去,也没了胆子去听主君与主母的争辩。 老爷一向温文尔雅,竟不曾想有这样可惧的一面。 果然,人不可貌相。 …… * * 璇玑寺,后山。 绒花落了满地,在小径上悄然成泥。 花树下,玄无拿着书,静坐在添悠旁侧。 “下一次落雪,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隐喻深深的一句话听进心里,到像极了润无声的春雨。 添悠露出精致小巧的脸蛋,涵烟眉微扬,逗弄他: “那让阿悦想想办法,让浮京再降一场雪?” 玄无微红了耳尖,支吾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添悠低笑,没有接他的话: “他们应该也快回京了。” 玄无垂眸,淡淡道: “可舍利子,依旧下落不明。” 师父也因此忧心忡忡,不得安生。 听着他怅然若失的语气,添悠的心里,也闷闷的。 她靠了靠他的肩,又在他征愣的目光里坐正身子,娇艳一笑: “你要相信我们啊。” 这个“我们”,有你有我有她更有他。 被她软软一靠,玄无的心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愣着眼神,“好,好的。” 见状,添悠不由得一笑,然后赖在他臂弯上,装模作样的打着哈欠, “好困啊,我想睡觉了。” 姑娘的脸蛋娇软,玄无直直的就僵了身子, “你,你睡吧,我守着。” 添悠捏了捏他握书的指尖,嘟囔道:“傻子。” 玄无一怔,止不住的在想他是不是真傻? “师兄!!!师嫂在跟你撒娇呢,我好羡慕啊!!!” 突然乱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后山。 添悠也是被震得一阵哆嗦,慌忙站起了身。 而玄无的脸色,更是黑的不像样。 他起身,二话不说便将手里的书砸上了树。 “你给我下来!” 虽说院里上下都接受了他们两个在一起,但……也不是这样接受的啊! 吓到香客怎么办!? 只可惜,那本书还是没有砸到树上的酒鬼。 “师兄,我可以跟你撒娇嘛?” 玄点抱着葫芦,一脸傻笑。 玄无抽了抽嘴角,重申道: “你下来。” 玄点吧唧了一口酒葫芦,美滋滋的眯着眼,晃悠着腿: “我这叫,高瞻远瞩,师兄不懂吧。” 说着,他还冲玄无眨了眨眼。 玄无满脸无奈,“很不错的咬文嚼字。” 被他一“夸”,玄点立马就来了劲, “哎师兄师嫂,下回带我去查案呗。” 他知道他俩早出晚归,都是在为最近的事奔波。 玄无瞧了他一眼,摇摇头,“你好好待在寺里。” “可是我很想…” “添悠,我们走吧。” 不等他说完一整句话,玄无便拉着添悠出了后山。 眼看他们俩手拉着手走远,玄点气的只想砸葫芦。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玄点你要冷静冷静。” 他正自我催眠,树下,却传来一阵哭声。 第162章 后会无期 玄点拿开衣摆,往下看了看,“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宁露一惊,随即就要逃走。 玄点一滞,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然后一个趔趄,径直摔在了她面前。 他伸出手,哎呦哎呦的乱嚎。 宁露被他吓得脸色发白:“你,你别过来。” “好痛好痛好痛,我不要去见佛祖啊,我不要我不要。” 玄点趴在地上一顿乱扑腾,鬼哭狼嚎的。 听他实在嚎的厉害,宁露惊疑不定的上前, “你,你没事吧?” 玄点抬头,满眸子泪花:“好痛。” 瞧他痛苦的神情不像有假,宁露颤颤巍巍的伸手, “我,扶你起来。” 玄点凝着眼前的手愣了愣神,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他还是个出家人…… 想了许久,他还是自己扶着腰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多谢姑娘施以援手。” 宁露又退一步,避开他: “既然小师傅无碍,那我…” “有人在追杀你?” 他截住她要说的话,兀自问她。 宁露不语,却还是在听到追杀两字时瑟缩了一下。 而玄点抱着葫芦盯了她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瞧她破破烂烂的衣裙,泥迹斑斑的鞋子,还有乱糟糟的长发下,一双乌黝黝写满恐惧的眸子。 这姑娘,他应该是见过的。 他寻思了一会儿,随即睁大了黑眸,有些不可置信道: “你你你,宁…” “小师傅,我真的要走了。” 被他识破身份,宁露愈加慌神。 一个陌生人都识得她,那宁府的人…… 不,不行,她不能留在浮京,既算是死,她也不要死在这。 思及至此,她连忙转了身,踩着满地绒花朝小径跑去。 只是刚跑了箭步远,她便停在了那。 眉眼踌躇间,她又回头看向抱着酒葫芦傻坐在花树下的人, “你可认识玄无,或是添悠?” 玄点眨眨眼,复又点头,“师兄师嫂,自是认识。” 闻言,宁露转而回到他身侧,小声道: “告诉他们,我走了。” 她要离开浮京,或者离开这人世间。 … “还有,我留了东西在废院。” 玄点微微移开了脸,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刚刚还怕他怕得紧,现在却托付这样的事给他。 少年一袭僧衣,却也眉目清秀,不染凡尘。 宁露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而被她笑得一脸懵懂的玄点,下意识就将葫芦抱紧了几分。 他记得,以前师兄也是这样看着他笑的别有深意,然后二话不说就把他葫芦给扔了。 他还在想着他的葫芦,却不曾想宁露会亲他。 如愿看到他呆若木鸡的模样,宁露又笑了笑, “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把刚刚的事说出去。” 说完,她又拍了拍他的脸, “后会无期,小和尚。” 后会无期,我的浮京。 后会无期,我的宁府。 后会无期,祖父祖母。 后会无期,宁露。 后会无期了,我所有的所有。 “小和尚,我有一只猫,它叫簇雪,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得你很像它。” … “可惜,不能把它带来给你看了。” … 可惜,她死前,也没能见它一面。 第163章 回京 琥珀酒,白玉觞。 金足樽,翡翠盘。 人如画,歌舞升。 “恭迎,楚王楚王妃回京。” 浮京城楼前,文武百官、平民百姓,跪了一地。 江景知一袭玄色锦袍,矜贵雍容。 再加上水墨丹青难以描绘的五官,便愈发显得遗世独立,不可亵玩。 他漠着眉眼,声调清清: “都起来吧。” “诺。” 眼看一众兵士踏入承天门,浮京街上也渐渐骚乱起来。 当然,引起这番躁动的人,还是江景知。 “王爷,这是民女新做的香囊。” “王爷,这是家里做的荷花糕,你带回府吧。” “王爷,我女工不够精细,便只绣了绢帕,还请您收下。” “王爷,你又瘦了。” “王爷,你是不是生病了?” “王爷,记得好好休息啊。” “王爷,身体要紧,可得记着按时用膳。” “王爷……” 诸如此类,简直吵吵吵。 落扶桑坐在马车里,听的直想撕人。 哗。 车帘被突然掀起,顷刻间,阳光窜入,落扶桑下意识就闭了眼。 “娘子,睡着了?” 他的嗓音轻柔,仿佛浸润了蒙蒙烟雨,含情脉脉。 不自觉的,她便想起了成亲那日的场景。 她睁开眼,“王爷叫我做什么?” 不是有那么多姑娘争着抢着关心吗? 江景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撩着车帘,直看着她笑。 一时间,周遭又是一番议论纷纷。 而这些议论无非就是:王妃怎么回来了。 看来,很多人不希望她回呢。 落扶桑瞧了江景知一眼,看他俊美无涛,光风霁月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动。 唉,也罢也罢。 她这朵家里的花都忍不住动心,又更何况外面那些狂蜂浪蝶? 但是! 你们这些蜂啊蝶啊的,说人坏话的声音能不能小点!? 落扶桑不满的撇撇嘴,掀开车帘想要出去。 江景知见状,连忙加快了些脚程,将手递给她, “跟我一起骑马?” 落扶桑弯了弯黛眉,清浅一笑,“好呀。” 正说着,她便搭上他的手,轻轻跃到他怀中。 江景知笑着抱稳她,“娘子有点轻。” “不然你以为?” “还有点酸。” “……” “回到家就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都由我来做。” 此次回京,便是要了结一场恩怨。 落扶桑靠着他,有些疑惑: “为何如此仓促?” 江景知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 “国不可一日无君,待解决好宁涛,才能着手处理这件事。” “可太后,还没有醒来。” 闻言,江景知一笑,揶揄她: “皇祖母醒不醒来,不都是看她七孙媳回没回京吗?” “……” 真是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看她吃瘪,江景知又是一笑。 一人白衣似仙,一人玄衣如君,眉眼弯弯间,竟显了几分夫妻相。 一时间,街上少女都黯淡了。 然而,这并不影响一些店家的热情: “王爷,翠玉轩新来一批首饰,也不知道王妃喜不喜欢。” … “王爷,明月阁的月华锦可是为王妃留了不少呢,” … “王爷……” … 或许讨好王妃,才是真正的明路。 第164章 繁忙 二人回京阵仗不小,大老远的在楚王府便能听到百姓欢呼雀跃的声音。 等回到府中,落扶桑一眼就瞄到了角落里蹲着的小欢喜。 “怎么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打趣她。 小欢喜窘迫的抬起眸子,白净的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 “王妃,你又取笑奴婢。” 落扶桑一笑,不紧不慢的扶起她, “走吧小丫头,这么些天不见,你肯定又有许多事想跟我说吧。” 小欢喜打着哭嗝,扑腾着胳膊便搂住了落扶桑, “王妃…” “好啦好啦,我不是没事吗?” 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小欢喜还在细细哭着,应该是伤心极了。 旁边,江景知会心一笑, “你们俩啊,还真是姐妹情深。” 落扶桑看了他一眼,轻声笑了笑, “你家闻人不也是替你守在了阖绥,至今未归吗?” 听她喊了一声闻人,江景知不免又告诫了自己一番,占有欲不该这样强烈。 他摸摸她的头发,纵容一笑: “下去玩去吧。” 落扶桑瞧他一眼,随后乖乖的牵着小欢喜往后园走。 见她们牵着手走远,江景知不由得瞧了瞧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 下意识的,他就皱了眉。 “王爷,阖绥密函。” 还未来得及坐下,影卫便冒了出来。 江景知蹙眉,接过密函。 “你们公子还说什么了吗?” “公子说明晚行动,可一举拿下岩野坡。” 影卫如是说。 江景知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信件, “妲部的那个手下呢?” “嗤,贪生怕死之辈,我等不屑杀他。” 影卫有些高冷。 瞧着他这性子,江景知莫名想笑,“孤秋他人呢?” 正好,他有些事想问问他来着。 影卫一愣,道: “他回了阖绥。” “……” 这小子,莫不是在躲他? 江景知静默片刻,才开口: “那把云世子叫来,本王有事和他商量。” 微微一顿,他又道: “顺便邀请五公主和添悠过来,让她们和王妃聚聚。” 小狐狸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思念的紧。 影卫一拜,“属下遵命。” 然而影卫刚走,江景知还没喝上一口水,宫里就来了人。 一初毕恭毕敬的站在那, “王爷,太后醒了,说是要见您。” 太后? 江景知如愿以偿的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让太后再歇歇,本王随后就到。” “诺。” 送走宫里的一初,江景知正打算好好喝杯茶…… “末将拜见王爷。” 江景知:“……” 最终,他还是忍着干涩的喉咙点点头,“有事起来说。” 武将闻言起身,一身铁甲铮铮, “皇城上下,皆已森严戒备,还请王爷指示。” 江景知略加思索,而后吩咐道: “记得加大夜半巡逻力度,明火不断,施行宵禁。 百姓如有疑问,就说城中混有细作,需要排查。” 虽说浮京纸醉迷金,但问题一旦涉及云国,他们也是知道着急的。 “可这样,难免弄得人心惶惶。” 将士稍显犹豫。 江景知不在意的勾唇一笑,道了一句: “而且那细作,意在暗杀左沧澜左大人。” 将士愣了一会儿,“王爷的意思是,先发制人?” 江景知但笑不语,只用眼神示意他可以下去忙了。 将士会意:“末将明白。” 第165章 蒹葭 后园, 两人并排走在林间小道上。 “王妃,你的眼睛真的真的真的完全好了吧?” 这个问题,小欢喜已经问过无数遍,可仍旧不放心。 落扶桑笑笑, “我的眼睛,真的真的真的好了。” 那时召唤血骑吐了血,误打误撞就解了盲毒。 后来也找过不少大夫,说是并无大碍,这才安了心。 一想起阖绥,落扶桑忽的一笑,便道: “他没有回来,你都不问问的吗?” 小欢喜步子一顿,莫名有些慌乱,“奴婢问他做什么。”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落扶桑看的只想笑: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急什么?” 而小欢喜,早已经羞红了脸, “王妃你…” “他让我带了东西给你。” 落扶桑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逗她。 小欢喜惊讶的抬起头,“带,带什么了?” 成功看到她稍许希冀的目光,落扶桑舒散开黛眉,清清一笑: “红豆糕、藤萝饼。” 果真,一听到吃的,小欢喜的眼睛都亮了, “真的吗?” “对啊,他亲手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 小欢喜紧紧盯着她。 “不过他说:藤萝虽好,但久食即腻,偶尔换点别的,倒也不错。” 换点别的,就换成了红豆糕。 然,谁人又不知,红豆最相思? “而且他还说,在阖绥,藤萝饼再好,也比不上红豆糕。” 小欢喜依旧不说话,一张小脸羞得通红。 落扶桑闷笑,“最后啊,他还让我转告你,他回京会检查你的功课。” ? 还要学啊!? 小欢喜这回的脸色,是直接由红转黑,黑的彻彻底底。 对于自家一读书就想死的小丫头,落扶桑也只笑了笑, “放心,他检查的重点都在《诗经》。” 小欢喜满脸哀怨,“好多……” 她不要背书,不要不要不要。 落扶桑朝她眨眨眼,笑道:“尤其啊,是《诗经》的开篇。” 开,开篇? 小欢喜挠挠头,糟了糟了,她什么都不记得。 落扶桑莞尔一笑,菱唇微启,悠悠道出两个字: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小欢喜:“……” 天啊天啊,她现在肯定已经熟透了吧。 毕,毕竟,当初背这首诗的时候,她脑子一热…… 气氛越发微妙… “嫂嫂!” “桑儿?” 落扶桑眉眼一弯,“阿悦,阿姐!” “昂~嫂嫂,我好想你啊啊啊啊。” 郁芍悦一个箭步就冲到落扶桑面前,抱着她摇来摇去的。 而添悠,也是眉眼噙笑的踱着步子上前,牵着小欢喜一起,抱住了她。 四个人拥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滑稽。 落扶桑被她们围在中间,一双琉璃眸也染了水雾, “让你们担心了。” 添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回来就好。” “嫂嫂你可是不知道,你不在府上的那段时间啊,知哥每天的表情,就跟谁欠了他一国库的钱一样,我都不敢来找他。” 郁芍悦委屈巴巴的跟她诉着苦,一双眸子水亮亮的。 “还有还有,我要举报,知哥他买醉,买醉啊这男人,出息的很。” 一说起江景知干过的坏事,郁芍悦就停不下来。 而落扶桑也只笑不语,任她吐槽。 园子里,不时便传出几个小姐妹说说笑笑的声音,很是温馨。 第166章 留信 王妃亲鉴: 落扶桑,又见面了。 最近,他们都说你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我不信。 你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 很讨厌很讨厌。 却也…… 很羡慕很羡慕。 羡慕楚王对你的一心一意,许你的一生一世。 而我,自小就喜欢太子。 就如同常梦喜欢楚王一样,在心中念了千千万万遍。 … 然而一年前,他成了天朝尊贵的太子。 我在下面看着,只觉得自己越发渺小如尘埃。 后来,他去了璃国。 去璃国,求娶你。 我知道,他只是在求东宫之位安稳。 毕竟他的对手、他的七皇弟江景知,是皇后之子。 而皇后,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爱着的人。 … 他去了璃国,楚王也被派出了京。 两位天之骄子离去,终是换得了浮京暂有的安宁。 可我,却夜不能寐。 就像常梦在知道楚王要迎娶你时的心境一样,不甘却又只能不甘。 我那时候就在想,璃国殿下有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我自小就听了你不少故事。 且这些故事,大多都是在夸你巾帼不让须眉。 … 一年后,你来了云国。 十里红妆,万民相送。 这样的人儿,也不知道嫁来云国会是怎样的光景。 诸如此类,我已不想多言。 毕竟直到现在,太子喜欢你,已是事实。 他每每看着你的眼神,就和我看他时一样。 隐忍,克制,却又想独占。 我曾看到过他划伤自己的手臂,却只是为了不去喜欢你。 直至后来,我偶然设计,才窥得了他手臂上的伤痕。 一道又一道,狰狞且可惧。 可它们,却又是一句句无声的喜欢你。 能叫他动情,倒也是你的本事。 毕竟,我追逐了他十年,也不曾换他一个回眸。 … 那时太后寿宴,我得了云妃的青睐,她亦是有意让我嫁入东宫。 虽然那日与你闹了不愉快,但回到府中,我便将此事告知了祖母。 祖母一向待我慈爱,我很喜欢她,这种高兴的事,自是要与她分享。 然,也就是那一天,亦是我如今境地的开始。 我也记不清我是怎样听到了那些话。 但我还是不敢去相信,那个人是我一直敬爱着的祖父。 更何况祖母信佛,我又怎会相信,她枕边之人,竟是手染无数鲜血的刽子手? 反正,佛堂之下有多少具尸骨,我也不敢去回想。 但隐隐约约,我听到了瑶关。 … 瑶关和玉城,是我常去的地方。 就连太后的寿礼,我也是从那购来的。 当时只觉得家中钱财不愁,便买了下来。 可如今细细回想,我每每去到玉城,那些店家待我,就恍如我是东家之女。 不过确实,我是东家之女。 因为整个玉城的官权,都被他偷偷架空了。 而且玉石买卖在云国,一向赚钱。 我也不明白他夺了玉城的权,是想做什么。 要说谋反,却也没有招兵买马。 大概,是因为那些肮脏龌龊的事,需要大量钱财才能摆平吧。 亦或是,他在豢养他阴谋诡计里某一步也说不定。 … 第167章 复生 落扶桑,如果要查,就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入手吧。 我知道,你也想知道那件事。 而他,亦是在谋划。 从我出生开始,他就在谋划他的儿子,我名义上的父亲—宁现原,还能不能回来。 呵,当真是可笑。 人死怎能复生,他竟也执着了二十年。 … 唉,也罢也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只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不止当今事,更有未来人。 信的落款,沾了泥垢。 落扶桑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祥云纹的深意在哪。 … “宁露留下这封信就走了。” 添悠抚着落扶桑的秀发,似是在安抚她。 而另一边,郁芍悦坐在长椅上,眉眼惆怅: “突然有些同情她。” 原是千金贵胄,却不成想是棋子。 “奴婢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小欢喜也凝眉,心里不是很痛快。 落扶桑看向她,“想不明白什么?” “这些勾心斗角的意义在哪?” 权势,名利,温柔乡,英雄冢。 纸醉迷金,香车宝马,到底比不上蒙京一山一水。 “人的欲望永无止尽,而浮京,便是它们滋生的理想之城。” 落扶桑靠着长栏,赏着残荷。 浮京啊,望一眼繁华,实则尸骨如山。 “可他们为什么要对王妃下手?” 想到这一点,小欢喜便忍不住的生气。 落扶桑懒懒的玩着皓腕上的红绳,轻轻一笑,便勾了眼角的妖娆: “因为我的父亲,是苏家公子苏止。” 所以,宁涛才会对她下手。 郁芍悦动了动身子,正对着落扶桑,满眼好奇: “那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只叫她来守着小师妹,也没告诉过她这些陈年旧事。 落扶桑攥紧了信纸,不答反问: “宁现原是独子?” 添悠点头, “比姑父小一岁。” 比父亲还小? 落扶桑蹙了眉, “那最近几年,京中关于他的传言有哪些?” 郁芍悦想了想原主残存的记忆,答道: “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不过宁府放出来的消息是,他在外游历。” “在外游历…这么说,宁府没有对外说起宁现原已死的消息。” 落扶桑垂眸,盯着池中锦鲤出神。 二十年前,父亲不过十九岁,尚未遇到母亲。 那宁现原,更不可能生下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宁露。 所以,宁露并非宁府千金,而是抱养的孩子。 但…宁涛抱养宁露的用意何在? 落扶桑又看了一眼手中皱巴巴的信纸。 〔我名义上的父亲—宁现原,还能不能回来。〕 〔人死怎能复生〕 能不能回来? 人死,怎能复生? 俶尔,灵光乍现。 “死人复生这事,你们怎么看?” “不怎么看,因为不可能。” 作为新世纪无神论者,郁芍悦第一个举起了大旗。 一旁,添悠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还是愿意相信的。” 更何况,有傅清珩这样一个例子在,她也不得不相信。 两人各自为营,唯独剩下一个小欢喜。 小欢喜踌躇了片刻,没骨气道: “王妃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落扶桑莞尔一笑, “或许,复生是真的。” 至于宁涛记恨她,应该是因为宁现原的死与苏府有关。 可是,他记恨师公又是什么原因? 明明,师公对他有再造之恩。 第168章 入宫 皇宫— 午后阳光毒辣,照的人只想往阴凉处躲。 御花园里,宫衣婢子皆是一身淡青色夏装,反是与那映日荷花‘相映成趣’。 “原想着那璃国女会死在外头,却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宫女甲划着小桨,在接天莲叶里时隐时现。 小舟上,宫女乙事不关己的采着荷花,提醒她: “你这话,可别让王爷听见,不然小命不保。” 宫女甲哼了一声,不甘道: “王爷天之骄子,她怎配得上?” 宫女乙一笑, “若是扶桑殿下配不上,谁又配得上? 你?我?或是云国哪位世家小姐?” 被她反驳,宫女甲一噎,死磕道: “我自小生在宫中,难道还不知道她?” “哦。” 宫女乙没将她的酸话放在心上,而是继续忙手头的事。 见她态度敷衍,宫女甲不免有些怨怼, “她本就是与太子定过亲的人。”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宫女乙神情冷清,显然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而且她每回来云国都能惹出不少事,一出事,王爷就替她担着。” 宫女甲自顾自说着,语气极为不快。 宫女乙不答,只顾忙着自己的事。 待采好荷莲,这一天也算过了。 不过,一想到楚王与楚王妃还有青梅竹马这份感情,她便越发羡慕了。 真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也好叫她相信,天家有情,且是深情。 …… * * 未央宫, 江景知正悠哉悠哉的品着茶,显得悠闲自在。 上首,舒太后面色苍白的坐在那,一言不发。 而较晦暗的角落里,一身囚服的左沧澜也是沉默不语。 气氛几度凝滞… 最终,还是江景知抬眸,问出了声。 “皇祖母唤孙儿来,所为何事?” 听到他的声音,舒太后才回过神,说道: “皇帝太子不在,哀家又身体抱恙。 所以云国大小事务,哀家想放在你手里。” 许是第一次得到她的认可,江景知还诧异了一会。 毕竟,在她眼里,他们一家都是外人。 心里虽是千思万想,但面上还得过意的去, “孙儿遵命。” 看他如此乖巧,舒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 “桑儿选你,也是有理由的。” 一提起落扶桑,江景知的眸光也柔了柔, “皇祖母与桑儿,感情甚好。” 看到他一瞬间温柔下来的眸子,舒太后安然一笑, “你小子,就没问过她为什么?” 江景知摇摇头, “桑儿说的,我都记着,没说的,也就算了。” 那小狐狸看着纯良无害,其实爪子锋利的很。 知道他是真宠她,舒太后的笑容也暖了不少, “实不相瞒,哀家在淮须的这些年,都有她陪着。” 她这一辈子没有儿女缘,更不曾享受过天伦之乐。 也只有在桑儿面前,她才知道怎样做一个祖母。 “所以,桑儿是哀家的掌心宝。”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 江景知从征愣间回神,脸色有些不太好: “皇祖母是在担心孙儿负她?” 舒太后摇头,“哀家相信你不会。” 第169章 记恨 她又微微一叹, “左卿,你来说正事吧。” 左沧澜闻声而动, “诺” … … “宁涛原是玉城人氏,曾也是富家公子,却家道中落。 商贾之家如若到此境地,便门路受阻。 我见他文采卓卓,堪为可造之材,便提携了他一二,直至他成为朝廷重臣。 因为这一层关系,左宁两家倒也往来密切,感情甚好。 他的独子宁现原,我也是十分喜爱,视如亲生。 正巧,我家姑娘与他家公子年纪相仿,二人又情投意合,往后结为亲家,更是指日可待。 可宁家小公子性子纯,爱玩闹,经常惹得我家姑娘生气。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便闹着要出去游历,说是增长见识。 宁家人拦不住他,便暗中派了不少人跟着。 而我家姑娘性子轴,现原在跟前便觉得他烦,不在跟前却又想念。 两家人对此,也是看破不说破,就等着现原回京,兑现诺言。 好在,现原在外游历三年,十八岁也终于回到了浮京。 他回京那日,宁家人早早的就备好了接风宴,只等着他回府。 可哪知,那孩子好巧不巧去了苏府,被贼人错杀。 苏府被屠时,我在场。 苏家公子和宁家公子,我却只救出了苏家公子,也就是你的岳丈苏止。 当时,宁家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生了重病,谁也叫不起。 而宁涛,更是发了疯一样,指责我为什么不救现原。 大概,是觉得我见死不救,只救了自己的徒弟。 也可能是,茗儿尚在闺阁,孝期未过,却有了身孕,他觉得茗儿配不上现原的喜欢。 由此,怨恨在他心里扎了根,最终枝繁叶茂,牵扯了无数人。 凡是与现原的死有关的人,他都没有放过。 他一直在蛰伏,在挑着时机报复。 别看上回寿宴时,他帮理不帮亲,可我心里清楚,他就是在为后面的事作铺垫。 果真,寿宴过后,他便叫人拐走了王妃,弄瞎了她的眼睛。 而小桑最像她父亲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 他记恨阿止,觉得是阿止半路喊住了现原,才害得现原被杀。 如今阿止不在了,他便选了小桑下手。 当然,他仿造寺丞令,一边暗害太后,一边劫杀太子,就是为了让我遗臭万年,不得好死。 毕竟,身死无用,让我在青史上被后人唾骂,才是他想要的。” 说完这一段长长的往事,左沧澜也是感慨万分。 本以为两家可以和和美美,享享儿孙福,却不料……天意弄人。 江景知听完,一双眸子色泽幽深,冷冰冰的, “所以,他将怨气撒在了桑儿身上?” 前因后果,他也猜了个大概,可越去想,他的脾气便越发控制不住。 他的小狐狸,平白无故成了撒气的对象,叫他怎能不气? “不止是桑儿,就连你,他也连带着记恨了。” 舒太后默默出声,告诫他。 江景知握紧了墨玉,声调寒冽:“夫妻本一体,他记恨孙儿,孙儿不放在眼里,但伤害桑儿,便是他的错。” 第170章 释怀 他一个大男人,总归是铁骨铮铮。 但小姑娘,放在家里宠着就好,她愿意出来透透气,磨磨爪子,他也不拘着。 反正在云国惹了事,还有他在。 但是这样处心积虑害她,他决不允许。 “可我一直不明白,他盗走舍利子的目的在哪。” 左沧澜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舍利子,哀家想起一个人。” 舒太后恍然回神,说道。 下首,江景知和左沧澜纷纷抬起头,等着她的下文。 舒太后由一初扶着,虚弱的站起来,道: “哀家昏迷之际,恍惚瞧见璇玑寺有一个小师傅去追了歹徒。” 看着那孩子年岁不大,瘦的跟竹竿似的,也不知道出没出事。 想到这里,舒太后不免懊恼自己的烂记性。 江景知想了想, “皇祖母可还记得那小师傅的长相?” 闻言,舒太后冥思许久, “哀家见过他,所以他跟玄无的关系应该不浅。” 一般寺中僧侣,常入宫的就只有天觅大师和玄无。 而大师近些年都在闭关,所以宫中与寺中交接,都是玄无在处理。 江景知垂眸思索了一番。 “那我回府问问桑儿。” 微微停顿后,他又看向了左沧澜, “近几日,还得麻烦大人演演戏。” 左沧澜捋着胡子,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 “王爷但说无妨。” “本王让金吾将军加强了城中戒备,对外宣称有细作入城,刺杀大人,而大人也可借机回到府中‘养伤’。 至于宁涛,他肯定会趁机去左府探听虚实。 大人若是奄奄一息,他也能安心。 到时,再有桑儿配合,本王调兵搜查城中各府,甚至于宁府,也能事半功倍。” “可调兵搜查全城,定会引起官员不满,到时候免不得又要上折子奏请皇上。” 但皇上跟太子,又都有事在身,不在浮京。 思及此,左沧澜不免有些担心。 反观江景知,却懒洋洋的弯唇一笑,有恃无恐: “不是还有皇祖母在?” 听他这话,舒太后笑了,却是被气笑的: “一群小猢狲,净给哀家找事。” 江景知勾了勾嘴角, “既然皇祖母同意了,那孙儿就先回府,与桑儿再商讨一番。” 被他堵死了回头路,舒太后只觉得无奈。 她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江景知一拜,“孙儿告退。” 等他走出未央宫,舒太后又叹了一口气, “哀家终究没说出那句让他原谅皇帝的话。” 她知道,他一直在为一年前的那场刺杀耿耿于怀。 “可太后又怎么向他解释孑心蛊的事?” 左沧澜望着殿门出神,不由得道。 殿内沉寂良久…… 舒太后扶额,颇为自嘲道: “谁让江家出情种。” 先帝是,皇帝是,就连皇孙也是。 “娘娘还没释怀?” 左沧澜问她。 她摇摇头,“释怀,这辈子怕是做不到了” 最近又梦回了年轻时候。 而每每惊醒,都是因为黎幽。 她也一直想不明白,阿延为什么要这么矛盾。 明明喜欢黎幽喜欢的那样炽热直白,却还是将她逼入绝境。 先帝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 她是真不懂他们在想些什么。 第171章 眨眨眼 “哎,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 “楚王妃中邪了。” “中,中邪?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这哪知道啊,前些日子丢了这么久,恐怕是遭了些难。” “……” “……” 一大早,浮京城还才蒙蒙醒,街头小巷就炸开了锅。 听着左右议论纷纷,小欢喜皱了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哎姑娘,你的面来了。” 小二端了面放在小欢喜跟前,笑容浅浅。 小欢喜望了一眼他的手,随后礼貌地笑了笑, “谢谢。” 小二依旧眯着眼笑,跟她闲聊: “姑娘是楚王妃身边的丫鬟吧,我看着面熟。” 小欢喜垂眸瞧着面汤上漂浮着的葱花,隐隐勾了勾唇。 她抬眸,夸他道: “小哥好眼力。” 姑娘眼含星辰,白净可爱,小二瞧着,下意识便正了正衣襟, “姑娘隔三差五出来,我也是经常看得到的。” “可是王妃病了,我一个人来街上,总觉得不是滋味。” 小欢喜单手支着下巴,情绪低落的搅着碗里的面汤。 小二踌躇了一会儿,随即安慰她: “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闻言,小欢喜依旧低落: “希望如此,你也去忙吧。” 小二缓过神,“好嘞。” 看小二回去继续忙活,小欢喜越发没了兴致,单单吃了几口面便坐在那发呆。 等发完呆,她才起身,付了钱回王府。 … … … 楚王府— 小花园里,晨雾未歇,几个小姐妹却玩的不亦乐乎。 “一,二,三,不许动!” … “一,二,三…哎,你动了,阿姐。” 郁芍悦笑得一脸奸诈,然后把添悠揪了出来。 而添悠,则是满眸子的无奈, “阿悦,你又耍诈。” 郁芍悦哈哈一笑,解释道: “兵不厌诈嘛。” 两人正说着话,可聊着聊着总觉得不对劲。 扶桑呢? 郁芍悦定睛一看,却发现落扶桑一动不动的,成了一蹲雕塑。 小师妹只怕是以为游戏没结束,还在坚持吧。 她噗嗤一笑,逗弄道: “嫂嫂,你怎么不动啊?” 落扶桑忍住眨眼睛表示疑惑的冲动,继续木头人。 瞧她一脸认真,郁芍悦是真的很想捧腹大笑。 可现在她在知哥的地盘上,要是被他知道她又耍他老婆,他铁定会把她丢出去。 所以,要矜持。 然而下一秒, 郁芍悦就贼笑着在落扶桑旁边转悠。 转悠着转悠着,一瞄见不远处踱步而来的玄色衣袍。 她立马就乖了。 … “你们一大早上的,跑来这干吗?” “知哥早啊,我带着嫂嫂和阿姐在玩游戏呢。” 郁芍悦一副良民样,笑容可掬。 江景知没理她,反倒是好整以暇的盯着落扶桑, “怎么,被妖怪定身了?” 见到他,竟然没动静? 落扶桑瞥着他撅了撅嘴,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见状,郁芍悦别有深意的一笑: “嫂嫂,你要是想让知哥抱,那就眨眨眼。” 可以吗? 落扶桑乖巧的眨了眨眼,小眼神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狐狸崽。 自家娘子明目张胆的撒娇,江景知有些难为情的咳了咳。 虽说难为情,但那双手伸出去的速度还是十分可观: “蠢狐狸,被耍了都不知道。” 第172章 分工 被他搂进怀,落扶桑嘿嘿一笑,开玩笑道: “公子,我再眨眨眼,你夸我好不好?” 江景知低声一笑, “不好,这位姑娘。” 看着满世界的粉红泡泡,郁芍悦悔不当初。 不知道怎么了,这种被虐的时候,格外想念云守月。 汪汪! “是不是想云世子了?” 嗯?你怎么知道? 郁芍悦侧眸看着添悠,目光可怜兮兮的, “阿姐,抱抱。” 添悠掩唇一笑,难掩绝代风华, “我抱你做什么?” “……” 相互取暖也不行吗? 汪汪! …… 看她一副小媳妇样站在添悠身边,落扶桑不禁笑了出来, “阿悦,昨天就说了让你回去,你还不信。” 硬是要留在王府,说是增加王府的紧张氛围。 郁芍悦一时沉默,然后唱了一嗓子:“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 “……” “……” 三脸蒙逼。 郁芍悦郁闷极了, “我要找小欢喜。” 小欢喜才是她的真爱。 “公主找奴婢做什么?” 花园拐角处,小欢喜提着新买的早点,有些茫然。 郁芍悦连忙奔过去,给了她一个熊抱, “小欢喜啊,你简直是我的大欢喜。” 被她这么一搂,小欢喜总有点不好意思, “公,公主,奴婢是来说正事的。” 郁芍悦松了手,站直身子。 “那好吧,你说。” 没了束缚,小欢喜整个人也轻快许多: “就如王妃所想,府外有人刺探虚实。” 那店小二,看他端碗的姿势就能瞧出端倪。 再者,他下意识正衣襟的动作,也不是一个店家小伙会常做的。 落扶桑微微沉思: “现在情况如何?” 小欢喜一笑: “暂时没有问题。” 只不过这两天,应该不会安生。 “对了嫂嫂,王府中,应该都是自家人吧?” 看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一个宅子无数个眼线,她还是担心会出纰漏。 这个问题,落扶桑没有回答,江景知却开了口: “王府的人,可以放心。” 得到肯定回答,郁芍悦那颗心也安然下去。 对面,落扶桑凝神,细声说了一句: “只希望今晚岩野坡的行动,能一举成功。” 有了岩野坡,也就有了最大的底气。 至于宁府佛堂下的尸骨,有玄点去查探,暂时可以不用操心。 “对了知哥,你昨天跟云守月两个人悄咪咪商量什么呢?” 那小子,聊完事就跑了,都没有看看她。 江景知摸着落扶桑的发,柔笑道: “让他帮我守一下宁府而已。” 淮南王府离宁府近,也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那…玄无有事做没?” 郁芍悦坏笑着看了添悠一眼,问道。 “玄无带玄点进宁府,然后没有了然后。” 添悠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家心上人要干的事,一没害羞,二没害羞,三也没害羞。 这一点,小欢喜恐怕是做不到的。 落扶桑没有理会她们之间的揶揄,反而询问道: “寺丞令的事办的怎么样?” 如今身在浮京,阖绥的事又只有闻人陌一个人看着,总归有些没底。 “我已经吩咐好县丞看着,所以仿造寺丞令的账目跑不了。” 江景知握着她的手,眉眼温柔。 而落扶桑,亦是眉眼弯弯的瞧着他,点了点头。 第173章 查探 宁府— 佛堂里,宁老夫人仍旧跪在那念着佛。 侧室,玄无正低头抄着佛经,也没说话。 “小师傅今日前来,是想做说客?” 宁老夫人闭着眼,拨着念珠,轻声问道。 被她识破来意,玄无也没有辩解, “老夫人心善,小僧是知道的。” 对于一心向善之人,他向来尊重。 “心善有什么用?人到晚年,却发现念了一辈子的佛,都付诸东水。” 她念佛,一是为求内心安宁,二是为求家人平安。 如今,却什么都没有求到。 “可老夫人给了小姐一条生路。” 玄无停下笔,认真的说道。 听此一言,宁老夫人睁开了眼。 她端详着面前的金身菩萨,声音发颤: “她走了吗?” “走了。” 闻言,老夫人眼眸一涩,闪了泪光,“走了就好。” 最好,走得远远的,离浮京越远越好。 “你们要查什么便查吧,一切都有我挡着。” 老夫人又闭了眼,小声道。 玄无默然片刻,“宁大人他…” … “他做的事,本就有违天理,我也无法替他洗脱罪孽。” 如若可以,她愿再青灯古佛一辈子,换他黄泉安宁。 “你们是不是都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听见玄无的答复,老夫人又兀自出了声。 玄无迟疑的嗯了一声,道: “只是不太确定罢了。” 那样一个答案,实在骇人听闻,他们也不敢确定而已。 老夫人漠然,“跟你们想的,八九不离十。” 玄无稍愣,“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他…” “所以说,他疯了,” 疯在心魔,疯在执拗。 到现在,她对他,也算是失望透顶了。 “小师傅,再替我抄一卷经文吧。” 多抄一卷,她也好带着入棺。 “小僧这就抄。” … … 佛堂之下,玄点拿着一盏白烛,小心翼翼的走着。 通道有风,吹的烛火忽隐忽灭,发出呼呼的声响。 换作平时,他铁定是要大惊小怪把玄无招呼来,可这一回……他异常冷静。 冷静到看不出他是璇玑寺里,那个抱着葫芦傻笑的小和尚。 他慢慢走着,脚下的路也越来越不平整。 在烛光照耀下,地上的森森白骨尤为恐怖。 即使瘆人,他也只沉默片刻,便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继续往下走。 … … 〔“娘亲,为什么我叫容易啊?是娘亲懒得取名字吗?” “嗯……怎么说呢,这名字是你爹想的。 还有啊,熠儿是熠熠生辉的熠,可记住了?” “嗯,熠儿记住了。” … … “娘亲,熠儿想要爹爹。” “熠儿乖,爹爹他很忙很忙,你要体谅他,知道吗?” “忙到忘了熠儿,忘了娘亲吗?” “……”〕 左容熠,左容熠…… 这不是他的姓,不是! 玄点愤懑的踢了踢地上的碎石,恨道: “为什么要来?玄点你为什么要来!?” 左府会怎样,左沧澜会怎样,也不关他的事,可他怎么就自告奋勇来了呢? 他停在半路,只顾踢着石子发泄,也没注意到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等到他有了意识,转过头…… 第174章 相见不相识 “一…” 低低一声嘶吼,腐烂的气息蔓延。 玄点死死凝着只有几步远的活死人,咬紧了牙关。 “一个见不得光的臭虫,也敢在佛堂之下游走?” “一…” 玄点若有所思的往下看了看, “这还没走到最深处,就出来一个,看来深处还有不少…” “不…” 活死人猛然一跃,横扑玄点。 玄点急速往后一退,单脚蹬地,稳住下盘。 凌然一个抬眸,声调冰寒: “既然如此,那就先收拾好你。” 说着,烛光未灭,没入壁土。 火光电石之间,重拳一击,狠狠砸向活死人的心口。 活死人倒地,玄点冷哼,又是顺势一踢,使了十成的力道。 嗷的一声惨叫,整个地底都在震颤。 见他再无还手之力,玄点拍拍手,清秀的眉眼藏着狠厉: “明日再来收拾你” 正欲往回走…… “迷因…迷…” 单单一个字眼,玄点却僵在那,心神慌乱。 他转身,看着地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活死人, “你在喊谁?” 活死人蜷缩着身子,躲开烛火:“一…儿。” 玄点盯着他,“你是在喊熠儿?” 脱口而出这句话,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活死人怎么可能会是… “…一…一” 啪,嗒。 白烛滑落,地底陷入黑暗。 玄点猛地后撤几步,仓皇离开: “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活死人挣扎着起身,毅然拿起将灭的白烛,用他只有几岁的言语: “一…黑…黑。” 玄点闷声不吭的往回走着,明明只有几步的脚程,却硬生生拖了很久。 身后,那人举着白烛,慢慢的爬着…爬着。 “黑…一儿…黑。” 他每爬一步,玄点便忍不住放慢一步。 一前一后,前路黑暗,后路有光。 玄点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捉的萤火虫。 一小只一小只就好像星星一样。 而娘亲说过,爹爹就是一颗星星。 可他又摘不到星星,怎么办呢? 〔“娘亲,我要去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 … “熠儿想爹爹了?” … “对啊,熠儿要捉萤火虫,然后跟嫦娥仙子换星星。 一年不换,就两年,两年不换……就很多很多年。”〕 … 稚子之龄,其言也…可笑。 玄点仰头,长长一叹。 地底幽深,只将那人模糊不清的字眼无限扩散。 “对…对…不…一…” … “迷儿,也…是。” … 对不起,熠儿。 茗儿,也是。 … 玄点站在那,低垂着头。 豆大颗的泪珠,在黑暗中无声涌落。 那人终是跟了上来,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个哎…” 玄点垂眸,看着他嘴角赔笑的弧度,看着他小心翼翼递烛火的模样…… 终于‘嗬’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哭,那人也慌了手脚,嗯嗯啊啊的叫喊着,像一个疯癫的乞丐。 他好想说,熠儿不哭啊,爹爹在呢,爹爹一直在。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怨责积累,他也呜咽着哭了起来。 他要他的熠儿,他的茗儿,他的家。 第175章 交谈 “谁在那里?” 突然一声。 宁现原慌忙捂住玄点的嘴,灭了蜡烛。 地底彻底陷入黑暗。 那人嘀咕了一声,而后谄媚笑道:“老爷,今天又弄了好些家伙,您要不要看看?” “咳咳,看看吧。” 宁涛的声音有些微弱,像是生病了。 脚步声慢慢扩大,烛光也越来越亮,地底四通八达,说不准就会碰到。 宁现原想也没想,就把玄点藏在了身后。 一只干涸的手,在他手心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护”字。 大概,他是想告诉他,他会保护他吧。 … “话说老爷,那舍利子供奉的这么远,会不会耽误少爷回来?” “放心,供奉的再远,它也能保我原儿还阳之路畅通无阻。” 宁涛偏执的笑了出来,笑声很是阴寒。 那人没出息的打了个哆嗦,赔笑道: “是是是,是小的想太多了。” 宁涛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记得找个时间,解决好寺丞令的事。” 毕竟,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小的明白。” 过了一会儿… … “老爷,算着日子,岩野坡那边也该换一批新货了吧。” 被他一说,宁涛顿了顿, “说起来,我最近还没有收到那边消息。” 而且,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那人狞声笑了一笑, “只要妲部没有暴露,岩野坡不就稳在了老爷手里?” 宁涛捋着胡子,“玉城的生意怎么样了?” “冒出个棘手的柳家,不太配合。” “柳家…?我记得浮京好像…” “吼。”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长吼,打断了宁涛的思路。 他皱眉,“有人进过这里?” 不然,它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吼叫? “小的刚刚就听到了些声音,也不知道……” “去找!” “诺,诺。” 那人领命,连忙拿起蜡烛,开始巡视地洞。 瞧着若隐若现的烛火,宁涛眸子深沉。 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人。 毕竟那些鬼东西,对新鲜人肉格外垂涎。 至于他半人不鬼的,也…… “老爷,小的有事禀报。” 另一处洞口,一个小厮着急的大喊着。 宁涛走过去,“何事?” “刚得到消息,楚王妃发病了。” “左沧澜呢?” 他最关心的,莫过于左沧澜的生死。 “还有一口气吊着,不过小的动了点手脚,绝对活不过今晚。” 小厮拍着胸脯打包票。 宁涛闻言,开怀大笑: “哈哈好,下去领赏吧。” “谢老爷。” 小厮欢欢喜喜告退,也没察觉到宁涛一瞬阴狠下来的眼神。 才走了几步远,暗处却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 小厮一慌,急急忙忙想甩开它, “走开,鬼东西!” 他就说这里的东西吃人不眨眼,下回还是不要…… “老,老爷…” 他匆忙向宁涛求助,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身首异处。 熏人的血腥味蔓延,宁涛神情冷然:“到阴曹地府去领赏吧。” 不过,左沧澜要是死了,还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太后、太子、舍利子、阖绥的事,一样都没有交代清楚便撒手人寰,这不正合了他的意吗? 这样,也就没人阻挡原儿回来了。 第176章 柳星辰 楚王府— “启禀王爷,岩野坡已经被拿下。” 前来传消息的影卫,正是日前前往阖绥的孤秋。 内室,江景知正照看着满脸病态的落扶桑, “其他事可办完了?” 他追求的,是一击即要完胜。 孤秋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付县丞起早贪黑的死盯着玉城,哪还有不成的道理?” 这县丞看起来胆小怕事,却也是个能成事的。 闻言,江景知也是微微笑了, “房家父子怎么样?” “被柳家抢了不少盘口,已经急疯了。” 柳家…? 江景知眸光微敛, “柳家现在的当家人,可是一个叫柳星辰的?” 孤秋一愣,正要答复,床上那人却是动了动, “小七,你们说谁?” 落扶桑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满目期待。 江景知心神微乱, “柳星辰。” 那个刚入玉城,就赢得一片闺阁少女芳心的柳星辰。 翩翩少年,遗世独立。 他正胡乱想着,一颗泪珠却落在他的手背。 他一慌,“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落扶桑笑着抹掉眼泪, “终于找到他了,我高兴。” 她的喜极而泣,却让江景知心间发闷, “好了,再睡会,我先忙?” 落扶桑点头,很是听话的…枕在了他身上。 江景知:“……” 刚刚还想生气,现在只想笑。 他无奈的抚着她的长发,看向孤秋, “在没有弄清柳家的意图之前,万事小心。 另外,告诉晚五,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可以着手处理了。” 他可不相信,宁涛是因为桑儿才对他下毒手。 更何况一年前,他与桑儿根本没有交际。 孤秋抱拳, “属下明白。” 江景知垂眸, “去吧。” “诺!” … 卧房无声,格外寂静。 江景知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菱唇,而后耳语: “是不是还想问什么?” 落扶桑往他腰上蹭了蹭,嗡声道: “你呢?你还想问什么?” 问题又被她反推回来,江景知一笑,随后俯身亲昵的抵着她的额头, “你知道的,楚王盛产陈醋,莫名其妙而又无可奈何。” 感受着他的亲昵,落扶桑睁眸, “没事啊,有我在呢,我超甜。” 说着,她又抬手,揉着他的俊脸,笑道: “我俩酸酸甜甜,多好啊。” 小狐狸的爪子温温凉凉,却又软到了他心里, “你找柳星辰做什么?” “因为找到了他,就找到了柳午。” 听台央那边的消息,柳星辰就是柳午的孙儿。 而那个柳星儿,应该是府上的表小姐。 江景知把玩着她手上的红绳,眼含温情: “那个柳午,跟岳父有关?” 许是第一次听他喊岳父,落扶桑眼眸有些发红,哽咽道: “他是父亲的侍从。” 父亲待他不薄,岂不料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来云国,是为了查二十年前的事。” 这一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话,说得他心里很不好受。 像是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落扶桑攀上他的左腕,一对红豆手绳,相配至极。 “我下辈子的归宿都在云国,我当然要来啊。” 还有,她的小七,也太没安全感了。 第177章 血脉 “父亲失踪前,曾与我说起过苏府,直至后来,我才想起他的心结在于苏府。” 说起苏止,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些。 江景知心疼的揉着她的发, “崽儿乖,不想伤心事了。” … … “等会想吃什么?我去做。” 许是卧房太过安静,江景知的心也不踏实起来。 落扶桑懒懒的摇头,一脸认真: “夫君,你还是放过咱家厨房吧。” 它经不起你几次折腾。 被她一口回绝,江景知尴尬一笑,定定道: “总有一天会做的。” 虽然,也不知道是在烧了第几个厨房之后。 落扶桑闷在他腰上,嗡嗡的点点头,也不说话。 莫名的孤独感,又袭上心间。 原以为解了毒便会好,却不料这种感觉,伴着她回了浮京。 “你抓哪些望风的人做什么?” 她淡淡的开了口,想要缓解心间的不适感。 江景知微阖着墨眸, “宁涛想要杀我,我觉得其中隐情不简单,所以抓几个人问问。” 即使畛水一战,他忘了大半,但暗中有人赶尽杀绝这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那时候,根本不存在桑儿这一个原因。 所以,他不是被桑儿所拖累,而是宁涛本就想杀他。 然… 他为什么要杀他? 落扶桑眸光一抬,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景知凝着一双古井无波的清寒墨眸,“什么事?” “宁露曾在信中写过:不止当今事,更有未来人。 落款处,还有一片祥云纹,我当时瞧着,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祥云纹?” “嗯。” “知哥!重大消息啊啊啊!” 陡然响起一道嗓音,郁芍悦再一次风风火火光临御苍斋。 江景知颇为不满的看向她。 要说以前的郁芍悦,那真是: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而如今的郁芍悦,简直就是: 先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代表。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可能是被云守月那个混小子宠坏了。 “什么重大消息?” 最好真的重大,不然…他会把她丢出去的。 郁芍悦猛灌一口茶,清了清冒火的嗓子,迫切道: “玄点是左宁两家的血脉。” 瞬间,御苍斋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落扶桑思绪好一阵凌乱,差点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璇玑寺的那个玄点?” 这个消息,也实在太过骇人了。 郁芍悦认真的嗯了一句,又道: “而且玄点在宁家佛堂下,见到了宁现原。” 轮番的消息轰炸,让御苍斋又安静了许久。 这回,轮到江景知怀疑人生, “宁现原不是很早之前就不在人世了吗?” 怎么死人突然没死,还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一个愣神,他又冷静下来: “玄点看着年纪比我们还小,怎么会是左宁家的骨肉?” 落扶桑附和他, “是啊,会不会搞错了?” 被他们夫妻俩齐齐质疑,郁芍悦有点郁闷: “然而事实上,玄点比我们年长。” 人家只是看着长的小,其实已经到了弱冠之年。 落扶桑想了片刻,才斟酌着说出口: “若真是这样,那玄点为何不认祖归宗,也好免了两家的恩怨?” 第178章 羡他初画眉 言罢,郁芍悦却突然沉默下来, “他的母亲,也就是左大人的独女左恬茗。 当年宁家公子出事,她却有了身孕,便招了宁家人的嫌恶。 她的本家,左家宗亲,更是认为她有辱门楣,遂将她逐出家门。 其间宁家公子下葬,她被囚禁于破庙,亦不曾见过他一面。” 两人青梅竹马,临到天人相隔,却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还真是……造化弄人。 郁芍悦抿唇,水眸轻寒。 “为了保护孩子,又或是想逃离什么,她毅然离开了玄京,也就是浮京。 而且,到死也不曾回来看过一眼。” 何处有相知,羡他初画眉。 她终究,没有等到承诺被兑现的那一天,也没有等到为她画眉的那个人。 满室寂静,空闻花落。 恍惚之间,落扶桑想起了盟里。 那个一眼即是一生的人,倒也利落干净。 她靠近江景知几分,寻到一丝安稳: “宁现原怎么样了?” 说到他,郁芍悦又是一阵沉默: “玄点去探查佛堂,被宁涛的爪牙抓了出来,宁现原为了保护他,被其他腐尸……” 活活咬死。 她哽咽了一下,怎样都说不出这句话。 落扶桑心尖一颤,眉头紧拧: “那玄点他人呢?” 郁芍悦苦笑, “他一回来便谁也不理睬,一个人大哭了一场。” 落扶桑静静的想了一会,挣扎着起身: “我去看看他。” 两人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 落扶桑浅浅一笑,“最近心烦,正好找个人喝酒。” 说完,她又亲了亲江景知的脸, “记得来接我,我怕到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 毕竟她现在是满城风雨里中邪的人物,要是蹦蹦跳跳出去,怕是会吓疯他们。 不等他回应,她便理好衣裙,走出了门。 御苍斋里,两兄妹面面相觑…… 郁芍悦悄悄问了一句, “知哥,你是不是惹嫂嫂不高兴了?” 江景知茫然的晃晃脑袋, “没有啊。” “那嫂嫂说心烦?” 江景知十脸无辜,墨眸纯然: “可能……又到每个月特定的日子了吧。” 大姨妈? 郁芍悦了然,“难怪呢。” “那我该做些什么?” 江景知端坐好,然后睁着真挚无比的墨眸,跟她讨教。 自家一向清贵的知哥不耻下问,郁芍悦稍稍膨胀,说起话来,也没过脑子: “多喝烫水。” “……” 江景知危险的盯着她,矜贵的俊脸上,却是不显分毫。 郁芍悦打了个哈哈,随之正色道:“让她自己宣泄一下就好。” 太多事憋在心里,确实不好受。 “阿悦,把云守月叫来吧,我有事跟他说。” 江景知摩挲着手里的墨玉,面色沉重。 这话题转移的太快,郁芍悦征了征,才反应过来: “叫他做什么?” 江景知定定的盯着床榻一角,心绪翻腾, “解决好该解决的事,带她出去玩” “……” 狗粮,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哎知哥,不如我们一起去玩吧?” 郁芍悦俏生生的眨着眼睛,跟他好生商量。 江景知熟视无睹: “不要。” “……” 第179章 左宁 璇玑寺- 法乐不停,木鱼声声。 晨光熹微,古朴安宁。 落扶桑抱着浮生醉,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了后山。 绒花已落,独留满树新绿。 玄点倚着树干,喝闷酒。 瞧着满地的空酒坛,落扶桑深锁了黛眉。 脚尖轻点,忽的轻轻一跃,在他不远处坐下。 “一起?” 她随手扔去一壶,音调清清。 玄点接过酒壶,清浅一笑,却满目悲怆, “王妃怎么来了?” “想找个人喝酒而已。” 落扶桑靠着绒花树,灌了一口美酒,笑容妍丽: “璃国皇宫有一颗扶桑树,我常躲在那喝酒,也不记得被帝师罚了多少次。” 好像说起璃国,她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王妃想家了?” 玄点悠悠的喝了一口浮生醉,黑眸迷离。 落扶桑淡淡勾唇,美眸微阖: “隔着千山万水,难免会想蒙京。” … … “他走了。” 如今,自己算是真的无牵无挂,一身…轻松。 玄点苦笑一声,随后垂眸注视着手中的寺丞令。 修长白皙的指,细细摩挲着那一个“熠”字。 不是已经赶母亲出门了吗? 那又为何要刻这样一个字在官令上? “容熠,宁容熠,真难听。” 他还不如,冠着母亲的姓,直到死。 玄点笑着饮下酒,酒入愁肠,皆化为苦涩。 落扶桑瞥了寺丞令一眼,“那日是你救了太后?” “正好碰见,便救了。” 玄点目不斜视,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你…放的下左家?” 听阿姐说,这半个月,只要事情有关于师公,他便去做了。 或许,他下意识里还是想护着师公的吧。 玄点望向她,纯黑的眸子脱了稚气。 “人生八苦,其中便有放不下,而我这人,做事向来从心。” 落扶桑看着也是一笑,瞳眸雾散空明, “我还没说什么就想开了,真没劲。” “王妃来晚了而已。” 他已经在这坐了许久,二十年风风雨雨,他也一一回忆了一遍。 而所有的苦,也都随着酒,咽入愁肠,深藏于心。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既然当初来了璇玑寺,应该是想靠近家人一点吧。 “还能怎么办?反正,认祖归宗这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玄点闷声喝了一口酒,很是认真的说道。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毕竟左府和宁府里,都是血脉至亲。 玄点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我一没上过学堂,二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哪做得了大少爷?” 而且,母亲至死也不愿回去,他又怎能贪图享受,拂了她的面子? “至于宁家,我更不会回去。” 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们,母亲也不会落下一身伤病,最后客死异乡,不得善终。 他可以恨左沧澜,也可以恨左府,但绝不能原谅的,是宁府。 更何况他那位祖父,杀人成魔,偏执成狂,他也不愿去认他。 “可这件事过后,左宁两家,必有一方惨败,你又当如何?” 一旁,落扶桑摆出这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玄点闻言,攥紧了手中的官令: “我…是玄点,璇玑寺玄字辈小徒。” 匡扶正义,普渡众生。 第180章 一根绳上的 “到时候我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就尽管轮锤子把我砸晕,然后扔一边就好了。” 玄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言罢,落扶桑不禁笑出了声, “行行行,师兄都这样说了,做师妹的哪有不听话的道理?” 说起师兄师妹,玄点反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王妃说笑了,我只是个小和尚。” 而且是个不守寺规的小和尚。 落扶桑闷声一笑,然后晃了晃手中的浮生醉: “那你刚刚喝的是什么?”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就好这一口。 果真,被她这么一说,玄点越发难为情起来, “没办法,爹娘都爱酒,生下我也是个酒鬼。” 正说完,落扶桑却来了兴致: “我爹娘也爱酒,而且最爱浮生醉。” 玄点睁大一双乌溜溜的黑眸: “真是巧。” 同一个世界,同样的爹娘。 落扶桑高兴的直点头, “以后我教你酿酒啊。” “王妃还会酿酒啊?” “对啊,偷偷学的。” 她正笑嘻嘻的说着,然而下一秒,却白了脸色。 玄点笑容一顿, “王妃是不是不舒服?” 落扶桑捂住小腹,气若游丝的摇摇头, “没事,歇歇就好。” 看她疼的直皱眉,玄点不放心, “我去找王爷。” 他正要动作,一抹黑影却从眼前一晃而过,直奔落扶桑而去。 “桑儿?” 旁侧树丫上,江景知小心翼翼的将落扶桑抱了起来。 落扶桑蜷缩着身子,软软的说了一个字:“疼。” 话音刚落,江景知的心脏也跟着一疼。 自家妮子矜贵,他是知道的: “回家后,不许乱跑了。” 这小狐狸最近冰手冰脚的,倒是他大意了。 说完,他又看了玄点一眼,算是打招呼。 不等玄点反应,江景知便急匆匆带着落扶桑出了后山。 玄点摸摸头,又喝了一口酒压惊。 所以,王爷到底是听了多久的墙角? … 宁府- 岩野坡突然被封,这对宁涛而言,无异于当头一棒。 而一旁的管家,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老爷,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 “老爷,要不找个替罪羊?” … 管家说的话,宁涛一概左耳进右耳出,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在想: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 “老胡他人呢?” 好像出了佛堂,就没再见过他。 管家愣了一瞬, “老胡他不是在佛堂?” 宁涛皱眉,“你下去看看。” 见他的脸色突然阴沉,管家连忙应声, “嗳,老奴这就去。”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远,书房一片寂然。 宁涛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几案,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江,景,知。” 早知如此,一年前就应该赶尽杀绝才对。 “事已至此,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屏风后,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披着黑色风衣,隐在暗处。 听到她的声音,宁涛眸光一凛,“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女人娇声一笑,气焰嚣张: “那又怎样?毕竟,我可是有千千万万种方法,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第181章 绝境 “所以,你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宁涛嘭的一下,拍案而起。 女人却语笑晏晏,丝毫不乱: “那就要看宁大人的诚意怎么样了。” 一番僵持下来,宁涛瘫软着坐回原处, “只要原儿能回来,搭上我这条老命,也不算什么。” 女人淡淡一笑, “宁大人莫不是忘了,还有落扶桑这个筹码?” 说起落扶桑,宁涛颓唐的目光一变, “你的意思是,来个鱼死网破?” “这又有何不可?” 女人近乎怂恿的反问他。 闻言,宁涛无力的揉着眉心, “只怕,楚王那里不好下手。” 这浮京城,现在谁不知道楚王妃是楚王的心尖宠,掌中宝? 如果贸然引出落扶桑,只怕是得不偿失。 “老爷,金吾将军带人来了府上。” 忽然一道嗓音响起,宁涛惊了一下,接话道: “所为何事?” 小厮低垂着脑袋,恭敬道: “听说是左大人病危,皇上龙颜大怒,下了旨封锁九门,搜查各府,捉拿细作。” 左沧澜病危? 真真是好极了。 宁涛稳住心神,冷声道: “让他们搜吧。” 反正,也搜不出什么。 想着,他又往屏风处看了看,却发现那人早不见了踪影。 他忽的冷笑一声,极为阴狠: “莫当我是个傻的,总有一天,你也会一败涂地。” “老爷,大事不好了。” 又是一道尖利的嗓音,只惹得宁涛心生厌烦 “又发生什么事了?” “咱,咱们宁府被包围了。” 嘭嚓! 宁涛身子一歪,砚台被扫落。 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谁这么大胆,敢包围宁府?” 难道是金吾卫? 房外,小厮也是慌乱无神的打着哆嗦, “是,是淮南王世子带的兵,包围了宁府。” 云守月? “老爷!玉城传来消息,房梁被捕,咱家的产业全被夺了!!” 又是一则惊天地的消息,宁涛总算是想清了什么。 他猛地跌坐在地上,一只苍老的手,死死攀着几案。 “夫人她呢?” 提起老夫人,屋外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 宁涛眸子一凛,吼问道: “我问你们,夫人呢!?” 被他这么一吼,几个丫鬟通身一颤,胆子小的,直接就小声哭了出来。 她们又不是近身伺候老夫人的,怎么会知道后院的消息? 眼看书房外奴仆跪了一地,氛围正凝滞,一个妇人却适时出现,解了围。 然而,她带来的消息却是…… “老爷,夫人…夫人没了。” 说罢,妇人便哭了出来,哭声压抑。 而宁涛,则彻底没了力气挣扎。 他瘫坐在地上,三魂没了七魄。 眼角两行浊泪,悄然滑落,落地成殇…… 〔“六郎,她们都不嫁你,那我俩凑合凑合吧?” … “六郎,你瞧这花样子怎么样?母亲会喜欢吗?” “只要是你绣的,母亲都喜欢。” … “六郎,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能见面,阿昭只愿你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 “六郎,你瞧,原儿笑起来多像你啊。” … “六郎,原儿上学堂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吃不饱?” … “六郎,原儿没了,没了…”〕 他的阿昭也……不愿陪他了。 第182章 一锅端 “老爷,他们往佛堂去了。” 外院通报的声音乍起,书房却愈发寂然。 如今这副局面,宁涛也是无力回天。 “楚王妃可出府了?” 传信小厮惊疑不定的抬头, “王妃,应该还在王府。” 忽的,宁涛诡谲一笑,混浊的瞳眸里闪过阴毒, “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 前院, “将军,我们在佛堂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仆。” 金吾卫揪着老管家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拖来了前院。 正门处,金吾将军左佩刀,右握皇令,往那一站,单凭一身泠泠铠甲,便让人望而生畏。 管家见着他,蓦的跪倒在地,嘭嘭嘭的磕头道: “将军救命啊。老奴,老奴一把年纪,却被这几个后生拖了一路,如今腰也酸背也痛,老眼昏花,双腿无力,只想快快寻个大夫瞧瞧身子。” 一个金吾卫听不惯,绷着脸便啐了他一口, “啊呸,倚老卖老的东西,你怕是忘了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 言罢,另一个金吾卫也是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满脸鄙夷, “小爷刚刚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从地洞里刨出来。 怎么?现在这热乎劲还没过呢,就想赖账?” 自家小兵一口接一句,金吾将军也只无奈的一笑, “好了,都去做事吧,他由我处置。” 将军式温柔,让小兵们笑了笑, “将军英明。” 两人抱拳一拜,临走前还不忘瞪一眼老管家才迈开步。 老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将,将军…” 哗的一声,佩剑出鞘。 金吾将军冷着浓眉大眼,抚着长剑: “说吧,去佛堂做什么?” 暗搓搓胁迫的意味亮出,管家吓得直冒虚汗, “老奴,老奴…” 唰! 剑锋一偏,削了一棵茂盛的盆景。 管家连忙缩了缩脖子,惊道: “老奴是去找人。” 金吾将军挑了挑浓眉, “然后,你知道佛堂下的情况?” 老管家眼看着剑锋偏向自己,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知,知道。” 长剑一顿,停在他的脖颈上。 将军一笑, “来人,带下去。” “是!” * * 楚王府— 床榻上,落扶桑正和红糖水做着斗争。 这甜腻腻的玩意儿,她实在是受不了。 想着,她便从碗后面,探出一个小眼神瞄了江景知一眼。 而江景知斜靠在太师椅上,正细细读着手里的书。 小狐狸悄咪咪的打量,只让他微微勾了勾唇,却没有很大的动静。 “要是喝完了,厨房还有。” 落扶桑:“……” 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小七,你都不去宁府看看的吗?” 毕竟是一锅端,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看(监)书(督)? 江景知置若罔闻, “小欢喜,你去跟厨房说一声,做碗酒酿圆子过来。” 屋外,小欢喜坐在栏杆上晃了晃腿,咽下最后一口藤萝饼,欢快道: “请问王爷,小欢喜有份吗?” 江景知抬眸瞟一眼苦瓜脸的落扶桑,而后一笑,嗓音轻柔: “你的那份自己争取,不过王妃的那碗,多放点枸杞。” 自己争取? 那敢情好啊。 小欢喜眯眼笑了笑, “知道了。” 第183章 你赔 床脚,落扶桑缩成小小的一团,圆圆的一双琉璃眸如同小鹿。 她瞧着江景知,抿抿唇,糯声喊了一句: “小七……” 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让江景知饶有兴致的看向她: “怎么了?” 他的目光一过来,落扶桑便莫名觉得自己不厚道: “其实,我想…” 江景知微微含笑, “想什么?” 想要抱抱? 江某人放下书,理理袖子打算哄小妻子,可谁知… “我想说,你的书拿倒了哈哈哈。” 眼睁睁瞧着自家娘子乐得只差没原地裹着被子打滚,江景知无力的捏捏眉心,上前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没疼够是吧?还给我闹?” 落扶桑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然后扔掉手里的汤婆子,伸手搂住他的腰,仰脸望着他,眉眼弯弯的, “江婆子比汤婆子舒服啊。” 江婆子:“……” 垂眸看着她澄澈的目光,江景知当即便抬起修长如玉的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俯身印下一吻。 吻后,他定定的看着她,俊朗一笑: “落老头,也比米老头好吃。” 虽然,他也不知道米老头是什么味道,但听阿悦说,挺嘎嘣脆的。 落扶桑捏捏他的腰,软软糯糯的道: “那江婆子,落老头可以申请多吃一碗酒酿圆子吗?” 江景知微微一笑,嗓音清朗: “不能。” 本来阿悦就爱吃,如今又加了个小欢喜,她们俩爱吃就算了,还带着小崽子贪嘴,三只小松鼠凑一块,贪嘴也就算了,还总爱胡吃海喝,每回看得他眼角直突突。 这丫头不老实,他可得看好她。 果真,被他拒绝后,落扶桑就满眸子幽怨,恨恨道: “真想吃穷你。” 噗嗤 江景知笑了出来,弯着腰跟她商量道: “去掉穷字再说一遍,嗯?” 嗯字尾音微微一拖,便带了蛊惑的意味。 落扶桑哼哼,偏过头, “我不说。” 江景知弯眉一笑,也随之偏过头跟她平视着,低声道: “你说说嘛,我想听。” “……” 臭男人,又跟她撒娇。 小狐狸跟他犟,他也不恼,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腻白柔嫩的小脸,然后探过去亲了亲。 亲了一下,没反应。 再亲一下,睫毛动了。 再再亲一下,嗯…耳尖红了。 再再再亲一下…… 落扶桑捂着小脸,睁着圆溜溜的琉璃眸,奶凶奶凶的说了一句, “再亲,我咬你。” 江景知扣着她的小脑袋,揉了揉她软软的发,眉开眼笑的, “那说好了,不许咬脸。” 不许咬脸? 落扶桑眯起眸子,菱唇微微一勾,而后逮着他的俊脸就咬了一口。 不偏不倚,左脸腮帮子上一排整齐小巧的牙印。 江景知嘶嘶吸气, “你还真咬啊。” “对啊,落扶桑专属印章,你值得拥有。” 落扶桑笑眯眯的说完,声音轻快。 眼看江景知要来揪她的小辫子,她连忙一缩,躲进了被子里。 看着拱起的一团,江景知有些无奈的捂着被咬的俊脸,莫名委屈: “落扶桑,你赔。” 第184章 珍视 “我没钱,要钱找江景知去,他有。” 被窝里,落扶桑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像是带了鼻音。 恍惚一听,还以为她在撒娇。 江景知在床前蹲下,双手叠起,放在床边支着下巴,商量道: “那美色总成吧。” 美色? 落扶桑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琉璃瞳,跟他对视, “美色的话,也去找江景知。放心,可以给友情价哦。” 凝着她漂亮的眼睛,江景知温柔一笑,顺着她的话跟她一起胡闹, “那友情价是多少?” 少年五官如山水墨画一般细腻精致,这样柔柔一笑,只一眼,清俊的面容,便愈发俊朗出尘。 只是那一圈牙印……着实破坏了美感。 会不会咬疼他了? 落扶桑蹙眉想了很久,然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友情价是无价啊,一辈子都不想转让。” 江景知笑着按住她的小手,眉眼又温柔了几分, “真的?” 落扶桑从被窝里钻出来,枕在自己的小胳膊上,笑眼盈盈的望着他, “童叟无欺哦,不骗小孩,不骗老人,也不骗你。” 她怎么会对她的小七厌烦呢,不会的,一直都不会。 “可是,真的很疼~” 小狐狸总爱说甜甜软软的话,他也没法子招架,还不如就此博得她的心疼呢。 嗯…… 其实,他就是想占便宜。 听他用这个语气喊疼,落扶桑松了一口气。 看来,咬的不狠。 可他这委屈兮兮的表情…… 落扶桑叹了一口气,探身亲了亲他,“乖,不疼。” 小狐狸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落在眉心,江景知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出了窍。 怎么说呢,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还真是……美妙极了。 江景知深吸一口气,起身压倒某个小懵逼,踢了鞋子,然后…… “知哥!嫂嫂!” 御苍斋的门,再一次被郁芍悦踹开。 … 一排乌鸦整齐飞过。 三脸尴尬。 江景知红着耳尖,把踢了一半的鞋子又给穿了回去, “你又有什么事?” 每回出现,都坏他好事。 郁芍悦干笑两声,退后几步: “不,不就宁府的事嘛,我来说说情况。” 不过知哥知嫂,你们俩这么闲的吗? 亏的云守月还抱着剑,傻傻的在那守着。 江景知捏着落扶桑细软的手指,心情好了一点, “进展的如何?” 头顶乌云散去,郁芍悦吞了吞口水,才道: “宁涛跑了,守月怕出事,就让我看好王妃。” 话语一顿,她又道: “还有宁府佛堂下,那些东西不见了。” 闻言,江景知夫妇俩眼神俱是一变。 “今晚浮京可能会乱。” 落扶桑面色凝重,看着江景知。 而江景知,却只问了一句: “我不在,会不会害怕?” 落扶桑一笑, “不会的。” 虽然这问题多余,但江景知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理了理她的碎发,然后起身,看着郁芍悦: “我留了影卫在御苍斋,你俩好好待在这,别乱跑知道吗?” 江景知一本正经的温柔,还是让郁芍悦少女心爆棚了一下下, “放心,我不会让嫂嫂有事的。” 要是小师妹有事,她可能会被师父吊打。 得到她的应允,江景知也点点头,拿起佩剑出门。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折回来,亲了落扶桑一下, “不许贪吃酒酿圆子,还有,在家等我。” 落扶桑轻轻一笑, “好。” …… 第185章 风起 浮京城— 残阳如血,满城萧然。 楼外城关,夜风瑟瑟,大纛翻飞。 铠甲铮铮传来,一将士做拱手礼,道: “朱雀各门,已戒备到位,还请王爷指示。” “告诉云、杨两家世子,务必要排查好东西二城,确保百姓安全。” 城楼上,江景知着了一身玄甲,眉目清隽,矜贵无双。 当然,他这一身装扮,是家里那位软磨硬泡要求的。 一想起她,那双墨色眸子,也似有月华流转,温情脉脉。 “切记让金吾将军守好皇宫。” 皇宫若是乱了,那整个云国也会受影响。 将士一拜, “属下领命。” 铮铮声渐行渐远,只余下晚风飒飒。 江景知负手而立,远眺着莽莽原野,徒生苍凉。 坐拥江山再好,也比不过一椽小屋,二两美酒,三口之家。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王爷,公子来消息说,岩野坡私库出了问题,只寻到了丢失的舍利子。” 朝九气息微喘,想来是急匆匆赶来的。 江景知眸色暗沉,声音冷若冰霜,“可有下令严守玉城瑶关?” 朝九点头, “玉城如今人人自危,街无一人,还算配合。” 听到这,江景知的脸色才稍微好转, “不管它们是否滞留玉城,都要小心防范,如若人手不够,便去找乐正公子。” 玉城与阖绥留有的王府影卫较少,到时要是和浮京一同闹起来,恐怕两头都乱。 想了想,他又道: “记得事情结束后,让鸿蒙阁把夺占的生意悉数奉还,交由玉城新官去分配。” 玉城新官? 朝九多问了一句, “王爷说的可是付源?” 江景知也没怪他多嘴,只淡淡道: “他勤勤恳恳当了多年县丞,难得官风依旧清正,本王此举,一是嘉奖,二是为云国以后除弊革新奠基础。” “那玉城柳家,又该如何安抚?” 毕竟幸幸苦苦得来的生意,一朝被鸿蒙收走,到头来还要重新分配,难免会心生怨言。 在玉城心生怨言事小,如若以后对王爷掌权不利,那便是天大的事。 而两卫两阁是皇后麾下,自是要全力辅佐小主子登上皇位,至于那些挡路的,他们也会一一铲除。 只是柳家,钟离大人来信吩咐过不能打草惊蛇,他们也难免束手束脚,摸不清分寸。 “柳家有功,本王该赏罚分明,后续的事,后续再处理。” 他也一直不放心柳家,再加上苏府与之渊源颇深,他才更要小心应对。 略微沉思过后,他抬眸: “舍利子可有送回璇玑寺?” 朝九嗯了一声,随后歉然道: “属下半路遇见了玄点小师傅,便躲懒让他带回去了。” 江景知抚着佩剑,敛了敛心神, “你可留心过他有无异样?” 听此,朝九一怔,汗然道: “未曾。” 他只顾着要来汇报玉城的情况,也没有注意这些。 “王爷要是不放心,属下立马就去守着他。” 知道自己犯了错,朝九连忙想要将功补过。 江景知薄唇轻启,正要说话,城中却响起一阵阵哀嚎哭闹声。 一时间,厮杀如风起云涌,席卷浮京。 第186章 云涌 “糟了,它们来了。” 朝九旋即起身,意图入城解救百姓。 然…… 玄武城楼,已被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包围。 一个个晃晃悠悠的走来,面露凶光。 江景知冷利着寒眸,长剑擦过玄甲,寒光泠泠, “众将听令。” “在!” 墨眸一变,有如冰刃, “一个不留!!” “遵命!” …… 尘烟四起,杀机四伏。 这一夜,终是乱了。 整个浮京城陷入漫天火光,万千灯火里,哭嚎惨叫不绝入耳。 硝烟弥漫,血腥掀天。 浓重粘稠的血气,让它们愈发蠢蠢欲动,逢人便咬。 而一众将士,也是杀红了眼。 浮京城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让他们厌烦。 这一战,终将男儿血性给激了出来,且一发不可收拾。 固守家国,才是他们披上这一身铠甲的初衷。 … “义哥,后边有一个。” “知道了!” … “歪头,快来帮把手,剁死这丫的。” 唰! “成了。” … “小夏,给我换把大刀,这些家伙简直欠砍。” … “阿肖,快!快救孩子!” … 夜幕降临,紧闭的门缝里,尤有窥探。 街上未寒的尸骨,染上杀戮与歇斯底里。 曾经游手好闲,只爱四处寻乐的将士们,在今夜却异常孤勇。 城门,江景知紧握着剑柄,玉簪斜移,墨发松散。 他背后紧靠着的,是同样汗如雨下的朝九。 “朝九,守好玄武,本王去去就回。” 他还是放心不下家里,他要回去看看。 朝九吐了一口浊气,点头, “王爷放心,属下誓死扞卫玄武。” 得他担保,江景知也不再废话,提着佩剑,想要杀出重围。 恰恰此时,宁涛的狞笑于城楼响起,阴森瘆人。 “江景知,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找的人,不就在老夫手中?” 宁涛扼住落扶桑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甩到城墙上。 闷的一声,鲜血流下,染红了她的眼睫。 一双琉璃瞳,顿时焰色丛生,藏着簇簇火蕊,煞是妖艳。 可她却没有一丝反应,呆呆愣愣,仿佛是木头人一般。 见状,宁涛抚掌大笑起来,格外恶劣阴毒, “王爷觉得怎么样?虽说缺了点灵气,但好歹现在还是个人。” 要是到以后,就说不一定了。 “宁涛,你若是再敢伤她,本王下至黄泉,也要将你按入无间地狱,直至灰飞烟灭,不得轮回!!” 江景知被那一抹鲜红刺激的眼眸发红。 这种红,七分戾气,三分煞气,欲将人剥皮抽骨,杀之而后快! 宁涛瞧着,疯魔一般大笑道: “哈哈哈,无知小儿!! 老夫熟知阴间常事,是通灵之人,谁敢杀我!?” 他也疯了,就如同吃了他喂给宁露的疯药一般。 “你瞧瞧,瞧瞧这浮京城,多繁华。 可是啊,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不如明日老夫就让它变成断壁残垣,烧他个精光?哈哈哈哈” 宁涛疯笑起来,张狂肆意。 而他面前的落扶桑嘴唇翕张,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城楼高耸,她也不确定,江景知会不会看到她的唇语。 第187章 心结 江景知却压根儿没看见似的,长剑一指,正对他的面门: “伤我子民,伤我发妻,你以为你能好过?呵,痴人说梦。” 顿了顿,他又有些鄙夷, “也亏的有老夫人那样重情重义的女子一直陪着你。” 果然,一提起宁老夫人,宁涛便彻底被激怒了, “江景知,你也配说我的阿昭?你配吗!?” … “你难道就没想过,太子之位为什么不是你的? 哈哈哈因为你是野种!皇帝一生的耻辱!一个野种唔…” 吱!! 利箭袭来,带起一阵冷风,径直刺入宁涛的心口。 落扶桑拔刀的动作微僵,循着箭射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乌云踏雪上,云帝一身常服,黑眸沉润如古玉。 而他的身后,盛福亦是一身农家打扮,低眉顺眼。 玄武城门紧闭,墙里墙外,父子俩终究是没有碰面。 落扶桑看着,却突然想起成婚这么久,她从未喊过他一声父皇。 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她不该跟着小七一起胡闹,她该解开他们俩的心结才是。 思及至此,她动了动唇,想要唤他。 云帝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等做完这些,他便骑着名驹隐入黑夜。 落扶桑呆呆的望着那一角明黄消失,内心莫名荒凉。 他到底还是在意小七,可是…… “桑儿!” 江景知叫了她一声,满目通红。 落扶桑应声回过头,眼看他就要上来,她连忙拔了宁涛胸前的弩箭,将自己的匕首染上鲜血,放在一旁。 这一番下意识的举动,让她又愣了愣。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恍惚征愣间,她又看了一眼跌跌撞撞,毫无形象可言的江景知。 一股寒气席卷,再回过神,她已被他拦腰抱住。 “桑儿,桑儿,我的桑儿。” 他紧紧搂着她,似是要把她揉入骨血,一双通红的眸子里,盈满了后怕。 感受到那双有力的臂弯在细细发抖,落扶桑鼻子一酸,却娇声威胁他: “江小七,你吓到你家小姑娘了,你得哄哄她,不然她咬你脸。” 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然让江景知昏了头,无论她说什么,他也只是傻笑着点头附和。 “好好好,都随你,其实你打我也是可以的。” 落扶桑含着满眸子泪花,瘪着嘴要笑不笑的: “江景知,你真丑。” 特别是凶起来的时候。 “没事,不还有你在吗?以后咱家小孩长得像你就成。” 江景知扣着她的小脑袋,揉着她软软的头发,笑得一脸满足。 然…… 未来某年,喜当爹的江某,为他年少轻狂的这一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王爷,王爷,我们赢了!” “都杀光了,爽快!” “王爷,那是王妃吗?” “属下都没怎么见过王妃呢。” “王妃,刚刚那恶贼是你杀的吗?好厉害啊!” “那可不,王妃又不是咱浮京的软娇娘。” 一语,一众将士便哄笑起来。 落扶桑和江景知对望着,也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却又一个个的很是满足。 第188章 左右手 浮京街道,一片狼藉。 腥气翻涌,腐臭冲天。 地上,零星几点将熄的火把,依稀可见几缕青烟袅袅。 稍微胆大的百姓探出了头,观察街上的战况。 “我们得救了?” 满脸血汗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开怀大笑起来。 一时间,浮京的气氛极为融洽。 得到确信,街道两旁的百姓也纷纷开了门。 伤亡不小,却大多是宁涛的“手下”,看到这一幕,也是直直刷新了百姓对将士们的印象。 … 城楼上,江景知夫妇俩手牵手,俯瞰着整座都城。 “小七,如果有一天,你接受万民朝拜,那你旁边站着的那个人,一定要是我。” 她亮着琉璃眸,小脸认真。 江景知轻轻给她吹着额头上的伤口,眸子里的心疼怎么也收不回, “我架空那个后宫给你囤吃的?” 噗嗤 哈哈哈 囤吃的…… 那小欢喜可能会每天到里面打个滚再出来。 落扶桑笑意融融的瞧着他沾满血污的俊脸, “江景知,你真好看。” 突然被她一夸,江景知愣了愣,随即闷声笑了, “落扶桑,你真丑。” “……” 刚刚还抱着她桑儿长桑儿短的,现在……? 难怪阿悦总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得煲汤,锁死那一层皮才听话。 “王爷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忽然齐齐一声朝拜,惊得两人一弹,有种被“抓奸”的赶脚。 江景知虚虚抬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 “大家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看他瞬间恢复高冷清贵,落扶桑弯眉一笑,看向城下众人: “今天辛苦诸位了。” 说完,她又磊落大方的行了拱手礼,动作洒脱豪迈。 王妃行礼,实是不合规矩,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最高的谢礼。 一众将士正要回礼,一个小兵却挠了挠头,闷声来了一句: “王妃,应该是右手在外啊。” “……” “……” …… 空气,突然安静。 笑容,慢慢凝固。 落扶桑眨眨眼,明朗一笑, “我就说怎么怪怪的,原来是要这样啊。” 说着,她便低头摆弄手势,然后又一拜, “没毛病了吧,小兄弟?” 小兄弟看了看周围泰山压顶的压力,很是从心(怂)道: “没,没毛病。” 话音刚落,压力烟消云散。 他松了口气,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果然,不能惹前辈们“看上”的女人。 不过王妃是真和善,要是碰上八公主那样的,他的脑袋可能早被当球踢了。 “都收拾收拾,散了吧。” 江景知心里莫名憋闷,说话也冷冷清清的。 “诺。” “是。” 看他们忙碌起来,江景知握紧了落扶桑的手,嗓音沙哑: “桑儿。” “嗯?” 江景知摩挲着她的鬓发,眉眼如画,“不管你是云国王妃还是璃国殿下,使惯左手在外便用左手,不需要为我考虑。” 闻言,落扶桑软软一笑,蹭了蹭他的掌心, “你可不要为这些小事来心疼我。” 虽然在璃国,她高高至上,使惯了女子尊贵的礼仪。 但在璃国,有他这一番话,什么左手右手,只要顺手就好。 第189章 考虑 “小七,那宁涛怎么处置?” 落扶桑侧眸看着死不瞑目的宁涛,额角微微泛疼。 想她装傻充愣,不容易。 而师公装病,也不容易。 只是不装傻不装病,宁涛也不会心存侥幸,继续待在浮京。 他控制她,无非就是想威胁小七,让小七让步。 再按他那种恶毒的心思,他定是要当着许多人的面,踩低小七。 既然料定了这一点,她自是要配合一二,才好让他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以求他永无翻身之地。 而且,想要彻底洗刷王府和师公的冤屈,最好的办法便是不为自己开罪,而是不露声色的领着看客们去发现事实。 也只有这样,才能免了以后的风言风语。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父…父皇会出手。 那她,要把这事告诉小七吗? 落扶桑凝眸望向江景知,略显踌躇。 而江景知瞟着宁涛尸体旁的弩箭,心绪翻腾。 良久,他才开口,轻声道: “交给宁府,或者问问玄点的意见。” 好歹,玄点也是宁家子孙,多少有点想法。 “可我们收集的那些证据都没有用上。” 在阖绥浪费这么久时间,到头来却什么也没用到,落扶桑只觉得可惜。 闻言,江景知扬了扬嘴角: “放心好了,我已经吩咐大理寺明日开堂公审,还左大人一个清白。” 说完,他又牵起她的手,走下城楼。 城楼下,有朝九,有郁芍悦,有云守月,有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在等着他们。 “嫂嫂~” 郁芍悦死死抱住落扶桑,生怕她一个晃神就不见了。 落扶桑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得亏有江景知捞着,才没有倒下。 她朝他笑了笑,然后才安慰郁芍悦道: “我不是没事吗?别怕了。” 郁芍悦蹭了蹭她的脸,后怕道: “我还以为你真被…哎哎知哥,你干嘛啊?” 眼看自己被江景知扒拉开,郁芍悦不乐意了。 江景知环住落扶桑,然后冷冷清清的看向自家气呼呼的妹妹: “别蹭到你嫂子的伤口。” 郁芍悦:“……” 看自家媳妇受气,云守月也待不住。 一个箭步上前,就拉住了她的小手,晃了晃道: “媳妇儿,咱不理他,咱回家。” 对于他没羞没躁喊媳妇这事,郁芍悦选择了习惯。 而江景知却蹙了眉头,不悦道: “阿悦云英未嫁,还请世子说话的时候,多替她考虑考虑。” 聘礼还未下,亲事还未定,再有阿悦质子的身份,难免会有人在乱嚼舌根。 突然被他教训,不仅云守月愣了神,就连郁芍悦也一脸懵。 知哥,这是在关心她吗? 啊啊啊,有哥哥护着的感觉…… 她还没感动完,江景知便又发话道: “如若世子真有情,还是早去公主府下聘比较好。” 或者,到楚王府也行。 被他说了一通,云守月红脸烧耳的,“知,知道了。” 自己以前有多不靠谱,他是知道的。 如果再不拿出真心实意,只怕大半个浮京都会说悦儿的不是。 “好了,小七,我们先走吧。” 落扶桑攥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眉眼清然。 江景知柔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嗯。” …… 第190章 终 第二日,浮京戏楼。 戏腔咿咿呀呀,说书人一板一眼,黑压压一片百姓围观。 “所以宁涛一案,归根结底是一个恨字。 二十年前,宁家公子枉死,宁涛不分青红皂白便记恨左大人,甚至是苏大人。 可惜苏大人英年早逝,宁涛为寻仇,便盯上了苏大人与落染陛下的独女,也就是楚王妃,至此牵连楚王。 所以王妃失踪半月,甚至被弄瞎双眼,都是他一手指使。 … 而迫害楚王府,需借太子之手才有望成功。 于是他策划多场刺杀,妄图嫁祸楚王和左大人。 因此刺杀现场,总会出现指向楚王或是左大人的所谓证物。 至于昨晚的劫难,与他修行还阳之术有密切关联。 … 众所周知,还阳之术泯灭良知,为天理所不容,他却一意孤行,直至走火入魔。 其间,他派人盗走舍利子,妄想肃清所谓还阳之路上的游灵,以保宁现原顺利复活。 盗走舍利子后,他命人将舍利子送往玉城一处私库,慢慢供奉。 至于玉城,他早已架空那里所有买卖权与官权。 占据玉城,便是意图占据云国所有玉石生意,进而从中牟得暴利,为炼尸做好准备。 ……” … … 后续种种,玄点没有再听。 他一边走,一边抱着僧袍里裹着的清酒和糕饼。 待远离喧嚣步入深林,他才惊觉得今日的晴空格外清朗。 风轻轻扬,雾微微凉。 循着山路,听着蝉鸣,他最终在一块墓碑前驻足。 “娘亲,熠儿来看你了。” … “这回,我可是带了你最喜欢的浮生醉。” 静默许久…… “娘亲,你骗我。” … “爹爹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 “他的手也不暖和。” … “他甚至,都没能完完整整喊我一声熠儿。” … “当初,你是想带我回浮京吧?” … “可是,你却只走到了这里。” … “离浮京,只剩一柱香脚程的这里。” … “其实这些年,我待在璇玑寺,偷偷看了外祖,甚至祖父祖母许多次。” … “也只有他们来的那天,我才忍得住酒瘾。” … “祖母信佛,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我很喜欢她。” … “还有外祖,是位清正廉明的好官。” 说到这,玄点柔柔笑了笑,笑容很浅很浅。 他还想说些什么,未出口的话却被一声猫叫打断。 他揉了揉眼睛,循着猫叫声,走到了小丘后。 然,眼前一幕,只让他脸色发白。 土丘旁,俨然是一具腐烂了大半的尸体,横躺在那。 看着那一身锦衣华服,玄点内心一阵荒芜。 … 〔“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把刚刚的事说出去。” … “小和尚,我有一只猫,它叫簇雪,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得你很像它。” … “可惜,不能把它带来给你看了。”〕 姑娘的笑靥犹在脑海,可如今……却是这一副景象。 她倒在这里,想来是瞧见这有坟墓,便想要前来祭拜的人,好心给她埋一埋尸骨。 … 喵~ 又一声猫叫,拉回了玄点的思绪。 他看向那只绿瞳黑猫,犹豫着,踌躇着喊了一声: “簇雪?” 猫儿像是能听懂他的话,摇了摇尾巴,然后推了推宁露。 玄点叹了一声,“我会好好安葬她的。” 只希望来世,她能选个好人家。 第191章 关于情敌 雅竹轩— 茂林深篁,青山环抱,泉水常清。 花圃里,两个小姐妹正在摘花,美人如玉,妍丽多姿。 竹屋前,两位大少爷正喝着茶,晃着腿,晒太阳。 “哎,知哥,你说定亲一事,我该去郁国跑一趟吗?” 云守月抖了抖身上的花花(fuafua),虚心请教。 自从有了郁芍悦这层关系后,表兄弟二人的关系也好了许多。 一旁,江景知也抖了抖身上的花花,一脸平静道: “阿悦身份特殊,你若是有心,去一趟郁国也未尝不可。” “可是阳妃与郁皇已不在人世,我……” “哎,月儿,我的花呢?” 郁芍悦兴高采烈的朝他摇着手,问他。 而云守月,下意识就捧紧了身上的花束,回复她: “在这呢,没丢,你继续玩。” “好嘞,爱你哟。” “……” 轰的一朵粉色祥云爬上脸颊,云守月熟透了。 … 唉。 没出息。 江景知高冷的抿了一口茶,缓缓抬眸瞧向花圃里玩的正欢的“粉团子”。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落扶桑转了身,给他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瞧着她生疏的动作,江景知勾唇一笑。 小姑娘这么可爱,他好想抱回来。 想了想,他又漫不经心的放下茶杯,抬起矜贵修长的手,放过脑袋顶,学着她的动作,比了个爱心。 堂堂楚王,清贵无双,如今这姿态,还真是……可爱的紧。 应付完小狐狸,江景知脸上余留的宠溺还未散去,声音带了几分温柔: “郁国近年来穷兵黩武,民怨四起,你要是求娶公主,恐怕会被讹诈一比。” 顿了顿,他又看向云守月,定定道: “不过既然是求娶阿悦,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为她出一份嫁妆。” 言至此,云守月敛着黑黝黝的凤眸, “钱财自是不成问题,只是知哥,我想帮悦儿讨回一个公道。” 江景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所以?你打算怎样讨回公道?” 云守月握拳,慷慨激扬, “顾得顾得思达滴,得得啊噗。” 听悦儿说,她从小就是靠这一句话激励,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而江景知,认真的眨了眨墨眸:“???” 什么什么思达啊噗? 这哪国的语言? “说真的知哥,我以后想跟你多学点东西。” 云守月一秒正经,还特严肃。 一时间,江景知都有些不太适应,“不是有阿悦教你?” 每天定时定点的教做功课,简直……羡慕。 他怎么就没有早早遇到小狐狸?不然…… “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因为我要做她的天。” 发自肺腑的一番话,也是他一生的追求。 他的悦儿,既聪明又有才,感觉什么都会,他……也得努力追上她啊。 江景知摘下一朵花,低笑道: “那先干掉杨涵玉?” 他看得出,那小子也是对阿悦贼心不死。 刚说完,云守月便一笑, “知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不为别的,他是真抢不过杨涵玉他小妹。 那小姑娘,认定了悦儿是她家哥哥的,每每见到她,都要撒娇。 而悦儿,也总被忽悠过去。 他在一边看着,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恨不得直接提着那小姑娘,扔回蒋伯母肚里。 第192章 残花 “杨涵玉那小子,可比你稳重多了。” 江景知拈着身上摆放好的花,低眸浅笑。 “啊知哥,你不能这样啊,我才是你准妹夫!” 一听他夸奖杨涵玉,云守月也知道急了。 “准妹夫?” 江景知意味深长的挑挑眉,微微一笑,随后又说道: “又不一定姓云。” 语罢,云守月焉了。 感觉这个世界,已经不爱他了。 “不过…” 江景知一个大喘气,转了个话锋。 云守月闻言,凤眸微亮,恍如黑曜, “知哥,不过什么?”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踩到了阿悦给你摘的花,等下你可能会要挨揍。” 江景知若有似无的瞟着他脚底的花束,有些幸灾乐祸。 果真,云守月一吓,慌忙捡起那束爆汁的“残”花,然后……怀疑人生。 惨辽,等下悦儿的小拳头可能对着他就是一顿猛砸。 看他哭丧着脸,江景知薄唇微扬,溢出一丝轻笑, “上学的时候,多努把力不就行了?” 同窗之谊的深与浅,也是存在天壤之差的。 “对啊!在学堂的时候,那臭丫头又不在。” 只要臭丫头不在,杨涵玉就少了一大助力。 还有昨晚,他跟他抢东西二城的事,他可记着呢。 思及至此,云守月高兴的只想原地转圈圈。 当然,为了表示感谢,他把那束“残”花顺手给了江景知, “知哥,送你的,不用谢。” 江景知嫌弃的看着那一束花,没有要接的意思。 两个人僵持,倒像是痴情汉与负心女。 …… 远处花圃中,两姐妹瞧着这一幕,不免感叹良多。 “嫂嫂,我觉得还是我俩在一起好。” 他们两个可人儿,真是登对。 落扶桑摆弄着手里新摘的栀子,柔媚一笑, “那今晚,我们睡一个房吧。” 以前在璃国,她可是经常抱着枕头去找小欢喜聊天,然后聊到深夜才睡去的。 “好呀,正好有东西想给你看看。” 这种现代闺密间的相处模式,简直不要太好。 而且,她的玉珏也该给小师妹瞧一瞧了。 “阿悦想给我看什么啊?” 落扶桑嗅了嗅自己手上摘的花,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鲜花娇艳,美人柔媚,再配上一个懵懵懂懂的眼神,omg,郁芍悦只觉得自己的血槽空了。 难怪,难怪知哥对小师妹宠上加宠,分分钟化成宠妻狂魔。 郁芍悦擦了擦莫须有的“鼻血”,哈哈一笑, “到时候再看,我们还是快清理花圃吧,等明年就可以种瓜果了。” “那好吧。” 对于亲近的人,落扶桑的脾气向来很好。 可能,这也是受了父母的影响。 看她弯腰忙碌的样子,郁芍悦不免有几分欣慰。 因为小师妹认真起来的样子,跟师父最像。 “阿悦,你怎么还愣着?快动手啊。” 落扶桑笑着看向她,说道。 郁芍悦回神,“好。” 说完,她又晃了晃脑袋,调整好心情,准备要大干一场。 然而一阵嘶嘶声,让她心尖一紧。 待她抬眼望去,心神已然慌乱:“小师妹,快让开!” 第193章 醒来 草丛里,一条通身红亮的蛇,正蓄势待发,想要攻击落扶桑。 郁芍悦瞳眸一缩,匆忙丢弃手里的花,将落扶桑拦腰一抱,摔滚到一边。 听到她们的动静,江景知两人急忙奔过去。 “桑儿!?” “悦儿!?” 江景知扶起落扶桑,慌手慌脚想要给她检查。 落扶桑却拦住他的动作,示意他看向那条蛇,菱唇翕张: “不能让它活着回去。” 话音刚落,那毒蛇想是能听懂人话一般,转头想要遁逃。 见状,江景知墨眸一变,捡起脚边一块利石,狠狠砸了过去。 狠狠一利石,那蛇没了动静。 毒蛇一死,落扶桑正要松一口气,郁芍悦那边却出了状况。 “悦儿,你哪疼你就告诉我,别忍着不说啊。” 看郁芍悦傻愣愣的模样,云守月心底越发心疼。 会不会,会不会摔疼哪了? “悦儿?” 云守月轻手轻脚的,就怕自己毛毛躁躁碰疼她。 况且小妮子细皮嫩肉,他也舍不得下重手。 可是,她一直不说话,他真的很慌。 郁芍悦呆愣的坐在那,一双清如月华的水眸,夹带了茫然。 她轩皱起娇俏的秋娘眉,嗓音温柔:“我怎么在这?” 她记得,她睡了很久,一直不曾醒来。 怎么如今一睁眼,却是他的面容? 莫非,她还在做梦? 见她说话,云守月总算活了过来。 他将她搂入怀中,欣喜道: “傻妮子,肯定是摔傻了。” 少年阳刚之气袭来,郁芍悦的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 果然,她还在做梦。 不然,他怎会如此亲昵的唤她? 如果这是梦,那还是不要醒了吧。 郁芍悦浅然一笑,秋娘眉舒展,恍若烟雨将歇。 她轻轻搂住他的腰身,回抱他。小脸,也不自觉蹭着他暖暖的脖颈。 梦里,也是有温度的吗? 她有些纠结,可……她还是想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永远。 至于云守月,却因为她的回应,再也藏不住凤眸里的欢喜。 他真喜欢她,好喜欢。 … 一旁,江景知也抱起落扶桑,柔眉浅笑道: “崽崽乖,不用羡慕,我们回去,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因为他的突然起身,落扶桑一个惯性便搂住了他的脖子,入目即是他的侧脸。 男子线条本就硬朗,这才撑得起阳刚之气。 再加上他清隽出尘的五官,瞧着便赏心悦目,清雅无双。 不知怎么的,落扶桑的心脏忽的就砰砰乱跳起来。 如此一来,她当场便凌乱了许久,也忘了要说郁芍悦不对劲的事。 原地,云守月依旧紧搂着郁芍悦,嗓音腻柔: “悦儿,我的悦儿。” 少年嗓音含蜜,郁芍悦不禁微红了脸。 她垂下眸子,音若莺啼,娇娇俏俏却煞是好听: “守月。” 守月,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一直,就想这样唤他了。 而云守月,则被她软软的一声守月,喊得酥了半边身子。 他家小妮子温柔起来,简直要人命。 “那你以后教我功课的时候,能不能也这么温柔?” 他轻轻笑了笑,跟她商量起这件事。 第194章 心意 郁芍悦心里暗惊,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瞧着少年精致的面容,微微眨了一下长睫,浅笑道: “我是不会凶你的。” 凶谁,也不会凶他。 再者,她一向温顺,也没有什么能让她生气。 小妮子若有似无的撩,早已让愣头小子云守月高兴的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 可是……他还是觉得哪有些不对劲。 云守月退开一点距离,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姑娘。 左看右看,哪哪都美。 可这种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有没有受伤?” 他拉起她的胳膊肘,给她小心检查着。 看他一脸担忧的模样,郁芍悦心里微暖, “未曾受伤,无须担心。” 既算受伤,在梦里,也不会疼啊。 想着,她又伸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细细摩挲着,满眼情深似海: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云守月的动作一颤,整个人都傻了。 他……他他他,听到了什么? 不等他回应,郁芍悦便探身上前,亲了亲他的侧脸: “从你送我满手莲子那年开始,我就喜欢你。” 既然是在梦里,说这些话,做这种胆大妄为的事,也是没事的吧。 被自己心上人偷亲加表白,云守月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惊得出了窍。 而且,脑子极度不够用。 他慌忙起身,同手同脚的走了两步,两耳耳尖也通血了一样,“鲜艳欲滴”。 他现在需要静静,对,要静静,不能要悦悦。 呼… 呼… “守月,你只要记得我就好。” 她是个拧巴的人,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他面前,更是没了胆量。 毕竟她的少年,肆意张扬,爽朗洒脱,虽然傲娇,但也心地纯善。 她和他之间,终究是隔了很远的距离。 她还在想着这事,云守月却转身将她抱入了怀中,双眸视线炽热滚烫: “你再说一遍,你喜欢我对吗?很早之前就喜欢我,对不对?” 他压抑着的激动,她能感受得到。 可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但对上他澄澈热切的凤眸,她的心也安静下来, “对啊,我喜欢你,从前喜欢你,现在喜欢你,以后,也只喜欢你。”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这样肆意妄为,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而云守月,千言万语的激动,都只凝炼成一句: “我也是。” 她,真的是他所有的好天气。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语罢,他又将她紧锁入怀,想要深吻于她。 忽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所有的旖旎。 他睁开眼,看着怀里人通红的小脸,无奈一笑。 “不是说喜欢我?” 发乎情,止乎礼。 常梦说出来的,终究比不过小妮子亲口说出来的。 不过既然确定了心意,他也不会再客气什么了。 郁芍悦捂着发烫的小脸,嗔了他一眼, “还不是被你吓得?” 小妮子软声软气的嗔怪,让云守月愈发欢喜, “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以后习惯就好。” 对自己喜欢的人,他是真的忍不住想要亲近。 更何况,她是他自小就想亲近的人。 第195章 古怪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 用过晚膳后,四人分成两对,各自出了雅竹轩,来到街上。 叹息湖边,柳条垂堤,晚风依依,吹散了少男少女暗生的情愫。 江景知正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后边走走停停吃糖的姑娘。 三番几次,也只有等浓妆艳抹的女子前来搭讪于他的时候,她才来劲。 他无奈的捏捏眉心,唤她: “落扶桑?” “哎哎哎,就来了,等一下。” 落扶桑咬了一口粔籹,然后才小跑着上前,攥住他的衣袖。 抬眸看向他时,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的,娇软又俏丽: “这个好吃,你要吃吗?” 看着小姑娘献殷勤的模样,江景知低头,象征性的尝了一口,随即宠溺一笑, “不错,又香又甜。” 一句意味不明的又香又甜,只惹得姑娘笑颜如花绽,一笑胜星华。 “我也这样觉得。”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两岸灯火葳蕤,柔皱了人间山水与世间清欢。 “王爷?” 兀的一声温情脉脉,直教人酥了又酥。 前边站着的,俨然是那许久不曾露面的常梦。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如此打扮,端的是秀而不媚,雅致出尘。 落扶桑将糖一把塞嘴里,随后搂住江景知的臂弯。 一双剔透水灵的明眸,一瞬不瞬的凝着她。 “常小姐别来无恙。” 不知道怎的,她总觉着这常梦是练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功夫,让她有些不安。 常梦沉静一笑,素手芊芊,叠于腰间,朝她微微一拜, “王妃万安。” 见她这样不争不抢,落扶桑只觉得古怪,却又说不出心里的异样感。 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也不能总端着小心眼看人家。 一番自我催眠,落扶桑乖巧的依偎着江景知,清丽一笑, “常小姐也来游湖?” 闻言,常梦素颜微酡,眼若点星,“侍婢顽皮,我正寻她呢。” 落扶桑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然后看向江景知,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人多的地方,谈情说爱有点不容易。 她的内心所想,与江景知想的大同小异。 他看了一眼叹息湖上的游船,温雅一笑: “带你去游湖吧。” 游湖游湖,还是得实践实践才行。 听到要划小船,落扶桑有些跃跃欲试, “那我们快租船,等下没了。” 看她一脸着急,江景知柔宠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随后看向常梦, “那常小姐,恕不奉陪。” 常梦袅袅婷婷一福身, “恭送王爷,王妃。” 她如今识相,江景知也心安许多,至少小狐狸能少些糟心事。 他也不再多言,牵起落扶桑便往泊位赶去。 而他们身后,常梦优雅淡定的拿出绣帕,轻轻拭了拭朱唇, “减兰,东西都放好了吗?” 名叫减兰的丫鬟,穿着素雅,沉稳道: “奴婢做事,小姐只管放心。” 言罢,常梦嫣然一笑, “八公主人呢?” “想来,应该快到了。” “那是时候寻个茶楼,看戏了。” 常梦幽幽的勾起朱唇,水眸阴沉。 今晚,她就要他们身败名裂,为民所不耻。 …… 第196章 中计 “哎,你有没有觉得常梦有些不对劲?” 待两人坐定,落扶桑才皱着眉,不放心的问他。 “你说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江景知优雅的划着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一双漆黑的眼眸,盛满了星河璀璨和她。 “可能又在算计你吧。” 落扶桑趴在舟边玩水,娇媚的小脸在月华下,镀了一层晕光。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滑腻似酥。 “那你可得好好守着我,我最近腿脚不听使唤。” 江某人狡黠的弯了弯墨眉,告诫她。 听此,落扶桑仰头,一笑倾城, “不听使唤啊?” 桃始夭,梨花溶,一笑而已,情来不自禁。 江景知放下桨,坐回船中央,笑容邪里邪气的,一副腹黑样, “对啊。” 看他坐过来,落扶桑眉开眼笑的往他怀里一扑,含娇细语道: “不听话,就剁了呗。” 语罢,江景知噗嗤一笑,直将她闷在怀里又揉又亲,恨恨道: “落扶桑你个凶婆娘。” 被说成凶婆娘,落扶桑顿时就不乐意了, “江小七,你又说我。” 小姑娘一声娇嗔,没有半分气势,反倒像撒娇一样,软糯清甜。 江景知心湖微漾,眸中视线在她娇艳欲滴的菱唇上游离。 他动了一下喉结,随后低沉嘶哑着嗓音,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桑儿…” 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盘旋,落扶桑浑身一酥。 她捂住耳朵,眸中焰色潋滟,“小七,你干嘛啊?” “我…有些难受,对不起。” 江景知无辜的垂下眸,浓密长睫下,邪魅与纯然杂糅。 许是觉得太热,他又抬手,松了松衣襟。 然前襟微敞,也对他越发紊乱滚烫的气息于事无补。 “桑儿,我难受,难受……” 他垂头,软软蹭着她纤细腻白的脖颈,轻声撒娇。 至此,落扶桑如梦初醒。 他们可能中计了。 她慌忙按住他解腰封的手, “小七,清醒点。” 江景知茫然的停下动作看着她,一脸懵懂。 两相对视,他忽的瘪下嘴,眸子生雾,“桑儿不爱我了。” ??? 落扶桑连忙哄他, “没有没有,我最爱你了。” 然而,江老七不听话,抓着自己的腰带满眼水雾,仿佛他是世界小可怜: “那你要我解腰带。” 落扶桑嘴角微抽,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她看了一眼两岸熙熙攘攘的行人,还有叹息桥上的男男女女。 看来,下药那人是想毁了他俩的名声。 她还在想应对之策,一阵窸窸窣窣玉击船板的声音却在耳边炸开。 果真,一偏过头,那腰带就被甩一边去了。 落扶桑揉着额角,恨恨的看向他: “江小七,再给我胡闹,我就……” “你…果然不爱我。” 江景知搂着脱一半的玄色外衫抱在胸前,一双墨色眸子水蒙蒙的。 然后…落扶桑闭嘴了。 她一闭嘴,某人便利索的脱下衣服,眼巴巴的望着她,解释道: “我热。” “……” 她好想打他一顿是怎么回事?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地方避一避。 不然,就着了那人的道了。 第197章 舟上 “哎,不是说落扶桑私通吗?人呢!?” 叹息桥上,江蝶然提着裙摆,急急忙忙跑来看好戏。 一张大众脸上也涂满了名贵脂粉,显得愈发庸俗。 甚至说,她还比不上后边跟着的小宫女。 “哎公主,您小心着点。” 江蝶然不听,反而掐住她的耳朵,满脸不耐: “本公主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被她这么一吼,桥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堂堂公主,举止粗鄙不堪,倒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被众人围观,江蝶然哼了一声,高傲道: “本公主也是你们能看的?” “……” “……” 要脸吗? … 恰恰此时,常梦从桥头施施然踩着莲花步过来,眉眼盈盈,气质清清。 而她身后的减兰,也是冰清玉润,气质如兰。 两位佳人,娉娉袅袅,简直养眼。 待行至江蝶然面前,常梦不动声色的挡开那个小宫女,笑语盈盈道: “八公主安好?” 江蝶然桀冷一笑, “本公主好得很,不用你假惺惺。” 被关禁闭这一段时间,她可是看清了常梦这个人。 为此,她也没得好脸色给她。 “公主这话说的,到让我心生惶恐。” 说罢,美人蹙眉捧心,纤弱窈窕,只惹得周遭看客又暗暗记了江蝶然一笔。 江蝶然撇嘴,干呕了一声,“难怪江景知不选你。” 闻言,常梦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柔美, “公主,你……” “哎呀小姐,你,你快看那。” 减兰突然喊了一句,惹得众人不自觉便循着她的视线,看往湖心。 待看清小舟上交缠着的两人,众人纷纷石化。 “真是世风日下!” … “那谁啊。” … “污人眼睛。” … “不知羞耻。” … 小舟摇曳,涟漪不断。 船上的人,还在忘我纠缠。 … 气氛正尴尬,一个小丫头却慌慌忙忙跑出来,行了礼,道: “婢子见过八公主,常小姐。” 突然这么一出,众人都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江蝶然看向她, “什么事?” 小丫头面容急切, “公主有没有见到我家王妃?奴婢,奴婢正在找她。” 王妃? 江蝶然灵光一闪,莫非她是在找落扶桑? 如果真是这样,那船上的人…… 呵,天助我也。 “你家王妃,不是在那吗?” 她恶劣的笑着,指向湖心那一叶扁舟,满脸鄙夷嫌恶。 话音刚落,一众人便炸开了锅。 而常梦,听着周遭的议论纷纷,弯起了唇角。 小丫头似是不信,吓得脸色都白了,“怎,怎么可能。” 而她的害怕,却取悦了江蝶然。 她猛地揪住她,将她按在桥墩上,面容狰狞, “仔细看看你家王妃的妖媚样,到时候再去跟江景知好好描述描述?哈哈哈哈” 落扶桑,你个贱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一听到江景知,众人回神,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那是楚王妃?” “不会吧。” “我也不信。” “……” 自从腐尸攻城那日起,楚王和楚王妃这一对强强联合,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第198章 反转 面对他们的质疑声,常梦脸色微变。 而江蝶然,也是一样的神情。 她作为云国公主,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外来的王妃,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呵,既然你们这么不愿意相信,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等会儿,一定会非常精彩。 江蝶然恶狠狠的盯着飘来的小舟,脸上得意的笑容也愈加嚣张。 第一次,夜晚的浮京如此安静,安静到能听清湖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以及小舟上压抑的声音。 眼看小舟越来越近,一众人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屏息以待。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持续高涨,听得众人没脸再听下去。 而常梦,显然心情极好的样子,静静望着飘来的小舟,微微笑着。 既然让她在浮京抬不起头,那她也得以牙还牙才是。 …… 夜晚,静悄悄的。 月光,清凉凉的。 一声声梦儿从船上传出。 梦儿? 随即,不少人向常梦投去了古怪的眼神。 而当事人常梦,也是一脸尴尬。 好好的,喊梦儿做什么? 她正要解释,那人却又道了一句: “梦儿,过几天我就去常府提亲,将你迎娶过门。” … 常府!!! 这下,整个桥上的人都彻底炸了。 “我刚刚没听错吧,常府?” “没听错,就是常府。” “这浮京的常府,不就是丞相…” “常梦?” “嘘。” 画风突变,常梦的脸色陡然一白, “不,不是我,这世间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怎么会是我。” 她慌慌张张跟他们解释,可越解释,他们的眼神便越鄙夷。 “哎小七,我是不是该善良一点?” 绿杨堤旁,落扶桑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拉着江景知的衣袖,一双美眸俏俏的掩着焰色,煞为惊艳。 江景知溺宠的揉着她的乌发,笑道: “小魔女我也喜欢。” 既然这样…… 那她就不客气了。 落扶桑砸吧砸吧嘴,小脸懵懂娇俏, “常小姐,我刚刚听到有人喊你呢。” 像是还没玩够,她又朝湖面喊了一嗓子, “嘿兄弟!” 湖面,男人瞅了她一眼: “小姑娘家家的,别看。” 噗嗤 好玩。 落扶桑晃晃手里的糖人,软声道: “可是兄弟,她是常家小姐吗?我看着不像哎,你会不会搞错了。” “我还能搞错她常梦?呵,小姑娘你……” 男人后知后觉的低头,这一低头,说话也没了底气。 最终…… 他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岸边,落扶桑浅浅一笑,而后看向桥上的江蝶然, “八公主,我记得那丫头言辞含糊不清,也没说是哪位王妃,但你却十分肯定是我,这是为什么?” 说完,她舔舔唇边的糖渣,眸子魅意倾泄,冷艳无双: “难道,是有人故意引你过来?以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常梦说的。 果然啊,她这双手,还是不适合跟常某莲握手言和,只适合招呼她的莲花小脸。 也幸亏她多留了个心眼,看见了常梦的表哥,既然她想毁掉她和小七,那她也不会客气。 第199章 江景知小朋友 江蝶然虽然脑子简单,但好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 再者落扶桑说的这些话,也足够直白,她也知道她大概的意思。 想也没想,她便扯住那个丫头,厉声问道: “说,谁派你来的。” 小丫头瑟瑟发颤着想要逃走,可江蝶然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再不说,本公主将你扔湖里去。” 她可是言出必行的主,说扔就真敢扔。 小丫头小声啜泣起来, “奴婢,奴婢…” 虽是欲言又止,但眼神却是瞥向了减兰。 落扶桑适时出声, “小妹妹,你刚刚是在看常小姐的贴身丫鬟?” 她也没直接说常梦,而是拿了减兰出来当幌子。 只不过,她还是强调了一下“贴身”这个词,希望更多人“顿悟”。 脏水被泼向自己,常梦暗恨,咬碎一口银牙: “王妃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听此,落扶桑掩唇浅笑,清眸流转,熠熠生辉, “本王妃行的正,坐的端,常小姐不用担心。” 话语微微一收,她笑了笑,道: “我相信是非曲直,大家都心里明白,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她又牵住江景知滚烫的手,满是心疼, “是不是很难受?” 江景知摇摇头,随后环住她纤柔的小腰,往回走: “我要是说难受,娘子又当如何?” 幸好,被下药的是他,要是小狐狸,他非得扒了常梦的皮不可。 “做你想做的。” 落扶桑也没有矫情,选了一条正中他下怀的法子。 她一脸认真,江景知却只觉得无限遗憾, “我倒是想啊,可你不行。” ? “我行的!” 怎么能说她不行呢!? 闻言,江景知一个没憋住就笑了出来。 看他笑的这么欢,落扶桑茫然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 瞧她一脸不解,江景知一边笑着,一边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忘了,你才来小日子没多久?” “……” 说起这事,落扶桑尴尬的只想找地洞钻。 可惜没地洞,她只好往他怀里钻。 “江景知,你又唬我。” 知道她是又娇气了,江景知笑笑,然后耐心的揉着她的发, “唬谁也不敢唬你啊。” 落扶桑仰头,不依不饶的说道: “可你那时候唬了我。” 她还以为,那药真的很烈,会要他命。 说起这事,江景知讪笑了一下, “我…我就逗你玩玩,没想到……” 没想到他家傻姑娘会被吓哭。 思及至此,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搂紧几分, “我不该吓你的。” 也不知道这少年心性,什么时候冒出的头。 然而下一秒,他家姑娘却说了一句让他想暴走的话: “不过那时候的江景知,挺可爱的说。” 可爱… 可爱… “我可爱?” 江景知硬生生挤出三个字,问她。 可哪知,他家姑娘是个不怕事的主,抱着他的脸就是一个猛的亲亲, “对啊,会撒娇会卖萌,虽然很欠揍,但还是好可爱。” 跟小娃娃一样,好好玩。 〔“桑儿,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 “桑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桑儿,我不走,我要你抱抱。” … “桑儿…”〕 第200章 奖励 “难道,你只喜欢可爱的?” 江景知实名委屈。 “九弟可爱,那我去追他?” 落扶桑笑嘻嘻的跟他唱反调。 江景知一噎,自证清白道: “我什么也没说。” 娘子要爬墙,他还是得挪挪墙头,把她捣鼓回来。 见他如此乖巧,落扶桑倍感欣慰。 不过…… “那你回去怎么办?难道吹一晚上凉风?” 吹一晚上凉风? 那倒不至于。 “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嘛?不用担心。” 江景知捏着她的小手,安抚她。 被他潮热的掌心包握,落扶桑动了动五指,恨道: “常梦这女人,贼心不死就算了,还给我使阴招。” 这小白莲,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打算回头的那种。 她真得找找原因,把她压的不敢反弹为止。 “或许,我们该要个孩子。” 江景知摸着下巴,思考着该类法子的可行性。 落扶桑:“……” 她现在,并不想喜当娘。 无语过后,她才抬眸,看向他: “话说江景琰还未回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阖绥的事也过了,他却迟迟没有出现,弄得浮京现在人云亦云,流言满天。 更甚者,还有小人恶意中伤楚王府,要是长此以往下去,浮京怕是会乱。 听她问起江景琰,江景知神情淡淡的,嘟囔了一句: “鬼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嗯哼? 这么傲娇的吗? 落扶桑拍拍他的手臂,继续说正事:“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很奇怪。” 江景知瞟了瞟她,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关于那条蛇?” 蛇? 落扶桑摇摇头,道: “我一直想不明白,那批腐尸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聚集浮京,并大规模出动,攻击都城百姓的。” 玉城距离浮京少说也有一天多的脚程,但它们却是一夜间从岩野坡人间蒸发,来到了浮京。 还有,它们聚集浮京这一段时间里,藏在哪? 当晚九门紧闭,浮京被封锁,从城外进入城中,铁定行不通。 所以它们潜藏的地方,是在城中某个角落,昼伏夜起,伺机而动。 “那桑儿有没有想过,局中局?” 江景知平静的出声,点醒一二。 闻言,落扶桑抬眸,撞入他漆黑如墨的眼中, “你是说,人后人?” “也可以这样理解,毕竟我也是这么想的。” 月光清润,少年偏头含笑,清隽无双。 落扶桑心尖微颤,竟有些不敢跟他对视。 像是知道她的羞涩,江景知轻轻一笑,低醇的嗓音有如碎玉敲冰。 他停住脚,将她一把带入怀中,嗓音溢出些许蛊惑的意味: “娘子,我…可以要奖励吗?” 清贵与慵懒杂糅,无端衬出几分痞气。 落扶桑慌忙移开眼,按住心口, “江景知,我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唔” 少年俊美的脸庞压下,浓密的长睫微垂,遮住晦暗深沉的眸光。 修长如玉的指,慢条斯理勾起她莹润的下巴,予以深吻。 小巷静谧,虫鸣间或,灯火葳蕤,影成双。 …… 第201章 他的汝汝 他们二人甜甜蜜蜜,恩爱如初,但另一角小巷的两人,气氛正凝滞。 … “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以前带你来过的。” 走了许久,云守月终于堆起一个笑脸,说了句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不对劲。 虽说人还是这个人,但他心里总有些……别扭。 见他主动搭腔,郁芍悦也给面子的笑了笑,道: “记得。” 看到她的笑容,云守月也心生欢喜,自告奋勇道: “那等会我给你摘莲子。” 他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做有关于她的事。 少年喜不自胜的模样纳入眸间,郁芍悦的心里却愈发荒凉。 她知道,这不是梦,是现实。 她脑海里的嘻笑打闹,同窗共读,都不属于她。 所以,他所有的欢喜与亲昵,都只是因为另一个“她”。 输给自己,她也只能说她有不甘,也有羡慕。 羡慕另一个自己,随性洒脱,能与他并肩作战。 思绪正纷杂,旁边的云守月便又出声问她: “为什么我感觉你不高兴啊,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少年赤诚,满腔爱意都盛在眸子里,时隐时现。 他的小心翼翼,莫名刺痛了郁芍悦的眼。 她慌忙别开脸,忍住心酸,道: “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说话而已。” 言罢,云守月却很是认真的将她的小脸掰正,跟她对视着: “悦儿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只是累了。” 不然,他是不会相信这样敷衍的理由的。 被他按着,郁芍悦只得抬眸,望入他乌黑澄澈的凤眸中,一字一句道: “我真的只是累了。” 良久…… 少年叹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抱住,低骂了一句: “倔死你个蠢丫头。” 他还是舍不得逼她。 舍不得。 … … 外出的四人喜忧参半,待在王府的人更是…度日如年。 啪,啪 极有节奏的拍桌声在耳边响起,小欢喜迷迷糊糊抬头, “死同葬穴,生共衣衾。 能依此语,和乐琴瑟。 如此之女…女……” 眼看她的小脑袋耷拉下去,闻人陌无奈, “如此之女,然后?” 一听见他的声音,小欢喜唰的拍案而起,娇软道: “如此之女,贤德声闻。先生,可以下课……” 了吗? 看着近在眼前的俊美男颜,小欢喜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然后…… 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响彻”书房。 “……” “……” 小丫头涨红了脸,只想找个洞躲起来。 她悄悄一退,想要窝回梨花椅。 见状,闻人陌微不可查的勾起唇角,梨涡微现,儒雅出尘, “我让你坐下了吗?” 听他凶巴巴的语气,小欢喜委屈的瘪了瘪嘴,可怜兮兮的。 “我想睡觉~” 闻人陌垂眸盯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玄月眉温润,黑眸含情。 “想睡觉?” “嗯嗯嗯。” 小丫头止不住的点头,却也没有抬头看他。 其实,她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某人意味深长的笑。 可是,她没有。 阡陌萧在少年指尖旋转,左右文武袖一尘不染,他微阖着黑眸,嗓音低哑, “汝汝。” 第202章 先生(甜) 可美色当前,他家丫头也只是认真的,正经的说了一句: “还没下课,你不能叫我汝汝。” “……” 闻人陌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能怎么办? 他家这位不接招啊。 他坚强的咬咬牙,没好气道: “还没下课,你得叫先生。” 言罢,他又将她按回原处,恨恨道: “重新背一遍《女论语》,尤其是第七则。” 第七则啊。 小欢喜弯眉一笑,而后乖乖的坐在那,抱着书,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娇声背道: “夫若发怒,不可生嗔。 夫若发怒,不可生嗔。 夫若发怒,不可生嗔。” 芍悦姐姐说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至于闻人陌: “……” 他没脾气了怎么办? 真是…够了。 “背了这么久,只会这一句?” 他故作矜持,冷着脸训她。 可哪知,他家这位也是个不省心的,书一丢,笔一扔,扑腾着小胳膊就要抱他。 闻人陌本想躲开,但细细一想,他还是停了动作,任她扑了个满怀。 耳边,小丫头的呢喃软语响起,他嘴角的笑意,终是没有忍住。 “学生还会背一句:莫教寒冷,冻损夫身。 正好先生穿的单薄,学生便自作主张现学现用了,先生不会怪罪吧?” 闻人陌弯着玄月眉,清润眸底隐着一贯的儒雅, “我若是怪罪,你又当如何谢罪?” 自从互通情意之后,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是暗戳戳的甜。 这不,一听他意味深深的这话,小欢喜便笑了,道: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丫头轻灵的笑音犹在耳边徘徊,闻人陌微深了眸色,一把便将她拎到几案上,双手撑在两侧,俯身压向她: “那好,你给我背《长短经》中治国三式,错一句,我就打你一下。” ??? “先生,你真要如此狠心?” 小欢喜哀怨的嗔着他,活像话本子里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娘子。 闻人陌拿起戒尺,纤薄的唇角勾起,两点梨涡纯然无害, “汝汝不背书,先生也没办法。” “……” 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男人。 小欢喜垂下扇睫,满脸幽怨, “故古之理者,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 “……” 扬起戒尺的手,慢慢放下。 闻人陌意味不明的瞧着她, “《奇门遁甲》,背。”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宫。 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 …… 逮於汉代张子房,一十八局为精艺。先须唔……” 你亲我干嘛? 小欢喜背得正欢,哪成想他会突然吻她。 看着她惊愣的表情,闻人陌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汝汝你说,你是不是在跟我作对?” 平时让她背个诗都拖拖拉拉,哭天抢地,现在一说要打(咳咳,吓唬她的,其实是亲来着)她,就背得顺顺溜溜,一字不差? 这丫头,他迟早会被她气死。 想了想,他又低头,想要亲她。 小欢喜别开脸,委屈巴巴的, “是你自己说背错一句,打一下的。” 良久…… 噗嗤。 闻人陌笑弯了俊眉,俯身便吻了她一下,嗓音轻轻的,悄然勾人:“汝汝,我的打,是这样的,知道了吗?” 小欢喜傻兮兮的点点头,忽而一把环住他的脖颈, “那再打一遍。” “……” 嗤,傻丫头。 闻人陌笑着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垂眸,印下虔诚一吻。 他喜欢她,再也不会迟疑。 第203章 公子买醉 数天前,玉城。 “公子?醒醒,醒醒,快别睡了。” 晚五踢开地上四散的酒坛,弯腰摇醒正酣睡的闻人陌。 罗汉榻上,儒雅俊俏的少年,素色衣袍微敞,微露出锁骨边缘,修长的五指,被那深色酒坛衬得愈发白润。 他微微掀眸,眸色朦胧,声音沙哑磁性: “给我送酒来的?” 对于自家掉酒坑的公子,晚五选择无奈, “柳小姐说有事找你商量。” 柳小姐? 闻人陌敛起温儒的玄月眉,似是在想这个柳小姐是哪号人物。 想了半天无果,他懒洋洋的阖上黑眸, “不见,我要睡觉。” 说完,他便卷起自己的文武袖抱在怀里,翻个身睡了过去。 榻边,晚五嘴角微抽。 吱呀一声门响。 晚五循声看过去,却发现柳星儿站在那。 他看了看自家睡死的公子,又瞅了瞅她,有些尴尬道: “公子睡了…” 还没说完,柳星儿却摆摆手,杏眸圆圆的亮亮的, “你先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晚五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公子不喜生人近前,所以柳小姐还是等公子睡醒再来吧。” 再者,小欢喜可是交代过他和朝九要看好公子。 而柳星儿听到这话,顿时就不乐意的大声嚷嚷道: “什么叫生人啊,我跟他是熟人。” 虽然,他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 “好吵!” 榻上,闻人陌不满的坐起身,一副宝宝不开心的模样瞪着柳星儿。 瞪着瞪着,一双黑眸便水汪汪的,冒着星光。 他踉跄着下榻,碎碎念着:“汝汝。” 眼看他要奔向柳星儿,晚五连忙攥住他的腰带,把他拖了回来,教训他: “公子,你到底睡醒没?那是柳小姐,不是小欢喜。” 公子发起酒疯来,怎么见一个抱一个? 然而作为大直男的晚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苦口婆心对柳星儿来说,是致命打击。 她愣愣的看着醉醺醺的闻人陌,心头发涩。 像他这样自持稳重的人,竟也会为谁买醉? 她还在想着,闻人陌却又咕嘟了一句: “汝汝不要我了。” 晚五正想安慰,一阵清脆的笑声便从门外传来。 几个人都看了过去,只见房门外,一身粉衣的小欢喜站在那,两颊融融,霞映澄塘,一双美眸融着万千星光,璀璨如画。 她轻轻一笑,问道: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 话语,戛然而止。 浓烈的酒气熏来,她也没了好脾气, “闻人陌,谁让你喝酒的?不知道自己头疼不能喝酒吗?还说自己很听话,你这叫听话?我…”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 “你总是关心钟离醉,也不知道问问我。” … “我好嫉妒。” … “汝汝,你以后管我好不好?” … “你管我,我管你,管一辈子的那种。” … “我也只喜欢你啊,只喜欢你。” 闻人陌蹭着她柔嫩的小脸,恍如幼兽寻到了安慰,笑容纯净而又满足。 看着他纯粹的笑,小欢喜鼻子一酸,“笨蛋。” 闻人陌唔了一声,咕嘟道: “你的。” 一问一答过后,两人又傻笑起来,憨憨纯纯的。 柳星儿在一旁看着,内心倍受煎熬。 什么时候,他也能这样温柔的对她? …… 第204章 瓷娃娃 月色朦胧,花影婆娑。 屋里,落扶桑已然进入梦乡。 江景知睡不着,便坐在台阶上,吹着凉风,听着初秋的虫鸣。 咔嗒一声,门闩落下。 郁芍悦披着风衣走了出来,声音轻轻的: “知哥,你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 江景知好笑的看着她,反驳道。 闻言,郁芍悦轻声笑了笑, “看来,都是有心事的人。” “哦?你有心事?” “嗯,有。” 兄妹俩都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猜星星比赛吗?” 郁芍悦盯着漫天繁星,水眸清清,眉宇间带了一丝书卷气。 听此,江景知弯唇笑了笑,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怕黑,被吓哭了。” 被吓哭了啊? 郁芍悦难为情的笑笑, “以前前路无光,难免怕黑。” 江景知挑起墨眉,揶揄她: “那现在呢?” “现在,知哥有了小太阳,我也有了小月亮,生活美满啊。” 这话,没毛病。 江景知赞成的点点头,随后回头看向卧房,笑得温柔, “没遇到她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爱一个美好的人,也会让自己变得美好。” 她笑,你也笑。 她不高兴,你也跟着不高兴。 她磕着碰着,你比她还要疼。 将一个人捧在手心,放至心尖的这种感觉,一生仅有一次,一次仅对一人。 “那知哥的心事呢?” 她知道他们俩前路漫漫,还要跋山涉水才能寻得一世长安。 所以,她想帮帮他们,让他们尽早收获完全的幸福。 “一年前的事,我模模糊糊想起不少。” 江景知收回笑容,墨眸微敛。 “你是在担心和嫂嫂有关?” “嗯。” 所以,他才更要想起来。 听到他的答复,郁芍悦顿了顿,“最近孑心蛊的情况如何?” 她好长一段时间不在,那个“她”想来也没有注意这个问题。 说起孑心蛊,江景知后知后觉的捂住心口, “在阖绥有过异动。” 而且那段时间,桑儿也对他怪怪的。 郁芍悦想了想,又道: “异动是因为嫂嫂?” 江景知垂眸,情绪低落, “可能吧。” 那段时间,只要桑儿一淡漠,他的心就会疼。 可能,他是在怕她不要他了吧。 毕竟,她是他的光。 她要是走了,他的眼前,又将是漆黑一片,单调孤寂。 看他丧丧的,郁芍悦有些心疼,便开口道: “知哥,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吧。” 他没有抬头,声音孤寂冷清。 “你还记得一年前那对瓷娃娃吗?” 当时知哥回京九死一生,奄奄一息,但他怀里那对瓷娃娃,却完好如新。 她那时候只觉得奇怪,因为那娃娃一看就是要送人的,而且送的是心上人。 可知哥在青要人生地不熟,哪会有什么心上人? 想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到了现在,她却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事,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甚至于知哥,也不知道。 果真,江景知在听到瓷娃娃的时候,脸色也变了, “什么瓷娃娃?” 第205章 可能 他的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一样东西。 “就是你回京当日,怀里抱着的一对瓷娃娃。” 郁芍悦也发现了其中的古怪,毕竟,一段记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略微思索过后,她又道: “那对瓷娃娃,是你跟嫂嫂。”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纠结瓷娃娃的长相是否是她个人的臆想了。 因为,瓷娃娃根本就是刻成了知哥和嫂嫂的模样。 相较于她,江景知更是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你说,我回家那日抱着瓷娃娃,而且那对瓷娃娃是我和桑儿?” 可是,他记忆里只有畛水的血战,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参与。 “所以,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忘记了一些东西。” 郁芍悦定定的看着他,认真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不排除我和桑儿一年前就见过的这种可能?” 虽然他的内心,也在隐隐期待。 还记得成婚当天,狼嗥声声,所有人都在逃命,只有他停下脚步,想等一等狼群的主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期待那个人的到来,美娇娘在旁,可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而后,她骑着血狼出现,娇艳的像三月的桃花,惊为天人。 他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颗原以为不会为谁而悸动的心,终是乱了。 她的出现,已然让他内心的空缺得到了填补。 还有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欢喜。 知道他内心的激动,郁芍悦弯眉一笑,清清润润的, “嫂嫂对你用情至深不是一日两日才有的事,所以,不排除这种可能。” 政治联姻里,哪个新婚妻子会为素未谋面的丈夫以身引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有些事也解释得通了。” 江景知瞧着天上的繁星,唇角微勾。 静了片刻,他又笑了道: “你可是不知道我家小祖宗怎么骗我的。” 见他心情极好的样子,郁芍悦也松快不少,笑道: “嫂嫂骗你什么了?” “骗我说,她自小就喜欢我。” 说完,他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郁芍悦笑笑,安慰他, “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她现在是你家的。” 闻言,江景知自嘲一笑, “说的也是,是我太贪心了。” “也说不上贪心,只能说嫂嫂对你而言,珍如生命。” “其实,我一直奇怪钟离和桑儿的关系,为何会这样好。” 他其实一直想问他们,可钟离的逃避,桑儿和小欢喜的含糊其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有秘密,一个只有他不知道秘密。 到如今,好像闻人也瞒了他一些事。 这种被“排斥”在世界之外的感觉,真不好受。 “可若是将我们刚刚的推测代入,不就能很好的解释你所奇怪的问题了?” 作为旁观者,郁芍悦也尽职尽责的在给他开导。 江景知握着墨玉,古井无波的眸子一片深沉, “我会问清楚的。” “记得找一找那对瓷娃娃,或许有用。” 如果真的是失忆,接触到前尘之物,应该会有刺激作用。 “嗯。” …… 第206章 从前 次日清晨,阳光熹微。 秋千架上,落扶桑正无聊的晃着秋千。 旁边,江景知双手环胸倚着花树,眉眼温柔。 “小七,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落扶桑停下动作,侧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从早上到现在,不,应该是晚上开始,她就隐隐约约发觉他在盯着她。 江景知放下手,走到她面前蹲下,仰望着她, “我在想,我们这辈子注定要互相羁绊。” 少年眉眼般般入画,是世间难得的干净俊朗。 落扶桑捧住他的脸颊,微微探身,挨近他, “你是不是有事问我?” 江景知环住她的柳腰,笑若春风,音如佳酿: “娘子,我喜欢你。” “……” 咳咳,这么突然? 落扶桑移开视线,小脸微红,小声回应了一句: “我也喜欢你啊,夫君大人。” 晨光搁浅,少女羞容娇艳,百般难描。 江景知那颗心,也越发绵软。 他钳住她的双手按在自己心口,嗓音沙哑迷蒙: “真希望你下辈子也是我的。” 下辈子,他一定要早早遇到她,将她宠的非他不可。 “哪有你这么贪心的?” 落扶桑红着脸嗔怪他。 少年不语,单单莞尔一笑,道: “我偏要贪心,霸占你生生世世。” 江景知爱怜的抚着她的小脸, “桑儿,我们一年前就定了情,对不对?” 听罢,落扶桑的手猛然一缩,而江景知却眼疾手快的握住她退缩的手,压低了声音耳语道: “从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抑制不住的喜欢。” 男人所特有的强势气息,让落扶桑心下慌然, “小七,我……” “我以为自己有病,可现在看来,我确实是有病才会忘记你。所以,我们俩一早就有情,是吗?” 他抬眸,紧紧盯着她柔媚小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 落扶桑垂眸,几番思量,最终点了头。 她微小的动作,让他眼前一亮。 果然是这样的吗? 他们一早就认识。 他压抑着心底的雀跃,看着她:“桑儿,我想知道我们的…” 落扶桑攥紧了葱白的指,琉璃眸焰色微弱: “不,你会很痛苦的。” 孑心蛊发作剥离记忆,如若强行刺激宿主,使之忆起,那宿主会遭到反噬。 反噬的后果怎样她不清楚,但无论好坏,她都不会让小七去冒这个险。 她舍不得,舍不得。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就抱住他,很是害怕, “小七,等我们找到孑心蛊的解药再说好不好?我会努力的。 小七,我不想让你再忘了我,不想。” 她的所有慌乱落在眼里,皆化为无奈。 江景知没办法,只得轻轻蹭了蹭她软乎乎的脸颊, “别害怕,我一直都在,我不会再忘记你的。”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以后的事,也就有了方向。 真高兴的是,他从前就心悦于她。 第207章 课堂 怀楚书院—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疏影阁里,周正的宿儒执着书卷,从学生书案旁来回穿梭。 一道松柏梅兰纹屏风,生生隔出红墙。 男弟子着天青色松柏纹绫缎坐在右侧,女弟子着海棠红绣梅兰纹绫缎坐在左侧。 夫子品读着古籍,时不时提上一问,弄得学生们叫苦不迭。 然而云守月,却乐在其中。 他总觉得,以前枯燥无味的之乎者也,好像突然间就变得生动可爱许多。 而他和悦儿,虽然隔着屏风,但心灵间的感应,也足以让他们甜蜜。 书案下,屏风上,五指相对,光影交叠,就好像他们俩牵住了互相的手。 这样的课堂,他不喜欢才怪。 … …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一帮公子哥早已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涵玉兄,去花楼吗?” 几位小公子勾肩搭背的跑过来,邀请杨涵玉。 杨涵玉收拾课本的动作微顿,余光里全是郁芍悦教云守月做功课的身影。 他勾唇一笑,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如血,颇有几分佞美, “要不,叫上月兄?” 闻言,几位小公子偷瞄了一眼满脸痴汉笑的云守月,然后齐齐扶额。 “大哥已经从良,不喊也罢。” “喂,你们几个说我什么呢?” 云守月不高兴的撑着下巴,凶巴巴的瞪着他们。 几位小公子眨巴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纷纷表忠诚: “大哥和大嫂好配哦,羡慕~” 杨涵玉:“……” 郁芍悦:“……” 云守月:“哈哈哈,不错不错,有点眼力见,今晚你们吃的玩的都记我账下。 哦对了,你们几个要好好照顾涵玉兄,可别让他憋坏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又恶劣的笑了起来,看得旁边的郁芍悦嘴角直抽抽。 要不要这么小孩子气? 她虽然无奈,但那几位小公子可是实打实的欢呼雀跃起来。 “大哥够义气。” “大哥和大嫂,简直是金童玉女,绝配啊!” “小弟在此,先祝大哥大嫂早生贵子。” 杨涵玉:“……” 郁芍悦:“……” 云守月:“这话我爱听,到时候成亲了就叫你们坐上席。” “哎呦,好嘞。” “大哥尽管吩咐。” 被人拍完马屁,云守月心情美妙极了。 他不耐的挥挥手,“还愣着干嘛?带涵玉兄玩耍去啊。” 几位兄弟回神,而后齐齐看向杨涵玉,露出“邪恶”的微笑。 杨涵玉:“……” “走喽,涵玉兄,逛花楼去咯。” 最终,杨涵玉生无可恋的抱着课本,被人抬了出去。 情敌一走,云守月整个人都轻松欢快不少。 他嬉笑着看向郁芍悦,道: “悦儿,我这里不懂,你可以教我吗?” 明知道他只是随便说说,郁芍悦却还是凑了过去,看他指的地方, “具体哪里不懂,我告诉你。” 少女温香萦绕,侧颜倾城,云守月心神一漾,搭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觉抬起,想要将她圈在怀里。 可还未得结果,夫子便拿着戒尺满目凶光的出现, “云,守,月!?” 云守月缩回手:“……” 夫,夫子,求您别压低声音叫我名字,我……怕。 见他一副委屈的模样,郁芍悦掩唇一笑,耀如春华。 同窗之谊,或许真的有深有浅。 第208章 再问 回家的路上,夕阳西沉,暮色苍茫。 二人交叠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在宽袖遮掩下,云守月一手轻轻牵着她,一手拿着两人份的课本,慢慢踱步在街头。 “夫子真是双标。” 他气愤的踢了踢路上的石子,以此泄愤。 郁芍悦戳戳他宽厚的掌心,明媚一笑, “那我们这次考试加油好不好,这样夫子就不会说什么了。” 云守月侧过脸,看她娇靥如花,一笑百媚生。 他暗叹一声,悄悄捏了捏她软白的指腹, “我是怎么看上你这个书呆子的?” 想当初,他也是浮京响当当的纨绔公子,却不料一朝变为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 听着他的打趣,郁芍悦娇妍一笑,唇绽樱颗,有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反正,这辈子书呆子赖定你了。” 小妮子突然娇蛮霸道,云守月不免好笑,便欲言又止的喊了她一句:“郁芍悦?” 他突如其来的正经,让郁芍悦放慢了呼吸, “怎么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云守月却一把将她推入小巷,抵在墙上, “我是谁?” 一模一样的问答再一次上演,那这一回,她的答案又是怎样的呢? 〔“郁芍悦?” “怎么了?” “我是谁?” “噗嗤,云守月,你病糊涂了啊?”〕 瞧他一脸严阵以待,郁芍悦噗嗤一笑, “云守月,你背书背傻了吗?” “……” 果然……又是这样。 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见他垮脸,郁芍悦那双澄澈的水眸弯成了月牙儿。 她轻笑着埋入他怀,“云守月啊云守月,你不知道,你是我非君不嫁的人吗?” 一瞬间,全世界的烟花都燃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炸的他脑子发懵。 非君不嫁,多好听的词啊。 他笑了起来,狭长的眼角微微漾开,尽是极致欢愉。 郁芍悦靠在他胸前,只听得笑声从他胸腔蔓延,连带着她也微微震颤。 “她”并没有出现,但她好像已经知道“她”和他相处的方式了。 虽是不劳而获,但她……忍不住。 毕竟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啊。 她不会轻易放弃的,不会。 几经思索,她忽的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阖眸吻上他。 笑声,戛然而止。 课本,啪嗒落地。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少女温软的唇瓣和近在咫尺的小脸,都在告诉他,他被吻了。 这是,他们俩第一个吻。 他垂下眼睫,循着身体本能反客为主。 可正要实践,郁芍悦却晕了过去。 云守月通身一凉,慌忙抱住她绵软的身子, “悦儿?悦儿?” 看她脸色越发苍白,他连忙抱起她去找医馆。 可才走几步,怀里人却嘤咛了一声,懒懒道: “月儿别闹,我想睡觉。” 听到她这一声月儿,云守月脚步一顿,脸上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接个吻都能睡着,真是服了她了。 确定好没问题后,他又低头咬了她红红的唇瓣一下,假正经道:“你刚刚吓到我了,这是赔偿。” 怀里人不答,妩媚的秋娘眉微皱,“云守月,大猪蹄子。” 骂完,她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吧唧吧唧嘴,睡得香甜。 云守月叹口气,他是真无奈。 第209:不受控 皇宫?露得殿 上首,舒太后一袭常服,却依旧雍容华贵。 旁侧,云帝着一身玄色长袍,墨色长发由金冠束起,五官俊朗清晰,眉色如画,端的是俊美无涛。 “既是家宴,各家也无须拘谨,只管放心吃喝。” 他说话仍是没有什么情绪,冷冷清清的,却足以震摄人心。 各家王侯纷纷颔首,“皇上英明。” 待歌舞上台,宴客也开始了享乐。 云帝身边坐着的如妃,也是娇笑涟涟。 “皇上,臣妾瞧着这胡旋舞挺有趣。” 她侧眸,笑眼盈盈的望着他说着。 罥烟眉绵长荡漾,琥珀眸颇具美态,云帝恍了神,黑眸泛起涟漪, “双儿觉得好,那就是好。” 如妃剥荔枝的手微微一僵,脸上的笑意却仍旧清韵妩媚。 “今日新进的荔枝倒是甘甜可口,您要不要尝尝?” 她眉眼弯弯的将荔枝递上,芊芊素手嫩如葱段,蔻丹如血。 望着她毫无保留的笑,云帝失了神。 那个时候,也有这样一个人望着他笑。 就好像他是她的天,她可以风雨无惧的躲在他臂弯下耍乖撒娇。 可是,她不会染蔻丹,不会。 云帝冷然的别开眼,看向下方端坐着的江景知和落扶桑。 瞧他们小夫妻如胶似漆,感情甚好的模样,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至于被晾在一边的如妃,再精致的妆容也没能遮住她龟裂的笑容。 她瞥着落扶桑,心底恨意滔天。 一边的云妃看着,但笑不语。 自作聪明的女人,总会有引火烧身的那天。 …… 下首,楚王一席。 落扶桑撑在案上,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赏着歌舞,咕嘟道: “她们的衣服真好看。” 刚说完,她又拾起一块芙蓉糕慢慢吃着。 江景知微微侧身,支着下巴看她吃个不停, “你再吃下去,只怕会胖成球。 他最近发现,他家小妻子的胃口是越来越好了。 落扶桑动动鼓鼓的腮帮子,气呼呼的朝他说了一句: “要里(你)寡(管)?” 啊嗤 蠢狐狸。 江景知弯着墨眉,拿出绢帕给她轻轻擦着饼碎,调笑她: “你寡不寡,不都要看我挂没挂? 不过你放心,我若不挂,你里也不会寡,外也不会寡,里里外外唔。” 生怕他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落扶桑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江小七,你最近小黄书看多了是吧!?” 开口闭口就爱跟她念叨这些事。 江景知眉梢带笑的望着她气呼呼的小脸,然后挣脱她的手,小声道: “奈何娘子太美,为夫只想独占妻身。” 啊啊啊! 江景知! “你给我闭嘴!” 落扶桑红着脸,恨恨的塞了一块糕饼在他嘴里。 看小狐狸炸毛,江景知笑得越发欢畅。 夫妻二人,一人笑着,一人闹着,倒也融洽。 气氛正好,落扶桑却猛然一顿,眸间焰色丛生。 江景知狐疑的凑上前, “桑儿?” 一语,焰色稍弱,恢复如常。 落扶桑摇摇头, “我没事。” “你是不是不舒服?” 看她匆忙离开,江景知拉住她的手,很是担忧。 落扶桑指尖发颤,似是有些不受控制: “他来了,我要去找他,找他。” 第210章 寒池 “你给我说清楚,谁来了?” 江景知攥着她,不让她走。 落扶桑显得十分急切,毫不犹豫便甩开了他, “不用你管。”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惊动了在座的人。 看她慌慌张张跑出去,舒太后也急了, “老七,还不追出去看看!?” 江景知从呆滞中回神,连忙掀袍追了出去。 不时,席间议论纷纷,很是嘈杂。 云帝皱了英眉,美如古玉的黑眸里闪过众多情绪, “小两口吵架而已,各位又瞎琢磨什么呢?” 语气里若有似无的警告,渐渐熄了席间议论的声音。 云帝饮下一杯酒,淡然道: “歌舞,开始吧。” “诺~” … … 一梦一轮回,冥花落无声。 奈何桥上过,百年空流淌。 我的姑娘,你在哪呢? … 皇宫静谧,灯火朦胧。 落扶桑在黑夜中漫无目的奔跑着,她要去哪呢?她也不知道。 猫儿绿莹莹的瞳扑闪,脚底粉嫩的肉垫在长栏上踩出矜贵的脚印。 路过几重宫阙,红墙深深,寂然凄清。 行至一处偏殿,落扶桑停下脚步,眸中焰色妖娆。 猫儿跃至她面前,低低叫唤了一声。 咔哒,门开了。 落扶桑魔怔的走了进去。 偏殿昏黑,纱幔层叠,隐隐约约有烛火闪烁。 她呆呆的拨开垂幔,入到宫殿深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小小偏殿里,会有一处诺大的寒水池。 池中寒水清澈见底,寒气瘆人,稍稍靠近,便忍不住打寒噤。 而落扶桑却脱下鞋履,安然自若的踏入池水。 池水对岸,有人正靠着池壁假寐。 水泛涟漪,他慢慢掀开结满冰雪的长睫,雪色的剑眉微展,丹凤眼迷离。 他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望向她:“小扶,你怎么来了?” 落扶桑不答,呆呆的看着他,眼神呆滞。 江景琰敛起眸光,冷冷的看向那只猫儿, “簇雪,谁让你带她来的?” 簇雪呜咽一声,似是在委屈。 它拍拍池水,又扯了扯他的亵衣,然后用肉乎乎的爪子“指了指”落扶桑,急切的喵呜着。 江景琰愣了许久,愣神过后便笑了起来。 他一手拎起猫儿的后颈,一手抱住落扶桑,将这一人一猫放到了外面。 只是猫儿在纱幔外,落扶桑在纱幔里。 一瞧主人不公平对待,簇雪又喵呜一声,像是生气了。 江景琰无所谓的迈入寒水,骂它:“你这只又色又蠢的猫,还好意思生气?” 看小扶的样子,应该是受人蛊惑,然后被簇雪引了来。 只是他在这偏殿已经养了许久的身子,一直不曾被打扰过。 那她…… “眼睛好了,是吗?” 他倚着池壁,静静打量着她的琉璃眸。 落扶桑闻言点点头,而后弯腰摸着他湿漉漉的长发,弯眉笑了一笑:“好软。” 姑娘的手柔柔的,软软的,江景琰的心也被抚得柔软下来。 他恋恋不舍的凝着她脸上的笑容,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为他而笑。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姑娘还在爱不释手的摸着他的头发,语气软软的, “因为你是阿景,我要来找你。” 第211章 活着 话音未落,江景琰却早已沉沦于她糯糯的一声阿景。 沉沦到,久久不曾回神。 这样的落扶桑,他真想抱回家独宠着。 “小扶,你还记得我?” 他温柔着语气,开口问她。 “记得啊,你是阿景,我以后要嫁给你。” 落扶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摸着他的头发,笑得一脸憨甜。 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她最终,还是没有嫁给他。 江景琰苦涩一笑,看了一眼她身后散发着冷气的人, “小扶,你是我的未婚妻,对吗?” “对啊,我是阿景的未婚妻,从小就是。” 姑娘毫不设防的笑着,全然没有发觉身后的异样。 江景琰有恃无恐的看着她漂亮无神的眼睛,认真问道: “那你喜欢我吗?” 小扶,这个问题你会怎样回答呢? 会选他?还是选他? 江景琰抬起视线,对上江景知暗沉的眸色。 他勾唇,邪肆张扬一笑。 可笑意还未漾开,姑娘便皱巴着小脸,耷拉着小脑袋,嗓音委委屈屈,绵绵软软的: “我喜欢江小七,可他生我气,不理我。” “为什么生你气?” “……” … “我咬了他。” “你咬他做什么?” “……” … “因为他甜。” “噗嗤,你不觉得他冷冰冰的吗?” “……” … “不冷,他的手好暖和,我偷偷牵过一次。” “所以你喜欢他,却要嫁给我?” “……” … “父亲说,他要帮我充实后宫,所以到时候两个都绑回去。” “……” “……” 这,是什么神仙爹爹? 江景琰顿时哑口无言,选择了沉默。 而江景知,是又好气又想笑。 他掀开最后一层纱幔,慢条斯理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起来,失笑着问她: “还认识我吗?” 起初落扶桑是想反抗的,可一看到他的笑,她下意识就扑腾着小胳膊,凑到他脖颈间嗅了嗅,然后弯眉笑了起来。 “小七呀。”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江景知默默将她拥入怀中,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 “嗯,小七也喜欢你。” 两人抱了许久,落扶桑眸中的焰色也渐渐褪去,化为乌有。 最终,她趴在江景知肩头昏睡过去。 “桑儿?” “她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 寒水中,江景琰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黯淡。 江景知看了看寒池, “你这一段时间,都在疗伤?” “嗯,差不多吧。你快带她出去,抓奸的人应该也要来了。”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正不正,他也看人。 阖绥大病一场过后,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原来,他并非天生冷血无情。 原来,他也有心软的时候。 只是,一切都晚了。 他掀眸,看着江景知远去的背影,情绪莫名的说了一句: “你会好好活着,陪她到老。” 江景知脚步一滞,笑道:“会的。” 看他带着她离去,江景琰也笑了笑,唇边一片血红。 “不然,我做这些不就白忙活了?” 摄魂术摄魂与否,她对你的本能反应就是爱。 “喵呜~” 池边,簇雪哀声叫了叫,似在安慰他。 江景琰摸了摸它的头,却没有再说话。 …… 第212章 小时候 以前,云璃两国关系甚好,皇室人员来往密切。 每每年关,落扶桑便会来到云国过年。 而江家老五,自小便封为赵王,极得云帝宠爱。 一位是云国得宠的小王爷,一位是璃国尊贵的小殿下,阴差阳错的一场娃娃亲,将二人绑在了一起。 … “阿景,你瞧,一品阁的如意糕和七巧点心,我给你带的。” 那时候,正是换牙的年龄,小姑娘年纪不大,总爱在别人的称呼后面加一句哥哥姐姐。 焕哥哥,惜姐姐,什么哥哥姐姐都有。 唯独对他,她只称阿景。 “今日先生交代的作业可都做了?” 他没有去接点心,而是低头看着书。 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室内却温暖如春。 他要是抬头,便能瞧见她扇睫上细细的水珠。 “阿景,你告诉我写好不好?” 小姑娘爱黏着他,总追在他屁股后面瞎跑。 过了这么些年,他也习惯了。 他放下书,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手, “过来。” 见到他妥协,落扶桑想也没想便坐到了他旁边。 看着她湿湿的绒毛披风,他捏了捏眉心: “你下雪又没打伞是不是?” 闻言,小姑娘一拍脑门: “哎呀,忘了。” “……” 他以后要娶的,到底是个多二的家伙? “我把披风脱了就好了。” 看她颇为豪迈的宽衣解带,江景琰红了耳尖。 “咳咳,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注意点?” 小姑娘眨巴着懵懂的琉璃眸, “难道不是这么脱的吗?” 看她一脸纯然无害,江景琰的耳朵红的滴血, “快脱,脱完写作业。” 小姑娘又眨巴两下眼睛,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哦。” 哦? 你还哦? 我… “阿景阿景,你知道吗?你七皇弟今天竟然对我笑了,我,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对我笑呢。” 她像往常一样,一发现什么新鲜事就跟他说。 可是这一回,他总觉得哪不一样。 “你不是说,他不理你吗?” 他低头研磨,带了些试探。 小姑娘拿笔写了一个知字,一手簪花小楷端庄秀丽。 而她的笑,就像偷吃了那盒软糯香甜的如意糕一样,绕着一层一层的甜。 “经过今天的接触,我觉得他很甜很可爱。” 小孩子的好感,其实来得很容易。 可那也是第一次,江景琰嫉妒一个人。 “那我呢?我很凶是不是?” 他突然生气,落扶桑一时没摸清楚状况: “没有啊,阿景对我严格,是因为你想要我跟你一起进步,我又没有说你凶……” 说到后面,小姑娘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跟小蚊子似的。 江景琰一慌,“小扶,我,我不是故意大声跟你说话的,你别哭啊,别哭。” 小姑娘自小矜贵,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要是,要是她现在哭起来,保不准父皇又以为他欺负了她。 而且,他是真舍不得她掉眼泪。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瞅着他, “你帮我写作业。” 说完,又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的模样。 江景琰哑言,可一看到她眼泪珠子就要掉出来,他便妥协了: “好好好,小祖宗,我写,我写还不成?” 见他答应,落扶桑一抹眼泪,拿起他的披风便裹着自己,趴在一边, “那我陪着你吧。” 话音刚落,她却睡起了觉。 “……” 再一次被骗的江景琰,无奈望天抚额。 …… 第213:夜色之下 西湖亭,晓月残荷,晚风习习。 落扶桑已经清醒,裹着风衣坐在凉亭一角放空自己。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低头,绞着衣袖,向他致歉。 凉亭另一角,江景知独倚着长栏,赏夜景。 她的抱歉,只让他觉得好笑, “既然知道我担心,下回就别凶我行不行?” 那时候被她吼了一句,他到现在心里都不舒坦。 那种对待陌生人才有的语气,他可不想听她再说一遍。 “你不怪我吗?” 落扶桑微微抬眸,柔柔的嗓音带着莫名的哭腔。 “怪你干什么?蠢狐狸。” 江景知轻声教训她,一双墨眸却有月华流转,灿若星河。 他拂袖起身,想要靠近她。 落扶桑蓦然一躲,抗拒他近前: “小七,让我一个人待着。” 江景知一笑,薄唇勾起一抹让人安心的弧度。 他在她旁边坐好,然后不容置疑的,将她的小脑袋摁回自己怀里,低声道: “可我抱着你才能安心啊。” “但今日这事太过蹊跷,我怕我会伤害到你。” 原以为宁涛的事已经过去,却不成想摄魂术仍在。 那,控魂之人又是谁? 落扶桑静静回想着一系列事件的细节,想从中找到纰漏之处。 “不管怎样,我都会守着你的。”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轻漾开,格外舒适好听。 落扶桑挑眉,幽幽笑了道, “看来,我们又有事要忙了?” “是啊,又有的忙咯。” 他突然俏皮的答复,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那说好了,要一起忙。” 江景知一听,如画的俊脸上潋滟起浅浅的笑意。 他的视线,游离于她柔媚的小脸和鲜艳的菱唇,双眸微暗: “生孩子的事,当然要一起忙。” 一提及生孩子,落扶桑面色一讪,“你是最近父爱泛滥吗?这么想要…” “要你,然后造娃娃。” 瞥着自家夫君明晃晃的笑容,落扶桑默默提起了自个儿将近二十厘米的手刀。 “娘子,么么。” “……” 今晚回去,她一定要把床底下那些带颜色的书给扔了。 明明以前,江小七还是个光风霁月,清贵自持的小公子。 怎么现在…… 唉~ 太祸害人了。 江景知嬉皮笑脸了一会,而后恢复了常色, “今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你要做什么?” “去宁府瞧瞧。” 因为宁涛罪恶滔天,宁府被抄了家,人作鸟兽散,如今过去,已然是一座华丽的废宅。 “那让闻人跟着你。” 他一个人去宁府,她可不放心。 “钟离回来了,他跟我去。” 江景知摩挲着她滑腻的小脸,眸光低垂里,皆是爱怜。 闻言,落扶桑略有些诧异, “钟离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是有事去了吗? “刚回不久,不过很快就走。” 他语气里淡漠的在意,让落扶桑开了窍, “小七,你不会以为钟离喜欢我吧?” 等自己说完,她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笑道: “钟离他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别瞎想。” 江景知皱眉,“他跟你说的?” “嗯对啊,他说的。” 姑娘眸子澄澈,江景知抿抿唇,欲言又止。 第214章 云与慕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树丛拨动的声响传来。 落扶桑二话没说,翻身压住江景知,俯身吻住他。 美人送吻,江景知眸光一转,忙掐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 腰间微微一酥,落扶桑经不住低吟了两声,媚入骨血。 “你做什么?” 她气嘘喘喘,一双娇媚的琉璃眸春光流转。 江景知微微散开衣襟,一手搭上美人靠,一手握住美人腰,眸中清辉荡漾,有如浊世公子, “为夫陪娘子演戏而已。” 轻轻一语,两人皆看向树丛。 落扶桑正要说话,腰上却猛然一紧。 她不满的看向始作俑者,“还想演?” “不演不演,娘子叫两声便好。” 江景知倚着美人靠,眉眼盈盈,人畜无害。 逃不过现实,落扶桑只得临时捏着嗓子,娇娇的唤了两声。 眼看江某人邪气凛然的眸子越来越暗,她忽的勾唇一笑,娇声叫了一句殿下。 果不其然,江景知瞬间成了黑脸阎王。 他一把将她压往长椅,眸光危险,“殿下喊谁?” 在云国,这一声殿下,难免会想起太子江景琰。 落扶桑微抬藕臂,压低他的俊脸,吐气幽兰道: “当然是,楚王殿下。” 江景知一笑,“你就是欠收拾!” 不时,月下有影交叠,亲密无间。 … … 几盏茶的时间已过,偏僻的西湖亭突然热闹起来。 两侧宫婢掌灯,为贵人照明。 前头,如妃挽着云帝,感情甚好的样子。 云帝后侧,云妃由贴身宫女扶着,走得仪态万千。 “皇上,若是那宫女所言属实……” 如妃娇俏着声音跟云帝交谈着。 而云帝,则看着远处的西湖亭,陷入时间的涡旋。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学堂早早便放了学。 双儿第一次没有等他,他心里有些不高兴。 〔“喂,阿慕,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时候的阿止,也才十三四岁,总爱带着他跑来跑去。 〔“阿止,我有点不舒服,就先不去玩了。” “你真不去啊?我前两天发现的秘密,而且跟双双姐有关哦。”〕 阿止比他俩小一岁,一直喊双儿做姐姐。 一听到事情有关于她,他还是动摇了。 … 〔“阿慕,就在前边,西湖亭。” “这儿这么偏僻,你怎么找来的?”〕 皇宫宫阙万千,那时候的西湖亭实属荒芜。 两人躲在一片绿荫后,像两个小贼。 〔“阿止,我们这是做什么?” “嘘,别说话。”〕 看他一脸郑重,他也安静了下来。 凉亭外,初发芙蓉风姿绰约。 凉亭内,红衣少女窈窕婀娜。 〔“云慕离,我喜欢你。” … “哎不行,太直接了,阿慕会被吓到的。” … “那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我眼中良人即是你,云慕离,我喜……唉,好害羞是怎么回事?” … “云慕离,你以后能不能少跟那什么兰府小姐玩啊,我看着就来气。” … “……”〕 小小一角凉亭,少女袅娜娇柔,一声声云慕离,直叫到他心里。 原来,她也喜欢他。 “皇上,皇上。” 如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所有的回忆。 第215章 狗咬狗 云帝回神,隐隐有些不耐, “什么事?” 如妃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反而娇娇弱弱的倚着他, “凉亭里真的有人在…哎呦,羞死人。” 像是真的害羞一般,她连忙捂着脸靠在他手臂上。 闻言,云帝朝西湖亭看了过去。 果真,凉亭里,有两道身影纠缠。 见众人议论不止,云妃急忙忙上前,拽住云帝的衣袖,弦然若泣: “肯定不会是琰儿的,皇上,你一定要给琰儿一个清白。” 云帝没有接话,如妃却嗤笑着讥讽她, “是不是太子和楚王妃,本宫也不敢妄作论断。 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藐视皇恩,也是大罪。” 是了,本来宴会进行得好好的,一个宫女却神色慌张的跑出来,说太子与楚王妃在西湖亭幽会,甚至发生了更为露骨的事。 见宝贝儿子被污蔑,云妃气不过,直接赐死了那个宫女。 可太子是储君,如果真发生了这事,那可是动摇皇朝根基的事。 这不,本着确认虚实的想法,皇室宗亲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便跟了过来。 一想到云妃身败名裂,从云端跌入尘土,她就止不住的高兴。 “云妃姐姐,本宫也不想相信这事,可…一个小小宫女,也不至于污蔑储君。” 知道她是巴不得琰儿倒台,然后趁机坐稳后宫,云妃也没了好脸色给她, “妹妹说话,也太难听了点。” “呵,姐姐还是先去看看凉亭里的腌臜事再来说吧。 清者自清,相信姐姐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她已经等不及要看她跌入万丈深渊的模样了。 看她实在太过嚣张,云妃气红了眼: “你!” “吵够了没!” 云帝冷冷的看着她们两个,脸色不善。 见状,如妃蹙了罥烟眉,娇软着嗓音想要求情, “皇上~” 一瞧见她和双儿神似的眉目,云帝愈发觉得厌恶。 他的双儿,眉眼永远澄澈,绝不会像她一样,浸润着杂质。 “滚!” 被他一吼,如妃浑身一颤,只觉得委屈极了。 “皇上,臣妾…” “朕警告你,不要耍小聪明。” 他冷峻着英眉,毫无感情的凝视着她,恍如看待死物。 这回,如妃学乖了。 她颤颤巍巍的往后一退,福身道:“臣妾,臣妾遵旨。” 看她被教训,眼下最为得意的莫过于云妃。 她朝云帝一拜,恳切道: “皇上可否陪臣妾去亭内瞧瞧” 不管怎么说,琰儿都是他们的儿子。 云帝沉着眸,静默片刻, “那走吧。”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云妃眼前一热, “谢皇上。” “嗯。” … 说罢,帝妃二人往西湖亭走去。 原地,如妃绞着手帕,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 而她后边那些皇室宗亲,也是探头探脑,想要凑凑热闹。 … 待走到凉亭外,云妃踌躇不前,脸色苍白。 云帝看她一眼,“若是相信琰儿,就无须害怕。” 听此,云妃虚弱的笑笑, “皇上说的是,是臣妾这个做母妃的失职了。” 说罢,二人又行进几步,走入凉亭桥。 第216章 父皇 凉亭内,晚风吹拂,虫鸣声声。 两人抬眼一看,却见长椅上,一男一女,相拥而眠。 许是睡得浅,江景知睁开墨色的眸子,对上云帝同样乌黑的瞳眸,懒懒道: “父皇,你怎么来了?” 他一句父皇,喊得云帝脚下一趔趄。 若不是云妃在,他早跌了一个跟斗。 看儿子还有些迷糊,他连忙一抹脸,恢复了平常冷冷淡淡的表情,教训他: “知儿,你也太不懂事了点,夜里天凉,也不怕冻着桑儿。” 正说着,落扶桑却嘟哝了一句,也跟着睁开了眼。 小夫妻俩,眼神同样迷迷蒙蒙的,看得云帝有些不自在。 “父皇,晚宴结束了吗?” 落扶桑揉着眼睛,俏声问他。 而云帝,再次被一句父皇给搅乱了心神。 怎么办,儿子儿媳妇都好乖。 “算是结束了吧,不过桑儿,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云帝柔下眸光,语气悄悄去掉了几分凌厉。 闻言,落扶桑捧起好几个莲蓬,笑眼盈盈的道: “这里有莲子啊,小七给我摘的。” 小姑娘话语里的馨甜,怎么掩也掩饰不了。 云帝隐在暗色里,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都早点回家吧,应该是玩累了。” 玩累了。 咳咳。 落扶桑耳尖蔓延上绯红,不做答复。 虽然她的变化微妙,但江景知还是捕捉到了她的羞赧。 他朗声一笑,搂在她腰间的手,也装作不经意般,摩挲了一下她的软腰。 待她全身一僵,他又笑了笑, “父皇说的极是,不过,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却早已射向不远处的一群人。 听此,云妃终是寻到了说话的机会,后怕道: “有宫女污蔑桑儿和琰儿在此地幽会,不过谢天谢地,是那贱丫头乱生是非,颠倒黑白。” 言至于此,江景知两人对视一眼,缄默无言。 云帝掩唇咳了咳,不温不火的道:“你们两个,随朕来。” 夫妻俩点点头,一前一后随着云帝走出亭桥。 一路上,落扶桑还不忘低头剥着莲子,忙个不停。 江景知拽着她的衣袖,侧眸偷偷瞧她,心底一片柔软。 看他们过来,一众看客瞬间噤声,暗暗打量着落扶桑两人。 然…… 根本就没有欢爱后的痕迹。 而且,夫妻俩关系亲密,不是很正常的事? 怎么还有人不长眼睛,来惊动皇上? 事已至此,众人纷纷垂首,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如妃,则是愕然不已, “楚王?” “怎么?看到本王,娘娘很不满意?” 江景知负手而立,睥睨天下的神情与云帝如出一辙。 如妃慌了神,一时哑口无言。 她的慌乱不堪,让江景知冷了音调: “本王不过是陪王妃摘新鲜莲子,却没想到,宫中竟然还有人借题发挥?” “就是,本王妃摘个莲子还要被误会,真真是够了。” 落扶桑一边说着,一边又剥了颗莲子塞嘴里。 不过那凌厉的眼神,依旧到位。 特别是看向如妃还有云妃的时候,尤为冷冽。 第217章 杀 气氛莫名尴尬,如妃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落扶桑的眼神给震慑得不敢吱声。 落扶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每一个人,尝试找出嫌疑之人。 “要说这宫里嚼舌根的人,还真是屡见不鲜,但是,谁要是再敢污蔑太子,本宫就教你们有来无回。” 这是第一次,云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 她一向稳重,不争不妒,极少参与后宫纷争。 不过想来也是,儿子作主东宫,母凭子贵,她也不需要再争抢什么。 但这一回,她是真的动了怒。 “奴才/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一听她的警告,宫人纷纷下跪,瑟瑟发抖的表忠诚。 看她气的不轻,云帝也叹了口气,出声安抚她: “好了,别气坏身子。” “皇上,臣妾心里实在憋屈。” 云妃揪着帕子,眼眸发红。 不时,一众皇亲也轮流出声安慰她,给她说着好话。 这种场面,委实一派祥和。 但落扶桑的视线逛了一圈之后,心里的恐慌感却越发浓烈。 忽然,一阵声音响起。 (杀了他。 … 杀了他。 … 杀了江景知。) 不,不要! 她拼命咬住牙关,抠紧掌心的肉。 她不可以伤害小七,绝对不可以。 (你爱的人是江景琰,不是江景知。 … 所以杀了他,和江景琰在一起。 … 杀吧,孩子,拿起发簪,插入他的脖颈,让他的血液洗涤你。) 恍惚一眼,眸色已然鲜红。 漫天焰光浮动,火势蔓延。 啪嗒 莲蓬掉落。 江景知连忙将她抱入怀中,语气慌然急切: “父皇,桑儿好像有些不舒服,儿臣就先告退了。” 看落扶桑着实不对劲,云帝想也没想,便吩咐道: “盛福,请杭太医去一趟楚王府。” “奴才遵旨。” 情况愈加恶劣,江景知匆忙谢过云帝便急匆匆带着落扶桑离开皇宫。 回府的路上,他已然急疯了。 “桑儿,你说说话啊,桑儿。” … “桑儿,你别吓我,你看看我,我是小七啊。” … 这一路,她一直呆滞着眼神,不言不语,很是骇人。 然而她眸子里的焰色,却在不停翻涌着侵犯着。 (江景琰才是你爱的人。 … 你不爱江景知,他是你的仇人。 … 杀了他就能报仇。) 血,从掌心溢出,染红了她粉嫩的指甲。 血一样的红,惹眼又刺眼。 她取下白玉簪,然后迟迟没有动作。 (对,就是这样,拿起簪子,杀他。)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落扶桑咬牙,心口气血翻涌。 江景知说了什么话,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 不能伤害小七,不能伤害他。 (你只是他的棋子。 … 一颗精致好看的棋子。 … 不要再犹豫。) 不…… 心尖的痛楚袭遍全身,只让她陷入更深的泥沼,无法自拔。 “不是,我不是棋子。” 她捂着脑袋,抑制不住的掉眼泪。 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模样狼狈。 血水浸透玉簪,混合着泪水滴下。 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杀他!) 一语,琉璃瞳微缩。 簪子没入血肉,她的心,终于没那么疼了。 “桑儿!” 第218章 迷雾 落扶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不太清醒,晕乎乎的。 她看着周围白茫茫的迷雾,有些不知所措,“小七?” 雾气缭绕里,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小七,你在哪?小七!” 她还是不死心,颤着声音,唤着江景知。 可混沌的空间里,唯有白雾翻腾,再无其他能“活动”的事物。 那她,到底是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 忽然,一道嗓音从远方传来。 “苏教授,我还是劝你早早交出血玉。不然,我不好向上头交代,你也没得安宁。” 苏教授? 落扶桑蹙眉,下意识走了过去。 甚至,她还有些期待,期待这位苏姓之人是她的故人。 “我也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不然血玉绝不易主。” 落扶桑一惊,这声音…… “父亲?” 是父亲的声音。 是他。 “父亲,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桑儿。” 她欣喜若狂的朝着声源奔去,想要见一见他。 对话还在继续,听声音,应该是动起了手。 “也不知道,年轻教授被人暗杀这个消息能轰动多少人。” … “呵,既算我死,血玉也绝对不会落到你们手上。” … 打斗声愈演愈烈,落扶桑更是心急如焚。 她很想去阻止,但她知道两个时空不通,她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可是,血玉又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父亲宁愿丢掉性命也要护好它? 或者,她听到的这些,是父亲误入这一片时空的真相? 血玉,玉… 难道,跟半月珏有关? 思绪愈加繁杂,对话声也渐行渐远,重重白雾里,只剩下她一人。 然而没过多久,新一轮交谈又从无边无际的地方响起。 … “师父,您看我这份尸检报告怎么样?” 这声音,是阿悦!? 落扶桑下意识捂住嘴,放慢了呼吸。 … “再把专有名词改改,不然桑儿看不懂。” … “那行,明天我再给她。” 郁芍悦说完,欢欢喜喜转身离开。 可才迈开步子,苏止便叫住了她,“小悦?” 她应声回头,“师父还有事?” “…谢谢你。” “师父也太客气了点吧,我这个做师姐的,当然要护好师妹啊。” … 师父,师姐,师妹? 阿悦怎么会叫她师妹? 还有,尸检报告莫非是指吴阁老一案中的那封书信? 落扶桑抱着满腹疑团,决定继续听下去。 正当她心无旁骛想要了解事情原委的时候,郁芍悦走了。 “师父,宿主好像有异动,我得回去了。” “哎小悦?” 不等他回答,她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止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人家只是一缕魂魄,要异动也是你异动啊。” ??? 什么意思? 落扶桑又懵逼了几分。 难道父亲的意思是,此阿悦非彼阿悦?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能解释前几天阿悦不对劲的事。 但是,父亲为什么要阿悦来云国? 落扶桑蜷缩着身子,埋在膝盖处,想着前因后果。 一件又一件事接踵而来,已经将她压的喘不过气。 她总觉得,还有一个惊天的秘密在等着她。 可她不确定,她是否有这个勇气。 第219章 宫中人 待意识回笼,尖锐的刺痛让她震颤了一下。 她连忙看了一眼伤口,然后舒了一口气。 幸亏扎的是手臂,不然就吃了大亏。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微微侧身,触到一片温软。 等视线游回,入目便是江景知郁郁的眉眼,她的心,也忍不住微痛起来。 落扶桑你真没用,总给他惹麻烦。 胸腔一股无名之火燃起,烧得她眼眸发红。 她伸手,抚平他揪在一起的墨眉,而后小手顺势滑下,轻轻戳着他的脸颊玩。 “小七小七,还装睡啊?” 说罢,她又拨弄了两下他的睫毛。 江景知愤愤然睁眼,冷冷凝视着她:“以后还干蠢事吗?” 瞧他面带怒容,落扶桑立马狗腿的摇摇头,细声细语道: “不会不会,我下回就扎江景知,不扎自己。” 听此一语,江景知差点被逗笑,可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他又冷了脸色。 “回京这么些天,你就没想过要跟我说摄魂术的事?” “可我也不确定它在不在。” 虽然偶尔会有不舒服,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无异于常人,她也就没有过多操心。 江景知继续冷着脸,一笑不笑的,“那时候晚宴,你突然跑出去,也是因为它?” 他的面色太过严肃,落扶桑也不再造次,只得乖乖点了点头,道: “所以,宁涛背后还有人在操纵摄魂术。” “而且那人想借你的手杀我。” 这显然,是一个事实。 他那时候明明看见簪子是朝自己刺来的,却没想到,被她硬生生转了方向。 落扶桑点点头,随后垂眸。 江景知捏住她白净的小手,柔下眸光,定定道: “落扶桑,你不是棋子,你是我江景知的妻子。” 不管那人再怎么挑拨离间,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的。 他一脸郑重的模样,惹得落扶桑眸子一润,水雾茫茫的, “所以嘛,要是换成别人,我早把他扎成马蜂窝了。” 话音一落,二人皆是一笑。 一笑耀春华,冰雪彻底融化。 江景知拧了一把她脸上的软肉,却没有说话。 有些事,他也不知从何开口。 而落扶桑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十分自觉道: “那女人是皇宫中人,而且地位不低。” 她操纵她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玉佩清脆的撞击声。 既然有撞击声,那就说明她身上戴有的玉环不止一个。 还有她故意嘶哑的嗓音,应该是怕暴露什么。 所以,她是能够时常见得到的人。 至于另外的王侯,难得家宴才聚一次,想来也没必要这般遮遮掩掩。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嗯,她说江景琰才是我爱的人,而你是我的仇人,让我杀了你。” “所以,也是她说,我只把你当棋子?” 说完这句话,江景知便暗暗攥紧拳头,额角有青筋暴起。 “小七,你别生气呀,我又没信她。” 落扶桑连忙握上他紧绷绷的拳头,娇声安抚他。 江景知冷笑了几声, “既然这么不希望我好,那我也大概猜到是谁了。” 第220章 情种 落扶桑缓缓神,细细琢磨着。 “你是想说宫中某个妃子?” 具体是哪个妃子,眼下也不好判断。 不过会这些旁门左道的妃子,恐怕也不简单。 “要不然,我们去跟父皇说一声?” 正好借这个机会,再拉近拉近他们父子俩的关系。 “你很喜欢他?” 江景知随口一问。 虽然畛水一事是宁涛一手策划,但他这心里还是堵了些不愉快。 落扶桑摩挲了一下手指,注视着他: “那你呢?你可原谅他了?” 西湖亭一事,是迫不得已,也是情势所逼。 可她还是听清了他喊出那声“父皇”时紧颤的音调。 所以,他也是忐忑的吧。 江景知柔着目光跟随她, “说不上什么原不原谅,但总归释怀许多。” 落扶桑挑眉,慧黠一笑,“你什么时候妥协的?” 本以为还要大费周章才能“撮合”他们父子俩,没想到…小江同学“无师自通”的这么快。 江景知只笑不语,他能说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知道腐尸从属于宁涛的时候。 或许是那一支弩箭,反驳他不是野种的时候。 或许……还有很多时候。 看他在出神,落扶桑半撑起身子,问他:“你肯定知道玄京改名的原因吧?” “嗯。” “所以,我选择相信他。” 也相信他们的爱情。 更相信晴嬷嬷说的那番话。 〔“你为人妻尚且不适应,而皇上却是没有学会怎样当一个父亲,尤其是当王爷的父亲。”〕 再者江家出情种,先帝谋得锦绣河山赠予黎朝帝姬,父皇为博母后一笑改了皇城。 两朝帝王,深陷名为情爱的囹圄,爱得隐忍而决绝。 既是挚爱,那爱屋及乌也是必然。 所以,父皇对小七的爱,有隐忍,有试探,也有小心翼翼。 “小七,当年母后……”是怎么了? “王爷,太子来了,说是要见你。” 江景琰? 江景知沉吟许久,“跟太子说,本王随后就到。” 侍者颔首,“诺。” 吩咐完侍者,他又看向落扶桑,细声嘱咐她: “小欢喜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跟她说。” 落扶桑浅浅一勾唇,亲了亲他的面颊。 “成成成,王爷去忙吧,我没事的。” 被她偷亲,江景知愣了愣,而后眉眼含笑的揉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也只揉了几下,便转过身匆匆离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荒凉感又猛地扑来,落扶桑脸色一白,露出慌乱的神色。 而小欢喜一进屋,便瞧了她捂着心口六神无主的一幕。 她急忙放下米粥,往屋外跑, “王妃,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别,小欢喜,别去。” 落扶桑软绵绵的趴在榻边,很是虚弱。 “可是王妃…” “王妃,钟离醉求见!” 语必,整个御苍斋都静了静。 落扶桑慢慢撑起身体,靠在床头,“进来吧。” “王妃脸色不大好。” 钟离醉执着桃花扇走进来,桃花眸眸光深邃。 “知道王妃不好还来说事,你…” “闻人?” 小欢喜一惊,“你喊他做什么?” 瞧她做贼心虚的模样,钟离醉一笑, “没什么,你去找大夫吧。” 第221章 情深 小欢喜哀怨的瞅他一眼,满是情绪的哦了一声。 待她一走,钟离醉才敛了笑意沉声道: “王妃,卷宗被毁了。” 落扶桑面色苍白而沉静,“这是迟早的事,你无需自责。” 过去了二十年,要毁早就毁了。 “话说,你怎么会想到去淮须找我?” 淮须那个地方,很少有人知道。 “王妃说过啊。” 钟离醉收回扇子,桃花眸似笑非笑,恍惚一眼,便包揽世间明媚。 “我说过吗?” 落扶桑迷迷瞪瞪抓了抓耳朵,满面狐疑。 而钟离醉直接绕过这个话题,递给她一个很小的木箱, “旧宅所有物什里,只有它保存的最为完好,我瞧着有些价值,便带回来了。” “里面是什么?” 落扶桑好奇的接过木箱,放在耳边摇了摇。 瞥见她的小动作,钟离醉浅浅一笑,“或许是信。” 拿着挺轻的,应该没什么重物。 “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落扶桑垂眸研究着手里的木箱,三千青丝慵懒的披散,微光镀上她娇媚动人的小脸,就连那细小的绒毛都变得异常柔软。 这一软,就软到了心里。 钟离醉握紧扇柄,“书房那幅美人图后面。” 美人图…… 闻言,落扶桑盈盈一笑,黛色蛾眉如柳弯, “父亲还真是黏人。” 藏个东西也要跟母亲离得近才好。 一想起那日的窘迫,钟离醉讪笑着说了一声。 “你跟你母亲真像。” 听到这话,落扶桑骄傲的扭扭小脑袋, “那可不,有其母必有其女。” 像是想到什么,她又连忙抬起头,跟他说道:“柳午一家在玉城。” 钟离醉微微含笑,“王妃打算怎么做?” “宫中有劲敌,所以暂时没有打算动他们。” 她的摄魂术还没解,留在小七身边就是一个定时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害他。 而他的孑心蛊…… 落扶桑悄然捂住心口,她能感受得到,他的孑心蛊也在时不时异动。 瞄见她微小的动作,钟离醉微微顿住,却没有说话。 “要对小七赶尽杀绝的人就在宫中,可我却没有办法。” 她抬起手臂,挡住微润的眼。 许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脆弱,钟离醉征了征,随即心尖一涩, “王妃…” “我害怕,我会成为那个伤他伤地最深的人。” 也害怕,他有一天会离开她。 “淮须的事还有我在,王妃可以安心辅佐王爷。” 趁她不注意,他往前挪了几步,定定道。 落扶桑动了动,随后缩进被子,倍感欣慰: “小七能有你们这几个兄弟,真好。” 钟离醉唇角轻勾,桃花眼笼着春光,却依旧涩然,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两阁两卫的后人,生生世世都得追随楚氏血脉,不得叛逃。 落扶桑强撑着睡意嗯了一声,随后没了动静。 御苍斋内,再无声响,唯有她均匀的呼吸。 钟离醉攥白了指节,欲要退出房间。 可走了两步,他又转身,移步到榻前,弯腰凝视着她素软精致的脸庞。 他微颤着指尖,抚上她清浅的眉眼, “桑…儿。” 砰 房门口,瓷盏碎了一地。 第222章 阴谋 书房— 兄弟两人坐了很久,可谁也没说话。 等喝完一盏茶,江景知才斟酌着开口道: “太子找本王是想说什么?” 江景琰微眯着凤眸,白玉扳指莹润着柔光, “本宫和小扶自小便定了娃娃亲,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或者,为什么我们都忘了彼此的存在?” 而他能够记起她,也是大病一场后才突然清醒。 可三个人,唯独只有他记起,他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捉弄他? 想着,他又阖上眸子,语气微凉:“一年前,向她提亲的人是本宫。” 只是没想到,她选了你。 言罢,江景知微愣, “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是你罢了。” 江景琰漫不经心的转悠着扳指,长睫轻颤。 愕然过后,江景知也冷静下来, “她是怎么拒绝你的?” 按理来说,她是拒绝不了的。 “因为江山与美人,本宫选了前者。” 说到这事,江景琰转悠扳指的动作还是顿在了那。 过了片刻,他又忽然不在意的笑笑,“你也知道,本宫的野心有多大。” “如果你没有忘记她…” “如果!本宫没有忘记她……她也属于你。” 江景琰莫名笑得凄凉,冷静道。 “为什么?” “她以为她会嫁给本宫,所以她用母后威胁父皇,指名要嫁你。” 然……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只是走走过场。 江景知没有说话,心里思绪翻腾。 而江景琰,却又开了口: “本宫去璃国,不过是为了半月珏。” 却没成想和傅清珩打了一架。 他当时还在想,这傅清珩真是道貌岸然的懦夫,明明那么喜欢落扶桑,却不争不抢,还要将她送往云国。 “你为什么会对半月珏这么感兴趣?” 虽说他也没见过,但他也知道,半月珏是璃国至宝一样的存在。 “本宫只是对半月珏背后的势力感兴趣而已。” 听说,半月珏乃是神族之物,十分有灵性,很是认主。 “不说什么半月珏,本王只问你,为什么跟她定亲的人是你。” 要说长辈间的交情,他的母后与桑儿的母亲可是金兰之交,两人自幼关系亲厚,再怎么闹别扭,也不会把女儿许给云妃的儿子。 “这个本宫无可奉告,你若是想知道,那就得去问上一辈人了。” 江景琰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接着道: “至于我们几个为什么会忘记彼此,可能也跟当年云璃两国分裂有关。” 具体的情况,他已记不太清,他只知道,母后死了,凶手却是璃国陛下。 当时父皇悲痛欲绝,断食许久,也跟着倒了下去,而璃国陛下的情况更是惨遭杀害,尸骨无存。 那一段时间,是最阴暗的一段时间。 两国阴郁颓靡,再无往日的繁华昌盛。 而远在郁国,独断专宠的阳妃更是离奇仙去。 共认的三大美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这其中疑点重重,可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 阴谋的气息笼罩着三个王朝,蠢蠢欲动。 第223章 自愿 御苍斋外,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殿下的?” 小欢喜低敛着眸,神色平静。 她已经好久不曾唤过殿下了,这种感觉还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轩窗边上,钟离醉靠在那,身姿修长,形貌昳丽。 他慢条斯理的摇着桃花扇,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的出现,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当然,也惊艳了他的眼。 “难怪那时候在边城,你总待在殿下身边唠家常。” 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他是太爱闹腾,管不住嘴,便寻了殿下作玩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爷会喜欢她,岂不是很正常?” 他是喜欢美人,但流连花丛久了,也会审美疲劳。 可唯独对她,他就是看不厌,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要是王爷听到这话,他非得炸了你的屋子不可。” 小欢喜浅笑着调侃他,语气却依旧不善。 钟离醉不为所动,耸耸肩, “炸就炸吧,小爷又没干什么。” 喜欢一个人,难道还是他的错? 更何况她那么优秀,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你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小欢喜稍稍不耐的瞥着他,暗含警告。 被她防贼一样瞧着,钟离醉莫名有些委屈, “丫头,咱们的交情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这跟交情没多大关系,可涉及殿下的事,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殿下的幸福就是王爷,她不允许有人来破坏。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告诉王爷一年前的事情?” 告诉了他,也就不会催生出这么多事。 “你明知道王爷失忆是因为孑心蛊,如若强行灌输记忆,他和殿下都会受累。” 小欢喜攥紧衣袖,仰头正视着他,目光毫不退缩。 “孑心蛊吞噬记忆的前提是宿主自愿,这个,你不知道吧?” 钟离醉折回折扇,语气淡漠。 闻言,小欢喜僵硬了脸色, “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 王爷怎么可能会自愿。 他怎么会选择忘记殿下? “钟离醉,你说谎!” 因为心疼落扶桑,小丫头的眼睛也红了。 “信不信由你,若非自愿,孑心蛊便没有剥离记忆的效果。” 虽然才开始,他也是不信的。 “不,不是这样的…” “汝汝?” 见小丫头的身子摇摇欲坠,闻人陌一个箭步冲上前拥住她。 看她脸色发白,他不免有些心疼,“钟离,你跟她说了什么?” 他看向钟离醉,语气很冲。 钟离醉移开几步,漠声道: “一些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闻人陌一震,玄月眉微蹙, “你跟她说了?那王妃……” “王妃那里,我不忍心说。” 兄弟两人沉默许久…… “你先带小丫头回去歇歇,我还有事要忙。” 钟离醉头也不回的拔腿离开。 闻人陌望着他的背影,黑眸悄暗,“钟离,只希望你别干傻事。” 听此,钟离醉脚步稍慢了一下,随后笑道: “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还有,小丫头要是醒了,记得替我说声抱歉,今天应该是吓到她了。” 声音渐远,闻人陌的心神也慢慢回笼。 他看着怀里的人,眸光柔和: “凡事有我在呢,我会替你解决好的。” …… 第224章 信任 御苍斋内,落扶桑面无表情的抱着木箱假寐。 她一早就醒了,睡了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被外面的交谈声给吵醒了。 若非宿主自愿,孑心蛊便不会剥离记忆。 宿主自愿…… 是这样的吗? 落扶桑心力交瘁的躺着,眼神呆滞。 〔“小乖乖,听说你和楚王很是恩爱?” “与你无关。” “嗤,小乖乖的事,当然和我有关。你…可是我的猎物。” “我警告你,别碰我!” “啧,还真是倔…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哼。” “我曾经,可是亲耳所听楚王说:你是他的棋子。”……〕 棋子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说她是他的棋子? 叩叩叩~ “桑儿,还在睡吗?” “阿姐,门没关。” 落扶桑撑起身子,靠床榻坐着。 “你脸色也太差了点。” 添悠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蹙着涵烟眉,满脸心疼。 闻言,落扶桑不在意的笑了笑,“阿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找你能有什么事?我是来告别的。” 添悠拿出帕子,细细给她擦了额角的汗,目光温柔。 告别? “阿姐要离开浮京?” 她慌忙扯住她的手,有些急切。 添悠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松快: “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自是要走。” “那玄无呢?他…” “暂时还没有跟他说。” 要是说了,她或许就走不掉了。 想着,她又讪讪一笑,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傅清珩的事。” 那个男人,对自己是真的狠。 一说起傅清珩,落扶桑稍微有了点劲: “清哥他怎么了?” 望着她澄澈的眼睛,添悠低声说了一句:“他要成亲了。” 下意识的, “和谁?” “上官家的幺女,上官颜蕊。” 上官颜蕊? 落扶桑想了许久,最终欣慰一笑,“她是个好姑娘。” 瞧见她的笑,添悠眸光微变, “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 “其他要说的…你是指送礼吗?清哥大婚,我肯定是要送一个大礼的。” 落扶桑眯着眼睛笑着,笑容干净淳善。 见状,添悠闭了嘴,不再多言。 她一沉默,落扶桑便笑了, “我知道阿姐想说什么,可清哥只是清哥,但我也希望他能幸福。” 他守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 如果没有遇见小七,她要嫁给他也说不定。 “我倒是替你们俩可惜。” 要是在一起,应该也是一对艳羡世人的神仙眷侣。 “再可惜也不可能了啊,我已经有江家老七做压宅夫君了。” 落扶桑把玩着木箱上的小锁,语气轻快。 好像,她只要说到江景知,就自动萌化,谁也拦不住的那种。 “所以,你相信他,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们的感情。” 添悠摸着她的小脑袋,叮嘱她。 “阿姐放心,我会的。” “嗯好,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又俯身捏了捏她的脸, “难道他这么喜欢捏你的脸,又软又乖。” “……” “噗嗤,逗你玩呢,我走了。” 言罢,她又拿出一个布兜递给她,“打开有惊喜,晚上再用。” 落扶桑狐疑的打开布兜,然后……满脸羞红。 …… 第225章 钥匙 宁府— 府中,古朴典雅的装潢依旧完好,只是早先的书香门第,如今空无一人,格外凄凉。 “钟离你去书房那边,本王去佛堂。” 钟离醉点点头,攥着桃花扇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江景知,却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 听着厢房细细碎碎的声音,他沉了眸子。 刚走几步,一只猫儿便窜出来,轻声叫唤着。 簇雪? 他看着它的绿瞳,莫名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王爷,你怎么在这?” 厢房的门打开,玄点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景知看着他,一脸惊疑: “玄点小师傅怎么也在?” 玄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像是不大好意思, “来这找点东西,顺便喝口闷酒。” “你找什么东西?” 江景知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眸含警惕。 “我想找出幕后主使。” 玄点定定的看着他,认真道。 “所以,你在找线索?” 江景知显然没有想到他也会来找幕后之人的线索。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带簇雪来。” 说着,他又蹲下身摸了摸簇雪。 一人一猫的关系十分熟络,江景知愣了愣, “你也认识它?” “嗯,宁露让我照顾它。” 玄点继续撸猫,眉眼柔和。 沉默片刻后,他又抬头,提议道:“这些房间都没有什么线索,我们还是去佛堂找比较好。” 看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江景知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就一起吧。” 而且有簇雪在,事情应该会好办许多。 “是。” … … 待两人行至佛堂,一股沉淀已久的佛香夹杂着尘土扑面而来。 江景知提起宽袖掩住口鼻,缓着步子进屋。 等走到密室门前,玄点便轻车熟路的拧开了佛图后的开关,而后道: “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请王爷小心。”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地洞里没有遗留下来的腐尸。 两人拿着烛火,由簇雪领着入了地洞。 地洞里,一如既往的昏暗阴森。 相较于上次的忐忑,玄点这次很是从容。 不管怎么样,这里还有爹爹守着他,他不怕。 “你可去过最深处?” 半路上,江景知突然出声,询问他。 玄点摇头,仔细护着手里的烛火,“曾走了一大半,但并没有走下去。” 剩下的那一段路泥沙满地,或许就在某处,便有爹爹的血。 也就是这个原因,他才迟迟没有来佛堂。 静默一刻,他又开了口: “二十年前苏府被灭门,或许跟一件宝物有关。” 江景知顿住脚步,墨眉微皱:“宝物?” “爹爹临死前,塞了一把钥匙给我。” 说着,他便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交给江景知。 “他还有说什么吗?” 江景知打量着钥匙,眉眼沉冷。 “他只说了一个苏字。” 爹爹与苏伯父情同手足,苏伯父一家突遭横祸,他心里肯定也是煎熬的。 “你也想查明二十年前的事?” “嗯,替爹爹讨回一个公道。” 玄点紧握着烛火,目光坚定。 “所以,你怀疑怂恿你祖父的人跟二十年前的事也有关?” 江景知摩挲着微微生锈的钥匙,语调平平,没有什么情绪。 第226章 牢笼 问到这,玄点也没有遮掩什么,反倒落落大方的点了头: “爹爹当时出事,宁府秘不发丧,理论上是没有外人知道这事的。” 不然,祖父也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那腐尸攻城的事,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 而且祖父的死,他目睹了全过程。 不过幸好,幸好那只箭是皇上射的。 如果是王妃,那他心里,难免会有芥蒂。 想了想,他又笑道: “看来我们也算殊途同归了。” 许是第一次跟一个交情不深的人聊这么久,江景知不免失笑。 看来,在潜移默化里,他改变了不少。 “那你觉得,那些腐尸会藏在哪?” 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又漫不经心的问玄点。 玄点小心观察着四周,答道: “最不会惹人注意的地方。” 闻言,江景知挑眉,兴致盎然, “哦?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惹人注意?” “只能是皇宫。” 话音未落,他又接着道: “虽说浮京占地甚广,但百姓聚居密集,不可能会有空地让它们逗留。 而皇宫,有宫阙万千,更有数不胜数的密室。 再者,谁也不会想到,真的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谋乱。 所以,排除所有可能,便只剩下皇宫这一个可能。” 玄点一路细细分析着,而江景知也是十分赞成的点着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尽头。 地洞最深处,铁栅牢笼逐渐在眼前放大,一股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猫儿喵呜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默契的躲向岩壁。 玄点一瞬不瞬的盯着牢笼,像要望到笼中最深处一般。 “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江景知亦是死死凝着铁笼,眉色深深。 “暂时还分不清谁占优势,所以还是别轻举妄动。” 玄点巡视着四周,找着簇雪。 “可簇雪呢?” 江景知指了指铁笼, “牢笼外。” 果不其然,猫儿一听到有人呼唤它,随即便回了头,朝他们叫唤了一声。 叫完,它又抬起爪子,拍了拍铁笼,“喵~” 玄点看了看它,又和江景知互相看了看, “它是在叫我们过去?” 趋于玉城曾发生过的事,江景知淡定的嗯了一声,而后道: “走吧。” 言罢,他却是独自拿了烛火走近铁笼。 后边,玄点也慌慌张张跟了过来。 二人停在铁笼前,就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粗略的观察了一遍牢笼里的情况。 咔哒 铁门大开。 簇雪一股脑钻进去,给他们开路。 牢笼里,腥臭熏天。 两人忍不住皱了眉头,脸色也不太好看。 江景知看一眼地上的尸骨,面色沉如水。 一路匆匆,走马观花。 一侧牢壁,却传来一阵低吼声。 “小心,还有腐尸在。” 江景知小声提醒着玄点,让他警醒点。 玄点加快脚步,“有簇雪在,它应该不会上前。” 腐尸攻城那晚,要不是簇雪及时出现,他恐怕早成了腐尸腹中之物。 “只是簇雪,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正走着,簇雪却停了脚步,瞳中绿光森然。 砰 一瞬间,铁门紧闭,他们被困了在里面。 然而,更糟糕的是…… 第227章 懵懂 “小七,别去,别,啊。” “王妃?王妃?怎么了?做噩梦了?” 一听到屋子里头的声响,小丫鬟连忙放了手中的东西,奔到落扶桑面前,安抚她。 “王妃别怕,只是个梦。” 落扶桑浑身冒着冷汗,凉飕飕的,凉得慌: “王爷呢?他可回来了?” 小丫鬟摇头,“王爷没有回来。” “钟离大人也没有回来?” “好像是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欢喜一脸焦急的跑进来,“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言罢,落扶桑猛地一抖,脸色霎白:“他在哪?” 说着,她却连外衫都没穿,便急急忙忙穿鞋下床。 小丫鬟见状,连忙拿了风衣给她披上,“王妃可要注意身子。” 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丫鬟,落扶桑浅笑着揉了揉她的脸: “好的,知道了。” 说罢,她又看向小欢喜,一脸凝重:“他是在宁府?” 小欢喜白着脸色点头,“王爷的蛊毒发作了。” “……” 落扶桑捏紧拳头,快步走出御苍斋。 王府外早已备好了软轿,她却没看一眼,而是利索的翻身上马。 驾的一声,马蹄飞扬,余留一地风尘。 一路上,她都在想。 孑心蛊发作,她该怎么办呢? 他会不会又忘记她? “嘶。” 痛。 好痛。 落扶桑捂住心口,咬紧牙关,“驾!”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惊扰了浮京街道,百姓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脸,骏马便一晃而过。 好半晌,宁府的匾额终于出现在眼前。 落扶桑拉好缰绳,忙不迭跳下马,慌慌张张往府中跑。 大老远,便能听到江景知发狂的声音。 … “小七!?” 她想要跑过去,钟离醉却将她一把扯了回来, “王妃别过去,王爷现在谁都不认识。” 落扶桑看着满身是血的江景知,红了眼睛: “小七,江小七?” 她甩开钟离醉的手,毅然决然的奔到江景知面前,环腰抱住他。 “小七,不许伤害自己,不许。” 江景知一双眸子淬满了冰蓝,没有任何感情。 他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肩颈。 即使如此,也没能削减她抱他的力度。 “江…江小七,你就是个…蠢蛋。” 他没有伤害她,他还是记得她的。 落扶桑握住他渗血的手腕,柔柔一笑: “小七,我是小狐狸啊。” 少年满身血污,眼神迷茫,似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看着,便钻心的疼。 “不是说好要一起走吗?你忘记了?” … “你说过的,我是你的妻子。” … “我们俩,六六大婚,七柒两人。” … “江小七和落小柒,你都忘了吗?” …… 一点一点,冰蓝消退。 落扶桑慢慢说着,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一颗又一颗砸落到他的手背。 江景知动了动手,只觉得她的眼泪好生滚烫。 他微抿着唇,松开她的肩颈,直愣愣瞧着她。 他好想杀人,好想。 可她在,他不敢。 “可以…杀吗?” 他指着地上晕倒的玄点,小声询问着她的意见。 落扶桑擦着眼泪,“你要是敢动他,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 江景知缩回手指,用余光瞟着地上的“食物”。 第228章 听话 看他还是“贼心不死”,落扶桑恨恨的拍了他一下, “手拿来。” 小姑娘说话虽然凶,但带了哭腔,软软绵绵的。 江景知听话的把手递给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给你。” 见状,小姑娘的眼泪又决了堤,拉着他的手便扑倒他怀里, “江景知,你这个混蛋,你又吓我。” 小姑娘软软热热的,江景知下意识便挨近了她几分,解释道: “没有吓你。” “你还没有,你还没有,你都干了什么?你还想杀人是不是?你个混蛋,就知道吓我。” 小姑娘闹脾气,一边哭,一边锤他,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抬了抬手,想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扔开,可是……他下不了手。 “崽崽不哭,我…我不杀你。” 他手忙脚乱的给她抹眼泪,可他的手沾满了血污,直接就将落扶桑擦成了一只花猫。 “你,你不杀我,难道还想杀别人?” 落扶桑瘪了瘪嘴看着他,抛出一个送命题。 果真,江景知迟疑了。 他看了看活生生站在一边看戏的钟离醉,动了动渗血的爪子,跃跃欲试。 啪的一声 “你还看他,看着我!” 落扶桑掰正他的脸,嗓音里犹带哭音。 闻言,江景知立马老实的看着她,“好,不看他,看你。” 他的意识还没清醒,只是下意识里,他还是选择了无限纵容她。 落扶桑给他抹着脸上的血水,柔声问他:“回家好吗?” 望着她眼睛里的水光,他点了点头,“要跟你走。” 他喜欢她,他想要跟她走。 “不跟我走,你还想跟谁走。” 小姑娘现在一点就炸,凶巴巴的。 他咬咬唇,低下头不看她,却将自己的手递给她,“要牵。” 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落扶桑既想笑又想打人,最终,她还是破涕为笑牵住了他, “你个混蛋,不认我了还要我牵着走。” 听到这话,江景知哼了哼,耍赖皮一样:“就要你牵。” “江景知,你真有出息。” 落扶桑恨恨的盯了他一眼,而后带着他出宁府。 临走之前,她又看向钟离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就麻烦你带玄点了。” 钟离醉摇着扇子点点头, “王妃放心。” 一看她对着陌生人笑,江景知便不高兴的皱了眉头,哼哼唧唧的道:“跟我说话,要跟我说话。” 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落扶桑没好气的又拍了他一下,“你给我老实点。” “可是……”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牵别人。” 言罢,江景知立马便老实下来,任由她牵着走出宁府。 来到街上,王府马车早早地便等候在隐蔽的小巷里。 小欢喜朝她招了招手,“王妃,这里。” 落扶桑一笑,夸她:“干的不错。” 一听她夸别人,江景知瘪瘪嘴,嘴里咕哝了几句。 知道他不乐意,落扶桑也只好耐着性子带他回马车坐好。 看着他的伤口,她皱了皱眉:“我给你处理伤口,你忍着点。” 见她皱眉,江景知不自觉抬手,想要抚平她紧锁的眉头。 “皱了,好丑。” 第229章 陆吾 “你还嫌弃我丑?我拍不死你。” 落扶桑凶巴巴的瞪着他,可手下的动作却很温柔。 江景知傻呵呵的笑了笑,戳了戳她的脸蛋:“好看。” “那你好不好看?” 她故意逗他。 “我好看。” 江某人老老实实的道。 落扶桑噗嗤一笑,没好气的点了点他的额头, “自恋鬼。” 摸着被点的额头,他又笑了笑,笑容纯净。 见他没说话,落扶桑也选择了沉默不语。 她低头,专心致志的给他处理伤口。 然而他手掌,手腕,手臂,哪里都有伤,直看得她心里一紧又一紧。 “痛不痛?” 她憋着泪意,抬头问他。 江景知晃晃脑袋,犹带冰蓝的眸子里闪烁着光亮: “你不哭,就不痛。” 听此一言,落扶桑不免失笑,“你个混蛋。” “唔,又骂我。” 江景知缩到马车的小角落里,模样委屈。 “你也知道那是骂你?” 落扶桑好笑的看着他,只想揉他两下。 江景知傲娇的别开脸,“哼,又骂我,不开心。” 看他又闹小孩子脾气,落扶桑笑笑,探身亲了亲他的眉心: “那你骂回来?” 被她一亲,某人炸了的毛也被瞬间捋顺。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想。” “为什么?” “喜欢你。” 落扶桑一笑,又轻轻亲了亲落扶桑他眨巴眨巴着的眼睛, “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江景知懵懂的眨眨眼,“还要亲。” 闻言,落扶桑摇了摇头,“不许贪心。” 看她一脸执着,他也垂下眸,妥协道: “……好吧。” 一时间,密闭的空间里,只听得见两人缠绕着的呼吸声。 … … 马车轱辘轱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楚王府。 一下马车,却见府门口站着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老五,你怎么……” 落扶桑正惊喜,刚要上前打招呼,江景知却拽住她,不让她走。 而小欢喜也适时上前,跟她说道:“王妃,五哥是陆吾神医。” 闻言,落扶桑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这一个消息。 瞧见这状况,陆吾一笑,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直衬得他温润如玉,飘飘如仙。 “好久不见,小桑。” 回过神后,落扶桑牵着江姓大型犬,走到他跟前,跟他说起了话: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不过你这回来京是做什么?” 两人是多年老友,关系倒也融洽。 陆吾温柔一笑,答道: “自是受人之托,给你家夫君治病来的。” “受人之托?你是说阿悦?” 早先就曾听闻他有徒弟,却不曾想是阿悦。 不过也对,就像她现在才知道他是陆吾。 只是如今此阿悦非彼阿悦,那他…知道吗? “她很久前给我写的信,但我一直不在家里,最近几天才看到。” “那你有办法治好?” 落扶桑亮了琉璃眸看着他,显然很是期待。 陆吾看了一眼江景知,而江景知用仇恨的目光,想要“杀死”他。 他不在意的笑笑,“还得看情况。” 听此,落扶桑眼里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好吧,还是先进府吧。” “嗯。” …… 第230章 妻管严 看完诊后,江景知依旧抓着落扶桑不放手。 她一走,他就委屈兮兮的睁着眼睛直盯着她转来转去。 “没想到,楚王也是个妻管严。” 一旁,陆吾收拾着医药箱,笑着调侃她。 落扶桑无奈扶额, “他不正常起来,真的黏人的要命。” “他黏你还不高兴?他要是去找别人,你哭都来不及。” 陆吾收拾好东西,低头写着药方。 “说起这事,我倒是记起我曾梦到过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感觉是挺久远的事了,不过她心里还是心存芥蒂。 闻言,陆吾笑笑: “你的第六感一向准。” “我倒希望不是真的。” 她看了看黏着自己的人,眸光流转,随后又问道: “他的蛊毒有希望解吗?” “他身体内的毒,应该是从小就有的。” “从小?” 落扶桑有些错愕。 “嗯,毒素蔓延全身,很难根除。” 说起这个情况,陆吾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静默片刻,他又道: “不过你身体内的摄魂术,我可以试着解一解。” “老五,你好歹也是神医,就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根除蛊毒?” 落扶桑还是不死心,咬着牙问他。 陆吾摇头,“不知蛊源,我也不好对症下药。” 言罢,他又将药方压在桌子上,“你记得按方子吃药,我再去翻翻医书。” “行吧,你去吧。” 他都这样说了,她也没办法强求。 不知蛊源……那她,是不是得去皇宫走一趟? “崽崽,我好冷。” 一道微弱的嗓音响起,落扶桑方回神,看向他, “很冷?”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忽的缩回了手,“好冰。” 江景知望着她,嗓音压抑: “好冷。” 落扶桑揪心的疼,连忙使唤一众丫鬟拿被子来。 眼看他被一层又一层被子包裹,落扶桑急忙拉开被子一角,给他透气, “还冷吗?” 江景知打着哆嗦,墨眉隐约有了冰寒之色,“冷~” 还冷? 落扶桑咬唇,几番踌躇,而后钻进了被窝。 她打了个寒噤,安抚他: “抱着我就不冷了。” “好…好…崽崽。” 许是第一次看到他脆弱的一面,落扶桑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小七别怕,抱着我就好了,我们一起。” “……” … … 屋外,陆吾瞧着这一幕,心下感概不已。 曾经高高在上的小殿下,如今也为谁温柔了眉眼。 他负手站在那,思绪万千。 回廊处,郁芍悦和云守月两人神色匆匆的赶了来。 待走到门边,郁芍悦才看了他一眼,然后…… “师父?” 刚喊完,她又立马捂住嘴,像是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陆吾柔着笑意看着她, “乖徒儿,好久不见。” 郁芍悦讪笑一下,“师父来浮京也不知道说一声。” “哦?你是在怪为师不请自来?” 陆吾笑眼盈盈的反问她。 怪他? 不敢不敢。 郁芍悦忙摆手,“师父可别这么说,徒儿只是没想到师父突然就来了浮京。” “小丫头,又不老实。” 像往常一样,他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发。 只是才摸完,一旁的云守月便炸了。 第231章 大嫂 “我说这位大哥,我还在旁边呢,能不能别忽略我?” 还敢摸他家小妮子,简直是忍无可忍。 云守月不悦的瞥着他,通身溢满敌对气息。 陆吾不为所动,依旧清清朗朗的笑着,“她是我徒弟,我还不能跟她说话?” “可是,她是我未来娘子,你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对她动手动脚。” 而且,你还是我未曾谋面的“情敌。” 云守月紧拉着郁芍悦,像是宣示主权一般。 而郁芍悦夹在两人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笑,“那个,你们俩先聊,我…就先进去了。” “不用进去了,他们还在休息。” 陆吾将她挡在门外,悠悠的道。 郁芍悦一愣,“现在休息?”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那需要留在这帮忙吗?” 他们也是听到风声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生怕再出什么大事。 陆吾摇摇头,笑意柔和, “想帮忙的话,就带为师去一趟怀楚书院。” 书院? 郁芍悦和云守月对视一眼,随后道: “师父去我们书院做什么?” 不是一般去太医院的吗? 陆吾背好药箱,语气颇为无奈: “自然是为了根治某人兄长的病。” 这个某人,他是看着郁芍悦说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云守月又到了爆炸的边缘。 见他凤眸暗暗的,郁芍悦连忙拉住他的手, “守月,我们一起带师父去书院吧,顺便再去城南桂花酥。” 有小媳妇在一旁顺毛,云守月也收敛了不太友好的气焰, “走吧。” 反正,他跟悦儿在一起,他会守着她。 三人一行,气氛莫名。 走在街上,郁芍悦只觉得尴尬。 她偷偷的扯了扯云守月的衣袖,小声道:“你干嘛要吃师父的醋?” 闻言,云守月冷冷一哼,“我乐意。” 那个男人,居心叵测,不怀好心。 听到他傲娇的答案,郁芍悦有些哭笑不得,揶揄他: “真是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上了。” “嗯那可不,能有你喜欢我,我都能吹上好几辈子的牛呢。” 两人正喜笑颜开的聊着天,也没有注意到陆吾微凉的眼神。 走到半路上,更是有一帮富家子弟一口一句大嫂的喊着郁芍悦。 这种情况,显然让云守月乐开了花。 最自然最不用演练的,才是最强助攻。 “哎大哥,什么时候带大嫂出来玩玩啊?” “就是,大嫂回浮京也这么些日子了,都没好好跟我们说过话。” “还有啊,我可是等着给你们封红包的。” “哈哈哈,都在想着你俩什么时候成亲呢。” 一群贵公子勾肩搭背的围着云守月和郁芍悦,嘻嘻哈哈的说着话。 瞧见人多,遮了路人视线,云守月一点也不含糊的牵住了郁芍悦的手,看着她笑道: “他们比我们还急,怎么办?” 一语,众人又笑了起来,气氛活跃。 郁芍悦揪了他一下,哼哼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的?” 在媳妇面前吃瘪,云守月也不恼,“那看来本世子追妻路漫漫咯?” 话音一落,又惹得一阵哄然大笑。 郁芍悦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第232章 藏书阁 见小妮子傲娇,云守月也只宠溺一笑,便带着她往书院走。 而他们后边的陆吾,却在随玉坊门前驻足了片刻,然后一路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等把他带进书院,郁芍悦便拉着云守月一起找上古医书,给江景知想法子。 立在书架前,云守月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悦儿,你说我这一天天的都在帮江景知,也没帮上太子表哥什么忙,我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这么多年,他其实已经习惯什么事都跟江景知对着干,突然之间,两人关系破冰,并逐渐融洽,他却总觉得投靠敌营了一样。 “太子最近行事低调,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郁芍悦一边仔细查找着资料,一边回答他。 “表哥他身体不好,想来应该是撑不住了。” 说到这,云守月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面色沉重。 听此,郁芍悦抬头,“太子不是…挺好的嘛?” 云守月摇头,“他应该是患了什么病,但他那人你也知道,倔的很。 所以,我对他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你们俩感情不是挺好吗?为什么他连生病这事也没跟你透出半点风声。” 郁芍悦翻着书,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他也低头翻着书,认认真真扫过那些字眼, “小时候是挺好,不过现在……” 他欲言又止了一番,没再出声。 “你是想说,自从发生那件改变太子和知哥关系的事之后,你们的感情就再回不到从前了是吗?” 宿主记忆深处,好像有过这些相关的画面。 只是等她再去细想,就再也想不清过程。 “怎么,你还有印象啊?从小就逃出浮京的姑娘。” 云守月抬头,笑着揶揄她。 郁芍悦不服,“我自然是有印象的,不然我还会记得我喜欢你?” 闻言,云守月挑眉,扔下书本,将她抵在书架上, “郁芍悦,你给我好好说话,行不行?” “你才要好好说话吧,这里是藏书阁,你注意点不行吗?” 郁芍悦抬起手,撑在他胸口上,不让他近前。 云守月朗声一笑,凤眸潋滟着光彩,“幸好早先就让你喜欢上了,不然本世子还真是要追妻路漫漫咯。” “哼,又给我油嘴滑舌。” “亲一个。” 吧唧一口,亲得郁芍悦脑袋发懵,“你你你,你还真亲?” 这里有很多老师在呢。 许是做贼心虚,她连忙便看了一眼四周,观察情况。 瞧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云守月勾唇一笑,“真是个不禁吓的小妮子。” “你给我看书好不好?” 郁芍悦不满的看着他。 “可以,媳妇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完,他便松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又认真研读起来。 看他没再捣乱,郁芍悦舒了口气,也跟着一起翻阅资料。 而云守月,表面上看着认真,可实际上,他的余光都留给了旁边的姑娘。 他正细细瞧着她,却不料余光里闪过一抹身影。 他微敛了瞳眸,悄声放下书,追了出去。 陆吾不是要来藏书阁找医书吗? 他怎么往外面跑了? 第233章 姐姐 “悦儿,我先出去一趟,你在这等等我。” 不等郁芍悦回答,他便急匆匆追出了藏书阁。 原地,独留一个懵圈的郁芍悦。 这边,云守月紧紧跟着陆吾的脚步,绕过亭台水榭,假山园景,来到一处花林。 花林四下无人,陆吾站在原地观察许久,才有下一步动作。 云守月躲在假山后,看着他拿出一把玉箫,开始吹奏。 在这吹箫? 不,绝对不简单。 他死死盯着陆吾,想要看破什么。 没过多久,箫声暂歇,一袭缬草紫映入眼帘。 只见她身姿高挑,明眸善睐。 “你还是来了?” 添悠微微笑了笑,看着面前的陆吾低声说了一句。 陆吾慢条斯理收了萧,回以一笑,“姐姐还真是爱明知故问。” “我都打算离开浮京了,你却又来,我们俩的默契还真是一言难尽” 添悠在一处小椅坐下,涵烟眉微挑,小脸娇艳。 “姐姐不是觅得如意郎君了吗?怎的还要离开?” 陆吾笑着打趣她。 “觅得了又如何?他不愿涉足红尘,我又怎么能逼他就范?” 添悠抚了抚裙摆上的花瓣,神情淡淡。 “他不愿?” “是啊,他不愿。” 如果他能给她准切的答案该多好。 “所以,你打算离开?” 陆吾把玩着玉箫,眉眼温润,清冷如仙。 “我来浮京这么久,阿爹却迟迟不肯露面,我也不想再熬下去了。” 说起这些话,添悠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姿态。 见状,陆吾咧嘴一笑,便让人瞧见了他隐藏的虎牙。 “姐姐不该放弃的。” “就不能换我游山玩水,你来找阿爹?” 添悠没好气的瞪着自家亲弟弟,耍起了娇蛮。 “姐姐真是被姐夫给宠坏了,现在还给我耍脾气。” 陆吾用萧抵了抵她的额头,言语里满是调侃。 “有你这个阿弟啊,我不想发脾气都难。” 自己做甩手掌柜,让她带着颜露来浮京寻亲。 “哦对了,你可是不知道舒太后见到我之后那个脸色,啧啧,真是难看。” 回想起当日寿宴时的场景,添悠便笑了。 闻言,陆吾眨眨眼,语气不善, “她是不是针对你了?” “自是被针对了一番,不过幸好有桑儿她们解围。” 添悠静静的赏着花,语气淡淡。 一说起落扶桑,陆吾不免好奇, “姐姐什么时候认识小桑的?” 小桑? “你也认识她?” 忽的,姐弟俩对视一笑,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桑儿璃国殿下的头衔当之无愧。” 添悠毫不吝啬的夸奖着落扶桑。 “是啊,她很聪明。”陆吾也笑着夸了一句。 说完,他又接着道: “姐姐过几日再走吧,到时候一起离开。” 听此,添悠静默片刻,最终点了头。 姐弟俩又沉默了一会儿…… “姐姐,上回活死人在随玉坊消失,可曾有吓到你?” “我没有见到它们。” 添悠如实道。 “结合宁涛之事,那便只能是宫中之人想对姐姐下手。” 陆吾静静说着。 “宫中之人?” 添悠垂下眼睫,细细回想了一番才道:“或许真的有人怀疑我。” “姐姐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 “嗯。” 第234章 甜与酸 假山后,听得了这一番对话的云守月已经惊呆了。 陆吾跟添悠,竟然是姐弟? 还有,他们是来寻亲的? 那,那这些消息,悦儿他们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吧。 他还在想着事,也没注意到添悠二人早已离开了花林,消失在书院。 等他回神,那两人早没了踪影。 他气的直跺脚,“搞什么嘛,跑这么快!” “哎云守月,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大老远,郁芍悦就瞧见他一个人在这跺脚。 看到是她,云守月露出一个笑容,“我刚刚听到了些事情。” “嗯?说来听听。” 郁芍悦抱着书,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抬头仰望着他。 云守月神秘兮兮的凑近她,耳语道:“添悠和陆吾,是姐弟。” 阿姐和师父? 噗嗤 “云守月,你是在搞笑吗?” “没,真没搞笑,我刚刚偷听了他们俩谈话。” 云守月蹲在她旁边,眼巴巴的跟她说道。 “可我有点不信啊。” “那,那我们等着瞧。” “嗯好啊。” … … 璇玑寺— 自从舍利子回归,寺内也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禅房里,玄无正低头朝着经书,只是越抄,他的字便越乱。 “哎,师兄,心若不宁,又何以练字?” 旁侧,脑袋上绑满了纱布的玄点,正百无聊赖的玩着笔墨,看着他写字。 果然,一听他这话,玄无便顿住笔划,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还嫌脑袋不够疼?” “唔没有啊,师兄别生气,有什么事好商量啊。” 话说,最近几天都没怎么见到师嫂了,难道…… “师兄,你是不是跟师嫂闹别扭了?” 玄点小机灵鬼趴在桌子上,睁着黑亮亮的眸子盯着他。 而玄无,只淡淡的瞄着他,“你很闲?” “……” 玄点撇嘴,老实的回到床上躺尸。 过了好半晌…… “咳咳,你说,她几天不理我是几个意思?” “……” 玄点背过身,捂着耳朵不听他说话。 “玄点,你要是不说,就从我房间出去。” “哼,还威胁我。” 玄点扭扭腰,不理他。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见玄点不帮自己,玄无愈加苦恼了。 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见到她了,她竟然都不知道来找他的吗? 难道,她背着他跑了? 一想到这种情况,玄无立马丢了笔,整理好衣服头发跑了出去。 后面,玄点羡慕的看着他一头乌发,感叹道: “唉,还是有头发的男人好看。” 说完,他又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然后瞬间苦瓜脸。 好希望自己也是个带发修行者啊啊啊。 而这边,玄无刚出了璇玑寺的大门,便在街上撞见了添悠。 他咧嘴一笑,想要上前打招呼,只是一看到她身边那个俊美的男人…… “哎,你怎么还是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添悠拿着好几根糖人,嫌弃的看着陆吾。 而陆吾,却笑着递给她一串糖葫芦,“知道姐姐爱吃山楂,喏,给你。” 姐弟俩好久不曾见面,眼下气氛也是极为融洽。 添悠十分“勉为其难”的接过糖葫芦,“那我吃了?” 陆吾笑,“吃吧,你不是爱吃酸的?” 第235章 气死我 “怎么被你说出口就跟我怀孕了一样。” 添悠咬了一小口糖葫芦,随即不满的控诉他。 陆吾只对她笑了笑,模样温柔。 俊男美女走在街上,又吸引了不少目光。 “哎,哥哥姐姐都好好看啊。” “对啊,好漂亮。” 听着身边一群小孩子的赞叹之词,玄无皱了眉。 所以,她这些天不来找他,是因为这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 “添悠。” 最终,他还是喊住了她。 听到他的声音,添悠下意识是惊喜的,只是冷静过后,便替上了漠然。 “有什么事吗?” 说着,她却是往陆吾那凑了凑,寻找“安慰”。 一瞧见她的小动作,玄无拈紧了指尖,“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已经尽量在柔化自己的声音了,可还是有些紧绷绷的,不太自然。 添悠望着他,“就在这说吧。” 玄无不动,倔强的跟她对视着。 一旁的陆吾偷偷一笑,虚抬了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咳, “如果真有事,那就得说清楚,放心,我在这等你。” 说罢,他又推了推添悠,将她推到玄无跟前。 两人一撞,少女身上冷艳的梨花香袭来,玄无变了变眸色。 “添悠,跟我来。” 第一次,他当着世人的面,牵住了她的手。 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彷徨不安,如同宣示主权。 添悠愣愣的被他牵到了璇玑寺后,“你想问什么?” 他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紧了几分,“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恶?” 可恶? 添悠一笑,一如往昔调戏他的样子, “既然我可恶,你又握着我的手做什么?非礼啊?” “对,就是非礼,你从前是怎样对我的,我现如今就如何待你。” 玄无像是发脾气了,说话也直冲冲的,完全不似平常。 看见他气咻咻的模样,添悠心里也乱糟糟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离开,可是…… “你这是打算‘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反问他,语气淡淡。 闻言,玄无无奈笑着摇摇头,而后将她扯到自己身前,深深凝望着她漂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明明就是有他的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确实是我疏忽了。” 他绷着声音,沙哑着音调凑到她耳边厮磨着。 一股热流涌过,添悠浑身一颤,微微发软。 幸好,玄无眼疾手快的将她捞回了怀里,诘问她: “为什么不来找我?是因为我长残了不好看了还是你腻了?” 说着说着,他竟觉得有些委屈。 以前都是她跟在他身后跑,吵吵闹闹又爱黏着他,现在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他真是…… “悠儿,别再折磨我了。” 他靠在她的肩头,散落的长发蹭在她的脖颈上,痒痒的,一如她的心。 “小师傅还请自重。” “我若是松开你,你是不是就要回到他身边?” 玄无不依不饶,仍旧挨着她。 而添悠,一听到他这话便笑了, “他?哪个他?不过,不管是哪个他,都好像与你无关。” “你非得要气死我才好,是吗?” 第236章 陪她到老 许是第一次看他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添悠的心,又乱了几分。 “我哪敢气你。”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还要跟别的男人一起说说笑笑?” 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么吃味。 她不在的这些天,他总觉得干什么都少了点兴味。 “你这般埋怨,倒像是我抛夫弃子了一般。” 添悠侧眸看着他白皙的侧脸,语气清冷。 可哪知,这男人今日偏要跟她对着来。 “难道你没有抛弃我?” 听此,添悠反倒是气笑了,骂他: “玄无,你作为出家人的脸面呢?被狗吃了?” 玄无埋在她脖颈间,瓮声瓮气的,“被狗添悠吃了。” “你才是狗呢,狗玄无。” “狗玄无想每天都看见狗添悠。” 他歪着头,看着她精致的侧脸。 他一直就知道她长得好看,如今细细看来,她是真的很美。 娇肌细腻,唇绽樱颗,涵烟眉带了些美人既醉的朦胧美,极配她一身缬草紫的衣裙。 “悠儿,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才要逃避我?” 他抬头,捧着她的小脸,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磨蹭。 情人间的耳鬓厮磨,最是缱绻。 添悠忍不住内心一颤,“你放开我。”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走不出浮京。 “我要是放了你,谁又来放过我?你个小没良心的,当初千方百计靠近我,现在看我没用了,便丢弃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 “你成功了啊添悠,我喜欢上你了。” 或许,她就是他的“尘缘未了”。 “玄无,你开什么玩笑。” 添悠忍住心酸,攥紧了五指。 “没开玩笑,我这一头乌发,是留给你来解的。” 不管师父说的是不是她,他现在,也只认定她一人。 闻言,添悠心尖微紧,“玄无……” “别气我了好吗?我一直就在等你。” “那你的如来呢?” “如来自在心中,而你,也在心中。”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想要把这话说到她的心里。 添悠颤了颤长睫,红唇翕动,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眼来回应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一直以来,都是她嬉皮笑脸的跟在他身后,如今换成他来甜言蜜语,她当真是不适应的。 “你这双眼睛里明明有我,所以,为什么还要忽视我?” 玄无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眉眼温情。 从他追出来想要找她的那刻开始,他就知道,他已经沦陷在有添悠的红尘里,沉醉不知归路。 “玄无,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浮京了,所以……” “所以你就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独留我一个人在这相思成疾?” 他扣紧了她的肩膀,质问她。 “我…” “小师傅,我家姑娘来浮京是为了寻亲,而你不过是敲门砖,所以,还是别再纠缠我家姑娘了吧。” 适时,陆吾走上前,强势的抢出添悠,将她护在身后。 看到是他,玄无的脸色也越发不好看。 “你又是谁?” 陆吾笑笑,反手便搂住添悠,姿态亲昵的揉着她的头发,道: “我是陪她到老的那个人。” 第237章 心药 闻言,不止是玄无受到了冲击,就连添悠也错愕了好一阵。 在她的印象里,还是他小的时候惹人疼爱。 “添悠,我想听你说。” 玄无不死心的看向她,眼眸微红,面色发白。 见状,添悠暗暗咬唇,“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哈,何必……” 玄无苦笑着退后,顺着寺墙跌坐在地上。 他埋头,嗓音濒临崩溃,“我知道了,你,走吧。” “……” 添悠踌躇,而陆吾却将她带离了现场,“既然要走,就断干净。” 言罢,他又后头看一眼玄无, “早知如此,你就不该招惹他。” “我…忍不住不去靠近他。 你知道吗?从看到他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跟我说: 你等的那个人出现了,就是他,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顿了顿,她又笑了,笑容苦涩, “可我四海漂泊,心心念念要找阿爹,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 “可是,你在意他。” 陆吾搀着她,绕开拥挤的人群。 “在意,呵,总感觉,我跟他两个人的角色被调换了一样。” 她现在渣的很。 “阿姐……” 陆吾犹豫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就说吧。” “……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他? 添悠笑笑,“你唬我呢吧?” “该是气急攻心。” 陆吾郑重的看着她,认真的道。 听罢,添悠愣了愣,抬眸看着自家弟弟: “气急攻心,应该也不严重吧。” 陆吾实诚道:“嗯不严重。” 听此,添悠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刚松一口气,就又听他道: “也就吐几口血的事。” 吐血? 还几口? 一眨眼,他手边的姑娘便跑了个没影。 原地,陆吾看着她焦急的背影笑出了声。 唉~他也想要一个姐夫来拯救拯救他家姐姐的智商啊。 璇玑寺外,玄无还蹲在墙角,掩面失神。 这一段时间,她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太多色彩,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这么贪婪。 他闭上眼,仿佛那个姑娘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正亮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笑。 “玄无…玄无?” 幻听了吗? 啊嗤,她刚走,你就幻听了啊? 玄无你真没出息。 “玄无,你说话啊,没事吧?” 他一声不吭的,到真是吓到了匆匆赶回来的添悠。 早知道,她就该扯着陆吾过来。 “玄无,你别吓我好不好?你说说话啊。” 添悠红着眼睛,将他小心翼翼抱住。 两人抱在一起,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 感受着女孩温热的体温,玄无才像是活了过来。 他抬眸,看向她,“添…” 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却扒拉着他的脸,着急的问着: “有没有不舒服?胸口闷不闷?想不想吐血?” 吐血? 他摇摇头,一把将她抱入怀,死死扣着她肩膀,喃喃重复着: “只要你不走……” 添悠还是不放心,毕竟她神医弟弟都说了他会气急攻心。 “我带你去找大夫。” 玄无扣住她,不让她动, “心病还得心药医,而你,就是我的药啊。悠儿,你还是在意我的。” “……” …… 第238章 有价值 楚王府— 蛊毒发作过后,江景知也悠悠转醒。 待他看清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顶,外面已是昏黑一片。 他动了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她秀挺的鼻尖。 睡着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与他生儿育女,白头到老的人不是她。 而她,却终身未嫁,孤独而终。 孤独……而终 心尖猛然一疼,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落扶桑便醒了,抬手摸着他的额头,给他量温度: “感觉好点没?” 其实她现在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有些不好受。 江景知气急,捏着她的脸扯了扯,“谁让你亲自给我取暖的?” 明明自己身体也不好,还得好好养着,到头来为了他,弄了一身寒气。 “只要你没事不就好了,小七别生气。” 落扶桑软软的拉着他的指尖,糯声撒娇。 “有没有伤到你,吓到你?” “没有伤到我,但是吓到我了,所以,你就说说要怎么赔偿?” 落扶桑趴在他身上,娇蛮的跟他耍乖赖皮。 而江景知,则揉着她的小手,笑容明朗,“娘子说怎么赔,我就怎么赔。” 微微一顿,他又俯到她耳边,低声呢喃道: “不管是肉偿还是其他,只要娘子想,为夫便做。” 温热的气流缠绕在耳边,不由得引起一阵战栗。 落扶桑羞红着连,捂住耳朵,琉璃眸晶亮的瞧着他: “你又使坏。” 一醒来就只知道使坏,真是…… “可我觉得娘子还是喜欢坏坏一点的我。” 江景知攥着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揉揉搓搓的,动作暧昧。 “江景知,要吃药吗你?” “不要,吃你就好了。” “哎,别,好痒,唔…” 一场生死劫,倒也惹得一场真心煎熬。 两人玩闹许久,才悠悠停下。 落扶桑来回抚着他乌青的下巴,琉璃瞳迷蒙, “你在宁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然好端端的,蛊毒怎么会突然发作? 提及这事,江景知敛回笑容, “我与玄点到了一处牢笼。” “然后?” “牢笼里还有残留的腐尸在,不过有簇雪引路,便也相安无事,只是……” 他眸光一顿,显得迟疑不定。 “只是怎么了?” 落扶桑好耐性的顺着他的话问他。 “牢笼最深处,有体型格外庞大的腐尸,很显然的是,它连簇雪也不怕。” 江景知静静的说着,搂抱她腰肢的力度也紧了几分。 落扶桑稍稍吃痛,却也没有出声抱怨: “所以,在打斗的过程中,你身体内的孑心蛊发作了?” “嗯。” “……” 单单只参与打斗便引发了孑心蛊? 落扶桑垂眸,仔细理着其中繁杂的脉络。 过了一会,她抬头看向他。 “那你们去宁府,就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问到这,江景知一笑,指了指外衫,“衣服里面有一把钥匙,你瞧瞧有没有用。” 钥匙? 落扶桑若有所思的转身,在他的外衫里翻来找去。 细细一摸,一把精巧的钥匙便呈现在眼前。 “这个钥匙的纹路……” 总感觉,有些眼熟。 第239:玉佩 “怎么?你见过?” 江景知将她扯回怀里,搂着她。 “确实是有点眼熟。” 落扶桑低头,摩挲着钥匙上的扶桑花纹路。 扶桑花…… “哦我记起来了,钟离从淮须给我带回一个木箱,这把钥匙……”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景知便一把扣住她的腰肢,语气吃味: “淮须?” 他都不知道的地方,为什么钟离会知道? “对啊,那里有旧宅。” 落扶桑不疑有他,自顾自说着话。 而江景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沉来形容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你家旧宅,而我却……” “噗嗤。” “你笑什么?” 江景知还在气头上,心情一点也不美好。 “我笑你又跑醋缸里去了啊。” 落扶桑埋在他怀里,轻轻蹭着。 “哼。” “哎呀小七,别气别气,我给你赔罪。” “不要。” “别生气嘛,嗯mua。” “……” 两人又斗了一会嘴,落扶桑便起身拿了木箱回床边。 江景知给了她一个侧眸,嗓音不温不火的, “你确定可以打开?” “应该可以打开吧。” 落扶桑垂头,将钥匙塞入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 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 落扶桑复又打开箱盖,而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泛黄的图纸和一块红布。 想着,她便要伸手去碰,而江景知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江景知示意她看向那块红布, “看到那一圈印记没?” 闻言,落扶桑仔细看了看红布上的印记,后知后觉的道: “你是想说,木箱里原先是放了贵重宝物的?” “嗯,而且是一枚玉佩。” 一枚玉佩…… 落扶桑凝了黛眉,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七,我突然想起一些事。” 江景知拨弄好她鬓间散落的发,“什么事?” “阿悦她……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就跟我父亲一样。” 用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她才说完这些话。 因为一般人是不会相信她的,毕竟……另外一个世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过了许久,江景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这回,轮到了落扶桑目瞪口呆, “你,你不觉得我是疯了?” 看到她吃惊的模样,江景知一笑,“自家娘子,说什么也要宠着才好。” “唔啊小七,爱死你了。” 落扶桑扑过去搂着他晃来晃去的,活像个半大的孩子。 “只要你不欺瞒我,什么事都好说。” 江景知揪着她脸上的软肉揉了揉,有些爱不释手。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说的话?阿悦她可是…” “我早先就发现了她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找到理由罢了。” 江景知如是说。 “我以前也觉得阿悦不对劲,人前人后有些变样,特别是上回出去玩的那次。” 落扶桑勾着他的脖颈,坐在他身上润声说着。 “所以,现在也算是有解释了。” 两人沉默许久…… “嗯……其实,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这木箱玉佩的。” 落扶桑弱弱的抬眸看他,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 第240章 凤凰血玉 “玉佩?玉佩怎么了?” 江景知侧目瞧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做了一个梦,是这个梦告诉我阿悦不属于这,也是这个梦告诉我,苏家被灭门极有可能是因为血玉。” 落扶桑攀附着他强劲有力的臂膀,正正的看着他说道。 而江景知,显然是被惊到了, “血玉?” “对啊,可我根本就没见过它,所以我在想,这木箱里原本放着的玉佩会不会就是血玉。” 落扶桑也不含糊,一股脑就把知道都说了出来,抛出疑问,想要得到有用的答案。 江景知按着她软软的小手, “关于血玉,我还是知道一点东西的。” 闻言,落扶桑一惊,攥紧了他的衣袖,“知道些什么?” 看她迫切想知道的模样,江景知一笑,慢条斯理的将一块墨玉放在她手中, “看看这墨玉,再猜一猜其中的奥妙。” 望着手中的墨玉,落扶桑心神有些恍惚, “这墨玉,是麒麟玉?” 她细细摩挲着墨玉上麒麟的纹路,心中异样感愈甚。 麒麟墨玉,血玉…… 两者又能有什么关联? 她垂下眸子,兀自思考着他说的奥妙。 看她一脸认真,江景知戳了戳她的脸颊,提醒她道: “那血玉是凤凰血玉。” 凤凰血玉? 凤凰…… “你是说,你的墨玉和我们苏家的血玉是一对?” 落扶桑惊讶的攥着墨玉看向他。 “不然呢?” 江景知笑着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模样宠溺。 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将世间姻缘分配的极好。 “可是…有这么巧的吗?” 落扶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毕竟缘分天注定这事,机率小着呢。 还有,爹爹誓死都要护好的血玉,为何有这么人来抢? “我曾听母后提起过凤凰血玉。” 江景知淡淡的说道。 “那母后还说什么了吗?” 落扶桑抬头,期待的看着他。 不忍打压她的期待,江景知安抚的一笑, “血玉与墨玉,须同气连枝。所以,我若活得好好的,那持有血玉的人,也不会出事。” 言罢,落扶桑却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血玉与墨玉“同气连枝”。 可她手上又没有血玉,那跟他性命心心相惜的人又是谁? 会不会……是她? 那个梦里的女人? 一阵钻心的疼,让落扶桑皱了眉头。 不行,她要是再细想下去,只怕又会着了那人的道。 “小七,那凤凰血玉可有什么作用?” 爹爹从未跟她说起过这事,她也不知道什么血玉的情况。 “听说凤凰血玉乃是神族之物,可调遣神族之人。” “……” 神族? 呵,怎么会? 这世上,哪会有什么神族。 “你不要不相信,神族虽说是神族,却都是人。” 知道她内心对此不屑一顾,江景知便耐心的跟她说解了几句。 “那半月珏又算怎么回事?” 不是说半月珏才是璃国至宝吗? 眼下突然冒出一块凤凰血玉,这又是闹哪样? 而且,清哥也不曾说起过什么血玉。 听她提到半月珏,江景知一滞, “你难道就没想过,半月珏或许就是凤凰血玉?” 第241章 姐妹 听到他这话,落扶桑也是愣了许久,才赞同的点点头, “或许真的是这样。” 不然,她是真的不知道哪还有什么血玉了。 两人正各自思索着,外面却传来瓷盏打碎的声响,还有面盆哐嘡哐嘡的声音。 江景知蹙眉,“外面是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是哪个丫鬟在偷听,却没想到是郁芍悦跟小欢喜两个人。 “小,小欢喜,你的手没事吧?” “五公主,你的手……” 听到这动静,落扶桑连忙下床跑了出去,“都没事吧?” 眼看满地狼藉,还有含泪的两人,落扶桑心里一疼。 “闻人?闻人?” “哎,王妃有什…小欢喜?你的手。” 大老远听到召唤,闻人陌急匆匆便跑了来,只是一看到小欢喜血淋淋的手…… “你快去叫大夫来。” 落扶桑手忙脚乱的给她们俩包扎,心下慌的不像样。 闻人陌踌躇几番,最终还是转身疾跑出王府请大夫。 小欢喜倒也没什么害怕的,只是郁芍悦却异常冷静。 她看着地上破裂的瓷盏,还有剩一丁点清水的面盆,脸上的表情变化微妙。 “阿悦,把手给我。” 落扶桑扯出绢帕,要给她包扎,然而……她却不顾二人异样的神色,愣愣道: “嫂嫂,你们看。” 看? 看什么? 二人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地上的面盆。 面盆里,清水晕染开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缓缓散开,而绝大多数却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融合在了一起…… 不是说她不相信现代科学理论,而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她在作祟。 因为,芍悦一号在跟她说:那是妹妹,小欢喜是妹妹。 小欢喜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 一瞬间,这个消息炸的她脑袋发晕。 而另外两个人更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眼睛一个个瞪的老大,显然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老久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江景知也慌忙走了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间,四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说话。 过了许久…… “你们俩都进来。” 落扶桑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慌乱,示意她们进屋。 郁芍悦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却是立马别开眼,不敢对视。 看她们进屋,江景知拉了拉落扶桑的手臂,小声问询道: “怎么了?” 落扶桑看向他,“进屋再说。” … … 待关好门窗,四人却相顾无言,唯有低头沉默。 不时,落扶桑出了声,打破宁静: “阿悦,你不是…一直在找人吗?” 或许,她要找的人就是小欢喜也说不准。 郁芍悦沉吟片刻,才抬头看向小欢喜,“再试一次吗?” 虽然这种滴血认亲的方法实在太过荒谬,但…这也是芍悦一号的心结吧。 小欢喜犹豫了片刻,“都听五公主的。” “那好,你跟我来。” 对于这件事,郁芍悦也收敛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脸郑重的带着小欢喜要再次验证。 看着眼前的郁芍悦,小欢喜眼眸一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作祟。 或许,她看到五公主的第一眼起的亲切感,也不是空穴来风。 第242章 相识相知相爱 不约而同的,四人聚在一起,神态各异的盯着面前摆放的器物。 空气微沉,压的让人喘不过气。 郁芍悦深呼吸几口气,“我先来。”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头一回这么紧张。 落扶桑看了看她,拧着眉道:“慢慢来。” 闻言,郁芍悦抿唇,点点头。 就着现有的伤口,她又划破了些,让血液滴入干净的茶盏。 做完这些,她又望向小欢喜。 小欢喜会意,白着脸色滴入血水。 眼看两滴血相遇,二人纷纷默契的别开脸,有些不敢去看结果。 而落扶桑仔细守着茶盏,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变化。 没有多久,两滴鲜红的血慢慢融合在一起,与彼此无异。 落扶桑与江景知对视一眼,而后清然一笑,微甜清爽。 她戳戳他的掌心,稍显揶揄: “你又多一个妹妹啦。” 江景知反握着她白嫩的手,十指相扣,语气温染柔意: “但你只有一个。” 两人一唱一和甜甜蜜蜜,反倒让郁芍悦姐妹两人少了些尴尬。 虽说少了些,但还是说不上什么感觉。 平白无故多了个姊妹,简直神幻。 郁芍悦垂眸想了半晌,才悠悠开口: “知哥,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师父和阿姐是姐弟。” 一时间,两夫妻也因为这个消息而双双陷入沉默。 看他们没有说话,郁芍悦舒口气,露出一个笑容看向小欢喜, “我带你回公主府看看好不好?” 一个好不好,语气亲昵暗宠,小欢喜眼眸微微发涩, “好啊。” 眼前这人,是她的姐姐,是她奢想了十多年的亲人。 “那知哥知嫂,我们就先走了。” 郁芍悦也微红着眼睛跟他们打商量,话语稍带哽咽。 落扶桑点头,“去吧,我正好要跟你们知哥商量事。” 待她们走远,她的目光也未能及时收回来。 “小七你说,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小欢喜自小就在她身边陪着,二人情同姐妹,她也想过帮她寻找亲人,可父亲说,小欢喜是从悬崖下捡回来的。 悬崖… 父亲采药的悬崖可不止数尺,而是深不见底。 所以她在想,到底怎样的父母,才能狠心将尚在襁褓的婴孩丢下悬崖。 为此,她不得不一次次打消这念头,让她跟着她东奔西走,忙于璃国内外事务。 “阿悦被郁皇送至浮京已有多年,虽是质子,但衣食用度不比郁国皇宫差,所以找到小欢喜,也是郁皇想要做的。” 江景知扳正她的肩膀,看着她藏着流光焰色的琉璃瞳静静的道。 “郁皇和阳妃,我也是知道的。” 落扶桑低头抵在他的胸前,闭上眸子轻轻说了一句。 姑娘的长发依旧柔顺,他也依然爱不释手。 “三国帝妃,都活成了传说。” 他的父皇母后,她的父亲母亲,以及阿悦她们的父皇母妃。 “好像…命运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如若不是父辈相识,他们或许也不会相遇。 恍惚一闪灵光,记忆深处还有他明媚如春光的笑容。 落扶桑抬头踮脚,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能嫁给你,真好。” 第243章 异己 “嗯,我会用一辈子来践行这句话的。” 江景知弯腰低头,蹭蹭她的额发,墨眸里有脉脉温情。 落扶桑偏头,侧靠在他的身上,笑道:“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赶脚是怎么回事?” 明明两人成婚不过半年,加上相识也就不到两年。 江景知抵着她头顶柔柔的乌发,喟叹一声,而后说道。 “因为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要相守到老的。” 无言许久…… “你有没有觉得,父皇和太子最近都有些不太对劲?” 落扶桑没有说起添悠的事,反而将话题转移到了云帝和江景琰身上。 “嗯。” 她埋在他怀里,嗓音微微发紧。 “我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江景知闻言,眸色悄悄一变。 他动了动喉结,声调低哑: “如若起了战乱,你会不会怕?” 战乱? 落扶桑抬头,紧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你先回答我。” 他也执拗,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 落扶桑无法,只得答道: “我生于战乱,自是不畏惧。” 当年母亲遇到父亲尚且一年便互生情愫,孕有她。 也就是那一年,动荡不平的璃国发生战乱,母亲作为一国储君,大着肚子东征西伐,伤了元气,也换来了太平。 人人都说她是璃国的曙光,因为她出生那天,凯旋之音于璃城响起,带来了战争的胜利,天下的太平。 璃城,那是龙兴之地,是璃国发源的地方,所以她自小便是百姓口中的福泽之星。 可他们似乎忘了,那些胜利,来自她的父亲母亲,还有万千将士,以及他们的众志成城。 “我回答了你,你也该回答我。”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不错过他每一刻的神情。 被她盯的太紧,江景知不自在的别开眼, “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是北方星辰衰微。” “你是说,紫微星?” 自古星象里,最怕的就是这一颗星辰异动。 它若是有异,只怕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江景知的神色也不太轻松, “所以父皇出宫,应该是在排除异己,暗中部署周边势力。” “排除异己……” 落扶桑细细想了想,复又抬头, “我来云国这么久,却没有看见过常钰,这是何故?” 问到这,江景知一笑,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夸赞道: “娘子好生聪明。” 他突然的亲昵,让落扶桑微微红了脸,浑身都不对劲。 她赶忙低头不看他,正经道: “所以,这里的异己是指以常钰为首的各大势力?” 知道她是害羞了,江景知扬起唇角,眉眼弯弯的, “如你所说的一样,常钰与父皇素来不和。” “不和?这又是为何?” 落扶桑像是说相声一样,押韵的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常钰和母后是青梅竹马。” “……” 常钰喜欢母后。 常梦喜欢小七。 这对父女…… 不,应该是感情真复杂。 她眨眨眼,还是没忍住内心翻涌而出的疑问: “那父皇为什么还让他坐到了丞相的位置?” 既然不喜欢,理应不会这般宽待,更何况父皇是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