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未央》 第1章 闯宫 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夜,北京顺天府。 李自成几十万大军已经在傍晚时分攻陷了北京外城。内城陷落已在旦夕之间了。 紫禁城东华门,本该早已闭门的宫门此时却门洞大开,仅有数名手持腰刀的太监在守卫着宫门。 因为崇祯下令王承恩今晚不许关闭宫门,以免有紧急军情不能及时传递进来。而且,如果内城要是陷落了,这宫门开着还是关着又有什么区别! 世袭锦衣卫百户孟毅,此时正一手握着着腰间的绣春刀,眼神盯着不远处打开着的东华门。身后还有十二个锦衣校尉,皆是手按绣春刀于腰侧,静静地站在孟毅身后。 在这漆黑夜色里,越是安静,人的心里就更压抑,乃至恐惧! “什么时辰了?” 孟毅一句刻意压低声音的问询打破了宁静。 身材瘦高的校尉金书海上前一步抱拳道 “百户,已经亥时了!” 虽然这个英气的孟百户年不过二十出头,但已经三十多的金书海言语中却是对他充满了敬意。 亥时,那就是晚上九点多了。 孟毅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焦急不已。这太子朱慈烺怎么还没被送出来? 自己应该是没记错的,历史上不就是记载朱慈烺被送出宫,去了成国公朱纯臣府嘛!此处距离成国公府最近,他们应该走这里的啊 明早李自成的大军就要进入内城了,这崇祯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将他的太子送出宫! 孟毅本是二十一世纪的种花家人,扛过枪,下过海。只是在一次车祸后穿越了。 自从三个月前穿越到这个跟自己同名的锦衣卫百户身上后,带着太子朱慈烺去南京重振大明的计划就已经开始酝酿。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原因很简单! 他要把东亚病夫这个词从种花家近代史中彻底抹掉! 这是每个种花家人心中的痛! 李自成张献忠只是乱世枭雄而已,不足以成事。满清,东亚病夫不就拜其所赐嘛! 只有扶明才是正道! 而崇祯有性格缺陷,生性多疑,救他只会坏事!只有救出太子,然后去南京称帝!这样才能使南京众臣同心辅佐,号令群雄,复兴大明! 三个月来孟毅一边挑选人手收买人心,一边靠着自己对这段历史的了解,不断计划方案 最终却是选了这个最具冒险的行动方案。 在崇祯送太子出宫时抢了太子,然后隐藏起来,待天明内城陷落后,扮做闯军趁乱出城! 风险是很大,但这时候通信效率太低,只要打好时间差!在闯军还没有发现太子失踪而封城之前混出城去,机会还是很大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孟毅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难道自己记错了,太子没被送到朱纯臣那,而且送到了国丈周奎那?亦或者田弘遇那? 想到这孟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太子已经出宫了,而自己却还在这傻等! 最关键自己根本没有在其他几门安排人手! 不对!不对不对!崇祯应该不会把太子送到这两位国丈处! 闯军发现太子失踪后必会搜查,而两位国丈必是重点搜查对象!那样太子必会被搜出。而朱纯臣只是勋贵,京城里勋贵多如牛毛,即使被查,朱纯臣若真心想保护太子,随便安排一个身份即可蒙混过关。 想到这,孟毅心里稍稍安心,不过终究还是有变数的,自己可不能再等下去了!时间紧迫!孟毅看了看不远处的东华门,心下一狠便转身对众校尉说道: “不等了!咱们闯宫!” “是!” 校尉们没有丝毫犹豫,齐声应道。 他们这些人,无不受过百户大恩,在被告知他们将要做的事后便知道此事凶多吉少。但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不单单是百户许诺事成后的高官厚禄,更多的是为了报答百户。更何况他们的家人已经在闯军围城前便被百户派人送到了天津卫码头,已然没有了后顾之忧。 再过三天若是他们不到,家人们便会乘船南下去南京安家。他们跟着百户敲诈贪官的银子足够家人们在南京很好的生活了。 孟毅敢决定闯宫还是有底气的,此时宫中只剩下不足百人的太监守卫了,其他人早就被派到五个垛口都分不到一个人的城墙上守卫了。 而孟毅他们,就是天黑后才从城墙上溜下来的。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宫门口太监发现了朝他们大步走来的孟毅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一太监抽出腰刀,颤声问道。 “锦衣卫百户孟毅!” 听到是锦衣卫,太监们这才放松了下来,但手中的刀却是依然没有入鞘。那方才说话的太监气势也足了起来,尖着嗓子说道: “孟百户带这么多人来是要干嘛?不知道这可是皇宫吗?” “我当然知道!在下正是要进宫救驾!” 孟毅说罢便一挥手,身后几名校尉瞬间抽出腰刀架在了这几个太监的脖子上。顺势扯下了他们的刀。 他们终究只是太监,即使刀在手,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几个太监大惊失色,一人壮着胆子颤声道: “孟百户,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孟毅对着这又惊又怒的太监微微一笑道 “当然知道!进宫护驾!” “你这是在闯宫!要诛九族的!”太监对着孟毅怒喊道。 “这你就别操心了!来人!把他们几个绑了!” 听到孟毅的吩咐,又有几个校尉立马上前,扯下太监们的束腰,将几个太监绑了起来。 几个太监有的高声怒骂,有的大声呼救,却又被几个校尉脱掉了他们的鞋子,用他们的布袜堵住了嘴。 孟毅带人往宫内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到几个太监身旁。开口道: “皇上现在在哪你们可知道?” 几个太监因为嘟着嘴,只是摇了摇头。 “那皇上现在可能在哪你们谁知道?” 几个太监互相看了看,却都没反应。 孟毅冷笑道:“看不出来还都挺忠心的!” 说罢便一把抽出腰间绣春刀,对着几人厉声道:“我再问一边!你们谁知道皇上最有可能在哪?” 其中一个太监见孟毅要动真格了,连忙扭动着身子,嘴里发着呜呜的声音朝孟毅示意。 一校尉见状上前取下了太监口中的布袜。却听太监急切道: “奴婢知道皇上可能在哪!” 第2章 崇祯 “在哪?” “奴婢来时,皇上刚令人去召三位皇子去乾清宫!” “带上他!让他在前边带路!” 孟毅听到太子尚在宫中的消息,心中顿时安心了不少,便令人押上这太监。 他们对宫里的路线不熟,带上这个太监,可以省不少时间。 一校尉闻言便上前解开了太监的束缚,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太监也倒老实,乖乖的在前面引路,孟毅带人紧随其后进了宫去。 果不出孟毅所料,他们从东华门进入皇宫,经文华殿到皇极殿的一路上,竟没遇到一个太监宫女,偌大的皇宫竟然如同一座空城! 直到穿过建极殿,方才遇到几个太监宫女,不过见到孟毅一群人手持兵器后便尖叫着四散而去。 “前面便是乾清宫!”太监指着前方的宫殿颤声道:“百户是否可以放了奴婢了?” 孟毅闻言便对押解他的校尉点了点头,校尉见状便将太监向前一推,说道 “赶紧滚吧!” “谢百户!谢百户!”太监一边道谢一边朝着远处跑去,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孟毅整理了一下衣装后对众校尉道: “待会见了皇上,你们对皇上他们必须要恭敬!千万不可露出一丝不敬!” “遵命!”众校尉抱拳应到,校尉高力却是上前一步轻声道: “百户,我等闯宫已是死罪,见了皇上即便再恭敬又能如何啊!” 孟毅看了高力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对众人道: “我们要辅佐的是谁?皇上的儿子,当今的太子,更是以后的皇上。若我们对皇上不敬,太子会怎样想,还会相信我们吗?即使迫于形势随了我们,日后掌权也必会清算我等的!” 众人一听也都明白了,是啊,你对现在的皇上不敬,又怎么可能会对以后的皇帝尊敬呢! 没有哪个皇帝会宠信一个对皇权不敬的人的。相反,必然是除之而后快的。 孟毅带校尉刚来到乾清宫外,却见一人身着龙袍手持长剑冲出殿外,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身着黄袍的少年,接着又有几个手持腰刀的太监冲了出来挡在了两人身前。 一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举着手里的腰刀对着孟毅几人厉声道: “大胆!你们见了陛下还不跪下!” 孟毅其实已经知道那人便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了,只是好奇心让他想将这位历史上着名的亡国之君看仔细一点。身旁的应该就是太子朱慈烺。 但听到老太监的话后却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立刻双膝跪地高声拜道: “锦衣卫百户孟毅!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身后众校尉也立刻跪地拜道 见孟毅等人如此恭敬,朱由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太监来报有贼人闯宫,可是把他惊到了,但没有惊慌逃避,反倒是拿起长剑冲了出来。 虽是虚惊但心中的怒气却是难消,崇祯举剑指着孟毅厉声道 “孟毅!你带人手持兵刃夜闯皇宫意欲何为!” 孟毅听到后立刻一脸诚惶诚恐的回道: “陛下!内城陷落在即,标下特带人前来护送陛下南巡!” 崇祯听闻孟毅如此说,却是冷笑一声道: “呵,护朕南巡!就凭你们这十多人?怕是前来取朕的人头去闯贼那里领赏吧!”语气中充满怒气,却又透着一股凄凉。 “陛下,标下绝无此心,今外城已失,内城军心已乱,城破已是定局!陛下!大明不能亡啊!只要出了京城,前往天津卫乘船南巡应天,大明就还有救啊!” 崇祯见孟毅竟然说的声泪俱下,心中也为之动容,看来此人真是来救驾的。便收起了长剑对孟毅道 “孟百户起来吧!看来是朕错怪你了!” “谢陛下!”孟毅连忙道谢起身,心里却有点担心,万一这崇祯真想让自己护他出城怎么办?万一要是出了城,那他不得接着当皇帝!那可不行!以他的性格,只会拖自己后腿! “孟毅随朕进殿!”崇祯说完朝身旁老太监使了个眼神,老太监会意点了点头。崇祯便带着身旁的黄衣少年进了乾清宫。 “是!” 孟毅一边应道,一手却对身后众校尉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众校尉会意,便都静静地立在原地。 孟毅来到宫门前看到那老太监正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孟毅心道:这应该就是王承恩吧。确实够忠心啊!他在这估计是要收了自己的兵器。 于是不待王承恩开口,便主动解下绣春刀双手捧着递给了王承恩。 见孟毅如此利落的便将兵刃交出,王承恩心里也信了孟毅是真的来护驾的了。便接过刀对孟毅笑道: “孟百户的忠心,咱家信的过!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 “公公放心!标下都晓得。” “孟百户随咱家来吧!”王承恩点了点头,便招呼了一声孟毅后朝宫内走去。孟毅便紧随其后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乃是历代皇帝的寝宫,若是平时,以孟毅这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身份,是绝对不可能进的来的。 进了宫内,崇祯已然颓废的坐在了软座上,那少年便在其身旁侍立,孟毅发现这里还有两位美艳妇人,其中一人无论容貌气质都是绝佳,两个年纪不大的孩童依偎在她怀中。 孟毅已经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而王承恩此时对孟毅小声提醒道: “怀抱两位皇子的便是皇后,一旁的是袁贵妃,皇上身旁站立的便是太子。” 孟毅点了点头便大步上前跪地叩拜道: “锦衣卫百户孟毅,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说罢又将身体朝向转向周皇后 “参见皇后殿下,贵妃娘娘,定王殿下永王殿下” “孟爱卿平身吧。”周皇后神情落寞,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对孟毅轻声道。 孟毅却是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转头看了看崇祯。 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是让崇祯很满意,便对孟毅点了点头,孟毅便拜谢道:“谢陛下!皇后殿下!”说罢便起身垂手立在原地,静待崇祯问询。 崇祯倒也没再矜持,直接开口问道: “孟毅你即然闯宫是要护朕南巡,朕且问你,你如何护朕及太子皇后出的城去?” 孟毅便拱手一拜道: “标下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但却值得一试!” “详细道来!” “标下的计划便是,趁着内城陷落之前,陛下先随标下隐于内城,待城破混乱之时扮作闯贼趁乱混出城去,然后直奔天津码头,乘船南巡应天!” “你这是护朕南巡,还是护朕进那闯贼大营啊!简直儿戏!” 第3章 力劝 r 第4章 不一样的崇祯 就在崇祯手持长剑刺向孟毅时,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孟毅身前,崇祯一看竟然是皇后!可手中长剑已然刺中了周皇后的左肩。只不过力道已被崇祯及时收回,伤的却只是皮外伤而已。 孟毅其实见崇祯举剑刺向自己时,孟毅并未惊慌,衣内穿的锁甲足以挡住崇祯这看着凶险,实则无力的一剑。 只是他没想到,周皇后竟然会挡在自己身前。 “殿下!”孟毅没有像太子坤兴他们那般上前搀扶皇后。只是沉呼一声后跪在了皇后身后。虽然他此时满腔怒火,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忍!与崇祯发生冲突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崇祯丢掉了手中的长剑,一脸震惊的看着皇后,口中喃喃问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挡剑?” 周皇后却是忍着伤痛又跪倒在崇祯身前,痛哭道: “陛下!孟百户是皇子们能逃出城,重振大明的希望啊!” 孟毅一听瞬间明白了,周皇后比崇祯明白太多了,她知道皇子们不出城只有死路一条啊。而有希望带皇子们逃出城的自己,自然就成了她心中的希望。所以她才会挡下那一剑。 可笑崇祯堂堂帝王,竟还没有自己的皇后看的透彻。 崇祯看了看皇后伤口流出的鲜血,心中一阵刺痛,再看她那熟悉却又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秀脸,伸手想要去触摸。周皇后见状连忙拉住了崇祯伸出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任由崇祯轻轻触摸着。看着崇祯渐渐温柔起来的眼神,皇后又萋萋的喊了声: “信王……” 信王!这一句信王彻底将崇祯的心融化了。 信王,崇祯未登基前的封号,自从登基后,这个称呼就好似已经被尘封了一般。上次听到有人称呼自己信王便是眼前这个女人,自己做信王时的王妃,现在的皇后。 崇祯用手轻轻抚摸着皇后的秀脸,眼神充满着柔情,让一旁的孟毅一时竟觉得恍惚了起来,这还是那个自私又自负的崇祯吗? “朕记得上次你叫朕信王,还是三四年前了吧。” 周皇后深情的望着崇祯,没有答话只是点着头,眼泪却在不住的掉落。 “那时田妃向朕告了你的状,说正月朝贺你时你故意针对她,让她在雪地里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召见。朕听后很是气愤,便在交泰殿召见了皇后!本来你跟朕认个错就行了,可你就是不肯!” 周皇后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个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带着一丝嫃意道: “田妃仗着陛下宠幸,时常无视于我,对待后宫妃嫔更甚!我是皇后,掌管后宫事,惩戒一下田妃有何不可!” “你当时就是这个样子!还责怪朕不该插手你管理后宫!不过当时朕气糊涂了,竟失手将你推倒了。可就是这样,你依然不肯认错!” “臣妾没错,错在陛下!而且陛下却好几天不来看望臣妾!还害得臣妾为此生了病。”周皇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但又好似在跟崇祯撒娇一般。 “朕听说你病了,不是立刻就去看你了吗!可跟你谈到此事,你依然不肯认错!朕作势要走,你便哭着喊朕信王!其实朕知道你做的对,是朕不该插手你管理后宫之事。朕当时气的是你始终不肯向朕低头认错罢了。可听你一喊出信王后,朕的怒气便都散了。” 崇祯看着已经又变成了泪人的周皇后,用手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柔声道: “朕知道,皇后最是怀念在信王府的时光,那时候朕宠你,你做什么朕都不反对。自从成为皇后,你便要母仪天下,做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着!朕知道你累。朕何尝不想信王府的时光啊!做皇帝!也很累啊……” “陛下!”周皇后再也忍不住,扑入崇祯怀中痛哭起来。 看着这一幕的孟毅心中不由暗道:看来这崇祯与周皇后的感情很深啊! 宫殿内的众人除了孟毅这个泪腺堵塞的人外,无不在垂泪哭泣。孟毅自己都在纠结要不要装模做样跟着哭上一会。 “孟毅!”崇祯轻轻推开周皇后,看着孟毅说道。眼神坚定,语气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孟毅立刻单膝跪地拜道: “标下在!” “朕命你护送皇子公主”说到这,崇祯转身看了一眼周皇后,眼神中充满怜爱,然后对着孟毅说道“以及皇后出宫!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定要安全将他们带到南京!” “标下遵旨!”孟毅没有犹豫。他也不能犹豫。即使在困难也必须答应!崇祯好不容易答应,难道还要跟崇祯讨价还价吗! “陛下!臣妾不走!臣妾会一直陪伴陛下!”周皇后听到崇祯的话后却是一下跪在了崇祯身前哭泣道。可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父皇!儿臣也不走!儿臣要陪着父皇母后!”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的坤兴公主此刻也跪倒在崇祯身前喊道。 孟毅却是心中暗暗着急,你这丫头这时候就别掺和了!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但他没想到另一点,崇祯之所以同意,不就是因为感情用事嘛! 而此时太子以及另外两位皇子也跪倒在崇祯身前,朱慈烺哭喊道:“父皇不走,儿臣也不走!” “都别哭了!”崇祯轻声制止了众人的哭泣。“朕是天子!祖宗宗庙在此,天下至此朕之过也,历代先帝不会原谅朕的。就让朕亲自去向他们请罪吧!” 崇祯俯身扶起周皇后,叹道: “太子年幼,许多大事定不能决断,皇后定要用心辅佐。” “陛下!臣妾绝不独活!” 崇祯听她这样说,脸色一边,怒斥道: “你若不去,那好!太子他们便也不必去了!咱们一起去见列祖列宗可好?” “陛下!”周皇后痛苦的呼喊着崇祯,皇上的话可以说拿住了她的软肋。她不惧死,可她不想孩子们跟她一块死。 一边是她深爱的夫君,一边又是她疼爱的孩子们,她的内心剧烈挣扎,痛哭流涕,忽然只觉得自己胸口发闷,头晕目眩,旋即晕倒在地。 王承恩见状立刻上前为皇后号脉,片刻后便对崇祯道: “皇后殿下只是心力憔悴,昏过去了。” 崇祯看着被坤兴抱在怀中的皇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后,又看向了太子道: “慈烺,如果出的城去,定要好好侍奉你母后!” “父皇!”朱慈烺哭泣着喊道,还要说什么却被崇祯挥手制止了。 崇祯对着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承恩会意,便匆匆跑到御案旁,将传国玉玺捧起带到了崇祯身前递给了他。 崇祯接过玉玺转手递给了太子 “若是去得南京,定要复我大明山河!” 太子双手颤抖着接过玉玺,哭泣道: “儿臣遵旨!” “日后在群臣面前,绝不可做此女儿态!” 太子闻言,立刻用手臂擦拭点眼泪,眼神也露处了一丝坚毅道: “是,父皇!” 崇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孟毅后对太子道:“孟毅忠勇,可委以重任。” “是,儿臣省得。” 孟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一晚上,就这句话最受听。 崇祯缓缓走到御案旁,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孟毅会意,立刻大步走出殿外,对着手下校尉喊道: “立刻护送皇后太子及皇子公主出宫!” “遵命!” 第5章 李邦华 不多时,殿内仅剩下了崇祯孟毅以及王承恩三人。 还在昏迷中皇后已经被几名宫女抬进找来的轿子,在坤兴的陪伴下随太子他们先行出了乾清宫。袁贵妃却是被送回了寝宫。 孟毅本要随着一块出宫,却被崇祯留住了。 “陛下?”孟毅见崇祯留下自己却不说话,便出声询问道,不过心里已经猜到了崇祯要说什么。 崇祯睁开了看着有些泛红的双眼,看了看孟毅,开口道: “你可知朕留你所为何事?” “标下不知!”孟毅此时就算已经猜到了,但必须要装作不知道,有些话,他不能说。 崇祯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对一旁的王承恩挥了挥手,王承恩会意,便上前将遗落在地上的那把长剑捡了起来,重新归入刀鞘后,双手捧剑递到了孟毅身前。 这下孟毅有点搞不懂了,送自己剑干什么? “陛下,这是何意?”孟毅双手接过这把宝剑后忍不住问道。 “此剑名为安定!朕希望你能持此剑为太子平定群寇,复我大明河山!” 孟毅没想到崇祯竟然对自己有如此期望,也不知是真这样想,还是仅仅想收买人心,让自己全心全意护卫皇后太子等人出城。不论怎样,孟毅还是立刻跪地拜谢道: “标下定不负陛下厚望!定要用标下这一腔热血助太子殿下中兴大明!” “朕信你!”崇祯走到孟毅身前,亲自扶起了孟毅后,缓缓道: “出城,你有几成把握?” “本来有七成的,但现在,臣只有三成!” 这话,孟毅其实也只是忽悠崇祯罢了,真有几成他可吃不准,这种事变数太大! “如果不成,你可知怎么做?” 来了来了!孟毅就知道!这才是崇祯的最终目的!但孟毅还是装作一脸疑惑道: “请陛下示下!” 崇祯深深的看了一眼孟毅后,缓缓说道: “皇后公主决不可受辱!” “标下明白!” “去吧!” 孟毅听后便跪地叩拜道: “陛下保重!标下定不辱使命!”说罢便起身带着安定剑出了乾清宫。 待孟毅消失在视野里后,崇祯便对着王承恩说道: “大伴,去传些酒菜吧,朕想让你陪朕喝点。” “陛下稍待,老奴这就去!” 待王承恩走后,崇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瘫坐在御案旁放声痛哭起来。 而尚未走远的王承恩听到崇祯的哭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擦拭了一下眼泪后便又向前方走去。 因为是一个人,孟毅步伐迅速,很快便在皇极门追上了众人。 朱慈烺见孟毅来了立刻上前急切问道:“孟毅,我父皇可还好吧?” “殿下安心,陛下没事。方才留下标下,只是将此安定剑赐给了我,让标下如此剑一般助殿下安定天下!” 孟毅自然不会将另一段话说给他听的。 朱慈烺听罢,朝孟毅却是躬身一拜道: “本宫与母后就拜托你了!真若成功!定不负卿!” 孟毅心里对朱慈烺表现出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但面上却装出一副惶恐状,急忙单膝跪地回到: “标下是臣,殿下如此待我,臣怎敢不效死命!” 对孟毅的表现,朱慈烺也是万分满意,连忙扶起孟毅 “孟毅,不知我们待会去哪?” “回殿下,先去大时墉坊油坊胡同!换上行装休息一晚,待天明城陷后,趁乱扮作闯贼由宣武门出内城,经彰义门出京城。” “一切就拜托了!”说罢,朱慈烺拍了拍孟毅的肩膀后便转身朝还在行进的队伍追去。孟毅亦紧随其后。 一行人由午门而出,穿过承天门后沿西长安街朝油坊胡同而去。 此时已是子时,加之又是战时,街上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这让孟毅很是安心,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后过早暴露行踪。 然而一行人行至信国祠时,里面却突然有一人从信国祠走出。脚步凌乱的朝着朱慈烺走去。 一众校尉见状纷纷抽刀护卫。待看清来人一头白发,身着降红官袍,以及官服上绣着的锦鸡图案后,便又收起了刀。但依旧护在朱慈烺身前。 因为此人是二品文官。 那人看清朱慈烺后便颤抖着身体朝他跪拜了起来,口中哭喊道: “臣左都御史李邦华拜见太子殿下!老臣以为再不能见到殿下了……” 朱慈烺一听他是李邦华,立刻拨开身前校尉来到了李邦华身前。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头发散乱的老人,朱慈烺竟一时认不出来了,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李邦华!不由惊道: “先生怎会这般模样?” 由于崇祯对李邦华敬称先生,故而朱慈烺也以此称呼,以示敬意。 见朱慈烺认识,而且孟毅也知道此人在城破后殉难了,便不在怀疑,没等李邦华回答便上前对太子劝道: “殿下,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需尽快离开!” 孟毅可不想两人在这里唠嗑,他俩一口一个臣啊先生的。被有心人听到是要坏事的。 朱慈烺听孟毅这么说也意识到这不是叙话之处,便点头同意,继而又对李邦华道: “先生且随我们走,待到了地方再细说。” 李邦华见太子如此说,加之看孟毅等人不似贼人,心里本来担心太子安危,现在已是放下心来。便点头称是后随着众人来到了油坊胡同。 此处有孟毅安置的一处宅院,去年京师大疫,死人无数,空出了许多宅子。孟毅倒是没花多少钱。这两进院的宅子隐藏这十几人也绰绰有余。 众人进到院内后,孟毅先带人将还没清醒的皇后安置在正屋内室,由坤兴及两位皇子照看。 太子以及李邦华便在外室叙谈起来,不过孟毅并不关心这些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那便是怎么带皇后公主还有两位小皇子出城! 本来计划中只有太子一人。如今却多了这么多,还男女老幼都有!难啊! 全部骑马出城已经不现实了,只能用马车,而且一辆马车也不能坐下这么多人,还得两辆!自己却只备了马匹并无马车。 别的先不考虑,必须先找到马车再说,于是孟毅便安排几名校尉去寻找马车,不管是偷也好抢也罢,必须找到! 几名校尉领命后便立刻动身去寻了。 最难的终究还是孟毅一人抗下了。 而此时的李邦华太子二人已将各自的遭遇都交代了。 李邦华本来带着一些御史们要去守城,却被太监拦住不让上城。直到傍晚外城陷落后便来到信国祠过夜,可忧心国事的他如何能够入睡。 直到看到他们一行人中有人酷似太子,惊疑之下便冲了出去想一看究竟,没想到竟真是太子。 在太子口中李邦华也了解到了他们今晚发生的事,不由沉思了起了计划的可行之处。但细想之后,李邦华却觉得太过冒险,坚决不同意太子皇后以身试险。 “那先生可有良策?”见李邦华反对,朱慈烺还以为他有更稳妥的计划,便急忙开口询问道。 “这……哎!老臣无有他策……”李邦华无奈的叹息道。时势已然如此,他无兵无权如何能将太子皇后救出城去啊! “母后!您醒了!” 内室传来坤兴惊喜的声音,朱慈烺面色一喜,不过转瞬便又一脸愁容的对李邦华道: “母后醒了,待知晓我们已将她带出宫后,定然会想回宫去陪父皇,待会先生定要好好劝劝母后。” 第6章 试探 二人话刚说完,就见周皇后身体摇晃脚步虚浮的出了内室,身后的坤兴想拉着母后却被皇后甩开。 李邦华见皇后出来了,立马跪倒在皇后身前老泪纵横道: “臣!李邦华!叩见皇后殿下!” 而皇后却是好似没看到李邦华一般,摇晃着身体朝门口走去。 “殿下!”李邦华见皇后这般神态,便又起身抢先跪在了门前,用身体挡住了皇后的去路。 “先生不要拦我,我要去找信王。”周皇后神情萧索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缓缓道 “殿下!世上已无信王,只有大明天子!”李邦华大声说道,试图以此让皇后清醒过来。 “在我眼里,他永远都是信王!”周皇后口中喃喃道,眼泪却是顺着脸颊向下滴落。 “殿下,皇上是您的信王,可更是天下人的皇上,您也是天下人的皇后!皇上决心为国死社稷,不正是君王该做的吗?而皇后您呢?辅佐新皇不就是殿下您该做的吗?” “先生……”周皇后放声痛哭起来,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是真心放不下她的信王。 见皇后这般样子,李邦华知道方才的话有效果了,接着指着跪在皇后身旁的太子,以及坤兴公主,和另外两个依偎在坤兴怀中的皇子,叹道: “殿下看看他们,他们才是最需要殿下的人!” 皇后看着太子坤兴他们,再也控制不住瘫坐在了地上,几个皇子公主拥上前去抱住了皇后。皇后作势将几人揽在怀中,母子几人放声痛哭起来。 见到此情景,李邦华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孟毅却是出现在他身前,俯身将他搀扶了起来。 “李大人,咱们还是避一避吧,顺便商量一下出城计划如何?” 李邦华闻言看了看痛哭中的皇后他们,叹了口气后点了点头。便随着孟毅来到了院中。 “孟百户看着很年轻,不知今年多大?” 李邦华没有询问出逃计划如何,反倒问起了孟毅的年龄!这让孟毅很是意外,不过人家二品大员问的话肯定要回的 “回大人!二十岁!”这只是这一世的年龄罢了,实际他还要比这大上几岁。 “你刚满二十便有如此胆魄,确实不错!老夫年近七旬却是对这局势毫无作为!惭愧啊!你若能成功,必然前途无量!” “大人过誉了!” 李邦华哈哈一笑,眼神却是盯着孟毅,自己年已七旬,阅人无数,什么人只要看一看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可眼前这人,看面相确实像忠贞之士,可他眼睛里的那股狡黠却让李邦华吃不透此人。心中盘算一番后却对孟毅压低声音说: “你如此年轻何必冒此凶险,如今皇后太子在手,即便不冒险出城也可得天大的富贵啊!” 孟毅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是在试探自己啊!要不是知道你在历史上是为国死难之士,你连跟太子来这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你想演,那就陪你演一演。旋即孟毅便也压低声音故作疑惑道: “大人的意思是?”嘴上说着,手却暗暗指了指皇后所在的屋子。“将皇后太子献与闯贼?” 见孟毅似乎有些意动,李邦华心中一紧,却又不动声色说道: “这样即不冒险,又可得天大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一席话真是惊醒梦中人啊!多谢大人!”孟毅作势朝李邦华一拜,然后对几名校尉喊道:“来人!” 几名校尉问声立刻上前抱拳道“百户!” 李邦华见他真要献皇后太子与闯贼,心中一阵眩晕,自己只想试一试他的忠心,没想到这么经不起考验!正要开口大骂却听孟毅指着他对校尉们喊道: “将这老贼绑了!” 李邦华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一众校尉上前要捆绑他时他才确定,孟毅是真的要绑了自己!心中却好比一颗巨石落地,顿觉轻松,但却又装出一副不明所以之态问道: “孟毅,这是何意啊?” 孟毅心中暗笑,装的挺像!不过你这样做,又可以让我在皇后太子面前树立忠臣形象了。 “带他去见皇后!由皇后定夺!” 说罢便令人押着李邦华朝皇后所在的房内走去,李邦华也不反抗,任由一众校尉推搡着来到了皇后面前。 本来还在低声啜泣的皇后几人,看着孟毅将李邦华给绑了,无不大惊,他俩到底怎么了?难道孟毅要反? 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李邦华当朝二品大员,对皇上可谓忠心耿耿,皇上都敬其忠义敬称他为先生,定然不会有异心,而此刻孟毅却将他绑了!又怎么能不让皇后他们怀疑孟毅。 “孟毅,你为何将先生捆绑?”太子终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上前对孟毅厉声质问道。 孟毅朝朱慈烺一拜后,指着李邦华说道: “殿下!此贼方才在屋外竟然劝我,让我将皇后以及殿下献与闯贼换取富贵!标下只好将其绑来让皇后太子殿下发落!” “什么?!!” 不单单是太子,就连皇后听了都一脸震惊!难道连邦华先生也有了二心!周皇后一脸凄苦的看着李邦华问道: “先生,这是为何?本宫不信先生会如此。” 李邦华此刻却是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后等人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发笑。却见李邦华突然跪在皇后太子面前沉声道: “殿下,方才臣只是想试一试孟毅此人之忠心如何,现在臣放心了。孟毅此人,虽金石刀俎亦不可夺其忠志之心,确为我大明罕见之忠臣义士,皇后殿下可以放心用之!” 皇后听李邦华这样说,心中顿时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孟毅后说道: “本宫没有怀疑过孟毅的忠心,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此话虽是对这李邦华说的,但实则是说给孟毅听的。 孟毅心里很满意,取得皇后他们的信任,以后的路才会更好走。但面上却一脸冷笑的对着李邦华道: “李大人,你说试我忠心便是真的只是试一下?我若真听了你的,你待如何?” “你若忠心自不会同意,老夫即便受冤而死亦可瞑目,若你真有二心!老夫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想法助皇后太子逃你魔爪。” “若我本无此意,却被你说动,那你不就成了大明的罪人了吗!” “若心志不坚,必难成事!结果都是一样的!” 孟毅听后暗暗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做此事必须意志坚定,若遇到一点困难便心智动摇,必然临阵倒戈,对皇后太子来说,结果肯定是被献给闯贼的。 “孟毅,本宫信先生就如信你一般,给先生松绑吧!”皇后对孟毅柔声道。 此话看似是对孟毅说的,却又能让李邦华感动,孟毅心中暗道,这皇后收买人心的手段可比崇祯厉害多了。 当下便称是后亲自上前解开了李邦华的束缚。 此时校尉金书海跑进屋内对孟毅抱拳道: “百户,属下等已找来两辆马车,就在院外。” 孟毅点了点头,示意其他校尉退下后,便对李邦华道: “李大人,我们时间不多了……” 第7章 陷落 李邦华叹息着点了点头,谁都明白,天一亮,这内城定是要陷落的。此时已过丑时,用不了两个时辰,天就会亮了。 “太子说你计划扮作闯贼军马趁乱混出城,可皇后公主,还有两位皇子如何会骑得马?即便骑得,也定然会被识破的!” “我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所以方才令人找来了马车。皇后公主以及皇子们乘坐马车出城!”孟毅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其实只是计划带太子出城的!但事到如今,只能用自己的失误来掩盖真相了。 “可这样的话,一行人就太过显眼了。” 周皇后听着二人的谈话,自然知晓是自己和公主以及两位年龄尚小的皇子拖累了他们。 看着依偎在她怀里已经熟睡的两个皇子,用手轻轻抚摸了下他俩的那稚嫩的小脸。然后又抬头看着一直陪在身边的坤兴。眼神充满怜惜。继而又看向孟毅二人,眼中透着一股坚定道 “本宫不走了,我会带着坤兴还有两位皇子回宫。你们只需带太子出城即可!这样成功的机会就会很大。” 孟毅李邦华都沉默了。皇后说的是事实,只带太子出城风险最小,太子已经十六,身材已经长成。扮作闯军不会被人怀疑的。 “不行!母后若是不走,儿臣也不会走!”朱慈烺母后皇后竟想放弃,当下便急了,他如何不明白回宫意味着什么! 接着朱慈烺便跑到李邦华身前扶着他的胳膊眼中带泪的问道: “先生定然有办法的!对不对?” 李邦华看着朱慈烺,本想开口劝他以大局为重,但终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别过头去不敢再与其对视。 看到李邦华这般,朱慈烺自然知道李邦华是同意皇后回宫的。神色顿时一暗,随即又看向孟毅,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 “孟毅!你有办法对不对!你有办法把我带出城就一定有办法带母后出城对不对!” 孟毅看着满脸期待,眼中还挂着泪水的朱慈烺,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看来在太子心中,李邦华的分量比自己要重啊!哪怕是现在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你知道,只有我孟毅才是真正能拯救你们的人! “殿下放心!标下已有计策,定能让我们都可出城!” 听孟毅这样说,不光太子李邦华大喜,就连皇后亦是动容。而坤兴公主则是直直的盯着孟毅看,心中对他充满了好奇。 “有何办法快说啊!”李邦华叫他不细说下去,顿时急道。 “是啊孟毅!赶紧说啊!”太子也是一脸焦急,迫切的想知道孟毅的计策。 “其实与之前的计划差不多,区别在于,我们不是混出城,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什么?” “这不是更加危险!” 见众人一脸诧异,孟毅却是朝皇后躬身一拜道: “只是此事需皇后殿下以及公主殿下全力配合!会……有些失仪。” 皇后听后却是微笑道:“我们是去逃命,不是出巡,本宫还没有那么糊涂!要本宫怎么做你只管说便是!” “皇后公主可扮作被闯军掳掠的女子。由我等押送出城去城外大营!” “嗯,此策尚可!城内兵荒马乱,将掳掠所得女子送去大营安顿也很合理。不过,需得以闯贼军中一骁将名义,方能震慑群贼!”李邦华也觉得孟毅此策可行,同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孟毅闻言点头说道:“李大人所言与标下不谋而合,闯贼军中当以刘宗敏最为骁勇!而且被李自成封为权将军,此伪官权势极大,加之其本人更是嚣张跋扈,以他之名行事定可事半功倍!” 李邦华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就以刘宗敏的名义!老夫得知刘宗敏所部就在正阳门外!如此一来遇到盘查也可蒙混过去。” “不错!这便是我选择在宣武门出内城的原因,此门与正阳门相临,我们扮作刘宗敏部也能说通,出宣武门向西便是彰义门,而刘宗敏所部大营就在彰义门外!” “孟毅计划周密,出城应当无虑!”李邦华抚摸着胡须释然道,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孟毅也长长的舒了口气,对着李邦华叹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成,还得看天意了!” 众人听后都沉默了,是啊,成事在天!即使谋划再详细,也可能会有意外出现。 沉默了一会,孟毅对着众人说道: “天还有一个时辰就亮了,皇后公主先稍作休息,待天亮臣会为殿下送来衣物。太子殿下李大人,可在东西厢房暂歇,标下已经令人收拾妥当。” 朱慈烺李邦华二人闻言便朝周皇后拜别随孟毅退了出来。皇后太子他们不一定真能睡着,但确实需要安静一下来调整心态,好迎接将要来临的难关。 清晨,顺天府正阳门。 兵部尚书张缙言此时正带着一众将校跪在大开的正阳门旁。看着鱼贯而入的闯军,不应该是大顺军!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李自成,不!是大顺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 整在张缙言乱想时,一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闯军将领策马奔到了他的身前,身后数十骑身披重甲的亲兵紧随其后。 “你就是那个什么兵部啥来着……尚书?”那闯将指着张缙言道,声若洪钟。 张缙言竟被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做答。 “他娘的!竟然不搭理老子!给我打!” 闯将一声令下,身后数名亲兵下马,将身子已经退进一群降将中的张缙言揪了出来。几人拳脚齐上,也不管他哀嚎着认错求饶。没几下便将他打的有出气没进气了。 “好了停吧!打死了也不好跟咱们皇上交代!”闯将说罢便指着躺在地上蠕动着想再跪起来的张缙言道: “这会可记住了!老子刘宗敏!下回老子再问你,你要还是这般,哼!老子就活剐了你!”说罢,便领着一众亲卫策马奔入了正阳门。 正阳门下的一众降将地上已经看着缓过起来痛苦呻吟的张缙言,无不心下戚戚,面如死灰。看来投降也只是能保住命啊! 无数的大顺军踩着被扔在城门下的明字大旗涌进了正阳门。 内城陷落了。 第8章 绑着皇后公主混出城 随着内城陷落,其他城门守军不是投降便是逃散,大顺军占领全城竟然出奇顺利,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紫禁城翊坤宫 提着一把长剑的崇祯缓缓的走出宫殿,剑上的鲜血顺着剑尖一路滴落,而崇祯身上的龙袍也已溅满了鲜血。 此时的崇祯神情木然,只是本能的在走路。脑中回想的却是刚才袁妃哭着求他放过自己的画面。 她为什么不愿为朕而死!朕不曾亏待过她啊,难道死,真的那么可怕? 你怕,那只好由朕来帮你了!不要怪朕,因为你是皇妃!朕绝不许你受辱! 崇祯看着手上的鲜血,这不光有袁妃的,还有他那年仅六岁的昭仁公主的血。 想起昭仁熟睡中被自己刺中后因疼痛而扭曲的小脸。还有她最后喊出的那一声父皇。崇祯只觉得心口在刺痛,膨胀,头部的眩晕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剑撑地维持着快要跌倒的身躯。 “不要怪父皇心狠,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此时王承恩带着几个手持腰刀的太监朝崇祯跑来,跪倒在了崇祯身前哭泣着喊道 “陛下!” “皇嫂怎么样了?” “先皇后张氏已经领旨自缢。” 崇祯木然的点了点头,脑中却是回想起了天启七年的那一夜。自己的皇兄握着自己的手虚弱的喊道:“吾弟,当为尧舜!” “可朕却成了亡国之君啊!” “朕对不起皇兄!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陛下!内城已陷,闯贼很快就会进宫的啊陛下!”王承恩见崇祯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便朝着崇祯哭喊道。 崇祯听到王承恩的哭喊也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天上那刺眼的太阳后缓缓道: “皇后他们出城了吗?” “出了!陛下!他们已经出城了!”王承恩哪里会知道皇后他们是否已经出城,不过是想安慰皇上罢了。 “是吗,”崇祯听后露出了一丝笑容,“朕想看看他们走远了吗,王承恩,你陪朕去万岁山,那里看的远。其他人都散了逃命去吧!” “老奴领旨……”王承恩痛哭着高声喊道。他知道,最后一刻就要到来了。 宣武门,一队身披顺字罩衣,内着软甲的骑兵,护送着两辆马车,由城内朝着城门口快速驶来。一骑手还扛着一面旗子,上书“权将军刘” 此时城门口一守卫刚要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同伴一把拽了过去,怒斥道: “你小子不识字就别乱出风头!这也是你能拦的?” 被同伴数落的守卫一脸不快的问道:“为啥不能拦?都是大顺的兵马,他们就了不起了?” “呵!你小子!权将军的人马你也敢拦?惹恼了权将军,就连闯王……呸!就连皇上都救不了你!” “他们是刘宗敏的人马啊?那可惹不起!” 就在他俩说话时,这队人马已经出了宣武门。而其他守门将士竟无一人阻拦。 出奇的顺利让孟毅等人都松了口气,出城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但当众人来到彰义门后,却是被守门的大顺军拦了下来。相比于内城宣武门,这里的守卫倒是看上去严密一些。不过人马也不多,也就几十人看守着城门。 一身着重甲的顺军部总胡征带着两个手下来到了马车前,指着马车问道: “车里面什么人?出城干嘛?” 一行人顿时心中暗自紧张起来,真正的难关来了。 孟毅深呼一口气后驱马来到那胡征身前,也不下马,用马鞭指着身旁校尉举着的旗子冷笑道: “你是没长眼睛,还是不识字?” “你!”那胡征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怒意,但还是努力控制着情绪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权将军刘宗敏的人马!但毫侯有令!城中未定,城里任何人不得出城!” 毫侯,便是李过! “连自家兄弟都不能出城?” “我未说你等!说的是车里的人!难道车里的也是咱大顺军士不成?” “车里是我家将军的亲戚!城内混乱!故令我等护卫出城暂避,待城内稳定再接回城中!” “既如此,就由在下查看一番,如果属实自当放行!”说完胡征心里却冷笑道,亲戚,你家将军在京城何时有亲戚了。 见这家伙还挺倔!都将军亲戚了还敢查,孟毅不由有些头疼。无奈翻身下马,上前一把搂住那胡征的肩膀轻声说道: “我家将军的脾气你不是没听过,本来咱们两家将军就有些小矛盾,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对你,对我都没好果子。” 被他这样一说,胡征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这刘宗敏确实混蛋,别说自家将军,就连闯王他有时都不放在眼里,得罪他真没好果子。 “那就让我看一眼!真没问题我便放行!” “好!你痛快!我也痛快!请吧”说完,孟毅便对着那胡征做了个请的手势。心中也明白拖下去对自己没好处。 胡征道了声谢,便上前掀开了车帘。 只见车内左右各坐着一人,一位老者一位少年。都被绑住了手脚。 中间一身着粉色百褶裙,面容秀美皮肤白皙的女子。身体也被一条手指粗细的绳子捆的死死的,看到有人掀开车帘,眉头微皱脸色微红的别过了头去。 这可怜娇羞的模样却让胡征呼吸变的粗重起来。竟有种想冲上去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好在孟毅的一句话及时将他的想法冲散。 “不想死就快点放下来” 胡征闻言也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关心状的孟毅,不由的放下了一直举着的车帘,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孟毅凑在他身边低声道: “好看吗?” “嗯!真他娘好看” “我家将军看中的!要不我跟将军说说,让他送给你?” “这不好吧,嘿嘿” 看着这家伙竟然信以为真都开始幻想的样子,孟毅忍不住给了他一脚,低声喝斥道:“你可真敢想!要是真让我家将军知道了,非得将你大卸八块!敢跟我家将军抢女人,你是第一个!” 胡征也被孟毅一脚踹醒了,旋即嘿嘿一笑道: “开个玩笑!方才看一眼我就明白你家将军为啥让你们将她送出城了。要是我,肯定也得先把她送进大营藏起来,免得在城里看不住被人发现献给皇上。” “不错,如今大营空虚,反倒更安全!”心里却是暗笑,你小子倒能替我圆谎。 胡征好似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俩男的是谁?” “她父亲还有儿子!现在知道我家将军有多在乎她了吧!连她家人都一块保护起来。” “干嘛绑着?” 你问题还真多!孟毅暗骂一声,却还是解释道:“此女刚烈!怕她寻短见!都绑了才不会出意外!”心中却想,既然演就要演的真实一点,就是要让他们看一眼便不会怀疑的这种。 有道理!胡征点了点头,看了看后边的一辆马车,问道:“是不是也是女的?” 孟毅点了点头 胡征便朝马车快步走去,孟毅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待胡征掀开帘子又是愣住了,只见一身着青色百褶裙的少女,面容清秀可人,也被绑着手脚。正有些惊慌的看着他,而他的身旁,两个年纪不大的孩童正依偎在她怀里,满脸惊恐的盯着他看。 胡征心中暗骂道“这个刘宗敏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样天仙般的小姑娘竟被他得到了,真是造孽啊!” “看够了吗?兄弟!你这样做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孟毅在那胡征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胡征闻言依依不舍看了坤兴一眼后的放下了车帘,转身对着孟毅没好气的说道: “哼,危不危险先不说,你家将军迟早遭雷劈!” 这句话把孟毅说的莫名其妙,这是咋啦? 却见那胡征走到城门前指挥手下撤去了路障,对着孟毅喊道: “赶紧滚!一群混蛋!” 孟毅见状立刻让车队出城,自己也骑上马对着那胡征拱了拱手后便策马出了城去。 看着远去的这队人马,胡征心中暗道: “他娘的!老子一定要努力往上爬!到时候也弄俩这样的娘们!” 第9章 李自成 紫禁城皇极殿 一身戎装身材高瘦的李自成坐在龙椅上,抚摸着上面雕刻精美华贵的金龙,心中情绪澎湃。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实现了!这天下就是咱……不,应该是朕的天下了。 抬头看着大殿上分列两旁的文武将校,都在一脸兴奋正乱哄哄的说笑着。李自成眉头微皱,但随即便又舒展开了。 慢慢来嘛,本来就都是一群土包子,识得什么礼数。现在刚攻下京城,先由他们吧,反正大局已定,以后再慢慢教他们什么是君臣之礼。 李自成目光又看向了殿外跪着的一众降臣,人人背上都插着一个小旗,上书顺臣二字。 李自成心中冷笑。这群人,朕有今日便是拜你等所赐!但朕不会感激你们,朕以前恨你们,现在依然恨!暂且让你们再安稳几天。 此时一身着铠甲的中年将领李过由殿外走进,来到阶前对李自成拱手一拜道: “皇上,末将已找到崇祯了!” “他在哪?”李自成一听心中大喜,立刻起身来到李过身前焦急问道。 “就在殿外,已然自尽。这是臣从其尸身上找到的。”说着便将手中一块写满字迹的黄色锦布递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到: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看完后李自成叹了口气,对李过问道: “你在哪发现的?” “在万岁山,自缢而死,与他同死的仅一太监王承恩。” “走!去看看!” 李自成与崇祯斗了这么多年,当然要看看他是什么样子。于是便在李过引路下来到殿外摆放崇祯遗体之处。其余文武将校见状也纷纷跟着涌出大殿。 此时的崇祯遗体被放在殿外的空地上,十几个降臣正跪着对崇祯遗体哭拜。但见到李自成来了,便纷纷起身跑回了那一众降臣队伍里朝着李自成重新跪了下去。 其他没有去哭拜的降臣此时都一副幸灾乐祸的便是看着那十几个大臣,本以为李自成会恼怒他们哭拜崇祯,却不料李自成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出声指责。 看着浑身是血,头发散乱着遮住了脸庞的崇祯,李自成不由疑惑道: “他不是自缢吗?怎么满身血污啊?” “这血不是他的,而是袁贵妃以及他六岁女儿昭仁公主的。” 李自成听后愕然,对着崇祯尸体叹了口气道:“何至于此,即使被俘,朕也会善待你们的!” “皇上,臣搜遍皇宫,不见其皇后周氏以及诸位皇子!有太监说,昨夜有锦衣卫入宫带走了皇后太子。皇上应立刻下令封闭城门搜查太子等人!若被其逃脱,与我朝不利啊!” 李自成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太子出逃会给他带来很大麻烦的,会让因京城陷落变成一片混乱的残余势力重新凝聚起来的。 便对李过道:“此事就由你去办!传令各门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出城!” “末将这就去办!”说罢李过便匆匆离去。 看着地上崇祯遗体,李自成内心是愉悦的,兴奋的,得意的。 斗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想见朕一面,可现在朕能看你,你却还是见不到朕!你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最后看了崇祯一眼后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找个上好棺材,将他好好安葬了吧!纵有过错。那也是堂堂一代帝王,应当厚葬!” 众臣皆称是,而一众降臣却都高呼:“陛下圣明!”“陛下仁慈!” 李自成听后冷笑一声便带着众文武返回了皇极殿。 当天下午,李过便带人全城搜查太子,京城一时更加混乱。 然而直到第二天天亮后仍未搜出,却被手下彰义门的一个部总胡征派人告知曾有人假扮权将军人马护送一些人出城去大营,与要搜捕的太子等人相符,胡征带人去大营查看,却并未找到这队人马。 胡征怀疑他们就是太子等人,便派人告知李过,胡征则与手下各带着三十轻骑分别朝可能的天津卫与山海关方向追去。 李过听后自然明白那肯定就是太子等人,当即便下令点了一千轻骑出发,令两名都尉各领五百轻骑,分别朝天津卫和山海关出发,务必抓住太子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此时的孟毅一行人,已经整整赶路一天一夜了,也才堪堪走了一百多里,骑马的还好,但马车里的人却因为颠簸已经快到极限了。 若是快马轻骑此时也就快到天津码头了,但马车行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已经严重拖累了他们的速度。 “高力,还有多久能到?”孟毅策马与护卫在马车一侧的校尉高力问道 “还有六十里!”高力之前多次往返天津卫,对路程最是熟悉。 六十里,照这种状态,恐怕得天黑才能到了,而此时已经离他们出城整整一天了,闯军定然已经猜到他们已经逃出城,恐怕追兵已在路上了。 以轻骑的速度,要追上他们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有放弃马车快马前行才能最快到达码头,只要到了码头,他们才算真正的脱离危险。 可马车里都是妇女孩童,还有个七旬老头!放弃马车也不可行。不会骑马的太多,而两人乘一匹马缓走还好,快跑也是跑不快的,反倒不如马车,还能节省护卫马力,以应对可能的追兵。 “你立刻快马赶往码头,让刘铭昭他们全部快马赶来接应。” “遵命!”高力应声便策马越出队伍朝天津码头奔去。 天津码头还有十余照顾他们家眷的校尉,虽然人少,但此时孟毅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不然追兵来了,他连拖延追兵的人手都没有。 为保万全之策,孟毅策马来到皇后太子所在的马车旁, “太子殿下!” “怎么了孟毅?可是有贼兵追来?”太子本来已经被马车颠簸的身心疲惫,听到孟毅的喊声却是瞬间精神,心中担忧是不是闯贼追来了。便掀开侧帘急忙问道。 “尚未追来,不过标下担心以我们的速度,恐怕会被追上,想请殿下脱下外袍,由与殿下相仿的小旗吴朴穿上。若闯贼追来,可令吴朴引开追兵为殿下争取时间。” “谁是吴朴?” “卑职在!”听到太子问询,护卫在他马车后的吴朴便驱马赶上前应道。 太子一看,此时与自己身材却有几分相似,不过年龄比他大多了,看着已有三十。 “你可愿意?” 吴朴看了孟毅一眼后便对太子抱拳道: “我等追随百户行此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能引开追兵救得殿下,虽死无憾!” 朱慈烺听他如此说,不由感叹道:“真义士也!”心中也对孟毅更加钦佩,只有他这种忠臣才能驭出如此义士啊!当即便对孟毅二人道 “本宫定不负卿等忠心!” 第10章 追兵 在北京通往天津卫的官道上,一队三十余人的大顺骑兵正朝着天津卫方向疾驰。 为首之人便是看守彰义门的部总胡征,此时的他已经在路人口中得知有一队与他描述相似的队伍朝天津卫去了。 那就对了!拿下他们,便是天大的功劳!老子就再也不用做这八品破部总了!老子要做将军!权将军! 一想到马车里的那两位女子,他的内心就一阵燥热。没想到啊,她们竟然是皇后公主!待拿住他们,老子一定要尝一尝!咱也做回皇帝! 反正活的死的都是一样功劳!事后把她们做了便是!谁个知道! 想到这,部总胡征便又催促手下加快速度,手里马鞭不断的抽打着战马,看的手下士卒都替他心疼那战马,这队长今天怎么了?平时他可是最爱惜自己这匹跟他好几年的战马的。 夕阳透过晚霞中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柱照耀着大地,将天边映成了血红色。 难得的夕阳美景,孟毅却无心欣赏。极度的疲惫感正冲击着他的心智,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得生疼,战马前进中每一次起伏都让他冷汗直冒。 两天一夜的路程,只有短短两个时辰的休息。他是真吃不消了,脑袋已经有些眩晕,然而突然哗啦一声异响以及女子小孩的尖叫声让他瞬间清醒。 闻声看去,却是坤兴公主以及两位皇子的乘坐的马车车轮断了。以至马车倾斜在了路边。 车队见状立刻停止了前进,但孟毅随即却对众人呵道: “不要停!继续赶路!” “发生了何事?”马车内的周皇后心中有丝不好预感,出声询问道。 “一点小事,殿下勿忧!”孟毅闻言安慰道,接着便催促为皇后驾车衣校尉田万才继续赶路。 他们的速度其实已经越来越慢,现在对他们来说,耽搁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校尉田万才闻言立刻催动车马继续前行,其余校尉则一部随行,剩余几名校尉下马将马车中的坤兴公主以及两位皇子从车内救出。驾车校尉则将马车卸下空出马匹以便骑行。 两位皇子倒还好,被坤兴公主护在怀中并没伤到多少。倒是坤兴公主自己,因马车倾斜撞到了头部晕了过去。 真是无妄之灾啊! 孟毅心里暗暗叫苦,咋还晕了,要是清醒还好,昏迷了这可咋整。 要不弃之? 看着已经走远的马车,孟毅都有些后悔了,自己真没想到会有人晕倒啊!现在喊停那不更耽误事嘛! 随即令两位校尉先将两位皇子带走追赶马车。 自己则翻身下马想试一试唤醒坤兴,可双脚刚一着地,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双腿长时间骑行,已经没力了。 扶着马鞍又想试一试却还是无力支撑身体,便对校尉金书海道: “别愣着了!赶紧弄醒她!拿水泼!” 金书海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便从马背上取下水袋打开瓶口便朝坤兴脸上浇去。 坤兴伤的并不重,本就只是短暂晕厥而已,被水一淋瞬间便醒了过来。看着坤兴醒了,孟毅便立刻喊道: “金书海!赶紧扶公主上马带她去追上马车!” 坤兴公主也回过神了,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一言不发的朝着孟毅走来。 孟毅楞楞的看着坤兴公主,不知她要干嘛。 坤兴走到孟毅身前,一把将还扶着马鞍维持站立的孟毅给推开,也不管没有马鞍维持后站不稳跌倒在地的孟毅。一手扶着马鞍,侧着身子对地上的孟毅道: “起来!扶本宫上马!” 孟毅看着坤兴公主的侧脸,放才被淋的水还在顺着她的秀发往下滴落,夕阳照耀在她脸上,使她的秀脸显得格外红润。 孟毅突然间觉得坤兴公主好似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少女了。她变得成熟了。 孟毅试着站起身去扶她,可刚起到一半,腿却还是使不上劲又跌坐在了地上。 孟毅暗暗叫苦,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如何扶你上马! 就在这时,一校尉突然喊道 “闯贼轻骑!” 孟毅闻言朝远处一看,只见远处一队骑兵正朝他们奔来,扬起的尘土清晰可见。 孟毅也不知哪来了力气,瞬间便站了起来,一把便将坤兴公主抱起送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坐于坤兴身后对着金书海三人喊道 “赶紧跑啊!愣着干嘛!” 金书海等人闻言立刻上马。 孟毅旋即又对坤兴公主道: “殿下抓紧马鞍!” 坤兴公主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身体却向后靠去,紧紧贴在了孟毅胸前。 孟毅也不管有些轻微颤抖的坤兴,催马带着几人朝前方队伍追去。 两队人马此时其实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胡征他们这队轻骑一路追了二百里,中间也只是简单休息了一下。马力也早已严重透支了。虽然已经看到了孟毅他们的队伍,可就是迟迟不能追上咬住他们。 等孟毅几人追赶上太子等人马车后,因为马车速度无法跟上骑马的护卫,致使他们与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 身后的顺军轻骑已经开始放箭。好在他们距离过远,加之他们本就不善骑射。而孟毅等人身披软甲,偶有射中却不能透甲。 见追兵人数不多,孟毅喊了声吴朴,吴朴听到后会意,便策马与两名校尉脱离官道,朝着旷野跑去。 这让胡征愣了一下,看着那三人中有一人身着打扮酷似那日车中看见的那人,胡征心中一惊,那不就是太子! 太子可比皇后他们值钱啊,若是跑了太子,纵然抓到皇后他们也不会有多大功劳的。 想到这,胡征便分出十余骑亲自自带领,朝着自以为是太子的三人追去,剩余不到二十骑接着追赶皇后车马。 因为抓住太子的大功更重要,必须自己拿到。 看着身后仍然有十几个骑兵在追赶,孟毅根本没时间将坤兴公主送进马车,只能继续带着坤兴跑路。 而胯下的战马却一直喘着粗气,看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金书海看出了孟毅这边的情况,便高声喊道: “百户!再这样下去我们谁都跑不了!卑职这就带人拖住他们!百户!保重!” 说完,便勒住战马停了下来,其余校尉自然也听到了,纷纷勒住马匹跟着金书海守在了官道上。 孟毅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鼻子有些酸酸的继续驱马向前。 他们挡不了多久的,因为他们中只有一个吴朴以及离开的高力才算得上真正的骑手。其他人不过是在孟毅购得马匹后和他一块针对性的学习了十几天而已。 然而顺军轻骑根本不与金书海等人缠斗,放出几箭没射到人后。也只是分出几骑对付他们,剩余十余骑便迅速散开于官道两侧绕过他们继续追赶孟毅等人。 金书海等人顿时大惊,撇开纠缠着他们的轻骑后,便朝着追赶孟毅等人的轻骑追去。 以至于现在孟毅他们身后即有轻骑追赶他们,又有锦衣卫校尉金书海等人追赶轻骑。而金书海等人身后还有数骑轻骑追赶。 双方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被追上已经不可避免。 第11章 血战 终于,几骑顺军轻骑在越过马车后将孟毅一行人拦在了官道上。 而金书海等校尉亦紧随其后护卫在了马车四周,而后路亦有顺军轻骑围了上来。 他们被包围了。 孟毅看着这般情形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流血啊! 于是也不管围着的顺军轻骑。翻身下马想忍着大腿传来的疼痛,对着坤兴公主张开双臂,坤兴会意,顺势倒向孟毅怀中由他抱下马来。 “公主请上车暂避!” 坤兴公主自然也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依言上了马车,进车厢前又突然转头深深地看了孟毅一眼,眼中泪水已经浮现。 而孟毅早已转身,抽出了腰间安定剑护在了马车旁。绣春刀早已因为担心被识破而留在京城。其他校尉也已换成普通腰刀。此时他成了在场唯一用剑的人。 一顺军轻骑对着孟毅等人喊道: “事已至此,还是降了吧,我们可以留你们性命!” 孟毅闻言却是笑了,对着那人说道: “兄弟!你说的可算?没有框我等?” 那人见孟毅这般表情,心中暗道 有戏! 便对着孟毅做出一脸诚恳之态道: “我们大顺一向优待投诚官兵的!” “你也知道我们是官兵?”孟毅反问道:“哪有官兵投降贼寇的道理,还是你们投降吧!我保证优待俘虏!” 那轻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打算降,竟然还敢嘲笑自己是贼!老子已经是哨总了!九品官啊! “死到临头还敢耍嘴皮子!不识好歹!把他们通通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众顺军轻骑便涌了上来,更有几人翻身下马朝马车攻来。 将死之人耍耍嘴皮也不行?孟毅心中苦笑道,旋即举起安定剑对众校尉高喊道: “诸君!死战!” “死战!!” 双方人马碰撞在了一起,刀剑碰撞,鲜血四溅。有人跌落下马身负重伤依然起身步战,至死方休。 孟毅此时也已经跟两名顺军缠斗起来,因为大腿的疼痛让他此时险象环生,堪堪应付着而已。驾车的校尉田万才此时也在马车另一侧与两名顺军缠斗,而且打的游刃有余。 双方不时就会有人倒下,尽管校尉们人数处于劣势,但他们那死战的勇气却选胜过顺军轻骑。竟一时杀得难分胜负。 半柱香功夫后,孟毅手下校尉仅余金书海以及那个驾车校尉田万才两人,金书海此时也已浑身是伤的倚靠在马车旁,与之对峙的三名顺军轻骑也是个个带伤。 而孟毅此时也是倚靠在另一侧,大口着喘着粗气。脚下躺着的便是方才下令的顺军哨总。身前三名顺军轻骑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随时都会发起攻击。身旁的驾车校尉田万才手持腰刀护卫在他身侧。 而孟毅之所以能撑这么久,非他的个人武艺有多高,全靠手下护卫而已。毕竟他只是会玩枪,冷兵器对决他还差的远。 而马车上,太子朱慈烺与李邦华两人,也手持腰刀护卫着车门。虽然看着威胁不大,但手里的刀终究还是让顺军轻骑有所顾忌。 一名顺军轻骑看到金书海出现了一丝恍惚,便抓住机会朝这金书海攻去。却被他堪堪躲过后一刀劈在后背上,但其身着双层甲,加之自己力气大减。虽然重伤了他,却并未致命。不过基本已经不具备威胁了。 方才只是犹豫一下便使己方又损失一人,其他几名轻骑反倒更加犹豫了。谁也不肯发动进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顺便恢复下体力。 双方都在等,只要有一方人马先到,另一方就必败无疑。 但实际上,孟毅知道拖得越久却是越危险。他们的援兵不过十余人,而闯贼兵马却无法估量,眼前的,不过是想抢功的一小队人马而已。 而车内的周皇后以及坤兴公主,此刻的心情已经紧张到了极致,两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匕首,且已经出鞘。这是出城前孟毅给她们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天津卫方向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孟毅看到后,长长舒了口气,可算是他们先到了!但随即,来路方向亦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孟毅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待看出其不到十骑后心下稍定,应该是刚才去追吴朴的人马,如此看来,吴朴凶多吉少了。 而拦着孟毅等人的轻骑此时却是紧张到了极点。他们自然知道他们背后来的定然是孟毅等人援兵。为了不腹背受敌,纷纷退到了马车后等待援军。 “百户!属下来迟!万死之罪!” 锦衣卫总旗刘铭昭策马来到孟毅身前,但表情却是带着笑意,哪有请罪的样子。 孟毅心情瞬间舒展,强忍着疲惫笑道: “不迟!刚刚好!但你要再晚来一会,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刘铭昭闻言嘿嘿一笑,旋即策马朝着已经与顺军轻骑厮杀在一起的校尉们冲去。 他们是生力军,而顺军轻骑已经追赶了一天,早已筋疲力尽,哪里还是对手,不消片刻,顺军轻骑便已折损过半。胡征已自知不敌,纵然心有不甘还是带领手下朝着来路退去。 刘铭昭还想追赶,被孟毅高声喝止。于是便返回马车旁,朝着车上的太子等人行礼, 孟毅对着地上战死的校尉们躬身一拜,便立刻上马护卫着马车朝天津卫码头驶去。他们不可能去安葬这些战死的校尉了,时间就是他们用生命换取的,必须珍惜! 行至一段时间后,孟毅看着队伍后边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扔东西的刘铭昭,心中好奇便停下马问道: “你这家伙在干嘛?” “嘿嘿!百户你看这是啥?” 刘铭昭嘿嘿一笑,便将一个东西递给了孟毅,孟毅接过一看顿时明白。这不就是铁蒺藜嘛!撒上这玩意,虽不能彻底挡住追兵,但最起码能延缓追兵速度。 “你在哪弄的?”孟毅一脸惊喜地问道,这东西可不是买的,他守着船怎么会弄到这玩意。 “属下这几天可没闲着,想到百户出城若被人追赶定是骑兵,对付骑兵当然是这个最有效,我便去城里找了咱们锦衣卫同行,买了些。” “买的?!” 刘铭昭一脸无奈道:“那帮孙子认钱不认人啊!就这,扔两个就要花一钱银子!” 孟毅心中一阵肉疼,那可是自己敲诈贪官的钱啊,就这么扔了!越想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来气。孟毅咬着牙恨恨说道: “只要能延缓追兵,就是一两一个也值!至于天津卫的同行们,哼哼……老子定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第12章 家人 天津卫码头,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但码头上依然站立着数十男女老幼,正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为首一男子,正焦急的来回踱步,不时停下看向远方,可此时已是深夜,仅靠月光又能看多远呢! 此人便是锦衣校尉高力,被孟毅派来报信后,刘铭昭看他体力不支,便让他留守在了此地。 本来照着时间推算,百户一行人早该到了,可现在依然迟迟没有赶来,怕是遇到麻烦了。 而他身后,孟毅十五岁的妹妹孟婉宁正双手挽着母亲的胳膊,一双凤眼直盯着远处眺望,不时又转头看一看母亲的神色,心中满是焦急。 而孟毅的母亲秦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交于腹间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握着,也许是有些用力,竟微微有些颤抖。 孟婉宁察觉到了母亲手上传来的异样,正想开口安慰母亲,却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脸上顿时一喜,摇晃着母亲的手欣喜道: “母亲!一定是哥哥来了!” 秦氏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时辰来码头的,只能是他们! 果不其然,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马车朝着码头驶来。正是孟毅他们一行人。 看到哥哥骑着马就在前面,孟婉宁兴奋的松开了挽着母亲的手,想要上前去迎接哥哥,却被秦氏一把拉住了。 孟婉宁有些疑惑的看着母亲,看到母亲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后,目光又看向了哥哥身后的马车,顿时明白了什么,便又乖巧的回到了母亲身侧,重新挽起了母亲的胳膊。 孟毅自然也看到了母亲跟妹妹,对着母亲和妹妹笑着挥了挥手,以示平安。孟婉宁见状也开心的抽出胳膊朝着哥哥挥手回应。 待行至近前,孟毅便指挥队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来到车前拜道: “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我们到了!” 车内的周皇后以及太子等人闻声,无不长舒了一口气。 李邦华先行下车,之后太子坤兴等一众皇子公主依次下车。 周皇后在太子坤兴两人的搀扶着下了车,但看到前方竟有数十百姓,却是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这么多百姓在码头。孟毅见状立刻上前低声道: “这些都是标下以及众校尉的家眷。” 周皇后闻言点了点头,旋即便对太子说道:“皇儿,你知道怎么做吗?” 朱慈烺自然也听到了孟毅的话,心中明白母后的意思,便点头回道:“儿臣明白!” 周皇后点了点头,孟毅见状,便立刻引着众人朝人群走去。 “锦衣卫校尉高力!叩见皇后殿下,太子殿下!” 高力率先跪倒,以便提醒身后众人。秦氏携着孟婉宁亦随其后跪拜于地,身后家眷见状也顾不得搜寻亲人,也都跪拜于地,学着高力的样子呼喊着: “叩见皇后殿下,太子殿下。” 只不过声音杂乱,显得乱哄哄的。 “平身吧!” 周皇后平和的语气,让一众家眷紧张着的心情稍稍平和了下来。 “谢皇后殿下!”高力拜谢起身 “谢皇后殿下!”一众家眷学着高力喊道,不过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要整齐许多。 待众家眷都起身后,太子朱慈烺越过母后来到众家眷面前,朝着他们深深的躬身一拜。 “本宫谢谢你们,替母后,替大明,谢谢你们!” 说罢又转身,对着孟毅等一众校尉又是躬身一拜。 “谢谢你们!救了本宫跟母后!救了大明!” 孟毅见状立刻单膝跪地道 “为殿下!为大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身后众校尉亦单膝跪地齐声道: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慈烺立刻上前将孟毅扶起,眼神真挚的看着孟毅说道: “本宫此生定不负卿!” 孟毅一脸感动的看着朱慈烺,声音颤抖的喊道: “殿下……” 但孟毅内心深处却是暗自得意,我这表现应该能拿个小金人吧? 其实孟毅骨子里是现代人思维,对皇权根本没有什么敬意。但他却知道不敬皇权的后果是什么。 孟毅的表现让朱慈烺的内心变得激越澎湃,重重的拍了拍孟毅的肩膀后转身对着一众家眷高声道: “本宫不会忘记为救本宫皇后而牺牲的壮士们!他们是为了大明而死!待至南京!本宫定会论功行赏厚待你们!你们就是本宫的亲人!” “谢殿下!” 一众家眷纷纷跪地叩谢,有的面色欣喜,有的泪眼婆娑,倒不是感动的,而是在回来的校尉中没有看到亲人,已经猜到结果后伤心的。 今天朱慈烺的表现让孟毅有些刮目相看了,果然一个人经历了苦难才能变得成熟。 成熟?想到成熟,孟毅不由的看向了一旁的坤兴公主,却没想到坤兴公主此时也在偷偷看他,四目相对,双方瞬间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坤兴公主脸色微红,好在是晚上没人能看出。 孟毅则心中暗道:“这丫头不会看上我了吧!那可不行!老子想过改变历史,但三妻四妾我可不想变!娶了你还怎么实现我的另一个梦想!” 见差不多了,孟毅便让刘铭昭带着皇后太子等人上船休息。自己则来到母亲身前跪地拜道: “孩儿拜见母亲,孩儿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秦氏一脸慈爱的看着孟毅,嘴上却声道: “起来吧!我可没说担心你!” 闻言,孟毅却嘿嘿一笑,在小妹的搀扶下起身,牵住母亲的手嘻笑道: “是是是!母亲担心的不是我,而是担心抱不到孙子是吧!” “亏你还知道!你孝期已满早就该成亲了,本来高家姑娘挺好的!你非得推了,现在倒好!要去南京了,人生地不熟的,我上哪给你说亲去!” 嘴上这样说,秦氏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儿子这般功劳,还怕说不到亲吗?这样说无非是先给孟毅点压力,让他别去了南京还推脱不肯成亲。 孟毅自然知道母亲心里的想法,也不想纠缠着些事,便看着小妹孟婉宁故作惊讶道: “哎呀!小妹!几天不见你又长胖了!” “哥哥!你不要老是拿我当你的挡箭牌好不好!早点成亲有什么不好啊?一说这事你就这样!” 看着小妹嘟着小嘴一脸不快的埋怨自己,孟毅一脸狡黠的看着小妹问道: “成亲好吗?” “有什么不好?” “嗯!确实挺好的,小妹已经行了及笄礼了,也是大姑娘了,确实应该成亲了!到了南京哥哥立刻就给小妹物色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好不好?” “哼!我不要!”孟婉宁撅着小嘴撇过了头去留给了孟毅一个白眼。 孟毅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幅惊讶表情 “为啥不要?成亲有什么不好?” “我……”孟婉宁一时语塞,真是现世现报,刚才劝说哥哥的话,一眨眼就被用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她如何辩解。只能摇晃着秦氏的胳膊求助母亲。 秦氏看着一脸得意的孟毅,冷哼一了声 “你是长兄!你都尚未成亲,如何能先将你妹妹嫁出!” “就是就是!”孟婉宁立刻附和道,同时对着哥哥做了个鬼脸。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上船吧!就剩咱们一家了!” 秦氏一看,人们确实已经差不多都上船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在孟毅兄妹二人的搀扶下上了船去。 第13章 追赃助饷 数日后 紫禁城 皇极殿 李自成倚靠在龙椅上,手中拿着一份奏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意。 阶下一众文武看到李自成这般模样,大部分心中已然猜到了什么,只有刘宗敏大大咧咧的朝着李自成喊道: “闯王……不!皇上!你这是笑啥呢?有啥好事?你倒是告诉俺们啊!” 李自成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过转瞬即逝,笑着挥了挥手上的奏章对着众臣笑道: “吴三桂黎玉田还有山海关总兵高第等人送来的降表!他们已经接受了朕的册封,已经启程不日便将来京朝见。” “臣恭贺陛下!” 丞相牛金星跪拜于地高声恭贺。 其余大臣也陆续跪拜恭贺,口中喊的杂乱不一。有的喊皇上有的喊陛下,听的牛金星直皱眉,这群人真是粗鄙!教都教不会! 不过对于众臣表现,李自成也不在意。 一直征战,哪有时间学习这些礼仪。先让丞相教教他们,别在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时出乱子就行。 “都起来吧,先商议一下吴三桂他们该怎么安排吧!” 李过率先说道“陛下应派一大将立刻率领大军接管山海关等地,以防关外的建奴鞑子。” 李自成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自己跟那些建奴从未交手,而且对付的都是前明,虽不是盟友,但最起码也不是敌人啊,派大军防他干嘛? 牛金星此时出言反驳道: “毫侯此言差矣!我朝与建奴并无仇怨,新朝刚立便遣大军阵于边境,只会让其误解,徒生事端。此策必不可取!” 李过一时无法反驳,牛金星说的是有道理的,但关外的建奴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刘宗敏此时也喊道: “我看牛军师说的对!咱们跟鞑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防他做啥?南边还没打下来呢!哪来那么多兵马闲着不用去防他们!” 李自成暗暗点头,这次刘宗敏的话很合自己心意。 “朕觉得丞相与刘宗敏所言在理!现在咱们还是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南边才对!” “既如此,陛下也应速速选将立刻接管山海关,以断吴三桂等人退路,以防生变!”见李自成表态,李过只能退而求其次。 李自成点了点头,心中思考了一下,便道: “就让唐通率本部八千兵马前去接防,他与吴三桂是旧识,这次劝降也是他给吴三桂写的信,如此也可以让吴三桂少些顾忌。” “陛下圣明!”牛金星的彩虹屁立刻放出。 李自成心中暗自得意,对这丞相马屁很是受用。 刘芳亮此时出列道: “皇上,如今京城已定,但前明太子已经南逃,我们还需早做准备。不过……” 说到这,声音却变得微弱了些 “军中将士现在颇有怨言” “什么怨言?”李自成心中已然猜到了,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义侯张鼐此时却是站出喊道 “大军进城已经数日,军纪严明与百姓秋毫无犯,但却没有任何赏赐,故而有些怨言!” “非是不赏,而是无钱可赏!咱们只在府库搜出了不到三万两银子,如何赏的几十万大军!” 牛金星出言反驳道,当然,几十万只是他们进攻北京时夸大的说辞,实际上不过十几万罢了。 “怎会没钱?这京师能没钱?”刘宗敏嘿嘿笑道。 一众将领听后也笑了起来,他们都明白刘宗敏的意思。不就是追赃助饷嘛!京城这么多大官,钱还能少? 就连李自成也跟着笑了,他可从来没为钱发愁过。那些降臣勋贵早就是他心中的摇钱树了。 不过是刚打下京城,要先稳定一下才是,现在局势已稳,吴三桂等人也已投降。也是时候拿他们开刀了。 “那这钱的事,朕就交给你去办了!” “皇上你就瞧好吧!” 于是,刚刚平静几天的京师,立刻热闹了起来,无数还为前几日刚刚降了大顺的那些旧臣勋贵,顺臣的日子没过两天便迎来了报应。 一队队大顺士兵闯进他们家中,二话不说便先将主家带有,只放下了拿钱赎人的话。 并且刘宗敏还定了规矩 大学士者交赃银十万两,部院官及锦衣帅者七万两,科道官五万两、三万两,翰林万两,部属以下千两。 然而这规矩却并非上限,仅仅只是底价而已,职位越高追缴越甚。 周皇后生父国丈周奎,很不幸成了第一个重点照顾对象,主要是其贪财的名气太大。 在崇祯要求大臣勋贵捐响时,被皇后好生劝导,仍不肯认捐,皇后无奈拿出自己攒下的一万两银子让他带头认捐。 然而周奎竟然将这一万两银子自己私吞了一半!只捐了五千两。 然而当他被刘宗敏投进大狱尚未动刑之时,便已吓破胆,主动认缴十万两! 何其讽刺啊! 正因如此,刘宗敏更加坚信周奎钱财必然不止于此,一番动刑拷打,竟硬生生拷出五十万两白银! 有了周奎打样,众臣勋贵哪个能幸免,可又有几人能如周奎这般有钱! 但刘宗敏却只当认定这些人定是守财奴!要钱不要命!于是众勋臣迎来的只是更残酷的拷打。 崇祯时的最后一位首辅,状元首辅魏藻德,主动进献了自己仅有的两万两银子,自作聪明,想免受皮肉之苦。 可这却让刘宗敏认定状元首辅魏藻德,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主动捐献的两万两银子。 老子还没打,就拿了两万两,何况还是堂堂首辅,定然还有私藏! 于是将其拷打五天五夜,头脑崩裂而死。 临死前,魏藻德后悔大呼: “之前没有为主尽忠报效,有今日,悔之晚矣!” 然后,有此呼声的,又何止魏藻德一人!谁个又能幸免? 这些降臣勋贵本以为李自成进京,定会安抚依仗他们这些人。即便不用,自己主动投降,也定能安家保命。 可换来的却是拷打追赃,然而如此追赃,与抄家又有何区别? 一时间京师中家家大门紧闭,以断四处借银之人。 原本的大臣勋贵名门望族之家,如今却变成人人躲避之处,行人路过其府邸皆远远绕行,唯恐惹祸上身。 街上行人,亦是没人敢穿彩绸华服,二手破烂之衣衫竟成富庶之家竞相购买之物! 可等待他们的,远不止要钱,之后李自成还会向他们要一件他们都有的东西。 第14章 吴三桂 顺天府蓟州玉田县,一支数万人的军马正随着官道缓缓前行。 为首一中年将领,身上穿着精致的山纹甲,使他不算壮硕的身躯看上去却是英武不凡。 无论是他那深邃的眼神,还是那本是英俊,却因久经风霜显得有些粗犷的脸庞,都会让人心生敬畏。 此人便是大明第一勇将!平西伯吴三桂! 十八岁时便只带数十家丁,将陷入重围的父亲从数万建奴的包围中救出,勇冠三军! 不过此时,他已不能再称为大明第一勇将了 数天前,他已接受李自成册封,摇身一变成了大顺朝的平西伯! 虽然已经得知太子已经出逃,但那又怎样?他能只身逃跑,去了南京还能当皇帝! 自己怎么逃?撇下大军?那样就算逃出去,自己还算什么?只能任人鱼肉罢了! 如今的他已成孤军,与山海关高第合兵后也只有区区四万人马,如何是那十几万闯贼的对手! 身后更是与之交战十余年,双方皆有血仇的建奴! 自己能怎么办?还能去降那建奴不成! 如今京师已陷,先帝驾崩,大明已经亡了!纵然太子逃去南京,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自己又怎么能不为以后考虑呢! 况且父亲等人也已落入贼手,拖延勤王已经不忠,难不成还要拒降抵抗?陷父亲于危难,使自己彻底成那不忠不孝之人? 山海关总兵高第此时策马来到了吴三桂身旁,看着精神不佳的吴三桂,轻声询问道: “长伯,心神不宁,可是还在犹豫?” 吴三桂闻摇头道: “事已至此,有何可犹豫的!不过是感慨罢了!” 高第点了点头,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是啊!我们也只有这一条出路了!” 旋即又问道: “可李自成的诏书已经明令黎巡抚,面圣之后便要率本部兵马去征讨四川,为何没有明令我等做何?” 吴三桂摇了摇头 “那你可有猜测?”高第追问道,没有明令,让他心里没有底。 吴三桂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行进的队伍缓缓道: “危险应该没有,不然不会让你我也带军面圣!我猜测……” “如何?” “李自成怕是会携我们南下!” “哎!你与我想一块去了!我也猜想那李自成,定是有此目的!” “是啊!让你我彻底与大明决裂,他才会真正放心用你我的!” 就在此时,队伍前方有一平民骑着快马在几名军中夜不收的带领下朝着二人飞奔而来。 待看清那平民的模样后,吴三桂脸色一惊 吴诚?怎会是他?难道…… 想到这,脸色顿时大变 此时吴诚来到吴三桂身前,立刻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朝着吴三桂哭喊道 “爵爷!老爷他……他被李自成下了大牢了!” 吴三桂一听立刻翻身下马,一把揪起吴诚厉声问道: “你说什么?父亲犯了何罪要被下狱?” “老爷没罪!只是为了让老爷交钱!那闯贼起先进城还没事,谁知过了几天便大肆抓捕降臣勋贵!说要让他们把贪污的钱都交出来。” 吴三桂听后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李自成疯了不成? “老爷也没有幸免,被那刘宗敏也押进了大牢!要老爷交五万两方能出来。可老爷哪有这么多钱啊!” 吴三桂听后立时大怒!一把将吴诚推倒在地。双拳紧握,眼中充满怒火。 高第听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怒道: “李自成疯了吗?如此对待在外领兵大将的家眷!” “而且……” 吴诚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吴三桂的脸色,见他怒视着自己,便犹豫着说道: “而且爵爷的爱妾……” 吴三桂一听更是急了,又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吴诚提起,怒吼道 “圆圆怎么了?快说!” “被……被刘宗敏霸占了!” 吴三桂彻底呆住了 他甚至都对吴诚的话产生了怀疑,但心底又十分清楚,这个跟了他们家一辈子的仆人,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可这一切又为什么?李自成怎么敢!他又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吴诚接着道: “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勋贵无一幸免!都被李自成下狱了!” 吴三桂听后,握着吴诚的手缓缓松开了,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让他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高第听后愤然道: “疯子!李自成就是个疯子!长伯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还能把人头送他不成!” 吴三桂一把抽出腰间长刀。 “回山海关!” “好!听你的!我这就去通知黎巡抚!咱们一道回去!” 说罢,高第便策马朝着队伍前方驰去。 “大军止步!” 吴三桂举着长刀高声喝道。 行进中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前后都在传阅吴三桂军令。 领队的将校们不一会便聚集到了吴三桂身前,一脸疑惑的看着满脸杀气的吴三桂。 身旁的吴诚便将事情讲给了诸将,诸将听后亦是一脸愤慨,纷纷叫嚷着杀进京城。 而吴三桂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心中开始思量起了后果,以及退路。 一个名字已经在他脑中浮现。 祖大寿! 山海关 原大明定西伯,现在的大顺定西伯唐通。 此时正在府邸与他那新收的美艳小妾努力耕耘着。 这些日子过得如梦如幻,本来改朝换代对他这大明伯爵来说,应该是一件即危险,又痛心的事。 但到了他这,却变得如鱼得水。 任他谁去坐皇帝,老子到哪都吃香! 等吴三桂面见李自成后,以自己投诚在前,劝降在后的功劳。他李自成还不得封自己个侯爵当当? 想到自己也能封侯爵,心中顿时一阵激动,身下动作也变的凶猛,引得小妾娇喘连连。 “爵爷!大事不好了!” 门外亲兵紧张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传进了唐通耳中。 “滚!你他娘的活腻歪了?” 这时候被人打扰,再好的心情也会荡然无存。 “吴三桂高第正在攻打关门!” “什么?” 唐通闻言大惊,一把推开小妾匆忙披上衣服快步走出。打开房门,也不管小妾春光外泄,焦急的对着亲兵问道: “吴三桂在攻打关门?” “吴三桂高第等数万兵马就在关下。已经在攻关了!” 这时隐隐的喊杀声传也进了唐通耳中。 虽然不明白吴三桂为什么这样做,但直觉告诉他此地不能久留! 于是立刻丢下屋内小妾,带着亲兵朝城楼跑去。 上了城楼,看着密密麻麻的攻城军队,唐通头皮顿时发麻,他当然知道靠自己这七八千人的战斗力,根本守不住。 于是下令全军集合,冲出关去。 部下大惊,出关?那不是送死? 但唐通心里有底,他知道,吴三桂回师攻关,目的不是自己,不过是山海关罢了! 自己弃关出城,吴三桂定然不会阻拦。 事实确实如此,见唐通率军出关,吴三桂并未阻拦,而是放开道路任由他带军离去。 于是,山海关重新落入吴三桂之手。 第15章 来自小妹的猜想 “已经十天了,吴三桂李自成会不会因为太子出逃而改变原来的历史轨迹呢?” 孟毅站在船头,双手扶栏,眼神望着前方,好似在欣赏着海上风景。但心中却是在猜想着,自己这只蝴蝶可能会引发的效应。 思考再三后,孟毅还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应该不会,对李自成来说,太子出逃不过是可以让南方少些混乱罢了,即便太子没逃,南边依然会选个新皇帝对抗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真正影响的,不过是会让李自成加快南下速度罢了。 不过这样的话,他南下的机会自然也就没有了。 而吴三桂,也不可能因为太子出逃而改变什么。历史上引满清入关,说是借兵复仇,光复大明,都是借口罢了。 说到底,他为的只是他自己而已,现在形势没变,他也就不可能有改变。 “哥哥,在想什么啊?” 孟毅自然能听出,身后这甜甜的声音来自小妹孟婉宁了。 回过头,看着自己这模样清秀可人的小妹,微笑道: “我在想……小妹这些天照顾皇后殿下真的很辛苦,应该奖励小妹点什么!” 孟婉宁这些天一直都在照顾皇后公主的起居。 皇后公主她们肯定要有人侍奉的,而孟婉宁与家眷中另外几名年轻女子就成了临时侍女,负责照顾皇后公主等人起居。 “什么奖励?” 看着小妹一脸期待的样子,孟毅却是嘿嘿一笑 “当然是给你找个好相公了!” 说罢,身体便立刻闪到了一旁,成功预判到了来自小妹秀拳的攻击。 一击未中,孟婉宁也不打算罢手,正要扬起秀拳继续攻击,却是被哥哥一把抓住了。 “好了好了,我投降!我错了!” “哼!” 见哥哥诚心认错,便冷哼一声甩开了哥哥的手,把头扭向了一边不再看他。 “嘿嘿,那个……皇后殿下怎么样了?” 可能因为出逃时,周皇后一直压抑着对崇祯的思念,在平安上船后彻底松开了。 以至于从上船后的这段时间,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 公主太子也一直守候着母后,生怕她想不开。 也就最近两天才堪堪好了一些,肯吃着东西了。 见哥哥也不说好听哄自己开心,反倒问起了皇后,便没好气的回道 “好多了!” “公主呢?她不是有些晕船吗?” 见孟毅提到公主,本来冷着脸的小妹,却是瞬间变成了一幅神秘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哥哥。口中喃喃道: “也就一般般啊!真不知公主看上哥哥哪里了?” 听小妹这么说,孟毅吓了一跳,连忙瞅了瞅甲板,只有几个家眷校尉在船舱附近,顿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说?要是被皇后公主她们听到怎么办?知道你这是啥吗?污蔑皇室!不敬之罪!” “哪有……” 孟婉宁被哥哥的样子吓到了,也有点心虚的看了看甲板上的人影,见离得都不近,加上海风的声音,应是没人听到,顿时安下心来。 自己小妹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孟毅很是惊讶的,忍不住好奇,便小声问道: “公主给你说的?” “当然是……我猜的!” 原来是猜的! “切……” 孟毅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自己救了她,已经是大恩了!她可别来豁豁自己,破坏自己的三妻四妾梦! 孟婉宁一心想向哥哥炫耀一下自己的猜测,但见他竟然不追问自己,便忍不住问道 “哥哥!你不好奇我为啥会这么猜吗?” “不好奇!” 孟毅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其实还是很好奇的。 有人给你说:有个美女喜欢你!你会不好奇?更何况还是个公主! 但旋即看到小妹气鼓鼓的样子,便改口道 “要不……你说说看?” “这还差不多!” 孟婉宁才不管哥哥到底是真想听,还是只是敷衍自己,她现在只想将自己的猜测分享给哥哥,让哥哥推断一下自己猜测对不对。 “一开始公主殿下知道我的身份后,就对我很礼遇。” “这不很正常吗?我救了她们,你是我亲妹妹!当然不可能把你当一般侍人对待。” “不是!哎呀!你听我说嘛!” 刚说一句话就被哥哥打断,这让孟婉宁很是不爽。 “好好好!你说你说!” “这两天皇后好了些,公主也不用一直陪着皇后了,可是……” “你到底说不说?” “可是她一有时间就拉着我去她的舱室,让我陪她说话!” 孟毅一脸纳闷 “这有什么不对吗?就你俩年龄一般大,不找你找谁?”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但是……” 见小妹又故作神秘状,孟毅真想给她来个脑瓜崩! 看到哥哥那有些急躁的表情,孟婉宁暗自得意。 “但是公主跟我说话,总是会说着说着便问起你的事!” 说着,孟婉宁脸上挂着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神直直的盯着哥哥 “而且,我一说起你的事情,她的神态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 说着孟婉宁便学起了坤兴的样子 只见孟婉宁两手托着自己的秀脸,睁着一双大眼睛做出一副痴迷的样子。 孟毅看到后,心中不由的浮现出了坤兴公主做此神态的样子。 哎呦!真要照小妹这样一说,看来坤兴公主真有可能喜欢上自己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 “哥哥你说,这难道不是公主看上你了?” “瞎说!” 孟毅白了小妹一眼,没好气的道 “这算什么?不过是……好奇而已!” “不可能只是好奇!”孟婉宁一脸肯定的说道 “为啥这么肯定?” “因为……”孟婉宁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让孟毅晕倒的理由 “因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孟毅一阵无语 女人?你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 “哥哥你咋不信啊?” 孟毅看了看小妹,口中缓缓道 “你不知道,公主已经有婚约了吗?” “什么?!” 孟婉宁一脸震惊。 “皇上早已为公主选定了驸马,只是因为战事连累,一直都未完婚而已!” 孟毅又捏了捏小妹的秀脸 “知道了就别再乱想了!更不要说!明白了吗?” 小妹木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她是真的希望公主能嫁给哥哥的。 “可是……不是还没成婚吗?” 第16章 论时势 看着小妹这一副心有不甘样子,孟毅心中一笑 自己这小妹好似挺支持公主嫁给自己的。 不过……你瞎操心干嘛! “皇上钦定的,你能改吗?” “太子登基不就是皇帝了!哥哥你救了他们,让他把公主许配给你应该没问题吧……” 孟毅顿时被自己这小妹气笑了 “你可真是哥哥的好妹妹啊!要不……我让太子把你给娶了?来个亲上加亲?” 孟婉宁一听,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我才不要!” 你不要,那你咋不问问我要不要!孟毅心中给了小妹一个白眼,嘴上却是调侃道 “干嘛不要?太子长的又英俊,而且马上就是皇帝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夫君吗?” “我才不愿意一辈子只待在皇宫里!” 孟婉宁撅着小嘴满脸的不乐意 我也不愿意放弃我的自由啊! 三妻四妾跟公主你选哪个? 肯定选最多的嘛!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跟小妹说嘛! “那你就少操这份心吧!给我彻底断了这念头!听见没?” “奥……” 孟婉宁低着头不情愿的应了声 “孟百户!” 此时船舱处有一声音传来,孟毅一看,是一侍奉皇后等人的女眷刘氏,便迎了上去。 “嫂嫂唤我何事?” “皇后殿下令我来寻百户,有事商议!” 议事? 嗯!的确该议论一下了,虽然已在船上旬日,但因皇后的原因,一直都没能与孟毅和李邦华商议到南京后的事宜。 如今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南京,有些事确实该议一议了。 很快,孟毅便随着刘氏来到二层甲板,皇后等人的舱室皆在此处。 孟毅被带到一处舱室外,已能听到皇后太子正与李邦华谈论着什么。也没有细听,一进门便跪地拜道 “标下参见皇后殿下,太子殿下!” 见孟毅来了,未待礼行完周皇后便微笑着对孟毅道 “快起来吧!在船上就不要行这样的虚礼了!” 但孟毅还是行完了礼后才道 “谢殿下!但君臣之礼不可废!” 周皇后暗暗点了点头, 孟毅时刻不忘君臣之礼,难能可贵!奥!上次他绑本宫,也是为了本宫和太子!不算失礼 太子也是对孟毅的表现暗暗点头, 孟毅忠勇!日后定能成为本宫的肱骨重臣! 李邦华也是微微一笑, 此子年纪轻轻,有勇有谋,更知进退,难得难得!他好像没成亲呢。想到这,李邦华又细细的打量起了孟毅 “那你就别一直自称标下标下了,应该称臣!”周皇后看着孟毅微笑道。 太子点头附和道 “是啊!这次招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母后与我已经商议好了要如何赏赐你了” “臣谢皇后殿下,太子殿下!” 孟毅这次倒没有假惺惺的推脱。 周皇后微笑道 “本宫与太子商议,得到南京后,便任你为锦衣卫指挥使如何?” 锦衣卫指挥使啊!从一个百户直接做到指挥使,那不叫升迁,简直就是坐火箭。 “臣谢殿下!不过……臣恐难胜任啊!” 太子听后哈哈一笑,安慰道 “你有勇有谋,而且忠心可鉴,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舍你其谁?” “臣谢殿下信任!” 孟毅一脸感激的跪地拜谢。 “快起来吧!我们还有数日便可抵达南京,但诸多事宜还需商议。” 见孟毅拜谢就坐后,太子接着说道: “本宫南京继位后的该施何国策,乃是最重要事,所以请先生与卿来此,就是想先听听你们的建议。” 李邦华听后,便拱手拜答道 “老臣以为,殿下继承大统之后,应当立刻整顿军备誓师北伐,为陛下复仇血耻!如此一来,定可使海内军民士绅归心与殿下!” 此言一出,朱慈烺便立刻点头,以示认同此策。 “臣不认同!” 孟毅立刻出言反对道 朱慈烺与李邦华一脸诧异的看着孟毅,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反对! 孟毅却接着对朱慈烺说道 “殿下!整顿军备,臣自然赞同,但誓师北伐,臣绝不赞同!” 李邦华一听却是怒了,一脸愤慨道 “为何?难道陛下之仇不报了吗?不誓师北伐,天下之人如何看待殿下!” 太子的心思跟李邦华一样,如果不北伐,自己就定会让天下的忠臣义士失望,而不为父皇复仇,也会让自己担上不孝的骂名。 “是啊!孟毅!你为何不同意北伐?” 孟毅看了看太子有些不快的脸色,又看了看脸上也是有些疑惑的周皇后,长呼了一口气后答道 “因为无军可用!” “什么?” 朱慈烺一脸惊讶道 “方才本宫已然询问过先生,先生言我大明尚有可用之军六十万!你为何说无军可用?” “因为这些军马,已经算不上大明的军马了” 朱慈烺听后更是一脸错愕,根本听不明白孟毅说的是何意。 李邦华听后,却是脸色一变,细想之下,竟一脸震惊的看着孟毅,他已经猜到了孟毅的意思。 孟毅却是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继续沉声说道 “殿下,所谓的六十万大军,其中五万乃是南京京营兵马,但京营军马一直护卫南京,并未过多参与战事,所以战力低下,不可用。但还算是我大明军马。” 看着作倾听状的太子,孟毅接着道 “而其他兵马,如左良玉部,以及江北一带的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等部,虽各拥重兵,却早已视其所部兵马为自己私兵,以至于向来对朝廷之令阳奉阴违,与其利则听之,不利便违之。更有郑芝龙所部兵马,本就是诏安之海贼。” 说罢,孟毅看着已经脸色苍白的朱慈烺,叹道 “如此兵马,如何能用之?” “如此说来,本宫岂不是还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朱慈烺此时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心中本来因为即将登基而后北伐的喜悦豪迈,变成了愤恨。 “李大人,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吧?” 李邦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方才是自己提议北伐,现在如何改口却是有些尴尬。 可孟毅的话确实没错,自己无力反驳,也不想反驳,他是对的,为何反驳? 见李邦华不搭话,孟毅也没在意,而且接着说道 “其实以臣认为,闯贼不出月余便会退出北京!” 第17章 调教朱慈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邦华立刻焦急问道 “孟毅何出此言?” “是啊!为何如此断定?” 见朱慈烺李邦华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还有一直未曾发言的周皇后此时也是被自己的话惊到了。 孟毅心道,是该给你们透露点天机了! “因为建奴!” “什么?!你是说建奴会替我大明攻击李自成?不会!绝对不会!” 李邦华不信,他实在想不出建奴攻击李自成的理由,李自成占领北京,对一向与大明为敌的建奴来说,不应该是好事吗?怎么可能会攻击李自成呢! “李大人为何不信?” “李自成与我大明为敌,建奴亦与我大明为敌,他们相斗岂不是最利大明,难道他们会如此糊涂?” “建奴与我大明为敌,为的什么?” “不过是想让我朝承认他们,想与我大明平起平坐罢了!” “错!”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们想的,是进主中原!” 此话一出,李邦华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孟毅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此时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建奴会有入主中原的想法。 “建奴已经连国都建了,难道其志会小?以我看来,他们定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后太子等人已经被孟毅的言论惊的心中直颤,他们清楚这会是什么后果,以至本能的想驳斥这种言论,以安抚内心深处的恐惧。 “若真如此,那建奴进攻李自成岂不是两败俱伤?” 见太子如此说,孟毅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殿下,李自成会败,但建奴未必会伤!” “你为何如此肯定?” 李邦华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但其实内心深处已经明白,孟毅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 “李大人,您久居朝堂,不比我更清楚吗?以闯贼的战力,如何是建奴的对手!” 李邦华默然 是啊!闯贼虽然占领了京师,那是在大明精锐尽丧松山之后,孙传庭之军虽败,但尽是新募之士,即便如此,依然能与李自成一战。由此可见双方战力的差距。 见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并无人反驳,看来是都听进去了。孟毅便又道 “殿下!这就是臣反对北伐的真正原因!相比于李自成,建奴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 朱慈烺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已经赞同了孟毅的看法。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应对?” “建奴与李自成交战,定然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兵南下攻我大明。趁此时机,军事上我们应当立刻招募新军,威服藩镇以待建奴!而内政方面则需殿下能够有足够的决心,严惩贪官整顿官吏,减免赋税收复民心!” 众人听后心中都在消化着孟毅的言论。 李邦华沉思一番后点了点头, “若真如孟毅所言,大体方针确该如此!” 太子见李邦华也认同,心中也自然无异议,只是有件事让他忧心 “若是减免赋税,可即要编练新军,又要威服藩镇,以及其他诸事,都要用钱!钱从何来?” 孟毅心道,这朱慈烺该不会跟他老爸一样吧!为了整钱就知道加赋! “殿下可知为何闯贼屡剿而不灭?” “为何?” “因为百姓疾苦!辛苦一年所得之粮,却不能抵朝廷税赋,不反抗就要饿死,反抗尚有活路,这就是为什么李自成可以多次战败,却又转瞬便能得数万兵马的原因!” 朱慈烺摇了摇头苦笑道 “可不加税,朝廷便无钱粮用来剿贼啊!难道坐视乱贼做大?” 孟毅心道:这小子跟崇祯一个想法啊!有点危险啊! “但百姓的承受力是有限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殿下比臣更明白!” 说罢又朝朱慈烺一拜道 “所以赋税必须减免!殿下登基后,首件事就应该下昭免去天下百姓历年所欠之税赋,并还要撤销辽饷、剿饷、练饷,所增之赋税!以安天下民心!” 朱慈烺长叹道 “哎……本宫也知道应该这样!可钱又从何来啊!” 来钱的方式挺多!总不能光盯着老百姓啊! 孟毅看了看着一脸迷茫的朱慈烺,又看着愁眉不展,做深思状的李邦华。 待看向周皇后时,却发现周皇后正盯着自己,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未及多想,周皇后却对他微笑道 “孟毅,你就别卖关子了!本宫已猜出你心中定有对策!赶紧说吧!” 朱慈烺听母后这样说,顿时一喜,连忙望向孟毅,一脸期待。 李邦华也看着孟毅,心中也是万分好奇他的对策是什么。 孟毅听后嘿嘿一笑,装模作样的“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臣有办法,即可富国,又可富民!” 周皇后太子以及李邦华都做出一副倾听状,但等了一会却见孟毅并不出声。 太子朱慈烺急道: “哎呀!孟毅你倒是说啊!” 孟毅调整了下坐姿,一脸正色的对着太子拱手一拜道 “非是臣有意卖弄,而是此策必须有殿下以及李大人的全力支持!如此方能成事。若遇到阻力,殿下半途而废,那臣便将死无全尸矣!” 周皇后等人听孟毅说的如此严重,脸色都是变得凝重起来。 太子朱慈烺也预感到此策定然不好实行,不然孟毅不会这般说的,心中也顿觉沉重了许多。 “孟毅!只要你说的对策真能富国富民!本宫绝对会全力支持!决不食言!” 得!有你这表态那就行了! 孟毅环视了一下太子三人后,口中缓缓说道 “摊丁入亩,官民士绅一体纳粮!” 李邦华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随即满脸惊讶的看着孟毅。 此子真是大才啊! 他如何不明白孟毅此策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救世良方啊!即可增加税赋又能让百姓减轻负担。 但也确实如他所言,此举将会遭到官绅阶层的极力反对,那时,一旦太子顶不住压力放弃施行,孟毅,在大明就算完了。 太子朱慈烺却是能理解字面意思,却不理解具体含义,便连忙问道 “此为何意,孟毅你快点详细道来!” “取消丁银税,田赋和丁银合在一起收缴,丁随地起,将丁口之赋摊入地亩中征收。此策虽然会使朝廷对百姓的控制力减弱,但却可以使百姓负担大大减轻,不再因为地少人多本就艰难之家,反而要承担更多赋税。如此即可使大明增加人口,亦能促进大明的商业更加繁荣。” 朱慈烺深深地点了点头 “此策确实利民!那官民士绅一体纳粮,就是说所有人都按田亩缴税了?” “不错,殿下,事实上大明至少一半的田亩已经被士绅兼并了,但他们却不用缴纳赋税!这就是为何我大明赋税收入越来越少的原因!” “竟有如此之多?” 朱慈烺听孟毅如此说,不由惊道。 孟毅没有作答,却看向了李邦华,朱慈烺也将目光投向了李邦华。 李邦华长叹一声道 “此言大致不差!” 听到李邦华的话,朱慈烺的表情立刻由惊讶变成了惊喜 “如此说来,此策若施行,每年税赋岂不是可以增加一倍!” 第18章 还得是老李啊 孟毅看着朱慈烺这惊喜之色,心中暗笑道 这一提钱就这么兴奋? 看来是被崇祯给影响的,估计是穷怕了! “一倍都不止!之前每年赋税都不是足额,因为百姓无钱粮!但士绅则不同,足额缴纳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说着孟毅又瞥了一眼李邦华后,接着道 “但殿下应该明白,此举已经算是取消了士绅们的特权,损害了他们巨大利益。必然会招致他们的疯狂反抗和报复!” 说完,看了看已经意识到了后果,脸色已经变的沉重的朱慈烺道 “殿下有决心行此策吗?” 朱慈烺心中一番挣扎后,便有了答案,转头看了看周皇后,他想知道母后的态度。 看到太子看向自己,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周皇后对着太子微笑着柔声道 “皇儿自行决断即可” 周皇后之所以一直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是在锻炼朱慈烺罢了。 但今天让她意外的是孟毅,自己一直以为孟毅仅仅只是忠勇而已,没想到他对政事竟有如此见解。 朱慈烺见母后如此说,心中也越发的坚定了,便对孟毅说道 “此策利国利民!本宫定要施行!纵然千难万阻也绝不动摇!”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李邦华也出声附和道,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本来今日皇后太子召见,本是自己发挥的时候,却不曾想被这孟毅出尽风头。 倒不是妒忌,只是感慨他的才能,孟毅之才,确实世所罕见啊! 孟毅瞅了眼李邦华后,对太子拜道 “殿下,臣是武将,此策不该由臣来示众啊!还需一德高望重的文官,这样提出来,阻力会大大减轻。” 李邦华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好啊!好你个孟毅!我说怎么老是瞅老夫看,原来你小子就没安好心!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文官吗! 孟毅此言,明显是要把自己摘出去,不想得罪人啊!但理由确实说的过去。 这种政策由一武将提出,只会让士绅更加有理由反对,你一个武夫懂个屁! 但由文官提出,就不一样了。 在士绅眼里,文官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提出的事,那就是自家事,打碎牙也得咽肚里。不会出现一致对外的情况。 孟毅此时这样说,无非就是让李邦华顶上去。 无论声望,还是地位。都会让反对的人,气势上先弱几分。对于政策施行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被孟毅阴了一道,但李邦华心中却并非因此而生气。 让他生气的是他这家伙为何不与自己事先商议,天天在一个船上,你会没时间?别说此策是你临时想出的! 难道是信不过老夫?怕老夫反对? 那他可就太小看老夫了! 老夫为官半生,清正廉洁岂是作假!如此利国利民之策,老夫又岂会反对! 孟毅见李邦华一张老脸直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虚,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看他那做贼心虚的样子,李邦华顿觉好笑。自顾自的微笑着摇了摇头后,对太子拜道 “孟毅所言极是,老臣不才,愿担此任!” 朱慈烺此时也已经明白了孟毅的意思,心中自然也想到了李邦华,正犹豫如何劝说他时,李邦华却自己主动揽下了。 这自然让朱慈烺心中大喜,便起身对着李邦华躬身一拜道 “先生高义!慈烺在此拜谢先生!” 李邦华立刻起身扶正太子,笑道 “太子何故行此大礼,此事与我,正合我心。” 说着转头看向孟毅,似笑非笑道 “可青史留名矣!” “咳咳……” 被李邦华这么盯着,孟毅有些心虚,不敢跟他对视。只好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了。 见孟毅这般样子,李邦华心中这才满意,又转身对太子道 “但此时还不能操之过急,殿下到南京后,根基不稳,过早施行反而会适得其反。” “李大人说的对!” 孟毅立刻起身附和道: “行此事前,殿下必须先招募新军,只有有了真正忠于殿下的军马,这样那些士绅才翻不起风浪。” “可等这新军练成,那得什么时候?” “臣不才!愿为殿下操练新军,少则三月,多则五月!定可为殿下练出一支可战之师!” 朱慈烺听后大喜 “当真!” “但殿下亦需全力支持” “要本宫如何尽管说!” 朱慈烺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犹豫。他到南京最需要的不就是忠于自己的军队嘛! “臣想,对于新军,应不同于如今的营兵卫所兵!臣打算行义务兵制!” “何为义务兵?” 朱慈烺李邦华两人同时问道 “在平民百姓中,凡十八到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丁,皆可参选入伍。凡入伍者,不入军籍,在役满五年即可回家,在役期间家中田赋全免!军中一切用度皆由朝廷包揽,并每月发放一定的军饷。有战功者授官,为官后不受时间约束。凡因战事阵亡者,皆赐其家中十亩良田,并世代免赋!” 朱慈烺点了点头,好似并无什么。 “你欲招募多少新军?” “两万!第一批两万人!” 这是孟毅思考后的决定,第一批不宜过多,不然开销以及操练都难度太大。很难快速成军。 但第一批练成后,后续就好说了。 “其实难点不在于招募士卒以及操练,在于新军物资!殿下无论是军械盔甲钱粮,都需全力支持!优先配给新军。” “那是自然!本宫不是说让你统领锦衣卫嘛!两样你都兼着!哪个敢刁难你操练新军,你就只管拿人,不需要向本宫禀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孟毅心中暗喜,连忙拜谢道 “谢殿下信任!” 李邦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罢了,乱世用重典,有孟毅统领锦衣卫,应当不会是坏事。 走出舱门来到二层甲板, 孟毅与李邦华同行出来,但孟毅心中有愧,哪敢跟李邦华一块走。便对李邦华道: “李大人,在下想起还有点小事要办,就此告辞!” 说罢转身便要逃,可谁知李邦华却突然一把揪住了孟毅的耳朵,对着哎呀咧嘴的孟毅冷笑道: “怎么?阴了老夫便要走吗?” 第19章 坤兴公主 “哎呦……李大人松手啊!哎呦!” 李邦华最后又用力拧了孟毅的耳朵后,方才放过他。 “哼!之前在京师你绑了老夫,老夫不与你计较。但今日你却又算计老夫!该当如何?” 你还好意思提!在京师还不是你自找的! 孟毅心中暗道,但面上却是嘿嘿笑道 “李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京师那不是误会嘛!” 李邦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毅,只盯的孟毅心里发虚。 “指挥使大人如此聪颖,真瞧不出老夫当时只是试探?” “真猜不出!当时您那认真模样,我哪里会怀疑其他啊!” 这可不能认啊!不然这老头打自己一顿自己也得忍着。 “那这次你算计老夫呢?这次又该怎么算?” “李大人说笑了!小子哪里会阴李大人啊!小子只想让李大人……名留青史嘛!” “哈哈哈……” 李邦华被孟毅这话给逗乐了 “那老夫可得好好感谢你一番啊!” 孟毅连忙摆手笑道 “不用不用!只要李大人满意就好!” “老夫是很满意,所以才要好好谢谢指挥使大人啊!” 李邦华微笑着打量了一番孟毅 “听闻孟指挥使尚未成亲?” 孟毅一听愣了,啥意思? “李大人别一口一个指挥使大人了!在您面前小子可不敢称大人。小子确实尚未成亲。” “那便好!待到南京,老夫要你带上诚意亲自来老夫的府上给老夫道歉!” 李邦华在南京是有府邸的,因其之前就在南京任职。崇祯十六年因建奴入寇,李邦华带兵入卫才去的北京。 “小子没做错啥啊?” 李邦华双目一瞪,斥道 “老夫说你错了就是错了!” “是是是!小子错了!确实错了” 孟毅瞬间便没了脾气。 没办法,人家就是有资本拿捏你! 人家四朝元老!马上就要五朝了! 想教训你,你就得忍着!敢反抗?非得让悠悠众口喷死你! “记得到时定要多带礼品!不可敷衍老夫!” 孟毅心中虽然很不情愿,但依旧还是答应道 “是是是!这是小子应该做的!” 李邦华这才满意的抚着胡须点头道 “这还差不多” “哎!那小子告辞了!” 孟毅拜别后便立刻转身,刚要下去却又听李邦华喊道 “站住!” 这老头还有完没完! 深吸一口气后,孟毅便摆出一副脸笑的转身问道: “李大人还有何事?” “老夫是长者!要下也是老夫先下,这还要老夫教你吗?” 孟毅这才想起,李邦华的舱室也在下层。 孟毅立刻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道 “李大人请!” “嗯……” 看着轻抚着胡须,缓步走下楼梯的李邦华,孟毅便在后边做出了一副张牙舞爪的动作,来发泄自己心里的憋屈。 可身后突然一女子的轻笑声,瞬间让孟毅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靠!被人发现了! 孟毅心中一动,立刻将方才的动作转化成了舒展运动。然后一边舒展双臂,一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要看看背后之人是谁。 “公主殿下!” 孟毅一看竟是坤兴公主,正在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孟毅老脸一红,立刻停下动作躬身拜道。 竟是这丫头!老子还以为是哪个侍奉皇后她们的家眷呢!被她看到,这不就尴尬了嘛! 坤兴公主一副好奇的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孟毅问道: “孟毅,你刚才在做什么?” 孟毅一脸正色道 “方才臣是在锻炼身体!” 看着一本正经说谎的孟毅,坤兴公主却是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把孟毅就整尴尬了,老脸有些兜不住了。便又朝坤兴公主躬身一拜道 “臣还有些事情要办,臣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 靠!今天这是咋啦?难不成今天的黄历不宜出行? 转过身,孟毅一脸微笑着对公主拜道 “不知公主唤臣何事?” 看到孟毅脸上的笑容,坤兴公主心中却是一颤,脸色有些微红,但旋即又消退了下去。 “本宫只是想询问一下,你方才在做的动作很有趣,不知出自何处?” “这是军中历来习练之法,具体由谁所创,臣也不知。” 听孟毅如此说,坤兴公主心中更觉好笑,你跟李先生的谈话本宫都看见了,你这样做的目的本宫也清楚的很! 坤兴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脸上却又装出一副明了的样子道 “奥,原来如此,你不知出自何处,本宫想来,李先生一定知晓!我去问问李先生!” 说罢便越过孟毅朝楼梯处走去。 孟毅哪还不知,这坤兴是在要挟自己,虽然不知是何目的,也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找李邦华,不过是做给自己看而已。 那自己只能配合了…… 孟毅快步上前,挡在了坤兴公主身前,摆出一副笑脸躬身拜道 “公主殿下,李大人方才谈完政事,有很多地方需要谋划,这点小事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吧!” “可本宫好奇啊,但你又不知晓怎么办?” 这丫头到底想干嘛? 在孟毅印象中,坤兴公主就是一个爱哭鼻子,喜欢害羞,而且端庄知礼。 但她现在的所为,又让孟毅想起她要与自己同乘一匹马时的样子。心中竟是吃不准坤兴公主到底真实性格是啥样了。 “此时臣确实不知,但公主若问其他,臣定知无不言!” 孟毅虽如此说,实际是在告诉坤兴公主,有什么要求就提,我都答应。 坤兴公主也明显理解了孟毅话中暗含的意思,也不再掩饰,一脸欣喜的望着孟毅问道 “真的?什么事都答应?” 孟毅看公主这般欣喜,心中暗道准没好事,已然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只得点了点头。 见孟毅点头同意,坤兴公主却变得有些腼腆起来,清秀的小脸也通着微红,眼睛也不敢正视着孟毅,话中语气稍显不足的低声说道: “本……我想……让你教我骑马!” 此时坤兴公主的小脸已经变的通红,但一双眼睛却满怀期待的看着孟毅。紧握的芊芊玉手,无不昭示着她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第20章 朱慈烺的承诺 教你骑马?!! 我让你把我骑了得了! 孟毅脑中一阵眩晕,教公主骑马,那岂是自己说教就能教的!这不开玩笑嘛! “坤兴,你在跟孟毅谈论何事?” 就在孟毅脑中搜寻理由拒绝坤兴时,周皇后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孟毅先是一喜,但转瞬又有点忐忑。虽然自己啥都没做,可心里却总是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 坤兴公主此时表情已经明显有些惊慌的样子。对着母后行礼,有些心虚的喊了声: “母后” “臣参见皇后殿下!” 周皇后面带笑容的示意孟毅免礼,却又对着坤兴公主问道: “方才你与孟毅在谈论何事?说于母后听听?” “方才……” 坤兴心中纠结了一下后,便又轻声说道 “方才儿臣在跟孟毅谈论……让他教儿臣骑马!” “胡闹!” 周皇后脸色瞬间大变,对着坤兴公主斥责道: “你是大明公主!学骑马作何?皇室威仪岂容你如此!” 孟毅听着,心里也在怦怦直跳。这皇后还是第一次发脾气啊! 被母后训斥,坤兴公主眼里已经噙着泪水,怯生生的说道 “母后,儿臣是因为逃出京师时不会骑马,差点误事,故而才有此意的!儿臣不会其他,想学骑马,是不想成为累赘!” 周皇后听坤兴这样说,心中怒气便消散了许多。看着含着泪水的坤兴,周皇后没有说话,反倒对孟毅微笑道: “孟毅,不必在意坤兴的话,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看着孟毅走下楼梯后,周皇后这才对坤兴一脸正色道 “跟母后来!母后有话要问你!” 坤兴公主一听,看着母后的神情,心中已经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还没应声,却见母后已经走向了舱室,便只好低着头默默跟了上去。 皇后舱室里,坤兴公主正跪在周皇后身前,一脸委屈的神情望着母后。 看着坤兴这般神态,周皇后脸上也露出一丝柔情,对坤兴轻声问道: “坤兴,这里只有我们母女二人,你实话告诉母后,你是不是对孟毅动情了?” 坤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脸上也浮现出了红晕,刚要辩解,却见母后挥手打断了她。 “好了!母后已经明白了!” 周皇后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女儿这般神态,定然是对孟毅动心了。 周皇后叹了口气,对坤兴轻声道: “你应该知道,你父皇已经为你选好了驸马,虽未成婚,但婚书已成,你名义上已经是周世显的妻子了!” 此言一出,坤兴公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空洞的望着母后,脑中浮现的满是孟毅的画面。 为了救父皇母后,为了救大明!被父皇拿剑指向他,他却一脸无惧,毫不退缩的样子。 为了出城,捆绑自己却不小心碰到自己那里,红着脸跟自己告罪时的样子。 敌兵追赶,在马上将自己紧紧护在怀中时的样子。 其实坤兴公主与孟毅不过相识十余日,之所以深陷其中,不过是她能接触到的人太少了,而孟毅的出场又是那么出众出彩。而坤兴此时正是容易恋爱脑的时候,很难不被孟毅吸引。 看着坤兴时而哭泣时而轻笑的样子,周皇后眉头紧锁。心中暗叹道: 看来坤兴已经陷得很深了,也难怪,孟毅此人,相貌出众,且为人忠勇,坤兴钟意他也在清理之中,若非陛下已经为坤兴定下了婚约,孟毅此人与坤兴倒是良配。 想到这,周皇后轻叹一声,对坤兴柔声道: “坤兴,你真心喜欢孟毅?” 坤兴公主听到母后的问询,木然的点了点头。 喜欢又能怎样…… “但你名义上已经是周世显之妻了……” “母后!我连他是何等相貌也不知啊!” 坤兴哭泣着喊道 “他即是我夫君,可我陷于危难时,他又在哪?” 周皇后默然以对,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坤兴怎么了?” 此时,听到动静的太子,却是来到了母后的舱室,看着泣不成声的坤兴,不由惊问道。 坤兴看了皇兄一眼,别过头去低声啜泣着没有答话。 见坤兴不搭理自己,朱慈烺只好将目光投向母后。 看着太子问询的目光,周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 “坤兴喜欢孟毅……” “啊?!!” 朱慈烺一脸震惊的看着坤兴,脑中却是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好像坤兴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这孟毅真是厉害啊!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让坤兴喜欢上他的!这才几天啊!! 不过孟毅此人即有忠心又有谋略,倒真是坤兴的良配! 但坤兴已有婚约,可惜了…… 不过自己也有婚约啊!也未成婚啊!难道自己也要守那婚约? 可那宁家小姐尚在京师,与自己的婚约朝中大臣皆知,若被闯贼知晓,定难幸免! 自己又该怎么办?纵然知晓自己在南京后来寻,自己还能立她为妃吗? 答案已在朱慈烺心中。 “母后,儿臣以为,坤兴虽已有婚约,但毕竟尚未成婚,应做不得数!” “皇兄……” 听到朱慈烺如此说,坤兴的眼中瞬间恢复了神采,一脸惊喜的望着朱慈烺喊道。 周皇后有些惊讶的看着朱慈烺道 “皇儿何出此言?这是你父皇定下的婚约,岂可轻易作废?” “坤兴没有成婚在即却因为战事终止,虽因战事,也可说是天意。” 说罢朱慈烺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坤兴,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母后,笑道: “即是天意!那就由天意来决断!我们到南京后,消息自然会传至北京,若那周世显听得消息,南下来寻,那就让他与坤兴完婚。” 听到皇兄如此说,坤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内心肯定不愿意那周世显来寻自己啊!但她隐隐感觉那周世显会来,因为自己是公主,与自己成婚便可荣华富贵!他怎会不来? 却听朱慈烺接着说道: “我们就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若有意,足够他赶到南京了。但他若不来!” 说罢便笑着看着坤兴道 “皇兄便做主!将你嫁与孟毅!” 说罢转身看向母后,问询道 “母后以为如何?” 周皇后点了点头道 “应当如此!” 见母后也同意,坤兴心中也好受了些,但她总觉得两个月时间太久,周世显来的几率很大。让她心中觉得能嫁给孟毅希望渺茫。以至兴志消沉。 看到坤兴这般神态,朱慈烺也猜出了几分,便劝道: “我们只能如此做,才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坤兴默默点了点头。 第21章 南京 大明应天府,又称南京,大明龙兴之地。 永乐迁都北京后,南京虽然不再是政治中心,但依然保留了完整的六部行政机构。 而此时,在六部衙门义事堂中,南京的一众六部堂官,以及实权勋贵们,正齐聚于此。 数日前,他们便已得知北京城陷的消息,但诸大佬担心消息传开会引起动荡,加之他们只知北京城陷,但崇祯皇帝是何情况尚不清楚,故而隐而不宣。 数日来,在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及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的主持下,每日都与众堂官勋臣在此商议对策。 然而十余勋贵大臣所在的义事堂,每日竟只是听的唉声叹气,竟然毫无对策。 今日亦是如此。 兵部尚书史可法,此时看着满屋大臣勋贵,不是在抬头望着房檐上的罘罳发呆,便是在眉头紧皱着看着地面深思。 史可法长叹一声,对着众勋贵大臣道: “诸公都说话啊!” 然而众人也只是互相看了看,继而哀叹无语。 “老夫已然发出公檄,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赀急事,京师陷落瞒不了多久,难道诸公非要等到天下皆知之时,让世人嘲笑我等不忠、无谋,坐视京师陷落吗?” 魏国公徐弘基叹道: “京师情况不明,如之奈何……” 史可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无力的倚靠在了座椅上。 众勋臣又是一阵叹息。 义事堂里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叹息声以及鞋尖蹴地声。 忻城伯赵之龙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起身便朝堂外走去。 众勋贵大臣见状也只是叹息一声,竟无一人出言劝阻。 就在此时,一守卫匆匆跑进议事堂,对着堂内众人拜道: “诸位大人,部外有一锦衣卫总旗,自称从京师来,有要事求见诸位大人!” “什么!” 堂内诸人无不起身惊呼。 忻城伯赵之龙闻言,也返身回到了堂内。 史可法立刻上前问道: “可曾验明身份?” “已经验过了,锦衣卫腰牌无误!” 史可法脸色大喜道: “快!快带人进来!” “是!” 片刻后,守卫便带着一人快步来到堂内,那人进门便单膝跪拜道: “锦衣卫百户孟毅麾下总旗刘铭昭,拜见诸位大人!” “可有京师消息?” 他们现在可不关心什么百户啥的,他们最关注的是京师的消息! “太子殿下已为我家百户救出京师,现已至燕子矶!皇后公主以及两位皇子皆随行!” “当真!!” 刘铭昭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史可法道: “左都御史李邦华大人亦随行,这是李大人写给诸位大人的手书。” 史可法立刻接过信件,双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竟一时没能抽出信纸,户部尚书高宏图见状,一把抢过信件,将信纸取出看了起来。一众勋臣们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信中李邦华简单叙述了孟毅将太子皇后他们救出京师的情况,并言明现已至燕子矶,让众人立刻准备銮驾,先迎皇后太子前往拜谒孝陵,之后再护卫进宫。 见到李邦华的书信,众勋贵大臣哪里还会怀疑,纷纷兴奋大呼天佑大明! 史可法立刻对众人道 “通知礼部诸臣工!迎驾之事速速去办啊!” 有两名礼部大佬点头朝众人作揖后,便立刻奔出堂外前去安排迎驾事宜。 史可法又对众人道: “诸公随我速去见驾!有劳刘总旗前方带路!” “遵命!” 燕子矶 两艘商船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便桥外挤满了需要乘船的百姓,以及码头上做工的船工脚夫们。 此时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只因此时便桥的路口已被一队锦衣卫拦住了。其他没有停靠的船只见状,也只能在水中游曳不敢上前。 孟毅手按安定剑,正在便桥上来回踱步,不时停下眺望下远方,又停下看一看立在船头的李邦华。 这李老头怎么这么费事!直接进城不得了!还非得让他们来接驾!身份不能明言。要是激起民愤,就靠自己手下这十多个人,哪能护的住! 孟毅看着船头在眺望的李邦华,心中腹议道。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孟毅踮脚望去,只见一大队人马正朝马头奔来,马上的人,个个紫蠎红袍,显然身份都很显赫。 “来了!” 孟毅心中一喜,扭头看了看船上的李邦华,见他正抚须微笑,自己便整里了一下着装,昂首来到前方一众校尉身后。 片刻后,围观中的人群便被一队已经下马的京营军士驱散,一众大臣勋贵在史可法的带领下朝着孟毅等人走来。 “诸位大人止步!” 孟毅穿过一众校尉来到前面,伸手拦住了史可法等人。 史可法等人便也不再前行,纷纷就地跪倒,口中高呼道: “臣等救驾来迟!恭请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恕罪!” 孟毅回头看了看李邦华,见对方点了点头,孟毅会意,便对史可法等人道: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守备太监韩瓒周,魏国公徐弘基。上船觐见!” 说罢,孟毅便侧身退到一旁,身后校尉亦散开道路,侍立两侧。 “臣领旨!” 史可法三人齐声拜道,随即起身朝船上走去。 其他大臣勋贵只得继续跪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史可法三人上船,李邦华便迎了上去,见到李邦华,史可法立刻作揖行礼,脸上一脸兴奋道: “宪之见过先生!先生护太子南巡,实是再造社稷之功啊!” “非我之功!全是此子之功也!” 说着,李邦华便伸手指向了便桥上的孟毅,虽然史可法三人皆在李邦华手书中了解了一下大概情况,但其实都以为李邦华只是在替他们揽功而已,但现在听他如此说,众人心中已然明白,太子等人能逃出京师,看来全是此子功劳。 他叫啥来着? 三人心中却是已然想不起来了,只是都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孟毅,心中各有心思。 舱室内 史可法三人跪拜于地,皇后正掩面哭泣着,太子亦默然侍于身旁,对着三人叹息道: “父皇一心死守社稷,不肯弃宗庙社稷而去,便令锦衣卫百户孟毅将母后与本宫等人护送出城,临行前,将传国玉玺交于了本宫,想来父皇定然已经驾崩矣……” “陛下……” 史可法三人闻言,放声大哭起来,他们心中自然早就猜到了皇上定然已遭不测,但并无确切消息。现在太子如此说,那就基本可以肯定皇上已然驾崩了。作为臣子的他们,此时就必须要展示自己忠心了。 第22章 韩赞周 君臣哭泣一番后,太子便又对几人说道: “我与母后能安全到达南京,全赖孟毅与其部下校尉忠勇护卫。今他们的家眷亦在船上,你们定要好生安置!” “殿下放心!” 几人此时心中都是在脑中回想着方才那个锦衣卫百户孟毅,现在听殿下如此说,看来此人在殿下心中分量很重啊! 便桥上,孟毅侧立于一旁,目光盯着还在跪俯在地的一众大臣勋贵们,心中在思量着自己记忆中南明诸臣的名字。 想了半天后,无奈摇了摇头。 以历史来看,此时太子已经来到北京,也就没有了福王与潞王的监国之争,虽然少了混乱,但这群大臣历史上的表现,却是让孟毅心中堪忧。 历史中,这群人只知党争,而把满清入关竟当成友军对待,还妄图与之合作,致使弘光朝廷面对南下清军时,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清军兵临城下时,直接选择投降了。 南明弘光政权的快速瓦解,全拜这群庸臣所赐啊!奥,还有那个福王! 但如今的历史已经改变,他们,或许也会有所改变吧。 正在回味历史的孟毅,忽然听到远方又传来嘈杂声,踮脚望去,便见远处又来了一大队人马,衣着华丽,仪仗车马一应俱全。自然明白是迎接皇后太子的仪仗来了,便快步上船前去禀报。 不多时,皇后太子在前,坤兴与两位皇子在后,缓步走下船来,一众勋贵大臣立刻山呼皇后太子千岁。一众护卫亦随之跪拜山呼。围观百姓们见状,也纷纷效仿跪拜。 皇后令众人免礼后,一行人在仪仗拱卫下登上了车辇。 孟毅站在便桥上没有跟李邦华他们那般随行,这时候,皇后太子他们的安全已经不需要自己操心了,可自己家人是需要自己来安顿的。 但自己对这南京城可不熟啊! 孟毅正在发愁时,却见方才已随皇后等人而去的镇守太监韩赞周,去而复返一脸笑意的朝自己走来。 “孟百户,咱家拜谢了!” 说着便朝孟毅作揖躬身一拜,孟毅自然连忙还礼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回道: “公公怎可如此,在下只一小小百户,当不得公公如此的!” 韩赞周笑道: “当的!百户与我大明可是有再造之功啊!如何当不得!” “公公言重了!在下只是尽了为臣子的本分而已。” 韩赞周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对这锦衣卫百户更是佩服,叹道 “孟百户居此大功却不自傲,真英杰也!” “公公过誉了!” 孟毅表现的如此谦卑,不过是出自对此人的敬意罢了,此人乃是弘光朝覆灭时,少有的殉节之臣。而且还是个太监,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之辈强多了。 韩赞周笑道: “方才咱家随驾前行,却不见百户随行,方才想起百户等人家眷尚未安置,特来为百户安排此事!” 说罢便对跟随的一名小太监道: “将孟百户手下一众校尉家眷妥善安置,百户家眷就带到咱家的西园,好生侍候!” 小太监连忙应是。 韩赞周又笑着对孟毅道 “孟百户只管让家人住下,看看是否习惯,若还住的习惯,咱家便将西园送与百户!” “这如何使得!” 孟毅嘴上这般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什么习不习惯都是说辞罢了,韩赞周这是在有意交好自己而已。 “如何使不得,只是百户别嫌弃是我这阉人所赠即可!” “公公如此说,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 “就该如此嘛!心事已了,百户就随咱家一同伴驾吧?” “公公请!” “百户请!” 孝陵,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合葬之陵寝。因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大明皇室鲜有皇帝亲来祭拜。往往皆是遣大臣代皇帝祭拜。 礼部赞引官引着一身素服的皇后太子等人由正门入殿,于拜位前就位。典仪唱执事官各司其职,赞引官随着典仪唱执事的声音,引导着太子三进香后,又在典仪唱执事的唱礼中由引导官引导初献礼。 一系列操作庄重而又压抑,大殿内只有典仪唱执事官的唱礼声外,连众臣跪拜发出的声响都细不可闻。 孟毅一边随着众人跪拜,一边盯着一身平民衣裳的太子朱慈烺,心道:“朱元璋一个破碗开局,创下这大明,朱慈烺有送来的衣服不换,穿这身衣服来祭拜,看来确实有中兴大明的志向啊!” 行完祭拜仪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孝陵,由朝阳门进入城中。 南京的皇宫与北京相差无几,只因北京紫禁城就是依照南京皇城修建的。 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宫,皇后太子等人内心自然是感慨万千。 在与众臣商议了一下后,众臣便都散去了,皇后太子等人劳累不已,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而他们也需要将太子来南京的消息通报全国,并且要先商议一下太子登基事宜。事情还很多啊。 于是乎,整个皇宫就剩下了被太子留下护卫的孟毅,这一个外臣,当然还有韩赞周,但人家是内臣。 此时虽到南京,但在太子心中,真正能信任的,可以用的,只有孟毅而已。 正因如此,镇守太监韩赞周更是对孟毅殷勤备至,自己已经离京多年,太子他们已经对自己有些疏远,想重新取得信任,孟毅不就是最好的门路吗? 三天来孟毅便一直宿卫宫中,白天带着安定剑跟着太子皇后等人看一众大臣扯皮,晚上跟韩赞周饮酒吹牛皮,偶尔还能见到被坤兴公主召进宫的小妹孟婉宁,这几天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朱慈烺已经开始以监国的名义行事天子权利,之所以没有直接登基,是因为有朝臣以没有皇帝驾崩的确凿消息,如此登基与礼不合。 虽然大臣们都知道,崇祯定然已经驾崩,但毕竟到目前为止,南京方面只是得到了京师陷落的大概消息,而太子等人亦是在城破前便已离开皇宫,都无法直接证明崇祯已经驾崩。 但国不可一日无主,便只好先让太子以监国名义理政,待有确切消息后再择期登基。 第23章 西园 西园,位于皇城西侧,紧邻秦淮河,地段优越。 既然称之为园,那自然并非普通宅邸。 孟毅在一身富商装扮的韩赞周陪同下,一进西园便被里面这种江南园林的建造风格所折服。 雨惊诗梦留蕉叶,风裁书声出藕花。 这是对江南园林风格最好的描写,而这西园自然也不会少了这些诗意。 西园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但园内亭廊馆榭、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应有尽有,足见江南园林工匠们的高超造诣。 “韩公公,我看我还是在此小住即可,等寻得其他住所后,便搬出去。” 韩赞周一脸诧异道: “孟老弟,可是对此不满意?我听令妹说挺喜欢的啊!令堂也很满意啊!何故非要搬出?” 说罢便故意摆出一副怒意道: “莫非老弟还是看不起咱家是个阉人吗!” 孟毅一脸歉意的笑道: “公公哪里话,这几日你我相交还没了解孟某是哪种人嘛!我是觉得太贵重了!” “哎呀!孟老弟想多了,这西园与这南京城中那些巨贾勋贵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的!” 韩赞周此话的真实性如何,孟毅不得而知,但他推辞,其实也不过是客气罢了,太子既然让他们安排自己一众校尉的住处,自己收下这西园也说的过去,怎么可能真的推脱呢。 接着韩赞周便拍了拍手掌,不一会便有五名年轻婢女以及五名仆役,来到孟毅二人身前对这二人行礼。 韩赞周对着其中一名婢女道: “还有两人为何不来?” “回公公,兰儿竹儿在侍奉主母,” 韩赞周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 “从今天起,这西园就是孟百户的了,奥,应该是锦衣卫指挥使孟大人的了!还不见过你们家老爷!” 众婢女仆役纷纷跪地朝孟毅拜道: “见过老爷!” “这……” 孟毅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韩赞周,韩赞周倒是好爽的拍了拍孟毅肩膀道 “孟老弟就别推辞了,再推辞可就有点像个娘们了!” 从一个太监口中说出这话,孟毅却丝毫不觉的违和,韩赞周给他的感觉,好似除了声线有些中性外,并无所见的其他太监那般阴气,反倒有些豪气。这甚至让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真太监。 “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孟毅便对着一众跪拜着的婢女仆役道: “都起来吧,人也见了,都散了吧!” “谢老爷!” 众人道谢起身刚要散去,孟毅却对着方才答话的那名婢女道: “我母亲在何处?带我去见。” “是,老爷” 秦氏此时正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正在人工湖的凉亭中,盯着湖中那鱼儿发呆。 自己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住进这般豪华的庭院,这都是我儿拿命赌来的!自从那一场大病过后,自己这儿子就好似变了个人,话也多了,人也精神了,更变的聪明了,竟然能将皇后太子他们从被十几万大军的包围中救出京师! 有这般功劳,我儿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如此看来当初那高家姑娘真不是我儿良配。 但这南京城自己又不熟,托谁给儿子说亲呢?他都二十了!早该成亲了! 秦氏正在为儿子操心时,孟毅已经在婢女的引领下,朝着秦氏所在的凉亭走来。 “母亲!” 听到孟毅的呼喊,秦氏也回过神来,看到了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孟毅。便笑着起身,待看到孟毅身后还跟着一年龄大概近五十的老头,不由一愣,一个想法随之而来。 “孩儿见过母亲” 秦氏笑着将孟毅扶起,看了看韩赞周问道: “毅儿,这位是?” 孟毅还未介绍,韩赞周便拱手朝秦氏拜道: “咱家南京守备太监韩瓒周,见过夫人。” 秦氏一听,心中先是一惊,没想到此人竟是大太监!旋即又是一喜,此人定然认识南京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谁家有待嫁女他定能知晓! “民妇孟秦氏见过韩公公!” “哎呦,夫人可不能对我这般,我与孟老弟情同兄弟,夫人怎可如此!” 韩赞周连忙出声制止了秦氏的行礼。 孟毅脑门冒出一丝黑线。 过分了啊!送套宅子就可以跟我称兄道弟占我便宜?一口一个小老弟我是看在宅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当我母亲面还敢这么说!母亲知道我与你这太监称兄道弟还不把我吃了! 虽然好似自己没吃亏,这韩赞周岁数比母亲还大,现在却以晚辈身份行礼。但……毕竟是个太监嘛。 谁料秦氏竟然毫不介意,竟笑着对韩赞周道: “我儿能有韩公公这般兄长,真是幸事啊!” 秦氏自然知晓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就是这韩公公的,又怎么可能介意这些呢,更何况,自己还有事求他。 秦氏这番话,自然说的韩赞周心情大好,一张老脸已经乐开了花。对着秦氏笑道: “夫人在此住的可还习惯?咱家已经将这园子送与孟老弟了,以后这就是夫人的家了!” 秦氏一听自然心中大喜,现在在南京,房子有了,就差儿媳妇了! “真是太谢谢韩公公了!” “些许小事,夫人不必在意。” 秦氏一脸笑意的对着孟毅道: “公公如此待你,你可要好好与韩公公共事!” 孟毅见母亲这般态度,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现在又这般对自己说,也只好笑着回道: “那是自然,母亲放心。” 秦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又一脸忧愁的样子对着韩赞周道: “我这儿子哪都好,就是到现在还没成亲,韩公公可得帮我儿上些心思。” 韩赞周一听,便立刻笑道: “夫人如此说,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这南京城待嫁的姑娘多的是,以孟老弟之才,咱们得挑着捡着不是!夫人放心,包在咱家身上!” 秦氏大喜,连忙笑道: “那就有劳公公了!” 孟毅可算是明白母亲为何会这般了!原来是愁着自己亲事,想让韩赞周给自己说亲!真是服了! 孟毅赶紧拉着韩赞周便走,一边对母亲说着还有事要办,秦氏还想再留他一会,却见孟毅已经边走边挥手的消失在了视线里。 秦氏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儿子八成会跟韩公公说,不要韩公公给他找!无奈叹道: “这孩子!真敢如此的话,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第24章 李香君 韩赞周被孟毅连拉带推的出了西园,弄得韩赞周一脸纳闷,今能有啥事?自己跟孟毅出来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已经撤换和提拔了一批禁卫,孟毅已经无需再宿卫宫中了,所以才陪他出宫,一是因为孟毅尚未来过西园,二嘛,就是要尽地主之谊安排一下孟毅。 “方才家母的话,公公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家母就是怕我说不上媳妇,公公您说可能吗?” 韩赞周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中性嗓音让孟毅觉得有些刺耳,不自觉的掏了掏耳朵。 “孟老弟如此年轻,就有这般功劳,不日更是要任职锦衣卫指挥使,如此少年才俊岂患无妻?” 这话中听!孟毅嘿嘿一笑道: “所以说嘛,家母就是太着急了,她就那么说,公公听听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哎~”韩赞周笑着摆了摆手道:“孟老弟的婚事,当哥哥的怎么能不上心呢!这事就交给我了,保证给老弟寻得一良配的!” 让个太监给找媳妇!自己不就成了新一代的阉党了!自己在朝中还咋混啊! 但孟毅可不能说的太明,便只好道: “太子尚未登基,你我身上的担子还很重啊,这事不着急,放放再说吧!” 韩赞周点了点头,便请孟毅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二人上了马车后,韩赞周对车车夫喊道: “去媚香楼!” 媚香楼?咋听着不是正经地方啊?还有你个死太监去那种地方? 看着孟毅表情怪异的看着自己,韩赞周已然猜到了孟毅心中所想,便笑道: “孟老弟别想歪了!咱家是带你去吃酒听曲的!” “奥……” 孟毅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真是想歪了。 媚香楼外 “公子~奴家好想你啊~”“公子您可算来了~” 看着眼前正在揽客的窑姐们,孟毅一脸懵逼的看着韩赞周道: “这就是你说的吃酒听曲?” 韩赞周却是笑着边拉着孟毅往里走边道: “这些只是庸脂俗粉罢了,咱家带你来这,可不是看她们的” 看着迎上前来薄衣轻衫的窑姐,孟毅只觉得头有头疼,一挥手将那窑姐轰退,也不管那窑姐一脸怒气的对着他跺脚怒骂。只是默默的跟着热情的韩赞周进了楼。 他从心里是反感这种人的,虽然也明白她们也是身不由己。 韩赞周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刚进入媚香楼,媚香楼的妈妈李贞丽立刻便迎了上来,对韩赞周行礼笑道: “韩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韩老爷勿怪!” “李妈妈,李香君可有客人?” 李香君?!孟毅心头一震,名人啊!那得见见。 李贞丽一听,脸色有些尴尬,嘴里诺诺了半天还是说道: “香君是在,但……她已不再会客!” 韩赞周笑着摆手道: “咱……老夫知晓此事,不过今日我老弟初到南京,尚未听过江南的南曲,这南京城还有谁比香君姑娘唱的好呢?告诉香君,就当卖老夫一个面子,如何?” 李贞丽有些为难道:“可……好吧,韩老爷随我来吧。” 李贞丽自然知晓韩赞周的身份,哪敢得罪他。说着便又打量了一番孟毅,只一眼便知晓此人定是这两天传言的锦衣卫百户孟毅。 能让镇守太监韩瓒周请的人,又说刚来南京,只会有两个人,一个太子,一个护太子南巡的锦衣卫百户孟毅。 韩赞周口口声声喊老弟,那自然不会是太子,既不是太子,便只有那锦衣卫百户了!只是并未传出此人年龄,见他如此年轻,不免有些诧异。 她们这虽然是青楼,但来的其实大多都是文人雅士,朝中勋臣。消息最是灵通,如此大事,她自然印象很深。 在李贞丽的引领下,二人来到后院一屋外,李贞丽示意二人稍候后,便上前敲着屋门口中喊道: “香君,韩老爷来了,快快出迎……” 但等了片刻,仍不见开门,李贞丽尴尬的看了看韩赞周孟毅二人,见韩赞周脸色已有不快,慌忙又要敲门,而此时门却开了。 一身着青衫的年轻女子从屋内走出,面容清秀白皙,容貌秀丽,只是脸上那淡淡的笑意却难掩眉间的忧色。 孟毅心道,这就是李香君啊!长得确实不错,不过看来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人家好似并不欢迎。难不成因为侯方域? 当然,孟毅也只是在前世听过她是秦淮八艳之一,跟了侯方域,具体怎么回事他真不了解。 李香君款款的对二人行了个万福后口中柔声道: “妾身李香君见过韩老爷,见过公子。方才正在着装,怠慢了韩老爷,望韩老爷恕罪。” 开口那软软的吴语,确实令孟毅心中一亮。 韩赞周笑着摆了摆手道: “哪有什么恕不恕罪的,香君姑娘肯见老夫,已经给足老夫面子了!” 说着便拉着孟毅对李香君道: “这是我老弟孟毅,初到南京,想听听香君姑娘的南曲,香君姑娘可切莫推辞。” 李香君闻言,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子,显然是听过孟毅大名的,只是见此人如此年轻,心中有些怀疑,不由出声问道: “可是救太子出京的锦衣卫百户孟毅?” 韩赞周笑道: “正是,香君姑娘既然听过孟老弟的大名,难道还要拒绝吗?” 李香君连忙回道:“香君不敢!” 韩赞周笑道:“那还不请我二人进屋?” “韩老爷请,孟公子请。” 李香君说罢便侧身让开了房门,恭请二人进屋,孟毅拱手作揖道声多谢后,便随韩赞周进入了屋内。 进的屋内,却让孟毅有些诧异,屋内陈设多是些古玩字画,且陈设有致,任谁也不会联想到这是一青楼女子的居所。 看着孟毅有些诧异的表情,韩赞周笑道:“如何,咱家没骗你吧!” 见他也不装老夫了,孟毅便笑道: “公公诚不欺我!” 二人落座后,便有一侍女送来了茶水,李香君也从内室取出琵琶款款而来,对着二人微笑道: “香君本已因侯郎离去,不再弹奏琵琶,但今日韩老爷前来,香君破例也要为老爷弹奏一曲,不知老爷要听何曲?” 第25章 侯方域 “孟老弟想听何曲?” 孟毅心中给了韩赞周一个白眼,自己都没听过琵琶曲,你还让我报曲名?这不让我难堪嘛!接着便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韩赞周道: “我是粗人,没听过曲,更不知道曲名啊,如何报的出想听啥?公公来选便是。” 韩赞周也不推辞哈哈笑道: “那就来个香君姑娘最拿手的,牡丹亭吧!” 李香君闻言后,微微点头后,便怀抱琵琶来到专门设置的唱坐旁,一手扶衣轻缓落座后,芊芊玉指轻抚铉丝试音,可能有些不合适,又微微调节了一下铉轴后试音,满意后这才望向孟毅二人。 韩赞周微笑着点头示意后,清扬的琵琶声便传入了孟毅耳中,随之而来的便是吴侬软语的清唱: “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孟毅其实对李香君所唱的是啥根本不清楚,只是大概猜出了这是一首词。但不得不承认李香君唱的确实好听,轻柔吴语,确实能把人的心给唱酥了。 “杜宝黄堂,生丽娘小姐,爱踏春阳。感梦书生折柳,竟为情伤。写真留记,葬梅花道院凄凉。三年上,有梦梅柳子,于此赴高唐。果尔回生定配。赴临安取试,寇起淮扬。正把杜公围困,小姐惊惶。教柳郎行探,反遭疑激恼平章。风流况,施行正苦,报中状元郎。” 看着摇头晃脑细细品味的韩赞周,孟毅心中苦笑,虽然声音确实美妙,但也只是听音了,好多词因为吴语的发音,自己根本听不明白,无法跟着这词融进故事里。只得一边听一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格局。 但看到内室的门帘轻轻晃动后,孟毅心中一惊。 内室有人! 看着侍立在自己身旁那李香君的侍女,显然内室还有其他人,而且是故意躲避,不肯相见。孟毅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人。 侯方域? 怪不得方才叫门迟迟不开,原来如此!人家情郎在这呢,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想到这,孟毅便对韩赞周使了使眼色,暗示要走,但韩赞周此刻正半眯着眼睛,还在陶醉于李香君所唱的牡丹亭中,哪里看的见孟毅的暗示。 “咳咳!” 被孟毅的咳嗽声吵到后,韩赞周可算是回神看了看孟毅,却见他正朝自己挤眉弄眼,韩赞周一时不知何意,便俯身靠前问道: “孟老弟怎么了?” 孟毅无奈,只得压低声音道:“内室还有人,我猜是她情郎,咱们还是先走吧,莫要打扰人家了。” 韩赞周惊讶的瞅了瞅内室一眼,又看了看早已没了兴致的孟毅,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起身对已经发现异样停止弹奏的李香君笑道: “香君唱的不错!不过今日便先到这吧,我与孟老弟还有事,若香君姑娘不弃,下次再来拜访。” 李香君起身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内室后,便对韩赞周二人微俯行礼道: “香君随时恭候,两位大人请便。” 孟毅便朝着李香君作揖后,随着韩赞周便要出门。只是房门推开的一瞬间,二人便呆在了原处。 房门外此时正站立一男子,一脸怒气的盯着孟毅二人身后相送的李香君。 “侯郎!你回来了!” 李香君一见此人,一脸惊喜的惊呼道,孟毅韩赞周二人见状互相看了一眼,侧身让开了被他二人挡住的门口。 这便是侯方域? 孟毅打量着眼前这冷着脸的男子,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白如玉,甚是俊郎的公子哥。心中暗骂一声:呸!小白脸!长得比我帅的没一个好东西!额……太子就算了! 再看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侯方域的李香君,心中也是一阵鄙夷,方才还以为内室里的人是侯方域,没想到啊,竟是另有其人!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侯郎~” 李香君深情的望着侯方域,缓缓来到他身前,想拉起他的手,却被侯方域一把甩开,冷冷的说道: “这便是你对我说的我走后便不再复弹?” 李香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想解释,可毕竟事实摆在这,只好泪眼朦胧的又喊了声 “侯郎” 韩赞周此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侯方域啥意思,不就是让香君姑娘唱了个曲嘛!竟如此小肚鸡肠!韩赞周正要与之辩解,却被孟毅拽住了。 韩赞周看了看孟毅那一脸莫管闲事的表情,只好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侯方域自然看到了二人这明显的动作,冷哼一声后对着李香君说道: “就为这样的两人?便放弃你对我的承诺?还是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侯郎!我……” 李香君已经不知该如何跟侯方域解释了,在侯方域被阮大铖诬陷逃出南京时,自己说过,君走后,妾不复弹的话。今天她也确实食言了。事实摆在眼前,还怎么解释! 孟毅此时倒是不乐意了,侯方域啥意思?看不起谁啊!你还没资格瞧不起老子!心中便想让韩赞周去教训他,但随即一想,那样不就有点仗势欺人了嘛! 老子喜欢以德服人,孟毅便冷笑一声对侯方域道: “这位候公子,在下有一言不知候公子敢不敢听?” 侯方域闻言打量了一番孟毅后,冷哼道: “有何不敢?难道你的话还能杀人不成!” 孟毅笑着摇了摇头道 “虽不能杀人,但能诛心!” 说罢脸色也随之一变,对着一脸诧异的侯方域冷笑道: “我见候公子如此质问香君姑娘,心中好奇,实不知候公子对香君姑娘做了何等承诺?为何时至今日,香君姑娘依旧在这媚香楼中?” 侯方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想解释自己承诺会为香君赎身并娶她的,但现在自己真没能力为香君赎身。可这些话,让他如何说的出口。 孟毅见他不说话,也不惯着他,继续冷笑道: “看来候公子也并未实现自己承诺啊!既如此,在下却是不知,候公子何来如此厚颜质问香君姑娘不守承诺?” 第26章 误会 “我……我自有我的苦衷!” 看着一脸难堪的侯方域,李香君拉住了他的手,一脸柔情的说道: “我相信侯郎~” 侯方域看着李香君,也觉得自己确实对不住她,便双手握住了李香君的纤手,轻声道: “香君,是我对不起你~我刚才只是~” “好了好了!” 孟毅不耐烦的打断了二人,冷笑道: “你俩就别在这虚情假意了!” “什么意思?” 侯方域一脸疑惑的问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让我向香君道歉吗?怎么转眼间就又变了。 李香君也有些惊讶孟毅为何如此说,不由也出声质问道: “孟公子这是何意?” 孟毅看着脸上有些不愉的李香君,心中冷笑一声,你也不是啥好鸟!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嗯?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会误伤。应该是三心二意的人才对! “香君姑娘既然如此爱慕侯公子,那我且问姑娘……”说着孟毅便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下这对现在看着很是恩爱情侣,然后笑道: “那姑娘内室之中,为何还要藏人呢?” “什么!”侯方域听后脸色瞬间变的有些扭曲起来,一把丢开了李香君的手,冷冷的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李香君此刻也有些慌了,脸色变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侯方域,想解释,却又看了看孟毅二人,一时陷入纠结中。 韩赞周可没想到孟毅会来这手,便小声的对着孟毅道:“孟老弟你可真行,这下这对鸳鸯算是被你拆散了!” 孟毅闻言哈哈一笑,却没有像韩赞周那般小声低语,而是大声对他说道: “我孟某可不是在做坏事!是在救他们!与其惺惺作态,不如趁早散了!” 这话说的李香君脸色通红,急的她一跺脚,朝着屋里娇声喊道: “玉京姐!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说不清了!” 玉京姐?!女的?难道是拉拉? 倒是侯方域和韩赞周二人闻言,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只见屋里内室缓缓走出一与李香君年龄相仿的女子,此女子亦是相貌极美,不同于李香君那种娇怜柔弱,这女子给人的感觉单看面相让人觉得很是娇媚,但她的仪态又给人一众落落大方,带有一股英气的感觉。 此女子便是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 来到韩赞周孟毅二人身前的卞玉京,此时脸上也透着一丝尴尬,款款的对二人行礼道: “妾身卞玉京见过韩老爷,孟公子!” 韩赞周明显也是认识卞玉京的,对着卞玉京便笑问道: “玉京姑娘既然在此,为何不出来相见,还要躲着我们啊?” 卞玉京闻言心中便已想好说辞,对着韩赞周柔声道: “韩老爷是来寻香君的,妾身怕自己叨扰到老爷雅兴,引得老爷怪罪。故而选择才暂避内室的。” “你若出来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呢!” 韩赞周说罢便将孟毅推上前对着卞玉京笑道:“我这孟老弟虽不善舞文弄墨,但那也是智勇双全的俊杰!玉京姑娘如此怠慢我这老弟,是不是该向他赔个礼呀?” 卞玉京之前在室内便已经被李香君偷偷告知了孟毅的身份,自己想看看此人长得何等模样,这才被孟毅发现的。 此时离得如此之近,自然可以看的一清二楚,看着孟毅这明显比那些文人才子健硕的身躯,配上他那剑眉星目的俊脸,无不散发着一股英气。竟让卞玉京看的微微有些式神。 孟毅被这卞玉京这般看着,老脸也不禁有些微红,只好尴尬的咳了声嗓子。卞玉京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微红,旋即便对孟毅微微欠身行礼,口中柔声道: “妾身未曾出迎,怠慢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孟毅也作揖还礼后笑道: “玉京姑娘何错之有,倒是我等打扰了玉京姑娘,望姑娘见谅!” “妾身不敢,多谢公子体谅” “侯某见过玉京姑娘!” 侯方域这时也拱手向卞玉京行礼道,卞玉京闻言却是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一把将李香君拉到了自己身旁,对着侯方域冷笑道: “方才孟公子所言不差,与其惺惺作态,不如趁早散了!香君对你如此痴情!你便如此对待香君,真是可恨!” 侯方域一脸尴尬的立在原地,想辩解却也无从开口,只好一脸哀求的看着李香君,李香君心中自然不忍,便摇了摇卞玉京的纤手道:“玉京姐,侯郎他也有难处的,你就别怪他了!” 卞玉京哼道:“他是你的情郎,不是我的!我气他是因为担心你!你呀!迟早毁在他手上!” 孟毅一听,却是心中一笑,你看人真准! 见自己想看的剧情没看到,孟毅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便对着李香君拱手拜道: “方才是在下误解香君姑娘了,孟某给姑娘陪个不是,还望香君姑娘见谅!” 李香君连忙欠身回礼行礼道“香君不敢~” “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诸位了,告辞!”说罢,朝着卞玉京李香君二人作揖告辞后,孟毅便拉着韩赞周朝外走去,至于侯方域,直接无视之,他还不配让自己跟他拜别。 卞玉京见状便也对李香君道:“我也就不打扰妹妹了!不过……”说着,卞玉京又瞪了侯方域一眼道“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又对着侯方域冷哼了一声后,这才迈着玉步离去。 现场也只剩下了一脸尴尬的侯方域和那含情脉脉地李香君二人。 “侯郎可知方才那二人是谁?” 侯方域摇了摇头,此二人他是见都没见过,如何知晓。 “韩老爷,乃是南京镇守太监韩瓒周韩公公!而那孟公子,便是救太子南巡的锦衣卫百户孟毅!” “什么?竟然是他们!” 侯方域一脸震惊,他本来宜兴的好友陈慧贞家中避难,是听了好友说京师陷落的消息,就从陈慧贞家中奔赴南京而来,今日方才进京,便已听说了太子已至南京监国的消息。孟毅的大名,他自然也知晓了。 “侯郎你说,他们来寻,我如何能推脱啊~” 侯方域此时心结全解,知道自己彻彻底底误会了李香君,便一把将李香君揽在怀中,口中直说着对不起。李香君也顺势搂住侯方域失声痛哭起来。 第27章 没钱啊 出了媚香楼,孟毅二人便乘马车而去,待马车远去后,卞玉京才从媚香楼缓缓走出,看着远去的马车微微愣着神,此时她那模样俏丽的侍女柔柔引着一辆马车来到她身前 “小姐,马车来了。” 卞玉京微微点了点头,在侍女柔柔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车,柔柔也随之上车。 “去钱府~” 车夫闻言应了声后,便驱赶着马车缓缓驶离了媚香楼。 翌日朝会,孟毅被朱慈烺正式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并赐蟒袍玉带,白银千两。如此殊荣,朝会众朝臣无不侧目。人人都知道,日后的大明,孟毅定是那举足轻重的人物。 虽然太子未曾正式登基,但大明朝堂体制必须完善,于是李邦华被晋升为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户部尚书高宏图为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二人与李邦华正式组成了大明的新内阁。 韩赞周也从镇守太监变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京营戎政。 散朝后,孟毅与李邦华他们三位内阁辅臣被太子留下来议事。 议事的核心便是……朝廷没钱! 现在府库之中可用银两不过三十万两,这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太子登基是肯定的了,只是还缺一个能有效证明崇祯已驾崩的人罢了,一旦证实后,登基大典要办,定然需要钱。 登基之后为收买军心,定然要犒赏军队。而且还要招募新军,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的用度,三十万两投进去是远远不够的。 这就是为何朝会上,孟毅只是被任命锦衣卫指挥使,而没有提编练新军的事。 让他们议事,就是商议该如何舍取,但孟毅已经明白,看样子是要把招募新军的事,要先放下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几人,朱慈烺沉不住气问道: “诸位爱卿倒是说话啊?就这三十万两银子,该如何取舍?” 史可法看了看李邦华几人一眼后,对太子道:“臣以为,新军之事应当缓之,如今京师陷落,传言亦各有不同,但对皇上驾崩之事大致不差,所以殿下登基已是当下最要紧之事,而登基之后,犒赏诸镇将士更是重中之重,不然诸镇心怀不满,恐易生变!” 李邦华摇了摇头,出言道:“正因诸镇跋扈,容易生乱,才更应该招募新军,以防不测!但目前确实应该安抚诸镇,老臣认为,殿下登基典礼应当节俭。” 高宏图闻言立刻出言反驳道:“新君登基乃是大事!届时天下侧目,过于节俭只会使彼轻视我大明!故而老臣认为不可!” 李邦华闻言立刻反驳道:“话虽如此,但如今京师沦陷,举国悲痛之时,殿下登基典礼节俭举行,不更能让天下人觉得殿下乃圣明之君吗?” 朱慈烺看着这几位大臣的争论,自己更是不知该如何取舍了,等把目光投向一直未出声的孟毅时,看他那一副平静的样子,眼中顿时有了亮光。 他好像有主意的话就是这个样子! “孟毅!你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见太子发话了,孟毅也不推辞,对着李邦华三人微笑道: “诸位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只是盯着这现有的三十万两银子争吵,而不是想办法多弄些银子呢?” 高宏图闻言冷笑道:“孟指挥使说的轻巧,我大明如今一年之税赋也不过四百多万两,而如今仅此三项就要将近七十万两,然而这四十万两的缺额,孟指挥使~你说该如何凑齐?” 高宏图如此说,看似是询问,实则是在嘲讽孟毅,孟毅又如何听不出来,但他却又装作一副没听出来的样子,对着高宏图笑道: “募捐啊!” “哈哈哈哈……孟指挥使,你可知史可法大人几天前发布的捐赀告示,捐来了多少银子?” “不知道……”孟毅一脸好奇的摇了摇头。 高宏图却是收起了笑容,一脸愤慨地说道:“一万两千八百两!”说罢,便是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此孟指挥使还认为募捐可行吗?” “可行!” “你……” 孟毅看着还要与自己辩解的高宏图,便笑着挥手打断了他,接着便说道 “高大人,募捐当然可行!不过是你们没有找对方法!” 听孟毅如此说,朱慈烺却是心中一喜,连忙问道:“孟毅你有何法快说啊!” 孟毅朝朱慈烺拱手一拜微笑道: “殿下,若想募得银两,还需非常手段!” 朱慈烺闻言一愣,不由问道:“什么非常手段?” 孟毅嘿嘿一笑“无他!威逼利诱尔!” 史可法闻言脸色一边,立刻出声质问道:“孟指挥使!你可是朝廷命官!怎可说出如此之言!威逼利诱!置朝廷脸面何存!” 李邦华此时却是笑道:“宪之先别生气,先听孟毅说说也无妨!” 史可法见李邦华如此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孟毅对李邦华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然后对众人说道: “史大人募捐的少,非是士绅无钱,而是不愿捐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捐!” 说罢,孟毅微笑的对着史可法道:“所谓威逼,并不是史大人所想的用威胁暴力手短逼他们捐献,而是借用闯贼的威,来达到威逼的目的!” “用闯贼的威?此话何解?”朱慈烺闻言不由问道。 “殿下可能不曾听闻,闯贼攻陷京师后大肆抓捕大臣士绅,即便是那些开城投降的都不能幸免。宣称乃是追赃助饷!但实则是在抄家,被抓大臣士绅被施以酷刑,散尽家财都未必能活命!” “竟有此事!”朱慈烺惊讶道,他可真没想到李自成会如此对待那些投降他的人。 孟毅点了点头后对着李邦华三人问道: “诸位大人不知可有耳闻?” 高宏图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两日坊间确有这般传闻,只是是否真实却不得而知。” 李邦华却是肯定道:“依照之前闯贼的每陷一地,必搜捕士绅没其粮产来看,此传闻应当可信!” 朱慈烺等人听闻也都点了点头,孟毅便对众人道:“我的意思便是大肆宣传此事,让他们意识到只有我大明才能保护好他们的财产,若是大明危亡,他们的结果便就如京师的那些士绅一般,人财两空!” 李邦华等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样确实会有些效果。 孟毅接着道:“这只是其一,光靠外部压力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也要施加一定的压力!如果捐献力度不够的话,我们也可以来个杀鸡儆猴!” 第28章 威逼利诱 史可法闻言自然明白孟毅的意思,立刻摇头道: “不可!我们如此做,岂不与闯贼无异?” 孟毅心中对这史可法一阵鄙视 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倒是想个法子解决问题啊! 朱慈烺也觉得史可法有点迂腐,现在能让大明度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有些手段用用也无妨的。 李邦华倒是对此不置可否,倒是高宏图出声赞同史可法道:“宪之说的不错,老夫也不认同如此做法,既是募捐,那就应当使人自愿捐献。” 孟毅对他俩真有些无语了,脸色也变得冷了起来,对着二人淡淡说道: “二位大人,我大明现在可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心中那些仁义道德,救得了大明吗?” 高宏图闻言脸色一变,冷哼道: “我大明立国近三百年,难道靠的是阴谋诡计不成?” 孟毅亦是冷笑回怼道:“可现在大明的半壁江山已经没了!仁义道德该如何救得现在的大明?” “你……”高宏图脸色巨变,伸出手怒指着孟毅怒道“难道阴谋诡计便能救得大明不成!” 孟毅听后却是一脸微笑的看着高宏图说道:“至少能解决现在缺钱的问题!” 高宏图哑口无言,只好放下指着孟毅的手臂,将头撇向一边不再看他。 朱慈烺见状心中一笑,怼的好! 孟毅接着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一味守成而不知变通!成你个人名节,却是害了大明!” 朱慈烺听后也是暗暗点头,心中不由对这高宏图入阁生出了悔意。 高宏图却已经被孟毅这话气的两眼通红,才放下不久的手又颤抖着举起,指着孟毅怒道: “竖子!尔敢如此污蔑老夫!” 史可法也跟着喊道:“孟毅!高大人一心为国!岂容你如此诋毁!” 李邦华见状也出声对孟毅呵斥道:“孟毅!如此说可是过分了!还不跟高大人道歉!” 见三个阁老都如此说,朱慈烺也只好违心的对孟毅道:“是啊孟毅,你确实有些过了,快向高大人道歉!” 孟毅见太子都如此说了,只好朝着高宏图拱手一拜道:“方才小子孟浪,口无遮拦,望高大人勿怪!” 高宏图闻言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孟毅又道: “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必要时候还是要用高大人口中的阴谋诡计!” 高宏图闻言,还想与之辩驳,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放弃了,无奈的叹道:“罢了,老夫不与你争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老夫便看你能募得多少银两!” 朱慈烺见高宏图如此说了,便对孟毅问道:“你说的利诱又是如何?” “为了更好的让他们募捐,凡是募捐者,全部登记造册,并且这募捐的银两,可以算作是朝廷向他们借的。朝廷会以三年为期限,三年过后如数奉还,期间每年会按照三分利来支付他们利息!说白了就是把他们捐的钱当作借他们的钱,再付给他们些利息而已。” 几人听后一阵沉默,都在心中思量此法的可行与否。 片刻后,李邦华出声道:“此法听上去确实不错,不过,若是三年期至,朝廷却无银可还,那岂不是失信于天下了?” 孟毅笑道:“那我们就把利息按年支付,三年期满而朝廷无银的话,就继续续贷,接着支付利息便是!” 李邦华轻抚着须髯缓缓点头道:“嗯~若如此,此法倒是可行。即使到期不能兑付而延缓几年,但利息照付,还算勉强说的过去。” 史可法高宏图二人对视一眼后也都各自点了点头,孟毅此法确实可行,看来方才真是小看此人了。 朱慈烺见三位阁老都似乎认可了孟毅的方法,心中不由大喜,连忙对孟毅道:“孟毅!那此事便交于你去办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殿下,此事应由户部为主,锦衣卫为辅才可,若由锦衣卫来办此事,反而会适得其反。” 朱慈烺旋即便明白了,锦衣卫的名声不好,确实不适合做此事。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高宏图道: “高爱卿以为如何?” 高宏图起先对孟毅的法子有抵触,但后来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认可了孟毅的方法,此时太子让其表态,当下便拱手应道:“老臣兼领户部尚书,责无旁贷!” 朱慈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诸位臣工便速速谋划此事吧!明日早朝便要向众臣宣布此事!” 说罢便满含笑意的看了孟毅一眼后,离开了大殿。 恭送太子离去后,高宏图却是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对孟毅拱手道:“孟指挥使,一起去内阁吧?” 孟毅才怼过他,见他现在竟然冲自己笑,不由问道:“高大人不生我的气了?” 高宏图闻言却是脸色一冷,哼道:“老夫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孟毅见状连忙嘿嘿一笑道:“是是是!高大人心胸宽广,自是不会与我这般粗人相计较的。” 李邦华笑道:“好了诸位,莫在此闲谈了。咱们赶紧去吧!” 众人闻言便一同出了大殿。 …… 因为北京的皇宫本就是依照南京皇宫所建,南北两京宫殿格局名称亦是一样。 慈宁宫本是太后寝宫,虽然朱慈烺尚未登基,身份也只是监国太子,但周皇后来到南京便住进了慈宁宫,而没有选择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此时的慈宁宫里,坤兴公主正在陪周皇后说话,而一旁却是还有孟毅的小妹孟婉宁。 坤兴公主与孟婉宁本就年龄相仿,加之这段时间相处,早已形同姐妹。周皇后也乐得坤兴与孟婉宁二人走的近些。 故而每次坤兴公主都会以母后的名义召孟婉宁入宫。毕竟她只是公主,以自己名义的话,于礼不合。 朱慈烺进了慈宁宫,看到孟婉宁也在,却已是见怪不怪了,在笑着示意孟婉宁不用行礼后,随即来到周皇后身前对母后跪地行礼,起身后便向周皇后汇报起了早朝的情况。 周皇后听闻了孟毅的办法后也是会心一笑道:“孟毅就是办法多,总能想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朱慈烺笑道:“儿臣倒是觉得,非是群臣想不到,而是他们不愿罢了!他们,或许更爱惜自己的名誉。而孟毅与他们不同,他认为的是,只要于国有利,哪怕不择手段也可为之!这才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第29章 周皇后的想法 孟婉宁自然能听出太子对孟毅的认可,心中欣喜,转头看向坤兴公主,此时坤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也看向了孟婉宁,却见孟婉宁正一脸笑意的冲着自己眨眼,坤兴好似明白了什么,小脸顿时变得有些微红,对着孟婉宁微微皱鼻便转过头不再看她。 周皇后发现了二人的小动作,只是笑了笑后对朱慈烺道:“若按此法,能募得多少银两?” 朱慈烺皱眉沉思了一下后,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知,此事全看士绅富商们的态度了,若他们真能明白其中厉害,募捐之数应该不会少。” 周皇后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单是如此还不够,有一点其实孟毅没想到,亦或是他想到了而不敢说!” 朱慈烺疑惑的看着母后,心中思量一番却是不知母后说的是什么,便只好问道:“母后说的是哪一点?” 周皇后微笑着看着一脸疑惑的朱慈烺,心中却是摇了摇头,心道:看来太子还是年幼,有些事确实考虑不到。 见母后看着自己却是不说话,朱慈烺心中更是疑惑,不由问道:“母后,到底是哪一点?您快告诉儿臣啊!” 周皇后见太子如此,便缓缓开口道: “皇室宗亲!” 太子闻言不禁心中一震,皇室宗亲!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此次募捐若由皇室宗亲带头,效果岂不更好! 不过随即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时间赶不及啊,南京附近是有藩王,不过都是避难的,能有什么钱!其他藩王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那只有削减宗室俸禄一条路了。 想到这,朱慈烺便对母后道“母后,现今南京附近只有一些避难的藩王,难以带头募捐啊,以儿臣之见,可以削减宗室俸禄使之代替募捐。” 周皇后对朱慈烺能这么快想到对策很是欣慰,微笑着点头道:“可以,不过为了做好表率,今年宗室俸禄就全部削减了吧!” “全部削减?是否有些太过?宗室必有怨言啊!” 周皇后此时收起了笑意,一脸正色的对太子道:“大明已经这般地步,他们难道连这点力也不肯出吗?哪个宗室若连这一年俸禄都不舍敢有怨言,那便将其除名!” 朱慈烺见母后如此说,也不由点头道:“母后说的是!大明供养他们多少年,现今大明危亡,他们若仅仅因为一年俸禄便生出怨言,那的确不配为我大明宗室!” “这还不够,还有那些勋贵们!他们必须也要带头募捐,皇儿应该召魏国公进宫,劝他带头募捐,有他带头,其他勋贵才会跟随募捐!” 朱慈烺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当即便向母后告退,匆匆去令人传魏国公徐弘基进宫。 “刚才说到哪了?” 看太子离去后,周皇后便笑着对坤兴孟婉宁二人问道。 坤兴闻言便笑嘻嘻的说道:“说到孟毅的母亲一催他成亲,他就拿婉宁当挡箭牌!” 周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对孟婉宁道:“你母亲就是太心急了,你哥哥岂是那说不上亲事的人呢!” 说完,周皇后却是笑着看了坤兴一眼,坤兴公主也看到了母后那带着一丝深意的眼神,心中自是明白母后的意思,脸上顿时又微微泛红。 孟婉宁听周皇后如此说,便微笑着轻声道:“母亲就是看到那些与哥哥一般大的邻居,人家孩子都有了,所以才着急的!” 周皇后听后微笑道:“做母亲的都这样,你也劝劝你母亲,让她不用太着急,等过些日子,本宫亲自替你母亲解决你哥哥的婚事。” 孟婉宁听皇后如此说,眼神立刻投向了坤兴公主,见她脸色泛红眼神闪躲,一副羞涩的样子,加之坤兴之前也已把太子的话告诉了她,心中自然已是明白了皇后此话的用意。 想到此处后,孟婉宁对着坤兴公主眨了眨眼睛,便一脸欣喜的对皇后道:“那婉宁就替母亲跟哥哥谢谢皇后殿下了~” 周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活泼可爱的孟婉宁,心中却有了一丝想法。 若是那周世显真的来寻,坤兴便不能再嫁给孟毅,而孟毅这人如此有才,日后必是大明肱骨之臣,虽然现在孟毅确实忠勇,但日后位高权重时,还会有此初心吗? 想到这,周皇后又打量了一番孟婉宁,心道:若是让太子纳孟毅这小妹孟婉宁为妃的话,即使坤兴不能嫁与孟毅,却有孟婉宁这层关系,如此孟毅也定会忠心辅佐太子,绝无二心了! 想到这,周皇后便一脸慈爱的对孟婉宁柔声道:“婉宁,光说你哥哥了,也说说你吧。你母亲有没有为你张罗亲事啊?” 本来还因为坤兴能嫁给哥哥,正兴奋的与坤兴交换眼色的孟婉宁,听到皇后的话后,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丝红晕,心中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皇后如此问,定有其他目的。 于是有些鬼使神差的回道:“母亲……已为我寻了一门亲事!” 说罢孟婉宁的脸色变得更红了,倒不是害羞,而是因为说谎话欺骗皇后,心里紧张造成的。 但在皇后眼里,还以为她只是害羞,并未多想,只是听她已然有了亲事,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坤兴公主却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孟婉宁,自己以前问过她的啊!她不是说没有吗?但孟婉宁如此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坤兴倒是没有出言揭穿她。 二人又陪皇后闲谈了一阵后,因各有心事,便向周皇后告了退。 出了慈宁宫后,坤兴公主便迫不及待的质问起了孟婉宁 “婉宁~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定亲事吗?方才为何对母后那么说啊?” 孟婉宁心虚的看了看四周,见跟随坤兴公主的两名宫女就在身后,便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坤兴道: “因为我怕!我不想!所以就只好这样了……” 坤兴被孟婉宁的话说的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母后只是问了问她的亲事,她怕什么? “婉宁你怎么了?你在怕什么呀?” 孟婉宁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坤兴缓缓道:“我猜,皇后殿下应该是有了让我嫁给太子的想法。” 坤兴听后心中一喜,不由笑道:“那不是挺好吗?你干嘛还要骗母后?” 孟婉宁无奈的给了坤兴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怕啊!万一真的是这样怎么办?我怎么拒绝?所以只好先说谎了。我可不想一辈子在这皇宫里生活!” 坤兴刚想再劝劝孟婉宁,却听孟婉宁又道:“公主你一直在皇宫里,皇宫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嘛!是谁天天跟我抱怨皇宫里太枯燥想找人陪的?” “我……哎呀!不想就不想嘛!你别生气嘛!” 被孟婉宁这样一说,坤兴哪还敢再劝啊,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好姐妹,未来的小姑子!只好拉住孟婉宁的手,摇晃着劝她别生气。 见坤兴这一脸歉意还带着些委屈的样子,孟婉宁不禁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可得替我保密,可不能跟皇后殿下说!” 坤兴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孟婉宁一喜,便拉着坤兴的纤手嘻嘻笑道:“这才对嘛!你不想嫁给我哥哥后,还能有我陪你聊天啊!” 坤兴听后脸上顿时有些微红,但却不由的又想到了自己已经被父皇定婚的事,神情不由的又暗了下来。 孟婉宁看到坤兴这般神色,自然也明白她是又在担心那件事情了,便拉着坤兴的手安慰道:“你就别老想那件事了,皇后殿下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人要来就肯定举祖南下,但他们定然不会放弃祖业而来的,你就放心吧!” 坤兴听后心中这才稍稍平复。 第30章 锦衣卫 孟毅在内阁与李邦华等人将诸事商定完后,已经临近午时,本想告辞却又被李邦华给留下来吃了一次大明的内阁午餐。 临走的时候,又被李邦华问及啥时候带着礼品去他府上赔罪,弄的孟毅一阵无语, 不是自诩清廉嘛!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索贿的! 一阵敷衍过后,孟毅便匆匆逃出这处在皇宫中的内阁。 倒不是不想跟李邦华相处,而是因为孟毅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该上任了! 锦衣卫衙门就在皇城承天门外白虎街,不光是锦衣卫,南京六部衙门等也都在承天门附近。 锦衣卫衙门大堂里,刘铭昭金书海等一众校尉,此时都聚于堂下,个个神情愉悦的盯着通往内堂的门口,等待着进去更换着装的孟毅。 而一众南京锦衣卫的百户千户们,则在锦衣卫指挥佥事田冲的指挥下分列在了刘铭昭等人两侧,一个个一脸讨好的看着刘铭昭等人,心中对他们更是羡慕不已。 片刻后,身着一身蓝罗盘金绣蟒袍,腰间配着刻有麒麟图案的玉带,头戴乌纱帽的孟毅。一脸笑意的从内堂缓缓走出。 待孟毅在大堂案桌后入座,堂下一众锦衣卫一同单膝跪地齐声拜道: “属下等参见指挥使大人!” “都起来吧!” “谢大人!” 待众人起身站定后,孟毅也从座上起身,笑嘻嘻的看着堂下刘铭昭金书海等人。 刘铭昭等人也是个个喜形于色,他们都知道,今后的锦衣卫便是他们的了。 孟毅笑嘻嘻的看着众人,开口道: “今日本座到任,自然要先宣布下喜事了!太子殿下已经给了我对锦衣卫官职全权任命的权利!” 说罢一脸笑意的环视了下众人后,对着刘铭昭喊道: “刘铭昭!” “属下在!” “由你担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之职,重组南镇抚司。” 刘铭昭大喜,他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总旗竟然直接成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官啊!还兼领南镇抚司。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虽然南镇抚司如今已经名存实亡。 “谢大人!属下定不辱命!” 孟毅点了点头,接着对金书海道: “金书海!” “属下在!” “你也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职,兼领北镇抚使司事。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北镇抚使司撑起来!” 金书海神情激动的抱拳道“属下定不辱命!” 之后其他校尉也都被任命为锦衣卫千户。唯有高力和田万才二人没有任命。看着其他一起南下的校尉皆已被升任,高力田万才二人心中不由变得忐忑不安,心中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指挥使。 看着二人那不安的表情,孟毅便对他二人笑道:“高力田万才!你俩别乱想了,你俩的职位我另有安排!” 高力田万才二人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抱拳道“全听大人差遣!” 孟毅点了点,一脸正色的接着对众人道:“咱们活着的是辉煌了,可死去的弟兄们也不能忘记!” 众人也都从喜悦中清醒过来,一个个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太子殿下已言。凡是战死兄弟的家眷,有子者,荫其子为千户。无子者每月按锦衣卫千户的待遇发放俸禄。如此,战死的兄弟们也可心安了。”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战死后给千户的待遇,确实已经很好了。 “诸位兄弟定要对战死兄弟们的家眷们多加照拂!” 刘铭昭等人齐声道:“大人放心!” 孟毅点了点头,看了看南京的一众锦衣卫后,又重新落座,对着堂下众人道: “锦衣卫指挥佥事田冲何在?” 田冲闻言立刻抱拳应到: “属下在!” 孟毅打量了一番这已年近四旬的田冲,然后笑道:“田佥事,你来南京多久了?” “回大人,属下崇祯七年调任南京,已逾十年了。” “如此说来,田佥事应是对南京很是熟悉了?” “回大人,属下虽比不得南京本地之人,但大体也不差。” 孟毅闻言笑道:“那便好,田佥事便与金书海共同执掌北镇抚使司吧,你二人定要通力合作!” 二人闻言立刻抱拳道:“属下遵命!请大人放心!” 田冲此时心里终于算是放下了心来,本来很担心孟毅会拿自己开刀立威呢,如今反倒让自己跟他心腹一同执掌北镇抚使司。也算是一种高升了。 当然田冲也明白,所谓的共同执掌不过是说辞罢了,真正掌权的还是金书海,但只要指挥使不排挤自己,那对自己来说就是一大幸事! 人事问题差不多了,孟毅便对众人道:“刘铭昭金书海田冲三人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众人纷纷告退后,大堂仅剩孟毅四人,孟毅起身来到刘铭昭三人身前,对三人道:“现在有件事需要你们立刻去办,田冲,你负责将南京城最有钱的几个富商的底细摸清,看他们有什么不法之事,最好能够得着抄家的!” 田冲闻言大惊道:“大人,那些富商都与朝中大员勋贵们相通,动不得啊!” 孟毅却是笑道:“让你做便做,怕什么?” “属下是怕他们会纠集百官弹劾排挤大人啊!” 孟毅笑着拍了拍田冲的肩膀道:“无所谓啦!从今天起,咱们锦衣卫再不需要畏首畏尾了!再说,现在只是让你搜集,又不是直接去抄家啊!” 说罢孟毅又脸色一变,对田冲道“田佥事,你以前跟他们什么关系我不管,但以后该怎么做,我想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田冲心中一紧立刻抱拳回道:“属下省的,大人放心!” 田冲自然明白,指挥使这是要自己纳投名状,毕竟说自己跟他们没联系,指挥使定不会信的。但这件事办好了,他才会真正的信任自己。要是办不好,那自己恐怕这指挥佥事一职,也就做到头了。 刘铭昭金书海二人此时却是一脸愉悦的表情,他俩都知道,自家大人这是要准备干老本行了。在京师时,他们可没少干敲诈贪官富商的事。这敲诈第一步,不就是搜集证据嘛! “还有两件事!”孟毅复回堂案入座后接着道“其一,在城中寻一僻静之所,必须要远离闹市,占地还要足够大,最起码要与咱们锦衣卫衙门差不多才行!要务必尽快办妥!” 刘铭昭三人齐声道:“属下遵命!” “另一件事,便是去寻个人!” 刘铭昭三人一听只是寻人而已,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此人名叫宋应星,字长庚。祖籍奉新。前为凤阳府亳州知州,现已辞官回乡。你们务必将其请到!” “遵命!” 第31章 此非安逸时 “田佥事先去安排吧,刘铭昭金书海你们先留下!” “属下告退!” 待田冲出了大堂,孟毅便带着刘铭昭金书海二人进了内堂,三人主次落座后,孟毅这才对二人正色道: “留下你二人,是因为真正的事还没说,我让你二人分掌南北镇抚司,却不是要你们分而治之,相反,而是让你们能够通力合作。” 刘铭昭金书海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后,便一同起身抱拳道:“我等定不负大人重托!” 孟毅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落座,刘,金二人便顺势重新落座,孟毅便接着道: “按理,北镇抚司权力比南镇抚司要大,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们俩,金书海只负责缉拿追捕,而刘铭昭你,刑讯事宜都交给你们南镇抚司。” 刘铭昭金书海二人不由一愣,不明白孟毅为何让南镇抚司把刑讯之事揽过去。这种事一向由北镇抚司在做,鼎鼎大名的诏狱便是在北镇抚司啊。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从今以后,南镇抚司只负责一条!那便是情报!” 刘铭昭闻言心中一震,神情也显得有些凝重起来,喃喃道:“这可不是好差事啊~” “这确实不是好差事,够苦,够累,也够你操心的!” 孟毅微笑着看着刘铭昭道:“但这件事可以说是我们锦衣卫以后的重点方向,我会倾全力支持你,人,你自己想办法,但银子,我会全力保障你。” “属下定不辱命!” 孟毅点了点头正色道:“前期的话,先把主要精力放在内部,我不管你是收买也好威逼胁迫也罢,我要的是,你能在最短时间里,把江北四镇以及左良玉身旁都安插到我们锦衣卫的密间!” 刘铭昭听后,一张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色。自己刚上任,现在要啥没啥。怎么可能快的了嘛! 孟毅却不管刘铭昭这为难样子,接着道:“我知道有困难,但你要学会克服困难嘛!一个……算了,两个月,两个月内,必须办到!” “是~”刘铭昭应道,不过底气明显不足。 孟毅看道刘铭昭这副样子,心中顿时来了气,斥道: “你要是觉得自己完成不了!直说!我可以换其他人来做。” 说罢便把目光投向了金书海,金书海见状心中顿时一颤,连忙对刘铭昭道: “刘兄,大人可是最信任你的!你可别让大人失望啊!而且咱们这群人里,也就你资历最老,这南镇抚司也只有你最合适啊!你若推脱岂不陷大人于不义嘛!” 刘铭昭心里狠狠的鄙视了金书海一顿,这家伙不就是怕把自己给推上去嘛!便脸上似笑非笑的对金书海道: “其实咱俩换换也可以的!以金兄之才,定然比我做的好!” 金书海连忙推脱道:“我可不行,我这人笨的很,做这种事只会坏事!” “金兄……” 孟毅却是被这俩人气到了,右手猛的拍在了茶桌上,金书海二人问声,立刻闭上了嘴,身子也坐的端正起来,眼神有些忐忑的看着孟毅。 孟毅冷着张有些发红脸,右手紧紧的攥着成拳头,身体也有些紧绷,稍后突然站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右手微微晃动起来。 金书海二人对自家大人这反应弄也是一头雾水,看着大人那怒视的眼神,却又不敢言语,只好低下头躲避大人的视线。 孟毅此时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靠!用力过度了!真尼玛疼!都是这俩混蛋!直到疼痛稍稍缓解后,这才对二人怒斥道: “你俩当这是菜市场吗?你们谁想当就谁当?还推来推去?干脆这样好了!你俩都别当了!不是想省心吗?直接回家养老好了!” 刘铭昭金书海二人闻言连忙道:“大人息怒!” 其实二人心中都明白,自家大人这是在说气话罢了。 孟毅对着二人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们现在成了这锦衣卫的最有权势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没给你们说过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二人闻言心中顿时想到了之前大人说过的话。 “与救出太子相比,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更难,我们要面对的将不光是闯贼献贼,以及关外建奴鞑子!甚至还要面对那些骄兵悍将们的威胁反叛。想过安逸的日子,还很远……” 刘铭昭二人脸上浮现出了愧色,从安全护送太子到达南京这几天,他们确实已经被这能一步登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此时被孟毅提醒方才如梦初醒。 “给你们这些权利,是为了让你们和我一起复兴大明!这才刚刚开始,你们一个个因为这么点困难就想要退缩!那咱们干脆也别占着这锦衣卫了!趁早散了,把权利交出去!爱干嘛干嘛去吧!” 说罢,孟毅便倚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二人。 看着孟毅是真生气了,刘铭昭二人是真的怕了,连忙起身抱拳道:“大人!属下知错了!” 刘铭昭见孟毅没有反应,便又立刻跪在地上拜道:“大人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此事!” 孟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一脸诚恳的刘铭昭,口中喃喃道:“不会为难吧,有就趁早说!” 刘铭昭见孟毅开口了,便换上了一副笑脸道:“不为难,属下身后不还有大人您给镇着嘛!有您在,这世上就没难事!” 孟毅听后笑骂道“少给我拍马屁!我可没时间管你这事!起来吧!” 刘铭昭闻言便笑嘻嘻的起了身,孟毅却是揉了揉脑袋,对着二人叹道: “我要做的事比你们多的多,待银两筹集到,我便会去编练新军,锦衣卫的事还是要靠你们的!” 刘铭昭金书海二人立刻抱拳道:“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孟毅点了点头,起身看着一脸正色的两人,便对刘铭昭道: “好!那我就给你定个目标!两个月内在左良玉等人内部安插好密间,五个月内,李自成张献忠,以及那关外建奴鞑子那!都必须要有我们锦衣卫的密间!” 刘铭昭愣了一下,但随即抱拳道“属下定不辱命!” 孟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二人退下,并把高力田万才二人喊了进来。 待二人入座后,孟毅便笑着对二人道: “方才没有安排你们二人,你俩是不是心里在骂我啊?” 高力二人连忙起身抱拳道: “属下怎敢如此!” “开个玩笑!先坐!” 二人重新落座后,孟毅这才接着道: “你们俩,谁愿意做我护卫?” “属下愿意!”“属下愿意!” 二人闻言,都立刻同时起身应道,这差事可不错,虽是护卫,但那可是无形之中就比那些封了千户门的校尉们要高上一级的。 “田万才你来做好了,上次抵挡追兵还是多亏你保护。” 田万才闻言大喜,立刻抱拳道:“谢大人!” 高力闻言,顿时有些失落,孟毅看着高力这样子,便笑道: “高力,以后你就在新军任职。给你个任务,明日带两个校尉去趟京营,我已经跟韩赞周韩公公打好招呼了,你去京营挑选三百身强体壮的军士,带到南城外聚宝山附近驻扎。这几天只管好酒好肉招待他们!过几天我会过去。” “是!大人!” 第32章 都一个样 r 第33章 给你们机会了 散朝后,孟毅便阴沉着脸快步出了皇宫,连身后李邦华的呼喊都直接无视。 这让李邦华感到了一丝不安,总觉得孟毅如此反常,怕是要生事端了。心中细细一思量,便想起了孟毅之前说的话。心中明了,便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朝内阁走去。 而出了皇宫的孟毅,则立刻骑上马朝西园驰去,田万才带着数名校尉紧随其后。几匹快马穿过闹市的行为自然引起了行人商贩的一阵骚乱。 到了西园门外,孟毅便勒停坐骑翻身下马,早有仆役上前将马缰接过。孟毅则依然沉着脸,大步进了西园。 凡是遇到孟毅的仆役婢女,见到孟毅这般神态,无不惊惧的闪到一旁,一脸惶恐的轻喊着“老爷~”。 而孟毅也没有像之前那般笑着对他们点头示意。待孟毅走远后,遇到他的那些仆役婢女们便窃窃私语议论着老爷的反常。 孟毅这次回家没有去拜见母亲,而是直接来到自己房间,推开门径直走到了兰锜旁,将架在兰锜上的安定剑拿起,沧啷一声,将宝剑拔出鞘外。 将安定剑竖持于胸前,看着剑身上映出自己那半张显得冷峻的脸。孟毅嘴角上扬,对着剑中的自己冷笑道: “你已经给了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你不能再心存幻想,为了大明,为了你心中那个理想,你必须要狠了!” 说罢,将长剑归鞘佩于腰间。便大步流星的朝屋外走去出了西园。 皇宫内阁里,李邦华,史可法以及高宏图三人,此时正谈论着方才朝会捐赀之事。 史可法一脸笑意的对着李邦华高宏图二人道:“今日朝会能募得八万余两,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若以此计,三日内,在南京城募得十余万应不成问题!” 高宏图也笑着点头道:“嗯,十余万应当不是问题,加之全国州府之后所募之数,依我之见,应能募得至少五十万两!” 李邦华却是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对二人道:“研文,宪之~你们呀,也不要抱有太大期望,依我看,五十万很难啊!” 高宏图闻言收起了笑容,史可法问道: “先生以为能有多少?” 李邦华轻抚着胡须沉默片刻后缓缓道: “依我之见,除去今日朝中所得。再能募得二十万两已经是幸事了。” “二十万?!” 史可法被李邦华的话打击的有些失落,五十万跟二十万整整差了一半。这可不是少数!便又不甘心的问道: “先生何以见得?” 高宏图也看着李邦华,静待他的分析。李邦华看了看二人后,缓缓道: “今日朝会募得八万余两,其中魏国公一人独占三万两。而其他勋贵与我等朝臣合之也不过五万余两而已。近二十余勋贵所捐之赀不过区区近三万两。” 说罢李邦华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道: “勋贵们皆是世受国恩,家中财富何其多也,而今却仅献如此之数,你们想想,他们也不过才献此数,天下的富绅们又岂会多献?” 史可法高宏图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怀疑态度。高宏图便对李邦华道: “孟暗不该如此算法,魏国公一人便捐赀三万两,不也为天下富绅起到表率了吗!安知他们不会争效之?” 李邦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方才对着高宏图二人缓缓道: “魏国公一人,只会成为殊例,却带不动天下富绅。况且,如今看来,魏国公就连勋贵们亦无法带动。” 高宏图心中也动摇了,沉默良久后缓缓道:“那就看明日城中捐赀之况再言吧!” 锦衣卫衙门,此时大堂内已经聚集了锦衣卫所有千户及千户以上官员。人人皆着飞鱼服,手按绣春刀于腰间,神情肃穆立于堂前。 堂案前,一身蟒袍玉带,手按安定剑的孟毅,正眼神犀利的审视着堂下众人,堂下众人与之对视后无不垂头,以躲避那令人心颤的眼神。 “从现在起,你们都要与我同在衙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外出!” “属下遵命!”声音很齐,没有人犹豫。 “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做过什么事,受过谁的恩惠。我都不会追究。但从今日起!你们都要把你们的心!你们的命!全部交给锦衣卫!” “是!!!” “田冲!” “属下在!”田冲问声立刻上前一步抱拳大声应道。心中有些不安却又有一丝激动。 “城中富商巨贾查的如何?” “禀大人!属下已有些线索,正在继续详查!” “富商那里可以先放一下了。” “这……是!属下遵命!”田冲本想询问一下,但看到孟毅那不容质疑的眼神后,便立刻应道。 孟毅点了点头后,才缓缓道: “把所有精力放在抚宁侯朱国弼,以及忻城伯赵之龙二人身上!一天之内,我要你把他们的不法之事找出来!越多越好!” 田冲脑门瞬间冒出冷汗,心道这指挥使大人可真行啊!才来两天就把主意打到这两个最有权的勋贵身上了。这要是一抓,还不捅了马蜂窝,彻底把勋贵们得罪死了! “田冲!”孟毅见田冲迟迟不应,便对其怒斥道:“你告诉我你的官职!” 田冲身躯一震,立刻抱拳回道:“属下锦衣卫指挥佥事,兼领北镇抚司田冲!” “那你告诉我!锦衣卫是什么?” 田冲听到这话,心中瞬间明了,大声回道: “天子亲军!” 孟毅冷笑一声后,对着田冲厉声道: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属下这就去办,请大人静候佳音!” 说罢,田冲便大步朝堂外走去。 金书海刘铭昭二人看着离去的田冲,心中也明白,他们现在只能依仗这田冲来做此事了,而非大人不信任他们。 他俩从任职到现在才不过一天而已,对锦衣卫的人和事都不熟悉,这种事,不是他俩现在能办到的。 但他俩和在场的一众千户们都明白一件事,他们锦衣卫真要恢复往日的光辉了。 孟毅也不再说话,而是返身回道堂案后,将腰间安定剑解下,按剑于地后落座于太师椅上,眼神审视着堂下众人,手指则在剑柄上上下起伏。 大堂众人也都默然肃立,一时间大堂里针落可闻,静的令人感到心中惶惶。 第34章 请命 大堂中的众人就这样在安静中等待着,直到傍晚时分,田冲匆匆地回到堂内,众人的心才稍稍放松。 看着手中田冲所收集的朱国弼赵之龙二人的罪状,孟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孟毅便起身对堂下众人道: “所有人在此等候,我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属下遵命!” 孟毅便拿起朱国弼赵之龙二人的罪书,手按安定剑大步朝堂外走去。 南京皇城,慈宁宫。 朱慈烺正在周皇后处与坤兴公主以及另外两名皇子一起陪母后用膳,而朱慈烺此时心情却明显有些不佳。他脑中回想的是方才韩赞周传回今天下午南京城捐赀的消息。 全城下午所募捐所得不过区区三千两之数,不过韩赞周解释是,城中富绅们还尚未捐赀,可能是尚未想好捐赀几何,故而有些拖延,明日应当会有收获。 可明日到底能募得多少捐赀啊?对于下午城内的捐赀,朱慈烺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没底气了。 “皇兄,你怎么了?是这膳食用不惯吗?” 坤兴见朱慈烺食欲不佳,还以为是他对这膳食不满呢。 朱慈烺笑着摇了摇头,回道: “这膳食很好,不比咱们被孟毅救出京师出逃时吃的那些干粮强多了?” 周皇后微笑着看了一眼太子坤兴二人,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优雅的用着膳。 听到皇兄提到孟毅,坤兴公主的眼中放出了异彩,脑中不由的又回想起了那一路上的点点滴滴。 朱慈烺看着坤兴也不应话,只是眼角带着一丝笑意的盯着碗中的膳食。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皇妹又在想那孟毅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心道:看来坤兴这样子,估计是非孟毅不嫁了。 此时一小太监来到了侍立在一旁的韩赞周身前,对韩赞周耳语了一下,韩赞周点了点头后,便对皇后太子等人轻声道: “皇后殿下,太子殿下,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孟大人,在宫外求见。” 坤兴公主一听,手中的筷子不由从手中滑落,但转瞬之间又快速拿起,装成了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周皇后看着坤兴这般神态,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便对韩赞周道: “现在宫门已闭,他此时来定然是有要事,放他进宫吧,将他带到中极殿。” “是,殿下!” 朱慈烺对母后问道: “母后以为孟毅此时入宫是为何事?” 周皇后心中已然猜到几分,却没有明言,而是微笑着对朱慈烺道: “皇儿以为呢?” 朱慈烺沉思一番后,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出孟毅有什么大事需要这时候进宫。 周皇后看朱慈烺没有猜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没有直接给他解惑,而是又对他问道: “皇儿方才在忧心何事?” 朱慈烺闻言,心中顿时明了,孟毅此时进宫,应是为了捐赀之事,但如今捐赀刚刚开始,能捐得多少尚未可知,他若为这事,不该如此焦急啊? 周皇后看太子那方才明白旋即又疑惑的样子,便笑道:“具体如何孟毅来了便知,走吧,母后陪你一同去中极殿吧!” “是!母后。” …… 中极殿。 看着手中朱国弼赵之龙二人的罪状,朱慈烺的脸已经因为愤怒变得扭曲起来,周皇后也是秀眉微皱,心中权衡着该如何处理这二人。 但朱慈烺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满脑都是愤怒。 朱国弼,募捐不过两千两!但就在他们到南京之前,竟然将福建押解送往京师的十万两税银私自截留!真是厉害啊!父皇让他提督漕运,他便如此为大明效力! 还有这个赵之龙!仗着自己的权势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以至南京之人畏其如虎!其手上更是有二十多条命案在身却无人敢拿问! 这便是世受大明皇恩的勋臣,如此勋臣与国何益? “孟毅!本宫令你立刻带锦衣卫,将此二人捉拿!抄家!!!” 看着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朱慈烺,周皇后立刻出声劝道: “皇儿不可!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如此草率!” 见母后竟然反对,朱慈烺不由呆滞了一下,对着脸上有些忧虑的母后问道: “母后这是为何?朱国弼赵之龙二人难道不该捉拿吗?” 周皇后叹道: “该拿,但此二人握有军权,如此仓促捉拿恐生事端啊。” 孟毅此时出声道: “皇后殿下!臣以为此事必须要快!就应该趁其不备突然拿下,让他们没有反应时间才行,若细细谋划,迁延日久。反倒容易引起他们的警惕。” 周皇后看着一脸正色的孟毅,心中稍稍安心了不少,但孟毅任职锦衣卫指挥使不过两天时间,能控制住那锦衣卫吗?想到这便对孟毅轻声问道: “你有把握?” “殿下放心,锦衣卫是大明的锦衣卫,而朱国弼赵之龙也是大明的勋臣,只要有皇命拿此二人,臣定有把握!而且……” 孟毅此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朱慈烺后接着道: “而且此时捉拿此二人,也可起到敲山震虎之效,大为有利于捐赀之事。” 朱慈烺听孟毅如此说,不由点了点头。 这些勋贵富绅们都不是傻子,虽然朱国弼二人确实有罪,但在这时候捉拿,要说跟捐赀之事无关,谁信?如此他们就得掂量一下捐赀太少的后果了。 孟毅接着道:“殿下,朱国弼此人提督漕运,手上兵马确实不少,但其能控制他们,不过是因为他是大明的勋臣罢了,况且其人上任不到几个月时间,如何收得众将为他卖命对抗朝廷!” 听孟毅如此说,太子皇后二人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却听孟毅继续道 “至于赵之龙,朝廷以他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之罪而捉拿。牵扯不到其手下兵将,又怎会有人替他作乱!” 说罢孟毅便躬身朝太子皇后拜道: “殿下!只要殿下下定决心,臣今夜便可将此二人全部捉拿!” 说罢却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 “而且,以臣猜测,其二人府中之财,应是不在少数……” 朱慈烺闻言,眼中瞬间放出精光。 有钱?!那还犹豫什么!抓! 想到这朱慈烺便看向母后,希望母后能给予支持。 周皇后看着一脸期待的太子以及孟毅,犹豫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心中想的却是他的信王,崇祯皇帝。 陛下不忍心做的事,现在看来要由太子来做了。 太子朱慈烺见母后同意了,便立刻对孟毅道:“锦衣卫指挥使孟毅!” “臣在!” “本宫命你立刻将朱国弼赵之龙二人全部下诏狱!抄~其~家~产!” 孟毅心中大喜,旋即应道: “臣遵旨!” 说罢孟毅便向太子皇后二人躬身告退,出了中极殿。 直到孟毅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视线里后,不知何时已经到此的坤兴,方才从走廊的立柱后缓缓走出,只是目光依旧盯着孟毅远去的方向…… 第35章 卞玉京 寇白门 锦衣卫衙门。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堂两侧各有十余名校尉手持灯笼腰按长刀侍立。锦衣卫一众千户指挥们则正静静地望着堂上的指挥使孟毅。 孟毅则手按安定剑立于堂案前,目光审视着堂下一众锦衣卫,之后嘴角微扬,对众人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是满意。 “奉皇后太子殿下旨意,令我锦衣卫捉拿抚宁侯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朱国弼赵之龙下诏狱勘问!抄没其家产!” “遵命!”众人齐声高喝道。 “金书海刘铭昭!” “属下在!” “你二人带人捉拿忻城伯赵之龙!记住!不可令其走脱,否则拿你二人是问!” “遵命!” 孟毅又对田冲道: “田冲!” “属下在!” “随我捉拿朱国弼!” “遵命!” 孟毅诸事吩咐完毕,便大步走下大堂,众锦衣卫纷纷侧身在旁,让开一条道路。 待出了大堂,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聚于堂外的几百锦衣校尉。看着一众手持火把静静看着自己的校尉们,孟毅审视一番后,只是简单的发出了命令。 “出发!” “遵命!!” 抚宁侯府,一处二层小楼的房间内,一皮肤白皙,年轻妩媚的女子,正手持画笔,专心的在宣纸上轻轻描画着,而一旁还有一年轻女子正细细观摩着她的作画手法。 此人便是那日孟毅所见的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而作画之人,亦是秦淮八艳之一的寇白门。 在两年前,年仅十八岁的她便已经嫁与抚宁侯朱国弼为妾。 不多时,一幅兰花图便已成画。 “玉京姐,看妹妹画的如何?” 寇白门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对卞玉京问道,显然她对自己的画作还是很有信心的。 卞玉京此时被寇白门的画作吸引着,眼睛盯着这幅兰花图细细端详。听到寇白门的问询,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寇白门见她这副样子,心中更是欢喜。也不再打扰她,便缓缓走到窗前的茶桌旁坐下,为卞玉京斟好一杯热茶后,又自斟了一杯,然后拿起茶杯,用她那红润的香唇轻轻吹拂后,这才浅尝一口,然后又将茶杯缓缓放了下去。之后便一脸笑意的看着欣赏画作的卞玉京。 “白门,这幅画送我可好?”观画良久后,卞玉京便一脸央求的对寇白门道。 “玉京姐想要当然可以了!但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寇白门嘻嘻一笑便起身来到卞玉京身前。 “那个郑建德郑公子向你求婚,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卞玉京却是心中一暗,神情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寇白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缓缓拉起卞玉京的手,有些忧心的问道: “你还在想着那个吴伟业?” 卞玉京的心忽然颤了一下,继而笑着对寇白门摇了摇头道: “没有,早已经忘记了!” 寇白门看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哪里会信她的话。 叹了口气后便将卞玉京拉到茶桌旁,将她扶在了座位上。将斟好的热茶递给了她,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对着卞玉京轻声劝道: “玉京姐,那个吴伟业生性懦弱,纵有些文才又如何?他那般人在这乱世是给不了你幸福的!” 卞玉京对着寇白门微微一笑,思绪却是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遇到吴伟业时情景 吴伟业,但她更喜欢称呼他的号,梅村。 那年春天,梅村调任成都任知县,自己跟妹妹被他的好友邀请来为梅村践行。之前自己便已听过他的才名,初次见面,便觉相见恨晚。虽然他比自己要年长十多岁,但席间他所表现出的风度与才华,已将自己深深所折服。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渡江皋。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 想起自己将这首诗写在折扇上送与他时,他那副惊叹的表情,卞玉京淡淡勾唇,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想到之后的事,脸上的笑容又缓缓消失,神情也变得萧索。 满座的男子对自己阿谀奉承,自己都视若无睹。 因为自己只在乎他对自己的认可 “双眸泓然,日与佳墨良纸相映彻。” 说的多好!可为何?为何当自己问他“亦有意乎?”,将自己想托身与他的想法告诉他时时,他却一直装傻!若因当时人多,可为何后来自己与他至书表白,他却不回我! 到底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嫌弃我。还是因为当年田皇亲来南京为皇上选秀?若对自己无意,又为何还要到自己的屋外吹那听了令人心中更加难受的曲子? 看着卞玉京脸色时喜时忧的样子,寇白门知道他又在想那吴梅村!便长叹一声对卞玉京轻轻喊道: “玉京姐~” 卞玉京回过神来,看着为她一脸忧心的寇白门,心中感动,便对她柔声道: “白门,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这般很好,梅村先生我已不再奢望。” 之后又一脸欣慰的看着寇白门微笑道: “咱们这些姐妹,就数你的命最好!嫁给了堂堂侯爵!侯爷更是对你真情,当年你出嫁时的盛况,可真是羡煞我们这群姐妹了!” 寇白门脸上一红,脑中也不由想起当年出嫁时的盛况,侯爷竟然令五千差役站立在街道两旁。从她家一直排到侯府,她不过是烟花巷的清倌儿,即便以清白之身嫁人为妾,亦是要晚上才能迎娶。侯爷如此待自己,确实让自己出尽了风头。 但自己现在真的如玉京姐她们认为的那般幸福吗?除了刚进府的那两个月,之后侯爷又来过自己这里几次?府中的那么多娇美妻妾,可依然无法收住侯爷那流连烟花柳巷的心。 “玉京姐,其实,我没你想象中那般过的好。你应该知道的,侯爷只要人在城中,又有几日不曾去与那些勋贵应酬。只是这几日太子来了南京,方才有所收敛。” “难道侯爷对你也如她们那般冷落?” 卞玉京有些意外,她本就是秦淮河的清倌人,对这抚宁侯的为人自然了解,但她没想到寇白门如此美艳之人也会受其冷落。 寇白门微微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面容有些落寞的回道: “其实,侯爷已经数月未曾与我同房了!” 卞玉京听后更是一脸惊讶,不待她再细问,寇白门的婢女斗儿便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恐的对着寇白门喊道: “小姐!不好了……” 寇白门见状立刻起身扶住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的斗儿问道: “斗儿,你别紧张,到底怎么了?” 此时斗儿已经眼中带泪,对着自家小姐哭道 “锦衣卫!他们要抓侯爷!还要……抄家~” 说罢便失声痛哭起来,寇白门闻言只觉脑中一空,身体摇晃着就要摔倒,好在卞玉京及时将其抱住,放在了椅子上。 卞玉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对着哭泣的斗儿问道: “为什么?锦衣卫为什么这么做?” 第36章 抄家! 斗儿一张娇嫩的秀脸早已哭的梨花带雨,心中已被这突变惊的乱了心智,现在她脑中已经被恐惧所占据,哪里还听得到卞玉京的问询。 见斗儿只知哭泣却不答话,卞玉京只好快步走到斗儿身旁,轻抚着她的双肩柔声道: “斗儿别怕,不会有事的,你先告诉我,锦衣卫为什么抓侯爷?” 斗儿一双泪眼看着卞玉京,身体一抽一抽的回道: “我只听见进来的锦衣卫喊……说……侯爷截留十万两税银,皇后太子……下令……将侯爷下诏狱~还要……抄家~” 说罢斗儿哭声更大了,不是因为侯爷要下诏狱,而是担心抄家,她跟小姐会不会被充进教坊司!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卞玉京一听,便知道这抚宁侯府算是完了,看着坐在椅上眼神呆滞的寇白门,卞玉京心中一阵心疼,但这种事她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锦衣卫校尉破门而入,一百户对着在场的三人道: “指挥使大人有令!所有家眷一律到院内集合!敢反抗者,杀!还不速去!” 斗儿已经吓得缩在了卞玉京身后,卞玉京想解释自己非是家眷,但看到寇白门这般样子,如何说的出口,便只好哄着还算有些行动力的斗儿,将寇白门左右架起,缓缓朝外走去。 抚宁侯府的外院门口,孟毅看着脚下几具侯府护卫的尸体,又看了看已经被缚的剩余十几名护卫,对着身旁的田冲冷声道: “胆敢反抗天子亲军者,是何罪?” 田冲心中一悸,旋即抱拳回道: “回大人,罪当枭首!” “那你留着他们做什么?” “属下明白!” 田冲便对着看押的校尉一挥手,校尉们会意,手起刀落,十余颗人头落地。鲜血顿时汇集成了一条条血流,顺着一个方向缓缓汇集。 孟毅缓缓闭上了眼睛,别怪我,只怪你们命不好!在我需要立威的时候撞上来。 “孟毅!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对我!!” 抚宁侯朱国弼被全身捆绑着按倒在地,方才的一幕自然也尽收眼底,眼中充满了怒火,对着孟毅撕心裂肺的怒吼道。 孟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缓缓走到朱国弼身前,方才杀人汇集成的血流也从穿过孟毅的官靴,流到了朱国弼身前。 “怕吗?” “我怕你个祖宗!” 朱国弼朝着孟毅破口大骂道,孟毅却依旧一脸冷笑,抬起沾满鲜血的官靴,一脚踩在正扭曲挣扎着的朱国弼脸上,将他的另一半脸,浸在了血水中。使的朱国弼那张狰狞的脸变得更可怕。 “死到临头尚不自知!你做的事,哪一件不够你砍头的?” 或许是被血水中散发出的血腥味刺激到了,朱国弼这时反倒停止了挣扎,眼神由愤怒逐渐被恐惧取代,身体竟微微颤抖,或许从这一刻他才从愤怒中反应过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越来越多的家眷被带到了前院,男女老少一个个面色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哭声四起,而这群人中便有卞玉京几人。 看着眼前这身着蟒袍玉带的孟毅,卞玉京只觉得跟她之前所见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孟毅截然不同,看着他踩在朱国弼脸上的靴子,更是对他产生一股厌恶之情。因为她欣赏的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文人墨客,对孟毅这种行为自然异常反感。 看到那么多的女人和孩子,孟毅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了,便缓缓的将脚移开,有些心虚的胡乱打量着四周。 他只是单纯的厌恶朱国弼这种人,历史上南明弘光朝如此不堪一击,他可是有一大份功劳。 本以为太子来了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历史的愤恨加上现在的怒意,以及内心对他们这种勋臣深深地鄙视。这才让他做出如此羞辱朱国弼的举动。 看着抚宁侯府的一众家眷那一双双恐惧的眼睛,孟毅心中却越不是滋味了,祸不及妻儿嘛!心中思考着要不要对这些家眷网开一面,家眷们就别充军送教坊司了。 等在人群中看到一双看着对自己好似充满厌恶的眼神后,孟毅不由一愣,这不是卞玉京吗?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朱国弼的家眷了? 但孟毅对她们这些人的了解并不多,除了陈圆圆耳熟能详外,其他的他都是一知半解而已,心中还以为她真的是朱国弼的小妾呢。 想到这便不再看她,而是对着身后的田冲挥手示意,田冲便上前一步对着众家眷喊道: “奉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旨意,抚宁侯朱国弼,无视国法,劫掠税银!着我锦衣卫捉拿!抄没家产!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罢指着身后那十几具尸体道: “这些人便是敢反抗的下场!” 看着家眷们眼中的惧意,田冲便趁热打铁对着众家眷道: “现在,男子无论老幼,皆在左侧站立,女子右侧!站定之后不许乱动!” 一众家眷们立刻慌乱的分成了两拨。 田冲便又喊道:“看看你们中可有人遗漏?丑话说在前头,待会抄家若再发现有人躲藏,可就格杀勿论了!” 见没人回话,田冲便看向孟毅,孟毅对他点了点头。田冲便大声喝道: “抄!” 于是一众校尉开始纷纷拥进抚宁侯府的各个房间,开始翻箱倒柜,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被一件件的取出,放在锦衣卫运来的木箱前,而专门负责清点的校尉则一边记录一边装箱。 时间一点点流逝,抄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有大量银两搜出,都是些散碎的金银而已。 这让孟毅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知道朱国弼不可能就这些银子。田冲看出了孟毅的心思,便上前轻声道: “大人勿优,他们这种勋贵府中皆有密室,专门用来藏银,现在看来只是未曾找到罢了。” 孟毅听后瞬间将目光投向了朱国弼,朱国弼看到孟毅投来的目光,心中却是大惧,现在他早就没了之前的硬气,想向孟毅坦白,却又心疼自己的银子,一时纠结起来。 孟毅见状没在看他,而是对田冲道: “给抚宁侯打点水清洗一下,再给他找件干净衣服换上。” 田冲闻言便派人去寻,孟毅则来到朱国弼身前轻声道: “你若好好配合,我可保你全家平安。” 朱国弼闻言,看了看惊恐万状的一众家眷,缓缓点了点头。 第37章 抄家(二) 不多时,清水和干净衣服都被校尉送到,孟毅便令人将朱国弼带下去清洗换衣。 而此时早已清醒寇白门却突然对着孟毅喊道: “大人!冤枉啊~” 孟毅听到有人喊冤,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寇白门的方向,却发现此人就在卞玉京身旁,此时正拉着卞玉京的纤手朝孟毅呼喊着。 孟毅便对田冲示意将其带过来,田冲领命便朝寇白门走去,但再过来时,带来的人却成了卞玉京。 对这变化把孟毅弄的一头雾水,怎么喊冤的没过来,这不吱声的却来了? 卞玉京随着田冲款款来到孟毅身前,对孟毅躬身屈膝行礼道: “奴家卞赛儿见过大人!” 卞赛儿?她不是卞玉京? 孟毅不由笑问道:“玉京姑娘,孟某虽只见过姑娘一次,但我还是记得你的模样的,何故更换姓名欺瞒于我?” 卞玉京心中一阵无语,这人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调侃于我? 田冲听闻却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被孟毅一瞪眼后慌忙上前,在孟毅耳边悄声道: “大人,卞玉京本名卞赛儿,字云装。只是她自号玉京道人,人们习称她为玉京,故而卞玉京便常以此名示人。但现今大人以官身示之,她自然要报以实名。” 孟毅这才恍然大悟,看着卞玉京的眼神不免有些尴尬,便只好转移话题对卞玉京问道: “那玉京姑娘有何冤情?” 卞玉京刚要解释,田冲却是笑道: “大人,卞玉京非是抚宁侯府之人,她与侯府中的寇白门情同姐妹,今日只是在此与其作画谈心而已,只是不曾想咱们锦衣卫前来抄家了。” 孟毅看着一脸平静的卞玉京,心中却是一阵无语,怎么哪都有你!上次去李香君那就有你,这次来这也有你!你那么闲吗? “既然玉京姑娘不是抚宁侯府之人,那自当放你离去,玉京姑娘请自便吧!” “大人!”卞玉京没有起身离去,而是一脸忧色的对着孟毅问道“大人欲将侯府家眷如何处置?” 孟毅看了看一众家眷后,对着卞玉京道:“国有国法,此事非孟某一人能决。” 看着一脸凄色的卞玉京,孟毅却又缓缓道:“但截留税银之事与侯府家眷无关,孟某自会替他们向皇后太子殿下争取,求殿下对他们宽释。” 卞玉京看着孟毅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顿时一喜,对孟毅的感观也随之一变。神情欢快的对孟毅拜道:“奴家替寇湄儿妹妹谢过大人!” 这次不用田冲解释孟毅也明白了,这寇湄儿便是寇白门了。便笑着对卞玉京道: “玉京姑娘不必如此,我如此又非因她一人。玉京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吧。” 说着,孟毅便对田冲道:“派几名校尉护送玉京姑娘回去。” 卞玉京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必了大人,玉京在府外有马车等候的。” 田冲却是笑道:“府外车马早已被驱散,此时夜已深。玉京姑娘还是由我锦衣卫送一下吧。” 听田冲如此说,卞玉京心中确实有些担心,便对孟毅行礼道“既如此,奴家便多谢大人了。”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见此时朱国弼已经出来了,正看着孟毅与卞玉京谈话。孟毅便对田冲挥了挥手,示意带卞玉京出府。之后便来到朱国弼身前,笑道: “侯爷,想通了吗?想通了咱们就走吧?” 朱国弼正看着离去的卞玉京若有所思,听到孟毅的话,却也没犹豫,一脸谄媚的对孟毅笑道: “想通了,只是还望指挥使大人定要为我向太子殿下求情啊!” “那是自然!” 孟毅嘴上应道,心中却想,那得看你有多少银子!若够多,那便保你一条命也无不可。 于是朱国弼由两名校尉看护下在前边带路,孟毅则带着众人紧随其后。在行至后院花园的一处假山旁,朱国弼上前用力搬开一块假山石后,一条暗道露在了众人眼前。 孟毅便让朱国弼带路,自己也刚要进去,却被安排完卞玉京后赶回来的田冲喊住。“大人且慢!” 孟毅不由停下脚步,看着一脸焦急的田冲,不由问道:“何事?” 田冲来到孟毅耳边低声道:“大人不可轻进,里边情况不明,谨防有诈!” 孟毅闻言看了看一脸谄媚的朱国弼,心中明白,此人应不会使诈,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嘛,孟毅还是点头同意了田冲的谏言。 田冲便自告奋勇带着朱国弼朝暗道里走去。 过了好一会,田冲才一脸兴奋的跑出来,对孟毅笑道:“大人,属下粗略估算,至少三十多万两银子!还有近七千多两黄金!” 孟毅大喜,尚未表态却又听田冲忽然低声道: “大人打算全部上交?” 孟毅一愣,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田冲嘿嘿一笑道:“大人,历来抄家都是三七分的,朝廷拿得七成,剩下的便是咱们锦衣卫的了。” 孟毅内心不由动摇了,自己确实需要银子,若全部上交,再要钱可就不好办了。 但现在大明更需要钱啊! “你先去派人看看金书海他们那边如何,到时再做考量!” “属下这就去办!” 孟毅看着田冲离去的身影,心中陷入了沉思,锦衣卫要发展需要银子,编练新军更需要银子,而等宋应星来了,让他办研究院研制武器更是需要银子。 可如果不截留一些银子,全靠朝廷拨款,恐怕是差强人意,诸事定然会被掣肘。 而且现在的锦衣卫,自己初任,人心还未归附,亦是需要犒赏一下他们,来收买人心。 但今晚的事,自己已经将那帮勋臣得罪了,若被他们得知自己截留了抄家得来的银子,定会向太子上奏来参自己。那自己在皇后太子心中的印象可就会轰然倒塌。以后想再取得他们的信任,可就不好办了。 待田冲安排完返回后,孟毅便问道: “如今咱们南京城的锦衣卫具体有多少人?” “回大人,算上最近招募的,现在应有两千左右。” 孟毅一听才两千多人,便笑道:“那就好说了,那就把抄家的银子留下两万两” 田冲一听就要两万两,顿觉索然无味。 孟毅看着他的表情笑道:“两千人均分,一人可是有十两银子呢!” 田冲一脸尴尬的笑道“大人说的是。” 心中却是更加郁闷,一共就要两万两,还要均分?那我们这些人岂不跟那些校尉一样了。 孟毅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便问道: “田佥事缺钱吗?” 田冲摇了摇头 孟毅脸色一正道:“我觉得你也不缺。” 说罢指着正忙碌搬银中的锦衣卫校尉们道: “但他们缺!我不想我手下的锦衣卫,为了几两银子去敲诈勒索那些百姓去。以后的锦衣卫,可以让贪官污吏听后闻名丧胆,但老百姓听后,却能给我们一个夸赞!这!才是我想要的锦衣卫!” 田冲听后心中微微动容,这真能实现? “田冲,现在的大明国事危难,不是你我这种人该享受安逸的时候,我们身居高位,就算不贪不恶,但若是无所作为,那便是罪!你是很有能力的人,我只希望你能把心都收起来,一心一意助我大明,不要做那历史的罪人!” 看着孟毅这般诚恳之态,田冲心中大动,立刻抱拳沉声应到: “属下亦是世受皇恩,定当全力以赴!与大人一同共保大明!” 第38章 诱惑朱慈烺 寅时,皇城午门。 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赞周,正在城楼上神情焦躁的来回踱步,不时看向城外锦衣卫衙门的方向。 在孟毅请旨走后,韩赞周便被朱慈烺召去,让他加强皇宫守卫,并让他守在这午门,等候孟毅的消息。 “这个孟老弟可真行!才来几天就敢抄这些手握实权勋贵的家!就真不怕惹出乱子?” 在看着城楼下稀松的人影,韩赞周不由一惊,已经寅时了? 此时已经陆续有上早朝的大臣来到了午门外。 明朝的朝臣们可以说是最苦的,每天半夜就要起来,凌晨三点多就得到午门外等候,午门外两侧设有专门的直房,用来让等候早朝的大臣们暂歇。 而到卯时,差不多五点多点,午门上钟鼓司的太监才会敲响钟鼓,提示朝臣该上朝了,待鸣钟后午门才会打开,朝臣此时便早已排好队依次入宫。 韩赞周不由忧心忡忡,心道:这孟老弟也不说早点来,如今朝臣都已陆续赶到,到时候时辰未到便放你进宫,那还不得让朝臣把咱俩骂死! 可不放,殿下还等着呢! 就在韩赞周纠结的时候,孟毅已经在田万才的护卫下大步来到午门外,孟毅虽然一夜未睡,但此时却依旧神采奕奕。 因为兴奋啊! 韩赞周在城楼上看着有一人体态很像孟毅,但此时天色昏暗,仅借着那人侍从打着灯笼发出的微光,根本无法确认。只好朝城下喊道: “城下可是锦衣卫孟指挥使?” “正是!” 听到孟毅的声音,韩赞周顿时大喜,连忙跑下城楼,令人打开了午门一侧的端门,快步来到孟毅身前,小声的一脸埋怨道: “我说孟老弟,你就急死咱家了!知不知道咱家都在这午门上等你一夜了?” 孟毅心中一阵眩晕,你这话咋听着不是味啊!面上却是笑道: “有劳公公了。” “事情办的如何?” 孟毅嘿嘿一笑,对着韩赞周比划了个八字手势道: “收获颇丰,这个数!” 韩赞周看到后不由惊呼道:“八十……”旋即发现自己有点大声了,便又压低声音一脸惊讶道:“八十万?”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 “快……随我进宫,殿下定然还等着呢!” 韩赞周一把拉住孟毅的胳膊,边走边道。孟毅便随他由端门而入,提前进了皇城。 乾清宫,朱慈烺确实未曾入睡,甚至都未宽衣。此时正坐在御案旁看着手中的奏折,一会又放下看了看门口,见无动静又拿起奏折心不在焉的看起来。 他确实在等孟毅,对孟毅去抄朱国弼赵之龙两位握有军权的勋贵,稍稍有些不安,但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孟毅能抄出多少银子的期待。 忽然听到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朱慈烺心中一喜,立刻放下手中奏折,向门口望去。只见韩赞周与孟毅二人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 韩赞周一脸欣喜的快步走到朱慈烺身前行礼道:“殿下!奴婢将孟指挥使带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参见殿下!” 朱慈烺已然从二人的脸上猜出了结果,此刻也是一脸喜色的起身走到孟毅身前,对跪在地上的孟毅急切问道: “孟毅你快起来,快说说,结果如何?” 孟毅便道谢起身后对朱慈烺道: “殿下,朱国弼赵之龙二人已全部捉拿进了诏狱,其家眷被臣暂时禁在他们自己府中。” 说罢孟毅嘴角上扬对着朱慈烺微笑道: “从二人府中共抄得白银八十三万两,黄金一万三千两!其他珠宝古董无算!” 朱慈烺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既惊讶又兴奋。他心中以为能抄得十万二十万两应该没问题,毕竟是累世的侯爵,家中财产定不会少,可不曾想竟然有这么多! 孟毅接着道:“这还不算其在城中房产商铺,若全部收缴折算,应不下百万!” “竟有这么多?!” 朱慈烺更是感到了惊讶,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内心深处却是生出了一股怒意。 仅仅两个侯爵的家产便已是大明一年赋税的四分之一。可让他们捐赀,却只肯捐献区区两千两!!这样的勋臣要他们何用! 看着朱慈烺这般神态,孟毅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对着朱慈烺说出了一个充满诱惑性的建议 “殿下,要不要让锦衣卫再查几个勋臣抄抄家?” “好……” 朱慈烺听后竟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摇了摇头。 孟毅本来见太子答应了,心中方一欢喜,却见太子又摇头,心中顿时又失落下来。 朱慈烺缓缓踱步到御案前,心中反复权衡着孟毅那充满诱惑的建议。 若是再抄几个勋臣,说不定就能抵上一年赋税了,可自己现在只是监国,尚未登基便大肆对勋贵们下手,世人定认为自己是一个暴君,即便有足够的理由,恐怕也难抵世人的悠悠众口。 想到这,朱慈烺便转身对孟毅叹道: “算了吧,毕竟他们祖辈都是我大明的功臣,本宫也不好对他们太过。” 孟毅仍有些不死心的劝道: “殿下对他们仁慈,可他们如何对待殿下,对待大明的?” 朱慈烺听孟毅如此说,心中也不由对那些勋贵们燃起了怒意。 见太子脸上显出了怒火,孟毅心中一喜,接着道: “如今大明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他们却仍一个个视财如命,若届时闯贼建奴南下,朝廷无兵无粮不可御敌,那他们的那些累世之财,岂不成了资敌之财?” 有道理啊! 朱慈烺心中暗道,真到了那般地步,他们这些大明的勋贵,如何能幸免啊!他们为什么不明白? 见太子已经有些意动,孟毅便继续劝道: “与其如此,还不如由殿下先取之,这样我大明有了钱粮,扩军备战伺机北伐,便有希望了啊!殿下!” 韩赞周在一旁听的心惊,这孟老弟想钱想疯了吧!总不能让殿下还未登基便大肆抓捕勋臣啊!那不是陷殿下于不义嘛! 看着已经有些意动的朱慈烺,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孟毅,韩赞周还是没忍住,出声道: “殿下!奴婢以为不可。” 孟毅一脸惊讶的看着韩赞周,他可没想到韩赞周会跟自己唱反调。 朱慈烺看了看一脸凝重的韩赞周,不由问道: “为何?” “殿下!殿下尚未登基便大肆抓捕勋臣得话,奴婢以为不可!他们毕竟都是功臣之后,抓一两人还可,但再抓,世人定会觉得殿下不是那仁慈之君啊!” 第39章 汹汹朝臣 朱慈烺听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孟毅却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韩赞周,心道:看来自己之前真是小看他了,这人不光是忠心,而且还挺有政治才华啊!此时朱慈烺如此做的话,确实对他的影响很不好。 当一个帝王被打上残暴标签后,是很难摘除的。 见孟毅看着自己,韩赞周对着孟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劝太子如此了。 孟毅微微点头回应了他,算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他其实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很不妥,但内心还是忍不住金钱的诱惑想试一试。 因为现在他太需要钱了。大明更需要钱!如果朝廷富裕了,一切不就都好办了嘛! 朱慈烺内心纠结一番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便对孟毅微笑着说道: “本宫觉得韩赞周说的确实些道理,现在这般做确实有些不妥。依本宫看,这件事就先算了吧!” 孟毅也没再犹豫,便对朱慈烺躬身拜道: “臣遵命!一切由殿下定夺!” 朱慈烺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孟毅问道: “现在抄出的银两在何处?” “臣已先运至锦衣卫衙门,待早朝过后,臣便命人与户部交接。” 朱慈烺听后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孟毅道: “都交与户部?” 孟毅瞬间明白了朱慈烺的意思,这是想自己留点啊!于是便躬身道: “具体交付户部多少,当然要由殿下定夺。” 朱慈烺听孟毅如此说,脸上这才有了满意的笑容。心中思量一番后,对孟毅道: “如今国事艰难,本宫也不便多取,孟毅,你便分出十万两交于韩赞周吧,由他运至内库。” “臣遵旨!” 朱慈烺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对孟毅道: “对了,你初掌锦衣卫,诸事也都要用钱,你便自己留下三万两作为锦衣卫用度吧!” 孟毅心中一喜,连忙拜谢道: “臣多谢殿下!” 旋即又想起了一件事 “殿下,朱国弼赵之龙二人的家眷该如何处置?” “自然依国法处之,这事交给刑部便可。” 孟毅却是一脸正色道: “殿下!臣以为应该从轻发落。” 朱慈烺微微一愣,不由问道: “哦?为何?” “殿下,朱国弼赵之龙二人毕竟是我大明功臣之后,且所犯罪行皆二人所为,殿下若只惩处朱赵二人,而宽释其家眷。世人定觉殿下乃仁慈之君也。” 朱慈烺一听,瞬间也明白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孟毅笑道: “爱卿说的确实在理,那便依你之言!把朱国弼赵之龙二人的家眷便都释放了吧!” “殿下英明!” 这时,午门外那清扬的钟声响起,传进了几人耳中。 该上朝了…… …… 奉天殿 文武群臣分列两班,对着御阶之上端坐的朱慈烺跪地朝拜。三呼过后,众朝臣站定,大殿内也随之静了下来。 朱慈烺看着御阶下的一众朝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现在有钱了,你们便可专心为大明做事了。 但随后又变成带着怒意的神态对朝臣们开口道: “昨夜本宫接到锦衣卫指挥使孟毅的奏报,言抚宁侯朱国弼竟然截留福建税银十万两为己用!以国谋私!” 说罢审视了一番朝堂上一脸平静的朝臣,心中微微诧异,但未多想,接着说道: “还有忻城伯赵之龙!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竟有二十多名无辜百姓命丧其手!本宫已于昨夜着令锦衣卫将此二人捉拿,并抄没其家产!但看其乃我大明功臣之后,本宫便不再追究其家眷,只问此二人之罪!” 说罢朱慈烺看着仍是一脸平静的朝臣,心中不由泛起嘀咕,如此大事,他们怎么如此平静?难道已经提前知道消息了? 朱慈烺猜的没错,昨夜锦衣卫那般动静,又怎么可能瞒得了这些朝臣们呢,加之等待上朝的时候,就算昨夜不知道的,也已被其他人告知了。所以此时的朝臣们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 见众臣依旧没反应,朱慈烺感到有些尴尬,便接着抛出他心中的杀手锏,来震撼一下这些在他看来有些反常的朝臣 “昨夜锦衣卫在此二人府中,共抄的家产七十余万!本宫已经令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待散朝后交付于户部。” 朱慈烺直接把八十多万说成了七十余万,把自己让孟毅交给内库的十万两直接抹掉了,因为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跟这些朝臣去解释这事。 朱慈烺此言一出,朝堂上的众臣这才有了反应,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直到被太监韩瓒周大喊肃静之后,这才安静下来。 朱慈烺看到朝臣们的反应,这才满意的微微一笑。 本宫当时都震惊了,何况你们! 但渐渐的,朱慈烺感觉出了不对劲。这些朝臣为何都不说话?这不是好事吗?朝廷即除了恶,又有了钱!他们不该恭贺吗? 想到这,朱慈烺方才的好心情已经开始渐渐消退了下去。 而孟毅早已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好些个朝臣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此时有一朝臣便走出队列,对朱慈烺高声拜道: “殿下!臣吏部给事中周正坤有事启奏!” 朱慈烺眉头微微一抖,直觉告诉他,这个给事中绝对没好事,但他既然出列启奏,就必须得让他说啊!朱慈烺只好语气中透着一丝怒意,冷声道: “准奏!” 周正坤看了一眼排在前列的孟毅,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接着便对朱慈烺高声奏道: “臣请殿下下旨,裁撤锦衣卫!” “什么!?” 朱慈烺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由对着周正坤又高声问道,但语气已经明显带着怒意。 孟毅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个给事中周正坤。 这便是勋贵们的反击? 可笑!锦衣卫岂是你说裁撤便裁撤?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孟毅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周正坤并没有继续回答,而是又有一朝臣出列,对着朱慈烺拜道: “臣请殿下下旨,裁撤锦衣卫!” 接着便是两个,三个,再之后满朝文武竟然有一多半齐齐跪地,其中就包括那群勋贵,众臣对着朱慈烺高声拜道: “臣等叩请殿下下旨~裁撤锦衣卫!” 第40章 逼宫 看着御阶下乌泱泱一片跪倒在地的群臣,其中竟然还有史可法高宏图两位阁老! 朱慈烺的脸色瞬间呆滞,接着便是心中怒气直升。但一丝恐惧却又在心头蔓延,让他想要怒斥群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何时面对过这样的情况,只觉一股无力之感从心头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孟毅也是被朝臣的反应震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拿的是勋贵,你们这些文臣不应该乐见其成吗? 带着疑问,孟毅看向了好似鹤立鸡群般,依旧站立在首位的李邦华。 李邦华好似感受到了孟毅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却是充满无奈的对他摇了摇头。 这让孟毅更是一头雾水,李邦华没有跟着跪请,说明他不同意,但到底为什么连堂堂首辅都不同意的事,却能让这些朝臣如此齐心要求裁撤锦衣卫? 孟毅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了,自己不过才当了几天指挥使而已,为何朝臣突然会对自己发难?自己不过是抄了勋臣的家而已,关他们什么事?就算不支持也不至于如此反对吧? 朱慈烺此时脑中已经彻底乱了,眼神呆滞的看着阶下的众臣,口中喃喃的问道: “为什么?” 这时已经一脸得意的周正坤闻声便高声回道: “殿下,抚宁侯忻城伯二人纵然有罪,然其二人贵为侯爵,更是功臣之后!也该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以议其罪!而殿下却听信谗言,竟直接令锦衣卫捉拿勘问,其罪未定便抄没家产,如此所为,置朝廷法度于何物?” 说罢便又一脸悲愤的对朱慈烺凄声道: “殿下如此任用锦衣卫,实乃误国之举!望殿下能听信我等忠良之言,裁撤锦衣卫,切勿使天下臣民心寒啊!殿下!” 朱慈烺呆呆的看着跪地的群臣,嘴唇张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选择用沉默来做无声的抗议。 孟毅此时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宏图史可法,却是已经想明白了。 东林党! 看来这是这帮东林党专门针对自己的行为,只是自己有救驾之功,他们动不得,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了撤销锦衣卫上。 他们的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其实他们只是怕了,他们怕锦衣卫再回到以前能让他们心惊胆战的那般样子。 他们这些文臣好不容易才忽悠崇祯废除厂卫,打压锦衣卫。取得了文官在整个大明从未有过的胜利。 现在自己刚刚上任便抄了两个侯爵的家,这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他们怕以前那个锦衣卫再回来。更不想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所以想在自己领导下的锦衣卫没有成势之前,把这种已经能够想到结果的苗头,给摁下去。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团结,而且还如此的迫不及待! 关键还找了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想通了这些,孟毅便冷笑一声,对着周正坤道: “周给事中,我有一惑,还望周给事中能为我解之。” 周正坤一脸嫌弃的看了孟毅一眼,不情愿的哼道: “讲!” 看着周正坤这般样子,孟毅真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但这毕竟是朝堂,孟毅只能强压住心中怒火,对他冷笑道: “敢问周给事中,朱国弼截留税银之事,阁下可曾听闻?” “这……” 周正坤脸色一变,此事他确有听过,那还是太子来南京之前的事。右佥都御史路振飞已经将此事报至南京。 此时孟毅如此问,自己无论回答知与不知,都让他很被动。 孟毅却不给他犹豫抉择的机会,接着问道: “那赵之龙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多达二十余人,此事你可知之?” “这……” 周正坤满门上已经溢出汗水,这自己怎会不知,南京城男女老幼又有几人不知! 孟毅看他这般神态,心中更是冷笑,对着周正坤便厉声问道: “你到底知!还是不知!” 见周正坤如此神态,有一官员忍不住对孟毅斥道: “我等请殿下裁撤锦衣卫!周给事中对朱国弼赵之龙二人之事知与不知,与此事何干!” 孟毅立刻对此人怒斥道: “如何无关!你等既然知道!为何不报于殿下知之?” 说着便冷笑着打量此人一眼,冷笑道: “还是你拿了他二人好处,有意替他二人遮掩?” “你胡说!”那人急了,厉声斥道:“你这是欲加之罪!” “欲加之罪?哈哈哈哈……” 孟毅听闻忍不住冷笑起来,这笑声惊的一众朝臣心颤,他们此时也有点心虚了,高宏图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叹道: 败了…… 今天此事确实太过仓促了!可若现在不如此做,以后就更难了! 而李邦华看到高宏图这般神态,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朱慈烺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中渐渐有了神采,心情也被孟毅这般神态所引导,有些激动的握紧双拳,心中对孟毅充满期待。 孟毅止住了笑声,对着跪地的朝臣厉声怒斥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忠良!可却对朱国弼私截税银视而不见!赵之龙草菅人命弄的满城怨言,你们这些忠良却充耳不闻!若无我锦衣卫!现在殿下仍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良所欺瞒!” 说罢,便伸出手指着跪地的一众朝臣冷笑道: “你们这些忠臣,才真叫天下臣民寒心!” 群臣听后个个面红耳赤,一脸尴尬,却竟无一人出言反驳孟毅。 “说的好!” 大殿上突然出现了一女子的喝彩声,本就因为孟毅这番话激动的脸色潮红的朱慈烺,听到这声音后,神情更是欣喜。 母后来了! 周皇后此时已在几名宫女的拱卫下,从殿后来到玉阶前。眼神正有些冷峻的扫视着跪地的群臣。 群臣见状,尚未跪地的那些朝臣也纷纷跪地,高声呼拜道: “皇后殿下千岁……” 周皇后没有理会他人,而是径直来到了李邦华身前,亲手将他扶起。眼神又撇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高宏图,这才对着众朝臣道: “都起来吧!” 说罢便转身上了御阶,来到朱慈烺身旁,朱慈烺已经起身迎候母后。周皇后看着一脸委屈的朱慈烺,一脸慈爱的对他微笑着柔声道: “皇儿~你做的很好。” 朱慈烺闻言,脸色却是有些羞红,神情也是显得有些尴尬。 自己啥都没做,只是选择沉默,没有应承群臣而已。 周皇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柳眉微皱,冷着脸对着御阶下的众朝臣冷声道: “你们便是如此做大明忠臣的吗?如此逼迫太子!你们可是要逼宫吗?” 第41章 消息 孟毅听到周皇后如此说,心中顿时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此言可是很有杀伤力啊,逼宫啊!多大的罪过啊!不过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他们如此做,不就是在逼宫吗! 听皇后如此说,跪地的群臣顿时慌了神,纷纷拜道: “臣等惶恐~请皇后殿下息怒……” 周皇后冷哼一声,指着周正坤以及另一名与孟毅对峙的官员,对着韩赞周道: “将此二人革去官职!轰出宫去!永不叙用!” “奴婢遵旨!” 韩赞周立刻招呼几名太监来到此二人身前,也不管二人大喊着自己无罪,扒去二人的乌纱官袍后,就要将此二人架出殿外。 高宏图看着这一幕,正要替二人辩解,却被一旁的史可法悄悄拽住了衣袖。 看着一脸凝重的对自己轻轻摇头的史可法,高宏图自是明白史可法的意思,他是不想让自己在这时候还要去顶撞皇后。 但若不说!岂不真坐实了他们逼宫的罪名了? 高宏图心一横,便对皇后高声道: “殿下!周给事中二人亦是一心为国!并无过错!望皇后殿下开恩,收回成命~” 周皇后却是没有回应高宏图之言,只是看着韩赞周他们将周正坤二人架出殿外后,方才对着一脸尴尬之色的高宏图平静道: “此二人蛊惑朝臣,行此忤逆之事,便应当如此。高爱卿就不必再言了。” 周皇后这句话直接把这件事全推给了周正坤二人,也是变相的给众臣一个台阶下。 不然怎么办?还能把这一多半的朝臣全给免了吗? 高宏图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史可法猛扯了下衣袖,高宏图看着神色凝重的史可法,只好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史可法亦是轻叹一声,心中哀叹道: 现在看来,今日真不该如此啊!现在倒好,锦衣卫没裁撤不说,反倒把东林党的声誉都败坏了……悔不听李阁老之言啊! 周皇后扫视着阶下众臣,待看到孟毅后,便对其微微一笑,以示赞赏。之后又对着李邦华道: “李先生,本宫有意让先生兼领户部,先生以为如何?” 高宏图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中明白,这是皇后殿下对自己的惩罚。 李邦华面露难色,自己虽不是东林党人,但与高宏图史可法二人交好。此时让自己兼任高宏图所领的户部,二人心中定会产生嫌隙! 但此时皇后如此询问自己,自己又如何能拒绝啊! 正在李邦华犹豫之际,高宏图却突然颤抖着声音拜道: “殿下圣明!臣愿解去户部尚书之职!并向皇后殿下,太子殿下……请辞!准臣……致仕”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众臣纷纷切切私语起来。李邦华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高宏图,此时面容憔悴,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要苍老几分,心中自是不忍,叹息道: “研文~何至于此啊!” 高宏图对着李邦华淡然一笑 “吾意已决,孟暗无需再劝……” 周皇后看着高宏图,心中亦是陷入纠结,她自然知道朝臣如此做定然是有重臣牵头,进来时看到高宏图那般神情便猜到了几分,方才高宏图为那二人辩护,自然让她确信此人便是这高宏图,所以才会免去他的户部尚书之职以示惩戒。 可不曾想,他竟因此要致仕! 高宏图毕竟朝中元老,更是那东林党的党魁。朝中一多半皆是东林党人。自己其实也只是想敲打他一番罢了。 而且即便他有过错,但太子尚未登基,而内阁辅臣便要致仕,这让世人如何看待太子? 况且如此重臣,请求致仕也不是一次便成的,通常情况下皇帝都会挽留数次后才会同意,以示对其敬意,恩宠。 想到这,周皇后刚要出声挽留高宏图,却不想朱慈烺此时却突然出声道: “准奏!” 周皇后瞬间愣住了,旋即惊讶的看着太子。 李邦华也愣住了,心中暗叹,太子终是年幼啊~ 孟毅倒没觉得有啥,从这件事开始,他与东林党的梁子便已结下了。走一个东林领导人,他乐见其成。 史可法微楞一下后便立刻看向了高宏图。 此时的高宏图脸色已经变得通红,因为羞愤啊!他请辞致仕是真,但他没想到太子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啊~ 但事已至此,高宏图只觉心灰意冷,颤抖着身体对着皇后太子叩拜,声音通着一股凄凉拜谢道: “臣叩谢……殿下” 说罢便缓缓起身,摘下头上乌纱,递给了一旁的史可法。 “研文兄……” 史可法一脸惋惜的看着高宏图,高宏图努力装出一副平静之色,对着史可法微微一笑,继续将乌纱递给史可法。史可法无奈的叹息一声,将乌纱接过了来。 事已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啊! 周皇后看着还在脱官袍的高宏图,想出言挽留一下,给他一些面子,但看了看一脸快意的太子,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子已经恨上了高宏图,让他这样走,反倒是对高宏图的一种保护。此时让太子解气,日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后,反而会对他产生一些歉意。也就不会过度反感高宏图的后辈入仕。 高宏图脱下官袍后亦是递给史可法,然后再次朝皇后太子跪拜,之后又对众朝臣拱手致意,在深深的看了一眼孟毅后,缓缓朝殿外走去。 众朝臣也都在其路过自己身旁时,对他拱手致意,高宏图没有再向他们回礼,而是加快了步伐,想快速逃离这个今天让他丢尽脸面的朝堂。 出了大殿,此时已经日头高挂。 高宏图抬头,微眯着眼看了一下那天空中耀眼的太阳。却突然只觉头中一阵眩晕,眼中有些发昏,闭上眼睛勉强稳住身体后,这才缓缓朝宫外走去。 待出了宫门,却见有一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在与几名禁卫争论着什么。 高宏图只是淡淡扫视了一眼,便从几人身旁走过。 那老人看到高宏图后却是认出了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对他喊道: “研文兄……” 高宏图心下一惊,不由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此人,打量片刻却并未认出此人是谁,但他认识自己,定是旧识! 于是便快走两步来到此人身前,靠近些仔细打量起来,但此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让他只觉似曾相识,可又一时无法认出到底是谁。 那老人也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难以辨认,便对高宏图颤声道: “研文~是我!魏炤乘啊!” “钟玖?!!” 高宏图一脸震惊道,此人竟然是原户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魏炤乘!! 他不是被罢官后一直在京师吗? 哎呀!那他定然知晓陛下情况啊! 想到这,高宏图急忙对魏炤乘道: “钟玖!你何时出京?可知陛下情况?” 魏炤乘一脸悲痛道: “陛下……已经于皇宫万岁山自缢驾崩矣……” 第42章 李澜儿 傍晚时分,内阁首辅李邦华府邸。 一辆马车在一位老仆人的驱使下缓缓停在了门前。 待马车停稳后,老仆人对着马车内恭声喊道: “老爷,到家了~” “噢~” 车内传来一老人的应和声,然后车帘掀起,一脸疲态的李邦华从车内俯身缓缓走出。 这便是大明内阁首辅李邦华出行的排场,一辆马车,一位老仆人。 李邦华在老仆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在门前站定,看着眼前自己的府邸,沉重的心情稍稍有所缓解。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这位年已七旬的首辅亦是感到身心疲惫,先是上朝前与高宏图等人的争论,再到朝堂上高宏图他们对孟毅发难,请求太子裁撤锦衣卫。 他知道高宏图等人定会失败,但却未曾料到高宏图竟因此辞官。 然而之后又是一众勋臣再次请求为朝廷捐赀。 本来是件好事,朝堂之上气氛方才缓和,却又因魏炤乘带来崇祯皇帝驾崩的确切消息,而彻底陷入悲痛压抑之中。 皇后及太子殿下宣布停朝三日以哀思崇祯皇帝,但他这内阁首辅以及众朝臣却是不可能闲下来的。 先帝驾崩,新君自然要继位。 筹备登基典礼,商议新君年号之事便成重中之重。 虽然之前朝臣皆有准备,但真到需要意见统一之时,争吵又不可避免。 一想到众朝臣为议新君年号,典礼何时举办而争论不休的情景,李邦华只觉头疼的厉害。 用手拍了拍额头,方才有所缓解,之后便不再多想,调整了一下心态后,面容带着祥和之态朝府内走去。 李邦华的府邸并不大,只是一个二进宅院而已,府中也只有三个仆婢罢了。对于一个首辅来说,确实有些寒酸。 回到厅堂,李邦华这才一脸疲态的坐在官帽椅上,倚靠着椅背长出了一口浊气。 “阿爹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女孩轻柔的声音,好似是在问询他人。 李邦华闻声立刻坐正了身躯,脸上的疲态也随之换成一副慈和之态。 那是他唯一的孙女李澜儿的声音。 此时大明南北对祖父的称呼差别是很大,南方人称父为爷、称祖父为爹,而北方人则称父为爹、称祖父为爷。 而李澜儿对他人口中所称的阿爹,便是在说李邦华。 李澜儿母亲早亡,其父又在云南那等边瘴之地任职。所以李澜儿一直便陪在李邦华身边,只是因为去年带军北上勤王,才把李澜儿留在了南京。 李邦华可以说对这孙女极尽宠爱。现在即使自己已是身心俱疲,但听到她的声音,依旧立刻摆出一副慈和之态,就是不想让孙女看到自己这般样子。令她担心。 片刻后,一身着紫色比甲,内着粉色儒衫长裙的年轻少女,小跑着来到厅堂内,对着李邦华娇憨的喊道: “阿爹~您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快把澜儿担心死了~” 李邦华看着自己这亭亭玉立、清秀可人的孙女,心中那烦闷心情也随之消减。脸上却是一副调侃之色对着李澜儿笑道: “是吗?澜儿到底是担心阿爹,还是在急着阿爹回来给你讲那个人的事?” 听阿爹这样说,李澜儿那白皙的俏脸顿时红成了小苹果。娇羞的她故作生气状的跺了下小脚,撅着小嘴对着李邦华娇声埋怨道: “阿爹~您老是拿他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说罢便转过身不再看阿爹。 见到李澜儿这般娇羞之态,李邦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一天的坏心情彻底消散。 李澜儿见阿爹只是哈哈大笑,也不说哄一下自己,便又一脸委屈的来到李邦华身前,对着李邦华娇憨的喊道: “阿爹~” 李邦华看她这般神态,便止住笑声,轻抚着胡须对李澜儿微笑道: “你可知今天那臭小子可是惹了大乱子了!” 李澜儿听后,原本娇憨的俏脸顿时变的一脸惊讶,但看着阿爹这般模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旋即便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哼道: “他惹乱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李邦华嘴角微翘,旋即又一脸惋惜状的点了点头,叹道: “嗯!以后确实跟你没关系了,老夫决定不把我这宝贝孙女嫁与他了!” 李澜儿一脸惊讶的看着阿爹,但看着阿爹这般认真之态不似作假,心下顿时有些慌了神。只觉一股委屈感涌上心头,眼泪也在眼中打转,对着李邦华埋怨道: “不嫁就不嫁,又不是我非要嫁的!还不是您非想把我嫁给他!可现在您又这样~” 李邦华却是再也忍不住,又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阿爹这般神态,李澜儿哪里还不知这是上了阿爹的当了,顿时秀脸变得通红,娇羞着又是小脚一跺,对着李邦华埋怨道: “阿爹~您就会取笑我!” 李邦华这时却是收敛了笑容,对着李澜儿轻叹道: “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高阁老致仕了……” 李澜儿惊讶道: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李邦华微微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丝愁容,叹道: “昨夜孟毅带锦衣卫查抄了抚宁侯府以及忻城伯府。高阁老他们一众东林得知后,担心孟毅日后要成为纪纲那般人物,但他有救驾之功,自然动不得。便想趁其羽翼未锋,先把锦衣卫彻底裁撤掉。” 李澜儿听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却听李邦华接着道: “我劝他们不要如此,孟毅非是那种人,可奈何他们就是不听。结果在朝堂上被孟毅一顿反问,便彻底败下阵来,且还得罪了太子以及皇后殿下。” 李澜儿听到孟毅没事,顿时放下心来,神情也变得轻松许多。 “高阁老又因皇后让我兼领户部,自觉羞愤,向皇后提出致仕,没想到太子竟当场答应!” 李澜儿到没觉得这高阁老有什么可怜的,心中反倒有些快意,只因他对付了那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李邦华看着李澜儿,一脸认真道: “事到如今,澜儿~你应该明白,孟毅已经把东林党彻底得罪了,东林的影响力太大了,以后孟毅的名声怕是不会好的,你可还愿意嫁与他吗?” 李澜儿俏脸又是一红,对着李邦华轻声道: “澜儿自然全凭阿爹做主~” 李邦华叹息道: “孟毅此人才貌双全,阿爹很是满意,但现在看来,他与东林结怨,非是善事……” 李澜儿自然也听出了阿爹话中之意,与东林党结怨,定会落得一身恶名,自己嫁与孟毅,便要随他承受这一切。 李澜儿并没有见过孟毅,只是从阿爹口中的描述中想象而已。 阿爹口中描述的他,年轻俊郎有勇有谋,关键还如此年轻便做出了这般功绩,满足了自己心中如意郎君的全部条件。 最关键的是,他还救了阿爹。 所以阿爹说想将自己许配与他时,她便娇羞的同意了,此后她的脑中便是对孟毅充满了美好幻想。 但现在看到阿爹似乎又不想自己嫁与孟毅,心中不由一暗,呆呆的看着阿爹,默然不语。 李邦华看着孙女这般神态,哪能不知她的真实想法,心中不由一笑。 看来澜儿是认准孟毅这小子了,既然孙女愿意,那自己便豁出老脸了!管他世人如何评论自己! 想到这,李邦华便对李澜儿笑道: “澜儿别担心!阿爹过两天便把那小子揪来让你先瞧瞧,不满意咱再说。” 听阿爹如此说,李澜儿自然明白这是阿爹还是想让自己嫁给孟毅的,心中顿时娇羞,对着李邦华娇憨着喊道: “阿爹~” 李邦华抚着胡须一脸得意的笑道: “阿爹之前数次相邀他都不来,但这次……阿爹却断定!过不了几日,他定会主动来寻阿爹的……” 第43章 反常 孟毅回到西园后看过母亲,便回到了自己房间。两天一夜没睡觉,让他一进屋便躺在床上。 想睡,但脑中又一直在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本来抄个家有钱了,心情大好。谁曾想会是这种结果,本来自己没打算与东林党人作对,可他们倒先对自己开火了。 虽然是自己赢了,但孟毅可没觉得开心。 李自成,张献忠,建奴鞑子,左良玉等骄兵悍将,现在又多了一个东林党! 难难难…… 不过有一点还好,户部由李邦华掌管了,他最少不会跟自己作对,以后要钱应该好说话。 看来确实得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联络一下感情了。 至于东林党,都是文界大佬,掌握着舆论风向,还不能对他们来硬的!不然自己的名声可就被他们败坏臭了。 自己必须要保持忠臣良将的良好形象才行。 而怎么解决东林党的问题,看来也只能从内部分化他们了! 对了!那个钱谦益不是东林大佬吗? 他自从被罢官,现在仍然是白身。 本来有希望靠着高宏图重新入仕,现在东林党把太子得罪,高宏图又致仕,他的门路可就没那么多了。 现今有能力让太子殿下接受他这个东林党重新入仕的,不过三人而已。 李邦华,韩赞周,还有便是自己了。 想到这,孟毅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嘴角微微上扬。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此事想通,孟毅便又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而这一觉,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被自家小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孟毅因为睡得太久而有些头晕,但听着小妹的呼喊,也只好强打起精神翻身下床,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小妹孟婉宁一脸担忧的神色,以及被母亲安排侍奉自己的侍女竹儿,此时却是一脸委屈之色。看来是被自己这小妹训斥了。 “哥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孟毅被小妹这反应逗乐了,对着小妹不由笑道。 孟婉宁看着哥哥的状态确实不似有啥问题,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撅起小嘴埋怨道: “本来哥哥今天不用上朝,娘亲想让你多睡会,所以早饭都没让人喊你,可这都快中午了你还没起!怎么能不让担心嘛!” 说着便又看了看竹儿,哼道: “你都睡这么久了,她都不知道查看一下!待会就告诉娘亲把她换了!叫兰儿来照顾你!” 看着已经吧嗒吧嗒默默掉泪的竹儿,又看着俏脸微寒的小妹,孟毅不禁笑道: “多大点事!至于吗?竹儿挺好的,用不着换!” 竹儿闻言一脸感激的望着孟毅,自家小妹却又是哼道: “不行!万一你是生病了怎么办?而她却只知道傻傻的守在屋外,都不管不问的,这怎么行!” “是我让她别打扰我的!” “那也不行!” “我说你这丫头这是咋啦?哥哥的话你都不听了?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嫁出去?” “哥哥你……” 孟婉宁听哥哥如此说,刚要跟他争论,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 哼!让你再猖狂一段时间,等我的帮手来了,看你还敢欺负我! 想到这,孟婉宁却是对着哥哥甜甜一笑道: “好吧~不换就不换了~” 说罢便拉着哥哥的手往楼下走,边走便道: “娘亲知哥哥没吃早饭,所以便令厨房提前准备好了午饭,现在就等你呢!” 孟毅听后便只好任由小妹拉着下了楼,来到了母亲所在之处。 秦氏正在饭桌旁静待着孟毅二人,见孟毅兄妹二人来了,便一脸慈和的招呼二人就坐用餐,孟毅行完礼后方才入座。 席间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家常话,直到孟毅吃的差不多了,早已停止用餐的秦氏却突然对孟毅一脸凝重的说道: “毅儿啊,你以后还是离那韩公公远点吧!” 孟毅听后不由瞪大眼睛,一脸错愕的看着母亲,见母亲一脸正色,不由问道 “母亲~不是您让孩儿多跟韩公公走动嘛?今天这是咋啦?” 秦氏脸色不由一红,有些心虚的对着孟毅解释道: “那是母亲一时糊涂!” “也不让他给孩儿说亲了?” 秦氏听后却是立刻点了点头道: “对!让个太监给说亲,像个什么话!” 孟毅听后更是一脸惊讶,这还是那个一心对自己催婚的母亲吗? 不对劲啊! 孟毅面上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道: “母亲能想通,孩儿也就放心了,这事孩儿本就不同意,孩儿才不过二十岁,婚姻之事母亲完全不必如此心急,再过两年也不迟的~” 秦氏一听却是眉头一皱,急道: “等什么两年!再过俩月后你就得给我成亲!” 孟毅闻言不由一愣?俩月? 而此时孟婉宁却轻轻咳了一声,秦氏听见后却是脸色微变,心中惊道: 不好!说漏嘴了!若被毅儿知晓,怕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孟毅看着有些反常的母亲,又看了看正对着母亲使眼色的孟婉宁,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母亲跟小妹这是有事在瞒我啊! 俩月成亲? 跟谁? 小妹与母亲在南京又没啥认识的人,现在又不要韩赞周为自己说亲,可却又信誓旦旦的要自己俩月内成亲。 这说明她们已经有了让她们满意的人选,且对方也同意。所以才会如此反常的让自己不要与韩赞周有交集,是担心韩赞周真会给自己找到一门亲事! 但会是谁呢?竟让母亲小妹一同隐瞒自己。 而且为何要隐瞒? 母亲每日待在西园不曾外出,亦没有听说有谁来拜访,显然母亲应当无法为自己寻得亲事。 孟毅把目光看向了小妹孟婉宁,孟婉宁见哥哥目光投来,连忙心虚的低头扒拉米饭,以此来躲避哥哥的目光。 孟毅看着小妹那蹩脚的演技,心中忽然明了。 这事八成跟小妹有关! 但小妹不是在西园,便是在宫中,接触的人并不多啊? 等等~ 宫中?坤兴公主? 孟毅心中不由一紧,难道是皇后有想将公主许配于自己的想法? 靠!开什么玩笑! 不对!不可能! 公主已经有婚事了,皇后怎么会把公主许配与自己呢!不会…… 孟毅心中如此想,却也只是自己骗自己而已,他又如何不明白,皇后是不可能让公主一直等着那个周世显的。 一股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 难道我的三妻四妾梦要破灭了? 第44章 未来新军教官们 既然想明白了,孟毅也就懒得再追问下去了,将碗底剩下的饭三两下扒进嘴里后,放下碗筷向母亲告了退。 回到自己房间,在婢女小竹的侍奉下换上自己的蟒袍后,拿起安定剑便出了西园。 该去看看城外驻扎的三百京营兵了。 聚宝山 位于南京南城外,山上有一着名景点,且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雨花台。 而由高力带领的三百京营兵,便驻扎在距离聚宝山向西两里外。 当孟毅带着田万才等数名护卫来到军营时,却发现这座三百兵卒驻扎的营地大门,竟然没有一人看守!而营内也仅有数人正摇晃着身体,漫无目的的四处游曳。 孟毅不由一脸疑惑的看了看田万才,田万才哪里知道这是啥情况,只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啥都不知道。 孟毅无奈只好翻身下马,留下两名护卫看守马匹,带着田万才等剩余护卫,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进入军营,直奔中帐而去。 尚未走近中帐,便已能听见帐内传出的嘈杂的吵闹声。隐约听的出劝酒划拳的声音。 孟毅眉头一皱,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田万才见状便立刻抢先一步来到帐前,掀起帐帘查看起帐内情况。 只见帐内摆着数大桌酒席,从中帐的入口一直到帐内尽头,躺满了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的京营兵。 而剩下的一些仍在交杯换盏,划拳斗酒的京营兵,此刻也早已醉态百出,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而那高力,此时却是毫无醉意,看到帐帘是被田万才掀起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身,一把推开还要劝酒的兵士,快步朝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孟毅走去。 “属下参见大人!” 孟毅看着单膝跪地一脸欣喜的朝自己参拜的高力,孟毅不由怒从中烧,对着高力就是一脚。直接把高力踹倒在了那群醉酒倒地的京营兵身上。 这一脚把高力给踹懵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忙爬起来重新跪倒在孟毅身前,一脸委屈道: “大人……属下不知哪里做错惹到大人,望大人息怒!” 孟毅一听他竟不知错在何处,心中怒意更盛,正要训斥,却有几个醉酒的军士摇晃着身体朝孟毅等人走来,其中一人口中还对孟毅几人骂道: “吊东西!敢打我们高爷!活腻歪……” 这军士话未说完,却见高力猛然起身,一拳便将那军士打倒在地,接着便对那军士怒道: “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大人岂是你能骂的?!” 这一下,几名军士的醉意立时清醒了几分,纷纷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孟毅。 待看清孟毅那一身蟒袍之后,剩余的几分醉意也瞬间消散,一股惧意涌上心头后,纷纷跪倒在孟毅身前。口中慌乱的喊道: “小的们瞎了眼,望大人恕罪!” 高力也重新跪在孟毅身前,低着头静待自家大人发落。 孟毅看了看垂头不语的高力,冷声问道: “高力!我是让你如何做的你可记得?” “大人让属下在京营挑选三百军士,带到这聚宝山附近,好吃好喝招待着……” 高力说罢,心中却是郁闷道: 自己也没做错啊?这不都按大人说的做了嘛! 孟毅冷哼一声道: “好吃好喝招待!便是这般吗?营门无人看守,军士尽皆醉倒!这是一个军营该有的样子吗?” “这……” 高力脑门顿时冒出一丝冷汗,自己本以为的好吃好喝就该这般,但现在大人一说,自己也觉得确实有些过分了,他们这毕竟是军营啊! “属下知错!请大人责罚!” 孟毅冷声道: “你现在就去帐外给我站着!什么时候这三百军士全部站到你身后之时!你再进帐!” “属下遵命!” 高力立刻起身快步走出帐外,站到了中帐前的空地上,挺直身躯负手而立。 孟毅也不看他,而是留下田万才带着几名护卫,指挥那些尚是清醒的军士站到高力身后。自己则越过帐内一众醉酒倒地的军士,来到帐内中央,卸下安定剑,坐在了护卫搬来的座椅,静静等待着这群军士酒醒。 至于为什么要选这样一群兵来操练新军,孟毅自有考量。 想要将新军快速训练成一支可战之师,那就只有一条。 无条件服从命令。 只要将这一条深深印在新军心中,那他们就不再是一盘散沙。到了战场,只要军令一下,他们就算再恐惧,也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向前。 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绝对是重中之重。任何一支强悍之军,必然要满足这一条件。 而京营的这群兵痞,绝对是用来磨炼新军心智的不二之选。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时有军士酒醒,看到这般情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护卫架出帐外,加入到了站立的队伍中。 而此时正值午后,炎炎烈日将这些酒醒的军士晒的一个个头晕眼花,一股怨气也随之在一众军士中蔓延。 一直观察着军士情况的田万才心中有些忧虑,便进入帐中来到孟毅身前低声道: “大人,我看有些军士已经心有怨言,属下担心……” 孟毅却是笑道: “不用担心什么,你出去告诉他们,想走的,现在就可以回京营。” 田万才听后不由问道: “那若都走了怎么办?” “那便再找一批便是!” 田万才见自家大人如此说,也便不再犹豫,立刻出帐,对着一众军士道: “指挥使大人说了,你们中有谁受不了,现在便可收拾东西回京营去!” 一众军士闻言立刻纷纷议论起来,有几人早已受不住了,立刻大声嚷嚷着要回京营,还撺掇着其他军士一同回去。 一时间一众军士人心思动,高力此时却突然道: “你们谁想回便回!不必劝说他人!不过我把话先跟你们说清楚,留下来的,日后定会有厚报,信不信诸位自己掂量。” 众军士闻言顿时安静了许多,这几天高力这般好吃好喝招待他们,所以在他们心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但仍有几名军士来到高力身前,面带一丝愧色的对他抱了抱拳道: “高爷见谅……” 说罢,便回到自己帐中收拾东西,离开了军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时有酒醒军士加入站立的队伍,亦有军士离开。 又过了一个时辰,仍有数十名军士尚未酒醒,而帐外站立的军士也不到二百人。 孟毅不再等了,吩咐田万才将醉酒军士做好标记,酒醒之后轰出营外。 之后便起身来到帐外,审视了一番还在站立的军士后,对着众军士笑道: “恭喜诸位!你们坚持下来了!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新军的百户!专门负责操练新军!” 众军士一听纷纷面露喜色,从普通士卒直接变成百户了,现在自己也是官身了!至于训练新军啥的,都不如这一消息重要! 孟毅接着笑道: “你们能留下!就一条原因!那就是你们能服从军令!我对你们也就这一条要求!” 说罢脸色一正,对着众军士沉声喝道: “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遵命……”“是……” 众军士兴奋着喊道,只不过有些杂乱不齐。 孟毅现在也不在乎这些,接着对众军士道: “而你们到时候操练新军时,也就一个任务!那就是让分到你们手下的新军,都要学会无条件服从命令!” 第45章 研究院 众军士们听后纷纷大声呼喊着遵命之类的话,个个脸上洋溢喜悦之情。 操练新兵啊! 想想都兴奋! 看着众军士这般神态,孟毅却又对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不要以为你们以后便一直是这新军百户!我是要给你们制定考核的!” 说罢对着众军士笑道: “新军训练三月之后要比试考核,你们所带新军中,其中最优的三支队伍,领队百户将得一千两银子作为奖励!” 众军士一听纷纷炸了锅。 一千两啊! 那得逛多少窑姐才能花完? 孟毅此时又脸色一寒,对着众军士道: “但是你们中带的最次的三支!抱歉,要么罚一年饷银,要么除去官职走人!” 这个惩罚乍一听好像并没啥,但细想之下却也是很有杀伤力的。 一年没饷银,对他们这些拖家带口的军户来说,那简直要命! 但若丢了百户之职走人,巨大的落差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孟毅看着神色各异的众军士,接着道: “你们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迎接新军了,这一个月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接受高力的训练。莫要到时连个新募之兵都不如!” “是~”“遵命!” 孟毅笑着对众军士挥了挥手道: “好了,大家先散了吧!高力,随我进帐!” 孟毅说罢便转身回到帐内,高力也立刻跟了上去。 帐内, 看着一脸恭敬之态的高力,孟毅笑着拍了拍高力的肩膀笑道: “踹了你一脚,可有记恨我?” 高力立刻抱拳恭声道: “属下有负大人重托,自当该罚,又怎会有怨言呢!” “知错便好!下不为例!” “请大人放心!” 孟毅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高力就坐后,接着道: “太子殿下即将登基,现在朝廷钱粮也已解决,届时就会发布诏书招募新军,首批两万新军月余之内便可募得。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大人,两万新军也在此驻扎吗?” 孟毅摇了摇头笑道: “新军驻扎之地我另有安排,你现在只需在此训练这些京营兵即可,记住!好好练!别到时候连一群新兵都镇不住!” 高力嘿嘿一笑道: “大人放心!” 孟毅听后却是给了高力一个白眼,哼道: “我不希望下次再来之时,还是今日这般!” 高力听后立刻收起笑容沉声应道: “若再是这般,属下定以死谢罪!” 孟毅点了点头,接着道: “他们都是兵痞,你不需要对他们手下留情,只管给我狠狠地练!越是大风大雨的时候越要练!我要的就是让你变着法的折磨他们!受不了的就让他们滚蛋!” 说罢孟毅狡黠的笑道: “你练的他们越狠!我越高兴!那样他们就会把一肚子火气都用来新军身上,这样才能更好更快的将新军磨炼出来。我之前怎么对你们的,你现在可以招呼在他们身上了!” 看着孟毅这般神态,高力不由又想起了在京师被大人训练时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眼中却又闪出了一道精光,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大人放心~” 孟毅看他这般神态,便知道这群未来新军教官们要倒霉了。 拍了拍高力肩膀,嘱咐了两句后,孟毅便带着田万才等人出了军营,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未来的研究院! 不得不承认田冲办事能力确实很高效,这才短短几日,便已经令人寻得了一处附和孟毅要求的地界。 此地位于南京城内西北方,四周民宅稀少,西面紧邻清凉山。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这处宅院有些过小,只是两进宅院而已。 作为未来的研究院,这显然不够的。 研究院,那就需要研究加试验,一应器具作坊都需要建造,不单单是武器研制改进,其他能提高生产效率,或者能提高生活质量等一切有益的东西,研究院都要研究。 那时候光工匠艺人就不是这小小二进宅院所能容下的! 还要有实验室,试验场地,各种类都需要单独划分出各自办公研究区域。 所以扩建是必然的了。 孟毅仔细考察了一下地形环境后,脑中开始规划起扩建研究院的布局。 现有的二进宅院便不做改动了,可以作为未来研究院的行政所在。 以后研究院重点研究项目定然是军事,农业方面,民生科技方面。 军事方面不光要研制改良枪炮这种陆战装备,还要研究改良军舰这种用以海战的装备。 所以单单军事方面,所占之地必须要大,要有专门的工匠负责打造试验兵器。 孟毅一边走一边令田万才记录自己的规划布局, 哪里负责研制火枪,哪里负责火炮,哪里负责开发新型武器。它们各占多大地界,所用炉灶器具,一一向田万才说明,让其记录下后交给金书海去办。 但孟毅明白,这些都是简单的,只需建造即可。 真正难的是人! 研究院不是光由宋应星一人便可撑起来的! 而研究新的事物,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到的! 必须是行业中的佼佼者。 这样的话必须由朝廷下诏来网罗天下英才。 但这,远远不够! 要想大明在科技领域领先世界,那就必须保证人才。 但现今大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可谓是根深蒂固。 所以孟毅还要必须打破这种观点,说服朝廷,彻底提高匠人地位。使他们能够有更好的传承,这样可能促进大明科技的稳步发展。 但这件事绝非易事。 大明普通民户分为三等,一等为民,二等为军,三等为匠! 由此可见,在大明朝,有手艺的匠人乃是最低等的一类。 把匠人身份提高,不单单是那些读书人反对,恐怕就连普通百姓们,都会心有怨言。 但若此等现象不改变,大明即便不亡,以后与西方列强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种花家近代史的那一幕幕可能依旧会重演。 所以必须趁现今差距不大的时候奋力赶超,并能保持稳定发展,才能避免那一幕幕的悲剧。 孟毅脑中一直回想着种花家的近代史,以至神情失落。 田万才一直观察着孟毅的神情,见他面容悲愤,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心中不免忐忑的轻声问道: “大人?可是属下做错了何事?” 孟毅闻言方才清醒过来,对着田万才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夕阳即将落幕,孟毅看着这夕阳照耀下的美景,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口中喃喃道: “今天有些晚了,明日再去拜访那李老头吧!这些事都得靠他啊!” 第46章 诏狱 翌日 陪着母亲小妹吃过早饭后,孟毅便来到锦衣卫衙门。 来到内堂后,令人传唤了金书海田冲二人,将研究院扩建之事交给他二人去办。 之后又询问了一下新募了多少锦衣卫,听到又新募了近五百人后,孟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锦衣卫可不光是南北两个镇抚司这么简单。 锦衣卫前、后、中、左、右。五个千户所统领校尉管理仪仗,每个千户所都下辖十个仪仗司,负责皇帝出行,举办祭祀等仪仗事宜。 而上前、上中、上右、上左、上后、中后六所,则负责管理力士以及工匠。 还有单独的训象所、经历司等。 这么庞大的机构,都要在南京重新组建起来,以现在锦衣卫的两千多人,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锦衣卫有了点小钱,自然要尽快扩招人手,完善机构。 等太子登基之时,锦衣卫是需要负责仪仗的。 吩咐二人继续加大力度招募人手后,孟毅便准备去京营去找韩赞周,让他抽调一批士兵帮助修建新军军营。 可刚出锦衣卫衙门,却发现有两名女子在锦衣卫衙门门口,正苦苦哀求着守卫什么。 见到在田万才等人的护卫下走出来的孟毅,其中一美貌女子竟是认出了他,立刻躲过身前校尉,跪在孟毅身前,泪眼婆娑的对着孟毅哭拜道: “指挥使大人开恩!让妾身见见我家侯爷吧~” 孟毅不由停下脚步,打量起了身前这肤白貌美的年轻妇人。却不曾认出此人是谁,不由问道: “你是何人?” “妾身寇湄儿,乃是抚宁侯朱国弼之妾~” 这下孟毅也想起来了,那日抚宁侯府,朝自己大喊冤枉的,好像便是此人。不过当时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旁的卞玉京身上了,对她并无什么太深印象。 此时也不需要这寇白门再说什么,孟毅也明白她是想进诏狱探望朱国弼。 这事对他来说确实简单,朱国弼并非什么谋逆大罪,其家人前日便已释放,不过抚宁侯府已被查封,他们自是住不得了。 堂堂侯府,一夜之间便是家破人散。孟毅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寇白门她们这些无辜之人。便对寇白门道: “你可是要探视朱国弼?” 寇白门点了点头,眼含泪水的望着孟毅凄声道: “还望大人应允~” 孟毅看着寇白门这般模样,心中也不禁暗叹,抚宁侯府那么多家眷,而敢来锦衣卫探视的,却只她一人。 旋即便对跟来送行的金书海田冲二人道: “带她去吧!” 说罢便绕过跪在身前的寇白门,翻身骑上了由校尉牵来的马匹,带着田万才等人朝京营方向奔去。 看着正朝着孟毅远去方向不断叩谢的寇白门,金书海田冲二人对视了一眼后,金书海便对寇白门道: “寇氏,指挥使大人既然应允,那你就随我来吧。” 寇白门连忙对着金书海田冲二人道谢,然后起身快步走向她的婢女斗儿,从斗儿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后,这才复回到金书海身前。 金书海看到食盒后,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忧心这食盒内是否有毒物利刃。 寇白门见金书海这般表情,也意识到了他的担心,便慌忙打开食盒递与金书海看。 金书海对着身旁一校尉挥了挥手,那校尉便会意,上前检查起了食盒。并用银针查完了一番,并无异常。 金书海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点总没错,朱国弼真要在锦衣卫诏狱出了事,自己倒无所谓,只怕连累自家大人。 之后金书海便亲自带着寇白门来到关押朱国弼的诏狱。 朱国弼此时身在诏狱,虽然喜获单间,但也已是头发散乱,神情呆滞。 倒不是锦衣卫对他有虐待,以他这般遭遇,任谁也精神不起来啊。 听到远处传来狱门打开的声音,朱国弼不由心头一颤。 难道这么快~ 想到这,朱国弼的身躯微微颤抖,慌乱的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贴在墙角。眼神紧张的盯着牢门方向。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每落下一步,朱国弼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直到看清来人后,朱国弼那惶恐的心情瞬间变成了惊喜。 “湄儿?!!” “侯爷~” 寇白门悲呼一声快步冲上前去,伸出纤手,紧紧抓住了朱国弼伸出栏外的双手。 金书海示意校尉打开牢门后,便对寇白门道: “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说罢便出了诏狱,守卫的校尉也识趣的离开了此地,给他俩留了个独处的空间。 寇白门见状这才提着食盒进入了牢房。 朱国弼看着一边落泪一边为他摆弄饭食的寇白门,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真是后悔之前没有好好对待湄儿,现在看来,整个侯府也只有湄儿是真心待我啊! 想到这,朱国弼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寇白门那还端着饭菜纤手,也不管她手中的饭菜掉落在地,直接将她揽进怀里,沉声道: “湄儿,我真的好悔啊!对不起!” 寇白门眼中也是泪如雨下,双手也顺势揽住朱国弼的虎腰凄声道: “侯爷~抚宁侯府完了……姐姐们都散了~” “夫人呢?” “夫人带着世子回扬州了~” 朱国弼闻言,缓缓闭上眼睛,长叹道: “没想到,事到如今竟只有湄儿一人还惦记着我。” 寇白门从朱国弼怀中起身,望着朱国弼轻声道: “妾身听说太子即将登基,侯爷~新君登基必会大赦天下,侯爷会不会也能被赦免?” 朱国弼闻言,心中也好似有了一丝希望,但细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叹道: “若是他处倒有可能,可如今身在诏狱,怕是难啊!” 寇白门听后心中也不由一暗。 朱国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 “湄儿,你是如何进的这诏狱?” 寇白门便如实告知。 朱国弼听后陷入了沉思,这孟毅可绝非善类,为何会放湄儿前来探视于我? 难道?! 朱国弼不由想起那夜被抄家时,看到孟毅与那卞玉京相谈甚欢,湄儿与她情同姐妹,莫非是看在卞玉京的面上? “湄儿,玉京姑娘可与这孟毅相识?” 寇白门微微点了点头道: “玉京姐之前在香君那里见过孟大人,不过也只是相识而已。” 第47章 初见 朱国弼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难道自己猜错了? 当时孟毅对卞玉京那般客气,怎么会只是相识那般简单? 如果只见过一次,他却那般礼遇卞玉京,那便只有一个目的! 想到这,朱国弼不由打量了一番寇白门,心中顿时明了。 孟毅这厮能让湄儿来看自己,并非是因为卞玉京,不过是相中了湄儿罢了! 想到这,朱国弼心中便涌起一股怒火,但一股求生欲却又从心底蔓延,而且越来越强烈。 这是个机会啊! 若是让湄儿献身于他,求他向太子求情放过自己,倒不失为一种办法! 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吧! 想到这,朱国弼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对着寇白门凄惨道: “湄儿,太子登基大赦天下怕是没希望了,我犯下如此大罪,若无人求情,怕是死罪难逃矣~” “侯爷~” 寇白门听后,凄呼一声便又扑进朱国弼怀中痛哭起来。 朱国弼紧紧搂住寇白门的香肩,心中一阵挣扎,但内心对生的渴望终究战胜了廉耻。对着寇白门轻声道: “湄儿,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 孟毅一行人奔至京营,却被告知韩赞周并未来京营。 既然韩赞周不在,那定然是在宫中侍奉太子了,这事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没必要为这事找进宫去。 于是乎孟毅便带着众人奔回了锦衣卫,从金书海口中得知寇白门已经离去,不过神情怪异,好似丢了魂一般。 孟毅才懒得管这些,让金书海查明了李邦华府邸所在后,便又带着田万才等人奔向城西李邦华府邸,顺便在路上大肆购物了一番。 待来到李邦华府邸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也就是三点多了。 看着这略显寒酸的大门,孟毅不由疑惑。 这是李邦华家? 自己可都住园林了! 孟毅不由自嘲了一番,自己本以为已经算是清廉了,跟老李一比,确实差距太大了。 与田万才对视一眼后,田万才会意,便大步上前,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不消片刻,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年轻少女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外,打量了一番孟毅等人后,对着田万才问道: “你们找谁?” 田万才抱拳躬身道: “烦请通报,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孟大人,特来拜访李阁老!” 那少女听后声音突然高了数倍惊呼道: “谁?!!” 这一声惊呼把孟毅几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少女。 田万才尴尬的轻咳一声后,重新对少女抱拳道: “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孟大人,特来拜访李阁老!” “好好!几位大人稍等!” 说罢那少女却是把门一关,返身朝院内跑去。 孟毅等人更是郁闷了。 这叫啥事?通报便通报,咋还把门关上了? 孟毅几人等了好半天后,府门这才重新打开。 李澜儿外着粉色比甲,内着青色儒衫长裙,微红着小脸款款走出门外。身后还跟着方才开门的那名少女。 李澜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审视着门外站立的众人,当看到一身蟒袍的孟毅后,不由微微一愣,本就微红的秀脸,顿时又红润了几分。 在她打量孟毅的同时,孟毅自然也在打量着李澜儿。 眼前这女子身姿婀娜,五官端正,莲步轻移却又有一种落落大方之感。白皙的肌肤,还有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都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美感。 孟毅脑中不由浮现出了坤兴公主的身影,她二人相比,坤兴应当比她更漂亮,坤兴公主身上表现出的是那种从小在深宫培养熏陶出的贵气,而眼前这位女子则有一种清新怡人之感。 而此时李澜儿已经款款来到孟毅身前,对着他微微屈身行礼道: “小女子李澜儿见过大人~” 孟毅立刻做出虚扶状后笑问道: “姑娘不必多礼,不知李阁老是姑娘何人……?” “乃是澜儿祖父~” “奥……” 孟毅听后不由又继续打量起了李澜儿,而李澜儿自然也感受到了孟毅投来的目光,竟也不由的微红着脸抬起头看向孟毅。 只这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便交集在了一起。 孟毅只觉得自己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 李澜儿则是连忙又微微垂首不再看他,心中却也早已如那小鹿乱撞一般。 孟毅看到李澜儿微红的秀脸,自觉有些无礼,为缓解尴尬,便轻声问道: “那个李老……!李阁老~不知可在府中?” 李澜儿微微摇头,轻声回道: “阿爹尚未回来~不过孟大人若是确实有事相商,可先入府内暂歇。想来阿爹应当快回了~” “这……” 孟毅有些犹豫了,李老头没在,从李澜儿出迎来看,想来府中便是李澜儿她这女眷在理事。 自己若是进入府内等候李邦华,那就显得有些不妥了。 想到这孟毅便拱手笑道: “既然李阁老尚未回府,那孟某便先行告辞了,待李阁老回府后再来叨扰~” 说罢便对一众护卫挥了挥手后,众人便将所带礼品放于府前后翻身上马,孟毅也翻身上马后,对着正望着自己的李澜儿又是拱手一拜: “些许礼品不成敬意~告辞!” 说罢便策马离开了李府门前。 李澜儿没有再出言劝孟毅稍待,那样可能会显得自己太过轻浮。于是便冲着已经调转马头的孟毅微微行礼致谢后,便静静的看着孟毅一行人远去。 直到孟毅一行人消失在视野里,仍矗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一双小手在李澜儿眼前晃了晃,将还在发呆中的李澜儿惊醒。 回头一看,她的婢女晴儿正一脸嬉笑的看着自己,口中还带着一丝调侃道: “小姐,人都走远了~” 李澜儿却是哼道: “怎么?我是女眷,他不走难道还要我作陪不成?” 晴儿嘻嘻笑道: “是啊~如此看来,孟大人虽为武官确也不失为君子~” 听晴儿这般说,李澜儿心下也是欢喜,看来阿爹说的确实不错,孟毅此人为人正直,识礼仪、知进退,确为良配! 晴儿笑道: “小姐~方才您打扮那么长时间,您就不怕孟大人等的太久,负气而走啊!” 李澜儿哼道: “即便那样我也要如此~” 晴儿不由问道: “可真那样了,小姐不就见不到孟大人了?” 李澜儿微微一笑道: “见不到只是暂时罢了,但要见~我就必须要让他看到最好的我~” 第48章 首饰 一条热闹的街道上,本来熙熙攘攘的行人们,待看到一队人马经过时,便却都识趣的闪在道路两旁。 锦衣卫啊!谁敢惹? 孟毅骑在马上,任由马儿蹄哒蹄哒在街上自由前行。 此刻他的脑中还在回想着方才见到的李澜儿。 此女确实让他心动了,但不光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身份。 虽然她不如坤兴公主那般身份尊崇,但她能带给自己的,却不是坤兴公主所能做到的。 她首辅的孙女啊!若是娶了她,那李老头那就跟自己彻底成了一条战线了吧。 打压瓦解东林党,提高匠人地位,以及日后的人事调动等等~ 他还不得痛快的帮自己? 只要他同意了,太子那里便定然不是问题。 况且像提高匠人地位这种事,他是文官之首。他若不支持,单单太子同意,以发布诏书所收获的效果,也绝对没有李邦华这位大明首辅牵头所带来的效果好。 但李邦华毕竟是文人,他虽不介意官民士绅一体纳粮,却未必会同意提高匠人地位。 前一种为大明带来的利益是可以预见的,而后一种,李邦华却未必能有此远见。 毕竟,谁又能想到两三百年以后的事呢? 如此看来,为了大明的未来,也只能牺牲一下自己了~ 田万才骑马就在孟毅身侧,看着自家大人时而微笑时而深思,现在却又成了傻笑,真不知自家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大人?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办?” 孟毅被田万才的询问声惊醒,旋即瞪了田万才一眼。 “就你事多!打扰老子想……思考!” 田万才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头,却听孟毅突然接着道: “那李阁老的孙女应是未成亲吧?” “应是不曾,若是成亲,自然要盘发的,但属下记得方才李姑娘并未盘发。” 孟毅满意的点了点头。 男未婚女未嫁这最基本的条件已经成熟,那么就得分析一下门户问题了。 李澜儿,当朝首辅的孙女,地位可谓尊崇。 而自己,大明锦衣卫指挥使!年仅二十便已是三品大员。更有救驾之功!前途无量!那可是万千少女心中之偶像也! 娶这大明首辅的孙女,舍我其谁?! 当然,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忽然孟毅又想到了什么,对着田万才问道: “李阁老的府邸是衙门里谁告知的?” 田万才摇了摇头道: “这是田佥事派人查的,具体是谁属下不知” 孟毅冷哼道: “回去了问问田冲,把那人给我从锦衣卫中除名!” “啊?!” “让你办你就办!啊什么啊!” 田万才这才赶紧应到: “属下遵命!” 孟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 李澜儿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说!害得自己都没准备礼物。 要他何用! 看着街道旁那琳琅满目的商铺,孟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开始四处打量起来,直到看到一家首饰铺后,脸上露出了笑意,催马快行几步后,来到了这家名为永泰金楼的首饰铺。 而店内原本还在挑选首饰的一众男女老幼,看到一身蟒袍的孟毅在几名锦衣卫的护卫下走进永泰金楼后,纷纷放下刚才还在打量的金银首饰,纷纷小心翼翼的绕过孟毅一行人后逃出了金楼。 靠!老子是来买首饰的,又不是来打劫! 孟毅心中气愤,却也感到了百姓们对锦衣卫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 此时金楼掌柜早已快步迎了上来,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孟毅身前,颤声道: “小人不知大老爷驾到,有失远迎,望大老爷恕罪~” “掌柜的快起来吧,我是来买首饰的,把你们这最好的首饰拿出来让我瞧瞧。” 掌柜的连忙应到: “大老爷稍坐,小人这就去拿。” “等一下!” 本已转身要去取首饰的掌柜闻声,心头却是一颤,连忙回身努力摆出一副笑脸轻声问道: “不知大老爷还有何吩咐?” “是送给年轻女子的!” 掌柜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笑道: “大老爷放心,包大老爷满意。” 孟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顺势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端起店伙计送来的茶水,浅饮了一口。 不一会,掌柜的便亲自端着一具托盘来到孟毅身前,恭声道: “大老爷,这些便是小店最为精美的首饰了~” 孟毅点了点头,开始细细打量起了这几件首饰,有金簪、金钗、璎珞,但孟毅的眼光却被一支步摇深深吸引。 这支步摇主体由白玉雕琢,造型乃是一朵酷似百合花的形状,其上缀以珍珠为坠,而珍珠之下又引有两只纯金打造的金蝴蝶。蝴蝶之上亦镶有五彩宝石 孟毅伸手将此步摇拿起,对掌柜问道: “此步摇多少银子?” 掌柜的连忙笑道: “大老爷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权当小的孝敬大老爷您的。” 孟毅面上却是一冷,沉声道: “此步摇价值多少银子,你如实告知。” 掌柜的看孟毅这般神态,略微犹豫片刻,便恭声道: “回大老爷,此步摇乃软玉和纯金打造,但用金却是不多,只是工艺较为繁琐,加之此玉雕琢损耗,小店售价乃是七十两银子~” 七十两,此步摇所用之金不过二两,再加上珍珠装饰,以及这软玉,也就是和田玉,还有那些用于点缀的细小宝石。卖七十两应是真的,即便虚报也应大差不差。 孟毅心中确认掌柜没有因为自己身份虚报价格后,便对田万才点了点头,示意其付钱。 而田万才却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并未付钱。 孟毅见他不动,还以为他没明白自己意思,便道: “愣着干嘛?付钱啊!” 田万才神情尴尬的张了张嘴,看着眉头微皱的孟毅,终是回道: “大人,银子不够了~” 之前在锦衣卫衙门取的一百两银子,在方才为拜访李邦华所买之名砚良墨,便已花去四十余两了…… 孟毅听后,本来微寒的脸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靠!本想趁此改变一下锦衣卫形象,但这下不就尴尬了嘛! 孟毅又把目光投降其他护卫,说道: “你们可有带银子?” 几名护卫一听,慌忙将自己所带的一些碎银取出,递给了田万才。 田万才清点一下后,稍稍松了口气,对着孟毅道: “大人,一共六十六两,只差四两。” 六十六两?!不错!六六大顺嘛! 说着便对掌柜笑道: “今日行的仓促,仅有六十六两银子了,掌柜便行个方便吧~” 第49章 你是来求亲的吗? 傍晚酉时,李邦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 今日争论一天,年号之事可算有成果了,虽然最终定哪一个要由太子定夺,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刚步入府中,李澜儿便已款款迎了上来。上前挽住阿爹的胳膊搀扶着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对着阿爹道: “阿爹~您猜今天谁来了?” 李邦华何等精明,见到李澜儿这般模样,如何猜不出,但面上却装出一副疑惑状问道: “谁来了?可是高研文来寻阿爹?” 李澜儿嬉笑着摇了摇头道: “不对!您再猜!” “钱受之?” 钱受之便是钱谦益。 李澜儿的笑容淡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阿爹,在看到阿爹眼角闪过的一丝狡黠,心中顿时明了,阿爹这是从一开始便猜出来了,此时不过是在故意逗自己罢了。 想通了此事,李澜儿便轻轻摇晃着李邦华的胳膊娇声道: “阿爹~你明明猜到了~!” 见被孙女识破,李邦华便哈哈大笑起来。但在李澜儿的撒娇下方才收住笑声,对着李澜儿微笑道: “你去迎的他?” 李澜儿小脸微红的点了点头。 “他知我不在可曾进府?” 李澜儿摇了摇头。 李邦华这才满意的轻抚着胡须对着李澜儿微笑道: “你可满意?” 见阿爹如此直白的询问自己,李澜儿的秀脸登时变得通红,娇声埋怨道: “阿爹~” 但李邦华却无任何反应,只是轻抚着胡须微笑着看着李澜儿。 李澜儿见阿爹这般,知道避无可避,便红着小脸微微点了点头。 李邦华见状会然笑道: “好!既然澜儿满意,那余下之事便交由阿爹来做!” 李澜儿娇羞的微微点了点头,搀扶着阿爹来到了前堂就坐。婢女晴儿不多时便将几样小菜摆于月牙桌上。 然而尚未动筷,为李邦华赶车的老仆人便匆匆跑进前堂对着李邦华道: “老爷~锦衣卫孟指挥使在府外求见!” 李邦华微微一愣,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由笑道: “还真会挑时候啊~” 李澜儿也是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孟毅在阿爹前脚刚回他便紧随而至。 她那里晓得,孟毅在买完首饰后边已潜至她家附近,更有护卫时刻盯着她家情况,在发现李邦华回府后,孟毅便已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阿爹~澜儿先回避了~” 李澜儿在李邦华不在时是这家的女主,代阿爹会客理所当然,但此时李邦华身在府中,李澜儿身为女眷,就应当回避。 李邦华微笑着点了点头后,然后对老仆人道: “请他进来吧~” 老仆人领命便退出了前堂,李澜儿也随之对阿爹行礼后退出了前堂,但她却未回到后院自己房间,而是隐藏在了与那后院相连的月门之后,双手轻抚于胸前,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前院传来的动静。 只是片刻,孟毅便外老仆人的恭引下进了前院来到前堂外,此时李邦华也已起身迎了出来。 孟毅不论官职年龄,都还不至于让李邦华出府相迎的。能出迎至堂前,已经算是很给孟毅面子了。 “李阁老~小子向您来赔罪了!” 见孟毅大老远便笑着朝自己拱手致敬,李邦华便轻抚着胡须笑道: “孟指挥使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望孟指挥使莫怪~” 孟毅此时也已行至堂前,对着李邦华拱手笑道: “若是李阁老远迎的话,那可就折煞小子了~” “哈哈哈哈~孟指挥使太过自谦了~孟指挥使,里面请吧!” 说罢李邦华便将袍袖一挥,做出了请的姿态。 孟毅也没客气,亦是回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二人便前后进了前堂。 孟毅进来后立刻四处打量了一番,却是不见李澜儿的身影,但看着一桌尚未动用的饭菜,心下自然明白,李澜儿这是回避了。 李邦华自然发现了孟毅这般神态,心中不由略微一想,便已将孟毅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这臭小子也对我家澜儿有意啊!想来他四处张望,必是在寻澜儿。 想到这,李邦华的心里却发生了变化。 既然孟毅对澜儿有意,那我却得沉住气了~ 于是李邦华便对孟毅笑道: “孟指挥使来的正巧,想来此时孟指挥使定然未曾用饭吧?正好一起吧~” 孟毅也没推辞,便道谢后落座,晴儿业已为孟毅取来一副碗筷,在孟毅道了声谢后,便对他屈身行礼,然后便悄然退出了前堂。 “李阁老,今日所议何事?” 李邦华微笑道: “自然是新君年号了。” 孟毅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取何年号?” 李邦华却是不紧不慢的夹了一口菜咽下后,放才回道: “一曰弘光,一曰隆武。业已交于殿下选取。” 孟毅心中不由一跳,怎么是这俩年号?这俩年号历史上可都没撑过两年啊! 不过旋即又释然了,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已经不是福王朱由崧那个南明了。 以后之事,事在人为。 若单以年号来说,弘光与隆武的寓意都很不错。 “弘光”弘者,强大也。光者,光耀荣誉也。寓意便是将大明变得像以前那般强大,重现大明之前的光辉荣耀。 “隆武”隆者,兴隆也,武者,军武也。寓意有二,一者兴隆军武,二者也可喻为兴隆太祖洪武之基业。 其实若让孟毅选,孟毅更喜欢第二个。 隆武! 撇开历史原因,隆武无论气势以及寓意都要比弘光要好。 但这事是由朱慈烺选的,他喜欢用哪个都无所谓,毕竟事在人为嘛! 想到这,孟毅便不再纠结此事,便对李邦华笑道道: “李阁老,小子给您带的礼品您可还满意?” “嗯,很满意。” 李邦华嘴上这么说,其实他都不知道孟毅给他送的啥。 孟毅接着笑道: “之前来时并未得知李阁老的孙女也在,所以未曾为澜儿姑娘准备礼物,后来小子越想越觉得有些失礼,这不,方才来时小子特意替澜儿姑娘挑选了一件小礼物。”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精致漆盒,然后缓缓打开递到了李邦华面前,笑道: “就由阁老交于替我澜儿姑娘吧,当是向澜儿姑娘赔礼了。” 李邦华看了一眼盒中的精美步摇,心中顿时乐了起来。 看来自己所猜不差!这臭小子当真对澜儿有意。 但脸上却是一脸似笑非笑对孟毅道: “孟指挥使,你今日可是来求亲的?” 第50章 李老头的要求 话音刚落,堂外却传来一声轻响,李邦华不动声色的盯着孟毅,心中微微一笑,想来定是澜儿在偷听~ 孟毅此时却是一脸尴尬的看着李邦华,想从他的神态中查看一下他的态度,但这老头不喜不怒,竟让孟毅一时心里没底。 认吧,怕李老头反对,闹得不欢而散。 不认吧,他既如此问,却又不失为一个机会。 孟毅一时无法看透李邦华的心思,保险起见,还是一脸尴尬的笑问道: “李阁老何出此言?” 李邦华轻哼一声道: “我家澜儿仍是待嫁闺中,你却送澜儿步摇,你难道不知送步摇与待嫁少女是何含义吗?” 孟毅一脸懵逼的问道: “是何含义?” 这个他是真不知道啊! “拙荆你总该知道是为何意吧~” 孟毅点了点头道: “知道,不就是对自己夫人的谦称吗?” 李邦华故作冷笑道: “步摇对应的便是拙荆!你送澜儿步摇,难道不是想娶澜儿为妻?” 步摇一直都是王公贵族之女所佩戴的,普通人家则大多佩戴“脚荆钗”,是由荆条制作而成,所以才有了男子谦称自己夫人为拙荆。 但孟毅对此是真不清楚,听李邦华这样说不由暗暗惊道: 靠!还有这一说?我就是觉得好看啊! 不过这样也算歪打正着了! 事已至此,干脆就此摊牌! 想到这,孟毅便立刻起身朝着李邦华跪了下来,一脸诚恳道: “阁老!小子对澜儿姑娘一见倾心,方才只是忧心阁老不能同意,故而未敢直言,如今阁老即已识破,小子便斗胆,求阁老将澜儿姑娘许配与我!” 李澜儿此时早已悄悄来到了前堂外,正与晴儿紧贴着窗户偷听,方才孟毅的话,自然也都全听到了。 而孟毅这话瞬间让李澜儿的秀脸再次变的通红,一双白皙的小手紧紧握在胸前,以缓解心中甜蜜激动的心情。 还有什么能比得知自己心爱之人,也对自己有意更让人兴奋呢? 李邦华此时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本来还想旁敲侧击试探一下你的意思,现在倒好,攻守易型了! 既如此,反倒不能痛快答应他! 太过容易,他以后定会轻视澜儿。 李邦华面上一副沉思之色,不时又打量孟毅一番。直把孟毅弄的心里没底,却又不敢言语,只好默默等待着李邦华的表态。 却听李邦华道: “你也算是我大明少有的俊才,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更是立下了如此大功,可谓前途无量,澜儿嫁与你,倒也不失为良配!” 孟毅听后心中顿时一喜,正要开口道谢,却不料李邦华话锋一转,接着道: “但你如今却是将那东林党人彻底得罪,我若此时将澜儿嫁与你,东林之人如何看我?” 孟毅不由一愣,这是没戏了? 窗外的李澜儿听到后,原本兴奋的笑脸顿时变成了愕然状。 阿爹这是怎么了?人家都这样了~您怎么反倒不同意了? 晴儿听后也是一脸惊讶,有些忧心的看着自家小姐,却又不能说些什么。 此时却听李邦华接着道: “所以,你若想娶澜儿,那便请一东林大佬前来做媒!如此,我便将澜儿许配与你!” 孟毅听后顿时无语,东林党人此时怕是恨自己入骨,怎么可能会为自己做媒! 李澜儿听后顿时感觉一阵眩晕,一直观察着小姐的晴儿连忙搀扶住小姐,这才避免李澜儿失重晕倒。 而李澜儿也只是那一瞬间的眩晕感而已,被晴儿一搀扶,也已缓过神来,只是眼中却已含着泪水。心中对阿爹的做法很是抵触,却也只能听任之。 孟毅一时沉默,脑中开始回想找哪个东林党最有可能会为自己做媒! 高宏图想都不用想。 史可法也不可能!他是最重自己名誉的。 不然在历史中,情势那般危急,他都不肯收那高杰之子为义子,不过是把自己的名誉看的比啥都重罢了。 如今已与东林闹成这般,他又怎么可能帮自己。 那还剩下谁?恐怕也只有钱谦益了。 以他那“水太冷,不能下!”的性格,加之投靠马阮之举,倒是很有可为。 自己本就有意用他来瓦解东林,若再让他替自己说媒的话,那给他求的官还真不能小了! 但若如此,自己以后还就不能过分拿捏他了。 孟毅心中对着钱谦益是很反感的! 但若让他做媒,你还如何拿捏他? 毕竟人家到时候可就是你媒人了,如此对待媒人,为世人所不齿也。 但他又是东林党那些大佬中,最有可能为自己做媒的那一个。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孟毅便对李邦华沉声道: “阁老说话算话?我若真寻得东林大佬做媒,阁老切莫食言!” 李邦华一脸正色道: “绝无戏言!” “那便请阁老容我几日,下次再来拜访,必会带媒人一同前来!” “老夫亦盼你能早日前来!” 孟毅这才起身,对着李邦华又是躬身一拜道: “即如此,小子便先行告退了!” 李邦华微笑着点了点头,孟毅便转身快步出了李府。 而孟毅的身影方一消失,李澜儿便已急不可耐的从月门后跑出,来到了李邦华身前,一脸委屈的对着李邦华埋怨道: “阿爹!您怎么可以这样啊!您明明知道他已经将东林党得罪了,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他做媒!” 看着李澜儿这般焦急的神态,李邦华却是轻叹道: “阿爹如此做,还不是为了能让你风光大嫁!” 李澜儿听后不由一愣,旋即明白了阿爹的心意。 阿爹是想让孟毅缓和与东林党的关系,使自己嫁与孟毅,不至于因为东林党而弄得满城流言蜚语。 毕竟人言可畏,而阿爹又非东林党,一个文臣之首,大明首辅的孙女,一个臭名昭着的锦衣卫指挥使,他俩的结合,在东林党以及士人看来~ 这就是孽缘! 而且就连阿爹也会被取笑羞辱。 堂堂首辅竟与锦衣卫结亲,这不是啪啪打那些文人士子的脸吗? 阿爹虽不在乎这些,但他在乎自己啊~ 想到这,李澜儿不由流下了泪水,对着李邦华凄声喊道: “阿爹~澜儿明白了,我……我不嫁了好不好……” 李邦华却是笑道: “你在怕什么?是信不过阿爹?还是对那小子没信心?” 李澜儿微微摇了摇头,哭道: “澜儿不想阿爹因为我,而落得被那文人士子们唾弃……” 李邦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李澜儿道: “你阿爹可没有把这声誉看得有多重!要不然又怎么会揽下孟毅所提的那个一体纳粮之事!你以为行那事,阿爹的声誉便会好吗?” 李澜儿一听,顿觉确实如此,与此相比,那个官民士绅一体纳粮之事,更容易让阿爹得罪天下士子乡绅。 李邦华接着笑道: “况且,东林也并非有多齐心。这臭小子定有办法做到!你看他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比这件事难办?” 听阿爹如此说,李澜儿顿时安下了心来。 是啊!他连太子殿下都救出来了,这对他又算的了什么? 看着李澜儿神情缓和了下来,李邦华便将孟毅所买的步摇递给了李澜儿,一脸戏谑的笑道: “喏~那臭小子送你的!” 李澜儿其实在窗外早就听到了孟毅要送自己步摇,此时看到此物,心中顿觉欢喜,方才的不愉一扫而空,接过漆盒后,便红着脸对李邦华轻声道: “阿爹!澜儿先回去了~” 说罢便转身,一脸欢喜的将漆盒抱与怀中,跑出了前堂。 李邦华看着孙女这欢快的神情,不由笑着摇头道: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都不陪阿爹吃饭了!” 第51章 三两事 孟毅回西园之时天色已暗,与母亲闲聊一会后便回了自己房间,至于今日之事,孟毅并未告知母亲,待一切都搞定后再说不迟。 想来母亲一心只想自己成亲,应当不会反对。 至于钱谦益,孟毅倒是不急,只是让田万才通知刘铭昭,先让其监视钱谦益的一举一动。 孟毅知道,钱谦益不傻,如今这般情况下,他定然明白此时重新入仕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人呐,总是有侥幸心理的,只有让他碰碰壁,自己才能收获最佳效果。 而现在自己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劝说朱慈烺,让他能够同意提升匠人地位。 讲故事是必然的,但还不够直观。更直观的便是让他明白如今的那些奥夷红夷,都是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现在又在做什么。 没有比一幅世界地图更好了,大明现今便已有了世界上最早的世界地图 坤舆万国全图! 此图不可谓不好,但对这些欧洲列国的疆域描写过于模糊。 孟毅要的不单纯的是让朱慈烺了解地理,更多的是让他能直观的了解到这些夷人如今一直在侵略,迟早有一天会把主意打到大明身上。 那就需要在地图上标注出这些夷人自己的领土多大,侵略占领的地方又是多大。这样才能震撼朱慈烺,让他能明白这些夷人的危险性。 而夷人的科技先进倒是不用再找什么东西验证了,崇祯就因为夷人火器锐利,曾让奥夷,也就是葡萄牙人帮助训练军队,只不过没过多久这支军队叛变了。 而且还是投靠了建奴! 孟毅想的便是重新绘制一幅世界地图,此图不需要对一些山川地理做过多描述,只需将此时的世界格局描绘出来即可。 以自己的记忆画出一幅世界地图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要说一比一还原后世的世界地图那是扯淡! 但若只是将几大洲的轮廓画出,标注一下夷人的国境线,对孟毅来说,还真不是难事。况且也不需要多准确,甚至还要缩小一下他们的本土,夸大一下他们侵略的殖民地。 这样,才更能让朱慈烺感受到来自这些夷人的威胁。 想到这,孟毅便让竹儿取来几张宣纸,开始用一支紫毫笔开始作画,但孟毅只是画了一个弧线后便只得停笔。 用这毛笔画地图,他是真画不出来。 无奈只得让竹儿去厨房取来一根木炭,略微修整一番后,试了试手,效果不错。 但接下来又出现了问题。孟毅毕竟不是专业的。脑中有画,落笔却又是另一番情况。 画一整幅地图,自己很容易出错。根本无法将世界地图完整画出。 孟毅无奈,只得将各洲地图单一画出。 剩下的只能到时候再交于专业人士去组合绘制了。 毕竟自己只是画的草图…… 即便如此,孟毅亦是用了一整天才堪堪画出自己满意的地图。而屋内,则到处皆是被孟毅扔掉的残画。 至此,三天不用早朝的日子也就此结束。 次日朝会,朱慈烺向众臣宣布了登基日期以及年号。 登基典礼于七日后举行,之所以如此,便是要留出诸镇将官前来参与登基大典的时间。而早在昨日确定登基日期后,早有八百里快马前往各镇传旨。 至于年号,朱慈烺宣布以隆武为年号,明年便将改元为隆武元年。 散朝后,孟毅被朱慈烺留下,向他询问应当如何对待诸镇将官。 这让孟毅也有些吃不准,单以江北四镇来说,历史上他们如此跋扈,更多的是因为拥立福王后居功自傲所造成的。 此时太子能继位可跟他们没关系,而且太子身份正统。他们纵然还会阳奉阴违,但应当不会像福王继位后那般跋扈。 孟毅便只得以历史上的情况给出分析,对黄得功高杰二人应当施以厚恩以收其心,对与刘良佐跟刘泽清二人,应当恩威并施。 黄得功高杰二人虽然跋扈,但在大义面前却不失为大明忠臣,虽然死的都很憋屈。 但二刘就纯粹属于墙头草,投降后更是成了灭明急先锋,对此二人,孟毅自然不会让历史再重演,但动他二人也绝不是现在。 至于左良玉,那肯定是施恩了,不然能咋滴…… 听孟毅如此说,也甚合朱慈烺心意,他对黄得功很欣赏,但对高杰,内心还是有些反感,毕竟他出身闯贼。但其现在是四镇中兵力最为雄厚,确实需要重重安抚。 而对二刘,朱慈烺却是心有怨言,特别是刘泽清,当时父皇下昭令其勤王,他竟以坠马受伤为由推脱! 对于左良玉,朱慈烺对他的情感很复杂,他战功卓着,却又数次因畏敌以至兵败。是忠是奸真的很难辫。但现今就数他兵力雄厚,对他当然要施恩,这点朱慈烺很清楚。 问题解决后,孟毅便又向朱慈烺提了新军之事,朱慈烺自然全部答应,并让韩赞周调动京营为新军建造军营。 出得皇宫,孟毅便又来锦衣卫。 锦衣卫内堂 金书海田冲,以及刘铭昭三人皆向孟毅汇报着各自的差事。 “昨日钱谦益去了高宏图府中,直至午时方才出来,而且面色凝重,之后便回府,傍晚却又去了史可法府中,亦是所谈甚晚,至于何状,天色甚暗不能探清。” 孟毅听完刘铭昭的汇报后不禁微微一笑。 这俩人他是指不上的,剩下的还有谁? 张慎言?姜曰广? 都没用的! “继续探查,谁去他府上也要弄清楚!” “属下遵命!” “金书海,你带人去京营守候韩公公,等韩公公至京营后,他会交于你一批军士,你带他们到神策门外幕府山附近择地修建新军营地。” “属下定不辱命!” 之后孟毅便挥了挥手示意刘铭昭金书海二人先退下,而是留下了田冲。 “田冲,你对南京熟,你为我寻一画工,寻到后便带到我府上。” 地图之事孟毅需要亲自指导画工作画,在其理解之后,再由其带回细细画作。 田冲立刻抱拳领命,但心中却是有些疑惑,锦衣卫便又画工,为何要让自己在外寻找?莫非是有他意? 此时孟毅业已起身准备回府,田冲便只好紧随其后送行。 待孟毅离开后,田冲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大人单独留下自己,却只说了这么一件小事?而且还是多此一举之事! 画工? 送到府中? 画工?! 田冲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 大人真是含蓄! 不过此事交于我来办,而不是金书海他们,是不是表示我已彻底取得大人信任? 想到这田冲顿时变得兴奋,这事必须办好! 第52章 有客访 回到西园已是夕阳西下,陪母亲小妹刚刚吃过晚饭,守门房的仆人便来通报道: “老爷,有一叫阮大铖的人在府外求见。还说有一书信需面呈老爷” 孟毅一听不由愣住了, 阮大铖?! 他来寻我作何? 不过旋即孟毅便明了,无非是求官罢了。 自己与东林党交恶已是人尽皆知,他也因当年投靠阉党,与东林党彻底决裂,之后崇祯登基罢其官后,其又曾想与东林修复关系,但都遭到拒绝。 若自己没有与东林交恶,他定然不会来寻自己,因为他还想缓和与东林党的关系,必然要与自己保持距离。 毕竟东林党人掌握着朝堂。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在这次冲突中占尽上风,还折了东林大佬高宏图。这件事不光让阮大铖看到了东林党的失势,更让他看到了皇后太子对自己圣券正隆。 如此他来寻自己确实是一步妙棋,但他对自己有用吗? 并没用,反倒还会惹一身骚。 此人除了在戏曲之上造诣颇高外,军政之事毫无建树,况且结交他,那便真就与那东林党水火不容了。 这次与东林党的冲突,说到底是自己占理,他们纵然反感自己,但也不会表现太过明显。但若结交了这个阉党,那自己可就是白白授人把柄了。 可他带的信又是何人所写? 难道是马士英? 若真是他,孟毅还真是无法拒绝啊! 人家凤阳总督,节制着四镇兵马。你个锦衣卫指挥使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想到这孟毅便只好对门房仆役道: “请他到客堂稍候吧,稍候我便过去。” 门房领命便退了出去,孟毅便起身与母亲告辞,回到了自己房间。 倒不是有啥事,只不过是单纯的想晾一晾阮大铖罢了。 他跟自己耍小聪明,故意不报所持何人书信,需要面呈。不过是害怕自己不见他罢了。 无聊之下,孟毅摆弄着自己画的那一张张各大洲的地图,玩起了拼图。 而年已六旬的阮大铖,此时早已被门房仆役带至客堂,于客位就坐后,已有婢女端来热茶。而阮大铖一脸和蔼的对着婢女道了声谢,这让婢女顿时对阮大铖的感观大好。 以阮大铖的身份,虽无官职,却也远没有必要对一婢女如此客气。 他如此做,无非是想在孟毅面前表现一番罢了,即便是一名婢女,亦有可能将自己的良好形象传入孟毅耳中。 只是在饮了一口热茶后,阮大铖不由微微皱眉,只因这茶的品次也仅仅只是够得着中品而已。 反正不是下品…… 阮大铖心中不由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看来自己的到访,并不受这孟指挥使欢迎啊! 接下来更证实了他心中恶心想法。 茶水已经被婢女换过数次,依旧不见孟毅身影,这让他的心态不由发生了变化。 前两次还依旧和蔼的与婢女道谢,之后便已无心思花在这婢女身上了,这也让本来还很殷勤的婢女也懒得给他勤换凉掉的茶水了。 而就在阮大铖心中乱想,心态快要崩溃时,孟毅才一脸歉意的走进客堂,对着阮大铖抱拳笑道: “抱歉抱歉,方才有些事需要处理,怠慢了先生,望先生见谅!” 阮大铖见孟毅来了,方才的杂念一扫而空,连忙起身恭迎道: “哪里哪里,指挥使大人公务繁忙,是老朽叨扰了大人,应该由老朽向大人赔罪!” 孟毅笑着挥了挥手,直接坐在了主位,也没再跟阮大铖客套,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 “先生所带书信在何处?乃何人所书?” 阮大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恭托着递给了孟毅,笑道: “此乃凤阳总督马世英马瑶草亲笔所书。特意嘱托老朽,定要亲自交到大人手中。” 孟毅听后心中不由冷笑一声,也没给他面子,而是点了点头后便单手接过,看到信封上的信息,确实是马士英所书。 取出书信,里面的内容却无非就是夸赞孟毅救出太子之言,还说自己来南京定要设宴款待孟毅,让他届时切莫推辞。 通篇皆是客套话,没有掺杂一丝政事,但孟毅却是已经猜出几分,虽然马士英身在凤阳,但前几日自己与东林党之事,他必定已经知晓。 此时给自己来书信与自己交好,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圣券,助他入阁罢了! 因为高宏图一退,定然需要选一新的阁臣。 马士英非东林党,东林党此次得罪了太子,内阁又有了空缺,这对他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对于马士英此人,孟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治国无能,在弘光朝覆灭后,被绍宗和鲁监国两大势力排挤。 但就是这般,他依然没有选择投降清军,而是一直在江浙一带抗清,直到被清军捕杀。 其后世名声很差,一大半都是由他提拔的阮大铖大肆打压东林党后,被掌控舆论的东林党刻意抹黑所致。 若他是东林党人,说不定也会被传成史可法那般人物。 但弘光覆灭他确实要负主要责任。 这种人该不该与他结交,孟毅真是犯难,虽然自己现在需要帮手对付东林党,但也不能让这把弘光朝玩废的人再来一次吧! 孟毅想到这,撇了一眼阮大铖,心中暗道: 若是没了这阮大铖,马士英应当会有所改变吧?! 更何况现在他也不会变成历史上的一言堂了。 若如此,倒可以试着结交看一看。 想到这,孟毅便对阮大铖笑道: “马总督如此看得起孟某,孟某又如何能推辞,我这便修书一封,烦请先生转交马总督!先生稍候。” 说罢便起身对阮大铖拱手致意,然后回到房中给马士英修书,所写也不过是些感谢地客套话罢了,表达出自己对他的善意即可。 这次阮大铖没有等多久,孟毅很快便将书信交于了他。之后孟毅便复回主位,但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浅尝了一口热茶。 阮大铖见孟毅并未做出送客的茶礼,心中顿时稍安,便对孟毅轻叹道: “朝中之事,老朽亦有耳闻,对于东林党人如此行事,老朽甚是愤慨啊!” 第53章 画工 孟毅听后,嘴角微翘了一下,旋即又是一脸气愤的回道: “我与那东林党并无仇怨,而我所做之事上利国家,下利百姓。实不知其为何要如此对我。” 阮大铖亦是愤慨的叹息道: “大人有所不知,东林党人皆是一群只重私誉,而不重国利之辈。当年阉贼当道,他们不愿与之同朝共事,大多纷纷弃官而去。却又导致整个朝堂成那阉贼的一言之堂,有心与之抗争的忠臣义士孤立无援,要么被贬,要么只得屈身依附,好暗中与之抗争。” 说罢,阮大铖一脸叹息道: “老朽当时便是选择了后者,为国谋利,老朽不在乎这些名誉。然则此事却成了这些鼠辈攻击老朽的把柄,以至终这先帝一朝,老朽都不曾再能入仕。” 接着阮大铖又一脸痛恨道: “可这些在朝局危难之时不思为国,反倒辞官避世之辈,如今倒个个身居高位!当真可笑!” 孟毅看着阮大铖的表演,心中暗笑 要不是你是历史名人,老子知道你的底细,还真被你忽悠了! 当年清军南下,你的尾巴可是摇的最欢实的!不光把侄女献给了清军,还为急于立功表现,带病追随清军征伐仙霞关,结果病死在路上。 现在却在自己面前装成一副忠臣义士之状。 我信你个鬼! 对阮大铖,孟毅不过是想通过他,向马士英传递一些善意罢了,不然早将其轰出府外了。 但样子要做就得做足。孟毅便深深的点了点头,对阮大铖叹道: “若非孟某亲身体会,恐怕亦会被东林人误导,误会先生矣!” 听孟毅如此说,阮大铖心中顿时狂喜,他能信自己,那自己入仕之便大有希望。孟毅虽是武官,但他若能替自己在太子面前能为自己美言,那效果可比马瑶草入阁后再提拔自己要好的多。 一瞬间,阮大铖竟有了要不要直接投靠在孟毅手下的想法,孟毅年方二十,又有如此大功,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啊! 哪怕是个武官,但当年魏忠贤自己都投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呢! 就在阮大铖纠结之时,门房仆役进了客堂,对着孟毅恭声道: “老爷,锦衣卫佥事田冲求见,说为大人寻来了画工。” 孟毅听后心中顿喜,田冲来的太是时候了!正好有理由送客了! 于是便对门房道: “带他们来客堂。” 门房领命便退了出去,孟毅一脸歉意的对着阮大铖道: “孟某还有些许公事,便不再强留先生了,还望先生见谅!” 阮大铖立刻起身拱手道: “大人哪里话,公事为重,老朽便不打扰大人了,就此告辞~” “孟某送送先生。” 阮大铖心中欣喜,但面上却是一脸正色推辞道: “大人万万不可,老朽来访乃是私事,大人万不可以私废公也,大人留步!” 说罢这才对孟毅拱手后转身退出了客堂。 阮大铖出的客堂未行几步,便见门房引着两人朝客堂走来,其中一人一身飞鱼服,想必是那个田佥事,但看到这田佥事身后之人,阮大铖却是不由惊道: “玉京姑娘?!” 此时的卞玉京面色平静,但看到阮大铖后,秀眉却是微微一皱,但旋即便又恢复了一脸平静,款款来到阮大铖身前,微微屈身行礼道: “玉京见过先生。” 阮大铖轻轻点了点头,刚想问卞玉京来西园作何,但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可不是他该问的。 于是便怀着满腹疑虑,对着卞玉京拱手致意后出了西园。 而客堂的孟毅在阮大铖离去后心情正好,待看到有些得意的田冲带着一脸平静的卞玉京进来后,不由惊道: “玉京姑娘?!” 卞玉京见孟毅先给自己打的招呼,便款款上前对着孟毅躬身拜道: “卞赛儿见过指挥使大人~” “玉京姑娘不必多礼。” 孟毅虽是对卞玉京说话,但眼神早已投向了田冲,田冲看着大人一脸疑惑的表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是我猜错了? “田冲,随我到后堂来一下。” 孟毅说罢便转身去了后堂,田冲听后自然连忙跟了上去,不过心中已经猜出,自己这次可能真的会错了意。 卞玉京看着二人离去,心中却是冷笑。 何必还要搞的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真以为我不知你是何意吗? 而内堂,孟毅正一脸怒意的对着田冲质问道: “这便是你找的画工?” 田冲此时还能如何,难道还能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啊,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 “是的大人,玉京姑娘画技超群,在南京城那是响当当的!” 孟毅冷笑道: “南京城有些过了吧!你要说秦淮河我倒还能信你!” 田冲一脸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圆谎道: “大人切不可小视玉京姑娘,玉京姑娘画技确实不凡,在南京城里也确实很有名气的!” 孟毅被田冲说的半信半疑,难道她真会作画? 却听田冲接着道: “不知大人可曾听过,花底出圆圆,酒垆寻玉京?” 孟毅摇了摇头,不知所谓。 田冲便笑道: “其实世人对卞玉京的艳评还是有些片面,玉京姑娘在书画方面的造诣,可一点都不比她的艳名差,大人切莫因为玉京姑娘乃是青楼出身便轻视与她,况且……” 田冲话锋一顿,一脸猥琐的低声道: “况且玉京姑娘仍是清倌人……” 孟毅心中一阵无语,但他却是猜不透田冲为何会把卞玉京寻来,难道真是因为她画技不凡? 算了,人都来了,还能赶走她?且试一试看她能否画出再说! 但孟毅仍是瞪了田冲一眼,斥道: “卞玉京若真如你所言,还便罢了!若不是!哼哼!我定会厚赏你的!” 田冲听后连忙点头道: “大人且宽心,玉京姑娘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话虽如此,但田冲心里可真没底,方才所言不过是吹嘘罢了,他也只知道卞玉京擅长画兰花而已,谁知道大人要让她画啥!但肯定不可能是兰花啊! 孟毅没再浪费时间,带着田冲来到客堂,对着一脸平淡的卞玉京笑道: “玉京姑娘,我有几幅画作,需要由姑娘帮我绘制成一幅全图。不知姑娘可有难处?” 第54章 来自母亲的警告 此话一出,卞玉京不由微微一愣。 难道他真是请自己来作画的?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依旧对着孟毅躬身拜道: “不知是何种画作?” “舆图!” 卞玉京不由一愣,田冲则是心中咯噔一下,暗叹道: “完了……” 孟毅接着道: “我已画出数张草图,只是需要姑娘将其复画在一张图上,再涂以不同颜色而已。” 听到这,卞玉京已是明白,孟毅将自己召入府中,确实是为了作画。 但画地图,卞玉京心中真的没底,犹豫片刻只好道: “可否先让妾身先看一下大人的草图?” “那是当然!” 说罢,孟毅便对侍奉在堂内的婢女道: “去我房中取我的画作来,具体哪些竹儿知晓!” 婢女领命便退出堂外,孟毅便请田冲卞玉京二人入座稍待,盏茶功夫,婢女便取来画作交于了孟毅。 孟毅检查一番并无差错,便起身将画作递给了卞玉京。 而田冲忧心画作,哪里坐的住,也是起身来到卞玉京身旁,打量起了孟毅的画作。见到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田冲顿时松了口气。 而卞玉京则对这些画作大为疑惑,这是舆图?为何没有山川地势?若仅照此画,倒确实不是难事。 “玉京姑娘?能否依此画出?” 见孟毅询问,卞玉京便微微点头道: “若依照大人所作来画,倒并非难事。” 孟毅笑道: “那便好,每张图我已做了标记,玉京姑娘只需按编号排列即可。但重点是着色,虽同一颜色,但需要做到深浅易辨才可,具体如何想来玉京姑娘应当比我清楚。” 卞玉京微微点了点头,调色而已,对她确实不是难事。 见她并无问题,孟毅便接着问道: “不知玉京姑娘作成此图需要多久?” 卞玉京重新审视一番后,沉思片刻便对孟毅道: “旬日足矣~” 十天啊!孟毅没想到需要这么久,照着画而已嘛!但卞玉京如此说,想来定有道理,孟毅便点头道: “也可,如此便有劳玉京姑娘了,至于酬劳,姑娘只管放心便是!” 说罢便对着田冲道: “此事交给你了,切莫让玉京姑娘失望。” 田冲立刻躬声道: “大人放心。” 孟毅点了点头,这也算公事,当然要花公家钱!至于买步摇的钱嘛!就当预支了…… 卞玉京也没推辞,只是向孟毅躬身道了声谢。 诸事议定,孟毅便让田冲将卞玉京送回,待二人走后,孟毅正打算回房睡觉,却不料母亲身边的婢女兰儿来报,称是母亲唤他过去。孟毅便随兰儿来到了母亲住所。 进了屋内,却见母亲正端坐于外室,自家小妹亦是伴在身侧。见到自己进来却都面色不善,孟毅心中顿觉不妙。 但又想不出哪里做错,只好先对母亲行礼问道: “不知母亲所唤何时?” 秦氏淡淡的撇了孟毅一眼,缓缓道: “方才来的女子是谁?与你是何关系?” “呃……” 母亲如此问,孟毅自然明白母亲唤自己来便是为了此事。 但看母亲面色不善,孟毅自然不会将卞玉京身份说出,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笑道: “乃是一名画工,与儿并无关系!” 话音刚落,小妹孟婉宁便对着孟毅皱了皱鼻子后,对着母亲道: “娘亲,哥哥在撒谎!” 孟毅立时给了小妹一个白眼,然后便对母亲笑道: “母亲切莫听小妹瞎说,我又怎会欺骗母亲呢!” 秦氏若是哼道: “我不管她是谁,与你又是各种关系,但今后不许再与她有瓜葛!” 孟毅不由一愣,随口便问道: “她可有得罪母亲?” “无有……” 孟毅更是疑惑道: “那母亲如此却是为何?” 秦氏听孟毅这样说,心中却更是来气。 之前求着让你成亲你不,现今公主殿下将要嫁到孟家之时,你却要拈花惹草!这不是诚心气我嘛! 想到这,秦氏便冷哼道: “母亲如此自有道理!你只管听便是!难道母亲还能害你不成?!” 孟毅连忙笑道: “母亲言重了,孩儿听便是了。” 嘴上应承着,但孟毅心中已经猜出了母亲为何如此态度。 当然与坤兴公主有关! 但自己只是与卞玉京见了一次,母亲却如此反应,这让孟毅心中不由忧心。 若是自己告知母亲李澜儿之事,母亲会不会强烈反对? 真若反对,自己应当如何? 孟婉宁看着哥哥虽然满脸笑容,但一双眼珠却是乱转,便又在母亲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便又一脸得意的看着哥哥。 孟毅眼角不自觉抽了下,看小妹那般神情,定然没有说自己好话! 秦氏听后便盯着孟毅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孟毅眼神闪躲,便是信了孟婉宁的话,对着孟毅斥责道: “你不要给我耍什么心思!如今你不一样了,地位高了认识的人也多了,逢场作戏母亲也能理解,但要想带人回家!那母亲便告诉你,不可能!” 孟毅连忙说着不敢不敢,但心中却对坤兴公主佩服不已。 人在宫中便已将自己家人控制住了! 小妹心向坤兴自己还能理解,毕竟二人经常腻在一起,但母亲为何也如此心向坤兴公主啊? 娶了公主后,你这做婆婆的是可要跟儿媳行礼的! 见孟毅表现还算满意,秦氏便让孟毅回去了。 孟毅向母亲告退后,又瞪了一眼小妹方才出得母亲居所。也懒得管对着自己作张牙舞爪状的小妹。 出来后的孟毅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从母亲的态度,孟毅已经猜到了告知李澜儿之事后的结果。 若母亲不同意,纵然自己搞定钱谦益也没用的,这个时代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后世领个证就能结婚的!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你就是想瞒着家人都不可能,因为到时候你连第一步都办不了。 而且若真如此,女方家人也不会同意。 自己该咋办呢? 或许在母亲得知是李邦华的孙女后,应该不会再如此反对了吧? 孟毅只得自己安慰自己,但不管如何,钱谦益还是必须要搞定的! 而两天后,孟毅便从刘铭昭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消息……郑森去了钱府! 第55章 钱谦益 郑森 钱府客堂内 如今已过六旬的钱谦益此时正满面愁容的居于主位,而左右客位皆坐有一名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便是李香君的情郎侯方域,而另一年轻男子,便是郑森,也就是后来的国姓爷郑成功。 郑森原名郑福松,年初入得南京国子监深造,并拜钱谦益为师。 或许是因为他的才华,或许是因为其父为郑芝龙。亦或者二者皆有。 总之钱谦益对其喜爱有加,为其起名为森,寓深沉整肃,丛众茂盛之意。又为其取表字为大木以勉励他。 此时的郑森看着老师满面愁容,心中也不禁为他叹息。 本来太子南归,自己的老师无论资历威望,都是最有望重新入仕的。 只怪那锦衣卫指挥使孟毅! 本来自己还是很敬佩他的壮举,加之与自己同龄,本欲与之结交一番,却不想此人方居高位便如此鲁莽跋扈,不单得罪了东林,还使得自己老师如今入仕都成问题! 想到这,郑森不由对老师钱谦益轻声问道: “老师昨日寻藐山先生可有收获?” 藐山先生便是张慎言。 钱谦益摇了摇头叹息道: “金铭亦是劝我,当此之时还需等待。若此时入仕定会适得其反。然则若等到新君继位诸事皆定后,必为之晚矣!” 郑森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确实如老师所言,以老师的威望资历,入仕必为大佬方可。若只是单纯入仕,随便选一些小官小职,当然不必如此费心。 然而等太子继位,朝中人事安排妥当后,老师再想入仕就得等,等到有大佬让位。至于等到什么时候,那就不从得知了。 而此时侯方域愤然道: “都是那奸贼所致!如今北地皆陷,朝廷正当用人之际,他却欺太子年幼,向太子殿下进那谗言,致使勋贵大臣人心浮动,任其如此下去,必为取祸之道也!” 听侯方域如此说,郑森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对侯方域所言不甚认同。开口道: “孟毅此人虽然鲁莽,但也绝非侯兄所言这般。其能在那般危难之际,救得皇后太子殿下南巡,足见其乃忠义之士也,即便此次行事,亦是与国有利之举,不过有些偏激罢了!” 郑森终究只是因老师钱谦益而入得东林党,时间尚短,对其归属感还很淡薄,就事论事还算公允。 而侯方域则全然不同,他们家三代皆为东林党人,自然要拼力维护东林荣誉。听郑森如此说,心中自然不爽,但碍其身份,亦不好说的过份,只得哼道: “郑兄如此说,可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郑森笑道: “侯兄不要误会,小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孟毅这次的所作所为确实算不得太过分,以抚宁侯他们的罪行,只是抄家已是幸事,况且如此更是解决了朝廷钱粮之事,依小弟愚见,其人仍不失为忠志之士。” 侯方域听后却是心中冷笑,解决钱粮?这不就是抢吗!你如此维护他,想必是因为你们都是同道中人吧!毕竟你们家便是海盗起家的! 但这些话,侯方域当然不可能跟郑森明说,只是轻哼一声道: “大木,你我都还年轻,这些事,难道我等还能比硁斋先生他们看的远?” 郑森听后漠然以对,侯方域都把高宏图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钱谦益对二人的话题根本不感兴趣,此时争论谁对谁错有何意义?再怎么争论也改变不了自己入仕无望的现状! 钱谦益此时已经有些怨恨高宏图了,郑森言孟毅鲁莽偏激,但高宏图何尝不是! 因为他,自己反倒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 此时一美貌妇人端着一些切好的瓜果款款来到客堂,郑森二人见到后立刻起身恭迎道: “学生郑森见过师母!” “侯方域见过夫人~” 此妇人便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虽为烟花女子,却被钱谦益以正妻之礼娶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在当时,烟花女子嫁人只会为妾,即便如此,还需在夜间才可迎亲。 而身为东林党大佬的钱谦益却是大张旗鼓明媒正娶了柳如是。加之老夫少妻,年龄相差悬殊。在当时可是受尽世人诟病。 不过二人却全然不在乎世人眼光,过的甚是惬意洒脱。 钱谦益有一天对柳如是说:“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柳如是则是俏皮地回答道:“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 而这些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闺房私话,不知如何传了出去,却也算是对着世人狠狠撒了一波狗粮。 柳如是微笑着对着二人颔首致意后笑道: “侯公子,大木,先吃些瓜果再聊吧。” 说着便将托盘中的瓜果递至二人身前,二人未推辞,道谢后便各自取了一块。 之后柳如是便盈盈来到钱谦益前身柔声道: “老爷不要过于忧心,此事还需看开一些的好,来,先吃块瓜果~” 说着便将托盘放在茶桌之上,亲手为钱谦益取出一块瓜果递到了他身前。 钱谦益对柳如是疼爱有加,并未因为她是妇人却出入客堂而生气,而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接过了夫人手中的瓜果。却也只是拿在手里未曾动口。 柳如是见状只得轻叹一声,自己一直劝老爷不要如此在意入仕之事,以他的资历威望,亦可以靠自己的影响力来为国出力的。 但老爷坚持认为只有入仕有了官身,方能一展胸中抱复。不然诸事掣肘只会事倍功半。 柳如是何尝不想老爷能入仕为国效全力,劝他是担心老爷接受不了现实而变得意志消沉。 钱谦益看到柳如是一脸忧色,心中有些不忍,只好面露微笑的将瓜果送入口中小咬了一口。 柳如是自然知道这是老爷不忍自己忧心,所以才勉强为之的。于是便对着钱谦益甜甜一笑,准备退出客堂不再打扰几人。 就在此时,却有一门房仆役匆匆跑进客堂,对着钱谦益拱手拜道: “老爷!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在府外求见!” 第56章 你不配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是大惊。 任谁都不会想到孟毅竟然会来拜访, 钱谦益可是东林党大佬,如今东林党与孟毅经势同水火,早已是人尽皆知。 这般情况下孟毅竟然会来拜访这位东林党大佬,怎会不让人意外。 孟毅此来目的为何,堂内几人皆在心中暗自猜测。 虽然几人各自猜测皆有不同,但有一点他们都意识到了。 孟毅此次前来,应是为了示好。 至于是单独对钱谦益示好,或者想借钱谦益对东林党示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中,郑森对孟毅的到访是充满好奇心态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很想趁此机会看一看此人究竟如何。 侯方域则是心中出现了一种危机感,直觉告诉他,孟毅此来,怕是故意为之,目的便是让东林党内生嫌隙,其用心当真恶毒。 钱谦益此时则是有些惊疑不定,孟毅此来示好应当无疑,但到底是单单对自己,还是对东林党? 若是后者,自己见他倒是无妨,他若真是诚心,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对自己倒不失为益事。 但若是前者,自己见他,必会让他人误会,从而与自己心生嫌隙。若真如此,却是不可为也。 柳如是看着钱谦益神色凝重,想来定是在纠结,便开口道: “老爷,孟毅此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即便现今与东林这般地步,却也不可拒之门外啊!” 听柳如是如此说,钱谦益也恍然大悟,是啊,自己如今可是白身,孟毅可是当朝三品大员。 更何况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若非探得自己身在府中,又怎会前来拜访,推脱不在已是不能。 那样既显得东林人小气,又让自己白白得罪这未来新君身前的红人!得不偿失也! 想到这,钱谦益瞥了一眼侯方域,心道 希望他能理解自己,莫要误传。 接着便对门房道: “去请……” 旋即一想又觉不妥,人家可是官身,自己只让一门房去迎的话,显得太过轻视与他,既然要见,礼仪上还需做足才可。 于是便起身令门房引路,准备亲往府门迎接。 郑森见状也跟了上去,侯方域纵然不愿,但自己可做不了钱谦益的主,见二人皆要出迎,也只得随他们一同前去。 柳如则是款款出了客堂,回了自己房中,对于郑森侯方域,自己是长辈,与他们相见倒无不妥,而孟毅乃是官身,依礼自己必须回避。 钱府外,孟毅正悠哉悠哉负手踱步,田万才几名护卫则牵马侍立在一侧。 忽然钱府大门全开,钱谦益跨出门外,只是略微打量一番,便已识出孟毅身份,于是便微笑着对孟毅拱手拜道: “让孟指挥使久等,老夫之罪也!” 孟毅见他如此,自然也晓得此人便是那“殉国水太凉,蓄发头皮痒”的钱谦益了,于是便连忙回礼笑道: “牧斋先生严重了,孟某何德何能,竟让先生亲迎,惭愧啊!” 孟毅一边跟钱谦益客套着,目光却是打量着他身后二人。 其中一人孟毅之前见过,李香君的情郎侯方域嘛,而另一年轻男子,想必便是那郑成功了,不,应该是郑森。 为了确定自己猜测,孟毅便带着疑惑状对钱谦益问道: “牧斋先生,您身后这位是?” 钱谦益顺着孟毅所指看向郑森,旋即便笑道: “此乃郑森,郑大木!福建总兵郑芝龙之子。” 郑森便上前一步对孟毅拱手拜道: “郑森见过孟指挥使!” 孟毅听后故作惊讶道: “郑兄竟是郑总兵之公子!真是幸会!孟某身在京师之时,便已听得郑总兵驱荷夷靖我大明江海之壮举。今日得见郑兄,更觉虎父无犬子矣!” 听孟毅如此说,郑森从他口中自是能听出其示好之意,便笑着拱手拜道: “大人过誉了!郑森惭愧。” 孟毅笑道: “你我年龄相仿,一口一个大人可不好,平辈相称即可!” 孟毅对自己这般态度,却是大大出乎郑森预料,二人虽是同龄,但自己只是国子监贡生,而孟毅可是三品大员!如此礼待自己,确实给足了自己面子。 但出于礼,郑森还是婉拒道: “大人厚爱,郑森感激不尽,然礼不可废也。” 孟毅却是笑道: “此非朝堂,我此来亦非公事,哪来那么多礼节!郑兄切莫推辞了!” 二人如此这般,让钱谦益忽然觉得自己倒成了陪客,见孟毅如此说,钱谦益为彰显自己的主家身份,便也出声劝道: “是啊大木,孟大人都如此说了,你便莫要再推辞了。” 郑森见老师都如此说,便笑着对孟毅道: “既如此,郑森便失敬了。” 说罢便对孟毅拱手拜道: “孟兄!” 孟毅亦是拱手回礼道: “郑兄!” 钱谦益见二人如此,心中也松快不少,便又对孟毅道: “孟大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钱谦益正要给孟毅介绍侯方域,却听孟毅笑着打断道: “先生不必介绍,侯公子在下早就认识了。”说罢便向侯方域微微点头致意。 侯方域本来见孟毅与那郑森那般客套,心中还在想着到时候孟毅如此对自己,自己是该热情回应,还是该冷谈呢? 却不想孟毅竟只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连个话都懒得说,若无方才对待郑森那般态度,自己也懒得跟他计较,可有了这做对比,那孟毅便是对自己赤裸裸的侮辱蔑视了。 钱谦益看着孟毅对侯方域这般态度,心中顿时觉得孟毅此来,绝不是要与东林党和解。不然断不会如此对待侯方域。 但既然已经如此,钱谦益只好笑着道: “孟大人快碎老夫入府吧,不然他人见了,定觉老夫有意怠慢大人呢!” 孟毅也不推辞,便笑着点头应承,随着钱谦益步入府门内。郑森亦满脸笑容紧随其后。 倒是侯方域此时已经满脸通红,心中羞愤不已,但为了探清孟毅来意,已是随着众人入府。 不料此时孟毅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侯方域,钱谦益等人亦是停下脚步。不知孟毅何意。 却听孟毅对侯方域微笑道: “侯公子,我与先生有要事相商,实不便示于外人,还请侯公子见谅。” 此话何意侯方域哪能听不出来,顿时觉得羞愤难当,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钱谦益。侯方域再也忍不住怒道: “我虽非先生弟子,然待先生亦如我师。况且我父与先生亦师亦友。如何算的外人!” 孟毅嘴角上扬,对着侯方域缓缓道: “因为你不配!!” 第57章 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 “因为你不配!” 当孟毅这句话出口后,不光钱谦益脸色微变,郑森亦是一脸惊讶。此时的孟毅哪还有方才对待自己那般随和。 侯方域面容因为羞愤而变得有些扭曲,伸手指着着一脸平淡的孟毅愤然道: “你……我不曾失礼于你!为何如此欺我!” 孟毅却是微微一笑道: “我也曾好言相告,不过你一心只想自取其辱,那便只好成全你了!” “你……” 侯方域听孟毅如此说,却是无言以对,方才孟毅让自己回避时,确也算是好言。 而钱谦益此时却是两头为难,孟毅不管找自己到底何事,以人家现在的身份地位,不想让侯方域听,自己还真没法说啥。 但侯方域毕竟是侯旬之子,自己坐视其受辱,亦是不妥!一时间钱谦益竟陷入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郑森此时却是看出来了,孟毅方才对自己那般热情,却又故意冷遇侯方域,目的就是要激怒于他。 至于为何如此做,不过是离间老师与东林的关系罢了。 想到这,郑森看了看老师,见他一脸为难之色,显然在纠结该如何处理此事。 既然老师为难,做学生的自然要帮。 于是便来到侯方域身前对他低声道: “侯兄,孟毅乃是官身,非是你我所能得罪的,还是不要让老师为难了。” 侯方域看着一脸为难之色的钱谦益,心中却是冷笑一声,这奸贼孟毅如此对我,你竟不出一言相助。如今东林已与其势同水火,你却还妄想与其媾和!真是枉为我东林大佬! 在恨恨的看了一眼孟毅后,侯方域便拂袖而去。 钱谦益见侯方域负气而去,想说些什么,却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心中却又是忧虑不已,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东林都会知道今日之事。 只希望诸公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吧! 孟毅则是心中一笑,侯公子,你可要帮我好好宣传啊。 钱谦益暗叹一声后,便努力挤出一副笑容,引着孟毅来到客堂。 三人主客分坐后,钱谦益也没过多客套,他很想知道孟毅来寻自己究竟为何。便对孟毅问出了心中疑问: “孟指挥使来寻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孟毅却是笑道: “先生不必如此称呼孟某,我与郑兄平辈相称,先生却还称我官职可就不妥了,请先生直呼我名便可!” 钱谦益一想,称呼他官职确实有些不妥,那样自己这个老师反倒比自己学生的地位还要低。想到这,钱谦益索性也不再推辞,便对孟毅笑道: “如此老夫就不再推辞了,还是说说你来寻老夫,到底所为何事?” 孟毅微笑道: “孟某久闻先生大名,心中仰慕,故而特来拜访,别无他意。” 见孟毅还在跟自己客套恭维,钱谦益便摇头笑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必你应该明白其中含义。” 钱谦益此话说的含蓄却也足够明白,那就是我压根不信你没有目的来寻自己。 孟毅自然听出了其中之意,他既然如此说,那便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了。 “孟某虽为利来,却非为自己谋利。而是为先生,为大明!” 但此话一出,钱谦益与郑森便对视了一眼,皆从其眼中看出了怀疑之态。 却听孟毅接着道: “孟某想知道先生对前几日朝中之事是何看法?” 前几日的事自然便是“逼宫”之事了,钱谦益心中对他们双方皆有怨言,但却绝不会因为孟毅这般一问便全都告知的, “老夫身为白身,对朝中之事不能尽知,故而难以评判。” 听钱谦益如此说,孟毅心中却是微微一笑,不知道?可能吗!不过只要你不明确表态支持高宏图他们,那就说明有的谈。 孟毅没有继续就此事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久闻先生为官之时颇有贤名,孟某敢问先生,如何做,才能成为一名好官呢?” 听孟毅如此说,钱谦益老脸不禁一红,自己为官之时,风评不佳自己还是知道的,哪有什么贤名,不过,怎么做一个好官的道理,钱谦益还是明白的。 钱谦益轻咳一声,便对孟毅笑道: “为官之道,道在亲民;为官之要,要在为民;为官之责,责在利民。此理千古不变也。” 孟毅听后却是摇了摇头,钱谦益不禁一愣,不知孟毅是没听懂还是怎的?正疑惑时却听孟毅一脸正色道: “先生说的这些,只是寻常官吏所为也,然朝堂之上,位高权重者,单单如此还远远不够!” 钱谦益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孟毅,又与同样有些疑惑的郑森对视一眼后,便对孟毅开口问道: “噢?想来你必有高见,老夫愿闻其详!” 孟毅看了二人一眼后,这才缓缓说道: “位高权重者,无论何时都需记住一条,那便是~于国谋利!” 钱谦益听后却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郑森则若有所思,他心中总觉得孟毅此话还有深意。 孟毅略微打量一番二人后便接着道: “然而朝中有些人,身居高位却总是一心只为自己私名,全然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此等人在孟某看来,皆是沽名钓誉之徒!” 钱谦益郑森二人自然听的出,孟毅所指的便是在朝的东林党,他二人皆为东林党人,听孟毅如此说,不免有些尴尬。 郑森倒还好,但钱谦益此时却不得不出言维护一下东林党的名誉了。 方才毕竟只是侯方域与孟毅个人间的矛盾,但现在孟毅此言却涉及在朝的诸位东林大佬,那他就不得不言了。 “孟毅,此言未免有些偏颇了吧~” 孟毅却是一脸正色道: “先生即不认同,那敢问先生,当此国事危难,而朝廷钱粮皆无之时,这朝中诸公可有作为?” “这……” 钱谦益如何不知道,最近朝廷捐赀之事皆出自孟毅之手,朝中诸公与之相比,确实可以说无所作为。 “如此简单之事,连我这武夫都能想到,他们难道真的想不出?” 说罢,孟毅冷笑一声道: “不过是爱惜自己声誉,不愿行这得罪天下士绅之举罢了!” 钱谦益哑口无言,他知道孟毅说的是事实,因为就算换成自己,也绝不会行此事。 郑森听后却是微微点头,显然心中对孟毅所言,亦是认可。 孟毅接着道: “然而孟某不在乎,只要能于国谋利,即便身败名裂,吾,亦往矣!” 钱谦益听后,心中暗暗点头,抛开他与东林恩怨不谈,孟毅此人确实一心为国,令人钦佩。 郑森此刻亦是被孟毅的话感染,面色有些潮红的对孟毅喊道: “孟兄说的好!大丈夫当如是!” 听郑森这般说,孟毅心头终于松了口气。 自己跟钱谦益废话半天为的啥? 就是为了郑森! 自己是真怕郑森被东林党人洗脑,对自己会有偏见,所以才会如此说,目的就是想看看郑森是否能认同自己。 因为他不光是历史上的民族英雄,他的父亲还掌握着大明最强大的舰队!自己必须拉拢。 若单对钱谦益,自己哪里需要这般废话,只需对他说: “老钱,六部堂官要不要?” 这家伙绝对屁颠屁颠投靠自己! 第58章 投名状 看着被自己言语引导而有些激奋的郑森,孟毅便故作一脸感激之态对郑森拱手道: “多谢郑兄能够理解在下。” 郑森亦是拱手回礼致意。 既然郑森的态度已经明了,孟毅便把重点转移到了钱谦益身上,看着仍在沉默的钱谦益,孟毅便对其正色道: “我知先生德高望重,乃是东林大佬,然则先生却又与他人不同,他们虽身居高位,却只会爱惜自己名誉,而先生却非如此,不然何来先生与柳夫人这般佳话。” 说罢,看了看一副很是受用的钱谦益,孟毅嘴角不易察觉的微翘了一下,接着道: “想来先生若居朝堂,也定是不会被这名誉所羁绊,定能一心为国谋利也。” 钱谦益听孟毅这般说,心中不禁大动,暗道:莫非孟毅有意帮自己说和,想助自己入仕?! 想到这,钱谦益便想试探一下孟毅口风,于是对孟毅叹息道: “老夫虽已过六旬,但忠君报国之心从未衰减,只是……哎!老夫空有报国之怀,却所托无门矣!” 说罢便一脸期待的看着孟毅。 确如孟毅所想,钱谦益对个人名誉看的十分淡泊。他能为太监王安写碑文,能以正妻之礼娶那柳如是,又岂是在意名誉之人。 但他最想要的却也是名誉,不过这个名誉并非是那种世人敬仰的名誉。 而是在他百年之后,能在碑文上刻写:大明故某某尚书进阶资善某大夫钱公之墓的名誉。 至于大学士太保之类的名誉,他可就不敢再奢望了,因为直到他被削籍还乡,最高官职也不过是礼部侍郎而已。 如今自己已年过六旬,还是削籍之身,若不能重新入仕,百年之后,就连碑文刻写礼部侍郎的资格都没有! 这便是他一直执着入仕的根本原因。 孟毅看钱谦益这副样子心中不由暗笑: 怎会所托无门呢?不过是你拜错了门罢了! 不过,你想入仕我便帮你? 太容易了,你会忘了我这个挖井人的! 想到此,孟毅便对钱谦益微笑道: “孟某一直很是钦慕先生,能与先生同朝为官,定为幸事!” 说罢故作惋惜的望着钱谦益,哀叹道: “可惜!此次高宏图行那逼宫之举,已令殿下对东林之人深恶痛绝!先生身为东林之大佬,此时想入仕,定会受殿下迁怒,难以成事矣!” 钱谦益听后,心中不禁一阵失落。神色也不由变得落寞起来。 孟毅此时却又正色道: “不过孟某方才曾言,此来乃是为先生、为大明谋利。便是有意想助先生入仕,先生若能入仕,定为国之幸事也!” 孟毅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了,心中不断安慰自己道:他能助自己分化瓦解东林党,那便是于国有功!也算是幸事了! 钱谦益听后顿时大喜,连忙问道: “孟毅!你真欲助我入仕?!” 郑森听后亦是一脸欣喜,自己老师若能入仕,自己亦是与有荣焉! 孟毅点了点头,一脸诚恳道: “我来寻先生,便是有此意,不过我亦无十足把握能说服殿下,毕竟先生身份……” 钱谦益听后神色不由暗淡了下来,谁能想到自己这东林党魁首大佬的身份,不但未能助自己入仕,反倒成了累赘。 孟毅却又接着道: “不过……我有一策,或许可助先生入仕。” 钱谦益听后不由一喜,连忙问道: “是何办法?” 郑森看着老师在孟毅的言语引导下,时而忧愁时而欣喜,心中不由暗叹: “老师已失方寸矣!” 旋即又看向孟毅,心中感叹道: “孟毅与我同龄,却有如此城府,当真可怕!看来只能与之为友,断不可为敌也。” 孟毅感受到了郑森的目光,转头对着郑森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才对着一脸期待的钱谦益道: “先生因东林之名所累,故而难以入仕,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也!” 钱谦益不由问道: “此意何解?” 孟毅笑道: “方才孟某所言为国谋利之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钱谦益点头叹道: “确为至理之言!老夫深以为然!” 孟毅笑道: “先生既然认可,何不写一文章与世人,就以为国谋利为题,评判一下东林与锦衣卫之争。也让世人也来分辨一下究竟谁是谁非?” “这……” 钱谦益脑门顿时冒出一丝冷汗,这文章一出,自己可就把东林诸公彻底得罪了! 郑森自然也明白其中厉害,看着孟毅的眼神更是惊奇,心中亦是叹道: 真是好手段啊!佩服! 看钱谦益这般神态,孟毅却是淡淡笑道: “先生只需以理判之即可,谁对谁错,自有世人评说。” 钱谦益心动了,若真如孟毅所言,自己写这般文章,虽然对东林党来说定然备受打击。但在世人眼中,自己却会成那正直公允之人。 毕竟此事孟毅确实有理有据,世人很容易便可分辨是非。 而殿下也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届时孟毅再与殿下说和,那自己入仕定然能成! 只是……东林诸公定怨恨我矣,届时如何面对诸公啊! 钱谦益一时心中纠结万分。 孟毅心中却是断定钱谦益会行此事,不过也需要给他一些时间抉择。 于是孟毅便起身,对着钱谦益拜道: “孟某所言已尽,便不再叨扰先生了,就此告辞!望先生能细细思之!” 说罢便又朝郑森拱手道: “郑兄,我与郑兄一见如故,改日若是登门拜访,还望郑兄莫要嫌弃与我!” 郑森连忙笑道: “孟兄哪里话!我亦有意拜访孟兄矣!” 孟毅听后便哈哈大笑道: “如此甚好!我随时恭候郑兄!”说罢拍了拍郑森的肩膀笑道: “切莫让我久待也!” 接着便对钱谦益郑森二人一拱手道: “如此,孟某便先告辞了!” 钱谦益心中纠结孟毅所提之事,此时也没意思再谈下去,故而孟毅要走也并未出言挽留,只是带着郑森亲自送孟毅出府。 待孟毅走后,郑森本欲询问一下老师做个抉择,但见钱谦益兴意阑珊,并无与自己相谈之意,便也只好识趣的告辞,不再打扰老师。 而钱谦益在二人都走后,便匆匆奔向后院寻柳如是去了。 第59章 舆论掌控计划 回到西园已是黄昏时分,陪母亲一同用餐时,孟毅却又被母亲小妹一同查问。 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孟毅本来很好的心情,顿时被整得一团糟。 卞玉京要是不来府上啥事都没有,自从来过后,每次外出回府必是遭到一顿盘问。 怨气没法对母亲撒,而罪魁祸首小妹又故意躲着自己,一直跟着母亲从不落单。 孟毅只好每到此时,心中便问候田冲一百零八遍。 待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孟毅脑中便又开始思量起了计划。 今日自己离间东林,拉拢钱谦益的目的基本算是达成,虽然钱谦益并未当场表态,但他绝对不会拒绝的! 自己所说的计策对他来说,就好比一个人掉在深坑中,费劲攀爬却不得出,心中绝望之时,突然有根绳索递了下来。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抓住往上爬的! 而钱谦益显然不是傻子! 届时钱谦益文章一出,东林党内必然震动,分裂已成必然。 但仅靠钱谦益一人之力,便想彻底分裂瓦解东林,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东林党之所以如此势盛,根本原因便是他们掌握了舆论! 三人成虎,即便是一碌碌无为之人,亦能被他们传扬成经天纬地之才。 想彻底瓦解东林,那便需要将他们的舆论优势先瓦解。 如何做,孟毅心中自然已有计策。 其实说来简单。 那便是发行报纸! 上到朝中政事,下到乡野逸事,皆可以报纸做出评论,用以引导舆论风向。 而且前期还需大范围免费传播报纸,上到公卿大夫,下至贩夫走卒,都要让其了解到报纸内容。 这就需要安排专门负责宣读报纸之人,毕竟这个时代,不是所有人都能识字的! 但等人们接受适应之后,以后即便无有专人宣读,人们亦会自行去找人了解报纸内容。 而且此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瓦解东林所为。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统一大明朝野对建奴入关后的思想态度。 建奴即将入关,孟毅不想届时世人们对那建奴心存幻想。在与那建奴是战是和争论不休。 历史上,弘光朝建立后,满朝文武对吴三桂引建奴入关,大都是持欢迎态度的!他们竟然妄想着联虏平寇!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就连史可法都与多尔衮写信表示善意,信中所言更是极尽谦卑。 弘光朝还对引清军入关的吴三桂大加犒赏,并且还传谕各地,不得与建奴为敌。直到弘光朝灭亡前几个月,史可法仍幻想与建奴合兵共同剿灭李自成。 可笑他史可法,熟读史书,竟不知两宋前车之鉴耶? 孟毅便是想用这报纸,来统一大明臣民对建奴入关的看法,好使全国上下一心,共同对敌。 但这件事难办之处在于,由谁来行这主编之责! 自己可以策划,但也只能是在幕后策划! 不然以锦衣卫的名声,哪个会信嘛!况且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盯着此事。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所以,此事前期需一德高望重之人方可。 这样人们更容易接受。 可如今谁才能担此任呢? 这时候孟毅的短肋便暴露出来了,他在朝堂上的根基太差了,满朝诸公,他能信任依靠的,其实只有李邦华一人而已。 此事虽不以朝廷名义发布,但实际必须要由朝廷控制,所以此人不单要身居高位,在世人心中还要有足够的威望。 这样所发布的信息即可抵消一部分世人对朝廷的偏见,又能让世人更容易接受朝廷意欲传达的思想。 孟毅对这人选左思右想后,最终选定了钱谦益! 因为孟毅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自己,钱谦益在世人眼中名望颇高,届时他的文章再公之于众,还能将他自己名望再提高一些。 而自己本就准备助他入仕,这样一来他就都满足了所有条件。 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够无耻! 有时难免需要做一些辨黑为白的事,但此种事,却不是谁都愿意去做的! 但钱谦益却绝不会顾忌。 此事思量已定,孟毅心情却并未放松。 要想彻底瓦解东林党,只是掌控舆论,见效太慢,还需在朝堂上分解东林党的权利! 如今朝堂之上,只有李邦华钳制东林党可远远不够,因为此时东林党依然掌握着大明朝堂绝大部分权利,并且最重要的兵部尚书之职,仍在史可法这个有名无实之人手中。 而吏部亦是掌握在东林党人张慎言手中,若非高宏图致仕而去,大明六部中最重要的吏、户、兵三部,皆是东林党人在掌控! 而孟毅的首要目的,便是先将史可法的兵部尚书一职给剥夺掉!而接替他的人选,孟毅早有计量。 那便是: 右佥都御史漕运总督路振飞! 此人不党不群,又颇知兵事,数有战功。还曾指挥过郑芝龙、黄斌卿等将大破海贼。 此人无论资历还是威望,都足以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虽然自己与他并无交集,但由路振飞担任兵部尚书之职,却对要比纸上谈兵的史可法强太多! 而且此时太子朱慈烺对史可法等东林党人深恶痛绝,若不趁此时来办此事,更待何时? 至于空缺的内阁辅臣之位,当然不能再由东林党接任,而马士英无论资历威望都够得着入阁,但要不要帮他,当然还要先看一看他的诚意。 就在孟毅敲定主意的两天后,右佥都御史路振飞便向南京传来了好消息。 闯贼伪节度使吕弼周,带部将武愫、董学礼,率贼兵十余万南侵两淮。 路振飞率军击破之,生擒伪官吕弼周、武愫,董学礼败逃。 这个消息可谓让此时的大明朝堂大感振奋。亦是太子登基最好的献礼。 而还有一件事,亦是在南京朝野之中议论纷纷,风头甚至一度盖过路振飞。 起因只因为有一篇文章从东林党大佬钱谦益府中传出。 而所写内容竟然痛斥在朝的东林诸大佬,却对东林党的对头,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大加吹捧。 文中对东林诸公名为谏言实则逼宫之举大加痛斥,更是直言其所为,枉为人臣! 而对锦衣卫指挥使孟毅的所为却是大为赞赏,言他此举,上能为国谋利,下亦为民除害,乃真国士也! 文章最后更是暗指高宏图史可法等人: 食厚禄,而不能为国取利者,庸才也! 此文所言有理有据,不禁让世人对之前的事有了新的看法,更是对钱谦益身为东林大佬却毫不偏袒反而痛斥在朝东林党人之举,大为钦佩。 第60章 万事皆备 距离太子朱慈烺登基之日越来越近,孟毅自然也难以清闲。 虽然典礼之事主要由礼部操持,但锦衣卫亦要协办的,依仗护卫之事可是都需要锦衣卫的校尉力士来做的。 孟毅对这些礼仪之事哪里知晓,全靠那个每天他被骂一百零八遍的田冲来操持,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需要坐镇其中。 即便你不懂,但你总得做个样子给太子看嘛! 故而这两日孟毅每日傍晚才会回到西园,至于钱谦益之事,孟毅却是不急,因为他知道钱谦益此时定然比他还要急。 虽然他的文章传出后,虽然世人议论纷纷,但东林党其他大佬并未上门质问于他,但这却恰恰表明钱谦益已经将他们彻底得罪了。 自己之前已经许了他的利了,但自己的利,他却还没许给自己。 若先去寻他,反倒真成了自己在求他入仕了,所以需要等,等他沉不住气来寻自己。 届时便该与他谈谈自己的条件了。 而且以他现在的处境,能帮他的,舍我其谁? 纵然孟毅有好多事需要钱谦益相助,但他要的是一个能听话的钱谦益,而不是一个摆不清自己地位,还想以长者自居的钱谦益! 正如孟毅所料,钱谦益已经等不及了,在孟毅回西园时,钱谦益早已在客堂等候,而孟母秦氏则暂时代替了孟毅,正在客堂有说有笑的帮孟毅招待着钱谦益。 虽然钱谦益年龄比秦氏要大上近两轮,但此次前来乃是有求于孟毅,所以在秦氏面前表现的很是随和,言语诙谐却又不失风度,加之秦氏也本就善谈,所以二人倒也相谈甚欢。 待见孟毅回来后,秦氏便起身对钱谦益告辞,并嘱咐孟毅好好招待后,这才退出了客堂。 待主客重新落座后,两人一阵寒暄过后,孟毅便一脸笑意的对钱谦益问道: “先生来寻,不知所为何事?” 此话一出,方才还满脸笑容的钱谦益,此时早已是一脸错愕,看着仍是一脸笑意的孟毅,不由惊问道: “孟毅!之前在我府中所言不过数日尔,何以如此健忘?!” 孟毅仍是一脸笑意的看着钱谦益,口中缓缓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意先生可知之?” 这是前两日孟毅来自己府中拜访时,自己问他的话,但此时孟毅却将此话还给自己,钱谦益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孟毅来自己府中被如此问时,他说的是为自己为大明谋利,但现在如此问自己,却是在问自己能为他谋得何利! 之前孟毅还言不为自己谋利,而现在却突然如此要求,钱谦益如何还不知自己被孟毅耍了! 但现在自己还能如何?! 孟毅看着脸色时红时白的钱谦益,心中暗笑道: 真不知你这两日在府中都想的啥?这么简单的道理都需要自己提示你? 这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钱谦益哪里会没想过,但他以为孟毅的目的不过是想借自己之手,打压东林党,以及为他自己正名而已。 但现今看来,孟毅的目的可远不止于此。 看着一脸平静,正自顾自喝茶的孟毅,钱谦益无奈叹道: “说吧,孟指挥使想让老夫如何做?” 孟毅却是笑了笑道: “我有把握让殿下同意先生重新入仕……” 接着孟毅脸色却是变成一副平淡之色,口中缓声道: “亦可让先生再次削籍还乡!” 说罢,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钱谦益,接着道: “我要的是一个能成为我帮手的先生,而不是一个可能会成为我对手的先生。如此说,先生可能明白?” 钱谦益哪里会不明白,孟毅说的含蓄,但意思很明显,无非是让自己能够听命与他。 若是与自己年龄相仿之人倒还可以,只是孟毅如此年轻,听命与他,自己岂不颜面无存矣?! 看钱谦益还在犹豫,孟毅便又缓缓道: “如今礼部尚书之职尚在空缺……” 钱谦益听后眼中顿时放光,内心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便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孟毅便要躬身行礼。而此时孟毅却突然起身拦住了他,笑着将一脸疑惑的钱谦益重新扶在了座位上。 “先生若如此,便是折煞我也!我要的其实只是先生的一句承诺而已!” 钱谦益一脸愕然道: “仅是如此?” 孟毅笑道: “如此足矣!我信先生定不会食言也!” 孟毅面上一脸笑意,心中却又是狠狠的鄙视了钱谦益一番,真是毫无底线啊!不愧是殉国水太冷,蓄发头皮痒的钱谦益啊! 虽然鄙视他,但行事也得有度,毕竟日后要用他的可是还有很多,况且以自己现在的权势地位,还都不足以让这钱谦益诚心归服的。 若真以为自己帮他入仕,钱谦益便会死心塌地效忠自己,那就太天真了。 二人皆不过是在利用对方来达到自己目的罢了。这一点孟毅明白,钱谦益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即便真让他拜了,却也只会让他事后自觉羞耻,从而对自己心生嫌隙。 所以孟毅的目的便是连拉带打,即敲打威胁与他,又让他不觉过失颜面。如此一来,以后他反倒会诚心相助自己。 钱谦益听孟毅如此说,神色也不由轻松了起来,对着孟毅笑道: “孟指挥使助我入仕,老夫又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届时真若能成,老夫自然会倾力相助也!” 孟毅一脸真诚的看着钱谦益,拱手行礼沉声道: “我信先生!” 钱谦益亦是拱手还礼道: “定不相负也!” 言罢,二人便相视而笑。 之后孟毅本欲跟钱谦益提一下为他做媒之事,一来想向他展示一下自己与首辅李邦华的关系,二来也是向他表示一下亲近之意。 但孟毅尚未言出,门房仆役便手持一封请柬匆匆来到堂前,恭声道: “老爷,马士英派人送来请柬,邀大人至阮大铖府邸一聚。” 钱谦益一听竟是马士英相邀,还是去阮大铖府邸!不由一脸惊讶的看向孟毅。 孟毅却是一脸笑意的对钱谦益道: “先生,不如同去?” 第61章 万事皆备(二) 听孟毅如此说,钱谦益却是摇头拒绝道: “马瑶草邀请的是你,我去作何?” 钱谦益虽然如此说,但不愿去的真实原因其实是因为阮大铖。 纵然现在钱谦益与东林党闹僵了,但对阮大铖这个阉党的偏见却是根深蒂固的。 孟毅笑道: “先生可知马士英为何请我?” 钱谦益笑道: “你有救驾之功,圣券正隆,马士英回南京想结交于你,却也是情理之中。” “他想入阁!” 钱谦益听后脸色大变,沉思片刻后便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那老夫倒是很感兴趣!” 阮府 马士英阮大铖二人居于客堂,身前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但贵客未至,二人自然没有动筷。 “集之,你说这孟毅会来吗?送出请帖可是有些时候了~” 见马士英有些吃不准孟毅会不会来,阮大铖便笑道: “放心,他一定会来!因为他需要有人帮他对付东林!” 听阮大铖如此说,马士英也是深深的点了点头。 自己与东林不合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孟毅自然知道,从自己与他去信后,他亦回信示好便可看出,他定然是有此想法的。 想来孟毅能救得太子出京,又岂是泛泛之辈,自己在他被东林党攻讦之时与他去信,此中含义他又岂会不知? 想到这,马士英也便放下心来,接着又对阮大铖问道: “你一直身在南京,可曾听闻孟毅有何爱好?我今日方到南京,又去觐见殿下,可是未曾来得及与之备礼啊!毕竟是有求与他!” 阮大铖却是笑道: “放心,这礼~我早已备好。” 马士英听后笑着点了点头,但心中好奇,便又问道: “是何礼物?” 阮大铖侧身附于马士英耳旁说了些什么,只见马士英惊道: “什么?!你侄女?!” “瑶草兄!我侄女不亦是你的侄女吗?” 马士英哭笑不得,摇头说道: “我非此意,而是为何要送咱那侄女于他!” 阮大铖却是一脸自得之意笑道: “孟毅此人查抄朱国弼赵之龙二人府邸,所获银两近百万,却不曾传出其有藏私之言,想来其必不贪财也。” 不贪财,那就是好色了? 从阮大铖欲送其侄女与那孟毅,马士英自然也猜到了阮大铖的意思。但心中自是好奇阮大铖为何认为孟毅好色。不由问道: “为何如此认为?” 阮大铖笑道: “那日我去他府中送你所书之时,你猜,我见到了何人?” 马士英一脸好奇的看着阮大铖,却是没有应话,只是静待答案。 “卞玉京!” “她?!” 马士英自是听说过卞玉京,听远大铖如此说,倒也明白了些什么。 阮大铖接着笑道: “孟毅来南京才多久?却早已识得卞玉京,更在晚上派锦衣卫接卞玉京入府,如此,难道还不能说明吗?” “所以你便想将侄女送于他?那是为妻还是为妾?” “为妻也好,为妾也罢,以我侄女的姿色,又岂会不得宠?” 马士英听后不由点了点头,阮大铖的侄女他自是见过的,确实颇有姿色。而孟毅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阮大铖将侄女送与他,既能笼络孟毅,亦为他侄女寻得一良配。 确实是一步妙棋! 而且自己与阮大铖不分你我的关系,自己啥都没做,反倒成了最大受益者。 就在此时,门房仆役来报,言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携东林大佬钱谦益来了。 这让马士英阮大铖二人不由一愣,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异色。 但客人就在府外,二人便只好带着心中疑惑前去迎接孟毅二人。 府外四人相见自是一阵寒暄,几人中只有孟毅马士英二人各自从未见过,其他人纵然之前立场不同,却也是老相识了。 待四人入得客堂就坐后,气氛却是又显得尴尬起来,只因多了一个东林党人钱谦益。这样原本准备与孟毅谈论合作对付东林党的马阮二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阮大铖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让这宴席冷场,便一脸热情的举起酒杯对孟毅二人笑道: “孟大人能光临寒舍自是不胜荣幸,不过牧斋兄能来,却是让我甚为惊喜!来,我敬二位一杯!” 孟毅钱谦益二人便各自举杯回敬阮大铖后满饮了杯中酒。 马士英见几人饮罢,这才一脸笑意的对孟毅二人问道: “我之前听闻孟大人与东林有嫌隙,但今日却与牧斋兄同来赴宴,想来定是谬传!” 孟毅笑着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钱谦益后,便对马士英道: “此事人尽皆知,怎会是谬传,只不过钱先生深明大义是非,与他人不同,从先生所作文章便可看出,我敬先生,敬其正直公允,无关东林之事。” 马士英听孟毅此意并未与东林和解,但钱谦益却与之同来,马士英便立刻明白了。 不是孟毅想与东林和解,而是钱谦益投靠了孟毅! 可他为何要投靠孟毅?莫非是想借他之手重新入仕?! 想到这,马士英不由与阮大铖对视了一眼,从阮大铖的眼神中,马士英知道他与自己想到一块了。 阮大铖自然也了解了马士英心中所想,便出口试探道: “是啊!牧斋兄的文章,在下亦有拜读,以兄之才,与那朝中诸公相比,高下立判也!只是可惜,如此之才,竟不得入仕重为朝廷效力,可惜!可叹啊!” 见阮大铖一脸痛惜之色,孟毅心中不由笑道: 你这是真在痛惜钱谦益,还是在痛惜自己? 但孟毅亦是知道,阮大铖这是在试探他二人而已,孟毅也不藏着掖着,便一脸笑意对阮大铖道: “阮先生不必如此,钱先生之才岂能弃之于世?我已打算向殿下谏言,助钱先生重新入仕。” 马阮二人听后相视一眼,都是一副果然如此之意。 马士英笑道: “有孟大人相助,牧斋兄定能入仕矣!” 说罢便又举杯向钱谦益敬酒,此时钱谦益对马士英的敬酒却比方才阮大铖时热情许多 “瑶草兄,我亦敬你一杯,如今内阁尚缺一阁臣,瑶草兄!入阁有望矣!” 马士英见钱谦益言出了此事,眼神不由看了孟毅一眼,故作忧虑的叹息道: “哎~牧斋兄,他人不知,你难道也不知吗?朝中诸公多歧视于我,又怎会同意我入阁呢!” 钱谦益笑道: “阁臣之事即便是廷推,最后还是由殿下决定的!况且殿下也可直接特简阁臣啊!” 马士英当然听的出钱谦益的话中之话,殿下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特简他为阁臣,定然需要有人向殿下说和。而能说动太子殿下的能有谁? 马士英也不再含蓄,直接起身向孟毅躬身拜道: “孟大人?可否愿助老夫一臂之力?” 孟毅连忙起身将马士英扶正,却是一脸为难道: “我自是愿意相助,不过……马大人与那东林不和,我若相助,岂不是让我更是得罪他们!” 听孟毅如此说,钱谦益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又恢复如初。 马士英却是不在乎钱谦益的感受,他都投靠孟毅了,还会在乎东林? “孟大人若能助我入阁,你我二人合力,又岂惧那东林?” 第62章 请东风 孟毅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钱谦益后,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我便尽力试一试,成与不成却是全看殿下决断了!” 马士英欣喜道: “有孟大人相助,事定成矣!” 见孟毅答应了,阮大铖亦是欣喜的举起酒杯笑道: “此乃幸事!当浮一大白!” 几人闻言皆是一脸笑意的举起酒杯,钱谦益按理应该很尴尬才对,不过其脸皮够厚,此时早已全然不把自己当作东林党人了,亦是一脸笑意的举杯共饮。 饮罢,阮大铖看了一眼马士英,在后者对其点头示意后,便笑着对孟毅道: “听闻孟大人尚未成亲?老朽有一侄女,已经及笄尚未婚配,不知孟大人可有意否?大人放心,我这侄女知书达理才貌俱佳!定不会让孟大人失望!” 孟毅不由一愣,你侄女?你是把我当成多铎了? 想到这孟毅心中一阵好笑, 马士英入阁你倒是比他还上心!不过~你永远都不会想到,待他马士英入阁之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孟毅面上却是一脸歉意的对着阮大铖道: “阮先生,其实我已寻得了一门亲事。” 阮大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问道: “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幸运?” 孟毅笑道: “先生过誉了,其实应是我高攀才是,因为此女乃是李阁老之孙女也!” 几人听后无不大惊,任谁也想不到李邦华会把孙女嫁给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这下阮大铖连想再将侄女许给孟毅做妾的心思都没了。 皇后太子殿下对李邦华的圣券,可并不比孟毅低,他可不敢得罪李邦华,不然白白给自己入仕添些麻烦,所以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的侄女跟李邦华孙女抢男人。 但他们各自目的皆已达到,自是宾客尽欢。 翌日…… 朝堂上的文武群臣明显比平日多出了许多,因为明日便是太子登基大典,那些能赶来的督臣将校基本都已赶来。像江北四镇的黄得功等人。 但左良玉却是称自己患病,以自己病体难以在太子登基前赶到,故而派来了他的儿子左梦庚。至于左良玉患病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朝中又有大臣提出尽快起复旧官,用以充实朝中空缺的诸多官职。此事已经数次被朝臣提起。 朱慈烺也都同意,但就是对阁臣提交的名单留中不发,因为其中大多都是东林党人。 这也是孟毅计划瓦解东林党底气的由来。 东林党人也知道朱慈烺不会同意,如此做,不过是在试探朱慈烺对他们的态度罢了。 散朝后朱慈烺又将孟毅留了下来,向他告知了昨日接见江北四镇以及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的情况。 四镇以及左梦庚对太子的态度很是恭谨,但他们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竟都向朱慈烺哭穷,希望太子殿下能给他们补齐所欠粮饷。 他们历年不曾满饷确实是事实。 但若补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就是将抄家所得的银子全部给他们,再加上后来南京以及附近府县的富商士绅所捐赀的几十万两,估计都难以补齐这历年所欠军饷。 而朱慈烺才有了点小钱,哪里会舍得都给他们,所以才想找孟毅商量下对策。 孟毅听后心里却是心里暗暗埋怨道: 当初就劝你多抄几家勋贵,你就是不听。咱明军若是满饷,那可是脸建奴都不是其对手的。 但孟毅也知道,就算你给足了高杰刘良佐他们军饷,但他们手下兵卒却肯定是拿不到这足额饷银的。 况且孟毅还指着自己多分些银子编练新军呢,都给他们,那自己怎么办? 孟毅便对朱慈烺道: “殿下,以臣以为,高杰等人定是得知了朝廷现今有了银两,想为自己谋利而已,让朝廷全部补齐饷银,不过是与朝廷讨价还价的说辞而已。” “不是他们商量好的?” 这是朱慈烺最忧心的问题。 孟毅思量了片刻,摇头回道: “应当不是,他们应当都明白朝廷若都给他们补齐军饷,定然是不会有这么多银子的,若只是一镇尚且可能,又怎会傻到与他人共分呢?” 看着朱慈烺面色依旧有些凝重,孟毅接着道: “臣以为,定然是他们见有人提出此事后,都想趁机为自己多争取一些饷银罢了。况且诸镇间皆有嫌隙,绝不会为此事共同商议。” 朱慈烺听孟毅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不是他们共同商议所为,那便不怕啥了。 饷银肯定要给一些的,至于给谁多些给谁少些,上次孟毅已经帮自己分析了,他心中也早有计量。 此事商议完毕,孟毅便试探性的问道: “殿下近日可曾听闻东林党人钱谦益写的一篇文章?” 听孟毅如此说,朱慈烺却是笑道: “此事我亦知晓,钱谦益此人虽为东林党人,却能公允直言痛斥高宏图等人,确实不错!” 孟毅一脸正色道: “殿下,臣认为钱谦益所言的:食厚禄,而不能为国谋利者,庸才也!说的确实很好。” 朱慈烺亦是点头认同,孟毅便接着道: “可在朝的这些东林党人,有几人能做的这一点,可偏偏他们却又皆在高位,却只重私利,臣甚是忧心啊!” 朱慈烺此时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叹息道: “本宫又何尝不曾忧心,但满朝臣工,有半数皆为东林党人,如之奈何?” “正因如此,殿下更应该剪其羽翼,不然这大明朝廷,恐怕要成这东林党的禁脔了。” 朱慈烺不由想起那日逼宫之事,加之近期起复旧官名单上大多皆是东林党人,心中越想,越是觉得气愤,心底还有一股恐惧感在随之蔓延。 看着朱慈烺面色时红时白,孟毅知道是时候了,便对朱慈烺道: “殿下,现今便是削弱东林一党的绝佳机会!” 朱慈烺闻之心中不由一喜,连忙问道: “噢?你有何想法!” “殿下,右佥都御史路振飞不党不群,此次破敌,又足见其才智。殿下何不让其执掌兵部?” 朱慈烺沉思片刻后,眼中一亮,瞬间明白了孟毅的意思 明升路振飞,暗贬史可法! “嗯!不错!由路振飞掌兵部,确实不错!” 孟毅接着道: “从上次东林党人逼宫可以看出,东林党人很是齐心,殿下何不起复钱谦益,让他担任礼部尚书一职,他的那篇文章已然得罪了许多在朝的东林党人,但其在东林党中名望颇高,他若为官,定会使东林党内部形成两派,这样一来,东林党人定然不再齐心!” 朱慈烺闻言大喜, 他们不是齐心吗? 他们不是喜欢逼宫吗? 这下看你们还如何胁迫本宫! 上次东林党逼宫之事早已成为了朱慈烺的心结,但朝中东林党人如此之多,他又如何敢轻动,之前询问孟毅该如何,孟毅却只是让他等,本以为不知要等到何时,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好!就依你言,起复钱谦益为礼部尚书!” 孟毅心中一喜,两件事妥了,就剩下马士英了! “殿下,如今阁臣之位尚有空缺,此位亦不可再由东林之人担任啊!” 朱慈烺深深点了点头,高宏图致仕后,朝中便有人提议尽快廷推入阁人选。但朝中东林党势盛,再推定然还是东林党人,故而朱慈烺一直未曾明确表态。 如今孟毅提及,想来定有合适人选。 想到此,朱慈烺不由问道: “孟毅,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孟毅缓缓回道: “马士英!” 马士英? 朱慈烺不由回想起昨日见过的马士英,此人面容慈善,态度谦卑,朱慈烺对他感观确实不错。 “让他入阁倒无不妥,但何人能接替他如今之职?” 马士英乃凤阳总督,节制江北四镇兵马,此位甚重,朱慈烺自然心忧何人可以胜任。 “何腾蛟!” 第63章 登基,入关 翌日一早,天未放亮孟毅便早已穿戴整齐,在田万才等人护卫下前往承天门外。 直到临近辰时,韩赞周携旨来到承天门外,向众人宣读早已定好的旨意,由李邦华,史可法,张慎言三人,分别同礼部官员一同前往天地宗社,也就是天坛、先农坛、太庙,代新君祭告先祖。 又近一个时辰后,皇宫内传来钟鼓齐鸣之声,新君朱慈烺身着衮服前往了奉天门的城楼上,由礼部官员赞引着进行祷告仪式。由此,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而孟毅他们这群文武官员也在礼赞引官的引导下,由承天门进入皇宫外城,行至午门外。赞引官便引导诸臣以东文西武分列后,跪在御道两侧,静待新君在奉天门的祷告仪式结束。 巳时,朱慈烺下了奉天门后进入奉天殿,端坐于御座之上,静待群臣朝贺。 孟毅等文武群臣,这才在礼部官员引领下进入午门,来到奉天殿外,待诸臣稍整仪容后,便由官职高低依次进入殿内。 再次由礼部官员引导下排列整齐后,开始对御座上的朱慈烺行跪拜山呼之礼。 朱慈烺正式成为大明第十七位皇帝。 礼毕后,司礼监太监韩瓒周便开始宣读登基诏书。 但此时宣读的诏书只是属于祭天诏书,而告民诏书又是另一版,像新君年号,大赦天下以及免除三饷赋税之事皆在此列。明日才会由八百里快马通告全国各地。 诏书宣读完毕,接着便是宣读对新朝官员的人事任命及调换。 马士英由皇帝朱慈烺特简入阁,路振飞亦是接替史可法任兵部尚书,钱谦益为礼部尚书,不过此时他还没资格参加大典,故而不在殿内。何腾蛟出任凤阳总督,接替马士英节制江北四镇 而孟毅则被正式任命以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兼理新军戎政事宜。而招募新军的诏书亦会在明天随之昭告天下。 对此任命,诸臣事先皆不知晓,除了李邦华,史可法二人。 因为此诏书便是由二人拟写。 纵然史可法心中明白,此事定是朱慈烺打压东林党的行为。但除了钱谦益一人的任命有些突兀外,其他人的任命又都合情合理,他也只能听任之。 而对钱谦益的任命,史可法亦是无法出言反对,他这人过于优柔寡断,对钱谦益虽然心有怨言,但仍不忍心反对其能重新入仕。 而李邦华则早已猜到钱谦益能够入仕,必然与孟毅有关,且对钱谦益的文章亦是认可,自然也不会出言反对。 而聪明的朝臣则在此次官员任命中,已经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就在朱慈烺于南京继位登基之时,山海关此时则是另一番情景。 吴三桂一身重盔重甲立于关楼之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顺军士卒,正顺着靠在城墙上的简易的云梯附蚁而上。守城的吴军士卒正在拼命的向城下投掷滚木礌石,以阻挡顺军攻上城关。 而山海关的附城,东罗城西罗城还有北翼城,皆是正在被顺军同时进攻。 而山海关此时已经被李自成的十万顺军精锐进攻了整整一天一夜。而吴三桂手下仅有五万兵马,且已人心浮动。 听着耳边的喊杀声,火炮的轰鸣声。看着四周不断倒下的军士,吴三桂的神情因为紧张早已变得扭曲。 而此时,有军士慌忙来报,言北翼城有人带队投降了李自成,北翼城危在旦夕,守将正带人与之争夺城关,希望吴三桂立刻派军援助。 吴三桂听后沉默片刻,随即便传令亲卫家丁集合,自己亦是匆匆下了城楼。 而没过多久,吴三桂却是带着数百家丁,会同城中乡绅竟然由东门冲出了关外! 山海关东门外二里处的一个小山丘上,瘦脸黝黑的多尔衮,此时身着一身明黄甲胄正立于丘顶,但因为他从小体质不好,身材有些偏瘦,所以一身甲胄穿在身上,却显得有些并不合体。 而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则正盯着匍匐在自己身前的吴三桂等人。脸上布满了笑意。 成了! 黑还勃烈穷其一生都未完成之业,就要在自己手中实现了! (黑还勃烈,便是皇太极的本名。) 自己在得知明朝京师陷落后,便下令八旗凡年龄七十以下,十岁以上男丁全部从军。并蒙汉八旗共八万余精锐从盛京出发,欲依洪承畴的建议由密云破墙入关,与那李自成争这大明的天下!而盛京仅留了不足三万老弱留守。 没想到两天前,在自己率军行至翁后之时,却接到了吴三桂的求援信! 这可真是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于是自己当即下令全军转道,仅用一天时间,急行二百余里,在前天晚上便抵达山海关外十里扎营。 可自己并不着急进关帮这吴三桂,我要等,等到他与那李自成两败俱伤之时,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来获得最大的利益! 现在,时候到了! 想到此处,多尔衮便对吴三桂等人笑道: “你们愿意为故主复仇,忠义可嘉!今日我领兵前来,便是愿助你等。” 吴三桂等人闻言,立刻俯首拜谢。 多尔衮接着道: “我先皇与你朝之前的事,从今日起一笔勾销,以后不要再言。以前我与你等互为敌国,但今日却是同仇敌忾,我军入关,定会严守军令,不动尔民一草一木!动者必以军法处死!你等回去定要将此宣告诸民。” 吴三桂等人又是俯首拜谢,对着多尔衮一阵彩虹屁。 多尔衮笑了笑,对着吴三桂道: “你速速带人回去,告知你的人马,以白布系于肩上为辨,不然你们与那李自成皆是汉人,我们又如何分辨的清楚,如此可免误伤!去吧!” 吴三桂心中大定,立刻拜谢后带着众乡绅,在亲军护卫下回了山海关。 而多尔衮也紧接着便下令整军出发,由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三路进入山海关内。 而在清军进关后,李自成亦是得知了清军已经进入山海关的消息,于是立刻下令全军停止攻城,在山海关外北山至海边排成一字长蛇阵御敌。 此时的李自成看着从山海关鱼贯而出的建奴与吴三桂的联军,心中那叫一个悔啊! 当初得知吴三桂重夺山海关后,自己便立刻下令释放了吴三桂的父亲,并让其父写信安抚与他。 本以为他会回心转意,没曾想,他与自己回信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宁可投降那鞑子,都不肯归附自己! 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多尔衮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待全军开出城外列阵完毕后,便立刻下令全军冲击。 而李自成军已经奋战一天一夜,早已成了疲惫之师,双方交战不到一个时辰,李自成军便军阵大乱,大将刘宗敏亦是负伤。 如此情形,李自成哪里还敢恋战,只得下令全军撤退,朝北京城退去。 第64章 阮大铖之死 大典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孟毅便带着礼品来到钱谦益府邸,以祝贺钱谦益被起复为礼部尚书。 而马士英,阮大铖二人,亦在孟毅到达钱府之后不久,也先后来到钱府祝贺。 这都是孟毅与他们几人约定好的,事成后齐聚钱府共同庆贺。 故而今日钱谦益的府中,只接待孟毅他们三人而已。其他得到消息前来恭贺之人,皆被婉言拒之门外。 钱府客堂之上,四人就坐于桌前,觥筹交错下,除了孟毅还算正常外,其他三人个个红光满面,一脸兴奋。 酒过三巡后,钱谦益这才神情缓和下来,然后举起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正色的对着几人道: “老夫年过花甲却能再度起复为官,自是感谢陛下皇恩浩荡,但最该谢的,还是孟毅!” 说罢眼神转向孟毅,一脸诚恳道: “若无你相助,老夫定要蹉跎余生也!这杯酒,老夫敬你!” 马士英见状,亦是起身端起酒杯对孟毅笑道: “还有老夫!老夫能被陛下特简入阁,自是全赖孟毅相助,老夫又岂能不谢!” 孟毅连忙一脸微笑的起身举杯,谦逊的笑道: “二位大人能够起复入阁,皆是理所当然之事,在下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当不得二位大人如此啊!” 见孟毅全然没有一点居功自傲之态,马士英钱谦益二人心中自然更是舒畅,与之碰杯后便苍首一仰,满饮了杯中之酒。 孟毅亦随之满饮此杯,刚刚复坐,身旁侍立的婢女正要为其斟酒,却被邻坐的阮大铖一脸笑意的抢过了酒壶,然后起身亲自为孟毅斟满了酒。 “哎呀,怎敢劳先生亲自斟酒!” 孟毅嘴上推辞着,心中却已猜测起阮大铖如此殷勤的原因。 心中只是略一思量,便已猜出了七八分。 阮大铖如此,想必是有事要求自己,至于何事?想来定是想让自己替他在殿下……不,应该是陛下面前说和,让他也能起复入仕。 他可不同于钱谦益,因为他是阉党,他想入仕,那就要推翻崇祯钦定的阉党逆案。 这可能吗? 现在的皇帝可不是福王,而是崇祯的亲儿子! 果如孟毅所料,阮大铖斟完酒后便面露难色的对孟毅叹息道: “老朽见得瑶草兄与牧斋兄心愿已了,我心里本该高兴才是,可……哎!但老朽这拳拳报国之心,何时才能如愿啊!” 孟毅听后心中却是一笑,你有报国之心?怕是只有报复心吧!如今东林失势已成定局,你怕是迫不及待想入仕对其展开报复吧! 但孟毅面上却是一脸惋惜之态劝慰道: “先生的遭遇,在下心中亦是为先生不平。但在下亦是相信,先生定有那拨云见日之时的!” 阮大铖叹道: “可又有谁,才能助我拨开这遮身之乌云啊!” 此时马士英却是笑道: “集之何其愚也!如今能助你起复入仕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听到马士英如此说,孟毅心中不禁冷笑道:你俩这是在我面前唱双簧呢! 阮大铖此时却是一脸期待的看了看孟毅,但旋即又故作叹息道: “我如何不知,可我乃阉党也,此事稍有不慎便会引得陛下迁怒,我又如何忍心让孟大人为我涉险啊!” 孟毅听后心中却是被他气笑了,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还得谢谢你为我考虑了? 但孟毅面上却是做出了一番沉思之状,在阮大铖马士英二人一脸期待下,沉声道: “以先生之才,确实不该如此埋没,孟某愿助先生起复入仕!但非因个人情谊,乃是诚心为国取一贤良国士也!” 阮大铖听后顿时欣喜不已,他没曾想孟毅竟然真的答应了,更没想到自己这个世人眼中的阉党,却被孟毅如此看重,竟把自己看做国士! 真乃我之知己伯乐也! 马士英自然也是大为欣喜,他知道,虽然自己入阁,但想说服陛下起复阮大铖,那是希望渺茫的,闹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毕竟这是崇祯钦定的逆案,你让他儿子去否定他老子,哪个肯做?不给你两巴掌就是好的。 但孟毅若是去说服陛下,那希望可就大多了,就算不成,至少他圣券正隆,不会受到陛下迁怒啊! 这事孟毅能应下,即有希望让集之入仕,自己也可免去迁怒之祸,如何不喜。 但此时孟毅看着一脸欣喜之态的阮大铖,心中却是暗道: 我如此忽悠一个将死之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孟毅之所以如此痛快答应下来,无非是因为自己压根就不需要为他去说服朱慈烺。 阮大铖兴奋的起身便是要朝孟毅恭拜,但孟毅却连忙起身扶住阮大铖没有让他拜下去。 这一拜还是别拜的好! 嘴上却是笑道: “我方才说过了,非是为先生,而是为国!先生若是如此,岂非乱我初衷也!” 阮大铖心中更是感动,但也不好再拜,于是便拿起酒杯,对着孟毅沉声道: “大人如此待我,老朽铭记于心!” 说罢便仰头满饮了杯中酒后,将酒杯倒置手中向孟毅示之。 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孟毅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走好! 钱谦益席间也只是微笑着看着几人,但其心中对孟毅肯帮阮大铖,其实是很不赞成的。 他对阮大铖其实从内心里是很反感的,但如今因为马士英的关系,自然不会显露出来。而且他也不希望孟毅因为这样一个阉党,去把陛下得罪而失去圣券。 不过孟毅都已答应,他又能如何再反对,岂不白白得罪马阮二人。 钱谦益孟毅二人各怀心事,但都隐藏的很好,马阮二人则心情愉悦,不停的对孟毅二人劝酒,直至深夜方才散去。 当阮大铖喝的烂醉如泥,被钱府仆役搀扶上了马车后,车夫便载着不省人事的阮大铖朝阮府行去。 此时车夫已是一脸困意的赶着马车,行在这早已没了行人的街道上,忽然一条野犬从街旁小巷中窜出,直扑拉车的马匹而去。 马匹顿时受惊向前狂奔,车夫困意立消,连忙手持缰绳欲控制住马匹,但就在此时,左侧车轮却突然断裂,车身在疾驰中瞬间倾斜,车夫则被摔下马车昏死在了路边。 此时的马匹因为马车无轮阻力大增,在前行了一小段后也停了下来。 而车内的阮大铖此时仍在昏睡,也不知是醉酒还是方才磕碰昏迷。 不远处的小巷里,两个人影缓缓走出小巷,来到了马车旁…… 第65章 人未至 翌日寅时,孟毅的婢女竹儿照往常一样唤醒孟毅为其着装准备早朝。 因昨夜饮酒过多,以至于孟毅此时头晕脑胀,完全没有往日的清醒。看了看此时仍是一片漆黑的窗外,孟毅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怨意。 都怪朱元璋!看你定的破规矩!自己精力旺盛也不能这样折磨臣子啊!天天这么早起来上朝,哪个受得了! 不过还好,过不了多久新军募齐,自己也就不需要天天上早朝了。 待穿戴整齐后,孟毅便由田万才等人护卫下策马奔向皇城。 待孟毅来到午门外,孟毅并未进入直房等候宫门开启。而是在直房外旁悠哉悠哉来回踱步,而直房内传出的寒暄声却是能听的清清楚楚。 若是平时自然没有这般热闹寒暄,朝臣们也只是互相拱手作个揖后便会坐在座位上打个盹,补充一下睡眠。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下,基本很少有人会如此寒暄。 但今天可是钱谦益被起复为礼部尚书后的第一次上朝,直房内的寒暄声便是由他引起的。 孟毅懒得凑这热闹,但不如在外边吹吹凉风清醒一下的好。 没过一会,一个脚步虚浮的人影进入了孟毅的视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士英! 看他这神情落寞,走路一摇一晃之态,孟毅自然已经猜到马士英已经得知了阮大铖的死讯。但面上却是一副忧心之色快步迎了上去,搀扶住马士英问道: “阁老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马士英一脸凄苦的看着孟毅,凄声道: “孟毅啊!集之他……他去了!” “去了?你是说……?!” 马士英看着一脸震惊的孟毅,心中又是一悲,之后便缓缓点了点头。 孟毅惊道: “昨日宴散之时阮先生不都还好好的吗?何至于此啊!” 马士英一想到老友的惨状,心中悲痛下,眼中溢出了两行泪水,可能觉得有些失态,便用衣袖抚去泪水,这才对着孟毅凄声道: “便是昨夜宴散之后,集之回府途中被一野犬袭扰,致使马匹受惊后狂奔,以至马车倾覆,集之在醉酒之中定然毫无反应,以至脖颈折断也!” 孟毅听后呆立原地,身体竟是微微摇晃,之后便痛呼道: “哎呀!都怪我啊!我若不提议去钱府庆贺,哪还有此事!是我害了先生啊!” 马士英看着孟毅这般悲痛之容,心中很是欣慰,便收了下自己的悲伤之情,对孟毅安慰道: “此乃集之的时也,命也,又怎能怪你!你与集之相交虽短,却能有如此真情,想来集之在天之灵知晓后,定会倍感欣慰!” 孟毅听后心中却是顿时生起一股凉意。 靠!你别吓我,本来我不信这个的,但这种灵魂穿越之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可真解释不了啊! 马士英看孟毅这般模样,还当他只是伤心而已,便拍了拍孟毅的肩膀叹道: “待散朝后,与我一同去祭奠集之吧!” 孟毅点了点头,二人这才缓缓向直房走去。 散朝后孟毅便与马士英以及得知消息的钱谦益,一同去了阮府祭奠。直到中午时分才出了阮府奔向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大堂上,金书海田冲以及刘铭昭三人立于堂案前,身后则是一众锦衣卫千户等官员。 孟毅则坐于堂案后,向众人一一分配着任务,不是别的事,而是招兵。 先期招募两万新军,但孟毅并不打算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招募,而是选择就近的一些州府进行,目的便是尽快将两万新军募齐。 但孟毅又不愿意这些兵员来源过于集中,那就需要撒网式的在南直隶以及临近的各府各县派遣锦衣卫前往招募。 不单如此,还要限额招募,每个府县,都分配了招募数额,而且还要将数额分散到各个村,保证每个村都要有最少一个适龄男子入伍新军,目的便是要为以后再行招募之事,起到宣传作用。 如果有多人争取一个名额,那就取家境最贫者。 这样不单能改善这家人的生活,而且能起到更好的宣传效果。 派出去的锦衣卫还不单单要负责招募新军,更要负责应招新军的善后工作,只要新军被应招,朝廷应允之事便由锦衣卫负责落实。 家中之田不足五亩者,由朝廷负责为其租借补齐,多者照旧田赋全免。 虽然章程早已拟好,只需散发给众人照办即可,但这是第一批新军,必须要做好标榜,孟毅自然要亲自坐镇指挥调动嘱托众人。 待众千户领命退去后,金书海这才有些尴尬的对孟毅道: “大人,去请宋应星的人回来了~” 看着金书海这般神态,孟毅心中早已猜出了结果,不由皱眉道: “人没请来?” 金书海点了点头道 “回来的人说,宋应星知是锦衣卫所请,便问他们是为公还是为私,他们说是公事,宋应星言若是要他为官,他绝不会随他们同去,若是议其罪,便让去的人将他绑了押回南京。” 孟毅听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可是因为去的锦衣卫态度恶劣,以至他反感方才如此?” 金书海赶紧道: “哪能啊!去的人说,他们都已经跟宋应星万般好言相劝,就差下跪了。奈何宋应星就是头倔驴,死活就是不跟他们回南京。” 历史上宋应星数次拒绝南明任命的官职,其原因应是对朝局败坏官场黑暗彻底心灰意冷了。 孟毅此时却是也犯了难,宋应星不肯来怎么办?难道要自己亲自去请? 可自己现今的官职,可不是想哪去就哪去的,要远行可是得跟皇帝打招呼,只有皇帝同意才行。 而要说服朱慈烺同意自己去寻那宋应星,就必须让皇帝明白宋应星对大明的重要性,这就又跟科技发展,提高匠人地位联系到了一起。 但如今自己让卞玉京所作的画尚未画好啊!贸然去找朱慈烺,单靠自己这张嘴,恐怕效果会不咋理想。 现在只待地图画成,好去劝说朱慈烺了! 而接下来几天,孟毅便把精力放在新军军营,以及调配辎重器械上。 至于亲事,只能暂时搁置,待诸事处理完毕,只需说服母亲同意便可。 有了李邦华马士英两个阁老的帮衬相助,一切都还顺利,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这让孟毅深刻体会到了朝中有人的好处。 而就在孟毅刚刚解决完诸事宜后,卞玉京也派她的婢女柔儿来西园向孟毅禀报,言与图已画好,想请孟毅先去查看一番是否需要更改完善之处。若不需要,便会着即装裱,明日便可送至西园。 孟毅自然大喜,当下便让柔儿带路,去了卞玉京居所。 第66章 酒泸寻玉京 待孟毅来到卞玉京居所之时,已是傍晚时分,得知孟毅亲来,卞玉京自然要相迎的,只是让孟毅感到诧异的是,出迎的不单单是卞玉京,竟然还有寇白门。 不过想到二人关系,孟毅也不再多想,简单寒暄一番后,便在卞玉京的引领下进了屋内。 方一进屋,一张长案便映入眼帘,而卞玉京所画的与图则平展在那长案之上。 孟毅不由快走两步来到长案前,检查起了卞玉京所画之图。 对于此画,孟毅还是比较满意的,纵然其从未画过与图,却是基本还原了孟毅的原稿。 无论是各国疆界线,还是国土面积,都被卞玉京用不同颜色渲染出来,而且色彩明暗有致,让人很容易便可分辨出来。 国土面积大者,国名的字体便随之放大,地小的则用蝇头小楷标注,而那些在孟毅草稿中只是单单标注海洋名称的地方,亦是被卞玉京用淡蓝色的颜料所渲染。 孟毅对如此画作自然满意,对着一脸平静侍立在旁的卞玉京笑道: “田冲说的没错,玉京姑娘的画功确实不错!此图我甚是满意!” 卞玉京脸上没有因孟毅夸赞而变得喜悦,反倒有些歉意的对孟毅轻声道: “大人满意便好,只是原本应于大人旬日便可完画,如今却是晚了数日,还望大人见谅!” 卞玉京说完,眼神却是看了一眼寇白门,后者与之对视了一下便有些心虚偏过了头去不再看她。 其实卞玉京原本只用了不到七天便已经快要画好了,却被来寻自己的寇白门不小心碰倒颜料染汚了与图。 但孟毅哪里知晓这些,只是以为卞玉京估算失误而已,况且此时做好此图正是时候。哪里还会怪罪。 “无妨无妨,此图我今日便带走,装裱之事就不再劳烦玉京姑娘了。” 说罢对着身后的田万才挥了挥手,田万才会意,便取出了五十两银子交于卞玉京。 卞玉京只是道谢后接了过去,神情依旧不喜不忧,也不知是因为钱少还是咋滴。 孟毅见此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是因为钱少?要不再给她加点? 来的匆忙确实没来得及打听行情价,只是自己觉得这五十两已经不少了啊! 还是因为其他的事? 或许这卞玉京应是不喜自己才这般神态,与她见面数次,她只有在自己应允为朱国弼家属求情时,才有过一丝喜态。 其他时候总是有一种拒人千里之感。 想到此处,孟毅便让田万才收拾与图准备回去,而一旁的寇白门却突然开口道: “大人这便走吗?” 孟毅笑道: “诸事已了,孟某自然不便再过多叨扰。” 寇白门却是轻哼道: “诸事已了?玉京姐为早日将大人与图作成,十余日未曾外出。大人仅仅给与玉京姐银两便可心安了?” 卞玉京听闻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诧异的看向寇白门,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言语。 孟毅一脸茫然道: “那该如何?” 寇白门则挽起卞玉京的胳膊对孟毅展颜笑道: “自然还需给玉京姐置酒道谢了!” 卞玉京刚要出言向孟毅解释无需如此,胳膊却突然被寇白门揽的更紧了,此时卞玉京哪里不知这是寇白门想留住孟毅。 想到她那未被大赦仍在诏狱的夫君,卞玉京也明白了寇白门的想法。她是想借此机会向孟毅求情,让他放了她的夫君。 这让卞玉京如何忍心拒绝自己的好姐妹,心中轻叹一声后,便也对孟毅轻声埋怨道: “大人如此匆匆离去,可是嫌弃赛儿?” 看着方才还一脸平淡转瞬便又笑颜相待的卞玉京,又看了看神情好似有些紧张的寇白门,孟毅好似明白了,卞玉京态度转变定然来自寇白门! 而寇白门如此做的目的并不难猜测。无非就是为了朱国弼嘛! 这种事应与不应都不好,还是走为上策,但卞玉京的话却已经把自己架住了,人家刚帮了自己,自己现在硬要走的话,岂不显得过于无情无义了。 而就在孟毅纠结之时,卞玉京看孟毅这般犹豫之态,神色又恢复了一副平淡之态,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对孟毅道: “大人不必为难的,妾身恭送大人便是!” 孟毅见状只得笑道: “玉京姑娘哪里话,孟某求之不得的事,又怎会为难呢!” 卞玉京尚未说话,寇白门却是笑着先应道: “既如此,妾身这便去为大人置办酒食。” 说罢便轻轻摇晃了一下卞玉京的胳膊,才对孟毅欠身行礼后款款出了屋外。 卞玉京心中无奈,只得调整了下心态后,轻声恭请孟毅先就坐稍待,然后便指挥婢女柔儿还有寇白门的婢女斗儿两人将放置着一些画具的圆桌收拾了出来。 孟毅倒是并未入座,而是趁此时机仔细打量起了卞玉京的居所。 除了长案四周因为作画缘故有些杂乱外,其他地方都是被归置的井井有条,孟毅的第一便感觉是干净,而且是特别的干净。无论桌椅等家具,还是用以景观的瓷器字画,基本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这让孟毅怀疑卞玉京是不是有洁癖症? 想到这,孟毅连忙将拿在手中观察有没有灰尘的瓷器放了下去。 少时,寇白门便手持托盘取来了几碟小菜还有两壶酒,拒绝了柔儿斗儿的帮忙,亲自将酒菜归置在了桌上。 之后三人就坐,孟毅便依方才寇白门所言,举杯对卞玉京致谢。但在两人各自饮尽杯中酒后,孟毅笑问道: “我与姑娘相识虽短,只是相见数次而已,但每次见得姑娘,却少见姑娘笑颜。不知玉京姑娘可是有烦心之事?” 卞玉京摇了摇头轻声道: “大人多心了,妾身心性便是如此,并非有何烦心之事。” 寇白门自是知晓卞玉京以前可不是这般的,只是因为那吴梅村! 但这种事情告知孟毅又有何用,徒让玉京再次伤感而已。 孟毅自然也不会多想,只是与她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话,可让孟毅没想到的是,几人喝了有一会了,寇白门却对朱国弼之事只字不提,席间却是比卞玉京这个东道主还要热情。 而更让孟毅诧异的是,这位人称酒泸寻玉京的卞赛儿,竟然酒量如此之差!不过饮了数杯酒便已俯身桌前醉倒过去。 第67章 酒泸寻玉京(二) 这主人既然已经醉了,自己这客人自然也该撤了,加上孟毅此时体内也感到燥热不已。只想骑马兜兜风凉爽一下。 寇白门似乎已经看出孟毅要走的意思,并未怎么饮酒的她,对侍立在旁的柔儿两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则会意后缓缓退出了屋外。 寇白门随即拿起酒杯款款来到孟毅身前。 将空空的酒杯放于孟毅桌前后,端起酒壶将孟毅的酒杯斟满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这才端起酒杯对着孟毅娇声埋怨道: “大人还未与妾身饮酒便要走吗?” 闻着寇白门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孟毅只觉体内燥热感更盛,看着媚眼如丝的寇白门,孟毅不光脑中生出龌龊之想,身体某处也早已原形毕露。 好在蝌蚪还未上脑,对寇白门如此表现的意图已然猜出几分。 这种错误可不能犯! 孟毅本打算不理会寇白门,趁自己还能把握住时赶紧跑路。 可寇白门竟是在孟毅作势起身时,纤身一转,直接坐在了孟毅怀中,而本欲起身的孟毅自然被这一举动打断,复坐在了座位上。 “妾身难道在大人眼中便是这般不堪入目吗?” 看着寇白门那只与自己一掌之隔的秀脸,此时正一脸哀怨之色望着自己。 “白门娘子~还请自重啊!” 寇白门听后,身子微颤了一下,旋即却是对着孟毅娇笑道: “妾身本就出自这烟花柳巷,自重一词妾身如何知之~” 说罢白皙的纤手轻抚在孟毅胸前,魅声道: “望大人~莫负佳人意~”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屋外,一年轻护卫明显未经过人事,听着屋内传出的动静,不由对身旁护卫小声问道: “啥情况?大人怎么还拍起水玩了?” 另一护卫听后,拼命抑制着笑声发出,对着年轻护卫颤声道: “对!你说的对!就是在玩水!” 女人不就是水做的嘛! “你俩是不是活腻歪了?啥事都敢胡咧咧?都赶紧滚!” 田万才将此二人的谈话早已全听进了耳中,看着个个一脸猥琐的众护卫,田万才不由低声斥道。 众护卫一脸的不情愿,但头发话了,也不敢不从,只得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向远处散去。 待众护卫散去,田万才听着屋内的动静,莞尔一笑,然后便也离了此地。 云雨初歇,孟毅看着一脸疲惫却又倍感妩媚的寇白门,心中叹道: “没想到我这自认心智坚定之人,也经不住如此考验啊!” 寇白门此时也不管外泄的春光,一双媚眼只是怯生生的望着孟毅,却不言一语。 她知道孟毅定然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孟毅自然也知道,看着如此神态的寇白门,孟毅轻叹道: “朱国弼之事,我会帮你去跟陛下说和,但恐怕最少也是充军之罪。” “大人~” “白门娘子,你逼我也没用啊!他们如何处理是全在陛下的啊!” “大人~” 听着这娇媚如丝的声音,孟毅心头不禁一颤。 “好好好!我给你出个主意。” 寇白门不禁一喜,连忙问道: “是何主意?大人快说~” “你能否筹得银子?” “需要多少?” “自然越多越好,但最少也得一两万!你能否筹得?” 寇白门银牙轻咬,沉思片刻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妾身尽力而为,筹得一两万银子应是可以。” 孟毅轻叹道: “你若能筹得,届时陛下为其定刑后,我会向陛下进言,说你愿以万两银子为朱国弼赎罪,我也会替你劝慰陛下。但成与不成,我不能保证!” “谢谢大人~” 孟毅看着已有些凄色的寇白门,忍不住问道: “朱国弼已是这般,你又何必如此?” 寇白门不由想起朱国弼在诏狱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一阵悲痛,稍稍平复后对着孟毅一脸平淡的缓缓道: “是妾身欠他的!” 孟毅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出屋,走到门口身形却是顿了下 “筹得好银两告知与我。” 说罢便出了屋去。 寇白门呆呆的看着孟毅离去后,这才起身着装。 待收拾妥当后,却赫然发现卞玉京正秀脸通红的盯着自己。 寇白门脸上不禁一红,心中却是暗道: 看来是自己下的迷药太少了,可她是自己好姐妹,自己真怕弄多了会伤到她。 现在看这般情况,想来方才玉京姐就已经醒了,只是在装睡而已。 “玉京姐~” “为何这么做?就算救得你那夫君,你以为他若得知你如此做后,会感激你吗?!” 寇白门心中一阵凄苦,对着卞玉京淡淡道: “玉京姐,便是我那夫君要我如此的……” “什么?!” 卞玉京一脸惊愕,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为何会这样? 连最让自己欣慰羡慕的白门都是落得这般地步? “如此说来,你早就计划好了?那与图也是你故意的?” 寇白门点了点头。 “玉京姐为孟毅画作与图是我唯一能接近他的机会。但我不能让玉京姐在大赦前交于他。” “你是想先看看你夫君能否被赦?” 寇白门微微点头回应道: “夫君若是被赦,我便无需做此事,但若未被赦,玉京姐又将与图交上,我便没有机会了。” 卞玉京心中一阵叹息,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对寇白门问道: “你是不是在我酒里放了东西!” 寇白门羞愧的点了点头。 “那他……” 话未说完,但看寇白门那羞红的脸,卞玉京如何不知孟毅的酒里自然也下了东西,只不过跟自己的不一样罢了。 卞玉京叹道: “你为何不与我商议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先跟他求求情的!” “玉京姐~其实我若不如此,连跟他谈的资格都没有的!” “但若他依旧不同意怎么办?那你岂不是白白……” 寇白门沉吟片刻后轻叹道: “至少我尽力了~” 第68章 朱慈烺的野望 次日,早朝过后。 乾清宫 朱慈烺俯身仔细的审视着展于御案上的与图,孟毅则侍立外侧为其讲解着各国疆域。 “陛下,此地便是弗朗基人(西班牙)的本土,所占之地不过我大明一省之地,然而其所仗船坚炮利,使南北亚墨利加(南北美洲)已然大部为其所占!” 说罢又指向与图中的非洲对朱慈烺沉声道: “而利未亚如今也在被其不断蚕食。就连离我大明近在咫尺的吕宋,亦已被其侵占。如今其所辖之地,已是数倍于我大明矣!而红夷更是占了我宝岛东番(台湾)” 其实实际上西班牙的领土远没有与图中所画的那般大,只不过孟毅故意将它的疆域画成这般而已。 朱慈烺以前也是听父皇说过那些弗朗基人的,只知道他们距离大明万里之遥,而且国土狭小。可现在却发现人家的国土竟然是大明的数倍之多! 而看着与图上大明上方有一大片浅蓝色的疆域,所占之地竟也有大明数倍。 罗斯? 如此大国,离大明如此之近,为何自己从未听过? “陛下可知弗朗基国还有一个称呼?” “是何?” “日不落帝国!” 孟毅将后世英国的称号借用到了西班牙身上,不过现在的西班牙也称得上日不落。虽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日不落?!” “夷人认为我们所在的大地是个球体,而太阳是不动的,大地只是在自己转动。所以当我们这里变成黑夜时,有的地方仍然是白天。这个理论当年夷人利玛窦便曾向神宗皇帝陛下谈及过。而因为弗朗基的领土太大,无论日夜交替,他们的领土总有地方被太阳照耀。故而号称日不落帝国!” 朱慈烺对夷人认为大地是个球体并没有感到惊讶,坤舆万国图他曾看过的,很明显就是按照球体所画。了解原因后,他还曾专门询问过夷人汤若望。 虽然心中对此事仍是半信半疑,但若真是那样,这弗朗基自称日不落帝国,确实很贴切。 但这个“日不落”的称号,却是深深触动了朱慈烺的心 日不落~ 日月同辉! 大明! 这不是我大明最应该有的盛况吗?! 可如今~大明却只剩了这半壁江山!如何对得起日月同辉! 看着朱慈烺倍感落寞的神态,孟毅恭声道: “陛下,如今我大明内有流寇建奴横行,外有诸夷窥伺。若不思变,定有亡国之虞啊!” “如何变?” “陛下应是知晓夷人炮铳之犀利,可这本为我华夏之物,可为何如今反倒不如那夷人?” 说罢孟毅沉声道: “因为他们一直在研究,在探索。炮铳传之夷人之地时,他们惧若鬼神。但不过数代便已将炮铳研制打造的远超大明,夷人亦是靠着他们的炮铳之利,才打下的偌大疆土。” 朱慈烺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又投向了与图上。 “我大明炮铳虽不及彼,但差距亦不大,可为何却不能发挥其功?外不能驱建奴,内不能平流寇?” “为何?” 朱慈烺不由问道,为何夷人可用炮铳打下偌大疆土,大明炮铳亦是不少,却连建奴流寇都平定不了? “其一,我们大明炮铳确实不如夷人锐利,其二,战法不当,不能尽发其效。其三,却也是引发其二的原因之一,那便是大明的炮铳制造原因,以火铳为例,工匠所造之火铳可靠性低,经常炸膛。合格率仅十之二三,以至军士恐惧皆不喜用之。” 朱慈烺听后眉头一皱,不由问道: “为何会如此?” 孟毅叹道: “原因很多~如工匠技艺,冶炼之钢材过次~都是其原因。” “那为何不严厉督造?” “工匠技艺不精者非是少数,而制造一支火铳所耗时日过长,所耗之材亦是不少。火铳不合格重制耗时耗财,况且重制亦难保其合格。如此这般也只能听任之。” 朱慈烺疑惑道: “匠人技艺乃累世传承,为何会技艺不精?” 孟毅叹道: “大明匠人地位最是低下,而他们糊口尚且不能,却还需要承担繁重劳役,无论军匠工匠皆是如此。以至匿籍逃亡日盛,存者亦无不厌其户籍,如何真心学习传承技艺!这便是匠人技艺消退的根本原因。” 看着若有所思的朱慈烺,孟毅躬身一拜沉声道: “陛下!匠人于一国而言,乃是重中之重。如今之势已如那逆水行舟矣,陛下何不提升匠人地位,使其喜于传承勇于创新。即利当下,更能惠及千秋啊!” 朱慈烺却是有些犹豫不决,他明白如此做,与摊丁入亩一体纳粮一样,在百官士绅看来,定认为乃是妄改祖制,动摇国本之举。 一体纳粮能为大明国库带来巨大收益他是知道的,可提升匠人地位所能带来的收益他却并未觉得有多重要,亦或者说没那么紧要。但直觉告诉他,孟毅说的做法应是对的。 见朱慈烺犹豫,孟毅接着道: “陛下~您取隆武为年号,定然是决心要恢复太祖之基业。然而……陛下这便满足了吗?陛下年仅十六便已御极,难道就不想平定贼寇,剿灭建奴,正当壮年之时。再携我大明百战之师开疆拓土,让我大明成为那真正的日月同辉!让这天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明土。为大明打下一个万世之基业!让大明后世之子孙再无外患之虞!” 日月所照, 江河所至, 皆为明土!! 朱慈烺的目光不由的看向了孟毅所献之与图,眼神紧紧盯着大明那明黄色的疆域。脑中的这一抹明黄却已经四散开来。 亚细亚,欧罗巴,南北亚墨利加,利未亚! 朱慈烺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心中更是已经在狂想: 朕若真能完成此壮举,后世议朕庙号之时应为何? 高宗? 不,仅仅复太祖基业便足以议此庙号! 宗……已经无法彰显此等功绩! 当为祖! 第69章 以退为进 看着朱慈烺已经变得激奋的面容,孟毅心中不由一喜。 朱慈烺这般神态,定然已经在联想了。 这就好! 孟毅怕的是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今年不过才十六岁,正是一个叛逆躁动,充满着幻想的年纪。 孟毅之所以拿“日不落”这个称号来刺激朱慈烺,目的就是要给他种下一颗产生野心的种子! 他当然不希望朱慈烺当一个守成之君,更不希望他只满足于恢复洪武旧业之上。 作为一个帝王,他必须要有开疆拓土的野心。而不是被那些礼义廉耻所束缚,一心只想做那天朝上国。 如今的世界,是一个能奠定后世格局的大争之世。 在这个时代若不思进取,纵然灭了贼寇驱了鞑虏又如何? 若无外敌,朝野上下只图安逸,不消一世!大明定然又会是病态缠身。 届时列强来犯,恐怕又是一部血泪史。 但若能让朱慈烺改变思想,使他格局打开,锐意进取。既可在这大争之世分一杯羹,又可让大明早些接触了解诸夷,使内部能产生一些忧患意识。而不是盲目自大,固步自封! “孟毅,提升匠人地位便真能如此?” 看着一脸期待的朱慈烺,孟毅笑道: “陛下,开疆拓土靠的自然是精兵良将,匠人创新之举却能让此事变得更为容易!” 朱慈烺微微点头,心中沉思片刻便对孟毅道: “此事朕很赞同,不过兹事体大,是否应该问问李先生他们?看他们对此有何想法?” 孟毅可事先没跟李邦华马士英他们通气,招他们来,会不会同意此事,孟毅心中亦是没底。 但这种事朱慈烺想听阁臣的意见,他又如何能反对。而且此事也是避不开阁臣的! 孟毅心中不由开始盘算起来,李邦华应当不会反对此事,毕竟是他孙女婿提的此事。 马士英也应该不会反对,甭管他是真心同意还是为了维护他自己与皇上和自己的关系,他都会支持。 史可法……想来定然会反对此事。 不过二比一,此事能成! 待三位阁老来到乾清宫听闻孟毅的提议后,果不出孟毅的预料,史可法立刻便出言反对道: “臣反对!陛下!此乃妄改祖制,乱我国本之举!此时已是国家危难,再行此举定是取祸之道也!” 孟毅心中一笑,正待反驳他时,李邦华却在此时出言附和道: “陛下!老臣亦认为此事不可!” 这下可不单单是出乎孟毅的意料,朱慈烺也大感意外, 李邦华先生连一体纳粮之事都支持,却为何反对此事? 孟毅脑中也是飞速运转,猜想着李邦华反对的原因。 以他的才智,不可能不明白如今匠人地位低下而引发的弊端。 孟毅瞅了李邦华一眼,见他感应到自己目光后,只是淡淡撇了自己一眼。孟毅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莫非这李老头是因为自己都已经搞定了东林大佬却还不去求亲? 应该不至于吧! 李邦华绝不是因私废公之人啊! 马士英此时却出声道: “臣以为此策可行!” 几人的目光不由都聚焦在了马士英身上,马士英清了清嗓子后接着道: “方才史大人言,今时国家危难!此言确实不错,但正因如此,才更应思变!所谓乱世用重典,况且只是提升一下匠人地位而已,这连重典都算不上,且利大于弊!又如何不能为之?” 朱慈烺听后微微点了点头,孟毅亦是对其微微一笑,这让马士英的底气更足了。 方才李邦华出言反对让马士英有些犹豫要不要帮孟毅,但想到皇上既然召他们来,心中定然也是支持此事的。 皇上支持的事,他自然要支持,即便这件事可能是错的,但在皇上眼中,自己就是对的! 史可法长叹一声后,对着马士英驳斥道: “马大人何其愚也!此事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岂可小视?若提高匠人地位,民户如何想法?军户又如何想法?届时军民激奋,皆要朝廷提高其自身之待遇,朝廷又该若何?此时的大明,可还经得起如此?” 李邦华在史可法言罢后,便再次出声附议。 马士英自然也晓得此中利害,但嘴上却是冷哼道: “史大人此言,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孟毅对此事其实也有过考量,对于民户来说,等摊丁入亩吏民一体纳粮施行后,对对民户来说,不就是变相的提高了他们的地位嘛! 而军户,此时大明卫所制早已名存实亡,已经快要被募兵制取代。等义务兵制施行后,不消三五年,以前的卫所制便可彻底取消。 所以提升匠人地位所带来的后果并没有多严重,在矛盾没有彻底爆发之前便可将其扼断。 但像摊丁入亩等政策,目前在场的,只有李邦华朱慈烺跟自己三人知晓,因为此事实施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走路风声,让那些潜在的反对者提前准备,如此只会让政策实施更加艰难。 而且以义务兵制取代卫所制的最终目的,自己也并未向他二人透露,不过届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想来李邦华反对,应该也是顾虑史可法所言的后果吧! 但此时的情况虽然还是二比一,结果却大不同。而孟毅又无法当着史可法马士英二人的面向李邦华询问解释。 既然无法解释,孟毅本想直接解决此事,现在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研究院之事合法化再说!等摊丁入亩等策施行后,提升匠人地位之事自然也就没什么麻烦了,不过是晚几个月罢了。但绝不会放弃! 毕竟想要科技飞速发展,可不是一个研究院能带动的,靠的是各行业集思广益相辅相成! 想到此,孟毅便对朱慈烺恭声道: “陛下,既然意见不能统一,想来此事可能确有不妥,但匠人创新之事确实可使我大明强盛,不能拖延。以臣之间,不妨召集我大明各匠之最于一处,成立一个研究院,专门负责改良创新之事。可以最少之钱粮时日,获最大之效益!” 在场众人自然知道此中利害,朱慈烺心中更是欣喜,史可法所言之事他又如何不忧心,但孟毅此策已经完美解决,何乐而不为! “好!此策甚好!朕准你所言,此事便交于爱卿去办!诸位先生可有异议?” 李邦华三人对此自然也不再反对 “臣等附议!” 见李邦华三人皆不反对,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后,便一脸喜悦的看向孟毅。孟毅此时却恭声言道: “陛下,臣一介武夫,自然无法担此重任。不过臣有一人选,定可胜任!” 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到不是真信不过孟毅不能担此重任,而是他又要管理锦衣卫,又要操练新军,若再兼顾研究院,他怎么可能还顾得过来。 “你说的是何人?” “宋应星!” 第70章 李老头的忧心 宋应星? 在场众人皆在脑中搜索着此人的信息,倒是李邦华率先想到了此人,不由问道: “可是原亳州知州宋长庚?” 孟毅点头笑道: “李阁老所言不错,正是此人!” 这时史可法也想起了此人,不由点头道: “若是宋长庚的话,确实可担此任!我听闻这宋长庚着有《天工开物》一书,书中对诸多匠人工艺皆有涉猎,他若能担此任应是最为合适!” 朱慈烺马士英二人却是不曾听闻过宋应星此人,此时听闻史可法如此介绍,心中已然认同了他,朱慈烺便笑道: “好!那就由内阁拟旨,由其总理研究院事务!” 李邦华三人恭声应道: “臣等领旨~” 但随即李邦华又问道: “陛下~由其总理研究院,应称为何职?官职几品?” 朱慈烺也不由一愣,眼神有些迷茫的看向了孟毅。 孟毅见状立刻出言回道: “陛下!以臣之见,职位可称为院长,官职嘛!最好大一些,可为三品。如此也可向他们显示出朝廷对他们的重视!” 朱慈烺听后点头笑道: “好!就依孟毅之言便可!” 李邦华史可法等人皆恭声称是,院长为三品官不过是虚职而已,他们自然也不会反对。 孟毅见事已敲定,便又对朱慈烺拜道: “陛下,宋应星此人并不贪恋权势,去年便已辞官归乡。臣恐其不会奉诏前来任职,所以想亲往传旨,对其晓之以大义利害,说其来京任职。” 在野之人拒绝朝廷任命入仕,在朝官员不得志辞官归乡。在明朝其实还是很常见的,除了朱元璋反感会下死手外,其他皇帝其实并不会对此人如何。 人家不愿意当官又何必强求。 但若到了清朝,你敢拒绝,即便不掉脑袋,牢狱之灾也是免不了的。 其原因倒不是皇帝有多残暴,而是清朝对官员要求苛刻,惩罚又过于严厉,轻则罚薪免官,重则抄家灭门。以至于很少有臣子能平安致仕。 所以提前致仕便成了一种风气,但此风一起朝廷便会出现官员流失,导致朝廷会出现无人可用的地步。于是清廷延迟官员致仕年龄,限制提前致仕理由等,可以说是历代最为严苛的。 而对拒绝入仕之人,也绝不会像明朝这般开放。 朱慈烺自然不知道孟毅已经提前找过宋应星,此时听孟毅如此说,却是微微皱眉,心中既反感宋应星在国难之时辞官归乡,又不愿让孟毅离京亲自去请那宋应星。 但看孟毅一脸恳切之色,朱慈烺又不忍拒绝,只好点头道: “既如此,那便辛苦爱卿了~” …… 出了乾清宫,李邦华缓步走在前方,孟毅则在其后侧紧随。史可法马士英二人如何看不出他二人这是有话要说,便都识趣的快步与二人拉开了距离。 “你可知老夫为何反对提升匠人地位之事?” 李邦华没有回头看向孟毅,但孟毅自然知道李老头自是在与自己所言。 “想开阁老应是认同史大人所言吧!” 李邦华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孟毅一眼后冷哼道: “其中利弊老夫一清二楚,何须听他人之言!老夫之所以不同意,那是因为你太着急了!” 孟毅不由一愣,我太着急了? 而孟毅尚未明白李邦华此言是何意思,却听李邦华叹道: “摊丁入亩一体纳粮之策乃是重中之重!其所会受到怎样的掣肘尚未可知,你却还要在此之前行这等事。便不怕届时被人利用弄出更大的乱子?” 孟毅微微点了点头,李邦华所虑不无道理,自己或许确实有些心急,有些轻视士绅们的影响力,以及他们蛊惑人心的手段了。 “阁老所言极是,小子受教了!” 见孟毅态度诚恳,李邦华微微点了点头,便对孟毅接着道: “你之策略虽皆痛指时弊,但若短时间内同时施行,反倒会适得其反,如今的大明已经是如履薄冰,缓行尚可得救,急行必坠于冰河啊!” 孟毅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叹道:道理我也懂,可留给大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二人缓步前行,却又一时无语。 见李邦华没有开口询问自己何时去府上求亲之事,孟毅正要向他解释等自己传旨归来便会以钱谦益为媒人去其府上求亲。 可孟毅正要开口之时,却见一身深蓝宫装的坤兴公主正朝他二人款款行来,两名贴身宫女则紧跟其后相随。 李邦华孟毅二人见状,立刻侧身于道旁,待坤兴公主行至近前,便一同躬身拜道: “参见公主殿下!” 坤兴公主此时也不知咋的秀脸显得有些微红,神色却是很恭敬的对着李邦华颔首回礼道: “见过先生~” 而对孟毅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看向孟毅那异样的眼神,却是出卖了她的心境。好在坤兴此态很快便已调整,李孟二人都未察觉。 李邦华见坤兴公主并没有先离去的意思,李邦华只好恭声道: “殿下可有事情吩咐?” 坤兴公主微笑着摇了摇头敬声道: “无有他事,先生自便即可~” 李邦华闻言便躬身拜道: “既如此,老臣还需赴内阁拟旨,先行告退,望公主殿下见谅!” 坤兴公主亦是颔首回礼道 “先生请便~” “谢殿下!” 说罢,李邦华便躬身后退至坤兴身后,这才转身接着朝内阁行去。孟毅则也有样学样,对着坤兴躬身一拜后正要上前追上李邦华,却听坤兴突然出言喊道: “孟毅~” 此言一出,孟毅的脚步自然便停了下来,而没走两步的李邦华脚步也不由一顿。随即便放缓了脚步,并未回头去看,而是竖起耳朵,想听一下坤兴公主喊住孟毅究竟何意。 孟毅此时则已经回身对着坤兴躬身拜道: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邦华不在身前,坤兴公主此时也少了些顾虑,脸色有些羞红的对孟毅轻声道: “我听婉宁说,你这些日子每天都早出晚归,国事固然重要~但你~也应该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啊……” “啊?!” 孟毅不由一愣,对这坤兴毫不掩饰的关心之言大感意外。 而李邦华因为离得已经有些距离,对坤兴公主的话难以听全,不过隐约听到的一些话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莫非坤兴公主对孟毅有意?! 第71章 周太后的任务 孟毅偷瞄了一眼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的李邦华后,这才一脸感激的对坤兴公主躬身拜道: “殿下体恤微臣,微臣感激不尽!” 说罢,孟毅眼珠一转便又轻声道: “那个~方才陛下已经令臣出京传旨,臣便先行告退了,还请殿下见谅!” 而听到孟毅这样说,坤兴公主方才还羞红的秀脸瞬间暗淡了下来,神情渐渐的竟变得有些凄凉。眼睛盯着有些躲闪不敢直视自己的孟毅哀怨道: “我便如此令你讨厌吗?方与你说话你便找借口逃避与我!难道连传旨都还需要你这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来做了吗!” 坤兴公主嘴上说着,心中却更加坚信自己猜测是对的,想到自己对他万般思念,却因身在宫中难以与其相见。这次得知他去了乾清宫,自己抛却一个公主的尊严与羞耻之心,早早便已在此等候于他。 可换来的却只是他为躲避自己的欺骗之语! 坤兴越想越委屈,泪水也已抑制不住的在眼中打转。 看到坤兴公主这般模样,孟毅已是冷汗直冒,但坤兴那楚楚可怜之态又让孟毅心中一阵颤动,一句诗词不由从脑中越出。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孟毅怜惜之情大起,已经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嘴快告辞干嘛了!不过好在自己并未说谎。便连忙对坤兴公主躬身解释道: “殿下身份尊崇,更有尽态极妍之姿。臣又怎敢,怎会讨厌殿下!殿下真是误会微臣了!想必殿下方才也听到了李阁老所言,他要去内阁拟旨。而李阁老所拟之旨便是臣要出京所传的旨意。而且此事亦乃是微臣主动所请,非是陛下委派。” 坤兴公主听孟毅如此说,脑中也不由想起方才李先生确实说过要去内阁拟旨,加之孟毅说他是自己主动所请去传旨。 坤兴心中已然信了孟毅的话。心中委屈已经消了大半,又想到孟毅夸赞自己有尽态极妍之姿,心中顿时又变得喜滋滋。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红晕,眼中带泪的盯着孟毅轻声问道: “当真?” 孟毅哪里知晓坤兴公主此意是在询问他是否真是觉得自己有那尽态极妍之姿,还以为坤兴公主是在询问传旨之事,便恭声道: “微臣怎敢诓骗殿下!” 坤兴公主见孟毅如此诚恳之态,心中更是欣喜,之前的委屈之感立刻消散,神情也变得尽是娇羞之态。这让孟毅看在眼里,心中不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在坤兴公主很快又想到了孟毅要出京传旨,便又一脸关心对孟毅问道: “那你要去何处传旨?需要去多久?” “臣要去南昌府传旨,来回应在旬日之间。” “要这么久?” 坤兴公主轻呼道,旋即便又对孟毅轻声道: “母后这些日子不曾见你,也是时常叨念,你既要离京,还是先去觐见一下母后为好。” 孟毅一想,自己也确实有段时间没有觐见周皇后了,不!应该是周太后了。便躬身应到: “臣亦有此意,只恐扰了太后殿下清净,故而不敢前去觐见,公主殿下既然如此说,臣便无虑也!” 慈宁宫 见孟毅随坤兴前来觐见,周太后自然欣喜,不过看向坤兴的表情却是带有一丝异样,似是调侃,又似是埋怨。 在孟毅行完礼被太后赐座坐定后,周太后便对孟毅笑道: “孟毅~你可是对哀家心有怨言?不然为何你时常入宫却不来探望哀家?” 孟毅在座椅上的半边屁股还没坐热便立刻起身重新跪地,一脸惶恐道: “臣惶恐!臣有今日皆是殿下与陛下所赐,臣怎会有半点怨言!” 看到孟毅这般模样,太后便连忙笑道: “快起来吧!哀家不过与你玩笑罢了。” 孟毅心中一阵无语,我自然知道你只是开玩笑,但你开玩笑我却必须要跪地陪你演!所以以后这玩笑还是少开为妙! 在孟毅一副恭谨之态重新坐定后,周皇后才微笑着继续道: “你若再不来寻哀家,哀家便要派人去传你了。” 说罢便又轻叹一声道: “如今陛下已经御极,然后宫皇后嫔妃皆无,此事令哀家很是忧虑。” 孟毅听出了周太后的意思,皇上岂患无妻?真正让她忧愁的其实应当是朱慈烺那名义上的太子妃宁妃! 果不出孟毅所料,周太后紧接着便又说道: “陛下在京师之时,先皇便已为陛下选得太子妃,只因战事糜烂未曾完婚,可其终究是先皇所选之人。如今其情况不明,陛下便难以行这选妃立后之举。不然诸事议定,那宁妃却又南下来寻,岂不陷陛下于不孝之地?” 孟毅听后却是心中暗道:孝不孝不过是说辞罢了,太后心中恐怕已经将宁妃否掉了,京师陷落,宁妃身为太子妃又怎会幸免?纵然南逃,若其已然无保完璧之身,朱慈烺是承认其太子妃身份,还是不认? 无论于否,世人的悠悠众口都会造成皇上的名誉跟皇室的颜面扫地。 而对朱慈烺而言,一个以死保节的太子妃,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哀家想让你派锦衣卫打探宁妃的消息。” 说罢周皇后却是又看了一眼坤兴公主,然后接着道: “还有驸马都尉周世显!” 孟毅听闻不由看了坤兴公主一眼,见她脸色略微发白,神情也变得有些迷茫。这让孟毅心中生起一阵复杂之感。不过此时他可顾不得多想什么,便对太后恭声道: “太后殿下请放心,微臣定会以最快时间内探知宁妃与驸马都尉的消息。” 周太后却是一脸平淡的缓缓道: “孟毅,你是聪明人,有些事哀家不好对你明说,但哀家知道,你定能明白哀家之意!” 孟毅已经隐隐猜出太后的意思了,不过仍是装作一副不太明了的样子问道: “太后殿下可否再提示微臣一二?” 周太后却是明白孟毅已经猜到了,如此问,不过是在向自己确认他的猜测罢了。于是便对孟毅平静道: “哀家要的不是消息,是结果!一个对陛下最有利的结果!” 孟毅心中了然,此言指的只是宁妃一人而已。所谓最有利的结果,无过是令其香消玉殒罢了。 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呀! 但也怪不得周太后,她身为太后,为维护皇室尊严有错吗? 只能怪这乱世造就的不幸,不然宁妃不也是皇后的命吗? 想到此,孟毅便对周太后恭声道: “太后殿下放心,微臣定不辱命!” 周皇后微微点了点头道: “你从未让哀家跟陛下失望过,哀家相信你!” 说罢却又微笑着对孟毅问道: “你妹妹婉宁的婚事你打算如何?” 第72章 终是坤兴扛下了所有 这句话瞬间把孟毅问懵了,小妹的婚事?她又未曾订婚,哪来的婚事? 莫非太后有意让小妹为妃? 方要自己解决宁妃,转头便询问小妹婚事,其用意很明显是在向自己抛橄榄枝。 不过孟毅虽非善人,但此时太后向他谈及这事,却总让人觉得不是味,好似自己是在拿宁妃的血来扶小妹入宫一般。 这让他心中很是抵触。 不过这倒是孟毅多心了,周太后确实有心让婉宁入宫为妃,但想及其曾言已有婚约,心中早已否定了。 只是因为想到与孟婉宁定亲之人定然也在京师,既然谈及了皇上还有坤兴他们的婚事,出于关心,便想看看孟毅是何想法,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分隔两地。 可孟毅压根不知道自家小妹欺骗了太后,还以为太后是想让小妹进宫为妃呢,但他此时心有抵触,加之小妹之前曾言不愿入宫。便对太后恭声回道: “家妹虽已及笄,但并未婚配,而且我虽为兄长,但家母尚在,此事自然要由家母做主。微臣也只能听任之~” 孟毅自以为将此事推给母亲,乃是上上之策,却不料周太后有些惊讶道: “你说婉宁尚未婚配?” 孟毅不由一愣,不明白太后为何如此惊讶,他就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自家小妹有胆量欺骗太后啊! 而此时的坤兴公主也是捂住了小嘴,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孟毅,她根本就没想到婉宁竟然没有将那件事告知她哥哥。 如此一来不就说漏嘴了嘛! 想到此处,坤兴连忙朝孟毅偷偷的挥了挥秀手,示意他先替婉宁瞒一下。 可孟毅此时心中却是在思量太后为何如此惊讶,哪里会注意的到坤兴的小动作。 而坤兴公主就在周太后身旁,她是既不敢出言提醒,又不能动作太显眼以免引起母后的注意。可孟毅却又看不到自己的提示,急的她心中直埋怨婉宁就会惹祸! 孟毅在略微思量一下后,便笃定是有人向太后进了谗言,心中顿时怒气中烧。 谁他娘的跟太后瞎说败坏小妹名誉的! 想到此。孟毅便面带愤慨的对周太后拜道: “臣不知是何人向殿下妄言辱臣小妹清白?望殿下严惩此人!还臣之小妹清誉!” 说罢便一脸委屈的看向周太后,而坤兴公主一脸焦急之态也随之映入眼帘。 看着正朝自己轻轻摆手示意,眼神带着焦虑的坤兴公主,孟毅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好似想到了什么。 若是太后被骗尚能理解,可公主常与婉宁在一起,她又岂会不知婉宁没有定亲!但她却为何不将真相告知太后? 难道…… 孟毅瞬间明白了,满门冷汗立时冒了出来,神态也变得有些尴尬,哪里还有方才一脸悲愤的神情! 周太后此时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毅道: “如此说来,确实是有人妄言了!孟毅~你说此人该如何处置?” 孟毅一脸尴尬的笑道: “臣仔细想来,说不定只是此人迷了心智一时口误而已,应算不得妄言,臣便不再追究了!还望殿下莫要降罪于她了!” 太后哪里听不出孟毅此言是在为婉宁求情,只是心中奇怪,孟毅为何突然便明白了是婉宁在骗自己? 周太后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坤兴公主,见她眼神闪躲,心中顿时明了。当下便对孟毅冷声道: “你不追究那是你的事!但她们敢欺瞒哀家!哀家又岂能放过!” 说罢又瞅了一眼坤兴,见她面容紧张不安,心道,这丫头还没嫁人呢就已经帮着夫家欺瞒自己了,这还得了! 接着便冷哼一声对孟毅道: “对了!那个驸马都尉周世显愿意来南京最好!如若不来!绑也要给哀家绑来!” 坤兴公主听后,秀脸瞬间变的煞白,对着周太后凄声喊道: “母后……” 周太后却是没有理会坤兴,只是又对孟毅冷声道: “哀家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孟毅知道坤兴钟意自己,但并不知道太后也晓得坤兴对自己有意,且还有意成全他俩。虽然明白太后此言定然是在迁怒于坤兴,却又不明白为何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莫非……太后也知坤兴对自己有意?! 想到这,孟毅不由看向了坤兴公主,只见坤兴此时正神情紧张,好似还有些期待的望着自己。而眼中的泪水也已经在打转,随时都会掉出来。 孟毅心中一阵纠结该,自己若是应承下来,以公主对自己的情意,定然是要伤她心的,但若不应,那又是违抗懿旨! 难啊! 而周太后显然不给孟毅犹豫的机会,见他还不应话,便又冷声道: “孟毅!哀家的话你没听见吗?!” 孟毅知道拖不下去了,便只好恭声道: “臣~定……尽力而为!” 周太后听后心中却是一阵好笑,什么叫尽力而为?看来这孟毅应是也对坤兴有意,不然为何如此不情愿? 想到此,周太后便又看了一眼坤兴公主,见坤兴面容惨白,已经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心中不禁一软,但却并未说什么,而是转头对孟毅面露微笑的点头道: “那便好,你既然还要去传旨,哀家也不再留你了,你自去吧~” 孟毅闻言便躬身行礼,又看了一眼坤兴公主后,这才缓缓退出了慈宁宫。 而坤兴公主则在孟毅走后便跪在了周太后身前,凄声道: “母后~儿臣知错了……” …… 等孟毅心情复杂的来到内阁时,圣旨已经用印后发还了回来,孟毅取了圣旨正要出宫,却被李邦华喊住带到了自己的值房。 李邦华自顾坐了下来,却并未招呼孟毅就坐,而是冷声问道: “老夫且问你!你可是反悔取我家澜儿了?” 听李邦华如此说,孟毅脑中却是浮现着坤兴那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样子。孟毅真有些动摇了。 反悔? 孟毅又看了看一脸冷意的李邦华,脑中又浮现出李澜儿那清新怡人的身影。 只是片刻,孟毅便在心中狠狠对自己骂道: 靠!自己纠结这个干什么? 都成年人了干嘛要做选择题?当然是两个都要了! 穿越过来不就剩可以多娶老婆这一条好福利了嘛! 要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复兴大明岂不更是扯淡! 当下便对李邦华微笑着恭声道: “怎么会呢!小子本就打算传旨归来便去阁老府上求亲的!” 第73章 诸事 李邦华看着孟毅的神态不似作假,微微点了点头道: “做媒之人可是钱牧斋?” 孟毅嘿嘿一笑应道: “正是,不知阁老可还满意?” 李邦华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给了孟毅一个白眼,心中哼道: 还问我满不满意?我不满意你还能再换个?这东林党大佬中,除了钱谦益会帮你,你还能再找到哪个? 但李邦华面上却是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道: “钱牧斋乃东林党魁,由他做媒,老夫自然同意。那便待你回来便速来定亲!切莫再拖延!” 孟毅连忙笑着应道: “阁老这话说的,这事小子可是最着急的!又怎会拖延呢!” 李邦华满意的轻抚着胡须笑了笑后说道 “那便好,你即要出京传旨,定有诸事需要安排,老夫便不留你了!” 孟毅确有诸多事要处理,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与李邦华躬身告辞后匆匆来了锦衣卫。 锦衣卫内堂 执掌南镇抚司的刘铭昭坐于下首,正一脸恭敬的看着正在喝茶的顶头上司,等候着大人的训示。 孟毅在浅尝了一口茶水后,这才脸色一正对刘铭昭说道: “今日招你来有两件差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你可知陛下在京师尚为太子之时,有一尚未完婚的太子妃?” 刘铭昭点头应道: “属下知晓此事,宁妃乃诸生宁浤之女,其父虽为诸生,亦是当世大儒!颇有声誉。” 孟毅笑道: “看来你比我了解的多!如此便好,今日我去觐见太后,太后谈及了宁妃,其如今身陷囹圄安危未知。但其乃先皇所选的太子妃,纵然未曾完礼,然名份尚在。” 说罢孟毅脸色又换成了一副平淡之状缓缓道: “如此一来,陛下已然登基却后宫空悬!太后为此甚是忧虑,故令我锦衣卫探查宁妃安危。你掌管南镇抚司,所以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属下遵命!” 孟毅摆了摆手道: “那是太后的懿旨,但我给你的任务可不只是探查!” 说完便盯着刘铭昭沉声道: “无论宁妃现今如何,其清誉已然难保,你说~太后跟陛下会希望这样的太子妃来南京吗?你我身为臣子,应该替君分忧~” 刘铭昭不由一愣,旋即明白了孟毅的意思,便抱拳沉声道: “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了,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会将此事办妥!” 孟毅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 “还有先帝为坤兴公主所选之驸马周世显,亦要探查,告诉你的人,探清他的意向,若是其不愿南来便算了,若是有意……你便送他一程!” “大人放心!属下定会令人将其安全护卫至南京!” 孟毅轻咳了一声后,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我说的是送~不是护送!如此你可明白?” 只是送?没有护? 送他一程?那不就是送他归西嘛! 想到此刘铭昭便抱拳应道: “属下明白了,大人放心便是!” 孟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周世显,他历史上对坤兴还是很不错的,自己并不想对他怎样,可他非要当自己情敌的话,那就别怪自己耍赖了。 谁让你太过名正言顺了,争都没得争啊! 此事已了,孟毅便又招来金书海田冲,在向他二人交代完诸事宜后,这才匆匆赶回西园。 回了西园后,孟毅并未急着朝小妹问罪,而是摆出一副与平时无异的神态,陪着母亲小妹共进晚餐,席间向母亲告知了自己要外出传旨之事,在安抚完母亲后。这才起身微笑着对小妹说道: “婉宁~用完饭后来我房间一趟,为兄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孟婉宁不疑有他,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下来。 倒是秦氏笑着埋怨了一声: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要避着我这个当娘亲的?” 孟毅自然知道母亲这是玩笑话而已,只是笑着敷衍了一下便率先离席回了房间。 等孟婉宁一脸嬉笑的来到哥哥房间时,却见哥哥正坐在外室,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孟婉宁的心中不由突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由然而生。 上当了!看来哥哥找我定没好事! 想到这,孟婉宁便对孟毅嘻嘻一笑,转身便要往屋外跑,却不料被孟毅的婢女竹儿拦住了去路。 孟婉宁一脸怒气的盯着怯生生的竹儿,却并未出言指责她,她如此做定然是受了哥哥的指使的。 既然避无可避,孟婉宁便又换成了一副嬉笑之态,转身对哥哥甜甜的喊道: “哥哥~是何事需要小妹帮忙啊?” 说罢便笑嘻嘻的朝孟毅身旁的座位走去,只是尚未走近,却见自家哥哥冷笑一声缓缓说道: “孟婉宁~你可有事瞒我?!” 孟婉宁脚步不由一顿停了下来。脑中不禁思量,自己瞒他的事可多了,不过都是跟公主有关的,只要公主不说,哥哥哪里会知道! 心中想定,便又继续对哥哥嘻嘻笑道: “哥哥说什么呢?婉宁怎么有事瞒你嘛~” 孟毅冷笑道: “莫要再如此唤我,你既然已经要嫁人了,还是唤我兄长更为得体!” 孟婉宁听闻此言,方还嬉笑的神情瞬间变成了一副惊恐之色,对着哥哥急忙质问道: “哥哥!谁要嫁人!你可是瞒着娘亲将我许给了谁?!” 孟毅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片刻便收声,依旧冷笑着对小妹道: “你将你自己许了人,反倒来诬陷我?” 孟婉宁不由楞了一下,不明白哥哥什么意思,自己怎么可能将自己许出去? 见小妹依旧一脸疑惑,孟毅冷着着缓缓道: “今天太后殿下询问我你的婚事何时举办,说要吃杯你的喜酒!” 这当然是孟毅在胡咧咧,但孟婉宁却是瞬间明白了,自己骗太后已经订亲的慌话败露了。想到这孟婉宁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怯生生的问道: “哥哥~那个……太后已经知道了?” 孟毅冷哼道: “怎么?害怕了?” 孟婉宁微微点了点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孟毅,神情中明显还透着一丝慌乱。 看着小妹这幅样子,孟毅无奈的叹了口气: “明天就去进宫向太后殿下认错!你放心!太后最多只会责怪你几句,不会怎么样你的。” 这一点孟毅是肯定了的,若是太后有心重责,在当时便会揭穿是自己小妹所言了。不说,那便是压根就没打算深究。 听哥哥这样说,孟婉宁稍稍放下了心来,却又听哥哥接着道: “顺便安慰一下你的帮凶吧!” 什么帮凶啊!说的这么难听! 纵然孟婉宁现在心情忐忑,但听哥哥如此说,仍是心中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不过旋即便一脸关切的问道: “公主殿下怎么了?是因为替我隐瞒被太后责罚了吗?” 孟毅冷哼道: “还能为谁?!此事你自己去解决吧!记住,面见太后时,一定要恭谨,真心悔过!还有!再敢如此大胆欺瞒太后,下次太后不严惩你,你哥我也不会放过你!去吧!此事莫让母亲知晓,免得担心!” 说罢便挥了挥手,示意小妹可以走了,竹儿见状便立刻闪在了一旁,将门口让了出来。 孟婉宁心忧公主,又对太后会如何责罚自己心中没底,见哥哥亦是不想再谈此事,便只好神情落寞的出了门去。 待小妹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孟毅将目光投向了横放在兰椅上的安定剑。 朝堂之事已然妥当,可以进行该下一个目标了。 张献忠!!! 第74章 袁继咸 数日后 九江城 总督衙门大堂。 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江西、湖广、应天、安庆军务的袁继咸,此时正同幕僚们一同处理着诸事务。 纵然献贼已经于年前退出了武昌,并率军西进四川攻占了夔州等地。然其在万县停驻三月不前,谁知那狡诈的张献忠不会突然折返复攻武昌? 这也是袁继咸未曾被召进南京参加登基典礼的原因。 本来朝廷便已让左良玉进南京参加典礼,若再加上他这个总督也去,届时献贼折返岂不连主事之人也没了。 已经五十多岁的袁继咸,看着案桌上繁杂的公文,无奈的叹了口气。 献贼为祸湖广等地一年有余,纵然西去,留给自己的却只是这满地疮痍。 好在虽然国事糜烂,但陛下已于南京登基,而且爱惜百姓,方一登基便免除天下历年所欠赋税,更是免除了三饷,使天下百姓安心。 如此看来不失为明主也! 只是陛下有重用锦衣卫的意图,此举恐非善事啊…… 此时一军士快步入得堂内,对袁继咸拜道: “禀部堂~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求见!” “谁?” “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标下已查验腰牌确认无误!” 袁继咸对这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来寻自己大感意外,不由问道: “可曾说明来意?” “其言乃是去南昌府传旨,路过九江特来拜见部堂。” 听到军士如此说,袁继咸不由轻笑一声。 拜见自己?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他与东林闹成这般,岂不知我亦为东林?若是无事,怎会专门来参见自己。 但袁继咸自然也明白,人家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最关键的是他救了陛下!不然此时的大明真不知要乱成何等样子! 既然前来拜见自己,那自己在礼节上也是不能怠慢的。 当下便整理了下衣冠,当即便令军士前方引路,随其出的大堂亲自去迎接那孟毅。 一出府衙,一群身着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便映入袁继咸眼帘,而为首一年不过二十出头,身着蟒袍玉带,手按一把长剑于腰间的年轻男子,自然便吸引住了袁继咸的全部目光。 此人定是那孟毅! 而孟毅此时却已然对其躬身拜道: “小子孟毅,拜见督宪~”(一般总督自称本部堂,或者本督。其下属亦以此称呼。而像孟毅这般职位比总督低,又非其所属之同僚。一般对总督敬称督宪,亦或者称制台) 袁继咸亦是一脸笑意的拱手回礼道: “早就闻孟指挥使乃英杰也,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督宪过誉也~小子惭愧!” 袁继咸笑道: “孟指挥使莫要过谦了,此地岂是谈话之所,孟指挥使快请入衙内相叙吧!” “督宪请~” 说罢,孟毅与袁继咸二人便互相谦让着进了总督衙门。 内堂里,主次分坐后,二人简单寒暄几句,袁继咸便话锋一转对孟毅笑道: “孟指挥使百忙之中还特意来寻老夫,想必不单单只是与老夫叙情吧?” 见其如此说,孟毅也不再掩饰什么,脸色一正对着袁继咸拱手道: “小子有一惑,望督宪能为我解之。” 袁继咸微笑道: “孟指挥使请讲~” “如今陛下已然登基,然国事糜烂,北有闯贼,西有献贼。欲复兴大明则必要伐之。但以大明目前之力自是难以兼顾。孟毅此来便是想听督宪对此有何看法?以督宪之见应当先伐何处?” 袁继咸却是皱眉道: “自然先伐闯贼!这有何可议?北地皆陷,先帝更是身献社稷,此皆因闯贼也。岂可弃此血仇于不顾而先伐献贼?” 孟毅听后心中不禁一阵叹息,他之所以特来九江寻这袁继咸,就是担心届时讨伐献贼之时,这袁总督不能理解。 不光他,届时朝中诸臣恐怕没几个能理解的。 这是个难题,朝中诸臣还便罢了,但像袁继咸这种总督数省的封疆大吏,必须要说服他,得到他的全力支持才行。 讨伐献贼少不了左良玉,而其与袁继咸私交甚好。 所以现在能让左良玉真心相助的只有他袁继咸。 而他本人虽为东林,但其清正廉洁,勇于任事;一心为公。绝非其他东林大佬可比! 而且舍他之外,以他人节制左良玉都不行! 千万不要相信什么皇命一下诸将效死。 前三边总督傅宗龙,汪桥年。哪个不是被拥兵自重的悍将们坑死的! 若不是明白这一点,孟毅又何必编练新军。 孟毅轻叹一声,对袁继咸沉声道: “督宪~建奴要入关了……” “什么?!” 袁继咸大惊,立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神盯着孟毅惊呼道: “此话当真?!” 孟毅点了点头叹道: “锦衣卫已经探查知,建奴集结满蒙汉八旗全部精锐奔赴山海关。建奴早有入主中原之心,又怎么可能放过此等机会,李自成等人鼠目寸光,定为建奴所败!” 袁继咸自然明白,孟毅此言若是真的,那建奴入关绝不是李自成之流可以挡住的。 孟毅接着道: “若此时讨伐闯贼,岂不是帮了那建奴?而建奴狼子野心,闯贼若败,下一个目标不就是我大明了吗?以建奴之凶悍,须倾国之力方可抗衡,然若是如此,献贼便难以制也。所以小子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便是坐视闯贼与建奴相争,而我大明则趁此时机抽调精锐,先将献贼剿灭之!届时闯贼建奴无论谁赢,大明都可以从容应对之。” 袁继咸不由点了点头,孟毅所言确实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而且若能抽调诸镇精锐将献贼剿灭,不光于大局有利,对自己所治之地而言亦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朝中诸公又怎会背那不忠不孝之名去劝说陛下先伐献贼?如此所为岂不陷陛下于不孝之地? 等等……陛下? 袁继咸看着眼前这个深受陛下宠信的锦衣卫指挥使孟毅,脑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你之所言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个人之见?” 孟毅眼珠一转便恭声回道: “小子不敢妄言,督宪只当是小子一人之言即可。” 可孟毅越是如此说,袁继咸心中却更是坚信他是受了陛下的指使。 舍闯贼而伐献贼自然不可能由陛下来提,不然不孝之名定然难逃! 可若是陛下派这孟毅来寻的自己,莫非陛下是想让我来提出此意?! 想到此,袁继咸便对孟毅说出了心中所惑: “你来寻我,便是想让老夫来向朝廷提议此事吧?” 第75章 计划! 孟毅心中不由一笑,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此事由他袁继咸来提出最是合适不过了! 他本就是直面献贼的封疆大吏,由他提出此事合情合理,会大大减少朝中诸臣的抵触情绪。而且其本身又是东林党人,如此一来又可堵住朝中那些东林大佬的反对声。 “此事需从督宪本意,他人若何督宪无需在意!” 袁继咸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应话。 却听孟毅接着道: “督宪可曾知晓前些日子礼部尚书钱公写的一篇文章?其最后一句话,小子颇为赞同。” 袁继咸自然知晓钱谦益的文章,而孟毅所言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记得的。 食厚禄,而不能为国取利者,庸才也! 为国取利! 袁继咸顿悟,若建奴入关进攻李自成,那先伐献贼便是于大明最为有利,这不正是自己这种食厚禄者该向朝廷谏言的吗? 想到此,袁继咸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但其并未直接应了孟毅。而是一脸笑意的复坐于主位,对孟毅笑道: “征伐之事非是空谈,孟指挥使既然谈及此事,想必心中已有谋划,何不直言告知?” 袁继咸想知道陛下是怎么计划剿灭献贼的,而孟毅对陛下所想定然知晓。 谋划?当然有! 而且就算你不提,我也会提的! 孟毅笑道: “小子心中只是粗略谋划而已,若督宪不嫌,小子自然愿意告知。” 袁继咸抚须微笑道: “愿闻其详!” “督宪可否令人取出与图?” 这自然是小事一桩,袁继咸当即便唤来差役,令其速速取来与图。 少时,一张抽象的明代军事地图便被差役展于内堂桌案上,孟毅袁继咸二人便都起身来到了案前。 孟毅审视一番后,便指着与图上的一点对袁继咸道: “此为万县!献贼十余万人马在此停住已近三月,若献贼由万县向西沿江而上便是重庆府。重庆若失,献贼便可长驱直入直取成都!而后以成都为据便可横扫四川全境。这便是献贼放弃武昌而进占夔州的最终目的!” 袁继咸点了点头道: “老夫对此自然也是明了。不过献贼向来狡诈,于万县停滞不前已经三月,会不会因重庆府多山地,易守难攻,欲要折返复回湖广?此亦是变数。” 孟毅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会变了!若闯贼未曾攻陷京师,以献贼之所为确有变数,但其得知李自成攻陷京师后,定会深受刺激!必然急切需要寻得一根据与那李自成分廷抗礼!而如今,还有哪里比四川这个进可攻退可守之地更合适?” 袁继咸思略一番后深深点了点头。 “此言确有道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行事?” 孟毅闻言继续手指与图道: “今献贼所据者仅夔州一府之地,可使左良玉所部攻其后路,吸引献贼所部回防!” “不可!” 袁继咸立刻出言否定道: “若左良玉所部往攻夔州,武昌必然空虚,而襄阳仍有闯贼白旺所部五万余众,若其趁机南下来攻,不但武昌不保,左良玉所部之后路亦断也!” 孟毅微笑道: “若再加上刘良佐所部,白旺还敢动吗?” 袁继咸微微点了点头,若加上刘良佐所部数万之众,那白旺只会全力防守,断不敢有南下之心。 “若献贼不回援夔州,而是全力猛攻重庆,又该如何?” “重庆地险易守难攻,非是其能速下之地。而夔州若失,他便成那腹背受敌,进退两难!若回援夔州,以重庆之军力防守尚可,难以威胁其后。如此献贼后路则无虞。相较之下,献贼定然回师往救夔州。只有先却左、刘之军,其才能安心攻略四川之地!” 袁继咸亦是熟知兵事之人,对孟毅所言自是认同,张献忠若想占据四川,那就必须先将左良玉跟刘良佐所部击退,不然其纵然攻陷重庆,左刘二部也会紧随入川,时刻威胁其后。 届时张献忠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除非彻底击败左刘二部,不然其入川便依旧只能做回流寇! 孟毅接着说道: “前期左刘二部只需佯攻牵制住献贼主力即可,同时派遣黄得功刘泽清两部,乘船至荆州府后由陆路经施州卫入石柱宣抚司,继而进入重庆!如此目的便是尽量避免被献贼提前探知。待黄得功刘泽清两部就位,便使其快速东进扫清献贼所据州县!彻底将那献贼人马堵在夔州州府奉节这一狭长之地!” 袁继咸眼神不由一亮,此策若真能顺利实施,届时献贼东西各有强军围堵,南有长江隔断,北亦是有群山难行!以献贼十余万人马之所耗,怎能长久?只要堵住了,留给献贼的便只有两条路了! 降!或者亡! 孟毅看着还在细思中的袁继咸,拱手笑道: “小子愚见,不知督宪认为可行否?” 袁继咸抚须笑道: “此策甚好!若能顺利实施,则献贼末路至也!” 孟毅却收起了笑容,看着与图轻叹道: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献贼素来狡诈多变,此策能不能顺利实施,还得看天意啊!” 献贼征战十余年,几历生死。他对危险的预判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袁继咸听闻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是啊!若要成功实施此策,不光要消息严密,还要诸将同心效力才行! 但此策能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功效,无论如何都要施行! 想到此,袁继咸便对孟毅沉声道: “此策势在必行!即便不成,以四镇之军力,献贼亦无处遁形!你且放心,老夫这就上书朝廷请行此策!” 说罢便转身欲去书写奏章,孟毅见状连忙拉住了袁继咸的胳膊笑道: “督宪不可!如今建奴入关并无塘报!此时修书,朝中诸公如何会同意先伐献贼?” 袁继咸不由一愣,是啊!对于建奴入关攻击李自成,目前只是猜测推理而已。 孟毅笑道: “依小子之见,三五日内,建奴入关的塘报必至!督宪可先行准备,待塘报一至,再行上书亦不迟也!” 袁继咸已经对孟毅的心态发生了大变化,此时听孟毅所言,早已无半分怀疑。当下便笑道: “好!老夫就依你之言!” 说罢便一把拉起孟毅的胳膊笑道: “你即要去传旨,老夫本不该久留于你,但这天色已晚,今日便歇于城中明日再行如何?” 孟毅心中好笑,此时不过临近中午而已,何谈天色已晚。不过袁继咸示好之意,孟毅又岂会拒绝。 …… 第76章 宋应星 南昌府奉新县, 城东二十余里外北乡牌楼村,其名由来只因其一村却立有数座牌坊,乡人惊羡,常以牌楼村唤其之,故而因此得名。(据考牌楼村明清两代至少有七座牌坊,现存三座。) 孟毅前日在九江与袁继咸促膝长谈一夜后,于次日清晨奔出九江,复行一日后这才来到这牌楼村。 带着诸护卫驻马于村口,看着那雕刻精美的牌楼,孟毅不由对身侧的田万才笑道: “观这牌楼村不过百户人家,却有如此之多的牌楼,真是人才辈出之地啊!” 田万才亦不禁点头叹道: “确实难得!” 孟毅笑道: “当年乙卯科乡试,奉新诸生仅有两人中举,时人呼为奉新二宋。而这两人便是这牌楼村的宋应星及其兄宋应升。” 田万才只是笑了笑,却并未接此话题,而是反问道: “大人,是否先行派人通报宋府,令其准备接旨事宜?” 按照惯例,传旨前一般都需要提前通知的,接旨人在得到消息后。需要清扫庭院,大开中门迎接宣旨官,并于正堂摆设香案。 只有在一切准备就绪,宣旨官才会携圣旨前来宣读。 孟毅微微点了点头,田万才会意后便令两名护卫速去通报。而孟毅几人则下马于村外暂歇。 半个时辰后…… 宋府的热闹打破了这往日平静安逸的楼牌村。 村中无论老弱孩童皆聚集于宋府那用木栏围挡的简陋院墙之外,静静的看着院内一群身着飞鱼服的天子亲军。 而这家宅院正堂里,年近六旬的宋应星已经换上崭新的儒服,正携诸家眷跪倒在香案前,恭敬的等候着那身着蟒袍的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宣读圣旨。 看着一切已经就绪,孟毅在清了清嗓子后,便将手中的明黄圣旨展开,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国之利者为何?匠之技也! 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 匠之精技,有刻楮为巧之精妙,亦有移山填海之伟力! 然,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今可有复木鸢而飞一日者乎? 更有火铳本为华夏之产物,今而何故不敌诸夷? 工匠之技,利在传承,重于创新也! 故,朕特设一司,号为研究院,集天下精工巧匠之最于一处,专司精研改良创新之举。 兹尔宋应星,学识渊博,精于匠技,朕敕封尔为正三品研究院院长之职,统筹研究院诸事宜。 望尔能以华夏匠人之底蕴,行改良创新之盛举,使我大明诸事物皆可为天下最! 钦此!” 宣读完毕,孟毅便微笑着手捧圣旨递向俯跪在地的宋应星。 “宋先生~接旨吧?” 宋应星只是犹豫片刻,便伏地恭声拜道: “草民领旨!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三呼万岁后,宋应星便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孟毅见状则立刻将圣旨架于宋应星手中。然后殷勤的将其搀扶起来,其后的一众家眷见状也都一脸欣喜的各自起身。 对于宋应星能痛快接旨,这是在孟毅意料之中的,这次让他为官不是要他处理政事,而是专司做他想做之事。 如此即可为官,又可获得更好的人力物力支持他的所为。孟毅实在想不出他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科学家嘛!亦不能完全以常理度之。 所以孟毅才会亲自来请,万一宋应星真不愿意担此任,以自己后世的知识储备,只需随便给他提两个能颠覆现有理论的观点,以他的求知欲,还不得乖乖跟自己走? “宋先生可即刻收拾行装,由在下亲自护送先生入京!” 听孟毅如此说,宋应星不禁惊呼道: “竟如此急切?” 能不急嘛!不然我大老远跑来干嘛!只有你就位了,我才能彻底放心啊! 不过还未等孟毅开口劝说,宋应星却又接着道: “好,既如此,老夫这便收拾行装随大人同去。” 在宋应星看来,陛下都让这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传旨了,想来是很重视此事。他自然也不便再拖延时日。 孟毅见状则立刻点头笑道: “如此甚好!先生速去收拾即可。在下就在此等候先生。” “好~请大人稍待!” 说罢便朝孟毅一拱手,随即便匆匆令家人为其收拾行装。 孟毅则坐在客位静静等候着宋应星收拾妥当。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毅本来轻松的神情却变成了一脸错愕之态。 只因堂外空地上已经摆满了宋应星那所谓的行装,而宋应星本人还在指挥着家属不断的往外搬东西。 看着屋外已经快堆成小山的书籍,还有那些好多都叫不上名字的工具器物,孟毅不由急了。 光已经搬到屋外的这些都已经可以装两大马车了!这要都带有那得慢好几天才能回南京啊! 不行!得跟宋应星谈一谈! 想到此,孟毅便起身寻到还在亲自上阵打包的宋应星,恭声道: “先生,这些东西可是都要带走?” 宋应星闻言放下了手中活计对孟毅笑道: “那是自然,老夫此去南京就职,这些都是老夫之心血,当然要一同带往南京。” 孟毅心中苦笑一声,旋即便试探性的问道: “先生,您看这样可好,先生先随我轻装出发,这些事物由在下派人负责将其安稳送至南京,先生以为如何?” 宋应星闻言只是盯着孟毅看了片刻,便将眼睛一翻给了他一个白眼后,轻哼道: “此乃我之命也!岂可交于他人!” 孟毅只觉头疼的厉害,不由脸色一正,问道: “那就是没得谈了?” 宋应星毫不示弱的平淡道: “然也!” 孟毅心中轻笑一声道: 看来不勾起你的求知欲是不行了! 旋即孟毅便指着屋内因无人顾及早己热气滚滚的水壶,对着宋应星笑道: “先生且看,壶嘴之中喷涌而出的热气,为何不似云雾缭绕之态,而是如玉柱一般喷涌数尺而不止?” 这当然难不倒宋应星,但其尚未解释却听孟毅继续道: “若水壶放大数倍乃至百倍,仍留如此壶口,所喷涌之柱该为何状?其力又如何?” 说罢不待宋应星思考,便又接着道: “孔明灯因何仅靠一根火烛便可扶摇直上?若所设合理,载人又岂是痴梦?” 宋应星听闻不由陷入沉思。 孟毅却又接着道: “流水潺潺经久不息,若能以水流之力代替人力打造器物,其便利若何?” 说罢孟毅便一脸笑意的对宋应星道: “以上诸事,在下皆可解之,不知先生可愿听否?” 第77章 联虏平寇? 数日后,秦淮河道中,一艘驿船正缓缓向南京城驶去。 船舱里,宋应星孟毅二人对坐在一张便桌两侧,宋应星手持毫笔正俯身于便桌之上奋笔疾书。 而孟毅则端着一碗凉茶,一仰头便将其尽数灌入口中。 从成功带走宋应星后,一行人便乘船由鄱阳湖入长江,而在船上的这几天里,二人一直都是这般情景。从早到晚一直都是宋应星不断提问,自己不断解答。 从热能,动能,水力应用。再到物理化学方面的浅解。只要宋应星问及,孟毅都是知无不言。 可这些事又岂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 以至于宋应星只是提问一句,孟毅便要长篇大论去解析。继而又会牵扯出其他理论。这也造成了另一个后果,那就是孟毅嗓子……哑了~ 放下茶碗,孟毅声音沙哑的对宋应星道: “先生……,快到南京了~就让在下歇歇嗓子可好?” 宋应星却一脸为难之色道: “可你方才所说的这个质量守恒定律,好似还尚未说完啊?” 孟毅无奈的摆了摆手苦笑道: “对于这个~在下只知道这些了。” 宋应星看着孟毅那说话都已经有些痛苦的表情,也只好不再坚持。 这几天这孟毅带给他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像怎么运用蒸汽使马车没有马匹牵引也可前行,亦可使船只无需人力摇桨便可驱行万里。 还有水力冲床,热气球,还有后膛枪炮等等~ 在孟毅的解释下,宋应星明白这些事物理论上都是可以实现的。只不过这些都不是能一阙而就的。需要时间去不断的摸索,试验改进。 看着这些日子自己所记录的内容,上面还有孟毅所画的草图。宋应星的内心早已按耐不住,只想早些投入到试验中去! 而就在舱外守候的田万才,此时恭声对舱内孟毅喊道: “大人~已至清凉门附近,是否就此靠岸?” “嗯~就在清凉门附近靠岸~” 说罢,孟毅便又沙哑着对宋应星笑道: “进宫谢恩前,先生可以顺路先看看研究院,就在清凉门内不远处的清凉山附近。” 既然是顺路,宋应星当然不会拒绝,旋即便点头应下。 …… 而就在孟毅带着宋应星去看那热火朝天仍在施工中的研究院时,原本早该散朝的奉天殿内,此时诸朝臣却是仍在激烈的争吵着。 而争吵的原因,便是昨日下午由新到任的凤阳总督何腾蛟令人快马传报至南京的一则消息。 吴三桂为剿灭李自成,向建奴借兵数万,并已于山海关外大败了闯贼!李自成已退回了北京城。 消息一至,不待次日早朝便早已传遍南京诸臣。 以史可法为首的大多数人,他们的反应不是忧虑恐惧,反而是兴奋! 他们天真的觉得平西伯吴三桂借虏兵平寇乃是正义之举,而且若与建奴联合,剿灭闯贼收复旧都的希望岂不是近在眼前? 但有糊涂的,自然也就有明白人。以李邦华为首的一方,则是痛斥与建奴联合打击李自成乃是与虎谋皮。 于是乎,这天的早朝便成了两方争论的战场。 但支持联虏平寇的朝臣,明显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而且就连朱慈烺都被那个联虏平寇、还于旧都的美好愿望给弄的浮想联翩。 不过好在他心中想起孟毅的分析,便强制压住了这个想法,因为事实已经又一次证明了孟毅的推断是对的。 他能在刚逃出京师时,便预测到了建奴会入关攻击李自成。那他说的建奴目的志在中原又岂会错? 此时朝堂上应天巡抚郑瑄仍在侃侃而谈着联虏平寇的好处,而兵科给事中左懋第已经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脸怒意的对着郑瑄斥道: “建奴狼子野心,与其联合必遭反噬!” 说罢便环视一番那些支持联虏平寇的朝臣后沉声道: “崇祯二年,建奴由喜峰口入塞,陷数城,掠万民北归。崇祯七年,由大同宣化入塞,陷十二城,掠百姓牲畜十余万北归。崇祯九年,建奴又从喜峰口入塞,又掠我万民而归!崇祯十一年,其从墙子岭入塞,长驱直入长达八月之久!陷城掠地一府三州五十五县!掠我人畜四十余万有奇!” 说着便一脸愤恨的看着诸臣痛声道: “而去年之事,诸位难道还需要在下再来提醒吗?” 去年,崇祯十六年,清军由阿巴泰指挥,在崇祯十五年十月,携松山之战大胜之余威,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南直隶海州一带,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直到去年五月才撤出关外。 期间攻陷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掠夺百姓三十六万有奇,牲畜三十余万! 而应天巡抚郑瑄却一脸无所谓的回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平西伯借清……借虏平寇,其奴酋多尔衮已经明言,此次帮我大明剿灭闯贼,就为了摒弃前嫌!并已严令其部入关,不得动我大明一草一木!其诚意如此,我大明又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言方了,一众支持联虏平寇的朝臣便纷纷附和。新任吏部左侍郎蔡弈琛亦是出言附和道: “郑大人所言甚是!建奴其本心不过是想让我大明承认其国号,想与我大明平起平坐罢了!若真能帮我大明剿灭闯贼,还我旧都,即便承认其国又如何?” 路振飞闻言忍不住怒斥道: “何其愚也!国之大事!岂可偏信其一言?大明与建奴血战数十年,累累血仇岂是一句既往不咎便可消逝?” 蔡弈琛笑道: “建奴已应平西伯之邀,并已与其合力击败了闯贼,足见其诚意。我大明又岂可还揪着往事不放?” 就在此时,一太监快步来到殿内,穿过分为两列的群臣,后跪倒在御阶前对朱慈烺恭声拜道: “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携研究院院长宋应星前来复旨谢恩~” 朱慈烺闻言立刻欣喜道: “孟毅回来了?快宣!” 沉默中的李邦华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同样沉默的马士英钱谦益二人,则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喜意。 给他俩指路的人回来了!这下不用担心站错队了! 因为他二人从上次孟毅能说服朱慈烺选他们入仕入阁便已经明白,孟毅才是那个真正能左右陛下思想的人,而不是李邦华! 这也是他俩一直未在朝会明确表态的原因。 第78章 此寇非彼寇 片刻后,孟毅宋应星二人便在太监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大殿,待穿过朝臣行至御阶前,二人便一同跪地俯身拜道: “臣孟毅,宋应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听到孟毅那沙哑的呼拜声,本来还一脸欣喜的朱慈烺旋即便是一脸惊讶的问道: “孟毅,你这声音为何会如此?可是路上染了风寒?” 孟毅一脸感激的回道: “谢陛下关怀~臣只是路上于宋大人言语过多以至于此,非是受了风寒。” 听孟毅如此说,朱慈烺这才放下心来,道了句原来如此后,便又把目光投向了宋应星,打量一番后,便轻声说道: “宋爱卿对执掌研究院之事可有信心?” 宋应星恭声回道: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朱慈烺点头笑道: “很好,研究院初立,许多事务都需爱卿操劳,若有何困难之处,尽管提出,朕定会全力支持。” 宋应星心中一动,立刻恭声回道: “陛下,臣有一请,望陛下应允~” “讲~” “臣只愿醉心为陛下为大明行那精技创新之举,望陛下许我不参与早朝事宜。” 宋应星身为正三品官职,按理是需要参与朝会的。宋应星本就因为厌恶了政事才辞官归乡,此时有了孟毅所提诸事物的吸引,自然更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朝会之上。 朱慈烺还当以为是何事,原来不过是不愿早朝。研究院事务本就与朝中事务关系不大,上不上朝没啥区别。想到此,朱慈烺便笑道: “朕准了!” 宋应星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伏地拜谢道: “臣谢陛下恩典!” “好了~二位爱卿快起身就班吧!” 孟毅二人闻言便再次拜谢后起身归于了朝臣队伍中。 待宋应星在司礼监太监的赞引下入位后,朱慈烺便立刻对孟毅问道: “孟毅,建奴入关了~朝中诸臣对如何对待建奴之事分歧很大,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听朱慈烺如此说,马士英钱谦益二人立时屏气凝神,静待孟毅奏对。 孟毅对此事自然一清二楚,根本无需听谁为他解释情况,可他却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越出臣班,对朱慈烺拱手拜道: “回陛下,臣方回京,不曾听闻具体事由,故而难以评判~望陛下恕罪!” 朱慈烺一想也是,孟毅能猜到建奴入关,但具体如何他怎么会猜到。于是便令韩赞周将吴三桂借建奴攻打李自成,以及朝臣提出联虏平寇的建议告知了孟毅。 孟毅听完便沙哑着嗓子道: “以臣愚见,联虏还是算了吧!平寇倒是可为~” 话音刚落,郑瑄便忍不住出言驳斥道: “确为愚见!建奴入关本就为助我灭寇,而我大明若不理不睬独自剿贼,此举必招建奴怨恨!届时迁怒于我挥师来攻,如之奈何?” 而孟毅尚未答话,马士英却越出朝班对朱慈烺拱手拜道: “陛下,臣以为孟指挥使之言最佳!建奴名为助我剿贼,实则包藏祸心欲染指中原也!断不可与之联合!但陛下御极已近两旬,若军国之事毫无作为,必遭世人非议!我大明可趁闯贼与建奴血战之时,出兵北伐河南山东诸地,即可复我失地,亦可防于建奴。” 李邦华对此亦是认同,此时闯贼在河南山东等地兵力本就不多,而建奴入关,李自成定然还会继续抽调兵力。此时若出兵北伐河南山东,定然可成。 而且大明与建奴必有一战,届时即便不敌,山东河南亦可成缓冲之地。不然建奴猝然来攻,仅江北数州之地如何防之? 想到此,李邦华立刻出班对朱慈烺拜道: “老臣附议!” 钱谦益见状也立刻出班附议。而路振飞等人亦是出言附议。就连原本支持联虏平寇的一些朝臣也跟着出言附和。 朱慈烺中朝臣已然有大半赞同,心中也为即将收复两省之地而激奋。正待宣布就依此策之时,孟毅却突然嗓音沙哑着出言拜道: “陛下!臣反对!” 此话虽然声音不大,却瞬间使的朝堂安静了下来。 朱慈烺一脸错愕的看着孟毅,而有此表情的可不止朱慈烺一人,李邦华马士英等人也是一脸错愕的看着孟毅。那样子好像都是在问: 这不是你提的吗? 孟毅看他们这般表情,心中不禁苦笑道: 你们倒是给我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啊!我说的平寇可不是平闯贼! 未待朱慈烺问话,孟毅便接着拜道: “以臣之见,此时不可伐闯贼!而是应该趁建奴与闯贼征伐之时,集中兵力先剿灭献贼!” 此话一出,不单李邦华等人默然的看着孟毅,就连朱慈烺听后都不由眉头微皱。 放着如此时机不伐害死父皇的闯贼,却要先伐献贼?且不说如今献贼仅占一府之地,单就从自己不为父皇复仇去剿闯贼,而去先伐献贼来说,天下臣民百姓会如何看待自己? 而朱慈烺尚未表态,吏部尚书张慎言却已出言驳斥道: “此谬言也!陛下御极,自当挥师北伐以报先帝之仇,岂能置之使天下臣民视陛下于不孝耶?” 孟毅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因为这个理由确实没错!很正确!儿子不为老子报仇天理难容啊! 可孟毅作为后来人,他很清楚北伐的后果,那便是会提前于建奴开战! 历史上,在崇祯十七年十月,多尔衮分两路大军出征,一路由阿济格率领,进攻陕西李自成,一路由多铎率领,南下进攻南明! 后来由于多尔衮得到情报,李自成集结大军欲以优势兵力与阿济格部决战,因为担心阿济格兵力不足,恐不能胜。便急令多铎部改变计划进攻潼关,两面夹击李自成。 不然南明弘光朝恐怕连改元的机会都没有! 若此时出兵收复山东河南,反倒真会提前触发建奴南侵。 以历史上南明诸镇那望风而降的表现来看,恐怕这北伐反倒会打成南京保卫战。 孟毅心中叹息一声后,便对张慎言反驳道: “何为孝?陛下御极,能守住大明之基业方为孝!此时献贼陈兵夔州正欲图四川。而建奴与闯贼虽在鏖战,但以闯贼之力,难是建奴对手,若此时再出兵削弱闯贼势力,便是变相相助于建奴。” 说罢便扫视了一番诸臣后,继续强忍着嗓子的疼痛感,沙哑着说道: “届时建奴击败闯贼,腾出手攻我大明,而献贼又据四川乱我基业之时。诸公~你们谁可有信心往却之?” 看着孟毅那看似询问实则嘲讽的目光,众朝臣或垂首,或侧目,皆不敢与之相视。 他们如何不知,松山一战,大明野战精锐尽丧。如今诸镇将校早已是谈虏色变,建奴来攻,定然一溃千里。 而献贼若据四川,自然更难剿灭。 倒是郑瑄面带鄙夷之色出言道: “正因如此!才更该联虏平寇!承认其国,与之交好,自然便可避免与之交战!届时剿灭了闯贼,献贼便成囊中之物也!” 孟毅听后眼中瞬间闪过一阵寒光,打量了一番郑瑄后冷笑道: “应天巡抚郑瑄!我没记错吧?” 郑瑄被孟毅这幅样子整得心中有些发虚,但嘴上依旧一副大义凛然的哼道: “正是!” 孟毅却是咧嘴一笑道: “没记错,那便好!” 说完眼神瞬间一寒,一把揪住了郑瑄的官袍怒斥道: “先帝御极十七年,无论国事何等危急都未行此事,你如今却欲让陛下行之!我大明国祚近三百年可有此等之事?你欲置陛下于何地耶?!” 第79章 开导朱慈烺 此话一出,朱慈烺顿觉一阵后怕,若自己真应下了此事,日后即便收复京师,复了那先祖之基业。怕也无颜去见那列祖列宗了! 而郑瑄被孟毅如此一问,脑门冷汗则顿时冒出。 也不知是因为孟毅的蛮横之态,还是因为他那直击要害,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言语。郑瑄竟然身体微颤,毫无反抗之意,而他嘴唇张开却也是说不出一句辩解之语。 李邦华见状连忙对孟毅喊道: “孟毅!还不住手!” 孟毅闻言这才一把将其推开,接着便朝朱慈烺跪地请罪。 而郑瑄则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几名朝官便簇拥上前连忙将其扶起。 蔡弈琛见状则是对着朱慈烺急忙拜道: “陛下!孟毅如此失仪,请陛下对其施以杖责之刑,以治其失律之罪!” 此言一出,当即引得许多支持联虏平寇的朝臣附和。 失律之罪,应称扈从失律之罪,说白了就是朝班失仪。 朝堂之上,原本就是展示礼仪的地方,不但要有秩序、懂规矩,更是要展现出对帝王的尊崇、以及做臣子该有的恭顺。 当年土木之变时,投靠王震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被汹汹朝臣捶死在朝堂后。参与的一众文臣皆被以失律之罪处罚。 依大明祖制,凡朝会,厂卫率属及校尉五百名,列侍奉天门下纠仪。凡失仪者,即褫衣冠,执下镇抚司狱,杖之乃免,故韬言及之。 但李邦华闻言眉头却是不由一皱, 杖责?这条规矩早在万历之时便已经不再施以杖责,而是改为了罚俸。 这蔡弈琛岂会不知? 如今却借此欲让陛下对孟毅行杖责之刑,着实可恶! 而马士英则是一脸鄙夷的看着蔡弈琛等人一眼,然后便欲向陛下求情,却不料朱慈烺此时猛然起身,对着众朝臣喊道: “好了!诸卿还是都回去先仔细考虑一下吧!散朝!” 说罢!对韩赞周使了个眼神后,便快步离开出了奉天殿。 诸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目光便都聚集在了孟毅身上,眼神中充满着妒忌。 马士英却是心中一笑,孟毅圣券何其隆也!陛下不忍责罚竟以离朝来避之! 而陛下连罚俸都不忍,又怎么会对孟毅施以杖责?可笑那蔡弈琛等人,他们得罪身怀如此圣券的孟毅,恐怕其祸不远矣! 见陛下离去,郑瑄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以孟毅方才之言,陛下若要深究,自己这仕途怕是也就到头了。 此时韩赞周则已快步来到孟毅身前,对着孟毅嘿嘿笑道: “孟指挥使,陛下召见!” 孟毅闻言便对韩赞周拱手一笑: “有劳公公了~” 随后二人便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走出了奉天殿。 方一出奉天殿,韩赞周便一脸笑意对孟毅道: “也只有孟老弟才能看的如此透彻啊!咱家在殿上看这满朝诸公争吵半日,竟无一人言及应舍闯贼而先剿献贼之事!” 孟毅不由笑问道: “如此说来,公公也是认可应剿献贼?” 韩赞周深深地点了点头叹道: “若无孟老弟提及,咱家还真未曾想过此事。如今闻之,顿有醍醐灌顶之感啊!但咱家是个阉人,想不到此事还便罢了,可满朝诸公为何亦是皆不知也?” 孟毅轻笑道: “非其不知,实不愿,亦不敢背那不忠不孝的骂名罢了!” 君为父,臣为子! 劝朱慈烺舍闯贼而伐献贼,且不说朱慈烺会不会意,单这种行为就足以被定性为无视君父之仇,一个不忠不孝枉为臣子的骂名是绝对跑不了的。 孟毅自然也不想的,自己忽悠袁继咸,目的便是想让他来背锅,待建奴入关消息传至,自己可先说服李邦华等人支持,以拖延伐闯之事。而等袁继咸的奏疏一到,便大力支持此事,届时东林反对也定然不会过烈。 而到时朱慈烺也可就坡下驴顺势同意,将这不孝之举全推给朝臣即可。 可如今这时间差没打好,晚了一步。而且自己再不出言,先伐闯贼之事便要成那定局。 可出言反对的结果便是朝中没有一人出言附和自己,连李邦华都选择了沉默。 …… 谨身殿 孟毅方一进殿尚未行礼,朱慈烺便制止了正要跪拜的孟毅,急切的出声询问道: “北伐闯贼当真不可行?” 孟毅见朱慈烺如此急切,也只好不再跪拜,而且叹息一声后拱手拜道: “陛下,您如今面临的时局,可要比先帝之时更为凶险。稍有不慎,国将难存矣!” 朱慈烺默然不语,他其实也已明白孟毅在朝中所言确实在理,坐视闯贼与建奴相斗,趁机全力剿灭献贼。对现在的大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自己登基却不为父皇复仇,且不说臣民百姓如何想,自己又如何对得起父皇! 孟毅看朱慈烺这般神态,如何不知其心中所想,于是便又拱手拜道: “陛下,如今摆在您面前的,不单单是先帝之仇,更有社稷倒悬之虞!今建奴入关,其志定然是要取我大明而代之。如今李自成虽败,但其军力尚存,还能与建奴周旋。可若我大明亦在此时征伐闯贼,只会加速闯贼败亡!从而更早面对建奴。” 说罢,看着深思状的朱慈烺,孟毅缓缓道: “可陛下,去年建奴肆虐中原之时,那些手握重兵的诸镇将校,哪个不是望风而逃,他们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啊!如今陛下初登大位,诸将尚未威服。届时与建奴交战,会有几人肯为陛下效死?” 朱慈烺闻言,脸色不由一怒,但渐渐的又变成了一副失落之色。 孟毅说的是对的,他们连对自己父皇都阳奉阴违,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个刚刚继位年仅十六岁的皇帝忠心耿耿? 看朱慈烺似是听进去了,孟毅便又接着道: “如今献贼势弱,陛下若能趁此时机,集中兵力剿灭献贼,即可去我大明一心腹之患,又可以此功绩使诸将威服。如此,再面对建奴之时,我大明便有可与之一战之力也!” 朱慈烺听后眼神不由为之一亮,献贼是大明仅次于闯贼的大患,祸乱大明十余年。若将其剿灭,确实是不小的功绩,亦能报其掘凤阳皇陵之仇,以告慰先祖。 可若如此,天下臣民如何看待自己? 孟毅看出了朱慈烺的纠结,韩赞周自然也看出来了,有些话,陛下不能说,自己这个做奴婢的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孟指挥使,您的话确实在理,可若陛下行此事,这天下臣民还不把陛下当成那不孝之君?” 孟毅一脸笑意的看着韩赞周,缓缓回道: “若朝臣皆持此意,陛下无奈许之。这天下臣民还会有如此想法吗?” 朱慈烺闻言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韩赞周一脸尴尬的笑道: “怎么可能,今日朝中诸臣仅为联虏平寇之事便已争吵不休,又怎么可能都同意先剿献贼?” 孟毅没有回答韩赞周,却是对着朱慈烺拜道: “不知陛下是否认同先剿献贼?” 朱慈烺略微犹豫片刻便缓缓点头道: “你说的确实不错,朕亦是认同。可……” 说到这,朱慈烺便是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孟毅笑道: “陛下!先剿献贼于我大明最为有利,臣想朝中诸公亦能深明此理。今日此事已由臣提出,想来诸公事后应是可以想通。陛下不妨先静观之,臣相信,不消数日,朝中诸公大多都会支持此议!” 朱慈烺对孟毅的推理还是很信服的,见他如此说,心中已经信了大半,于是便对孟毅点头应道: “好,朕便依你之言!” 第80章 尚武 见朱慈烺应下,孟毅心中大定。只要搞定了朱慈烺,其他的就都好说了。 至于什么静待几日,朝臣便会大多同意的话,自然是孟毅在忽悠朱慈烺。 这些都需要自己去搞定的。 李邦华马士英他们自然好说,别看在朝中没有出言附和自己。但只要自己跟他们通通气,基本便可搞定。 至于史可法他们,孟毅也没打算去劝说。届时只要袁继咸的奏疏一到,他们哪里还会如此反对,到时即便仍不附和先剿献贼之策,也会行那中立之举。 不过孟毅还会发挥一下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特权,给朝臣们来点猛药,把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争取”过来! 此事议定,孟毅又朝朱慈烺拜道: “陛下,臣有一请求,还望陛下应允!” 朱慈烺笑道: “你只管说便是了” “陛下,臣想请陛下下一道谕旨~” 朱慈烺没想到孟毅竟是想让自己下一道谕旨,不由有些惊讶道: “谕旨?所为何事?” 孟毅一脸正色道: “陛下,从今日朝会,陛下不曾发现许多朝臣都一个问题吗?” 朱慈烺不由一脸疑惑道: “是何问题?” “许多朝臣都缺少血性!” “血性?” 朱慈烺有些不明白孟毅为何如此说? 孟毅轻叹一声后接着沉声道: “陛下,建奴入关,其欲染指中原的狼子野心,难道那些支持联虏平寇之臣当真不知吗?” 朱慈烺听后不禁一愣,尚未细思,却听孟毅继续说道: “他们哪个不是熟读史书之人,难道会不知两宋因何而亡?可他们为何却依旧坚持联虏平寇?” 朱慈烺不由问道: “为何?”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建奴会南下攻我大明!因此想以联虏之名,来麻痹他们自己内心的恐惧!” 说着孟毅便轻笑一声接着道: “大明与那建奴血债累累,若他们稍有血性,断不会行此自欺欺人之举!” 朱慈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旋即便对孟毅问道: “你的意思是想让朕下旨申饬他们?” 孟毅摇头回道: “臣非此意,朝中诸公心性已定,非陛下申饬便能改其心性也。” “那你的意思是……?” “陛下!您年仅十六便已御极,现在的朝中诸臣能有几人可以一直陪伴陛下?而陛下您更有那使我大明日月同辉光照四海之雄志!可若后继之臣亦是这般毫无血性,如何助得陛下成就此伟业?” 直到此时,朱慈烺才猛然明白了孟毅所提朝臣缺少血性的含义。 是啊!胆小畏事之臣,又怎会支持自己行这等事? 非但不能,更会成为自己的阻力! 想到此,朱慈烺又深深地看了孟毅一眼,看他那因嗓子干哑而吞咽口水,却因疼痛感而使得面容稍稍有些扭曲之色。心中不禁叹道: 若朝中诸臣皆如孟毅一心为朕,为大明不辞辛苦,勇于任事,那该多好啊! 旋即朱慈烺便对韩赞周道: “还不速去为孟毅取杯蜜水!另外再令人备些蜂蜜送他府中!” “是!老奴这就去!” 韩赞周说完,便又面带笑意的看了孟毅一眼后,这才匆匆离去。 孟毅听闻则连忙拜谢道: “臣谢陛下厚爱!” 朱慈烺却是有些歉意的叹道: “都怪朕,一心只想政事,竟直到现在才想起让你喝些蜜水润润嗓子。你可莫要怪朕!” 孟毅一脸感激的拜道: “陛下忧心国事,此乃国之福也!臣又怎会,又怎敢埋怨陛下!况臣方才亦是只想为陛下解忧,嗓中之痛亦无感也!” 孟毅这句话不光夸了夸朱慈烺,也捎带展示了一下自己。要说真没感到疼痛那就有鬼了。 而朱慈烺听孟毅这般说,心中自是欣喜,这样的臣子多好啊!不但忠勇有加,足智多谋。就连说话都这么好听! 年纪轻轻便立有大功身居高位,却一直恭谨有加,丝毫不见其倨傲之色。至于方才朝堂那失仪之举,不亦是为了维护朕的声誉而气急,方才如此嘛! 看着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孟毅,朱慈烺心中是越看越喜,又不禁联想起来。 当年汉武帝却匈奴拓西域,成那不世之功,是因为其有卫霍。朕欲创不世之功又怎能少之?而孟毅即是忠勇又颇有才略!且恭谨而不自傲! 不就是朕之卫青嘛! 朱慈烺正在幻想间,韩赞周已亲自端着一碗蜜水来到了孟毅身前,微笑着轻声道: “孟指挥使~快请用吧!” 孟毅见状,先是对朱慈烺再次拜谢,然后微笑着对韩赞周点了点头恭声道: “有劳公公了!” 待看孟毅接过蜜水一饮而尽后,朱慈烺便笑问道: “如何?嗓中痛感是否好些?” 孟毅做出一副清爽之色后,便一脸喜意的对朱慈烺拜道: “此蜜水果然甚是有效,臣饮罢,嗓中痛感顿消大半!臣多谢陛下!” 朱慈烺点头微道: “如此便好!你方才所言甚是在理,你即提出,定有计策。那现在就给朕说说你的想法吧!” 孟毅闻言便拱手拜道: “陛下认为锻炼一个人的血性,最好的方法应为如何?” 朱慈烺笑着摆手道: “你嗓子都这般了,就别再卖关子了!” 孟毅便笑着拱手道: “臣认为,军队才是锻炼血性最合适的地方!只有军队那种枕戈寝甲,金戈铁马的生活,才会激发一个人的血性。而那金鼓连天,马革裹尸的战场。才会将这血性深深烙在心底!” 朱慈烺听后沉思片刻,不禁轻叹道: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激发一个人的血性啊!” 孟毅继续拜道: “陛下,新军即将到位开训,何不借此向天下士子发一诏书,鼓励士子踊跃参加新军?那些与新军招募相符,且已有功名的适龄才子,可明告其只要参军三年即可退役。服役期间保留其一切功名。日后退役,朝中若有职缺则优先录用服过军役之士。对于未曾中举之人,则需服役五年,退役赐其同进士之名。届时退役入朝,军政皆通,又有血性。定能助陛下成不世之基业!” 朱慈烺眼中一亮,但旋即便又一脸忧色问道: “想法确实不错,不过……十八到二十五的士子青春正茂,有谁会放弃学业而去新军服役?” 大明这文贵武轻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士子们,正是专心学业冲刺科考之时,谁个会放弃这大好青春去当个丘八? 孟毅笑道: “陛下,总会有的!而且以大明如今之时局,不更显那些肯参军士子之忠义嘛!” 孟毅如此,又不是为了补充兵员。有多少人会来无所谓。只要有就行! 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培养大明的尚武精神! 此观念不改变,如何让大明扫清内患开拓四海?仅靠朱慈烺的支持是没用的!人死政息的道理孟毅又怎会不明白! 只有大明成那尚武之国,即便自己身死,依旧会有人前赴后继,去完成自己那未靖之业! 而要改变此观念,自然要先改变这些文人士子了!等他们不再贵文轻武,一切不就都好说了嘛! 朱慈烺沉思片刻便应了下来,又不是强求他们,不想去可以不去嘛!但确如孟毅所言,值此内忧外患战事频繁之时,肯去的,定是那忠义之士! 第81章 红娘小妹 待孟毅出得皇宫,又去锦衣卫安排完诸事宜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回到西园时,已经得知消息的母亲跟小妹,还在等候着自己回府一块用晚餐。 等给母亲行礼就坐后,孟毅却是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异常。对于自己回来,母亲自然高兴,但她眉间却带有着一丝忧虑。而自家小妹席间也是数次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孟毅哪里还不明白,这定然是自己小妹已将太后的命令告知了母亲。不过看样子,小妹也应该并未受到太后怎样的惩罚。 但母亲跟小妹都没开口提及此事,孟毅自然也懒得说,他现在可真没心思谈这些。 三两下将碗里米饭解决掉,孟毅便向母亲告辞,匆匆回到了自己房间。他需要给马士英钱谦益他们致书一封,向他们传达解释一下自己先剿献贼的想法。 现在时辰已晚,马士英、钱谦益、李邦华三人,若自己一一去拜访,路程暂且不说,到谁那不得寒暄半天!不光时间赶不及,而且以自己嗓子现在这般,可真应付不过来。 所以对于马钱二人,孟毅打算致书一封即可,至于李邦华那,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 而就在孟毅奋笔疾书的时候,小妹孟婉宁却是已经来到了门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孟婉宁便越门而入,一进门便对着在桌案上正在写信的孟毅轻声喊道: “哥哥~你……” 只是抬头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小妹,孟毅便又低头继续书写,一边用一副平淡的口吻对小妹问道: “有事就说,没见我在忙着呢?” 孟婉宁见哥哥这般态度,知道再不说八成要赶自己走了,便也不再犹豫,对着孟毅怯生生的问道: “哥哥~你真要将那周世显带回来?” 孟毅听后心中不由一笑,小妹八成是因为她自己的一句谎话,却使得太后改变态度害了坤兴。这让她内心有了负罪感,想来自己这找点能慰藉她那负罪感的信息。 虽然明白小妹的目的,但孟毅并未停笔,而是继续低头书写着,嘴上却轻笑道: “怎么?你自己欺瞒了太后,还打算让你老哥也来一次?” “我……我不管!反正我不许你把那周世显带回南京!” 孟毅没有立时应话,而是将即将完结的书信写完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毫笔,抬头看向那嘟着小嘴一脸娇蛮之态的小妹。 在打量了片刻,孟毅这才轻笑道: “看来是太后责罚的还不够啊!不然你怎么一点都不畏惧,竟还敢撺掇起老哥去违抗懿旨了!” 被哥哥这样一说,孟婉宁却是秀脸变得有些微红起来,事实确实如哥哥说的那般,自己去跟太后请罪,太后也只是斥责了几句不该欺瞒于她,然后又教育起了自己,什么女子应最重名节,断不可自污清白。接着又令人取了一部《女诫》要自己熟背。 不过《女诫》自己十一岁就能全背下来了,这又怎么可能难得倒自己。所以对此,孟婉宁倒真没觉得惩罚有多重。 但即便太后再如何责罚自己!有些话也必须要跟哥哥说! “哥哥!坤兴公主喜欢的人是你!” 孟毅心中不由一笑,这还用你说?你老哥又不是钢铁直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孟毅面上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楞楞的看着小妹,继而又渐渐的变成了痛惜之色,片刻后双眼微闭长叹一声,却是默然不语继续整理起了书信。 孟婉宁此时却是心中一喜,哥哥这般神态,心中定然也是喜欢公主的! 想到此,孟婉宁便快步上前制止了哥哥手中的活计,一脸期待的对哥哥询问道: “哥哥~你也是喜欢公主的对不对?” “喜欢又能怎样?难道皇上太后会毁掉先帝许下的婚约,将公主嫁与我吗?!” “会啊!” 孟婉宁连忙点头应道: “皇上跟太后本就打算过段时间如果那周世显不南下来寻,便会昭告天下将婚约作废!并且~还会将公主赐婚于你!” “呵~你不光是欺瞒太后,现在都骗起老哥来了!” 孟毅嘴上哼着,内心却是惊讶不已。他可真没想到皇上跟太后竟还有如此想法。 而孟婉宁见哥哥不信,却是急道: “哥哥你怎么不信啊!你想想太后为什么要用周世显来惩罚公主?!” “是啊!要是太后真想把公主许配于我,干嘛还要我将周世显带至南京?他来了还有我什么事?” “这……” 孟婉宁不由愣住了,是啊!太后若真想将公主许配于哥哥,确实不该以此来惩罚公主啊! 但不管真假,周世显不来就有机会啊!而且机会现在还是掌握在哥哥自己手里的! “这一定是太后气急才说的!哥哥你要相信我!只要周世显不来南京,太后肯定会将公主嫁给你的!” 孟毅听后心中不由一笑:太后她就是没这想法,我也会去求的!不过现在必须要装糊涂,决对不能认可这件事! 只有把澜儿娶到手,才能对公主这边展开攻势。 道理嘛其实很简单,先尚公主,想再娶也只能娶妾,就这都有苛刻条件。如此还怎么顺利娶得澜儿?再说堂堂首辅的孙女会与人为妾? 但先娶澜儿就不一样了,届时搞定公主,澜儿还可以是平妻的身份与公主相处嘛! 所以只能先让坤兴受些委屈了。 而这可是自己既定的战略,一切都得按自己规划来,岂是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改变的? 自己都没嫁人呢,竟想当起红娘来了!说半天一点要害都抓不住!你要跟我说说公主如何如何爱恋你,如今又如何如何伤心难过。这样可比你扯半天太后要强的多! “好了好了!莫要妄想了!太后殿下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 孟婉宁看哥哥一脸不信的表情,不由急道: “哎呀!哥哥你怎么不肯相信我?” 孟毅却是冷哼道: “信你?你连太后都敢骗,让我如何信你?” 孟婉宁不由愣了一下,神情也随之变得落寞起来。沉默片刻才对着哥哥轻叹道: “哥哥~公主真的很喜欢你,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公主虽然并未埋怨我,但她的神情骗不了我。因为这件事,我就再没见公主她有真心笑过!” 说着,孟婉宁眼中含泪的盯着哥哥凄然道: “哥哥~错皆在我!你就当帮帮婉宁,答应我不会将周世显接来南京好不好?” 第82章 字安白 听小妹如此说,孟毅心中却是没良心的生出一阵欣喜之感,能有坤兴公主这般如此钟意自己的美女,怎能不喜? 但孟毅面上却是轻哼道: “君命难违!不过……你若真不想公主这般,那就发挥一下你的专长嘛!你连太后都敢骗,再骗骗公主也无所谓嘛!” 孟婉宁听后又是一愣,细思片刻便已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不由摇头道: “不行!我不想欺骗公主,而且如此做,那周世显一来,公主岂不是更伤心!” 孟毅没有应话,而是将两封信拿起,快步朝屋外走去。孟婉宁心中一急正想开口阻拦,却见孟毅忽然转身轻笑道: “北京如今可不在大明手中,想将城中一个数十口的人家平安带到南京哪有这般容易?” 孟婉宁瞬间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不由喜道: “哥哥~你答应不将周世显接来南京了?” 孟毅却是哼道: “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好了,老哥还有事,想待着就自己待着吧!” 说罢,孟毅的身影便快速消失在了门外。 看着哥哥离去,孟婉宁却是心情变得愉悦不已,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哥哥虽然这般说,但那周世显定然不会来南京了! 想到此,孟婉宁便笑嘻嘻的对侍立在门口的竹儿打了个招呼后,欢快的下了楼去。这让一直觉得自己不受小姐待见的竹儿顿觉受宠若惊。 …… 亥时方至 李府 平时早该在这个时辰入睡,以备足精神应对次日早朝的李邦华。此时却是端坐在客堂,眼神注视着灯罩内微微跳动的烛火,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亦未曾入睡的李澜儿此时业已来到堂外,婢女晴儿则手托着一副食盘矗立在她身后。 待见得阿爹如此神态,李澜儿不由微微一笑,旋即便莲步轻移入的堂去,而她发间步摇上的两只金色蝴蝶亦随着李澜儿的玉步微微摇曳。 “阿爹~还在等他?依澜儿看,他今天不会来了!阿爹还是喝碗银耳羮清清热气后早些休息吧~” 李邦华直到此时方才从深思中惊醒过来,看着已经为自己盛了一碗银耳羹递到了身前的澜儿,李邦华一脸慈爱的接过。正待品尝,却发现羮内竟还有数片雪梨。 李邦华瞬间明了,澜儿这银耳羹~不~应该是银耳雪梨羮,可不是只为自己准备的。她这雪梨定然是为那嗓子沙哑的孟毅特意加上的。 嘴上说着他不会来,自己反倒连银耳雪梨羮都为他备好了! 想到此,李邦华一脸笑意的看了李澜儿一眼,这才动手吃了起来。而李澜儿也已明白阿爹已知晓了自己的小心思,秀脸不觉变的有些微红。 待李邦华用完将碗勺放于桌案后,这才对李澜儿笑道: “他回来的!朝中他提出此议,无有一人附和,连阿爹也未曾表态,他岂会不急?” 李澜儿听后却是轻哼道: “哼~阿爹既然认可他的提议,那为何不在朝上相助于他?” 李邦华老脸一红,尴尬的笑道: “阿爹这不是事后才想通此事嘛!” 说罢又笑着看了看撅着小嘴一副埋怨之态的李澜儿,轻笑道: “此亦是阿爹不如孟毅之处,满朝诸公皆因国都陷落先帝身死社稷,欲借此以报先帝之仇而血耻之时。就连阿爹亦如此想法。而只有此子却能在如此之时提出异议先伐献贼,细想之下阿爹才明白,孟毅才是这朝中最为清醒之人。” 听阿爹这般夸赞孟毅,这样李澜儿不由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喜悦之感。 就在此时,老仆人匆匆来到堂前对李邦华恭声道: “老爷~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孟大人求见!” 李邦华闻言,轻抚胡须一脸笑意的看了一眼李澜儿。那神情分明就是再说:如何?果不出阿爹所料吧! 但此时的李澜儿正小脸微红的朝着府门的方向张望着,哪里看的到阿爹这般神情。 李邦华自讨没趣,便清了清嗓子对老仆人道: “请他来客堂吧!” “是~” 老仆人领命而去,李澜儿见状,也红着小脸对李邦华欠身行礼后,便要出客堂回避,只是尚未走出,却听李邦华一脸笑意的说道: “这次莫要再偷听了~” 被阿爹说中了心思,李澜儿的秀脸顿时变得通红,旋即便转身轻跺了下小脚后对阿爹娇嫃道: “阿爹~我哪有偷听嘛~” 话是如此说,但李澜儿的语气中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李邦华却是抚须哈哈笑道: “好好好!无有无有!” 李澜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快步离了客堂,以免被前来拜访的孟毅撞见失了礼数。 片刻后孟毅便在老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客堂,方一进屋,孟毅便一脸歉意的朝李邦华躬身拜道: “小子这般时辰还来叨扰,还望阁老勿怪!” 李邦华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孟毅就坐。待其坐定,李邦华便一脸正色的对孟毅问道: “陛下同意了?” 孟毅闻言,心中不禁笑道:跟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心,自己都不用费口舌解释。 “陛下已经同意,但此事却需我等朝臣共举此议,不可由陛下独决!” 李邦华沉思片刻便点头叹道: “确应如此,此事老夫定会倾力而为,你无需多虑。” 李老头能应下自然在孟毅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自己可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不过能如此简洁搞定李邦华,孟毅自然高兴,于是便对李邦华恭声道: “此事有阁老相助,事定可成!” 熟料李邦华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孟毅言道: “是吗?依老夫看,此事少不得你孟毅才是!” 孟毅被李邦华这副样子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而李邦华见孟毅跟自己装糊涂,却是冷声道: “马士英钱谦益二人因你谏言方得入阁入仕,岂会不依你言相助与你?” 孟毅已经隐约猜到了李邦华为何如此之态了,他是认为自己有结党之嫌! 见孟毅不答话,李邦华却是长叹一声后,对着孟毅轻声道: “孟毅,你尚未取字吧?” 孟毅这才恭声道: “未曾~” “那老夫为你取之,你可愿意?” 孟毅连忙一脸喜意拜道: “固所愿,不敢请尔~” 李邦华眼睛盯着孟毅,手扶着胡须缓缓道: “取字安白,你意如何?” “安白?” 孟毅口中复念一遍后,却是不解其意,尚未询问,却听李邦华已为他缓缓解道: “安者,安定也,白者,清白之世也!老夫为你取此为字,便是望你能扶保陛下安定天下,还我大明一清白盛世!” 孟毅恍然大悟,着即对李邦华拜谢道: “多谢阁老,小子定不负阁老厚望!” 李邦华却依旧一脸正色的盯着孟毅,冷声道: “此为一解,还有一层含义,你亦需明白。老夫也是希望你能心安志坚,勿要被这浑浊世道,污了自己的初心!” 孟毅自然明白,这是李老头说的含蓄,其实就是不愿自己日后被利益权利迷失心智,告诫自己要学会安定自己心智,好清清白白为官嘛! 不过,要想完成第一条所含之义,那自己就不可能清清白白做官!因为想要达成此目的,就必须不择手段!清白不清白的无所谓了~ 心中虽如此想,但面容上孟毅却是一副顿悟之色,对着李邦华躬身拜道: “小子受教了~多谢阁老!” 第83章 舆论攻势 看着孟毅这般恭谨诚恳之态,李邦华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孟毅借钱谦益瓦解东林之同心,以马士英压制在朝之东林大佬,如此岂能瞒过李邦华。 东林势盛,打压一番并非坏事,可李邦华亦是担心孟毅,如此年轻却对朝堂之事已有这般心计,若其不能压制内心的贪欲邪念,日后会怎样谁个知道? 纵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国为民!但谁又能保证现在的他不是王莽谦恭下士之时呢? 李邦华是决不愿意让孟毅变成那般的,所以自己才会想到为他取这安白二字,既是为了鼓励他,又为了能时刻警醒他。 沉默片刻,李邦华却是指了指桌上的银耳雪梨羮,对着孟毅笑道: “天色已晚,老夫不再多留你。不过走之前,先将此羹汤用过再走吧!” 孟毅见李邦华都下逐客令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那羹汤,旋即便起身对李邦华拱手笑道: “既如此,小子哪里还敢耽搁阁老将歇。就此告辞~” 说罢,孟毅便转身欲要离去,却不料李邦华轻哼道: “此乃澜儿所做,平日只有银耳,今日却加了雪梨,你可知为何?” 孟毅不由止住了脚步,转身看着桌案上的羹汤,又看了看有些温怒之色的李邦华。哪里还猜不出这是李澜儿专为自己熬制的。旋即便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笑脸,快步上前自顾盛将一碗品尝了起来。 只是尝了一口,孟毅眼中不由一亮,旋即便三下五除二将碗中的羹汤一扫而光。 李邦华看着孟毅这般吃相,不由轻笑道: “味道如何?” 孟毅闻言便对着李邦华嘿嘿笑道: “小子日后有口福矣~” 李邦华闻言也是会心一笑,随即却是脸色一变,轻抚着胡须对孟毅正色道: “上次你言,再来拜访定是前来求亲。现在看来乃是你食言也!不过此为政事,老夫自不会怪罪与你。但此事过后,老夫希望你莫再食言!” 孟毅连忙笑道: “阁老哪里话!小子亦想早些每日能吃得此羹汤也!” 此话一出,李老头不由哈哈一笑道: “如此甚好!” 说着眼神却是瞅了一眼窗外,然后才又对孟毅笑道: “好了~羹汤也吃了,你自去吧,老夫年岁大了,再不就寝,明日便难有精力应对朝局了。” 孟毅闻言便拱手拜别后出得堂去,只是方出门口,便察觉到有一人影自月门闪过去了后院。 纵然没能看清那一闪而过的人影,但孟毅亦是已然猜到了此人是谁。会心一笑后便不再停留,快步出了李府而去。 …… 翌日早朝。朱慈烺便宣示了一封诏谕,号召天下适龄的文人士子们踊跃参加新军。 但这并未引起朝臣多大反响。 而关于对孟毅昨日所提舍闯而伐献之事,却是已经成了朝会争论的关键点。 可这次孟毅已然不是孤军奋战了。 仅过一天时间,朝中支持伐献的声音已然接近半数。但气势上却明显不如支持伐闯之臣。 因为人家自认为占着大义! 而或许是因为昨日郑瑄他们所提的联虏平寇之策并未受到陛下责罚。这让他们这群人天真以为陛下心中亦想以此剿灭闯贼为先帝复仇。故而依旧还在坚持联虏平寇之策,更是声言欲灭闯则必联虏才行,但这却造成了一众支持伐闯朝臣的分歧。 而孟毅也不得不佩服这群支持那联虏平寇的朝臣们,他们的盲目自信与无知!已经刷新了孟毅的三观。 但此时孟毅也不着急,联虏平寇也好,独自剿闯也罢。在朝堂上光靠吵吵是说服不了对方的。 明白此理,孟毅自然也懒得浪费口舌。待袁继咸书至,自己再给他们来个惊喜。如此双管齐下,应该能搞定。 于是朝会又变成了扯皮的一天,谁也说服不了谁。而看到已有不少朝臣支持征伐献贼,朱慈烺也遵从孟毅的意见不再表态,任由朝臣扯皮。 直到临近中午,扯皮大会方才无果而终。 然而,此等现象又岂止仅在朝堂? 吴三桂引的建奴入关之事,早已传遍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但对此事议论更多的还是那些士人学子们。 他们对这件事亦是各有看法。不过大体也可分为两派,一方认为吴三桂向建奴借兵为先帝复仇,乃是忠义之举。 而另一派自然是认为吴三桂此举乃是取祸之道。如今虽号明臣,实乃明贼! 就在朝野上下为这些事情争论不休之时,一种名为报纸的东西,却在南京城传扬开来。 而那通篇文字的报纸,本来对城内那些大多都识不得几个字的普通百姓们来说,应有隔阂才是。但城中凡热闹之地皆有人宣读报纸之上的内容,这自然便吸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力。 而报纸所写的内容为何? 无他,建奴数次入关之暴行尔! 而关于建奴在崇祯十二年入塞攻陷济南屠城之事,更是以白话的描写手法,占据的报纸上近半的篇幅。 崇祯十二年十二月底,建奴围攻济南城,而当时的济南城中,只有五百老弱乡兵,另外还有七百名从莱州赶来的援兵。 在此危急之时,城中许多平民百姓自告奋勇地站出来,组成民团,积极参战。城里的举人秀才此时也大都投笔从戎,参加战斗。 在经过十余天的战斗后,终是不敌,最终城陷。济南城内三百五十余名秀才战死。济南的妇女为了免遭污辱,纷纷投入大明湖自尽,或是悬梁投井而死,全城死难的妇女也有数万人。 而这不是悲剧的结束,才只是开始。 城陷后,建奴屠尽济南府。事后由官员统计向朝廷奏报,光在城中收敛的尸体,就达十三万之巨。而对此数,报纸上更是明言有虚报之嫌,实际人数只会更多。 而此只为建奴暴行之一例也。 平时人们也多少都听过一些此等之事,但报纸上将这件事写的如此详尽,更对济南城中百姓士绅们如何抵抗的壮举描写的绘声绘色。 这使得南京城中百姓闻之,无不痛恨建奴之罪行,更是对济南殉难之士为之痛惜。 于是乎,城中敢有夸赞吴三桂引建奴入关之举,必遭百姓群起而殴之。 而东林党大佬钱谦益,亦借济南城中举人士子的英勇无畏之举在报纸上发布了一篇文章。 文章阐述了大明如今形势之严峻,以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之壮语。号召天下青年士子能以济南士子为榜样,投笔从戎,以身报国。 文章结尾,则是一首自言乃是为新军所做之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已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一呼袍泽逾十万~ 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夷虏不顾身! 第84章 议定! 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报纸连载建奴入关的暴行,民间百姓可谓对吴三桂引建奴入关之举痛恨不已。 而朝中近来所议的联虏平寇之事,也被报纸披露出来,虽然报纸看似以中立之态讲解着朝臣们各自所持意见的合理性。 但在百姓这般群情激奋之时,以应天巡抚郑瑄为首的一众支持联虏之臣,毫不意外的成了百姓眼中的现世秦桧。 今天的郑瑄理完政事回到府中之时,脸色却比前几日更是阴沉,因为方才自己刚刚得知江西总督袁继咸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疏,据传乃是支持伐献之策。 这消息如果属实,史可法他们本就已经动摇,这下定然不会再支持。这样一来,联虏平寇之策也定成泡影。 一想到建奴恼怒后挥兵南下的情景,郑瑄不禁又是一阵烦躁。 与建奴联合尚可苟安,如果惹怒建奴,这半壁江山亦不能保! 他们为何不明白呢? 待郑瑄方一入得前堂,夫人刘氏便满脸愁容的来到他身前埋怨道: “老爷~那个联虏之策你可莫要再坚持了!” 郑瑄听后不由眉头一皱,对着刘氏斥道: “你一妇人懂得什么?” 若是往日被老爷训斥,刘氏自是不敢再多言什么。但今日的刘氏却一改往日那恭顺之态,对着郑瑄冷笑反驳道: “对!我不懂!满城百姓也都不懂!就你懂行了吧!你知道现在咱家现在出去采买是何等情形吗?” 郑瑄对夫人今日的反常大感意外,而对夫人所提之事亦是好奇,直觉告诉他,这定非好事。于是也顾不得夫人这般顶撞自己,而是冷声问道: “何等情形?” 刘氏哼道: “如今咱们府中之人外出采买,若是被人知晓乃是咱们郑府,那些商人所售之价便比其他人多出十倍!” “什么!” 郑瑄不由一惊,怒喝道: “他们怎敢!老夫乃是应天巡抚!他们岂敢如此!” 刘氏却是叹息道: “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敢卖给我们。愿卖的都须在暗中买卖,若被其他人知晓,那店家便会被城中百姓掀了铺子!” 说罢,又一脸怨恨的看着郑瑄怒道: “就因为你支持那联虏平寇!如今使得府中之人上街,就如那过街老鼠一般!你却还不醒悟!” 郑瑄本就为夫人所述之事恼怒不已,加之夫人又如此说,心中怒气更盛,对着刘氏便大声呵斥道: “你懂什么!那些人云亦云的刁民又懂什么!” 说完却又变成了一副悲壮之态,看着堂外长叹道: “这便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吗?” 就在此时,一仆役慌忙跑进堂前,对着郑瑄惊恐道: “老爷~锦……锦衣卫!” …… 翌日早朝, 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赞周正向朝中诸公宣读着一份谕旨: “应天巡抚郑瑄,方任职两年便贪墨受贿达万两之巨,已着锦衣卫没其家产,郑瑄削籍归乡永不叙用! 吏部侍郎蔡弈琛,以职位之便竟行卖官鬻爵之事,已着锦衣卫缉拿勘问。凡其所涉人等,全部革职拿办! 吏部尚书张慎言,执掌吏部而不能查其情,罚俸一年以诫之!” 点名的三人中,只有张慎言还在这朝堂之上,待宣读完毕便单独伏地叩谢皇恩。 而其他朝臣的心思却并未在这张慎言身上,而是那一脸平淡之色的锦衣卫指挥使孟毅。 谁都知道,这是孟毅的报复。 郑瑄他们不过是与其政见不合而已,这孟毅却行此等之事。 一个巡抚贪墨不足万两,已经算的清官了。吏部侍郎卖官鬻爵亦是官场之惯例,更何况还是现今朝中职位空缺急需用人之时。 若要细究,朝中有几人是那清白之身? 奈何陛下对其听任之。 这让朝中那些有污点之臣,无不对其心生畏惧之感。却又更觉当初高宏图行那谏言裁撤锦衣卫之举甚是明智! 看着朝臣们的眼神,孟毅自然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不过自己这样做可真不是为了什么报复。 而对那些支持联虏平寇的朝臣势力,孟毅如今也完全不必如此。因为如今还在支持联虏之臣早已所剩无几,更多的是坚持伐闯而已。 自己之所以如此,其一自然是为了更好的打击那些反对伐献之臣,亦能敲打一下贪腐之风。其二嘛,便是充分利用一下这二人的价值后,将这两个历史上有名的投降派彻底清出朝堂。 郑瑄,弘光朝覆灭之时没投降,跑去投靠了隆武帝,而在隆武败逃汀州之时,这家伙自己跑回了福州,第一个跪迎建奴入城。 而这一跪便是整整一天。 蔡弈琛则直接在南京便跪迎请降了。 但凡这二人有些如马士英那般,纵然有过却始终坚持大义的气节,孟毅也绝不会如此这般。 御座上的朱慈烺此时对着御阶下的众臣开口言道: “昨日袁继咸给朕上了一道奏疏,他也劝朕暂缓伐闯之事,应在此时全力剿灭献贼!诸位爱卿,你们也因此事争论数日了,此为国之大事,朕不能因自身所愿而独裁之。诸位爱卿却又不能意见一统,可时不我待啊,此事不可再拖延了,朕看~今日便议定了吧!” 说罢便看了韩赞周一眼,后者会意后便亲自带着数名太监,将抄录袁继咸的奏疏分发给了一众朝臣。 此时的朝臣们哪里还看不出,陛下心中乃是支持先剿献贼的。 而史可法此时的内心却是复杂的,陛下方才惩罚张慎言,现在如此宣扬袁继咸的奏疏,这在史可法看来,却是陛下在以此敲打在朝的东林党人。 因为反对征剿献贼的朝臣,大多皆是东林。即便袁继咸亦是东林党,但只要与朝中东林意见相左,陛下便喜之,亦比如那钱谦益! 如此看来,陛下并非不喜东林,而是不喜自己这等参与逼宫之臣! 而就在史可法仍在揣摩圣心之时,马士英他们这些阁臣早在昨日便已看过,此时在看到诸臣已经将奏疏看得差不多了,马士英便越班而出,对着朱慈烺拜道: “陛下,袁总督之奏疏乃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 此言一出,史可法也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有询问之色的张慎言后,便也出班拜道: “若依袁大人所谋划之策,臣亦认为可行,臣附议!” 意见相左的两位阁老都附议了,群臣哪里还会反对,于是纷纷出言附和。 李邦华却是出言道: “袁继咸所谋确实不错,臣亦附议,不过节制左刘两部袁继咸可任之,而该由何人去节制黄刘二部入川?” 马士英沉思片刻便应对道: “凤阳总督何腾蛟既然节制黄刘二部,不如便由其督黄刘二部入川进剿?” 李邦华道: “若何腾蛟督师入川,江北高杰所部又岂可无人节制?” 众臣闻言无不点头以示认同,高杰所部是江北四镇兵马最多的一部。留下他的目的是由其所部防范闯贼,若有突发情况,只要闯贼建奴主力不来,以其部实力足以应对。 但其身为闯贼降将,这又让朝中诸公对其有很深的偏见,担心其余三镇撤走,江北仅剩他一部之时,若心有不轨,则南京危矣。 就在诸臣沉思之时,史可法却是朗声拜道: “臣愿前往督之!” 众臣闻言立时又是一阵私语,而孟毅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以一位阁老前去督师高杰所部,确实也算给够高杰面子,足以安抚其心。 且如今北线暂无大战之虞,也不用过多担心史可法的军事才能。 而朱慈烺见孟毅李邦华他们皆不曾反对,想来也是认可此议,加之自己亦是不喜史可法,他去外出督师亦是再好不过。 “好!有爱卿往督之,朕亦可安心矣!既然如此,朕便依袁继咸之策,彻底剿灭献贼!内阁及六部务必全力配合!定要毕其功于此一役!” “陛下圣明!” 第85章 老钱做媒 随着剿灭献贼之策议定,仅剩半壁江山的大明王朝,终于发动了他的战争机器。 接下来的数天里,一封封由内阁拟定的诏书不断从宫内发出,六部官员也在此时收起了懈怠之心,虽然诸部皆是官吏缺乏,但在职诸吏皆在全力配合着内阁梳理诸事宜。 他们都不傻,陛下以及部堂阁臣都在看着,况此等大事,无论成败都要尽力去做。 成,则可加官进爵。 败,亦因尽责而可善其身。 但若是还想在此时浑水摸鱼,那要是被查出,可不是仅斥责便可了事,不信可以看看近来锦衣卫诏狱关了多少尸位素餐之辈。 这般忙碌之情景,直到四镇领命的消息传回,且并无何人再向朝廷提得条件,这才使得朝中暂时松了口气。 因为朝中此时最怕的便是诸镇在此时以缺饷为由拒不奉诏! 而诸镇之所以未曾如此,或许因为离陛下登基所赐饷银不足月余,有些羞于开口。 亦或许是诸镇亦看好此次剿灭献贼之策,四镇在册兵额虽各自仅三四万之数,但其实际兵力要远大于此。现今以四镇合兵总计二十余万,去剿灭那虽号称十余万,实则可战之军不过数万的献贼,还是颇有成算的! 更何况此策目的还是将献贼人马困于夔州围而不攻,待其力乏不支之时再聚而歼之。既不损实力,亦可获此大功,何乐不为? 但不管如何,诸镇能奉诏,终是让朝中诸公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而接下来的事,因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已不是朝中诸公所能操控的了。至于成败与否,就皆在两位督师以及诸镇效力了。 …… 西园 一辆马车缓缓停稳在府门外后,车夫便跳下马车将便凳放于车侧,然后躬身将车帘掀起。孟毅随即便弯身由车内走出,却未着凳,而是直接跳下了马车,随即又转身看着车内。 只是眨眼功夫,车内便又走出一人,却是礼部尚书钱谦益。 孟毅亲自上前欲搀扶其下车,却被钱谦益笑着婉拒道: “你孟安白身体矫健,老夫自是不如。但下这马车,老夫现在还是无需搀扶的!” 说罢便倍显利落的踩着便凳下了马车,孟毅看着年已六旬的钱谦益如此利落,不由想起,好似历史上这钱谦益可是活到了八十多岁,这在古时可是绝对的长寿了。 在笑着恭维了几句钱谦益后,孟毅便引着他步入西园,方一进入府内,孟毅便吩咐门房仆役速去告知母亲,钱谦益前来拜访。 言罢又引着钱谦益朝客堂行去,一边走一边对其笑着嘱托道: “待会可是全靠先生了!” 钱谦益笑道: “放心!且此等喜事,你母亲闻之定然欣喜,哪里会需得我费力劝说?” 孟毅一想也是,现在母亲早已对坤兴公主之事不抱什么希望了,又怎会拒绝当朝阁老的孙女为儿媳。于是便对钱谦益笑道: “那就拜托先生了!” 待二人来到客堂方歇片刻,秦氏便一脸笑意的来到客堂内,见秦氏到来,尚不待秦氏与其见礼,钱谦益便起身率先对她拱手笑道: “夫人可知老夫所为何来?” 而秦氏在对其还礼后也是一脸笑意的回道: “想来先生定是有喜事告知。” 钱谦益闻言哈哈大笑道: “现在老夫可算明白孟毅为何能这般了,只有夫人才可育出孟毅这般俊才啊!” 秦氏听后,脸上不禁浮出一副自豪之态,微笑着看了一眼的儿子后,便对着钱谦益谦逊道: “先生过誉了,毅儿终是年轻,还需先生多多教诲。” 说罢便引着钱谦益重新入座,孟毅也在一旁入座后,钱谦益便笑着对其言道: “老夫此次前来,乃是有一大喜之事与夫人商议。” 秦氏笑道: “先生您就快说罢,可莫要卖关子了~” 钱谦益也不再废话,便直言道: “老夫与孟毅乃忘年之交,如今孟毅年已二十尚未娶妻,老夫亦是心急。恰逢老夫得知首辅李阁老有一孙女,年芳十六,才貌俱佳,且尚未婚配,与孟毅乃是良配也。此事我曾与阁老谈及,其亦有此意。只是不知夫人可有意否?” “啊?李阁老的孙女?” 秦氏听闻不由惊讶道,而其内心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这儿子可真成了香饽饽,皇帝想嫁公主,这阁老想嫁孙女!这搁以前,自己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孟毅此时出言道: “李阁老的孙女,孩儿曾在拜访李阁老时见过一面,确如先生所言,才貌俱佳,确为孩儿心中良配。” 秦氏不由看向孟毅,见他竟如此满意那李阁老的孙女,秦氏心中也是欣喜,不由暗道: 而现今太后因婉宁那个死丫头,已经有反悔之意。此时却有阁老有意嫁孙女,这不就是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而钱谦益看着秦氏面容虽喜却又不曾表态,还当她是对李邦华是否真心愿意嫁孙女与孟毅还持有疑虑,怕人家反悔有失颜面。便笑着对其言道: “夫人大可放心,李阁老对孟毅甚是满意,只要夫人同意,此事定成!” 秦氏只是在心中自得,哪里会反对,闻言连忙笑道: “能娶得阁老的孙女为妻,那是毅儿天大的福分,我岂会反对!” 说罢便起身对钱谦益欠身行礼拜道: “此事便拜托先生了!” 钱谦益倒并未谦逊,这是他应该接受的礼仪,从受下这一礼开始,他便是代表男方一家的正式媒人了。 而之后的事便是他钱谦益负责与女方家沟通,而这件事当然不是一日可定的。 第一步自然是纳采,便是由钱谦益带着孟毅这个男方家准备的聘礼前往李府求亲。而李府自然毫不意外的收下聘礼,以示认可这门婚事。 而只要认下亲事,自然要进行下一项:问名,就是询问李澜儿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好带回去与孟毅的八字进行合婚测算。 这两步可以一次解决,而在测算二人年庚八字没有相克相冲后,才会进行下一项,纳吉,也就是订婚。 而订婚则需写婚书为证,要男女双方各有一位媒人做证婚人,亦需一媒人为中间人,此便为三媒之说。对此,女方的媒人乃是左懋第,而中间人则由礼部主事黄端伯代之。 之后便是纳征与请期,就是男女双方交换彩礼,以及商定大婚日期。 而行到这一步时,已经是五月下旬,古人有六月不婚之说,其因便是古人认为六月乃是一年中的半数,有前无后,对结婚而言甚是不详。于是乎,大婚之期便定在了七月。 …… 锦衣卫诏狱 一身衣服已然满是污垢披头散发的朱国弼,此时正闭着眼睛倚靠在牢房的墙角。对于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是毫无反应。 若是前几日,一但听到脚步声过来,朱国弼便回兴奋的跑到牢栏前张望,去查看是不是锦衣卫要放了自己。 但连日来只见有不少官吏被押进牢房,却无人对自己问津,一次次的期望又变成失望,此时的他已经心如死灰,不再对寇白门能救自己出去抱有什么期望了。 直到自己的牢栏传来开锁的声音,朱国弼这才猛然睁开眼睛,而在看到几名锦衣校尉正在打开自己的牢门后,朱国弼的眼中没有出现惊喜,反而浮现出了恐惧之态。 时候到了吗? 第86章 您养我吗? 待牢门打开,两名校尉微皱着鼻子走进牢房。 看着已经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的朱国弼,一名校尉一脸鄙视的撇了撇嘴冷声道: “朱国弼!跟我们走吧!” 而听到这句话,朱国弼却好似受到了强烈刺激,猛然起身,眼睛有些发红的对着两名校尉怒吼道: “我不走!我可是大明的功臣之后!罪不至死!陛下绝不可如此待我!” 校尉们见他如此反应,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会错意了,便都不由轻笑了起来。 看着校尉们这般神态,朱国弼心中即是愤慨,又有些疑惑,神情也不再复方才之状。 看他不再狂躁,一校尉这才对他笑道: “莫要多想,乃是指挥使大人要见你!” 孟毅?!他突然见我作何?莫非是湄儿她?! 想到此,朱国弼瞬间狂喜。 没错的!孟毅无端见自己,定然是湄儿成功了! 一校尉见他只是傻笑却不动身,脸上方才的笑意也消散了,对着还在幻想的朱国弼冷声道: “还不快走!” 不待校尉再次催促,朱国弼连忙一脸谄媚的对着二人点头应道: “是是是!可不敢让指挥使大人久待!” 说罢便弯着身子朝牢房外走去,那两名校尉也紧随其后出了牢门,携着朱国弼去了锦衣卫大堂。 而此时的锦衣卫大堂上,几口盛满银锭的箱子正摆放在一旁。数名校尉则正在仔细清点着银子的数量,两名书吏则一边计数一边统算。 一身白衣的寇白门则立于一侧,神情平淡的看着一众锦衣卫清点银两,又时不时偷瞥一眼正坐在堂案后手拿一张报纸的孟毅。 而孟毅看似是在观摩报纸,脑中实则却是在思量着新军事宜。 陛下能这么干脆同意让寇白门用两万两银子赎人,真实原因不过是朝廷太缺钱了。 这些日子,朝廷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往外跑,抄家及那捐赀所得那些银子早就快用完了,而今年赋税尚早。过不了多久,朝廷又要变成无银可用的地步。 但新军此时已经陆续到位,不消三五日便会彻底集齐正式开训。 虽然陛下已令户部调拨十万两白银与新军。可新军两万人啊,加之以自己从优开训的目的,光每天吃喝的开销就是一大笔钱。 再加上新军每人一月不到二两的饷银,这十万两撑一个月没问题,但第二个月能不能撑下去就很悬了。 正在此时,孟毅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由放下了手中报纸,看着被带上堂的朱国弼,孟毅不由暗道: 届时若是朝廷无钱,看来只能再朝勋贵们借了。 看着堂上那几口装满银锭的箱子,还有那翩然立于堂上的寇白门。朱国弼哪里还不明白,不由一脸激动的对寇白门喊道: “湄儿~” 而看到朱国弼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寇白门面容不由微微一变,但旋即又恢复了一副淡然之色。只是对着朱国弼微微欠身行礼,却并未开腔答话。 朱国弼见状,心中不由一紧,对于寇白门如此对待自己,他心中自然清楚。 因为在上次狱中之时,她便已对自己负气明言,若以此法就他出狱,日后便只做路人。 而当时的自己,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的。 可自己当时一心只想让湄儿同意,哪里会想太多。 但直到再次见到湄儿,而她又以如此之态对待自己,一股悔意便瞬间涌上了朱国弼的心头。 “湄儿~我……” 侍立在堂案一旁的田冲此时却冷声呵斥道: “肃静!” 朱国弼闻言立时便闭上了嘴,一脸谄媚的对着孟毅田二人冲点头示意,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而看到这一幕的孟毅却是心中不由暗叹道: 这朱国弼可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脱毛凤凰不如鸡啊! 那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这时校尉们的已经清点完毕,一校尉对孟毅恭声报道: “禀大人,银两已复核完毕,共计两万三千两,确认无误。” 孟毅点了点头,便对校尉们吩咐道: “好!封存入库!” “是!” 校尉们领命后便利落的合上箱子,另有校尉上前,将准备好的封条贴在了箱口。一切就绪后便在一百户引领下将几口箱子抬出了大堂。 “朱国弼~” 听到孟毅喊话,朱国弼立马恭声应道: “罪人在!” 孟毅看着堂下朱国弼及那寇白门二人,沉声道: “朱国弼,陛下已应你之妾室寇湄儿所请,以这两万三千两白银赎你之罪身。不过~出的锦衣卫便速速离京不得停留,日后若无诏命不得返京!” 朱国弼大喜,连忙跪地拜谢隆恩。 孟毅待他拜谢完这才接着道: “你能娶得白门娘子,乃是你一生最大之幸事。你已负了皇恩,莫要再做负心之人!去吧~” 说罢孟毅便对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朱国弼此时只想快点离开,哪会再细想什么。闻言便赶忙对孟毅拜谢后,便起身要伸手去拉寇白门一同出去。 而寇白门却是利落的躲过朱国弼的手后,对着堂上的孟毅欠身拜道: “妾身有一事相求,请大人应允!” 孟毅沉默片刻方才开口: “讲~” “妾身曾与其有过约定,若真能助他出狱,以后便是路人再无瓜葛!今已助其出狱,但其所应空口无凭,想趁此让大人做一见证!” 听寇白门如此说,朱国弼的脸色瞬间大变,心中那丝侥幸心理也立时消散,一脸悔意的对着寇白门哀求道: “湄儿~莫要如此好不好?” 寇白门看着朱国弼如此之态,心中虽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反感厌恶。 这次要我以身侍那孟毅,下次是谁?我寇白门纵然只为妾室,也需得一真心待我之人,而不是如你这般视我为玩物者! “你之恩情妾已还之,望你亦能信守承诺。” 而这却是把孟毅整懵了,这寇白门费劲救得朱国弼,便是为了还其恩情与之两断? 可细思之下,孟毅却瞬间觉得这寇白门确实不错,纵然出身低微,却有情有义敢爱敢恨。在这个时代可真不多见。不失为奇女子! “朱国弼!白门娘子可有妄言?” 朱国弼闻言,却是好似明白了。 八成湄儿这是勾搭上这孟毅了!二人如此,不过是在做戏罢了!不然湄儿何以如此决绝? 但即便心中明白,又能如何?以现在自己这般,如何斗得了这锦衣卫指挥使? “不曾妄言,确有其事!” “既如此,你便在此立一字据吧!” 朱国弼即已想通,自然也没在犹豫,当下便接过一校尉递来的纸笔,俯身在一旁茶案上书写了起来。 片刻后,便将字据交于了校尉。校尉接过本欲呈给孟毅,却被孟毅制止道: “与我作何?交于白门娘子观之~” 校尉这才将字据递给了寇白门,寇白门看了一眼便对孟毅欠身拜道: “湄儿谢过大人!” “既然事了,你们便自去吧!” 朱国弼寇白门闻言,便各自向孟毅行礼后转身朝堂外走去。可方走两步却听孟毅突然喊道: “白门娘子……” 朱国弼与寇白门闻言皆身形一顿停了下来,但朱国弼旋即却是加快脚步离了大堂,而寇白门却是心中一颤,缓缓转身对着已经来到堂下的孟毅欠身行礼后,眼睛却是盯着孟毅轻声道: “大人唤妾身何事?” 孟毅被寇白门如此直视,脸色却是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哑言片刻这才轻声问道: “那个……你不愿再随朱国弼同去,日后有何打算?” 寇白门不由心中一动,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啊! 看着这个与卞玉京同龄,却已身居高位的孟毅,寇白门却是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思,默然片刻便对孟毅自嘲道: “妾身还能作何?自是复回秦淮,再做歌妓谋活了~” 她欠的那么多银两,纵然多是姐妹所资无用她还,但剩下的也不是少数。自己除了复回秦淮重操旧业外,如何能还的那些银两。 孟毅听后却是眉头一皱,不由斥道: “你即已从良,何故还要如此?不行!” 寇白门对孟毅这般反应大感意外,心中也是一阵悸动,呆呆的看着一脸怒意的孟毅,寇白门突然展颜一笑,对着孟毅魅声道: “可湄儿终要过活啊,大人即不愿湄儿如此~湄儿若依便没了进项,如何度日?您养我吗?” 第87章 文工团 听到寇白门这句话,孟毅神情顿时变的尴尬起来,而一旁的田冲见到这副场景,便很识趣的对着堂上的一众校尉挥了挥手,一众校尉则心领神会的纷纷退出了大堂。 田冲则来到孟毅身前拱手一拜后,也不说话便退出了大堂,不过他那一脸猥琐的笑容,早已将他此时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 孟毅却是懒得理他,因为此时的寇白门已经给他出了道难题。 养她? 自己还真没想过。 与她的那一夜,自己虽未把握住。但她如此也是有目的的。如今自己已经帮她完成了,可以说是两不相欠。 孟毅从来没想过还要与她再发生些什么。毕竟在孟毅想来,朱国弼出狱后,她寇白门自然要与之相伴终生的。 且她寇白门肯为朱国弼如此付出,定然是对他一片痴心。 虽然孟毅对这娇媚的寇白门确有意动,自己虽也不是啥好人,可也绝没因一己私欲,而想过拆散这对已经算是苦命的鸳鸯。 只是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出乎孟毅的意料,他此时自然也已明白,这寇白门如此做全是因那朱国弼苦苦哀求的结果。 可这也彻底伤了寇白门的心,以至事了便与其恩断义绝。但即便这样,孟毅依旧没有动过什么心思。 寇白门与他那般,不过是为了那朱国弼才委身而已,并无什么真情实意。 这点孟毅还是很清楚的。 但看到寇白门翩然离去的身影,孟毅却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了。 毕竟她现在落得这般,可以说全是拜自己所赐。加之她今日之所为,也让孟毅对她看法已是大为改观。 这才使得孟毅忍不住询问一下她接下来的打算,若是她有好的归处,或者需要自己能帮帮她,如此也可安慰一下自己那一丝亏欠之情。 但当得知寇白门竟想回秦淮河继续当那歌妓!这一下把孟毅的怒火点燃了,既是气她竟如此不自爱,又因为自己内心那一股隐藏的占有欲。 她若跟那朱国弼同去还便罢了,可她如今已是自由身,却还想当歌妓,好歹她是这个世界自己第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忍得她再那般! 可当她向自己询问“您养我吗”这句话时,孟毅却又清醒了过来。 寇白门如此说,显然是对自己有意。但自己连澜儿这个正妻都未娶进门,便要养个小的吗? 那李老头得知还不把自己给撕吧了! 而看着孟毅那不断变换的神情,寇白门自然也猜到了孟毅的想法,眼中的那股媚意也渐渐随之消散。 他还是嫌弃自己的! 也是啊~他年纪轻轻便已这般,更是深得陛下信赖。如此人物又岂会缺得女人?自己若不是使得那般手段,恐怕他都不会正视自己一眼吧。 可笑自己竟还幻想能与他为妾! 想到此,寇白门努力平复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内心后。便一脸平静的对着孟毅微微欠身行礼,旋即转身朝堂外走去。 只是方走两步便只觉自己胳膊一紧,接着便有一股强力将自己拽入一充满男子气息的怀抱之中。 寇白门没有挣扎,没有惊呼。只是身体有些颤抖着将秀脸紧紧贴在孟毅胸前,闭着眼睛听着他那怦怦的心跳声。 巨大的反差已经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至于寇白门都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 她怕只要自己一动,这梦就会醒来。 而孟毅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也在此时传入她的耳中。 “以后你的开销用度~我包了!” 寇白门对孟毅如此说,心中即是满意,却又有一丝忧虑。但此时见孟毅已然如此说,她的心中已然安定,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轻轻将孟毅推开后便一脸哀怨的盯着他轻哼道: “以后是多久?莫不是想待湄儿青春不再之时,便不再管湄儿了?” 孟毅却是嘿嘿一笑后,便一脸真诚之色对着寇白门轻声道: “那就一辈子可好?” 寇白门闻言,顿觉一股甜蜜之感瞬间涌上心头,本来哀怨的神情也变成了一副欣喜之态。 寇白门不同与卞玉京柳如是她们,她们只崇拜那些文豪才子们,对武将有着很深的偏见。 而她却从未有过这般看法,不然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嫁与那朱国弼,而以她的所为,又岂是贪慕虚荣富贵之人? 只因她重情重义敢爱敢恨的性格,也因此被人称之为女侠。 而像孟毅这般出彩之人,又如何不让她动心,更何况他们俩还发生了那般事情。这也是寇白门为何会出言询问孟毅是否要养她的。 现在此事心愿得偿,寇白门心中自是无限喜悦,媚眼含羞的望着那一脸真诚的孟毅,正要开口应下。却听孟毅嘿嘿笑道: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寇白门听后不禁身形一颤,但看孟毅这般嬉笑模样,却又猜不出他究竟何意。 而孟毅也没给她乱想的时间,只见他此时已是一脸正色的看着寇白门,对着她轻声道: “你是想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还是想做一个可以自由翱翔的小鸟?” 寇白门看着孟毅这般认真之态,心中也不禁仔细思量起了孟毅话中的含义。 这句话一点不难理解,自由自然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但寇白门却是猜不透孟毅那所谓的自由究竟是哪般? 思量片刻,寇白门这才对着孟毅微微颔首,柔声回道: “只要大人愿意,湄儿做哪般都会心甘情愿!” 对寇白门的回答,孟毅自然满意,于是便对着寇白门轻声道: “你也知道陛下令我编练新军,如今新军即将到位开训。而我欲将新军练成一支忠于陛下,忠于大明,更忠于百姓的军队!可这又岂是易事?” 寇白门听后,却是一脸崇拜的望着孟毅坚定道: “湄儿相信大人定能成功!” 孟毅听后便拉住寇白门的纤手,一脸柔情的盯着寇白门的秀脸轻声道: “若要成功,需得湄儿相助才是!” 寇白门一听,不禁愕然道: “我?我如何助得大人训练新军啊!” 孟毅看着寇白门这般神色,不由轻笑道: “当然能!若要练成如此之军,只练军容不难,难的是军心!” 说罢便松开寇白门的手,一脸正色的看着踱步到一旁的座椅旁,转身坐定后才对寇白门叹道: “为何我大明军队如今对那建奴一触即溃?为何对那流寇亦只可打些顺风仗?” “败军不如寇,流兵即为贼!为何一但战败,他们明明是大明的官军,却行那屠村破户,贼寇不如之事?” 看着寇白门似懂非懂的样子,孟毅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接着道: “终其原因便是缺少信念!一颗能坚定为国为民的信念!而要将此信念牢牢印在每位将士心中,自然需要全力宣传。但只是军中口头传教,却只能入得这些将士之口,难入其心!” 说罢便起身,也不管寇白门有没有会意,又重新拉起寇白门的纤手,一脸正色道: “所以我欲组建一支文工团,专司宣传之事!而这文工团,需要湄儿你能助我才行!” 寇白门此时即便再不懂,也看的出孟毅甚是看重此事,见他如此问,哪里会拒绝。 “湄儿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第88章 圣童要参军? “我要你入我新军,由你组建文工团!” “啊!湄儿身为女子,如何入得军营!再说湄儿亦不知这文工团究竟该如何做,又怎能助能得大人?” 看着寇白门一副惊慌之态,孟毅连忙笑着安慰道: “文工团只是所属新军,但非是要你常驻军营,只有需要演出之时,才会招你们入营。而这文工团所做之事,便是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以那似戏非戏的方式表演出来,让军士们能有更直观的感受。” “似戏非戏?” “唱戏的时候,不是有一些人物白话吗?” 寇白门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似戏非戏,便是用白话,以戏曲的表演方式,将这一个个故事表演出来。当然,具体排练什么故事,我会找人去挑选叙述,你只需要届时将其排练出来即可。” 寇白门听孟毅如此说,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却听孟毅接着道: “而文工团的人选,便都要靠你来寻了。你的姐妹们不是挺多吗?告诉她们,凡入得文工团,锦衣卫便会为其赎身脱籍!再由新军供养她们!直到她们寻得良配脱离文工团为止!” 孟毅之所以选择这些歌妓,也是别无选择。 在这个时代,除了戏子歌妓们能接受这般抛头露面外!还有谁肯如此? 而寇白门又有此资源,为何不用? 寇白门此时自然被孟毅这般话说的心动了,只要入得文工团便可赎身脱籍!自己那些无力赎身的姐妹们不就可以借此脱困了! 若是他人如此说,寇白门定会觉得此人是在说大话,自己那些姐妹,哪个不是这秦淮名妓?又有哪个香楼的妈妈肯轻易放其赎身? 但孟毅如此说,便定会做到。 对此寇白门自是深信不疑。 只是她又想及方才孟毅所言,只要她们寻得良配便可脱离文工团。 那自己呢? 方才他明明已经答应要养自己一辈子,现在却让自己帮他组建这个文工团,反倒成了无名无份之人。 想到此,寇白门便一脸幽怨的对着孟毅轻声道: “那湄儿呢?” 孟毅闻言,便微笑着将其揽入怀中,轻声道: “待文工团一切妥当后,你若还想待在文工团,我自依你。若不想,那便随我回府,做我的金丝雀可好?” 得到如此答复,寇白门哪里会不同意,闻言便一脸娇羞的依在孟毅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温存片刻,孟毅便轻轻推开寇白门,对着堂外大喊,唤进了田万才。 待田万才奔至堂上,孟毅便对其言道: “从今天起,你便听命于白门娘子,助她组建文工团。” “啊?” 田万才不由惊道: “那大人您……” “我的安全你先无需担心,你只需全力配合白门娘子便是!” 过不了多久,孟毅便要常驻军营了,安全自然无虞。但寇白门要做的,可是得罪那些香楼妈妈的事,而她们哪个是那善茬? 即便寇白门前期做的再隐秘,恐也难以瞒得住她们,让田万才相随,便是防患于未然。 见孟毅态度坚决,田万才也不敢再多言,便抱拳恭声应道: “属下遵命!” 孟毅点了点头,便又对寇白门嘱托道: “你回去联系你的那些姐妹时,无论她们同意与否,定要告诫她们莫要声张。凡是同意的,你便统计下来交于我,届时我会统一去办。” 寇白门闻言便微微点头轻声道: “湄儿省的了。” …… 回到西园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孟毅便直奔前堂,因为母亲跟小妹此时定然在等候自己用餐。 事实也正如孟毅所想,秦氏与孟婉宁早已在此等候着他回来。 待进的堂内向母亲行完礼后,小妹孟婉宁便一脸平淡的对着哥哥微微欠身行礼: “婉宁见过兄长!” 孟毅听后却是心中一叹,旋即便一脸微笑的对着小妹点了点头。 虽然自从小妹得知自己与李澜儿订婚后便一直这般,可孟毅却始终难以适应小妹如此之态。 而这个对坤兴公主死忠的小妹,孟毅却又无法跟她解释。而秦氏自然也明白婉宁为何这般,却也只能好言开导她而已。 不过效果嘛,显然没有。 孟毅最担心的便是待澜儿嫁过来,自家小妹对她若还是这般,又该如何? 但看着小妹与母亲却是有说有笑,孟毅只得以此安慰自己,希望小妹针对的是他一个人而已。 而正在几人用餐之时,门房仆役却来到堂前,对着孟毅恭声道: “老爷~府外有两名少年郎想求见老爷!” “少年郎?叫什么?” “一人名叫钱默,另一人叫夏……夏完淳!” 孟毅一听,不由惊呼道: “谁?夏完淳?!” 对于这个名字,孟毅自然不会陌生。 夏完淳,五岁读经史,七岁能诗,九岁便已出得诗集。时人惊羡,美呼其为“圣童”。 而其后来所表现出的才智与气节,皆无愧于圣童之名。 其中最让孟毅记忆深刻的便是他巧讽洪承畴。 当年其抗清被俘,因为夏完淳久负盛名,提督江南的汉奸洪承畴本欲亲审劝降他,而夏完淳明知堂上之人便是洪承畴,却故作不知。被人告知那就是洪承畴后,却是怒斥道: “洪亨九先生死于大明国事已久,天子曾临祠亲祭,泪洒龙颜,群臣呜咽。汝等何样逆贼丑类,穿虏服虏帽冒允堂堂洪先生,辱我大明之忠烈!真狗贼耳!” 却是不知当时的洪承畴该是何等模样。毕竟这等人的脸皮之厚,难以想象。 而当时的夏完淳,年不过十七岁而已。 对于他来拜访,孟毅自然不可能拒之门外。当即便令门房仆役将二人请至客堂。自己也匆匆擦了擦嘴,整理了一下衣着后,便朝客堂奔去。 而秦氏与孟婉宁自然也看得出孟毅对那来访的两位少年很是重视,不觉有些惊奇那二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 客堂里,两名身材年龄皆是相差无几的少年,对着他们身前一脸热情的孟毅躬身拜道: “夏完淳、钱默!见过大人!”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俊郎,目光炯炯有神,虽年不过十三四岁,却已近昂藏七尺的夏完淳。孟毅心中不禁惊叹: 真俊杰也! 而他身旁那个面容清秀的钱默,孟毅却是想不起此人的信息。但想来能与夏完淳为伍,人品定然也不会差。 想到此,孟毅由衷的恭维一番后,便热情的招呼二人就坐。 对于孟毅如此热情对待他二人,夏完淳钱默自然也是大感意外。见孟毅不曾轻视,他二人亦是分外欣喜。 待夏完淳二人依言道谢就坐后,孟毅便再忍不住好奇心,一脸笑意的出言问道: “两位小哥此时来寻我孟毅,却不知所为何事?我们虽是初见,但孟某对两位小哥一见如故,你们只需明言便可,过多客套便显生份了。” 夏完淳见孟毅如此说,与钱默对视一眼后,二人便一同起身,对着孟毅恭声拜道: “我二人欲入大人新军,以身报国!望大人应允!” 孟毅闻言却是起身惊呼道: “什么?!你们想参军!你俩才多大?!” 夏完淳身形微微顿了一下,便实言告知道: “在下年已十四!” 钱默亦是回道: “在下年已十六!” 十四?十六?虚岁吧! 孟毅脸色一变,直接拒绝道: “不行!” 第89章 军歌嘹亮 见孟毅态度如此坚决,却是在他二人意料之中。他们已经去新军报到过了,就是因为他二人年龄不符被拒收了。 无奈之下他二人才想到找一找这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只要说服了他,那不就可以参加新军了嘛! 夏完淳一脸正色的对孟毅拱手拜道: “大人拒之,可是因我二人年龄?” 孟毅点了点头直言道: “你们两个能有此拳拳报国之心,孟某很是欣慰!不过你二人年龄过小,真若想参军,还是先安心读书,等过两年再来吧!” 夏完淳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弃,待孟毅言罢便拱手回道: “大人既然能理解我二人之心,却又何故轻视我等之身?我二人虽然确不及新军征募之龄,但亦已是七尺之躯,更可提得三尺长剑也。” 孟毅却是摇头笑道: “我从未轻视你二人,只是军规若此不可违也!所以你二人还是再等两年吧,待你二人适龄之时,入军之事,我亲自为你们操办。如何?” “大人,非常之时当为非常之事!岂可因相差无几之年龄,便断我等以身报国之决心?” 孟毅尚未答话,却听夏完淳接着道: “况此国已危若累卵之时,我等又岂可让这儒冠所误?又怎能安心志学?” 孟毅一听顿时乐了,看来此二人是被那首歌给感召过来的。 不过这也让孟毅对他二人更是刮目相看,因为虽然诏书已下多时,报纸也大肆宣传,但肯来新军入伍的士子们却是屈指可数。 而夏完淳二人青春正茂,正是刻苦志学以待科考之时,却能决然放弃此想投笔报国,实在是难得!这让孟毅心中有些动摇了。 自己不该阻拦他们这等爱国之心啊?对于这等热血少年,自己不更应该鼓励才是吗? 其实就算让他二人入伍也无不可,就当提前储备人才嘛!届时上阵之时,将他二人调至身边保护一下不就行了,以免战阵凶险,使他二人出得意外。 而且也可以此在报纸上大肆宣传一番,狠狠的扇一下那些适龄士子的脸。 想到此,孟毅便对他二人问道: “你俩想入新军之事,你们的父母可曾知晓?” 钱默出言回道: “不曾,但我二人父母皆为深明大义之人,若是知晓,也定会支持我等!” 孟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对于钱默父母如何,孟毅并不知晓,但夏完淳的父亲,孟毅自然晓得。 他父亲夏允彝现在便在吏部任职六品考功司主事。而以他在历史上的所为,孟毅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觉悟。 历史上,弘光覆灭,山河破碎,陷入绝望中的夏允彝决心以死殉国。当他立于松塘水中,本想以剖腹方式为国殉难之时,又因剖腹不能速死,便将头埋进不及腰深的松塘水中,生生呛肺而死! 而以此惨烈方式生殉大明,却不见其挣扎一分,以至其死后,他背上的衣衫竟未被水沾湿。 这样的人,又怎会反对儿子参军以身报国? 不过即便如此,孟毅依然没打算就此应下,而是对着夏完淳二人言道: “你二人终是年幼,有些事情,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却未必如你们所想那般。就好比这参军,等到了军营,你们可能就会发现,这一切与你们心中所想的完全不同。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带你们去新军军营参观一下,待参观完,你们再做最终决定。如何?” 听孟毅如此说,夏完淳二人哪里会反对,当即便一脸兴奋的抱拳回道: “多谢大人!” 孟毅见他二人应下,便接着道: “既如此,你二人明日午后便去锦衣卫衙门寻我,待我下朝便携你二人前去新军军营。如何?” 夏完淳二人闻言立刻躬身拜道: “我等无异议!” 孟毅闻言点了点头,正待示意二人就坐,却见夏完淳又是恭声道: “既如此,我二人也不便再过多叨扰大人,就此告辞!” 说罢便同钱默一同朝孟毅一拜,孟毅见此,也并未再出言挽留他二人。 以他现在的地位,如此对他二人,已经算是很礼遇了,过份热情反倒不美。 待送的二人出了客堂,孟毅便欲回到自己房间,却见此时母亲在婢女兰儿陪伴下已行至堂前。 孟毅不由上前恭声询问道: “母亲可是寻我?” 秦氏却是笑着给了孟毅一个白眼道: “寻你作何!我是想看看是到底两个怎样的少年郎,竟要我儿如此对待。” 孟毅笑道: “这两个少年郎皆是少有之俊杰,纵然年少,孩儿亦不好怠慢。母亲可知他二人寻我何事?” 秦氏不由好奇道: “所谓何事?” “乃是欲劝我允其二人参加新军。” 听孟毅如此说,秦氏点了点头,便有些意兴阑珊的随口问道: “奥~要去参军直接去便是了,何故还要来求你应允?” “母亲有所不知,他二人一个十四,一个十六,而新军征募年龄最小也需十八岁,前去应募定然不会被录取,故而才来此寻我。” 秦氏听后却是眉头微皱道: “十四岁?还没婉宁大!这般年纪便想参军,真是胡闹!你可万不能答应!” 孟毅只得一脸笑意的连忙称是,之后便搀扶着母亲离了客堂。 ………… 翌日下午 神策门附近幕府山新军驻训营门外,一队人马朝营门疾驰而来,而守卫营门的一众军士见状,则立刻分出数人上前……为来人牵住了马匹。 孟毅翻身下马,看着也已利落下马的夏完淳二人,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二人会骑马,来时便已被告知,孟毅自然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俩这马术亦是精湛,特别是这圣童夏完淳,骑术比之孟毅,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孟毅很是惊羡。 他自然不知道,夏完淳自幼便四处寻师访友,又曾随父亲因官职调遣而南来北往,骑马出行乃是最优之选,时间久了自然孰能生巧。自然比孟毅这个才骑得几个月马的人强多了。 而夏完淳二人方已下马,便已被营内传出的歌声深深吸引住了。只听得营内军士们虽然略显杂乱却还算整齐的高声歌唱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吾同袍, 戴天仇怎不报,不杀敌人恨不消。 快团结,快团结(奋起),快团结(奋起),快团结(奋起),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第90章 军歌嘹亮(二) 听着营内那不知有多少军士共同高声嘶吼着的歌唱声,品味着歌词的内容。夏完淳钱默二人的脸色已经被歌声感染,渐渐变得潮红起来。 看到他二人的反应,孟毅心中一笑,对营内那些军士所唱亦是满意。 军歌嘛!就得吼! “走吧,进营!” 说罢,孟毅便已先行朝营内行去,夏完淳二人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方一进入营内,一个偌大的校场便映入眼帘,而校场四面皆有数支百余人的队伍整齐的列于其中笔直站立,每支队伍身前都有一名身着盔甲的军士来回游曳巡视。时不时对其中站姿不好的新军士卒予以纠正。 而校场中央地带则有数千人聚集于此席地而坐,且很明显的分为了三个方阵。 每个方阵前方皆有十数名着甲军士,这些人自然皆是新军教官。 孟毅一边走一边跟身后二人讲解着,此时得到消息的高力匆匆赶来,对着孟毅躬身拜道: “标下参见大人!将士们在相聚斗歌,是否传令集合?” “不用,别打扰他们。” 孟毅又不是来训话的,况且斗歌便是自己提议的。 毕竟他们都是来自不同地方,彼此之间都不熟悉。而来到这等地方,他们心中自然忐忑。 所以孟毅不可能让他们一开始便面临高压训教,而是先简单训教一些军容军姿,再学些军歌,每天办次斗歌会。如此既可放松心态,也可使他们更快的融入进军队生活,凝聚军心,激发他们的斗志! 高力闻言称是后,便侧身立于了孟毅身侧,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校场中斗歌的队伍。 只见中间队伍前有一教官对着自己的方阵高声喊道: “方才甲队唱的可好?” 方阵的将士们高声喊道: “好~!” 却不料这教官脸色一变,斥道: “好个屁!依我看,甲队就是一群没吃饭饿娘们!” “哈哈哈哈~” 另外两队的将士们闻言,不由哄然大笑起来。而被他嘲笑的甲队将士们则一脸怒意的盯着这个乙队教官。 虽然也知道人家这是在给自己队伍打气而已,但甲队教官们自然也不可能坐视他如此嘲讽自己的队伍,一甲队教官便顺着话喊道: “光说不练假把式!说我们甲队是没吃饭的娘们,那你们乙队倒是来一个啊!让大家伙看看到底哪个才是娘们!” 甲队将士们立刻齐声高喊道: “乙队!来一个!乙队!来一个!” 看到这一幕,孟毅不由会心一笑。 多熟悉的画面啊! 而他身旁的夏完淳钱默二人,亦是满怀期待的等待着乙队的表现。 而乙队的那名教官此时却是微笑着对着甲队将士们挥了挥手,待其安静下来后,便一脸严肃的对着乙队喊道: “弟兄们!大声告诉我,你们是娘们吗?” “不是!不是!不是!” “那就证明给他们看!只有咱们乙队,才是真正的爷们!听我口令!如果祖国遭受了侵犯!预备~唱!” “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 热血男儿当自强。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 壮士一去不复返。 滚滚黄河,滔滔长江, 给我生命,给我力量。 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 洒在我的胸膛上。 战旗飘,军号响, 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 战旗飘,军号响, 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 中国军魂!” “好!!” 乙队唱罢,立时掌声雷动,看着两队那由衷的钦佩之情,乙队将士们也随着一同鼓掌,而他们的脸上无不面露得意之色。 校场中央这般热闹情景也不禁感染到了四周训练的军士,只是方一分神便迎来了教官们的训斥,他们只得在心底暗暗激奋自己,待轮到自己参加斗歌之时,定要全力以赴以壮声势。 而孟毅身旁的夏完淳钱默二人,此时已是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拳紧握,面容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 无论是这千人同歌的场景,将士激奋的歌吼,还有那豪气万丈的歌词,无不强烈冲击着他二人的心灵。 而孟毅看到他二人这副神情,不由微微一笑,旋即便对身旁的高力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高力领命后立刻朝着校场中央快步走去。 待高力来到方阵前,一众教官立刻肃立朝着高力躬身一拜,高力挥手手示意免礼后,接着便一脸笑意的对着一众新军将士高声喊道: “方才乙队唱的怎样?” 其余二队加之乙队皆是齐声高喊道 “好!” 高力笑道: “乙队唱的确实比其他两队好,但依我看他们乙队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他们都是最早一批入营的!歌词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而你们两队有不少后来的,歌词都记不全,如何比的了他们乙队!” 其他两队一听,顿觉有理!俺们并不是比不过他们,只是来的晚,好多词没记熟跟不上而已!一瞬间,两队将士看向乙队的眼神却是多了一丝不屑。 “想下次将乙队压下去,那就回去好好让你们百户教一下!当然,你们其中肯定有对这不想学的。但你们要明白,你们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们所在的百户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可切莫做那个拖后腿的!” “是……!” “好,那就让我们再一起唱完最后一首歌后便各队归训!好不好?” 三队将士齐声道好回应着高力。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预备~唱!”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摧战云! ……” 听到将士们唱的是钱谦益所作的从军歌,夏完淳钱默二人顿时身形一震,本能的学着将士们的音调跟着一同唱了起来。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一呼袍泽逾十万~ 高唱战歌齐从军! 净胡尘! 誓扫夷虏不顾身!!!” 一首从军歌唱罢,高力便令各百户整队与校场四周的那些新军将士一般开训。 随着百户教官们一声声令下,各队很快各自整队成百人余的小队,随即便在百户带领下开步前往各自区域开训。 看着意犹未尽仍在小声哼唱的夏完淳钱默二人,孟毅不由笑道: “你二人对这新军只练军容队列,互斗军歌,却不练战阵搏杀。是何看法?” 第91章 士英设宴 听孟毅如此说,夏完淳钱默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已然明白这是孟毅在考量他二人。 夏完淳思量了一番对词后便拱手拜道: “回大人,师出以律,失律凶也!大人令军士习练军容队列,便是施军以律,律出则军成!” 孟毅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夏完淳的话显然还没答完,孟毅也并未答话,而是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夏完淳会意便接着道: “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耻,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军士虽以斗歌为乐,但歌中所曰皆是扬义抑耻之言。大人以歌晓其义耻,使军士皆明之。此法好过长篇大论多矣。” 孟毅听后眼中一亮,满意的点头笑道: “看来若不允你二人参军,我恐成大明之罪人也!” 夏完淳二人不禁相视一喜,不由问道: “大人可是应允我二人入得新军?” 孟毅却是笑道: “丑话我可先说在前头,一但入了新军,未到退役年限,可是离不得新军的。而你二人现在所见,可以说是新军最为安逸之时,过不了多久,所要面对的训练,可就不是列队唱歌这般了。到时候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所遇到的压力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你俩可要想清楚,届时承受不住想要退出,那可得军法从事!” 夏完淳钱默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股坚毅之色。旋即二人便一同朝孟毅沉声拜道: “能入新军,乃吾等之所愿!纵然万难,亦无悔也!” “好!” 孟毅点了点头,旋即对着已经复回身前的高力言道: “即刻派人为他二人办好入军事宜!” “标下遵命!” “另外,好好安顿他俩!” 夏完淳钱默二人闻言皆是眉头微微一皱,他俩可不想被特别照顾,夏完淳正待向孟毅言明,却不料孟毅接着对高力道: “把他们分到练的最狠的一队!莫要因为他们年岁小便惯着他们!告诉他们的百户,一定要一视同仁!” 高力听后咧嘴笑道: “大人放心!军中就数李大疤练的最狠,标下将其送到他那百户队,不消半月保准让他俩脱……大变样!” 孟毅也是一脸笑意的看了夏完淳二人一眼,然后便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而夏完淳钱默二人听后,皆是眉头不由一跳,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俩是真不想特殊照顾的,无论是哪般! ………… 孟毅再出了新军军营又去宋应星的研究院逛了一圈,这才在傍晚时分返回西园,只是方一进府,却见门房仆役手持一封请柬躬身道: “老爷,适才马阁老派人送来一封请柬,言请老爷过府赴宴。” 孟毅接过请柬看了一眼,旋即便甩给了一旁的护卫。自己则是转身缓缓踱出了府门外。 对于马士英突然宴请自己,孟毅自然知其定是有事相商,亦或者是有事相求,而绝不是单纯联络感情这般。 但无论哪般,马士英设宴,自己不能不去。 复回马前停顿了片刻,孟毅旋即便翻身上马,对着一众护卫喊了声去马府后,便催动马匹朝着马士英府邸奔去。 待来到马府,孟毅尚未下马,马府的门房早已识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应邀来赴宴了,连忙派人禀报自家老爷后,又带人大开中门。自己则快步上前,恭敬的迎着孟毅入府。 孟毅是应邀前来,而非拜访,自然不需在府门外等候什么。点头示意后,便随门房进了马府,方至前院,便见马士英引着四人一脸笑意的朝自己迎来。只是未曾走近,却先笑着埋怨道: “安白!让我等好生久待也~待会可要罚酒三杯!” 孟毅虽知这是马士英的玩笑话,但心中还是不禁给了他一个白眼,自己可是一得知此事便快马赶来,竟还嫌自己来迟了! 不过孟毅也懒得解释,便一脸歉意的对着马士英拱手笑道: “让阁老久待我之罪也~小子甘愿受罚!” 马士英哈哈一笑并未接话,而是转身指着其身后一年近五旬,身材高瘦的男子笑道: “此乃老夫妹婿,凤阳监军越其杰~字自兴!” 孟毅倒未对这不是太监的监军没有什么惊讶之处。因为在明朝,监军可不是太监的专利。明代十三道监察御史,“在外巡按”职能中就有“清军”一项,明言“师行则监军纪功”。 孟毅闻言便对着越其杰拱手道: “越大人,幸会幸会!” 越其杰亦是拱手回礼后笑道: “久仰孟指挥使大名,今日能得见,实乃吾之幸事也!” 孟毅正要谦逊一番,却被马士英笑着打断道: “你二人待会再叙情吧,老夫还有一人未与安白引见!” 说罢便指着身旁另一五旬左右的男子笑道: “此亦为老夫妹婿,杨文骢~字龙友!” 孟毅听罢便又与杨文骢见礼,心中却是不禁思索起马士英这两个妹夫的信息。 记忆中,对越其杰的印象便是高杰身死的睢州之变。在高杰被许定国坑害之前,越其杰曾劝诫过他莫要轻信许定国,以防有诈。 而高杰自持自己军强,无视其警告,领着数百亲卫带上越其杰进了许定国的地盘睢州城赴宴。结果稀里糊涂被早已投靠建奴的许定国砍了脑袋。 越其杰逃出睢州城奔回了南京,建奴南下后,其并未投降,而是逃出了南京。至于之后如何孟毅便不得而知。 而这杨文骢,现在还是赋闲之人,而历史上在马士英当政后,其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协理江防。被建奴击败后逃至苏州,之后投靠唐王朱聿键。 后在率众抗击建奴负重伤被执,谕降不屈被杀。举家三十余口同时遇难。 但因其与马士英的关系,却被那些投降的东林人所诟病。真不知他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越其杰杨文骢二人,才干如何且不说,单从气节方面足以让孟毅对其二人心生敬意。 而剩余两人便无需马士英介绍了,那两人皆是马士英的儿子,长子马銮,次子马锡,就是那个带兵护送福王逃离南京却跟丢了的京营总兵马锡。对他俩,孟毅自是早己见过的。 不过孟毅对此,却不禁更加疑惑。俩儿子俩妹夫,这不是你们的家宴嘛!邀请我过来干嘛? 第92章 原来是说客 一阵寒暄过后,马士英便引着众人来到堂内就坐。婢女仆役们很快便将早已备好的酒菜摆到了桌案上。 席间对于马士英这一家人的客套奉承之语,孟毅只是谦逊的应付着,除此之外不谈其他。 明明是家宴,却非把自己喊来,孟毅自然不会认为马士英只是单纯的引见越杨二人。至于究竟为何,自然还需他们主动提出。 马士英自然也看的出孟毅心有疑虑,便对越其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便收起笑颜对孟毅正色道: “孟大人,闯贼败退欲回陕西,山东诸地已被其视为弃子。其伪官士民值此,已是皆有反正欲投朝廷之心。不知指挥使大人认为,我大明是否该接受其反正之举?” 孟毅听越其杰如此说,心中已隐隐猜到了一些他们宴请自己的目的,为验证所想,便故作沉思片刻才应道: “李自成败退回陕西,山东河北诸地的闯贼军力瞬间为之一空。此时无论是大顺的伪官,还是那些深受其荼毒的士绅们。都已经清醒的意识到了李自成此次败退,定是再难复回。以顺代明显然已成泡影,那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建奴,要么复归大明。” 越其杰闻言应道: “不错,德州士绅已推举宗室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为盟主,假称济王,以中兴大明为旗号,号召远近。至今已有四十余州县响应。不过……也有不少人仍在观望,他们有心反正复归大明,又恐投靠闯贼之举,会遭到大明报复,以至犹豫不决。” 以原来历史,福王登基后,对于他们这种反正之举,那是来者不拒。对犹豫不决的也是对其大肆封赏以收其心。虽无实际控制力,但也算实现了对山东诸地的统治。 但此时的皇帝可不是福王,而是崇祯的亲儿子。 纵然此时同意其反正之举,哪个敢保其不会秋后算账? 而这些人在复降大明后的所为,孟毅自是知晓。别看他们现在这般,其实大多都是一些墙头草,表面跟大明称臣,又因畏惧建奴,背地里与其勾勾搭搭。当建奴南下便直接投降了。 当然,也有一些拼死抵抗以身殉国的,像这些人,他们可以接受以大顺取代大明,却绝不肯接受建奴入主中原。在民族气节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纵然他们心思各异,大明在此时却是不能拒绝的。让他们做个墙头草,总好过将他们彻底推向建奴。 孟毅微笑道: “他们多心了!陛下乃仁慈之君,若同意此举,便断不会再行报复之举。” 仁慈之君? 对百姓倒是不错,对百官可真没觉得有多仁慈! 马士英与越其杰对视一眼后,便笑着说道: “安白所言不错,陛下仁慈,若是同意,便绝不会再行他举。” 越其杰亦是连忙笑着附和,杨文骢却是又接着问道: “此时不光山东诸地伪官士绅欲投大明,就连北京那些降贼旧臣,亦有不少逃离京师,欲复归大明。对此等人,大人认为该如何对待?” 孟毅听后,知其将要说到正题了,便笑着应道: “此虽不可一概而论,但大明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我认为还是唯才是用为好!” 听孟毅如此说,马士英几人面上都是默默点头以示认可,心中却皆是暗自欣喜。孟毅这般态度,那便好办了。 杨文骢看了马士英一眼,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便紧接着对孟毅言道: “大人对王永吉此人是何看法?” 孟毅听后不由思索起王永吉的信息。 王永吉,字修之,号铁山。明朝最后的蓟辽总督,李自成兵逼京师,崇祯命王永吉、吴三桂等弃宁远入卫。王永吉驰出关,与黎玉田、吴三桂等徙宁远五十万众归于关内。 紧接着与吴三桂等人合兵入卫,其率部先行。待行至天津盘山时,得知了京师陷落的消息,只得回师与吴三桂等人汇合,一同上了降表投了闯贼。 后吴三桂与李自成反目,欲投降建奴。王永吉不愿,便率领三十骑,戎装乘马,间道南下归乡。 历史上王永吉后来被弘光朝任命总督山东河北军务,不过有名无实罢了,后建奴南下也投降了。 不过王永吉虽然气节方面不咋地,但战略眼光还是不错的。 当年弘光朝的诸公们都在幻想联虏平寇之时,仅有王永吉与袁继咸二人清醒的意识到建奴的威胁,并上书谏言建奴狼子野心,应遣大军防之。 此时杨文骢谈及王永吉,孟毅自然也已明白,马士英他们定然是欲助王永吉。请自己来赴宴,便是想得到自己的支持。 不过对此,却是正中孟毅下怀,有件事孟毅正愁没人去做呢! 想到此,孟毅便笑道: “我听闻铁山公不愿同吴三桂降那建奴,间道南归,不知其现在何处?” 见孟毅如此称呼王永吉,杨文骢等人自然也明白了孟毅的态度。在得到马士英的示意后,杨文骢便应道: “王永吉已然归乡,就隐在高邮。我来南京前曾与之相叙,其想报效朝廷,又恐朝廷责其投效闯贼之举,故而终日惶惶。我惜其才,一番相劝下,永吉这才悔悟,写了一封请罪奏疏,欲托妻兄转呈陛下。” 杨文骢虽如此说,但实际上是王永吉主动托的杨文骢,而且还给马士英送来了厚礼的。 孟毅听后,只是淡淡的应道: “理该如此,无论朝廷免不免罪,他这请罪奏疏还是必须要上的!” “那依大人之见,对王永吉应该如何处置?” 杨文骢需要孟毅的明确表态,只有孟毅点头认可,这样他们才能安心。 毕竟现在的王永吉光杆一个,啥资本都没有,崇祯时,对付文官又向来都是狠辣的,而他的儿子好似也没好到哪去,不信看看锦衣卫诏狱。已要人满为患了。 但若有孟毅相助,那一切就简单多了。而且这种事也必然要与他通气的,若是不知其意却瞒着他直接呈疏,万一不合其意,给你从中作梗,那便得不偿失了! 孟毅却未应话,而是对着马士英笑道: “阁老以为应该如何?” 他马士英收了王永吉好处自然要帮,而且帮了他,也算增加了自己在朝野的势力,所以孟毅一问,马士英也不再掩饰什么,沉声直言道: “王铁山此人还是很有才的,而值此用人之际,若暂免其罪,让他戴罪立功,其感慕皇恩,定会忠君尽责,成我大明中兴之肱骨!” 第93章 有恩必有威 “阁老所言甚是!那依阁老之意,陛下若赦王永吉之罪而用之,应授其何职?” 马士英自然也早已有了对策,闻言故作思量片刻,便沉声应道: “如今山东诸地皆有反正之意,何不令其前往督抚山东诸地,安白以为如何?” 孟毅听后却是摇头笑道: “以王铁山之才,只是去督抚山东未免太过屈才了!” 马士英不禁问道: “那依安白之意,该授其何职?” “现在比之山东,更紧要的乃是河南!” 现在的河南不光有闯贼军马,更有李际遇刘洪起等虽为明臣,实则匪寇的诸多势力。 特别是那李际遇,历史上,其虽接受明朝诏安被授于河南总兵,但仍与李自成勾勾搭搭,当年孙传庭出关征剿李自成,前期大胜,而李自成已有不支之时。便是李际遇向李自成透露,言官军深入已是饥疲乏食。李自成听其言后,便遣精骑断其粮道,致使孙传庭大败,丧师数万。葬送了大明最后一支可用之军。 后来建奴南下,更是一矢未发,直接携一府、二州、十二县、大小山寨千余,兵二十七万赍书降奴!而他们还成了南下攻明的仆从军。 所以对这等人,自然成了孟毅现在主要的打击对象。 而对河南的局势,马士英自然也是清楚,听孟毅如此说,不禁问道: “安白是想让王永吉督抚河南?” 孟毅点了点头后便叹道: “河南总兵李际遇等人首鼠两端,且兵马众多,但其外不能御敌,内不能安民,虽为明臣,但朝廷却不能制,与贼寇何异!若不彻底降服其众,必为大患!” 马士英惊道: “安白可是欲动这李际遇?” 孟毅没有应话,只是点了点头。 马士英脸色大变,立刻惊呼道: “万万不可!此时江北仅余高杰所部,若逼其反,非高杰所部兵马能制!届时其南下,南京亦恐难保也!” 孟毅听闻却是哈哈笑道: “阁老未免太过高看这李际遇了!其部虽众,但皆是成百上千的土寨合成,其内势力错综复杂。只因李际遇势力最大,为求自保依附而已!” 马士英听孟毅如此说,已是隐隐猜到其意,不由问道: “你可是欲让王永吉名为督抚河南,实则是欲令其分化瓦解李际遇所部?” 孟毅笑道: “正是!以王铁山之才,对付一个李际遇应不是难事!” 马士英却是叹道: “安白亦未免太过乐观,此事若无大军配合,仅让王永吉以督抚之名去办,只能以施恩瓦解其众,而朝廷今无钱粮,如何可行?如此恩不能施,还派他前去瓦解其众,定然是凶多吉少!” “钱粮之事自是需要解决,但要瓦解这些人,也不能只施以恩!威,亦要行之!” 越其杰听后不禁摇头叹道: “若要施威自然需大军胁迫之。可如今大军皆往征献贼,江北之地仅高杰所部,防守尚且不足,哪里还有其他兵马可供调动?” 孟毅笑道: “有的!京营可是有数万兵马的。” 马士英闻言一愣,旋即却是叹道: “京营兵马少经战阵恐难堪用,且又有护卫京师之责,怎可轻动?” 孟毅听后却是对着马士英一脸正色道: “若京营兵马连那般山匪土寇都不能制,还能指望其能护的住京师?” 马士英不禁默然,却听孟毅接着道: “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的,不让京营兵马出去历练一番,只是令其在城中散漫度日,真若有一天敌军围城,靠这些人,如何守得住京师?” 杨文骢闻言点头附和道: “孟大人所言甚是!京营数万兵马,每年耗费钱粮一百多万!若其既不能攻又不能防。留之何用?” 马士英沉思片刻,便撇了一眼身为京营参将的次子马锡一眼,对孟毅言道: “若遣京营前往,该以何人领军?” 马锡看到父亲的目光后,又听父亲如此一说,心中一动,还不待孟毅说话,便立刻对马士英孟毅二人抱拳道: “父亲,孟兄!马锡不才,愿领军往之!” 马士英父子的眼神交流,自是逃不过孟毅的,见马锡主动请缨,孟毅心中却是暗叹道: 这马士英真是不放过一丝争权夺势的机会,见不能阻拦自己,便想让其子领军,以趁此掌握兵权! 对此孟毅自不会让其如愿,若让他势力过大,自己可就难以制衡他了。 见儿子仅靠自己一个眼神便可领悟自己心意,马士英心中不禁为之一喜。但其并未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孟毅。 其意不言而喻。 马士英不表态那便是同意了,孟毅心中冷笑一声。 今天这面子我可真给不了! 只见孟毅一脸敬佩的对着马锡点头言道: “此事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便有军陷身死之虞!马兄不惧危难能有此心,孟某钦佩!” 听孟毅如此说,马锡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脸上陪着笑脸,心中此时已醒悟过来。 李际遇部众可是有近二十万!若逼其反,仅自己所部那两千多人,只怕会死无全尸的!就算是把整个京营派给自己,那也是凶多吉少啊! 不过还是先得军权为妙!若真能成行,定然不会只让自己仅率所部前往,肯定是要加官增军的!届时军权到手且领军在外,真要交战,打不打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此时却听孟毅接着言道: “不过马兄所部兵马太少,此次若调动京营,至少需得两万兵马才可!且敌众我寡,需得一久经战阵的骁将统军方可!不过马兄愿率部从征,孟某定会安排一二,以尝马兄心愿!” 本想趁此捞些军权,结果被孟毅当场给否了,还得领军从征。这让马氏父子自然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人家理由确实充分,以马锡如今这般,确实不可能直接统领数万军马。 但想反悔不领军从征也已是不能。 马士英无奈,只得调整了下心态对孟毅笑道: “那依安白之见,该由何人统军?” 孟毅笑道: “京营中久历战阵者,怕也只有刘肇基可担此任了!” 刘肇基! 马士英听后也是微微点头道: “确实非其莫属了!” 刘肇基,原辽东总兵,剿贼却奴久历战阵。如今为都督同知,提督京营大教场。 无论身份经历,还有哪个能比他更合适! 而且孟毅也是知其忠义,历史上史可法镇守扬淮之时,刘肇基主动请缨从征。在建奴南下剑指扬州之时,史可法传令各镇前来救援,仅刘肇基带所部赶来。 后城破,率所部四百人巷战,在格杀数百敌军后,终是寡不敌众,力竭身死。 如此这般忠义之士,怎可不用! 第94章 送水人情 见马士英对此已然认同,孟毅便笑道: “如此只待明日朝会征得陛下同意,便可着手实施。不过以阁老之见,朝中诸公是否会支持赦免王永吉?” 马士英不禁心中一笑,有你孟毅支持,陛下自然会同意,纵然朝中有人反对,又能如何? 不过明里自是不会对孟毅如此说,故作沉思片刻后,马士英便笑道: “以老夫之见,王永吉此人为官还是颇有清正廉明之风评的,想来朝中诸公大多应不会反对此事。” 孟毅闻言亦是笑道: “有阁老此言,事定能成也!” 马士英闻言也是一笑,在扫视了一眼杨文骢后,便又一脸笑意的对孟毅言道: “老夫又想起一事,想听一听安白对此有何想法。” 孟毅笑道: “阁老请讲~” “自郑瑄被罢官解职后,应天巡抚之职已然空缺多时,以安白之见,何人可担此职?” 孟毅闻言不禁将目光扫向了越其杰杨文骢二人,以马士英任人唯亲的尿性,他如何不知其意。 不过他这两个妹夫气节上还不错,所以孟毅对他如此这般,倒还尚能接受。 应天巡抚之职并非紧邻前线之地,且时刻在朝廷掌控之中。由其担任也无大碍,权当送水人情吧! 不过孟毅又吃不透他马士英究竟钟意何人,干脆便把皮球踢给了马士英。 “应天巡抚一职甚是重要,需一德才兼备之人兼之。不过朝中诸公已然各司其职,能居者寥寥,我亦难择也。不知阁老可有合适人选?” 马士英如何听不出孟毅所言之意,所谓朝中之臣能居者寥寥,不过是其不打算由在朝之臣任职罢了。显然孟毅已经猜到了自己所图。如此说,也是对自己示好之意。 想及此,马士英便摆出一副正直之色沉声道: “安白即言朝中之臣能居者寥寥,那老夫确有一人可荐之。” 说罢便指着一旁的杨文骢对孟毅言道: “所谓举贤不避亲,老夫妹婿杨文骢,论才论德,皆是无可挑剔!应天巡抚之职,龙友定可胜任之。” 杨文骢闻言脸色不禁微红,但并未谦逊什么,而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孟毅。 孟毅心中却是不由一笑,杨文骢此任气节确实令人钦佩,不过若其真是这般德才兼备,何故被御史詹兆恒弹劾其失职而被崇祯下旨夺官去职? 不过值此兵连祸结之乱世,失职这种事,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想到此,孟毅便笑道: “此正合我意!龙友先生之才名,我亦久闻也!由先生任此职,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见孟毅支持,那此事定成。马士英杨文骢等人对此,自是心中大定无不欣喜。是夜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而散。 ………… 翌日朝会 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朱慈烺,此时听着御阶下工部侍郎李沁奏报着一些繁杂琐事,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这些朝臣只要一开口,无非就是这也缺钱那也缺钱,可朝廷无钱他们又不是不知!但却无一人能出一良策,解朝廷无钱粮之困局! 想到此,朱慈烺不由将目光投向了站立在一班武将勋贵前列的孟毅。 见其身形端正一脸认真的听着朝臣的奏报,心中不禁一阵欣慰。因为其他武将勋贵们虽也还算端正,但与孟毅一比,便明显成了一副散漫之态。这自然让朱慈烺觉得孟毅在他们这群人中,有了鹤立鸡群之感。 不过一想及孟毅与李邦华的孙女定了婚,朱慈烺又不禁气的白了孟毅一眼。 他倒不是因为孟毅这个武将与李邦华这等权臣结亲而气恼,对于李邦华孟毅二人的忠心。朱慈烺从未怀疑过,自然不会认为他二人结亲会有什么不轨之图。 母后与自己也明白,李邦华将孙女许于孟毅,自是欣赏其才,不过怕也是有趁此为孙女许这一良配,以了却其心事之举。 李邦华疼爱他这孙女,他们自然知晓,而李邦华年已七旬,这般年岁,又会有多少时日可待?此时有孟毅这般可为其孙女良配之才俊,连自己与母后都有将坤兴许他之意,李邦华又岂肯放过! 而朱慈烺气恼孟毅,自然是因为自己那个萎靡不振,已是日渐消瘦的皇妹坤兴! 自从得知孟毅已经与李邦华的孙女订婚之后,她便大病了一场,现在虽然好转,亦不见其哭闹。但她每日皆是一副落寞之态,哪还有往日神采。 朱慈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这个夺走坤兴心神的孟毅只是白眼相待,已是天大的宽容了。 此时李沁已奏报完毕,朱慈烺这才回过神来,对其方才所言压根就没听进去,只好淡淡回道: “嗯,爱卿所言极是,朕知道了!” 李沁张了张嘴,终是忍住没有再询问。自己说了这么多,可陛下仅这般便打发了自己。不过朝廷无钱这是事实,自己就算再卖苦索要也是无用的。 待李沁回归本位后,朱慈烺这才对朝臣问询道: “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马士英扫了孟毅一眼后,便越班而出高声应道: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朱慈烺对着马士英微笑道: “爱卿所奏何事?” “回陛下,臣之妹婿数日前路过高邮,遇得蓟辽总督王永吉。并托臣之妹婿携其请罪奏疏至臣府中,欲托臣呈献于陛下。” 马士英言罢,便从袖中取出王永吉的奏疏高举于头顶,静待陛下裁决。 一众朝臣闻言,立时一阵私语,朝堂上瞬间变得有些噪杂。朱慈烺闻言也是眉头一皱,但此奏疏乃阁臣马士英呈献,他自然不能抚了马士英的脸面。 对着侍立在旁的韩赞周点了点头后,后者会意便快步走下御阶来到了马士英身前,接过了奏疏后,便又双手捧着奏疏快步复回御座前,将那奏疏躬身递于了朱慈烺。 朱慈烺接过奏疏草草看了几眼后,便将奏疏掷于御案之上,接着便对一众朝臣沉声道: “王永吉言他投书闯贼乃是被吴三桂等人胁迫之举,其言闻朕已至南京,便于间道南归欲为朕这个大明的新君效力,只是其亦知投书降贼乃是死罪。便已自囚于乡,只待朕之裁决。众卿以为,对这王永吉,该如何处之?” 众臣闻言,又是一阵私语之声,却无一人出班应话,朱慈烺见此不禁眉头一皱。韩赞周则立刻朝着众臣高声喝道: “诸臣肃静!” 被韩赞周一喊,众朝臣立时安静了下来,沉寂片刻后,李邦华缓缓越班而出,对着朱慈烺恭声拜道: “陛下,臣以为,王永吉既然已在高邮,还是召其入京当面陈述奏对为好。” 第95章 清风纪? 众臣听后皆是随声附和,高邮就在扬州府,离南京近在咫尺,召其至南京仅需数日即可。 而像王永吉这般情况,无论是议罪还是复职,来京自是必然的。如此召其来京,给他君前陈述奏对的机会,亦算是陛下对他的恩赐。 孟毅马士英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其眼中看到了一种错愕之色。显然他二人皆没想到李邦华这会般说,这样一来,他二人商议好的对策只能推迟了。 不过孟毅倒是觉得如此也好,这样王永吉来京,可以先与其沟通一番看其诚意如何。若其认同自己所想,愿从之还便罢了,若不情愿,那……还是让他去督抚山东吧! 于是孟毅便也出言附和道: “李首辅所言甚是!臣附议!” 朱慈烺见孟毅出言附和,虽知如此确实最妥,不过心中仍不由给了孟毅一个白眼哼道: 那是你的姻尊!你当然会附议! 而马士英见孟毅已出言附议,便也随之出言附议。 朱慈烺见此,便点头应道: “既然众卿皆同意先生之策,那朕便依先生之言~孟毅!” 孟毅闻言立刻沉声应道: “臣在!” “王永吉便由你们锦衣卫前往押解其入京!” “臣遵旨!” 见孟毅应下后,朱慈烺便又对着众朝臣问道: “众卿可还有事奏?” 马士英闻言,刚要示意投靠自己的朝臣向陛下提一提应天巡抚空缺之事,却不料孟毅此时对着朱慈烺拜道: “陛下,臣有事要奏!” 听孟毅有事要奏,朱慈烺瞬间来了兴致 “爱卿所奏何事?” 孟毅一脸正色道: “陛下,值此国事危难困顿之时,臣观这京城中人声色犬马,及那秦淮河畔之靡靡之音更胜往昔!臣谏言,陛下应下旨严禁官吏勋贵出入赌坊柳巷,使之作则,以净士民之心!” 朱慈烺虽没想到孟毅竟是提出这般谏言,但细想之下亦是深以为然。这时候的大明,需要的是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斗志,而不是让这声色犬马靡靡之音来消磨心智。 不过他倒未急着应下,而是观察起了御阶下的众臣之态,特别是那些勋贵们。 见他们纷纷窃窃私语,有的还对着孟毅指指点点,可却无一人出言反对。朱慈烺心中不禁冷笑,还算他们有些自知之明! 朱慈烺又把目光投向了一众文臣,他们亦是与勋贵们一般模样,也是小声议论着,不过却没有一人出言附和此议。朱慈烺神情不由满是失望之色,心中不禁叹道: 满朝诸公难道都没意识到此事? 哼~ 非是不曾想,而是不愿罢了! 大明已是这般地步,他们仍是不肯收心啊。 接着朱慈烺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孟毅身上,看着那在两班朝臣中肃立垂首的孟毅,朱慈烺心中满是欣慰,若朝臣皆如孟毅这般,国事何至于此! 就在朱慈烺还在感叹之时,李邦华率先出言附和道: “陛下,孟毅所言痛指时弊,如今我大明确该整治这般放纵懈怠之乱象了!” 李邦华如此说,自然引得一些自诩风流的文臣不满。 只是逛逛青楼怎么了?历朝历代的才俊名仕,哪个少的了与青楼名妓来点绯闻镀金这一项!此为风流韵事,怎可用乱象来形容! 不过这也只是在心中腹议罢了,他们可还没傻到直接反驳。 而朝臣中,对此事最尴尬的便是钱谦益了,他不光娶了柳如是这个秦淮名妓,亦是秦淮河畔的常客。虽然现在更多的是同友人攀今掉古吟诗作对,而非押妓。 这让他不由比之马士英等人出言附和慢了半拍,不过好在此时众臣皆无心在意这个平时可是积极表态的钱谦益。 见此时一众朝臣已经出言附议起来,朱慈烺便顺势言道: “既如此,此事便议定,不过此举自然不能仅在京城中施行,李先生,此事便由内阁草拟诏书,将此议传喻诸地!” 李邦华闻言立刻恭声道: “臣遵旨!” 朱慈烺微微点头后接着又对孟毅言道: “此事便由锦衣卫督查之!” “臣遵旨!” 孟毅嘴上应着,心中亦是不禁一喜,朱慈烺直接安排由锦衣卫督查,倒省的自己主动请缨了。 之后朱慈烺再次询问朝臣有无奏疏,马士英犹豫半天终是没有提应天巡抚之事。而朱慈烺见再无朝臣奏事,便宣布了散朝。 不过孟毅再次被朱慈烺留了下来。 来到华盖殿君臣坐定后,朱慈烺便对孟毅问询道: “如今朕所忧者,便是钱粮之事。可众臣皆无良策,而你孟毅,一直能想他人所不敢想,虑他人所不能虑。难道现在连你也无良策能为朕解忧?” 孟毅听后却是笑着对一脸忧虑的朱慈烺拜道: “陛下可知臣为何提议严禁官吏勋贵聚赌押妓?” 朱慈烺不禁愕然道: “难道不是为了收拢臣民之心以应时局?” 孟毅笑道: “此为一也!陛下难道真认为,朝臣勋贵仅因朝廷一旨诏书便能杜绝此等事?” 朱慈烺闻言神情不由一滞,沉思片刻便轻叹道: “你说的不错,太祖尚不能杜绝此等事,更况今时。” 这秦淮河青楼妓院盛行,皆是拜太朱元璋祖所赐。 当年太祖改教坊为教坊司。司者,刑狱、纠、察、管理也。虽仅一字之差,但这组织性便彻底变了。 太祖设教坊司,一是为何惩办犯官家眷,二也是想以此为国库创收。不过对官员押妓成风的现象,太祖亦明令严禁之。 依大明律:“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 不过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官员们前赴后继。 而到了宣宗时,官员押妓之风更盛。有一次,三名都察院御史在妓院押妓,玩乐无度下竟然忘记了上早朝。宣宗朱瞻基盛怒之下,下令锦衣卫将三人扣上木枷押送上朝。 而正因为此事,让朱瞻基清醒的意识到此风的危害性,于是便诞生了历史上第一道由皇帝颁布的“扫黄”旨意。 于是诏令一下,大明两京十三省为之震动。无论官办民办之妓院,或被拆除或被焚毁,妓女尽皆遣散,很快便使大明的妓院一扫而空。 而对官员押妓处罚上又加了一条罢官夺职永不叙用。而对天下士子们则也做出规束,一但有押妓行为便革去功名,禁止科考。 如此严厉整治之下,官场风气却是为之焕然一新。但~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随着严厉“扫黄”的朱瞻基一死。被打击压制多年的酒色之欲,瞬间便在官场上死灰复燃。 不过此事的后遗症便是官办妓院的彻底落寞,民办妓院则日盛。且更加趋于市场化。还逐渐演化成了“曲苑妓”与“朱市妓”两种截然不同的服务方式。 朱市妓自然只是低端的皮肉生意。 而所谓“曲院妓”则高雅多了,曲苑妓色艺双绝,能昆曲,擅书法,会诗文,总之凡高端阶层风雅之事无不知晓,服务品质自然超一流。 秦淮八艳便是其中代表。 而正因如此,如今官员押妓之风比之往昔更甚。像钱谦益之妻柳如是,吴三桂之妾陈圆圆。哪个不是秦淮名妓。就连久在深宫的朱慈烺亦是久闻之,如何不知此风难消。 孟毅看着朱慈烺眉头紧皱甚是忧虑,他却是嘿嘿笑道: “陛下无需太过忧虑,陛下诏令一下,若还有朝臣勋贵敢以身试法,亦非坏事。” 朱慈烺不禁楞道: “此为何意?” 第96章 官营赌坊 孟毅在端正了一下坐姿后,便一脸笑意对着朱慈烺轻声言道: “陛下不正为朝廷无钱粮所忧虑吗!而青楼画舫哪个不是日进斗金之所,且仅这秦淮河畔便有数百处之多。还有那比之更甚的赌坊,城中亦有数百所。此不正是可解朝廷无钱粮之良药嘛!” 朱慈烺不禁心动道: “你欲让朕效仿宣宗,将那些青楼赌坊全部查抄?” “是~也可说不是,陛下,宣宗之时将其全部抄没遣散之举,还是不要效仿的好!” 朱慈烺被孟毅泼了盆凉水,不由一阵失落,给了孟毅一个白眼后哼道: “既然不抄,那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孟毅嘿嘿笑道: “陛下,抄肯定是要抄的!不过~不该效仿宣宗将那些娼妓尽皆遣散,而是应该让其继续从此营生,不过嘛,她们应从民妓转换为官妓!而那些赌坊,也改由朝廷经营。” “什么?!” 朱慈烺不由惊道: “你让朝廷去开赌坊?!这不胡闹嘛!如此让朝廷脸面何存呀?” 民妓官营倒还好,不就是改为教坊司统辖嘛,不过这赌坊也由朝廷经营,那可就大为不妥了。 据传当年太祖曾亲设一赌坊,号为逍遥楼。不过目的却不是聚赌,而是帮那些赌徒们戒赌。效果确实不错,那些赌徒之后确实再没复赌,因为他们已经没命再赌了。 当时逍遥楼设成,其内装饰豪华,所有赌具一应俱全。如此瞬间吸引了一大批赌客前来聚赌。 不过待他们想出去之时,却发现门窗已然全部被锁死,赌客们就此全被这金碧辉煌的逍遥楼困饿而死。 此虽或为谣传,但亦显当年太祖禁赌之决心。 而朱慈烺知道此事禁不了,但也不该由朝廷来做这等事啊! 孟毅却是连忙笑道: “陛下!所谓堵不如疏。既然朝廷不能杜绝此等事,那何不直接由朝廷为之?当此朝廷急需钱粮之时,如此暴利之业,万不该弃之!” 朱慈烺只是思量片刻,便摇了摇头对孟毅叹道: “难道除此之外,便无他法可解朝廷之困?” 孟毅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有!开拓海运,改制茶盐商税!皆能大力改善朝廷钱粮之困。然而要行这些计策,前期需得朝廷钱粮支持。而若见成效,亦绝非计日可成之事。如此怎能解的朝廷当下之困?” 朱慈烺听后不禁为之默然。 孟毅所言之事,其实朝臣早有提议讨论过。以当下之时局,朝廷之窘境。若要行之,确有力不从心之无奈。 就拿占据大明税赋颇重的盐税来说。万历以后,实行纲盐法,岁行额引,按年分纲,凡正额引盐,即为纲盐。运销纲盐之商人称纲商。 从此官不收盐,收买远销权都归于商,并得世袭,专商垄断了盐引和引岸的一切权力,盐商的影响力达到了顶峰。 可这便导致了朝廷失去了对盐业的定价权与控制力。加之盐商与盐吏相互勾结,使之朝廷的盐税不断减少。 而为朝廷产盐的乃是灶户,所谓灶户,乃是太祖承元制所设,迁民为灶,按户计丁,名曰盐丁,按丁计盐,名曰额盐,每盐一引,岁给灶户工本,不许私卖。凡属灶户,免其杂役,这也是作为灶户唯一的好处。 加之余盐法的规定,灶户本来可以靠所制多余之盐售卖给官府,却因吏治败坏,官吏往往以更低的价格强买灶户余盐。 这便造成灶户们粗制滥造以应额盐。以至官盐量大且质劣难销。后果便是百姓见官盐则无视,见私盐则抢购一空。私盐泛滥,不单因其价格低廉,更是因其所制大大优于官盐所致。 所以朝廷要想改变如此局势,不单单是需要收回官盐的议价控制权,打击私盐泛滥之举亦是必然。但光靠严查打击便想消灭私盐,显然是很难的。唯一的办法便是保证官盐质量,还要用价格战彻底消除私盐泛滥成风之状。 如此一来,不光人力物力需要大量投入,前期甚至盐税收入还会低于往昔,绝不是当下可行之举。 必须要等到吏民士绅一体纳粮之策施行,朝廷钱粮窘境消除之后方可为之。 但官营青楼赌坊就不一样了,收益高见效快,阻力小。还可以监察百官的理由光明正大的为之。 君臣沉默片刻后,朱慈烺这才缓缓问道: “那你之所言,由朝廷尽揽青楼赌坊,真可解朝廷当下之困局?” “陛下若能应之,臣可保证朝廷每日可有万两收入!且只多不少!” 朱慈烺惊愕道: “日入万两?那一月岂不有三十万两!当真有此利?” 孟毅恭声道: “臣绝不敢妄言!” 日入万两那是孟毅保守不能再保守的说辞,毕竟他也没去过这个时代的赌场,亦没押妓过。不过数百所青楼赌坊,日收上万两怎么也不算难事吧! 更何况孟毅还有一稳赚不赔的计策,那便是彩票了!只需报纸配合宣传造势,那日入万两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事孟毅就没必要跟朱慈烺解释了,他所要的只是结果而已。 朱慈烺却是站起了身,低头思量着在孟毅身前来回踱步起来,在内心挣扎一阵后,终是小钱钱战胜了廉耻之心。 “好,朕便依你所言,你只管去做便是,朕自会倾力支持!此举的功过是非,就让后人评说去吧!” 孟毅见此,立刻起身躬身拜道: “陛下圣明~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孟毅此时心中为之欣喜。朱慈烺应下便好,那么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便都合理合法了。 先抄没一波,充实一下国库。再整顿一下后营业,之后便只需坐等收钱即可! 不过开青楼赌坊的,哪个背后没个靠山!而且必然是非富即贵之人。孟毅倒没担心他们事后会搞事情,相反,他更期待他们那些人会搞点事情出来。 这样便又可以多抄点银子出来了! 忽然孟毅想到了什么,便又对朱慈烺恭声道: “陛下,如今要行此事离不开应天巡抚相助,然而如今此职尚在空缺,需得早些安排才是。” 朱慈烺点头应道: “确该如此,只是此事朝中议论多时仍未择出合适人选。如之奈何?” 孟毅自然知道这是马士英与东林党互相掣肘的结果,只是当时他亦无合适人选,便听任之罢了。现在人选已有,也该结束此争了。 “陛下,臣有一人可为陛下荐之~” 第97章 信任危机? 朱慈烺心中一喜,不由问道: “哦?所荐何人?” “杨文骢,其因战事牵累以至失职,故而被先帝罢官。但以此人之才德,是足以胜任应天巡抚之职的。不过……他是马阁老之妹婿,怕也是朝臣无人肯荐的原因!” 朱慈烺也不傻,自然听的出孟毅言中之意,没人举荐他,不是因为他没才德,而是因为他是马士英的妹婿。而马士英自己为避嫌自然不好举荐自己妹婿,东林党与马士英不合,自然更不会举荐他。 想到此,朱慈烺不禁怒道: “都这般时候了,他们却还只知斗来斗去!韩赞周!” 一直侍立在旁的默然不语的韩赞周闻声连忙应道: “老奴在!” “去内阁传朕口谕,令内阁拟旨,着杨……” 见朱慈烺突然哑言,看了一眼一副询问之态的朱慈烺后,孟毅立时会意,连忙轻声提醒道: “杨文骢~” 朱慈烺听罢这才接着道: “着杨文骢往任应天巡抚之职!克日到任!” 韩赞周连忙应下,与孟毅眼神交流了一下后,便匆匆去内阁传旨了。 待韩赞周离去,朱慈烺看着身前这个又为自己解决了难题的孟毅,心中自然满是欣喜。 虽然孟毅比自己稍长数岁,但也算的同龄。若君臣二人相辅相成中兴大明,定可能为比之汉武卫青那般的佳话的! 想起卫青,朱慈烺却是不由联想到了坤兴,当年卫青娶得可是汉武帝的姐姐平阳长公主!这孟毅本来也可以娶我大明的坤兴长公主的! 想到这,朱慈烺却是笑脸一寒,狠狠的白了孟毅一眼。心中怒道 你说你这么着急成婚干嘛?这下公主娶不到,这段君臣佳话不就美中不足了嘛! 孟毅却是被朱慈烺这一番白眼给整蒙了,刚才还喜滋滋的,咋说翻脸就翻脸? 这当皇帝的都这样喜怒无常? 朱慈烺复回御座后却也不说话,只是忽而沉思一下,忽而抬头看一眼孟毅。 而孟毅也被朱慈烺这反常举动整得神经紧绷,脑中不断推测着朱慈烺为何突然如此反常。反复推测下,得出的结论便是,自己举荐杨文骢被朱慈烺怀疑自己结党马士英了! 如今自己跟李老头已成姻亲,再与马士英结党。现在这大明在京的内阁辅臣便都是自己的同盟了! 这如何不让朱慈烺对自己反感! 不行!得想办法补救一下! 事到如今,只能给马士英穿个小鞋来打消朱慈烺对自己的疑心了! 孟毅便一脸凝重的对朱慈烺恭声道: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朱慈烺听后便笑道: “你我君臣还有什么当不当的,你只管说!” 孟毅一看朱慈烺这态度,不禁暗道: 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看样子不像是对自己有多大成见啊!不过不管如何,这个预防针还是要打的! “陛下,当初臣举荐马士英入阁,乃是为了让其助陛下制衡东林一党。不过自其入朝共事以来,臣觉此人忠心虽佳,然功利之心过重,亦有任人唯亲之嫌。恐非可堪重任之才!陛下需慎察之。” 朱慈烺听后,脸色瞬间变的古怪起来,他可没想到孟毅对马士英竟然是这般评价,待想起方才孟毅还举荐马士英的妹婿,不由愕然道: “你既然如此看他,为何方才还举荐他的妹婿?” 孟毅一脸正色道: “陛下,臣荐杨文骢,乃是其确有其才,非因马阁老之故。” 朱慈烺不禁回想起孟毅所举荐的确实皆是有才之人,而且朱慈烺也不会相信孟毅与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他与自己共同来南京,所举荐者又大多皆在各地就职。单从时间上就可以否定了。 既明此理,朱慈烺自不会对孟毅猜忌什么。而孟毅对马士英的评论,朱慈烺亦是深信不疑。 哪怕他马士英对朱慈烺恭顺异常,从无拂逆。但朱慈烺内心深处对孟毅已然成了来自本能的信任。这根本不是马士英所能比的。 沉思片刻朱慈烺便对孟毅言道: “朕信你所言,对马士英,朕亦晓得该如何待他。” 孟毅听后却是一脸感激的对朱慈烺躬身拜道: “陛下善纳谏言,对臣更是信赖有加,能侍奉于陛下,真是臣之万幸也!” 朱慈烺对孟毅这般神态自然万分满意,起身示意其平身后,便一脸郑重的言道: “你救朕出宫时,朕就说过,朕这一生,定不负卿!朕还要你做朕之卫青!助朕平四海,灭建奴!中兴大明!” 孟毅听后亦是为之动容,不过本想挤几滴眼泪出来以示感动,奈何泪腺堵塞,就是挤不出来。只得带着颤声拜谢道: “陛下如此待臣,臣定倾肝沥胆以报陛下!纵然千难万险粉身碎骨,亦不能夺此志!” “好!只要有你在,朕就坚信你我君臣定可安定四海,中兴大明!” “臣亦坚信陛下定可成我大明中兴之君!” 此话言罢,君臣二人不由相视而笑。 温馨片刻后,朱慈烺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纠结之色,复回御座坐定后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对孟毅言道: “那个……坤兴病了你可知晓?” 孟毅听后,心中不禁猛然跳动了一下。他也分不清这般反应到底是因为坤兴病了,还是因为朱慈烺突然对自己提及坤兴而惊疑所致。 不过片刻孟毅便平复了心态,一脸惊讶的对着朱慈烺言道: “公主病了?!此事臣确实不知,不知公主殿下所患何病?可需臣为公主寻医诊之?” 孟毅确实不知坤兴病了,因为自家小妹一直跟自己冷战,自从订婚后,再未与自己谈及坤兴之事。 朱慈烺听后却是心中一阵苦笑,坤兴所患何病?还不皆是因为你!而能医她的,怕也只有你了! “坤兴前些日子突然患病,近来已有好转,只是她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朕与母后如何劝解都提不起她的食欲。而坤兴向来敬重与你,朕想来,你去劝导一番,或许可使坤兴不再如此。” 孟毅哪里会推辞,闻言立刻恭声道: “臣遵旨!” 第98章 坤兴的要求 翊坤宫 属南京皇宫西六宫之一,自来到南京,此处便成为了坤兴公主之寝宫。 而此时身在寝宫内的坤兴公主,正倚靠在秀榻之上,一双原本明亮耀人的眼睛,此时却是显得空洞无神,只是木然的盯着床边被掀起的纱幔帐发呆。而她那原本红润诱人的秀脸,如今也因其变得苍白而尽显憔悴。 侍奉坤兴的宫女颦儿见自家殿下这般神态,也是一脸愁容。侍立在旁看着桌案上的莲子羹,颦儿几次想劝一劝殿下,但终是忍住了。 太后跟皇上尚不能劝之,自己也不是孟婉宁,况且现在殿下也因孟婉宁一直劝她而不似往昔那般召她入宫。自己过多劝说,也只会惹得殿下厌烦而迁怒自己。 此时宫女笑儿快步跑进寝室内,尚未站稳便一脸喜色的对着坤兴公主喊道: “殿下,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求见殿下!” 颦儿一听,方才还有些埋怨笑儿莽撞的脸上,瞬间也变成了惊喜之色。眼神随即望向倚在榻上的公主殿下。 她们一直侍奉殿下,自然知道公主殿下如今这般,皆因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他来拜见殿下,殿下定然欣喜。 坤兴公主听闻笑儿的禀报,心口好似犹如遭到重击一般,顿觉一阵疼痛感由心口传遍全身。一只秀手不由往心口按去,想压制住这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奈何只是徒劳罢了。而她眼中的泪水也早已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滑过脸颊滴落在了胸前。 本还期待公主会欣喜的颦儿跟笑儿二人,却见公主竟是这般神态,自然大大出乎她们的预料。二人对视一眼后,笑儿便试探着轻声问道: “殿下,要不奴婢去轰他走?” “不要~” 坤兴站起身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后对着颦儿轻声言道: “颦儿,侍奉本宫梳妆,笑儿,告知孟毅,让他稍待片刻。” 笑儿领命退去,颦儿则立刻随着公主来到妆台前准备为殿下整理仪容。 但当坤兴坐到妆台前,看到镜中自己这般憔悴模样时,双手立时捧住了自己的秀脸,心中更是已慌了神。 这些天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颜如何,但现在孟毅来了,这却成了她最在意的事。她不想让孟毅看到这般模样的自己,心中甚至已经想拒绝见他了。可她知道,这次不见,以后怕是更难再见了。 想起与孟毅的点滴,坤兴心中又释然了。 当初离京之时,自己那般落魄模样他都见过了,现在这样又如何见不得。 于是坤兴放下双手,身形也坐的端正起来,任由颦儿整理着自己那显得散乱的秀发。 待一切收拾妥当,坤兴努力平复着自己那因要与之见面而有些情怯的内心后,在颦儿的陪同下缓步来到了前室。 当看着笑儿投来询问的目光,坤兴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 “请……请他进来吧~” 笑儿依言立刻走出宫外,将已在翊坤宫等候多时的孟毅请了进来。 待来到宫内,看到一身宫装面带微笑等候着自己的坤兴公主,孟毅不由愣了一下。只是月余未见,可此时眼前的坤兴竟让孟毅有一丝陌生之感。 这种感觉不单单来自坤兴那明显憔悴的容颜,还有她看自己眼神,已然没了往昔的炙热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怨之色。 至于其中原由,孟毅如何猜不出。心中难得的生出了有负佳人的愧疚之情。在深深地看了坤兴一眼后,孟毅这才躬身轻声拜道: “臣孟毅,参见公主殿下。” 坤兴看着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孟毅,心中却是再难生出欣喜之意,而是满腹幽怨。 挥手示意众宫女退下后,坤兴便面带微笑,用发着颤抖的声音对孟毅轻声道: “听说你要与李先生的孙女成婚了?恭喜你了~” 孟毅看着明显是在强颜欢笑的坤兴,心中也不禁一阵怜惜。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后,孟毅这才轻声对道: “谢殿下,臣闻殿下病了,心甚忧之,故而特向陛下告请,前来探望殿下。” 孟毅大言不惭的将朱慈烺让他前来说成自己主动所请,目的便是想让公主心中感动一下。 若是之前,此法定然奏效,但这次,坤兴公主听后却是毫无反应,而是直直的盯着孟毅再次轻声问道: “你见过她吗?” 孟毅自然知道坤兴说的这个她是谁,本想装糊涂不谈这个,但见坤兴这般神态,也知道避无可避,只得轻声应道: “见过~” “她漂亮吗?” “漂亮~” “那我与她比之,孰美?” 听着坤兴那略带颤抖,而她那眼神却不见闪躲,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孟毅不禁为之一愣,旋即便恭声道: “自然是殿下!” 坤兴却并未有什么反应,仍是直直的盯着孟毅轻声道: “我要听实话!” “臣怎敢诓骗殿下!” “我不想听这些!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臣没有说谎,这便是臣的真心话!” 看着一脸诚恳的孟毅,坤兴却没有感到欣喜,反倒是再抑制不住泪水,对着孟毅哭泣道: “那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的!你却舍我而选她?是我容貌不如她吗?是我身份不如她吗?是我刁蛮任性吗?你到底为什么不肯选我!” 坤兴如何不明白,就算皇兄跟母后本无此意,只要孟毅愿意,向他们相求。以孟毅的功劳,皇兄母后也定不会拒绝的! 自己本以为李先生的孙女或许比自己更漂亮,这才让孟毅心动求娶她。可现在看孟毅所言不似作假,却是让她心中更是悲戚,以至如此失态。 看着坤兴公主哭的已是泪人一般,本就憔悴的面容此时让人视之更加怜惜。孟毅此时也不免暗骂自己乃是禽兽了。 不过当下需要的是怎么哄好坤兴啊!既然她已听不进甜言,那就只有卖惨了! 想到此,孟毅长叹一声,一脸无奈道: “非是不愿,实是臣不敢妄想可娶得殿下这般天之娇女。殿下您是君,我是臣。陛下可以许之,臣不可无礼而求之!” 坤兴闻言不由止住了哭泣,呆呆的望着孟毅。她如何不知孟毅说的意思,心中不禁悲叹道: 原来终是这个令人羡慕的公主身份挡住了自己与孟毅的缘分! 若非如此,自己定然可与他在一起的。 只是……若非自己这公主身份,又怎会与他相遇。 对于这个答案,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坤兴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答案,而现实也摆在眼前,已然无法改变。 擦拭掉眼泪,坤兴却是突然对着孟毅展颜笑道: “孟毅~你能带我再骑一次马吗?就像我们离京被追赶时那般的~” 第99章 你想悔婚?! 孟毅看着满脸笑容,眼中却带着凄凉之色的坤兴,瞬间便明白了她为何想如此了。 只怕再带她骑马过后,坤兴就会彻底对自己断了念想了! 不过……既然入了自己的五指山,孟毅怎么可能会让坤兴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呢? 于是孟毅便微笑着应道: “当然可以!” 坤兴却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孟毅,她没想到,如此于礼不合,母后知晓定会迁怒于他的事,孟毅会如此干脆的应下。 而他不是最重君臣之礼吗! 他一定是在哄骗自己! 确如孟毅所想,坤兴就是想若能再同孟毅骑一次马,回历一下当初后,便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 之后嫁给周世显也好,还是另择驸马也罢,自己都会认命的。 但她又何尝不知孟毅定然会推脱的,她说出此话,心中其实根本没有期待孟毅会同意,而是想着孟毅拒绝自己之时,自己或许可以此,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 所以当孟毅痛快答应时,坤兴如何不感到惊讶。心中自然也对他所言感到怀疑。 但坤兴还未提出质疑,却听孟毅轻声道: “只是~殿下如今茶饭不思以至身体孱弱,如此怎能骑得快马?” 听孟毅如此说,坤兴竟一时难辨其意真假,本来已经沉寂的心,此时却又泛起了涟漪。 为试其真伪,坤兴便轻声哼道: “哼!你莫要再哄骗于我,本宫身体无碍!你根本不想带我骑马,这都是你拒绝我的借口罢了!” 孟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 “臣没有哄骗殿下,殿下只要不再厌食,静心调养数日。臣才能放心带殿下纵马驰骋!” “当真?” “只要殿下能出的皇宫!臣便定不会食言。” “那你可知一旦被母后皇兄得知的后果?” “臣自是晓得!” 坤兴听后心中一颤,眼中不禁又沁出了泪水,对着孟毅哀怨道: “你既然敢如此,却为何不肯向母后他们相求于我?” 靠!没想到坤兴竟然又绕回去了,而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孟毅脑中飞快的思量着说辞,只是停顿片刻,便一脸深情的望着坤兴公主,轻叹道: “因为臣后悔,直到今日才知殿下对臣如此厚爱。臣悔恨啊!因臣之懦弱,方才造成今时这般结果。所以……” 说罢便朝坤兴公主又走近了几分,坤兴看着一脸深情望着自己的孟毅,只觉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原本显得苍白的秀脸,此时也抹上了一丝红晕。 坤兴有些害羞的垂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口中却是轻轻哼道: “所以怎样?” 孟毅却是突然一把抓住了坤兴的秀手,直把坤兴惊的浑身一颤。本能的想将手抽出来,奈何孟毅抓的死死不肯放手。她也不知是自己力气太小,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想用力抽出。 就在坤兴秀脸晕红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孟毅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也传进了坤兴耳中: “所以臣不想再懦弱了!臣已因此伤了殿下,实不想因此再伤殿下。” 坤兴公主听后,心中却是又喜又悲,悲喜之下,坤兴再也抑制不住猛然扑进孟毅怀中凄声道: “你为何此时才想明白!可如今又能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只会伤的我更深~” 将坤兴紧紧搂在怀中,贪婪的吸食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诱人体香。孟毅心中不免一阵悸动。甚至有种将坤兴就地正法的冲动感,不过好在他还不是下半身动物。 孟毅没有回答坤兴的话,而是在坤兴耳边轻声道: “殿下,周世显是不会来的。” 坤兴闻言抽泣声便停顿了片刻,旋即抬起头,一脸幽怨的对着孟毅哼道: “我有提他吗?我在说你!你待如何对我?” “我说过~绝不再伤殿下的。” 不想再伤我?难道……坤兴想到此,不由惊道: “那你是想悔婚?!” 孟毅顿时变得一脸尴尬,悔婚?!那怎么可能! 李老头不得把我给撕吧了。 见坤兴正盯着自己,孟毅便长叹一声后,轻声言道: “殿下,错皆在我,而澜儿是无辜的。我不能因为要挽救自己犯下的错,去牺牲掉澜儿的清誉。如此所为,我~做不到!” 对于孟毅如此说,心中自是难掩失望,她也知如此做很不好,可这是自己能嫁与他唯一的办法。 如今孟毅拒绝,那自己与他最终还是有缘无分啊! 想到这,坤兴也是清醒了过来,方才的甜蜜感早已一扫而空,本想就此推开孟毅,不再行这般暧昧之举。 奈何孟毅察觉到她的意图,竟是紧紧抱着坤兴,全然不给她机会。坤兴又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一番挣脱无果后,只得认命的依在他的怀中默默垂泪。 “殿下!给我一些时间,我会为陛下扫平四海,中兴大明的!而届时,臣别无他求!只求陛下能将殿下许配与我!” 坤兴听后不禁为之心动,她始终坚信,以孟毅的才能,定可助皇兄中兴大明的。若他能以此功勋来向皇兄求娶自己,皇兄定然不会反对的! 坤兴想到此处,心中又不禁燃起了希望。而本来虚扶着孟毅的双手,也不由生出了一丝气力。她没有抬头去看孟毅,只是依在他的怀中喃喃道: “那我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一天啊~” “只要立下功劳,我就会向陛下求娶,一次不成那便下次,直到陛下同意,或臣为国身死为止!” 坤兴猛然抬头,将一只纤手轻轻抵在孟毅唇边,痴痴的望着他轻声道: “不许你如此说~” 孟毅将坤兴抵在自己唇边的小手轻轻握在手中,嘴上却是嘿嘿笑道: “战阵之事向来无常,久历战阵而能独善其身者能有几人啊!” 看着嬉笑的孟毅,坤兴却更是感到一股揪心之感。眼中带泪的望着孟毅轻声泣道: “你一定是那个可以独善其身的人!也必须是!因为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伤心的!” 孟毅听后却是轻轻将坤兴推开,然后一脸笑意的对着她拱手拜道: “臣遵旨~” 看着孟毅这般样子,坤兴的心情也为之一松。沉默片刻,坤兴这才小脸微红的对着孟毅轻声道: “那你可莫要忘了,你方才可是答应带我骑马的。” “那你可莫要再厌食了~” 坤兴红着小脸微微点了点头。 搞定! 孟毅不由一喜,旋即便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那个谁~赶紧去传膳!” 接着又对坤兴嘻笑着轻声言道: “公主殿下~要不待会由臣来侍奉殿下用膳?” 看着一脸坏笑的孟毅,坤兴的秀脸立时变得通红,虽然方才已经那般,但毕竟是冲动之举,此时已然清醒过来自然羞于如此。 “才不要~万一母后来了,待如何解释?” 孟毅却是故作正色道: “解释什么?做臣子的侍奉殿下有何不妥?” “你~” 坤兴见他如此,心中却是一动,便微微点头笑道: “也是,想来母后看到你如此尽心侍奉与我,说不定心下感动,会直接让你悔婚娶我,如此倒也正合我意。” 孟毅本想来个以进为退,趁太后未来之时被坤兴赶走。却未想反被坤兴将到了。 看来这丫头不是傻白甜啊! 以后忽悠她可得用点心了。 看着一脸尴尬的孟毅,坤兴自是一脸得意之色。孟毅见此,只得无奈的主动请退了。 “那个~臣方才想起还有诸多公事要办,怕是难以侍奉殿下用膳了~望殿下恕罪!那个~臣先告退了!” 看着孟毅这般煞有其事的说辞,坤兴不禁噗嗤一笑,不过一想到将要离别,心中终是难舍。 但她也怕母后得知自己要用膳后会突然到来,而她与孟毅方才那般,自是有些做贼心虚之感。届时恐会被母后看出端倪而责备。 不过嘴上却是对孟毅轻哼道: “那你便去吧,难道我还会强留于你~” 孟毅闻言便又朝着坤兴拱身一拜,嘴上却是嘿嘿笑道: “那臣便告退了~” 坤兴纵然不舍,却也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待看着孟毅的身影消失在寝宫门外后,一阵失落之感便瞬间袭遍了坤兴的心身。 ………… 第100章 王永吉 当朝廷严禁官员勋贵及其眷属押妓聚赌的诏令一下,可是让这些人,以及各青楼赌坊紧张了几天。 但除了曾有锦衣卫到各青楼赌坊嘱托过一遍莫要接待官员勋贵后,便再无动静。他们本以为会有锦衣卫时不时来搜查勒索,却始终不曾出现此等事。 这不禁让他们皆认为,此次又如往昔一般,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一颗颗悬着的心也皆是放松了下来。 …… 锦衣卫衙门 一众锦衣卫大佬们正陪同着指挥使大人屹立在衙门口,静静等待着一个即将到来的罪臣。 不多时,一辆马车在几名锦衣校尉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众人近前。 一校尉掀起车帘后,四十余岁的原蓟辽总督王永吉身戴木枷由车内缓缓走出。 待看到衙门口矗立着的一众锦衣卫大佬,王永吉不由为之一愣。如今自己待罪之身,好似用不着他们如此重视吧! 随即一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便吸引住了他的全部目光。 想来此人便是那孟毅了! 就在王永吉愣神之时,孟毅已然引着众人快步迎了上来,待至跟前,却未曾理睬王永吉,而是一脚将那押解王永吉的百户踹翻在地,接着便对那一脸惶恐的百户怒斥道: “谁让你给铁山公戴枷的!还不速速除去!” 百户听后连忙起身去除那王永吉身上的木枷。 这确实是他自作主张了,上头传令时确曾明言要好生对待,他也确实如此做的,不然何至于让其乘马车而来。不过即将入京之时,一想其毕竟是待罪之身,样子总得做做,于是乎便有了这般。此时被指挥使大人迁怒,他是悔死的心都有。 王永吉看到孟毅如此,自是知其所为乃是示好之意,心中悬着的心也瞬间落地。 “还请指挥使大人莫要怪罪周百户,此为我之强求。王某待罪之身,蒙陛下垂怜召我入京自辨已是幸事,又岂可尚不自省,堂而皇之入京见驾~” 王永吉如此一说,不单帮那周百户解了围,还让自己那忠良之臣的形象在一众锦衣卫大佬面前显露了一番。 此话不单单把金书海田冲这些锦衣卫大佬唬住了,就连孟毅也真以为是其主动所求,心中不禁对其多了一分敬意。 “铁山公何必如此啊!以铁山公当时之处境,纵然有心杀贼,亦已无力回天矣!被吴三桂等人胁迫至书降贼,亦无过是为了一众将士而委曲求全,以待时机反贼复明罢了!此事我等知晓,满朝诸公知晓,陛下亦知也!” 王永吉听后先是愕然,继而便是满心欢喜。他没想到孟毅竟会如此帮自己,真若如他所言,那此次自己定然无虞。 但他亦知孟毅如此殷勤,必有所图。 “大人能理解王某之苦衷,王某感激不尽!” “我已令人报知陛下,铁山公可先至衙内暂歇,以待陛下传召。” 说罢,孟毅便侧身做出恭请之势,王永吉便拱手拜谢,在一众锦衣卫大佬簇拥下,随孟毅共入了锦衣卫衙门。 行至锦衣卫内堂,其余大佬皆已经尽皆散去,仅有孟毅二人在堂内主次分坐。 待校尉上前献茶退出后,孟毅端起茶杯示意王永吉共饮后,自己便浅尝一口以免其拘束而不肯饮之。 王永吉见此,自然也不再拘束什么,亦随之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见孟毅已然放下茶杯,便亦随之放下,静待孟毅开口。 “铁山公,您对我大明如今所面临之时局,作何看法?” 王永吉默然片刻方长叹道: “危也~乱也~难测也!” 不待孟毅发问,王永吉便接着言道: “如今之时局于我大明而言,稍有不慎则有危亡之虞也,而于天下而言,数方势力交杂,是为乱也。而以如今变化无常之时局,后事若何则实难测也。” 靠!看似高深!实则全是废话!老子以诚相待,你跟老子打什么官腔! 孟毅心中不满,对其能力也不由产生了怀疑,态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只见孟毅又对王永吉问道: “那王公对陛下御极所行之策又是何看法?” 孟毅那无论语气还是称谓的变化,王永吉自然明显察觉到了,心中暗道: 看来孟毅此人不喜自己方才所言了,想来他应是好实恶虚之人。 想到此,王永吉便实言应道: “我初闻陛下行那弃闯而剿献之策时,甚是惊愕。但细想之下,顿觉陛下所行乃是当下最优之策。不过……” 看着孟毅那一副愿闻其详之色,王永吉这才接着言道: “不过此策应利在速战,迟,则恐生变!” “以二十余万大军将献贼围于夔州方寸之地,能有何变?” “变数不在夔州,而在故京!” 孟毅如何不知其所指,故京不就是北京嘛,现在占据北京的是谁一目了然。这让孟毅对他的看法不由稍稍改观,不过依旧对其试探道: “王公是说……建奴可能会先舍弃闯贼而南下攻我大明?” “孟大人可以细想一下,为何每至我大明即将剿灭流寇之时,建奴必会破关而入?难道仅是巧合?建奴需要有人助他牵制我大明,而已当下之时局,其虽要对付闯贼,却也绝不会坐视我大明剿灭献贼的! 而届时,献贼围而未决,大明之师皆集于夔州之时,建奴哪怕仅遣一偏师南下,以如今江北之军力,亦难当也!” 孟毅听后,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如此看来,人还是没选错的。 “那江北有高杰所部数万,河南之地更有李际遇所部近二十余万,如此军力,难道还挡不得建奴一偏师?” 王永吉摇头叹道: “松山一战后,我大明之师已是遇建奴如遇猛虎也,仅高杰所部数万,难也!” “不是还有李际遇吗!” “此人首鼠两端,其所图者,唯其所辖数州之地也。若建奴南下,以建奴之威势,再许李际遇世镇此地,其必馈书以降!难为我之屏障也!” 话至于此,孟毅彻底放下心来,于是便也不再试探,而是对其一脸正色道: “铁山公,实不相瞒,我与两位阁老已经议定,准备向陛下举荐铁山公为河南总督。便是希望铁山公可为朝廷降服李际遇所部。使其所部能为我大明所用也!” 王永吉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啊!李际遇所部大小土寨上千处,想要降服谈何容易。若稍有不慎逼得其反,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但即便如此,王永吉也并未直接出言拒绝,他也知道自己没得选。 孟毅见其沉默不语,便又言道: “届时朝廷会调刘肇基率两万京营将士归于公之麾下,还会使史可法督高杰所部移师徐州,以策应铁山公。至于其他钱粮之事,朝廷亦会全力相助。” 事已至此,王永吉还能说什么,只得一脸沉重的应道: “王某至书降贼已是死罪,若蒙得赦,还委此重任。王某又怎敢不效死命以报陛下!” 说罢便又朝孟毅拱手道: “孟大人放心,王某定不会使陛下及诸公失望!” 孟毅亦是抱拳回礼笑道: “既如此,那铁山公方才所言之变数,应是无虞也!” 王永吉也为之一笑,不过笑容中,却又多少带着一丝愁容。 第101章 钓鱼执法 不多时,宫中便来传旨,着王永吉华盖殿见驾。 而当二人来到华盖殿时,李邦华马士英两位阁老已然身在殿内。而在两位阁老加一宠臣的助攻下,王永吉面见朱慈烺的结果已然成了定局。 次日早朝,朱慈烺便下了诏书,由王永吉戴罪立功,总督河南戎政事宜。助节归德府。并由刘肇基领京营两万协助王永吉往督河南。 只是此事很快便被另一条消息给盖住了风头。 魏国公徐弘基近日突感风寒不能视事,陛下遣其宠臣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前往其府视之,却传出魏国公欲请陛下使其子徐久爵提前袭其爵位。 而陛下视其年高难以视事,已有意准之。 此消息在文臣那里倒还好些,但在一众勋贵那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秦淮河畔栖霞楼。 此楼乃是这秦淮河上颇有盛名的青楼之一。 而在栖霞楼最为豪华的雅间里,南京城一众最有身份的勋贵竟是差不多齐聚在了此处。 临淮侯李祖述、灵壁侯汤国祚、定远侯邓文囿、隆平侯张拱日等等,如此之多的勋贵,在此时竟齐聚于此青楼之地,怎不让人奇之! 而这群勋贵对那满桌丰盛之宴食似乎毫无兴趣,皆是在三三两两议论着什么。 隆平侯张拱日扫视了一圈房间后,便对身旁的临淮侯李祖述埋怨道: “这徐允爵怎个意思?如今朝廷下令严禁我等勋贵押妓,他却还选在这栖霞楼。这也就算了,关键我等已等候他多时,为何还不露面?就算是将袭国公爵位,也不该如此怠慢我等啊!” 李祖述却是笑道: “隆平侯莫要着急嘛!徐允爵承袭国公爵位之事,陛下如今也只是示而未宣。其欲请我等为其助势,又岂会怠慢我等。这不是怀远侯常延龄还没到嘛!说不定是亲自请他去了。” 张拱日却仍是有些忧色道: “但我总觉在这栖霞楼宴请我等,甚为不妥!” 李祖述笑道: “有何不妥?此楼乃是魏国公府的产业,不在此处,难道要去你那含香楼不成?” 张拱日摆手道: “我非此意,只是忧心而已。毕竟朝廷严禁押妓之事不过数日,若被锦衣卫撞到报知陛下,我等恐步朱国弼赵之龙之后尘也!” 定远侯邓文囿听后却是笑道: “隆平侯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孟毅向陛下谏言此事,无过只是为博其声誉尔!” 此言一出,其他勋贵也随之安静下来,皆是望向邓文囿,想听一听他之高见。 一勋贵不由问道: “何以见得?” 邓文囿见此,便又向众人言道: “且不说近日来锦衣卫之所为,就拿这孟毅来说,他其实亦不愿行此事的!你们有所不知,孟毅此人看似正气凛然,实则色欲包天!” 众人听后却皆是一副鄙视之色,显然不曾听信其言。 他们虽未曾与其过多接触,但好歹每日同朝为官,对其为人多少还是了解的。观其为人,绝非邓文囿所言这般。 见众人一副不信之色,邓文囿便哼道: “你等不信?你们可知朱国弼因何被陛下释之?” “这不是朱国弼之妾室寇白门以金所赎嘛!谁个不知!”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邓文囿一脸冷笑的对着众人言道: “此事若无孟毅相助,寇白门岂能成事?” 众勋贵一听,皆是默默点头。却听邓文囿接着道: “而孟毅为何助那寇白门?还不是贪慕其身罢了!” 此话一出,一众勋贵瞬间来了兴致,皆是一副吃瓜神态的盯着邓文囿。 邓文囿见众人来了兴致,不禁暗自得意,接着便又抛出一重磅炸弹。 “诸位应该皆知那酒泸卞玉京吧!此女亦与其有染!” 李祖述却是嗤笑道: “定远侯越说越没谱了,那卞玉京我亦识也!此女向来高傲,一向只重文士才子而轻视我等勋贵武将。又岂会与那孟毅有染!” “我如此说,自有其证!你等可知孟毅曾向陛下献一与图?此与图便由卞玉京所作!” 李祖述却又是笑道: “这便更不可能了,卞玉京虽善画,但与图岂是她之所长。此定谬传也!” 邓文囿哼道: “若是有人真见其入得卞玉京之居所过夜,你等信否?” 李祖述不由楞道: “此言当真?” 邓文囿轻笑一声,接着便又说出一个震惊众人的爆料: “是夜可还不止卞玉京一人,寇白门亦在其中也!” 此言一出,一众勋贵瞬间哗然。随之却是纷纷一脸嬉笑的调侃起来,但那些污言秽语说来说去,其中之意无过是言那孟毅玩的够花!真是人不可貌相。 更有甚者竟仅靠想象,与人探讨起孟毅那夜所用何势夜御两女的。 本来身份尊崇的一众勋贵,在此时竟变得如此下贱。 邓文囿对众人如此之态很是满意,接着便又言道: “你们说,如此之人,又岂会舍得禁这押妓之事?” 张拱日不禁点头应道: “若真如此自是不会,不过……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邓文囿笑道: “自是酒泸之人所言。” 而就在一众勋贵正在八卦孟毅之时,栖霞楼外不远处的一条暗巷里。一辆马车缓缓驶至巷口。 待马车方一停稳,三十多岁的徐允爵便匆匆下了马车,朝巷内快步走去。见有人前来,巷内一片黑暗中突然亮起两盏灯笼,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小巷。 徐允爵见状,便快脚步赶至亮灯之处,尚未走近,那锦衣卫指挥使孟毅的身形便已在灯光的照映下显露在了他的眼帘。 “孟兄!怀远侯常延龄不肯前来。我已好言相请,奈何其一直推脱就是不肯松口。” 孟毅对此并未感到惊讶,怀远侯常延龄,这个人的品行还算不错,史书载其“南都诸勋戚多恣睢自肆,独延龄以守职称”。 让徐允爵去请,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现在看来此并非虚言。孟毅也不再言他,而是对着徐允爵微笑道: “徐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一想到自己承袭国公后,便可再次使得魏国公府成为真正的南京勋贵之首。徐允爵便也没有犹豫,对着孟毅拱手道: “孟兄放心便是~” 说罢便返身出了小巷复回马车,朝那栖霞楼行去。 是的,这一切皆是孟毅所为,目的就是以此为借口,行那查抄青楼赌坊之举。 而徐允爵之所以肯配合自己行这得罪一众勋贵之举。其一自然是不敢违逆皇上之意。其二亦是皇帝许诺,此事过后,魏国公府便再不是只在朝堂或行祭祀典礼之时位列首班的吉祥物了。而是会授其实权,再次成为大明真正的勋贵之首。 而这次钓鱼执法,便是魏国公府所纳投名状! 第102章 一杖八百 栖霞楼 徐允爵来到雅间门口,深呼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杂乱的心态后,这才换成一副满是歉意的笑脸推门而入。 方一进门,便对着雅间内的一众勋贵拱手致歉道: “真是抱歉,让诸位久待了!方才乃是去请怀远侯,以至来迟,还望恕罪!” 临淮侯李祖述见被自己猜中,心下不禁自得,于是便对徐允爵笑道: “怀远侯不肯来吧?” 徐允爵点头叹道: “确如临淮侯所言,无论我如何劝说,怀远侯就是不肯前来。这才导致我匆匆来迟。” 李祖述笑道: “他那人就是胆小迂腐,莫要因他扫了兴!” 徐允爵闻言,心中却是鄙视了李祖述一番。 你们胆大,却不知来这的代价也大啊! 但徐允爵嘴上却是笑道: “是是是,临淮侯说的对!莫要因一人未至而扫兴!” 说罢便又对着屋内众人拱手道: “客套话我便不再赘言,待明日朝会,便有劳诸位助我向陛下请袭爵位了。今日在下做东,自会使诸位尽兴而归!” 说罢便一拍双手,随即雅间之门复开,一众歌妓舞女鱼贯而入,竟皆是身材诱人样貌秀美之姿。 一时间,雅间内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轻衫漫舞应目不暇,莺燕之语亦是不绝于耳。 然而,待一众勋贵饮宴正酣之时,雅间的大门却被突然踹开,紧接着一众锦衣校尉便鱼贯而入。 这一幕直把一众歌姬舞女惊的尖叫连连,而一众勋贵则已是个个目瞪口呆,方有的醉意也是顿消大半。 徐允爵见状便用力一拍桌面后起身对着一众拥进来的校尉怒斥道: “大胆!此岂是你等可来之地!还不速速退去!” “他们不能来,那孟某是否可以?” 话音刚落,便见一身蟒袍的孟毅,在田冲金书海的簇拥下来到了雅间内。 扫视一周后,孟毅便故意对着一众惊愕的勋贵们笑道: “诸公好雅兴啊!” 邓文囿此时已然回过神来,见孟毅如此之态,连忙一脸嬉笑着应道: “哎呦!此事未曾请指挥使大人前来,我等之罪也!现在大人即至,正好一同宴饮!还望大人莫要推辞!” 孟毅轻笑道: “定远侯好意,孟某心领了。不过孟某此来非为宴饮。” 说罢便面色一寒,对着一众勋贵斥喊道: “陛下诏令严禁押妓,你等却明知故犯!来人!将一众人等尽皆拿下!押赴诏狱!待禀明陛下,由陛下圣裁!” 徐允爵见此立刻上前对孟毅哀求道: “大人~法无外乎人情嘛!您与诸位侯爷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莫要太过严苛了吧。此事因我而起,不若这样,大人您将诸位侯爷放了,由我一人随大人往赴诏狱如何?只要大人应下,届时任杀任刮绝无怨言!” 孟毅却是丝毫不给面子的怒斥道: “法就是法!谈什么人情世故!若人人这般,要法何用!” 邓文囿听后自知孟毅不会听从,便忍不住对孟毅怒道: “孟毅你装什么清高!如此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谁说没好处! 孟毅却是懒得搭理他,对着田冲二人言了声“带走!”后,一众校尉便一拥而上,在一群勋贵的哀求怒骂声中,将其押解出了栖霞楼。 …… 次日,一众勋贵在栖霞楼押妓作乐被锦衣卫拿获一事惊爆朝野,大明隆武皇帝震怒,为彻底禁止此等事,下令锦衣卫将青楼赌坊全部抄没,应天府全部差役往协之。 一时间,南京城内,及应天府所属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县之青楼赌坊皆无幸免。 而此时的锦衣卫大堂,看着堂下站立的一众勋贵,孟毅笑道: “诸位侯爷~陛下令我锦衣卫依律严惩诸位,孟某实不敢违之。而依大明律,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也就是说,诸位需得受杖刑六十,方可免罪也!而孟某也是依律而行,望诸位莫要怨恨与我。” 说罢便又一脸笑意的对着众勋贵笑道: “不知诸位侯爷,谁个先来?” 一众勋贵皆是默不作声,只是一脸愤恨的瞪着孟毅。 孟毅面色不改,依旧一脸笑意的又言道: “既然皆不愿,那要不就一块来?诸位放心,我锦衣卫有的是人手。” 邓文囿再也忍不住怒斥道: “孟毅!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如此相迫!” 尔等世受国恩而不思报国便是原罪! 不过此话孟毅自是懒得与其争论,而是一脸委屈的对着邓文囿言道: “侯爷何出此言~孟某亦不愿如此,奈何国法难违,此绝非孟某之私怨也! 不过……诸位皆是忠良之后,身份尊崇,我实不愿诸位受此刑也!所以已向陛下所请,许诸位可效朱国弼之事,以金赎刑。” 一众勋贵听闻后,皆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不差钱,而以朱国弼两万两便可赎罪之例,想来他们也出不了几个钱。 邓文囿也是面色一喜,不由问道: “如此我等便谢过大人了~但不知我等若赎罪,需得多少银两?还望大人明示,我等也好差人去取。” 孟毅笑道: “不多不多~” 说着便伸出右手摆出了一个八字手势。 邓文囿不由试问道: “八千?” “非也~” 邓文囿大惊,不由怒道: “莫非是八万!” 一众勋贵闻之,亦是瞬间哗然。尚未发作,却见孟毅亦是摇头道: “非也~” 这下一众勋贵皆是愣住了,邓文囿冷哼道: “大人莫要戏耍我等,即非八万也非八千,莫非还能是八百不成?” 孟毅哈哈笑道: “侯爷说的没错,确是八百!” 一众勋贵听后皆是大喜,看来孟毅如此做,也不是做做样子罢了。其虽权势正隆,亦是不愿过多得罪他们这群勋贵啊! 不过孟毅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惊呆了一众勋贵。 “诸位皆是金贵之体,一杖八百,不算过份吧?” 李祖述惊呼道: “一杖八百!六十杖岂不就是四万八千两!朱国弼赎罪也不过两万两!我等之罪难道比他还重不成!” 他家被抄了你咋不说!你要让我抄抄家,我卖你八十一杖也可以!八两也应! 邓文囿也是怒道: “孟毅!你真当我等好欺也!” 孟毅却是没搭理他,而是转身对着一旁的田冲笑道: “那个~先伺候定远侯吧!” “属下遵命!” 田冲随即大手一挥,几名校尉瞬间一拥而上,将邓文囿按倒在地,两名校尉手持水火棍便高高举起,狠狠的拍在了定远侯那娇嫩的屁股上。 第103章 义勇军 邓文囿身为世袭侯爵,何曾受过此等刑罚。当水火棍打到屁股上,只觉屁股一麻,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刺痛感便随之袭来。对于如此疼痛之感,邓文囿如何受得住,一声痛呼便随口而出。 而行刑的两名校尉似乎也不急于用刑,而是一棍下去后便会愣上片刻,也不知是为积蓄力气,还是怕打的太快,会使邓文囿的屁股只觉麻木而无刺痛。 孟毅对此自然是晓得的,慢打可不是为了其他,只因为贵啊! 一杖八百两银子啊!在其求饶之前,能少打一杖就能多收八百两啊! 邓文囿也没让孟毅失望,仅三五棍下去,便已反应过来,连忙向孟毅求饶道: “莫要打了!我愿意以金赎刑!” 孟毅随即便挥手制止了行刑校尉,更是亲自上前搀扶起了邓文囿。 “定远侯可莫要怪我啊!孟某也是依旨办事嘛!” 接着便扭头对那两个行刑的校尉问道: “那个~刚才打了几杖?” “禀大人~方行五杖!” 孟毅点了点头,便一脸笑意的对邓文囿言道: “侯爷既然受刑五杖,那赎刑银两自然要予以减免!五杖便是省下了四千两啊!侯爷不亏!” 邓文囿听后竟然浑身颤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这孟毅气的。 孟毅也不在乎这些,而是对着其他一众勋贵笑道: “诸位若是也想减免一二,孟某自是同意。诸位放心!只要到时诸位喊停,那便绝不会再行刑!” 一众勋贵连忙摆手道: “我等皆愿以金赎刑~无需减免” “那便手书一封,由我锦衣卫往取赎金吧?” 众勋贵闻言连忙称是,于是便各自拿起锦衣校尉送来的笔墨书写起来。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每有一人交齐,便可先行回府。直到太阳落山,一众勋贵才算全部交完赎金出得锦衣卫衙门。 然而这群勋贵们回到府中,听闻自家青楼赌坊皆被朝廷查抄之时。对这个始作俑者孟毅,无不对其恨意滔天,皆欲除之而够快。 不过有人愤恨,有人则喜悦。比如朱慈烺。 此次扫黄抓赌行动,可谓是收获颇丰,仅青楼赌坊若抄没之银两便有二百万两之巨,整个应天府近三百家赌坊青楼之资尽皆集于大明之府库。 加之一众勋贵赎金之资,大明朝瞬间有了可抵半年税赋之银,这如何不让这位隆武皇帝欣喜。 ……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新军也已全部到位,并且后来之军也已适应数日。作为总督新军的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此时也彻底抛下政务,入驻于新军军营。 这日,新军们不再像往日一般操练队列聚会斗歌,而是以各百户为单位,全部集于军营校场中,静待点将台上指挥使大人训示。 今日的孟毅已不复平日那般,或着蟒袍,或着官服。而是身着一副精制的山文重甲,头戴六瓣铁盔,就是明会典所载的金护法顶香草压缝六瓣铁盔。如此一身戎装之孟毅,更显英武不凡。 望着校场中的两万余新军将士,孟毅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平复一下心情后,便清了清嗓子对着一众新军将士高声喊道: “今日,我有两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其一,从今日起,我们便不再以新军之名自称了!陛下已为我军亲赐名号,曰为义勇!自现在起,你们便是我大明的义勇军!!! 何为义勇? 制不平之事,仗正道之举!是为义,无惧无畏,知死不辟!是为勇! 看着依旧笔直肃立的数万将士,孟毅又接着道: “我想你们当中,定然有许多人难以理解,不过没关系!你们只需要知道,你们现在在这军营之中,便已做到了这义勇二字! 你们响应国家号召,离别家人来此参军,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改善自家之困境,此亦为义! 大明如今战事连连,你们明知将有百战身死之虞!亦无惧来此参军,这便是勇! 但这些,仅是私义!弱勇! 我们将来要做的,是救万民于水火,重整大明山河之大义。扫灭流寇,荡平建奴之豪勇! 这,便是陛下为何赐我等义勇军之名!要的,便是要我等做此忠义烈勇之士! 我相信,我义勇军的将士们,定可为陛下,为万民,灭虏平寇!复我山河!无负陛下所赐义勇之名!” 一名身在前列,早已事先安排好的百户教官越出队列,转身对着一众将士高声喊道: “灭虏平寇!复我山河!” 一众将士随之高声应喝: “灭虏平寇!复我山河!” “陛下万岁!义勇军万胜!” “陛下万岁!义勇军万胜!” 数万义勇军喊声雷动,使军营外数里之地亦可清晰闻之。 待一众将士山呼过后,孟毅便又接着高声言道: “第二件事!自即日起,各百户开始分营而训!全军分为四营,铁卫营,铳炮营,陷阵营,骁骑营! 各百户教官自择人选,以充小旗总旗之职,每五日考较各小旗之所训,最优者赏,最次者罚!各营亦以此为例,每月十五日考教各百户之所训,最优者赏,最次者罚! 如何考较,如何赏罚,之后由各百户教官明示。 记住!自分营之日起,各营皆需着甲作训!战时如何,今时便如何!特别是陷阵营与骁骑营!各需着三重甲作训,若有敢卸甲而训者,军法从事! 我要你们能牢记一条! 只有训时多流汗!方能战时少流血! 高力,召集诸百户教官,近前分营!” 高力闻言立刻拱手称是,随即便对台下高声喊道: “各百户教官近前列队!” 各方阵的百户教官们闻言,立刻各自分出队列,片刻便汇集在了点将台前,组成了一个教官方阵,静待高力分营。 而分营之事其实早已内定,各军士入营之时,便早已按其体质分配妥当。就以陷阵营骁骑营为例,校场中那皆是身强力壮之士的百户队伍,定然是两营之其一也。 当然,这两营人数也是最少的,因为不是谁都可以身披三层重甲的。比如夏完淳钱默二人。 这二人则被分到了人数最多的铁卫营,只需身着一副布面甲即可。 而在此乱世,孟毅为做到全员百分百的披甲率,自是不易。 历朝历代都是重边而轻内地,大明亦如此。更加之这般战事频繁,兵器甲胄消耗过巨之时。 为此,孟毅不单将南京的武库为之一空,就连京营也被其借去了不少甲胄,直让韩赞周好一阵埋怨。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孟毅所计划的那般发展。 建奴自占据北京后,便专营京畿之地,再无其他大的动作。 李自成还在收缩军队往撤陕西。 张献忠也已被左良玉刘良佐大军成功调往了夔州瞿塘关与其对峙。黄得功刘泽清所部正在由间道朝重庆进发,只待就位合围。 王永吉已然入驻归德,并已将睢州总兵许定国设计除之,此时正在对李际遇磨刀霍霍。 直到六月下旬,孟毅收到了来自北京锦衣卫的奏报,这才不得不从义勇军抽出身来。 第104章 故京消息 慈宁宫 周太后端坐在凤椅上,看着身前伏地跪拜自己的孟毅,心中已然明白,孟毅此来定是告知宁妃之事的。 “起来吧~” 孟毅闻言再次拜谢后便起身侍立,本欲向其禀奏,却是太后先言道: “你孟毅若是无事,可是从来都不会来看哀家的~说吧~可是宁妃之事有消息了?” 孟毅尴尬一笑,旋即便恭声道: “太后圣明!锦衣卫派往北京的人回来了,只是……” “莫非没有探得消息?” “是~也不是……” 见孟毅吞吞吐吐的,周太后不由眉头微皱的轻哼道: “何故如此吞吞吐吐?到底如何?” “回太后,据来人所报,宁妃已在城陷当日,便已与其父宁浤及其妹弃了府邸不知所踪,闯贼亦并未寻获宁妃等人。” “不知所踪?” 周太后听后眉头不由皱的更深了。 “臣猜测,应是其父闻及陛下已经离京的消息,便隐身于市,以免宁妃落入贼手而用其威胁羞辱陛下。” 若真担心于此,宁浤就应让宁妃以身殉节。 对于周太后而言,她最担心的便是宁妃一旦被执,她会是一个贪生怕死甘愿受辱之人。 这无疑会成为她那皇儿一生的耻辱。 周太后的脸色明显已经很是不悦,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哪怕未曾发生此等事。 孟毅却是接着言道: “不过锦衣卫经多方探查,倒是探得了一些消息,只是难以辨其真伪。” “什么消息?” “宁浤本是陕西合阳人,而闯贼军中陕西人居多。有言其已在同乡所助下,扮做客商出了故京。也有人言,其已被李自成的部将所获,不过此将贪慕其二女之姿色,所以便匿而不报。” 周太后瞬间大怒道: “这么久了,查到的却尽是些传闻!传言!你们锦衣卫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 孟毅连忙解释道: “太后,自京师陷落,留下的锦衣卫已然或死或降。纵有幸免隐于市者,亦难辨其心啊。加之故京先陷于闯贼,继而又陷于建奴,人人不能自顾,又会有多少人还能留心他人之事~” 周太后也知其所言非虚,只得无奈叹道: “那你说!如今宁妃之事依旧不明,陛下婚事难道要一直等下去不成?” 孟毅自然明白,太后这是忧心朱慈烺的婚事应该如何。 任何一位帝王登基,那就得赶紧努力耕耘,好有子嗣可承袭其位。而像朱慈烺这般,至今还连个妃子都没有。如何不让太后着急。 而太后之所以一直等待宁妃消息,自然非是期待其能南归,而是想得到其确切消息后,好有充足理由为朱慈烺选妃立后。 “太后~其实宁妃如今虽安危不明,但其实亦无需太过在意。只需朝廷下一明诏,言其已然为大明,为陛下殉节而死即可。其若身安而闻之,亦绝不会再以宁妃身份示人。” 太后闻言,眼神顿时为之一亮。 孟毅此策确实大善,既给了宁妃忠烈贤妃的形象,也彻底堵住了宁妃的嘴,纵然其有不甘,也绝不会出言否认自污其名誉。 想到此,周太后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孟毅此策。 “那周世显之事又如何?” 孟毅闻言,便从袖中取出一份由金泥书写的精致婚书,俯身递向了周太后。侍立于太后身侧的一名尚宫见后,便快步上前躬身接过婚书转呈给了周太后。 周太后接过婚书一边查视,一边听着孟毅的陈奏。 “周世显之父周国辅说,其周家世受皇恩,然京师陷落,其既不曾为君父击贼,亦未能为君父殉节,已是不忠不孝之臣。愧于先帝之隆恩,实无脸面再使其子往娶公主殿下。故将此婚书交于了锦衣校尉,托其南归交还于太后殿下。” 周太后听闻,倒并无恼怒之色,而是放下了婚书,一脸玩味的看着孟毅。片刻后方才似笑非笑道: “可真是周国辅诚心如此?非是受人胁迫?” 孟毅连忙恭声道: “太后您多虑了,周家身在故京,其势非小,怎会有人可胁迫之。” 孟毅如何听不出太后所说的胁迫之人便是指的自己,如此说,其实便是告诉太后,人家在故京,不是自己想胁迫便可胁迫的。 周太后却是依旧一脸玩味的盯着孟毅,轻哼道: “如何不能,只需威胁其若来南京,便会对其如何如何不就行了。” 周太后却是不吃这套,她如此坚信是孟毅让人威胁了周家,还不是因为坤兴。 自其探视过坤兴后,她便病态全无,心态甚至比之往昔更为活泼。 作为过来人的周太后,如何会不明白定是孟毅解了坤兴的心结。 现在周世显退婚便是明证。 只是周太后不明白,这孟毅可是即将成婚的啊,纵然周世显退婚,坤兴也已不可能许与孟毅了。 可坤兴病结所在不正是于此吗? 而以坤兴与婉宁最近的关系来看,似乎毫无芥蒂,反而更胜往昔。以此来看,坤兴显然仍是心属孟毅的。 可这孟毅究竟如何劝解的坤兴? 坤兴那丫头对此亦是守口如瓶,任自己如何逼问,始终只言仅是病好了,无关他人。 可周太后哪里会信她这话,今日好不容易逮到了孟毅,自然要好好旁敲侧击逼问一番。 孟毅此时却是心里暗暗叫苦,这真不是自己威胁的结果,而是人家主动所提的!可现在太后似乎认定了是自己所为,这可让他百口莫辩啊! 因为他确实有这实力,至于动机嘛,太后如此说,显然也已认定自己这是为了坤兴方才如此。 但自己现在可不能对太后承认心仪公主,不然以自己这已订婚的身份,被太后怒斥惩戒一番事小,若要自己退婚来尚公主,那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太后您应是多虑了,以臣想来,周国辅不愿携其子南归,羞耻或为其一因,但周国辅数代之基业皆在故京,一众亲族亦皆在北地。恐其不愿舍弃周家在故京之宗族基业,亦是其因也。” 周太后一时语塞,思量片刻却是点头应道: “既然此事已成如此,那也好,便使户部礼部同时为陛下与坤兴挑选后妃与驸马吧。” “太后,臣以为如此不妥!” 周太后轻笑道: “如何不妥?” 孟毅一脸正色的沉声回道: “为陛下择后选妃自是当务之急,只是公主择选驸马却并非紧要之事,若在陛下择选后妃之时又同时为公主择选驸马,未免有靡奢之嫌,以大明如今之时局,人心本就不稳,臣恐此举会有误人心,不~不合时宜也。俯望太后殿下明鉴!” 说罢便俯身跪拜于地,好一副直谏贤臣之相。 周太后明明知道他孟毅反对绝不仅仅为此,可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关键还是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连反驳都没法反驳。 周太后盯着孟毅,心中很想质问孟毅与坤兴之事,但终是放弃了。 自己并无实证,贸然质问,这孟毅也定然会否认。而若孟毅确实问心无愧,自己如此,便是大为不妥。 沉默片刻,周太后方才轻笑道: “起来吧~你说的不错~如此确实似有不妥。那便着礼部户部先为陛下择选后妃吧~” 孟毅却并未起身,而是继续拜道: “太后圣明!臣还有一谏言,俯望太后善纳。” “所谏何事?” “太后~臣以为,不光公主殿下此时不该择选驸马,为陛下择选后妃之事,亦不可过盛!” 说是择选后妃,其实就是选秀。只要为皇帝选秀的诏令一下,全国便需立时停止婚嫁,以待由皇宫内侍以及掌管户籍的户部礼部官员协同海选适龄女子。 在全国遴选数千适龄女子后,再从中挑选三名最优者。这三名女子便将是皇帝的一后二妃。 虽然如今朱慈烺确该择选后妃,但若在这等时局,还全国性选拔。那就真有些不合时宜了。 第105章 犹而未决 周太后闻之,先是默然片刻,接着便对孟毅沉声道: “孟毅,你应该知道,为陛下择选后妃,非是陛下一人之事,亦乃是天下人之事。为陛下择选一德才兼备,可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不该细细择选吗?” 孟毅伏着身子喃喃回道: “太后您与先帝尚在潜邸之时便已成婚,而天下人哪个不说太后您乃是贤德之后啊~” 孟毅的意思,周太后如何不明白,自己能与先帝成婚,可不是全国大选选来的。但自己的贤德之名,却是天下臣民皆认可的。这不就说明,即便不天下大选,亦可择出贤德的皇后嘛。 虽然话是这个话,理好像也是这个理。但无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作为大明的太后,对于皇帝择选后妃这件事,她自然更希望可供选择的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慎之又慎的择优而选。 “孟毅~若仅是择选妃嫔也就算了,可皇后之位非是儿戏!若依你意,又该如何择选?” “以臣之见,只需在近畿之地遴选即可~” 周太后冷哼道: “孟毅!皇后乃天下人的皇后,择选亦应在天下臣民之中择选才是!仅在近畿,岂不让世人觉得,在大明皇室的眼中仅有近畿之地?这如何服于天下臣民!” 孟毅犹豫片刻,暗暗咬了咬牙后沉声对道: “太后~北地虽陷,亦为大明之地,其民亦为我大明之民。若如此,北地是否亦应参与择选后妃?若不,太后视北地之民为何?” “你!” 周太后猛然起身,伸出玉手直指孟毅,可却是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此言。 既然要在天下臣民中择选,北地亦应在此之列才对。可北地皆陷,你怎么选?不选,那所选皇后亦仅是从大明半壁江山所择,而非天下。若依旧坚持天下大选,岂不视北地为弃地,北地之民为弃民了! “太后!如今北地之民皆陷于水火之中,无不翘首以盼,以待王师北定中原,复还故都。然现今陛下尚未能复土,若还在江南之地大肆择选后妃。世人该如何看待陛下?值此之时,实不该行此有失民心之举啊。臣~俯望太后明鉴!” 周太后听闻却是忍不住冷声斥道: “够了!强词夺理!” 孟毅自然乖乖闭上了嘴,他自然知道,这种事肯定要得罪太后的,哪个当娘的不想给自己儿子好好挑媳妇。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皇帝,这媳妇还是未来的皇后。 他其实哪里想由自己来提这事,原本只需忽悠一下马士英他们,告诉他们陛下亦不愿如此,只是太后坚持,需要他们配合反对,那马士英等人又岂会放过拍皇帝马屁的机会。届时自己只需出言附和即可。 不过若只是跟他们晓以利害,那可就不一定会支持自己了。 如今自己提出,不过是脱身之计罢了。若被太后如此逼问自己与坤兴之事,怕是要出事了。 周太后看着俯身跪地的孟毅,心中不免剧烈挣扎着,权衡着。 在孟毅身前来回踱步数次后,周太后方停下脚步,对着孟毅言道: “孟毅,你所言虽句句在理,可陛下大婚这种事毕竟只有一次,更何况还是在这等时局之下。若能为陛下择选一个贤德之后,不亦可辅佐陛下中兴大明吗? 况且天下大选乃是为陛下择妃立后,而非单纯充盈后宫之举,难道还能真会伤的天下臣民之心?” 孟毅抬起头,看着面容有些忧郁的太后,内心纠结了片刻,方才言道: “太后您应该明白,若天下大选,必然需遣大量内侍官吏前往各地往选,而所耗时日亦需数月。为此,民间适龄之女亦需停止婚嫁。而内侍官吏借皇命之名,勒索地方之事,历朝历代皆有此鉴,扰乱民心又岂是臣之妄言。” 周太后熟读史书,如何不知孟毅所言非是危言耸听。默然片刻便轻叹一声,旋即复回凤座坐定,对着孟毅轻声言道: “你之忧心,哀家明白。你且先退下吧,此事哀家还需向两位阁臣请教一番再做决断。” 说罢便对着一旁的尚宫言道: “去内阁传哀家懿旨,召两位阁老前来议事。” 那名尚宫领命便躬身退下,孟毅亦在此时伏地恭声拜谢告退道: “谢太后殿下~臣告退!” 叩谢完毕,孟毅便躬身退出了慈宁宫。方一出来,便长长的舒了口气。 太后疑心自己与坤兴的事,算是躲过去了。 至于是否全国性的来择选后妃,孟毅此时已然无力控局了,全看李老头跟马瑶草二人啥意思了。 若是他二人都同意,那自己反对也没用了,不过届时可以请求由锦衣卫同去择选,亦监督那些内侍及官吏。尽量把坏影响降到最低吧。 可若有锦衣卫与其内侍官吏狼狈为奸,行那敲诈勒索之事,那自己也没法了。只能怪他们所去地方的人,运气不好吧。 出的皇宫,孟毅没有复回军营,而是返回了西园。 此时的西园已然不复往日那般安逸,院内一众婢女仆役皆是忙碌异常,只因再过十几天,孟毅便要成婚了。如此大的园子,自然要早早打扫整饰一番。 看到此,孟毅心中不由轻笑道: 自己刚劝完太后,对于朱慈烺的婚事要从简,自己这边,提前十几天都开始折腾了! 不过谁让你是皇帝呢!自己再怎么折腾,最多也就是两家之事,可你这皇帝一折腾,可是天下人都不得安啊! 话虽如此,孟毅也自觉成婚之事亦不可太过张扬,便与母亲谈论了一番,而秦氏亦如周太后一般,就是不肯同意。直言若是过简,如何对得起自己那个未过门的儿媳妇。 孟毅顿觉头疼不已,今天他已经实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伤脑筋了,便胡乱找了个借口逃离了母亲住处。 而离了母亲住处,孟毅正犹豫趁天色尚早,是去研究院转转,还是去寇白门那看看她那文工团办的如何,却见门房突然来报,言府外有两人求见,一人名曰陈子龙,一人名曰夏允彝。 孟毅不由一笑,莫非这二人是来向自己要人的? 第106章 训允彝 西园外,陈子龙与夏允彝二人矗立在阶前。 陈子龙现任兵科给事中,只是自受任之时,就一直在外,未曾进京面圣。直到数日前方得回京,对这孟毅,自然也只是耳闻而未如面。 至于夏允彝,前长乐县知县,后因母丧,便辞官为母丁忧,然服满孝期却并未起复入仕。 此次来京,自是为了夏完淳一事而来,恰逢好友陈子龙亦在南京。比之夏允彝,陈子龙对夏完淳从军之事自然已经知晓,其本心其实是支持的。 倒不是因为夏完淳被报纸宣传之时,将自己这个老师的名号也提到了,使自己与有荣焉。 他陈子龙还不至于靠徒弟来博取盛名,而是他坚信完淳从军,练其身,毅其志,对完淳有利无害。至于战阵凶险,他可不认为孟毅会傻到将十几岁的夏完淳推到阵前。 但又如夏允彝所言,完淳未及弱冠,如此少龄从军,确实有些不妥。加之他那亲家之子钱默亦随完淳从军。 一下子未来的女婿还有儿子都从军了,这让他届时如何面对自己那好友兼亲家钱旃。一怒之下将完淳与其女钱秦篆的婚约退掉,可不是杞人忧天之事。 念及于此,陈子龙也不好再劝说夏允彝,但又担心其与孟毅相谈难愉,便随其前来,也好从中说和一二。 少时,门房仆役便出的门来,对着陈子龙二人拱手笑道: “我家老爷有请,两位先生且随我来。” 陈子龙二人自是不会奢望这锦衣卫指挥使会亲迎他们这一个七品芝麻官跟一个白身了,闻得门房所言,二人齐齐拱手回礼道了声有劳后,便随着仆役入了西园。 待行至客堂,孟毅正坐于堂中主位端茶浅饮,明知陈子龙二人已经被门房引到了客堂,却是不曾抬头看他二人一眼。 在孟毅想来,这二人一个是夏完淳的老师,一个是夏完淳的父亲,二人联袂而来,定然是为了夏完淳入军一事,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 而自己将这年仅十四的夏完淳扔进军营,已经在情理上落了下风。加之二人同来,定是想让夏完淳脱离军营。 想到这二人虽颇负盛名,但觉悟竟还不及年仅十四的夏完淳,这让孟毅如何能给的此二人好脸色。 陈子龙夏允彝二人见孟毅如此傲然之态,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皆是轻叹道: 孟毅神态倨傲,此番前来,事难成也~ 但即已至此,二人也不好再多想,调整了下心态后便对着孟毅拱手拜道: “兵科给事中陈子龙~见过指挥使大人!” “松江夏允彝见过大人!” 孟毅这才缓缓放下茶杯,对着二人微笑道: “二位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人~” 待二人道谢坐定,孟毅这才仔细打量起了二人。 看着年尚不及四十正属壮年,且美髯飘飘气度不凡的陈子龙,孟毅心中不免嘿嘿一笑: 这便是柳如是的初恋,钱谦益的情敌陈子龙啊~不得不承认柳如是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不过终是造化弄人,到了却是选了一个毫无节操的钱谦益,以后世来看,老钱比之这陈子龙,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再看夏允彝,虽年近五旬,但眉宇间的英气丝毫未因岁月流逝而衰减。加之他那昂藏七尺之躯,全然不似一只通文墨的文人,如此看来夏完淳之体魄全随其父。 “二人先生来寻,不知所为何事?” 夏允彝闻言也不遮掩什么,拱手直言道: “犬子年幼无知,给大人添了诸多麻烦,此次来寻,便是想接回犬子,使其不再忧烦大人。” 果然啊! 孟毅闻言,脸色立时变得冷淡,瞥了一眼夏允彝后,却不曾回应此言,而是对其冷笑着反问道: “夏先生近来在做何事?” 夏允彝看着一脸冷笑的孟毅,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在跟自己套近乎唠家常,但他可以不回应自己,可自己却没那资格无视他的询问的。顿了片刻,夏允彝便一脸自嘲应道: “回大人,草民自丁忧去职便赋闲在家无所事也,余日不过是蹉跎岁月罢了~” 孟毅闻言故作一脸惊讶的盯着夏允彝打量了一番,口中喃喃道: “怪哉……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然……今观之~虎子亦有犬父也!” 夏允彝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孟毅之言他若何不明,无非是在嘲笑他连自己儿子都不如罢了。如今朝廷时局艰难,他又何尝不想为国效力。然朝廷不召,他又能如何? 陈子龙看着羞愤不已的夏允彝,唯恐其羞怒之下言语惹恼孟毅,便出言对孟毅解释道: “大人或对夏兄有些误解,夏兄身虽在野,心中无时不在忧心朝廷之时局也。前闯贼攻略北京南北消息断绝之时,夏兄忧心国事,星夜兼程赶赴南京向当时的史部堂谏言献策以图恢复大计,况夏兄为官之时更以治绩清优闻名,先帝亦曾闻其优绩亲自召见~大人,夏兄如此之人~岂可称为犬父?” 孟毅听后不由一愣,他可真不知道这夏允彝仅是做过一小小知县,竟还受到过崇祯的召见。看来此人确实很擅长治理地方。忽然孟毅想到了什么,眼角微微一弯,旋即又眉头一皱,冷哼道: “是吗?孟某倒真没看出来,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满眼私利之人!以朝廷如今之危局,稚子尚知从军卫国。先生口中那忧国之人呢?只知蹉跎岁月还便罢了,竟还要阻挠其子报国之心~如此之人,先生却言其忧国?不但无法令人信服,甚至……可笑也~” 看着孟毅一脸冷嘲之态,夏允彝已是怒急,一双拳头紧紧握着。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怒气。而孟毅之言在脑中回旋片刻后,夏允彝突然松开双拳,神情也变成一副落寞之态。 他又何尝如此蹉跎岁月,他也求过他人助他起复,只是一直不曾如愿罢了。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不能起复,皆因孟毅与那东林党之争所累。 夏允彝并非东林党人,奈何其与东林党大佬们走的太近,关系匪浅。先被朱慈烺因东林逼宫之事迁怒,以至起复名单全部留中。后又因马士英有意打压东林所牵累,方至如今仍不能起复。 陈子龙见状,正要为其向孟毅解释一二,却见夏允彝扶座而起,对着孟毅拱了拱手,淡淡道了声“告辞~”后,便转身朝堂外走去。 孟毅见状却是大声冷嘲的对着陈子龙言道: “如何?孟某所言非虚吧!其不过一只知逃避之懦夫尔!” 夏允彝闻言立时顿住了身形,转身对着孟毅怒目而视。陈子龙见状也是连忙起身,以眼神示意其冷静。 孟毅却依旧一脸冷笑的对着夏允彝言道: “先生既然动怒,自然是不认可孟某所言了~那好,我还有一问想问教先生~” 夏允彝即未拒绝,亦未应下,只是盯着孟毅冷颜不语。 孟毅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言道: “先生既然自认有报国之志,只是苦于无门,那若孟某肯举荐先生起复入仕。先生如何自处?” 第107章 训允彝(二) “举荐我起复入仕?” 夏允彝闻言不由愣住了,陈子龙亦不免面露异色,眼神望着夏允彝,心中却已猜出了结果。 事实确如陈子龙所料,夏允彝愣神片刻后,便冷笑着对孟毅拱手道: “无论大人是否真心,在下谢过了。至于举荐之事,在下庸碌之辈,岂可牵累大人英名。” “是怕牵累我,还是怕被我这身负恶名的锦衣卫指挥使所迁累于你,污了你那清名?” 夏允彝却是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只是转身复要离去。 见他这般样子,孟毅心中只气的牙痒痒。但他可不能就这样让夏允彝跑了,于是便又大声冷嘲道: “有些人啊~总以为自己心系朝廷,怜惜百姓!其实~他们更爱惜的,不过是自身之声誉罢了!此等人,比之那些贪官污吏~强也强不过半分!” 夏允彝不由停下了脚步,但其已然懒得与其争辩,正要动身出的堂去,陈子龙忍不住喊道: “夏兄!” 见夏允彝不为所动,陈子龙便又大喊道: “彝仲兄!” 夏允彝这才停下脚步,一脸无奈的对着陈子龙应道: “懋中~还留此作甚?徒令人耻笑尔!” 陈子龙一时变得纠结万分,孟毅对夏允彝如此态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以他对孟毅的行事见闻,远比夏允彝要了解的多。 以他对孟毅的判断,此人应是好实恶虚之人,其所作所为,皆救时之举。自己前些时日身在镇江,驻守镇江的军士因朝廷欠饷数月而军心涣散,已然有兵变之势。 而就在局势即将失控之时,朝廷却突然送来了饷银,竟足额补齐了所欠数月之饷。使得局势瞬间逆转,这才有惊无险的避免了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兵变。 事后得知,朝廷能有钱补发军饷,竟是因为孟毅抄没青楼赌坊,敲诈勋贵所得! 虽觉其行事有些……不雅~但正因如此,却使得朝廷避免了一场兵祸,稳定了地方。如此相较,不雅又算的什么。 正因陈子龙亲身尝到了孟毅所为带来的红利,使得他对孟毅很有好感,心中自是不愿夏允彝就此得罪孟毅。 就在陈子龙一脸为难之际,孟毅却突然对这夏允彝怒斥道: “夏先生!孟某说错了吗?你拒绝我,不正是因为爱惜自己声誉吗?!” 夏允彝转身看了孟毅一眼,却不曾答话,一脸不置可否之态。 孟毅见他不回应,便又接着言道: “先生若真是忧国爱民之士,为何拒绝?能为国守牧一方,造福一方百姓,难道还比不得一人之清誉?” 夏允彝脸色不由为之一变,随即浮现出了一抹愧色,一时竟无言以对。 “亦或者孟某乃是大奸大恶之徒?先生耻与孟某为伍?” “这……” 夏允彝不禁细想一番,孟毅此人与国而言,救的陛下南归继承大统,使大明得以迅速稳定,有莫大之功。至于与东林党的争斗,亦因东林党先行发难所致。好似除了官营赌坊之举,令人有所不齿外,确实称不得大奸大恶。 但高宏图因其致仕,史阁老因其外镇督师,皆因孟毅。这让与他们关系匪浅的夏允彝,如何肯接受孟毅的举荐。 可孟毅方才所言确实在理,这不禁使其内心躁乱难安,一时难以决断。 夏允彝的神态变化,自然逃不过孟毅的观察。就在夏允彝还在纠结之时,便又言道: “我再问先生,若使先生就任地方,先生是想去那太平安定之地,还是欲往那地处险地久经战乱急需治抚之处?” 这次夏允彝没有犹豫,直言道: “自是后者!” 孟毅闻言,本来冷淡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颜,对着夏允彝微笑道: “我信先生!” 看到局势缓和,陈子龙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倒是夏允彝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孟毅,一时竟有些愕然。 孟毅却已起身,一脸笑意的快步行到夏允彝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夏允彝本想反抗,但见孟毅满面笑容,好一副亲和之态,哪还有方才那般傲态。这让夏允彝也不好发作,只得随着孟毅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座前。 待将仍旧一脸尴尬之色的夏允彝扶于座前重新坐定后,孟毅便一脸诚恳之态的对着夏允彝躬身一拜 “适才所言,皆非孟某本心,如此所言,不过因完淳之事自觉理亏,心中却又爱惜其才,以实论证自是难胜先生,无奈只得以此恶态阻挠也~望先生见谅~” 夏允彝摇头叹息一声,自嘲道: “大人所言皆是事实~与我儿相较,吾之所为,确为犬父!” 陈子龙闻言,便笑着对孟毅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彝仲兄非是反对完淳从军。顾忌完淳年幼未及弱冠自有其因,然更多的~还是忧心完淳的亲事~” “亲事?” 孟毅一脸错愕的看了一眼夏允彝,心中不免一阵狐疑。夏完淳都未曾及冠便着急给人家说亲事?这未免也太有些心急了吧! 看出孟毅的疑惑,陈子龙便又继续解释道: “这门亲事,早在完淳幼时便已定下~” 奥~原来是娃娃亲啊! “完淳本就未及弱冠却已从军,若因战阵殒身也不失为少年英杰。然如此一来,岂不白白误那钱氏小女终身?而且彝仲兄那亲家之子钱默亦随完淳从了军,如此这般,使得彝仲兄自觉愧于亲家,加之完淳年幼,纵然从军,亦与战阵之事无甚益也,但倘若有失……,唉!夏兄亦是有难,不得已方行此事也。” 孟毅笑着看了看夏允彝,便摆手笑道: “理解~理解!不过完淳之事已然如此,入得军中,一切皆由军规所制。若要退伍,只得期满方可。不过先生放心~孟某自然会顾得完淳二人安危的。” 见孟毅如此言说,夏允彝已然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再难改变。无奈只得拱手应道: “既如此~便有劳大人费心了~” “先生安心便是~不过……我亦有一忧心之事,不知先生可愿解我忧心否?” 夏允彝内心一阵无语,心中虽然不明其有何忧,自己又能为其作何?但依旧拱手应道: “自愿尽力而为~” “如此便好!先生可知睢州所在?” 夏允彝点头应道: “自是知晓~睢州乃归德府所辖,下领考城,柘城二县。北枕鸿河,南通江淮,西属汴洛,东走徐沛,乃中原一襟要也。” 孟毅见其如此详知,心中更喜。不由点头道: “先生所言不差,睢州确为要地!以如今之势,更显其要。睢州西南诸地如今皆为闯贼所据,西北又有李际遇。如今北面又多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南下的建奴。” 说罢孟毅便转身复回主位坐定,轻叹道: “我所忧者~便是若那建奴猝然来攻,江北之地若不能防,则南京危矣!而睢州地处要地,建奴南下必然先取睢州亦或徐州,而后方会长驱直入直逼南京。今朝廷已然使史阁老将高杰所部进驻徐州,如此既可北阻建奴,亦可西应王督师。只是这河南之地却是变数过大,我心难安~” 说罢,孟毅便一脸诚恳的对着夏允彝言道: “睢州要地,近又新定急需治抚。我欲荐先生为睢州知州,先生可愿往任之?” 夏允彝看着一脸真诚的孟毅,又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陈子龙,顿了片刻,方才对孟毅拱手道: “如若朝廷有召,在下自愿就任睢州为朝廷效力。” 行!你清高!这样助你,竟都当不得你一个谢字! 孟毅心中自是不爽,夏允彝只言朝廷摆明就是想与自己保持距离而已。至于为何如此,要么就是因那东林党,亦或因为自己这锦衣卫身份。当然,也不排除是因厌恶攀附权贵而刻意疏远。 好在孟毅的目的并非什么拉帮结派,他要的是能为朝廷办实事的人才! “如此便好,我再为先生寻一得力帮手相助与你如何?” 看着一脸笑意,仿佛对自己方才所言毫不介意的孟毅。夏允彝内心不免生出一丝羞愧之意,闻言便应声道: “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不知大人欲使何人与我同往睢州?” “常州府江阴县典吏~阎应元!” 第108章 关于流言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离了西园。只是未行多远,车厢一侧的窗帘便被掀起。窗前的夏允彝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喃喃道: “今日天气怎的如此燥热~看来大雨将至也~” 话音刚落,与其同乘一车的陈子龙便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以我看来,非是天热~乃是夏兄心不能静吧!” “呃~或许吧~” 看着神情有些扭捏的夏允彝,陈子龙更是忍不住调侃道: “想来不消数日,彝仲兄便将起复入仕,还是知州老爷,从五品啊!小弟如今才不过七品,他日还需知州老爷多多提携才是!” 看着陈子龙那一副欠揍的样子,夏允彝忍不住回怼道: “怎的,羡慕了?” “当然羡慕,亦感欣慰。” 夏允彝心中一暖,嘴上却是哼道: “羡慕我作何,与那阎丽亨相较,我这又算的什么。” 夏允彝原为知县,正七品官。若为知州,那便是从五品。以如今官吏奇缺的形势,也算得是正常升迁了。 只是那阎应元,原不过一县之典吏,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竟要被任命为睢州同知,直接成了正六品官吏! 这使得夏允彝一度怀疑,阎应元是不是孟毅的远房亲戚,毕竟两人皆是北直人氏。 不过对于阎应元此人,夏允彝虽未谋面亦闻其名。其自到任江阴后,外逐海寇,内定盐盗,平服民乱。在江阴颇得民心,以至在社学为其画像留念。自己虽身在松江,亦闻其名。 若非知其有才,夏允彝定然不会同意让这样一微末小吏同自己共治睢州的!就算是孟毅的亲戚也不成! 陈子龙笑道: “阎丽亨确有实才,做一典吏委实屈才了。孟毅使他为你副手,确可为兄之佐助也!不过适才孟毅所言,如遇战事,当从阎丽亨谋划,夏兄还需谨从也。” 夏允彝点头应道: “我自知晓,陈兄无需担心我会与其争权。战阵之事我自不如那阎丽亨,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陈子龙笑道: “那现今夏兄对那孟毅是何看法?” 夏允彝思索片刻后却是摇头笑道: “夏兄此言,岂不叫我难堪~” 陈子龙笑应道: “也罢,不过孟毅今日叫夏兄行了那周公瑾赔了夫人又折兵之事,却是让我大感意外!不过好在终是喜事~夏兄不亏!” 夏允彝听后,也不禁老脸一红。此次来寻孟毅,本是欲带走完淳的,如今儿子未曾带走,自己反倒受其举荐要往任睢州。陈子龙如此说倒也应景。 陈子龙看着夏允彝这副窘态,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只是夏兄又该如何向钱旃兄交代?” 夏允彝长叹一声无奈道: “还能如何?唯有据实相告,但求钱兄能解完淳之心,无怪也~” …… 翌日朝会,大太监韩赞周向一众朝臣宣布了宁妃已然为陛下死节的消息,并传太后懿旨,追封宁妃为皇后,其谥号着由礼部速速议定。 之后内阁次辅马士英谏言道: “陛下~一国之母不可或缺也,需尽快择选后妃,以求早诞皇嗣以固国本。” 众臣闻之,皆出言附议。 朱慈烺虽心有准备,但此时依旧难免有些难以为情,扭捏了片刻后方觉脸上热意渐退,这才对群臣言道: “既如此,那便由礼部会同司礼监操办此事即可,只是~国势艰难,择选后妃之事,便在江南近畿之地择选即可。另外~凡适龄未有婚约女子亦不禁其婚嫁,此事内阁亦需草拟诏书昭示百姓,使百姓安心无惊忧也。” 对于皇帝此等态度,群臣早已从两位阁老那里传出的信息所知晓,今日所议,不过走一过场罢了。于是群臣无有反对者,皆齐声山呼: “陛下仁慈爱民,社稷之福也~” 待散朝后,孟毅并未着急出宫,而是随着两位阁老去了内阁,与二人商议夏允彝阎应元就任睢州之事。 李邦华马士英二人对于由夏允彝就任睢州知州倒无异议,只是对于让阎应元一个微末小吏就任睢州同知之事颇有微词。 二人皆认为此举太过,恐为朝野世人所诟病。但孟毅坚持如此,二人想来阎应元或确有其才,且仅一州同知,上边还有夏允彝帮扶,想来应无甚大问题,便不再阻挠,同意了阎应元之事。 此事议定后,孟毅本打算告辞去锦衣卫,不想却被李邦华叫到了自己的直房。 孟毅本以为自己与李澜儿婚期将至,李邦华是想要与自己谈论此事,不过待随其进了直房后,李邦华的脸色瞬间便变得阴沉起来,哪还有方才随和之态。这让孟毅心中突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李邦华入内坐定,却并不招呼孟毅就坐,而是阴沉着一张脸,对其冷声质问道: “近来有传言,说你豢养了一批秦淮歌妓,其中有不少还是颇有艳名的名妓,可确有此事?” 孟毅不加思索立时否认道: “这是谬传!” 说罢,便又一副气恼之态言道: “这是何人在污蔑与我?竟然污我豢养歌妓!着实可恶!” 孟毅确实有些气恼,自己腰间那是御赐的玉带,可不是爱马仕皮带! 接着便又一脸无辜的对着李邦华辩解道: “他们今时污我豢养歌妓,他日亦会言那义勇军为我私兵也!此等谣言,阁老岂可听信之~” 李邦华瞥了一眼满脸羞愤的孟毅,却未立时回应与他,而是端起座前茶杯浅饮一口后,方才带着戏谑之色对孟毅言道: “那寇白门你可识得?” 孟毅心中一跳,嘴上却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回道: “识得~阁老怎的忘记了,寇白门为朱国弼以金赎罪之事满朝皆知啊!此事便是由我在锦衣卫衙门为其亲办的。” “那你与她可还有其他瓜葛?” “这……” 孟毅本能想否认掉,但看李邦华眼神犀利,分明已然得知了一些消息,若是否认,怕是其不会善与的。权衡之下,孟毅还是据实言道: “确有一些……瓜葛,我欲建一文工团,使其编练歌剧以激励将士忠君报国之情。而寇白门与秦淮众歌妓交情甚笃,故而请其出面,为文工团网罗人才。” 李邦华冷哼一声后轻笑道: “呵!那寇白门与你应是有仇才对,却又因何肯相助你?” “这个~自是有些许缘由的!” 李邦华一副兴意盎然的看着孟毅,也不说话,只是静待其解释。 孟毅自知避无可避,便又言道: “寇白门为朱国弼以金赎罪,所借之资多出其秦淮姐妹之手,我以入的文工团后若得良配,无需自赎便可脱籍从良为许诺。使其出面为组建文工团招募人手。如此,其即可助得姐妹还其恩情,我亦可借助其手组建文工团,无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听孟毅所言,倒还合情合理不似作假,李邦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孟毅见此,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 自己与李澜儿婚期不过旬日即至,这可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唯有如此,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沉默了片刻,李邦华显然信了孟毅确与寇白门并无瓜葛,这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孟毅怒斥道: “你呀!让老夫如何说你?难道无有这所谓的文工团,将士们便不知忠君报国耶?如此所为徒受诟病!今时朝中已有耳闻,他时若坊间亦皆传之时,你待若何?岂不知人言可畏?依老夫之见,文工团一事,还是就此作罢为好。” 那可不行!因这一些流言便退缩,这岂是我的风格! 再说,有文工团为前瞻,后期还要发展医护队呢!义勇军将来要打最恶的战仗,自然也要享最好的福利。 一支军队的后勤保障也很重要的! 第109章 无动于衷 见孟毅沉默不语,李邦华知其不愿,念及其所为,想来孟毅如此定有他自己的谋划。既然事实并非如此,李邦华于是也不再坚持,而是对其无奈的摆了摆手叹道: “罢了罢了~此事我不再过问,你好自为之便是。” 孟毅闻言心中一喜,立时恭声应道: “小子省的~阁老安心便是。” 虽是如此,李邦华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冷哼道: “纵你现今无所欲,日后亦需恪守本心!莫要为……女色所误!” “是~小子谨遵阁老教诲~” 孟毅嘴上说着,心中自然门清。李老头固然也是为自己着想,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他那孙女敲打自己罢了。 看孟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邦华便摆了摆手言道: “你亦非闲人,我便不留你了~自行离去便是。” 孟毅也未曾客套,依言拱手拜别后,便匆匆出宫,直奔锦衣卫衙门。 待孟毅行至锦衣卫大堂时,得到消息的金书海田冲已然迎至近前,但看到自家大人面色不愉,二人不由对视一眼,见对方眼神所示亦不知缘由,心中皆不免有些忐忑。 金书海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孟毅言道: “怎的不见刘铭昭?” 话音方落,便见刘铭昭一路小跑奔至近前,正待向孟毅行礼,却被其制止道: “好了,你们三个随我入内堂问话。” 三人闻言立刻拱手称是,随即便跟着孟毅的步伐进了内堂。 待孟毅主位坐定,三人很自觉的屹立在堂前未敢就坐,孟毅显然也没打算请他三人入座。而是打量了几人一番后便开口言道: “你等可有事向我禀报?” 三人对视一眼,金书海便率先抱拳道: “禀大人~属下已应宋院长所求,集齐所求玉麦,洋芋,番薯等物种,已然交付宋院长。” 此事孟毅自然知道,让研究院培育优化这些作物便是孟毅所提,好使全面推广之时有成熟的种植技术,可使百姓种植这等新鲜作物时少走些弯路。 这些东西也并不难寻。只不过目前仅南方沿海诸地有种植,但真正普及全国还是康熙时的事情了。 而所谓的康乾盛世,人口大爆发,这些作物功不可没,可不是那康麻子多仁慈爱民! 孟毅点了点头,淡然道: “知道了~还有无他事?” 田冲拱手应道: “大人~近来南归之士愈多,且多为投贼之人。属下探得曾开门献贼的原兵部尚书张缙彦亦归其新乡,阻先帝南迁的光时亨亦已遁归其乡,余者不胜数。这等人,是否遣人缉拿?” “当然要!不过需得秘密行事,莫要走路风声令其逃脱。” 对于张缙彦光时亨这等人,必须缉拿,用以杀鸡骇猴震慑贰心之臣。 “是~属下省的。” 孟毅点了点头,又对三人问道: “你们可还有他事禀报?” 金书海田冲二人便立时将目光投向了刘铭昭,刘铭昭便拱手应道: “属下探得,自建奴占据故京后便传檄地方,言归顺其大清者升官进爵,观望不降者必将征讨。今时山东山西河北诸地大多已为其所据,黄河以北已然尽归其手。据传其摄政王多尔衮已有迁都北京之意。想来其奴酋年少,国事皆由多尔衮把持,此事应无变数。恐不消数月,其奴酋必然迁至北京。” 孟毅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感叹,历史上人家清朝都迁都北京了,其心若何不言而喻。而南明那一众朝臣还妄图与其媾和,到了连个南宋都不如。 不过这种事孟毅自然知晓,哪里需得刘铭昭禀报,闻言点了点头,只是淡淡的应道: “知道了,可还有他事?” 三人闻言皆不语,刘铭昭便换做一副笑脸言道: “大人~余下皆是些许小事,我等自可处理妥当,大人无需担心。” 孟毅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对着三人冷笑道: “是吗?再无其他要事?” 三人沉思片刻,仍不明自家大人所指何事,孟毅见三人竟真不曾与闻,心中不禁好奇李老头究竟从何处探知那事的。 “你们近来可有听到关于我的一些谣传?” 三人脑中又是一阵思索,倒是田冲率先反应过来,小声询问道: “大人可是说那文工团之事?” 孟毅闻言一愣,感情知道啊!旋即心中便是怒气飙升,但面上依旧一脸平静的问道: “你都听到些什么?” 田冲尴尬一笑,便如实回道: “不过是传言大人建那文工团,只是……只是满足大人私欲而已。不过世人向来喜好讹传此等艳闻,但名臣大儒哪个不曾有过此等传言,大人无需太过在意。” 孟毅不禁怒道: “糊涂!那文工团尚未公示,其众若何我亦不曾知晓,何以此时世人竟比我明了?” 田冲不由惊道: “大人竟不知晓?!” 孟毅怒道: “我让寇白门全权负责此事,其所选何人其众若何我从未过问,近来久在军中,亦无暇顾及此事。如何知晓!” 田冲听后却是嘿嘿笑道: “大人有所不知,寇白门已为大人募得歌妓二十余人,皆是才貌具佳之丽人。今时在京名妓,如卞玉京李香君等人具在此列。如此所为,岂会瞒得世人。那些名仕才子如今不能睹其芳颜,难免编排此等谣言以污大人泄愤。” 难道仅是如此? 孟毅心中怒气渐消,只是仍有怀疑,他可不认为此事会是那些士子所为,但田冲所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 若仅是如此那便罢了,毕竟这等事想堵住世人的嘴,那是不可能的。 他就怕是被某些人故意如此诋毁他声誉。 “近来那些勋贵们在做何?” 刘铭昭应道: “近来倒还本份,倒是临淮侯,灵壁侯,定远侯三人时常相聚,不过亦仅是饮酒作乐,未曾押妓。” 莫非这些勋贵转性了不成?受到那般羞辱竟无所动? “莫要掉以轻心,我料其非是隐忍之辈。” 刘铭昭闻言拱手称是,孟毅便也不再多言,嘱托几人尽心尽责后便出了锦衣卫衙门。 原本孟毅是打算去研究院看一下,只是脑中一直回想田冲所言,寇白门已募得二十余才貌俱佳的歌妓,这让孟毅难免心中好奇。 想到今时传言,孟毅不由暗道: 如今已然如此传言自己,既然难以制止,那便由他去传好了,但若刻意躲避又有何用? 再说~自己也确实该去看看了。 第110章 莺莺燕燕袖中剑 清乐苑,此处秦淮河畔淮清桥附近,本是秦淮河畔颇有名气的娱乐场所,与寻常青楼不同,此处乃是一处园林。所行之事亦仅单纯舞乐宴饮,故而来此之人亦皆那些自诩高雅的文墨之客。 前些日子被锦衣卫抄没,恰逢田万才为寇白门寻文工团作训之所,金书海便大手一挥,直接将此地留给了文工团。 至此,此地便成文工团作训将息之所。 原有不知情的文墨之客本欲来此陶冶情操,但见苑门口那负刀而立神情肃然的锦衣校尉,便都顿觉索然无味,纷纷败兴而归。 与往日不同,自昨日得知孟毅回府的消息后,田万才今日便一直守在苑门口,时不时扫视着四周。 在他想来,自家大人这两日定会来此巡视,届时定要与大人好好商议一下,赶紧将自己调离此地。 这个被金书海田冲等人羡煞的美差,实则苦差也! 每日起床,所面临的便是放眼周遭皆是窈窕佳丽,两耳所闻皆是莺燕之语。 按理说,这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美事,但若动之不得,那便不再是美事,而是酷刑了! 与其在此煎熬,反倒不如跟在大人身边舒坦。 正当田万才还在四处张望之时,忽闻一阵淡香袭来,耳边亦传来几名校尉的低笑声。田万才回身一看,却见一身材曼妙,模样却是清秀动人的白衣女子正屹立在自己身旁,神色中还带有一丝娇羞,正是文工团歌妓杨倩儿。 田万才见此却是冷汗直冒,乖乖,这要是让大人看到,难免会猜忌自己监守自盗啊! “倩儿姑娘不在苑内习练舞乐,来此作甚?” 倩儿闻言,脸上浮出一抹羞红,却也未曾避讳旁人,对田万才直言道: “方才一时寻不见大人,心中失落无心习练,故而来寻~” 此言一出,守在苑门的几名校尉纷纷一脸一阵低笑戏谑之声。 饶是田万才在此历练月余,自觉已对那些莺燕之语无感。但如此直白之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更何况还是当着属下如此说。田万才脸色不由涨得通红,竟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杨倩儿却也毫不在意,而是转移话题接着轻声问道: “大人在此可是在等指挥使大人?” 田万才如释重负,连忙应道: “大人并未告知何时会来,我只是猜想大人这两日应会来此,故而在此循候。” 杨倩儿听后便一脸埋怨道: “那若指挥使大人不来,您岂不白白在此等候?” 田万才勉强挤出一丝笑颜道: “我在苑内亦无所事,反倒不如在此。” 杨倩儿却是不由分说,纤手轻轻挽住田万才右臂,柔声笑道: “天气阴沉,大雨将至。大人还是随我早会苑内为好,亦好观摩我等习练舞乐,为姐妹们指点一二。” “倩儿姑娘,我就一粗人!哪里会指点什么歌舞啊!还是快快放手莫要为难于我。” 田万才瞬间变成一苦瓜脸,一边想挣脱杨倩儿,但念及她那纤秀小手,不敢奋力挣脱,偏偏杨倩儿就是不肯放手,直急的田万才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可偏偏他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二人僵持之际,一阵马蹄声恰时由不远处传来,马蹄的踢踏声,声声震颤着田万才的内心。 转头看去,只见一马队正向此处驰来,为首一人一身三品武官装扮,身后随行者皆是身着飞鱼的锦衣校尉。不是孟毅一行人,还能是谁! 田万才见此不由大急,立刻用力甩手挣脱了杨倩儿,随即整理着装大步向前迎去。 杨倩儿见田万才如此反应,哪里还不明白来者是谁,只是脸上却是微微泛白,不待等候与孟毅行礼便匆匆返回了苑内。 瞬息之间,孟毅已然行至近前,田万才立时上前牵住马缰,一手虚扶孟毅下马。 方一落地,孟毅便一脸坏笑的揽住田万才肩膀,对其低声问道: “方才那女子是谁?” 田万才心头却是一沉,但依旧连忙恭声回道: “回大人,此人名为杨倩儿,本是秦淮歌姬,由寇娘子相招,已入得文工团。” 孟毅却是嘿嘿一笑道: “此女子如何?千户可有意乎?” 听自家大人如此说,田万才心中更惧,连忙应道: “大人莫要误会,属下与之清清白白,并无他事,亦无他意!” 孟毅却当是他不好意思,依旧不饶的调侃道: “可是担心嫂嫂不允?放心!你若有意,此事我可亲自为你说和。” 田万才苦着脸哀叹道: “大人莫要这般了~属下方才句句实言。且我与愚妻感情相谐,苦难之事亦不曾离弃,今时全赖大人提携以有今日,正待共享富贵之时。愚妻亦不曾有违妇德,属下亦无有相负之心。大人明鉴!” 靠!我是想让你纳个妾,不是想让你休妻! 孟毅忍不住一把推开田万才,口中笑骂道: “老子只是想让你纳个妾而已!你倒先想到休妻了!真不知你方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田万才闻言也顿觉方才是自己想过头了,脸色也顿时变得通红。孟毅也不再纠缠此事,便又对其笑道: “走吧,难道要在此使我等淋雨吗?” 此时天色昏暗,比之方才更甚,显然不多时大雨必至,田万才哪里还敢再言其他,立时恭引着孟毅入了清乐苑内。 穿过前院行在廊间,耳中已然传入丝乐之声,在穿过一处月亮门后,一处偌大的人工湖便显现在孟毅眼前,湖中心有一乐楼矗立其中。湖边亦有数处亭台,以供观赏所居。 而乐台处,十数名身材婀娜的歌妓正在台上随着伴奏轻歌漫舞,乐台两侧则各有数名女子各持乐器为其伴奏。 只是此时因大雨将至天色昏暗,孟毅二人又身处月门处,距离稍远难以看的清切。田万才见此,便要引着孟毅近前相观,孟毅却是摆了摆手笑道: “你我若是近前,她们又如何有心思再演练下去?” 田万才一听,心道也是,若是见的大人近前,她们自然会上前参拜,再使其演练反倒或因拘束难以真切。 看着台上那曼妙舞姿,加之朦胧之意更显美感,孟毅不禁感叹,难怪当初南明诸臣无心国事只知享乐,当时曾有人述其弘光朝中现状言道: “尤可异者,国难初闻,宴衎不彻;哭临未毕,声伎杂陈。而俨然乡衮与愚顽同其欢谑,略无改容。近且架凌云之台,演彻夜之剧,怪诞淫亵,错出争奇,妇女若狂,通都填咽。而一二领袖之家,皆巨室也,争夺梨园,彼此相斗,家僮至于破额,长吏为之解纷。如此景象,岂复成世界乎?” 在当时,上至弘光帝下至士绅皆如此,不亡国才是怪事。 正在孟毅回思历史之时,天空的黑云再也托不住那越积越重的水盆,待满溢而出时,便彻底放了手。豆大的雨点几乎没有多少间隔便已倾泻而下。 乐台上一众歌妓见此,也只得停下习练舞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着那满天水珠嬉笑言语着,或许是期待着大雨过后便可暂时不受那炎热之苦。 正当孟毅二人亦盯着雨幕发呆之时,一白衣靓影自月门越出,直向孟毅二人行来。孟毅见此人似是方才苑门外的女子,不由又对着田万才调侃道: “可是来寻你的?” 田万才心中一阵无语,连忙应道: “大人莫要说笑,大人在此,杨倩儿来此定是参拜大人才对。” 果不其然,杨倩儿来到二人近前,直接无视田万才,对着孟毅便欠身万福道: “杨倩儿见过指挥使大人~” 孟毅一脸笑意的上前虚扶道: “不必多礼~” 只是话音方落,便见杨倩儿顺势将右手伸入袖间,饶是天色昏暗,亦有一阵寒光在孟毅眼前浮现,被那寒光一闪,孟毅自然知晓那是何物,本能让他不由身体后倾,要躲避此物。 第111章 口吞黄连难自言 一旁的田万才本就因为杨倩儿的到来心中紧张,哪里还敢与她相视,只是突见大人后仰,再观杨倩儿时,便见其手中已然握着一把匕首,正顺势刺向孟毅。 田万才心中大惧,本能间已是顺势踢出一脚,毫无怜惜的将那杨倩儿踢退数步跌倒在地。 这一脚,使她那把匕首只是差了半寸便将刺中孟毅小腹。 也亏得杨倩儿本为歌妓,何时行过此等事,仅是心中紧张以至身手慢了片刻,便已然错失良机再无机会。 心知事败的杨倩儿顾不得腰间痛意,挣扎着起身想将掉落在旁的匕首捡起用来自戕,但田万才又怎会给她这等机会,已然一个箭步上前挽住她那玉臂将她制住,使她再难动弹半分。 孟毅呆呆的看着掉落在地的匕首,脸上神情不断变换,再看向杨倩儿之时,神情已然变得凶煞异常。 缓步上前,伸手指向杨倩儿,声音因为愤怒而带有一丝颤抖的质问道: “我可与你有仇?” 杨倩儿此时已然心如死灰,看着面目狰狞的孟毅,沉默片刻,还是惨然应道: “无有……” “那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孟毅再也压制不住怒气厉声怒吼道: “你又可知道我要做什么!!” 大雨还在下,纵然孟毅厉声怒吼,但雨声嘈杂,身处乐台的一众歌妓竟不曾听闻此处声响,又因天色昏暗雨幕遮蔽,以至竟无有一人察觉此处异动。 杨倩儿对着孟毅凄然一笑道: “我在作何自然知晓,至于你要作何~与我何干?” 在孟毅眼中,她那一笑直让他感到一阵厌恶,心中怒气汇在掌中,只听啪的一声,杨倩儿那白嫩的秀脸立时浮现出一鲜红的掌印,唇角也随之溢出一丝血红。 “那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我要做的是拯救大明!拯救这个几千年文明的华夏大地!我要让我华夏子民始终可以保持活力,不至于被那建奴奴役,天天对着旗人口称奴才以至奴性深种!不再使建奴为了更好奴役我华夏而行那愚民之策以至华夏彻底沦落,不再使我华夏子民因此徒流亿万鲜血!” 说罢便又指着杨倩儿怒吼道: “而你!险些将这唯一可以改变的机会彻底断送!” 看着面目狰狞唾沫横飞的孟毅,杨倩儿纵然已至于此,亦不免略微失神。 她本以为孟毅所谓的他要作何是在向她炫耀要如何处置自己,不曾想竟说出这般言语。纵然难以明了其深意,亦觉此人志向高远。 或许自己真不该答应…… 忽然手臂的疼痛感更烈,使得杨倩儿忍不住一声痛呼,扭头看去,却见制服自己的田万才正一脸怒气的瞪了自己一眼,随即便不再看自己,而是对着孟毅言道: “大人~此人乃是妙月舫歌妓,只需查的妙月舫原为何人所持,不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背后主使了?” 而孟毅在发泄完胸中郁气后也随之冷静下来,听到田万才所言却是沉默了片刻。 若如田万才所言,那背后主使者岂不太傻了。 在平复一下情绪后,孟毅便对着杨倩儿问道: “我给你一次机会,说吧……你受何人指使?” 杨倩儿闻言便将头侧向栏外一侧,显然不想回答孟毅的提问。 孟毅被她气急反笑道: “你不惧死?” 杨倩儿这才回过头瞥了孟毅一眼,轻笑道: “我既行此举,又怎会怕死?” “姑娘此话言之过早吧!” 孟毅亦是轻笑道: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欲死不能!我是何人你自明白,锦衣卫对付你这等人,可用的手段你是不敢想象的!我念你一介女流,竟有胆略行此等事,实不愿对你施那酷刑。只要你明白交代,我保你痛快离去,家人无累。” 杨倩儿依旧不为所动,孟毅忍不住冷言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受何人指使?” 杨倩儿嗤笑道: “大人既知~何须再问?” 孟毅却是换做了一副平淡之态,俯下身盯着杨倩儿展颜一笑道: “你那主人纵然心痛那些被我收缴罚没的黄白之物,也实不该行此作死之道啊!” 杨倩儿神情一愣,盯着孟毅愣了片刻方才明白他这是在诓自己,旋即为自己愣神所懊恼,不由对着孟毅怒声道: “多说无益!但求一死!” 从方才杨倩儿的反应,孟毅已然明白了。有目标就好了,不然其在暗处,自己便要处处小心,寝食难安啊!想到此,孟毅便起身,对着杨倩儿冷笑道: “犟!真犟!方才我便说过的!死不可怕!你既然不怕死,我很好奇~比死更难受的事情,你怕还是不怕?” 说罢便对田万才喊道: “令人寻一马车,将她送进镇抚司!告诉刘铭昭,此事切莫声张!对她亦需严加看管!细细盘问~” 田万才闻言立刻将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的杨倩儿提起出了月门,待二人消失在视线后,孟毅缓缓走向木栏旁扶栏而立,突然右手抬起狠狠砸在栏上。手上的疼痛感又让他不由收回了手。 这时他已然明白,关于自己流言的传出,以及方才的遇刺,定然皆是那帮勋贵所为! 他们用流言先诋毁自己,而后使这被传言由自己豢养的歌妓来行刺自己。他们这是得多恨自己啊!不单单要让自己死,甚至连自己的声誉都要一并毁掉。 可偏偏自己在此遇刺却不能声张,反倒还要遮掩着。不然徒让朝野世人所耻笑。更岂不让自己将那谣言坐实了嘛!这不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嘛! 而纵使那杨倩儿受不了酷刑供出所指使者,自己却也只能另寻它由暗自报复,不能以使人行刺朝廷大员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将其抄家,夷族! 可此次所为,究竟是一人指使,还是他们共同谋划呢? 若是一人还算好说,若是共同谋划,自己要想在这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取胜,这南京城中的勋贵阶层岂不是要一扫而空?如此大事,恐怕就连陛下也未必支持自己。 想到此,孟毅不禁摇头叹息。恍然间,好似有一人影向自己奔来。清醒过来孟毅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沉思下,竟已不知不觉踱步到了乐楼前的亭台处。 而那冒雨从便桥奔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寇白门。 也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孟毅竟也不自觉的走出亭台上了便桥,二人便在这即将到达亭台的便桥尽头相遇。 看着眼前朝思暮想之人亦不惧大雨来迎自己,寇白门不免生出一股忍不住想扑进他那怀中的冲动,只是顾忌他那身份,还是抑制住了此等想法,毕竟身后还有那么多姐妹在看着。自己纵然无所谓,可他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尽湿,窈窕之姿尽显的寇白门,孟毅没有被这满天大雨淋的思绪清醒,反倒更加迷乱烦闷,上前一步,一把将那浑身湿透以至姿态尽显的寇白门抱起,转身走下便桥。 乐楼上立时传来一阵阵娇嫩的惊呼声,而孟毅已然在寇白门那满含娇羞的提示下,穿过亭台消失在了乐楼一众歌妓的视线中。 乐楼上,李香君一脸惊骇的看着消失的孟毅寇白门二人,呆立半晌方才回过头,对着看似一脸平静,实则内心亦是对孟毅所为大为惊愕的卞玉京惊呼道: “玉京姐~这……这这~莫非真如传言一般,那孟毅……会不会……” 说着便伸出小手指了指卞玉京,又指了指自己,其意自是无需明言。 第112章 此间安乐他间苦 卞玉京可以说是她们这群人中,唯一知道实情的一个了,对于李香君的忧心,卞玉京不免自觉好笑。 寇白门与孟毅会到这般地步,其他缘由暂且不论,终是寇白门主动引诱孟毅所致,甚至还用了下作手段。 若非如此,他二人又怎会成了现在这般。 不过那孟毅倒还算是重情之人。 不知怎的,卞玉京脑中不由又浮现出那晚孟毅与寇白门在自己房间行的那般羞人的场景,使的她那白皙的秀脸不禁微微泛红。 “玉京姐~你在想啥呢?问你半天了你都不回我~” 卞玉京蓦然惊醒,方才仅是泛红的小脸瞬间熟透。或是怕被李香君看穿自己方才所思之事,不禁有些羞恼道: “你若是想,去寻他便是~带上我作何!” 李香君被卞玉京这般反应吓了一跳,旋即便又苦着脸辩解道: “玉京姐你误会了~我哪里想这般嘛!我是担心~哎呀~玉京姐你又不是不知~我已然许了侯郎,来此也是想借此脱籍好寻候郎的~怎会……” “侯郎侯郎!你就知道你那侯郎!可你那侯郎现在何处?像你这般,迟早为他所弃!” 卞玉京听到李香君一口一个侯郎,心中已是无语至极,忍不住对其斥道。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香君深陷其中不能明视。但她,甚至寇白门等诸多姐妹皆对那侯方域颇有微词,实无几人看好二人。可李香君偏偏就是不肯听信良言。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让卞玉京如何不气,但说到底还是忧心李香君罢了。 “侯郎亦有苦衷的~” 听到李香君低声辩解,卞玉京却是毫不留情的驳斥道: “他有何苦衷?就是无能罢了!其父因兵败被先帝所执关进狱中,现今京师反复易守,他却既不能助得其父南归,又不能为你赎身脱籍。真不知他究竟有何长处,竟教你如此痴心于他。” 许是已经听惯了姐妹们的这般言论,李香君也未曾因为卞玉京如此态度而气恼,反倒一脸哀求之态对着卞玉京娇声道: “好了玉京姐~咱们莫要在谈论侯郎了好不好~” 卞玉京无奈长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李香君的小手,使其坐到了自己身旁后柔声道: “香君~你应该明白,现在你还年轻,自然招的男人喜爱。可一但错付,等你不再年轻失了颜色,怕是连一妾室地位都不如的。” 李香君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的玉京姐~你放心,侯郎与我是真心的~断不至于成那般地步。” 卞玉京顿觉一阵无力感袭来,自己说了半天,她是根本就没听进去!罢了罢了~或是自己多虑,亦或是香君命中劫数吧。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待到雨过天晴时,一番云雨过后精神焕发的孟毅便已携着寇白门复回到了乐楼处。 看着一脸微笑却是满含深意的一众姐妹,饶是寇白门心中有所准备,此时亦不禁脸色羞红,倒是孟毅却面色如常毫无异色。 而一众歌妓本就一直在此恭候不曾离去,待其行至近前,一众歌妓便齐齐欠身万福娇声拜道: “见过指挥使大人~” 看着体态匀称相差无几的一众歌妓,孟毅仅是微微点头示意,旋即便对寇白门微笑道: “不错~还算齐整~” 寇白门却是佯装微怒娇声道: “大人~您这眼光未免太高了吧~我这些姐妹可都皆是才貌俱佳,万中无一的佳丽好不好~” 孟毅呵呵一笑,摆手解释道: “我说的非是样貌,而是排列的队伍。” 说罢也不再向略微感到疑惑的寇白门解释,而是对着一众歌妓言道: “你们既然入得文工团,想必应该有所了解,文工团归属义勇军所辖,那么你们本质上~就应该称为军人!” 此言一出,一众歌妓竟皆是捂嘴轻笑起来,接着便左右窃语,嬉笑不止。 对于她们这般反应,孟毅也不气恼,而是静静的巡视起了一众歌妓,直到看到身在后排沉默不语的卞玉京时,方才停下目光。 方才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一众歌妓,只是看到了李香君,而未见卞玉京,想来定是为前排女子所阻。而此时那女子与身旁同伴侧身私语。这才将身后的卞玉京暴露了出来。 看到卞玉京也在看着自己,孟毅便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对着一众歌妓言道: “好了~你们为何发笑?女人便不能称为军人吗?古之花木兰,今之秦良玉,不皆是女子吗?并非只有上阵杀敌者才是军人的。” 说罢,孟毅便一脸笑意的扫视了一番已经安静下来的歌妓后,这才继续言道: “而文工团既属义勇军,那你们自然也应称为军人!既是军人~那便要有军人的样子!散漫无度可不行~” 一众歌妓又是一阵私语,少时一名歌妓便壮着胆子对孟毅怯生生问道: “大人~那我等是不是要入那军籍?” 此话一出,其他歌妓也纷纷询问起来。 “是啊大人~先前不是说好只待我等寻得良配便可脱籍吗?若是入了军籍,我等岂不成了放出狼穴又入虎口了嘛~” 其他歌妓也是纷纷附和,对于这般场景,孟毅倒是无所谓,可寇白门却是最为难堪。心下也不禁忧心起来。 孟毅笑着摆了摆手回应道: “诸位莫要误会~我义勇军乃是义务兵制,无有军籍一说。你们自然也是一样,义勇军有服三年期者,亦有五年期者,不过你们自是与之不同。你们只需服役两年即可~对此,诸位可有异议?” 听到需要服役两年方可,一众歌妓心中不免失落,李香君忍不住小声质问道: “先前不是说过只要寻得良配便可脱籍的嘛~” 孟毅看了一眼李香君,不禁笑道: “香君姑娘怕是着急寻你那侯公子吧~” 李香君闻言,脸上忍不住浮出一抹羞红,孟毅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言道: “诸位应该明白,若是你们今日入了文工团,明日便已寻得良配欲脱籍而去,那我这文工团又该如何运作?” 众人一听,细想之下确实如此,便皆默默点头认可了孟毅所言。 “不过~既然你们已是我义勇军一员,又怎可使你等挂着乐籍,凭的低人一等呢?方才我已着你为尔等办理脱籍之事,自今日起,你们便是良身!再与我其他义勇军将士无二!平日所需用度,皆由义勇军供给。除去平日排演之外,亦是自由之身。” 第113章 此间安乐他间苦(二) 听到孟毅这般言语,一众歌妓惊喜之下竟一时不知所言,脑中不禁回想起之前那种强颜欢笑的日子,此时得知已然脱籍,顿感悲喜交集。有不少歌妓已是以袖遮面轻拭起了眼角溢出的泪水。 寇白门亦是惊喜不已,方才还在忧心孟毅那般言语,自己不好向姐妹们交代,现在孟毅这番话对姐妹们来说,她便是有功无过了。 只是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气恼,孟毅令人为姐妹们脱籍,为何自己竟毫不知晓。想及此,见姐妹们还在沉寂在喜悦中时,便稍稍靠近孟毅近前,在其耳边轻声询问道: “大人为姐妹们脱籍之事,怎的也不提前告知我~害我方才还在忧心该如何向姐妹们解释。” 孟毅会心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对着寇白门低语道: “非是有意瞒你,而是我压根就没派人去!” 寇白门闻言心中一惊,未及反应却又听孟毅接着言道: “方才话赶话说到此处罢了,不过不打紧,待会再遣人去办便是,我既然说出口,又怎会食言呢。” 听到孟毅这般解释,寇白门这才放下心来,但依旧忍不住白了孟毅一眼,不过那神态妩媚,倒真不知是在气他,还是在传情与他。 待一众歌妓情绪稍定,孟毅便又对众人言道: “文工团也不是要你们似从前那般轻歌曼舞,你们日后接触的将是一种全新的表演方式~那是一种简单直白,能使人更直观明了的解其含义的歌曲,舞蹈。” “大人所说的这种曲子舞蹈究竟是哪般样子?我等皆未见过如何练习嘛~” 一众歌妓此时的心态已与之前完全不同,对待孟毅的态度也有明显改变,一歌妓一脸疑惑的向孟毅询问道,只是眼神却是媚眼如丝。 孟毅笑道: “这个嘛~就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用白话的方式歌唱。以叙述故事情节的方式伴舞。” 那歌妓还是摇了摇头嘟着小嘴言道: “大人~我等还是不明……” 那是你笨! 孟毅心中一阵无语,内心挣扎了片刻,便一咬牙对着众人道: “罢了,既如此,我便为你等演示一首歌曲。唱的不好你等可不许发笑!” 众歌妓皆是面露喜色,纷纷嬉笑着摆手,皆言不会。纵是那向来神情冷淡的卞玉京,此时嘴角亦微微上扬,心中亦是期待这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唱起曲来该是何等模样。 孟毅好在已是见过大场面的,总是从未对着这么多女子歌唱过,此时心态却也算平和,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后,便清了清嗓子,清声唱起: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好在这世的嗓音也不赖,没有误了前世麦霸的名声。一曲唱罢,孟毅自觉唱的不差,有几分朴树风采。但既不见众人喝彩,亦不见唏嘘之声,孟毅定了定神再观众人,却见一众歌妓,及那寇白门竟是皆神情落寞,满眼哀伤。显然已被歌中故事深深吸引。 虽是意料之外,似也在情理之中。她们皆是苦难女子,对纯真爱情的渴望远胜于常人,而这首《白桦林》中那凄美的爱情故事,显然更容易扎进她们内心。 在场人中,还是卞玉京先惊醒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由衷言道: “大人~您唱的真好。” 终于有人夸他了,孟毅嘿嘿一笑,对着卞玉京摆手道: “哪里哪里,玉京姑娘过誉了。” 哪料卞玉京起了个头,一众歌妓便纷纷附和起了,有人甚至顾不得礼仪,竟上前挽住孟毅的胳膊,娇声哀求着让你好好讲讲歌曲中那感人故事。余者见状也纷纷上前,一时间,孟毅便被这包围在了这花粉丛中难以脱身。 而那本在孟毅身旁相伴的寇白门,此时却已然退到了一旁,看着被一众姐妹围绕疲于应付的孟毅,面露微笑却不曾上前为其解围。 “你倒心大~就不怕弄丢了?” 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到自己身旁的卞玉京,寇白门摇了摇头低声回道: “她们越是这样,我反倒不担心。我真正担心的是你玉京姐~” “担心我?!莫名其妙!” 卞玉京不禁愕然道,自己都不招惹他,寇白门反倒担心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 与之南京城清乐苑内的场景不同,大明夔州府府城奉节的府衙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府衙大堂内,数十名年岁相差不大的女子齐齐跪在堂下,正言语呜咽着向大堂上一位年近四旬面色微黄身材魁梧,正负刀立于堂上的大汉哀求着什么,只是言语嘈杂听不真切。 而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于去年在武昌称王的大西王张献忠。而堂下跪着的一众女子,皆是他的妻妾,也可称妃嫔。 听着耳边那杂乱无序的哭泣声跟哀求声,张献忠似是忍耐到了极点,终是爆发了。 “贼你娘的!一个个哭什么哭!你们这是想给老子戴绿帽子咋地?!他娘的李自成看不住老婆让人看笑话,你们他娘的也想让老子被被人看笑话吗!” 说罢便提起佩刀快步走下堂去,手起刀落连挥两下,便已将近前的两名妻妾的头颅砍落在地。 可这一幕,直把其余妻妾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纷纷尖叫着起身朝堂外跑去,奈何大门紧闭,无论她们如何呼喊,门外的亲卫始终无动于衷。 而这些妻妾们的举动,反倒更激起了张献忠的暴虐心态,手提长刀面容扭曲着冲向大门处的众人,挥刀便砍。 一时间,府衙大堂内,尖叫声,痛哭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堂内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直到彻底没了动静。 而堂外,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李定国等人,(此时他们皆是本姓而非姓张,改姓是后来张献忠攻陷成都称帝后,才对四义子赐为张的”)皆默默守在堂外,各自内心深处皆无不惊骇。 第114章 以身诱敌欲脱险 不知过了多久,一略带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到了门口,接着便听其内的张献忠沉声喝道: “开门!” 守在门口的亲卫一听,立时上前解开了束在门上的锁链。随着笨重的大门推开,张献忠那浑身鲜血,面容狰狞可怖的身影也随之显现在了众人面前。 “义父!” “大王!!!” 孙可望一众义子齐声拜道,身后一众老营将士亦齐齐跪地高呼。 张献忠大步走出大门,在外侧石阶上立住了身,扫视了众人一眼后,便将手中满是鲜血的大刀高高举起,对着众人高声喝道: “贼他娘的!咱们已经没啥退路了!今儿个老子也学那楚霸王,来他娘个破釜沉舟!老子已然没了牵挂,现在就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你们这群兔崽子带出去!带着你们继续将这个烂朝廷搅他个天翻地覆!” “我等愿随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阶下孙可望等义子与一众老营士卒听罢顿时齐声高喝。直到此时,他们已然明白了自家大王为何会屠尽自己妻妾了。 他们十几万人,已经在这夔州府被围近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从一开始突然受到官军黄得功刘泽清所部主力,以及原四川官军十余万人的突然进攻,一时无措下被迫退向云阳奉节一带固守,然而背后瞿塘关本就在遭受着左良玉刘良佐等十余万官军的进攻。 这使得他们不得不收紧兵力,固守在云阳奉节一带,暂时抵挡官军围剿,好等待时机寻机破敌。 可这一等便是一月,本来的十余万人马,鏖战月余已然损失了数万,加之粮草殆尽,再不寻机突围,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今天张献忠屠尽妻妾,便是欲在今日破围而出,而此事定然是九死一生之事,若还带着女流之辈,岂不误事,而既然不能带走,身为大西王的妻妾,又岂可被官军擒获羞辱! 且他们亦是明白,张献忠口中的兔崽子,可不是说这十万兵马,而是他们这些已经不足两万,皆是百战余生的老营士卒。 余下的,肯定不会带走了,不是不想带,而是根本没法带。 一群一天连野菜都快没得吃的人,你能带他们跑多远。 可老营不一样,每日尚可有一顿厚粥果腹保持气力。只有他们,才有实力跟气力随着大王冲将出去。 张献忠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前的每一个人,看到众人皆是眼神坚毅,心知军心尚可堪用,心中也平静了几分。 将手中佩刀归入鞘内后,张献忠再未多发一言便大步跃下台阶,众人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通路。 张献忠在大步流星的穿过众人行至府衙外后,利落的翻身上马,随即对着众人喊道: “出发!” ………… 云阳县谭家坪外十余里处,为刘泽清所部中军大营。 此时十余万明军在云阳与奉节一带联营长达数十里,大小隘口几十处,可以说是将奉节通往川中的大小通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刘泽清大营所在,算是诸多隘口中,颇为重要的一处,因为此地地势较为宽阔,适合大部人马通行,且越过此处,向西直奔开县,向南,顺江而上便是云阳,万县。 正因此处紧要,亦适合大军屯住,刘泽清所部大部兵马近四万余,皆在此地驻扎。 而此时的营外,却是热闹非凡。张献忠部将王国兴正带着万余兵马攻打营寨,铳炮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寨内望楼上,刘泽清看着那些连甲都没有的流贼架着简易云梯想靠近营寨,却因一阵铳炮乱放便纷纷溃逃。以及远处那军伍杂乱,士气全无的献贼军阵,不由对身旁的柏永馥等部将笑道: “献贼兵马被困月余,已然斗志全无。想来不消数日,便可挥军齐出荡平此贼。我等亦可向陛下邀功请赏,共得富贵也!” 众将闻言皆是笑颜附和,副将高佑笑道: “大帅,那黄闯子寸功未立已然是伯爵了,大帅此次若能剿灭献贼博得头功,岂不亦可封爵!” 其余众将亦纷纷附和,刘泽清心中亦是得意不已,好似封爵之事已然近在眼前。听着诸将恭维,刘泽清心中一动,对着众将摆手笑道: “莫要说的太早,皇上一直怨恨我未曾奉诏救驾,此次得功,能功过相抵已是不易,如何能得爵位!” 柏永馥闻言,立刻一脸愤恨道: “若是皇上敢如此对待大帅,末将第一个不答应!” 马化豹等将亦是纷纷叫嚷道: “对!若真如此,我等数万将士定要为大帅讨个公道!” 对于诸将的表现,刘泽清内心甚是满意,心中不由自得道: 现在大明不就是靠自己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在维持嘛!量那小皇帝也不敢对自己吝啬。 说话间,献贼兵马又一次被击退了,本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是这次刘泽清的眼神却突然凝视起了前方。众将随其目光视去,只见献贼阵中兵马耸动,显然又来了援军,且人数还不少,应是不下万人。 一时间献贼军阵旌旗蔽日,军威大振。 就在众将愣神之际,献贼阵中突然齐声高呼 “大王万岁!!!” 大王? 莫非是张献忠?! 众将一惊,若是张献忠亲来,那今天可得小心应对了。 刘泽清此时也是眉头微皱,片刻后便对高佑喊道: “高佑!立刻往寨门增派人手,没本帅将令,决不允许擅自出寨!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 高佑言罢,便匆匆下了望楼,余者皆目视着前方献贼大军沉默不语。 少时,献贼军中鼓声大震,接着便是一辆辆盾车被推出阵前,朝着营寨缓缓前进。跟在其后的便是刀牌手们举着盾牌,掩护着负有云梯身披重甲的老营士卒前行。 马化豹等将自然看得出此次攻寨的乃是献贼的老营精锐,加之方才其军高呼大王,看来来者定是张献忠无疑了。 随着献贼兵马步步逼近,寨内顿时铳炮齐鸣,纵是准头奇差,一轮铳炮过后,亦有数辆盾车被击碎,连带盾车后的士卒也损伤颇重。不少人被碎屑所伤,却又不至要害,只得一边哀嚎着一边向本阵退去。 献贼连日来的进攻,早已将营寨前的壕堑填平,此时盾车倒也无阻,加之老营士卒加入,以至推进神速。 可官军营寨的铳炮也不是吃素的,数轮铳炮过后,献贼盾车尚未近前,已然被击毁近半。没有盾车的掩护,献贼军士便只得放开步子,冒着铳炮箭矢拼命前冲,很快数处寨墙已被架起了云梯,身披重甲的老营士卒已经开始蚁附攀登,与官军争夺寨墙。 见此情景,献贼军中又遣出一支人马上前助战,一贼将身披重甲,带着一队亲卫竟然行至寨门外不远处亲自督战。 望楼上的刘泽清等人见状,不禁大感意外。 此人不惧死耶? 刘泽清不禁向左右问道: “此人是谁?” 柏永馥应道: “距离稍远,难看真切。不过~末将猜测,此人或许就是那献贼张献忠!” “什么?你说那人是张献忠?!” 刘泽清不禁惊道,柏永馥连忙解释道: “大帅,末将亦仅是猜测,我观此人甲具精良,其亲卫亦皆人马具甲,献贼军中,除那张献忠,应无他人。” 刘泽清深以为然,神情亦不由激动起来,对着左右喊道: “那还等什么!给我集中铳炮,乱箭攒射之!” 第115章 大军兵败如山陷 众将亦是激动不已,若能阵斩张献忠,那便是实打实的头功啊!届时别说大帅被封爵,就连他们也都可以挂将军印了。 随着军令一下,方才还在集中火力打击寨墙下献贼士卒的铳炮手们,立时纷纷瞄向了那贼将处,弓箭手们也纷纷弯弓搭箭引矢待发。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一阵铳炮齐鸣过后,那贼将所立之地尘土弥漫,沉寂片刻后,便见那贼将战马已然倒地,其残余亲卫已经纷纷下马跪地痛哭,接着献贼阵中军马一阵躁动,纷纷大呼着大王拥向那贼将。 就连还在蚁附而上争夺寨墙的献贼军士闻得后方哭声震天,也已然明白发生了何事,便纷纷退下寨墙,顾不得身后的铳炮箭矢奔向了那贼将。 一时间寨墙外竟是哭声一片,哀嚎遍野。 寨墙上官军们又是对着那贼将之地一通攒射,献贼人马顿时被打的一阵骚乱。危急之下,一众献贼军马便将那贼将抬起,簇拥着匆匆退入本阵中去。 见此情景,纵是傻子也该明白方才那人定是张献忠了。 泼天的富贵突然降临,刘泽清此时已然激动的须发皆张,对着身后诸将颤声道: “给我速速点齐兵马,定要与我夺回那献贼尸身!” 众将亲眼见那献贼被击落下马,心中皆是振奋不已,此时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倒是柏永馥出言劝阻道: “大帅,献贼今日如此反常,谨防有诈!且何督师有令不许出寨与之……” “糊涂!” 不待柏永馥说完,刘泽清便已不耐烦的出言呵斥道: “今时不同往日,献贼反常正说明其军心已乱,急欲突围。现在献贼又被我军乱炮轰杀,正是趁机歼敌的大好时机。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还需我教你吗!” 说罢便对着众将急急喊道: “还愣着作甚!还不速去!” 于是各将纷纷下了望楼开始召集本部兵马,一时间大营之内兵马齐动烟尘蔽天。 而在各将拼命催促下,不消多时,便已有将校集齐了所部兵马,只是其不待与他军同出,便早已引着本部兵马涌出营外奔向献贼逃去方向拼命追赶。 余者见状,纷纷顾不得尚未集齐的本部人马,匆忙引军追出,生怕被他人抢到献贼尸身得了头功。 见到部下这般杂乱,刘泽清不禁微微皱眉,但想到张献忠已死,其众群龙无首,更何况被围月余士气皆无。这般的贼寇,收拾其余众还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刘泽清便也不再多想,亦引着其亲卫家丁及高佑所部兵马出了寨门。 天晴日烈,几朵淡淡白云正悠然的在高空飘荡。一只成年雄鹰正盘旋在高空用它那犀利的眼睛搜寻着猎物。若能随其视角向下俯视,便可看到那颇为壮观的一幕。 云阳至奉节的狭长地带中,锦旗招展烟尘漫天。数万献贼人马正拼命的朝着奉节方向溃退,刘泽清所部数万官军倾巢而出追击流寇,队伍连延长达数里。 献贼所部一路溃退,路遇自家营寨亦不敢停留,以至据守之贼寇皆弃下寨子随之奔逃。如此一来,竟使得官军一路破关夺寨直抵奉节境内数十里。 刘泽清所部的举动自然瞒不过黄得功及其他诸部兵马,惊闻献贼已被轰杀,哪里还沉得住气,此时若是动作稍晚,那功劳簿上可就真成打酱油的了。于是纷纷点齐各自兵马,直奔奉节而去。 随着献贼一路奔逃丢盔弃甲,路边尽是被其遗弃的辎重财物,一路追赶的官军纷纷丢下队列抢取财物,以至道路堵塞,加之其他官军陆续加入。使原本数里长的队伍竟已散漫长达十里有余。 而官军队伍最前头的一支,乃是刘泽清部参将齐世忠所部。然而其部下在他的鞭策驱使下一路直追,致使不断有部下脱节,待其奔至朱衣镇时,所部已然不足两千人马。 看着前方稀稀拉拉仍在溃逃的献贼余部,齐世忠只恨自己兵马怎么就长两条腿呢!大功就在眼前,偏偏就是追不上。 倒不是他们跑的太慢,这一路上可不是光一直撒丫子狂追,不时有献贼人马与之交战,虽然其部奋勇,所当者皆被杀得四散溃逃,但终是有所延误。 看着部下已经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再跑下去恐怕真得断气。齐世忠内心也是纠结不已,将士这般状态,纵是追上献贼,还能厮杀吗? 就在齐世忠纠结要不要暂歇片刻让将士们喘口气的时候,忽听一声炮响,直惊的山林中那野鸟惊飞一阵乱叫。 齐世忠惊愕未定之时,后方亦传来炮响,接着便听前方突然杀声震天,方才消失的献贼溃兵竟然折返,反杀了过来,而后方亦有喊杀声传来。 此时此刻,一个耳熟能详的名词瞬间浮现在了齐世忠的脑海中,口随心言的惊呼道: “不好!中计了!” 话音方落,便见前方贼阵中一面色微黄的贼将越众而出,不是那号为黄虎的张献忠还能是谁。 就在齐世忠惊惧之下,一年轻贼已引着数十轻骑冲将过来,在齐世忠惊魂未定之时已然快马奔至近前,而那贼将借助着马力一枪便将其胸口洞穿。 齐世忠就这样被那贼将用长枪挑着巡视了最后一遍自己的部下,直到在到达队伍尽头后才被那贼将一个横扫甩在了杂草堆中没了气息。 官军在目睹了那年轻贼将的英武,及自家将军的惨状,加之已经杀至近前盔甲齐备的献贼精锐兵马,早已是心胆俱裂,哪还有胆气为将军复仇。 此时的他们早已忘记了疲惫,纷纷绕过那贼将撒丫子便往回跑,这时候的他们,是真恨自己没多生条腿啊! 于是乎,没有激烈的交战,官军前锋便已崩溃原路败逃。原先被其部击溃的献贼兵马,此时竟然又现身原路袭击溃退官军。一时间数里之内的官军突然受敌,顿时在仓惶应战下乱作一团。 这使得前部官军惊惧之下,纷纷丢弃军器盔甲,只为身体轻便能跑快些。但献贼人马此时就像被官军追赶时那般,一直死咬着官军不放。 随后而来的官军见得此状,本还想列阵阻挡,奈何军马俱疲,见到士气如虹杀声震天的献贼人马,不待军阵为献贼冲杀,便已被溃军裹挟败逃,将领们也只得随波逐流,毕竟还是逃命要紧。 于是在溃军裹挟下,官军溃兵越积越多,甚至诸多官军都不知前军发生何事,只知道跟着跑肯定没错。但恐慌的气氛却已蔓延开来。 可道路本就狭长,如何能快速通行诸多兵马,而士卒惊惧,自然拼命向前推搡以图自己可以脱身保命。而若不幸跌倒,那便再无爬起来的可能。 是日,官军大溃,或自相践踏坠江者,或为贼所屠戮者竟多达三万余,以至云阳至奉节一路尸横遍野。 第116章 亡羊补牢犹未晚 官军黄得功所部本是后发,见前方溃兵如潮,便速速引军退还,进退得当下,损失最小。待其整顿兵马收拢兵马仍有四万余众,仅有数千兵马遗散。但若还想堵住张献忠已是不能, 因为此时的张献忠已然带领近两万老营士卒自谭家坪破围而出不知所踪。 而致使兵败的刘泽清侥幸逃脱,随后收拢溃兵,竟仅得不足万余人马。 惹此大祸又损失大部人马,刘泽清自知罪责难逃,不免惊惧不已。其部将谏言献贼精锐已遁,何不遣众复夺奉节攻其老弱。也好将功折罪。 刘泽清早已无路可退,只得听从部下谏言,竟真率着剩余兵马复夺奉节去了。 自知被遗弃的献贼余部,也是心若死灰,又哪里还有心思抵抗官军。待刘泽清军至,便纳城请降了。如此一来,竟叫刘泽清白白捡了个大功,不但收复奉节,竟还俘虏张献忠所部流贼及家眷数万。 在刘泽清想来,以如此大功,应是可以抵消兵败之罪了吧! …… 云阳县县衙内,何腾蛟悠悠转醒,看着守在自己身旁的一众幕僚,一时竟有些失神。 战事发展成现在这般地步,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 起先得报刘泽清所部出击张献忠,并有传言张献忠已被轰杀。何腾蛟是兴奋的,他也认为这是剿灭献贼的最佳时机。对于黄得功等部未曾请示也纷纷出兵助战,他内心也是默许的。 毕竟战阵之事怎么可能事事先请示呢。 当时他还急不可耐的等着前方早些传来捷报,孰料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大军溃败的消息。 惊惧之下,他立刻便下令将自己直属的两营兵马派出增援,妄图重新将献贼堵死在奉节。 可不曾多时便已经传来张献忠突围而去不知所踪的消息。 这让何腾蛟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心口郁气难出竟晕了过去,直到此时方才转醒。 “大军兵败,致使献贼突围而出,此我之罪也!” 何腾蛟哀叹一声便从榻上起身,不待一众幕僚反应,便快步来到兰椅旁将自己佩剑拔出。 幕僚们见状不禁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拦住了何腾蛟,将其佩剑夺了去。 何腾蛟痛呼道: “老夫承蒙圣恩节制数省军务,如今大败致使献贼逃脱,死罪也!吾还有何脸面负罪入京面见天颜!今唯有一死以谢陛下!!尔等勿要阻拦!!” 一幕僚劝慰道: “督师怎可如此!大军兵败乃刘泽清擅动所致!非督师之罪也!今献贼奔逃,需立刻遣军追剿,以此将功补过才是。” 何腾蛟叹道: “献贼突围而出,再想将其剿灭,何其难也!” 幕僚周文彝言道: “督师切不可自弃,纵是献贼突围而去,然其所带兵马仅不足两万余,督师只需将其堵在川中,剿灭献贼,也仅是费些时日罢了,若被其逃出四川奔向云贵,则再难剿灭也!” 其他幕僚也纷纷附和,何腾蛟这才从献贼突围的打击下醒悟过来。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幕僚,慌忙奔至与图前,在满是地名关隘的与图上搜索起了什么。 端详与图好一会后,何腾蛟方才对着周文彝言道: “文彝所言不错,献贼纵是突围而去,然袁公所督十余万兵马就在瞿塘关外,其遁,则余众自溃,其必然心惧袁公挥师入川。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唯有速速出川奔走云贵。可……” 何腾蛟言道此处,不禁眉头紧皱,对着一众幕僚叹息道: “可如今献贼遁去,一时自然难觅其踪,届时若只遣军追击怕是仅可尾其后,恐难以将其扼在川内啊!而其会从何处出川又不得而知,如之奈何?” 这一问倒真把一众幕僚给问住了,倒是周文彝思量片刻后试言道: “以属下愚见,献贼虽破围而去,然其若想彻底摆脱我大军围堵,必会轻装疾行,所携粮草必然难以维其久奔。” 众人闻言皆点头赞同,见众人无异议,周文彝便又手指与图言道: “献贼若要快速出川,定会走开县过新宁。而后其或由梁山南下忠州,由此渡江,经石柱出川。” 言罢,周文彝却又摇头叹道: “不过此路虽能快速出川,但又离我大军过近,一但受阻必遭我大军再次合围,所以我料想此贼应不会行此路。” 一幕僚见他又停了下来,不禁急道: “哎呀周兄!你有何见解就速速道来啊!军情紧急拖延不得!” 周文彝闻言依旧顿了片刻,这才缓缓言道: “我忧其会西进重庆,由涪州渡江出川。此路稍远,然重庆府兵马大部已在此地,其内兵力空虚。我料献贼大半会选此路。只恐陈巡抚无兵,难以阻挡献贼也!” 何腾蛟听罢,也是深以为然,当即便言道: “涪州守将好似是曾英吧?” 一幕僚应道: “没错,当时督师引军入川,曾召其前来向他宣读过圣旨的。” 何腾蛟引军自石柱入川,不单带来了十余万军马,还有数道圣旨。只是新帝登基,封赏一些地方要员自是情理之中,可那曾英仅一小小守备,竟也在封赏之列,这自然让何腾蛟印象深刻。 “速遣快马传报重庆涪州等地,令诸将速整人马合其各地民壮分守隘口,莫要使献贼走脱!着令黄得功所部兵马速向梁山开拔,只待探得献贼动向,速速追击。其余诸部,由老夫亲领。沿江而上,策应各方!” 话音方落,便见一亲兵快速奔至屋内,对着何腾蛟拜道: “禀督师,方才得报,刘泽清所部已收复奉节,俘敌数万,缴获无算!” 何腾蛟听后却是毫无喜色,反倒脸色阴沉起来,忽的一拳锤在书案上怒喝道: “刘泽清!此次若能堵住献贼还便罢了!若不能!老夫誓杀汝!” 张献忠奔逃,奉节本就已是囊中之物,刘泽清所为不过是抢功罢了。可与那走脱献贼的后果相比,这点功劳,微不足道。 就在何腾蛟依旧气愤难平时,又一亲兵匆忙来报: “禀督师,黄得功所部与刘泽清所部为争夺奉节,打起来了!”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原来,黄得功收拢兵马后得知献贼已突围而去,自己一时也不敢擅自追击,一来其部去向不明,加之大军新败,士气低落。 就在黄得功本想暂时收兵回营时,却突闻刘泽清所部突然又朝着奉节进发了。黄得功立时明白了刘泽清所想,本就气他擅自出战以至军败,如今竟还恬不知耻的妄图抢功。 黄得功气愤之下,立时引着大军也复朝奉节压了过去。等到的时候,刘泽清已然接收了奉节城。 而对于黄得功的到来,刘泽清怕其与自己夺功,竟然闭门不放黄得功所部入城。 于是乎,黄得功一声令下,直接遣军攻城了! 第117章 前路百战行且艰 听到部下奏报,何腾蛟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得幕僚搀扶方才稳住。 何腾蛟心中怒急,但一种无力感也随之传遍全身。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心态稍定,何腾蛟便立刻吩咐道: “李先生,速持我之印信快马赶去奉节,着令黄得功所部立刻移师梁山。告诉他,刘泽清我会替他收拾。只要能阻献贼出川,他便是头功!” 李姓幕僚闻言未曾立刻动身,而是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督师,若那黄得功不肯听令,又该如何?” 何腾蛟沉思片刻便摇头应道: “你且放心,我观黄闯子平素虽然鲁莽,但军国之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幕僚闻言也不再犹豫,立时领了印信奔赴奉节而去。 …… 与之何腾蛟所处的糟心处境相比,张献忠此时的心情自是大好,如此顺利突围,是他原本没想到的。不但兵马折损甚少,关键还灭了那么多官军。 不过他也不敢丝毫大意,自突围而出,便一直引着兵马昼夜狂奔。一路上穿过开县,新宁皆不敢停留。在梁山稍作休整便直奔忠州。 之后其一面派人佯攻忠州,一面令人四处搜刮渡船,准备以此渡江过境石柱进入贵州。但也仅是耽搁一日,便闻得官军黄得功所部已至梁山,正朝忠州追来。 此时的张献忠哪里还敢与之交战,为了争取兵马渡江时间,便遣其义子张广才引三千兵马驻守老鹰山,以阻官军南下,自己则亲引一营兵马指挥渡江。 黄得功得知张献忠就在忠州,一路从梁山追至,不曾有半刻停歇。方入忠州境内,便遇张广才所部兵马依老鹰山据守。 黄得功自知一时恐难击破,便使一将引军围攻,自己则分领一军翻过王家梁,依三汇河南进。待其行至马儿山时,献贼已然大部渡江而去,黄得功所部皆步骑,自知一时难以渡江追上献贼,便挥师北返,彻底将张广才所部流贼围于老鹰山。 张广才也不愧是张献忠义子,对其倒是忠心耿耿。面对十倍于己的官军围攻,竟然死战不降。黄得功竟也一时将其奈何不得,只得一面围困,一面遣人搜罗渡船。 然而忠州附近渡船大部已被献贼所掠,无奈只得一边设法搭建浮桥,一边遣人奏报何腾蛟,使其速领水师赶至忠州。 而张献忠虽然又扔下了三千军马,但好在大部顺利渡江,稍稍整顿兵马后,便又带领余部一万多人马依江而行。待其行至土地山附近时,忽闻一声铳炮巨响,接着一大队人马自山上冲将了下来。 张献忠大惊,立时带领兵马狂奔不敢与之交战。却不料前路也冲出一队人马,将其拦将下来。 张献忠定睛一看,只见其军衣着不似明军,倒似是当地土司人马。 就在张献忠有所犹豫时,便见其阵中有一身着山文甲,头戴六瓣盔的女将策马行至阵前。 看着那女将年岁不小,应不下六十了,张献忠不禁大惊,已然明白来者应是石柱秦良玉无疑! 自己与她交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还是败多胜少。这次过境石柱便是忧心与之交战,这才依江而行,准备绕过秦良玉驻守的石柱,由武隆出川进入贵州思南府境内,以图避开秦良玉。 然而他却不知,秦良玉早已在此等候他多时了。 张献忠尚未到忠州时,秦良玉便已获知献贼已突围而去。 何督师传令要各州府征召人马严防隘口。可是她手下兵马大部已由被陛下下旨提为重庆府参将的孙子马万年带至云阳围困献贼。 以至如今献贼突围而出,当她接到何督师快马急报时,手下仅千余士卒,情况紧急,为不使献贼从自己辖地走脱,竟以七旬之龄亲自奔至溪峒(当地土司少民聚居地称为溪峒),凭借自己在当地的威望,在一夜间竟募得溪峒兵数千。 待秦良玉带着溪峒兵赶回石柱,便已惊闻献贼正在围攻忠州。石柱与忠州仅一江之隔,其若渡江必至石柱。 秦良玉细思之下,料想献贼急欲出川必不会久攻忠州,想来很快便会渡江进入石柱,自己兵少,与之硬战恐难全胜。而石柱地险,且民风彪悍。料定其不敢深入。而其若疾行,沿江而上最为便捷,于是便带军伏于江岸土地山附近。 一切也正如秦良玉所料,这便有了方才一幕。 纵观秦良玉兵少,张献忠亦不敢与之恋战。便遣其义子李定国率轻骑冲阵,为大军撕开一道口子。 溪峒兵固然骁勇,然不善军阵,被李定国率军一阵冲杀,顿时便阵型散乱。纵使秦良玉拼力约束,亦一时难以聚拢溪峒兵。 张献忠哪里会放过此等机会,立时引军紧随李定国身后杀出。秦良玉自知兵少难以阻住张献忠,便暂且放其破围而出,而以优势兵力将位于后阵的献贼义子王国兴所部两千余人马围困。 面对骁勇异常的溪峒兵,王国兴自知难以脱困,心灰意冷下正要引刀自戕,忽见前方溪峒兵一阵躁乱,登高视之,却见竟是李定国去而复返,正引轻骑冲阵。 王国兴大喜,立时引军向李定国方向突围,一番血战后得幸与之汇合。而此时李定国但见溪峒兵围之愈紧,若不速走,自己所率千余轻骑恐亦要葬身此地。旋即便策马奔至王国兴处,使其仅率亲卫与自己速速突围。王国兴亦知自己所部皆步军,想甩掉溪峒兵简直痴人说梦。便也只得抛下部众,紧随李定国所部向外冲杀而去。 站在一土丘上纵观全局的秦良玉,看到一年轻贼将引着千余轻骑一路冲杀,使向来骁勇的溪峒兵都难挡其锋,在其数次反复冲杀下终是破开重围向献贼所走方向追去,不禁为之惊叹道: “此将真英杰也!惜为敌手~” 没了李定国的轻骑,加之主将遁去,余下千余献贼兵马皆已斗志全无,纷纷弃了兵刃跪地请降。 秦良玉虽未能阻住张献忠,然亦不可能坐视其就此遁走,留下数百溪峒兵押解俘虏暂回石柱后,便又引着数千溪峒兵追击献贼而去。 第118章 曾英入山把兵搬 与涪州交界处的武隆山中,聚集着一支人数多达万人,且既不是流寇亦非官军独立于世的民间武装。 而任谁也不敢想象,如此规模的一支民间武装,将其一手组建起来的,竟是一位年仅二十余的富家小姐! 董琼英者,富家女也,其貌秀美,然酷好武事。其父死,由其母与其共持家。时天下大乱,以至盗贼四起时犯乡里。琼英出资招募乡勇以自守,数败寇贼。是以苦于盗寇之乡邻群起依附之,故自成一军,盗寇闻之莫敢犯也。 其麾下有数百蛮族婢女,年三十方许嫁,尤善战,登山如猿揉。 今日的董琼英亦如往日一般,起床后必是要演习一遍剑法,只是正当其渐入佳境,将一把长剑舞的剑影连连之时,一身着花衣布裙,露着那杨柳细腰,模样剔透玲珑甚是可爱的年轻婢女,一脸欢喜的跑到董琼英近前嘻嘻一笑道: “小姐~曾公子来了。” 听闻此言,本还沉浸在剑法中的董琼英,身法为之一乱,瞬间便没了再舞下去的兴致。 将长剑在手中旋转了一圈后便扔给了一旁的婢女,又从其手中接过汗巾轻轻擦拭起了因舞剑所出的汗水,一边擦拭一边对那名婢女言道: “他倒真不死心,纵使他现为涪州守将,然其也不过仅是一参将。竟要我这万余人马投效于他!简直是痴心妄想!就算他长的俊俏又如何!” 只是那最后一句话,却是音调细弱了许多。 那婢女闻言不由捂嘴轻笑起来,自家小姐这么说,可就有点言不由衷了。 自月前那曾公子出任涪州守将后,便来这武隆山上寻过小姐,要小姐带领人马投靠官军,虽被小姐拒绝,但好似自此便不似之前那般,而是时常一人沉思。 看到那婢女那嬉笑之态,董琼英不禁小脸微红,随即便佯怒道: “看你这般欢喜样子!待会便把你送于那曾公子如何?!” 那婢女竟是全然不惧,显然明白自家小姐是在说玩笑话罢了。依旧一脸嬉笑的言道: “小姐不会的,再说!我才十七~不是三十嘛!还不能嫁人的。” 对这个古灵精怪的苗家丫头,董琼英也是一阵无语,怪只怪她太过宠溺于她,对了,因其原名有些绕口,她还给这丫头取了个自认为很好听的名字,蛮铃。 伸出秀指在蛮铃那白皙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后,董琼英便动身朝客堂方向行去,蛮铃下意识的摸了摸脑门后,便又嬉笑着急匆匆追了上去。 客堂内,一身高七尺有余,面容俊秀的青衣少年正满面愁容的立于堂上。待听得有脚步声传来,便匆忙朝门口望去。只见董琼英身着一身红衣劲装正快步朝客堂走来,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英气之感,不禁让那少年有些失神。 “曾将军久违了!” “曾英见过董姑娘!” 董琼英与之轻轻点头示意后,便径直来到主位就坐,随即便示意曾英入座。孰料曾英并未入座,而是一脸郑重的对董琼英再次拜道: “董姑娘,曾英此来非为使姑娘投效官军而来,而是有一事相求。” 董琼英不禁有些感到诧异,随口问道: “将军所为何事?但讲无妨。” 曾英便直言道: “在下此来,是想向姑娘借兵。” “借兵?” 董琼英不禁愕然道,旋即却是轻笑一声,摇头笑道: “将军如此,真叫我不知如何说了。将军这月余时间,就只想出以此法吞并我这万余人马?” 曾英连忙摆手解释道: “姑娘切莫误会,且听在下细言之。” 董琼英冷哼道: “要说便说!” 曾英不禁向其近身两步叹息道: “献贼突围了~” 董琼英一愣,旋即便惊道: “数十万兵马,竟教张献忠突围了?” 默然片刻后,却又冷嘲道: “怎的?将军是要我这万余人马助你剿贼?” 曾英面容也有些羞愧,毕竟自己也是官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董姑娘,献贼兵马如今已至忠州,想来不日便会渡江,石柱有秦老将军驻守,献贼定不能入,唯走武隆以入云贵。若不能阻,任其遁去,必使云贵为之糜烂,百姓为之涂炭也。” 董琼英听曾英如此说,心中却是更气,朝廷数十万大军都能叫献贼走脱,现在却跟自己说这些大道理。我又不是官军!纵是云贵糜烂,那也是你们官军无能! 见董琼英柳眉紧皱却不应话,曾英只得继续言道: “如今我手中仅不过两千人马,且大多为新募士卒,实难阻挡献贼两万精锐。近无援兵,唯求姑娘相助与我共阻献贼出川。届时无论成败,在下都会奏报朝廷,为姑娘表功。” “表功?” 董琼英轻笑道: “能给我封官吗?有多大?你看我这万余弟兄的血,能把那官袍涂成红色吗?” 曾英自然知道董琼英此言不是在求高官,而是在嘲讽。而如此态度,曾英自然着急,立时又拱手拜道: “姑娘!在下素知姑娘部下人马皆义士,故在下自到任始,从未与姑娘所部交恶,然则姑娘应该明白!他日平定战乱,朝廷怎会容忍像姑娘所领的这样一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队伍存在?姑娘难道就不该为你的部下考虑一下后路吗?” 董琼英不禁起身娇声怒喝道: “你在威胁我!?” 曾英一脸坦然道: “在下据实而言!” 董琼英盯着曾英看了片刻,方才复归座位,对着曾英嗤笑道: “将军~你可知我等为何会聚居于此?” 曾英自然了解过他们聚众的经过,正要答话,却见董琼英摆手制止了他,然后便神情黯然的轻声言道: “为了活下去~” 曾英神情也为之萧索,默然片刻后,方才轻声回道: “正因如此,姑娘才更应该助我。” 董琼英一愣,尚未反问,却听曾英继续言道: “剿灭了献贼,川中才能太平,若被其逃脱,川中亦难安也。其中道理,姑娘还不明白吗?” 董琼英不禁默然,她自然能明白,献贼若奔往云贵必会东山再起,届时随时会有可能复回川中。而到时候,他们这样一支队伍一定会被惦记,想中立是不可能的。不是被其攻灭,就是会被他吞并。 董琼英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对曾英言道: “我可以助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曾英大喜,立时应道: “姑娘但讲,在下无有不允。” 董琼英面色微红,却又无比坚定的对着曾英开口言道: “我要你娶我为妻!八抬大轿的明媒正娶!” 曾英一愣,脸色也有些微红,扭捏了片刻,方才轻声言道: “固所愿~不敢请尔~” 第119章 一代枭雄终作土 张献忠所部自摆脱秦良玉后便快速进军,自酆都(今丰都)入武隆。然自进入武隆,一路上却是颇为坎坷,武隆多山,道路难行,加之少民不时侵扰。以至行进缓慢,两天后方抵达武隆城下游的江口,准备在此渡过乌江。 由于缺少渡船,只得一边令人伐木造筏,一边派部下沿江巡视,寻找江河狭窄之地,以求可搭建浮桥。 张献忠倚靠在江边一座巨石上,看着那滚滚江水,心中浮躁难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始终萦绕心头。 其义子孙可望悄然来到近前,递给张献忠一张已经发硬的面饼,张献忠接过,在费劲咬下一小块后,便又接过其递来的水壶灌了口水,以此软化那过硬难嚼的面饼。 看着义父神态凝重,纵是就食也心不在焉,不由轻声问道: “义父可还在担心官军?” 张献忠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将口中面饼费劲咽下后,方轻声叹道: “老子征战数十年,遇到比这次还要凶险的事数不胜数,可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般,令我心悸!” 孙可望安慰道: “许是这一路上未曾安歇劳累所致,现今我等只需渡过乌江便可再无羁绊了,义父也可安心矣。” 张献忠未有应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忽闻一阵铳炮鸣响,数发炮弹已然击至张献忠所部江岸,巨大的冲击力,直击的岸边碎石乱飞。好在军马此时较为分散,所伤者寥寥。 张献忠抬眼望去,便见对岸白烟升起处,竟然有一支明军队伍。不过人数颇少,仅千余人,显然是早就埋伏在此了。 张献忠瞬间明白,这支人马虽少,但其附近定然有援兵,听到铳炮鸣响定会纷纷汇集于此。 张献忠确实没有猜错,此处明军便是曾英麾下一部,曾英纵然知道献贼必然要渡乌江,但江水绵长,他实在无法确定献贼会从何处渡江,只得在最有可能的几处江岸埋伏人马,自己则与董琼英各自分领一军,其在武隆县城驻防,董琼英于下游江新田堡驻扎,以此互相策应。 其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拖住献贼阻其渡江,他们也只能拖住献贼。曾英还没有傻到用这万余民壮义军去跟献贼硬碰硬。 张献忠不知此地明军虚实,见其有备,只得立时纠结人马,沿江向下游遁去。而每当行至水缓之处,对岸便有一支明军鸣响铳炮轰击奔跑的献贼兵马。致使献贼人马惊惧,队形散乱。 行至新田堡时,江岸变窄,江水在此转向,且水流湍急。 张献忠亲领前队狂奔,行至此处时,忽江岸一侧山丘茂林间一阵箭雨射出,饶是张献忠久经战阵,在这般密集的箭雨攒射下,也未曾幸免,被一支箭矢完美避开了头盔,由其额头穿过,自右耳后穿出,斜钉进了头盔上。 一代枭雄就此落马,走的倒是没啥痛苦。 余众见此无不惊惧,立时有刀牌手上前持盾护住张献忠尸身,将其抬离前阵。 待孙可望等义子惊闻噩耗,纷纷奔至近前,看着义父如此惨状无不大哭。艾能奇本想将插在义父头上的箭矢拔出,却不料箭矢已镶入头盔,竟不能拔出,于是便想取下头盔再试,奈何头盔与箭矢相连,以至难以晃动。见此情景,诸义子更是心悲嚎哭不止。 孙可望一脸悲愤的擦拭掉泪水后,对着一众义弟们愤然道: “都莫要哭了!义父惨死,我等身为义子,此等血仇怎可不报!” 众义子皆称是,孙可望为名义上的长子,其众也最多,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于是孙可望立刻整顿人马,指挥着诸义弟向岸边那山丘茂林里的人马杀去。 而射杀张献忠的人马正是董琼英所部,原本曾英与她商议乃是令其在江对岸新田堡驻扎,阻挠献贼渡江即可。 然而这丫头来到此地后,见江岸蜿蜒狭窄,实为伏击之所。便留下一千余人驻防对岸新田堡,自己则带领剩余几千人马渡至对岸,在此埋伏下来。 待见献贼奔至,地势本就狭窄,在她一阵攒射下,竟将献贼射杀。当然,她却是不知自己方才射杀了献贼。 本以为在自己这般伏击之下,献贼人马定会一触即遁。结果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只见献贼人马不顾箭雨倾泻拼命前冲,董琼英顿感不妙。 自知手下人马难以对敌,便引军东撤,奈何献贼人马紧追不放,直到撤至老鹰窝时,被献贼人马彻底追上。若非此地山林茂密,不适宜大队人马作战,董琼英所部必然全军覆没。 此时董琼英只得据一小山死守,以待援军。 随着时间推移,献贼人马攻之逾急,以至董琼英所部死伤惨重,仅剩不足千余人马。其麾下数百蛮族女婢已然死伤近半。若再无援军,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 就在董琼英已经快要绝望,甚至怀疑曾英是不是想借献贼剿灭自己的时候,曾公子终于带军赶到。 然而面对援军到来,孙可望等依旧不曾放弃,一面遣军阻挡援军,一面加急围攻董琼英部。 曾英见董琼英部已然难支,心中焦急,拼命带部前冲。然而其部众终归仅是一些义民,防守倒还尚可,与献贼精锐正面交锋如何是对手。一番冲杀下,不但未能冲破贼阵,反倒折损不少人马。 就在两方鏖战,董琼英部已然难支将灭时,竟又有一军自南面奔来,直朝献贼人马扑去。 孙可望见其部装束顿时大惊,此乃秦良玉之溪峒兵也! 此时的他,可再不敢恋战,匆忙引军北撤,以避其锋芒。 秦良玉曾英等三军短暂会师,便留董琼英收罗战场,自己与曾英合兵一处准备继续追击献贼残部。只是尚未动身,便从一献贼俘虏口中惊闻张献忠已被射杀。 三人无不惊愕,待又从其他俘虏那里确认消息属实后,秦良玉不免细细打量起了董琼英,笑颜道: “琼英如此年轻便得此大功,吾不及也~” 随后秦良玉也没有着急追击献贼残部,而是亲自写了一封奏报报知何腾蛟,为曾英董琼英二人表功。 之后才复与曾英引军追击献贼残部而去。 而对于四川发生的一系列战事,南京方面尚未与闻,只因路途过远,纵是八百里加急,亦需旬日。 而此时的南京西园,则是四处张灯结彩,因为孟毅的婚期至矣…… 第120章 欢天喜事帝亲往 西园门口,孟毅今日成亲,西园自然不再像以前那般静寂,来贺宾客络绎不绝,无论先前是否与那孟毅有过交集的官吏富绅,都想借此机会与那孟毅攀攀关系。 所以无论是否接到请帖,都会携带厚礼来贺,毕竟这是喜事,纵无请帖,主家亦不会拒之门外的。 唱仪在不断的高声唱名着来贺宾客,而由于主家皆女眷,以至门口迎宾者,竟是郑芝龙之子郑森郑大木! 虽然郑森仅为国子监监生,但其父堂堂福建总兵官,俨然福建土皇帝。哪个敢轻视于他。 郑森师从钱谦益,也是与诸多官吏富绅相识,加之替主家代为迎客,在一众官吏富绅眼中,自觉此人与那孟毅定然关系匪浅。 “兵部尚书路大人到~贺玉如意一对~” “礼部尚书钱大人到~贺名砚两台徽墨十馃,白玉金簪一对儿~” 其他宾客听闻,皆小声言语,都认为这两位部堂大人的贺礼未免太过寒酸。人家马士英马阁老虽未亲临,但其子带来的贺礼可是丰厚的很啊! 路振飞钱谦益二人却是一脸无所谓,他们可比不了马士英,何况他们这等高官,莫非还要给那小子贺上黄金万两不成。 要真如此,说不定那小子明儿就派锦衣卫来抄家了!现在谁不知道那孟毅颇好巨资之家。 再说!他们就是想拿也拿不出来啊! 事实还真教路振飞二人猜对了,就在唱礼完二人礼帖后,唱仪便又高声唱到: “吏部主事张大人贺~东珠两颗,红珊瑚两株,蜀锦……” 门房内的刘铭昭听闻不禁一笑,对着身旁校尉笑道: “这个也要查一查!一个小小主事,能拿出这等手笔?!” “大人说的是!” 校尉一脸笑意的应道,旋即便在一账本上记了起来,只是那账本俨然已有不下二十个名字及其官职。 而门外,在见钱谦益路振飞联袂而来,郑森早已快步上前迎去,对着二人躬身拜道: “见过老师~路大人~” 钱谦益笑道: “大木,今日你乃是替主家迎客,切莫失了礼数。” 郑森笑着称是,便又一拱手,道了个请字,将两位部堂迎进了园内。 “魏国公世子到~贺瑞兽白玉枕一对儿~贺金千两~百年佳酿……” 而西园内,孟母秦氏则是在屋内左右游走,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虽然天天盼着这一天,可真当这天到来,心中反倒变得忐忑无措坐立难安,只得在此游走,焦急等候着已去迎亲的孟毅携妻归来拜堂完婚。 反倒是小妹孟婉宁此时却颇为忙碌,正在西园内亲自指挥者婢女仆役们归置摆设所用器物,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哪里懂得这些喜事用具该如何归置,好在有礼部主事黄端伯为其照应,这才乱中有序,不至于误事。 古人举办婚礼向来是在傍晚举行,故而又称昏礼。因为古人向以阴阳来释天地万物,男子属阳,女子属阴,男女结合正暗合阴阳交替之意。 如此则无违天时也~ …… 乾清宫 朱慈烺看着手中一份准备赏赐给孟毅的赏赐礼单,不住的摇头道: “看似不少,不过未免有些太过寻常了~孟毅与朕有大恩,如此喜事,仅赏赐一些黄白之物,岂不太显刻薄?” 侍立在旁的大太监韩赞周不由笑道: “陛下若觉赏赐太少,那奴婢再去挑选一些,想来还是来得及的。” 朱慈烺不禁摆手道: “朕不是说东西少,而是这些东西不够好!朕是天子,仅赐这等寻常财物与之,岂不使天下人耻笑~” 韩赞周不禁暗笑,赏赐他人之时,可不曾见陛下如此闹心。心下却也不禁替皇上思索起来,究竟赏赐何物才可使陛下满意,也可使孟毅更觉圣恩浩荡。 思量片刻,韩赞周眼中精光一闪,随即便试言道: “陛下~奴婢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朱慈烺不禁笑着摆手道: “有何想法但讲无妨。” 韩赞周笑道: “陛下~对孟指挥使,奴婢以为赏赐这些已经可以了,若陛下实在不满意,那不若……赏其妻?” 朱慈烺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不由试问道: “你是说~赏封李氏为诰命夫人?” 韩赞周笑着点头道: “李氏不但是孟毅之妻,更是李阁老的孙女,如此不单孟毅感念陛下隆恩,李阁老亦与有荣焉。” 朱慈烺听罢不禁大喜道: “对对对!此策甚好!就该如此!那你便速速去办!” 韩赞周却未着急动身,而是又试言道: “那陛下打算授那李氏几品” 明代对官员妻子授封的称号有明确规定,一品至五品官员授予诰命,六品至九品官员授予敕命,夫人从其夫品级。 但诰命的品级不同,称呼也不同,只有一二品诰命,才可称为夫人,一品,那便是一品诰命夫人,二品称为夫人,三品为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及以下为孺人。 按理,李氏随孟毅品级,应为三品诰命淑人。 但谁让刚才朱慈烺口误,非得说个赏李氏为诰命夫人~那不就是二品诰命了嘛!韩赞周自然要询问一下。 朱慈烺沉思了片刻,想及李氏乃李邦华的孙女,孟毅是三品武官。依例应是赐李氏三品诰命淑人,不过只是遵循旧例,反倒不好体现朕对孟毅李邦华的重视。莫若直接赐为二品诰命夫人,如此也可让他们更为惊喜一番! 想到此,朱慈烺不禁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决策颇为英明。旋即便对韩赞周笑道: “便授李氏二品诰命夫人吧!仅一品之差,那般吝啬作甚!” 韩赞周也嘿嘿一笑,便要告退前去准备,却不料朱慈烺又突然喊住了韩赞周: “等一下!” …… 西园外,吉时将至,宾客们皆是不住的望着巷口,等待着迎亲队伍回返,作为司仪的黄端伯与郑森二人也在门口不时张望,生怕会误了吉时。 好在片刻过后,便听闻远处鞭炮隆隆声隐隐传来,众人皆知这是迎亲队伍回返了,想来少时即至,于是众人便又一番忙碌,准备起了迎亲的一应礼节用度。 不多时,迎亲的队伍终于回返来到西园外,孟毅身骑一匹枣红马,又是从头到脚一身大红喜服装扮,一脸笑意的朝着一众宾客拱手示意。随后翻身下了马,司仪黄端伯便上前赞引道: “新郎迎新娘落轿~” 孟毅便来到喜轿前,挑开了轿帘。一旁侍立的新娘婢女晴儿便上前搀扶着身着红衣大衫,头梳?髻,又以红色面纱遮面的李澜儿走出了喜轿。接着便有一名婢女将一个火盆放在了新娘身前。 火盆中所燃之木乃是桃木,另有三钱红豆,三钱朱砂。这种火盆燃烧起来会有一股香气,桃木亦有辟邪驱邪之意,所以古人认为,此法可去除新娘身上可能携带的晦气,以免将其带给夫家。 “新娘过门跨火焰~来年添财又添丁!” 随着黄端伯的一声唱喝,新娘李澜儿在婢女晴儿的搀扶下,向前轻轻一跃,平安跨过火盆。 随后又有婢女将一根红绸递交到新娘新郎手中,二人共挽着红绸,在黄端伯的引导下,来到礼堂,准备祭拜高堂,完成婚礼最重要的一步。 礼堂上,秦氏看着联袂而来的孟毅二人,又看了看自己身旁那空空的座位,不禁悲喜交集,泪水难抑。 待新人与一众宾客就位,黄端伯正要开始唱仪准备下一步时,一仆役匆匆跑至堂内,对着众人颤声道: “陛……陛下来了~已至园外!” 第121章 欢天喜事帝亲往(二) 陛下竟然亲临! 众人皆是大惊,就连孟毅也愣了神,还是路振飞反应快,立时对还在愣神的孟毅言道: “孟毅!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出迎圣驾!” 那我是一个人出迎,还是携着还没拜堂的妻子一块去啊? 许是看出了孟毅的疑惑,路振飞便解释道: “女眷应且暂避,待迎进圣驾再依陛下之意即可。” 孟毅这才匆匆招呼小妹婉宁将李澜儿暂引至后堂,自己则带着一众有官爵的宾客匆匆奔赴园外迎接圣驾。 西园外,朱慈烺已经不待孟毅等人出迎,早已出了御辇来到了门口,韩赞周亦紧随其后,周围皆是跪迎的宾客及其随从仆役们。 见到一身喜服匆忙奔出西园要向自己跪地行礼的孟毅,朱慈烺笑着伸手将其搀扶住,制止了孟毅的跪拜,随后便又对着一众已经跪倒的路振飞等人,笑道: “都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依言起身,朱慈烺这才对孟毅小声笑道: “朕不曾与你打招呼便突然来访,可曾误了你的吉时?” 孟毅连忙应道: “无有无有~再说~还有比陛下亲临更好的吉时吗?” 这话我爱听! 朱慈烺哈哈一笑,旋即又小声言道: “本来朕不打算来的,朕知道我若来了,你这群宾客们必然拘束的很,定会使你这婚礼少了喜庆之感,但~朕也快要大婚了,实在忍不住想看看爱卿这婚礼究竟何等模样。” 原来是好奇心在作祟! 孟毅顿觉好笑,他还纳闷呢,就算皇帝再宠幸大臣,也从未有哪个皇帝到过婚礼现场亲自来贺的!感情是好奇这婚礼举办是啥样子啊。 想到朱慈烺仅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好奇心重些也能理解。 想到此,孟毅便也小声回道: “陛下来的正巧,方才已是正要拜堂,忽闻陛下亲至方暂时停下。陛下想看,移驾礼堂观之即可。” 朱慈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在孟毅的躬引下入了西园来到了礼堂。 在皇帝吩咐无需在意自己,婚礼一切照旧举行后,黄端伯便依言高声唱喝道: “带新人~” 听到此话,内堂的李澜儿便又在婢女晴儿及婉宁的搀扶下自后堂步入了礼堂。 待新人重新站定后,黄端伯便大声宣读起了新人誓词: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之后便是行三拜大礼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 行三拜大礼之后,新郎孟毅则用准备好的秤杆挑起新娘李澜儿头上的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是的,三拜之后可不是入洞房!新娘的盖头是在礼堂当着众亲友宾客的面掀开的。以此来向亲朋好友昭示新娘面容,好叫亲友宾客们都能悉知新娘容貌。也可称为认亲。 看到李澜儿那面容白皙秀美异常的俏脸时,一众亲友宾客们无不惊叹,纷纷称赞起那孟毅真是好福气,李阁老亦有一个好孙女。 倒是朱慈烺反应还算平淡,在他眼中,李澜儿纵然漂亮,但与坤兴相比,感觉还是不如自己皇妹的。 接下来便是入席,宾客自然各自就坐,但孟毅与李澜儿则需先净手,然后与赞礼黄端伯对席而坐,期间再无他人。 而用的饭,则是黍和稷,以及调味用的肉酱,供新夫、新妇一起食用,称为“共牢而食”。新人依次祭黍、祭稷、祭肺,并以羹酱佐餐,三饭而礼成。是所谓同牢之礼。同牢,有夫妇相亲相爱,从此合为一体之意。 而下一步便是合卺,也就是交杯酒环节了,“合卺”是指夫妇交杯而饮,合卺所用酒器是由一分为二的葫芦瓜制成,夫妇各执一片而饮,称为“合卺而饮”。破之为二,合之成一,象征夫妇一体。合卺杯用红丝线牵连,象征夫妻永结同好。葫芦味苦,夫妻共饮合卺酒,也有着夫妇二人从今往后,要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涵义。 礼节虽多,却也不是太过繁琐,很快孟毅二人便完成此礼,接下来又在黄端伯的赞引下进行解缨结发礼。 孟毅便依言解下新娘李澜儿头上事先系上的红头绳,然后由侍者分别从他和李澜儿头上剪下一缕青丝,放入了准备好的锦囊中。 新娘李澜儿头上的红头绳,寓意已有婚约,新郎孟毅解下这殷红的头绳,就是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新郎新娘头发相互缠结,以誓结发同心、爱情永恒、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之后便是行成妇礼,那便是向孟母秦氏敬茶,聆听母亲大人训示。可这时候的秦氏哪里还会训示什么,只是满脸笑意的接过新妇递来的茶水后,嘴里一个劲的夸李澜儿好儿媳~ 黄端伯见秦氏也说不出啥来,便只好引着新人进行下一步,谢礼。 只见黄端伯高声唱到: “礼成~新人答谢宾客~” 如今皇帝在此,自然要先向皇帝行谢礼。 朱慈烺看着这一步步举行的礼仪,倒是看的饶有兴致,待得知新人要向自己谢礼敬酒,更是哈哈一笑,将孟毅所敬之酒一饮而尽。看的韩赞周心中狂跳,好在这是孟毅所敬,应不会有事,不然…… 朱慈烺心情大好,立刻便吩咐有些愣神的韩赞周宣读自己的赏赐。 韩赞周便依言取出中旨(由皇帝亲颁,不经过内阁的旨意),孟毅见状,立刻引着李澜儿跪地听旨。其他宾客见状,也纷纷跪倒。 韩赞周大声宣读着中旨内容,起先无非就是一些寻常赏赐罢了,只是当其突然宣读到封孟李氏为二品诰命夫人时,在场一众宾客们无不惊羡,陛下竟然破格封赏孟李氏为二品诰命夫人!足见孟毅圣眷何其隆也。 而就连孟毅都因李澜儿被封二品诰命为之惊愕。 看着身体竟有些微微颤抖的李澜儿,孟毅心中又不免有些自得。 跟了自己不亏吧? 不过也先别太激动嘛!现在先弄个二品夫人当着,日后再给你求个一品诰命夫人回来。 李澜儿怎么可能不激动,这种殊荣可是女人一辈子的梦想,是在夫家地位的象征。是多少女人可梦而不可求的事,如今自己竟然方一嫁人便得到了。 怎能叫人不激动! 叩谢圣恩后,韩赞周便将一套二品诰命的冠服及诰命金书给了李澜儿。朱慈烺看着难掩喜色的李澜儿,以及一脸感激的孟毅,心中不禁大为满意,便又对着二人问道: “那这婚礼下一步该作何了?继续啊~” 孟毅顿时大囧,李澜儿也是一张秀脸变得通红。赞礼黄端伯也一阵无语。反倒是韩赞周捂嘴轻笑一声,方在朱慈烺耳边轻声言道: “陛下~下一步新人该洞房了~” 第122章 洞房花烛情夜长 入洞房?! 朱慈烺瞬间明白过来了,神情也不由变得尴尬不已,以至有些恼羞成怒,狠狠的白了韩赞周一眼,暗道: 洞房就洞房,人家高兴还便罢了,你个太监兴奋什么! 许是感受到了陛下神情不悦,有些迁怒于自己了,韩赞周便尴尬的笑了笑后退到了一旁,再不敢言语。 既然都要洞房了,自己还待下去那不耽误人家好事嘛!于是朱慈烺便对孟毅笑道: “朕出宫也有些时候了,而且你的婚礼也办完了,朕便回宫去了!” 孟毅便恭声言道: “臣恭送陛下~” 朱慈烺却是摆了摆手笑道: “不必了!” 接着又小声在孟毅耳边轻笑道: “我可不能耽误你的好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说罢便哈哈大笑着出了礼堂,在一众宾客的跪迎下离了西园回宫去了。 孟毅对朱慈烺这故作成熟的调侃之语,却是大感好笑。 你个童子鸡能理解什么是春宵吗? 看着朱慈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孟毅心中却也是感到一阵暖意。 自己还算真没白救这小皇帝。 随即又看向正一脸娇羞望着自己的李澜儿,孟毅便伸手牵住了她那娇嫩的小手,轻声笑道: “陛下虽然走了,但满座宾客我们还是要招待好的,辛苦一下,随我去敬一下宾客们可好?” 李澜儿被孟毅在大庭广众之下牵住了小手,早已脸色变得羞红,闻言便微微点头轻声应道: “理该如此~” 适才陛下亲临,如今这三品大员又携二品诰命夫人前来敬酒,在座宾客无不自感与有荣焉。面对二人敬酒,自是皆那赞扬奉承之语。 于是主客尽欢。 数十桌酒席敬下来,孟毅只觉有些劳累,却无醉意。倒不是他酒量有多高,而是除却向路振飞钱谦益这等高官人酒一杯,其他的他好多连面都未见,自然仅是敬酒而不自饮了。 嘱托郑森代为照顾好宾客,孟毅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向众宾客告了罪,携着面容已有些乏意的李澜儿离去了。 众宾客见状,皆认为孟毅这是着急洞房也,脸上无不面露揶揄之色。 此时的天色早已大暗,好在今日西园四处张灯结彩,以至灯火通明。 孟毅牵着李澜儿的小手朝自己那已被归置为婚房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倒也不需有人提灯照路。不过李澜儿的婢女晴儿却是一直跟着二人,半步也不敢远离。手中还一直捧着李澜儿的诰命冠服。 而他那婚房内,婢女竹儿则正与另外几名婢女侍立在婚房内,等候着新人的到来。 随着离那二楼婚房越行越近,李澜儿内心的紧张感早已将自身的疲惫感冲的一干二净。被孟毅牵着的小手,也因为紧张而溢出了细细的汗水。 似是感受到了李澜儿的紧张,孟毅便停下脚步,对着李澜儿柔声道: “莫要紧张,楼上还有婢女在等候侍奉你我呢,你如今不单单是我妻子,还已是朝廷二品诰命夫人~静一静心,待会可莫要让那些丫头轻视了~” 李澜儿紧张哪是因为那些婢女啊! 不过孟毅这般说,李澜儿便也只好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轻声应道: “相公莫要为我担心~澜儿应付的来的。” 能应付的来就好~ 孟毅便笑着言道: “如此便好~走,随我来吧。” 李澜儿微微点头,便又被孟毅牵着小手来到阁楼前,随着孟毅的步伐登上了二楼来到了婚房。 “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随着孟毅携李澜儿步入婚房,屋内侍立的一众婢女便齐齐向二人欠身行礼。 孟毅点头示意,接着竹儿便上前将一把红色短弓递给了孟毅,此弓看似不错,实则弓铉无力,又从其手中接过一支箭后,孟毅便弯弓搭箭朝房内一角射去。 接着便又朝其余屋角连射三箭,其一边射,一众婢女则齐声唱到: “一射妖,二射怪,三射妖魔坏脑袋,四射丧神快离开,笑看麒麟送子来。” 此为驱邪~ 此礼完毕,便有两名婢女上前朝着李澜儿微微行礼后,便左右搀扶着将其带至满是桂圆莲子的喜床上坐下。竹儿便将早已备好,尚还透着一丝热气的圆枣莲子羹端到李澜儿身前。李澜儿便接过瓷碗象征性的吃了两口。 此意为早生贵子~ 待诸事完毕,其余婢女便躬身退去,竹儿则面带羞红的将一漆盒放在了床边,将有些不明所以的晴儿也带离婚房。 李澜儿何等聪颖,一猜便知盒中之物为何,白皙的小脸不禁顿时变得通红,一时无措下,只得低着头默默不语,只是心头却是羞意正浓,任她如何压制都不得解。 李澜儿明白盒中是何物,孟毅何尝不明白,不就是春宫图嘛! 不过我需要那玩意? 还是画的那般抽象,毫无趣处可言! 可正是因为二人皆明白盒中之物为何,却又因为都有些拘束心理,这才使得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毕竟二人相见不过仅一面而已,彼此能相熟到哪去。孟毅就算有事去寻李邦华,李澜儿也是会避而不见的,沟通感情自然也无从谈起。 意识到如此下去,李澜儿只会更为尴尬,孟毅便故意佯作不知情的样子来到床边,将那漆盒拿起后笑道: “夫人莫要生气~竹儿那丫头向来冒冒失失的,你看~什么东西都是随便一放~” 说着便若无其事的将盒子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相公~” 李澜儿见此,却是羞红着脸轻轻喊道,孟毅不由问道: “夫人何事?” 李澜儿羞怯的轻声言道: “那盒中之物~乃是……乃是阴阳天道~” 天道?! 孟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不过李澜儿对此种事这般态度,孟毅自然喜闻乐见。 但孟毅还需要彻底将李澜儿那羞怯之情击垮才行,如此方可愉快的进入下一个环节嘛! 只见孟毅一脸茫然道: “什么是阴阳天道?” 李澜儿见孟毅如此闻,不禁更是羞怯,不过还当孟毅身为武将,当真不知此为何意,便也未曾多心,扭捏片刻方才满含羞意的轻声言道: “便是……便是男女合欢之事~此亦为天道~” 第123章 洞房花烛情夜长(二) 孟毅一脸惊讶道: “此等说法我还是初次听闻,之前听人谈论,对这男女合欢之事也无过称为鱼水之欢,云雨之欢,亦有称周公之礼~只是夫人却称此为阴阳天道!我实未曾与闻,望夫人为我解惑~” 看着孟毅那一脸诚恳的求知神态不似作伪,李澜儿纵是羞怯却又不忍拒绝。只得压抑着羞意颤声道: “此为道家之说~男属阳女属阴,亦如昼夜之交替,此为天道自然之法。” 李澜儿言罢,却见孟毅也不做声,只是仍旧一脸求知欲的望着自己,显然意犹未尽。李澜儿便只好又接着解释道: “汉代的扬雄《太玄赋》里便言:“听素女之清兮,观宓妃之妙曲。或言其知阴阳天道。”此中阴阳天道,便指男女之事。亦把房中术称为玄术或素女之道。因此中之道难以口传面授,只得通过春……春宫图画所授。” 说罢,李澜儿便匆忙瞥了一眼那漆盒后便羞赧的颤声道: “而此盒中便是……便是那春宫图~” 孟毅听罢,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叹道: “原来如此~” 看着那因为羞怯,已是将一双小手紧紧攥在一起的李澜儿,孟毅便又一脸正色的喃喃道: “阴阳天道~自然之法!” 然后便对望着自己的李澜儿笑道: “夫人学识渊博,吾不如也!” 说罢便看向那漆盒,随即双手捧起来到床边。 看着孟毅手中的漆盒,以及他那一脸微笑的神情,李澜儿已然猜到了什么,纵是心有准备,可事到临头,未经人事的李澜儿又怎会不紧张。 就在李澜儿因为紧张,已然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时候,孟毅本就带有磁性,此时此情更显魔力的声音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既如此~夫人可愿与我共窥天道?” 李澜儿听闻此言,更是不敢与之对视,口中却还是颤声回道: “妾……皆依相公~” 真的啥都依? 孟毅此时却是心中大动,眼神竟不自由的瞟向了被晴儿安放在书案上的诰命冠服。 接着便对李澜儿笑道: “不过~时辰尚早,此事倒也不急。” 对于孟毅的突然转变,李澜儿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愣愣的看着孟毅,孟毅却是嘿嘿笑道: “夫人难道不想试一试那诰命冠服是否合体吗?” 此言一出,李澜儿也不禁有些心动,她当然想了,只不过今日这般情景不合时宜罢了。 要知道,女子受封诰命那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非是自己夫君或儿子立有大功,是很难受到封赏的。且受封后,还会有很高的俸禄。自然也可使女子在夫家的地位稳如磐石无可撼动。 而李澜儿方为人妇便得此殊荣,自然是不知要羡煞多少贵妇们,若非今日乃是洞房之夜,她怕是早忍不住试穿了,如今夫君开口要她一试,她那心中自然也不禁为之心动。 “相公~这……合适吗?诰命冠服只有在入宫朝见或祭祀那种重要节日才可穿着的~” 李澜儿这话可是违心的很,但其实也只是想向孟毅表达自己乃是很恪守礼制之人,而不是那种不知礼节的妇人罢了。 李澜儿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孟毅,知她心中亦是想穿,便微笑道: “难道今日的节日还小吗?” 李澜儿心中会意,是啊,一辈子就这一次的日子,不比每年都要举行的祭祀及年会那般节日重要吗? 想到此,李澜儿微微点头以示同意,然后便轻声言道: “那相公可叫晴儿入内助我更衣,相公且于外室稍待。” 孟毅不由笑道: “为夫便在此地,亦可相助,夫人何必再寻外人~” 熟料李澜儿却是嫣然笑道: “相公莫要如此说~晴儿非是外人。日后也是要为相公……侍寝的~” 孟毅不禁一愣, 买一送一? 还是算了吧!兔子还不食窝边草呢! 再说!只有在保质的前提下,才能考虑提量嘛! 晴儿模样虽还尚可,但还是算了吧,也是为她好。 “夫人切莫如此说~为夫向来只重情,而非好色,所以夫人切莫再言此等话。” 说罢不待李澜儿再言,便又微笑道: “今日乃是洞房之夜,莫使他人扰了情意,为夫又非是那四肢不勤凡事皆靠他人之辈,助夫人更衣之事,为夫自可为之。” 李澜儿不禁慌忙摆手道: “不可~夫为尊,只有妾侍奉相公之理,岂可使相公侍我更衣~” 孟毅却是拉住李澜儿的小手,一脸深情的对着她柔声道: “夫妻既为一体,又何来尊卑之分?” 李澜儿听后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甜蜜,更觉孟毅开明,庆幸自己寻得了一位好夫君。 于是便乖巧的被孟毅带到桌案前,满含羞意的任由夫君褪下自己的婚衣,期间但还顺利,只是待到穿着诰命冠服时,便出状况了。 这家伙善解人衣~可不善给人穿衣。 诰命冠服可是有诸多配饰的,孟毅根本就不晓得该往哪里穿戴。只得在李澜儿的耐心提示下,这才费了半天功夫将冠服穿好。 但经过这一番折腾,二人间的隔阂便也就此被冲散,李澜儿那少女心态也不由显露出来,在对着铜镜好一番端详,见一切妥善后这才有些羞红着脸转身面向孟毅好叫相公观赏。 此时的孟毅早已被那面容清秀,却又因衣着霞帔头戴金丝朝冠,有难以名状美感的李澜儿深深触动,便忍不住一把将其抱起,李澜儿被孟毅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不禁惊呼一声,随即便红着脸将头埋在孟毅胸前,不敢与之对视。 孟毅将李澜儿轻轻放到床上,随手便褪去了她的绣鞋红袜,一双洁白芊秀的玉足便暴露在了孟毅眼前。 万幸乃是天足! 孟毅内心深处那一丝芥蒂终是彻底消散。 欣喜之情继而转为欲火,三下五除二便将二人费了半天劲方才穿好的冠服尽数将解开,李澜儿那白皙诱人的玉体也随之被那已经凌乱的冠服半遮半掩下暴露在了孟毅视野中。 此时的李澜儿早已双手捂颊紧闭着双眼,哪敢与相公相视。只听得孟毅那豁人心魄的声音悄然传来: “夫人~良宵苦短,你我便来共究天道吧~” …… 对于孟毅李澜儿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对于皇宫里那坤兴公主来说,今夜又何尝能眠呢~ …… 一下非正文,说一些题外话, 有些东西是真过不了审啊~ 还有关于缠足这话题在正文不适合阐述影响观感,便在这里阐述一下。 在明朝,女子缠足这等事自然是避无可避的,纵然大明一直严令禁止皇室女子缠足,就连选入宫中的宫女们有已缠足者亦会被勒令除去足纨。但对民间缠足之风却也不曾明令禁止。 但明朝时的缠足根本没有清朝后期那般变态。妇女若缠足,普遍也仅是将前脚掌处缠束,使之看起来更显纤细。听信三寸金莲这等本是夸张之言来自残的自然也有,不过应是极个别现象,这一方面,有出土明朝的绣鞋,自己明代画作中的女子绣鞋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她们所穿皆是平底绣鞋,而非清朝后期的三寸弓鞋。 就拿柳如是为例,按理,缠足之风盛行,像柳如是这般名妓们应是重灾区,但关于她的事迹中不难看出,其先与陈子龙结伴同游四方,与钱谦益亦四处游览,若真是缠的三寸金莲的小脚,她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何谈游览山水。 崇祯帝的田贵妃便是缠足,而袁妃与周皇后皆是天足,为此崇祯时常夸赞田妃足美,嘲笑袁妃大脚。周皇后为袁妃向崇祯理论,崇祯便携几人于内苑,田妃尤善骑马,崇祯便使其骑马示于众人,后又蹴鞠作乐。以示缠足亦可行此等事,无害也。 周皇后无奈也只得作罢,但依此可知,田妃所缠之足,绝非清后期的三寸金莲足。 且清朝盛行裹三寸金莲脚,其实也是从嘉庆道光开始的,乾隆后期英国来访使臣马嘎尔尼专门有过详细说明:“余于人丛中见妇女数人,亦系大足,轻便善走,不与中国普通妇女之避难行者相类,心甚奇之。 后乃知缠足仅为上流妇女之风尚,下流妇女为便于作工自活计,缠者甚少。此种风俗,中国南北各省皆同。唯近以北方密弥帝都,下流妇女竟效时装,至不缠足者较少于他省云。” 也就是说,清朝中期,我们所熟知的三寸金莲脚其实也只是仅流行在上层社会而已。直到后期才彻底泛滥。 但即便明朝不流行三寸金莲足,但裹脚毕竟是变态的审美,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穿越者来说,即便再被古人同化,这种反人类的变态行径也绝对不可能被同化的。 当然,综上所述仅一家之言,另外若是喜欢本书,那就点个催更 第124章 战报频传祸事双 翌日清晨,时辰尚早,然天色已然早已泛白。 婚房里的新郎官还在沉睡中,而被他的胳膊压在身上的新娘李澜儿却已然转醒,不,应该是不再装睡。 她是真正的一夜未眠~ 倒不是研究那天道研究了一夜,而是她那心情一直再兴奋着,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当她那相公沉沉睡去时,她的脑海里一直再回味着当下,继而又憧憬着未来的日子,哪里能睡得着。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发亮,今日早上还需向自己的婆母敬茶,李澜儿便更不敢睡去,以免误了正事。 当看着沉睡中的相公,想及昨夜之事,李澜儿脸上不禁浮出一抹羞意,看向孟毅的眼中更是充满爱怜之情。 可李澜儿也没觉得过了多长时间,便已蓦然发现窗外已然早已大亮。 自觉不可再拖,李澜儿便想移开相公压在身上的胳膊,好起身梳洗着装,以待相公起身后一同去跟婆母请安。 可李澜儿方将小手伸出,却又犹豫了,她心中何尝不留恋这般时光。 想及日后可以天天如此,今日却是她入府的第一天,绝不可失仪。便只得一狠心,伸出小手轻轻的将相公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抬起,随后轻轻移开身躯后,方将相公的手臂缓缓放下,随后又为他盖好被褥,这才放心起床。 只是又因担心自己穿衣会弄出声响吵醒相公,李澜儿便又仅是穿好主腰后(形态似背心,开襟),便轻轻取着衣服来到了外室。 许是听到了屋内动静,一直守在屋外的晴儿忍不住轻声喊道: “小姐可是起身了?” 李澜儿一惊,匆忙望向内室,见孟毅仍在熟睡,这才松了口气,便又踮着小脚来到门前轻轻拉开了门。 晴儿见是自家小姐,困意顿时消散,不禁一喜正要开口,却听小姐压着声音言道: “轻言~切莫喧哗~相公还未醒来,切莫吵到他。” “奥~” 听到小姐这话,看着小姐这般关心她那相公,一直与李澜儿相依相伴的晴儿,心中不免有种失落之感。 同样侍立在门口一夜的竹儿此时却是小声对李澜儿言道: “夫人现在可要洗漱?” 李澜儿点了点头道: “你叫竹儿吧~相公与我说起过。晴儿方来府中,诸事不明,便劳竹儿去取些水来可好?” 竹儿连忙恭声道: “此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夫人稍待~” 说罢便微微向李澜儿屈身行礼后匆匆下了楼去。 见竹儿离去,李澜儿方又对晴儿微笑道: “走吧~还不进来侍我梳妆~” “奥~” 晴儿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正要进屋,却又见自家小姐转身叮嘱道: “定要轻些~” 晴儿一阵无语,只得默默点了点头,李澜儿这才作罢,引着晴儿入了屋内。 有了晴儿竹儿相助,李澜儿倒没费太多时间便已梳妆完毕,只是她倒一切准备妥当了,可另一个主角竟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李澜儿不禁心下焦急,怕去的晚了,会引得婆母不悦。可又犹豫要不要现在便去叫醒相公。 就在李澜儿犹豫之时,一婢女匆匆来到楼上,进门便对李澜儿躬身一拜,接着便急切道: “禀夫人~宫中来人了,要老爷速速入宫,有要事商议!” 李澜儿不禁一惊,相公新婚定然是不需要上朝的,但这般时候却着急传召相公入宫议事,显然有大事发生。 “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那婢女依言退了下去,李澜儿也不再犹豫,正要转身去内室叫醒相公,却见相公竟已然起床正朝外室急急行来。 “相公……” 李澜儿正要相告,却见孟毅摆手微笑道: “我已听到了~” 说罢便对竹儿道: “竹儿,速取我官袍来!” 竹儿闻言,利落的取来了孟毅那三品武官朝服。正要侍奉其着装,却被李澜儿接过了朝服。 “我来吧~” 见李澜儿倒也利落,似是对着装官服很是熟悉,孟毅不由想来,应是李澜儿经常侍奉老李穿着官服的缘由吧。 待带好乌沙后,孟毅便匆匆对李澜儿言道: “今日夫人只得一人前去敬茶了,莫要紧张担心,母亲乃是慈善之人,对你更是钟意的很,不会刁难与你的!” 李澜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孟毅便不再多言,匆匆下楼,直奔向西园外。 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就在园外守候着,见孟毅出来,立刻上前行礼道: “孟大人~快随奴家速速入宫吧。陛下与李阁老他们皆在等你呢!” 孟毅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出了何事?” 小太监回道: “干爹遣我出宫时未曾来的急多言,只说献贼好像跑了~” “什么?!” 正在翻身上马的孟毅不由停下了动作惊呼道。 …… 中极殿 朝会早已散去,身在殿中的皆是六部高官,及内阁等十余人而已。 朱慈烺正脸色铁青的盯着那已被扔在御案上的奏折不发一言。 李邦华也是满脸愁容,张献忠破围而出,不单单是影响大明军事上的部署,政事上也会有很大冲击。 孟毅与他商议的便是趁着剿灭献贼这等大捷,使朝廷威信大涨之时,便推行新政,施行那官绅一体纳粮之策。 可等来的却是官军大败,献贼破围! 这二十万大军进剿的必胜之战打成这样,已经是使得朝廷威信尽失,还谈何推行新政! “众卿倒是说话啊!” 朱慈烺看着沉默不语的一众朝廷重臣,忍不住质问道。 马士英见众人无言,便上一步前拜道: “陛下,如今献贼逃遁,皆因刘泽清擅自出战以至大败,此死罪也!陛下可下旨由袁继咸督左良玉等部入奉节,夺其兵权将其解缚进京枭首示众!如此亦可震慑诸镇!使诸镇不敢再有不尊朝廷号令者!” 马士英建议斩杀刘泽清,那是因为其部折损大半,可以趁此夺他兵权。但却对督师何腾蛟督师不利的罪责闭口不言,其原因倒不是与他有何瓜葛,只因他是孟毅所举荐。而调动刘泽清虽也是孟毅提议,但那毕竟也是无奈之举。 只是马士英方一说完,吏部尚书张慎言便出言反对道: “此举不妥!如今献贼逃遁,正当使诸将继续倾力围剿之时,而若朝廷在此时夺其兵权,岂不使其余诸镇皆惧战败之罪?如此定会使其踌躇不前,不肯效死力也!如此这般,又还如何剿灭献贼!” 第125章 战报频传祸事双(二) 朱慈烺被他二人一说,顿时又感难以抉择,毕竟如此一听,确实是都有道理。 李邦华此时开口道: “刘泽清擅动以至军败,此罪难恕!后又闭门不纳黄得功所部,以至互动刀戈!如此这般,朝廷若不严惩,威信何在!?” 兵部尚书路振飞出言附和道: “李阁老所言极是,如今朝廷缺少的便是可使诸军镇畏服的魄力!若一味听任放纵!唐末之故不远矣!” 现为刑部尚书的吕大器叹道: “唐末之所以军阀割据,便是朝廷无兵,如今大明所仪仗者,不皆是这般军镇吗?若逼之甚急,恐适得其反,真为唐末矣!” 马士英怒道: “若有二心,如何都会反!朝廷一味姑息,不但威信尽失,亦使其养寇自肥,如此下去,祸不远矣!” 其实诸位朝中大佬们并不是太担心刘泽清所部,其部已然折损大半,仅万余人马尚存,其实已然不足惧,只是忧虑其余诸镇的反应罢了。 就在此时,一太监匆匆入内禀报道: “陛下~孟指挥使到~” 朱慈烺心中不禁一喜,连忙道: “快宣!” 小太监立时应声退下,快步出了殿外,大殿内一时也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便见孟毅快步走进殿内,来到御案前朝朱慈烺拜道: “臣参见陛下!” 朱慈烺立刻摆手道: “快起身,方才接到何腾蛟奏报,张献忠以诈死引诱刘泽清部出战,并设伏于朱衣镇,刘泽清无备,致使大败,献贼亦引两万余众破围而出,不知所踪。” 说罢便示意韩赞周将奏报交于孟毅细看,孟毅接过奏折,仔细翻看着其中所述信息。竟是越看越气,要不是身在皇宫,脑中还有些理智,怕是早已忍不住骂娘了。 合下奏疏后,孟毅闭目深吸了两口气,方才长叹道: “陛下!若何腾蛟不能将献贼堵在川中,我大明这仅有的半壁江山,再难安矣!” 孟毅自然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大明朝了。张献忠若逃往云贵,大明也便再无精力去剿灭他了。 而那时候的大明,便会比原来的历史还要难。 见孟毅一脸悲愤之态,朱慈烺亦是心中一暗,自己从未见过孟毅这般神态,即便在京师要带着他们逃离数十万闯贼围困时,他都不曾有过这般。 这让朱慈烺内心竟被孟毅的心态感染,与先前初闻兵败,只是满腔愤恨不同,此时他的内心竟因此浮出一阵恐惧之感。 继而又对何腾蛟刘泽清二人更是愤恨,恨不能立刻将他俩抓回来明正典刑。 明明这么好的决策,又有这么好的局面,竟硬生生的让他俩搞坏了。朱慈烺如何不气。 看着仍在悲愤的孟毅,朱慈烺却又有一丝侥幸心理浮起,便对孟毅轻声问道: “孟毅~依何腾蛟奏疏中所言之对策,可还有机会堵住献贼出川?” 孟毅现在的心情早已经糟透了,听到朱慈烺的问询,不禁惨然笑道: “那便只能看上苍会不会保佑我大明了~” 战事本就瞬息万变,可关键还是路途遥远,朝廷得到的讯息已经是十来天前的消息了,如何推测? 朱慈烺默然,片刻后方才又问道: “那刘泽清擅动致使大军兵败,该如何处置?” 孟毅不禁看了看李邦华,见他面色凝重,对自己也未动声色,便只得依自本心言道: “陛下,臣认为,如今朝廷最好的抉择便是什么都不做。一切皆以献贼是否能被堵在川中为依照,再做决断。想来不消数日,便会有结果了。”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也都不禁一愣,随即便也明了,此法应是最好的选择了。 若献贼逃出川中,那朝廷自然需要调兵遣将重新部署围剿,但刘泽清在此期间怕是要先被朝廷解决掉了,他若不杀,那定然是何腾蛟做替罪羊了。毕竟战败的责任肯定要有人负责的。具体如何,自然要视情况再定。 但若献贼没能逃出川中,自然还是需要先稳住刘泽清,使他配合继续剿灭献贼的。但除非他能斩杀献贼将功折罪,否则朝廷有了剿灭献贼的威信,那结果便是献贼灭,他亦怕是难逃严惩。 就在一众大佬陷入沉默之时,忽有一太监手捧一份奏疏匆匆来报 “陛下,王督师八百里快马急报!”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 王永吉督抚河南,欲除河南总兵李际遇之事,他们自然皆是知晓,此时王永吉加急奏报,怕是河南出事了。 韩赞周见状早已迎将过去,接过了太监手中奏疏,快步回到朱慈烺身前,朱慈烺接过奏疏一看,脸色不由一变,不过还好,并未有何过激反应。众臣见状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情况应该不算太坏。 朱慈烺看完后,便对众臣轻叹道: “王永吉奏报,李际遇反了!” 李际遇会反,自然皆在意料之中,现在公然反叛,也无非是双方从暗地交手,变成正面厮杀罢了。现在关键是以王永吉现在的实力,能不能剿灭掉李际遇。 朱慈烺挥了挥手,示意将王永吉奏疏传示众人后便又开口简述道: “李际遇同党申靖邦被闯贼袁宗第所部诛杀,李际遇视而不救,以至其余党心寒,王永吉以朝廷大义威服之下,将与李际遇不合的沈万登降服,使朝廷在开封府密县以东之地的政令无阻。 然而李际遇不甘坐视,恰逢闯贼败退,尽迁河南贼众撤往潼关,使其后顾无忧,这才伙同刘洪起所部公然反叛,围攻密县,禹州。 王永吉已然携刘肇基及新附之众共六万大军救援密县禹州,然李际遇等众不下十万,王永吉部皆新附之众,胜负恐难料也!” 只是众臣仍在等待传阅奏疏,一时竟也无人应话。 李邦华将已看完的奏疏递给马士英后,只是眉头微皱,似在思量此中之事,亦未曾应话。 孟毅却在此时悄然开口应道: “陛下~或许~朝廷应该调回左良玉刘良佐二镇,使其移师河南了。” 第126章 请军往应河南役 此言一出,众臣也瞬间惊醒。方才一直谈论献贼之事,以至突闻李际遇反,众人还都没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孟毅一说,众人便都明白过来了。 调左刘二部回师,自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剿灭李际遇,而是为了防建奴! 如今河南黄河以北的怀庆府彰德府卫辉府皆已被建奴所据,与如今李际遇王永吉交战的开封府一带仅一河之隔。 且朝廷大军调往夔州剿灭献贼之事,自然不可能瞒得了建奴。若李际遇胜,或许还无恙,若其败,必然四求援兵。而他既然与李自成交恶,那建奴必然会成他的首选。 而万一建奴趁此南下,以如今江北之地的军力,怕难以与建奴相持,届时江北之事便会彻底糜烂,南京亦再无宁日! 此中道理众臣皆明白,朱慈烺自然也能明白,只是突然牵连到一个人人都不愿谈及的对手时,众人却都沉默了。 他们能明白要防建奴,自然也明白左刘二部在面对建奴时,亦恐难以堪用。而结果会怎样,自然也无需再言。 就连不谙兵事的礼部尚书钱谦益,此时也已然明白此中利害,不禁长叹了口气。 朱慈烺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喃喃道: “如此一来,便只有黄得功一部去剿那献贼了~” 孟毅听后不禁暗叹一声 已经给过机会了,但也仅有这一次机会。 其实哪怕真叫献贼出了川中,孟毅也明白大军已不可能继续去围剿张献忠了。因为与张献忠相比,建奴显然对大明来说,更致命。 哪怕这一切都并未发生,但却又必须这样做。不然等事发了你再调兵,那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 皇宫御园内, 众臣无异议,于是在待一切依孟毅所言安排后,朱慈烺并未放孟毅离去,而是带着他来到这御园中散心。 不单是因为自己内心忧虑难消,亦是想让孟毅也能缓解下心情。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行在那汉白玉石铺设的便道上,看着两旁那盛开的各色鲜花,却是无人开口去称赞。离二人稍远的韩赞周也只是默默随行着,偶尔会抬手示意一些偶然闯入视野的宫女太监速速离去,好叫这两位君臣能安静相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忧愤。” 许是不适应这般沉默寡言的孟毅,朱慈烺便一边走,一边努力以一种平和心态对孟毅安慰道。 只是他的内心何尝不忧愤,如此说,也算是在自我安慰吧。 孟毅恭声回道: “谢陛下关怀,臣~无事。” 对于这明显有些言不由衷的话,朱慈烺自然不信,却也并未拆穿,而是驻足在湖边的石栏旁,看着湖中的那已然盛开着的荷花,嘴上却是问出了与那鲜花毫不相干的话: “若有战事,义勇军能否堪用?” 孟毅默然,这个问题他心里真没准。 能否堪用得看对手是谁。 若仅是一些流寇乱军,孟毅还是有信心战而胜之的。但若面对那皆是百战余生的建奴大军,义勇军能否承受住那般高损伤的惨烈战斗,他是真没底。 毕竟训练跟实战,根本没法相提并论,而检验一支军队是否强悍,自然也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得到论证。 沉默片刻后,孟毅终是回道: “若与建奴一战,臣恐难胜之,但建奴若要胜义勇军,其应也会是惨胜!如今义勇军所欠缺的,便是未曾经历战阵,缺少血与火的磨炼。所以~臣想请引义勇军奔赴河南,助王督师剿灭李际遇,借此也可磨炼军心。” 其实孟毅如此说,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从得到献贼突围的消息,他便在思量此事了,因为原有的计划已经彻底被其打乱,局势已经不允许他再安心练兵了。 恰逢李际遇反,不赶紧趁此磨炼军队,到时候建奴南下,难道直接拿建奴来磨炼军队? 真那样,说不定就把义勇军直接给磨没了。 现在朱慈烺主动言及义勇军之事,孟毅便已下定决心,方有此请。 朱慈烺听后不由一愣,随之却是默然不语。 他知道孟毅所言皆在理,但若真叫他引军前往河南,他反倒有些不舍。 他习惯了有难决之事便与孟毅商议,孟毅方言要去河南,朱慈烺心里便好似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竟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 “你方新婚便要引军出征,不妥。” 我也知道不好!可时不我待啊! 孟毅叹道: “陛下,计划已乱,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安心练兵了,义勇军若想速速成为陛下之利剑,那只有用战阵来磨炼他了。” 朱慈烺张了嘴最想再挽留一下,但见孟毅一脸决然,终是放弃了。 “你一直都是对的,你做的决定,朕不会阻拦,朕依你便是!” 孟毅拱手一拜沉声回道: “臣~谢陛下信赖!” 朱慈烺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孟毅平身,随即便又问道: “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孟毅恭声回道: “战阵之事自当从速,臣需整军一日,后天便引军出发。” 朱慈烺不由惊道: “这么快?不妥不妥!昨日方才完婚,后天便要出征!且不说你夫人会如何埋怨朕,就连……不好不好!还是再过几日吧,李际遇之流有王永吉相持,应无大碍的。” “陛下!臣食俸禄,受陛下厚恩,自当以国事为重,今时这般,已然时不我待。今江北之地,仅史阁老所督高杰所部数万之众,且亦需防范建奴由其路南下。倘若河南有变,王督师所部定然难以应对。而对于李际遇之众,亦利在速战,迟恐生变。此为军国大事,绝不可轻视之。望陛下准允臣之所请!” 朱慈烺见孟毅竟如此决然,不禁心中为之大为感动。 孟毅忧心国事方至于此,如此忠君体国,哪个皇帝不喜欢这样的臣子! “好!朕答应你!” 朱慈烺内心为之一阵澎湃,随即便对韩赞周喊道: “韩赞周!” “奴婢在!” 韩赞周闻言,立刻一边应声一边快步上前。方一站定便听朱慈烺沉声道: “即刻前往内阁拟旨,擢孟毅为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领义勇军总兵官衔,授征西将军印!刻日出师,往征逆贼!” 都督佥事,洪武时期原为从三品,后改为正二品,现在其实也就是虚职。义勇军总兵官那也是个虚职官衔,没有品级的,也不同于外镇的一些固定官职总兵。这个官衔出征回来后是要取消的,包括征西将军印也要上交。 也就是说,看似封了一堆,其实得到的也仅是把自己的三品武官升到了二品而已。 但将领若要引军出征,这一切却又是必须的。 不过现在孟毅也是个挂印将军了。 韩赞周听罢立时应道: “老奴遵旨!” 孟毅一听,便要作势跪地拜谢,却被朱慈烺拦了下来。 “你既然后日便要出征,朕就不再耽误你时间了,速速回去吧!” 第127章 军中岂有鼠辈胆 依言拜辞朱慈烺离了皇宫,孟毅自然并未着急回家,因为需要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义勇军军营, 当看到策马疾驰而来的指挥使,守在营门的军士们不由大感意外。大人新婚燕尔还来军营巡视,自然出乎他们意料。 待孟毅勒马停在营门口时,早已有军士上前为其牵住马头。孟毅翻身下马后便快步朝营内行去,点将台上的高力见到孟毅到来,立刻一路小跑迎将上去,对着孟毅嘿嘿笑道: “大人怎的今日还来军营巡视?” 孟毅却是未曾回应,而是径直来到点将台。高力见大人脸色沉重,心中自是颇为疑惑,却又不敢出言询问,只得紧随其后默默不语。 此时的校场除去铳炮营外出作训外,其余诸营皆在此中。 看着军士们的训练动作还算齐整,孟毅心中不禁稍稍平复。随即便对着高力言道: “传令各营百户整队集合!” 高力立刻恭声称是,匆匆传令去了。 随着军令不断传递,校场中便不断传来各百户勒令整队的呼喊声。军士们闻令便快速跑动集结,以至校场上顿时扬起一阵淡淡的烟尘。 而点将台上的孟毅,看到自命令传达不过盏茶功夫,军士们便已集结成了百人方队,正陆续朝着台前集结靠拢,心中那沉重之情总算好了许多。 最起码一支强军的外表,算是有了。 不多时,诸营皆已整队完毕,以所属营队分列在点将台前。而近两万义勇军将士齐聚于此,竟是出奇的安静。人人都在屏气凝神,静听大人训示。 孟毅深呼一口气后,便上前一步来到台前,对着一众将士高声喊道: “话不多说!就两件事! 其一!今日你们可以休息一日,无需操练了!稍后你们各百户会给你们每人发放二两银子,日落之前,出入营门无阻!日落之后,无归者严惩!” 饶是众将士皆已深谙军令,此时听闻此消息,仍是忍不住一阵躁动。自从军以来入了营门便再没有私自外出过,如今不但准许外出,竟还有一月饷银支用,如何不让人欣喜,其中自然不乏夏完淳钱默二人。 只是其领军百户们见状,不免一阵训斥,将士们方才重新安静下来。 孟毅见此方才继续高声言道: “其二!逆贼李际遇,降而复叛!为祸河南!陛下已下旨由我领义勇军总兵官衔!带领尔等往赴河南征剿逆贼!明日整军次日出师!望尔等随我竭力杀贼无负陛下厚望,亦无愧于义勇之名!” 众将士听闻此消息,方才还都一脸喜悦的心情,此时已然大多变得落寞许多。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反倒是夏完淳钱默二人听闻此消息却更加兴奋,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亦或许他二人入伍比之其他苦寒兵士而言,初衷便是不同吧。 “各营百户中帐议事!余众解散!” 说罢,孟毅便转身在高力陪同下朝中帐行去,各营百户闻言,立刻施令解散各自队伍后,便心事重重的三两一起奔赴中帐。 中帐内, 当看到陆陆续续前来帐中的教官百户们差不多已经要把帐内空地站满时,孟毅才忽然想起一众百户近二百人,这中帐虽然不小,容纳这么多人还是有些吃力的,于是便吩咐靠前的几名百户动手撤掉两旁桌椅,好将地方腾将出来。 待高力禀报诸百户皆已到齐后,孟毅便对一众原为京营士卒的教官百户们笑道: “这数月来,辛苦诸位了,你们为新军操练之事尽心尽责,我是看得到的,你们所训的军士如何,也是有目共睹的!” 能得到大人的认可,一众百户们自然欣喜,互相相视一笑下,帐内的气氛算是活跃了不少。 “本来计划下月全军比试过后以评优劣,现在看来自是难以实现了,不过~大军出征剿贼,战阵之上的表现,便是最好的评比方式,也是最有说服力的。届时评出优劣,你们的赏钱定会兑现。” 众百户听后不由皆是会心一笑,孟毅此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方又继续说道: “我也说过,你们只需专司操训新卒,战阵之事无需尔等。如今大军便要出征,你们也可趁此闲暇将歇一段时间了。待大军出发后,会向你们每人赏五十两银子,莫要嫌少便是。” 本来这是好事,孰料帐内一众百户们皆是一脸沉闷之色,竟无半分喜意。 有戏! 孟毅见他们这般神态,心中却是暗喜,面上却又故作疑惑道: “诸位怎的?可是嫌弃银两过少?” 众人皆是默然,片刻后便见一脸上有道长长疤痕,满脸散乱胡须的壮硕百户上前一步恭声回道: “禀大人,我等非因钱少,而是因大人不许我等上阵之故。” 此话一出,立时又有一百户上前一步抱拳道: “大人!您不许我等从征,那我等所领百户交于何人掌领?” 孟毅笑道: “叫尔等来此,亦为此事。尔等可将各自百户中堪用之人择出,报知高千户,出征在外便由尔等所选之人统领各自百户。切莫因已偏爱而失真情!” 众人却又是一阵沉默,还是那刀疤脸应道: “大人,标下百户已然习惯于遵从标下号令,倘若突然换做他人号令,军士定然仓促之下难以适应,李京不才,愿随军从征协领本百户人马!以免军士不适,有误军机将令。” 怎料李京话刚说完,余下众百户竟然皆是急急抱拳沉声言道: “我等皆愿协领本部随军从征!” 孟毅虽然面上一脸惊愕的看着众人,内心实则已是乐开了花。 他要的就是这结果,本来确实不需要这群教官百户上阵的,但情况有变,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从容在新兵中选出继任百户了。如此一来,这群新军教官们自然不能放他们离去。 可之前已经许了他们,若强令他们从征,难保他们心有怨气。如今看来,这数月的磨炼,他们也早已对自己部下有了真感情了。 孟毅不禁一脸笑意的对众人问道: “尔等所言皆是真心?” 众人齐声皆称是, 一百户笑道: “大人~标下等可真不想在这出征之事上临阵退缩,免得使手下弟兄耻笑我等啊!” 平日里他们对部下体罚怒骂,要打仗了却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别说被手下弟兄嘲笑,他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孟毅大笑道: “好好好!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义勇军从无胆小鼠辈!你们身为教官能以身作则,很好!很好!只要你们是一头狮子,哪怕你们领的是一群羊,一样可以赶跑狼群!此事,我允了!” 众百户听闻不禁皆是大喜,孟毅又摆手笑道: “你们也不用做什么教官百户了!自今日起,你们所领百户皆由尔等实领!余下总旗小旗皆由尔等任命!” 众百户无不大喜,纷纷抱拳齐声道: “谢大人!” 孟毅笑道: “不过考核之事依旧作数!只是这次出征,对你们也是一种考核!” 众人不由一愣,却见孟毅又满含深意的笑道: “我这两万人的义勇军,仅有高力一个千户怎么行!我即为总兵官,手下各营参将千户一个无有又怎么行!” 第128章 辞去南京安逸处 孟毅这般说,一众百户哪里还不明白此中之意,一种近乎狂热的心态无不在一众百户心头缠绕。 人人都好似马上便要触碰到那先前想都不敢想的高位了。 就在一众百户因为幻想而憧憬未来之时,孟毅又恰时笑着言道: “你们的机会是均等的!给你们表现的场地也已经选好,余下的,就看尔等表现了!” 说罢便对高力言道: “稍后带他们支取各百户的赏银,从速发给众将士。” 高力立时恭声应道: “是!大人!” 孟毅点了点头,又对众百户道: “尔等所赏五十两也会一并发放,你们多是南京本地军户,待营内之事完毕,便回家与家人道个别吧!记得日落前归营。” 众百户皆是一脸喜色齐声抱拳道: “谢大人!” 孟毅却是笑道: “今我已领义勇军总兵官,授了征西将军印,日后别再称大人了,应称将军。” 众百户也是咧嘴一笑,复又纷纷抱拳道: “谢将军!” 孟子摆了摆手后对高力道: “立时带他们去领饷吧,诸事完毕,也放你半天假!” 高力嘿嘿一笑,便也抱拳称是,口呼将军。 …… 军营之事暂且如此,孟毅便又复往锦衣卫衙门交代诸事。 锦衣卫内堂, 金书海田冲及那刘铭昭三人分坐下首,安静的看着主位的孟毅向几人简述着出征之事。 “在我出征在外这段时间,衙门里诸事无需向我禀报,尔等自行决断。有不法之官吏,还抓就抓!研究院那里还需多多帮衬,宋院长有什么需求,你们便尽量满足。” 三人闻言便齐声称是,孟毅点了点头,复又对刘铭昭问道: “杨倩儿还未招供?” 刘铭昭不禁一脸尴尬之色,扭捏片刻方才唯唯诺诺的回道: “大人~那女子着实是硬骨头,诸多刑具皆已用了,奈何其就是不开口。” 孟毅听后脸色不由阴沉下来,刘铭昭见状,内心也不禁一颤。对那杨倩儿恨意更深,心道自己诸多刑罚已用,就差幽闭之刑(以木棍打击腹部,致使女子子宫下坠失去生育力),还有骑木驴了。 可这两项无论哪一项,不到最后都不可能用的,他们要的是杨倩儿交代主谋,而不是单纯的整死她!所以还是要悠着来的。 孟毅显然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耐心,对着刘铭昭斥道: “都这么久了还审不出来一点有用的!你到底是怜香惜玉还是无能?你若是怜香惜玉,那也别审了!把她赏给你如何!若是因为你无能!那你就趁早去职!我另择他人!” 刘铭昭大惧,连忙起身跪倒在地急切道: “大人息怒!非是属下不尽力,而是担心刑罚过重,那杨倩儿会受不过重刑而死,致使彻底断了线索啊!” 看着刘铭昭一脸惶恐之色,孟毅心中亦是有些不忍,便故作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斥道: “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你又不是女子!这般惺惺作态,还想让我心疼你吗!” 虽然孟毅依旧一脸怒意,但此话却是教刘铭昭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称谢,心中不由暗道: 自家大人,还是原来那个大人,没有因这身居高位而改变心性。 孟毅沉默片刻后方又言道: “告诉她!若再不招供,那便将发她前往高杰军中充作营妓!” 刘铭昭不禁小声问道: “那若她还是不招呢?” 孟毅气道: “那便照此办理!她不是不惧死吗?那便让她求死不能!” 刘铭昭立刻拱手称是,孟毅复又言道: “对那些勋贵盯紧些,另外,故京若有建奴大军调动消息,定要速速报知于我。” “是!” 孟毅就此便不复再言,起身离了内堂奔出了锦衣卫。 虽然诸事已安排完毕,但随着回家的路程越来越近,孟毅的内心却是更加沉重。 其他事,自己只需下令即可,可要到了如何跟妻子诉说自己要出征这件事,真叫孟毅犯了难。 毕竟两人昨日方才完婚,后日便要出征,这确实有些难以开口啊! 不知不觉间,孟毅已然行到了西园门外,看着那熟悉的朱漆高门。孟毅长叹一声便翻身下了马。 该来的总会来的! 孟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便面带微笑神色如常的步入进了西园。 此时已经日头西落,孟毅想来李澜儿应不在二人房内,便寻一婢女询问。在从婢女口中得知李澜儿身在母亲那里,孟毅便径直前往了秦氏住处。 而此时的李澜儿正在秦氏屋内与她谈论着孟毅往日的趣事,虽然听的有趣,不时亦会发出轻笑声,只是她那心神始终不定,不时的妄想门口,隐隐期待着什么。 少时便听到门外一声呼喊 “母亲~” 李澜儿听后身影不禁微微一颤,脸上已经难掩喜色,秦氏看到后也是会心一笑,未曾再言语。 片刻后便见孟毅身影已然入了房间,见到二人后,便笑着上前言道: “母亲,夫人,你们方才在谈论何事?” 李澜儿此时早已起身冲着孟毅乖巧的欠身行礼,轻声道了声: “相公~” 孟毅微笑着颔首示意,便又复望向母亲,秦氏微笑道: “能有何事,无过是谈论你小时候的趣事罢了~” 孟毅不由尴尬一笑,这是真的尴尬,因为这所谓小时候的事~可不是现在这个他的小时候。 为掩饰尴尬,孟毅便笑问道: “怎么只有母亲跟夫人,为何不见小妹?” 秦氏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便笑道: “宫里来人召她入宫了~” 孟毅自然没问是谁招她的,旋即便笑道: “那待会用膳可就不用等她了吧!” 李澜儿却是笑着柔声应道: “相公~依妾身看,还是等一等吧~天色将晚,想来婉宁应该很快便会回来。” 秦氏听闻便笑着对孟毅埋怨道: “看看!还是澜儿这嫂嫂当的好!哪像你这当哥哥的!” 孟毅闻言只是一脸笑意的看了李澜儿一眼,并未应话。 倒是李澜儿被婆母当着相公的面夸赞,忍不住一阵羞意泛起,心中却又忍不住向孟毅问道: “今日陛下急召相公入宫,是因为何事?” 孟毅哈哈一笑道: “也无甚事,就是你相公我又升官了,现今也是二品。” 李澜儿一听不禁喜道: “那妾身便恭喜相公了~” 秦氏也呵呵笑道: “是吗!陛下如此厚爱,你可定然恪尽职守以报陛下。” 孟毅笑道: “那是自然,所以我已向陛下请允,携义勇军前往河南征剿叛逆了。” 第129章 辞去南京安逸处(二) “好好好~理该……” 初闻此言,秦氏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便又蓦然惊道: “你要领军出征?!” 而此时的李澜儿脸色已经变得煞白,身形竟也微微晃动,孟毅连忙快步上前将其扶稳,李澜儿再看向孟毅时,眼中已难掩泪水。 伸手为李澜儿擦拭掉泪水后,孟毅方对秦氏言道: “母亲,如今献贼已经突围而去,河南总兵李际遇又降而复叛,如此这般,孩儿又怎可坐视?” 李澜儿听闻献贼突围,神情顿时一滞,因李邦华的缘故,对于这等国家大事来说李澜儿还是很了解的。秦氏虽然不甚了解,此时听儿子要急急出征,显然也能领会其中利害。 在看了一眼已经缓过神来的李澜儿,秦氏方才叹道: “毅儿深受皇恩,国家有难自当效力,只是战场之上向来凶险,你还需多多小心才是!” 孟毅笑道: “母亲安心便是,儿如今乃是一军主将,哪里需得亲冒矢石。再说李际遇之流不过草寇之流,大军到之即平,此次出征也不过是磨炼义勇军这支新募之军罢了~想来也不会出征太久,最多也不过月余时间即可回师。” 听孟毅如此说,李澜儿与秦氏心中皆是安心了不少。秦氏心下既定,便又对着二人轻声叹道: “如此便好~只是你们俩刚刚完婚便要分离,着实有些苦了澜儿啊~” 李澜儿忙应声道: “母亲~相公为国出征剿贼,澜儿身为妻子亦与有荣焉,且与相公出征在外风餐露宿相较,澜儿这点离别之苦又算的什么~” 孟毅哈哈笑道: “夫人深明事理亦识大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李澜儿听到孟毅的夸赞不禁嫣然一笑,只是这内心却仍是一片酸楚。道理她明白,更明白该怎么做,只是这不愿相公离去的本心,终是难违的。 恰逢此时,孟毅猛然发现,小妹孟婉宁竟是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的来到房中,正一脸落寞的望着孟毅。 孟毅不禁对着孟婉宁哈哈笑道: “进的屋来竟然没了弄出响动!小妹莫非是改性子了?” 若在平时,孟婉宁定要与哥哥唇枪舌战一番,但今日她却根本没有半分那般念头。 看了一眼哥哥身旁的嫂子李澜儿,又瞅了瞅也在看着自己的娘亲,孟婉宁便对着哥哥喊道: “哥哥随我来一下,小妹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啊还要出去说!这丫头!” 孟毅哈哈笑着,但脚步却是不由的往外走,嘴上还不忘对李澜儿笑道: “夫人先陪陪母亲,我去去便回~” 李澜儿微笑着点头应道: “相公且去便是~” 孟毅点了点头便出了门去,待孟毅身影方消失,却又听秦氏笑道: “他们兄妹俩亲得很,许是有些话,婉宁那丫头当着咱们俩不好意思跟她哥哥说。” 李澜儿闻言只是对着秦氏柔柔一笑,并未言语什么。只是内心却已然明白了什么,只是她不敢深思下去而已。 李邦华不是傻子,他跟着孟毅从北京一路来至南京的,坤兴公主对孟毅何等态度,他又怎会一概不知。 他既知,又怎会将此事瞒着李澜儿。 孟毅出门便快步追上小妹,二人皆未说话,而是一路来到花园湖心小亭。 眼光扫了一下四周无人后,孟婉宁方对孟毅喃喃道: “我已在公主那里知晓了~哥哥此去小心便是。想来即便再是艰险,也比不过京师那次吧!” 孟毅听后不禁呵呵一笑应道: “还是小妹聪明,这次出征你哥哥我可不再是那几十个手下了,而是整整两万大军~对付的也仅是几万匪寇,能有何事~” 孟婉宁默默点了点头,旋即便从衣袖内取出一条由红绢所制的抹额递与了孟毅。口中轻哼道: “呐~你知道谁送的。” 孟毅伸手接过抹额,不禁端详起来。 看着这色彩鲜红,却又没有一丝装饰点缀的抹额,孟毅不禁会心一笑。 抹额,自然是束在额头上的,起源可早的去了,盛行在唐末宋时,多于军中流传,而到了明代,这抹额早已男女皆有佩戴,且样式繁多,还常常于额前点缀珠宝为饰。 不过现在的文士们则更多佩戴起了网巾与方巾。这抹额在民间反倒有些更倾向女性化了。 而孟毅手中这条规规整整的长型抹额,显然非是为了好看,而是更适合从军之人佩戴。 因为出征在外时常佩戴头盔,以至头盔与额头难免摩擦,有了抹额,自然会好受许多。这也是抹额为何在军中盛行的缘故。 孟毅不禁对小妹笑道: “有心了~谢谢小妹了~” 孟婉宁撇了撇小嘴轻哼道: “哼~你明知道这不是我送的~还谢我作何?” 孟毅摆了摆手,指着这抹额嘿嘿笑道: “不不不~这就是你送的!” 孟婉宁自然明白哥哥是何意思,便努了努嘴并未反对。 “那可还有他事?” 孟婉宁摇了摇头道: “就这个~” 孟毅便将抹额揣于怀中,随即伸出手在孟婉宁的鼻尖轻轻一滑,笑道: “那便走吧~该用晚饭了,方才我还说不等你了,可你嫂嫂就是不答应。” 孟婉宁听后却是脸色变了变,不禁对着孟毅埋怨道: “哥哥~你真的让我好为难啊!” 孟毅却是一边自己走出小亭,却是头也不回的对小妹应道: “那你哥哥出征回来便给你寻门亲事!那样你便不为难了~” 孟婉宁一阵无语,只得默默跟了上去。 …… 深夜, 当李澜儿已经因为方才的劳累沉沉睡去后,一直装睡的孟毅便轻轻起身下了床来,轻垫着脚缓缓来到了外室。 借着窗外微弱月光的照映,孟毅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架在兰椅上的那把安定剑。脑中不禁浮现着当时崇祯将此剑赐予自己时的场景。 安定! 现在的自己,已不再是单纯的想要改写种花家的近代史了。 以前自己可以败,即便败了,至少自己努力过了。 但现在,自己必须要做到! 不再单单为了这个大家,亦要为了能让自己这个小家能够过的安逸。 亦为了那些爱自己,及自己所爱的人。 复明日~平旦时分, 一支军容齐整的军队缓缓的行在还是没有几个行人的街道上。 只是那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已然将街道两侧民房中还在熟睡中的人们惊醒了,待人们从窗内向外视之,不禁为那整肃的军容所震撼,待细观之,便见一杆高竖着的大旗分外醒目,上书: 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征西将军义勇军总兵官孟。 第130章 他乡遇友识丽亨 自出南京,大军在燕子矶由现为镇江总兵的黄蜚所部水师引渡过江,一路由滁州凤阳来至河南归德府。 而一路行来,离南京越远,所过州府村镇便渐渐变得萧索起来,而当大军进入河南后,一路所过村镇竟大多房屋残破,民众离散。虽还算不上十室九空,但也已是相差无几。 而且每当大军行过村庄之时,村内百姓无不避之大军如瘟神,不是柴门紧闭,便是携家逃离。 民惧官军甚于匪啊! 孟毅自来到这明末,还从未深入过这般苦难之地,起先一直身在北京城中,后来又乘船南下至南京,外出也仅是去寻宋应星时离开过南京,可江南之地民情虽亦艰苦,但好在少经战乱。 是以孟毅始终没能见到过这般景象,以至那路边野骨森森,行人有如行尸,亲人倒地竟无力嚎哭之场景,无不像那一根根尖刺触动着他那心灵。 可纵然如此,孟毅也明白自己现今什么都不能做。 当然,他可以下令大军所过村镇皆留下米粮救济村民,路遇已是骨瘦如柴之行尸路人,亦施以口粮。 可那种结果便是大军前行,身后就会有无数流民尾随其后,虽然他们根本跟不上大军,但那个只要跟上了他们就有希望活下去的信念却会一直在驱使着他们。 如此一来会使不断有流民加入其中,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结果便是大军在流民前方不断救济前行,而他们所救济之百姓转瞬便被流民所吞噬,继而又被转化成流民,加入壮大尾行大军的队伍。 人们对于生存下去的渴望会有多强烈? 即便是数万人马的大军,他们也一样会追着求生的。 那李自成不就是抓住了流民这点心理方能数次死灰复燃嘛! 而真等到了那时候,自己这是好心反倒会办坏事,会给自己,以及所过州府地方弄来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当然~想解决这一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亦更难。 那便是两个字,粮食! 难也难在这,在这河南地,就是地主家也怕是早已没了余粮。 自己大军一路行来,靠的是高力引军在前方各州府督促稠粮的前提下,方才有足够维持大军前行所需的行粮。 但若加上那无数流民,你就是活剥了各州府官员,他们也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救济流民啊! 孟毅如今能做的,也仅是大军所过秋毫无犯,不再加重流民百姓的苦难而已。 …… 睢州城, 当大军按原计划将要如期到达睢州城外时,已然天色将暮。 而睢州知州夏允彝与睢州同知阎应元自然早已得到传报,待大军未到时,已然备妥大军所需军粮。此时正携全城主要官吏于南城门外迎候孟毅大军到来。 而此时的孟毅正位于中军压阵行军,忽一快马奔至近前来报: “禀将军!睢州知州正携城中官吏在南门迎候!” 孟毅点了点头以示知晓后,那快马便复又调转马头朝前方奔去。 孟毅看了看前方已然若隐若现的睢州城后,便向身旁的传令官言道: “传令各营加速前进,今夜大军便于南门外驻扎。” 传令官闻言立刻抱拳称是,正待策马向各营分传军令时,却听孟毅忽又言道: “传令铁卫营时,将十七队的夏完淳钱默二人带来。” 传令官复又抱拳称是,便分遣数骑传令兵朝队伍前后分驰而去。 待孟毅携着夏完淳二人并一众亲卫行至南门时,便看到吊桥外一众睢州官吏正迎候在此,领头一人正是夏允彝。 见孟毅引一众亲卫行至近前,夏允彝便带着一众官吏朝孟毅拱手拜道: “睢州知州夏允彝拜见将军~” 之后一众官吏便也纷纷高声自报官号名称向孟毅见礼。 孟毅哈哈一笑便翻身下马来到夏允彝身前笑道: “我与先生自南京一别,至今不足月余,实未料到相逢如此之快也!” 夏允彝见孟毅不自称官,对自己亦以先生相称,自然尽是示好之意。对孟毅举荐自己却从无傲意,心下自然也颇为动容,便不禁微笑着应道: “下官也实未想到,下官到任睢州,其实也不过十余日罢了~” 孟毅呵呵一笑,眼神却是不由扫向了其身旁一身材魁梧面容微黑的中年男子,猛然视之好不威猛,但他那唇边颇有韵味的短须,却又使之更具刚毅之感。 孟毅不禁对其微笑道: “可是通州阎丽亨否?” 阎应元其实方才便已唱名,只是方才一众官吏唯恐自己名讳不能为这皇帝陛下身前的宠臣所悉知,以至孟毅只觉声音杂乱难听真切。 阎应元本还在打量着眼前这位年不过二十便已声名显赫的孟毅,对于眼前这个人,他自然好奇的很,自己与他并不相识,他却为何会举荐自己做这睢州同知。 而见孟毅看向自己,阎应元却也没有慌乱,而是微笑着拱手应道: “下官睢州同知阎应元,见过将军!” 孰料阎应元刚一说完,便见孟毅满脸热情的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他那还在行礼的双手。就在阎应元心中对孟毅这般热情颇为诧异之时,却听孟毅哈哈笑道: “他乡遇故知,我与丽亨兄虽非故知,亦属同乡也,此算不算的喜事?” 孟毅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夏允彝问的,夏允彝便微笑着应道: “自然算的~” 孟毅哈哈一笑,对着二人言道: “我自出征一路行来,所过州府皆未曾入城将歇,不过今日我可要叨扰先生了~” 夏允彝笑道: “睢州虽苦,但此等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么简单的事,你还得给我诉诉苦?跟你显得这么亲,还不是想让你手下那帮官员见到你我这般关系,方能好好助你! 孟毅心中有些不爽,便呵呵笑了笑后转身朝着亲卫队伍喊道: “夏完淳钱默!你二人还躲在后面做甚!” 片刻后便见夏完淳钱默二人一身戎装快步来到了孟毅几人身前,立定过后便皆是一脸笑意的对着夏允彝躬身拜道: “完淳(钱默)拜见父亲(世伯)” 夏允彝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又对着孟毅言道: “天色已晚,将军还是速速入城将歇吧~” 孟毅点了点头,众人便在夏允彝的前引下入了睢州城中。 第131章 喜报传至俱欢颜 睢州州衙后堂内,一众随行官员早已被尽皆遣散,仅余孟毅夏允彝及那阎应元三人围在一张方桌前。 奥~还有夏完淳钱默二人,不过这种场合,他俩可没资格上桌,端菜倒酒的活便被这二人代劳了。 看着又一盘热腾腾的素菜被端上桌,作为东道主的夏允彝便对孟毅有些歉意的笑道: “睢州比不得南京,皆是一些简陋素食,将军莫要嫌弃~” 我就不信你真弄不到肉食! 孟毅倒不是嫌弃饭菜,而是夏允彝这般作态,这家伙八成肚里在算计自己呢。 孟毅面上却是呵呵调笑道: “莫非先生可是怪我在南京时,未曾请先生与我府上用膳之故,故意为之?” 夏允彝摇头微笑道: “将军哪里话~若非将军举荐,我又怎能在此为朝廷治抚一方,只是睢州之艰苦,将军难以悉知也~” 说罢神色也为之一暗,看了阎应元一眼后,方叹息道: “将军一路行来,难道不曾发现,自离南京一路行至河南,房屋为之亦破,然流民却为之愈少了吗?” 孟毅不由神色也随之一滞,细思之下顿觉确实如此,当下心中也已明白此中道理。 河南快要没人了! 却听夏允彝叹道: “将军一路随军而行,所以致使贼者远遁盗者消迹,此间苦难自是难以细查。我与阎大人结伴同行,随从不过两三仆役。一路由南京行来,所遇所闻之事远比大人所亲见者骇人百倍!” 阎应元苦笑着接话继续言道: “我与夏知州一路行来,所遇盗匪休且不论,仅入了河南所遇之野肆便尽是所售米肉者。” “米肉?” 孟毅不禁楞道,见孟毅不解,夏允彝便叹道: “便是人肉!人食米粟,故称其为米肉!” 人肉?! 孟毅看着眼前满是素菜的饭食,好似明白为何没有肉菜了。 见孟毅一脸凝重之色,阎应元轻叹一声便又接着言道: “而就这米肉,售价竟也卖的三钱银子,而食之者竟皆知此为人肉也!” 孟毅心中大骇,卖人肉他能想象的到,但明知是人肉还要出资购买的,他是真无法想象。 这个人得是饿到何等地步。 夏允彝凄然道: “将军可知所售之米肉为何等人之躯身?” 孟毅木然的摇了摇头,夏允彝叹道: “皆孩童幼女也!” 孟毅听后,一双瞳孔竟随着心中震颤而随之放大。而让他更震颤的话也随之而来。 “将军可知此等孩童幼女之肉从何而来?皆其父母所售也!” 孟毅身形微颤,猛然间忽的一拍桌子怒吼道: “休要再说了!” 夏允彝却并未就此停下,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言道: “我与阎大人怒而拿其店主,然其店主所言,使我二人再无言也。 其言,父母若不售卖子女活命,便亦为路边枯骨,而不忍售子者若何,唯有弃之于腐尸遍地之荒坑任其自灭,只因无粮可活也!” 孟毅阴沉着脸,脑中却在跟着夏允彝的话,在脑中描绘着那种骇人的画面。 “而被弃之孩童若何?唯在满是蛆虫腐水之尸堆间哀嚎哭泣,夜间尚能与闻,然晨间再闻之,便已然再无声息矣。而弃之者父母又如何?不过苟活三两日,亦为此中尸也!” 说罢,夏允彝木然的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对着孟毅叹道: “河南百姓之疾苦已经若斯,已然再难经受战乱之苦!否则,河南人烟将绝也!” 说罢,却又对孟毅凄然笑道: “百姓常言,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民畏官军甚于匪寇也,将军所领之军我亦已看到,军纪严明,只求将军感念百姓之苦,严束部下,莫要使百姓受那兵祸之苦。” 一直在静听的夏完淳钱默二人,此时也早已经被惊的有如失魂一般,听到父亲的话,夏完淳如梦初醒立时对父亲应道: “父亲放心,我义勇军将士一路行来,所过之地皆秋毫无犯,绝非其他军镇可比。” 夏允彝看了夏完淳一眼,却是没有应话,而是望着孟毅默然不语。 却见孟毅默然片刻后,红着眼睛缓缓道: “我知道百姓疾苦,然而乱世之要不在急于救民,而在于止戈!战事不止,百姓便无有宁日可言。” 说罢复又长叹道: “朝廷原本计划剿灭献贼,而后携大胜之师将闯贼白旺所部彻底赶出武关以东,复将李际遇之流彻底剿灭。如此江北河南之地可安也。继而朝廷免赋安民推行新政,待兵精粮足以复故土亦有可为也。” 说罢却是嗤笑一声后轻叹道: “可如今献贼破围而去,朝廷计划便彻底乱矣,今李际遇之流虽反,然不足惧,但献贼却是朝廷心腹之患也。届时建奴来攻,献贼又为乱后方。朝廷能否自保尚且不知,安民~又何以为之?” 在场众人闻之,皆是默然。 桌上饭食的热气早已消散,然而却始终无人动筷,沉闷的气氛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又有谁还能有胃口就食~ 就在众人皆是沉默不言之时,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片刻后便见孟毅一亲卫快步入内,双手捧着一封信件躬身递于孟毅,口中沉声道: “禀将军,南京八百里快马急报。”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孟毅的眉头竟微微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信八成是献贼出川的消息。 一把接过信件拆开后匆匆一视,神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一种巨大的喜悦感不断冲击着他那心灵。将信件翻看数次确认无疑后,孟毅猛然起身对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南京来报,言何腾蛟快马报捷,献贼张献忠已于武隆被重庆参将曾英所诛,余众溃散,仅孙可望携数千之众复渡长江奔往顺庆,何腾蛟正合兵进剿。只要其众仍在川中,大事定矣!哈哈哈!” 说罢竟起身围着桌子来到阎应元夏允彝二人身后,手扶二人肩膀竟有些癫狂的笑道: “如此一来,大事仍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哈哈哈哈!” 众人听其言,观其行,本来沉闷的气氛也瞬间被其感染带动,无不随之大笑起来。 第132章 大军一至乾坤变 翌日清晨,大军已然食过早饭后开始收整营帐准备整队开拔往赴密县。 睢州南门外,这次没有一众睢州官吏送行,仅夏允彝阎应元二人将孟毅送行至了南门吊桥外。 看着远处营寨一片忙碌景象,孟毅转身对着夏允彝二人言道: “密县已与逆贼所据,王督师已与其鏖兵密县数日,闻我率军往援,已数次派人催我速速与之汇合。看来王督师所部处境不甚乐观啊~” 夏允彝二人皆是一阵默然,孟毅也不再赘述此事,而是又对二人他言道: “昨夜我已手书一封报至南京,请朝廷往拨睢州粮米,至于朝廷能拨下多少,那便非我所能制了。” 夏允彝阎应元二人一听,顿时皆喜形于色。对孟毅便齐齐拱手一拜道: “多谢将军助我睢州!” 他们能供给大军行粮已经是将城内米粮搬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便会绝粮,再想稠粮,那可是难如登天了。 如今孟毅帮他们向朝廷请粮,那就一定会有粮食下拨。他们的难处自然也可以解决了。 孟毅笑着摆了摆手言道: “好了!不复赘言了!咱们便各自为朝廷各司其职吧!我去剿大明的叛逆,你们便好好治这睢州万民。我等再见之时,便是大军凯旋之日!” 说罢便接过亲卫手中马缰,翻身上马,对着夏允彝二人拱手抱拳道: “告辞!” 说罢便调拨马头,朝着已经开始列队的大军催马驰去。夏完淳钱默二人也纷纷上前朝夏允彝阎应元拜别,快步跟着亲卫队伍跑去。 夏允彝阎应元二人并未着急离去,而是望着孟毅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夏允彝方目视着前方悠悠叹道: “现今看来,孟毅初到南京时,硁斋先生之所为,何其不智也!” 阎应元微笑着应声道: “孟将军初到南京便抄没两名当朝勋贵,高宏图之所虑,亦属情理之中。夏大人不是与我说过,你与孟将军无有所处之前,不亦对其所为颇有微词嘛!” 夏允彝却只是摇头笑了笑,看着大军已经开拔前行,便招呼阎应元复回州衙理事去了。 …… 密县,属开封府所辖,历史亦颇为久远。周时为密国与郐国所属,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 只是这样一个历史久远的古城,如今竟然无有城墙所依,仅以木栅围挡为墙。 其由为何? 只因崇祯十四年开封之战,李自成兵围密县,因城不降,强攻三日乃下,后愤而将城垣尽毁,平为荒丘。城内居所亦皆化为焦土。 自此至今两三年内再无重修城墙之举。以至今日仍由木栅围挡充作城墙。 而今时据城者,既非闯贼亦非官军,乃降而复叛之逆贼李际遇。 数万贼众依密县县城为据,周遭大小营寨数座,与县城互为犄角抗拒官军。 离城十里之外便是官军大营,河南总督王永吉引官军数万欲复夺密县,双方势均力敌下互有胜负,竟一时间陷入僵持之状。 密县城外不远处,有数十骑官军正依城绕行窥探城防,待行至城北一处土丘后,官军便勒马驻于丘上。 河南总督王永吉指着城北木栅对身旁那一身甲胄正凝视前方的孟毅言道: “与之其他三面相较,北城墙窄兵少,防御最弱。然因依河而建,却又需得先行填河方可与攻。如此一来,反倒不如攻取他处。” 孟毅看着那些用木栅栏做成的简易城防,不禁忍不住开口问道: “贼兵仅依木栅据守,大军竟奈何不得?” 身旁除了二人之亲卫再无他人,王永吉也不讳言,轻叹道: “非城难取,实兵不堪用也!” 孟毅不禁眉头一皱,脱口问道: “刘总兵麾下两万京营兵马,竟不堪用?” 王永吉摇头道: “刘总兵所辖虽有两万,然其所依者,唯其所引本部数千人马而已,其余各营参将,虽明尊将令,临战皆鼓噪不前,我军势优则挥军直上,我军势弱则引军遁逃。令其攻城拔寨,亦皆只知鼓噪虚张声势尔!” 孟毅心中一阵怒意涌上心头,不禁对王永吉问道: “不遵将令者,何不斩之?” 王永吉摇头苦笑道: “何来不遵将令?令其作何皆依令而行,何以治罪?” “阳奉阴违便是罪!” 王永吉摆了摆手,一脸无奈道: “若斩一二参将便能制之,我早已为之,然寻常军士亦皆如此,如之奈何?” 孟毅已然明白了,京营军士常年驻守南京,少经战阵。早已皆是混饷度日的市井兵痞之流。哪还会有陷阵先登的军人魄力。 而自己所招的那群京营教官们,还不是因为自己许以官职厚禄方才使之倾力的嘛! 默然片刻后,孟毅复又问道: “沈万登那群降服之众如何?” 王永吉叹道: “其所依者皆部下兵马也~唯知自保,岂肯出全力?” 合着如此一来,自己所领义勇军便要负责主攻了? 自己胜,他们便会挥军齐上抢功劳,自己败,那他们便会挥军扯呼把命逃。 正在孟毅愣神之际,却见王永吉呵呵笑道: “我数次催你速速进军,便是因此缘由。你的大军一到,我官军与之逆贼军力便是旗鼓相当,军心亦可大震。那些阳奉阴违只知观望之兵将,亦会尽力而为。” 尽不尽力还得看义勇军打的如何吧! 孟毅盯着远处的密城看了片刻,方对王永吉言道: “军中可有重炮?” 王永吉摇头道: “重炮难运,大军急行难以携带。故而……” 孟毅点了点头,这点他也能理解。明军的重炮其实多在北地九边,而内地则很是稀少。只因重炮难运,且多用于守城。而像对付流贼自然也不可能带着重炮到处跑,故而多以较为轻便的轻重佛郎机炮为主。 但要孟毅引义勇军正面强攻,那他也不愿承受因攻城带来的高伤亡率的。 凝视着前方密城片刻后,孟毅方对王永吉言道: “今禹州贼众不过万余,不若督宪引军南下谋取禹州,我仅引本部兵马在此与之相持。” 王永吉一愣,那样一来,岂不是孟毅这两万人要面对李际遇不下七万众的贼军! 但旋即王永吉便明了,不禁微笑道: “可是要引蛇出洞?” 孟毅呵呵笑道: “总要给那逆贼李际遇一个可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嘛!” 王永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将官,忍不住问道: “那你可有把握独抗这七万贼众?” 孟毅哈哈笑道: “若是这困兽犹斗的攻城战,我自无把握,然若野战,我义勇军视其为土鸡瓦犬尔!” 见孟毅如此自信,王永吉心下大定,不禁哈哈大笑道: “好!便依此策!” 第133章 摧枯拉朽扫河山 翌日一早,官军大营便是一片忙碌景象,平明时分,一队队官军便拔营而去,奔向禹州。营内仅余新至官军义勇军一部两万余。 原本还对官军来了援军深感忧虑的李际遇,听闻大部官军已然南下禹州。心中自然明白此为官军之计也,于是便遣探马追踪大军动向,结果却是得知官军一路南下已行百里。 李际遇先是惊愕,继而却是有些恼羞成怒。 官军竟然如此轻视自己! 仅让那个仅是救了皇帝一命便鸡犬升天的孟毅,带着新募不过两月的新卒来钳制自己这七万兵马! 念及官军大部已然行出百里,即便回返也仍需一日,便打定主意先将城外官军击溃,而后引军尾随官军主力,与禹州守军里应外合将官军主力大破之! 是日,李际遇部上午整顿兵马饱食之后,在午后便全军开出城外,与两万官军对峙于城外五里处。 看着对面旗帜鲜明军伍森严的官军,李际遇心下不禁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但观己方军阵,人头攒动旌旗漫天,心下方安定不少。 老子可是有整整七万人!官军不过两万,还是新卒!别看现在阵型齐整,待会见了血,八成得吓傻了! 而就在李际遇自我麻醉时,官军阵中奔出数骑来到阵前,为首者正是义勇军总兵官孟毅。 一身山文甲,头戴六瓣盔,腰间一把安定剑,加之他那英俊相貌,令人视之颇具风采。 看着眼前正凝视着自己的义勇军将士,孟毅心中难掩激奋,以至面色潮红着对着一众将士们高声喊道: “前面有七万贼众!你们怕不怕?!” “不怕!!!” 一众义勇军将士齐声高喝。孟毅拨马在阵前来回巡视一圈,复又回到阵前中央,对着一众将士笑道: “怕也不打紧!哪有第一次上战场不怕的!不过!” 话锋一转,便见孟毅一脸刚毅的复又对众将士言道: “两军交战之时!我要你们收起自己的恐惧!你们的脑中只需清醒的记住一条!那便是军令!军令传至,勇往无前!” 说罢便复又策马巡回阵前,一把将腰间安定剑拔出高举过头,口中随之高声呼喊着: “义勇军万胜!” 义勇军将士们亦随之高呼 “义勇军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高声呼喊,往往可以驱散人们内心的恐惧,随着孟毅拨马与阵前往复数次,凡其行近之处,众将士高呼万胜的呐喊也愈加热烈。 见士气已然提振,孟毅便策马奔回中军阵中,静待逆贼兵马来攻。 而反观李际遇一方贼众,见到对阵官军举枪呐喊,呼声震动,心下不禁已有怯意,就连李际遇也不禁眉头紧皱,心中自我安慰,官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随即便下令全军压上,争取一蹴而就,靠着绝对的优势兵力彻底冲垮官军。 于是李际遇军中旗一挥,立时鼓声大震,塘骑四出(塘报骑兵,大规模兵团作战,中军令旗已经难以有效传递全军,只能通过塘骑传递一些重要指令),少时,贼军开始四下齐动缓缓前行,靠着优势兵力呈半月阵,向两万官军压来。 此时的官军阵中一片肃静,由于贼众过巨,官军中阵者乃铳炮营军士,陷阵营居后,两翼为铁卫数营。仅有的千余骁骑营军士则由主将孟毅亲引居于中军待时而动。 贼军前行三百步时开始缓步前冲,以尽量减少因官军炮击所造成的伤亡,然而想象中的炮声并没有响起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依旧没有。 后阵的李际遇不禁大喜,对着左右哈哈笑道: “这官军将领八成是吓傻了!本以为是个强手,没想到竟是庸才也!” 左右皆是大笑着对其一番恭维。 而官军阵前,待贼众行至七十步时,中军令旗终于挥动,便听铳炮营一塘令兵举起手中黄铜喇叭置在口中一荡,便听铳炮营军士铳炮齐放响声大震,只是因铳炮扬起的烟雾遮挡,难以看到贼军中阵那一阵满天血雾。 在那数千铳炮攒射下,已然快步前冲的贼兵中阵立时被官军直射火力的打击下死伤一片。 而后队都尚未反应,便见自己前方一阵白烟弥漫,身前已然尽是倒地哀嚎,或已然尸身残破面目全非的弟兄。以及那如雨水般散落在脸上的鲜红血迹,贼众惊惧之下,前冲之势不由为之一滞。 然而其众在身后弟兄的推搡下方迈开步子准备继续前冲,却见前方有身披双甲,手持斩马刀的官军已经从白烟之中冲将过来。 只是短短数息,双方便已断兵相接。贼兵惊骇之下只是下意识挥刃抵挡,奈何在官军并阵而行挥刀齐砍下,无不被那斩马刀一分为二肠流满地。 后军见得此景,皆是顿足不前心中惊惧。然而官军却不曾给其犹豫之机,只是一路并阵前推,所当者无不为之破碎。 纵是贼军中有那久历战阵者,见此情景亦是惊惧难抑,本为军中柱石的他们,在此刻已是难掩惧意,竟然带头折返了! 于是乎,余众皆从纷纷向后阵奔去,贼军中阵败了。 见此情景,位于中军的孟毅立时下领骁骑营由中阵杀出,直追溃兵而去,而左右两翼之贼众已然与官军接敌,正强攻官军阵脚,待见中阵退却,心中惊愕之时,便见杀退中阵手持斩马刀的官军分作两阵,正分朝左右贼阵杀来。 值此情形,贼军阵脚反倒已然先乱,其众本就为流民,只因活命方被李际遇部裹挟,顺风仗还行,强兵硬战哪个敢当。 于是,纵是官军兵少,贼众亦纷纷退却,继而彻底溃退,全军各营顺势前压,贼兵全线溃败。 而此时两军接战,竟不足半炷香时间,而胜负已分也。 对于这个结果,孟毅自然大为满意,想及当时流寇初起,明军仅数千官兵便可追击数万流贼夺路奔逃,自己这义勇军纵然新募,对付这等流寇,还是十拿九稳的。 所以他甚至懒得与之消耗,待其众疲乏再全军反击,而是直接选择中路突破,而后施行反包围,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其众。 与其在对阵中消耗体力,倒不如让将士们在追击中去消耗。 见到自己大军转瞬即溃,李际遇自然心中大骇,惊惧之下竟连重新收拢人马退守密县的念头都没有了,直接引着自己手下数千嫡系人马奔逃洛阳而去,连禹州之兵都弃之不顾了。 是日,官军大胜,克复密县,阵斩一万有余,俘敌四万,余众皆溃散。 第134章 捷报频传众且乐 南京, 皇城慈宁宫。 近来朱慈烺的心情可谓颇为顺畅,自登基以来,至今不过数月,然而自己竟然已经完成了父皇十余年间都未曾做到之事。 剿灭献贼! 初闻此讯,他当时竟然一度怀疑此事之真伪,认为此事乃是何腾蛟故意谎报军情以求赎他致使献贼破围之罪。 然而奏疏之上复有秦良玉对当时战况之详述,以及被俘之贼的诸多证词,他又不得不信。 原本还因献贼破围而忧郁寡欢的朱慈烺瞬间变得振奋不已,喜悦过后第一想到的却是将此消息传达给孟毅,好教他可以安心剿贼。 而后便又以礼部尚书钱谦益为遣官,代天子告祭孝陵。 之后便是不断有捷报传至,直到得到献贼余部仅数千人进入汉中投奔了李自成。 虽然有些失落没能将献贼余部彻底剿杀,但至此献贼这支流贼武装彻底算是解决了。 大明可以腾出手全力对付闯贼与那建奴了。 这也使得朱慈烺的心态大为放松,来到慈宁宫来陪母后的次数也随之增加。 今日早朝过后,朱慈烺便又来到母后寝宫向母后问安。 周太后因献贼被灭自然也是心情大好,便也时常将坤兴公主与孟婉宁召来陪伴。 等朱慈烺到时,坤兴公主与孟婉宁亦如往日,正在慈宁宫陪周太后说笑着什么。 也不知是话题好笑,还是因为心情本就舒畅,尚未进的寝宫,朱慈烺便已听闻其内传出的欢声笑语。朱慈烺不禁为之感染,脸上笑意更浓。 待见朱慈烺到来,孟婉宁与坤兴便起身向其见礼,朱慈烺摆手示意平身后,便先向周太后请安,而后才一脸笑意的对着母后询问道: “坤兴她们方才在与母后谈论何事?儿臣身在宫外便已听闻坤兴她们的欢笑声~” 孰料周太后却是笑道: “皆是我们女子间的趣事,皇儿还是莫要多问了~” 听到此话,朱慈烺神情不由一滞,尴尬的笑了笑便不再复言此事。 周太后示意皇帝就坐后,便对其问道: “今日朝中可有难事?” 朱慈烺笑着摇头回道: “今日朝中仅是商议封赏川中有功将士之议,其他无甚大事。” 周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后便又笑问道: “那朝中对那曾英还有那董琼英议得何等赏赐?” 朱慈烺笑道: “李阁老提议授曾英为四川总兵官,其妻董琼英封为夔州总兵官。” 按照战报,张献忠为董琼英所诛,其应为首功,然其终是一女子,授其夔州总兵官,已经是很高了。 而曾英之功次之,但能将献贼围堵诛杀,皆是其谋划所致。授于四川总兵官也是实至名归,要知道其原不过一小小守备,不过数月便已官至总兵官,已经算是天下罕见之事了。 而且此人今方二十出头,仅比孟毅稍长数岁而已。 周太后笑着点头应道: “甚好~不过我对这董琼英甚是好奇,此女子究竟何等模样,竟能将那献贼诛杀。” 朱慈烺微笑着回道: “母后只需稍待些时日,我已传召曾英董琼英入京觐见,过些时日母后便可见到,对了~秦良玉将军亦随之前来。” 提及秦良玉,周太后不禁立时问道: “秦老将军身体可还康健?如此跋涉入京,老将军身体可受得这颠簸之苦?” 朱慈烺愣了一下,复又笑道: “母后多虑了~依这次秦老将军亲自引军剿贼来看,老将军身体应是无碍。” 说吧便又补充道: “且此次来京,老将军他们应会由长江水路而来,无甚事的~” 周太后这才安心下来,看了一眼孟婉宁后,便又问道: “那孟毅现今如何了?” 朱慈烺应道: “前日军报,孟毅率军已至王永吉军中,想来逆贼数万,若要败之,怕是还需一些时日。” 周太后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有丝忧虑,犹豫片刻方才轻叹道: “孟毅虽然智勇,然他从未经历战阵之事,今他初次征战,哀家心里还是有些忧虑~” 此话一出,侍立在旁的坤兴公主与孟婉宁二人,脸色也都不由一暗,相视之下却也无言。 倒是朱慈烺还是比较乐观,对着母后笑着安慰道: “母后无需多虑,纵是孟毅初历战阵,然有王永吉统筹,应无甚事。” 周太后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显然心中还是有些担心,这让本还乐观的朱慈烺心下也不禁有了些忧虑。一时寝宫内不由变得安静了下来。 只是方寂静了片刻,便听一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众人依声视去,便见一小太监捧着一份奏疏快步行至众人不远处,一脸喜色的恭声禀道: “陛下~河南捷报~” 捷报?! 众人一听,起先皆是一脸诧异,忽而便又明了,一时人人脸上皆露出喜色。 不待朱慈烺吩咐,韩赞周便早已上前接过奏疏转呈给了朱慈烺,朱慈烺接过后匆匆打开一看,脸色却是先由喜色变为惊愕,继而复又转喜。直看的其他人皆是满心狐疑, 这奏疏到底是不是捷报? 周太后忍不住询问道: “陛下何故如此之态?前方是胜了还是……” 朱慈烺这才连忙合上奏疏呈于母后一观,嘴上却是哈哈笑道: “大捷!大捷!只是朕不曾想到,破贼数万之众者,竟仅孟毅所引之义勇军两万新卒!” 闻听此言,坤兴公主与孟婉宁竟忍不住激动的互相牵起双手相视而笑,那欢颜笑靥之貌,使人观之更为畅悦。 而周太后一边看着奏疏,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待看完奏疏,却是先看向了正与坤兴手拉着手一脸兴奋的孟婉宁,内心却又是一片纠结。 而与之南京皇宫这一幕不同,此时密县城内官军大营里,督师王永吉与一众将校正一脸愁容的相聚帐内默默无言。 本来官军大破贼军,正当势如破竹荡平群寇,何以至今数日过去,仍在此地留驻? 本来王永吉引军南下便是佯动,行至离密县四十里外时,便已使刘肇基引精兵万余隐入山中,自己则遍插旌旗引着剩余官军继续佯动南下,待行至百里后,便立时挥军折返。 而刘肇基所部在探得贼军出城列阵后,便立时率军回援,然而待其到达战场时,贼众竟已然尽皆被杀散。自己那所谓的万余精兵,也只得彻底沦为打酱油的配角了。 待当晚王永吉率部回师,三军重聚过后,一个巨大的难题便又困扰起了众人。 这近四万余众的俘虏怎么办? 大军所需军粮便已难供,如今也仅是靠着缴获贼军之粮草尚可维持十余万人的吃喝,但凭添四万多张嘴,后续运粮之事自然更是难上加难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解决这些俘虏问题。 第135章 逢遭突变军心颤 刘肇基看着对坐那阴沉着脸的孟毅,摇头轻叹一声后便对其言道: “孟老弟,那可是四万多张嘴啊!一天消耗的粮食都抵得上一州县一月之税赋了!如今我军还是应以剿灭逆贼为主,莫要再犹豫了!” 说罢顿了片刻,却见孟毅依旧沉默,便忽的起身,对其复言道: “孟老弟心有不忍,此事便由我京营弟兄去办,孟老弟不妨先与督宪引军禹州。” 说完便一直盯着孟毅,等候他的表态,王永吉也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孟毅,见他一直无有所动,便轻咳一声后对其言道: “遣散其众绝非明智之举,将军应该能洞悉此间缘由。” 孟毅怒尔起身对着两人厉声斥道: “可那是我大明的四万百姓啊!朝廷不能给他们一个安宁的世道,难道连一个让他们苟活下去的机会都不能给吗?” 王永吉默然以对,倒是刘肇基沉默片刻后缓缓言道: “他们是贼~” 听闻此话,一直沉默的沈万登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旋即便又恢复如初。而孟毅则是立时怒声回道: “那他们因何从贼?!” 道理大家自然都明白,可你就算是放了他们,他们便会从良了? 河南之地早已赤地千里,这群逆贼俘虏们之所以被裹挟,还不是因为天灾兵祸无粮可食,为了活命才四处奔波乞活。 但若将这四万余众放归,他们便会回家安心种地? 粮食又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收获的,到时候他们不依然没有粮食活命吗! 那结果显而易见,要么饿死。要么再次从贼为盗。而这样一来祸乱的还是地方百姓。只会让如今的开封府百姓们雪上加霜。 若遣往他处,定然需要朝廷来分遣,等朝廷议定后再押赴各地,不单耗时颇长,还会使得大军必须分遣至少万余兵马押送。 而这种活还不能使沈万登之流负责,万一其有二心便复又成为一方祸患。 那就得从京营跟义勇军中调拨,如此一来,官军真正的可用之兵便会更少,而因此所耗的钱粮也会更多。 显然在如今这般情况下,最合适的便是~ 杀降! 如此一来便可使诸多问题彻底化解不复存在。 孟毅也明白,那是当下而言最优的办法,但也是最残忍的办法。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服自己同意的。 但想更好的解决此事,他真没办法。 他这从南京一路行来,看到的种种景象,都在直白的告诉他,放掉俘虏,只会让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苦难百姓们再遭祸端,将会又有无数家庭为之破碎。 杀? 那他这辈子都会在噩梦中度过了。 王永吉沉默一阵后便沉声言道: “此事已不可再拖!老夫即为河南总督,此事便由老夫独断吧!” 说罢便对刘肇基言道: “刘总兵引本部兵马留驻密县,将所俘贼众详细甄别,凡从贼日久者斩,新附者去其一指放归!若再因从贼被执,绝无再恕!” 刘肇基闻言,立时抱拳沉声应道: “督宪英明!末将领命!” 孟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放弃了。 王永吉见孟毅没有再反对,心下也松了口气,便又对孟毅沈万登言道: “孟总兵,沈总兵!你二人各引本部人马,随老夫兵进禹州。待克复之后,由登州西进,直逼洛阳!彻底剿灭李际遇等逆贼!” 孟毅沈万登便齐齐抱拳应道: “末将遵命!” 王永吉复又言道: “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开拔!大军齐驱,往攻禹州!” “遵命!” …… 禹州,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官军,禹州贼将林百忠的内心却是毫无波澜,好似围城官军在他眼中,皆是插标卖首之辈。而对官军那围三阙一的阵仗,更是一阵嗤笑。 然而他这禹州仅万余守军,何以如此自大,实未可知。 此时,官军阵中有一轻骑背插白旗奔至北门前,对着城上高声喊道: “城上贼众听着!尔等贼首李际遇所领十万大军已然溃败,其不过只身遁逃,王督师不忍尔等身首异处,只要开城……” “聒噪!” 林百忠嘴上低声骂了句,但旋即却对城下高声喊道: “你们口说无凭~若真肯饶恕我等,那便退军十里以示诚意!若能办到,我等便开城投降!” 城下官军轻骑闻言,立时调转马头回营传信去了。 待听的贼将的要求,孟毅立时反对道: “此定是在戏耍我官军也!其若真惧我官军,待大军到来,其必是或已奔逃,或已献城。今其既不弃城而逃,又不开城请降。如此明显抗拒官军,即便我大军退后十里,其也定难出降~” 王永吉摇头笑道: “或许其真是忧虑我大军不能善待其众也未可知~不过退军十里而已,依他便是。若能兵不血刃收复禹州自然最好,其若不降,再攻之便是!” 孟毅也不再反对,毕竟督师的面子肯定要给啊!人家才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 于是官军复又拔营后撤十里,而后又遣塘骑来至城前喊话,却听城上喊道: “仅撤十里难表诚意,不若暂驻一日,明日午时过后我等便献城投降如何?” 等得知此消息后,王永吉也明白此是贼军拖延之策,想来李际遇或遣援军来救,但想及其众如今也仅不足两万而已,便也不再担心什么,当下便复又推进至城外五里安营,复围禹州。 待将歇一日,于次日开始分兵遣将准备攻城,孟毅所领义勇军负责主攻东门,沈万登与王永吉本部兵马佯攻南北二门。 待一切准备妥当,正要强攻之时,一塘骑快马传来一则消息,彻底打乱了众人的计划。 西北登州方向出现大批建奴大军!正向禹州疾驰而来,前锋距禹州已不过二十里! 听闻此讯,王永吉拿在手中的令旗不由滑落在地。 第136章 恍若英雄竟懦夫 惊闻此消息,别说王永吉惊惧失态,就连孟毅也被惊的一阵恍惚。 自己最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沈万登则是一脸急切的对那塘骑问道: “建奴多少人马可曾探明?” 塘骑有些略带羞愧之色回道: “我等探得敌情便急速来报,其众人马具体若何难以探悉,然观其前锋便不下三千,其后阵烟尘弥漫,观其势,应不下数万!” 数万建奴!! 沈万登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脑门冷汗也随之溢出。 现在官军虽有六万余众,然仅他所辖便有三万余,自己手下兵马什么货色,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清楚,孟毅自然也清楚,凭他们这些官军,坚守还能自保,若跟建奴数万大军野战,那将死的很惨很惨。 可现在他们是在攻城,而不是守城啊! “督宪!是战是退还请速速定夺!” 王永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脸焦急的孟毅,心下思量片刻便对众将匆匆言道: “建奴皆骑兵,禹州地势平坦不利我军,禹州西南十余里外有一三峰山,可使大军退往此山凭山据守!” 众将皆深以为然,官军皆是步军,在平原与骑兵作战,胜也是九死一生的事,败,那便十死无生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一险要之地凭险据守了。 孟毅却又言道: “建奴骑兵已距我军不足二十里,片刻即至,我军若被其前锋纠缠,恐难安全退至三峰山,不若末将引一部列阵城南暂阻建奴,督宪引余部速速退至三峰山布防坚守。” 谁都知道留下来阻挡建奴的差事定然九死一生,王永吉自然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给孟毅去做。 只是王永吉尚未开口拒绝,却见沈万登拱手抱拳道: “督宪!阻挡建奴前锋之事,便由末将去吧!末将蒙朝廷厚恩,降附至今寸功未立。今时正是末将死战报国之时!望督宪应允!” 此言一出,不但王永吉一脸惊喜,就连孟毅都不由对这沈万登刮目相看了! 果然在民族大义面前,大明从不缺乏壮士! 王永吉此时已然换做一副悲戚之态,快步上前握住沈万登的手,沉声道: “待大军安全退至三峰山,将军立时引军赶至,切莫恋战!” 沈万登也是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王永吉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后,便对着其余将领沉声道: “全军速速撤往三峰山,除军粮兵械外,其余诸物一概丢弃。违令者斩!诸将还不速行!” 众将齐齐抱拳领命而去,孟毅出帐前来到沈万登身前,重重的拍了拍他那肩膀,沉声道: “将军保重!待三峰山相聚,小弟定与将军痛饮一场!” 沈万登笑了笑没有言语,孟毅这才匆匆整顿兵马去了。 随着各部将令纷纷传达,原本已经整队准备随时攻城的各部官军们,行动倒也迅速,有的队伍甚至营寨都不回返,直接引着所部兵马便朝禹州西南方的三峰山奔去。 孟毅则令骁骑营于后队压阵,自己引领陷阵营居中,铳炮营为前队,以铁卫营大部护送粮草,匆匆朝着三峰山奔去,然而纵是平时军伍齐整的义勇军,此时却也显得有些躁乱。 沈万登此时也已集结好了队伍,列阵于城南二里开外,骑在马上,看着官军那因匆忙撤退已然凌乱的军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再看自己这三万多弟兄,因为其他官军的撤退,早已躁动不已,手下几名参将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劝说起沈万登赶紧跟着撤退,别真糊涂被官军给卖了。 见此情形,沈万登却是一点不慌,内心反倒有丝喜意。 差不多了! 待部下一众将校又是一阵劝说后,沈万登终于开口了,挥手示意众将安静后,便沉着脸对着众人喊道: “吵什么!咱们已经投了官军,自然要遵那将令!督师令我等阻那建奴,我又怎能抗令?” 一参将一副痛恨之态应道: “大哥怎的好生糊涂,这分明是官军把我等当做弃子来拖延建奴大军而已!如此待我数万弟兄,我等还与他卖个什么命!” 沈万登言道: “那该如何?城内是那李际遇人马,撤退他处四周也皆是一马平川,如何逃的了?跟他们退到山上,被建奴大军一围,结果也是难逃全军覆没!” 那参将一愣,顿觉大哥说的确实有道理,不禁喃喃道: “那难道我等今日真要尽皆丧命于此?” 沈万登却是摇头笑道: “不至于此,咱们还有一条路~” 众将一愣,旋即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投降鞑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便齐齐抱拳道: “皆听大哥吩咐!” 沈万登笑道: “既如此,我这做大哥的又岂能让弟兄们白白丧命!” 说罢便脸色一正,对众将吩咐道: “传令下去,全军放下兵器!” 说罢又指着身旁的明字大旗言道: “换掉旗帜,打出白旗!迎候大清兵!另外派人再向大清兵通报。勿要误伤我等!” 众将领领命,正要纷纷离去传令。却又听沈万登喊道: “等等!你们定要严束部下,万一有些许误伤,切莫慌乱!” 众将齐声称是后,这才纷纷快步离去。 沈万登见众将离去,复又回身望向还能依稀可见的明军队伍,竟是一脸嗤笑道: “跟着你们那是死路一条!老子可没那么傻!没临阵反戈一击,你们便烧高香吧!” 此时的沈万登军中已然开始纷纷丢掉兵器更换旗帜,然而仓促之下,哪有诸多白布供其悬挂,许多参将仓促下只得下令军士有内着白衣者速速褪下悬于旗杆上,唯恐少竖白旗会使大清兵不能辨识造成误伤。 然而沈万登全军更旗易帜的举动,又怎么可能瞒得了其他明军哨探。 孟毅正引军匆忙撤退,忽见在后队压阵的高力一脸阴沉的纵马奔来,这让孟毅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见高力近前勒马对孟毅沉声抱拳道: “将军!沈万登军中遍置白旗!定然是要投那建奴!末将请引骁骑营前去将此贼诛杀!” 惊闻此讯,孟毅瞬间便呆住了,继而脸色便已变的通红。 即是羞怒,更因气愤。 亏得自己还当他是深知民族大义的壮士! 回头看了一眼还能依稀可见的禹州城,孟毅终是叹道: “为此等人,不值得冒险!速速传令各营加快速度!” 说罢便催马继续前行而去。 第137章 孤军被困三峰山 禹州城西,数千清军铁骑已经奔至,远处的城墙已然清晰可见。然而一众清军没有丝毫停顿之意,径直由禹州西城绕过,直朝城南扑去,片刻过后,西城外便只留下了一阵满天扬尘。 清军前锋主将,镶黄旗梅勒章京阿哈尼堪已然得知明军已经在向西南退却,他自然也明白,此时只需率军追上撤退中的明军,只消一阵冲杀,那明军就会彻底溃散,余下的事便只剩下四处砍杀了。 正待大军方抵达城南之时,便见前方明军已然列阵,且全军遍插白旗。 阿哈尼堪不禁一愣,这一幕好生熟悉,当年围剿的那个明军主将卢象升,好似也是这般遍竖白旗,好生难对付!今天这支明军莫非也在学他? 正犹豫间,便见其阵中越出数名骑兵朝自己大军冲来,不待阿哈尼堪下令,早有清军弯弓搭箭一阵攒射,那几名骑兵立时翻落下马没了气息。 阿哈尼堪见此,不禁为之嗤笑, 这不就是汉人说的螳臂当车吗! 旋即长枪一指,大军直朝前方明军阵营冲杀过去。 然而待即将冲至阵前,却猛然发现明军竟然皆无兵器,见自己率军冲来,竟是纷纷跪地求饶了! 直到此时阿哈尼堪才恍然大悟,这支明军不是要跟自己死战,这是要投降! 随即便挥枪示意大军缓冲,然而数千骑兵的冲势,岂是说停就停的。刹那间早已有清军铁骑冲杀至阵中,好在见明军纷纷跪地且皆无兵器,只是胡乱砍杀了近前的一些倒霉蛋,便也止住了一边倒的屠杀。 这时的沈万登等一众将校早已下马纷纷迎上前跪地哭求清军住手,嘴里又不断言语着自己乃是投降的,非是抵抗清军大兵。 阿哈尼堪纵然只是粗通汉语,也已听的明白,也不与那群明将废话,直接责令一队人马看管明军降兵,旋即便又引队朝着前方烟尘弥漫处追去。 三峰山,顾名思义,便是由三座山峰相连而成。 只是这山却是在这平原之上的一座孤山,且此山若是称作山吧,山且不高,仅二百余步,倒不如称之为坡。 然若称之为坡,这坡却又很是平缓,骑马便可直驱而上。 而若将其作为防守之地,可谓是易攻难守也~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山坡,此时却成了不足三万明军的栖身救命之地。 不过好歹在此布防,那建奴铁骑若是来攻,也会因为仰攻而失去骑兵冲锋的优势。 就在明军大部已经奔上三峰山时,建奴前锋也于此时尾随而来奔至山前,与尚未来的急上山的明军缠斗在了一起。 见此情形,孟毅立时一边着令铳炮营于山上布防,一面着令陷阵营朝山下俯冲而下,前去救援被缠住的明军余部。 而阿哈尼堪见到那身披双甲的数千明军自山上俯冲而下,自知此时与之硬战怕是占不到便宜,反正他的任务便是钳制住明军。索性也不再纠缠,立时引着部下与明军脱离了战斗,撤至一里开外便又分遣部众依山绕行,严防明军逃散。 看着山下绕山而行,却又游而不击的建奴骑兵,孟毅自然知道他们这是在等待后续大军来此合围的。 但即便山下仅有数千建奴,他也不可能遣军与之交战,他此时要做的便是速速布置防御,以待建奴大军。 三峰山中峰突出,西峰和东峰之间绵延较长,横向不足二里,长有三十多里;以目前明军不足三万来看,防守三座山峰显然兵力不济,而西峰相对独立,故而明军直接弃守,将全部兵力收缩至东峰与中峰。 而中锋与东峰之间有沟曰“金沟”,为防建奴由此进攻切断明军两峰之间联系,此地自然成了明军重点防御地点。 而东峰的一处名为大悲寺的寺庙,便成了明军主将统筹全局之所。 大悲寺主殿内,河南总督王永吉一脸沮丧的坐在一旁,看着义勇军总兵官对着他那一众将校不断下达各项命令,嘴角却仍是露出一丝苦笑。 有何用? 建奴大军只需将此山团团围住,不消十日大军粮尽,官军便将不攻自破也! 这个道理他王永吉明白,孟毅何尝不明白,但即便如此,该做的还是要做! “高力!你率铁卫两营合并督师标营一部,于中峰之上伐木为寨,严防建奴由西山来攻!记住,寨前定要遍挖深壕!使之难越!” “末将领命!” 高力言罢便匆匆离去,孟毅又对铁卫营参将李京言道: “你引铁卫两营于东山伐木为寨,山前不消管他,只需依山峰营建即可,但也需在寨前遍挖深壕,将寨墙延至金沟即可,金沟一侧多置拒马!” “末将领命!” 李京依言退去后,孟毅复又对铳炮营千户张大可言道: “你将铳炮营没轻重火炮平均分配,由你领一部驻于中峰金沟一侧山脊处,按射程远近分置,务必使所有铳炮皆可攻至金沟所在。另一部由你遣人于东峰金沟一侧山脊布防,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建奴由金沟来攻,尔等火炮皆可全力攻击来犯之敌。” 张大可闻令亦抱拳而去,孟毅复对剩余主将令到: “尔等各引所部协助布防,速速去吧!” 众将闻令皆称是告退。 孟毅见众将皆离去,方才回身看向了同样望着自己的王永吉,二人皆是一阵默然。 良久过后,王永吉方缓缓言道: “将军可知这三峰山在数百年前便有过一次大战?” 数百年前的大战? 孟毅苦笑着摇了摇头,王永吉便又复言道: “当年蒙古大军伐金,拖雷速不台引数万蒙古铁骑借道宋朝由汉中迂回至唐邓,准备从侧背包抄威胁汴梁。” 说罢便起身缓缓来到孟毅身前,看了孟毅一眼后,便缓步出了大殿,现在台阶上,望着山下继续言道: “孰料在这禹州城外遭遇十五万金军主力,仓促之下,蒙军不能敌,便退到了我们现今所在的三峰山!” 听到这,孟毅不由被其话语吸引,出言问道: “后来如何?” “金军将蒙军团团围困,蒙军数次突围竟不得出,后来拖雷令军中萨满祈雪,当夜竟真天降大雪,蒙古人耐寒,而金军竟因大雪天寒弓弩不能引,于是乎,蒙军突围而出,恰时蒙军援兵赶至,夹击之下大破金军。一战将那金国最后的大军尽数歼灭!” 说罢,便转身看向孟毅,复言道: “今时我等与之何其似也,然蒙军有天相助,我等呢?” 第138章 奴兵四围绝地显 王永吉的话很明显了,他们如今已经孤立无援了,最近的援军便是密县刘肇基的两万京营,然而这支援军连那群流寇逆贼都不能制,难道还指望他们能救出自己吗? 纵然刘肇基率军前来,结果也不过是全军覆没罢了! 建奴对这围点打援的战术,那可是已经炉火纯青了。 见孟毅不曾应话,王永吉复又言道: “我军如今所携之粮,仅可供大军十日食用,十日过后,军中无粮军心必乱!届时建奴只需困守我军十余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尽屠我数万大军也!” 孟毅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王永吉此话的真意,一股怒意顿时直冲心肺,粗喘几口浊气后,孟毅努力平复了下内心怒意,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王永吉言道: “以督宪之意,我军应当如何自处?” 王永吉看孟毅这般神态,自然知晓孟毅已经怒了,不禁叹道: “将军误解我之意也~,我军绝不可如此坐以待毙,需在我军尚可一战之时,设法突围才是!迁延日久,与我不利啊!” 你个老滑头! 孟毅心中暗骂一句,却也不由松了口气。 方才他若真开口劝自己投降,那现在,他怕已经是自己这安定剑下的亡魂了! 孟毅顺势点头应道: “事已至此,能否突围自是难说,但我义勇军就算是全军尽墨!也定要重创建奴,使那建奴牢牢记住我义勇军之名!” “将军勇气可嘉~” 王永吉张了张嘴,终是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只是心中却是叹道: 想给建奴造成重创,那建奴也得来攻才行啊!若建奴不来,你引军下山与之交战,恐怕是将其重创不得,自己反倒全军尽墨矣! 孟毅自然看的出王永吉此言,明显是敷衍之意。便默默移步到王永吉身前,看着山下已经越聚越多的建奴大军,对着王永吉轻声问道: “督宪可惧死否?” 王永吉脸色微变,默然片刻却是轻笑道: “老夫已经是死过一次了,能苟活至今已是幸事,死~何惧之有!” 孟毅看着王永吉那有些淡然笑脸,竟一时不知其意真伪,但旋即便笑着对王永吉言道: “督宪此言,不失为我大明之烈丈夫也!末将钦佩!” 说罢却又话锋一转,微笑道: “不过说到生死之事,却也使末将想到了一首诗~” 王永吉不禁问道: “噢?” 孟毅淡淡笑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王永吉一愣,旋即便已明白孟毅这是借此诗来敲打提醒自己。要学那信国公文天祥一般才可,切莫要贪生怕死留一世污名。 想及于此,王永吉神色也不由为之一变,而孟毅便又朝着王永吉拱手言道: “督宪且在此暂歇,末将前去各营巡视一番~告辞!” 说罢便不理会已经陷入沉思中的王永吉,快步走下台阶,朝寺外走去。 只是方才还谈笑自若的脸上,此时已然一片阴霾。 来到寺门外,孟毅不由停下脚步,看向了山下的建奴大军,再看向周遭已经一片忙碌的义勇军将士们,孟毅内心也不由一阵迷茫, 难道真的要全军尽墨于此? 而王永吉木然的看着孟毅离去,嘴中仍在默默念叨着孟毅方才所言: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 山下,建奴大军终于尽数赶至,但见其中军所在旌旗招展,好不威风。 而旗帜汇集之地,一奴酋身骑白马,身上亦着一身华丽白甲的大清多罗豫郡王多铎,正一手持着马缰轻轻拍打着胯下马鞍,眼神盯着远处的三峰山,嘴上冷声询问道: “山上明军便是那个救了小皇帝的孟毅所领?” 左右无人回话,因为豫郡王明显不是在询问他们,而是在问他那马前跪着的一众明朝降将。 沈万登此时身体已经有些发颤,事到如今,他已经彻底成了那一个不慎就可能被人屠宰的羔羊了,闻听这大清国的郡王发话,沈万登立时用那满是谦卑的语气恭声回道: “回豫郡王~山上明军正是那孟毅所领义勇军,以及河南总督王永吉等部,人马不过三万。” 多铎始终没有看那沈万登一眼,而是扭头对着策马跟在自己身旁的李际遇问道: “便是此人用那两万人,把你那七万多人给击败的?” 李际遇却是毫无羞愧,一脸谄媚的笑道: “正是此人,此人麾下兵马确实要比寻常明军强悍许多~不过此人见我大兵一至,便已丧胆遁入此山。想来……” 多铎却是冷声斥道: “闭嘴!本是想让你钳制明军,你倒好!竟险些连洛阳都不能保全!若不是摄政王力排众议遣本王南下,大事皆误你手!” 李际遇立时一手捂嘴不敢再言,心中却是对那孟毅更为愤恨。 其实他早在清军占领黄河北岸后便已经投书清廷投降了,恰逢王永吉督师河南一步步吞并自己部属,干脆也就不再装下去了。 如今清军南下,其实本意也不是援助自己,而是为了打击明廷,变相救那张献忠一把。 只是猛然间占了这么大片土地,为了平抚各地,清廷的兵力不免有些吃紧。直到此时方才腾出手,由多铎引三万满八旗,并一万蒙汉八旗,共四万南下。 其目的也非是为了攻略明土,而是为了将明军主力吸引过来,减轻张献忠的压力,他们大清要的是一个纷乱的明廷,而不是一个内患消除后可以安定的明廷。 于是乎,他们还为此次出兵想了个非常正义的理由,美其名曰乃是替崇祯惩戒朱慈烺这个不思为先皇崇祯复仇的不孝子。 这才有了多铎引军自孟津渡过黄河,准备由李际遇辖区过境河南进入江北。 孰料方渡过黄河便遇到了败退回洛阳的李际遇,得知河南明军主力尽皆在密县禹州一带,且张献忠已然败亡,多铎这才急速引军直奔禹州而来。 既然张献忠已败亡,那目的自然要改变了,多铎此时便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将河南明军彻底歼灭。 而后再饮马长江,尽可能的歼灭明军主力。好以此削弱明廷军力,使大清自此可以安心剿灭李自成,而无需担心来自明廷的扰乱。 看着山上正一片忙碌的明军,多铎嘴角上扬,嗤笑道: “便让他们好好做我大军的鱼饵吧!” 说罢便对左右沉声言道: “传令下去,大军四面合围!将山上明军给我牢牢困住!” 说罢便又轻笑道: “接下来,我大兵便只需静待鱼儿上钩了~” 一众将领闻言,无不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沈万登等一众降将心有戚戚,只是一脸尴尬的陪着笑脸。 第139章 京营尽墨援军断 密县 等还在处理俘虏事宜的京营总兵刘肇基得到探报,建奴数万大军突至禹州,沈万登率部降奴,王督师与孟毅三万余众被围在三峰山时,刘肇基瞬间大惊失色,短暂慌乱后,刘肇基却是没有丝毫犹豫,一面传令速速将尚未遣散剩余俘虏充入军中,一面传令大军集结待命,自己则又手书一封派快马将此情形传报南京。 待诸事完毕,便立时引着两万京营大军并一万余尚未遣散的俘虏,合计三万人马朝禹州进发。 密县多山,一路行来却也并无建奴游骑骚扰,然而对于边军出身的刘肇基来说,此中缘由他自然一清二楚。 非是建奴不敢阻拦,而是他们的胃口太大,意图在自己进入禹州平原之地,要一口吃掉自己。 但明知前路危难,刘肇基依然没有丝毫退缩,因为此时能救援王督师等部的援军,只有自己了。 然而其部下除却自己亲引的两营弟兄外,其余诸将却是越行越缓,显然很不情愿再往前走了。 一众参将们又不是傻子,再往前走便是一马平川的禹州了,届时面对的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他们从来都不傻,而是太聪明了。以至聪明过了头,直接在这等紧要时刻彻底惹恼了刘肇基。 往先自己还给这些参将们留些脸面,但此时已经是事关数万大军生死之事,他便再不可能容忍了。 于是乎,数颗参将人头被悬于旗杆之上,大军畏服,这才继续加速前进,奔至了禹州境内。 待行至禹州城北四十里处时,刘肇基已然发觉军中夜不收已有多时未曾回报敌情,与建奴交手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此时建奴大军定然已经在朝他扑来了。 于是刘肇基立时传令大军暂止,将全军运粮的武刚车以及专门用来防守的屏风车等速速结成车阵,准备以此迎接即将到来的建奴大军。 然而建奴大军的出现,远比刘肇基预料的要快的多。 在明军尚未结阵完成之时,清军一万余铁骑,便已在镶蓝旗固山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的带领下,出现在了明军视野中,正万马奔腾直朝着明军阵营猛扑而来。 好在前阵已经有了营车阻挡,刘肇基亲居前阵,指挥着明军以铳炮箭弩阻挡清军进攻。 阿山也不与之正面强攻,而是引着上万清军在明军阵外游走,不断朝着明军阵中抛射箭矢。而对明军后阵却又弃之不顾故意留开这条通道,使明军误以为有希望可以借此逃遁。 只要明军一退,那剩下的就简单多了。清军将不再是游击明军,而是会直接冲杀。 无数次的血淋淋教训,已经让明军深谙清军手段,然而,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侥幸心理便会充斥每个人的心灵,人人都会有那种认为自己将会是幸存者的念头。 于是一个人逃,便会带动十个人,十个人便会带动一百个,只是片刻,这种人数将会以几何方式增长,彻底演变成明军的大溃逃。 等还在前阵督战的刘肇基蓦然发现这等情况时,已然再难制止,只得怒目圆睁,对着后阵溃逃的军士高声怒喊着速速回阵。 然而战场噪杂,又有谁能听得到呢! 而在后阵明军的带动下,前阵明军也已经人心浮动惶恐不安,虽然直到现在为止,明军也不过只是伤亡寥寥,但恐惧心理早已蔓延全军。 看着部下一个个都望着自己,满脸哀求之意,刘肇基举剑对着众军士怒道: “尔等若是以为你们那两条腿会比马跑得快,那便去逃!” 众军士皆是漠然以对,刘肇基见此,复又举着长剑一脸悲怆的对着众军士高声喊道: “事已至此,如今我等逃则死,不逃亦死,与其逃遁被建奴所屠戮,何不与我一同奋戈挥戟!死战报国!” 许是被刘肇基的气节所感染,一众军士皆单膝跪地,对着刘肇基齐声拜道: “我等愿随将军死战报国!” 见众将士甘愿同自己死战,刘肇基心下感动,不禁泪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方重新布置人马布防,以图尽可能的坚持久一些,这样便可多杀鞑子,如此自己方可死而无憾。 虽然因明军逃散,清军将领阿山必然需要分兵追剿,但留下的明军人数仅余数千,这也使得他们所处之地亦为之缩小。 如此一来,清军对明军刘肇基所部围之愈紧,不过由于惧于明军铳炮,清军铁骑却也只是在外围游走消耗明军箭矢铳炮,而未与之冲阵近战。 双方自正午战至日落,明军铳炮鸣响渐绝,清军也不再游击,开始整队由东西南三面强攻明军车阵,双方开始爆发近战。 刘肇基身着厚甲亲自引军冲杀鏖战,以至背矢如猬,幸得甲厚,矢镶于甲竟不得入。 双方又自日落战至亥时,清军追剿溃兵的人马回返加入战阵,明军终于再难支撑。 刘肇基此时也已然力竭,只得杵剑在地口喘粗气。费力抬起他那已经满是血水与汗水交织早已难辨的脸庞,看着周遭已经仅剩不足百余弟兄苦苦坚持与那建奴大军混战,心下也已明白,为国尽忠就在此时了。 复又缓缓转头,看向禹州方向,口中喃喃道: “督宪~孟老弟!鼎维尽力了!” 言罢,拼力挺直身躯举起早已满是豁口的长剑,怒喝一声,复向建奴冲杀而去,复又斩杀数人后,终因力竭重伤而死。 至此,三万余明军援兵尽墨于禹州城北四十里外,主将刘肇基战死,明军遗尸塞于野,连延长达十余里。 次日上午,清军将缴获明军旗帜置于三峰山山前,向山上被困明军昭示着他们的战果,也在告知明军,援军已经被灭,现在他们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孤军了。 纵然孟毅王永吉他们都明白刘肇基来援定会是这般结果,但真到此时,心中亦是一时难以接受。 悲观气氛不单单在普通军士中蔓延,就连他们这些主将,也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 而至此时,他们已经被围长达六日矣~ 第140章 惊闻噩耗帝泪颜 南京,皇城。 近来朝中局势大好,文武百官们也都脸上洋溢着笑颜。 今日朝会也与近来的氛围一样,众臣对于所议诸事,也都比之先前随和许多,纵然有不同意见,也仅是轻言争论,而不再是个个会因为一丝小事而争得面红耳赤。 兵部尚书路振飞此时正向朱慈烺及一众朝臣简述着征剿献贼的各路大军回师情况。 除却仍留在四川负责防御逃窜汉中的献贼残部,及为了威慑防止李自成可能染指四川的黄得功所部外。 刘良佐及左良玉兵马回撤武昌一带,准备待王永吉孟毅剿灭李际遇后,合击闯贼盘踞在襄阳一带的白旺所部,彻底肃清江北河南一带闯贼势力。 至于刘泽清,此时已然在被押解入京途中,其部也大部分已被并入其余三镇了。 听着路振飞阐述着兵部的谋划,朱慈烺心里自然跟着开始幻想起来。 这计划虽出自兵部详细谋划,但实际乃是孟毅早前便已规划好的。如今正是一切按着他的谋划,方才有了今时这般大好局面。 朱慈烺心中即是激奋,更觉此定然乃是天助大明,方使他能得到孟毅这般贤臣良将相助。 想到此,朱慈烺竟不由的打断了还在阐述中的路振飞,开口问询道: “河南王永吉他们现今如何了,可有奏报传至?” 路振飞不禁有些愕然,愣了片刻方恭声回道: “回陛下~前时王督师奏报,言已留得刘肇基所部于密县,处理数万俘虏事宜,其率剩余诸部已经往取禹州,之后尚无奏报传至。” 朱慈烺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便又复言道: “若有奏报,定要速速传于朕知。” 路振飞立时恭声应道: “臣遵旨~” 朱慈烺便又对众臣问询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礼部尚书钱谦益闻言,便出班奏道: “陛下,礼部已经于近畿择选出了一百三十七名秀女~秀册臣已备妥,各地所选秀女不日即可全部送达京城。” 朱慈烺闻言,一张俊脸不由随之变得微红。羞怒下,忍不住白了钱谦益一眼。 这种事单独奏报不就行了!非得在朝堂上言此等事!这不是故意叫朕难堪嘛! 轻咳一声后,朱慈烺方才言道: “此事需由母后做主,你将秀册呈于母后观之即可。” 钱谦益便恭声拜道: “臣遵旨~” 钱谦益奏的是喜事,这让刑部尚书吕大器本想请示陛下关于降贼诸臣的事宜,瞬间竟有些犹豫要不要在此时开口了。 主要是如今像那张缙彦等人皆被锦衣卫拿获关在诏狱,然而此等人该定何罪,该处何刑还是需要由刑部议罪定刑为好的,如此才可使天下人信服,而不是单由锦衣卫来处置。 就在吕大器还在犹豫之时,便见一太监急急跑进大殿,面色惶恐,匆忙之下竟几次险些跌倒。 如此慌张之态,使得众臣心头皆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就连朱慈烺见得这太监如此慌张,也不禁眉头一皱。 韩赞周见此,立时轻步速移至御阶下,朝着那小太监迎了过去。待至近前忍不住对其轻声斥道: “你是第一天当差吗!怎的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待会下去自领二十大板!” 小太监听闻顿时双腿便已不听使唤,差点瘫坐在地,好在还有一分理智在强撑着他,在吞了口口水压制了一下已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后,方颤声禀道: “公公~河南……河南急报!” 起先韩赞周一听是河南急报,脸上不禁一喜,但看小太监这般神态,心下却又一惊, 莫非?! 却听小太监继续颤声道: “建奴……建奴大军南下了!王督师……” 小太监终是太紧张,一时竟想不起王督师被围在什么地方。 “什么?!” 不过小太监声音虽小,但大殿上一众朝臣却是听的真切,不待其说完,皆已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惊呼。韩赞周心里却是真想一脚踹死这不争气的小太监。 连个连贯的话都说不清!谁安排这等人传报的! 但脚下动作却没有半分耽搁,立时便已捧着奏报复回御阶上,将其呈于已经一脸震惊的朱慈烺一观。 朱慈烺则一把拿过奏报,匆匆看了起来,只是片刻,便见朱慈烺犹如雷击一般身体僵直呆滞不动。而那奏报已经从朱慈烺手中滑轮,掉落在了御案下。再看他那眼神已经变得空洞无神,却仍在盯着早已空无一物双手。 韩赞周见此,立时蹲下身将奏疏捡起,眼神匆匆扫过奏报内容,待看到孟毅大军被建奴围困在三峰山时,他那起身的动作也随之一滞,脸上的惊恐之态也再难掩饰。 这御阶上君臣二人的神色自然瞒不过一众朝臣的眼睛,李邦华已然感觉大事不妙,忍不住对着朱慈烺有些失仪的急切问询道: “陛下~究竟何事?建奴南下兵马几何?是由何处过河?” 然而朱慈烺竟好似完全不曾听到一般,依旧眼神空洞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李邦华心下更急,不由又对韩赞周急切言道: “韩公公~究竟何事?!倒是快说啊!” 韩赞周闻言方才醒悟过来,立时欲将奏报呈于李邦华,然而因心下无神,竟险些在下御阶时摔倒,幸得为李邦华搀扶,方才避免失仪。 李邦华接过奏报匆匆展开,一旁的马士英路振飞等人立时围了上来与之同观。 而看到奏报内容,李邦华直觉眼前一黑,身形微晃险要跌倒,幸得路振飞等人急忙搀扶,方才使其稳住身形。 木然的将奏报交于围观众臣后,李邦华不禁悲叹一声,一脸悲戚的缓缓闭上了双眼。 心中即是痛心孟毅等人被建奴围困将要遭遇的悲惨结局,亦对李澜儿方为人妇便要就此守寡的不幸而痛惜。 他如何不明白,孟毅等被建奴数万大军包围,预示着什么。其若守城或许还能一救,守一座孤山,十死无生矣! 就在一众群臣还在传看奏疏之时,忽见朱慈烺猛然起身对着一众朝臣怒吼道: “尔等还在此作甚!速去传令各镇兵马给朕立刻赶赴禹州!定要与朕救出孟毅!” 一众朝臣默默地看着御阶上的陛下,纵然知晓即便派遣各镇前去救援,也定然来不及的。但没有人敢出言反对,亦没人敢出言指责陛下失仪。 哪个敢在此时触这天子一怒的霉头。 见众臣还不动身,朱慈烺一把将御案之上诸多今日所呈的奏报捧起,狠狠地朝御阶下的众臣丢去,激愤的怒吼道: “还愣着作甚!还不速去!!” 见此情景,韩赞周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众臣赶紧退朝,切莫在此时触怒陛下了。 众臣倒也识趣,纷纷朝殿外退去。李邦华看着御阶上怒气未消的朱慈烺,也只是叹了口气,在路振飞的好心搀扶下随着众臣退出了殿外。 待众臣皆已退去,朱慈烺这才好似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坐在龙椅上,脑中不禁回想起孟毅与自己所处的一幕幕画面,想及与他虽为君臣更似好友的孟毅恐再难回来见他时,朱慈烺早已泪洒龙颜。 第141章 本为死局转机现 禹州城 一马车由清军统帅多铎的亲兵护送,缓缓行至了林府门前,李际遇的部将,原禹州守将林百忠正紧绷着脸盯着驶到近前的马车,一双虎拳紧握,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怒意,好使自己看上去平淡一些。 马车停稳,一婢女由车内走出,随即掀起车帘,紧接着一位年方二十面容憔悴却难掩秀丽容颜的女子,从车内缓缓走出。 看到守在府门的林百忠,那女子的身形不由一震,但旋即却又好似无有此人一般,径直下了车,在婢女陪同下缓缓由林百忠身前走过。始终平淡着脸没有再看他一眼。 “夫人~” 那女子身形顿了一下,却又立时继续前行进了府中。 林百忠不由羞愧的垂下了头,但一双虎却拳攥的俞紧,口中银牙紧咬竟然充耳可闻。 其缘何如此愤怒? 只因方才入府的女子,乃是其妻黄氏。二人完婚不过两年,其妻身为富家女,知书达礼才貌双全。其不曾嫌弃自己乃是流贼出身,对自己向来相敬如宾,是以他们夫妻一直很恩爱。 然而直到三天前,一切都变了。 不知何人竟向那奴酋多铎进言,说林百忠有一美貌妻子。于是乎多铎径直派兵来到林百忠府中将其妻子接入了军营内,今日方才放归。 林百忠初闻此事时,内心是惊愕的,愤怒的。但当看到与自己一同初闻此事的部下时,他又是无助的,迷茫的。因为他已经从部下躲闪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他能如何?自己拼搏半生才有的如今这般权势地位,难道就此葬送? 余下之日,林百忠便每日酗酒,醒而复醉。以此来逃避现实,逃避他人那嘲讽的目光。 此时负责护送林黄氏的多铎亲兵牵着两匹马来到林百忠身前,用蹩脚的汉话言道: “这是豫郡王赏你的!待你妻子葵事完了,豫郡王还会召见的!” 说罢也不理会无动于衷的林百忠,将马交于其侍从后便策马离去。 直到此时,林百忠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匹枣红马,对着身旁侍从狠狠道: “给我拉进去!往死里打!!!” …… 清军大营 大清的豫郡王多铎平生只有两个爱好, 打仗,美女。 去年就因为贪图大学士范文程的妻子,将其强占三个月。虽然多铎乃是范文程的旗主,玩玩他的妻子也没什么,但他的哥哥多尔衮为了收买汉臣人心,也是为了充实自己本旗实力,便以此为由,直接夺了多铎十五个牛录,还把他那正白旗换成了镶白旗。而多尔衮自己那本属于下五旗的镶白旗,摇身一变成了作为上三旗的正白旗。 然而即便如此,多铎这好色的毛病依旧没改。 现今营中已无美女,多铎也耐不住寂寞,便引着数十亲卫绕山而行,探查起了山上明军现状如何。 时至今日,山上明军已然被围十余日,想必应该已经断粮。 然而待时近午时,山上竟然又生起了炊烟,这让多铎不禁眉头微皱, 莫非明军还有粮食? 但旋即,多铎便已想明白此事,山上明军这是在虚张声势,故意燃起炊烟哄骗他们而已。 可就在多铎自以为识破明军诡计,脸上笑意正浓之时,却见山上竟有明军骑兵在其寨内山头运动,多铎脸上笑意顿失。 明军还有马,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缺粮到杀马为食的地步! 多铎顿觉兴意阑珊,便领着一众亲卫奔回中军营寨。 只是其方回营中,便见一快骑冲至中帐外,马上骑兵在急急勒住马身后便迅速越下马来,一路小跑着奔到多铎近前,对着他便双膝跪地急切禀告道: “禀豫郡王!奴才是正黄旗梅勒额真金玉和部下千总!我家主子有急报呈于豫郡王!” 说罢便将一信件自怀中取出,双手捧着递向多铎。 多铎心中顿觉有种不好的预感,接过信件展开一看,顿时便将信件一把揉碎扔到了那来报千总身上。 喘了几口粗气后,多铎的目光便望向了三峰山,内心一阵挣扎。 金玉和来信,屯于韩城的李自成大军出动了。 这段时间以来,李自成一直在收缩部队,并将数万精锐屯住韩城。 而韩城位于陕西东部黄河西岸,关中盆地东北隅,北依宜川,西邻黄龙,南接合阳,东隔黄河与山西河津、乡宁、万荣等地相望。 李自成此举即可对潼关有拱卫作用,同时北上也可支援榆林。 而现今李自成许是探知了自己大军南下明廷的消息,竟然派出五万大军直驱垣曲,大有攻打怀庆之意。 若真如此,怀庆府不过金玉和所领汉八旗五千余众,定然难以抵挡。而怀庆若失,自己渡河北还之路亦将被其阻断,而李自成大军若再趁势东进,河北之地便将无险可守! 更要命的是,如今大清兵力分散,更有数万兵马已经被派去关外协助小皇帝福林及八旗家眷迁往北京等事宜。 除去北京尚有两万兵马可调动外,自己统属的已经是大清如今可以调动的全部主力了。 这般情形,相较之下,明显李自成大军对大清威胁更大,自己必须立刻回师怀庆。 然而这河南明军主力尽在此山中,眼看快要将其歼灭,此时撤兵岂不太可惜了! “来人!” 多铎一声大喝,身旁亲卫立时应道: “奴才在!” “速速派人上山,劝降!” …… 三峰山上, 孟毅矗立在中峰山顶,看着山下建奴大军,心中一片萧索。 自己这是真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军中如今已经只能靠稀粥裹腹了,然而就算如此,每日也仅此一顿而已,且已然撑不了两天了。 看着已经是有气无力瘫坐在地养着体力的军士们,孟毅知道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来人!” 一旁亲卫立时抱拳应道: “将军!” 孟毅沉声道: “传令下去,杀马!煮肉!” 那亲卫不由一愣,却未领命而去,而是犹豫片刻方才轻声言道: “将军,有马在,将军就还有希望带着骁骑营冲出去啊!” 孟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言道: “百户柳大林,重复一遍本将军令。” 柳大林立时身形一挺,沉声道: “杀马!煮肉!” 孟毅挥了挥手,柳大林便立时引着几个亲卫下了山顶传达军令去了,不消多时,便听山下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以及隐隐传来战马的嘶鸣声。 孟毅心中却是毫无喜色,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退路斩断了。 他也想活,但他真不想因为丢下数万弟兄,一辈子在那愧疚中活下去。 自己要么带他们一起回家,要么与他们一起同葬! 就在此时,孟毅忽然发现建奴军中有几匹快马正朝山前驰来。 “来劝降的?” 孟毅喃喃自语了一声,旋即便邪邪一笑: “这是来送人头的!” 第142章 斩使激敌未如愿 三峰山明军寨前,三匹建奴快马正背插白旗,急朝着明军营寨奔来,寨内明军立时张弓引铳瞄向了那三骑奴兵。 而那三骑奴兵却对此景毫无惧意,为首一人在引着随从奔至明军营寨近前后便一挥手,三人齐齐勒住胯下坐骑,十分潇洒利落的停在了明军寨前五十步开外。 为首一奴兵对着明军营寨用着流利的汉话高声喊道: “我乃大清豫郡王多铎麾下牛录章京博都里拜达,奉主子之命要见尔等主将!还不速速开门!” 一众明军只是漠然的望着拜达一行三人,不曾有一人应话。 拜达见此却也不急,而是悠闲的挥动着马鞭轻拍腿上白甲,等明军通报他们主将的时间,他还是等的起的。 不过明军主将到来的时间,远比他预料的要快的多,仅是片刻过后,便见一身着山文甲未戴头盔,而是额头束着一块鲜红抹额的年轻将领出现在了寨墙上,看上去好不英俊。 拜达心中却是冷嘲,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绣花枕头?不对不对,好像是什么金什么外来着? 拜达一时竟想不起来了,反正只知道大概意思就是这汉人看着好看,其实也就剩下好看了! 就在拜达还在想着汉人的歇语时,那头束抹额的明将却是已经一脸笑意的开口了 “来者即是客,这位鞑子兄弟还是莫要在外边站着了,来我帐中一叙如何?” 鞑子兄弟?!这是骂我还是在跟我套近乎?! 拜达一时竟不能分辨此话好坏,便也不再纠结,看着已经缓缓打开的寨门,二话不说便挺直身板,引着两名随从策马行了进去。 只是方进去明军寨中,便听身后的寨门复又缓缓合上了,此纵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拜达心头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复又看着四周漠然望着自己的明军士卒。这种心悸感便越发强烈。 而这种不好的心理,也让拜达不由抬头望向了仍站立在寨墙上的那个明军将领,而那年轻将领依旧在冲着自己微笑,只是此时在拜达心中,这明将笑得怎么如此渗人! 就在拜达晃神之时,四周本来只是围观他的明军突然面露凶光一拥而上,只是一瞬间,便已将拜达连同两名随从由马上扯将下来。三下五除二便已被捆住了身体,再难动弹。 逢遭突变,拜达心下惊惧不已,立时挣扎着朝那明将喊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孟毅哈哈一笑道: “那这位鞑子兄弟来此有何使命?” 拜达立时焦急的高声回道: “我家主子不忍你等尽丧于此,特让我来告知你等,只要你等放下兵刃下山请降,我家主子便会既往不咎放尔等一条生路!绝不会食言加害尔等!!” 孟毅依旧一脸笑意的看着拜达,见他不再言语,孟毅便一脸疑惑的问道: “说完了?” 拜达想了想,确实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便愣愣的点了点头。 孟毅呵呵一笑道: “那你的使命很快就要完成了~我马上就告诉你答案。” 旋即便对身前的高力言道: “去告诉他我们的答案!” 高力咧嘴一笑,旋即便快步下了寨墙来到拜达几人身前,冷漠的扫视了三人一眼后,一把抽出腰刀抵在了拜达颈后。 拜达此时已然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学啥不好,偏偏学汉话!若非如此,怎的会派自己来啊! 如今这般地步,反要因此误了自己卿卿性命也~ 这卿卿性命这般用合适吗? 不过下一刻,这词合不合适对拜达来说已经再也不重要了。一阵凉意袭过脖颈,拜达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头掉落在地反转时,看到自己那血喷数尺的无头躯体。 高力走上前,揪起地上拜达头上那一小撮金钱鼠尾辫子,将他的头颅高高举起,而另外两个鞑子也是如此下场,被其余明军用长枪挑着头颅递给已经翻身骑上建奴战马的两名军士。 高力也一手提着拜达头颅,单手扶鞍翻身上马,而后营门大开,高力便引着另外两骑快马奔出寨外,不多时便已奔至建奴大军前方一箭之地。 高力高举起拜达的头颅,对着前方建奴大军高声喝道: “对面的奴酋听着!这,便是我家将军给你们的回复!” 说罢便用力一扬,将那拜达头颅扔到十丈开外,另外两骑也是将长枪上的奴兵头颅用力一甩,亦是将其抛出十余丈。 三颗头颅就这样呈抛物线滚落在地后又翻滚了数圈方才缓缓停下,只是面容早已满是灰尘好不凄惨。 孟毅之所以让高力这么做,其意便是想激怒建奴,希望他们会因此愤然攻山。 那样孟毅在这段时间精心布置的杀戮战场才可派上用场。 而一众建奴见此情形哪里能忍,早有数十骑奴兵狂催战马朝着高力三人冲来,然而高力等人又岂会坐以待毙,早已拨马回返奔向山中军寨。 而山下清军一众将校看到山前这一幕,无不气血翻涌,纷纷朝着多铎跪地请战,誓要一举荡平山上明军。 多铎阴沉着一张脸,手中的马鞭已经被其握的太过用力而吱吱轻响。 他真想一声令下,尽屠山上明军,好让他们为挑衅自己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而多铎虽然政治头脑欠缺,但行军打仗方面,他可是确有其才的。 看着山上那数道深壕,且壕外还遍布拒马倒刺,若要强攻,必要填壕。而相应的伤亡难以估量,从中东山峰两侧已然非是上策,因为若要在此两翼进攻,那便要填壕仰攻而上,若以那些降附之众去填壕,恐会时效太慢,等他们填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而若从金沟直攻,那明军山脊两侧的炮阵就是为自己而设,伤亡也只会更惨! 这明将着实狠毒! 多铎暗骂道,但心中更是后悔,自己早该趁其立足未稳便该大举攻山,将这股明军全部歼灭。 然而若没有李自成大军搅局,那自己的决策其实是最好的,战场上不就该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高的战绩吗? 怎么办? 攻还是不攻? 若不攻,怎么才能两面兼顾? 多铎的目光扫向了身前一众将校,不单有满将,亦有汉将。 汉将? 多铎眼神顿时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旋即便缓缓言道: “全军~归营!” “啊!?” 第143章 奴兵欲退疑兵置 看着山下复又乌洋洋返回营寨的建奴大军,孟毅再难掩饰心中失望。 难道真要自己引军下山行那以卵击石之举? 不知何时,王永吉已然来到孟毅身后,近日来的情势,已经使他心力憔悴,面容看上去已然苍老许多。 “多铎在建奴军中也是首屈一指之辈~岂会因你杀那几个使者便失去理智。” 孟毅没有回头,仍然只是呆呆的看着山下建奴大军,口中喃喃道: “形势比人强啊!他有的是时间跟咱们耗,可咱们已经没时间了。” 王永吉站在孟毅身旁,随着他的视线望着山下,山风吹过,他那已有几缕白髯的长须随风摇曳。在沉默片刻后,王永吉缓缓开口道: “听老夫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在数月间训得一支可战之师,足见你确有其能。只要你出的重围,再训一支大军岂不亦是数月之事。届时你仍可大有作为。固执在此绝地与军同陷,实为不智也~” 丢下大军逃跑?是不是再留下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现在的大明不是老美,他也不是麦克阿瑟。 两万义勇军将士就这般葬送,朝中还会让他继续招募组建义勇军吗? 这时局还能给他踏实练兵的机会吗? 丢下数万将士独自逃命的耻辱,还能让他复有初心吗? 孟毅凄然一笑,目视着山下缓缓言道: “时也,命也~时至今日,或许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但这一步步的选择,我从无后悔过~” 王永吉盯着孟毅看了许久,眼神中既是欣赏,亦有惋惜。终了只是长叹一声不复再言。 建奴大营中军帐内, 多铎帐下一众满汉将校齐聚于此,皆是一脸肃然的望着主将多铎。 一脸严肃的审视了一番帐内众将后,多铎沉声言道: “怀庆危急,我大军需即刻往援,然三峰山上明军未灭,围困至今仍未断粮,此时攻山实为不智!不过~我已有良策,需得众将协力方可~” 众将齐齐抱拳道: “但凭豫郡王差遣!” 多铎哈哈笑道: “好!雅思吉!” 镶红旗梅勒章京阿喇雅思吉闻言立时应道: “奴才在!” 多铎言道: “你率本部并蒙汉八旗两千人驻守在此,继续围困明军。” “嗻~” “李际遇!沈万登!” 李际遇沈万登立时应道: “奴才在!” “你二人各引本部人马配合雅思吉围困明军,一切调动皆从雅思吉号令!” 二人没有丝毫犹豫,立时抱拳称是。 多铎复又对阿山等一众满将言道: “你们军中人皆三骑,现在本王需要你们军中每人将所携马匹留下一匹交于李际遇沈万登部,你等可愿意?” “这……” 除却多铎本旗诸将不曾改颜外,其余各旗将领皆是一脸不情愿。 战马即是他们个人财产,那也是本旗的实力象征。未经旗主允许,他们哪里敢如此做主,将如此多的马匹送于这些汉人。 见阿山等人一脸不愿,多铎复又言道: “这些马匹只是暂时交于他们,用来迷惑山上明军而已。待大军击败李自成,大军回返后,定会如数归还尔等的。” 这也是多铎无奈之处,纵然他是大军统帅,但他所率领的大军却并非全部是他本旗人马,而是皆由各旗汇集而成。 虽然战阵之事各旗将领皆无不从,但像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与他们商量一番的。 当然,他也可以强制下令,但那无疑会将各旗旗主得罪。他如此做,已经属于擅自处置他旗财物了。相当于挑衅其他旗主权威,性质可是十分恶劣的。 好在多铎战功卓着,在建奴军中很有威信,阿山等将还是很信服的。加之多铎言明还会归还,便也不再犹豫齐声称嗻~ 多铎见此自然欣喜,旋即复又对诸将言道: “你们将各旗所属旗帜一并交于他们,如此可使山上明军再难辨此真伪!” 阿山等一众满将也对此无有反对,于是多铎便再次沉声令道: “天黑之后速速安置妥当,今夜三更,尔等携各部缓行出营赶至禹州城西集结,勿要引火执杖被山上明军探悉。” 众将领命,多铎方使诸将各自归营准备。 待众人离去,多铎复又出帐,望向山上明军,一脸冷笑道: “我大兵不去攻山,尔等最好也别下山,咱们就这般耗着才最有意思~等你那粮草尽断时,即便发现我大兵已经离去,你们已然刀不能举弓不能引,又还有何用?” 想及此处,多铎脸上的笑意更深,心下为自己的谋划更是颇为自得,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尽歼山上明军,就连李自成大军,自己亦可腾出手处置了。 …… 复明日, 禹州林府 林百忠一脸喜意的来到夫人黄氏屋外,拍了拍紧闭的房门,对着屋内喊道: “夫人~多铎已经引着大军离去了~夫人无需再忧心了~” 然而呆了半天,屋内始终没有人回应他,但林百忠知道夫人就在屋内。亦知道夫人还在气恼他的懦弱无能。 林百忠脸上的喜意也渐渐消退,带着满脸的羞愧缓缓离开了屋外。准备应李际遇所召,带领城内剩余的几千弟兄前去协助围困山上明军。 然而正在他调遣人马,准备出城时,他府中仆役匆匆赶至城门告知,夫人已然自缢身亡。 林百忠不由呆立在了原地,夫人为何突然自缢? 但旋即他便明白了, 夫人怕早已不愿受辱苟活,之所以不曾在送归时便行此事,定然是担心多铎会因此迁怒于自己。 如今多铎已去,她便再无羁绊了。 夫人她~一直是深爱自己的! 自己也本可以与她恩爱到老! 可现今这一切却成了如此地步, 这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奴酋! 想到此处,林百忠已然眼中充血。许是因为建奴大军的离去,仅有数千建奴还在此地,使他心中畏惧因此大减。 一个大胆的想法已在他心中不断环绕。 第144章 夜半三更传喜讯 是夜~ 三峰山 此时夜色已深,然而山上四处燃起的篝火,照映的山峦好似星河一般。 此时已是八月时节,无有营帐的明军士卒在这般微寒的深夜,大都会聚集在一堆篝火旁取暖入眠。 在东峰山顶的一堆篝火旁,孟毅正目光盯着那被烧的不时发出噼啪响声篝火发呆。 纵然已是深夜,他也实在无心睡眠。 自己只是想刷个青铜局练练兵而已,谁料直接给自己来了个炼狱局。 如今被困在此,已然是必败之局。 可笑自己还想改写历史,如今反倒马上要被写进历史了~ 到时候那明史会如何描写自己? 会不会直接被后来负责修史的那些东林党给抹掉? 想到此,孟毅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还在乎这个干什么? 待脸上自嘲的笑容渐渐散去,孟毅不由伸出手,摸向了束在头上的红色抹额。 顿了顿,孟毅便轻轻将那抹额解下捧在了手中。 篝火虽然明亮,但在这仅有一镰弯月的黑夜中,他那手中本来鲜红的抹额,此时却是被照映成了暗红色。 眼睛盯着抹额,孟毅的脑中却是在回想自己与坤兴公主所处的一幕幕。 在逃出京师因马车倾覆后,坤兴在自己马前一脸傲娇的让自己扶她上马时的样子,一脸娇羞的让自己教她骑马时的模样,还有那扑在自己怀中梨花带雨的哭诉情肠时的情景。 这一幕幕就好似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中浮现着,变换着。 孟毅脸上时而带笑时而自嘲。 自己竟还想凭靠军功求娶坤兴! 如今方领军出征便要全军尽墨,真是可笑! 不知道自己死后,这大明会不会还是原来的结局? 若还是那般,坤兴又该会是何等结果? 李澜儿又该怎样? 会为自己殉节吗? 想到此处,孟毅脸角不由一阵抽动。 真若那样,自己便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我想阻止这一切~ 孟毅不由抬起头,看向了一堆堆篝火旁已经相互倚靠着去睡的军士们。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孟毅内心一片悲戚。 良久后,孟毅复又垂下了头。 丢下他们逃跑,他真做不到。 他从来没有把他们视为自己的棋子,相反,他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自己的战友。 他想活,但绝不想用这种方式去苟活下去。 就在孟毅愣神时,一个身影缓缓朝着孟毅所在火堆旁行来,侍立在孟毅身旁的几名亲卫见此心中一紧。 但看清来人乃是军中年龄最小的夏完淳时,便都复将目光巡视起了他处不再管他。 孟毅闻声抬头望去,见是夏完淳,不由微笑道: “怎么?睡不着?来~坐这~” 夏完淳也未推辞,而是径直来到孟毅身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手拿起一旁的干柴朝火堆里扔了进去。目光盯着火焰嘴上轻声说道: “将军还在等什么?” “等什么?” 孟毅喃喃的重复道,眼神看着夏完淳那仍显稚嫩的脸庞,笑道: “你说的是我该趁大军尚可一战之时,该率军下山与建奴决一死战吗?” 夏完淳也是微笑着望向孟毅,反问道: “难道还能是逃跑吗?” 说罢也不管有些愣神的孟毅,重新回过头望着篝火,嘴上喃喃道: “我知道将军不会行那般事的~” “呵呵~” 孟毅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应话,夏完淳却是复又转头对着孟毅言道: “将军~弟兄们是怕死,但不是惧怕与那建奴死战,而是就这样傻乎乎的守在山上被活活饿死!” 孟毅闻言,脸上却并无异色,随手朝火堆扔了一根细柴,火焰登时亮了几分。 “这是你个人想法,还是弟兄们皆这般想?” “自然……” 夏完淳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隐瞒实情,垂下头轻声言道: “自然是大多弟兄皆是如此想法~” “大多~” 孟毅不知道这个大多是多少~但估计最多也就是半数。 他在这等绝境中都会有幻想,更何况他人~不到幻想破灭前的最后一刻,那种置死地而后生的气势魄力便无从激发出来。 如今战马尚有数百,省一些,再撑两天还是没问题的。待战马食尽军中彻底断炊,那便再不能苟延残喘了。 就在两人皆是陷入沉默之时,忽闻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人皆闻声视去,便见高力正快步朝二人所在行来。 待至近前,高力便对孟毅一脸欣喜道: “将军~大喜事啊!” 孟毅看着一脸兴奋的高力,不由楞道: “什么喜事?难道是史阁老带援军赶至了?” 若有援军,最快能赶到的便是史可法督军的高杰所部,他这般等下来,其实也是期望他们会来。但他又清楚的知道,高杰他们定然不会来援的,不,应该是不可能这么快来援。 他们若受到朝廷诏令,还是会率军前来的,但为避免与建奴交手以保存实力,高杰定然会率军缓行,只需等到自己全军尽墨,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带军回师了。 但凡事没有万一,更何况此时的高杰所部,也是他们唯一可寄托希望的援军了。 而若真是他们,此时赶到,会不会是在扮演李天霞来骗自己这个张灵甫啊? 正在孟毅心中惊疑之时,高力却是笑道: “非是援军到了,而是建奴大军撤军了!” 什么?! 孟毅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目光却是先朝山下望去,见建奴大军营寨一切如初,不由一脸狐疑的看向了高力。 高力仍是一脸兴奋的笑道: “方才禹州守将林百忠遣人上山了~其言山下大军早在昨日三更便已撤走,如今山下仅三千建奴并两千蒙汉八旗兵在此。咱们白天看到的建奴大军,皆是那多铎为蒙骗我等,使李际遇沈万登所部假扮的!” 孟毅脸上已经满是震惊,旋即便匆忙问道: “来人在哪?速带我去!” 高力笑道: “末将已将其带至寺内。” 孟毅点了点头,立时朝着大悲寺奔去,高力立时随在身后跟了上去。夏完淳也本能的跟了两步,但旋即便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后,终是没在动身,不过脸上笑容却是已然浮现。 第145章 绝处逢生天注定 r 第146章 大军四出金戈起 天黑风高,月如银钩。 丑时方至, 三峰山 由山下视之,山上篝火遍布,一切如旧。 然而此时的山峦之上,仅有明军一千老弱在守候着满山篝火。 金沟内,明军南北寨门处已然列满了手持兵刃整装待发的军士。 为了不被山下建奴哨探提前察觉,明军此时仅由高力引着两千军士蛰伏于建奴寨前一里外,静待林百忠营内火起。而后猛冲建奴营寨,使之陷入慌乱难以应变。而后山上大军便会各按计划分头突击围山的各部贼军。 除却高力所引的两千前锋以外,此时山中明军皆以白巾束臂以为辨识,就连孟毅王永吉二人也皆是如此。 站在寨墙上,二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林百忠营寨方向。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二人却始终不曾转移目光。 就在四周一片肃静,无论军士将官皆在默默等候着大军出击的军令之时,东峰上却有两个身影直朝金沟处狂奔而下,其身后还有数个身影在狂追他们。 不过,这两人能跑得过山上追赶的人,却无法冲过山下明军的阻拦。待其近前后,早有数名军士上前将狂奔的二人截停,死死束住了身形。 而这两人为谁? 正是军中年龄最小的夏完淳与钱默二人。 被束住身形挣脱不得,夏完淳忍不住怒视着孟毅所在的寨墙,虽然愤恨,但脑中尚存的理智却使他不曾高声呼喊。 在这寂静的深夜,于这山峦处高声呼喊,若惊扰到山下敌军,实为不智。 孟毅此时听到动静,也仅是侧头朝夏完淳钱默二人所在淡淡瞥了一眼,继而便继续盯着山下,对于夏完淳钱默二人的所为无动于衷。 今夜之战虽然胜算颇大,但毕竟是夜战,双方近十万大军在这黑夜中搅在一起,诸多号令已然再难传达,拼的便是前期谋划以及双方的军纪与单兵素质。 虽然李际遇沈万登所部兵马原不足虑,然其如今皆有骑兵在手,自己皆步卒。倘若其狗急跳墙拼死反扑,这一战还是会颇为凶险的。 届时各部各自为战,自然吉凶难测。而对于夏完淳钱默他们,孟毅当然不可能带他们去参战。 “起火了!” 随着不知何人的一声沉闷惊呼,众人随即朝山下望去,但见林百忠所属营内一团火苗正越燃越烈,在这黑夜中显得分外亮眼。 孟毅面容一紧,立时回身对着一众将校沉声令道: “各部立刻引所部兵马按原定计划下山出击,成败在此一举,望诸君尽力而为!” 众将校皆齐齐抱拳沉声应道: “敢不效死命!” 孟毅点了点头,随即令道: “打开寨门,出发!” 而此时建奴营前一里之地的荒地中,高力所领的两千前锋正匍匐在杂草堆中,待见到林百忠营寨方向火起,高力立时沉声令道: “束巾!” 一众军士闻言,一边朝身后传递军令,一边取出藏于甲内的白巾,三两下便将其束于左臂之上。 片刻后,高力便猛然起身,举起佩刀朝着身后将士高声喊道: “随我冲将进去!凡未束白巾者!皆杀!冲!” 说罢便提刀朝着前方营寨直冲过去,身后将士也纷纷起身,随着高力身影奋力前冲。 对于西面营寨燃起的大火,自然已经引起了建奴守营兵士的警觉,不过只见火起未闻喊杀声,以至奴兵还在纠结这大火究竟是敌袭还是失火所致。 直到高力引军朝着他们大营杀将过来时,奴兵方才大惊失色,立时吹响号角,唤醒还在沉睡中的大兵。 余者则或于寨墙引弓搭箭,或奔至寨门准备阻击明军进攻。 然而其深夜守营兵卒毕竟人少,虽然发现的还算及时,但明军也已经在猛冲之下奔到了寨前,奴兵的稀疏箭雨,显然很难阻挡明军步伐。 奔至寨墙后,明军便将一道道束绳铁钩抛至寨墙上,军士们立刻口衔腰刀顺绳向上攀登。还有军士搭建人梯,其后士卒手握腰刀单手攀附而上。 此等寨墙不足丈余,而寨墙上的奴兵本就人少,虽然拼命挥砍着钩绳,但仅是瞬息之间,攀上寨墙的明军已然超过了奴兵。 见此情景,奴兵只得一边拼命挥动弯刀,一边朝着寨墙下退去。由此一来,上寨墙的明军便再无阻拦越聚越多。 而为了速速打开寨门使后边弟兄可以快速杀入,早有明军士卒直接从寨墙上一跃而下,直朝着寨门口的建奴杀去,浑然不顾身后是否有弟兄在跟随。 见此情景,其他明军纷纷效仿,片刻后,汇聚在寨门口的明军已有百余,而守在寨门的奴兵不过数十,虽然皆是百战奴兵,在这明军如此疯狂的攻击下,也不免慌乱不已,以至不断有人倒下。 而由墙而下的明军却越聚越多,从寨墙退下的奴兵见此,已然不敢去援助门口奴兵,而是一边抵挡着明军攻击,一边朝营内方向退却,只是祈求营内兵马速速来援。 本来睡梦中的奴兵们惊闻号角声,立时便被惊醒,之后更是未曾有丝毫犹豫,立时纷纷起身着甲准备迎敌。 然而营帐外的喊杀声,以及兵器碰撞的交织声已然使他们无法静心着装,有的只是胡乱披上铠甲便立时奔出营帐,朝着寨门口的明军举刀冲去。 而奴兵不愧皆是精锐之士,饶是明军此时人数略优,却也被奴兵压制的节节后退,而寨门口的奴兵仍未肃清,若使其与之汇合,寨门难破。 如此一来后续大军便难以及时入内救援,一场突袭战,便将变成一场攻坚战了。 高力此时也已登至寨墙,见此情景心中大急,若是因自己迟迟拿不下寨门误了大事,他可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于是乎,高力亦自寨墙一跃而下,直朝寨门口奔去,然而门口明军已然围了数层,高力竟一时难以挤进。 看着营内越聚越多的奴兵,以及正节节后退的明军士卒,高力心急之下大喝一声,三两下便拨开围攻寨门奴兵的明军士卒,一个横劈便掀翻了近前奴兵,其余明军见状士气大振,攻势立时便猛烈了几分。 守在寨门的奴兵本就仅剩十余人,早已被逼至寨门前再难退却,每倒下一个人,他们受到的攻击朝会增加一分,已然再难支撑。 终于在砍倒最后一个奴兵后,明军一拥而上,合力卸下门栓后,将寨门彻底洞开。 在外的明军立时一拥而入,怒吼着朝着已经快要逼至寨门的奴兵杀去。 高力直到此时,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然而未及他提刀继续冲杀,便听闻一阵马蹄声自寨外传来。 高力穆然一惊,他们明军可早已没了这么多战马,此时来的,定然为奴兵也! 仅是高力愣神之际,便已见的寨外一队建奴骑兵直朝寨门冲来,仅一个照面,尚未冲进营内的明军便已被冲散。遗尸近百具。 领着数百骑兵冲击明军的,便是建奴主将雅思吉也。 其得知明军来攻,却也并未慌乱,得知明军仅从南门来攻,知其兵马定然不多。 于是立时引着数百奴兵骑马自北门而出,绕行至南门背击明军,妄图内外夹击迅速解决来犯明军。 第147章 大获全胜引军退 高力所部此时处境已然危急,营内奴兵正全力朝着寨门扑来,而寨门外亦有建奴精骑攻击其后,此时的他们已然是腹背受敌,其本就兵少,加之奴兵精悍,若山上明军不能及时赶到,怕是难以支撑多久了。 就在此时,漫天喊杀声渐渐传至,还在肃清营外明军的雅思吉闻声视去,便见三峰山方向的黑暗中,已然可以看到无数晃动的闪光。 那是兵刃在依稀月色下折射出的光点,在这一眼视去尽是黑暗的夜色里,纵是光亮微弱,然而数千利刃齐齐挥映下,却是很易辨识。 雅思吉心知明军援兵将至,必须拖住他们,为营内弟兄争取时间肃清明军。 于是雅思吉一声满语呼出,其麾下骑兵纷纷丢下近前交手的明军,随着雅思吉的身影朝着寒光闪耀之处的黑暗中冲去。 然而,建奴骑兵奔向黑暗中的明军,仅能靠着那微弱寒光来辨识明军所在,但前冲的明军却可以借助奴兵大营发出的火光所照映的天际线,清楚的看到那因朝他们奔来而挡住光亮的奴兵身影。 待雅思吉带军冲至近前时,尚未在一众黑影中锁定攻击目标,便见一道道寒光或劈或扫直朝自己攻来。雅思吉哪里能当,一瞬间便已连人带马被斩了个稀碎。 主将是如此,其他奴兵又能好到哪去,仅仅一个照面,便已有半数奴兵被斩落马下。余者在黑夜里无法直观审视全局,但四周战马倒地的嘶鸣声已经使他们清楚的意识到他们已经伤亡惨重。 惊惧之下,剩余奴兵便立时拨马回返,然而真正脱离明军的奴兵,仅不过数十骑而已。此时哪里还敢走明军把守的南门,纷纷绕过南门奔向北面而去。片刻过后,明军援兵已然奔至南门外,借着火光视之,竟皆是手持斩马刀的义勇军陷阵营军士。 有了手持重刀厚甲的陷阵营加入,明军士气大振,奴兵一时间被明军压的节节败退,营内胜利的天枰再次倾斜。 而此时其余围山营寨也已在明军突击下乱作一团,一时间喊杀声,兵器交织的金鸣声,战马的嘶鸣声互相交织在一起,以至十余里外的禹州城竟可隐隐可闻。 建奴大营里,奴兵已然在明军的强攻下渐渐难支,知道北门无有明军围攻,战斗意志已然气泄,不断有奴兵丢下战局前去寻马,意图由北门奔出。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若他们从一开始便主动骑马撤出放弃营寨,而后凭借骑兵的高机动性,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自保总是无虞的。 可他们太贪了,甚至妄图直接歼灭攻入营寨的明军,以至雅思吉仅领数百骑兵绕后攻击明军,而寨内营帐纵横,根本不适合马战,致使奴兵只能弃掉自己所长以步战迎敌。 现在招架不住,也算是咎由自取。 而等到他们想逃时,北门已然又来了一支人马。 起先一看来者乃是依附他们的降兵人马,心下还有些惊喜,然而但见降兵们也胳膊上尽束着白巾,且见到他们便挥刀直砍,哪里还不明白这帮家伙乃是又降而复叛了。 惊怒之下,双方立时便杀作一团。但被前后夹击之下也使得奴兵因后路已断,反倒变得凶悍不已,一时间双方倒也杀得难解难分。 孟毅此时也早已赶至建奴大营,正在寨墙上审视战局,见林百忠所部如约而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但这群奴兵的战斗意志却也着实让孟毅吃了一惊,纵然是在明军人数占着绝对优势,又是在两面夹击之下,依然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将其尽数歼灭。 此时的天色已然开始泛白,孟毅只是与林百忠匆匆会了一面后,便复又各自引军支援其他各处明军去了。 比之建奴大营的激烈战斗不同,李际遇沈万登所部,在夜间被明军袭营后,自己也因此被惊的炸营了。 不过这二人此次却不比往常,见势不妙自己先跑。 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跑。 自己营内可有不少建奴军马在此,如此混乱之下若想将战马带走,那显然不可能。可若不带走,到时候那些建奴又岂会轻饶了他们。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好办法,那便是尽量约束安抚部下,组织力量反击明军。毕竟明军就那么多人,只要等到天亮后,以骑兵猛攻明军,反败为胜也未尝不可。 可他们既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明军誓死一战的勇气。面对明军那般悍不畏死的进攻,他们手下士卒早已吓破了胆。甭管会骑马的不会骑马的,都朝着马厩方向狂奔,妄图抢到一匹马就此逃命。 此等现象更是加剧了李沈二部的混乱,即便二人亲引亲卫督战,亦无济于事。 心知败局已定,二人便也顾不得太多了,皆是异常默契的引着亲卫奔出营寨逃命去了~ 而主将逃跑,余下士卒或降或逃,反倒使的攻击他们二人营寨的明军,比之攻打建奴大营的明军还要更早的结束了战斗。 待天色大亮,各部战果也已纷纷汇集到了身处建奴大营的孟毅王永吉二人那里。 此战明军以伤亡五千余众,全歼建奴蒙满汉八旗四千余众,李际遇沈万登部万余人,俘敌三万有奇,余众皆溃散。 然而这不是最让孟毅王永吉二人兴奋的,最使他二人兴奋的,乃是一战缴获了近两万余匹战马。 这对于极度缺乏战马的大明来说,简直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有了这些战马,孟毅便可大肆扩充骑兵部队了。 但王永吉孟毅二人并未被这大胜的喜悦冲昏头脑,李自成会不会真的反攻怀庆仍是未知数。若其复又引兵退去,建奴大军随时会去而复返。 为避免再置险境,二人一致同意引兵退至归德府一带以观其变。 于是王永吉一边传令大军集结,一面亲自至书向南京快马报捷。 第148章 御宴 南京皇城~ 武英殿。 朱慈烺端坐在御案旁,盯着满桌珍馐,心中却提不起一丝食欲。 建奴入寇,刘肇基两万京营尽墨,孟毅王永吉三万兵马被困孤山。 如此局势,已然使得朱慈烺忧虑不已。 不过,纵使他内心再忧虑,今日却也必须要强自振作,只因此时大殿内,正在为到京的秦良玉等人举办着御宴。 许是被河南战事所扰,亦或因陛下兴致不高所致,与会众臣皆是沉默寡言,皆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动动筷子,然后便呆滞的盯着自己桌前,木然的咀嚼着口中的御膳,全然没有一丝喜庆之意。 秦良玉曾英等人其实已经进京数日了,之前陛下已然厚赏,今日乃是离京前陛下专门设宴为他们饯行。 然而河南战事糜烂,向来忧国的秦良玉他们在此时,又何尝能提起笑颜。 许是感受到了大殿内沉闷的气氛,朱慈烺看着年已七旬的秦良玉,此时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无人向其寒暄敬酒,心中不禁愧疚不已。 秦老将军忠心护国一门忠烈,自己岂可如此冷遇于她。 于是便强打精神,对着秦良玉轻声笑道: “秦老将军~” 秦良玉闻声,立时朝着朱慈烺恭声应道: “臣在~” 朱慈烺笑着挥挥手示意秦良玉不必如此拘束,而后便言道: “朕观史集,其中巾帼不让须眉者何其多也,然而,可与秦老将军比肩者,实无一人尔~” 秦良玉闻言便立时一脸谦恭的回道: “陛下~臣虽戎马一生,然所立者皆微末之功也~实愧于陛下如此盛赞。” 朱慈烺摆手笑道: “老将军不必自谦,将军之功绩,一门之忠烈。无论朝中百官,还是天下万民,谁人不知?谁不敬仰!” 殿内众臣闻言,立时纷纷出言附和起来,一时间,对于秦良玉的恭维之声此起彼伏,却也因此使得殿内气氛变得热闹了起来。 朱慈烺见气氛已烈,便复又笑着对秦良玉言道: “将军若还不信,那朕便替将军再辨证一次。” 说罢便对着曾英邻座的董琼英笑道: “董爱卿~” 董琼英依旧在正襟危坐着目视着桌上御膳,对于朱慈烺的呼唤,竟然毫无反应。 曾英心中不禁苦笑,这婆娘八成又在以入定的方式逃避这等令她颇为不适的场合了。 于是便偷偷伸出手碰了碰她那胳膊,董琼英这才一脸茫然的望向曾英,曾英无奈,只得轻声提醒道: “陛下在喊你呢!还不快快回话。” 董琼英一惊,也顾不得尴尬,立时朝着朱慈烺拱手拜道: “陛下恕罪~民……微臣方才只是一时失神,非是有意……” 看着有些惶恐的董琼英,朱慈烺却是哈哈笑着打断了她的辩解,轻笑道: “无妨无妨,朕唤你乃是有一问想使你诚心作答~” 董琼英见朱慈烺毫无怪罪之意,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复又立时拱手应道: “臣定知无不言~” 朱慈烺笑道: “你与秦老将军同为女将,且功劳颇深,如今你与秦老将军同朝为官,对于秦老将军之功绩,有何感想?” 董琼英未加思索便立时拜道: “臣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成为秦老将军一样的巾帼!” 朱慈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对秦良玉笑道: “老将军看到了吧,连董爱卿这般女英雄,都把成为您这般的巾帼英雄当作唯一的目标。您还认为朕是谬赞吗?” 秦良玉一脸笑意的看了董琼英一眼,便笑着对朱慈烺一拱手,摇头叹道: “臣惭愧~董将军一战之功,足以超越微臣毕生之功也~” 董琼英立时对着秦良玉恭声道: “老将军切莫如此说~羞愧琼英也~” 朱慈烺笑着摆了摆手,言道: “老将军切莫自谦了~如今您与董爱卿皆在川中领军,所辖之地又紧紧相依,可要多多传授董将军战阵之法,如此也可使老将军这般巾帼英雄得以传承也。” 秦良玉笑道: “此亦臣之所愿也~” 董琼英闻言也是心中大喜,当即便朝秦良玉拜谢。 见此情景,殿内众臣也纷纷称赞此举定可成为一段佳话也~ 马士英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董琼英曾英二人,对于他二人结为了夫妻一事,自然也是早有耳闻的。于是便对着二人笑着调侃道: “曾将军~董将军~你二人不会怪我内阁未曾将你二人任职一地吧~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国有国法,你二人可不能经常丢下军务去相会啊!” 众臣闻言皆是哈哈大笑起来,董琼英哪里会想到堂堂阁老竟在这般场合说此等话。闻言早已羞红着脸垂下了头不敢与众臣相视。 就连曾英也羞红了脸,朝着马士英连连摆手道: “不会不会~” 可他越是这样,一众朝臣却是笑得越欢,就连一直沉默着的李邦华也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朱慈烺脸上带笑,但看着年轻俊朗的曾英,心中竟不由想到了孟毅。 今天这般情景,谋划这一切的孟毅却是不在~ 唉~ 朱慈烺心中不禁悲叹一声,因为一想到孟毅,便难以逃避他如今所处的险境,这让朱慈烺的心情不禁又变得一团糟糕。 然而片刻过后,便见一小太监手持奏报一脸欢喜的奔进大殿,一边小跑着,嘴里一边喊道: “陛下~大捷!大捷啊!” “大捷?!”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不待多想便听小太监喊道: “河南督师王永吉快马奏报~李自成欲攻怀庆,致使奴兵大军回师,王督师趁势破围,一战全歼奴兵四千余众,从贼数万!缴获战马两万余匹!大获全胜啊陛下!” “什么!!!” 朱慈烺蹭的一下便站起身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落差太大了,以至他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待韩赞周将奏报转呈后,朱慈烺便立时查看起来,越看脸上的笑意便越浓,片刻过后,朱慈烺一脸兴奋的挥起双臂高声呼喊道: “天佑大明啊!天佑大明!” 此时大殿内的众臣无不一脸兴奋之态,纷纷起身离席,朝着朱慈烺跪地齐齐拜道: “天佑大明!臣等恭贺陛下!” 朱慈烺一脸兴奋的点了点头,待看到一脸笑容的李邦华后,朱慈烺猛然想到了什么,立时对着韩赞周道: “快!速速派人将此消息告知孟毅府中!” 韩赞周立时恭声应下后便匆匆离去,亲自遣人通知孟毅家眷去了。 第149章 喜讯 西园 孟毅所居的阁楼外一片寂静,所有的婢女皆已被李澜儿遣至他处,就连她的随嫁婢女晴儿也不例外。 而屋内的李澜儿,此时正手里拿着孟毅送于她的那支步摇,俯身在妆台上。 看着手中的步摇,李澜儿的秀眼通红,却是在这数日里已然哭的泪尽。只是呆呆的看着,满脸悲戚。 不知过了多久,李澜儿缓缓起身,把目光投向了一放在床边的漆盒之上。 缓缓走上前去,李澜儿轻轻打开漆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束叠放整齐的白绸。 呆呆的望着盒中白绸,李澜儿脑中回想的是与孟毅相见时的情景,复又画面一转,成了大婚时的景象。本是甜蜜的画面,可李澜儿心中却越发悲戚。 然而乎的一下画面在此转变,她的阿爹李邦华出现了,一脸沉重的叮嘱她切莫做傻事。 她阿爹是了解她的,他能预料到一但那不幸的消息传至,自己这孙女定然不会独活的。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测那般,李澜儿早已备好了白绸,一但消息传至,他便随他而去。 婆母有婉宁照料,她无忧也,然而她的阿爹却让她难以安心离去。 她不能想象阿爹得知自己离去后会是何等心痛模样。 他是大明首辅,而且已经七旬了~国事亲情的双重打击下,阿爹还能撑下去吗? 李澜儿被这忠贞不渝的爱情,与那难以割舍的亲情上艰苦的斗争着,然而这等选择题,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抉择的~ 身体和心灵上的疲惫,使李澜儿再难支撑,脚下一轻便跌倒在床边。 只是她不曾挣扎起身,而是取出盒中白绸,端详片刻后,便将头埋进其中悲痛呜咽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李澜儿闻声却是无动于衷,她本以为是晴儿不听话又偷偷来到门外守着了,听到自己的哭声才敲门的。 然后紧接着门口便传来了孟婉宁兴奋的喊声, “嫂子快开门啊!宫里来人了!哥哥他们破围了~还打了个大胜仗!” 什么?! 李澜儿闻言顿时抬头了头,一脸的惊愕,不过转瞬间便已经变成了一脸惊喜,猛然起身后,也顾不得床上的白绸,快速奔向门口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孟婉宁眼中带泪的笑颜。 李澜儿还是忍不住轻轻的又问了一次: “婉宁~是真的吗?” 孟婉宁连连点头回应着李澜儿,李澜儿一瞬间再难抑制内心喜悦,忍不住伸手与孟婉宁相拥在了一起。 …… 清乐苑 近日来,沉闷的气氛一直笼罩着这个原本莺莺燕燕的欢乐之地。 孟毅被困三峰山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清乐苑的一众文工团歌妓们自然也已知晓。 想到孟毅为她们脱籍,还还了她们自由之身,这使得一众歌妓对于孟毅的处境皆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而这种气氛自然不单单在歌妓中展现,负责护卫一众歌妓的田万才,这段时间已经变得消沉不已,每天都在醉酒度日麻痹自己。 此时田万才亦如往日一般,提着两坛酒坐在孟毅上次遇刺的廊下,眼睛直盯着前方湖中鱼儿,不时举起手中的酒坛往口中猛灌酒水。 不远处那湖中乐台便桥处,一身白衣如雪的寇白门,正在便桥上缓缓踱步,口中轻哼着孟毅那日所唱的歌谣白桦林。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可每当唱到此处,寇白门便很难抑制内心的悲痛,无一例外的在唱到这里时,便会泪水难抑,言语哽咽,再无法继续唱下去。 相对于四周寂静的环境,寇白门那歌声虽然轻细,但廊下的田万才却是依旧可以隐隐听闻。 他作为一个男人,有泪不能轻弹~ 为了压抑内心的悲痛,只的再次举起酒坛一阵猛灌。 乐楼上,看着便桥上已经双手环身蹲地痛哭的寇白门,卞玉京的内心也不禁为之悲戚。 为什么老天要这般捉摸媚儿! 给了她希望,为何还要再次毁掉! 卞玉京可以说是全程经历了寇白门由盛到衰,再由衰到盛的全部过程。 本来她是很羡慕寇白门的,她总是那么幸运,嫁给朱国弼为妾时便风光无限, 五千人的迎亲队伍啊! 还是嫁给侯爵! 一众姐妹谁不羡慕! 然后随着朱国弼获罪入狱,家境破败,卞玉京亦不免为其痛心。 然而事情的经过又彻底使她难以想象。 寇白门竟然与孟毅在一起了! 那是她的仇人啊! 卞玉京甚至一开始还怀疑寇白门如此做的目的,是不是想把这声名显赫的新贵名誉给败坏掉,已达到她复仇的目的。 然而自那天大雨下两人那令人羞耻的作为,已经让卞玉京彻底明白,寇白门是动了真情的。 直到那一刻,看着雨中相拥的两人,卞玉京竟又羡慕起了寇白门。 她总是这样好运,能在这般已非完璧的情况下,还能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俊杰对其倾心。 可现在~老天又要开一次玩笑,打算再次戏耍寇白门一番了~ 看着仍在哭泣的寇白门,卞玉京一阵叹息,心中不禁又想到。 那个孟毅还能回来吗? 此时廊下的田万才仍在红着眼猛灌坛中烈酒,一阵狂饮过后,方将酒坛放下,田万才便见一校尉急急朝着廊下跑来。 田万才不禁心中一怒 这兔崽子怎么这般没规矩! 接着便起身欲拦住教训那校尉一番,但立时脑中便是一惊,酒意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家伙这般急急闯进来,莫不是因为有大人消息了?! 就在田万才还在乱想之际,那校尉便已经一脸兴奋的奔到田万才身前,欣喜道: “大人!方才衙门里派人传来消息,指挥使大人破围了!还斩杀数万贼军,缴获数万匹战马!” 田万才一愣,旋即便给了校尉一个大嘴巴子。怒斥道: “老子还没喝醉!大人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斩杀数万奴兵!谁教的你编此瞎话前来诓骗我!” 那校尉一手捂脸满是委屈的解释道: “大人~小的没有诓骗您!是李自成大军欲攻怀庆,建奴大军便退了,指挥使带军将山下那些投降建奴的贼兵杀败了~还把建奴留下的数万匹战马给缴获了~现在正率军退往归德府。” “当真?!” 校尉肯定的点了点头,田万才顿时大喜,立时朝着乐台处奔去。只留下那还在捂着脸的校尉口中还叹息道: “哎!真倒霉!本还想捞点赏钱呢!” 第150章 高杰 河南归德府睢州 此时的睢州城外已然旌旗漫天,已有近十万明军驻扎在此。不单单有撤到睢州的王永吉孟毅所部停驻睢州,还有来援的高杰所部四万余兵马。 自得知孟毅王永吉被围后,朝廷便立刻传召史可法,督高杰所部兵马速速前往救援。 然而自圣旨传达,到高杰领军出征,便已过去三日。 而睢州距离徐州不过四百余里,高杰大军行到睢州所需其实不过三五日而已。 孟毅他们引军自禹州撤回睢州的距离,也不过四百多里。 可等孟毅他们开始回撤睢州时,高杰所部才刚入归德府,且还在夏邑县徘徊不前。两日的路程,竟被其硬生生行了七日。 直到孟毅所部破围,正回师睢州的消息传到,高杰立时便催促大军急速赶往睢州,一日间便驱行百里,抵达了睢州城。 恰逢孟毅所部也方抵达睢州,两军会师下,才使得睢州城方有了如此多的兵马。 而当高杰看到孟毅所部缴获的两万余匹战马之时,自然令他惊羡不已,于是乎,当即便在城中前已故兵部尚书袁可立府中设宴。 既为了跟这个陛下宠臣好好搞搞关系,也为了能在其缴获的两万多匹战马中,可以分得一杯羹。 对于高杰的宴请,孟毅王永吉自然不好推辞,于是便引着副将高力等人欣然赴约。 傍晚时分,孟毅等人赶到袁府时,高杰早已得到禀报,引着一众部属亲自到府门前迎接。几人非是初见,仅是简单寒暄几句后,便一同入府就席。 待进了袁府,孟毅才发现,今天高杰宴请的可不光是他们一行人,睢州的一众官员士绅也大多在此,见到孟毅等人到来,无不纷纷起身见礼。 而在此间,孟毅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睢州同知阎应元,而另一个,竟然是侯方域。 他会在此,想来他既在史可法帐下做幕僚,应是史可法遣他同高杰一块赴援的。 至于为何遣他同往,孟毅便不得而知了,可能许是史可法遣他监视高杰,亦或是为了磨炼他。 不过还是同以前一般,孟毅热情的与阎应元一众睢州官吏打着招呼,对于这个史阁老的幕僚,却直接选择了无视。 侯方域虽然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内心对孟毅的恨意却是有增无减。 以前他与孟毅的龌龊,或许只是因为东林党与这孟毅不合所致,但如今侯方域对这孟毅的恨意却要加上情敌二字了。 缘何说起呢? 自然是因为孟毅组建文工团一事。 按理说,孟毅为他那小情人李香君脱籍,侯方域应该感激孟毅才是。 可纵然是李香君来信道明了文工团的种种内情,非是外界传言她们皆是孟毅所豢养专门哄他玩乐的歌妓。 但侯方域对于孟毅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李香君的解释反而更使他觉得孟毅这人好生奸诈,此等手段骗骗心思单纯的李香君还行,怎么可能骗得了他。 这孟毅不单对李香君她们施以脱籍大恩,还以文工团的名义给她们正名,虽美其名曰是在雇佣她们,也能让她们不为生计忧愁。 但他孟毅的真实目的还不是金屋藏娇罢了! 时间久了,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对这个于李香君她们有大恩的孟毅,这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且那可是秦淮河最有名气的二十多位歌妓啊! 真是好大的胃口,好卑鄙的手段! 这让侯方域如何不恨,不光恨他欲横刀夺爱,亦是对其这般所为的妒恨。 不过对于侯方域的内心在想什么,孟毅哪里会知晓,赴宴的众人都在说笑寒暄着,可孟毅巡视了一圈都没发现夏允彝,不禁又低声对着身旁的阎应元问道: “夏先生为何没来?” 阎应元看了一眼正与王永吉闲叙的高杰,旋即便压着声音对孟毅一脸苦笑道: “将军还不了解夏大人嘛!这等奢靡的场合,他来了还不得掀了桌子!他也知道他那臭脾气,索性便借故大军云集,诸事皆要处理为由,婉拒了高将军所请。” 孟毅看着客堂内外十余桌的酒席,且那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与自己初到睢州被夏允彝宴请时那一桌素菜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着那满桌的肉食,却让孟毅不由想到那天夏允彝阎应元他们跟自己所说的米肉之事。心下顿时便觉得这满桌宴食分外刺眼,难以提起半分食欲。 待酒菜皆已上齐后,众人便在高杰的招呼下纷纷入座,而此宴乃高杰所设,其自然就坐在主位,王永吉孟毅二人则分坐于他左右。 待众人皆已坐定后,高杰便举着酒杯站起身,对着一众宾客笑道: “今日高某设宴,就是为了给王督师孟总兵凯旋而归所设的庆功之宴!诸位~这第一杯酒,便由我等同敬王督师孟总兵如何?” 与宴众人无论堂内堂外,皆纷纷举着酒杯站起身,对着王永吉孟毅二人所在齐声高喝道: “恭贺王督师孟总兵凯旋而归!” 孟毅王永吉二人心里虽然有些尴尬,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还是一脸笑意的起身举杯回敬众人,在大家一饮而尽后,方才重新落座。 高杰摸了摸嘴角,便对着孟毅哈哈笑道: “孟老弟啊!你可知道老哥听闻你被数万鞑子围困,心里有多着急吗!要不是朝廷无令不能擅动,老哥早就带着手下几万弟兄到了禹州了!哪怕是也会像刘总兵那般全军覆没,老哥也全然不惧!” 孟毅心中不禁暗笑,这高杰倒真有脸说!你若真想救,那咱们就不可能在这睢州才相聚了。 不过孟毅面上还是一脸感激道: “高大哥能如此忧念,小弟感激不尽!” 高杰哈哈笑着摆手道: “你我兄弟不就该如此嘛!说这可就见外了~” 孟毅点头笑道: “高大哥说的对~兄弟就该如此~他日若高大哥有了难处,小弟也定会倾力相助!” 高杰大喜,一脸兴奋的拍了拍孟毅的肩膀笑道: “就该如此,有你这句话,老哥这些天的辛苦也就没白费!” 三五天的路程让你走了近旬日。确实挺辛苦的! 孟毅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脸皮可真厚啊!换做自己,还真没脸说出这话。 然而接下来高杰的话便更让孟毅无语了。 第151章 借马 却见高杰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继而变成了一副忧愁之色,看了看孟毅,又看了看王永吉,一副欲言又止之态,片刻后却是长叹一声,便又自顾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只是叹息不复再言。 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让孟毅王永吉二人一脸莫名其妙,在交换一番眼色后,王永吉便一脸笑意的对高杰问道: “将军这是怎么了?方才还无事,何以现今如此忧愁之态?” 高杰看了看王永吉,又看了看同样一脸关切模样的孟毅,不禁又长叹一声后这才叹息道: “哎~高某是在为如今这战事忧愁啊~” 看着高杰这般煞有其事的模样,还真把孟毅二人给唬住了,还当以为高杰真是忧心建奴会去而复返,到时该如何应对呢。 王永吉思量片刻便笑着安慰道: “高将军不必太过忧心,建奴若与李自成交战,且战而胜之击退李自成后,其或许会复而南下。但若其两军仅是相持不曾交战,且无论李自成是否退军,建奴大概已不可能再南下了~” 建奴不与李自成交战,便无法消灭他的有生力量,那李自成的大军便会时刻威胁建奴后方,多铎就算再有胆略,也不可能再去而复返了。 但若其两军交战,李自成被建奴大败,多铎却反而更有可能继续挥师南下。因为相比已经被打残的李自成,大明便对其更具有威胁性了。 建奴此时要的不是彻底消灭谁,而是要尽可能的削弱对手。 这个道理高杰也明白,但脸上的愁容却并未消散,而是继续叹道: “建奴今时不来,他日定然还会来。与之交手,想要胜之,难啊!” 说罢便对着孟毅轻叹道: “孟老弟~你与建奴交手,应该明白,我军最大的劣势便是皆为步军作战,而跟那尽是骑兵的建奴作战,便成了打得过追不上,打不过跑不了。” 说罢便哭丧着脸叹道: “不怕你们笑话,我麾下虽有数万大军,然而,军中骡马却仅不足三千!” 你手下兵马四万多,三千匹马已经接近十分之一了,老子出征时两万大军,也不过仅一千匹而已,那可是将近二十分之一的比例啊! 不过高杰如此一说,孟毅王永吉二人不由便对视了一眼,心中皆已明白高杰的目的何在了。 孟毅呵呵笑道: “高大哥,说起此事,有一问不知高大哥可都为我解惑?” 高杰随即便应道: “孟老弟有话但讲~” 孟毅便笑道: “我听闻闯贼军中有一支近四万人的铁骑,号为“三堵墙”。其数次大破我官军,便是凭借这支铁骑。只是我很是疑惑,闯贼兵马中为何骑兵如此之多?使得我官军竟不能与之相较。” 高杰叹道: “李自成向来注重骑兵,其军中赏罚,除了先登斩首外,赏赐最优的便是缴获骡马,缴获金银则是最次的功劳。” 孟毅这才明白,怪不得史书描写明末战争时,李自成的部队好多次大败官军,便是一边撤退一边丢弃金银珠宝,使官军只顾哄抢财物,以至阵型散乱,而后李自成朝会遣骑兵冲击官军,继而反败为胜。 且这一招屡试不爽,当年孙传芳出关剿灭李自成,得知李自成西进,明军便设伏以待,引诱义军追敌致使中伏,陷于苦战,损数千人。 李自成便下令撤退,沿途故意弃甲金珠,引诱明军。而明军互相争夺,以至军势大乱。李自成在退至郏县东北三十里的冢头后,乘明军混乱之际,回师反击大败明军。 是役中,官军由于粮草不继,还造成士卒采青柿为食充饥,被时称为“柿园之役”以讥讽之。 孟毅想及于此,不由暗叹,李自成能有这般成就,确实还是有些才能的。不过终究还是有些鼠目寸光,缺乏远见。 若是其从一开始便重视关外建奴,这天下哪里还会有鞑清什么事! 高杰见孟毅沉默不言,心中早已安耐不住,复又对着孟毅言道: “闯贼所获金银皆是掠于富家之资,是以有诸多金银可以赏赐激励部下,可咱们官军连饷银都不能及时发放,又如何购买缴获战马啊!” 孟毅只是深以为然的重重点了点头,却仍旧沉默。这让高杰心中一阵气恼,他如何不知孟毅这是在跟自己装糊涂呢! 索性高杰也不再遮掩,而是对着孟毅直言道: “孟老弟!看在老哥拼命赶来救援你们的份上,老哥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一定要答应老哥!” 孟毅听后不禁看了王永吉一眼,见王永吉的脸色已有些不愉了,显然也猜到了高杰这个所谓的不情之请是为何事了。 但人家话已出口,你能怎的? 孟毅只好笑道: “高大哥有何事需小弟效力,直言便是~” 高杰脸上一喜,哈哈笑道: “其实天大的事,对于孟老弟来说,那也是小事!” 说罢便一脸恳切的对着孟毅轻声道: “老哥想借你几匹马,可行否?” 孟毅也低着声问道: “要多少?” 高杰心中一喜,孟毅如此说,自然是愿意给他一些战马了,可这样一来,原本想好的数,却让高杰有些难以张开嘴了,心下思量片刻后,终于开口道: “我也不叫老弟太为难,与我三千匹如何?” 三千!! 孟毅心中不禁大怒,老子就两万余匹,你不过只是率军旅游了半圈,竟还有脸想要三千匹! 自己现在虽然消化不了这两万匹战马,但这可是以后义勇军对付建奴骑兵的本钱啊! 见孟毅一脸的不悦,高杰沉默了片刻后,复又言道: “实在不行,于我两千五百匹也可~” 我特么欠你的?! 见孟毅还是不说话,高杰便又低声言道: “前些天,锦衣卫往我军中发配了一名罪妇充作营妓。” 孟毅一愣,旋即便明白那人定是杨倩儿。 看来她还是不肯招啊! 却听高杰继续低声言道: “我得知她竟然行刺过孟老弟,我便将下令营中其余营妓暂休三日,还下令全军皆可以不需银两便可寻那罪妇作乐,只为了能替老弟你出这口恶气。” 孟毅看了看邀功似的高杰,缓缓问道: “那人现在如何了?” 高杰嘿嘿笑道: “还能如何~已然死了~我军中四万多精壮汉子,哪个女人能受得下来~” 孟毅一阵无语,不过也无太大感触,杨倩儿是要杀他的,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她那般嘴硬,对他来说就算活着也无用了。 不过对于高杰如此态度,孟毅还是很高兴的,既然他这般示好,自己也不能太过了。 “好!两千五就两千五~非是小弟不愿多给高大哥~而是这战马皆是缴获,若何处置全需陛下决断的。” 高杰大喜,连忙顺着话点头应道: “老弟的难处老哥理解~这次老哥真是谢谢孟老弟了!他日若有用的到老哥的,只管吩咐便是!” 孟毅嘴上虽然轻巧的说出了口,但内心却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这战马,可是有钱都很难买到的啊!这倒好,被自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送出去了两千五百匹! 再看满桌珍馐,孟毅更觉没有胃口了。 第152章 典故 翌日, 义勇军大营外。 孟毅既然已经答应送战马给高杰,这让高杰片刻都等不及了,不待孟毅挑选战马送至他的营中,便已经引着军中几名副将们来寻孟毅,打算亲自挑选战马。 本来高杰等人皆是兴高采烈的策马来到义勇军军营外,正要直接策马奔进大营,却不料被守卫营门的军士给拦了下来。而拦他们的,却是今日负责守营的铁卫营夏完淳钱默等人。 看着眼前这两个年不过十五六的小兵,正两枪交叉横在营门前。高杰还以为这是孟毅因战损严重不知从哪新募的少年兵。想来不识得他们这一身重甲的将官倒能理解。于是便举着马鞭对着那两个小兵笑道: “你们两个小娃倒还忠于职守~可知我乃何人?” 夏完淳一脸平淡的应道: “您是何人我却不知~不过你们绝非我义勇军将校。既如此,若入我义勇军军营,需得通报得允方可入营。” 高杰身旁一副将闻言,立时对着夏完淳举鞭斥道: “大胆!且你既知我等皆为将校,竟还敢横枪阻拦!” 高杰见状却是笑着挥了挥手,示意部将静心。 这不过两个毛孩子而已,与他们计较岂不失了身份,再说,这是孟毅的军营,自己手下若是表现的太狂妄,岂不会使孟毅觉得自己轻视于他,那样一来就着实不美了。 “我乃徐州总兵官高杰,特来拜会孟总兵,还不速去通报~” 夏完淳钱默二人这才撤回了长枪,转头对其余士卒言语了一声,便有一军士快步朝营内中帐行去,而夏完淳钱默二人依旧守在营门正中不曾离去。 高杰见此,也只是轻笑一声便不复再言。 许是明白高杰心思,其副将胡茂祯为解自家将军的尴尬,便笑言道: “孟总兵军伍森严,连这等弱冠小卒都能严守军令,当年汉景帝视周亚夫之细柳营时所遇故事,不想竟叫我等今日得遇~也可称为幸事也~” 高杰没听过细柳营故事,但胡茂祯夸赞孟毅所部军纪严明的话,他还是听得出的。高杰不由朝营内望去,见其营内士卒,即便未曾作训,出行也是两人为伍三人成行,正想开口应和一下,却见那小卒一脸嗤笑之态,高杰不由随之一愣,笑问道: “你这小娃为何发笑?可是我的部将哪里说的不对?” 夏完淳轻笑着摇头言道: “将军还是莫听为好~” 夏完淳越是这般作态,反倒更勾起了高杰的好奇心,当下便对着夏完淳哈哈大笑道: “你这小娃~老子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日还能被你一句话吓到不成!有话便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不敢说,还是老子不敢听!” 夏完淳一脸笑意的复问道: “将军当真要听?” 高杰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夏允彝,却不曾开口应话。夏完淳见此,便也不再言他,看了眼胡茂祯后,缓缓言道: “这位将军拿景帝视细柳的典故来言,可是把我义勇军当做周亚夫之细柳营耶?” 胡茂祯轻笑道: “你可是觉得你们义勇军比不得细柳营?” 夏完淳微笑着摇头道: “非是不能~而是当下不可与之相较。” 说罢便盯着胡茂祯复又言道: “若真依将军所言,景帝视细柳之故事为将军得遇,那既然把我义勇军比作那周亚夫之细柳营,小子敢问将军,那汉景帝又为谁?” 胡茂祯闻言,脸色立时大变,就连不曾与闻此典故的高杰等一众将校也都明白此中利害了,不由皆是一脸惊愕之态。 这小子够狠啊!照他这么说,他们岂不是想造反当皇帝了! 胡茂祯顿时冷汗直冒,自己本来很恰当的比喻,怎的在这小子嘴中便变味了呢!还凭的惹了这般杀头罪名。 而之前挥鞭责骂夏完淳的那名高杰部将也已反应过来,立时对着夏完淳怒喝道: “小子!污蔑朝廷大将!死罪也!” 说罢便对身后一众亲卫喊道: “来啊!速于我拿下!” 一众亲卫闻言,立时便翻身下马朝着夏完淳涌去,夏完淳钱默二人见状立时举枪自卫,其他守门士卒也纷纷举枪上前,与高杰手下亲卫对峙起来。 高杰的脸色已经变了数变,沉默片刻后,忽的对着一众亲卫怒喝道: “干什么?!还不与我速速退下!” 那部将不由出言道: “将军!他们如此……” “闭嘴!” 高杰一声怒斥打断了部将所言,继而复对一众亲卫喝道: “退下!” 见将军震怒,一众亲卫哪里还敢不从,纷纷归刀入鞘退了回去。义勇军众将士见此,也纷纷收起长枪,就此散开分守营门。 高杰盯着夏完淳看了半晌,忽的哈哈笑道: “你这小娃真是好胆!我若猜的没错,你小子八成是个书生吧~” 夏完淳拱手笑应道: “小子只是粗通文墨,将军见笑了!” 高杰哈哈笑道: “为何从了军?可是被胁从的?若真如此,老子倒是可以跟孟总兵言语一番,放你归家~” “四海未定,何以为家?” 呵!还挺有志气! 高杰复又笑道: “你这小娃真不知深浅,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听老子一句劝,还是早早回家读书,考取功名去吧。” 夏完淳复又一脸坚毅之色回道: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高杰闻言,一脸惊愕的看着夏完淳,眼前这个弱冠少年真是让他太过惊奇了。心下竟是越看这小子越顺眼,不由问道: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夏完淳~” 高杰闻言点头笑道: “好小子!来我军中如何?老子可以收你做义子!” 夏完淳心下也不禁有些错愕,但旋即便拱手回绝道: “将军厚爱,完淳心领了~” “嗨~这小子竟还不领情!” 见夏完淳如此干脆的拒绝,高杰不禁一脸惊奇的对着一众部将笑道。但心下却又对其更是欣赏不已,旋即便又对夏完淳笑道: “无妨~我方才说的一直算话,待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我军中寻我。” 夏完淳只是拱了拱手不复再言。 第153章 杀意 高杰见夏完淳这般,也便不再继续复言此事,而其身后一众将校,看这夏完淳的眼神却各不相同,有的亦是欣赏,有的则一脸漠然,当然也不乏有一脸怒意之人。 而虽然营门口一时沉默了,好在仅是片刻后,孟毅便策马引着高力等义勇军将校亲自至营门来迎接高杰等人。 尚未行至近前,孟毅便已经勒停战马,而后利落的翻身下马,一脸歉意的朝着高杰行去,边走边拱手道: “老哥来我营中为何不事先告知小弟,如此也好让小弟事先准备,哪里还会有现在这般怠慢老哥啊!” 高杰见状也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迎上前去,待近前后,高杰便一把揽住孟毅肩膀,孟毅便随着高杰的身形转身,一同朝着营内行去。 高杰边走边哈哈大笑着言道: “此事怪老哥我~都是怪老哥迫不及待想看看老弟送我的战马~这才没来的急打招呼便匆匆奔来,如何能有脸怪老弟怠慢呢!” 孟毅也是一脸笑意的应道: “老哥莫不是怕小弟食言吧~” “哎~看老弟说的!老弟什么为人老哥还能不知道~又怎会怀疑孟老弟!” 高杰说罢便又嘿嘿一笑,复又言道: “主要是老哥如今心里头光想着老弟送我的两千多匹战马了,已经是寝食难安,比想娘们还难熬了。” 孟毅旋即笑道: “既如此~那小弟便直接引老哥前去挑选战马如何?” 高杰哈哈大笑道: “此正合我意~” 于是二人便径直前往营后马场,其余众将皆步行紧随其后。 少时,一行人便来到了位于义勇军后营马场所在,而高杰及其部将看到这万匹战马,内心早已难抑心中兴奋,一个个心痒难耐,高杰随即便对身后将校笑言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今天可是机会难得~” 一众部将闻言,立时兴奋的涌上前去,各自开始挑选自己心仪战马。 孟毅见此,脑门不禁浮出一丝黑线,这些将校挑选的战马,八成算是附带赠送的了。 高杰见孟毅似是不愉,便对其嘿嘿笑道: “孟老弟~这么多战马,你义勇军也吃不下啊~不若再多匀老哥一些如何?” 谁说我吃不下?老子可以全员骑兵啊! 孟毅内心一阵无语,旋即便苦着脸言道: “老哥莫要使小弟为难了~这些缴获早已上报朝廷,如何处理还是要由陛下裁处~你我如此已经是大为不妥,如若再过~小弟真不好交代啊!” 孟毅此言其实就是拿朱慈烺当挡箭牌而已,实际上这些战马如何处置自然还是他做安排的。不过他若想将剩下的全保下,也是不现实的。 其他各镇听的此消息,定会蜂拥而至,朝廷到时候多少还是会向各镇意思意思的。 高杰倒也不曾坚持,而是对孟毅哈哈笑道: “好好好~既如此,老哥也不叫老弟为难了~不过~让老哥也挑一匹总没问题吧!” 孟毅随即笑道: “那是自然,老哥要选,莫说一匹,就是十匹八匹老弟也说不得一个不字啊!” 高杰随即便大笑着拍了拍孟毅肩膀,笑道: “既如此,老哥可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便大笑着朝马群行去,而接下来,孟毅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消退,转而脸上黑线越来越重。 只见高杰在马群中左挑右选,不时便牵出一匹马交于亲卫,没一会,其身后亲卫若牵引的马匹便有了七八匹。 这家伙真要选个十匹八匹啊! 孟毅心中那是一个悔啊,他可真没想到这高杰的脸皮之厚,简直世所罕见!自己就是客气恭维一下,他竟真厚着脸皮当真啊!这点小便宜也占。 罢了罢了~终究不过是几匹马而已。跟他教这真干嘛! 少时,高杰便去而复返,身后亲卫则牵引着十几匹马跟随其后,其余将校也都择选出了心仪坐骑,也陆陆续续返回到孟毅等一众将校所在。 见高杰等一众部将皆喜形于色,孟毅的目光却不由看向了一名之前未曾见过的将领,随即便对高杰笑道: “老哥部下李本深等部将小弟已经由老哥引荐过,只是这位将军为何如此眼生?” 高杰闻言看向了孟毅所指的部将,那人正是先前怒斥夏完淳之人。 高杰便对着那将领哈哈笑道: “李成栋!还不速速拜见孟总兵!” 李成栋!! 孟毅心中一惊,一手竟不由按在了腰间安定剑上。 竟是这厮! 嘉定三屠的罪魁祸首! 对于孟毅这般反应,高杰等人皆是不由一愣,正要向孟毅行礼的李成栋也是心中一惊,当下便思量起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孟总兵。 但思来想去,好似自己今日方与其相见,并无得罪他的地方啊? 莫非是因为那俩小娃子? 也不对啊! 自己也没见那俩家伙跟孟毅告啥状啊! 高杰心中也对孟毅这般反应颇为疑惑,心中还道李成栋以前得罪过孟毅,旋即便对孟毅轻声问询道: “老弟这是怎么了?这李成栋可有得罪过老弟之处?若真有,不消老弟动手,老哥便会亲手锤他一顿给老弟出气!” 孟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闻言便哈哈大笑着解释道: “老哥误会了~小弟只是见这李将军英武不凡~对于老哥引荐此等将才于我,小弟以手扶剑,才方显郑重嘛!” 真是如此? 虽然孟毅如此说,但高杰仍是心有狐疑,只因为他方才在孟毅看李成栋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但孟毅不曾挑明,高杰自然要顺着他的话说,于是便对李成栋笑道: “还愣着作甚!孟总兵如此看重你,还不速速见礼!” 李成栋闻言,立时上前抱拳拜道: “末将李成栋,参见孟总兵!” “好好好~将军不必多礼~” 孟毅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对其虚扶道,但其内心却是一片纠结。 这等人,到底杀还是不杀? 虽然如今高杰不会因许定国而身死,其部将自然也不会作鸟兽散投降建奴。那后续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也便不会发生了。 但此人历史上便是有名的三姓家奴,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 可杀他,又该如何做呢? 可就在孟毅内心还在纠结之时,一亲卫匆匆跑来,对着孟毅高杰等一众将校抱拳道: “禀将军~方才督师派人传信,言陛下有诏传至,唤将军及高总兵入城内州衙听宣~” 第154章 回师 睢州州衙 大堂里,御马监大太监庞天寿手持圣旨立于香案前,王永吉孟毅高杰及其余一众官吏将校皆双膝跪地俯身,静听太监庞天寿宣读着圣旨。 旨意无非就是褒奖了一番王永吉孟毅所部,特别是临阵反正的林百忠,被朝廷任命为睢州总兵官,归由王永吉节制。 而后便是令孟毅携义勇军并缴获一众战马回师南京,王永吉暂督高杰驻防归德,朝廷已经调遣刘良佐部赶赴归德,待其大军到后,王永吉则督刘良佐所部继续驻防归德,而高杰便复回徐州驻防,这样可使两军互为犄角严防建奴。 对于这道旨意,众人反应各有不同。 对于孟毅来说,这道旨意很合他心意,他的两万匹战马需要送到后方去,也需要时间让军士们快速练习马术,好实现他那个近来诞生的战略设想。 如今建奴忙着搬家,多铎大军与李自成仍在对峙中,即便李自成退去,多铎再次南下也定不敢深入江北。 因为只要明军严守归德徐州一线不出,那多铎便不可能快速歼灭明军主力,以求速胜。可若是拖下去,对还需防范李自成的多铎来说,显然是不利的。所以明军只要不再往开封洛阳一带推进,那多铎便大概率不会再次引军南下。 而李际遇沈万登等虽仍占据洛阳开封一线,然其部众已经十不存一,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如此这般,河南局势已现无大碍,如今朝廷也已经派遣刘良佐部赶赴归德,那义勇军也可就此安心撤回南京了。 但对于朝廷召孟毅回师,王永吉却是很不情愿的。让自己节制高杰刘良佐这些悍将,他自然更喜欢孟毅这般颇有儒将风范的将领了。 而对于陛下为何召回孟毅所部,而派遣刘良佐前来接替,王永吉却也不知为何要如此。 高杰就无所谓了,这道旨意对他来说不过是在归德多逗留几日罢了。 待旨意宣读完毕,众将领旨起身后,太监庞天寿便笑盈盈的来到孟毅身前恭声道: “孟总兵~陛下有言,让你接到旨意便速速回师。” 孟毅不禁有些愕然,大军回师而已,用不着这般着急吧。 却听庞天寿复又一脸笑意的对孟毅轻声言道: “将军可知陛下为何催促将军速速回师?” 对于朱慈烺如此急召自己回师,孟毅心中一沉不禁思量一番。 莫非朝中有变? 也不对啊~新政都还没实行呢,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变故啊! 难道左良玉有异动? 也不对啊,他若有异动,刘良佐所部就不可能再调往归德了。 思量片刻后,孟毅终是摇了摇头,笑道: “孟某实不知也~” 庞天寿闻言便一副就知道你猜不出的样子嘿嘿一笑,旋即便一脸羡慕的轻声言道: “过不了几天就是中秋节了~陛下是想让您早些回师,好与家人团聚也~” 孟毅听后不禁变得目瞪口呆, 催促自己尽快回师,便是为了这般? 王永吉高杰等人听后,也同庞天寿的神情一般,一脸羡慕的看着孟毅,皆是暗道孟毅此人竟如此受陛下恩宠,真是羡煞我等啊。 看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孟毅不禁有些尴尬的呵呵一笑,当下又对让庞天寿表态道: “陛下如此垂爱,可孟某进不能收复失地,退又不能为国守疆固土,实愧对陛下如此垂爱啊~” 庞天寿笑道: “将军哪里话,禹州一役,将军一战尽歼四千真奴,已经使的朝野震动,天下闻名矣~” 孟毅被庞天寿这一顿夸赞,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毅实在没觉得这禹州一战,自己有什么出彩之处,要不是多铎戏文看多了,想给自己唱一出空城计,还恰到好处的出了个内应。 不然这时候,恐怕自己这一世都过头七了~ 尴尬一笑,孟毅便撇开话题对庞天寿问道: “公公谬赞了~不知公公何时返程回京?如若不急,不若与孟某大军同返如何?” 庞天寿呵呵笑道: “咱家正有此意~那便厚颜叨扰将军了~” …… 翌日~ 睢州南门外 督师王永吉引高杰等将校,以及睢州知州夏允彝同知阎应元等人皆亲至南门外为孟毅送行。 远处的义勇军已经收拾妥当,正缓缓朝着南面开拔行进。 孟毅与王永吉高杰三人缓步在前,夏允彝林百忠等人在后,皆是默默无言缓缓朝着吊桥外行去。 看着已经开拔的大军,孟毅驻足后,对着王永吉笑道: “督宪莫要再送了~末将不过暂归一时罢了,要不了多久,还会复归督宪帐下效力的。” 王永吉脸上却是满是不舍之态,轻叹道: “你这一走,老夫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难安的很啊!” 孟毅呵呵笑道: “督宪可莫要如此之态,免得让高老哥误会督宪恐有龙阳之好也~” 王永吉一愣,旋即便指着孟毅笑骂道: “你呀你呀!真是口无遮拦!竟如此揶揄老夫!论官职,老夫是一省总督,论年龄,老夫可为你叔伯也~” 孟毅哈哈笑道: “谁让督宪一直苦着脸呢!害得高老哥都没敢言语~” 高杰闻言嘿嘿笑道: “老弟所言甚是!方才我还真在心疑此事。” 王永吉不禁给了高杰一个白眼,而后便轻叹一声对孟毅言道: “你若回京,还需多多帮衬一番我等啊~” 孟毅呵呵笑道: “督宪要我如何帮衬?我也不过是一武将尔~” 王永吉懒得跟孟毅费那口舌,他有皇帝恩宠,又是首辅李阁老孙婿,次辅马士英亦与之相谐,如此这般,还有何时他不能办到。 “我也不叫你作何,只要帮老夫在朝廷多说和说和,使朝廷莫要拖欠归德府诸军钱粮即可。” 孟毅笑道: “我想督宪定是多虑了~如今归德徐州已然是朝廷的重中之重,一切自然优先配给,朝中诸公又岂能不知此地之要,又怎么掣肘督宪呢!此事不需我等操心的。” 王永吉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显然内心还是有些忧虑。 第155章 警言 见王永吉还是有些忧虑,孟毅却也没有继续言他。 他只是对之前朝廷经常欠饷心有阴影罢了。 朝中如今虽不算的富裕,但供给大军粮饷之事,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断不会向之前那般一拖便是数月不发饷。 孟毅复又对高杰笑道: “高大哥,你我离别何其匆匆也,小弟还有诸多话语想说于老哥听,看来只有下次相遇,再于老哥促膝长谈了~” 高杰哈哈笑道: “孟老弟这话可说到哥哥心坎里了,老哥可会一直盼着再与老弟重逢那天的!届时你我定要痛饮一番方可!” 看着高杰面容真挚,孟毅竟一时分不清高杰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了,想及其历史上幡然悔悟决心报国,却又壮志未酬身先死。心下不禁一阵触动,随即便对高杰言道: “高大哥,且随我借一步说话~” 高杰一愣,看了一眼王永吉后便大步上前,孟毅亦朝着王永吉拱了拱手以示歉意,而后便引着高杰向前行了几步,这才缓缓言道: “高大哥~你出身流贼,也正因此,向来为朝中诸公所忌惮。然而陛下却爱惜将军之才,以至力排众议,自继位以来,从无拖过大哥军中一两饷银的。” 高杰的脸色已经凝重了几分,闻言点头应道: “陛下圣明,无有为奸臣所误。” 孟毅复又言道: “高大哥当年因何做了流贼?” 高杰嗤笑一声,轻叹道: “还能为何,无粮可食,只为活命而已~” 孟毅默然片刻,轻言道: “当年大哥入流贼反朝廷,只是想为了活下去,这是人之常情,大哥今时已为大明总兵官,却不知今时复有何想?” 高杰一愣,现在什么想法? 现在自己已经是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将,还能有何想法? 难不成要我再造反?自己做皇帝? 高杰想到此,不禁觉得一阵好笑,自己啥斤两自己清楚的很,皇帝的位子可是烫手的很。在这种世道,造反当皇帝那可就是绝户路。 正在高杰还在狂想之时,孟毅复又言道: “大哥也是穷苦百姓出身,只因无粮而反,如今身为朝廷大将,手握数万兵马,难道不想为天下万民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 高杰默然不语,对于孟毅究竟什么意思,一时根本吃不透。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平流寇,驱鞑虏,复故土。” 孟毅缓缓言道: “既可使大哥凭此等功绩洗刷污名,亦可因此救得天下万民。” 高杰呵呵笑道: “老哥我不正在这般做吗?” 孟毅摇头道: “高大哥,既要救民,便不可害民!大哥部下于徐州所作所为,小弟身在南京亦有耳闻矣。” 高杰不禁一脸尴尬,自己部下在徐州一带横行不法,欺压乡里百姓的事,他如何不知。 然而此等事,哪个军镇不是这般。 不过对于孟毅提及,高杰自然还是要给个面子应付一下的: “此等事皆怪老哥御下不严,回去后定会严惩那些作恶将校!” 孟毅轻叹道: “小弟此言,亦是为大哥着想,大哥且想想看,有朝一日,朝廷复平定四海,对于不服朝廷诏令的骄兵悍将们如何处理,史书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的。尊王命,守臣道。才是你我这等手握兵权的大将日后可安身立命之道。” 高杰不禁默默点了点头,乱世不可能一直持续,而一但天下静平,对于手握数万兵马的大将来说,兔死狗烹那是常态。 能安稳活下去的,只有那些终于王事的才能做到。 孟毅好似便是一直在这般做,而自己…… 高杰细想之下不禁一惊,自己这好似一直在往死路上狂奔啊! 自己不单流贼出身,还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这不是作死还能是啥! 现在朝廷是不会拿自己怎样,可以后呢? 到时候自己咋办? 孟毅看着高杰脸色阴晴不定,想来他应该是听进去了,便又言道: “大哥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何做的。” 怎么做? 造反? 肯定不可能,就他这些人马,朝廷连张献忠都灭了,还能收拾不了自己。 投靠建奴? 林百忠的下场近在眼前。 李自成……算了吧!那样死的更快些。 那就只能做大明忠臣良将了! 待高杰回过神来,却见孟毅已经骑上战马,正朝自己拱手拜别。高杰也只是本能的拱了拱手回礼,然后便呆呆的看着孟毅策马朝队伍追去。 “这孟老弟!确实可以跟他交交心~” …… 数日后,义勇军行至扬州,乘坐前来接应的镇江水师战船渡江南归。 不过不同于上次,镇江水师一次便可尽渡两万义勇军过江,现今军中多了近两万匹战马,水师战船难以一次尽渡大军,只得分批往返运送大军渡江。 站在长约九丈的福船之上,放眼望去长江之上千帆齐扬,这等场面着实令人兴奋。 孟毅不禁对着随在身旁的镇江总兵黄斐问道: “黄将军,我大明水师战船可赴海远航的都有哪些战船?” 黄斐笑道: “那可就多的去了,福船,蜈蚣船封船,赶缯船等等,皆可赴海远航。” 孟毅笑道: “若引两万众骑兵赴海,需得多少战船?” 这两万骑兵不会指的是你吧? 黄斐不禁对孟毅此言是何目的心有猜疑,但还是笑应道: “战船种类不同所载人马皆不同,难以细细估量,不过大概需得千余艘方可。” 孟毅看着江面战船虽有数百,然而还有诸多只适合江上行走的船只,显然不适合航海。加之他们这两万人马还得黄斐所部往返两次才能将将渡过长江去。显然若运送两万骑兵赴海远航,他这一支水师是不能做到的。 “我大明水师,赴海舰船最多的是不是便是郑芝龙的水师?” 黄斐笑道: “这是自然的,若要将两万骑兵赴海远航,只有郑芝龙部水师可做到。” 孟毅不禁一笑,看来到了南京,该跟郑森好好谈谈人生了。 第156章 归来 孟毅黄斐二人谈话间,太监庞天寿也一脸笑意的来到二人所在,笑问道: “两位将军在谈什么?” 见到庞天寿到来,孟毅便笑着应道: “不过是闲谈而已,公公祷告做完了?” 庞天寿笑道: “午祷已做完,便出来透透气。” “什么舞蹈?” 黄斐听的一脸莫名其妙,不禁好奇问道。 孟毅哈哈笑道: “庞公公乃天主教信徒,每日要早中晚三次向上帝祷告。” 黄斐一脸惊奇的看了一眼庞天寿,笑道: “一天三次,公公也不嫌麻烦~” 庞天寿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孟毅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庞天寿。 对于这庞公公,孟毅也是在得知其信奉天主教后才想起来,历史上此人在隆武朝时,曾去澳门找过葡萄牙人出兵支援大明,而且靠着他这天主信徒的身份,竟还真被他成功说服了葡萄牙人,出兵三百支援大明。 然而没等他带葡萄牙兵回到福建,隆武朝便已经被灭,于是其便带着三百葡萄牙雇佣兵转去肇庆,辅佐永历帝。 后来在他的传教下,永历及其皇后太后都信了天主教,然而此人又谄媚弄权,陷害忠良。 在永历时,与马吉祥,孙可望并称三贼,后来竟还威胁过永历帝禅位于孙可望,甚至辱骂太后,还唆使永历帝废掉与他不合的皇后。 对于这等人,孟毅自然要留几分心思提防一二。 沉默片刻后,庞天寿复又对着孟毅笑道: “待过江之后咱家便先行回京,将军可有他事需让咱家向陛下禀奏?” 孟毅随即笑着应道: “还真有一事需得公公替我向陛下请奏~” 庞天寿闻言便一脸欣喜的笑言道: “将军且吩咐便是,能为将军效劳,也是咱家之幸事也~” “公公言重了~大军即将抵达南京,然而军中战马众多,城内军营已然难以容下。故而想向陛下奏请,想使大军暂于聚宝山驻扎。” 说罢,孟毅便从怀中取出了已经写好的奏疏,双手捧起交于了庞天寿。后者亦双手接过奏疏,小心揣入怀中后,便笑道: “咱家回宫定会立刻转呈陛下,将军安心便是~” …… 两万军马的渡河转运,可不是简单的事,当孟毅引着一部军马先行渡江登岸后,光是从船上搬取军械战马,便已然耗费近一个时辰,这让孟毅眉头微皱,心中对这个速度很是不满。 届时必须要想办法加快兵马下船后的集结速度才行! 自己心中这个计划要的就是快!多耽搁一刻,便有可能前功尽弃! 时间一点点流逝,待大军全部渡江集结后,已是日落时分。为赶在天黑前抵达南京城外,孟毅便立时引军出发,待将要行至姚坊门外时,宫里也派人来向孟毅传讯了。 只是孟毅感到意外的是,来人竟然是韩赞周! 两人一见面,看着一脸惊讶的孟毅,韩赞周对孟毅这般反应很是满意,捂着嘴轻笑两声后,便呵呵笑道: “孟老弟~没想到是咱家会来吧!” 孟毅不禁哈哈大笑道: “实未想到!我这一回京,第一个碰到的熟人竟会是韩公公!” 韩赞周笑道: “孟老弟来南京时,第一个招待你的不就是咱家嘛!老弟这次出师归来,来迎老弟,咱家自然当仁不让!” 孟毅听到此言,也不禁真情流露,上前揽住韩赞周肩膀轻叹道: “公公如此致诚待我,孟毅定会铭记于心!” 韩赞周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言道: “没办法~谁让咱家就喜欢老弟这般忠君体国的当世俊杰呢!” 孟毅对于韩赞周的为人是很认可的,其历史上所作所为,虽无有王承恩那般名气,但韩赞周对大明的忠烈之心,其实并不亚于王承恩的。 有他在宫中掌权,孟毅是绝对支持的,最起码以他的为人,决不会谗言误导朱慈烺。 跟韩赞周搞好关系对孟毅来说自然也是必须的。 孟毅旋即眼珠一转嘿嘿笑道: “我初来南京时,公公可是送了我套宅子的,这次回师,公公就莫要再送宅子了~送些美婢与我便可~” 韩赞周哪里听不出孟毅这是玩笑话,便呵呵笑道: “美婢却是没有~不过陛下谕旨,咱家倒是有~” 孟毅一听,旋即便脸色一正,整理了一下衣甲,正准备跪听谕旨,却被韩赞周笑着制止道: “只是陛下口谕,且已有言,老弟只需悉知即可,无需跪拜。” 孟毅这才作罢,韩赞周便与孟毅边走边言。 朝廷已然应允了孟毅的奏请,并告知孟毅,天色已晚,他回京可先回家探视,不必着急进宫述职。待明日,朱慈烺将会在宫中设宴为孟毅接风。 孟毅心中自然欢喜,不过陛下这般做,乃是体谅他,示以恩宠。但孟毅做臣子的,也得表现一番忠心不是。 “公公且替我回禀陛下,待末将将大军安顿后,即刻入宫面圣。” 韩赞周笑道: “老弟无需如此的,且现在天色已晚,宫中也将落锁,还是回家去吧,莫要辜负陛下这片心意嘛!” 孟毅一想还真是,天色已晚,宫门将闭,自己只是这般述职的小事,还真用不着这般夜间入宫啊! 想及于此,孟毅便笑道: “公公所言甚是,既如此,那我便引军前去聚宝山驻扎,就此别过~” 韩赞周也不再多言,笑着点了点头道: “那咱家便也回宫去了~免得宫门落了锁还得叫门。” 孟毅哈哈一笑,旋即便朝韩赞周抱了抱拳,随即翻身上马,朝着前路奔去。 待孟毅身影渐渐远去,韩赞周这才带着随行的小太监朝城内行去。 聚宝山位于南京城聚宝门外,属于南京外城,但孟毅引军赶至需得绕半个南京城方可。待赶至外城凤台门,大军才由此进入外城,来到聚宝山附近驻扎。 之所以舍近求远选在此地驻屯,只因城东城南一带水网密集,不适合军马操练。唯有此地向西最为适宜。 当然,大军也可直接驻扎在南京城外,清净,还更适合军马操练。不过对于孟毅来说,却终不如这般合适。 大军在此驻扎,孟毅朝堂军中皆可兼顾,不然自己得浪费多少时间在路上奔波啊。 待诸事安排妥当,时间已经到了亥时。孟毅便也不再同军士们同甘苦了,引着数名亲卫便直奔西园而去。 第157章 回家 随着离那西园越行越近,想着方才完婚便被自己丢下的李澜儿,孟毅内心一阵内疚之情涌起,加之此次出征,自己差点就让李澜儿守了活寡,这让孟毅不禁有些近乡情怯羞于见她。 他内心虽然如此想,但胯下马儿却不曾慢下半分,铁蹄踏地声,在这已经无有几个行人倍显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清脆悠扬。 此时的西园门外却是热闹非凡,府内一众婢女仆役,皆分列门前两旁一脸喜悦的等候着自家老爷归来。 而李澜儿与孟婉宁,则左右搀扶着秦氏立于正门,皆是一脸期待的望着远处已经漆黑的巷口。 许是半天听不到动静,秦氏脸上不禁有些焦急之色,片刻后忽然扭头对着一名年岁稍长的仆役言道: “老方,去通知厨房,将饭菜再撤下去热一热~莫要等我儿回来饭菜都凉了。” 老方立时恭声称是,随即便快步奔进园内。 看着老方离去,秦氏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转头望向巷口,见还无动静,不由又将目光投向正挽着自己胳膊,眼睛一直紧盯巷口的李澜儿。 秦氏自然知道,澜儿此时定然比自己更期待孟毅早些回家,不禁会心一笑,正想对着李澜儿轻声安慰几句,却忽然觉得被她挽着的胳膊一紧,再看李澜儿已经是难掩喜色的踮着脚望向巷口。 秦氏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明白李澜儿为何突然这般了。 因为一阵马蹄声已经从远处传来了。 秦氏不禁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个时候传来马蹄声,定然是毅儿无疑了。孟婉宁也已经一脸兴奋的对着秦氏她们喊道: “娘亲!嫂嫂!你们听~这肯定是哥哥回来了!” 秦氏一脸笑意的白了一眼孟婉宁,笑道: “就你聪明!” 孟婉宁嘟了嘟嘴,复又笑嘻嘻的望向李澜儿,却见嫂嫂依旧在紧盯着巷口满脸喜悦,却不曾看向自己。孟婉宁不禁捂嘴轻笑一声,对着秦氏低声言道: “娘亲~嫂嫂方才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我说的话~” 秦氏闻言复又看向李澜儿,然后便一脸笑意的望着巷口,不再搭孟婉宁的话语。 见娘亲嫂嫂皆不搭理自己,孟婉宁便也只好不再言语什么,随着二人一样,一脸喜悦的复将目光投向巷口。 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人的心情便随着越来越激动。 片刻后,一队人马在夜色中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眨眼间,便已奔至近前。 孟毅勒停坐骑,看着守候在门前的母亲一行人,方才内心的羞怯之情已然荡然无存,一脸笑意的与李澜儿对视一眼后,孟毅便立时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氏身前跪拜道: “母亲~孩儿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秦氏此时却已然不复方才那般笑颜,虽此时依旧面中带笑,然而眼角却已溢出泪水。 一边轻拭掉眼中泪水,秦氏一边点头轻声应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吧~” 孟毅这才闻言起身,而后便对着正一脸痴痴望着自己的李澜儿柔声道: “夫人~我回来了~” 李澜儿心中虽然喜悦不已,但听到孟毅这话,心中不禁又想起之前忧心孟毅的那般日子,眼中也已泪水难抑。原本腹中所想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也只汇成了两个字: “相公~” 而当喊出此言,李澜儿眼中泪水便再难抑制,只得取出手帕别过身掩面轻轻擦拭。 孟毅碍于母亲小妹在此,也没有上前安慰,只是把目光投向母亲与小妹。 二人会意,孟婉宁便绕过母亲来到嫂嫂身边轻言安慰道: “嫂嫂莫要这般了~哥哥方才回来,定然还饿着肚子呢~还是快迎哥哥入府用饭吧。” 李澜儿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回身露出了笑颜望向孟毅,只是眼中泪水仍不争气的顺着脸颊不住滴落。 秦氏笑了笑,便对孟毅埋怨道: “还在此愣着作甚~” 孟毅呵呵一笑,旋即便来到李澜儿身前,轻揽住她那香肩轻笑道: “夫人莫要哭了~为夫这不是回来了嘛!还是快与相公入府吧~” 说罢却又在其耳边轻声道: “为夫可还饿着肚子呢~吃不饱饭可是会没力气……” 言至于此,李澜儿只当孟毅真是饿坏了,旋即便匆匆擦拭掉泪水正要言语,却听孟毅又低着声音补了一句: “为夫人着那诰命冠服的~” 李澜儿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慌忙望向秦氏及孟婉宁二人,见她二人早已很自觉的离了她俩数步,应是没有听闻此言。 李澜儿这才心中松了口气,旋即一张秀脸便已变得通红,偷偷瞄了一脸坏笑的孟毅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再对视。心中更是因为紧张娇羞,使得心脏砰砰直跳,根本抑制不住。 孟毅当然也不想被母亲小妹看出端倪,便对着小妹喊道: “婉宁!你先陪母亲,我需要先回房换掉这身盔甲再去用饭。” 孟婉宁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引着母亲先入了府。 孟毅这才又对李澜儿嘿嘿笑道: “走吧夫人~回去帮为夫卸甲~” 李澜儿娇羞的点了点头,便在孟毅的牵引下一同入了西园。 …… 翌日 皇城午门外 孟毅引军回师的消息自然早已传至众臣耳中,只是今日早朝将至,却一直不曾见到孟毅,这不禁使得聚集在午门外等候早朝的众臣心中皆是纳闷不已,不免对此议论纷纷。 就连李邦华马士英也不明白孟毅因何回京不来参与朝会。 直到入朝钟声响起,众臣准备进宫上朝时,孟毅的身影方出现在一众朝臣视野中。 看着孟毅一路跟朝臣寒暄,脚步却一直朝着自己行来,李邦华便也停下脚步,等了孟毅片刻。 待孟毅近前正要向自己行礼,李邦华却是先声斥责道: “你这回京初次上朝便险些误了时辰,何时变得如此懈怠了!” 第158章 上朝 听李邦华如此问,孟毅不禁尴尬一笑,恭声解释道: “小子昨晚深夜方回,加之一路行来难以安寝,这才睡过头了。” 李邦华轻哼道: “即便如此,便无有婢女到了时辰唤醒你?” 孟毅呵呵笑道: “有是有~不过被澜儿……” 言至于此,孟毅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李邦华自然也已明白,这是自己那孙女心疼她这相公有意而为的,当下不免有些尴尬。 看着李老头吃瘪,孟毅不禁心中暗爽。不过还没得意片刻,便听李邦华轻咳一声吼后复轻声又言道: “你此次出征确实凶险~老夫也替你揪心不已~你能破围而出,也实属侥幸~今时想来,老夫亦觉心有余悸。”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一边随着李邦华的步伐前行,一边微笑着轻声道: “小子能大难得脱,许是天意如此,可能连老天都不忍小子壮志未酬身先死也~” 李邦华听孟毅如此说,不禁轻笑道: “什么天意~若非李自成引军欲攻怀庆,多铎会匆匆引军撤围回师?” 孟毅呵呵笑道: “姻尊说的是~若多铎再引军围困数日,小子定然已为国尽忠矣~不过世人不都把这等巧合侥幸之事,称为天意嘛!” 李邦华却是白了孟毅一眼,低声斥道: “什么姻尊!既然在朝,那便该以官职相称~” 孟毅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却见其他朝臣都很识趣的离了他二人几步距离,好使他俩可以安心谈话。 但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他二人这般姻亲关系的缘故嘛! 这让孟毅不禁停下脚步愣愣的看了看李邦华。心中却是轻叹道: 李老头变了~ 这点小事都开始跟自己吹胡子瞪眼了~ 见孟毅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李邦华不禁也止住身,回头对孟毅又是轻斥道: “愣着作甚!” 孟毅这才复又嬉笑着赶了两步追上李邦华,在看了看四周后,便对李邦华轻声问道: “这段时日,朝中可有难决之事?” 李邦华摇头苦笑道: “能有何事~不过一钱字尔~” “又没钱了?!” 孟毅不禁心下一惊,自己敲诈勋贵,查抄赌坊之类所获可是有两百余万啊!难道就这般不经花? 李邦华许是看出孟毅心中所想,便轻叹道: “虽然现在朝廷尚有钱粮,然而近来连番大战,各部军马调动频繁,所耗钱粮何其巨也~唯今朝廷也只能全力供给军需用度。可天灾兵祸下,地方百姓亦需朝廷救济安抚,若不能开源,这些钱又能撑得几时~” 这倒是事实~ 孟毅不禁点了点头,却听李邦华复又低声言道: “陛下近日曾召我商议,何时才可施行新政。” 孟毅不禁问道: “阁老之意若何?” 李邦华巡视一下身周后,低声言道: “以老夫之意,尚不可为!” 孟毅点头应道: “确实还不可为之,献贼虽灭,然而颇费周折,难以借其势。今建奴也已彻底与我大明展露爪牙,其欲占中原之意已然士民皆知。在此等士民惊惧之下,实不可行此新政,以免人心浮动,为建奴所趁。” 见孟毅亦是此想,李邦华不禁笑道: “你亦是此等想法便好” 说罢,却又望着前方即将行到的奉天殿,神情一暗,轻叹道: “你我坚持,陛下自然应允,然而朝廷钱粮无以为继,终是难题也~” 钱~ 孟毅也为之默然,他虽然心中已有计策,若能成功,足可取得如今朝廷数年赋税之银。 然而能否成功,孟毅并无十足把握,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大明数年内便再无钱粮之忧。 不过这个计划,孟毅还不打算现在便提出来。因为在没有合适契机之前,一切皆是空谈。 此时一众朝臣已然开始整队,以官职高低排列,准备依次进入大殿。 孟毅见此便朝李邦华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武将勋贵一班。 少时,宫中司礼监太监与礼部官员一同赞引众臣入殿上朝。而后文官由李邦华打头,武官则是魏国公徐弘基,文武百官左右分列依次而入,倒是井然有序。 待众臣在殿内分班站定后,龙椅上却是空空如也。 不过片刻过后,一太监突然高声唱喝道: “陛下临朝~百官跪迎~” 于是殿内百官纷纷跪地俯身山呼万岁。 朱慈烺便在韩赞周的陪侍下由殿后行至御阶前,众臣此时皆是跪地俯身,眼睛盯着地板,等候着陛下降旨平身的声音。 孟毅自然也与众臣一般无二,然后片刻后,自己身前地板上便出现了一双绣着金龙的黄靴。 能穿此靴的还能有谁! 孟毅不由的抬头视去,便见朱慈烺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见此情景,孟毅不待多想,立时复又俯身拜道: “陛下~” 然而下一刻,朱慈烺竟亲自俯身挽住孟毅左臂,借势将跪拜于地的孟毅扶起,孟毅对于朱慈烺此举,心里自然暖心一片,不管朱慈烺是否出自真情,还是在众臣面前作秀,都足以让孟毅深感欣慰。 他给自己这般面子,孟毅自然也不能让朱慈烺落了份,旋即便一脸惶恐感激之态颤声道: “臣惶恐~何德何能竟使陛下如此……” “哎~休要多言~” 朱慈烺微笑着打住了孟毅的言语,旋即便又对其轻声道: “待散朝后,朕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 说罢朱慈烺不待孟毅谢恩,便转身朝御阶行去,边走边高声言道: “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 众臣此时仍是跪拜之状,孟毅此时站在殿上大有鹤立鸡群之感,不过孟毅口中也跟着高呼,算是补上对朱慈烺要宴请自己的拜谢吧。 而众臣起身后,都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瞟向了孟毅,有人心中欢喜,有人心态平和,而亦有人满腹怨气。 钱谦益自然是其中最欢喜的,他心中自觉与孟毅乃是一条船上的人,孟毅越受陛下恩宠,他的地位自然就越稳固。 而像吏部尚书张慎言,此时对于孟毅已然无感,已不似之前那般敌视。是以在他心中,虽仍不想与之谋和,但亦不愿再与之交恶。 对于东林党来说,与孟毅维持现状,或许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而满腹怨气的,自然是那帮被其敲诈勒索过的诸多勋贵们。 若是孟毅被建奴围困至死,他们定会畅饮三日为贺。然而~其非但未死,反而还颇有战功。以至如今更受陛下恩宠,这让他们在这巨大反差下如何不怨天尤人。 第159章 赏赐 朱慈烺待于龙椅坐定后,便一脸笑意的对众臣笑言道: “自朕御极以来,至今不过数月。然而所历战事皆胜之~此自然皆是朝中众卿不辞劳苦,在外诸将奋力死战勤于王事之故。然而~此间功劳最巨者,朕以为,当以孟毅之功为最~” 听到陛下如此盛赞孟毅,殿内众臣皆是交头接耳轻声议论。 孟毅的功劳是不小,然而其虽斩获颇多,但对于大局而言,其实则寸土未复。相较之下,为祸大明十余年的献贼覆灭,对于朝廷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是以朝中众臣心中皆认为,以孟毅的功劳,又怎能比之曾英董琼英他们击杀献贼之功呢! 然而他们或许忘记了,当初是谁不顾失仪大闹朝堂,这才力排众议使的朝廷最终敲定了剿灭献贼的决策。 但朱慈烺记得! 他能自御极以来取得这般功绩,使朝臣及外镇诸将再不敢轻视他这个年仅十六毫无威望的皇帝,这一切全因孟毅为其谋划决策之故。 陛下夸赞,孟毅作为被夸赞的对象,自然要表露一番感激之情。于是便在朱慈烺言罢后,立时恭声拜道: “陛下,臣所立皆微薄之功,实愧于陛下如此盛赞~” 朱慈烺一脸笑意的对孟毅轻声言道: “朕说你当得!或许有些人已经忘记了,但朕没忘!” 说罢朱慈烺便沉着脸对阶下众臣问道: “你们当中,当时可有一人劝朕,劝朝廷应全力剿灭献贼?” 众臣闻言顿时被惊醒,这才恍然想起,剿灭献贼,全是孟毅在朝堂不顾失仪据理力争方才得行的。 如此一来,剿灭献贼的功劳,孟毅确实应该占有大功。 待静了片刻后,次辅马士英出班朝朱慈烺拜道: “孟毅之功确可称为最~陛下圣明~” 余下众臣见此,也纷纷出班拜道: “陛下圣明~” 朱慈烺见众臣已无异议,便笑道: “既然有功~那定然要赏!” 说罢,便对孟毅一脸笑意的轻声问询道: “孟毅~你说~你想让朕何等赏赐?” 孟毅闻言立时恭声拜道: “陛下~臣今日这般皆陛下所赐,实无颜再有所求~” 朱慈烺呵呵笑道: “你不说~那朕就独断了~” 说罢,便对着众臣笑道: “孟毅如今已是二品武官~再赏,便要赐爵了~不过,朕并不想这般。非是不舍,而是孟毅现今年不过二十,他日建功立业之机何其多也,朕不得不忧心待到他日会有赏无可赏的一天。” 说罢便又对孟毅笑问道: “孟毅~可莫要怨朕~” 孟毅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他现在这般地位已然很令他满意了,赐爵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不要也罢。 “臣不敢~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呵呵一笑道: “那朕就说说要赏赐你何物~” 说罢便又对韩赞周言道: “韩赞周!宣朕谕旨!” 韩赞周躬身行礼称是后,便越过御案上前一步,取出一份谕旨高声唱道: “大节临危,义传授命。折冲御侮 实资壮毅之才 。 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征西将军,义勇军总兵官,锦衣卫指挥使孟毅~ 性资怀百炼之刚 胆略有兼人之勇。 赐尔金牌,出入宫廷无阻。加以宫中走马之权,以示褒嘉 修而不懈,尚有显爵以待尔成 尚其自励,光我命词。 钦哉。” 孟毅不禁一愣,其余众臣则立时一片哗然。 这是为何? 乍一听,好似仅是赐了块腰牌,以后入宫见驾就不需要等候通报便可直接入宫而已,这在历朝得宠的大臣中很是常见。 这是没啥大不了的,然后关键点在后半处。 宫中走马! 在明代,大臣是没有在紫禁城里骑马这种待遇的,从来没有过这等先例! 即使是老到行动困难的大臣进宫也要一步一步走着,实在走不动皇帝会让两名太监架着胳膊走,实在走不动,那最高待遇便是抬杆。 骑马?想得美。 真正可以宫中走马的,那也是到了清朝。 因为清朝入关,进驻紫禁城时多为旗人以及包衣奴们,礼制也尚不健全。是以对内廷宾妃与外臣防范没有那般重视,加之其本就是马上民族,所以初期骑马在内宫行走便也成了常态。 而到了中后期,宫内走马便成了一种特殊赏赐,美其名曰赏朝马。但这时候已经不是可以骑马随便出去宫廷了,若有资格骑马,不但年龄有限制,就连骑马入宫的路线也有严格规定。 而现在朱慈烺如此做,说好听点,是开了一个先例,说难听点,那便是违了祖制! 这让朝中诸公如何不惊! 孟毅自然也知道此等赏赐过重,正要拜辞,却已有朝臣安奈不住,出班对着朱慈烺拜道: “陛下~宫中走马之权,我大明自立国以来闻所未闻!孟总兵乃是外臣,又为统兵大将!如此赏赐,于礼不合!有违祖制也!” 朱慈烺却是不恼,满脸笑意的回应道: “朕便是要以此向天下昭示,朕对孟毅这般赏赐,即是对他的认可,也是为了告诉天下所有与孟毅一般的忠志之士,只要他们都能如孟毅一般为国建功,朕都会不吝赏赐!即便开此先例,亦无不可!” 又一朝臣出班言道: “陛下!纵观史书,凡宫中走马之臣,大多皆为弄权祸国之臣,陛下以此为赏赐,实为不妥。” 朱慈烺轻笑道: “如此倒也好说~便让孟毅破此成例即可~” 说罢便对着孟毅笑道: “孟毅~你说呢?” 孟毅一下便被架住了,现在拜辞不但要打朱慈烺的脸,还会变相使人觉得自己做不到破那成例之事。而若做不到,那不就成了祸国乱政之臣了! 想到此,孟毅便也不再犹豫,立时沉声拜道: “臣谢陛下隆恩!臣亦不敢负陛下所望!” 众臣见此,再无人出班劝谏。 于是乎,孟毅便自此成了大明朝历史上的宫中走马第一人也! 第160章 家宴 待朝会散去,朱慈烺已经先行离朝前去更换常服。而孟毅则在两名小太监的引领下,一路穿过内宫诸宫殿,自坤宁门来到宫后苑。 此时孟毅已然知晓,陛下说要宴请自己,竟真真的只有自己! 就连李邦华马士英这等阁臣都未曾召之与陪。 而且竟还把设宴的地点,选在了此等对于外臣来说是为禁地的宫后苑。 即便朱慈烺此时的后宫妃嫔皆无,在此地设宴,也足见对其圣眷之隆~ 在宫后苑有一楼阁,名为观景阁,地处后苑正心,登上此阁视之,宫后苑诸多美景便可尽收眼底。 皇帝设宴,自然不可能让皇帝去等候臣子,孟毅便由太监引领,先行登上观景阁,静待陛下亲临。 然而其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朱慈烺到来,孟毅只得凭栏而望,欣赏起四下美景打发时间。 不过不看不知道,待孟毅望向远处内宫殿宇,竟有诸多宫殿缺檐露顶,孟毅虽经常入宫,却从未深入后宫之地,即便去慈宁宫,其所在也仅是在乾清宫北侧。 是以孟毅在宫中所看到的是大红宫墙,以及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顶,四下雕栏玉砌气派非凡。 然而现在再与内宫诸宫室相较,反差何其鲜明。 不过其中缘由,孟毅也已明白,毕竟这南京皇宫已经空置两百多年了,原先若是宫殿损毁,朝廷还会拨款修缮,待到后来,朝廷财政日趋紧张,能保住前宫诸多殿宇已是不易,地处皇宫深处的后宫之地,自然只得暂时舍弃。 想及此处,孟毅心下不禁猜疑,朱慈烺选在此地宴请自己,会不会是有意让自己看到这般情景。 至于目的,肯定还是跟钱字有关。 不过旋即孟毅心中便又否定了此想法。 朱慈烺不是不知轻重只图享乐的皇帝,这般时局,他应该不可能在这朝廷钱粮本就紧张之时,还大张旗鼓修缮后宫殿宇,平白让世人诟病。 就在孟毅望着远处殿宇沉思之际,忽见远处朱慈烺正在一众太监宫娥的簇拥下朝着观景阁行来。 然而令孟毅倍感诧异的是,朱慈烺身旁竟有一盛装女子与之随行,体态举止倍显雍容。 这不是周太后还能是谁! 莫非这是要一家子来招待自己? 那既如此,坤兴公主何在? 孟毅随即便将目光在随行众人中搜寻起来,然而结果却使孟毅大失所望。 来人中并无坤兴公主身影。 孟毅心中不禁有些埋怨朱慈烺。 既然太后都来了,带上坤兴能咋滴?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嘛! 本来朱慈烺设宴,孟毅并未想过太后也会来此,是以对能见到坤兴公主并无太大期望。 可现在看到太后也来了,心态自然改变,而对于坤兴公主没有随行,心中自然更显失落。 自己可是已经很久没见这丫头了~ 少时,朱慈烺及周太后一行人便已登上观景阁,孟毅以及阁楼上侍候的太监宫娥们则齐齐跪拜于地,恭迎皇帝太后亲临。 见到孟毅,周太后亦是脸上满是喜意,微笑着对还在俯身跪地的孟毅轻声言道: “还跪着作何~快平身吧~” 孟毅闻言立刻拜谢,随即便站起身子,却见周太后一脸揶揄之态笑道: “孟毅~不曾想过哀家也会来此吧~” 孟毅立时恭声回道: “臣何德何能竟劳太后殿下亲临~臣实不敢想~” 这倒是实话,皇帝太后皆亲至的宴会,除非是重大节日,亦或者是有天大的喜事才会如此。 而以孟毅这次出征所获的这般功劳,看似是胜了,然而却寸土未复,显然是不够格的。 而皇帝亲自在内宫设宴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他又怎会奢望其他。 周太后笑了笑,随即便与朱慈烺先行入座,随后便对孟毅笑道: “今日乃是专为你设宴,你便莫要站着了,且入座吧~” 孟毅便依言谢恩就坐于二人下首,周太后复才笑颜道: “哀家来此,便是告知与你,此宴虽为你庆功,但亦是家宴尔~” “家宴?” 孟毅不禁愕然。 莫非太后一时兴起,要将坤兴公主许配于我? 不然自己一个外臣,如何与皇室称为一家。 就算再恩宠,也实不该如此啊! 看着孟毅这般愕然之态,周太后却是也不解释,而是看了一眼竟有些扭捏的朱慈烺,不禁轻轻一笑,随即便对韩赞周言道: “膳食可已备妥?” 韩赞周立时恭声回道: “回太后~尚膳监已然备妥~” 明朝是没有御膳房,那是清朝才设立的。 明朝外廷饮食皆由管理机构光禄寺和太常寺负责。 而这两个部门不但负责外廷日常的饮食,连带年节庆典、各种仪式、宴请大臣外宾等等,可以说是一个肥差。 然而其所制宴食,实在是太差! 差到什么地步呢? 在明朝北京城流行的谚语,京城四大不靠谱中便可看出 哪四不靠谱呢? “翰林院的文章,” “武库司的刀枪,” “光禄寺的茶汤,” “太医院的药方。” 其中“光禄寺茶汤”有幸上榜,可见光禄寺饭菜的难吃是多么深入人心。 但他们负责的膳食太过难吃,却跟皇帝没关系,因为皇帝们在内廷分设了由宦官管理的“尚膳监”和女尚宫们管理的“尚食局”,下面又设有司膳、司酿、司药、司禧等部门,以此专门为内宫服务。 像上次朱慈烺大宴群臣,那是大事,且由于人员过多,由内廷负责难免即不合礼制亦会有些吃力,是以其膳食便由光禄寺负责。 而此次单独宴请孟毅的宴食,便是由内宫尚膳监来负责了。 周太后闻言,便吩咐道: “那便传膳吧!” 韩赞周躬身称是,随即便吩咐身旁几名太监速去通知尚膳监传膳。而后便复又站立于朱慈烺身后。 不消多时,用面巾遮住口鼻的一众太监宫娥各自顶着食盒鱼贯而入,食盒顶上还有黄绢遮盖,其上还撑着一把小曲柄黄伞,伞上还各缀着十个金色铃铛。一路走来,摇曳作响,而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为了驱散鸟雀,防止被其沾污了食物。 毕竟从尚膳监传膳,一路行来的距离可不算近。 而在传膳期间,君臣三人皆是未曾言语,静待太监宫娥摆放好一众膳食。 待一切安置妥当,太监宫娥们尽皆退去后,周太后这才一脸笑意的对孟毅轻声唤道: “孟毅~” “微臣在~” “你可知哀家称此乃为家宴,是为何意?” 第161章 请辞 听周太后如此问,孟毅心中不禁砰的跳了一下。 莫非太后念我劳苦功高,真的欲将坤兴公主许我为妻? 想到这,孟毅不由心中大动。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怪不得不曾见坤兴公主随同赴宴,估计是因为害羞,羞与自己相见! 若真如此,太后倒是开明的很啊! 看着孟毅也不应话只是傻笑,周太后也不责怪,反而脸上笑意更浓。 “孟毅~哀家问你话,为何不应?” 孟毅这才反应过来,却是与朱慈烺一般神情扭捏的看着周太后,轻声言道: “太后~微臣~实在不知~” 然而说出此话后,孟毅心中却也蓦然回过了味来。 自己与李澜儿成婚才不过月余,太后怎么可能会再将坤兴公主许给自己! 想及于此,孟毅心中不禁自嘲一番。 自己这是因为坤兴未至,才先入为主而引发的胡思乱想。 周太后听后只是笑了笑,而后便对着身旁的一名尚宫颔首示意,后者会意后,便捧着一本大红册子来到孟毅身前,捧于双手躬身递与孟毅。 孟毅不明所以的接过红册,却不曾直接打开观览,而是一脸疑惑的望向周太后 “太后~这是……?” 周太后笑道: “册中乃是为陛下择选的一后二妃之名册籍贯。你且观之~” 孟毅更是纳闷了,太后让自己看这个干嘛? 看着一脸笑意的周太后,又看了看略显尴尬的朱慈烺,孟毅不禁复又轻声问询道: “这……让臣观此册,是否……” 周太后笑着挥手打断道: “哀家让你观之,你便观之即可!” “是~” 孟毅这才轻轻打开红册,便见为首乃是皇后名讳籍贯,黄氏,苏州吴江人氏,而后便又是其父的姓名及其家境声誉等等标注。 但看到其父不仕的字样,孟毅自然明白,这位皇后乃是寻常家世出身,即便再好,怕也只是一个已经落魄的当地士族。 再往下观之,便是贵妃纪氏,应天上元人氏,其父比之皇后之父强些,有秀才功名,且其家世乃是官宦世家,其族叔族兄皆在朝为官。 如此看来,这贵妃纪氏的后援团可比皇后强多了。 再下便是另一名贵妃,孟氏! 孟毅一愣,随即便立时往下看去,便见其籍贯竟然是顺天府人氏,其父为锦衣卫世袭百户,且已身故! 看到这孟毅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孟贵妃不就是自己的小妹嘛! 至于后面关于他自己的官职描写,孟毅已经没心思看了,匆忙合上红册,由座位起身后,便又扑通一下朝着周太后及朱慈烺跪拜道: “太后,陛下!使小妹为贵妃,此万万不可啊!” 周太后却是一脸笑意问询道: “有何不可?” 孟毅立时沉声应道: “太祖有训:天子及亲王,后妃、宫人等必须选择良家子女,以礼聘娶,不拘处所。 臣如今已然是朝中二品武官,小妹便是官宦之家,而再非寻常良家女子。 且太祖之训亦有明言:勿受大臣进送,恐有奸计。 此中之意,太后与陛下定然深明之~望太后陛下莫因宠溺微臣而行此有违太祖遗训之举!” 朱元璋的意思自然不可能只是表面上所言的不要接受大臣进献的美女,而是要让大明彻底杜绝外戚专政之事。 而自家小妹若是入宫,自己可就成了最大的外戚了! 若说尚了公主的驸马虽亦是外戚,但其子女无有皇室继承权啊! 但若是国舅这等外戚,若还手握大权,不但会助长皇妃在后宫妃嫔中的威势,若其再诞下皇子,那局势岂不就更复杂了。 是以,若小妹入宫,自己便再难担任领军之职了,能保住锦衣卫就已经烧高香了。 孟毅也并非有多留恋权势,但要自己现在便放权,去安心做个国舅爷!他可真做不到~ 而且恐怕就算去做,也怕是做不长啊~ 对于孟毅这般反应,周太后自然早已料到。 她又何尝不知此举大为不妥,她真正下决心如此做,还是因为当时孟毅兵困三峰山时所做的决定。 一但孟毅战败身殒,她便将孟婉宁召入后宫为妃,也算是保全了孟毅一家的富贵。 然而孟毅非但未曾战陨,反倒反败为胜大破敌军。 这却让周太后犯了难,她当然可以不用再使孟婉宁为妃,但在这等诸镇将领对于皇命阳奉阴违,建奴又对大明虎视眈眈的情景下,她需要孟毅这等能战的忠志臣子可以一直恪守本心,不至于使其变成如其他诸镇将领那般。 但只靠加官进爵是没用的,不然何以先帝下诏勤王,鲜有兵马赴援? 她不是怀疑孟毅的忠心,但她必须要防止孟毅变心! 将孟婉宁选为皇贵妃,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这些哀家自然清楚~你可知哀家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孟毅摇头轻叹道: “臣~不知~” 周太后缓缓言道: “当你被建奴围困三峰山时,哀家跟陛下都以为你难以破围,会就此为国捐躯~” 孟毅不禁抬头看向周太后,却见她一脸心有余悸的叹息道: “若真如此,你的家中便只剩你母亲妻子妹妹这三名女眷,纵是朝廷倍加照拂,然而无有了你身居朝堂的威服,她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说罢,周太后一脸正色的望着孟毅,轻声道: “你于哀家于陛下有大恩,于朝廷有大功!哀家与陛下怎忍你之家境没落!故而选婉宁入宫为妃,以此来护得你家眷之周全,如此哀家与陛下亦可安心矣。” 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孟毅心中大为触动,当即便对着周太后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态道: “太后陛下如此待臣,臣怎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太后陛下圣恩!” 说罢却又脸色一正,再次叩拜道: “然臣今时已然平安归来,还请太后陛下收回成命!勿行此有违祖制之举!” 周太后轻笑道: “此为哀家之意,又非你这臣子进献之举,算不得违制~” 孟毅默然,顿了片刻后,方沉声言道: “若如此,臣便自请辞去义勇军总兵官之职,及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交回征西将军印!使朝野于此无非议!” 第162章 女官 “不行!朕不允!” 听闻孟毅要辞官,朱慈烺立时出言回绝道: “现今朝廷危难,已非太平之世。此等时局,自然不可再循规旧例!凡事更应适才适用!今日朝中朕言,以你之功绩当为最!便是在警醒朝臣。若他们还不能明悟,敢因此事诟病与你,朕自替你做主!” 孟毅看着有些激愤的朱慈烺,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朱慈烺以为的自己只是在他心中以为的,朝臣可不是谁都那样想。而朝臣会如何非议自己,也不是皇帝能制止的了的。 当然,若朝臣们只是非议自己还便罢了,可这明朝士大夫们的优越感可是根深蒂固的。 届时自己这等手握兵权颇得圣宠的外戚,必然会成为他们为自己刷声望的完美对象! 想想嘉靖朝那句流传下来的千古名言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再一想到届时午门外齐刷刷跪倒一片因此事而来刷声望的“忠志之士”,孟毅竟不禁打了个冷颤。 难道朱慈烺还能学嘉靖杖毙十个八个的? 不行不行! 这么折腾对谁都没好处。 自己必须坚持请辞,才能以进为退! “陛下~臣必须请辞~不单单因为朝臣会反对,亦是心忧臣之小妹。” 朱慈烺愣一下,不由问询道: “忧心婉宁?” “陛下~臣之小妹生性刁蛮,实非徍选,若太后陛下执意选其成为皇贵妃,臣不敢有异议。但依小妹品性,恐会依陛下赐臣之权势,跋扈于后宫也。臣便唯有自请除去官职,以断其势。如此,则朝臣无异议,后宫亦可宁也。” 朱慈烺听后却是摆手笑道: “婉宁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孟毅闻言不由抬头望向朱慈烺,这样子显然是想听听朱慈烺对自己小妹的真实看法。 被孟毅这么一瞧,看着他那瞪大的双眼,满是好奇之态。朱慈烺自然也明白了孟毅所想,不禁脸上露出一丝羞赧,顿了片刻,在收拾好心态后正待明言,却不想周太后突然出言道: “孟毅~你当真只是为此?非有其他缘由?” 孟毅一愣,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适言皆臣拳拳之心,俯望太后殿下明鉴!” “唉~” 周太后轻叹一声后复又言道: “你既然如此忠君体国,哀家若再坚持,岂不枉负你这一片赤心~” “母后?!” 朱慈烺闻言不禁一脸愕然的望着周太后,显然已经明白母后要如何做了。 周太后轻轻瞥了朱慈烺一眼,随即便对孟毅微笑道: “不过婉宁却实非你所言那般刁蛮任性,在哀家看来,婉宁之随性,乃是其心性率真,为人处世,反倒更显真诚恳切。” 孟毅见太后如此评价小妹,心下自然也是欢喜。不过嘴上却是自谦拜道: “太后谬赞了~此等言语切莫让小妹婉宁知晓~不然微臣又将难以将其慑服了~” 周太后也是微微一笑,随即便又轻声言道: “若册婉宁为妃,你便要辞去官职,哀家当然不能因个人喜爱而使朝中失一忠志重臣!既如此,哀家便只好收回此册另择一妃了~” “母后~” 朱慈烺听后竟是满脸惊愕之态,正要再言,却被周太后淡淡扫视了一眼,朱慈烺到嘴的话,只得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孟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旋即便沉声拜道: “臣谢太后殿下体谅~” “不过~” 周太后复又对着孟毅一脸笑意的轻声言道: “婉宁这丫头哀家确实喜欢,既然不能册她为妃,哀家又想她能时时陪伴,故而~哀家想召婉宁入宫为官,使其重拾宫正司,你意如何?” 宫正司? 孟毅脑中不禁搜起关于这个宫正司的信息, 太祖朱元璋置宫正司为宫廷女官衙门。初设宫正二人,正六品。十七年改一人,正五品。主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有大事则奏闻。 不过在永乐后期,宫正司的职权尽数移交给了宦官,此后便是由官宦负责纠察宫闱诸事。 太后现今这般言语,莫非是想重由女官执掌宫正司?还是要让婉宁来做宫正? 她能行嘛?! 想到此,孟毅便轻言试问道: “太后之意,可是欲让臣之小妹去宫正司任职?” 周太后微笑着点头应道: “正是此意~以婉宁率真心性,宫正司由她执掌,再合适不过了~” 孟毅默然,自家小妹有这能力? 而太后突然改变主意,让婉宁入宫做女官,目的真的只是想让婉宁时时陪伴她? 太后让婉宁做宫正司宫正的目的,莫非是要打压宦官势力? 要知道,周太后可是从魏忠贤那个时代亲历过来的,然而到了崇祯朝,她那夫君崇祯帝虽然一开始很是反感太监,但由于那些清流官员实在不堪用,后期依旧变成了倚重太监。 而现今周太后无有人掣肘,想用女官打压制衡宦官,确实也说的过去。 而婉宁又非寻常人家女子,有太后为其撑腰,加上自己这个哥哥的权势,确实比较适合任职宫正司。 不过~婉宁入宫做官,那便短时间难以成婚了! 女官虽然不同于寻常宫女,但自此便将难以出宫,婚嫁自然更无从谈起。 这就意味着,婉宁何时才能出宫成婚,全看太后的意思了! 这让孟毅不由怀疑起了太后的目的,可他又实在猜不透。毕竟这事还涉及到内宫之事,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可悉知。 不过他对此事又能如何?太后都如此说了,他还能再次反对吗? “太后殿下如此钟爱小妹婉宁,臣自欢喜,亦无异议。” 周太后闻言便轻声笑道: “如此便好~待宴席散后,你便回家将此事告知婉宁,明日哀家便下懿旨召她入宫~” 这么快? 孟毅默然片刻,方恭声言道: “太后~臣尚有一请,望太后殿下准允~” 周太后笑着点头应道: “你且直言便是~” 孟毅犹豫片刻后便立时拜道: “小妹年幼,亦从未离家过久,入了宫中便再难出宫,臣恐家母思念,小妹难适。想请太后准允小妹婉宁能出宫探望家母~以解思念之情。” 第163章 兄妹 “此亦情理之中,哀家自然应允。” 周太后倒是未曾过多犹豫,应下了孟毅所请。 孟毅旋即恭声拜谢,心下也稍稍安心不少,但因这种种事由,当下心情却已然不复当初那般。 太后或许真是好意,但此等好意,对他来说,并无益助。 朱慈烺此时也心情沉闷,他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突然变卦。 当初可是母后主动提及要册婉宁为妃的! 于是乎,一场本是庆功的宴会,却由于三人各怀心思,只得草草离场。 …… 西园, 出了皇宫,孟毅已然无有其他心思,只是匆匆赶回家中,将孟婉宁喊到她那闺房中,将今日宫中之事尽数告知了小妹。 起先听到太后想将自己册立为妃,着实把孟婉宁吓了一跳。 但听到哥哥为了自己以辞官相胁,这才使太后打消了念头。孟婉宁方才松了口气,而后便一脸娇憨的挽住孟毅的手,口中直夸哥哥好。 待孟毅将太后要召她入宫执掌宫正司时,孟婉宁又是一愣,但接下来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孟毅的意料。 与孟毅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自家小妹非但没有因此气恼,反而一脸兴奋。 孟毅不由问道: “你不是不愿待在深宫吗?怎么?现在想法变了?” 孟婉宁笑眯眯的仰着头哼道: “能做官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太后不是允许我可以时常回家了嘛!” 孟毅愕然道: “就因为能做官?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官瘾?” 孟婉宁呵呵一笑,松开孟毅的胳膊打量了哥哥一番,复又言道: “嫂嫂都是二品诰命了!我做个五品女官有何不可?” 孟毅不禁白了小妹一眼: “这能一样吗?!” 说罢便轻叹道: “做官哪有你想象的那般容易,更何况你做的可是宫中的女官!那些宫女太监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即便有太后为你撑腰,也绝没有你想的那般轻巧。” 孟婉宁嘟了嘟嘴轻笑道: “你小妹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孟毅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斥笑道: “你呀!别到时候被人家合伙耍的团团转就行!” 孟婉宁脸上喜色一滞,默然片刻后方又言道: “既然是女官~那我一切只需秉公执法即可,只要我赏罚分明,他们就算想使坏,又能把我怎样!” 孟毅一愣,不禁重新审视起了自家小妹。 她能深明这一条,那再加上太后撑腰,或许还真能胜任此事。 不过丑话可得说在前边才行,省的她到时候后悔! “你可要明白,在宫中做女官~便难以许亲。你已及笄,若拖的太久,与你婚姻大事不利,” 孟婉宁沉默了,哥哥说的是事实,女子十六七岁之时最容易许得好郎君,若过了二十岁,便将难矣。 因为有几个好郎君二十岁都不曾成婚呢? 不过旋即孟婉宁便笑道: “如此更好!省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寻了一个他处人家,想回家看看娘亲岂不都很难。” 孟毅轻笑道: “要不这样如何~你跟哥哥说说你心目中的理想郎君是何等样子,哥哥先为你物色着。待寻得之后你若满意,那便向太后辞官归家成亲如何?” 孟婉宁脸上顿时一阵羞红,扭捏片刻后便轻笑道: “好啊!我理想中的郎君便如哥哥这般~即可安民亦可却敌的文武全才!你便快与我去寻吧!” 孟毅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 “若仅是这般,那倒有的是,不过要是还要求跟哥哥一般英俊,那便太难了~” 孟婉宁听后竟是一脸嫌弃之态,轻哼一声后便嘲讽到: “我理想中的如意郎君必须有一条,那便是绝不自恋!” 呃~ 孟毅的笑声戛然而止,愣了片刻后心中却是一笑, 最好再加一条多情也不要! 自己可以如此,但他可不愿意让小妹寻一个如自己这般多情之人啊! …… 待到翌日早朝,关于陛下一后二妃的人选便由韩赞周向一众朝臣宣示,并由礼部制金册,以备大典册封之用。 而由于原被孟婉宁占用的贵妃之,今时已经由另一位苏州徐氏女继之。 而大婚之日,则议定于九月,具体时间由礼部汇同钦天监共议。 此事言罢,一众朝臣便又开始了一番扯皮,而扯来扯去,无非还是因为一个钱字。 工部,兵部,皆在哭穷,礼部也因为陛下将要举行大婚,所需银两亦是巨大。 李邦华马士英不禁一脸愁容,而户部主管钱粮,此时又由李邦华兼掌,便只得由他出言应付一众索要钱粮之众了。 “汝等今时皆索要钱粮,朝廷一年之税赋又有几何?今左良玉及诸镇亦频以匮告。你等说~朝廷又该如何取舍?” 众臣皆默然,现今朝廷的政策乃是钱粮优先供给军镇。 但仅军费所需便是天文数字。 楚镇左良玉部,册兵有五万余,一年便需银一百八万;其余如刘良佐高杰等各镇册兵三万,共需饷二百万,本色一百万。还有有京营额兵六万,需饷一百二十万。虽然刘肇基所带的两万京营兵马尽墨,但缺额必然还需要填补上的。 而锁上游,控江北,复有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郑鸿逵郑彩、黄斌卿、黄蜚、卜从善等八镇,共兵十二万,计饷二百四十万。合之七百余万,而像川、楚、东、豫督、抚、镇还没算在内。 历史上正是因为弘光朝的财政入不敷出,以至其非但不思减赋安民,反而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而正因为弘光君臣的大肆搜括民财,之顾经营自己的安乐窝,其直接结果一是大失人心,二是文官武将囊橐既富,身家之念重,一旦形势危急,多数非降即逃,卒至以国予敌。 而现今隆武朝遇到的难题,自然与历史上的弘光朝并无太大区别。 钱,要命的小钱钱。 第164章 加赋? 李邦华见无人再言,复又叹息道: “经户部核算,今年朝廷所入税赋关榷俱合,也仅可入得六百万两~而诸军镇所耗军饷仅是粗算,便已超过七百余万!” 说罢,李邦华复又巡视众人,方又复言道: “而七百万外,还有俸禄、国用之增。而所入六百万内亦有水旱灾伤之减。太仓既无宿储,内帑涸无可发,漕粮改折,此盈彼诎。” 一众朝臣皆是默然, 如今朝廷无有了边辽巨饷之累,加之江南之地富庶,朝廷在财政上应该是绰有富余才对。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隆武朝如今所面临的局势,远比崇祯时期还要危难。 李自成暂且不说,单就建奴这一方而言,其已然不再是之前破墙入关掠之即走了,其志在中原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而要应对此等局势,朝廷便必须要依仗诸镇将兵御敌。 哪怕只是豢养了一大批只知祸国殃民的军队。 这便造成朝廷军饷繁费,以至朝廷一年之所入已然抵之不过。 可一个朝廷毕竟还要正常运作,这其中所耗钱粮却又是一笔难以详细计算的支出。 毕竟天灾人祸实难测也~ 朱慈烺此时也是面色凝重,默然片刻后,方对李邦华轻声问道: “如今库中余银尚有几何?” 李邦华恭声回道: “回陛下~库中尚有余银一百二十七万三千三百余两~” 朱慈烺闻言点了点头,复将目光投向路振飞,问询道: “诸镇饷银月出几何?” 路振飞闻言出班奏道: “江北诸部每月应给予饷银四十万有奇,其余诸镇若尽数予齐,亦需四十余万~” 朱慈烺听后不禁眉头紧锁,复将目光投向钱谦益,问询道: “朕大婚所需又需几何?” 钱谦益恭声回道: “陛下曾言大婚所需一切从简,臣依此估量,所需应不过十万两~” “这么多?!” 朱慈烺一听,眉头便已皱的更紧,顿了片刻复又言道: “不行!太多了!再减!” “陛下!” 钱谦益神色一滞,复又一脸愁容的急切谏言道: “陛下大婚之事,事关国体,若一味从简,既使皇家失颜,又使朝廷失威也~今臣之所算,亦已然无可减矣~” 钱谦益所领的礼部确实很有难处,南京作为陪都已经两百多年了,怎么可能还保留着皇帝大婚所用的诸多仪制。 这就意味着包括皇帝以及后妃的大婚冠服等物必然需得新制。 如此这般下来,他们礼部就算再能省,又能省去几何。 右都御史姜曰广此时出班拜道: “陛下无需过忧也~今年赋税已该征缴,不待一两月便可尽入府库。府库现有之银足以使朝廷撑得税银解至。届时朝廷之急亦可解之~” 吕大器闻言,亦随之附和道: “姜大人所言甚是,即便朝廷在卯吃寅粮,亦无差于陛下大婚之所使也~” 李邦华也出言应道: “老臣附议~” 孟毅见此也立时出班拱手附议,其余朝臣也就此皆随声附和。 朱慈烺看着孟毅李邦华皆出言附和,却不曾言及赋税之事,显然已经默认了今年赋税照旧征收一事,心中自然也明白新政之事又要拖延下去了。 且阶下众臣皆是此态,亦知就算自己大婚再节省,也不过一两万而已,与这巨大亏空而言也是可有可无。便也不再坚持,而是轻叹道: “卯吃寅粮,寅粮吃完又该如何?” 众臣沉默片刻,却见马士英出班拜道: “陛下,如今之计,唯有加征方可解此亏空。依臣计来,凡民间田土,熟田每亩二分,熟地每亩五分,山塘每亩一厘,合计江南一年可另加折色银五十万六千四百余两~” 众臣听闻,无有出言附和者,亦无无有反对者。 他们都明白,唯今之计,唯有加征赋税,方可缓解朝廷那数百万两的亏空。 孟毅不禁与李邦华对视了一眼,见其面色凝重,心知其定然不认可此举,但却无有他计,而新政之事又不知何时才能施行,如此便不能草率示之于众。 不过加赋之事绝对不能施行的,历史上弘光朝何以快速覆灭?正是因为朝廷的横征暴敛,剥民肥身所致。 时人辛升作《京饷》诗云:“一年血比五年税,今岁监追来岁银。加二重头犹未足,连三后手急须称。可怜卖得贫儿女,不饱奸胥一夕荤。” 又有诗云:“世局于今又一更,为民父母虎狼心。鞭笞只作肉鼓吹,痛哭如闻静好音。” 而像弘光朝所现的这般情景,孟毅自然不可能再让这般历史重演。心下思定,便也顾不得马士英的脸面了,可正待孟毅出言反对之时,御阶之上的朱慈烺却是摆手言道: “加赋之事便如竭泽而渔,与国无益!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便起身言道: “众爱卿且细细思之,如有良策及时奏禀!” 说罢复又看了孟毅一眼,而后吩咐了一下韩赞周,便快步下了御阶步入后殿,韩赞周便匆匆朝众臣高喊退朝,接着便匆匆下了御阶来到孟毅身前轻声道: “孟大人切莫先行,陛下召见~” 孟毅闻言便恭声称是,韩赞周笑着点了点头,复又来到李邦华身前,亦言陛下召见。 孟毅与李邦华不禁四目相视,皆已明白陛下定然是要询问新政之事。二人便默默随着韩赞周一路穿梭宫门,来到乾清宫内。 朱慈烺此时也仅是刚刚换好常服,见二人到来,未待二人跪拜行礼,便被朱慈烺出言打断二人,而后朱慈烺复又示意韩赞周遣退一众太监宫娥。 韩赞周立时便对着宫内一众太监宫娥一边轻喝一边轻挥双手,仅片刻功夫,宫内便仅剩朱慈烺三人,就连韩赞周都只是侍立在寝宫门口。 朱慈烺这才对着二人匆匆言道: “新政之事何时可为?” 李邦华在与孟毅相视一眼后,便恭声回道: “此事需寻得良机方可为之,而以当下来看,臣以为时机未至,实不可为。” 孟毅亦出言附和道: “臣亦是此意~” 朱慈烺其实也明白其中利害,见二人皆是这般意思,不禁轻叹道: “朕亦知也~可朝廷这般亏空如何弥补?” 李邦华默然,孟毅内心也在纠结,自己要不要现在将自己心中计划告知朱慈烺。 第165章 计划 见二人皆默然不语,朱慈烺心中自然明白他们也无有良策,不禁有些颓然的回到御案旁。 看着难掩失意的朱慈烺,孟毅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了片刻,但旋即一想,此事若想成功,自然少不得皇帝支持,与其隐瞒倒不如现在便挑明。 当下便不再犹豫,朝着朱慈烺恭声拜道: “陛下~臣有一策,如若成功,可使朝廷数年内再无钱粮之虞!” 朱慈烺闻言立时大喜,连忙兴奋着问询道: “是何良策?快快道来!” 李邦华也有些惊奇的望着孟毅,心中亦是不明孟毅究竟有何良策可解朝廷数年钱粮之困。 孟毅在看了看朱慈烺,又看了看李邦华,这才脸色凝重的对着朱慈烺拜道: “陛下,此策仅臣之预谋,能否成行,不单需得天时,亦需人和也~” 朱慈烺与李邦华听的一脸不知所谓,不由皆是好奇的望着孟毅,静待其续言。 孟毅见此,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继续沉声言道: “陛下可知,当今闯贼与建奴两者,谁最富有?” 朱慈烺与李邦华皆是一愣, 他们谁最富有对大明能有什么用? 不过孟毅既然如此问,李邦华二人自然知晓其定有他意,当下便细细思量起来,片刻后,朱慈烺犹豫了一下后,方才试言道: “应是闯逆~凡被其攻掠之地,富庶之家尽皆被其所掠。其积攒银两之巨难以估量。加之其攻陷京师后大肆拷饷,据言其所拷饷之资足有千万之巨。” 孟毅闻言点了点头,复将目光投向李邦华,以示问询之意。 李邦华犹豫片刻便轻声言道: “李自成所得钱粮确实甚巨,然其数十万军马,原其所据数省之地,却不曾施行税赋之策,只知一味追赃助饷。 而如此一来,其所获钱粮便仅一时之巨,其后续钱粮必难以为继。如今其又一路败退,仅余甘陕之地,其地困苦,其所耗粮秣必巨。” 说罢,李邦华沉吟片刻,方复言道: “然而建奴一直攻掠四地,蒙古,朝鲜皆被其摄服,而我大明亦被其数次入关,所掠民众百万之巨,而被其所掠金银更是难以计数~ 况时至今日,其已累两世之财,故而依我之见~建奴之财,比之闯贼更甚也~” 朱慈烺听闻,亦深觉李邦华所言确有道理,不由轻轻点头以示认同。而后便将明光投向了孟毅,且看孟毅如何言语。 见二人言罢皆看着自己,孟毅便笑道: “李阁老所言甚是,建奴积攒两世之财,绝非李自成可以与之比拟。” 李邦华不禁给了孟毅一个白眼,轻哼道: “莫要故作迷障,你有何话便直言~” 孟毅呵呵一笑,旋即便轻言道: “如今建奴正在举族搬迁,其欲迁都故京之意已然明了。” 朱慈烺也忍不住问道: “建奴欲迁都,我大明亦难阻也,况这跟解决朝廷钱粮之事有何关系?” 孟毅便笑着恭声回道: “其若迁都,其所谓之盛京便将为之一空,而其迁都,其府库之银也必然随之迁于故京也~” 李邦华跟朱慈烺听的更是迷糊了,人家把银子搬到故京又怎样?你还能抢了人家的咋滴? 孟毅见二人皆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便复又轻言道: “臣之计策,便是纵兵突击故京,尽掠其府库之银!” “什么?!” 朱慈烺李邦华皆是大惊,旋即便对视一眼后,皆一脸怪异的看向孟毅。 这孟毅不会是认真的吧? 莫不是因为胜了建奴一场,便如此无视那建奴铁骑了? 看着还是一脸淡然的孟毅,朱慈烺实在忍不住出言道: “孟毅~你能尽歼四千余建奴铁骑,功劳确实不小。但……你怎么可能一路攻破建奴大军?还是……莫要……莫要乱想了!” 很明显朱慈烺这话已经很给孟毅留脸面了,而李邦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孟毅,显然不明白孟毅何时自大到这等地步了。 这不就是去送人头吗?! 当下竟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了,将澜儿嫁给他,是不是做错了。 孟毅却是依旧一脸淡然之态,对着朱慈烺拜道: “陛下~正面强攻自然是痴人说梦,但我们大明有水师啊!” 水师? 孟毅不待二人细思,便复又言道: “建奴若是迁都完成后,其下一个目标为何?” 李邦华在与朱慈烺对视一眼后便出声应道: “自然是挥兵四处,以图天下。” “正解!” 孟毅点头认同,立时便出言道: “然而建奴欲争天下,便要击败李自成之流寇,还要败我大明才可。可若要如此,其兵必然尽出方可成功。” 说罢,眼神扫向四周,见朱慈烺的寝宫内并无悬挂与图,不禁有些失望,只得空言道: “如此一来,奴兵尽出,其后方必然空虚。我大明可使诸镇正面死守江北,只求拖延建奴大军南下即可。 而臣于河南俘获了近两万匹战马,如今正使义勇军将士练习骑术,不消多久,虽马上作战尚难,但纵马狂奔必然无虞。” 说罢,孟毅眼中露出一丝狠色,对着朱慈烺沉声道: “届时时机成熟,臣尽引义勇军将士自海路北上直抵天津,而后狂飙突进突袭故京!若天佑大明,不但可尽掠建奴府库金银,就连其奴酋家眷人等,亦可尽俘之!” 朱慈烺李邦华听到孟毅这般计划,神情已然呆滞。他二人眼中看向孟毅就如同看向怪物一般。 孟毅究竟是天才,还是莽夫? 孟毅对二人的反应倒也并不惊奇,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在痴人说梦。 李邦华盯了孟毅良久,方叹息道: “想法不错,然而故京之建奴纵然兵力甚少,但仅需紧闭城门,你仅靠轻骑如何破之?” 孟毅随即回道: “我已有应对之策,不过这还需靠宋院长的相助,不过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成功。” 宋应星? 朱慈烺与李邦华皆是一愣,虽不明白孟毅让宋应星如何帮他,但看他这般自信,想来应是能解决城门问题。 若真能使故京城门无为其所阻,那这个计划确实大有可为啊! 二人心中不由由惊转喜,李邦华急切问道: “你有几分成算?” 孟毅呵呵笑道: “这便要看建奴就在故京的兵马有多少了~不过想来其既要征伐李自成,又要攻我大明,其兵力必然匮乏,如此一来,留守之军定不会多,成算至少五五!” 第166章 战略 五成? 李邦华朱慈烺二人皆是一惊,尚未开言,却听孟毅复又言道: “即便我军不能袭破故京,但至少在战略上可以对建奴形成威慑。其心有顾忌,必然会抽兵回防,如此一来,我明军在正面所受到的压力亦可缓解。” 李邦华听罢不禁点头应道: “以我大明水师袭扰其后,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加之以义勇军骑兵突进,攻略其所控腹地,着实是招妙棋!不过~” 李邦华顿了顿,复又一脸忧色道: “此举必会招致建奴疯狂报复,其届时必然弃闯贼而全力攻我大明,如此一来,我大明~恐难挡其锋也。” 朱慈烺闻言,不由望向李邦华,见他一脸忧虑,也在细思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若真那般,大明那些军镇有几个能拼死血战? 面对建奴,他们的特长不是逃跑便是尾行,能不降敌便已是烧高香了! 见二人皆是有些悲观之态,孟毅复又言道: “我们大明不如此做,建奴便不会攻我?而若是建奴全力攻我大明,李自成难道只会坐视?其本坐拥半壁江山,成现今这般皆因那建奴所致也。其就算再短视,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李邦华朱慈烺二人皆是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孟毅所言。 即便大明从不承认过李自成与建奴这两方政权,但现今局势确实是三足鼎立之势,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而三方势力中,建奴军少但战力最强,闯贼地小然而其军力仍众,精锐尚在,战力亦不容小视。 而大明军力最众,然而诸镇皆视其部为私兵,以至每每大战,势优则可堪一战,势弱则引军四散。是以军心难齐,以至历来大战战绩胜少败多。 而无论大明还是闯贼,两方势力若单独对抗建奴,必败无疑。 这个道理李邦华朱慈烺都能明白,难道那李自成会不明白? 见二人已明此理,孟毅便复又言道: “而若李自成反攻建奴,那届时便不是建奴想与谁战皆由他所为了,两方同时开战已成必然。” 孟毅顿了片刻,看李邦华二人皆是一副倾听之态,便复又言道: “届时我大明以水师轻骑袭扰其后,而建奴即要分兵与我大明以及闯贼交战在前,其后又要遣兵分守防我水师轻骑袭扰。如此一来,其兵力本就不足,又在分散之下难以蓄力,其势必堕。若还想鲸吞天下,也已然有心而无力也。” 听闻此言,朱慈烺已然难掩喜色,而李邦华也是点头认可,却还是轻言道: “即便如此~以奴兵战力之强悍,亦未可轻视也~” 孟毅不禁点头笑道: “阁老所言极是,我军在战术上自然要重视与奴兵交战,然而在战略上必须藐视建奴,一味防守,局势只会对我大明越来越不利。唯有大胆主动出击,今时我们可以把目标方才故京,下次便是建奴的盛京!只有进攻越大胆,建奴才会越忌惮!我大明才能有希望去掌控局势。” 李邦华听后不禁瞪大双眼盯着孟毅,不单被孟毅的言论所震慑,亦使他心中觉得,对眼前这个孟毅,有种陌生的感觉,只觉自己先前对他的了解亦太过片面。 “说的好!” 此时的朱慈烺再也抑制不住被孟毅言论所带来的激奋之情。猛的扶案而起,眼中闪着精光激奋道: “建奴可以破我边墙纵骑突进,今我大明亦可为!如今其据我故京,我亦可掠其盛京!虽是以攻为守,不复汉武雄略,但亦可以此一雪前耻也!” 李邦华也不由一脸激奋点头续言道: “陛下所言甚是,若可成行,此举亦会提振朝野士气,一扫军民怯战之心!” 孟毅见二人这般神态,心知此事已然无阻,旋即便朝朱慈烺拜道: “陛下~若行此战略,必须还要组建有一支可赴远海的强大水师方可。” “远海?” 李邦华朱慈烺皆是一愣,相视一眼后,李邦华不禁对孟毅疑惑道: “仅是突袭建奴腹地,只需沿海北上即可,大明诸部水师皆可与行。为何还要专门组建一支可赴远海的水师?” 孟毅笑应道: “我们的目的不单要袭扰建奴,还要断其臂膀,朝鲜本是我大明属国,今而却归属建奴,枉负当年援朝之役,我大明数万将士为其所流之鲜血!此必要伐之!” 李邦华张了张嘴,却终是默认了此事。 他如何不知晓,以朝鲜的实力根本挡不住建奴的进攻,若不投降,便只有亡国灭种矣。 然而如今其助纣为虐却是事实,松锦大战之时,朝鲜亦曾派兵帮助建奴攻打大明,所以对朝鲜用兵以示惩戒也无不可。 朱慈烺则对此事的看到与李邦华大为不同,他心中对朝鲜这等背信弃义的藩属国最是痛恨,若能教训他们一番,朱慈烺自然欢喜。 “朝鲜忘恩负义,确该对其惩戒一番~” 朱慈烺言罢,复又对孟毅问道: “可若仅为此专门组建一支水师是否有些不值?毕竟朝鲜撮尔小国,又紧邻辽东,只需突袭建奴盛京后,转道南下顺势攻伐不是更好?” 孟毅闻言便又恭声回道: “若仅是攻伐朝鲜确实不必如此,然而依臣所想,组建一支远洋水师,不但只为攻伐朝鲜,还可劫掠岛国之倭寇!” “倭寇?” 朱慈烺李邦华二人皆是一惊,却听孟毅继续言道: “倭寇前时常犯我沿海,自然要惩戒之,而且其国内盛产白银!我大明征伐其土,可以此获取巨额银两充我府库。” 朱慈烺李邦华二人皆是听的目瞪口呆,心中对于此法却皆有些难以认同。 李邦华忍不住轻斥道: “大明堂堂天朝上邦,怎可行此强盗行径!如此一来,又与倭寇何异?” 朱慈烺也跟着默默点头,却是不曾开言,只是复又望向孟毅,且看他如何应答。 孟毅闻言却是轻笑道: “天朝上邦也是需要武力才可威服四海的!而对于倭寇这般尊强凌弱的民族秉性,只有靠武力才可使之屈服!” 李邦华顿时哑言,朱慈烺听后又是不禁轻轻点头,认可了孟毅所言。接着便问询道: “那这水师该如何组建?由谁统领?” 孟毅恭声回道: “可从黄斐所部,郑鸿奎所部,以及福建总兵郑芝龙所部水师抽调战船组建即可,且水师称号臣也已为陛下思得” 朱慈烺默默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确实可以不用耗费多少钱粮便可快速组建成军。旋即便一脸好奇的对孟毅问道: “是何称号?” “可号:为大明皇家海军!” 第167章 皇家海军 大明皇家海军?! 朱慈烺与李邦华皆是一脸愕然之态。 皇家的名号怎可用在一支水师之上? 孟毅也不待二人发问,便立时解释道: “若水师建成,其众皆由各水师集合而成,其心难齐。而赴海远航,日久神伤,无有坚定意志亦难成行。而待日后一路远航所遇之敌寇,亦绝非仅是倭寇之流。” 说罢孟毅便朝朱慈烺躬身一拜道: “陛下~臣取皇家海军之名号,便是想使陛下赐其众为天子亲军,以此激励昭示水师一众将士,使其快速归心忠于陛下忠于大明。而且……” 孟毅冲着朱慈烺嘿嘿一笑道: “皇家海军,专为陛下效力的天子亲军。陛下不觉此称号尤为响亮霸气乎?” “皇家海军~专为朕效力的海军……” 朱慈烺心中默念数语,不禁越发觉得此名号不但顺耳,亦显霸气!当下便哈哈大笑道: “好!这名号起的好!甚得朕心!” 李邦华见朱慈烺已然应允,便也不复再言,不过看向孟毅的眼神却是一脸异色。 真没想到这孟毅还会这般拍马屁! 不~应该是龙臀! 朱慈烺笑罢,立时便又对孟毅问询道: “那依你之见,该由何人统领皇家海军?” 孟毅拱手应道: “臣有一人选,不过此人非是军职,但却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朱慈烺不禁问道: “此人为谁?” “福建总兵郑芝龙之子,郑森!” “郑森?” 朱慈烺不禁一惊,倒不是惊讶听说过郑森此人,而是惊讶此人乃是郑芝龙之子。 若皇家海军由其掌控,这水师到底是皇家,还是郑家?! 李邦华听后也是眉头一皱,心下也不禁猜想起孟毅此为究竟为何。 见二人一脸惊疑,孟毅便立时复言道: “陛下,皇家海军由三路水师组建,除黄斐所部外,郑鸿奎郑芝龙两部是何等关系,自不消臣再复言。” 听孟毅如此一说,朱慈烺李邦华二人也不禁明悟,郑鸿奎乃郑芝龙之弟,其若依从诏命,则三路水师一并组建而成的水师,郑芝龙他们的水师战船便会占有大部。 若遣他人任职,能否掌控他们的战船,那便难说的很。 想到此处,二人也已明白孟毅此言之意了。 孟毅见二人默然不语,知其虽已悉知其意,但仍心有芥蒂,便复又言道: “郑森此人臣与之相识,此人现为国子监监生,拜师于礼部尚书钱谦益。此人为人正直,时忧于国事,乃忠志之士~陛下若再施之以恩,必可使其成陛下之臂膀也!而届时由其任职皇家海军,其父郑芝龙,及其叔父郑鸿奎所部必然遵从,皇家海军之战力亦可速成也!” 朱慈烺闻言默默点了点头,但心下对此还是有些怀疑,若真让郑森此人统帅皇家海军,其当真会死忠朝廷? 但确如孟毅所言,郑森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又该如何赏赐才能收其真心? 想到此,朱慈烺不禁对孟毅问询道: “那依你之见,朕该对这郑森施以何等恩赐,方可使其真心忠君报国?” 孟毅闻言犹豫了片刻,方恭声拜道: “陛下~郑森此人,陛下只需亲自召之,以好言以慰之,便足以使其归心,但若陛下仍觉不妥,臣到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与否。” 朱慈烺摆手笑道: “你我君臣有何话不能明言~但讲无妨!” 孟毅一脸感激的拱手称谢后,方试言道: “臣以为,将身无寸功的郑森提为皇家海军总兵官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不过念及其所统大部皆是其父,及其叔父之部众,最好再对其另加赏赐一番,以固其忠心。是以臣以为,不若陛下赐其为国姓,以示恩宠,再赐其复名成功,以示勉励!” 朱慈烺闻言不禁心下暗自思量起来,孟毅所言的这般赏赐皆只是名誉上的赏赐,实无一物,可若赏其财物,这郑森定然不会稀奇。而其他封赏对于他这般并无功勋之人来说,大多也都不合适赏赐于他。 这样一来,孟毅所言的办法确实比较合适,若其真是忠志之士,此法也确实可以激励其忠君报国之情。 想及此。朱慈烺便点头应道: “便依你所言~” 只是朱慈烺言罢,却又瞄了瞄孟毅,心中不知在做何思。 孟毅心里咯噔一下,心中不由怀疑这朱慈烺该不会因此想给自己赐个国姓吧! 这些虚的你好意思跟我使啊! 孟毅暗自轻笑一声,旋即便又复言道: “陛下~若要使郑芝龙安心交出战船以组建皇家海军,必须要先对其施之以恩,臣以为,莫若封其为伯,以安其心~” 朱慈烺犹豫了,封伯? 其如今已然盘踞福建近十几年了,更是官居总兵官,寻常加官已经对其无有他用,若要其安分出战船交于朝廷,封爵已然是唯一的选择了。 李邦华也自然深明其理,若无有组建水师之事,自然也无需封其爵。寻常兵马调动,郑芝龙还是配合的。 但此等做法,纵是水师由其子掌控,也必然招致其猜忌。若其以红夷进犯沿海之由拒绝朝廷,朝廷也是无可奈何的。与其皆是扯皮拖延了时间,确实不如大方的为其封爵以安其心。 且先帝崇祯已然封了不少伯爵了,而陛下自登基以来还不曾封爵于谁,若第一个爵位封给郑芝龙,亦更显恩宠。 朱慈烺在沉默片刻后,便轻轻点头叹道: “也唯有此法矣!” 说罢便对李邦华言道: “对于郑芝龙所封爵位名号,便由先生去办吧,届时报于朕知便可。” 李邦华闻言也无异议,只是拱手称是,至此,诸事大体算是敲定了,接下来便一步步按计划实施即可。 待从朱慈烺寝宫出来时,竟已是日头西落,孟毅本欲与李邦华同行出宫,奈何李邦华却仍执意要去内阁理事,孟毅也不好再言其他,只得独自一人朝宫外行去。 然而待行至武楼之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却赫然闯入了视野中。 第168章 约定 “哥哥~” 孟婉宁看到哥哥身影后,不禁欢喜的朝孟毅呼喊道,而后欢愉着小跑两步来到孟毅身前站定,便一脸得意的展开双臂轻轻旋转一周,向哥哥展示着自己这一身五品宫正官服后嬉笑道: “哥哥~如何?小妹身着这一身官服可显威仪?” 看着小妹上着紫色方领对襟袄,下着红色缘襈裙,头梳高髻,又以假髻玉冠为饰。如此一打扮,确显成熟庄重。 不过他那哥哥孟毅却只是草草瞥了一眼,一双眼睛的目光,便已朝其后方一女子望去。 但见此女子身着一身大红立领斜襟袄,下着深蓝色襕裙(与缘襈裙皆属马面裙,只是衣褶不同)。头梳挑心高髻,又以青玉缀金制成的分心为饰,尽显宫中女子高髻华服的仪态之美。 而她那略施粉黛的玉丽容颜,在这高髻华服的点缀下,亦如天上宫阙之仙女临世,足使这人间锦绣山河为其失色也~ 能有此等容颜者,除了数百年沉淀下的大明皇室外,世间再难寻矣。 看着眼前坤兴公主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孟毅不禁会心一笑,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坤兴公主而去,在立身于她一步之遥后,孟毅便面带微笑的假惺惺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看着眼前这个曾让她忧心不已的孟毅,此时已然安然无恙的站立在她面前,坤兴公主心中已是难抑心中愉悦之情。 可看到孟毅脸上那满是柔情的笑意,坤兴公主的秀脸仍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羞红,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可此时坤兴那似是抹有一层胭脂红的樱唇轻启,却只是道出了四个字: “可还安好?” 孟毅微笑着轻声回道: “臣无恙,一切安好~” 说罢,孟毅又满眼柔情的望着坤兴公主,轻语柔声道: “殿下可是在等微臣?” 被孟毅这么一问,坤兴公主不禁难掩羞意的看了孟毅一眼,旋即便匆匆瞥过眼神不与其对视,樱唇嗫嚅片刻方口是心非的辩解道: “是婉宁知你身在宫中,想叫你看她这身官服好看与否,偏又不想一人等你,这才叫我陪她在此等候你的~” 可是坤兴公主的话语,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有些底气不足。而已经来到二人身旁满脸失落的孟婉宁,听到坤兴公主如此说,却也只是嘟了嘟小嘴后轻哼一声,没有出言反驳。 孟毅看坤兴公主这般神态,心中自然不信,不过自然也不可能道破什么。 转头看了一眼毫无觉悟的灯泡小妹,便朝她侧了侧头,示意她此时应该有些眼力见,该先暂避一下了。 熟料孟婉宁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老哥,满脸的揶揄之态,脚下更是不曾挪动分毫。 这丫头是在挑衅自己啊! 可这般情景,孟毅又如何能恼羞成怒,当着坤兴公主去呵斥这没眼力见的小妹啊! 看着一身宫正官服的小妹,孟毅旋即便恍然大悟,这丫头明知自己的意思,却故意跟自己作对,八成是因为自己方才未曾对她夸赞一番的缘故。 想及此,孟毅便一脸笑意的对着小妹言道: “不错不错~婉宁着此官服,不但身显秀丽,气质上亦有威仪之感!想来届时在一众宫娥太监面前一现,足以慑其心胆也~” 孟婉宁听后却是秀脸微寒,忍不住白了哥哥一眼,冷哼道: “哥哥~照你这般说,小妹在宫中宫娥太监眼中,便不是宫正而是夜叉了!” 坤兴公主听后却是忍不住以袖掩面侧身轻笑起来,孟毅看着气鼓鼓的小妹,也是哈哈大笑道: “宫正也好,夜叉也罢,只要能正震慑住宫娥太监,使其能恪守宫规不就成了。” “哥哥!” 孟婉宁被孟毅此言气的轻跺小脚,而后便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但旋即却又转过身,看了眼哥哥,而后又看了眼坤兴公主,脸上便已是笑意浮现,继而便一脸傲态的望着哥哥,却只是笑颜以对,无复再言。 小妹这般神态,其心意如何孟毅哪里不知,小妹这是准备将这灯泡点亮到底啊! 不过论起脸皮厚度,孟婉宁又如何能比之如墙之厚的孟毅。 既然小妹要看要听,便由她去吧!反正也不是外人,自己跟坤兴公主什么情况,没有人比小妹更清楚了。 于是孟毅直接选择无视了自家小妹,复又一脸柔情的对着坤兴言道: “殿下~出征之时,殿下送臣的抹额,臣一直带在身上~” 说罢便从怀中将那束抹额取出,展示给了已经一脸娇羞的坤兴公主一观。 对于孟毅能将自己所赠的这般寻常之物随身携带,心下自然满心欢喜,但她可没有孟毅这般脸皮厚。 对于一直在身旁,且满脸揶揄之态看着他们二人的孟婉宁,坤兴纵与其情同姐妹,此时也是因为心中羞意而不能表露真情,只是羞红着脸低额颔首,而不敢与其相视。 孟毅见此情景,便将抹额轻轻揣入怀中,对着坤兴公主复又言道: “殿下可知臣于河南所获万余战马之事?” 坤兴公主闻言复又抬头,一脸欣悦的对着孟毅点头应道: “自是知晓~后母得知后也夸赞你,言你乃我大明之福将也~” 福将? 这个福字用的真贴切啊! 孟毅呵呵笑道: “殿下不是一直想让臣教你骑马吗?如今义勇军便在聚宝山一带驻扎,军中良马逾两万匹~臣已择出温顺良马,只待殿下亲临,以教殿下练习骑术~” 听闻孟毅此言,坤兴公主脸上已然难掩欣喜,只是望向孟毅的眼神却更显羞意。 而坤兴公主尚未出言回应,一旁的孟婉宁却已急急喊道: “哥哥~我也想学!” 听闻小妹此言,孟毅心中一笑,此正中孟毅下怀。 坤兴公主身在宫中,哪有那般容易出的宫去。而有了小妹孟婉宁的相助,那便不同了。 小妹已然是宫中女官,又得太后殿下准许,可以出宫回家探视。届时想个法子,在回家探视之时,顺便将公主带出宫,那可比公主自请出宫容易的多。 “好啊!这点要求哥哥又岂会不允!” 见哥哥如此爽快便应下了,孟婉宁先是一喜,但旋即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消失,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哥哥,又看了看满是羞意的坤兴公主,孟婉宁心下已然回过味来。 自己这是又被哥哥算计了! 如此看来,哥哥他一开始向太后奏请想让自己回家探视,怕是就已打定此意了吧! 第169章 理事 宫中非是孟毅这等外臣久待之地,而三人所处之地,亦非畅谈之所。 是以在与坤兴公主定下约定,待有时机便来聚宝山寻他之后,孟毅便拜别坤兴公主,离了宫去。 出的皇宫,已经是夕阳西下,不过孟毅并未着急回家,自己回南京,若算上回来当晚,已是第三日了。 昨日陛下设宴,因小妹之事所误,以至一日虚度,今日又因奏对献策之事耽搁至此。 以至自己这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回京数日竟还未曾亲临衙门理事。 其实衙门也确实已经不需要他去操太多心了,但今日言及突袭故京之事,那就必须要及早吩咐刘铭昭,使其告知北京城内的锦衣卫密探,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建奴大军的调动之上,最好到时候能把其留在城内的兵力也能吃透。 而等孟毅来到锦衣卫衙门时,却赫然发现,不待自己召见,衙门里三位主事的头头便早已齐聚大堂,正恭候着自己。 “属下参见大人!” 见孟毅行至,正在大堂等候的金书海三人立时快步迎上前去,满脸欣喜的朝着孟毅恭声拜道。 孟毅笑呵呵的挥手示意三人平身后,便一边朝内堂走去,一边招呼三人跟上,嘴上也笑着打趣道: “衙门里这般清闲吗?还是你们三个料定我今日会来?” 金书海三人皆是一脸愉悦的哈哈一笑,田冲则是一脸笑意的恭声应道: “非是属下等有那神算,而是我等昨日便已如今日这般在堂下恭候大人亲临矣~” 孟毅听闻却是不由止住脚步,回头对着田冲笑道: “今天我便懒得说你们,若在平时,我定会先罚你们一月薪俸方可!” 三人闻言,脸上笑容不由一滞,对大人此言有些莫名其妙,却见孟毅已然哈哈大笑道: “你三人以等我奏事之名在堂下偷懒却不理事!可不该罚!” 见大人这般神态,哪有半分责怪之意,金书海三人皆是会心一笑,田冲复又随着孟毅的步伐边走边笑言道: “大人且安心~我等纵然在此静候大人,然衙门中事亦不曾有误也~” 孟毅不曾回头,只是便走边笑着点头回应道: “我自知之~若非信得过你等,我又何以今时方才来衙门理事~” 得到大人认可,田冲金书海三人自然满是欢喜,皆不由停下脚步朝着孟毅恭声拜道: “属下谢大人信赖!” 孟毅停下脚步侧身对着身后三人挥手笑道: “别愣着了!赶紧进内堂奏事!” 三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笑,大人怕是着急回家陪他夫人用晚饭吧! 孟毅也懒得管这三人那一脸闷骚样,身形已然入了内堂直朝主位而去。 金书海三人也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齐齐步入内堂,而后在已坐定于主位的孟毅示意下左右分坐在其下首。 见几人坐定,孟毅便收起了笑言,对着三人言道: “长话短说,我这里就一件事!” 说罢,孟毅便将目光投向刘铭昭,沉声道: “刘铭昭~” 刘铭昭闻言,立时起身拜道: “属下在!” 孟毅挥了挥手示意其坐下相谈,待后者坐定后,便复又言道: “我锦衣卫现在故京有多少密探?” 刘铭昭恭声应道: “故京本就是我锦衣卫立身所在,今虽陷于敌手,然还愿效力我大明的弟兄仍有不少,由属下记录在册的有百户三人,总旗二十一人,小旗三十六人,校尉力士三百有奇!” 孟毅点了点头,近四百人,若集之一处为内应,也是很不错的,但孟毅可没打算这般做。 事不密则成害! 不到大军出师入海前,这大明能悉知此策的便只能是朱慈烺李邦华他们三人而已! “告知故京的密探,从今日起,他们便只有一件事,严密监视建奴一切兵马之调动,事无巨细,哪怕仅是百八十人的兵马调动,亦要尽可能的探悉其去向。” “属下领命!” 孟毅点了点头,便朝着三人言道: “好了~我这里便此一件事而已,接下来你们有何事奏报便讲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而后刘铭昭便先行言道: “大人~自大人兵困三峰山之事传至南京,一众勋贵皆奔走相告,复聚于定远侯府邸,彻夜痛饮。属下怀疑,杨倩儿行刺大人之事,必是定远侯一众指使所为!” 听闻此消息,孟毅脸色不由阴沉下来,心中怒火中烧。 他气的并非是这些人使人行刺自己,杨倩儿对自己行刺,也只有这些人符合条件,他心中自然明了。 真正让他气愤的,是他们皆为大明侯爵,仅因与自己有嫌隙,便无视朝廷大军惨败所造成的一系列惨重后果。竟在此危局之时弹冠相庆! 大明要是亡了,他们这些无兵无权的前朝勋贵,定被视为鱼肉也,还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他们就是不明白!不明白啊! 沉默片刻后,孟毅终是叹息一声,摆手道: “现今还顾不上他们,且由他们去吧~只要无有他等事,便无需惊扰他们!” 刘铭昭闻言犹豫了片刻,终是拱手称是后未曾再言。 金书海见此,便拱手续言道: “大人!属下已将降贼的张缙彦等人抓获,今就在诏狱之中,可刑部已经数次派人前来交涉,欲使我锦衣卫抓获的一众降贼贰臣交于他们刑部羁押审讯。” “噢?” 孟毅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一脸笑意言道: “刑部且不管他,我且问你,可有好好招待此等贰臣?” 金书海自然明白孟毅所言的好好招待是为何意,旋即便笑着应道: “大人安心便是,此等贰臣贼子,属下又岂可慢待了,诏狱中的诸多好物件,属下可是全数列于他们面前。所要何物皆由他们自行挑选的!” 孟毅一听不禁哈哈大笑道: “理该如此!世人皆言我诏狱如炼狱,其实不然~那修罗炼狱中的鬼吏,可有我锦衣卫这般斯文有礼?” 金书海三人闻言,皆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孟毅待众人笑罢,便起身对着三人一脸轻笑道: “走吧!且随我一同向这些锦衣卫的贵客献礼一番~” 第170章 贰臣 一阵锁链的哐啷异响传来,锦衣卫诏狱内一间牢房里,一名已然有气无力浑身伤痕的囚犯,正躺在那满是湿气的草席上闭目喘息,可听到牢门异响,那人身体便已开始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如此凄惨之状,任谁也想不到,此人竟乃是崇祯朝最后一任兵部尚书,张缙彦! 而张缙彦也实未曾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般境地! 同是降贼!何以王永吉便可复官重任!自己却要受此牢狱之苦! 吱呀一声轻响,牢门已经去掉了锁链,被人推将开来。 今天都这般时辰了~还要再来吗! 张缙彦心中一悲,只是绝望的闭上双眼,不曾侧头去看那已经进入牢房内的几名锦衣校尉。 可进的牢房的几名锦衣校尉却也不曾多言,直接左右上前,将堂外草席之上的张缙彦架起,利落的出了他那牢房。 张缙彦就这般被校尉们架着,穿过一间间牢房,朝着他已经万分熟悉的刑房而去。 而两旁监牢里的一众降贼之臣,则神态各异的望着渐渐远去的张缙彦,眼神中或是庆幸,或是同情,亦有神色木然无有所谓者。 当张缙彦半眯着眼睛,任由一众校尉将自己架到刑房里那十字刑架旁,被他们熟练的绑住手脚后,张缙彦这才发现此时的刑房与他时的不同。 看着前方数步外,有一身着绯红官袍的年轻人,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眼神犀利的望着自己。而锦衣卫的一众高官竟也皆在此地,正恭谨的侍立于他左右。 待看清那人官服补子上非是飞禽,乃是一只踩云雄狮后,张缙彦已然明白此为何人了。 即便此时张缙彦已经是这般境地,心中早已万念俱灰,但想清来人乃是如今大明风头最盛的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时,他那半眯的眼睛仍不由的睁大,想仔细一睹此人的详细模样。 “想不到吧~” 看着正强睁眼睛仔细瞧看自己的张缙彦,孟毅嘴角撇着一丝笑意,对着张缙彦冷嘲道: “半年之前,你还是位极人臣的大明兵部尚书,如今却已成了这般落魄的阶下之囚。” 张缙彦闻言,不禁自嘲的垂首轻笑摇头道: “实难料也~” 孟毅复又冷嘲道: “那时至今日~张部堂可曾悔耶?” 听到孟毅竟还称呼自己部堂,张缙彦不禁心生羞愧,无力的垂下头不再与其对视,但口中却是叹息一声后缓缓言道: “如何不悔~悔不该逃京南归也~” 听张缙彦如此说,孟毅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随即又止住笑声一脸怒意的对着张缙彦怒声质问道: “你到现在竟也只是后悔南逃为我锦衣卫所擒?难道你便对自己献城降贼毫无悔意耶?” 张缙彦垂着头默然片刻后,方缓缓应道: “外无援兵,内无守卒,已然败局已定,何必还要枉死诸多将士性命也~” “住嘴!” 孟毅听后却是猛然起身,怒指着张缙彦冷声呵斥道: “自宁武关破,周总兵力战殉国,便已有朝臣谏言急征义勇固防京师,再召天下义师聚京勤王!却不正因是你隐匿军情推阻不允吗!何以今时却言少兵无援?” 张缙彦闻言,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怒意的孟毅,便复又长叹一声垂下头去不复再言。 孟毅却并未就此罢休,而是调整了一番心态,重新坐定。看着垂首不语的张缙彦淡然道: “其实你的心思世人皆知,你无非就是觉得大明大势已去,已是改朝换代之时了,你这般前朝重臣若能阵前请降,届时以此功劳,在新朝亦不失高官厚禄也。张部堂~不知孟某所言,是也不是?” 张缙彦却是好似没有听见孟毅询问一般,始终垂着头。只是双眼却是在一阵恍惚后便缓缓合上。 孟毅见他不应,却也不恼,只是自顾复又言道: “当然,有此想法的也不光是你,魏藻德等一众降贼之臣皆是与你一般心思。” 说罢,孟毅却是一脸惬意的轻笑道: “孰料那李自成却与史书中的开国之君相差甚远矣,非但不曾善待尔等,反而视你等为鸡犬,凌辱施刑竟是毫无顾忌。” 说罢,孟毅便一脸玩味的望着张缙彦轻笑道: “我却不信,张部堂被那闯贼十指夹棍拷饷之时,心中当真毫无悔意?” 听闻此言,张缙彦猛然抬头一脸羞愧的望着孟毅凄然道: “勿要再言矣~我今时已然如此,何故还要这般羞辱于我!” “哈哈哈哈!” 孟毅闻言却是大笑道: “我以为张部堂不知羞也~原来还尚知廉耻!” 说罢便冷眼凝视着张缙彦冷声道: “你食先帝厚禄,受先帝厚恩,但凡你能在献城降贼前心有廉耻!何至于此?” 闻得此言,张缙彦心下羞愧更甚,再难与其对视,只得侧过头去躲避孟毅那可以直刺他内心的眼神。 看着张缙彦这般神态,孟毅冷笑一声后复又斥道: “似你这般贰臣贼子,若教你安然苟活于世,如何对得起故京中那诸多阖家死难的忠臣义士!” 张缙彦却是摇头苦笑道: “今时这般已无他念~唯求一死尔~” “死?” 孟毅冷哼道: “要你死很容易!但你之罪万死难恕!教你这般轻易便死,却是只是便宜于你!” 听到孟毅这般说,张缙彦眼神中复又布满惧意,忍不住对着孟毅辩解道: “我自知自己身犯死罪!然而京师为贼所破岂可皆罪于我?且我本就无意就任兵部尚书,实是先帝执意撮升与我!时局如此,我又能做何为耶?” 孟毅听后却是呵呵笑道: “张部堂饱读诗书,岂不知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道理?你不死~便会有诸多如你这般心思之人争相效仿!你若好死,则不足以震慑如你这般腹有贰心之臣!” 张缙彦闻言,穆然抬头紧盯着孟毅,眼中满是恨意。 孟毅却也毫无惧意,一脸淡然的与其相视。 数息过后,张缙彦却是惨然一笑,摇头自嘲道: “不曾想,我今时竟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矣!也罢~能以我身警示后者,也算死得其所。便叫我这残躯,再为大明效忠一回吧!” 见张缙彦竟有此想,孟毅也不禁有些出乎意料,默然片刻后,便冷声道: “且叫你安度些时日,待你行刑之日,满朝诸公皆会前去观刑!” 说罢孟毅便起身朝刑房外走去,其余众人皆立时随行而去。刑房内便只余数名校尉,还有那已经一脸呆滞的张缙彦。 第171章 欲揽明月 翌日, 午后, 清凉山研究院。 在研究院外一处空地之上,此时已然挤满了研究院内的一众匠人杂役。不过由于此地地处偏僻,以至围观的百姓并不太多,但依旧放眼望去,仍有数层之巨。 而被众人围观的空地正中,研究院院长宋应星正指挥着一众匠人杂役,摆弄着一张硕大的竹筐,而与竹筐周遭相连的,则是一张比之竹筐巨大数倍的白色帆布,且其内侧还有一层火浣布为内衬。 而那竹筐又有数根绳索系于分散在四周的木桩之上。 一众匠人杂役此时正在摆弄的,便是在竹筐与帆布相连处安置一盛有不知何油铁盆。 待一阵忙乱过后,站在筐内的一名匠人转身对着一直注目他们的宋应星恭声言道: “大人~装好了~是否开始引火?” 引火? 围观的一众百姓听到这般话,不禁偷笑着窃窃私语起来。 费半天劲,就是为了烧那帆布? 本来听到匠人禀报,还是满心欢喜的宋应星,猛然察觉到四周一片嘈杂,不禁扫视一看,这才惊讶发现周遭已经有诸多百姓也在围观。 宋应星不禁眉头一皱,立时招呼过来一名锦衣卫百户,对其言道: “为何如此之多的百姓在此?还不速速遣散!” 百户闻言也不曾犹豫,立时抱拳应下,随即便转身朝着一众锦衣校尉挥手示意,于是一众身着蓝色质孙袍的校尉们立时涌上前去,大声呵斥着周遭百姓速速离去。 纵是心有不愿,但寻常百姓哪敢跟积威甚重的锦衣卫叫板,纷纷脚步利索的朝各自家中奔去。 只是仍有不少人不住的回头查看,显然对这研究院众人摆弄的物件很是好奇。 待周遭百姓被肃清的差不多了,宋应星这才一脸严肃的对着竹筐内的一众匠人言道: “你等且先下来!” 匠人们对这向来严苛的院长心有畏惧,听闻此言无有人犹豫,立时拱手称是,而后纷纷趴出竹筐站立到了宋应星身后。 宋应星此时却是独自走上前去,踩到竹筐前的木凳之上,虽已六旬却也倍显利落的一个翻身,便已入到了筐中站定。 看着这个自己进来废寝忘食所制成的杰作,宋应星已经满是喜悦之态。沉浸片刻后,宋应星便自怀中取出一火折,将盛有凝固油物的铁盒封盖掀开一角,小心的引燃了其中的凝油。 随着盒中凝油越燃越烈,宋应星见见火势差不多了,便转头对着一众匠人言道: “撑起布囊!” 于是一众匠人纷纷拿起粗长的竹竿,各自分工明确的将竹竿卡在已经镶嵌在帆布上的挂钩,合力将布囊的一角用力撑起。 待其越过火势正旺的铁盒后,一众匠人手中竹竿力道顿时一轻,但众人却并未就此卸力,而是复又合力将正在逐渐膨胀的布囊扶稳,而后随着布囊缓缓立起的势头,将其于竹筐扶正。 而随着热气的升腾,宋应星脚下的竹筐也随之向上一颠。好在宋应星早有准备,已经提前扶在了边筐上。 而竹筐此时更有数根绳索牵引,不至于就此腾空。 感受到布囊带给竹筐的力道越来越大,宋应星自觉时机已到,便一脸兴奋的对着一众匠人喊道: “尔等各就各位,听我号令一同解缆!” 一众匠人见此时篮中仅年已六旬的宋院长一人,皆是心有犹豫未敢动身。 见一众匠人不听号令,宋应星不禁脸色一冷,对着众人喝道: “还愣着作甚!速速准备听我号令!” 众匠人各自相视一番,复又望着已经有些怒意的宋应星,犹豫片刻后,终是各自来到一根缆绳前,捡起缆绳的活结处,静待宋应星号令。 宋应星这才满意一笑,旋即便要准备下令解缆,却不料忽有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宋应星放眼视去,便见一队轻骑正朝他们所在之处疾驰而来。 “孟毅?!” 宋应星不待那一队骑兵临近,便已从其为首之人的装束中识出了来人。 当下宋应星便复对一众匠人喊道: “暂且稍待一下!” 片刻功夫,孟毅便已引着一众亲卫奔至宋应星近前处,翻身下马后却不曾搭理宋应星,而是对着一众匠人挥手言道: “胡闹!还不速速放下缆绳退后!” 一众匠人纵然不识孟毅此人,但看着他那大红官袍,加之锦衣卫百户正朝着他抱拳行礼,哪个还敢不从,纷纷扔下缆绳退后了数步。 孟毅见此,这才回过身对着正冲自己微笑的宋应星一脸无奈道: “我的宋院长啊!还是赶紧下来吧!这岂能由你亲试?” 宋应星却是哈哈笑道: “此物即为老夫所督制,岂有他人能比老夫了解此物!我若不试,恐心血尽毁人亦危矣!” 孟毅还要再劝,却听宋应星复又笑道: “且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老夫早已迫不及待乘此气球扶摇直上,将揽明月矣~” 孟毅不禁气笑,这宋应星还想做太空第一人啊!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时不过十四而已~稍待两日榄个更圆的明月岂不更好!现在还请院长大人速速下来吧!小子来此有要事与院长大人相商也!” 宋应星不禁眉头一皱,对着孟毅轻哼道: “那我今日这般忙碌,岂不白费?” 孟毅随即笑道: “怎会白费呢?!就当实操演练不就可以了!下次再准备定然利落,比之今日会省时多矣~” 宋应星纠结片刻后,便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铁盒,随即轻叹一声,将两侧的盒盖两手一推,便已严丝合缝的将盒内凝油闭合住。 随即宋应星便踩着竹筐内的便凳翻了出去,而无有了热气的充斥,布囊便已缓缓坠落。 好在宋应星有孟毅接应,已然撤至数丈之外,这才未曾被坠落的布囊罩住身形。 看着垂落在空地上,已经将竹筐完全笼罩的布囊,宋应星难掩眼中失落,忍不住对着孟毅轻斥道: “你可来的真是时候!说罢~此来寻老夫~所为何事?” 孟毅呵呵笑道: “先前使院长所研之物可有制成?” “你说的是那木锤?” 第172章 手榴弹 “木锤?” 孟毅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道: “是了是了~但不知院长大人是否已制成?” 宋应星有些得意的微笑着看了孟毅一眼,随即言道: “且随我来~” 说罢便已自顾朝着研究院方向走去,孟毅见宋应星这般神态,心知其必然已经制出,心中既是欣喜亦有些好奇。 不知道宋应星所制的木柄手雷与后世有何不同,还有那威力以及安全性又怎样? 心中思索,但脚下步伐却并未落下,二人便一前一后直朝研究院而去。 待入得研究院后,宋应星便引着孟毅来到了他那私人工坊,其内有数名匠人杂役正在忙做各司之事,见宋应星到来却也不曾停下手中活计对他行礼,皆只是对其微微颔首,算做见礼了。 宋应星则微笑着点头回应,随即便复又引着孟毅直朝一间储物室行去,待进的室内,一张摆着诸多物件的长桌便跃然于孟毅的视野中,待目光寻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他那熟知的东西。 木柄手榴弹! 见到此物,孟毅已然兴奋的快步上前,直接抢在宋应星前头,将桌上摆放的几枚木柄手榴弹取起一枚仔细端详起来。 看着手中这个与后世木柄手榴弹造型相似,只是无论弹头还是木柄都要比之后世大上将近一倍。这让孟毅不禁对这宋应星所制手榴弹,产生了有种二战德国m24式手雷的既视感。 宋应星看着正在仔细端详木柄手榴弹的孟毅,便笑着解释起来: “你既要威力大,又要以燧石拉扯引火,还要保持数息才可引爆。老夫便只好舍弃你那轻巧要求,制成了这般大小。” 孟毅点了点头并未着急回话,而是单手握住木柄,做出了一个投掷姿势,感受一番木柄手榴弹的力道如何,不过此时房间虽大,但孟毅自然不可能在此处将手中手榴弹给扔出去。于是便收起身形对着宋应星笑道: “普通青壮可将这木柄手雷掷出多远?” 宋应星笑应道: “二十步外不成问题,若加以练习,三十余步也是可以做到的。” 说罢便又对着孟毅复又笑道: “此物确实不错,即可远掷又便于携带,不但利于守城,野战之中亦有大利。”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便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其威力如何?” 宋应星呵呵一笑道: “其威力若何~能否使你满意,你且亲自一试岂不尽知~” 孟毅一愣,旋即哈哈笑道: “是及是及~何处可一试?还请院长速带我去!” 宋应星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引着孟毅来到了位于研究院北门的清凉山山脚处的试验场。 在一众亲卫与研究院匠人的忙碌下,很快便在孟毅前方二十步开外布置了几十个木头人。 而宋应星等人则在孟毅身后数十步外的安全地带驻足不前。 待一切布置妥当,亲卫匠人也都自场中散去后,孟毅便用牙一咬,将木柄手雷尾端以一根细木销连固木柄的护盖咬掉,一根坠有小石块的拉绳便自其中脱落而出。 孟毅左手持绳右手握着手雷木柄,感受到拉绳已经有些绷紧后,便用力一扯,燧石因猛烈摩擦引燃引信的刺啦声便传入孟毅耳中。 不曾有半分犹豫,孟毅便立时身体后倾弓身,借势将手中已然冒出白烟的手榴弹全力掷出,随即便也顾不得体面,直接俯身扑倒在地。 这里并没有什么掩体,孟毅可不想被弹片波及到。 而那枚手榴弹呈抛物线状准确的掉落在了一众木头人丛中,两息过后,便听轰的一声巨响,离手榴弹最近的几个木头人便应声随着冲击波拔地而出倾倒在地。 孟毅在响声过后,也第一时间抬起头,看着因前方手榴弹引爆而升起的一阵烟尘,便立时兴奋的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灰土,直朝前方奔去。 宋应星见状,便也一脸笑意的朝着孟毅所处之地赶来。 此时孟毅已然奔至引爆中心位置,仔细查看着手榴弹对木头人的破坏情况。 除了离手榴弹最近的三个木头人被冲击波将埋在地里的根部掀断倒地外,其余三步内的皆只是有些倾斜,三步之外大多无恙。 再看木头人身上所留弹片,其状皆是勾型,应是用的被是称为“火老鼠”的勾型铁片。 爆炸最中心的木头人身上所镶嵌的火老鼠已然深入木桩一寸有余,以此可见,若是击在人身,纵有厚甲亦难当。更何况还有强大的冲击波,也足以震碎心肺。 孟毅一层一层观察着木头人身上的弹片伤痕,直到七步左右,再外侧的木头人身上便鲜有火老鼠弹片。且五步至七步间,大多皆是破片划伤,少有镶入其中的火老鼠。 宋应星此时已然在木头人外围看着正一脸仔细探查木锤威力的孟毅,待其终于停止了查看,缓缓朝他走来后,便微笑着问询道: “如何?可还满意?”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问询道: “这手雷制作一枚需得多少久?” 宋应星沉思片刻后应道: “若是十人分工明确,最后合组,制作一枚,大概用不了一个时辰。” 十人一个时辰才可生产一枚? 这效率太慢了! “若是一月制作一万枚,需要多少人手?” 对于孟毅的询问,宋应星不禁沉思起来。片刻过后方试言道: “若要如此,需得不下三百人~不过,若皆已熟练之后,所制速度亦可加快。” “好!人手我会为院长尽快补齐,还会给您加倍!但余下之事便全仗院长操持了~我需要您能在两月之内制出至少三万枚~” 宋应星闻言却是皱眉道: “这诸多匠人纵是好说,然而如此一来,我这研究院岂不成了专制手雷之所在了?” 孟毅则沉声应道: “此物我有大用,为行保密,还不能由工部来负责督造,是以只得劳烦院长费心。” 看孟毅一脸郑重,宋应星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下: “也罢~总不能使老夫一已私念误你大事。” 孟毅旋即抱拳称谢,而后复又言道: “小子还有一事需得劳烦院长~” “何事?” “自即日起~研究院将暂时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接管~无有要事严禁外出。” 宋应星一脸惊愕,尚未询问,便听孟毅复又言道: “另外~我欲使人于此处仿建一城门~” …… 第173章 军营大联欢 崇祯十七年八月十五 甲申中秋 聚宝山附近义勇军军营 今日因是中秋佳节,大明朝的法定节假日,孟毅自然无需起早上朝。 不过仅是用过早饭后,孟毅便已复回房中,在夫人李澜儿以及竹儿晴儿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戎装。 看着正仔细为自己整理甲胄的李澜儿,孟毅有些歉意的柔声言道: “夫人~可曾怨我?” 李澜儿闻言,手上的动作先是一顿,旋即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柔情的抬起头望着孟毅,轻声应道: “相公逢此佳节,心中无有为安逸所蚀~仍不忘尚在军中的数万将士~妾只以相公为傲,怎会有怨言~” 孟毅心中释然,旋即便抬手将李澜儿正轻抚在自己胸前的玉手握住,微笑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人且安心,待军中事毕,我便立时返回陪伴夫人~” 李澜儿被孟毅这般亲昵的握着小手,不由看了看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的晴儿竹儿,纵使孟毅经常这般当着她们与自己举止亲昵,也仍禁不住心中甜蜜羞意,使她那白皙的秀脸泛起一丝红晕。 “相公无需为我分心~钱尚书的夫人柳氏昨日已使人相约,想叫妾身与之同游玄武湖~” 柳如是? 孟毅这才想起,之前李澜儿说过,自己兵困三峰山时,满朝诸公也只有钱谦益的夫人柳如是来府中探视过。 而且搞搞夫人外交并无坏处,且自己时常不在,如此也可使澜儿不用每天闷在府中。 想及此处,孟毅便微笑道: “即是钱部堂的夫人相邀,夫人只管安心前去便是,且我亦知晓柳夫人虽出身不佳,然其无论才学还是风骨,皆不逊于那些当世大儒。此等女子,夫人可引为闺中挚友~” 见相公对柳如是评价如此之高,李澜儿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到诧异。 她与柳如是也仅是见过一次而已,虽然对柳如很有好感,但终究还是接触过少难以评说。 可相公似是很了解柳如是一般,不然何以对其这般褒奖? 可柳如是上次来到府中已经说过尚未一睹过相公真颜啊!既未相见,相公仅靠一些流言便这般断定? 见李澜儿有些愣神,孟毅已然明白她这是对自己所言心有狐疑。 毕竟一个男人对一个尚未谋面的女子做出这般评语,很难让人信服。 想及于此,孟毅便复又笑着言道: “夫人信我便是~若其非是这般女子~为夫又怎会使夫人与之深交呢?” “相公何以这般笃定?” 李澜儿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出了心中疑虑。 孟毅当然不可能告诉李澜儿,这是历史告诉他的。闻言便呵呵笑应道: “柳如是又非默默无名之辈,其事迹早已流传甚广,其幼年家贫在乱世中不幸沦落风尘,但其历经磨难却始终未曾自弃,如今其无论学识修养还是为人风骨都不逊于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其若心思不正,是绝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的。” 听孟毅这般说,李澜儿心下已然认同,旋即便展颜柔声应道: “相公所言甚是~妾身皆依相公~” 孟毅呵呵一笑,旋即便伸手在李澜儿鼻尖轻轻一刮,轻笑道: “为夫还能骗你不成?” 说罢便伸手取过被竹儿捧在手中的头盔,正要往出走,可却又突然止住脚步,回身侧头对着李澜儿的香唇轻吻了一下,接着才心满意足的大步出了门去,只留下了一脸娇羞的李澜儿,以及一脸窃笑之态的晴儿竹儿两人。 聚宝山附近义勇军军营。 今日义勇军无需出营作训,所有战马归厩。 可全营上下今日却要比之平时还要忙碌。 因为平明时分,便已有锦衣卫带着诸多菜户,挑着一担担鲜菜入了义勇军大营,随他们同来的,还有十余名屠户,以及数十头大肥猪,不,应该是叫做“豕”或“彘”。 这不禁让全军将士为之沸腾,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今日可以彻底敞开肚皮大吃一顿,来一次实际意义上的大口吃肉了。 要知道,他们未曾从军以前,他们一整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肉食。哪怕就是从了军,军中伙食虽能做到顿顿有肉,但那肉也仅是晚饭可分得一小片而已。 有了肉食的诱惑,一众义勇军将士无不干劲十足,除却帮厨的一部分将士外,其余将士皆开始清扫营寨,布置聚餐会场。 众军士将营内中帐前方一切帐篷尽皆拔除,复又在正中搭建起一座数尺高,长三丈有余宽一杖有余的木质平台,而后又在其上铺以崭新红毯。 虽然众军士不解将军为何要将这点将台做的如此矮小,但依旧万分细致的做着每一步,每颗衔接木板的铆钉,都会被他们深深的砸进木板内。 而看着营内干的热火朝天,却依旧欢声笑语的义勇军弟兄,负责守门的夏完淳钱默等军士,虽然依旧面不改色的屹立在营门口,但内心也早已跟着营内的战友们变的激情澎湃。 “完淳~” 钱默看着营内忙碌的弟兄,忍不住对着夏完淳问询道: “聚餐之时~咱们还需不需要守在营门?” 此言一出,其余守门将士皆将目光投向了夏完淳。 因为将军爱护,是以军中诸多将领都对其照拂有加,在他嘴上说出的消息,还是很可信的。 夏完淳想都没想便应道: “除非有其他弟兄换防,否则你我便只会继续守着营门!” 钱默忍不住一脸失望之色,其实道理他都懂,只不过仍心有幻想罢了。 这么难得的聚餐,他却倒霉的被轮到守营门,心里真的很不甘啊。 而一脸失望之态的不光是他,其余守门将士也都一脸失望之态。 唯有夏完淳依旧面不改色,不过内心深处的他,何尝不因要错过这般盛会而失望呢。 在众人愣神之际,有一队马车正从城内方向缓缓驶来,而护卫这队马车的竟是锦衣卫。 待其行至近前,夏完淳钱默二人便立时上前将其拦下,对着为首一人质问道: “来者何人?” 为首一人拱手应道: “在下锦衣卫千户田万才!奉大人之命将身后车内之人送入营内。” 第174章 军营大联欢(二) 夏完淳自然知晓田万才口中的大人是谁,但他们可并未收到将军的吩咐,是以此事依旧需要入营禀报方可。 “千户大人稍待~我等需得入内禀报得允,方可放行~” 田万才闻言便对着夏完淳一抱拳,呵呵笑道: “那便劳烦小兄弟速去通禀~” 夏完淳也随即躬身抱拳回礼道: “大人客气了~此乃我等分内之事” 言罢,夏完淳旋即便对着一旁的军士言道: “速去报知将军~” 那军士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长枪递给同伴,自己则一手负着腰刀直朝营内中帐处奔去。 前去通报的军士未回,营门前的众人便陷入了暂时的安静。不过守着营门的一众义勇军将士,对这七八辆马车内所载何人亦或何物,自然满是好奇。以至于将士们虽然神态依旧,但眼神却都是时不时的扫视着车队,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夏完淳。 而看着难掩好奇的夏完淳等人,田万才也只是翻身下马静待在车队前方,不曾再出言与之攀谈。 许是因为车队迟迟不动,打头的那辆马车车帘突然被轻轻掀起,这一动静自然逃不过留心马车的夏完淳等人。 透过车帘掀起的缝隙,众人已然清楚的看到马车内有数名妙龄女子分坐其中,虽不能仔细瞧清样貌,但那曼妙体态,却是已然清楚的告知他们,车中定然皆是娉婷婀娜的绝色女子。 一众守卫营门的义勇军将士无不大感诧异,自他们去了义勇军,可还从未在营中见到过一名女子。 一时间包括夏完淳在内的一众守门士卒顿时变得神色各异,虽未私声议论,但那已经变得明亮的眼神,却是已将各自心态表露无遗。 只是这般情景只是持续了片刻,一众士卒便已自发的昂首挺胸,神情也变得肃穆,军容已比之车队未来之时更加整肃。 哪怕是夏完淳钱默这两个毛小子,也已被其他军士带动的昂首而立目不斜视。 即便二人对那男女之事还只是处于理论阶段,但他们也不想在这般时刻落了下乘,免得叫车内女子们轻视。 可她们为何会来军中? 这个疑问不单单在夏完淳心中萦绕,其余军士也皆是此想。 不过仅是片刻过后,前去通禀将军的军士已经快步回返,对着屹立在车马前的田万才抱拳道: “将军有令,着千户直接引车队入营前往中帐。” 田万才拱手笑道: “那便有劳兄弟前方引路了~” 军士抱拳回礼后,便侧身做出一有请之态,田万才便立时回身上马,引着车队缓缓驶进了义勇军军营。 中军帐前,看着一辆辆马车依次在中帐右侧驻停,已然引着一众将校守候在帐外的孟毅,在示意其余将校暂待后,便独自引身上前,来到了为首的一辆马车前。 此时马车车帘已被赶车校尉掀起,一身红衣劲装打扮的寇白门已在第一时间出了车厢。 看到满脸笑容正朝自己迎来孟毅,寇白门也不着急下车,而是一脸柔情的望着孟毅行至近前。 待孟毅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臂后,寇白门这才心满意足的伸出纤手,在孟毅的搀扶下轻轻越下了马车,只是在落地的一刹那,寇白门却是故意身形一晃,将整个身子扑在了孟毅怀中。 看到这一幕的义勇军将校,皆是不由的相视一眼,各自脸上皆是了然之态。 很明显,将军与这美颜女子的关系可很不一般啊。 不过将军与那女子也仅是言语了一句便又分了开来,这不禁又让一众将校心生疑虑。 莫非方才真是那女子不小心才撞到将军怀中的? 此时其余车中女子已然陆续下车,正莺莺燕燕满是好奇的低声议论着,初至军营,她们自然对营内的诸多事物充满新奇。 可孟毅身前这辆马车除了寇白门率先下车后,却再无他人继续下车。 孟毅不禁侧身朝着车内望去,却见卞玉京李香君二人仍坐在车内不曾动身,不由对她二人笑问道: “已至营内,二位姑娘缘何不肯下车?” 卞玉京与李香君对视一眼后,方才各自起身走出了马车。 她俩自然不是有意在等这孟毅相邀,其本意无非是不愿过早下车,免得打扰到寇白门与她那情郎的叙谈而已。 而待卞玉京正要踩着便凳下车之时,孟毅便颇为绅士的伸出手臂欲搀扶于她,卞玉京见此不禁愣住了神。 看着只是伸手微笑不语的孟毅,卞玉京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寇白门,却见寇白门此时已然朝着其他马车处的姐们行去,边走边招呼着姐妹们开始整队。 仅是犹豫片刻,卞玉京便抬起玉手任由孟毅把握,樱唇轻启轻轻道了声: “多谢将军~” 只是被孟毅握住小手后,卞玉京的内心竟是忍不住浮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好似心颤一般。 穆然感受到这般心迹后,卞玉京心中一惊,竟不由的猛然抽出了被孟毅轻握的纤手。 好在此时其已然行下马车,倒不至于使旁人查出异样,免得这义勇军总兵官尴尬。 看着盈盈离去的卞玉京,对于卞玉京方才这般动作,自然让本是好心的孟毅大感诧异,不过旋即一想便也明了。 这卞玉京有洁癖的! 想到此,孟毅不禁又把目光投向了李香君,见她正有些扭捏的低着头,即不下车,也不与自己相视。 切~ 孟毅对着李香君呵呵一笑,旋即便迈着大步,一边朝着一众将校挥手,一边向寇白门一众歌妓行去。 待孟毅引着一众将校来到一众歌妓近前后,已经列队完毕的二十余名歌妓便齐齐朝着孟毅等人欠身行礼道: “见过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便又回身瞪了一眼正对着一众歌妓嘻哈贱笑,满是谄媚之态的众将官。而一众将官见状,立时又恢复成了一脸正态。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一众歌妓们的眼睛,许多歌妓已然忍住侧身掩面轻笑起来。 她们不笑还好,这一笑却使孟毅心中更怒。 靠!一来就给老子丢人了! 见此情形,孟毅便又对手下一众将校怒视了一圈,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态。 而包括高力在内的一众将校皆已自知方才失态,对孟毅目光扫到,无不低头侧身不敢与视。 被一众歌妓看着,孟毅也不好发作,只得换做一副笑脸对着一众歌妓言道: “军中联欢会将在午后举行,距此尚有一个时辰,你们先暂且于中帐将歇,届时自会传唤你等~” 第175章 军营大联欢(三) 待一众歌妓由寇白门的带领下步入中帐后,孟毅便已然阴沉着脸对着一众将校斥道: “丢不丢人?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啊?你们一个个都是手握数千人马的副将参将了!见到美女就这般神态,若敌军给你们来个美人计,你们是不是要拱手把大军交出去?” 一众将校皆垂着头默默不语,他们心中清楚,将军气的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他们方才的失态,给义勇军丢了人。 看着一众沉默的将校,孟毅冷哼一声复又言道: “本来说好待聚餐联欢开始前你等再去守营,现在我改主意了!高力!” 高力立时抱拳沉声应道 “末将在!” “由你带队,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营门换防!” 高力却也未曾犹豫,立时应道: “末将领命!” 说罢便正身对着其余将校令道: “列队集合!” 剩余将校闻言立时动身,眨眼间便已在高力身前由军职高低排列完毕。 “向右转!开步走~” 看着一众将校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去,孟毅的心情方才好转许多。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这般失态,任谁见到这么多美女,能有几个定住心神的。 中军帐前的这一幕幕,自然逃不过军中将士的眼睛,不消多时,军中来了一大群美女的消息便已传至全军。 而在此消息的刺激下,一众义勇军军士更是干劲十足,在中军帐前搭建的平台四周,一个个长椅长桌便在军士们的神速中搭建完成。 临近午时,随着军中一阵阵哨声响起,全军近两万义勇军将士便火速集结成一个个方阵,由各自百户引领着来到划定的各自百户位置就坐。 而后负责帮厨的数百军士开始端着各色宴食穿梭于其中,不消多时,众军士的座位前便已摆满了令人口中生津的各色美食。 不过,尽管心中早已忍不住想大快朵颐一番,可一众军士却愣是无人动筷,皆是双手扶于膝上挺身端坐,静待开餐军令。 片刻后,将军便身着盔甲稳步来到了场中平台之上。 在一脸笑意的环顾四周后,孟毅高声笑问道: “都等不及了吧?” 一众军士皆是不由面露笑意,只是无人出言答话。 孟毅复又笑颜道: “好菜好肉已经上妥~但尔等不觉少些什么吗?” “好酒!” 不同于上一句问话,这一次台下一众将士明显有诸多好酒之人,在将军问起后提出了心中所想。 “对!好酒!” 孟毅呵呵一笑,旋即便大手一挥,数百帮厨的军士便各自抱着一坛佳酿穿入到了众军士当中。掀开酒封,将坛中美酒倒入了已经依次摆好的酒碗里。 见此情景,已有好酒之士忍不住吞咽口水。好在身在军中历练已久,定力也已比之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中正平台之上的孟毅,已然接过了军士奉上的一碗美酒,而后便拖着酒碗对着台下将士高声言道: “今日乃是甲申中秋节!是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但我们既然从了军,那便已是身不由己了!中秋佳节回家团聚自然成了奢望!” 众军士听闻此言,心中也不由的涌出一股思乡之情,以至气氛立时变得沉闷几分。 “不过我等不是游子,亦用不着四海为家!我们是军人,身在军中,这军营,便是我等的第二个家!” 听着将军说的话,看着眼前丰富的宴食,以及身旁皆是相熟的面孔,一众军士感同身受,皆觉得将军此言在理,欢颜笑语亦不时响起,使得方才沉闷的气氛复又变得活跃起来。 孟毅挥了挥手,示意众军士安静后,这才继续言道: “既然是佳节,那咱们义勇军便舍弃不得饮酒的军规一日,今天,可痛饮一醉!” 此言一出,众军士立时沸腾起来,无不欢呼雀跃,片刻过后,孟毅才挥手止住欢呼声,待尽皆安静之后,复将手中酒碗高高举起,对着台下将士沉声喝道: “在开宴之前,我们需要先敬一碗酒~这碗酒敬谁?敬的是我义勇军中,那些已经长眠不起的烈士们!” 方才还满带笑意的众军士,此时面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前次出征,义勇军虽有惊无险得胜而归,但亦有近两千弟兄战死沙场,轻重伤者亦有近两千余。 此时坐在最前排的军士,便皆是负有战伤的士卒们。 “来!端起你们的酒碗!让我们将这第一碗酒,敬给我们逝去的弟兄们!” 随着孟毅的高喝声,近两万义勇军将士立时齐齐站立起身,端起桌前酒碗平举于前。而后便皆是面色沉重的随着孟毅的身形,将碗中酒水倾倒在了脚下。 在挥手示意全军就坐后,孟毅复又言道: “为缅怀为了义勇军,为了大明而牺牲的将士们!我义勇军文工团女兵们谱写了一首歌曲~献唱给我们这些还在站立的,以及那些已经倒地长眠的义勇军将士倾听~” 说罢,便朝身后一挥手,中帐帐帘便被孟毅的亲卫掀起,由寇白门打头的一众歌妓,皆是身着红衣劲装自中帐款款步出。 只是原本见到这么多美艳女子本该兴奋的义勇军将士们,此时却是一脸肃穆的望着一众歌妓行至台上,无有半分亵渎之意。 待一众歌妓尽皆上台排列整齐后,寇白门便引着众歌妓朝台下将士们齐齐欠身行礼,而后由卞玉京抚琴,竟有三人各持乐器分列两旁,其余人等肃立正中,在琴声响起后,文工团的一众歌妓便轻启朱唇随着节奏缓缓唱起: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大明飘扬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大明飘扬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 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大明神州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大明神州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大明飘扬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血染的风采~~~” 一曲唱罢,全场死一片的沉寂,而后不知何人率先拍响了手掌,继而引发了连锁响应,只是刹那间,全军起立鼓掌,以至那万人的掌声犹如雷动,使得即便身处附近聚宝山上,亦可与闻。 这首歌的歌词通俗易懂,即便他们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义勇军将士们亦可明了其中之意。 他们只是无名小卒,但他们亦在奋不顾身为大明抛洒着热血。而这首歌不但唱出了他们的心声,更是对他们最好的认可! 看着台下数万将士起身站立,朝着她们奋力鼓掌,更有情到深处的军士忍不住泪流满颜。台上的一众歌妓何时见过此等场面,以至心中震撼之余更觉欣慰。有不少歌妓已被军士们的热烈气氛所感染而激奋垂泪。 能得到数万军士的认可,还有何事可比这更使人激奋? 第176章 演讲 看着众将士群情激奋,孟毅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 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军队仅是军纪森严,军伍严整还远远不够,这样的军队是缺少灵魂的。 所以他需要让每个军士都能感受到他们从军卫国的不平凡。 哪怕他们仅仅只是一名小卒,哪怕有一天会战死疆场,哪怕无人可以铭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只要大明山河依旧,他们的功勋便永远不会随风消逝。 场内掌声依旧热烈经久不息,孟毅在沉寂片刻后,复重回台前,挥手示意众军士收住掌声。 霎时间全场掌声立止,一众军士也变得神情肃然,皆默默的望着台上的孟毅,静待将军训示。 “文工团这首歌唱的好不好?” “好!” 全体义勇军将士齐声高喝,激情的回应着将军的询问。 孟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复又高声言道: “这首歌确实好,不但是那动听的旋律,还有那满是真情的词义。 你我原本皆是平凡之人,然而在这大明危亡之时毅然从军卫国,便已经注定了你我的不平凡。” 看着前方笔直站立,皆是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义勇军军士,孟毅在扫视过一众军士过后,复又高声言道: “可你我从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家人可以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吗?” 这句话确实说到了一众军士的心坎里,不过夏完淳他们那几个书生自要除外,想让家人过上富足生活,他们只需努力考取功名即可。 他们从军的初衷,只是单纯的为了从军救国而已。 在众军士的注视下,孟毅在顿了片刻后续言道: “可想要富足安定的生活,那便需要一个无有战乱之祸的安定朝廷! 而如今的大明,李自成为祸中原,所过之处富者为贫,贫者从贼。使中原之地白骨遍野,赤地千里。这些,你们都已亲眼目睹,若他还想为祸我们自己的家乡,你们答不答应?” 听到将军此言,众军士皆从征河南,那一路上所见中原百姓的凄苦惨状便不由浮现在脑中。 他们入伍从军,家中已然分得免赋良田,家人一摆贫苦奔向富足的日子已然可期,又岂可为流贼所破! 于是无有人引领,一众军士皆是高声嘶吼着回应道 “不答应!” 这万人齐声嘶吼所发出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不禁使得台上一众歌妓为之变色。 卞玉京看了看正满脸崇拜的凝视着孟毅背影的寇白门,复又转头看向正在台前踱步巡视众将士的孟毅。心中不禁暗叹道: 看来这孟毅不单只是能蛊惑女人的心啊~ 就在卞玉京有些愣神之际,却听孟毅已然复又高声言道: “可我们现在面对的不单单是闯贼,还有一个比他更凶残的建奴! 太祖驱逐鞑虏复我中华~使我等再无需做那牲畜不如的四等贱民! 可如今建奴又欲据我华夏奴役我等,届时我等妻女便尽为建奴旗人之私物,任由其淫亵羞辱!如此情景,尔等可愿视之?” “不愿!!!” 笑话,只有王八羔子才愿意! 看着众军士已然群情激愤,孟毅便趁热打铁继续高声喊道: “既然不愿!那剿灭流寇荡平建奴便是尔等的使命!唯有如此,才可还我大明神州之安定! 而要保家卫国中兴大明,靠的不是高谈阔论的满朝诸公,而是我等抛头颅洒热血,临战奋勇当先马革裹尸的万千将士! 我便是要让尔等悉知,中兴大明的史书,将是由尔等来书写!” 寂静,近两万将士齐聚之下,竟是无有半分异响,包括台上的一众文工团歌妓们,此时皆屏住呼吸凝视着孟毅。 看着台下一脸激奋之态,却又皆是拼命压抑着心中澎湃之情的将士们,孟毅面容虽是因演讲需要显得一脸凝重,但内心深处却已有些自得起来。 这番演讲,他已预谋了很久。 他不想把义勇军打造成一支只知服从,而无真情热血的战争机器。他要的一支拥有坚定信念,可以为了理想信念知死不辟的无畏雄师! 现在看来,他的演讲是成功的,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台下义勇军将士虽未出言应和,但他们那眼神坚毅满是激奋的神态,便是对他最好的答复。 收拾一番心情后,孟毅复又对着众军士高声喝道: “适才文工团的歌曲,道出了我等心声,那我们,是否应该回赠一曲,以为和?” “应该!” “那该以哪首歌和之?” “精忠报国!!!” 以钢和柔,确为不二之选。 聚宝山~又名雨花台,传说高僧云光法师在此岗上设坛讲经说法,天降雨花,落地为石,雨花台由此得名。 而此处砾石沉积,其石呈卵形,质含玛瑙,光彩晶莹,纹路旖旎。故而又有石子岗、玛瑙岗之称。 今天本就是中秋佳节,除却南京玄武湖以及诸多寺庙之外,聚宝山自然是城中文士墨客们出游赏景的绝佳之地。 但今日,聚宝山上聚集的游人却比往年今时多出许多,可此时山上游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是无心赏景,都在驻足山脊,朝着远处的义勇军军营眺望,且一个个皆是屏气凝神,倾听着自军营内所传出,由万人高声嘶吼歌唱的声音。 狼烟起 江山北望~ 龙旗卷 马长嘶 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 谁能相抗~ 恨欲狂 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 更无语 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 人北望~ 人北望 草青黄 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歌声已止,可一众游人却依旧矗立在山脊,迟迟不曾动身。 一身着儒袍,面容微黄有美髯的中年男子,在凝视了前方义勇军军营片刻后,缓缓侧头,对着身旁一年龄莫约二十出头,身长七尺面容俊毅的青年男子缓缓言道: “玄着兄~听闻此歌心有何感?” 那青年男子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的义勇军军营,在片刻过后方一脸坚毅的沉声应道: “我要投军!投那义勇军!” 第177章 张煌言 “什么?!” 中年男子一脸惊愕的望着同伴,上下审视一番后,便复又一脸愕然的问道: “玄着兄,为何心有此想?你已有举人功名在身,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定何时便有可能召你为官。此为正途~切莫因此歌而误,意气用事坏了自己的前途。” “我非意气用事~” 见同伴始终目视前方军营,都不曾回头与自己相视,中年男子心中更是一惊,他已经意识到他这同伴怕真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想及于此,中年男子忍不住沉声斥道: “张玄着!张煌言!难道仅因一首歌,便使你放弃功名去投军报国?你好糊涂!” 张煌言此时终于回过身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见他一脸怒气,不由轻笑摇头道: “我非因歌中所言之意下此决心,而是因那义勇军将士满含真情的歌声。” 说罢便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义勇军军营,口中轻叹道: “他们唱的不是歌~而是他们的心声!” 说罢,张煌言复又转身,一脸激奋的对着中年男子言道: “太冲兄~你可曾见过哪支官军会有这般报国之情?在他们的歌声里,我已经感受到了平寇灭虏中兴大明的希望!” 中年男子却是摇头轻笑道: “玄着兄~仅凭一首歌便可中兴大明?即便如你所言,你从军也不过是由一小卒做起,中兴大明,你又能出的了几分力?” 张煌言闻言,在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轻叹道: “上阵杀敌,也总好过这般蹉跎岁月的好~” 中年男子苦笑着摇头劝道: “我知玄着兄素好兵事,然而你若去投军,便只会成那依令而行的小卒。临战之时,纵你腹有万千良策亦无用也。且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你一文士,怕只会徒留性命矣!” “我之武艺兄又不是不知,且若真是那般~我也算是求仁得仁也!” 中年男子一愣,旋即想起崇祯九年时,年仅十六的张煌言去参加县试。当时朝廷内有流贼祸乱,外有建奴虎视眈眈,朝廷想要选拔文武兼备的人才,安排士子参加完文试之后加设一场骑射考试。 与张煌言同场的士子们大多荒于骑射之术,在考场上表现一般,惟有张煌言拉弓射箭三发皆中。 这般武艺岂可轻视之。 而张煌言言罢,便猛的转身,朝着山下行去,中年男子立时追上前去一把拽住张煌言复言道: “那你可知义勇军总兵官为谁?” 张煌言轻笑道: “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吗?这我如何不知~” 中年男子笑道: “你既然知道,那便应该明白孟毅与东林的关系。” 张煌言笑道: “你黄宗羲是东林党,我张煌言又不是!你们与那孟毅政见不合,与我何干!” 黄宗羲却是被张煌言这般话给气笑了,忍不住摇头苦笑道: “你虽非东林,然与我等相交慎笃,孟毅若是得知难免不会迁怒于你,依我之见,还是莫要自取其辱了。” 张煌言不禁眉头微皱,盯着黄宗羲审视了片刻,方轻言询问道: “太冲兄何以对其如此偏见?你我初至南京,皆未曾与之如面,仅听传言便如此评判,岂不有失偏颇~” 说罢,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对着黄宗羲复言道: “且为何你们东林党魁钱谦益缘何与其交情匪浅?” 黄宗羲一时哑言,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却听张煌言复又笑道: “且钱公登于报纸的文章,你我皆有拜读,其文满是公允正直之言,言由心出,依此所视,钱公又岂会是阿谀奉承之人。而他能与孟毅相交,孟毅此人又岂会是祸国乱政之徒?” 黄宗羲被张煌言问的哑口无言,他内心对孟毅的偏见,皆来源于被他敬重的高宏图,其因孟毅而致仕,心中自然对孟毅心有怨言。 不过如今被张煌言如此一说,心下思量了一番孟毅之所为,却也找不出什么恃宠而骄的行为。 就在两人在山腰处争论之时,山下却有一辆马车缓缓驻停在山脚,且还有十余骑着甲亲卫随行。 而领头之人乃是一身山文重甲,头束抹额,令人视之俊采非凡年轻将领。以至来聚宝山游玩的闺中少女们无不驻停脚步为之侧目。 在一众游人的注目下,孟毅却是不禁感到有些心虚了,他可没想到这聚宝山上今日竟有这么多人,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 而后在众人的注目下,将车内率先走出的寇白门搀扶着下了马车。 而当一众闺中少女看到那皮肤白皙身材曼妙的寇白门后,无不感到自惭形秽,纷纷低着头逃离了他们那一行人所在之地。 不过如此一来,反倒省的被随后而出的卞玉京再次打击了。 看着正在车前与寇白门相谈的孟毅,卞玉京站在车头正要自行下车,可心头却没由来的犹豫了片刻,似是心有某种期待。 孟毅见卞玉京还在车上愣神,不由一脸好奇的盯着卞玉京看了片刻,不过想及她有洁癖,这次反倒没有主动前去搀扶,而是复又转头审视起了四周。 对于孟毅这般态度,卞玉京的心头不由涌出一阵失落感,但当看到一脸微笑望着自己的寇白门,却又使的她那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慌,当下便也不再犹豫,轻移莲步踩着便凳独自下了马车。 军中将士已然开始聚餐,她们在那反倒会使军士们心有拘束不能痛快畅饮,于是寇白门便想使田万才引着一众歌妓回了清乐苑,自己则想趁机与已然无事的孟毅来这聚宝山游玩一番。 孟毅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可孰料卞玉京竟然主动要求相随同游,其意若何寇白门虽猜得一些却又不能断定,只是方才卞玉京这般神态,自然使寇白门心中明了。 玉京姐已陷其中尚不自知,却还每每自诩明了去劝解他人情事~这不真应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句话嘛! 不过寇白门心中虽然明了,却不曾表露半分异色,一脸亲昵的牵住卞玉京的纤手后,复又有些歉意的对着孟毅轻声言道: “大人~往日聚宝山无有如此多的游人的~要不咱们还是莫要上山了~” 寇白门的意思孟毅自然明白,毕竟他现在还是一身戎装,很容易被人辨识,届时传出去可对他大大不利。 不过孟毅却是硬着头皮,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对着寇白门笑应道: “上!都到山前了为啥不上?” 第178章 许是好奇 聚宝山那铺有青砖的山路上,路旁树上仍有绿意的树叶正被微风轻抚,发出阵阵沙沙声响。不时亦有已经泛着微黄的树叶随风飘落。 而待这落叶初一落地,便已然开始经受起了游人的踩踏,只是此时的它,却已再难与树上的绿叶一同轻轻吟唱。 山路上,与孟毅并肩而行的寇白门,其心境自然不同于沉默不言只顾环顾山中景色的孟毅。 这次邀请孟毅陪她一同来这军营旁的聚宝山游玩,无非是想借此能与孟毅多相处一些时间罢了。 虽她二人已是这般关系,但她这情郎能陪她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随着孟毅的目光望向前方山景,对于此间景色,寇白门本就是在南京城长大,自然已是万分熟悉。 更何况此时她,心思已尽在孟毅身上,哪还有余心去欣赏山景。 而看着只顾赏景却不开言的孟毅,寇白门不禁朱唇轻启柔声问道: “大人可曾来过这雨花台?” 孟毅微笑着摇头应道: “未曾来过~且莫说这雨花台,就连那玄武湖,我来南京已有数月却也只是匆匆路过数次而已~” 寇白门莲步轻随着孟毅的步伐,眼睛却是满是柔情的望着孟毅柔声应道: “大人劳于国事,自是无暇游览。” 孟毅顿住身形,微笑着看了一眼寇白门,复又缓步动身向前,嘴上呵呵笑应道: “非是无暇,实无心尔~” 言罢却是复又止住身形,侧身对着寇白门呵呵笑道: “不过若是湄儿这般佳人相邀~我自有的是闲暇应邀。” 听闻此言,已经止住身形的寇白门不禁心中一甜,还未应话却见孟毅已然复又前行而去,便立时急赶两步随至孟毅身侧后轻声应道: “若能与大人同游,湄儿自是欢喜的紧,只是唯恐误了大人正事,是以未敢有言相邀~” “现在相邀亦不迟也~” 孟毅笑着言罢,便驻足倾身,很是亲昵的在寇白门轻声言道: “届时寻一画舫,仅你我二人泛舟于那玄武湖上,可好?” 许是因为孟毅在自己耳边呼出的热气,亦或是体会到了孟毅言语中的真意,寇白门忍不住心中一荡,媚眼如丝的望着孟毅轻轻点头,秀脸微红的柔声回道: “此亦妾身之所愿~” 二人言语虽轻,然而仅距二人一步之遥的卞玉京,却是将二人的谈话听的真切。 此时她那白皙的亦是泛着红晕,只是脸上的神色,却与寇白门截然相反,因为此时她的脸上已然满是尴尬之态。 而卞玉京之所以有此神态,并非是听出了孟毅与寇白门所言话中暗含之意,而是因为孟毅所言的那句仅他二人泛舟之语。 说者或许无心,但此时这般情景,难免不使卞玉京误认为此乃孟毅有意说于她听,以怨自己随他二人来此不合时宜。 心有此想,不禁便又联想到方才初到山前之时,孟毅亦不曾出手搀扶自己下车。是以让卞玉京心中更加笃定孟毅定是不喜自己相随。 想到这,卞玉京心中也不禁疑问起自己。为何在听到寇白门邀请孟毅同游聚宝山时,自己会主动出言请随。 看着前方正在与寇白门并步前行的孟毅,卞玉京心中不禁复又自问: 难道是因为好奇吗? 自己与这孟毅自他初至南京之时便已相识,起初的孟毅在她眼中也仅是一个颇有胆略的武夫而已。 这种观感直到他与寇白门这般关系之后才有所改变。 在卞玉京看来,孟毅虽为武夫,但也不失细腻柔情,确可为寇白门之良配。 然而之后因寇白门之故入了文工团,与这孟毅接触愈发频繁,了解也越来越多之后,卞玉京内心对于孟毅的好奇之感便越来越重,以至于忍不住打探关于他的种种讯息。 当在柳如是哪里了解到剿灭献贼之策皆出自他一人之手,朝廷难决之事亦大多由其所破,卞玉京的内心是震惊的,直到那时她才明白自己之前竟是太过轻视与他。 此人除了诗词文章外,有哪一点是她所欣赏的文墨之客们所能比拟? 可他虽无有诗词文章传世,但那一首首能感人心扉的歌曲,却又尽是孟毅所作,他便当真无有那般才情吗? 或许自己之所以跟来,便是想借这游览美景之机,想看一看他是否会有感而发吟诗作赋一首吧。 至于为何会有此想,就连卞玉京自己都难以明悟。 看着前方满是痴情之态与孟毅言语着的寇白门,卞玉京不禁暗自摇头,以白门这般模样,自己若想听得孟毅吟诗作赋,怕是断无可能了。 想及于此,卞玉京不禁出言打断了谈笑中的孟毅二人。 “大人~您既然初次来这聚宝山,莫若由赛儿为您解说一番此地美景如何?” 听闻卞玉京此言,孟毅与寇白门皆是有些愕然的顿足转身望向卞玉京,特别是那寇白门,看向卞玉京的眼神中明显带有一丝幽怨。 卞玉京自知扰了寇白门的欢心,心虚之下哪敢与之对视,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寇白门后,便慌忙将目光投向孟毅,以此逃避来自寇白门那有些埋怨的目光。 孟毅仅是愣了一下,旋即便呵呵笑道: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玉京姑娘了~” 卞玉京只是微笑做应,可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又瞥向寇白门,见她已是换做一副满是深意的笑脸望着自己,卞玉京心下却越发有一种心虚之感。 强自镇定内心后,卞玉京便对着孟毅轻声问询道: “大人可知这雨花台的来历?” 孟毅看了看身旁的寇白门后,便转头对着卞玉京笑道: “却是不知~” 卞玉京笑颜释道: “相传梁武帝时,有位高僧云光法师在此岗设坛讲经说法,僧侣500余人趺坐聆听,其所云之佛理使众僧听得入神,数日而不散。以至佛祖亦为之动容,是以天降雨花,落地为石,其色斑斓多彩如花般艳丽,遂称雨花石,雨花台也由此得名。” 孟毅听后却是摆手呵呵笑道: “此必为后人杜撰~不足信也~” 孟毅此言使得卞玉京与寇白门皆是为之愣神,未及复言,便听孟毅继续言道: “天上只会落得流星雨,却决不会落的雨花~其中道理一言难尽,我便不复赘言,你若想悉知~他日再与你详解便是。” 孟毅说罢,便又对卞玉京询问道: “此间除了雨花石,可还有其他古迹可寻?” 卞玉京闻言方从愣神中醒悟过来,便对着孟毅轻声应道: “此处有一梅岗~晋时,诸胡大兵压境,都城南迁,豫章太守梅赜带兵抵抗,屯营于此,誓死不降。后人为纪念梅将军的高风亮节,在此处广植梅花,故称梅岗,不过此时非是梅花盛开时节……” 卞玉京话未说完,便听孟毅突然出言打断道: “便去梅岗~祭奠先烈!” 第179章 冲突 卞玉京看着已是一脸正色的孟毅,不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在与寇白门对视一眼后,便轻移莲步越过二人自前方引路。 孟毅遂与寇白门缓步随于其后,在前行一小段路程后,便由一间道折向梅岗方向而去。 只是几人的身影方步入间道,自山上而下的张煌言二人便也立身在了间道旁。 看着渐行渐远的孟毅几人,张煌言忍不住拉住了尾在最后的一名亲卫,在亲卫一脸怒意尚未发作之前,张煌言便松开手臂朝着那亲卫躬身行礼歉言道: “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军爷先且恕罪~” 见此人态度诚恳,那亲卫虽心有怒意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冷言问道: “拦某何事?” 张煌言陪着笑颜轻声问询道: “军爷可是义勇军将士?” 那亲卫闻言,不禁胸脯一挺满是得意的沉声应道: “正是!” 张煌言复又急切问道: “那适才所过将领为谁?” 亲卫闻言,脸上得意之色更显,对着张煌言傲然道: “那是我家将军!义勇军之总兵官!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挂征西将军……哎哎~你且止步!” 这亲卫尚未将自家将军名号报完,便见那青年男子已经急冲冲的欲越过自己去追赶将军,情急之下,亲卫也顾不得再言其他,立时挥手制止。 待其止住身形后,亲卫便一脸警惕的打量了张煌言一番,皱着眉头沉声质问道: “你待若何?!若你亦要去那,便暂且稍待片刻!” “我要见你家将军!” 看着一脸急切的张煌言,亲卫不禁复又打量了他一番,而后轻笑道: “我家将军岂是你想见便见的?” 张煌言还要再言,却被身后的黄宗羲拦了下来,张煌言不禁回头相视,却见黄宗羲一脸鄙夷的轻嘲道: “如此之人领军,你却还不死心?” 张煌言不禁愕然问道: “此言何意?” 黄宗羲呵呵一笑,便望着前方孟毅等人的背影言道: “你可知其随行女子为谁?” 张煌言哪里会知,只得轻轻摇头回应,却见黄宗羲轻抚了一下美髯后笑言道: “前行之女子,乃是这秦淮歌妓卞玉京是也~” 说罢,黄宗羲面带嘲讽的对着张煌言复言道: “今时这般,其却携歌妓云游,想来传言其尽揽秦淮名妓为其禁脔之说,绝非空穴来风!如此之人,所领之军又会好到哪里?所以玄着兄……” “我吊你大爷!” 正当黄宗羲侃侃而谈劝解张煌言放弃从军之时,却根本没发现一旁那孟毅的亲卫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 其显然已经明了黄宗羲言语所指的便是自家将军,当下却又如何能忍,立时便暴喝一声后,挥起虎拳朝着黄宗羲的脸上挥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亲卫的拳头已然距离黄宗羲的脸庞近在咫尺之时,却突然被张煌言一把挡住了自己挥出的虎拳。 那亲卫心中虽然对黄宗羲满是愤恨,但看他书生打扮,是以力道隐了几分,但同样书生打扮的张煌言却能接住自己一拳,还是让他大感诧异。 猛的收回拳头后,那亲卫便在重新审视了一番张煌言后冷笑道: “好胆!方才倒是小视你二人了!” 说罢便将腰间佩刀解下丢给了一旁同伴,而后又将左右护腕紧了紧,复对着张煌言冷笑道: “即然有两下子,倒也省的使人不会言某欺负书生了!” 说罢,便又举起胳膊指着张煌言二人冷笑道: “来吧!一起上吧!” 张煌言立时摆手一脸歉意的回道: “军爷息怒~我兄长方才乃是无心之言,在下便替我这兄长向军爷道歉,还望军爷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等~” “哈哈哈哈!” 那亲卫狂笑一声,随即便对着二人冷言怒斥道: “为难你等?!哼!尔等若是辱我丘虎还便罢了!敢羞辱我家将军!那便是找死!” 说罢,亲卫丘虎便已向前一跃挥着拳头朝张煌言砸去。 后者立时躬身束拳自卫,只是这一次那丘虎的力道却比方才那次生猛的多,一拳砸在张煌言交叉的双臂上,竟直将张煌言击退数步,还是在已经满是惧意的黄宗羲搀扶下方才止住身形。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麻木感,看着已经微微发颤的双手,张煌言心知自己绝非这亲卫丘虎的对手。 看着一脸戏谑之态,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丘虎,张煌言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悔意的黄宗羲,心下不禁一阵苦笑。 看来今天这一顿毒打却是不能避免了~ 行至二人近前,丘虎脸上满是鄙夷之色,书生就是这般,只会徒逞口舌之利! 就在丘虎眼中闪露凶光,高举虎拳彻底教训这两个书生一顿时,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丘虎!还不住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丘虎哪里不知这是发自将军之口,当下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缓缓放下手臂,而后转身一脸委屈的对着已经满是怒意赶到近前的孟毅轻言道: “将军!他二人适才羞辱将军,标下气不过,这才……” 孟毅一听,本来得知消息后,对惹事亲卫丘虎所生出的怒气便顿时消散了下去,看向张煌言二人的眼神,也不禁生出一丝鄙夷。 又是两个酸儒! “你二人可有伤到?” 见孟毅问话,张煌言立时摆手应道: “无有无有~将……” “无有便好!” 孟毅不待张煌言言罢,便已转身对着还在朝着张煌言二人怒目而视的丘虎轻声斥道: “断不可再有下次!” 丘虎自不敢再多言辩解什么,义勇军军规严禁士卒寻衅百姓,将军如此说,显然已经信了自己所言,故而才仅是警告而非责罚,丘虎心下感动当即便抱拳敬声称是。 孟毅点了点头,旋即便朝着前方还在等候自己的寇白门二人行去,只是方行数步,便听身后那儒生高声喊道: “将军且留步!” 孟毅闻言不由止住脚步,回身望向张煌言,冷言道: “汝有何事?” 张煌言立时快步赶上前去,只是在距孟毅三步之外便又被一脸怒意的丘虎伸手拦下,张煌言也不与纠缠,就此止步,朝着孟毅躬身拜道: “在下张煌言!欲投效将军所辖之义勇军!还望将军准允!” 孟毅闻言不禁心头一震,满脸惊愕的对着张煌言复问道: “你适才说你是谁?” 第180章 烈士陵园 看着一脸惊讶的孟毅,张煌言心中不禁大感诧异,心道: 莫非这孟毅听说过自己?可自己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举人而已,他又如何知晓自己! 不过张煌言心中虽疑,但嘴上却丝毫没有犹豫,立时复朝着孟毅拱手应道: “在下鄞县张煌言!” 言罢便又侧身抬手指向身后黄宗羲复言道: “此乃吾兄,余姚黄宗羲~” “哈哈哈哈!” 其言方止,便见孟毅乎的大笑起来,随后便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张煌言左手哈哈笑道: “张煌言!张玄着!孟某已闻兄之大名久矣~” 看着对自己如此热情的孟毅,张煌言面上陪着笑颜应和,不过内心却早已布满狐疑,实是不知孟毅缘何会对自己这般相待。 而孟毅在与张煌言亲昵片刻后,便复将目光投向了张煌言身后的黄宗羲,亦是大笑着行至他的近前,对其笑颜道: “黄宗羲,黄太冲!今日得见太冲兄,实乃孟某之幸事也!” 面对自己方才还在嘲讽的孟毅本尊,此时竟如此热切的与自己屈尊攀谈,此时的黄宗羲,心头除了尴尬,还忍不住浮出一丝羞愧。 整理了一番衣装后,便躬身对着孟毅行礼拜道: “黄宗羲见过将军!” 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文绉绉的黄宗羲,孟毅心中却是明了,这家伙也是个狠人。 其父被魏忠贤阉党诬陷而死,后崇祯继位为其父平反,刑部在审讯宦官许显纯、崔应元等人时,黄宗羲被允旁观。 而审讯时,许显纯倚仗自己是孝定皇后的外甥,各种狡辩死不认罪。黄宗羲气愤不已,取出早已藏在袖中的铁锥,将许显纯刺了个遍体鳞伤,随后又趁势挥拳痛击崔应元,并拔了崔应元的胡须,用以回乡去拜祭父亲。 纵使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可被阉党迫害之人何其多也,又有谁能像他这般庭锥奸党? 孟毅一脸笑意的牵住黄宗羲的手臂便朝张煌言处行去,口中笑着言道: “莫要称什么将军将军的!你我无有统属,年龄亦是相仿,便以兄弟相称即可!” 说罢便朝着已至其近前的张煌言笑问道: “玄着兄~你意若何?” 张煌言不禁瞅了一眼正面带尴尬看向自己的黄宗羲,心中不禁为之一笑,旋即便对着孟毅敬声言道: “将军如此抬爱,我等岂会再有他意!” 孟毅闻言哈哈一笑,旋即便引着二人朝着寇白门二人行去,边走边向这二人笑言道: “今日我初游聚宝山,竟能得遇玄着兄与太冲兄这般当世俊杰,此为我之幸事,亦显我等有缘也~” 张煌言亦满是笑意恭声应和道: “能得遇将军,亦为我二人之幸事也~” 说罢,张煌言便又瞥了一眼黄宗羲,而黄宗羲与之对视一眼后,便也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以示应和。 孟毅听后却是笑容一滞,故作恼怒的对着张煌言埋怨道: “玄着兄怎还以将军相称?莫不是忘了适才所言?还是不知我表字为何?” 对于孟毅这般当朝风云人物,他的表字为何,张煌言又岂会不知。可二人身份地位悬殊如此之大,若促言称其表字,岂不是既显自己过于自大,又显得对其太过轻视。 不过此时孟毅复又再要求如此,张煌言自然也无需再顾虑什么,旋即便一脸歉意的轻笑道: “如此~煌言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对着孟毅复又抱拳回敬道: “安白兄!” 孟毅这才释然一笑,复又引着二人来到寇白门二人身前,对张煌言二人介绍起了卞玉京寇白门。 三人皆初次相见,自然郑重其事的相互见礼一番,而待孟毅正要再介绍黄宗羲时,但见卞玉京已经朝着黄宗羲欠身行礼,轻言道: “玉京见过先生~” 黄宗羲拱手回礼,随即便对着卞玉京轻笑道: “我与玉京姑娘一别已有年余~不想竟在此处相逢~幸载~幸载~” 卞玉京也只是礼貌的回之一笑,无复再言。这不禁让满是热切的黄宗羲略显尴尬,孟毅见其竟是旧识,旋即便笑言道: “即是旧识,在此相遇更为幸事也,正巧适才玉京姑娘正要引我前往梅岗祭拜先烈~太冲兄,玄着兄,莫若与我等同去如何?” 张煌言闻言便笑着应和道: “即是祭拜先烈,我等自当随行!” 黄宗羲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头更显羞愧,今日自己这小人算是做定了! 方才还冷嘲这孟毅是在携美游玩,熟料人家这是要去祭拜先烈~ 真是羞也~愧也~ 不过对于黄宗羲内心想法,孟毅自然不会知晓,见二人无异议,便在卞玉京寇白门二人的前引下来到了梅岗上的梅祠。 望着堂内以草泥所塑的梅赜塑身像,孟毅满是虔诚的举香对其行三拜之礼,心中亦是默默念道: “今我华夏危局已不亚公之当年矣,公若有灵,还望助佑我华夏能渡此厄难!” 待几人祭拜完毕出得梅祠后,张煌言几人便依着孟毅的步伐,随其在山岗之上缓步前行,一路上孟毅却是显得颇为沉默,而至于其要前往何处,张煌言几人更是不得而知。 孟毅在行至梅岗最高之地后,便驻足俯瞰起了梅岗全貌。 张煌言几人见此,也不由默默止步相伴,皆不知孟毅意欲何为。 在审视四周之后,孟毅不禁对着默然守候的张煌言等人开口询问道: “适才来此路上,玉京姑娘曾解,这聚宝山不单有梅祠,还有杨邦乂文天祥两位先烈的二忠祠。后人感其忠烈,以至香火从未断绝~然而~随其抗敌死难的万千将士们,又有何人为祭?难道他们的死,便称不得忠烈二字?” 张煌言等人皆不由默默相视,却无一人出言以对。 世人铭记的永远都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忠义烈士,那是因为这等人太过罕见难得,是以其事迹能广为流传。 可寻常兵将连史籍都不得入,又如何会使世人所铭记感念。 孟毅目光望着梅岗的山脊,沉声言道: “我欲请奏陛下,将此梅岗设为烈士陵园,用以安葬祭奠所有为保卫大明而死难的烈士们!” 说罢便将目光投向张煌言几人,复沉声言道: “无论其高低贵贱!只要是为国殉难的壮烈之士!皆可入此陵园!以使世人无忘其功勋,能为之四时祭奠!” 孟毅言罢,张煌言在听闻其言后,眼中已然闪出亮光,心中不禁为孟毅所想暗暗喝彩。 黄宗羲更是因孟毅此言,心中对其看法亦大为改观,已经潜意识的认为高宏图先前所为实为不智,甚至对其打压孟毅未能得逞,竟还生出了一丝庆幸之感。 唯有寇白门卞玉京二人心态还算平和,并无过多惊讶之处。许是在她二人眼中,孟毅有组建文工团为前鉴,欲造一处烈士陵园安葬祭奠阵亡将士,便也不足为奇了。 第181章 送别 聚宝山的山路上,自梅岗而下的孟毅一行人正缓缓朝着山下行去,孟毅与张煌言在并肩前行,寇白门则是紧随孟毅侧后随行,而卞玉京却是在与黄宗羲缓步并行随在了最后。 “玄着兄~你若真想入我义勇军,我自是欢迎,不过,你若入了义勇军,还需自寻常士卒做起,否则我若直接撮你为将,划归你部下的士卒们,亦难以信服与你。” 张煌言听着孟毅如此说,不禁笑应道: “安白兄只需以寻常军士待我即可,若要为将,我自会以战功向安白兄换取~” 孟毅呵呵笑道: “玄着兄当真不怨我如此相待?” 闻言,张煌言便笑着摇了摇头回应道: “安白兄如此做,才会更加坚定我这从军之决心!反之,我倒可能会觉得安白兄所统领的义勇军,怕是与其他官军相差无多也~” “哈哈哈!好好好~玄着兄能有此想,我心安矣~那玄着兄需待何时可以入军?” 张煌言未曾犹豫便立时应道: “我需得一日处理些许私事,待后日入军如何?” 孟毅随即便笑着点头应道: “好~届时我自会为玄着兄安排妥当,不过~你且要做好心里准备,我义勇军的操练可是劳累的很~” 不同于孟毅张煌言的欢快交谈,随在最后的卞玉京黄宗羲二人却无有过多言语,仅是相互了解了一番近时各自情况而已。 不过不同于卞玉京的一脸淡然,黄宗羲脸上明显有种欲言又止的纠结之态。 他不同于张煌言,黄宗羲对这南京城可是熟悉的很,其叔父黄等素便在南京,他时常寓居于他叔父处。与同在南京的一众士林才子们评时论政,他亦是活跃的很。 期间自然难免随一众才士们流于青楼画舫。 认识这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其能与之相熟攀谈,却非是二人有何等情史。 乃是因为黄宗羲与一人相熟,而此人,便是卞玉京心慕的吴伟业,其字骏公,号梅村! 对于他二人的种种,黄宗羲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起初卞玉京对其书信示情,吴伟业犹豫不决,还是黄宗羲对其斥责了一顿,他才去寻了卞玉京。 只是谁料,那吴伟业竟只是在卞玉京楼前吹了一首曲子便径直回返了。 这让黄宗羲大大鄙夷了一番吴伟业,不过毕竟这是人家两人间的情事,自己也实不好过多掺和。 不过此时复见卞玉京,黄宗羲自然免不了想起吴伟业,心有纠结,便是犹豫要不要跟卞玉京提及吴伟业。 吴伟业才华出众,卞玉京美艳无双,是以在黄宗羲眼中,他二人实乃郎才女貌是为良配。若其二人能有所成,亦不失为一段佳话也。 其实方才初见卞玉京之时,黄宗羲还以为她已移情别恋钟情于了孟毅。 不过适才二人言谈下,黄宗羲才明白世间传言孟毅豢养歌妓实为谬传,卞玉京与那孟毅更是清清白白。 既然如此,黄宗羲心头便又升起了撮合吴伟业与卞玉京的心思。 “玉京姑娘~” 卞玉京闻言,不禁将望着前方孟毅身影的目光投向了黄宗羲,面带疑惑的轻声问道: “先生何事?” 黄宗羲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了片刻,但看到仍是有些好奇的望着自己的卞玉京,终是定了心轻言道: “不知玉京姑娘是否知晓骏公兄要回京了~朝廷已将骏公兄撮为……” 黄宗羲还在自顾自的言语着吴梅村的讯息,可卞玉京听闻此言,已经止住了身形,面容惊愕的望着黄宗羲。而她那眼睛虽然望着黄宗羲,可眼神却是空洞无物,至于黄宗羲之后所言,她已然根本无法再听进去半分。 只因她的心神早已在那个本已在心头尘封了的名字所痛击下,散作成了千丝万缕,一时难以聚合,脑中回响的,也只剩下了那人的名字。 吴梅村! 他要回来了?! …… 次日,南京麒麟门外。 已被朝廷擢升为皇家海军总兵官的郑森,不,应称其为朱成功。此时正在孟毅钱谦益几人的陪伴下步出城门吊桥外。 几人齐至于此,乃是为郑森送行而来。 朝廷已封郑芝龙为靖海伯,旨意册书皆由郑森与天使一道同回福建,目的自然是想让郑森劝解其父能够接受朝廷诏令,使其划拨部分海船交于其子郑森带回南京。 孟毅钱谦益随在郑森左右缓步前行,已过吊桥,但几人皆未止步,而是继续边走边轻声交谈着什么。 “兄至福建后,还需尽快引水师返京。” 郑森听闻孟毅此言,旋即沉声应道: “安白兄且放心便是,陛下赐我成功之名,我又岂会教陛下失望。家父虽出身不佳,然受先帝及陛下如此厚恩,必然闻召即从,安白兄无需忧虑。” 孟毅摇头笑道: “我非是信不过大木兄~亦不是忧心靖海伯会对此事相阻,而是忧心建奴。” 说罢孟毅便复又轻叹道: “兄此去福建旅途遥远,且返程需依海路而返,我恐建奴不待兄引水师回返,其已然引军侵我大明矣~” 郑森闻言默默点了点头,顿了片刻方才沉声回道: “安白兄且安心~不需月余,我定引水师回返南京!” 孟毅看着一脸坚毅之色的郑森,心下不禁大定,旋即便重重点头应道: “此次如此匆匆离去,却不能为兄置酒饯行。不过待兄回京之日,我定与兄痛饮一场!” 郑森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 “安白兄的酒量,我却实难恭维也~” 孟毅不禁尴尬一笑,与这郑森饮酒已有数次,不过每每皆是人家还未尽兴,自己便已醉倒,要说这时候的酒也没多烈,可孟毅就是易醉的很。 前世的自己可不是这样的。要是以前的自己,断不会如此易醉,也不至于还因此酒后乱性,跟寇白门那般了。 话尽于此,郑森此时也止住身形,对着孟毅钱谦益拱手拜道: “老师~安白兄!且止于此无需再送了,就此别过!” 钱谦益几人便止住了身形,钱谦益轻轻对着郑森点了点头,轻声嘱托道: “路途遥远,你也莫要太过心急,还需小心行路才是~” 郑森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孟毅便也抱拳与之拜道: “大木兄~一路保重!” 郑森便亦抱拳回礼,随后便接过了亲随递过的马缰,利落的翻身上马,而后复朝孟毅钱谦益二人拱手一拜,随即高挥马鞭策马引着一众亲随扬尘而去。 看着郑森远去的背影,钱谦益转身对着孟毅微笑道: “郑森能得陛下赏识,全赖你孟毅所举荐,老夫作为郑森的老师,也该向你道声多谢啊~” 孟毅笑着摆手应道: “为国举贤,此为份内之事,钱公万不可如此,不然~我这公心岂不变成私心了~” 钱谦益哈哈一笑,旋即复言道: “也罢~不过老夫还有一请,你可切莫推辞~” 孟毅笑言道: “钱公有何事但讲便是~” “也无他事~我有一友不日便将到京,老夫想将其向你引荐一番。” 听钱谦益这般说,孟毅不禁好奇问道: “钱公这友人姓甚名谁?” 钱谦益呵呵笑道: “乃是太仓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朝廷已任其为詹事府少詹事之职。” 原来是作圆圆曲的吴梅村啊! 孟毅心中一笑,这也是个大诗人啊,不过此人历史上除了文才不错,气节方面甚至连钱谦益都不如。 与此等人相交能有何用处! 难道自己要与他吟诗作赋不成? 不过孟毅心中虽是不愿,但钱谦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下便也随口应了下来。 第182章 军需招标 翌日 锦衣卫衙门 今天锦衣卫衙门的大堂里可是热闹非凡,全南京城有头有脸的一众富商尽数聚在此地,三两相聚低声言语交谈着什么。 这群人对于锦衣卫的突然相请,仓促之下哪里晓得那锦衣卫指挥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以皆是互相传递打探着孟毅此举意欲何为,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不过结果嘛,却是一无所获,众富商竟无一人事先探得风声。 不过好在锦衣卫的差役们倒对他们还算客气,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一众富商还在私下议论之时,便听一校尉高声唱喝道: “指挥使大人到!” 话音刚落,便见锦衣卫指挥使孟毅在田冲的伴随下满脸笑意的来到了大堂上。 一众富商见此,立时齐齐朝着孟毅恭声拜道: “我等见过指挥使大人~” 孟毅笑呵呵的对着堂下一众富绅摆手笑道: “诸位员外快快免礼~” 一众富绅便依言道谢正身,见孟毅如此亲和之态,心中也稍稍安定,不过眼中的疑虑却丝毫未减。 孟毅心知这群富绅被请到锦衣卫衙门,内心定然忧惧,便也不再过多客套,直接对其明言道: “今日召众员外来此,非为它事,乃是有一桩生意想与诸位洽谈一二~” 锦衣卫要跟他们谈生意? 一众富绅们心中惊讶,立时便又相互低语言论起来,每人的脸上皆是面露凝色,显然对跟锦衣卫做生意很有抵触。 锦衣卫是啥来头,天子亲军! 他们的头头是谁?圣眷正隆的孟毅! 此人万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就连他们各自身后的那群靠山们也是得罪不起他的。 与此等人做生意,还能指望有多大利?且最关键的是,如今朝廷没钱啊! 这个时候锦衣卫找他们,恐怕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想以做生意为由,找他们的麻烦吸他们的血吧! 毕竟南京一众勋贵们的遭遇,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见堂下一众富绅皆是面色凝重议论纷纷,孟毅便笑着对堂下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先且安静。待堂下富绅们皆止住了言语望向他后,孟毅这才对着众富绅笑颜道: “诸位尽且安心~今日所谈的生意,对尔等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说罢便笑着挥手示意众人先且入座,而后孟毅便由堂案后步至堂前,对着众富绅复言道: “之所以叫诸位前来,其一,诸位员外所营之业,皆是南京城里的翘楚~而这生意,体量庞大,唯有诸位员外才有实力能揽下这生意~” 言罢,孟毅复又展颜笑道: “其二嘛~此次生意朝廷其实也可以寻他处之富绅行此事。不过~当初朝廷下诏号召天下士绅捐赀之时,诸位员外出力最多,朝廷又岂能忘记!是以~这次生意朝廷自然优先使诸位员外来做。” 众富绅听的云里雾里,一时间难以分辨此事究竟是好是坏,可孟毅正侃侃而谈,众人却也不敢出言询问,只得静待孟毅详谈其生意究竟为何。 孟毅看着正耐心听自己言语的一众富绅,也知该言正事了,便复回案后站定,对着众人复言道: “朝廷意欲采购一批军需,以应对将来之战事。所谓军需,非是让诸位打造什么军械,乃是军队所用的衣食宿行一类。” 说罢,孟毅便对身侧的田冲示意,后者会意后,便指挥几名校尉,将已经画好的军需图册分发给了一众富绅。 众富绅立时拿起图册翻看起来,而图册之上那所谓的军需用品。其中有什么行军睡袋,五指手套,还有造型奇特的贴身暖衣,皮质行军靴等等。 其皆有手绘草图,并写有具体用途,以及硬性要求,但用料却并无特别要求,仅是提出数种材质建议。 而其中还有诸多所谓之如肉干、糖块等可以速食便携的行军应急口粮。 如此种种,只把一众富绅看的眼花缭乱,这些东西初看并无什么,但却又因诸多硬性要求而显得不太寻常。要想达到其所提要求,也并非易事。 如那睡袋,不但要保暖防寒,还要便于收整携带。军靴虽列出了春秋以及寒冬两种样式,但还必须要做到防水防滑耐磨损。若是其中一样,倒不是难事,可要全部符合,那便要下一番功夫了,且成本可是会高的很啊。 堂内众富绅一边观摩着图册,一边不时相互议论着图册上的事物该如何去做,成本几何。堂上的孟毅也不着急,耐心的等候着一众富绅可能提出问询。 又过了片刻后,一中年富绅突然起身朝孟毅拜道: “大人~这些军……军需,朝廷意欲采购几何?” 孟毅闻言,却是看了一眼田冲,后者会意,立时附其身侧低声言道: “此人乃城北齐又福齐员外,其所营涉猎极广,实为众员外之最。” 孟毅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便大笑一声后对着齐又福笑颜道: “齐员外这个问题问得好!” 说罢,孟毅便一脸笑意的用目光巡视了番在场一众富绅,扬声复言道: “诸位应该都能明白,既然是军需,那自然是要供给给大明官军所用,我大明有多少军队,那所需要的便会有多少!且图册上的军需又皆是消耗品,可并非一锤子买卖!” 众富绅听闻,却并没有孟毅想象中的那般惊喜,而是三两相望,脸上都带着狐疑之态。 显然在他们眼里,这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是在跟他们画大饼啊。 以如今朝廷的实力,怎么可能拿的出这么多银两来采购此等军需。 又一富绅出言恭声问道: “大人~此些军需,朝廷打算以何等价格采买?” 孟毅笑应道: “价格如何,由尔等来定!” 什么?!由他们自己定价? 一众富绅闻言顿时一片哗然,看向孟毅的眼神却是更加难以置信。 这指挥使大人说话未免也太没谱了,朝廷岂会任由他们来定这军需物价。 孟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方继续言道: “这些军需由尔等来定价非是本官妄言,只要尔等愿意做这朝廷的军需商,那便回去制出合格样品交由朝廷检验。只要通过朝廷检验且物优价廉者,那朝廷便会与其签订合约,并直接预付采买总金的三成,余下银两,诸位只要交付军需,且质量查验合格,那便尽数现银兑付绝无拖欠!” 第183章 破门实验 听着孟毅信誓旦旦的言论,一众富绅的内心也不禁生出一丝蠢蠢欲动之意。 若朝廷真能如此,那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齐又福忍不住轻言问询道: “大人~若要生产诸多军需,投入耗费巨大,朝廷……届时真有银两付于我等吗?” 孟毅脸不红心不跳的哈哈笑应道: “教尔等所制者为何物?军需也~如今朝廷所依者为何?诸镇军马也!纵使朝廷再困难,此等采买军需银两,朝廷是断不会拖欠尔等的!” 众富绅听后心下一思,如今朝廷确实是在全力供给各军镇所需军饷粮秣,他们既然所制的也是军需,那朝廷就应该不会差了他们的银两吧。 见堂下富绅们的神情似有松动,孟毅便趁热打铁复问道: “当然~此事也不会强制尔等去做,若是不愿,现在便可离去。不过,若是日后眼红其利,胆敢私制军需售卖民间!那便要抄其家,枭其首!而做出的合格军需的商家,所制之物将由其独家销售,不过需得保证军中所用后,方可销售于民间。” 此话一出,一众富绅立时两眼放光,不说别的,仅独家销售一条,便足以挑动其心。 军需可不但军队可以用到,民间亦会有需求,而有军队做大头,再加之民间之利,又有朝廷撑腰使之独家销售,若能揽下这生意,那其中之利,将大到以估量啊! 齐又福率先想通其中利害,立时抱拳恭声道: “小人愿意一试~” 其余富绅见状,也立时出言拜道: “我等亦愿试之~” 孟毅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哈哈大笑道: “好!既然无人退出,那尔等便皆可为之!本官便于尔等半月之期,半月后,还会召集尔等,只望诸位员外回去之后尽心试制样品,本官静待诸位佳音!” 说罢便朝田冲挥了挥手,后者则一脸热情的引着众人退出了大堂。 待众人退去后,孟毅方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堂椅上。 朝廷无钱则无信! 可他现在有个屁钱,朝廷又能挤出多少钱给他采买这等看似无用的军需。 至于什么全大明的军队人手一份,那更是扯淡,他能保证义勇军所用就不错了。 那一件件军需所耗费的银两可不是小数,朝廷怎么可能给全国军马都配发。 可这张饼,你得给他们画啊!不诱以厚利,他们这一个个人精哪个会肯从之嘛! 原本孟毅也没打算这么着急就整这些,在他原本想来,大明原本的首要目的是防守江北之地,那他提出的那些军需便根本无需在这般财政紧缺的时候提及。 可如今有了战马,计划也随之一变。 如今已经八月,天气渐寒,他手下军士皆南方人,去那北方纵马奔袭作战,如何耐的住北地的天寒。他可不想届时因为不耐天寒而使军士造成大规模非战斗减员。 他可就这点兵,下点本钱提升下军士的御寒装备,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才有了忽悠这群富绅之举,当然,也算不得忽悠,计划若成,钱自然也就有了。 成不了~那就只能先欠着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关于李自成与多铎对峙怀庆一带的消息也在不断传至南京,双方在经过数次试探之后,终是李自成军信心不足,引军欲退韩城。 结果李自成开始引军退还后,闯贼军马在已失锐气之下,又被多铎引军尾袭,以至损兵万余。直到闯军撤至韩城一带固守后,多铎才引军退还怀庆。 如此一来,大明江北之地便又处于其威胁之下,这不禁使得江北明军为此紧张不已。唯恐其会引军南下,报那三峰山数千奴兵尽丧,数万军马被掠之仇。 好在仅是虚惊一场,没过多久,多铎引军退还北京的消息便传至南京,朝野上下也顿时松了口气。 研究院后山, 仅仅数天时间,一座仿制城门便已立于了研究院后山实验场上。不过此城门既没有门楼,亦无过长围墙。长不过数丈,宽也仅一丈有余。 不过那高大厚实的城门,却并没有太多偷工减料。除却没有那大红朱漆,铜锭兽环为饰外,一切皆依故京城门用料所制。 此时的城门之下,参将李京正引着数十义勇军将士在城门下忙碌着,只见几名军士将数枚手榴弹捆做一团牢牢扎紧,依着城门两角各自摆放了数捆。 待摆放完毕后,李京便大手一挥,一众军士纷纷退出城门,跑到了城门两侧提前挖好的壕坑里。 李京则与剩余的两名军士小心的掰开手雷尾盖,取出其中拉线。已经见识过此物威力的李京,此时也不禁冒出一丝冷汗,侧头看了一眼同样面带紧张的部下,李京便沉声言道: “听我口令,你我一齐拉火,而后朝各自方向的壕坑快跑!万不可有一丝犹豫!” 为了确保能有效拉动燧石引燃其中引线,他们放弃了在拉线上再套绳索。且实战中,他们只需拉燃手榴弹后躲至外侧城墙即可,时间上绝对来的及。 可现在城门如此简易,若是因爆炸致使这新建的城门倒塌,那可就太危险了。所以他们必须在引燃后数息之内,奔到十几步开外的壕坑内躲避,方可确保安全。 见另外两名军士齐齐点了点头,李京这才复将目光投向手中拉线。或许因为紧张,在吞咽了一下口水过后,李京这才沉声喊道: “五~四~三~二!一!拉火!” 话音刚落,三人一同将手中拉线一扯,旋即便猛然起身,朝着各自所在方位的壕坑快速奔去。就在三人刚刚一个翻滚躲进壕坑后,便听城门处传来出了一阵巨响。 而在城门远处百步开外,一由麻袋装填沙土制成的护墙后,孟毅以及高力几名义勇军将校正各自手持单筒望远镜朝着城门处查看着,只是此时城门处烟气弥漫,难看真切。 只是片刻过后,几人便一脸失望的齐齐放下手中望远镜。 参将谭承业不禁一脸失望的叹息道: “三十多个都不成,我看此法够呛能炸开城门啊!” 高力忍不住瞪了谭承业一眼,冷声斥道: “这才第一次,三十个不成那便六十个,若还不成那就一百个!那城门再坚固,也是用木头造的!老子就不信还炸不开它!” 孟毅闻言,将目光从远处的城门处收回,对着高力笑道: “说的没错!炸肯定是能炸开的!我们现在做的,是在实验炸开城门最少需要多少手榴弹而已。” 说罢便将手中望远镜递给了身侧的金书海,笑颜叮嘱道: “着工匠前去检修城门,尽量修缮如初。” 金书海立时拱手称是,孟毅便又对高力几人笑道: “你们也引军回营吧,待城门修缮好了,咱们再来一试!” 众将齐声称是,孟毅复又言道: “好好督促军士练习骑术!再练些日子,便该训练长途奔袭了,我不想届时你们所领军中出现军士坠马伤亡之事。” 众将复又齐声称是。 待众人出得研究院,孟毅并未与之同归军营,而是打道回府,准备换掉朝服收拾一番,去参加今晚钱谦益府中晚宴。 第184章 着衣之论 西园 孟毅正在房中伸展着双臂,任由李澜儿为自己上下整理着那一身蓝衣儒袍。 自从李澜儿嫁到府中,这原本属于竹儿的活计,便彻底落到了李澜儿身上,以至此时的婢女竹儿以及晴儿二人只得在一旁静候。 可对于正一脸认真为自己细致整理衣服的李澜儿,孟毅却是有些不情愿的喃喃道: “夫人~你说我一武将,去参加这一群皆是文士的宴会也便罢了~你却还要非叫我穿这儒袍,是不是显得有点沐猴而冠啊?” 李澜儿闻言,不禁停下手上动作,抬头轻笑着望着孟毅,柔声应道: “相公这是哪里话~论才论德,世间有几人可与相公相比~若说沐猴而冠,那这猴子,也只会是他人~” 听得自己在李澜儿心中竟如此清风高节,孟毅不禁哈哈大笑道: “夫人这番话,着实叫为夫心里甜蜜的紧啊!不过……” 孟毅故作神秘的顿了顿言语,方努力忍着笑意轻声埋怨道: “可若依夫人此言~那为夫着此衣裳~岂不是成了在模仿猴子穿着嘛!如此一来,反倒还不如那沐猴而冠了~” 李澜儿闻言不禁为之一愣,顺着孟毅所言一想,自己方才那言语,好似确实成了如相公所言这般了。 可自己哪里是这般意思嘛~ 看着已是满脸笑意的相公,李澜儿忍不住娇嗔辩解道: “相公~妾身可无有这般想法~” “哈哈哈哈~为夫自然知晓~适才所言,不过是与夫人玩笑罢了~” 李澜儿当然知道相公这是在与自己戏言,但相公言语至此,究其缘由还是因为不喜穿这儒袍罢了。 想及于此,李澜儿不禁复对孟毅轻声问询道: “相公为何如此不喜穿这儒袍?” 孟毅收起笑颜默然片刻,随即挥动了一下衣袖后方对李澜儿轻声回道: “比起这儒袍的长袖翩翩,我还是喜欢那塑身利落的武服装扮。再说~为夫乃是武官~即便与文士同宴,也无必要非得着那儒袍与会吧?” 李澜儿轻言辩解道: “相公不是说,此次钱部堂设宴,除却相公之外,与会之人皆为朝野之名士吗?” 孟毅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回应,李澜儿便又继续轻言道: “如此一来,相公身为武官前去赴宴,对那一众文士而言,本就已经显得突兀,若衣着再与其异之,妾恐……” 李澜儿言止于此未再明言,她知道相公能明白她所忧之事,孟毅也确实明白李澜儿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担心那些重文轻武的文士们,会变着法的冷嘲热讽来羞辱自己而已嘛! 别以为自己如今位高权重,他们便不敢羞辱自己,纵然他们可能没有一官半职,但对上他们眼中的武夫后,这文士们的傲气还是会高的很的。 而李澜儿让自己穿一身儒袍而去,其用意自然想以此向那群文士们示好,以此减少一些来自文士们的敌意。 李澜儿会有此等想法,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时代重文轻武的传统观念,担心自己难以应对那些出口成章的文士而已。 如此做,她也是不想让自己与那些文士们发生冲突,免得既坏了钱府宴会之喜,有损自己与钱谦益的和睦。又凭的与他们为恶,会有被其污损清名之虞。 可若那群人真若不识抬举,敢有胆找自己麻烦,那穿不穿儒袍又有什么区别呢?穿它岂不反倒白白使其多了一项嘲讽自己的说辞吗! 在沉默了片刻后,孟毅方才对李澜儿展颜笑道: “我知夫人心中所虑,不过我却不能认同夫人叫我这般所为~” 看着相公虽是笑颜,但言语中却使李澜儿隐隐听出了一丝不悦。她虽忧心相公会与那群文士交恶,但她更不想因自己坚持如此而为相公所怨。 想及于此,李澜儿便对着孟毅笑颜柔声应道: “相公既然不愿,妾身这便服侍相公,将这儒袍换做武服如何?” 孟毅犹豫了片刻,终是微笑着轻轻点头回道: “那便有劳夫人了~” 李澜儿则是对着孟毅甜甜一笑,却并未对孟毅再言,而是一边吩咐竹儿将孟毅的一身大红武服取来,自己则与晴儿开始着手,将这方着装好的儒袍从孟毅身上褪去。 看着复又忙碌起来的李澜儿,孟毅忍不住轻声问道: “夫人不想知道为何我会如此执着以武服与宴?” 李澜儿闻言,依旧认真的为孟毅换着武服,不曾抬头与之相视,不过神情却是满脸笑意的轻声回道: “相公适才不是说过不喜那儒袍长袖翩翩了嘛~” “此缘由仅是其一” 听闻此言,李澜儿不禁停下了手上动作,抬头望向孟毅。见此时已是一脸正色的相公,李澜儿心中已经猜想到,相公之所以不愿着那儒袍,应是他这作为武将的傲气使然。 就在李澜儿愣神猜想之际,孟毅已然复又开口言道: “夫人且思之,若今日与宴者皆是文士,我这武将便要着儒袍,若朝中诸公皆奸佞之臣,那我岂不是也要与之同流?” 李澜儿闻言,神色不由为之一滞,愣愣的看着相公,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而就在李澜儿愣神之际,却听得孟毅继续复言道: “若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那清白,岂不是要成了一种罪过?” 李澜儿闻言,望着孟毅的那双明眸顿时显得明亮异常。 孟毅的这番言论已经彻底将她惊醒,她终是仅年方二八的小丫头,哪里能从这等着衣之事联想到这等地步。 此时相公言明,她才明白自己想叫相公着儒袍与会,不但是在做一件傻事,还是在行那动摇相公心志之举。 本还有些忧虑的李澜儿,此时心中早已将这些顾虑抛却的一干二净。虽然此时心有愧意,但眼中却是明亮异常望着孟毅,满是崇敬的对其柔声言道: “见微以知着,明近而识远~相公心志妾已深明之~妾身不知薡蕫,蒙相公不弃引为伉俪,澜儿三生有幸~” 看着明眸善睐柔情绰约的李澜儿,孟毅眼中不禁流出一丝异彩,随即将左手扶于李澜儿那盈盈可握的纤柳细腰之上,只是稍一用力,毫无抵抗的李澜儿便顺势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夫人~” 听到孟毅的轻唤,李澜儿依旧侧着秀脸紧紧贴在孟毅胸前未曾起身,只是轻轻点头娇嗯了一声回应相公。 “你说夫妻之间,该如何相处方为最佳?” 第185章 问题 李澜儿闻言,这才自孟毅怀中扶正身形,抬头看向正冲着自己微笑的相公,虽然不明白为何相公突然问及此事,李澜儿还是未加思索的笑颜回道: “夫妻之间,自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相濡以沫……” 李澜儿还在说着自己理想中的那些夫妻相谐的美好词汇,却听孟毅微笑着摇头轻言道: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此虽不可谓不好,但为夫却不想你被此束缚,失了纯真,丢了天性~” 李澜儿听后不禁笑容为之一滞,有些愣愣的望着相公,只是不待她细思相公此言真意,孟毅便已将他那略显粗糙的右手轻抚在了李澜儿那娇嫩的秀脸上,满含柔情的轻言道: “未曾成亲之时,有姻尊宠爱呵护于你,如今你我结为夫妻,自然该由为夫来宠爱于你。 只是我时常忙于军政诸事,早出晚归,以至鲜有闲暇陪伴夫人,回到府中,夫人皆是笑靥柔言尽心侍奉,又恐惹我心烦,从不主动向我言你日间所遇喜忧之事。如此这般,为夫却成了被夫人所宠爱呵护了~” “相公~” 见相公竟然如此深明自己心意,李澜儿感动之下,忍不住轻唤一声,望着孟毅的那双明眸已是隐隐泛起一层水雾。 孟毅轻轻为其擦拭掉已然自眼角溢出的泪水后,继续柔声轻言道: “其实夫人根本无需这般小心翼翼待你相公~夫妻之间本就该无话不谈,所以你心有何思何愿,皆可与我明言,不要有什么顾虑,要知道,在整个大明,没有谁能比你相公更开明了~而且,你的相公也是无所不能的!你哪怕想像鸟儿一样在天空翱翔,你相公我也是可以为你办到的!” 看着一副洋洋得意自吹自擂的相公,李澜儿感动之余仍忍不住破涕为笑,而相公的这般言语,却也使得李澜儿心中一动,眨巴着仍有些泪水的杏眼,对着孟毅笑问道: “相公可是真心?” 孟毅未加思索的便呵呵笑应道: “岂能有假~” 李澜儿轻轻点了点头后,便满是笑颜的对孟毅轻声言道: “那妾身心中确有一问,相公可否为我解之?” 孟毅哈哈大笑一声,旋即笑应道: “夫人只管明言便是~莫说一问,便是千问万问,为夫亦可为夫人解之~” 李澜儿闻言,依旧笑靥如花的望着孟毅,问出了一个她心已了然,却从未与孟毅明言过的问题。 “妾听闻相公揽数十秦淮歌妓置一文工团,欲使其编练歌舞鼓舞军心?” 孟毅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内心也不由发出阵阵心虚,直觉告诉他,李澜儿的问题却不可能只是确认文工团一事。 毕竟他组建的文工团已经早已被有心之人盛传于朝野间,哪怕自己从未与李澜儿谈及过此话题,但孟毅相信李澜儿定然早已知晓此事,也相信李澜儿不会听信自己豢养歌妓的传言。 如今李澜儿提及,绝不仅仅只是向求证豢养歌妓之事,八成是听到了其他传言。而且这个传言,定然是关于寇白门的! 不过孟毅终究两世为人,脸皮累积的厚度岂是常人可比,仅是眨眼间,孟毅便已笑脸如初的对着李澜儿笑应道: “此事并非谣传,我确有招募数十歌妓组建了文工团。” 说罢,孟毅的神色又换做一脸正色的对着李澜儿复言道: “夫人可能不解为夫此意为何,我且解于夫人明之,一支军队若要想使其保持长久的战斗力,旺盛的战斗意志。单靠丰厚的赏赐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信念,坚定的信念!组建文工团,正是为此。” 听着相公的解释,李澜儿面容上也是一脸认真的静听着,可实际上,她对此缘由早已在柳如是那里听到过一些浅解。不过毕竟柳如是也只是道听途说,但此时听的相公所言,倒也相差无几。 只是她想问的,当然不可能仅是问相公为何组建文工团,这等她已知晓缘由的问题。 见相公已经不再复言,李澜儿这才对其柔声轻言道: “妾身前几日与柳夫人同游玄武湖时,柳夫人曾言及相公那文工团中,多为其闺中密友,特别是现为相公那文工团团长的寇白门~” 果然如此啊! 孟毅闻言,心中不禁暗叹一声,旋即便满脸笑意的回应道: “柳夫人之过往,夫人又不是不知,此不足为奇~” 李澜儿闻言,却并未立时回应,而是轻轻的抬起秀手,为孟毅整理起了因自己投在他怀中而导致有些褶乱的武服。一边整理着,一边柔声轻言道: “柳夫人说,那寇白门在得知相公被奴兵围困之后,悲戚欲绝,甚至已然明志,若相公真遭不幸,她便投于那清乐苑那湖水中,以自溺而随相公~” 这事孟毅早已在田万才口中得知,此时再闻,心下仍是一阵触动。 不过~对于此时一脸微笑为自己整理武服,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悲怒之色的李澜儿,孟毅心里却是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他心中有那直接与李澜儿言明自己与寇白门那般关系的冲动,可如今李澜儿这般轻描淡写的言语,却让他猜不出李澜儿究竟对此事是何想法。 加之方才自己方做出一副好丈夫的模样,瞎玩功夫便搞出一场外遇风波,那岂不打脸打的太快了! 而且万一李澜儿心中不愿接受此事,悲怒之下寻李老头告状,那可就有自己好受的了~ 权衡一下,孟毅终是决定先隐下此事,自己与寇白门已是木已成舟,且其如今还要操持文工团,并不急于现在便与李澜儿挑明此事,最好还是等待到他时再与李澜儿明言为妙。 想及于此,孟毅便故作一脸惊愕之态望着李澜儿,旋即复又哈哈一笑,摆手言道: “此事缘何我不曾知晓?定是讹传!” 说罢便复又对李澜儿微笑着急急言道: “对了夫人~你既与柳夫人相处不错,今日又是在其府中设宴,夫人莫若随我一同前去赴宴如何?” 李澜儿对于孟毅故意这般撇开话题,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对于相公为何不愿向自己明言的缘由,李澜儿亦是心知肚明。 放下李澜儿便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说着孟毅的话语轻轻摇头笑应道: “今日钱府设宴,柳夫人定然需要内外操持忙碌的很,妾身若与相公同去,岂不又给柳夫人多添些麻烦~” 孟毅见李澜儿不再追问,心下稍定,旋即便笑言道: “既然夫人不愿~那为夫只得独自去了~” 说罢便又一把揽住李澜儿的柳腰,在其腮边浅尝一口,旋即便飞也似的逃出了房去,生怕李澜儿再次提及那事。 不过在匆匆下楼之后,孟毅的步伐便随之放缓,心中却是忍不住对那柳如是一阵埋怨。 这事她瞎掺和个啥! 她是怕自己会对寇白门始乱终弃吗?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而此时钱府妆楼内,方还满是笑颜正与身旁两名俏丽女子相谈甚欢的柳如是,却是突然忍不住以秀帕遮面轻嚏了一下。 第186章 秦淮三钗 见柳如是忽然轻嚏,伴其身旁正在笑言着的美艳女子见状,不由关切的对其问询道: “姐姐可有不适?” 柳如是闻言,微笑着摆手应道: “无事无事~小宛你继续讲~我跟玉京都还等着听呢~” 说罢,柳如是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旁的那名女子,此非他人,正是卞玉京也。 而方才那名双十年华的美艳女子,亦非常人,乃是秦淮名妓董白,董小宛是也~ 其已许身于泰州名士冒襄,冒辟疆为妾,此次来到南京,便是与冒辟疆同行而至。 冒辟疆与钱谦益本就是忘年之交,董小宛又与柳如是为那闺中密友,而且董小宛能与冒辟疆为妾,全赖钱谦益出资为董小宛赎身,方才成全了冒董二人。 此来南京,岂有不来拜会之理。 董小宛闻言,不由将目光投向了神情略显萧索,似有心事的卞玉京。后者见其目光视来,便向其展颜一笑,轻言道: “是啊小宛~快说那丛菊花后来怎样?可曾扼过雨夜成活?” 听闻此言,董小宛却是神情一愣,有些愕然的望着卞玉京,就连柳如是都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她。 适才董小宛已然言到,她与冒辟疆栽培的那丛菊花已然于雨后次日顶霜绽放,可卞玉京竟然根本没有听到,亦或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心去。 董小宛不禁与柳如是对视了一眼,各自心中皆是明了卞玉京心神不定缘自何处。 不过二人却皆未出言点醒,董小宛则是说着卞玉京的话语,将方才言语复说了起来: “那夜小雨,我与相公皆担心菊花是否能活,岂料次日其竟已是顶霜绽放~相公欣喜之下便作咏菊诗一首: 携锄别圃试移来, 篱畔亭前手自栽。 前夜不期经雨活, 今朝竟喜戴霜开。” 言罢,董小宛便满脸笑容的望了望卞玉京柳如是二人,神态之中隐隐带有炫耀之色,但见二人正在低语复吟此诗,董小宛便又轻笑着续言道: “我亦在欣喜之下与相公和诗一首。吟于两位姐姐听之,可莫要取笑与我~” 柳如是闻言笑应道: “莫要卖关子~还不快吟与我二人听之~” 董小宛这才嫣然一笑,旋即便轻吟起先前所做的那首咏菊诗: “玉手移来霜露经, 一丛浅淡一丛深。 数去却无君傲世, 看来唯有我知音。” 待将自己所做的这首咏菊诗吟诵完后,董小宛便面容带着几分羞涩的复对柳如是二人娇声言道: “作的不好~叫两位姐姐见笑了~” 卞玉京柳如是二人则是相视一笑,后者便对着董小宛一脸欣慰道: “你与冒公子才子配佳人,更是这般恩爱,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董小宛羞涩一笑,旋即便又一脸感激的对着柳如是感言道: “小妹能与相公为妾,全赖姐姐相助~小宛感念姐姐恩情~至死无忘~” 当年冒辟疆欲向董小宛的鸨母为她赎身,可当时董小宛在苏州半塘名气甚大,鸨母又怎会舍得董小宛这颗摇钱树离去。 面对鸨母的漫天要价,冒辟疆哪里拿的出那般巨资。无奈下只好求助身在苏州的钱谦益柳如是夫妇。 那鸨母可以刁难冒辟疆,可面对东林党魁钱谦益,鸨母自然不敢得罪,只得在索要千金后,放了董小宛离去。 柳如是微笑着柔声应道: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与冒公子这般相谐,便无负我与夫君之所愿。” 董小宛嫣然一笑,只是未及再言,便听的窗外传来一阵笑语寒暄声,几人不由屏息静听,待听出乃是吴伟业到来,正与相应的钱谦益等人笑言寒暄。董小宛复又对着柳如是二人笑言道: “是梅村先生到了~如是姐~玉京姐~咱们也去迎一迎梅村先生吧~” 柳如是闻言,目光不由转向了卞玉京,却见卞玉京此时已是一副冷淡之色的摇头轻言道: “要去迎他,你们自去便是,无需唤我~” 听闻此言,柳如是董小宛二人不由相视一眼,却也无人动身去迎那吴伟业。 柳如是今日将卞玉京约来,目的自然是想借机撮合二人,再成一番如那冒辟疆与董小宛的情事。 不过起先相邀,卞玉京始终不肯前来,还是向其言明今日不但小宛会来,还有陈子龙,方以智,黄宗羲,吴应箕等一众名士皆会在此齐聚,就连她们文工团的上官孟毅也在应邀之列,这才把卞玉京劝动。 此时见卞玉京这般态度,显然心中对那吴伟业之前拒绝她,仍心有怨气。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嘛。 对于卞玉京的心性,柳如是还是很了解的。若是吴伟业主动向玉京道明缘由诚恳认错,只需解开玉京心中心结,他们二人,定是水到渠成之事。 想到此,柳如是便笑言道: “我也觉得不去为好~今日来的可不单是梅村先生等人,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孟毅也会应夫君之邀前来与会。 咱们皆与梅村先生等人相熟,而那孟毅,除了玉京尚与之相熟外,我与小宛皆与之无有交集。” 柳如是言罢,复又望了卞玉京一眼,复言道: “我等若是出迎于他确有不妥,若是被其得知我等相迎梅村先生,却又不曾迎他,恐会认为我等轻视与他,难免心生怨气。” 这理由倒也合理,也算缓解了卞玉京方才出言造就的尴尬,这也使的卞玉京心中的不愉消散不少。 而此时的妆楼外,钱谦益已经引着先到的冒襄方以智等人,在与吴伟业一番热切寒暄过后,已至客堂分坐。 已近不惑之年的吴伟业看着分坐在堂上的一众复社好友,以及坐于主位满脸热情的钱谦益,不禁感言叹道: “一别余年,今日能在钱公府中齐聚相会,幸载!幸载!” 众人皆是笑言附和,陈子龙笑言道: “今我复社诸友虽难齐聚,可与钱公及骏公兄齐名的龚孝升却不能与会,却为憾事~” 龚孝升,龚鼎孳,字孝升。其诗文并工颇有盛名,世人将其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 不过此时的他,原在故京为官,在故京沦陷后,先降了闯贼,又降了建奴。自然不可能在此时跟他们几人相会了。 第187章 钱府夜宴 余者听闻此言,皆是面露惋惜之色,钱谦益叹言道: “孝升可惜了~一世贤明毁于一旦矣~” 言罢,钱谦益却又展颜笑道: “不过今日与会,我等只需续酒言情,莫要谈论那般不愉之事,免得扰了今日这般喜庆~” 吴伟业哈哈笑应道: “理该如此~不过说到喜庆,我却要先恭喜辟疆兄了~” 言罢,吴伟业便一脸笑意的朝着冒襄拱手笑道: “恭喜辟疆兄与小宛良缘得成~” 冒襄则是满脸笑意的拱手回谢道: “骏公兄这番道谢何其迟也~” 吴伟业呵呵笑道: “书信与你,你却权不作数,可你我相隔两地不能如面,我却奈何?” 方以智见此,不禁对吴伟业笑言道: “骏公兄此来南京,是否该了却自己那番良缘了?” 吴伟业一愣,旋即明白方以智所言乃是自己与卞玉京之事,不由苦笑着摆手叹息道: “我已负了佳人~何颜再去求之~” 黄宗羲却是笑言道: “江左三大家,钱公与柳夫人,龚孝升与顾横波,皆成世之佳话~骏公兄若能与玉京姑娘配得良缘。三家各携名艳,定成千古佳话也~” 众人闻言皆是笑颜附和,钱谦益亦是满是笑意的抚髯轻言道: “骏公可知,我夫人现下正在与谁为伴?” 吴伟业见钱谦益这副神态,哪里还不知晓其意,心中不禁大动。看着皆是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的众人,吴伟业也顾不得其他,忍不住对钱谦益轻言道: “钱公可否使我与之单独相叙?” 钱谦益笑应道: “你虽有心,人家却未必还愿与你相见啊~” 话虽如此,但众人可都不是傻子,若那卞玉京真已无意,又岂会在此时来这钱府呢。 其能到来,自然是因为吴伟业。 至于其若不愿与之相见,也无非是想寻个台阶,挣回些颜面罢了,这些吴伟业自然也明白。 见吴伟业仍旧一副期许之态,钱谦益便哈哈大笑一声,复言道: “也罢~我便代你相请,成与不成却看玉京姑娘心意了~” 说罢便起身朝着在座众人拱了拱手,快步出了客堂而去。 然而钱谦益此去,却是足有近两盏茶的功夫方才回返。 看着众人满是期许的神态,钱谦益不禁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而后对着吴伟业轻言道: “玉京姑娘言她只想与小宛她们叙情畅言,无意与你相见~” 众人闻言,皆面露失望之色,不过细想之下,却也可以理解。 当年卞玉京主动相求,却被吴伟业婉拒,如今卞玉京若再被其呼之则来,岂不更让吴伟业轻视。 不过纵是心有准备,此时听闻此消息,吴伟业仍忍不住有些尴尬,只是未曾出言回应,却见一仆役匆匆奔至堂内,对着钱谦益拱身拜道: “老爷~锦衣卫指挥使孟大人到了~” 钱谦益一愣,旋即笑颜道: “哦!快请!” 却听仆役恭声回道: “已经引至府内,片刻即至~” 钱谦益闻言点了点头,复朝着众人拱手赔罪后,便引着仆役出了客堂前去相迎。 未行几步,便见一身红衣武服的孟毅正在管家老唐的躬引下朝着客堂行来,待看到钱谦益出迎后,孟毅便笑着朝其拱手言道: “钱公~小子可来迟否?” 钱谦益笑应道: “夕阳方落,算不得迟~不过所邀宾客,仅你一人未至矣!” 孟毅此时已然行至钱谦益近前,听闻此言,仍是笑应道: “如此岂不正是恰到好处~人人不甘人后,却终究要有个先来后到嘛!他人不愿为人后,只能由小子为之了~” 钱谦益哈哈笑道: “是了是了~你孟毅向来便是先忧而后乐!此宴乃是乐事,你自然不愿为先~” 甭管这话是不是出自钱谦益本心,但听着确实令人舒服,孟毅也不例外。旋即便哈哈笑应道: “知我者钱公也~” 二人相互恭维一番后,便在钱谦益的前引下,朝着客堂行去。 待二人行至堂内时,吴伟业等人已经尽皆起身,朝着孟毅齐齐拱手行礼致意,孟毅也微笑着朝着几人一一拱手回礼。 钱谦益自然免不了要向孟毅介绍一番堂内众人。 “太仓吴伟业~字骏公。” 孟毅一脸笑着与吴伟业互相拱手致意,一边暗暗打量着这个历史名人吴伟业。 面白,有美髯,面相柔和,身材高瘦得体,确有几番常人非比的风度。 “桐城方以智~字密之。” 方以智满是笑意的对着孟毅拱手致意,道了声久仰。而孟毅却是一脸关切的对其轻言道: “密之兄如今伤势如何?可还有无大碍?” 方以智原为翰林院检讨、皇子定王和永王的讲官。李自成破城后,方已智为闯贼所获,并对其严刑拷打,以至两髁见骨。 直到李自成败退后,方逃归南京。方以智在故京誓死不降农民军之事,此时已然在南京士林间流传,为此,钱谦益还在报纸上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弘扬方以智这等正气之举。 看着真情流露的孟毅,方以智心中不禁为之触动,面带感激的恭声回道: “多谢大人关念,在下伤势已无大碍。” 孟毅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而后重重的拍了拍方以智的肩膀复言道: “大明如今缺的便是密之兄这般忠义之士,兄既无恙,我心安矣~” 孟毅这般神态,直把其他未与之谋过面的与宴众人弄的心中疑惑不已。 这真是被士人多有诟病的孟毅吗? 但此时他们心中自然不可能是在怀疑这孟毅是否真假。而是在质疑关于孟毅那诸多流言罢了。 显然此时孟毅这般神态,已经让众人心中对他的看法大为改观。 钱谦益对于孟毅这般态度,自是满意的很,旋即便又向其介绍起了剩余人等。 “池州吴应箕,字次尾。” 孟毅旋即对其躬身拜道: “孟毅见过先生~” 吴应箕年已天命之年,且为复社领袖人物,孟毅可以对其他人以兄相称,可对他,却不可如此。 吴应箕也是一脸笑意的拱手回礼道: “吴某一介白身,如何当的大人这般礼遇。” 孟毅也是一脸诚恳的微笑道: “先生切莫自谦,先生之才名,在下仰慕久已。” 吴应箕面露愧色的轻声应道: “吴某年已半百,至今不过一副榜贡生而已,如何当的大人仰慕~” 孟毅正要再言,却听钱谦益哈哈笑道: “你二人且莫要这般恭维了,待到宴时再叙不迟~” 孟毅闻言,只得与其相视一笑,而后便又随着钱谦益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冒襄。 “泰州冒襄,字辟疆。” 孟毅闻言一愣,眼前这已是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差点纳了陈圆圆为妾,后又娶了董小宛的明末第一风流才子冒辟疆! 第188章 钱府夜宴(二) “见过大人~” 冒襄拱手向孟毅行礼一拜,后者方醒悟笑颜回礼道: “辟疆兄莫要称我为什么大人~此又非朝堂,钱公此宴亦是为会友所设,你我只需兄弟相称即可~” 冒襄闻言便也释然笑道: “如此~在下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钱谦益见此也是呵呵一笑,旋即便又指着黄宗羲正要介绍,孟毅见状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制止道: “我与陈先生及太冲兄已是旧识也~” 言罢,孟毅便朝着黄宗羲陈子龙二人拱手笑道: “陈先生~太冲兄~久违了~” 二人亦是笑颜拱手回礼,钱谦益笑言道: “既是旧识,老夫便不复赘言了~” 言罢,钱谦益便对着堂内众人笑言道: “既然人已到齐,诸君便随老夫移步湘阁,畅饮叙谈如何?” 众人皆笑言称是,于是在钱谦益的前引下,众人便一同出了客堂,来到了唤为湘阁的宴厅中。 此时湘阁正中的圆桌之上,早已摆满了各种珍馐。但即便如此,仍不时有婢女端着食盒来到桌前,将一道道美食呈在其中。 见婢女已经呈菜完毕退将下去,钱谦益便对众人笑言道: “诸君别愣着了~快就坐吧~” 众人闻言皆是相视一笑,便互相谦逊着引位就坐。 而钱谦益则引着孟毅与吴伟业来到主位旁,安排其二人分坐于主位左右后,这才动身归于主位。 在众人坐定后,侍立在众人身旁的一众婢女,则纷纷端着酒壶上前,为其所侍之人斟满了身前原本空空的酒杯。 待婢女复皆退下后,作为东道主的钱谦益便举杯起身,对着众人笑言道: “今日宴会,既有骏公高升之喜,亦有久别重逢,诸君齐聚之乐~是否当浮一大白?” 众人闻言皆举杯起身笑言称是,于是与宴众人便与钱谦益一同仰首满饮了杯中美酒。 待众人安坐,婢女们又已上前斟酒时,钱谦益复又对着众人笑言道: “今日这般喜事,却不曾召歌妓起舞助兴,美中不足也,还望诸君切莫怨我~” 陈子龙闻言笑应道: “如今这秦淮名妓皆被安白引进了他那文工团,钱公便是想邀,也已无人可邀矣~” 说罢,陈子龙便又满脸笑意的对着与自己紧邻的孟毅笑道: “安白不若遣人传唤几名文工团歌妓前来助兴如何?” 孟毅如何听不出陈子龙这般玩笑之语,随即便笑应道: “先生或许不知,文工团歌妓皆已脱籍,与我义勇军仅两年服役之期而已。且日间排练歌舞后,皆是自由之身。” 众人除却钱谦益外,余者听闻皆是一愣,显然都未曾想到一众歌妓竟然皆已脱籍。就连黄宗羲也是微微愣神,先前卞玉京却是未曾向他言及过此事。 而众人中,最属吴伟业心中触动最大。 卞玉京入了文工团,他已是听闻,现下照孟毅所言,卞玉京岂不是也已是脱籍之身! 众人愣神之际,孟毅已经复又对着陈子龙笑道: “如此这般,我若邀请她们前来歌乐演舞助兴,岂不有些以势欺人之嫌。不过若先生相邀,想来以她们倾慕先生之情,应是比我相邀要情愿的很~” 听闻孟毅此言,陈子龙不禁哈哈大笑着摆手言道: “安白羞煞我也~我适才亦仅是戏言尔,今日诸君齐聚,只需把酒言欢吟诗作赋,吾愿足矣~” 听闻陈子龙此言,吴应箕便对其笑言道: “懋中兄~近来可有新作?” 陈子龙笑应道: “有倒是有,不过~若仅我一人吟作岂不无趣~莫若诸君依次吟作,无论现下新作,还是旧时未示之作皆可。不过作不出来,那便要罚酒三杯!诸君以为如何?” 说罢,陈子龙却是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孟毅,但见他已经明显有些愣神,陈子龙不禁心中暗笑。 这孟毅既明政事,亦知兵事,却只是不知他文采如何,着实让人好奇的紧啊! 而此时的孟毅也已经不由打量起了陈子龙, 这家伙明知自己在场,却还要这么玩,是不是怪自己当时仅举荐了夏允彝,而没有顺带也把他提拔一下,以至怀恨在心故意刁难自己啊? 可陈子龙应该不是这般小气之人啊~ 还是这家伙压根就没打算把自己算在内? 或许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武官,做不做得出诗词,其他人也不会取笑自己吧。 而且也不能仅因自己在场,便扰了大家诗兴吧。 毕竟在他们这般文士心中,酒为诗之媒,诗乃酒之华。 今日这般诸君齐聚,若仅饮酒叙谈,纵是再欢畅,那心中还是会有一丝空寂之感。 而陈子龙见众人皆笑言附和,就连孟毅都未曾出言反对,其便一脸笑意的举起酒杯,猛一仰头,尽饮了杯中之酒。 待放下酒杯,方将神色微微收敛,向众人拱手轻言道: “前时之作,尚未曾示之,今日便借此吟之,请诸君扶正。” 待众人皆将满是期待的目光投于陈子龙后,陈子龙便在沉吟片刻后轻声吟道: “一帘病枕五更钟,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 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舞东风。” 众人听罢,皆低语复吟其词,不时发出赞叹之语。 钱谦益扶髯品味片刻后,方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出言点评道: “懋中这首江城子作的着实妙及!不但词句清丽,词中意境亦是绝妙至极。”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称赞附和,他们皆是当世名士,陈子龙词中真意如何不知。 这词看上去是在叙述春去伤怀之感,实则暗喻他那忧国情怀。 其上片以春色喻国,以抒心中对今时山河沦丧之悲痛之情,下片又以春光消逝、景色惨淡为引,暗示大明今时之危困境地。 再以“游蜂恋芳丛”以喻自己对大明心怀忠志之心,而“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更是表以心中对恢复大明河山充满了期许。 这首词确如钱谦益所言,词句清丽,意境绝妙,属实乃上上佳作! 而就在湘阁里的众人对陈子龙所作一阵赞扬之时,原在妆楼的柳如是董小宛二人,正引着看似满不情愿,其实心下亦是充满好奇的卞玉京,稍稍来到了与湘阁仅一墙之隔的厢房内。 第189章 钱府夜宴(三) 柳如是三人虽皆是秦淮歌妓出身,然而所接触者大多皆是当世名士俊杰,耳濡目染下,自身才情也早已不落他人。 而今时这般情景,她们心中自然会被这可作出的诸多诗词的难得宴会所牵动。 随着众人依次吟作,三人在厢房里听的也是真切,不过为恐被湘阁内的众人发觉,柳如是三人只得尽量压低声音,评论着方才所作诗词如何如何。 不过此时湘阁里的孟毅,虽也在一脸认真的欣赏着众人佳作,只是心下却是另一番思量。 他来这,当然不是为了听他们吟诗作赋。 其目的,自然是想借机搜寻可以被他吸收的人才。 孟毅的目光看着已吟作完毕的方以智,一边随着众人出言赞喝,一边却是在脑中搜寻着自己前世今时关于方以智的全部讯息。 方以智受其家世影响,学识斐然且涉猎甚广。 天文,礼乐,律数,物理,书画,医学,包括琴剑技勇,可谓无所不通。 且他与西洋传教士毕方济与汤若望皆有交集,并还阅读过西洋之书,算是在这大明少有的开拓视野之人。 他认为:“今天下脊脊多事,海内之人不可不识,四方之势不可不识,山川谣俗,纷乱变故,亦不可不详也。” 他不但涉猎甚广,且视野开阔,更有远见,知道不单要与四海交往,还要有防范意识。 而这种观点,正合孟毅心意。 许多事情,不是他一人可以搞定的,他需要帮手,特别是像方以智这种人。 不过他想要的可不是让方以智去朝堂为官。 那样简直浪费人才。 大明想要变强,那就必须要思变,去改变思想。 不过想要改变思想,那就要触及到如今的科举制度! 只有改变世代研习以八股文取士制度,彻底打破儒家专政,重现中华百家齐鸣的荣光,这样的大明才能稳步向前。 不过想做到这一点,非一朝一夕的事,如今大明这代人的思想已经禁锢。想让他们接受改变。 难!难!难! 而想改变大明这等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娃娃抓起,以后浪推前浪的方式去慢慢引导改变。 而方以智,便是孟毅心目中最理想的一个。 若以他的思想学识,去使他教化下一代人,自己再在朝堂上辅助,为改变取士方式开辟道路。 想来用不了十年八年,大明年轻一代的思想便可彻底开放。 届时,这大明,将彻底焕然一新! 想到此,孟毅的目光又投向了方吟作完毕的黄宗羲。 这黄宗羲的思想更了不得,可以说是民主思想的先驱了。 他的思想是天下之所以有皇帝,乃是要其能“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 更是认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黄宗羲反对家天下的思想,被后世称为“中国思想启蒙第一人”。 这等观点,孟毅自然更是认同的,即便如今他能有这般地位,皆是受了家天下的红利,但他不得不为以后考虑。 现今看来,朱慈烺还算不错,可若在朱慈烺百年之后,大明的后继之君又会是如何? 一个国家的兴衰,不能任由一个帝王去操控。 毕竟数千年的史书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世人,一个王朝,出不了几个明君的! 且就算能连续出得数代贤明之君,而其数世努力,可能仅需出得一个昏君,便可尽毁之。 所以黄宗羲的这等思想,孟毅必须支持,也必须需要传承发扬! 不过~ 他却不能明目张胆的在朝堂大力支持他这等观念,也不能让他大张旗鼓的去四处宣扬。 最好的办法,还是跟方以智一样,让他去潜移默化的引导下一代。 不过这些想法,孟毅也仅是腹议而已,毕竟这大明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呢! 他现在的精力,还必须先放在保住这大明半壁江山之上。 但跟他二人的关系,则必须要加深才行! 此时冒襄也已吟罢一首诗词,孟毅也只是机械的跟着众人笑颜称赞。心中思量了一番冒辟疆的讯息,却是知晓的不多,不过他那风流故事,孟毅倒是记得挺清。 此人虽然气节尚可,但对于孟毅而言,可用之处却是不大,先与之为善即可,之后的事,顺其自然便是。 再看吴应箕,此人史上乃是忠烈之士,孟毅自当敬之。 不过吴应箕虽名气不小,奈何无有什么功名,关键岁数还有些太大了,这不由让孟毅心中对其生有一丝鸡肋之感。 权且先与之同冒辟疆一般相处。 而接下来,孟毅便将目光投向了吴伟业,此人不光文采不错,还深明为官之道,其能在这党争激烈的朝局还能步步高升,也算是这复社人中的佼佼者了。 不过此人虽性格略显懦弱,但对孟毅而言,吴伟业却也更容易为他操控。 如今李邦华已七旬矣,钱谦益亦已六旬。孟毅必须要提前物色好后继人选。 而吴伟业,会试第一,廷试一甲第二,还做过东宫讲读官,算的朱慈烺的半个老师了。 此等根正苗红的履历,只要自己给他加把劲,他这官路将是一片坦途,用不了多久便可足以跻身朝堂大佬之列。 当然,这一切还得看他识不识趣了。 不过仅靠他一人可不行,自己不可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吴伟业身上,且亦需要有人制衡他。 而这个人选,孟毅不禁望向了陈子龙。 他与吴伟业年龄相仿,还是反对空谈误国,坚持提倡经世实用之学的先驱,黄宗羲的思想亦有受其影响。 陈子龙忠志却不迂腐,倒是合适的很啊! 许是感受到了孟毅的目光,陈子龙不由转头望向了孟毅,见他正笑颜与自己相望,便举起酒杯朝他笑着示意共饮。 孟毅见此,也立时举起酒杯与之遥敬致意,而后两人便齐齐仰头满饮了杯中酒。 不过饮完酒后,二人却并未交谈什么,只因此时已是轮到该由吴伟业吟作,四下也都已禁声,都在静待已经起身的吴伟业吟作。 吴伟业在环视了一番满是期待的众人后,神情却是略显萧索。抬眼望了望湘阁门外,而后轻叹一声,这才缓缓吟道: “休将消息恨层城,犹有罗敷未嫁情。 车过卷帘劳怅望,梦来携袖费逢迎。 青衫憔悴卿怜我,红粉飘零我忆卿。 记得横塘秋夜好,玉钗恩重是前生。” 第190章 柬友 一首七律吟罢,在场众人便皆已悉知吴伟业这首七律乃是专为卞玉京所作。 “休将消息恨层城,犹有罗敷未嫁情。” 其意乃是言他与卞玉京相隔两地路途遥远,音信难通。但对她的眷恋却是依旧,而他也相信卞玉京也还对自己仍有情意。 “车过卷帘劳怅望,梦来携袖费逢迎” 此句乃是借用了唐代诗人韩翃曾与歌女柳氏卷帘相问的典故。 韩翃曾与歌女柳氏一见钟情,可是番将沙吒利却横刀夺爱。韩才子乃一介书生,无法与一位将军争夺,他只好暗中观察。有一次他终于等到柳氏乘坐的马车,便与对方在马车旁卷帘相问,彼此约定再次会面事宜。 吴伟业以此典故来喻卞玉京即便不愿与自己相见,可能也是在默默关注着自己。后半句则是其既然求之而不可得,便只好将此愿望寄托于在梦境中彼此携手相会。 此也算是委婉的表达出自己的一片痴心,也有一种对卞玉京若是听闻此诗,或会与之相见的期许。 “青衫憔悴卿怜我,红粉飘零我忆卿。 记得横塘秋夜好,玉钗恩重是前生。” 这两句便是吴伟业与卞玉京别离后二人各自的处境,以及回忆先前与卞玉京相识的美好。 是以吴伟业的这首七律爱恨交加,怨中有怜,充满了缱绻和眷恋之意。这不禁使得已经深明其意的在场众人,皆对二人的感情纠葛为之唏嘘不已。 唯有仅是粗略了解过他二人过往的孟毅,此时仍还在懵懂之中。 而与之一墙之隔的柳如是董小宛二人,听闻吴伟业吟罢此七律,皆已满是笑意的望向了卞玉京。 吴伟业此诗乃专为卞玉京示情而作,其意已经很明显了。 而他二人能否成为眷属,就看卞玉京是何态度了。 可听闻吴伟业的这首满含真情的七律,卞玉京也不禁随着诗句回忆起了当初。只是在穆然察觉出内心竟是平静的有些异常后,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为之惊愕。 这不正是自己原本一直所期望的吗? 可为何今时听到,自己心中却如此平淡,竟连一丝释怀之意都不曾生出呢? 而此时湘阁内的众人在一阵唏嘘过后,陈子龙便对着身旁的孟毅轻叹道: “安白,骏公兄与玉京姑娘之事,还需的安白帮衬一二啊!” 众人闻言,皆不由一愣,旋即大悟。 卞玉京如今身处文工团,而她不正是归孟毅统属嘛! 若由他出面相请,卞玉京定会依此台阶与吴伟业相见! 而吴伟业此时也已明了,正满脸期许的望着他。 孟毅此时也已经从众人方才唏嘘之语中明白了事情经过,知晓了卞玉京此时也在钱府,而且还已经拒绝了吴伟业想与之相见的请求。 现下听闻陈子龙之言,孟毅心中也不由思量了一番。 若自己能促成二人美事,既能让吴伟业感念自己,亦也算的因自己而成就了一段佳话。 不过~ 孟毅对卞玉京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这吴伟业已经做过一次负心郎,难保不会再伤那卞玉京第二次。 所以在助他吴伟业与卞玉京终成眷属之前,还要提醒他一番才是。 孟毅心下一思,不禁嘴角微翘,已是思得一绝妙之策。 抬头看了看满是期许之态的吴伟业,孟毅不禁对其笑问道: “骏公兄~真有此意否?” 吴伟业未加思索便已急切应道: “安白兄~我已以诗明志,又岂能有假!” 孟毅闻言,却是故意做出了一丝犹豫之态,片刻后方一脸正色的对着吴伟业叹道: “骏公兄与玉京姑娘之事,我亦略知一二。加之当下玉京姑娘在我义勇军文工团服役,是以对玉京姑娘的品性还算了解。” 说罢,孟毅便又换做一副略显埋怨之态,对着吴伟业复言道: “在我眼中,玉京姑娘冷艳孤傲,称其为冰山美人亦不为过。然而玉京姑娘这座冰山却因骏公兄而融之,可兄却忍负佳人,何其伤人哉~” 吴伟业闻言,面色也不禁面露羞愧之色,垂头沉默片刻,方才复对孟毅轻叹道: “我亦悔之不已,还望安白兄助我!” 此时湘阁里孟毅几人的谈话,已经被与他们一墙之隔的柳如是三人听的真切,在听闻吴伟业此言后,柳如是与董小宛不禁相视一笑,旋即便对着已经神情呆滞的卞玉京微笑着低声言道: “妹妹~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妆楼吧,免得待会那孟毅替梅村先生来寻你,却寻之不得。” 可听闻柳如是这番话,卞玉京的心里却突然好似被一根长针刺中一般,那种疼痛感不由让她眉头微蹙。 察觉到卞玉京神态中的异样,柳如是董小宛不禁面面相觑,对于卞玉京这般神态大感意外。 只是未及多想,便见卞玉京缓缓摇了摇头,却又未发一言。 柳如是董小宛二人不知卞玉京因何这般神态,一时竟也不知从何劝解。 此时的卞玉京,哪有心思去管柳如是二人,早已是屏气凝神,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湘阁内孟毅与吴伟业的言谈之中。 而听闻吴伟业此言,孟毅笑言应道: “若能助得骏公兄与玉京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然义不容辞。不过~助兄之前,我这里有词一首,却是要先赠与骏公兄,望骏公兄能明析此中真意。” 哎呦!没想到这孟毅竟然主动吟作! 孟毅此言,不单单湘阁里的众人满心好奇。就连厢房内的卞玉京三人也不由为之惊愕。 这孟毅还会作词? 当下柳如是董小宛二人也不禁屏气凝神,与卞玉京一样满是期待的等待着孟毅吟作。 看着众人满脸惊奇,亦是期待的表情,孟毅心中不禁为之一笑。 自己确实不会作,但会抄啊! 在故作沉吟片刻后,孟毅便对着众人缓缓吟作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第191章 情已深种 待一首纳兰性德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柬友》吟罢,无论是湘阁的陈子龙钱谦益等人,还是与之一墙之隔的柳如是等人,其内心早已惊羡不已。 任谁都没能料到,这孟毅竟有如此文采?! 此词假托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和伤害她的男子坚决分手的情景,借用班婕妤被弃以及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的典故,通过“秋扇”“骊山语”“雨霖铃”“比翼连枝”这些意象,描绘出了一种幽怨、凄楚、悲凉的意境,抒写了一个女子被抛弃的幽怨之情。 此不正应了卞玉京与吴伟业之故事嘛! 而孟毅以此词向吴伟业柬之,其意自然是在提醒吴伟业,莫要再做那抛却佳人的负心之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仅此一句,已是让所有人都为之陷入进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默然良久后,从方才回忆思绪中清醒过来的柳如是,不禁喃喃复语轻叹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孟毅这首词,真是乱人心神~” 董小宛不禁轻轻点头应道: “只此一首,足以使其跻身名家之列。” 言罢,董小宛却是话锋一转,微笑着对柳如是卞玉京低声轻言道: “白门姐能与孟毅这般文武双全的当世俊杰结为眷侣,着实让人好生歆慕” 柳如是闻言,也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便对着卞玉京笑言道: “不过白门能与孟毅皆为眷侣,还是亏得玉京妹妹相助。不然他们两个本是冤家,何以能成现今这般。想来孟毅以词柬诫梅村先生,亦是对玉京妹妹心怀感激之故。” 卞玉京闻言,脸上却无有半分喜意流露,只是神情空洞的呆视着身前的茶案。脑中却是在不断的闪映着自己与孟毅相识至今的一幕幕。 嘲斥侯方域虚情假意的冷傲。查抄朱国弼府时,将朱国弼踩在脚下的狠辣,让卞玉京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当时在她眼中,这个孟毅纵是年轻俊毅,还立有大功身居高位。但终究还是与其他武夫一般习性。使她本能的对其生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 后来被其召去为之作画,几番接触下,却是发觉此人还是很是知礼,对自己亦无有半点轻视亵渎之意。似不同于其他武将那般鲁莽无礼。这不禁让她对其印象稍稍好转。 待其被寇白门引诱,在自己房中行了那般之事后,这孟毅却因此对寇白门心生怜惜皆为眷侣。 这让卞玉京对其印象大为改观,以此认为,那孟毅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白门依身于他,也是一桩幸事。 甚至在孟毅与寇白门于雨中相会时,她的心中已是对寇白门与那孟毅勇于示爱得此良缘,不免为之生出一丝钦羡之意。 而真正让她对孟毅印象彻底改变的,却是因为他在清乐苑所唱的那首歌谣。 那首故事凄美旋律动人的歌谣,以及孟毅歌唱时,那真情流露的俊毅面容。 那副画面自此就好似着了魔一般,一直在她脑中回旋。 而当孟毅被建奴围困的消息传至时,她的心里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刺痛之感。至于缘何会如此,卞玉京没有心思去细想,只是将此缘故归于了出自对寇白门的怜惜。 可每每夜深之时,她却时常难以安睡,脑中不断浮现着关于孟毅的画面,以至只有期望能于明天便可以得到孟毅平安的消息的自我催眠下,方能浅浅睡去。 对于自己这种心态,卞玉京不是没察觉,她只是不愿,不敢去面对罢了。 因为这个已经占据她内心的男人,是她那好姐妹的深情眷侣! 她只能不断的找理由去否定自己已然钟情于他。可思来想去,除却孟毅无有文士的那种吟诗作赋的才情,不是自己心中所愿的良配外,她竟再也寻不出半分它由。 可现今,这唯一的理由也已被孟毅这一首惊艳之作而打破。 关键这首诗,与其说是写给吴伟业,却又是因她而作。 这让卞玉京不禁对孟毅一直压抑着情感,再无了禁锢。 而孟毅为了自己,做词去柬诫吴伟业,是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其实也是有意的呢? 而他之所以答应助吴伟业劝解自己与其相见,是不是只因不明自己心中所念,以为自己仍倾心于吴伟业,以至他不敢向自己示情,反而生出成全自己与吴伟业之意?! 想到这,卞玉京忽的猛然起身,转身便朝门外行去。柳如是董小宛二人见状,本想出言喊其询问缘由,却又恐为隔壁诸人听到,只得在相视一眼后便一同匆忙追将了出去。 此时的湘阁里,众人正在纷纷赞叹着孟毅的佳作。 就连被孟毅这首词所柬的对象吴伟业,亦是对孟毅满脸钦佩之色。全然没有因为这首有指他乃是负心之人而心生怨言。 而陈子龙看孟毅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这孟毅军政皆通,就连文采都这般不凡。 此莫非乃上天所赐于大明之中兴俊才乎? 而众人当中,唯有钱谦益的反应还算相对平淡。 他人不知,他钱谦益却是明白的很。 之前自己在报纸上所发表的诸多警世激奋之语,其实皆出自孟毅之手。 若说他孟毅无有文采,他钱谦益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此等事,仅他二人悉知,不可与外人道哉。 而就在众人惊羡于孟毅文采,由衷赞叹之时,一身白衣似雪装扮的卞玉京,已经俏立在了湘阁门口。 霎时间,屋内众人的声音立时沉寂了下去。皆是神态各异的将目光投向了玉立门口的卞玉京。 而卞玉京清澈灵动的双眸,此时正直直的望着仍是有些惊愕之态的孟毅。两人仅对视一眼后,卞玉京便已对其嫣然而笑。 而在看到卞玉京笑容的这一刹那间,这朱唇明眸柔媚娇艳,犹如雪莲绽放的笑颜,着实让与之相识已久的孟毅都为之惊艳不已。 自己还从未见过卞玉京这般笑颜。 不过~ 她这般对着自己展露笑颜作甚?不该是对着吴伟业吗? 这个疑问不单是孟毅,在场众人皆已心中泛起狐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吴伟业。 不过众人还未及过多思量,便见卞玉京已朝着众人缓缓欠身行礼,而后便已收起笑颜,一脸平淡的凝视着前方的吴伟业,在双方都默然片刻后,卞玉京方缓缓对其轻言道: “梅村先生所作,玉京已是知晓。先生心意,玉京亦已明之。” 吴梅村见卞玉京这般神态,心中已经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本想出言说些什么,可喉咙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不能发言一般,只得神色略带期望的望着卞玉京,期许着她能原谅自己,能与自己重归于好。 却见卞玉京在复又沉寂片刻后,眼神已充满坚毅之色的对着吴伟业复言道: “只是覆水难收,玉京对先生情意已逝,请先生勿怪~” 第192章 释然 在场众人,及那已经随着卞玉京步伐追至湘阁的柳如是董小宛二人,在卞玉京轻语言罢后,皆已是面面相觑,为方才卞玉京所言感到惊诧不已。 在他们想来,卞玉京与吴伟业才子佳人,原本虽是卞玉京有意而吴伟业怯情,不过如今吴伟业以诗向其明志示爱,那这件事不就已是那水到渠成之事嘛! 可却因何竟成了现在这般地步?! 而听闻卞玉京此言的吴伟业,此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木然的望着眼前神色平淡的卞玉京。 他心里也已然明白,卞玉京确实已经不再爱慕自己。 且以她眼中看向自己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漠然之态,吴伟业更是明白,自己与她已是再无可能了。 想通了此事,吴伟业心里反倒感觉有些释然了。 在深呼了一口气后,吴伟业便努力摆出了一副淡然之态,对着卞玉京略带有一丝颤音的轻叹道: “此乃是我先有负于玉京姑娘,以至落得今日这般。心中也唯有对自己先前所为的悔恨之意,又能有何颜面去埋怨玉京姑娘你呢!” 卞玉京闻言,却只是回之于淡然一笑,而后便转过身去,准备退出湘阁。 只是动身之前,卞玉京却是又忍不住望向了正愣愣的看着她的孟毅。 虽然两人仅是对视了短短一瞬,可卞玉京望向自己时,那种眼波流转欲说还休的眼神,却还是让孟毅心头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感。 此感既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庆幸,亦有一丝期许。 因为期许,却继而使之心中产生出一丝悸动。 他可不是情场小白,卞玉京对自己态度这么明显的变化,他岂能看不出来。 而卞玉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其所预示的含义为何,孟毅亦有洞悉。 只不过他还无法确定心中猜测是否正确而已。 而与之相视过后的卞玉京,已经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匆匆步出了湘阁。 余下之人在卞玉京那俏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已经复将目光投向了吴伟业,以及方才卞玉京与之含情相视的孟毅身上。 此时仍矗立在门口还未追随卞玉京离去的董小宛,不禁对着那也不知是在看孟毅,还是在看他身旁陈子龙的柳如是低声询问道: “姐姐~那人便是那孟毅吗?” 其实董小宛这句话问的纯属多余,在场众人中,除却孟毅外,她哪个没见过。 可她还是没忍住对着柳如是问询,无非是想在柳如是口中,得到确认孟毅身份的有力实证而已。 虽然结果都一样,可自己猜测,与被他人告知,在心理上还是很有区别的。 柳如是闻言,方将目光收回,对着董小宛轻叹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 说罢却是一把拉住董小宛的秀手,带着她匆匆退出湘阁,追寻卞玉京而去。 而看着众人那不断在自己与吴伟业身上转换的目光,孟毅心中却是有苦难言。 自己跟卞玉京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啊! 看着默然不语的吴伟业,孟毅在纠结了片刻后,方出言对其轻声试问道: “骏公兄~要不~我去试着再劝劝玉京姑娘?” 吴伟业闻言,方从刚才的失意中惊醒过来,转头看了看孟毅后,便对其摆了摆手,挤出一丝笑颜轻叹道: “覆水难收~相爱难留~玉京姑娘既然对我已无意,我又何必再去强求之~若非要那般行之,也只会落得惑己伤人也~” 说罢却又在深深的看了一眼孟毅后,叹言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现下言及安白兄此语,却是叫我比之方才,感触更深矣~” 呵~这话我是真信! 孟毅闻言不禁心中暗自腹议道: 当初有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你面前,你却非得装大尾巴狼! 现在后悔了吧~ 晚了~ 所以说!有花堪折,那就必须折! 不然~等想折却折不到时,你那原本被偏爱的心,只会因此而变得躁动。 只是孟毅心中虽是此等想法,但嘴上却是在轻叹一声后,对吴伟业劝慰道: “骏公兄莫要灰心~玉京姑娘对你这般,说不定是对你仍心有怨气,以至故意对兄这般。如此既为解她先前求而不得的怨气,亦或有对骏公兄这次是否乃是真情而做出的考验。此~亦未可知啊~” 孟毅这般分析的头头是道,直把湘阁中其余众人听的也是一愣愣的,心下一思,也不由觉得孟毅此言好似确有可能。 只是他人或许会对此心有幻想,但作为当事人的吴伟业,心中却是明白的很。 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卞玉京看向自己的那种眼神,别说什么爱慕之意,就连本该生有的怨气都不曾展露半分。 如此这般,只能说明卞玉京已对自己彻底无爱。 而且~ 难道自己还要跟孟毅这般人物去争那卞玉京吗! 争得过吗? 他吴伟业还没有傻到跟这般可以决定自己仕途的人物,去因为争夺一个女人而交恶。 “安白兄无需再劝慰于我~诸君也无需为我忧心。” 说罢,吴伟业便举起桌上酒杯,朝着众人释然笑道: “今日我等相聚,乃喜事也~且勿使我一人之事,而扫了诸君兴致!否则,我心难安矣~这杯酒,权当向诸君赔罪!” 说罢~仰头满饮了杯中酒,而后倒置酒杯向众人示之,继而用一副洒脱之态笑言道: “如此这般~诸君是否可以与我释然畅饮耶?” 众人见吴伟业已是这般释然之态,一时都搞不懂这吴伟业究竟真是看开了,还是压根就没对卞玉京含有真情。 不过湘阁这一群人中,最先对其回应的,却还是那孟毅。 只见其已经举起酒杯对着吴伟业笑应道: “骏公兄拿得起,放得下!无有为情所累。此可为我等楷模也~” 说罢,孟毅便对众人笑言道: “来来来~诸君且举杯与我同敬骏公兄~待这杯酒饮罢,骏公兄与玉京姑娘之事,切不许再议之~” 对于孟毅言那什么楷模不楷模的,众人也只是笑笑罢了,倒是他言及的不再议论此事,众人却是对此皆无异议。 于是,众人纷纷举杯,随着孟毅遥敬吴伟业,吴伟业见此,也不由复举起已被斟满的酒杯环敬众人,而后随之一同复将杯中美酒满饮。 待饮罢过后,众人相视,皆释然而笑,是以宴中气氛亦恢复如初。 而这之后,在此间凭借一首木兰花词而大放异彩的孟毅,自然成为了宴中焦点。 只是原本还很豪放,面对敬酒来者不拒的孟毅,却仅是过了一巡便已醉态显露。 钱谦益与之饮酒数次,心知孟毅酒量不佳,见其醉态隐现,便立时与陈子龙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便侧着身子对着孟毅轻言道: “安白可是醉了?” 孟毅闻言则是摆了摆手笑应道: “无有无有~” 陈子龙闻言则是回之一笑,眼神却是又瞄向了钱谦益,待见其轻轻点头后,陈子龙便复又对孟毅笑言道: “安白既然未醉,我有一事,欲与安白言语一番~” 孟毅今时本就心情不错,加之酒意朦胧,闻其此言未曾多想,便笑应道: “老哥有话直言便是~” 呵~老哥都叫上了~ 陈子龙心中不禁对这孟毅的酒量暗自苦笑,不过见他还算尚有几分清醒,便也不再拖延,对其轻声复言道: “今时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而在野名士如此之多,安白何不谏言朝廷将其召而用之?” 第193章 醉辞 “老哥指的是谁?” 看着孟毅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陈子龙便与其明言道: “石斋先生,以及蕺山先生皆学识渊博,为官更是刚正不阿,皆为世间少有的敢犯颜累谏之人。朝廷岂可置其于野~” 石斋先生?黄道周?那蕺山先生,应是刘宗周了~ 孟毅闻言,那已有的几分醉意顿时消散几分,不过他之所以这般忽然惊醒,非仅因陈子龙言及黄道周刘宗周二人。 而是因为陈子龙忽然言及的这般话语,让他突然意识到,今日这等宴会,钱谦益却邀请自己这等与他人并不相熟的人来此相聚。 其目的,莫不是想借这复社诸君的手,来劝自己与东林和解? 想到这,孟毅便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着昂首饮酒的姿态,眼睛轻轻瞟了钱谦益一眼,却见其此时正与吴伟业言谈着什么,好似全然没有听到适才陈子龙所言。 孟毅见此,心中不禁暗笑道: 这老钱不地道啊~还想两头通吃~ 方才陈子龙言语虽轻,可钱谦益与自己可是紧挨着呢。他可不信这钱谦益一点都没听到。 不过钱谦益会有此意,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要自己与东林为善,可能吗? 虽然他们中有不少确实是忠志之士,可大明现在缺的是精干务实之人,而不是空谈之辈。 且以自己那百家齐鸣的想法与观念,注定与他们这群独尊儒术的东林乃是两个对立面。 与其和好,任其壮大,那不是在给自己以后的改革之路挖坑吗! 可是他没有多少合适人选,可以去代替那群东林大佬。也没有精力去跟他们搞那些所谓的党争,如今的大明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好在现今双方还算默契,并无太多互相攻讦诘难之举。 是以如今朝中局势还算均衡,但这种均衡是无奈的,当然也只是暂时的。 放下酒杯,孟毅便以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对着陈子龙笑着摆手道: “老哥你又不是不知~我……我不过一武夫而已~朝廷用谁……那是部堂阁老们的事~我上书能有何用~” 无用? 那钱谦益如何当上礼部尚书的? 夏允彝又是怎么当上睢州知州的?! 陈子龙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醉态尽显的孟毅,心中一阵无语。 他哪里会不知这是孟毅借着醉意故意推脱罢了。 陈子龙心下本想再与之复言,却见孟毅已经摇晃着起身,而后一手搭在陈子龙肩背之上,倾身半眯着眼睛笑言道: “而且~老哥说的这两位先生,岁数好似都不小了吧~” 说罢,孟毅便离开座位,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笑呵呵的朝着方以智等人的座位行去。 待行至方以智黄宗羲二人身后,便一手搭着一人肩膀,对着二人嘿嘿一笑后,便朝着陈子龙高声笑言道: “我大明年轻俊才何其多也~与其让年事已高的老先生们去操劳国事~何不把机会留给诸多如密之兄太冲兄这等青年才俊去做呢?” 众人此时早已将目光全部聚焦到了孟毅身上,钱谦益自然也装不下去了,不过见孟毅这般似醉非醉的言语,其心意如何,钱谦益自然已经明了。 而被孟毅言及的方以智黄宗羲二人,听闻此言早已连连摆手言道: “安白兄莫要说笑了~我等怎能与石斋先生相较呢~” 黄宗羲亦摆手苦笑道: “安白兄应是不知,蕺山先生乃吾之恩师也~” 孟毅却是大大咧咧的笑应道: “恩师又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敢于超越老师的学生才是好学生嘛!是以作为学生~应该让老师因你为荣~而不是自以拜了名师而自耀~” 众人闻言皆默然以对,只因其言确实在理,无从反驳。 孟毅见众人皆不做声,旋即又在方以智二人肩膀重重拍了两下,而后正起身型笑言道: “所以~如今这般时势,却也是为吾等扬名显身之良机也~切莫自弃之~” 说完,孟毅便又拍了拍二人肩膀,随即准备复回座位,只是方形数步,便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得一旁侍立的婢女见状,匆忙上前将其扶稳,孟毅方才稳住身形。 众人见孟毅已经这般醉态,心中却是皆暗自感叹道: 此或许便是那人醉心不醉吧~ 今日宴会,这孟毅着实让他们为之惊诧,更是对这个一身武服打扮的武将,再无半分轻视。 孟毅在跟搀扶自己的婢女道了声谢后,便踉跄着来到钱谦益身前,勉强稳住身形,对其拱手笑言道: “钱公~小子……已不胜酒力,只好~愧言告辞也……” 钱谦益虽知孟毅并未全醉,却也是呵呵笑着应声言道: “哎~诸君皆未尽兴,安白这便离去,岂不是叫我等少听诸多醒世良言也~” 孟毅闻言,便一副爽朗之态哈哈笑应道: “钱公谬赞也~我一武夫而已,哪有什么醒世良言~若是再饮下去,倒地不醒却是真切!” 钱谦益笑言道: “此乃在我府中,又非他处,便是醉倒,在此将歇便是了~” 孟毅闻言,却是脸色一正,摆手言道: “那可不行~” 说罢,却是复又一脸笑意的对着钱谦益嘿嘿笑道: “家中还有娇妻待我,实不可外宿也~” 众人闻言,皆是相视一笑。 这孟毅与李阁老的孙女,成婚尚不足两月,正是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之时,此时在外留宿,凭的使其妻子心生不愉,倒也确实有些不妥。 钱谦益闻得此言,自然不好再劝,便哈哈大笑道: “若是如此~老夫确不该再强留于你了~也罢~” 说完,钱谦益便朝着其余众人笑言道: “诸君便与我一同送送安白如何?” 众人闻言,自然无有人反对,便纷纷出言笑应道: “合该如此~” 于是乎,孟毅便被陈子龙钱谦益左右虚扶前引着,其余众人缓随其后,略显踉跄的出了钱府。 而钱府妆楼上,卞玉京正俏立在窗前,目送着一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 “你可想好如何与他言明心迹了?” 听到身旁传来的轻声问询,卞玉京方将目光收回,看向了正一脸无奈望着自己的柳如是。 卞玉京未曾言语,只是面带羞意的轻轻摇了摇头。 柳如是不禁白了卞玉京一眼,轻哼道: “我看你倒不用愁他孟毅会如何~还是先想想如何跟白门言及此事吧!” 卞玉京闻言,脸上那羞红之意更显,令人视之,韵味非凡~ 或许~白门妹妹早已明析了自己的心意~ 第194章 路在何方? 时光如梭,转瞬已至九月时节。 无论是大明还是李自成,亦或者建奴。三方都在此时不约而同的采取着防守之策。 李自成自怀庆小败过后,不断征召聚拢其地军卒,并沿榆林延安韩城一线分设重兵,深沟固垒,全然以一副死守之态以应建奴将来之攻势。 建奴方面,四下八旗骁将已然陆续返回北京,准备迎接即将到京的小皇帝福林一行。 而明军诸部对建奴闯贼双方,也皆是采取守势,虽免不得有些摩擦,但皆无碍于大势。 三方似乎在这一时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使已是饱经战乱的中华大地,在此时进入了短暂的宁静。 榆林卫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塞上古城,更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榆林卫,隶属延绥镇,成化八年,余子俊为副都御史巡抚延绥,将延绥镇的镇治由绥德迁到愉林,故而亦有榆林镇之称谓。 明史中记载其:“榆林卫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 榆林虽然土地贫瘠,然则却因此造就了彪悍民风,仿佛他们便是为打仗而生,只要有战事,无论男女老幼抄起家伙就上。 如孙传庭手下的秦兵主力就是榆林人,而他也正是依靠榆林壮勇,造就了明末最后一支精兵。 然而~自一年前的一场战事,却使得这榆林城为之破败,城内百姓更是十不存一。 崇祯十六年冬~李自成在击败孙传庭占据西安后,随即分兵四出攻取陕西全境。 而作为陕西东北门户的榆林,自然要被其特别关照。 其先遣使携数万白银前往榆林犒军劝降,然后榆林守军闭门不纳,并在城楼之上向使者高呼曰: “我榆林之人,男不耕,女不织,赖转饷以食,受朝廷之恩者三百年矣。忠义侠节着于九边,肯为贼降耶!” 李自成闻之大怒,着令李过刘芳亮统兵七万前往征讨。 然而此时榆林城内仅有留守老弱及前方败归士卒数千而已,不过城中将才却是不少。 如原山海关总兵官尤世威、原山海左部总兵官王世钦、原宣府总兵官侯世禄、原山海关副总兵杨明、原定边副总兵张发、原孤山副总兵王永祚等等,皆因被朝廷弃用而赋居在此。 不过~即便此时榆林城中有如此之多的骁将,却也改变不了这已被注定了的结局。 这是一座孤城~无有援兵的孤城。 此战历时十余天,以闯军陷城而告终。 城内明军十几位副总兵以上高级将领全部战死殉国,副将以下全部力战而死,同时城中无论是在职的文官还是赋闲在家的文官如户部主事张云鹤、知州彭卿、柳芳,亦皆自杀殉国。 城中妇女死义者更是数以千计,城破后,井中尸满。 闯军又在陷城后屠城泄愤,便造成了榆林城今时这般境地。 只是数日前,有一支不足两万的闯军兵马自南而来,进驻到了榆林城内,使之城中增添了诸多烟火气。 其部在入驻一日后,便开始遣军四出,掘壕为堑,修缮城防,好不忙碌。 不过任谁都想不到,这支闯军原来可不姓李,而是姓张。 榆林城里,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以及李定国四人,正齐聚在破败的大堂上,一个个脸色沉闷,难掩怒气。 “闯王还是信不过我等啊~” 沉闷良久后,孙可望的一声轻叹,打破了堂上的宁静。 其余三人闻言,抬头相视一眼,也都轻叹一声,便复又垂头视地,默然不语。 大堂内的几人,一时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不过仅过了片刻,便见艾能奇自嘲的轻笑一声叹言道: “我等皆新附于他,李自成信不过我等,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榆林重地,李自成遣我等将守,却仅予我等一万老弱士卒!如今看来,我等明为守御,实为弃子也~” 刘文秀盯着前方有些凸起的地砖,喃喃应道: “城破粮少且寒冬将至~利皆在建奴!若其来攻~我等难当也~” 李定国一双英眉微皱着轻言道: “李过,高一功五万精兵就驻扎在延安府,建奴来攻,其难道还会坐视而不救耶?” 艾能奇闻言不由苦笑摇头轻嗤道: “前时我等随李自成往攻怀庆,引军退还,其却令我等殿后。此也便罢了,然而我等被建奴咬住难以脱身之时,闯军可有一人回救?” 说罢便望着李定国复又轻叹道: “也亏得二哥悍勇,率领轻骑撕开了一道口子。要不然~咱们仅余的几千老营弟兄,怕是要尽皆为那李自成的闯军去做替死鬼。” 孙可望看了眼默然以对的李定国,轻叹一声后续言道: “闯王收容我等,本该效死以报。然而如今看来,这闯王无有容人之量,更非成事之君。” 刘文秀闻言不禁轻轻点头应和道: “大哥说的没错~自那李自成从北京败退后,其便变得多疑而嗜杀,好谋而无断,前番攻打怀庆,本就该趁着建奴与官军鏖战之时挥军直驱怀庆,阻断多铎南归之路,届时平阳怀庆等地皆可尽复囊中。” 说罢,刘文秀便以一脸鄙夷之色,复对三人轻嘲道: “可他李自成竟在此时犹豫不前!多铎回师,时机已失,其却又不愿速退!如此进退无据,其即便不为建奴所败,亦将复我等前时之事也!” 艾能奇听后,心中怒气逾盛,手拍扶椅愤然道: “而那李自成叫我等守御榆林,却仅于我等万余老弱,李过高一功驻守延安,名为策应,实则监视我等。建奴来攻,我等进退不得,榆林便为死地。李自成如此行径,与戕害我等又有何异!” 说罢,艾能奇在朝几人环视一番后,复沉声言道: “与其在此待毙,不若引军向西奔走甘宁一带。今李自成大军云集在前,甘宁一带必然空虚,我等若至,必然无阻!且李自成军力为建奴朝廷所牵制,绝难分兵伐我。届时我等募……” “不可!” 艾能奇尚未说完,便见李定国挥手出言打断了他,艾能奇三人不由向其视之,便见李定国释言道: “我等或可不为其助,然则亦绝不可为其害也!” 艾能奇三人自然明白李定国因何如此言语,且不说他们与李自成原本皆反明义军,今时更有建奴入关攻略四方。 他们若如此做,既算是同宗相残,亦可说是助纣为虐。 至于后果,他们无论是否成功,都将成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艾能奇亦明此理,在默然片刻后,无奈轻叹道: “可如今,除却这般,我等还能有何生路!” 孙可望瞥了一眼几人,随后轻咳一声,一脸无奈缓缓叹言道: “与其如此~反倒不如直接去投那建奴!” 第195章 来信 孙可望这看似乃是负气而言的一句话,却仍是震惊的艾能奇三人目瞪口呆。 他们即便已经是现在这等境地,为了能保住这仅有的几千老营士卒性命。他们想过不战而逃,甚至可以不惜与闯军为敌。 可单单无人想过要去投降建奴。 至于原因为何,李定国已然满脸怒气的扶椅而起,对着孙可望愤然道: “我等反明,已被世人论为逆贼!但至少还有苦明已久的百姓尚还支持我等~可若降奴,我等便要为百姓唾弃,遗臭万年矣!” “那你说怎么办!” 孙可望一声怒斥便已猛然起身,脸上也已怒意尽显,而后复举手指着李定国厉声质问道: “既不能与李自成为敌,又不愿降奴!难道便叫咱们这仅有的几千老营弟兄,在此为那李自成殉葬不成!” 或许是见大哥震怒,亦或是为其言语所塞,李定国本来激奋的神色稍稍平复了些许,沉默了片刻后,李定国方喃喃对其复言道: “大哥~我等造反为了什么?不正是为了天下百……” “老子造反就为了活着!” 孙可望不待李定国言罢,便已大手一挥,厉声打断了李定国。 听闻此言,李定国三人不由齐齐望向了孙可望,却见其已然抬手指着三人依次厉声质问道: “刘文秀!你当年追随义父为了什么?” 刘文秀默然以对,要说当年为何追随义父,自然是为了活下去。 “艾能奇!你当年又因何投奔义父?” 艾能奇闻言张了张嘴,却终究只是轻叹一声,侧身垂头。 最后孙可望指向李定国,满脸冷笑的嘲讽道: “还有你!李定国!你当年追随义父造反,难道是为了拯救天下万民不成!” 李定国被其一问,思绪却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的他,才不过十岁而已。而遇到义父的地点不是他处,正是离此不远的佳县。 当时遇到义父之时,他正在与那三名比他年长数岁的少年,争抢一小块因为存放过久,已如硬石一般的窝头。 可他非是在争抢他人食物,只因那块早已变质发黑的窝头,乃是他母亲宁愿饿死,都不忍将食。而是将此窝头留与他,叫他就食活命的! 自己数次饥饿欲食之时,看到手中那半块窝头,脑中便会浮现出母亲那双腮干扁眼窝深陷的凄惨容颜。还有母亲用尽全力向自己言出的那句话: “儿啊~活下去……” 活下去! 自己就是靠着母亲这句话,靠着这半块窝头带给他对母亲的回忆与思念,这才方使自己撑到了那个时候。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与那三个抢夺自己窝头的少年以死相搏! 若不是被路过的义父出言喝止,自己能不能撑过那天,都还是未知数。 “碎娃子~跟老子走咋样?” 听着义父的问询,看着他那面容微黄,胡茬满面,看上去凶悍不已的面容时,自己却未曾有丝毫犹豫,当即便点头应下。 因为自己在义父身上,看到了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思绪收回,李定国抬头看着仍面带怒气望着自己的孙可望,李定国默然片刻后方沉声回道: “是!当初投奔义父,确实是为了活下去!可我等随义父征战十余年,时到今日,难道还只是仅仅为了活下去?” 孙可望冷哼回道: “不为活,岂为死耶?” “大哥~” 被李定国这般近似哀求的一声轻唤,孙可望心中一软,脸上怒气不由消散几分。 他们毕竟都是一起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兄弟,刀里来血里去的,其中感情岂会有假。 便见孙可望轻哼一声,旋即复归座位,在瞥了李定国一眼后,轻哼道: “要说便说!没人堵你嘴!” 李定国见大哥语气有所缓和,心下也为之一松,旋即便又对着孙可望抱拳复言道: “所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义父征战十余年,纵然如今身殒,却仍不失豪杰也~我等为其遗属,如若降奴,我等声誉暂且不论,可义父声誉,必将为我等尽毁也!” “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就问你!该怎么办,才能保住咱这数千老营弟兄的性命!” 李定国看着三人皆望着自己,内心在挣扎片刻后,方缓缓言道: “弃地南下,归附明廷!” “什么?!” 三人闻言,皆是一脸惊诧之色,艾能奇更是对其惊呼道: “二哥~我没听错吧?朝廷可是恨不能生啖我等之皮肉,去降朝廷,岂不自投罗网耶!” “若朝廷无意责难我等呢?” 李定国喃喃言罢,便不待三人问询,朝着门口高声喊道: “把人带上来!” 听闻此言,孙可望三人也不及多问,便已满脸疑惑的将目光投向了门口方向。 便见一身着顺字罩衣的中年男子,被两名亲卫押送至几人近前。 虽然此人双手被缚,然而其神态却依旧不卑不亢,淡淡扫视孙可望三人后,复将目光凝视在李定国身上。 与之对视后,那男子便冷哼一声傲然道: “某自受命,便已置生死于度外矣!是要杀某,还是欲将某送于李自成,只管行之便是!” 孙可望三人听闻其言,心中已然隐隐猜到此人许是朝廷中人。继而望向李定国的眼神中,更是充满惊愕。 李定国却并未言语解释什么,而是朝着亲卫挥了挥手,示意解开此人缚绳。 中年男子见此,本已决死的心,立时活泛起来。看着面容有些凝重的李定国,不禁出言轻声问询道: “将军可是想通了?” 李定国并未应话,而是对着孙可望三人缓言道: “此人姓庄名宏,乃锦衣卫百户。昨日寻至我处,自报其身份,言乃是受其锦衣卫指挥使之命与我等接洽。” 说罢,李定国便自怀中取出一份已经开封的信件,递交给了孙可望。 孙可望惊疑之下,立时接过信件取之一览,艾能奇刘文秀二人也立时左右围上一同观之。 “锦衣卫指挥使孟毅,遣使至于可望定国吾兄亲书。 兄等少经离乱,随西王南征北战十余载,此中艰难非可一语可述其苦也~ 然则,此间十余载,兄等所获者为何?与万民之益者何? 兄等随西王之所过,室家凋獘,闾里愁嗟,使之所过皆为疲癃之民也! 西王为逆,本为清贪官救万民,然则万民未受其益反遭其害!兄等思之,不重可羞耶? 今西王已毙,兄等奔投闯逆,或惧朝廷不赦。 然则建奴入关肆虐天下,此皆闯逆之故也! 闯逆心狭而善妒,鼠寸之光无卓远之识,此等之人,岂可为圣主? 兄等皆当世俊杰也~且欲明珠暗投待至何时耶? 维时国乱岁凶,奴兵肆虐,欲主中原。 值此之时,吾等合该摒弃前嫌,共驱鞑虏,复我汉家河山也。 兄等如若率部归附,不单可为朝廷所赦,亦可挥兵驱虏,以复兄等良杰之名也! 吾虽胸有万言,实难尽述于此。唯望兄等可明悟慎思之,吾亦翘首以盼兄等来归也~” 孙可望三人看罢,皆不由相视之。 孟毅此等人物,竟然以如此谦恭之态书信于他们,足见其诚意。 且亦如他之所言,如若朝廷不究,归附朝廷确实是他们不二之选。 只是义父为朝廷所戮休且不说,毕竟官贼不两立。可他们此时身处榆林,奔走南下投靠明廷,又岂是易事! 一时间,因孟毅这封书信,大堂内的几人皆为此陷入深思之中。 不过锦衣卫百户庄宏见此情景,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 第196章 军需 南京 锦衣卫衙门大堂 今日南京城里的一众富绅们,此时皆齐聚于大堂之上,不过此时大堂上除却他们这一众富绅四下分坐外,仅有锦衣校尉在旁侍立为伴,锦衣卫衙门的正主们却无一人露面。 不过纵是如此,一众富绅依旧皆是缄默其口,无有私议者。 不同于大堂上这略显沉闷的气氛,此时锦衣卫后堂里,却是朗言笑语一片,好不热闹。 此间人等,不单包括孟毅在内的一众锦衣卫大佬尽皆在此,就连义勇军一众副将参将亦在此间。 举着已被自己观摩良久的漆黑军靴,孟毅侧身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前的田冲问道: “这双军靴是哪家所制?” 田冲立时笑应道: “此为苏员外所制,皮作坊一带,有二十余家制皮店铺归其所有。” “难怪~” 孟毅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却又指着靴筒言道: “不过最好在此靴筒处开口穿孔,以绳束之,如此即可使足靴更为贴合,亦可代以绑腿之效!” “是~属下定会告知苏员外~” 看着虽然应话,但表情却似懂非懂的田冲,孟毅却又摆手笑道: “算了算了~还是待我手绘一草图,你再交于其改进便是~” 田冲本还忧心能否向那苏员外明析大人之意,听闻此言,便也立时为之释然,旋即便满脸笑意的拱手称是。 孟毅缓缓放下军靴,随口复问道: “那苏员外将此军靴报价几合?” 田冲立时恭声应道: “回大人~三两银子!” “多少?” 孟毅闻言,立时一脸惊愕的对着田冲惊呼道: “此军靴造价需得三两?!这不开玩笑嘛!” 也难怪孟毅如此惊诧,在北京时,一双上好的皮靴,所售也不过七八钱银子而已。 虽然此军靴无论用料还是工艺,皆为上乘,非常见皮靴可比。 可这苏员外张口便报价三两,那也比他所用成本高出数倍了。 其余四下观摩军需的一众人等,听闻孟毅这般惊诧言语,也纷纷聚拢到了二人身前。 孟毅见此,却是没有再多言什么,而是望向其他地方摆放的军靴。 那些军靴与这苏员外所制相较,简直是粗制乱造,是以他连询问其报价的兴趣都没有。 可此时苏员外的报价如此之高,孟毅心下一思,不禁复对田冲问询道: “其他几家报价几合?” 田冲如实禀道: “最高者乃齐员外所制,报价五两,最低者乃韩员外所制,报价二两三钱~” 孟毅听闻此言,心下更是惊愕不已。 那些粗制滥造,分明是应付差事的军靴,竟也敢报价如此之高?! 疑虑之下,孟毅复又拿起由苏员外所制的睡袋观之。 若说睡袋若想保暖抗寒,用兽皮所制更可显其效,苏员外制皮作坊如此之多,缘何却选用棉布而制? 想及于此,孟毅立时移身查看起其他各家所制睡袋,却见除却一家由兽皮布帛合缀所制之外,其余各家皆由数层棉布制成,期间竟连棉絮都不曾填充。 是以此间相较,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此睡袋为何人所制?” 田冲闻言立时拱手回道: “此为王员外所制,皮作坊一带近半数店铺,皆为其所有~” “报价几合?” “十五两!” 我日! 听闻此报价,孟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五两,若仅拿义勇军所需不足两万件来说,那便需要三十余万两银子! 这还仅仅只是睡袋一项所需银两而已! 若各项所加,怕是一百万两都打不住! 如此一来,自己前期所出定金,亦需出得三十万两方可。 若十万八万,自己还能勉强朝李老头那扣出来些。 可三十万两~ 纵然税赋解至,朝廷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索取三十万两银子采购军需啊! 高力等义勇军将校,此时也已被田冲所言惊到了。 十五两银子! 义勇军士卒一月饷银才不过二两,仅此一睡袋,都快抵过士卒一年之军饷了啊! 看着面面相觑,无不因此价格而惊愕的众人,孟毅的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花费如此之多的银两,真的值吗? 就在孟毅正思量这等军需是否可以再压压价格之时,却在忽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立时拨开众人,在阵列的各处军需中游走起来。 待寻出做工最优的一件贴身暖衣后,孟毅不禁朝田冲问道: “此为哪家所作?” “此齐员外所制!” “便是那个城北齐又福?” “正是~” 孟毅旋即复问道: “此报价几合?” “十两~” 呵~ 孟毅当下便被气笑了,旋即脸色阴沉的指着其余各家所制暖衣,复问道: “其余各家呢?” “其余各家亦大体不差,皆十两上下。” 明白了~ 这群富绅不是织不出与齐员外所制相符的暖衣,而是他们已经将此内定给了齐员外! 就如那军靴定由苏员外所制一样! 是以其余各家所制,不单是为了应付差事,亦是以此为衬,使他们内定之家所制军需,看上去不但精致,价格还更显实惠。如此一来,自己不但没得选,就连价格都不好打压。 既然他们这般团结,连各自利益都已分配好了,那自己何不让他们更团结一些呢? 不过~他们跟自己来这套,自己却也不能任由他们这般! 想到这,孟毅旋即移步至另一家陈列的所制军需旁,顺手拿起一份由油纸包裹正长方形的应急军粮。 待打开油纸后,里面还有两个小型包裹,一份写有熏肉二字,一份写有梨膏糖三字。 在依次将这两份军粮打开,数条不知何肉的瘦肉干,以及数颗仍由油纸单独包裹的梨膏糖,已然跃然于众人眼帘。 孟毅取起一块梨膏糖,打开油纸塞入口中。 嗯~不错!很甜~ “这糖可是好东西,其具备高热量,可以快速补充体力,对于军士来说,作用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他们用来淡嘴那么简单。” 孟毅此时已是一脸笑意的对众人言道,只是因为嘴里含着糖块,言语中略带一丝大舌头的味道。 高热量? 众人对这名词虽有不解,但什么补充体力还是能明析的,是以众人皆只是笑颜应和,倒无有人向孟毅求解这高热量为何。 “来来来~都尝尝” 孟毅笑着将手中军粮递向众人,嘴上笑言道: “这糖啊!还有一特别功效,那便是可叫人心情变的愉悦~” 众人闻言,皆是呵呵一笑,显然对于大人此言,全当玩笑听了。 “你们不信?” 孟毅满脸笑意的扫视了一番众人后,复又笑言道: “适才我还在为这军需定价过高而发愁,现下吃了一块梨膏糖,不已然心情愉悦了嘛~” 众人心下一思,好似确如大人所言,当下近前的高力刘铭昭几人,便已笑呵呵的上前,准备将剩余几块梨膏糖拿起,也想体验一下这糖块是否真有大人所言功效。 孟毅却是顺势将手中军粮递到了高力手中,示意由他分与众人,自己则笑呵呵的对着田冲言道: “走吧!该会会他们了~趁着现在心情好!” 第197章 以势欺人 “我等拜见指挥使大人~” 待见得孟毅在田冲伴随下步入大堂后,堂上原本一直静坐的一众富绅们立时起身,齐齐恭手向其遥拜。 “诸位无需多礼~坐~坐!” 孟毅一边笑呵呵的朝着堂下众富绅挥手示意,脚步也没有停下分毫,径直来到了堂案后落座。 堂下众富绅见孟毅已然落座,这才各自重新落座,且见其这般和颜悦色,心下也都为之一松。 看着堂下坐姿端正神态恭谨的一众富绅,孟毅面上仍旧一副和善之态,心里却是对这群跟自己装模作样的富绅们鄙夷不已。 他们想挣钱自然没错,可他们也未免太过贪心了!薄利多销的道理他们会不懂? 敢跟自己这般要价,谁给的你们勇气? 待收拾好心思后,孟毅便已笑颜满面的对着众富绅朗声言道: “诸位所制军需样品,适才本官已尽皆验过。不错!很好!虽然略有瑕疵,但本官还是非常满意的!” 众富绅闻言,也都满脸笑意的拱手回敬道: “大人满意~我等心安矣~”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复言道: “诸位所制军需各有所长~本官业已从优择选而定,现下便示于诸位~” 说罢~孟毅便朝田冲点头示意,田冲会意,立时上前一步,取出手中早已备好的名单朗声言道: “军靴,由苏员外所制最优,今后此项军需,皆由苏员外独家制售。 暖衣,由齐员外所制最优,今后此项军需,皆由齐员外所制……” 听着念出的名单,与他们各家所定一分不差,众人相视之下,脸上笑意自是更浓。 只是他们这般笑颜被孟毅看在眼中,却好似是富绅们在得意的嘲笑他一般。 待田冲宣读完名单退至身旁后,孟毅便又一脸笑意的对着众富绅笑言道: “适才名单所示,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 笑话,这名单上所宣示的与他们私下所议分毫不差,谁个还会反对。 孟毅见此,便又点头笑言道: “如此便好~既然无异议,那咱们就继续往下谈了~” 看着堂下依旧神态恭谨的一众富绅,孟毅继续笑言道: “朝廷打算先向诸位首批采购两万套军需,其中应急军粮不少于十万份,而且多多益善!” 听的此言,堂下富绅们皆为之一喜,首批就要两万套,看来这生意确实可以大赚一笔。 就在一众富绅各自心下暗喜之际,却听堂上孟毅已然复言道: “诸位的报价,本官也已知晓,如今时局艰难,朝廷上下,合该同心协力共保大明。想来~诸位定然亦有此念!” 闻及此言,一众富绅连连拱手称是,只是脸上笑意虽是依旧,可与之方才相较,已经显得淡化许多。 他们哪个听不出孟毅言中之意,这是明显准备打压他们所报价格的节奏,不过好在心下皆有准备。 毕竟他们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报多少,朝廷就会批多少的地步。 对于堂下众富绅的神色变化,孟毅却是毫不在意,继续对众人朗声言道: “是以~本官提议,所有军需定价,便以诸位所报价格半数来定!诸位以为如何?” 听闻此言,众富绅无不脸色大变。 半数! 那他们才能挣几个钱啊! 看着堂下已经忍不住纷纷低语议论的众富绅,孟毅依旧笑颜着对众人言道: “这本就是本官个人提议嘛!诸位谁赞成,谁反对,只管明言便是!” “大人~” 孟毅言罢,便见一富绅一脸为难之色的对着孟毅拱手拜道: “大人~仅以半数定价,我等连那成本都收将不回啊~” 孟毅不识此人,便朝身侧田冲投以问询目光,田冲见状,立时倾身附耳对其轻言道: “此便是王员外~睡袋由其制售。” 原来是王员外~ 给老子报价十五两,去半也有七两五!他所制睡袋乃是由羊皮所制,按市价,一只活羊也不过一两多点,七两多,少说也得买五六只活羊了。 再说!你做一睡袋能用五六张羊皮? 就这你都能赚不少,还敢跟自己装腔作态! “好了!” 孟毅忽的冷哼一声,直把王员外吓出一个冷颤,看着堂上已经脸色有些阴沉的孟毅,王员外心中更是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自己今天这是咋啦! 光看这孟毅一直笑呵呵的,怎就忘了这家伙是如何对付那些勋贵老爷们的了! 这等人,又岂会是和善之人! 而此时其余富绅看向王员外的眼神,表面看尽是钦佩之色,实则心下对其,皆是抱着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更想借此来看看孟毅究竟会有何反应。 “你走吧~” “什么?” 听闻孟毅此言,王员外震惊之余不禁愕然问道。 “本官最不喜他人言语诓骗于我,念你初犯,本官不与你计较,军需之事你便莫要参与了~自行离去吧!” 不是你让我等明言的嘛! 王员外心中狂闻,但也仅是心中罢了。 因为此时看着堂上面色平静的孟毅,王员外心中只觉此人喜怒无常,自己可不想再有失言之语得罪与他。 看着四下皆垂首侧身,不敢与自己相视的富绅们,王员外心中不禁轻叹一声: 也罢~若是减半,反正也挣不到多少银子,如此反倒省心了!想来孟毅也不至于因自己这般话,便要报复自己。 于是王员外便朝孟毅恭声道了句告辞,而后便转身快步离了锦衣卫大堂。 只是其前脚刚步出大堂,众富绅还未从其离去的视野中收回,便听堂上孟毅对那田冲缓言道: “王员外的生意不好做~叫兄弟们多去帮衬一些!” 此话声调虽然不高,却也清晰的传进了一众富绅耳中。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人家王员外,制皮坊半数店铺都快成人家的了,你说人家生意不好? 你们锦衣卫去照顾,怕是要照顾到人家家破人亡吧! 而且这话看似是说给田冲听,实则是在说给他们听! 若说王员外是鸡,他们现在可不就是猴了嘛! 是以此时堂下一众富绅,无不心有戚戚,更是庆幸自己没有犯傻,去做那只鸡。 “诸位可还有谁不愿?没关系!不用担心什么,王员外不就是例证嘛!” 听闻孟毅这般似笑非笑的言语,众富绅立时急急拱手应道: “我等无异议~” “好!既然如此,各位所制军需最晚不得超过下月上旬,便需要尽数交付朝廷!对了~睡袋一项便由苏员外兼制,苏员外可有异议?” 苏员外此时全然没有半分喜意,而是颤巍巍的起身朝孟毅拱着手,满脸忧惧之色,喉咙蠕动着,却又说不出半分言语。 余下人等,也皆是满脸愁容,却也无有一人出言。 “大人~” 苏员外终于横下心出言道: “仅一月之期,小人实难制出两万套军靴睡袋!” 你要能制出来,我给你的时间可就不是一个月,而是半个月了! 不然~自己还怎么施行下一步的计划! 第198章 当变 其余众富绅听闻苏员外此言,也立时纷纷起身,朝着孟毅齐声拜道: “大人~我等月余时间恐亦难交付也~唯望大人可多宽限些时日~” 孟毅见此,心中却是为之一笑。 他如何不知道,想让他们在月余时间造出两万套军需,那是绝无可能的。 但为了顺利完成自己的目的,还就得逼他们才行。那样,自己提出方案,他们才会更愿意接受。 “可是人手不足?若是如此,锦衣卫可以替诸位在报纸上刊登招工告示,咱应天府这么大,还怕招揽不到人手吗?” 听到孟毅此言,苏员外尚未应话,便见齐员外已经哭丧着脸哀叹道: “大人~这不单单是人手问题,就以小人所制暖衣为例,制作一件,即便由两名裁工日夜赶工,亦需三日方成。两万件,小人即便寻得千人赶制,亦无那般可容纳千人之工坊也!” 余下富绅也都纷纷附和道: “我等亦是此由!” 孟毅故作惊讶道: “诸位皆城中巨富之家,诸行业之翘楚,此等事,于诸位而言,应该非是难事吧~” 非是难事? 说的轻巧! 苏员外与齐员外对视一眼后,便复对孟毅拱手言道: “大人不事商贾之事,自难明析此中缘由。我等虽确如大人所言,可称这南京城中巨富之家。然我等店铺虽多,可所售之物多由客人定制,客人一次能定制十件八件,都已是罕见。朝廷如今一次定制如此之巨,且仅一月之期。以我等现有人手,实是无力可为之呀!” 余者亦是纷纷附和,皆言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在明代,人们若想买一双靴子,其大都是需要先测量尺寸后,店家再根据客人脚底的尺寸来选料制作。 当然,不单单是靴子,衣服亦是如此。 所以多是按客人要求量身定制,而不是售卖成品。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对制作各种制品的工艺很是成熟,可产能却又因此受限而低下。 对于现下产能低下,自然是需要改进的。 孟毅听后并未着急应话,而是一脸笑意的起身绕过堂案,缓步步入堂下。 一众富绅见此,立时纷纷起身,其身形所至,相邻富绅无不显露着笑颜向其拱手见礼。 “诸位员外不必如此拘束~坐~都坐~” 一边笑言招呼众富绅安坐后,孟毅顺势又将近前正朝自己行礼的苏员外,笑颜虚扶着复归在了座位上。 此举使的方才还有些忧心忡忡的苏员外,顿生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指挥使大人如此相待,显然是无怪自己适才所言,是以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孟毅则在扫视一番众人后,方对着众富绅沉言道: “适才苏员外所言,本官亦知其由。可是~诸位若还以如此制法供应军需,莫说一月,就是半年,诸位怕也难以交齐这两万套军需~” 众富绅闻言,无不点头称是。他们当中,怕是除了军粮供应的樊员外尚有希望按时交付外。其余员外所制的各种军需,要想一月交付,那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看着已经左右窃语,议论着各自所制军需若要完成需得多久方可完成的富绅们,孟毅在挥了挥手示意各自安静后,复言道: “可军情如火~今时这般,我大明最缺的便是时间,你等所制军需每多制一分,前方将士的战力便可增长一分。而诸位的产业,也会多一分保障。” 说罢,孟毅又一脸正色的扫视了一番众富绅,见他们皆眉头微锁的望向自己后,方沉声复言道: “若诸位不想手下产业为奴贼所毁,那便必须要全力赶制军需,加大生产效率,不光是在人手以及场地规模上需要加大,且生产方式上亦要改变!” “这……” 听闻孟毅此言,一众富绅却又变成了一副为难之色,只是相视之下,却无一人出言向那孟毅言明心下真意。 适才孟毅所言,他们如何不知。古来有多少累世之家败于兵祸。 但他们毕竟是商人,而不是慈善家。 如今这单生意,他们原本可仅靠现有资源也可完成,只是多费些时日罢了。但要依孟毅所言,他们不但要大量招募人手,还要扩建作坊。 如此大量人力物力以及财力的投入,自然就预示着这单生意的风险更大了。 他们既是商人,那自然应该争利。 孟毅如今已然将他们的定价减半,其利已小,若再这般行事,其利更微。 若不是慑于方才王员外之故,他们怕也早已弃之不做了。 看着富绅们一个个都面有难色,其缘何如此,孟毅自是知晓。 对于他们,晓之大义是没用的,唯有诱其以利才可释之。 “本官知晓诸位对此心有顾虑,无非是忧心本厚而利薄罢了~不过~在本官看来,诸位此态,实有些鳃鳃过虑矣~” 众富绅心思被其言中,皆是变作了一脸哂笑之态。苏员外则是苦笑着对其拱手应道: “大人~我等便是依言而行,可待军需交付,便将无需再有诸多工匠做工。如此一来只得将其遣散,扩建工坊亦将空置矣。” “怎会空置?” 面对孟毅的笑颜反问,苏员外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言应道: “大人~仅百姓所购,又如何需得那般人手~” 孟毅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直把一众富绅整得莫名其妙,一个个愣愣的望着孟毅,实不知其为何如此发笑。 只是众人尚未思悟,却见孟毅已然止住笑容,抬手虚指着众人摇头笑言道: “在我看来,你们呀~却是最需要改变的!” 众富绅听罢更是错愕不已,齐员外在与苏员外等人相视过后,便讪笑着对孟毅拱手轻言道: “我等实不知该当如何改变,还需大人明示之~” 孟毅看了眼满是谦恭之态的齐员外,又望向其余满脸不解之色的众富绅,旋即朗声笑言道: “诸位皆深谙经营之道,我且问诸位员外,如何才能将自家产业长久的发展壮大下去,诸位定然各有心得。但其中最关键者,必然是创新这一条!” 创新? 第199章 提议 众富绅默然思量之际,却见孟毅已然对着苏员外复言道: “便以苏员外所制军靴为例,其自然不可能去为数万军士量身定制,必然要择选几种适中尺寸分而制之,不然军靴不适其足,则军士难应其利,即便分发,亦为无用之物也。” 苏员外闻言,立时拱手笑应道: “大人所言不差,我等确有此定计。” “既然此法可用于军中,民间自然亦可用也!” 说罢,孟毅双手一拍,田冲便自堂上快步而下,将一宣纸敬呈于孟毅手中。孟毅仅是扫视了一眼,便复将宣纸递与了苏员外。 后者立时恭敬接过,却见纸上仅是画着一双靴底的图样。不过仅是一眼,苏员外便已看出此靴底的不同之处。 今时靴底皆是平直之状,是以左右相同无有区分,而此图所画,却是左右外侧对称,而内侧皆向其内微弓。看到此处,苏员外不由垂头看向了自己的双足,心下也瞬间明白了大人此意为何。 “大人之意,可是要将靴底制成此状?” “不可吗?” 苏员外哂笑道: “如此一来,人们若要穿靴,还需留神区分其左右,岂不使之更加不便?” 孟毅听罢便微笑着摇头对其释言道: “此虽可称为弊,然则无有左右区分之皮靴,虽多为定做,然为便于穿着,其制必然宽大于其足。如此一来,缓行虽不显其弊,速行却极易使皮靴虚脱。可若依此所制皮靴,便可将皮靴制作的更加贴合双足,且更便于行走,尤利速行。” 说罢,孟毅便又对着正在深思其言的苏员外笑问道: “这辨别足靴左右之小瑕,与便行之大利相较,苏员外还需要细思吗?” 苏员外犹豫片刻,方轻言回道: “此法虽好~可……百姓能接受吗?毕竟……” 苏员外虽未直言其虑,但包括孟毅在内的堂下众人皆是知晓,无过是忧心百姓穿惯了直靴,对这还要区分左右脚的靴子必然心有抵触。而若不能为百姓所接受,制的再多又能如何。 孟毅听罢却是摆手对其笑言道: “苏员外如此说,显然亦是认可此法。而既然苏员外能认可此法,百姓为何不会认可?其孰优孰劣一试便可明了,百姓又怎会不能明辨其优劣?” 苏员外闻言,不禁微微一愣,旋即便轻轻点头,已然认可了孟毅所言,但脸上却并无有显露多少笑容,而是在默然片刻后,对孟毅复问道: “但即便如此,拥有可月制近两万军需的工匠作坊,其所制仅靠在应天一府之地倾售,恐亦难维系也~” 孟毅听罢,无有丝毫犹豫之态,立时便对其所言笑应道: “适才所言,乃是对物的创新,而对与苏员外此问,便要涉及到另一点了~那便是经营模式的创新。” “经营模式?” 对于众人满是不解之意,孟毅却并未对他们详细解释这个名词的含义,而是对着苏员外笑言道: “仅应天一府之地难以倾售,那若我大明江南数省所有州府尽皆为汝倾售,这~还会是问题吗?” 苏员外摇头苦笑道: “大人之意我自明白,不过我等在这南京城中虽尚算富有,可要在数省州府尽皆布置店铺售卖,以我等财力,绝难办到~”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足有三百余州府,如今虽仅江南半壁,但也足有二百余。 他们不过是这南京城的富绅,可不是这大明朝的首富。能将店铺开满所有州府的,怕是也只有当年沈万三才有这等实力吧。 其余富绅在听闻孟毅所言后,皆是左右默然相视。虽都碍于孟毅就在近前而未曾相互轻言议论,不过他们那已经难以遮掩的愁容,却是直观的表露了他们的心迹。 他们已然被苏员外的话先入为主,自然会不由的随着他的言语思量。 报价减半他们尚有余利,还可接受。可在各州府置办店铺岂是他们说做便能做到的,这指挥使大人到底是真不知此举会耗费多少银两,还是过分高看了他等财力? 当然,真正让他们心中忐忑的,是因为他们已然有些怀疑孟毅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了。 他们可不想步那勋贵们的后尘! 就在富绅们已然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孟毅朗声笑言道: “若朝廷为尔等在各州府繁华之处购置店面,出售尔等所制。如此,能否维系之?” 听闻此言,富绅们皆是惊愕不已,方才心中忧虑顿时一扫而空,苏员外更是急切的对孟毅问询道: “大人此言当真?若朝廷如此,我等便再无疑虑矣~” 若全国各州府尽皆设店出售,那他们每月所制两万余件,既有军队采购,又有全国售卖,那他们就不是该考虑卖的掉卖不掉的问题,而是这两万件够不够的问题了。 然而未待众富绅憧憬那美好未来之时,孟毅的一句话却又瞬间浇灭了他们那原本已然大好的心情。 “可诸位所制各有不同,朝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诸位皆独设店铺进行出售啊~” “这……” 听闻此言,众富绅无不左右相视默然以对。可各自脑中却是在飞速思量着能让朝廷单独售卖自己所制的充分理由。 如此巨量倾售所带来的利润,足以彻底改变他们在士绅中现有的地位。 一跃成为天下巨富之列也非是妄想。 所谓死道友莫死贫道,若朝廷只能在各州府设一二店铺单独售卖他们所制,那这个名额自然要奋力一争。 不过众人尚未开言自请,却听孟毅已然复又笑言道: “诸位员外也不必忧虑,本官有一策,可为诸位解忧~” 言罢,孟毅便又一脸笑意的环视了四下富绅,见众人皆心有期待的望着自己,孟毅这才朗声言道: “苏员外善制靴,齐员外善制衣,诸位员外亦皆各有所长~可以如今朝廷的处境,要在各州府购置一处店铺尚算不得难事。可若要为诸位皆单独购置,此断无可能也……所以~本官有一提议,诸位且试听之~” 言至此处,孟毅却是一脸笑意的扫视了左右的富绅一眼,而后缓步朝堂上行去,待行至堂案就坐后,方对堂下众人朗言道: “诸位皆是我南京的巨富之家,有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朝廷若是要在诸位当中择选出售,难免会使落选员外心有不满,以至互生嫌隙。如此则不美也~” 众富绅闻言皆深以为是,他们无论谁落选,都没那个胆子去怨恨朝廷的。 可届时那满腔的不甘与嫉妒何以发泄? 自然是已被选中的富绅了。 不过此言被孟毅如此直言挑明,使得本就已经心怀鬼胎的一众富绅们在此时相视,已然不复方才那般坦然之态。 见众富绅皆缄默,孟毅便继续复言道: “是以~为避免诸位员外相生龌龊,又为了能将诸位所制便于倾销,本官提议,由诸位员外与朝廷,共同组建一家公司!” 第200章 值不值 公司? 众富绅听闻此言不由左右相视,一阵私语声也随之泛起。 显然众人都对孟毅所言,要组建这个所谓的公司,一时皆有些不明所以。 齐员外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苏员外,自知难以在此处获取答案,便起身对着堂上孟毅拱手拜道: “大人~赎我等愚钝,实不知大人所言之公司是为何解,望大人解我等心中所惑~” 孟毅随即笑应道: “孔子《大同·列词传》有言: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庄子亦有言: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即公司便是聚多人之财、共同运作之意。 ” 众富绅闻言,无不面露羞赧之色。 他们好歹也是颇有名望的富绅,附庸文雅之事自是常有,可如今被一武人说教圣人之言,这让他们如何不心生羞愧。 不过旋即众人便又想及,孟毅前几日做的那首已在士林传扬的决绝词,心中羞愧之意顿时便都为之消散。 人家可是儒将!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如此一来,那自己还羞愧个甚! 被孟毅这般解说,众人自然已明其意。 不就是跟朝廷合营嘛!只不过与朝廷合作组建公司,其中好坏,现在还很难说。 其中关键,自然全在经营之权归在何处。 这公司到底是朝廷主营?还是他们这些富绅? 让他们主营,那这事尚有可为,可要是朝廷主营~ 呵呵…… 此等心思自然不是他们当中一人有此想法,而是皆有此意。 他们没有谁会想着把自己辛苦积攒的产业,交由朝廷去嚯嚯。 在众人眼神交流一番后,苏员外便对孟毅拱手敬言道: “大人~却不知朝廷意欲与我等如何组建这公司?” 孟毅笑应道: “在座诸位员外共有八家,每家出资三十万两入股之资,以充组建公司之所需。” 三十万两?! 还是每家三十万两! 此言一出,众富绅无为之不哗然。一时间大堂内富绅们的议论之声四起,原本还算安静的大堂,已然嘈杂一片。 “肃静!” 听闻田冲的一声厉喝,堂下因要出如此之多的银两组建公司,而已经变的有些毛躁的富绅们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孟毅待众人安静下来后,这才微笑着继续言道: “诸位员外稍安勿躁,且听本官说完,行与不行,再论不迟~” 众富绅闻言,只得拱手称是。 不过众富绅虽然皆依其言各自静坐,可他们此时的内心,却再难平复。 孟毅此时也懒得管他们心中是何思量,而是依旧一脸笑意的复言道: “至于朝廷嘛~以为公司在各州府购置店铺,再以向各州府运输货物,以及研究院所研制创新之物由公司独制独销,用此三项做为入股之资。朝廷与诸员外各占五成,日后获利便以此分账,诸位以为如何?” 言至于此,孟毅忽又想起什么,未待众富绅反应,便又续言道: “当然,朝廷除却会视军需采购急缓,要求公司优先生产军需之外。公司其余诸事朝廷不做任何干涉,至于向各州府分派主事人选,亦皆由诸位议定。” 听闻此言,众富绅皆不由默然相视。 若在常人看来,朝廷此举可以说是彻底放权也不为过。 只是在座的众富绅皆商场老手,其中利害早已洞悉。 看似朝廷不干涉公司经营权,但店铺以及运输皆控制在朝廷手中,若离了朝廷,那他们八家合营所组建的公司,瞬间便会失去各州府分销的店铺,如此一来,便如那失去手脚的废人一般。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这两项若交于他们来执行,却也并非易事,在各州府繁华之地开设分销店铺,必然触及当地富绅利益。若无朝廷施压,他们即便有钱也未必能成。 朝廷以此两项作为入股之资,若折合下来,百万两那是绝对有的。至于什么研究院新研事物,则直接被众人无视掉了。 可这样算下来,他们八家需要出资二百四十万两,朝廷仅购置店铺没个三五百万两可是下不来的,那折算下来与朝廷却要五五分账,他们反倒还是赚的。 可以朝廷的信誉,他们如此这般倾囊出资与朝廷合营,值得,还是不值? 毕竟三十万两可不是少数,他们只是这南京城的巨贾富绅,这三十万两即便拿的出,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伤筋动骨的事了。 看着堂下众富绅尽皆缄默不语,孟毅便抬头对田冲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便朝后堂方向挥了挥手,立时便有数名手捧托盘的校尉越入大堂。 堂下众人由于距离稍远,尚不能看清校尉们手捧的托盘中是为何物,不过其中一人的托盘上明显是一酒壶,这不禁让想象力丰富的几个富绅心中一颤。 这是何意? 莫非酒壶中乃是毒酒?! 谁若不从便要饮之?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孟毅已然起身引着手捧托盘的众校尉步下堂来,边走边笑着挥手招呼众富绅道: “来来来~诸位员外且上前一观。” 众富绅心中本就好奇,闻言立时纷纷起身上前,几个托盘上的事物便瞬间吸引住了众人目光。 只见一托盘之上陈列着数块方形事物,不过仅此一眼,众人便已识出,此为肥皂! 虽说这肥皂不但形状有别于今时的圆球样式,但他们却还不至于认作它物。 他们只是惊讶于,这锦衣卫是如何将其制成红白黄绿数种不同颜色,且色泽上,竟如美玉一般艳丽! 再看另一托盘,其内竟然是西洋琉璃镜! 要知道这东西即便是像他们这般富贾眼中,亦算的稀罕事物。 而此时托盘内的琉璃镜,明显乃是大明特有的木雕装饰,绝非舶来品。且其映像清晰,竟比之西洋人的琉璃镜更胜一筹。 莫非此皆为研究院所制? 众富绅惊叹之余,自然也已联想到,此些物件定然是那研究院所制了。 孟毅看着已经难掩惊羡之色的众富绅,心中自是大为满意。 今天也让你们开开眼,不然你们真拿研究院是摆设吗? 不过研究院这般迅捷制出此等物件,此间功劳自然有他一份。 这些东西对于大明而言算不得太新奇的事物,是以研究院只不过是在原有的工艺基础上加以改进罢了。 而他,不过是提了一些建议罢了。 但哪怕仅仅是自己提出的几条建议,也足以让这些工艺品质,超前当下工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 而为了更好的震慑这群富绅,直观明了的实物,自然要比苍白的语言更有说服力。 见众富绅皆围着其他事物观摩赞叹,却无有一人动那酒壶,孟毅便笑着上前端起酒壶,将托盘上放置的两个酒杯斟满。而后放下酒壶端起一杯酒,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齐员外,笑言道: “此为研究院新酿制的美酒,齐员外且尝一尝~” 齐员外此时已然彻底明悟,他是商人,而且还是这南京城的首富,其能如此,自然非是泛泛之辈。 如今看来,朝廷无论是在各州府购置店铺,亦或者运输货物,怕是都比不了这研究院能带给他们的利益。 而见到孟毅举杯邀饮,齐员外无有半分迟疑,立时一脸期待的接过酒杯,先将其置于鼻前闻了闻酒香,眼中立时精光顿显。而后便迫不及待把头一扬,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其余富绅早已被他二人举动吸引,见齐员外将酒饮罢,皆期待着他的点评,熟料齐员外一杯美酒饮入口中,只觉一股辛辣之感由口入腹,仅是片刻便已袭遍全身。 也亏得齐员外乃是好酒之人,面对这比之先前所饮淳烈倍余的酒水,他也仅是被那烈酒的辛辣感,刺激的面色潮红而已。若换做他人,说不定会展露出何等丑态。 “此酒味道如何?” 面对孟毅的笑颜询问,齐员外努力平复了一下胃腹中被这烈酒刺激所带来的不适感,对着孟毅拱手言道: “在下还从未饮过如此烈酒!有些失态,让大人见笑了!” 现今大明虽然已有蒸馏酒,但其度数不过二十多度,现在这杯酒可是经过二次蒸馏的,其度数比之单次蒸馏的酒水,那可是一倍有余。 不适应,也是意料之中的! 孟毅笑着摆手应道: “无妨无妨~齐员外对此酒有何评价?” 齐员外思量片刻,方对其试言道: “此酒过烈,定然少有能饮者。” “一语见地!此等烈酒,世人自然一时难以适应。不过此酒的用途,在军,在医,而不在民。” 在军?在医? 众富绅虽心有疑惑,不过孟毅却没有再对其过多解释,而是对着众人笑言道: “诸位所见,皆乃是研究院所研制,届时制作功法,销售,皆将由公司负责。而后续,研究院将会有更多诸位闻所未闻的创新事物问世。如此这般,诸位与朝廷合营,值否?” 第201章 画饼 值吗? 太值了! 他们这些商业大佬,哪个会看不出研究院能带给他们的利益。仅销售现在展示在他们眼前的这些物件,就足以使得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更何况还是独营! 再加上朝廷这个最强后台,他们怕是连竞争的对手都不会有了。 如此这般,能成为整个大明的首富,也绝非是痴人说梦! 看着已然沉浸在幻想中的一众富绅,孟毅脸上展露的笑意也比之方才更显几分。 对于众富绅无有人及时回复自己,孟毅也未做催促,而是在一脸微笑的环视了身旁众人后,便大步朝堂上行去。 对于孟毅这般举动,已有富绅惊醒过来,正要拱手向其进言,却被其笑着挥手制止。其余人等见状,也只得暂闭其言,默默注视着孟毅大步朝堂上行去的身影。 待孟毅复归堂案就坐,旋即便对堂下众富绅笑言道: “朝廷欲与诸君合营公司,其目的,可并非仅止于此~” 非止于此? 这是何意? 众人闻听此言,方才欣喜之情也为之暗淡,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接下来的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谁让他们的合作对象是朝廷呢,这容不得他们往好处想啊! 孟毅看着堂下神色渐渐暗淡的一众富绅,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深了几分。 “诸君身处南京,都应该知晓,朝廷组建皇家海军之事吧~” 众富绅闻言一愣,实在想不通指挥使大人为何突然谈及此事? 这跟他们合营之事有何干系~ 不过朝廷升郑森为皇家海军总兵官之事乃是明诏,加之其父进爵,皆非小事。他们虽不在官场,却也尽皆悉知。 此时指挥使大人问及,他们心中虽有疑惑,但依旧未敢迟疑,纷纷拱手应道: “我等知悉~” 孟毅微微点头,复又对众人笑问道: “那诸位可知朝廷此举,目的何在?” 众富绅闻听此言,立时纷纷应声,皆言不知。 笑话,这种事岂是他们可以知晓的? 就算真知道,那也不能承认啊,这是哪? 锦衣卫! 这一点孟毅自然也明白,组建皇家海军的真实目的,目前也仅有朱慈烺李邦华他们三人悉知而已。 至于为何要这般问询众富绅,无非是为了再给众富绅来一针强心剂。 他要给富绅们画一张饼,但这张饼,却是一张有希望实现的大饼。 却看孟毅缓缓收起笑容,神情为之一肃,对着堂下众富绅沉声言道: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自御极以来,至今不过半载。然灭献贼,却建奴,护我江南免遭涂炭,使我大明这尚存的半壁江山得以安定,大明之国祚得以存续。” 此语言罢,堂下众富绅甭管内心真实想法如何,此时都免不了奉承一番,是以众人无不出言恭维附和,一姜姓员外更是高声附和道: “陛下英明神武,若假以时日定可扫灭闯贼,荡平建奴,复我旧都,中兴大明!届时以此等功绩,中兴汉室之光武帝,恐亦难与陛下相较。” 众富绅闻言亦是纷纷附和,孟毅听后却是忍不住心中暗笑,也不知若是朱慈烺听闻此等言语,会是何等模样。 不过这些话,意思意思就得了,正主又不在这,拍再多的马屁又有什么用。 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后,孟毅方续言道: “正如适才姜员外所言,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今虽有闯逆盘踞秦地,然山海关一役,其精锐大丧,锐气已失,如今不过苟延残喘尔~至于那建奴,今虽占据京师,大有鲸吞天下之意。然则其民满打满算不过百余万,可用兵士也不过十余万。如今其不单要分兵四守,又与我大明及那闯逆皆为敌手。” 言及此处,却见孟毅冷哼一声,一脸轻蔑道: “似那先前,建奴破关入寇四处游击,击之即走,倒也确实难以对付。可今时他们欲想占据中原~呵~就以他们那点肚量,也不怕撑破了肚皮!今时任其肆虐,不过只因陛下初登大宝,尚未得天时也~只待陛下精内政,聚锐兵,待的时机一到誓师北伐,定可一战而定天下!” 众富绅听着堂上孟毅所言,心中确有几分认同,只是建奴的凶残之名早已深入其心。虽然众人皆随声附和其言,但察其颜色,显然绝非真意。 不过~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作为朝廷大员的孟毅,是必然要向士绅们这样宣扬的,哪怕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 “可是诸位~驱逐建奴,剿灭闯逆,这天下真就靖平了吗?” 孟毅这一问,倒是把一众富绅问迷糊了。 如今朝廷之敌,仅余闯逆及那建奴而已,若是朝廷能荡平二者,那天下自然也就太平了~ 除却这二者,朝廷哪还有什么敌手? 见众富绅面面相觑难解其意,孟毅心中虽有些许感慨,但也仅是暗自叹息一声。 原本在他想来,这些富绅们皆都是世代经商之家,对朝廷以及周边诸邦国的局势,应该有更敏锐的洞察力才对。 现在看来~他们的目光,其短视程度与朝廷那群士大夫们一般无二~ 不过这样看来,自己对他们说教一番,反倒显得更有必要了。 看着一脸不知其所谓的众富绅,孟毅再次起身,在田冲的陪同下复朝堂下缓步行去,边走边向众富绅释言道: “诸位皆是商人~所谓商行天下,想来诸位对我大明周边邦国的见闻,定然远胜于常人,这一点,怕是朝中诸公亦不能与诸位相较~” 众富绅闻言,纷纷拱手谦逊回应道: “大人谬赞~我等卑贱之身,岂敢与诸公相较~” 孟毅闻言,微笑着摆手回道: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跟尊卑贵贱有何关系~” 见孟毅神情真切,确无轻视之意,众富绅不由对其态度比之方才愈发恭谨。 孟毅此时也没心思跟他们去拉扯这些不相干的话题,在示意众人安坐后,复言道: “士农工商,皆国本也~而要使国家富强!那就最离不开这个商字了~” 孟毅说罢,回身对着田冲指了指一旁无人安坐的椅子,后者会意,立时三步并两步,将空椅取来安置在孟毅身前。 不过看着那把被田冲放置在两列富绅正前,却还显的格外齐整的座椅。孟毅却又轻轻一扯,将其移到了右手一侧。使之紧与齐员外座位比邻,却又未曾归于其列。 待身形坐定,孟毅便对着众富绅展颜一笑,而后复言道: “商者,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卖东西嘛!生意小的,无非就是把北边的买卖到南边去。生意大的,那就是把我国的产出卖到他国去。就如那当年的沈万三~其能富甲天下,不正是因为通番嘛!” 第202章 画饼(二) 言至于此,众富绅似乎有些明白孟毅为何要向他们提及皇家海军了,其意应是在这通番二字。 果不其然,孟毅接下来的话,也直接印证了众人的猜想。 “所谓商行天下,商人要想获利,行之一字乃是重中之重!然当今之时局,闯逆建奴之患休且不论,西北瓦剌诸部业已阻断朝廷通往西番之路。红夷葡夷弗朗基等国更是垄断了我大明通往南洋西洋之商贸。” 言及此处,孟毅言语却是一顿,在环视一番众富绅后,方复言道: “诸位皆是商人~与西洋诸国通商之利如何,想必要比本官清楚的很。朝廷自穆宗(隆庆帝)开关以来,虽仅设有月港一地,然岁入市舶便有数万两之巨,此且还是因有定额为制。” 话说到这,众富绅哪里还不明白孟毅此言是为何意,而众人中,唯有齐员外有通番实力,此时自然忍耐不住,对其恭声试问道: “大人之意,可是朝廷欲再设督饷馆以增公贩远贸二洋?” 督饷馆乃隆庆朝开关所设,开关之地为福建漳州府月港,朝廷便以月港为治所设立海澄县,并设立了督饷馆,用以负责管理私人海外贸易并征税。 孟毅闻言却是微笑着扫视了一番众富绅,而后方对齐员外笑应道: “若仅是这般,朝廷组建皇家海军又有何用?” 众人闻言,脸色皆不由为之一变。 听孟毅先前之意,分明是有意放宽限额,加设通商口岸之意,可若要通商,何以又要动以刀兵,那这商,到底通还是不通? 见众富绅难解其意,孟毅索性也不再吊他们胃口了,便见其大手一挥,一众富绅立刻便将目光齐齐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但见其已然没有了方才的笑意,神情略带一丝凝重的望着众人,叹言道: “诸位皆知通商外藩乃厚利之举,以我大明丝绸瓷器之精美,售以外藩可获数倍乃至十数倍之利。但诸位可知,西洋诸蕃夷高价购我大明之丝绸瓷器等物运抵其国,所获之利乃是其所购之资数十甚至百倍也!” 众富绅闻言皆惊诧不已,在他们看来,售与外藩之物已是国内数倍之利,乃是高价无疑,便是其不远万里运抵其本国售卖,所获之利能有倍余已是厚利,实不敢想其利竟可如此丰厚。 见众富绅这般神态,孟毅心中一笑,面上却是一副痛惜之态叹然道: “我大明万千工匠呕心沥血所制之物,所获之利竟不足诸夷倒手获利之一二,岂不惜哉痛哉?” 可惜! 太可惜了! 众富绅听闻其所言,无不扼腕叹息。不过他们内心所叹息的可不是万千工匠的心血被贱卖,而是这如此暴利之机不能为其所有罢了。 不过众富绅虽然一个个表面上都在相互痛惜倾诉着大明与诸夷商贸吃了大亏,大明万千匠人日夜劳作所制却被如此贱卖而惋惜。可他们心中却是已然思量起孟毅所言究竟何意。 组建皇家海军,有意加设口岸以通私贸。 这不禁让众富绅联想起永乐年间三宝太监数下西洋之故事。 莫非朝廷欲效郑和下西洋之举,使皇家海军搭载私商远赴西洋售卖货物以谋厚利? 众人越想越觉朝廷定是有此意,若真如此,他们这些与先与朝廷合营的商贾,定可列与其中。 想到出洋一次便可有百倍厚利,众富绅哪还耐得住性子,几人一番眼神交流下,还是苏员外被推到了台前。其轻咳一声后,便恭谨的朝孟毅拱了拱手轻声试问道: “大人~小人闻大人言中之意,莫非朝廷有意欲效当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之故事?” 看着皆是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的众富绅,孟毅却是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可甭管他笑不笑,仅是这一摇头,便已将众富绅那满心期待的美好愿望击了个粉碎。 齐员外可以说是众富绅当中最晓其利之人,见孟毅摇头否认,心下不禁失望至极。可看到他那脸上挂着的笑容,齐员外又似乎找寻到了一丝心理安慰。或许是对将要失去这暴利之机的不甘心。齐员外仅是在犹豫片刻后,便朝孟毅拱手问询道: “大人~那朝廷之意……” 看着难掩失落的一众富绅,孟毅心知自己已然将他们的胃口吊足,那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办了。在这心情舒畅之余,又见众富绅这般失落窘态,孟毅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在数息过后放止住笑声,而后对着正满脸不解望着自己的众人笑言道: “诸位!适才我便有言,为商者,若想长久不衰,需当与时俱进,应时而变!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之举固然壮哉,然照搬其法,已难应今时之时局也~” 与时俱进?应时而变? 众富绅皆默念此语,以通其意。 只是他们难以明白,朝廷若摒弃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之法,那又将以何法通贸西洋?而他们又能否在此间分得一杯羹呢?哪怕一口汤也行啊!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答案,而孟毅也很利落的在众人尚未开口问询之前,便已将答案开口告知: “诸位应该知道,通往西洋的海路,如今可是正被西洋诸夷牢牢掌控之中~我大明越过其手若要直通西洋,那便是行那断人财路之举,那些盘踞在我近海亦或南洋的诸夷。无论是那弗朗基人,亦或是红夷、葡夷。哪个肯放任我大明商船往来通行?” 众富绅闻言皆默默点头以示认同,西洋诸夷盘踞南洋控制海路商贸,大明通往西洋的贸易往来早已被其垄断。与大明贸易利润如此丰厚,他们又怎会坐视大明越过其手直通西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夷人届时会如何做,已然不言而喻。 在扫视了看着沉默的众人后,孟毅轻咳一声后便复言道: “结果如何,想必诸位已能预见,朝廷,自然也能预见!是以朝廷组建皇家海军,其意,便是要以武力打通往来西洋的海上通道!且将于沿途分遣驻军护卫航道,以确保我大明商船自由航行往来无阻!” 孟毅的这番话,对一众富绅而言,惊喜并无多少,更多的是震惊。 在大明域外驻军倒并不算新奇,然而在域外驻军的目的竟是为了保护海运航道,以保海贸畅通。 若真如此,则足显朝廷开拓海贸之决心,如此,一个属于他们这些商人的黄金时代,必将到来! 想通这一点,众富绅一个个无不面带红光一脸兴奋,望着孟毅的目光更是热切不已。而孟毅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的小心脏犹如初恋般怦怦直跳。 “此外~待海路畅通之后,却也不是谁人都可以下西洋海贸的!还需能与朝廷紧密配合之商队方可。当然~朝廷朝廷与商队所需配合的,多为朝廷对外政策上的需求而已。 至于经过朝廷准允海贸之商队,除却与朝廷必要合作之外,朝廷也将会予其最大限度的自由贸易,到时无论是一匹丝绸卖出万两黄金也好,亦或者一枚铜钱购得连城宝物也罢,哪怕是讹也好,抢也罢!只要缴纳税银,那便是合法收益!而若是商队受到威胁,挑衅,亦或伤害!那便是威胁朝廷挑衅朝廷!无论何由!朝廷皇家海军的坚船利炮,将会是商队们的坚强后盾!” 孟毅的这番话,不但暗示了他们这些将要与朝廷合营的富绅完全拥有进行海贸的资格,而且一但成为海贸商人,不但利益丰厚,且地位更是升到了与朝廷共荣辱的地步。 一众富绅心潮澎湃之际,一个疑虑也不由浮现在脑海中。 这~真能实现吗? 第203章 意外之喜 他们听着孟毅侃侃而谈,内心也跟着不断激奋着,可越是激奋就越是期待,而越是期待,内心深处就越害怕,害怕这一切终究只是空谈。 一个人的心事是藏不住的,他总会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显露出来,特别是面部表情。 而一直留神一众富绅神态的孟毅,对于他们面部表露出来的心态变化,自然也已经尽收在了眼底。 质疑是对的,他们这些商界大佬,尔虞我诈之事早已司空见惯,若是他们真凭自己这样一番言语便轻信了自己,那他们现在怕也就不会有资格站在这了。 不过好在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孟毅扫视众人一番后,又微笑着对众富绅开始了下一步的引导: “诸位可是对朝廷能否施行此策心有疑虑?” 心中所想被孟毅点破,一众富绅不免有些尴尬,一个个连忙摆手口称不敢~ 质疑朝廷的事,再怎么着也不能当着这锦衣卫指挥使的面承认啊。 对于他们的真实心态,孟毅自然一清二楚,见众富绅如此这般,便又对其笑言道: “我知诸位定不会尽信本官方才所言,有些事,其实本官实不该向诸位透露的,但言至于此,本官便破例一次,言于诸位尽知!” 说罢,孟毅便又一脸神秘之态环顾众人言道: “诸位~你们虽为南京富贾,可放眼天下,比之诸位产业丰厚数倍的巨贾之家亦不在少数,若说官商合营,朝廷仅需一纸诏令,必然应者如云。可为何朝廷独选与诸位合营?” 苏员外闻言拱手笑应道: “大人先前所言已有明示,朝廷择与我等合营,乃因我等捐赀一事有助朝廷,故而如此~” 孟毅点头笑道: “不错!因为你们捐赀,因为你们心系朝廷,所以朝廷选择了你们!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诸位所捐银两,真的值得朝廷这般信任你等?而你们怀疑朝廷的真实用意,怕是也有此因吧!” 众富绅闻言无不面露愧色,以他们所捐之数大多不过一两千两,唯有财大气粗的齐员外捐了一万两。这些钱对于普通姓而言,或许就是天文数字。但对他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之所以肯捐,也不过是图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这一点朝廷必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可如今朝廷一反常态的竟要与他们合营,且现下看来乃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举。 可以他们捐献那么点钱的功劳,哪里当得起朝廷如此厚待。如今朝廷这般所为,如何不叫他们心生疑虑。 看着那些凡被自己目光所视,皆低头侧身躲避的富绅们,孟毅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笑颜道: “其实朝廷选择诸位,只因诸位所捐钱粮,乃是城中富绅之中最前者,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合着自己被选中,只是因为此别人捐的多而已~ 一众富绅听闻孟毅此言,虽然面容似乎更显尴尬,但各自内心却反倒踏实了不少。 或许是为了有意与众富绅施加一些心里压力,孟毅也不再身处堂下与众富绅近身相谈,而是返身朝堂案行去,边行边自顾言语道: “而朝廷要与商贾合营的目的,就是要改革振兴大明之商贸。所以朝廷需要扶持一批商贾,作为以后改革振兴大明商贸之助力。这次与诸位的合营,目的即是对未来改革方式的一种先行验证,也是朝廷对日后全力所扶持商贾的一次遴选!” 众富绅此时一个个无不屏气凝神,举头望着行至堂上已然安坐的孟毅。人人都知道其言语未尽,纵使内心纷乱不已,却也依旧双耳紧竖,唯恐漏听一言。 而堂上的孟毅,却是一副气定神闲之色,依旧笑言而谈着: “诸位今日能在此间,且将要与朝廷进行合营,可这仅是代表诸位有了资格参与到这遴选之中,却并不代表着你们都有资格被朝廷选中。当然,你们有可能都被选中,继而皆被朝廷大力扶持,成为大明商贾各行业之首。但你们也有可能都不被选中,待到那时,朝廷会尽数退还诸位入股之资,另择商贾合营。” 言语虽重,但孟毅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散,而望着堂下已经神色各异的众富绅,依旧笑言道: “诸位也应该明白,朝廷要大力扶持的人选,其最主要的一条便是忠君爱国。若只知私利肥己之辈,朝廷扶之何用?朝廷要的是忠君爱国,能以国家利益至上的良商!也只有这般良商,方可配得朝廷扶持,才配拥有那富甲天下之资。” 言至此处,孟毅脸色却是一变,方才的笑容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惋惜,言语中更是透露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而诸位为国捐赀皆为前列,乃是为君护国之举,这也是朝廷为何优先选择诸位的缘由。不过今日对于诸位的表现,在本官看来,着实有些差强人意。” 众富绅闻言,一时竟不知其所指,私语片刻后,林员外越众出言向其拱手问询道: “我等实不知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大人明示~我等也好改之~” 孟毅闻言却并未就势明言,反而面带微笑着对其反问道: “当真不知?” “这……” 林员外自然是没有明白孟毅所指何事,现在被孟毅这般反问,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话为妥。 不过有人糊涂,自然有人精明。作为南京首富的齐员外,此时却是已然猜到了孟毅所指为何。而他之所以未曾做声,只因他的内心正在因对孟毅所言信与不信,赌与不赌之间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而当看到林员外不答,堂上的孟毅却也只是微笑不再言语,齐员外的内心也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之见齐员外双目微闭,而后在深呼一口气后猛然睁眼,旋即便越众上前朝着孟毅恭声拜道: “大人~适才听闻大人所言,小人方才顿悟!今朝廷忧患,合该上下一心共度国难之时,小人却仍只顾一己私利,惭愧也~幸有大人之言使小人醒悟,好在为时不晚!故小人愿做亡羊补牢之举,朝廷向小人所购之军需,愿不取朝廷分毫,自行承担一切用度!望大人准允!” 此言一出,瞬间惊呆了一众富绅,就连方才还稳坐大堂的孟毅也被其言论所惊起,满脸震惊的望着齐员外。 仅是一瞬间,孟毅便大步离案,一脸兴奋的快步朝堂下齐员外处行去,待至近前,孟毅与之凝视片刻,似是有些不相信,竟有对其轻声询问道: “员外此言可是当真?” 齐员外微笑着对其拱手应道: “绝无虚言,再者,小人又怎敢诓骗大人呢!” “好好好!好好好!” 孟毅此时也难掩兴奋,口中不断道好。齐员外这般表态,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自己这般弯弯绕绕费劲口舌,理想中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想通过这许之以利,晓之以情,说动他们能以合营汇集之资先行生产军需。为此孟毅甚至已经做好了朝廷分期支付,并且不参与军需利润分配的代价。 而如今齐员外竟主动表示愿意承担原本分配与他所制军需的全部费用。他又怎能不喜! 第204章 号金陵 孟毅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了,还算的阅历丰富。一个趁机扩大战果的想法早已在脑海孕育而生。 此时他面容虽然欣喜依旧,但内心却已经快速冷静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早已在看似不经意间,将其余富绅们的神态观察完毕。 似那苏员外等人,自身财力与这齐员外相差甚远,自然没有齐员外这般魄力,一个个皆脸色焦虑,在是否跟随齐员外一同表态上纠结不已。 这些军需所值,少的亦有万两,多的更有十几万两之巨。就因为朝廷这般不知能否实现的许诺,便白白扔将出去送与朝廷? 对于他们的心思,孟毅现在就是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如何应对他们,孟毅仅是一瞬间便已想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既然齐员外为自己放出了东风,那自己可万万不能错过。 想到这,孟毅也不再耽搁,立刻趁热打铁对着齐员外笑言道: “员外拳拳为国之心,实为天下万千商贾之楷模!本官代表朝廷,代表我义勇军万千将士,向齐员外拜谢了!” 说罢孟毅便双手抱拳朝着齐员外躬身一拜,齐员外见状,一边连忙伸手将其扶起,一边谦逊道: “大人万不可如此,小人虽为商贾,但亦是明人!国为家,君为父!家国有难,岂有不助之礼?” “说得好!” 孟毅大笑道: “国为家,君为父!很好!百姓视国为家,朝廷视民为子,是以齐员外如此倾囊助于朝廷,朝廷于心何忍!莫若如此,齐员外所制军需所耗费的银两,便算作合营入股之资相抵如何?” 齐员外那可是聪明人,听孟毅这么一说,便已瞬间明白了他的目的。从他主动承担制作军需的一切费用开始,他便已经算是与孟毅一条船上的人了。 而既然已经猜透孟毅所图,自己自然要配合了。 只见齐员外扭捏作态一番后,便轻叹一声对孟毅笑颜道: “所谓父母赐,不可辞~既然是朝廷所予,小人自不敢推辞。小人唯有在此拜谢朝廷之体恤~” 说罢便要朝孟毅躬身拜谢,孟毅则连忙将其扶起,笑言道: “员外不必如此,要说谢,那也得是朝廷谢谢员外才是!” 说罢,孟毅眼神却是好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其余富绅,继而对着齐员外满是欣慰的叹言道: “齐员外这般忠君体国,孟某钦佩!而朝廷如今所需的正是似员外一般之良商也!若是多些似员外一般之良商,与朝廷相辅相成,我相信,日后的大明一定会更好!” 孟毅这番话,既是对齐员外的感言,也是说于其余富绅听的。 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还有不识趣的,那就别怪自己翻脸了。 其余一众富绅们,虽因为齐员外的突然袭击搞得一时无措,这时候也早已在孟毅与齐员外的交谈中冷静了下来。 他们不是傻子,别看孟毅现在仍在与齐员外谈笑风生,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留给他们的却只有两条路了。 要么跟着齐员外一般,主动包揽军需,要么似王员外那般被清出合营之列。 相比于后者,前者虽然有被朝廷失信的风险,但再怎么着,也比得罪朝廷,继而被其针对好的多。 再者,万一孟毅所言尽皆实现了呢?若此时不能参与合营,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更加之现在包揽军需所费银两还可抵做入股之资,如此相抵,自己也只是不曾在这批两万件军需生意上赚钱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余下富绅也在苏员外的牵头下,纷纷朝孟毅恭声拜道: “我等亦愿独自完成所制军需,以表我等护国之情!望大人应允~” 成了~ 孟毅心中大喜,旋即便对众富绅不住点头朗言笑道: “好好好!朝廷没有看错诸位!更不会忘记诸位这次对朝廷做出的卓越贡献!在此本官也向诸位保证,今时诸位能与朝廷共患难,朝廷也定保诸位日后之富贵安宁!” 众富绅闻言,也都很配合的对孟毅齐声拜谢道: “我等愿与朝廷患难相随,休戚与共!” “好好好~” 孟毅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齐员外的肩膀以示亲近,而后便转身复归堂上。 待行至堂案后,孟毅却并未就坐,而是面带笑容的对着堂下众人郎言道: “好!既然诸位皆愿与朝廷合营,那咱们便就此议定!诸位便先回府筹集银两,挑选人手。朝廷也会尽快择选地界建置工厂,待一切齐备,朝廷便与诸位正式签定合约。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众富绅齐齐应道: “我等无异议~” 直到此时,孟毅心中才长长舒了口气,跟这群商人打交道,真是累啊! 不过自己想对这群唯利是图的富绅们来这手空手套白狼,要是连口舌都不想费,这事怎么可能成的了~ 看着堂下已经放下杂念,怀着对未来美好憧憬,一个个面带笑容互相轻声言谈着的众富绅,孟毅也满脸笑意的对众人朗言道: “诸位~合约签订之前,朝廷将委派田佥事全权负责合营事宜~” 一直矗立在孟毅身旁的田冲闻言,则只是面带微笑的朝着堂下众人拱手致意,一众富绅见此也连忙拱手回礼。 之后孟毅又伸手遥指着齐员外言道: “待合约签订之前,诸位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则可向齐员外商谈,再由齐员外同田佥事议定。诸位以为如何?” 对于这一点,众富绅包括齐员外,自然也都不会反对,他们不可能有什么事都各自来寻朝廷的,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话事人,来负责他们与朝廷的沟通联络。 一众富绅当中,齐员外无论原有实力威望,还是方才的表现,这个话事人自然非他莫属。而话事人可以加深自身与朝廷的关系,对此齐员外自然也乐的如此。 见此事亦无异议,孟毅便又复言道: “还有一事需得与诸位商议~既然朝廷与诸位合营,总要取一商号以示天下方可。” 众富绅闻言皆点头称是,他们虽各有商号,但如今乃是合营,自然也需要一个新的商号。 孟毅也不待众人集思广议便已复言道: “如今虽说是官商合营,可毕竟管理经营者还是诸位,这商号还不不要牵扯到朝廷为宜。以我之见,诸位皆是这南京城的富绅,不如以地名唤作商号,简单易记。再者合营各家皆为同乡,如此亦显诸位同心共营之意。诸位以为如何?” 且不说这是孟毅所提议,便是不好他们又怎敢反驳,更何况其所言确实不错,是以众人皆点头称赞以示同意。齐员外则是朗声笑道: “如此,今后我等便可以南京商号自称矣~” “不妥不妥~” 齐员外言语方闭,却见孟毅笑着摆手言道: “以南京为号,官方含义较浓一些,以我之见,莫若以南京旧称金陵为号,后者再冠以公司为衬,如此称号,诸位以为如何?” “金陵公司……” 众人依其所言皆口中默念,虽公司二字稍觉绕口,但却有新颖之感,倒也不错。是以众人无有异议,皆笑言称是。 既然诸事议定,孟毅也仅在与众富绅一阵寒暄过后,便着田冲代其将众人礼送出了锦衣卫各自回府去了。 待到田冲折返回大堂之时,便见孟毅正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上,以手扶额,眉头微蹙,一脸疲惫之色。 田冲本想向其言禀,但见到孟毅这般神态,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犹豫片刻后,本想先悄悄退出堂去,好叫孟毅安静休息一下,却不料刚准备转身离去,便听见孟毅开口问询道: “都送走了?” 虽然此时孟毅依旧在闭目养身,但堂下田冲却不敢有半分失仪之举,闻言立刻抱拳恭声回道: “回大人~诸员外已尽皆离去~” 听到这话,孟毅方才坐正身形,只是双目依旧微闭,两手则在头部两侧太阳穴上轻轻按扶,嘴上轻叹道: “跟这群人打交道,真不轻松啊~” 田冲点了点头笑应道: “这群人都是唯利是图,且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过今日大人仅靠一番言语便可促成合营,着实让属下钦佩不已~” 孟毅轻轻摆了摆手,而后坐正身形对田冲言道: “马屁就别拍了,今后合营之事将由你全权负责,你着即挑选人手派将各州府,于繁华之所挑选合适店铺。” 说到这,孟毅停顿了片刻,旋即便又沉声言道: “不过现今朝廷可没钱买去这么多店铺,所以~便以朝廷租用的名义讨要即可,至于租金,便以其所在下辖县镇的独家代理经营分销权许之。” 田冲此刻也已收起笑容,面带忧色的轻言道: “若是如此,属下恐各地店主会多有不从。真若这般,属下应当如何应对?” 孟毅听后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叹道: “若真有这般不开眼的,那就搜罗些罪证逼他屈服,但不可过激,只要答应了,原有条件还要给予。” 说完,孟毅目光凝视着大堂门口处,喃喃言道: “待到公司所制货物畅销之时,他们原有的委屈,也自会随之烟消云散的~” 第205章 地球仪 农历的九月中旬,已经是深秋时节,夏季带给人们的炎热气息也已开始渐渐远去。 而在这气候渐渐凉爽的时节,大明皇帝朱慈烺的大婚之期已然近在眼前。 是以南京皇城内外尽皆洋溢着一股喜庆气息。山河破碎带给人们的压抑感,似乎也因此得到了缓解。 南京皇城 由于皇帝朱慈烺不日便将大婚,是以近日来皇宫上下便显得忙碌异常,随处可见装饰宫室打扫宫苑的宫女太监。 不过这一切并未影响到隆武帝朱慈烺。 早朝退后,朱慈烺在探望过周太后过后,便如往常一样,于乾清宫内处理各地呈递上来的奏折。 这些奏折都是经内阁筛选,多是一些不太紧要的。 因为重要的,内阁会单呈皇帝,届时皇帝或与阁臣定议,或于朝会同百官共议。而当下这些,朱慈烺则可以乾坤独断。 就在朱慈烺专心批阅奏折之时,韩赞周自殿外脚步轻盈的来到朱慈烺的御案前。 看着专心批阅奏折的朱慈烺,本想开口言语什么,却又忍了回去。只是身影却依旧站在御案前,未像常日里那般归至朱慈烺身侧服侍。 此等反常之举,自然是在暗示朱慈烺自己有事禀奏。而韩赞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站立在御案前,自然也引起朱慈烺的注意。 抬头看了一眼韩赞周,朱慈烺便又低头看起奏折,口中轻声言道: “你有什么事直言便是,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 韩赞周连忙轻声敬禀道: “陛下,适才研究院宋院长遣人为陛下进献贺礼,奴婢觉得那物件新奇,便使人抬至殿外,陛下要不要看一看,若是不想,奴婢这便叫人撤去。” “哦?是研究院所献?” 朱慈烺合上奏折,抬头看向韩赞周,显然他已经被研究院所献之物勾起了好奇心。 “是何种物件?” 韩赞周笑应道: “奴婢看那物件周身所画皆是与图,只是这些与图却是画在了一个大球上~关键这球还可以转动。奥~对了!研究院的人说,那物件叫地球仪!说是孟指挥使给命名的。” “孟毅?!” 朱慈烺得知此物由孟毅命名,自然也猜到这物件的制成,孟毅定然没少参与。心下不由更加好奇,旋即便对韩赞周道: “让人抬进来吧,朕倒要好好瞧瞧~” “是~奴婢这就去传。” 言罢,韩赞周便快步行至殿外,片刻后,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将那地球仪搬至殿内。 只见一个大球,足有半人多高,竟还被架在了一个比那大球还要大上不少的弧形木架之上。大球之上更是色彩斑斓,只是由于小太监们的搬动轻微转动,此时朱慈烺仍在御案,距离稍远,难以看清球体之上所绘何物。 待小太监们将地球仪在御案前放定,朱慈烺也从御座上起身来到近前,仔细一瞧,便已认出此乃坤舆万国图! 毕竟先前孟毅所呈献的与图现在就挂在一旁,有时朱慈烺批着批着奏折,就会走到那与图旁凝视一番。 按理说,朱慈烺每日都有观摩与图,时间久了,应该会有审视疲劳才对。可现在这幅与图以球形方式呈现在自己面前,朱慈烺反倒甚觉新奇。 开始朱慈烺只是左右行走寻找大明所在位置,很快便于左侧寻到了那用金黄色渲染的大明与图。 盯着大明的与图位置端详片刻后,朱慈烺忽然想起这与图是可以转动的,随即便伸出手轻轻左右摆动,熟悉片刻后,朱慈烺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按在大明与图位置上,而后右手缓缓转动与图,左手食指也随着与图的转动,所在位置也随之移动。 直到转动一圈后,左手食指按在与图上的位置,又重新回到了大明所在。 朱慈烺微微愣了愣神,忽对韩赞周笑道: “先前孟毅曾对朕言,西夷有一人乘船出海,朝着一个方向一直前行,数年后竟又回到了他的出发地,所以我们的大地应是一个球体。方才朕随手一试,竟真可如此。看来,孟毅所言非虚,咱们老祖宗所言的天圆地方,乃是有误,这大地,其实也是圆的才对!” “陛下圣明~” 韩赞周笑眯着小眼恭维道: “只是奴婢有些不解,研究院研制出的新鲜玩意多的是,可却以这物件为陛下大婚贺礼,奴婢觉得此物虽然新奇,可总觉欠缺些喜庆之意。” 朱慈烺看着韩赞周,脸上却是微微一笑: “你以为这是研究院要送的?” 韩赞周有些不解道: “这确实是研究院所呈献~还是奴婢亲自与之交接,错不了的~” “你呀~” 朱慈烺有些无奈的摇头笑言道: “此物虽为研究院所献不假,可却是有人假借研究院之手向朕献物为真~” 韩赞周一愣,随即试言道: “陛下是说~此物是孟大人借研究院之手献于陛下的?” 朱慈烺微笑着点了点头,韩赞周得到皇帝的肯定答复,不禁疑惑道: “可孟大人想要献物于陛下,何故假借研究院之手?” 朱慈烺闻言,却是笑而不语。对于孟毅为何要献此物给自己,朱慈烺其实早已在此物大明的与图中找到了答案。 看着这地球仪上大明的与图,与先前孟毅所献与图上大明呈现的半壁江山完全不同,此图中大明疆土除却两京十三省、东至奴儿干都司、西至关西七卫、及乌斯藏都司,南至安南。乃是大明成祖之时全盛之疆域。 在自己即将大婚,文武百官皆献各式奇珍异宝为贺之时,孟毅却以此物为献,既显新奇,却又含警醒之意。以此提示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 中兴大明! 明白孟毅的心意,朱慈烺却也忍不住摇头苦笑: 这孟毅难道还怕朕成婚过后便成那流连后宫不思朝政之昏君不成? 想到这,朱慈烺竟忍不住自语笑骂道: “这个孟毅!真以为谁人都像你那般,这才新婚没多久,便与那秦淮歌妓不清不楚!对了~好像还不止一个!” 说着,朱慈烺便侧身对着韩赞周笑问道: “孟毅前些日子作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为何人所作来着?” 韩赞周自然已将朱慈烺的自语听的一清二楚,闻言不禁掩嘴轻笑着应声道: “回陛下~乃是秦淮名妓,现在义勇军文工团的卞玉京卞赛儿。” “卞玉京?” 朱慈烺侧身看向韩赞周,笑言道: “原本朕还在想,孟毅从未主动向朕索取过什么。可对于他到底喜好什么,朕已是思虑了好久了,现在朕明白了~” 说着朱慈烺便已朗声大笑起来,而对于他看似未曾明言的话,韩赞周却是已然知晓陛下所指孟毅的喜好是什么。 能是什么~好女色呗! 就在韩赞周还在瞎琢磨的时候,朱慈烺却是突然又对其言道: “说起孟毅,今日他可又未曾来上早朝,除却前几日向朕汇报合营之事特意早朝了一次,距今已有数天了吧。朕很好奇,他每天究竟是不是在替朕好好练兵!” 说着,朱慈烺略微犹豫片刻,而后眼睛一亮,旋即便邪魅一笑,对韩赞周吩咐道: “去,为朕准备一套便服,朕~要去孟毅军中,看看他究竟是在军营,还是在他那个什么文工团处~” 第206章 微服 韩赞周闻言不禁大惊,连忙跪伏在地规劝起来,声音竟还带着哭腔: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微服出巡,若有什么差池,奴婢死不足惜,可大明……” 朱慈烺未待韩赞周说完,便已急不可耐的挥手打断道: “好了好了!朕是去孟毅军中!能有什么差池?你莫不会以为,孟毅会加害于朕不成?” 韩赞周连忙摇头应道: “那自是不会,不过陛下~依奴婢之见,陛下要想出宫去孟大人军中,还是事先通告一下,好叫其准备接驾事宜,而后再乘銮驾前往为妥。” 朱慈烺想微服出宫去孟毅军中,目的也有散心之意,自然不想大张旗鼓。不然所行所言皆有约束,岂不无趣的很。是以听到韩赞周此言,便已面色有些不悦,瞪了韩赞周一眼冷哼道: “用不着那般~你若实在不放心,多带些护卫便是。” “可太后……” 韩赞周还想搬出周太后来规劝朱慈烺,却被朱慈烺冷哼一声斥责道: “朕叫你去办你只需速去便是,这是圣旨!太后若有怪罪,朕自会去解释!”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从命便是抗旨了,韩赞周只得领旨,前去准备皇帝便服以及挑选护卫人手。 劝归劝,韩赞周办起事来却也利落的很,不多时便已为朱慈烺备好便服,并有十余宫中精干护卫被其选出,此时也已换好便服于殿外候驾。 收拾妥当,朱慈烺在研究院进献的玻璃镜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镜中一身仕子打扮,不再是常日里的翼冠龙衮。朱慈烺竟有些恍惚之感,轻叹一声叹言道: “朕初着便服,还是在出逃故京之时由孟毅所献。”说罢,朱慈烺忽又转身对韩赞周笑言道: “你可知朕当时穿上那身便服之后,心中是何等想法?” 韩赞周摇了摇头苦笑道: “奴婢愚钝~如何猜得出陛下心思。” 朱慈烺见韩赞周那憨厚之态,忍不住呵呵一笑,而后却又轻叹一声续言道: “当时闯贼已陷外城,内城已是危在旦夕。父皇又不肯离去,决心独留宫城,死守社稷。朕与母后明日能否顺利脱险出得城去,亦是未知~” 说着,朱慈烺伸手轻轻摆起衣角,盯着身上这身便服轻叹道: “当时看着穿在身上的这身便服,朕心中便在想。若朕不是生在帝王之家,父皇母后亦非皇帝皇后,而只是平常百姓,倒也是一桩幸事。至少,朕与父皇母后还能一直团聚在一起……” 朱慈烺言及到父皇崇祯后,往日与父皇相处时的一幕幕便不断在脑海浮现。 想到自己不日即将大婚,而原本已为自己定下婚事的父皇,却终不能亲眼看到自己完婚。朱慈烺不禁悲从中来,眼角的泪水也因对父皇的思念之情而缓缓由脸颊滑落。 韩赞周看到这一幕,立时跪伏在地颤声劝慰道: “陛下节哀~如今陛下继承大统,御虏平寇,佑存社稷,足可告慰先帝爷在天之灵矣~” “告慰?如何告慰?!” 朱慈烺挥手擦拭掉眼角泪痕,对着跪倒在地的韩赞周问询道,只是未待韩赞周答话,朱慈烺已经挥手北指厉声言道: “如今父皇之灵柩仍在田妃墓中安放!朕莫说将父皇灵柩归于陵寝!就连亲往祭拜都尚且不能,你说!叫朕如何告慰!!!” 韩赞周被朱慈烺这突然的过激反应给吓到了,他侍奉朱慈烺已经半年了,可从未见过朱慈烺这般失仪。心下也是惶恐不已,连连叩首,直言自己失言,请陛下恕罪。 看着不断朝自己叩首的韩赞周,朱慈烺也猛然察觉自己方才有些失仪了,旋即便亲自伏下身子将韩赞周扶起。看着有些受宠若惊的韩赞周,朱慈烺叹言解释道: “朕方才有些失仪了,你莫要怪朕~” 韩赞周连道不敢,朱慈烺苦笑一声,转身看向一旁的地球仪,看着上面那金黄色的大明与图,不禁长叹道: “朕不是怪你,而是怪朕自己!怪朕自己无能!不能早日扫清逆贼,收复失地,得还于旧都啊~” “陛下莫要这般自责~”韩赞周轻声劝言道:“奴婢虽是阉人,可史书却也读了不少,遍观史书,历朝历代似我大明如今这般处境之帝王中,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吗?” 朱慈烺的情绪这时已经渐渐平复,听闻韩赞周此言后竟然展露笑颜对其复问道。 韩赞周见皇帝心情已经平复,本想再举例以讨陛下欢心,可思来想去,竟一时想不出该拿出谁来作比较为合适。 看着眼珠乱转,就差抓耳挠腮的韩赞周,朱慈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罢了罢了,朕可不为难你了。” 说罢,朱慈烺便摆弄了一下便服,对韩赞周笑道: “走吧,再拖下去,怕是就要过午时了~” 韩赞周闻言也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对着朱慈烺尴尬一笑俯身称是。而后君臣二人步出大殿,准备经御花园,由玄武门出宫。 不过一行人方步入御花园,朱慈烺便瞧见不远处有一倩影,正自玉石便道朝西面行去。 虽然只能看到其背影,朱慈烺还是一眼识出那倩影乃是孟婉宁,不禁停下脚步对韩赞周问道: “那不是婉宁吗?” 韩赞周自然也已瞧见,见朱慈烺询问,连忙恭声回道: “回陛下,正是孟宫正~” 说罢,又瞅了瞅孟婉宁前行的方向,而后轻笑道: “想来孟宫正应是去寻公主殿下了~” 朱慈烺这才想起,孟婉宁离去的方向正是坤兴的寝宫所在,不禁笑言道: “她俩现在倒真快成了形影不离了~” 说着,忽然朱慈烺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对韩赞周复问道: “朕平日忙于政事,倒是很少见到婉宁,母后叫婉宁执掌宫正司,却不知婉宁治理的如何?” 韩赞周恭声笑言道: “回陛下~孟宫正自执掌宫正司以来,执法严明,从无偏私,宫人虽惧,却也皆为信服~” 朱慈烺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言道: “还是母后有识人之明,想起离京那晚,孟毅闯宫见驾之时,父皇还对孟毅所为心存疑虑,是母后识出孟毅的忠勇,继而劝动了父皇。” 说着,朱慈烺看着孟婉宁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方向,复言道: “后来朕本欲择婉宁为妃,却为孟毅所阻,母后却又叫婉宁执掌宫正司。当时孟毅都觉得婉宁不能胜任,可结果呢?婉宁这不是做的很好吗?” 韩赞周笑言附和道: “太后殿下乃凤凰临世,天下万民之母,仁唯天助也。太后能助陛下同治天下,亦万民之福~” 朱慈烺听到韩赞周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孟婉宁离去的方向却又陷入了沉思。 自己那个即将成婚的皇后,是否能像母后那般智慧与容貌并存呢? 想到这,朱慈烺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似母后这般的女子,世间能有几人。 那她能不能像婉宁那般活泼灵动呢? 宫里的生活确实枯燥乏味,他不想以后同床共枕的皇后妃子,只知尊卑礼节,那只会让他觉得她们会像一个木头一样无趣! 虽然婉宁在自己面前也是唯唯诺诺,可他见到过婉宁在与坤兴在一块时的模样,两人在一起笑靥如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没有君臣尊卑,更像是两只活泼可爱的百灵鸟。 可一想到自己本可以择婉宁为妃,却被孟毅百般阻挠,他自己却在外面与那些秦淮歌妓勾勾搭搭,想想就来气! “走!出宫!!!” 第207章 战术设想 聚宝门外,义勇军军营。 虽说已是晌午,可一个容纳两万人的军营,此时却显得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异常。 即便是军士因操练劳累正进行午休,可一个两万人的军营也不可能做到这般安静。 唯有一种可能,这军营里,没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义勇军军营之所以驻扎在此,目的便是为了方便训练骑兵骑术。 而有道是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自然更是练不出合格的骑兵。 所以每天清晨时分,便可见义勇军军营中那近两万军士,陆续自营中驰出,结队奔向远方,至暮方归。 而留在营中的,仅三千余铳炮营军士,且最为辛苦。白日操演铳炮,至暮时则策马而出练习骑术。 是以周遭百姓,是既不能直观万马奔腾的操演的震撼场面,又要每日忍受营内铳炮齐响带来的噪杂之音。 好在义勇军军纪森严,军士从无扰民之举。所以百姓虽受其扰,却也并无什么怨言。 而此时作为义勇军总兵官的孟毅,这时可没在什么文工团,而是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北京城的沙盘模型仔细端详着。 就在孟毅盯着沙盘沉思之时,一军士行至帐内,对着孟毅抱拳拜道: “启禀将军!营外有一行人欲见将军,自称是自宫中来~” “宫里来的?” “标下查验过腰牌,并无差错!” 孟毅点了点头,双手撑着沙盘边缘继续端详起来,嘴上则对军士言语道: “可有说明来意?” 军士应声道: “其领头之人只言为陛下所遣,有要事需于将军独言,是以标下未敢再过细问。” “嗯~即是陛下所遣,那便将他们迎进营中带来见我~” 军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传入了孟毅耳中。 虽不知来者是宫中何人何职,但毕竟是皇帝所遣,孟毅不好怠慢。听脚步声渐近,孟毅便正了正身形,准备迎接即将进帐的宫人。 眨眼功夫,军士便已引着两个宫人步入帐内,孟毅定睛一看,只见那两人皆满脸笑意的正望着自己。 而孟毅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把引进两名宫人的军士吓了一跳。 只见一身劲装并未着甲的将军扑通一声便朝着其中一个宫人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 “臣叩见陛下!” 陛下?那不就是…… 正惊愕间,便见那宫已经快速上前将将军扶起,满脸得意的对着将军笑问道: “没想到来人会是朕吧~” 只见将军苦笑道: “臣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来人会是陛下啊~” 这下军士已经彻底确定,来人确为陛下无疑。 这不禁让他开始仔细回想方才迎接陛下之时,是否有失礼得罪之处。继而又纠结自己现在要不要跪拜陛下。 若要跪拜,此时陛下正与将军相谈,自己突然一拜打扰到陛下,陛下会不会怪罪?可要不拜,似乎更说不过去。 就在他左右为难,急得冷汗直冒的时候,将军的一番话就如天籁之音一般,将他从为难的境地中拯救了出来。 “你先退下吧,记住莫要声张!” “是!” 军士如蒙大赦般赶紧抱拳应是,而后快速退出了大帐。 见军士退下,孟毅赶忙朝韩赞周急切问询道: “韩公公!何以带陛下至此?莫非……” 孟毅本想询问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可看着二人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显然并非如此,故而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韩赞周本想应话,却见朱慈烺已然笑着对孟毅释言道: “莫要多想~朕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来你军中瞧一瞧罢了~” 孟毅听后心下也为之放松,继而却又对着朱慈烺苦笑道: “陛下要来军中检阅,也该使人提前通告一声,臣好整顿军马,准备接驾事宜啊~” 朱慈烺笑着摆手道: “朕不是说了吗,这次前来,只是临时起意,也是想瞧瞧这军中将士的真实情况。不过朕一路行来,却见军中军士寥寥,询问方才带路军士,其也只知带路而不发一言。” 朱慈烺说着便朝前方沙盘行去,边行边对孟毅笑问道: “你来说说,你那两万兵马不在军中操练,去了何处?” 孟毅连忙恭声应道: “回陛下~臣手下军士,大多已至城外练习骑术去了,现营中仅有三千余铳炮营士卒,且此时正在午休,故而营中显得空寂了些~” 朱慈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询问其他,只因他的目光,已然为沙盘中的北京城模型所吸引。 看着正仔细端详沙盘模型的朱慈烺,孟毅与韩赞周对视了一眼,便悄然踱步至朱慈烺身侧,以备皇帝随时可能发出的提问。 “你可有了计策?” 端详良久后,朱慈烺突然开口对孟毅询问道。 孟毅自然知道朱慈烺所谓的计策是什么,但对于朱慈烺如此直接了当的问询,还是有些出乎孟毅的预料。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钻研推演,孟毅心中自然已经有了初步谋划。所以面对朱慈烺的问询,孟毅也没有言语其他,而是随手拿起一旁的指挥杆,将其指向朝阳门处,沉声言道: “陛下请看,朝阳门在东,又为内城,若破此门,则可依朝阳大街迅速奔至宫城。臣意,此次袭取京师,突破点,便定在朝阳门!” “直取宫城?” 朱慈烺惊讶道: “为何如此?宫城亦有城墙,若是一时取之不下怎么办?” 说着朱慈烺又看着沙盘,对孟毅复言道: “你本就兵少,若大军皆围攻宫城,其他各门奴兵汇集重夺朝阳门,你的处境岂不危矣?” 对于朱慈烺能在一瞬间考虑到此等问题,倒是叫孟毅稍感意外。 “陛下有所不知~据京师锦衣卫奏报,建奴入京之后,其八旗劲旅尽皆驻于皇城。而臣之所以直驱皇城,却不是要攻,而是要堵~” “堵?” 朱慈烺更是惊愕,不禁焦急问询道: “快快详细道来~” 孟毅旋即复言道: “据京师锦衣卫所报,建奴入京,以其满八旗驻皇城,以蒙汉八旗分驻于内外城中。臣决议,以少量兵力围堵皇城四门,阻断皇城内奴兵。而后分割内外城蒙汉八旗,集结优势兵力,逐一歼灭!” 说着,孟毅指挥杆在沙盘上轻轻画了一个圆,而后续言道: “待歼灭皇城外的蒙汉奴兵,臣便可收拢兵马,以集结优势兵力全力围攻皇城内剩余奴兵。即便一时不能力取,后续尚有朱成功所部水师为后援。而且皇城内必然少粮,且那时建奴大军在外四下无援。即便只是围困,奴兵也必然撑不了多久。” 说罢~孟毅收回指挥杆,望着朱慈烺轻叹道: “然而这一切皆仅是臣之战术设想,实际执行时,必然多有变数,况且届时奴兵多寡仍是未知,能否顺利实施,臣亦无把握。” 孟毅此时也仅是向朱慈烺叙述了谋取北京城的战术构想,然而部队至天津如何悄然登陆,能否顺利隔断天津与北京之间的联系。 要在突袭北京之前,不被北京奴兵提前获知消息,亦是重中之重。 而大军能否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快速奔袭至北京城下,又能否顺利夺取城门。 这些,孟毅都未曾向朱慈烺言及。 言之何用,徒增其忧虑尔~ 朱慈烺俯身凝视了沙盘良久,方正起身来,拍了拍孟毅的肩膀笑言道: “其实即便拿不下京师,但只要我大明军队重现在京师城下,便足以震慑奴贼,使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攻略我大明,如此,亦是胜利!” 孟毅虽然知道这是朱慈烺在安慰自己,但这也确实是孟毅最初的战略设想。 “若真不能克复京师,臣也唯有尽可能的去扩大战果,用以震慑奴酋了~” 朱慈烺点头笑应道: “昨日得报,朱成功已至镇江,这几日正在整合黄斐所部,不日便会抵达南京,到时其麾下便可有三万余众,加之你所部两万兵马,足有五万之众!所以,朕相信,你一定可以将这出戏唱好的!”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朱慈烺对着孟毅微微一笑,继而开始打量起孟毅的中军大帐,见其中陈设的一些军旗令牌等号令用度,朱慈烺不禁好奇心大起,拿起一副令旗观摩把玩起来。 把玩片刻,朱慈烺的目光便又被架在一旁的山文甲所吸引,继而又在山文甲旁,看到了那把由崇祯赐予孟毅的安定剑。 第208章 不期而遇 朱慈烺缓缓来到兰锜旁,伸手将安定剑自剑鞘内拔出,盯着安定剑那迫人的寒锋,朱慈烺喃喃言道: “安定剑虽为安定王所献,然此剑乃是以鼎为型,以鼎为音!鼎者,定也~其寓便是安定之意~” 说着,朱慈烺便侧身望向孟毅,对其释言道: “此剑原本已在内库存放已久,在父皇查看内库发现它时,其已因宫人疏于养护而锈迹斑斑,是父皇亲手打磨,方使其锋芒重现~” 朱慈烺一边言语着,一边右手持剑,将那剑身摆平,而后左手握住衣袖,在那剑身上轻轻擦拭起来。 “安定~安定~父皇太渴望安定了~可终是未能如愿……” 说罢,朱慈烺便又将目光自剑身投向了孟毅: “父皇虽将此剑赐予你,但父皇又何尝不是将这安定天下的重担托付给了朕!如今诸镇各有私利皆不足持,唯有你孟毅!一心为国,敢想敢战!” 说着,朱慈烺便用双手平托着安定剑身来到孟毅身前,望着面色已有些凝重的孟毅轻声言道: “朕~可是将安定天下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说着,朱慈烺便将手中安定剑递向孟毅,孟毅见状立刻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将安定剑自朱慈烺手中接过,而后眼神坚毅的望着朱慈烺沉声道: “陛下如此信赖微臣,臣又如何敢不效死命!” 朱慈烺对于孟毅的表态自然很是满意,旋即便亲手将其扶起。 孟毅虽然起身,不过仍手持着那没有剑鞘且锋芒毕露的安定剑。在皇帝陛下面前手持利刃自然不妥,孟毅旋即便朝朱慈烺告罪一声后,快步将这安定剑归于了兰锜上的剑鞘内。 朱慈烺见此不禁会心一笑,继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不过转瞬间便又恢复如常。 待孟毅将安定剑归于剑鞘复回自己身旁后,朱慈烺故作一脸惋惜之态轻声叹道: “朕此次来你军中,本想看看这义勇军将士被你训练的如何~谁料朕竟扑了个空~” 孟毅赶忙应声回道: “臣这便派人前去将军士召回~” 朱慈烺笑着摆手言道: “不必麻烦了~” 孟毅又言道: “现在军中尚有三千铳炮营士卒,陛下若是有意,臣这便传令军士集结演练~” 朱慈烺却又摆手笑道: “军士们已经操练了一上午,早已劳累不已,还是让他们好生将歇,以备下午的操练吧~” 这个不好,那个不愿,孟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招待这朱慈烺了。 看着孟毅有些为难的模样,朱慈烺复又笑言道: “朕此次出宫,即是想看看义勇军将士,也是想出来散散心~不过这次朕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说着,朱慈烺便踱步至帐门处,朝远处眺望了一番,继而又转身对孟毅笑言道: “朕想去营外走走,你这四下可有好的去处?” 孟毅上前一步恭声应道: “陛下~营外不远处便是聚宝山,有诸多名景古迹~倒是最为适宜。不过~游人过多可能会有些噪杂。” 可朱慈烺听后,却是面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对着孟毅问询道: “是吗~那倒确实有些不便~对了,朕想起来,你这义勇军不是还有个文工团来着嘛~既然隶属于义勇军,那也自是军中一员。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朕想~你孟毅治军如何,应该也可以在文工团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吧~” 听到朱慈烺这话,一直默不作声的韩赞周忍不住噗呲一声掩嘴轻笑起来。 而孟毅则更是尴尬不已,那文工团虽属义勇军,可自己根本就没有对文工团进行强制性的军事化管理。怎么能拿她们来评比自己的治军水平呢! 可文工团确实隶属于义勇军,这就让孟毅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看着孟毅脸色涨红,扭扭捏捏却不答话,朱慈烺何时见过孟毅这般神态,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朱慈烺当然不是真的要去那文工团,对于那文工团由何种人组成,他还是了解过得,虽然她们都已脱籍成了良人,但自己可是皇帝,真要去了那里被人知晓,定会引起朝臣非议。就连史书都有可能颠倒黑白,将自己写成荒诞之君。 之所以对孟毅这般言语,不过是想对他调侃一番罢了~ 而就在朱慈烺韩赞周二人,一个放声大笑,一个掩嘴轻笑,徒留已经感受到皇帝调侃之意的孟毅站在原地满脸尴尬时。便见一军士奔至帐外,朝着帐内孟毅抱拳拜道: “禀将军,营外有一女子欲见将军,其言乃是将军小妹~标下难辨真伪,特来请示将军!” “婉宁?!” 孟毅朱慈烺闻言,皆是齐齐惊呼一声。 孟毅听到婉宁来寻,稍一思量便已猜到,他这小妹绝不是一人前来的,八成坤兴公主也在! 想到这,孟毅心里更是一惊,继而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朱慈烺,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这叫什么事,坤兴跟陛下真不愧是亲兄妹!就连这来寻自己的时间都能凑到一块去! 只是他哪里知道,他虽然猜到了坤兴确实随着孟婉宁一同前来了,但这可不是坤兴提议要来的,而是他那小妹婉宁撺掇的坤兴公主。 什么陛下即将大婚,宫里马上就要有一后二妃入驻了,到那时候便真没机会脱身出宫了。必须趁着现在陛下大婚之际,太后又在忙于典礼之事,暂时顾及不到她们时出宫,所以机不可失! 坤兴从小接受的礼仪教化,自然对这种背着母后皇兄,偷偷溜出宫去的事情心有抵触。 奈何自己已经很久(其实也没有多久)没有见到孟毅了,她也很期待与孟毅的再次相见,再加之婉宁的煽动诱惑,终是被她说动。 而孟毅现在只觉自己的脑瓜子快要炸掉了,直觉告诉他,万不可叫朱慈烺发现坤兴偷偷跑出宫了! 想到这,孟毅便立刻板着脸对着军士怒斥道: “胡闹!军营重地她来作甚!去!告诉她,让她速速离去!有什么事,待我回府再说!” “是!” 军士领命便要离去,却忽被朱慈烺喊住: “慢着~你且先等一下!” 此时来报的军士已不是之前那人,自然不知朱慈烺真实身份,但见将军对其恭敬有加,心知此人身份非同一般,故而听闻此言,竟也不由停下脚步望向孟毅,等候将军的进一步指示。 孟毅一看,这军士被朱慈烺一喊,竟真停住了脚步,表面虽看上去并无异常,可心里却是急得直跺脚!恨不能立刻令人将这家伙拖下去重打八十军棍! 可偏偏这是朱慈烺开的口,他又如何能当着皇帝的面发作,去责罚这家伙! 就在孟毅心急如焚之时,朱慈烺却是笑嘻嘻的对着孟毅埋怨道: “婉宁既然来军营寻你,想来定有要事,你又何必如此~若是碍于营规,那也无妨!咱们不也正好要出营去嘛!走吧~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叫婉宁跑来军营寻你!” 说着竟不待孟毅言语,已是独自步出了帐外,韩赞周见状,立刻招呼候在中帐外的护卫们跟了上去。 完了…… 孟毅长叹一声,面若死灰。乎又看到还在帐外矗立的那名军士,不禁怒从心来,快步上前对着这军士怒斥道: “你!军营之中当以何人号令为尊?!” 军士哪里见过将军这等怒发冲冠的模样,顿时心中忐忑不已,连忙颤颤巍巍的应道: “以将军之令为尊!将军之令,必须无条件服从!” “那方才我让你去,为何因他人出言而止步?!” “这……标下知罪!” 说着,那军士便已跪倒在地俯首告罪。孟毅抬手指着军士恶狠狠的怒吼道: “去!自己去督察队处领六十军棍!” 说罢,孟毅便胳膊一甩,急匆匆追赶朱慈烺去了~ 第209章 不期而遇(二) 义勇军军营外 身着一袭红衣长衫的孟婉宁,此时正背着小手,在营门一侧无聊的来回踱步。 那军士已经进去一会了,哥哥怎么还不出来迎接公主殿下? 难道是哥哥没有猜到是公主来了? 不应该啊~ 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想到这,孟婉宁便又踱步至营门口,想朝营内看一看,说不定就能看到哥哥的身影了。 只是她的身形刚靠近营门口,便已让守卫营门的一众军士为之大感头痛。 适才这女子通报之时,自称乃是将军的小妹,他们虽不能辨其真伪,可也不敢得罪于她。 可此时这女子竟在军营门口来回张望,若要被将军看到,即便她真是将军的小妹,可军法无情,他们若是纵容她如此肆无忌惮的朝营内窥探,怕是也免不了受到责罚。 几人在经过一番激烈的眼神交流后,一个看上去较为憨厚的军士便被众人推举了出来。 可这家伙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灵动的将军妹妹,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只是蠕动着嘴唇,竟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这种表现直叫其余军士一阵无语,最终在屁股上挨了一脚后,那军士方才有些不情愿的上前一步,对着孟婉宁有着唯诺的轻声言道: “那个……这……这位姑娘~此处乃是军营,还请姑娘退至一侧,莫要遮挡营门~” 起初军士说话还有些磕巴,但话说出来后,反倒利落了起来,声音也逐渐洪亮了许多。 熟料这军士言语方闭,却见孟婉宁侧身瞅了他一眼,而后便对他嘟了嘟小嘴轻哼道: “凶什么凶!信不信本姑娘待会叫我哥哥打你军棍!” 说完,孟婉宁便又对这军士轻哼了一声,然后傲娇的背起小手朝着马车踱步而去。 唯留下那双腿已经发软的军士欲哭无泪。 老天爷作证啊~我哪里有凶过她?!! 待其回身看向其他同袍,却见那几个家伙正一个个捂嘴偷笑,见他回过身,便又一个个变成了一脸肃穆的模样。 军士只能自认倒霉,唯有苦着一张脸无奈的重新回到了众军士的队列中。 而当孟婉宁回到马车处后,车厢一侧的窗帘便被守在马车内的坤兴公主轻轻掀起一角,对着孟婉宁怯生生的哀求道: “婉宁~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什么?!” 本来还在马车旁朝着营门处眺望的孟婉宁,听到坤兴公主这话,立时惊叫了一声。旋即也察觉到自己方才有些过激,匆忙朝营门口的众军士瞅了一眼,见众军士并未在意她们这里,这才压低声音对着坤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哀叹道: “哎呀~我的好殿下~现在咱们都到我哥哥的营门口了,怎么能回去呢!” 说着便又眨巴着眼睛对着坤兴嬉笑着安慰道: “乖~耐心一点,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那朝思暮想的情郎了~” “哎呀~婉宁!就知道取笑我!不理你了~” 说完,坤兴公主便羞红着小脸故作佯怒状的放下了窗帘,不过被孟婉宁这样一番调笑,坤兴原本忐忑的心态又重新被期待所占据。 只是熟料婉宁却并未就此打住,反而故作哀叹状的依附在车窗前轻叹道: “哎~也对~像有些人呐~就是这样~有了朝思暮想的情郎,哪里还会理我这日夜作伴的姐妹~” “哎呀~你作死啊!” 坤兴娇呼一声,旋即便掀起窗帘举着小手作势要打,可婉宁早已娇笑着闪到了一旁,一边笑着还不忘冲着坤兴摆了个鬼脸。 坤兴本就是想吓唬一下婉宁,见她躲开后,便也不再搭理正朝自己做鬼脸的婉宁,而是对着婉宁皱了皱她那高挺的鼻梁,而后轻哼了一声,便放下窗帘重新隐入了车厢里。 就在此时,朱慈烺已经在孟毅的陪同下来到营门口,左右一瞧,马上发现了正俏立的站立在马车旁的婉宁。 看着那已经不再是高髻宫妆,而是一身红衣头扎马尾倍显灵动的孟婉宁,朱慈烺只觉自己内心嘭的一跳,口中不由喊出了孟婉宁的名字: “婉宁~” 孟婉宁由于还沉溺在方才与坤兴调笑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赶至营门的朱慈烺等人,待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孟婉宁不由转身朝那方向望去。 只是一眼,孟婉宁便在那群人中瞧见了哥哥,本来心中欣喜,可又注意到有一人竟站立在哥哥身前,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竟然是陛下! 他……他怎么会在哥哥军中!! 随即,孟婉宁便意识到了现在情况的严重性,不禁微微侧身偷瞄了一下马车,心里默念道: 可千万不能让陛下知道公主就在马车里啊~ 而马车内的坤兴,本还在偷偷幻想着与那孟毅见面时的甜蜜场景,可当听到有人在喊婉宁时,便已瞬间愣在了那里。 要说孟婉宁猛然间听不出喊他的人是谁,倒是情有可原,可这个声音对坤兴来说,那是太熟悉了。 皇兄竟然在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车内的坤兴以及车外站立的婉宁,都一时无措之时,孟毅却是突然越过朱慈烺向前一步,一边冲着小妹挤眉弄眼暗示与她,一边佯作怒气的对她训斥道: “婉宁!陛下在此还不赶紧上前行礼!愣着作甚!” 孟婉宁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对着朱慈烺欠身行礼,口中却仍有些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婉宁见过陛下~适才……适才婉宁不曾想到陛下竟然在此,故有失仪,望陛下恕罪~” 朱慈烺一脸柔和的躬身将婉宁虚扶而起,口中微笑道: “无怪无怪~” 待将婉宁扶起,朱慈烺便又一脸关切的对其复问道: “婉宁此来寻你哥哥,可是有了什么难事?若是有事只管道来,朕替你解决!” 婉宁连忙摇头应道: “没有没有~婉宁只是……只是思念哥哥,所以才来军营寻他的~” 孟婉宁这话,朱慈烺哪里肯信,还当是孟婉宁不好意思麻烦到自己,旋即便笑言道: “怎么~你还用得着跟朕客气吗?” 孟婉宁听到这话,更是欲哭无泪。 自己来军营自然是有事,可这事,却是万万不能跟你说啊!! 见婉宁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孟毅便恰时挺身而出,对着小妹怒斥道: “简直胡闹!军营重地!岂是你想来便来的?!去!赶紧乘车回府不可再来!” 孟婉宁一听,心中一喜,但表面上却又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对着朱慈烺又欠身行礼告退,之后便立刻转身欲回马车,不料未行两步,便被朱慈烺突然喊住: “慢着~” 孟婉宁心中一跳,然而纵使她再不情愿,此时也不能无视陛下呼喊啊。无奈,孟婉宁只得强装作一副笑颜,转身对着朱慈烺轻声问道: “不知陛下唤婉宁何事?” 朱慈烺此时却是面有狐疑的对婉宁疑问道: “婉宁来此,当真仅是思念哥哥?” 孟婉宁连连点头,脸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应道: “对啊~婉宁怎会欺瞒陛下~” 这显然不合常理啊!他兄妹二人又不是多久难得一见,婉宁又怎会思念到来军营寻他哥哥。 想到这,朱慈烺不禁又扭头看向孟毅,可这家伙竟然下意识的将头偏向一侧不敢与自己对视! 不对! 不对不对! 朱慈烺又看向前方的马车,却正好瞧见了马车窗帘的轻微晃动。这种晃动显然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有人掀动窗帘造成的。 车里还有人! 那这人能与婉宁同车而来,定然是一女子,可那会是谁? 想到这,朱慈烺便对孟婉宁似是寻常的询问道: “那婉宁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回家叫上你那嫂嫂同来?朕想~若是你那嫂嫂与你同来,你哥哥定然不会对你发这么大火。” 孟婉宁连忙摆手道: “就我一个人来的,我因思念哥哥,出了宫便直奔这里了,所以……所以尚未回家,自然也不能携嫂嫂同来了~” 直接从宫里来的,这样时间上也确实对的上,不然自己出宫前婉宁还在宫中,自己并未在营中待多久婉宁就来了,若是还要回家一趟,定然来的不会这么快。 既然不是婉宁的嫂子,而婉宁又是自宫中直接来此,那能与婉宁同乘马车来军营的,除了坤兴还能有谁! 想到这,朱慈烺突然动身直奔马车而去。 “陛下!!” 见到朱慈烺这般举动,孟毅兄妹二人顿觉大事不妙,齐齐惊呼一声,然而马车距离营门本就不远,即便二人想上前劝阻也已来将不及。 是以兄妹二人绝望的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齐齐叹道: “完了~” 而此时朱慈烺已然来到马车前,一把掀起了车帘,便见坤兴公主正捏着小手,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怯生生的喊了声: “皇兄~” 第210章 不期而遇(三) 从朱慈烺掀开车帘的那一刻,孟毅兄妹二人所有的侥幸心理便都随之破灭了。 完了~彻底完了~ 等候迎接皇帝陛下的怒火吧~ 看着车内之人真是坤兴,朱慈烺一时也是气愤不已。 坤兴对孟毅的情意他是了解的,自己也曾言过可以将她许配给孟毅。 可也正是这番话,让原本仅是对孟毅情感处于萌芽状态的坤兴,却自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朱慈烺对于坤兴爱慕孟毅这件事,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毕竟能让妹妹嫁给自己心仪之人,还是一个就连他朱慈烺都欣赏有加的人,那自然也是一桩美事。 可谁能料到,这孟毅竟然悄无声息的便与那李澜儿订了婚! 为此不单坤兴大病了一场,就连自己也对此事气愤了很久。 原本以为,坤兴会随着孟毅的成婚,放下对他的爱慕之情。可现在看来,坤兴非但没有放下这份爱慕之情,反而越演越烈,竟已经到了偷摸出宫要与孟毅私会的地步! 而坤兴能对孟毅感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定是受到了那个好色之徒的蛊惑! 可坤兴居于深宫,他二人又是如何联系的? 朱慈烺想起方才孟毅与孟婉宁的种种表现,瞬间明白了。 合着刚才这兄妹二人,是在跟朕演双簧啊! 想起出宫前还在夸赞母后有识人之明,谁想这兄妹俩,哥哥色胆包天,已然成婚竟还敢想染指公主! 这妹妹更是厉害,母后还想靠她整顿内宫,可她都快把皇妹给拐跑了! 不过~事情已经成了这般,而且坤兴能做出此等事,显然已经对孟毅的情意再难改变。 有道是堵不如疏,既然如此,自己反倒不如帮坤兴了却这桩心愿。更何况,其实自己也很乐意坤兴能与孟毅成婚。这样一来,朕的卫青大将军,不就名副其实了嘛!! 至于现在还是那好色之徒的孟毅,是与李澜儿和离也好休妻也罢!这恶人让他自己去当便是! 而看着朱慈烺一直沉默不语,面容也是阴晴不定,一直怯生生坐在车厢的坤兴,终于忍不住对着朱慈烺尝试着轻声解释道: “皇兄~你莫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来这想学骑马的~” 而坤兴的话,也是将沉思中的朱慈烺惊醒过来,闻言狠狠瞪了坤兴一眼,而后却是长叹一声,竟将车帘放了下去。 “孟毅!还不与朕过来!” 苦也~ 朱慈烺的一声大喊,孟毅的心也随之跳动了一下,继而苦着一张脸望了一眼小妹,这才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朝朱慈烺行去。 本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朱慈烺的滔天怒火,然后出乎孟毅预料的是,朱慈烺竟仅是目光一直凝视着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因为做贼心虚,心中有愧,孟毅哪敢与他对视,只得目光左右闪躲。 敢做不敢当吗?! 看着心虚的孟毅,朱慈烺重重的冷哼一声,而后对他冷哼道: “你不是说要带朕去那聚宝山吗?现在就去吧!不过~你妹妹的马车被朕征用了,叫她与你共行吧!” 朱慈烺的这番言语,不单把孟毅整得一头雾水,就连马车内的坤兴公主听到后,都大感意外。 然而未等她多想,便见皇兄已然重新掀起车帘钻了进来。坤兴立刻挪动了下身子,将原本所在窗口的位子让给了皇兄朱慈烺。 待自车内坐定,朱慈烺倒是没有急着教育皇妹,反倒是一把掀起窗帘,侧出半个头对着车外还在愣神中的孟毅怒斥道: “怎么?你还站在这,是想叫朕为你引路不成?!” 孟毅听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告罪一声,而后撒丫子便朝营门口跑去。 看着往日精明强干的孟毅,此时竟也有如此憨厚的模样,朱慈烺也是忍不住心头一乐,随口喃喃道: “这个孟毅~真是……” 言语到这,朱慈烺猛然想起坤兴还在身旁,便又板起一张脸怒斥道: “真是色胆包天!!” 本来坤兴就因忧心皇兄责怪而紧张泛红的小脸,在听到皇兄这句话后,立时羞红的成了似那诱人樱桃一般。 看着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皇妹,朱慈烺也没有着急言语什么,二人就这般沉默着,直到马车缓缓开始驶动,朱慈烺这才缓缓开口道: “他是打算与李澜儿和离还是打算休妻?” 坤兴公主抬头看了皇兄一眼,旋即便又垂下了头,在沉寂片刻后,终是没有开口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看到坤兴这般答复,朱慈烺不禁更为气愤,语气也不由加重了几分再次质问道: “到底是他不愿和离或者休妻,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心中打算?!” “他是不会做那种始乱终弃的事情的” 朱慈烺被坤兴这不像答案的答案给气笑了,继而又对坤兴怒斥道: “呵~那你为何还不死心!竟然还能做出了这种事!” 坤兴闻言,却是羞红着脸对着朱慈烺轻声辩解道: “皇兄~我跟婉宁来这,真的只是想学骑马的~再说~就是学着骑骑马~哪有……哪有你说的这么难堪。” 朱慈烺当然也相信孟毅定然不敢对坤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听闻坤兴辩解,却也不禁冷哼道: “难堪?你偷摸出宫,欲会有妇之夫可是真?你与孟毅无名无分,如此这般难道就不觉难堪!不觉羞愧吗?!” 听到皇兄言自己私会有妇之夫,坤兴脸色登时变得更加羞红。 不过一想起孟毅之前对自己的承诺,坤兴还是忍不住对皇兄辩解道: “他答应过我要娶我为妻的~不过……不过却是有些对不起李澜儿。” “那他还是想休妻或是和离了?” 听到孟毅对坤兴做出的承诺后,朱慈烺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坤兴却是面带羞涩的轻声言道: “不是……不是还有平妻嘛~” “什么?!平妻?!!呵呵~哈哈哈!” 朱慈烺听闻坤兴所言,先是惊愕,继而竟大笑起来,不过依他的面部表情来看,显然是被气的。待其大笑几声过后,便对着坤兴冷嘲道: “你可曾听说过有哪朝公主于人嫁作平妻?!” 熟料坤兴竟又羞怯的回道: “是……是我为正妻,李澜儿……李澜儿为平妻……” 朱慈烺听后顿时愣在了当场。 孟毅竟然是打的这般主意! 若是如此,将公主下嫁于他作为正妻,倒也并无不可,至少李邦华那就好办多了。 而有公主在,李澜儿也自然不能比过皇室公主,但能作为平妻与公主共侍一夫,倒也算不得委屈于她。 想到这,朱慈烺心里都不禁佩服起了孟毅,为了将自己这国色天香的皇妹娶到手,竟连这种手段都能想得出!倒是难为他了! 不过…… 朱慈烺突然冷哼道: “想法倒是不错!可他已经成婚!朕又凭什么将大明的公主再下嫁与他?!” 坤兴听到后,便满含娇羞的回应道: “他说~日后将会以军功向皇兄……求娶我的~” 以军功来换取公主下嫁!亏这孟毅能想的出来啊! 朱慈烺此时也不禁对此想法大为意动,那样一来,自己还真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坤兴许配于他!但朱慈烺嘴上却是依旧冷哼道: “那朕要是不答应呢?” 许是感受到了皇兄的语气有所缓和,显然也是有些意动了,坤兴的心情也不由大好,便娇羞的将孟毅说于自己的话对皇兄转述道: “他说,若是立一次功皇兄不答应,那他便再立,直到皇兄答应为止!” 这孟毅,可真是个好色之徒!! 朱慈烺心中大悦,面上却是一副不置可否之态轻哼道: “哼~那便要看他有多少本事了~” 就在此时,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韩赞周在车外轻声言道: “陛下~聚宝山到了~” 第211章 不期而遇(四) 听到车外韩赞周的禀报后,朱慈烺便面带柔和的对身旁的坤兴微笑道: “既然孟毅这般说了~那朕便也纵容你这一次!而且你久居深宫难得出宫,这次便安心游玩吧!不过~若是母后知晓了你私自出宫,你便说是与朕同来的便是。但若是母后不曾知晓,那你我便要当做今日不曾有这出宫之事,明白了吗?” 听到朱慈烺这般说,坤兴心中既有因为皇兄认可了孟毅的想法而喜悦,又为皇兄对自己的宠溺而感动。坤兴一时情绪难以自控,泪水便已模糊了双眼。 “皇兄~” 看着坤兴眼中带泪楚楚怜人的模样,朱慈烺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坤兴那还透着微红的小脸。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远远望去,整个聚宝山上满山浮金点玉美景不凡。而观赏美景的游人,亦是络绎不绝。 聚宝山山脚下,往来的游人们无论男女老幼,看到那由几十人簇拥护卫着两辆马车缓缓驶来,都不约而同的选择远远绕行,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爱看热闹的好事者,则驻足于不远处眺望,想看看来人究竟什么来头,竟还有身着甲胄的军士护卫。 等马车停稳,便见前面那辆马车立刻下来了一男一女,而后不曾停留片刻,便直奔后面那辆马车而去。可奔到了马车前,那两人却又好似定住了一般变得一动不动。 又过了片刻,便见后面那辆马车也走出了一男一女,不过看着其他人皆在向他们行礼的样子,其身份地位明显不同一般。 也不知是哪家勋贵的公子小姐!挺能摆谱的! 而那挺会摆谱的公子哥朱慈烺,在带着坤兴下了马车后,看到周围侍立的那些着甲军士,不禁脸色一变。继而便对已经候立在侧的孟毅招了招手。 孟毅见状,还以为朱慈烺要对自己发飙了,心下不禁有些忐忑的快步上前等候发落。却不料朱慈烺只是轻声吩咐道: “朕今是微服出宫,你弄这么多军士护卫做甚?赶紧给朕撤掉!” “这……” 见孟毅有些犹豫,朱慈烺便又言道: “这不是还有朕带来的护卫吗!再说!你的军营不就在那边吗,怕个什么!” 听朱慈烺这么说,孟毅也没有再坚持,随即便招来一军士言语了一番,而后数十军士便整队朝军营回返而去。 待孟毅重新在身旁站定后,朱慈烺便又询问道: “这聚宝山都有哪些好去处?” 见朱慈烺并未提及坤兴出宫之事,反倒饶有兴致的询问起游玩之事,孟毅心中很是纳闷,不禁偷偷瞧了一眼站立在朱慈烺身旁,正面带微笑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坤兴公主。 看公主这般神态,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孟毅心中不禁松了口气,旋即便对朱慈烺拱手笑应道: “陛下~这您可问错人了~韩公公镇守南京十余年,这聚宝山,韩公公必然比微臣熟悉多了~” “噢?” 朱慈烺一愣,旋即这才猛然想起确实如此,而此时韩赞周也已随着孟毅的言语对朱慈烺敬言道: “陛下~孟大人所言不错,这聚宝山,奴婢来过都不下数十次了,熟悉的很~” 朱慈烺闻言便笑应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朕说说这聚宝山上哪些地方值得一观吧~” 韩赞周依言便向朱慈烺聚宝山都有哪些景观,各自有何特色。 而在韩赞周滔滔不绝的向朱慈烺介绍景点之时,孟婉宁则悄悄地移到了坤兴身旁,对着她低声问询道: “陛下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难道陛下就没有追究咱们偷偷出宫的事?” 被婉宁这么一问,坤兴这才将目光从孟毅身上收回,侧身压低着声音对婉宁轻声回应道: “怎么没有~本来皇兄可是要重罚你的!还不是我苦苦哀求,这才同意饶你一次~” 看坤兴一脸委屈的模样,婉宁哪里会想到这是坤兴才夸大其词诓骗自己,但听到陛下不追究她们两个偷偷出宫的事情,不禁心中一喜,继而便笑嘻嘻的对着坤兴调侃道: “我就说嘛~你跟陛下可是亲兄妹,怎么可能舍得责罚你~至于我嘛~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帮你~所以,你为我求情,那也是应该的嘛!” 坤兴听后却是忍不住掩着小嘴对婉宁低声问道: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刚才又是谁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动都不敢动的?” “我……” 婉宁秀脸一红,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找回面子时,却听朱慈烺突然对她喊道: “婉宁~来~方才韩赞周说,聚宝山上景色最美者便是那凤台岗,朕带你去游览一番,如何?” “啊?!” 对于朱慈烺突然要带她去游览,孟婉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想去哪便去嘛!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就跟着去了!单独叫自己干嘛~ 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依言缓缓来到了朱慈烺身旁,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朱慈烺见婉宁已到身前,便对着孟毅坤兴笑言道: “朕要与婉宁去凤台岗了,坤兴~你便让孟毅护你去别处游玩吧~” 说完,朱慈烺竟一把拉住婉宁的小手,全然不管一脸诧异的孟毅,还有那被他抓住小手,此时还在惊愕中没有反应过来的婉宁,快步朝凤台岗行去。 这……这朱慈烺分明是在给自己与坤兴创造机会啊! 看着朱慈烺拉着小妹渐行渐远,孟毅这才反应过来。 再看向坤兴公主时,便见坤兴公主正羞红着小脸低着头玩弄着她那披在肩头的乌黑秀发。 孟毅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八成是朱慈烺默许了自己与坤兴的情事。想到这,孟毅的心里的石头也彻底落地,旋即便对坤兴微笑着柔声言道: “殿下~其实这聚宝山最有名的并非美景,而是那五彩斑斓的雨花石~不如我带殿下一同去寻找雨花石如何?” 此时坤兴哪有什么心思去欣赏美景,只要能与孟毅相处,去哪里都是美好的。对于孟毅的提议,自然也就欣然应允了。 而此时的朱慈烺还在拉着婉宁的小手继续前行着,忽然感受到婉宁的小手在挣扎,旋即便停下脚步,故意板着脸望向婉宁问询道: “怎么?你莫不是还想回去寻你哥哥?” 朱慈烺虽然语气不重,但却板着脸,这让婉宁不由停止了想将小手挣脱出来的举动,羞红着脸对着朱慈烺喃喃问道: “陛下为何不让哥哥和公主一同跟随~” 朱慈烺嘴角微微勾起,对着婉宁轻声反问道: “这么说~你是不想你哥哥与坤兴单独相处了?” 婉宁自从在被朱慈烺拉住小手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后,就一直在思量着怎么才能摆脱出自己的小手,哪有心思思量其他的事。 此时被朱慈烺这么一问,婉宁这才猛然惊醒。 对啊!这样一来,自己哥哥不就可以与公主单独相处了嘛!而这个机会,竟然还是陛下有意制造出来的!也就是说…… 想到这,婉宁心中一喜,不由对朱慈烺惊喜道: “陛下~这么说~您是同意哥哥与公主殿下……” 朱慈烺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对婉宁笑问道: “现在可愿跟朕一同前去凤台岗游玩?” 婉宁此时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小手还在被朱慈烺拿捏着,听朱慈烺这么一问,立时兴奋的犹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一双杏眼也因为开心的笑容而弯成了月牙状。 看到婉宁这般可人模样,朱慈烺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涟漪,拉着婉宁的小手也不由的抚揉了一下。 猛然感受到自己小手传来的异样感觉,婉宁也在此时猛然惊醒,自己的小手还被朱慈烺握在手里。不由小脸再次变得羞红,继而一副扭捏模样对着朱慈烺小声言道: “陛下~那个……婉宁愿意随陛下前去……您……您就不用拉着婉宁了吧~” 那可不行!你都将朕的皇妹带出宫来要献给你哥了!朕不罚你,只是拉拉你的小手怎么了~ 当然~这些心里话朱慈烺自然不会与婉宁明言的,当然~拉着婉宁的手自然也没有放下,而是一脸正气的对着婉宁言道: “朕既然把你带来,自然需要护你周全,山上人可不少,万一你跟丢了怎么办。” 继而不待婉宁言语,便又对她微笑道: “还有~这次乃是微服出巡,山上人多眼杂,你可莫要再一口一个陛下的唤我了,便以公子称我即可,也莫要再把我当做什么皇帝,而我便也不再自称为朕。咱们便如那寻常百姓般,尽情游玩便可~” 对于朱慈烺对待自己的情意,婉宁怎么可能一点都感受不到,可朱慈烺越是这么说,婉宁的心情便越显局促。被朱慈烺拉住的小手,此时也传来了与哥哥牵手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看着秀脸微红也不言语的孟婉宁,朱慈烺全当以为是婉宁已经默许了,只是害羞不肯明言罢了。于是心情大好,立刻牵动起婉宁的小手,带着她步上石阶朝山上行去。 而孟婉宁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任由朱慈烺牵引着朝山上行去。 而一直跟着他俩的韩赞周,自然将朱慈烺对待婉宁的态度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也不禁为之一笑。 不过当他眼神不经意的一瞥,便看到了立在山脚下的一块石碑,而看到上面那用朱漆描摹格外醒目的三个大字,韩赞周心头不禁为之一震。 凤台岗!! 继而韩赞周的目光又投向正牵着婉宁的小手,朝山上行去的朱慈烺,心头更是一惊。 凤台岗!! 莫非~此为天意乎?!! 第212章 不期而遇(五) 聚宝山西岗 距离西岗不远外有一寺庙,名曰普德寺。 此寺庙始建于南北朝时期,待至明朝立国后,施行以南京与北京为两京制,是以南京乃是宦官集中之地。 而明代宦官多崇信佛教,他们向寺院布施,修建寺院之风盛行。 而这其中尤以普德寺最负盛名,以至众多文人骚客前来寻踪觅胜,香客不绝。 而聚宝山的西岗紧邻普德寺,香客进香完毕,多会就近来此游玩一番,是以聚宝山西岗的游人最多。 孟毅与坤兴公主一路行来,听着坤兴讲述她与皇兄在马车内的对话,孟毅这才彻底搞清楚了皇帝反常的原因。 不过既然了解了朱慈烺对待此事的态度,孟毅心中便也没了顾忌,皇帝都默许了,自己还怕个球! 于是便在一番甜言蜜语的强烈攻势下,成功……牵到了坤兴的小手~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都是一件被视为有伤风化之事情,坤兴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让孟毅牵起小手,已经是付出了莫大的勇气。 不过,坤兴与她朝思暮想的孟毅牵手而行,虽然面容充满着羞涩与甜蜜,可却也完全没有了之前与孟毅独处之时的那般敢说敢言。 自被孟毅牵起小手后的一路上,只有孟毅一直在寻找话题,坤兴被动应答着而已。 孟毅当然也明白坤兴有此反差,无非是因为被自己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牵着小手而羞怯罢了。 为了不让坤兴不再如此拘束,可又怕突然松开手会让她感到失落,孟毅便一边继续拉着坤兴的小手前行,一边留意着路边的碎石,以求在其中能寻找到钟意的雨花石。 突然,孟毅停下脚步,顺势松开坤兴的小手,而后前行两步来到小路旁蹲下身子,将一块裸露在其中的五彩雨花石捡起端详了起来。 坤兴见状也不由跟了上去,只见孟毅手中正拿着一个酷似鲜桃形状,浑身布满五彩斑纹的雨花石。 孟毅起身,笑着将手里拿着的那块雨花石对着坤兴晃了晃,而后便扭头对着身后不远处跟随着的亲卫丘虎招手喊道: “丘虎~来来来~” 后者闻言立刻快步上前,尚未见礼询问,便见孟毅已然指着他腰间的水囊言语道: “来,给我倒水冲洗一下。” 丘虎闻言立刻利落的解下水囊扒开瓶塞,孟毅也已将双手捧着那雨花石探出在外等候着,而后两人便一个倒水一个搓洗。 直到那雨花石上灰尘尽去,孟毅这才示意丘虎停止倒水,自己则将雨花石在衣服上又磨蹭了一番,直到把水渍擦干净后,便一脸笑嘻嘻的对着坤兴笑问道: “殿下,你能看出这块雨花石的形状酷似何物吗?” 坤兴看着孟毅手中那块经过清洗更显亮丽的雨花石,不由笑颜回应道: “自然是像鲜桃了~” 鲜桃? 孟毅一愣,这明明是心形好不好,桃子中间的弧度有这么深吗?! 不过孟毅很快便醒悟了过来,这种心形形状,应该是直到近代才出现的,现在的人们还不会将这种形状与心联想到一起。 怪不得这石头露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都没人捡。 不过孟毅可不想自己又是洗又是擦,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形雨花石,却被坤兴把它当做一个毫无含义的桃子! “殿下~这块雨花石,虽似鲜桃,但却更似另外一物。” 被孟毅这么一说,坤兴的好奇心也不由被他勾引起来,于是便眨着她那明亮的眼睛对孟毅疑问道: “那它还像什么?” 孟毅嘴角微翘,轻声应道: “人心~” 坤兴听后不由一愣,还未明白这么漂亮的石头怎么会跟人心联系到一块的时候,却见孟毅已然将那雨花石递向了自己,然后一脸深情的望着自己,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语道: “现在,臣便将我这颗心,送与殿下~” 臣便将我这颗心送与殿下~ 坤兴何曾听过如此动人的情话,以至这句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竟一时忘记接过孟毅手中捧着的那颗“心” 见坤兴迟迟不曾接过,孟毅察言观色,心知坤兴这是还没有在自己这般情话带来的震撼中醒悟过来,不由心中暗自得意一番,接着便又对坤兴微笑道: “殿下可是不愿?那臣可要收起来了~” 熟料话音刚落,便见坤兴的小手十分迅捷的便将孟毅的那颗“心”取走,双手将它护在心口,面带羞涩的对着孟毅轻哼道: “你敢~谁说我不要了……” 孟毅嘿嘿一笑,便看着坤兴已然取出那雨花石,仔细端详起来,眼神中满是甜蜜的喜悦。 忽然,坤兴先是一愣,继而却是掩嘴轻笑起来,孟毅不明所以,不由满脸疑惑的望着坤兴,却见坤兴强忍着笑意,对自己轻声问道: “你方才说,这是你的心?” 孟毅连忙点头笑道: “对啊~我的心~不过现在我的心交已经给殿下了~” 坤兴听后先是脸色一阵羞红,旋即便又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这不禁让孟毅大为疑惑,实在不知坤兴究竟为何发笑,她不应该感动的扑进自己怀中才对吗? “殿下为何发笑?” 坤兴听后,便强忍住笑意,手中捧着那雨花石对着孟毅笑问道: “你看你这颗心~红黄蓝绿紫,五彩斑斓,这不就是一颗花心嘛~” 坤兴故意将那花心二字语气加重,孟毅哪里还不明白坤兴什么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是颗花心大萝卜嘛! 孟毅不由将目光又投向了那颗雨花石,见它彩纹朵朵,加之被坤兴这么一说,孟毅也意识到叫它花心还真挺贴切。 而且,坤兴这么说,明显也是一语双指,明指石头花心,却也是暗指自己花心。 看来就连坤兴都听过自己不少流言蜚语了。 可我真的是花心吗? 不~我只是多情而已~这两者还是有些区别的。 孟毅便指着雨花石上的彩纹,对坤兴一人认真的问道: “殿下可知这彩纹代表着什么吗?” 坤兴笑着摇了摇头。孟毅旋即便解释道: “这些彩纹代表的便是情根~你看~” 说着便接过坤兴手中的雨花石,用他那大手在上面来回擦拭了一番,而后对坤兴微笑道: “这些彩纹已经与心同连,寓意情根深种,若想去掉情根,唯有与心同碎~” 说罢便又将雨花石递向坤兴,深情的轻言道: “现在殿下可明臣之心意否?” 坤兴面带娇羞的接过雨花石,重新将其护在心口,嘴上却是对孟毅娇声喃道: “偏就你会哄人~” 哄人?! 孟毅当然不能承认了,旋即便一脸真诚的对坤兴轻言道: “难道殿下以为,我只是在哄骗殿下吗?” 坤兴可是堂堂公主,之前那般柔柔弱弱,还不是因为心里那道坎的压制,现今有了皇兄的许可,内心再无束缚,已经开始渐渐恢复到了她原本娇蛮活泼的天性。 是以当孟毅询问后,坤兴便又笑靥如花的拿出雨花石,对着孟毅笑问道: “那你能告诉我~这上面这么多各种颜色的情根,到底哪根才是我的?” 嘶~这丫头怎么不好忽悠了?! 孟毅不禁心中大汗,这个还真不好解释啊…… 看着孟毅也不答话,只是眼珠乱转。坤兴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想借口来自圆其说,不禁噗嗤一笑,继而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对孟毅言道: “那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如何?” 你?!! 孟毅一愣,不知道坤兴这是要唱哪出,却见坤兴已经指着上面的彩纹对孟毅言道: “依我看那,这上面每一种彩纹,便代表着一根情丝~你这颗心上一共有五种彩纹,那便代表着你有五根情丝~” 继而坤兴便眨着眼睛盯着孟毅笑问道: “若其中一根属于我,还有一根属于李澜儿~那剩余三根又属于谁呢?” “这……这个……” 饶是孟毅巧舌如簧,此时被坤兴这般直白的一问,也不禁慌了阵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人?!!” 就在孟毅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孟毅不禁抬头望去,只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白衣似雪,正惊喜的望着自己的卞玉京,其身旁还有那一身青衣,面容带着一丝惊讶的李香君。 本来卞玉京是陪李香君来普德寺进香许愿的,完事之后见时辰尚早,二人便就近来此散散心,实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孟毅。 而不待孟毅反应过来,卞玉京便携着李香君快步朝孟毅二人走来,待至近前,二人便齐齐朝着孟毅二人欠身行礼道: “玉京、香君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夫人?! 听到二人这般呼喊自己,不单坤兴一阵错愕,就连孟毅都为之一愣。 待坤兴反应过来,正羞红着脸要向二人解释,却被孟毅轻轻拉住了小手,继而便见其俯身在自己耳边小声言道: “认下了~难道殿下还想要跟她们解释,你不是我的夫人,而是大明的公主吗?” 被孟毅一提醒,坤兴也猛然醒悟,即便皇兄已经认可了,但现在自己与孟毅终究还是无名无分的,现在若是不将错就错认下了,即便是不承认自己是公主,却也不好解释自己与孟毅是何种关系啊。 毕竟二人这般亲昵之态,想瞒也瞒不过去的。 不过~自己终将会成为他的妻子,现在应一下,应该也不为过吧~ 想到这,坤兴便对着孟毅甜甜一笑,继而便也朝着卞玉京二人微微欠身回敬一礼,接着坤兴便又微红着脸对孟毅轻言笑问道: “夫君~不知这二位姑娘是?” 这一声夫君,可把孟毅叫的心花怒放,竟不由在坤兴的小手上挠了一把,坤兴秀脸一红,看向孟毅的眼神满含娇嗔的味道,孟毅却是嘿嘿一笑,而后便对其释言道: “我来为夫人介绍一下,这位是卞玉京卞赛儿,这位是李香君。她们二人现皆任职于文工团。” 熟料坤兴听完孟毅解释,竟对着卞玉京略显惊讶的复问道: “你便是卞玉京?!” 卞玉京见“李夫人”对自己这般反应,心下一沉,不由望了一眼孟毅,但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便对着“李夫人”微微颔首以应,而未曾再言。 南京城关于自己跟大人的流言蜚语,卞玉京自然听过不止一次,版本还不止一种。 有的言他孟毅乃是棒打鸳鸯,利用自己权势逼迫吴梅村放弃的自己。 还有说是吴梅村为了依附孟毅,故意将自己献于了孟毅。 当然也有说她是贪慕孟毅权势,所以抛弃的吴梅村。 对于这些流言,卞玉京也仅是一笑了之,毕竟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而且大人也对这些流言置若罔闻,全不在乎。至于他人如何说,毕竟嘴长在他们身上,自己又能怎么办。 可现在看来,自己却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便是大人的夫人! 自己可以不在乎,大人也可以不在乎,但并不代表大人的夫人也不在乎啊! 现在看来,“李夫人”定然已经因为那些流言,对自己心生厌恶了吧~ 然而卞玉京的心境,坤兴哪里会知道,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卞玉京后,坤兴却是侧身附在孟毅肩头,在其耳边轻声问道: “你的那些情根中,便有一根属于她吧?” 孟毅听后不禁心中大汗,赶紧小声回应道: “殿下可莫要乱想~我与卞玉京,那可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 熟料孟毅刚说完,便觉腰间一阵肉痛,不用看也知道这定然是坤兴的杰作,却听坤兴已然复又轻嗔道: “信你才怪~还有,现在要叫我夫人才对!” “是是是~夫人~夫人~” 孟毅腰间疼痛不减,自然赶忙连连求饶,只是内心却是一阵苦楚,总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怎么现在公主这么难对付了,先前那个乖巧的坤兴哪去了?!! 孟毅也不敢再与卞玉京二人过多言语,以免再遭坤兴的小手摧残。匆匆询问二人缘何至此继而寒暄几句后,便就此告辞,拉着坤兴继续前行而去。唯留下心情复杂的卞玉京,以及还在惊羡于“李夫人”美貌的李香君。 直到日头渐西,孟毅二人才被朱慈烺派来寻他们的韩赞周召回。之后朱慈烺便带着意犹未尽的坤兴,以及那扭扭捏捏似有心事的婉宁回宫去了。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孟毅方才突然想起来方才婉宁的反常神态,不由心中猛然惊醒。 这朱慈烺之所以故意给自己与坤兴创造机会,不会是为了打自己小妹的主意吧!!! 你可是要大婚的人了!可万不能行此禽兽不如之举啊! 第213章 郑森归京 两天后 南京城外大江之上 一支由数百艘各式海船组成的庞大舰队正逆流而上。 由于海船高大宽广且数量众多,纵使南京城外长江宽约数百丈,此时因为这支舰队的到来,竟也显得拥堵不堪。无数商船鱼舸见此情景,纷纷驶向两岸让出航道,以避让这支庞大的舰队。 舰队一直前行,直到行至龙江码头附近,舰队开始有序靠岸停泊。 而此时龙江码头上,大明礼部尚书钱谦益,受皇帝旨意,正引着锦衣卫指挥使孟毅,以及新晋兵部侍郎的陈子龙等众多朝廷官员。在此迎接这支由皇帝特旨组建的皇家海军的到来。 处于队伍首位的钱谦益,此时满面红光,颇有志得意满的味道。 皇帝之所以遣他率众前来,还不是因为这支舰队的总兵官,乃是自己的得意门生,郑森~郑大木! 不,应该是朱成功才对! 看着蔽江而来的庞大舰队,钱谦益脸上的笑容便始终挂在脸上,而且随着舰队的靠岸,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这可不单单只是朝廷的舰队,更是他钱谦益日后可以稳坐朝堂的政治资本! “安白~今日见此水师之雄壮,心可安否?” 看着一脸得意,几乎有些忘形的钱谦益,孟毅心中也是无语。老钱这般模样,整得好像这皇家海军成他自家的了。 不过孟毅当然不可能去扫他的兴,闻言便笑言应道: “皇家海军由大木兄统领,且大木兄更是师从钱公,我还能有何不安心呢~” 听闻二人对话,陈子龙也在一旁笑言道: “牧斋兄有此得意门生,真是令人钦羡不已啊~” 左都御史姜曰广原本一直矗立在几人一侧,有意与孟毅等人保持距离。可待其听闻陈子龙所言,竟也不禁由衷轻叹道: “吾闻朱成功年少时便已才情斐然,有天才之美誉。其入学国子监后,又以“汤武征诛,尧舜揖让”为题表其心志。其在国子监读书不过一载,南京城便已有“纵论天下,唯有郑森”之说。今其年不过二十,便已被陛下赐其国姓、撮为总兵。假以时日,定可为朝廷中兴之柱石也~” 姜曰广言罢,周遭来迎众臣皆随声附和钱谦益听着众人对朱成功的赞美之词,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郁。 孟毅听着众人对朱成功的赞美之词,心中却有些愤愤不平。 倒不是因为这么多人称赞郑森而心生妒忌,而是自己这个已经改变历史走向,对大明有着泼天功劳的人物。竟当不得在场众臣的一句称赞之语。 片刻后,郑森便已经率领着众将校下船朝众人行来,至于朱成功来京的一众家眷仆役,由于这等场合不便露面,只得暂避于船上。 对于朝廷的接待安排,郑森早已经提前得到过朝廷通报,不过具体由何人来迎自己,通报中并未言明。 待行之将近,看清来迎者乃是自己恩师,而且就连孟毅也赫然在列,郑森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快行几步迎上前去。待行至近前,便一脸喜色的朝着钱谦益躬身拜道: “学生朱成功见过恩师~” 钱谦益一脸和蔼的将郑森虚扶而起笑言道: “如今大木已是朝廷大将,为师已当不得大木这般行礼矣~” 郑森连忙恭声应道: “恩师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拜师,天经地义。恩师可以不授,学生不可不拜也~” 钱谦益扶髯笑叹道: “罢了罢了~为师争你不过,且随你便是~” 听到这话,孟毅心中却是一阵无语,这老钱,人家郑森都拜完了你才说这些,着实言不由衷虚伪了些。 此时郑森目光也已转到孟毅身上,眼神中满含热诚的对其拱手笑言道: “安白兄~久违了~” 孟毅也微笑着拱手回礼笑应道: “离京之时大木兄曾言我,一月之期必归。时至今日,不多不少,正好一月之期。大木兄诚不欺我~” 郑森闻言,却是摆出一脸苦涩之态叹言道: “安白兄~我为守此信,这一月下来,可是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啊!不过……” 说着,郑森却又换成了一副笑脸,对着孟毅笑言道: “如今是否该安白兄履行承诺了?” 孟毅听后不禁大笑道: “大木兄尽管放心~便是你不能如期而至,这顿酒,我也必然要请的!” 郑森闻言不禁笑应道: “哈哈哈~如此便好!不过~早知如此,我可就不这般急匆匆回赶了~” 郑森这般急匆匆赶回南京,自然不是为了他俩什么约定,而是为了赶上皇帝朱慈烺的大婚之期。 这一点,大家自然也都心知肚明。 之后郑森又向陈子龙等人寒暄一番,便开始向众人介绍其随行诸将校。这些人多为郑芝龙麾下部将,也有朝廷水师划归过去的将校。多数孟毅连名字都未曾听过,不过很快有一人的名号便深深吸引住了孟毅。 那便是鼎鼎大名的海霹雳!施琅! 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皮肤略显黝黑,面容也是俊毅不凡。如此综合起来,便是在现代,那也是很有竞争力的帅锅一枚。 可孟毅见到这施琅,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忧虑感。 施琅三叛故主二降满清,若不是后来有那收复台湾的功劳,这明史贰臣传中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而他所为这般不堪,自然与他出身关系很大。 其本就为海盗出身,后依附于郑芝龙。所以他一直接触的便是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环境,而不是什么仁义礼智信。对大明朝廷的归属感更是十分淡薄,而对于战力彪悍的满清却颇为敬服。 这也是他在第一次反清归明后,便与建奴作战态度消极,与其在建奴阵营时疯狂打击明军,表现出了极大反差。 不过,只要大明能守住战线,不再像原本历史中那般不堪一击,再加上有郑芝龙的震慑。施琅应该不至于生出什么贰心吧~ 许是感受到了孟毅异样的目光,本还在随着郑森的介绍正向其余众臣互相见礼寒暄的施琅,此时又回过头看向早已拜见过的孟毅。 二人目光方一相视,便见孟毅朝着自己一脸亲和的微微点头致意,施琅见此也是连忙回礼致意,之后便见孟毅目光已然投向他处。施琅便也复随众将校继续与众臣见礼寒暄,只是心中却对孟毅此人好奇不已。 这孟毅年龄与郑森相仿,但地位却还要比其高出许多。难得的是,自己竟未曾在其身上感受到一丝倨傲之态。 这让施琅对孟毅此人心生了些许好感,只因他将其与郑森相较,只觉郑森对待他们这些部将过于严苛了些,少了一些孟毅身上所体现出的人情味。 要知道,人家现在的身份地位可都是全靠自己拼出来的! 不过,没人会在意施琅此时的内心想法。由于郑森还要入宫见驾,迎接事宜也很快接近尾声。 郑森去觐见朱慈烺,孟毅自然也不用再陪同,而是引着陈子龙一边朝开路回,返一边轻言叙谈着。 昨日锦衣卫接到榆林锦衣卫密报,并附有李定国孙可望等人的联名回信,经过他们的一番商议后,决心归附朝廷,且已于信中约定,将引所部兵马向西佯动,而后南下汉中,希望朝廷能布置兵马接应一二。 之所以选择汉中,其实也是李定国等人的无奈之举,汉中离西安并不太远,而西安又是闯贼的伪都。纵使其精锐兵马尽在河南山西交界布防,可西安仍留有不少闯军。 虽然若是一路向西,在陕甘地区由松潘入川,遭遇闯贼主力的危险性小,可路途太远,且一路皆荒芜之地,补给困难,反倒更容易陷入险境。 所以才打算先佯动奔往陕甘,调动必然会来追剿的闯军大军向西运动,而后以疑兵诱之,余众迅速南下甩开追兵,由汉中入川投靠朝廷。 李定国等人能将作战计划附于信中,目的也是为了向朝廷彰显诚意。而且为免夜长梦多局势有变,其部随时可能行动开拔,唯望朝廷能尽快安排接应事宜。 于是乎,在孟毅与李邦华马士英等人的紧急商议下,决定让陈子龙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前往汉中,指挥黄得功所部兵马配合接应。 而后以秦良玉为都督,携董琼英曾英所部兵马汇同李定国所部移师南京,以曾英所部驻防扬州,董琼英驻防凤阳,秦良玉镇守南京。 以防刘良佐高杰二镇不能阻挡建奴大军,届时恐其一路无阻直接威胁南京。 至于李定国所部,孟毅是有意将其编入义勇军,随他北上袭取北京的。 “陛下后日便将大婚,但时间紧迫,我与两位阁老觉得,先生还是尽早启程为妙。我已调拨三百骑军,以护卫先生周全。” 陈子龙笑言道: “安白有心了~既如此,我便立时启程,以免失期误了大事。” 孟毅笑言道: “倒也不必如此,待收拾妥当,明日再行亦可~对了~你的好学生夏完淳还有钱默皆在此行军中。” 陈子龙一听,不禁摇头笑道: “既如此,那我却是拖延不得了~” 孟毅一愣不由问道: “这是为何?” 陈子龙笑应道: “国家大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岂可懈怠。且我既为师,自是更当以身做表。” 说罢便朝孟毅拱手道别,而后匆匆上轿朝城内归去。 第214章 隆武帝大婚 崇祯十七年,九月十九日。 大明隆武皇帝朱慈烺大婚之日。 巳时一刻,早已在宫门处等候的迎亲的诸多队伍,便在迎亲使内阁次辅马士英的带领下,携副使锦衣卫指挥使孟毅、怀远侯常延龄,以及礼部些许官员,朝着早已先期抵京,暂居太平坊的皇后府邸而去。 迎亲队伍以迎亲使当头,其后由锦衣卫等皇家亲卫和教坊司领衔的大乐、仪仗、卤簿、护卫等近千人马随后。 再居后者,则是内廷女官和宦官的队伍。 这个队伍中的宦官主要来自司礼监、司设监以及都知监,都知监负责净街撒土,司设监负责大乐、皇后卤簿和仪仗,司礼监是负责代皇后保管册、宝等物并监督整个奉迎仪式等。 至于那些女官,其中大部分将成为皇后入宫后的初始“班底”,她们主要负责在整个婚礼期间贴身服侍皇后并提示相关礼仪。 所以这此间,并没有宫正司宫正孟婉宁。 待迎亲队伍行至皇后府邸,即将成为国丈的皇后之父黄宇,便携一众家眷出门焚香跪迎迎亲使入内。 而后持节迎亲正使马士英,朝于早已摆好的香案前,向黄宇宣读皇帝的册后制书,并出示皇后金册和宝玺。 之所以这里向皇后之父黄宇宣读,是因为迎亲使现在还没有资格面见皇后,唯有以其父黄宇代为听宣。 待制书宣读完毕,随行女官便带着册书、宝印、以及皇后冠服进入后宅,服侍即将成为皇后的黄氏更换皇后冠服。 待黄氏更换冠服完毕后,女官及众内侍则向其正式行叩拜之礼,而后由女官奏请,出内室,接受迎亲使众官员拜贺。 直到这一刻,孟毅才真正见到这位已经接受三宝,正式成为大明皇后的黄氏,黄弱茵。 身材高挑,模样端正秀美,只是没有让人感到惊艳的感觉。但眉宇间透露着的一股英气,却又使她看上去完全没有她名字中那种茵茵弱弱的娇柔。 待众使臣拜贺完毕,其父黄宇便以父亲的身份,对其进行了最后一次训诫。 “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当然,这都是由礼部制定出的固定诫律,估计每一任皇后所听到的,应该都是大同小异的。 随后皇后黄弱茵便在众女官内侍的簇拥下出府门,登上皇后专属的凤舆。而后由迎亲使众臣打头,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开始朝皇宫回返。 队伍由长安街一路行至皇城承天门外,身在南京的全体勋贵、官员皆身着大礼朝服,在承天门御道两侧跪迎皇后入宫。 如此场面,孟毅有理由相信,这个年龄与婉宁相仿的皇后,此时内心定然是惊慌的,彷徨的,悸动的。 不过队伍在此只是路过不会停留,直到穿过承天门,来到午门外,整个队伍才暂时停止下来。 因为队伍来到这里后,该向皇城内的皇帝陛下通报,提示可以准备接亲事宜了。 待得到皇帝的准许后,原先负责迎亲的队伍,便全部由随行的皇宫内侍们彻底接手,而至此,作为迎亲副使的孟毅等人,则基本上可以解放了。 因为皇帝的婚礼是漫长的,这仅是第一天的事情,不过像孟毅他们这些朝臣,自迎送皇后入宫后,便基本无他事,只需等待第三天的大礼朝会,朝贺皇帝即可。 而皇后,则将会在同一天,于坤宁宫陪同太后一同接受来自朝廷内外命妇们的庆贺礼。 像李澜儿这般身在南京的朝廷二品诰命夫人,则需要身着诰命冠服,亲往坤宁宫向皇后进献贺礼。 此时的皇后,则继续由皇宫内侍们簇拥着凤舆继续朝坤宁宫而去,待到达坤宁宫后,皇帝朱慈烺已然在坤宁宫殿外的御阶之上等候着皇后的到来。 之后皇后黄弱茵便由女官服侍步下凤舆,而后在女官前引下,由西阶朝坤宁宫行来。 朱慈烺看着正这位莲步轻移仪态端庄的皇后缓缓朝自己行来,内心也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皇后的面容,不过由于距离稍远,难看真切。 不过很快朱慈烺便在司礼监太监韩瓒周的赞引下,由东阶而下降迎皇后。 直到双方融合为一线之后,则由内侍奉上一道红花彩绸,由皇帝皇后各牵一头。 也就是在这停留之时,朱慈烺才真切的看清了自己这位皇后的真容。 与孟毅的第一感觉一样,皇后带给朱慈烺的印象也没有惊艳之感。 不过皇后这一身端庄大气的常服,加之眉宇间透露着的那股英气,以及与自己对视后耳根泛出的那抹羞红。也不禁让朱慈烺看的微微出了神。 而后皇帝朱慈烺与皇后黄弱茵共牵一道大红彩绸,由韩赞周的赞引下,共登御阶,步入坤宁宫内殿。 待进入坤宁宫后,朱慈烺与皇后正式互相见礼,不过所言所行皆随礼制,自然就不能像常时一般叙谈。 之后,在韩赞周的赞引下,朱慈烺与黄弱茵二人各自由内侍服侍下,更换皇帝衮冕以及皇后礼服,待换装完毕,则二人在此由内侍赞引,前往奉先殿。 皇帝和皇后会在奉先殿祭告先祖之礼,然后再次返回坤宁宫更衣,之后便可行“合卺”礼。 通俗点就是皇帝皇后共进晚餐,因为到此时,经过这一系列的复杂过程后,日头也已渐落。 待进餐完毕,自然也就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洞房了~ 至于另外两名贵妃,则是由另外两批内侍自东华门迎进内宫,分居于各自寝宫。并会在第二天共同参拜皇帝,而后由皇帝携皇后以及两位贵妃共同前往慈宁宫参拜周太后。 而皇后也会在同一天,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接受两名贵妃、内廷众女官及各司大太监们的集体参拜。 不过,就在朱慈烺成婚的当天,自盛京起驾,奔行近月的奴酋爱新觉罗福临,也在九月十九日当天抵达了北京通州,而后由摄政王多尔衮携诸王公贝勒,及满汉诸臣迎入北京,正式进驻紫禁城。 第215章 骤雨将至 崇祯十七年十月一日 在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汉众臣再次劝进之后,满清顺治小皇帝福临,于当日举行定鼎登基大典,宣布继续沿用大清国号,改元顺治。 数日后,南京皇城,奉天殿。 大殿御阶上,刚刚大婚不过十余日的朱慈烺,此时却是面色阴沉的坐在龙椅之上,而殿内诸臣也都面色凝重,御案前,司礼监太监韩瓒周正大声宣读着昨夜锦衣卫接到的奏报,其内容便是福临登基祭告天地诏书。 “大清国皇帝臣敢昭告于皇天后土。 帝鉴无私,眷隆有德。 我皇祖宠膺天命,肇造东土。建立丕基,及皇考开国承家恢弘大业,臣以眇躬缵兹鸿绪。 值明祚将终,奸雄蠭起,以致生灵涂炭,傒望来苏。 臣钦承祖宗功德,倚任贤亲爰,整六师救民水火,为扫除暴虐,抚辑黎元,内外同心,大勋克集,因兹定鼎燕京以绥中国。 臣工众庶、佥云神助不可违,舆情不可负,宜登大位、表正万邦,臣只荷天眷,以顺民情。 于本年十月初一日、告天即位,仍用大清国号,顺治纪元。 率由初制,伏惟天地佑助,早靖祸乱,载戢干戈,九州悉平,登进仁寿,俾我大清皇图永固。 为此祈祷,伏惟歆飨。” 韩赞周宣读完毕,而后退至朱慈烺身侧,朱慈烺则面色阴沉着对着殿内诸臣冷笑道: “诸位可都听清楚了?定鼎燕京以绥中国!以绥中国!现在~你们当中,可还有人心存幻想,认为那建奴入关乃是襄助我大明否?” 殿内众臣皆默然无语,当初建奴初入关内之时,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可都是认为建奴入关乃是襄助大明的,以至联虏平寇之策顺势出炉,若不是孟毅大闹朝堂,力阻此事。 那他们当时的想法,以现在看来,岂不成了引狼入室之举。 而见到众人不应,身为内阁首辅的李邦华便出班奏拜道: “陛下,奴酋既然有绥我中国之志,其必将遣军征伐,当务之急,需传谕各镇督抚将校,整军备战。朝廷亦当从速征集粮草,以应将来大战之需。” 熟料李邦华言语方闭,朱慈烺亦尚未回应之际,御史方兴便已越班而出,对着李邦华毫不留情的冷嘲道: “若依首辅之意,我堂堂大明岂不成了缩头乌龟!” 说罢便一脸正气的朝着朱慈烺奏拜道: “陛下!奴酋猖獗,当遣军伐之以彰国威。然李阁老身为首辅,不思为国进取,却意一隅之偏安!如此所为,实难堪大任,臣请陛下为社稷计,另择贤臣以代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就连李邦华的脸上都布满了诧异之色。 而朱慈烺更是一脸惊愕的看着这位御史大人,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继而仰头大笑一声,随即面色一寒,对着方兴冷言道: “噢?你且说说,朕若罢免李先生,又该以何人为首辅?” 孰料方兴面对朱慈烺这般神态竟是丝毫不惧的大声应道: “臣不知~” “不知?呵呵~” 朱慈烺冷笑一声,继而又对其复问道: “那好~朕再问你,朕又该遣何人为将,引何处兵马前往征伐奴酋?” 谁料方兴竟又大声应道: “钱尚书曾言,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陛下只需一纸诏书,天下百姓定然云从。是以陛下又何患朝廷无兵无将耶?” 身于武将班列的孟毅听到此言,不禁心中一阵无语。而钱谦益听到自己无辜躺枪,脑袋也不禁感到一阵眩晕。 朱慈烺以手拍额,只觉脑袋都要被这家伙气炸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继而便手指方兴高声怒喝道: “来人!将此獠于朕扒去朝服轰出宫去!再将其除去功名,永不叙用!” 听到朱慈烺的怒喝声,殿外立时奔进两名侍卫,二话不说便将方兴朝服除去,而后一人一只胳膊,架起方兴便朝殿外快步退去。 方兴被架着朝殿外退去,嘴上还不住高呼道: “陛下不柬良言!误国误民啊!” 朱慈烺猛然起身,刚想再叫侍卫先将此人重打八十廷杖而后再逐出宫去,但一想,如此一来,岂不让这家伙更遂心愿。 他们这种御史,向来都是以廷杖为荣的。打了他,反倒还会提高此人的名声。 于是朱慈烺便又复归其座,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自始至终,满朝诸臣没有一人为其求情,就如其刚开始所奏没有一人附议一般。 待大殿重新安静下来后,内阁次辅马士英便出班奏拜道: “陛下~李阁老所言甚是!现下朝廷当以守御为主,若真要集倾国之兵北伐奴酋,倘若有失,重滔松山之败。则大明危矣~” 众臣听后无不随声附和,就连朱慈烺亦是微微点头以示认可。 大明之所以如今仅剩半壁江山,一切皆因松山之败而始。 松山一役,大明最后的精锐野战军团尽丧,致使兵力匮乏良莠不齐。李自成真正崛起,且迅速壮大,便是自松山之后而起。 “那便由兵部遣使晓谕诸镇督抚将校,速速整备军械,以应大战。另外户部加紧筹措粮草,朕绝不允许大战已起,前方将士却无粮可食的事情发生!” 李邦华,路振飞两人各兼户部兵部尚书之职,闻言便立时应声遵旨。待二人复归班位,孟毅却又出班奏道: “陛下~臣以为,当此之时,朝廷合该上下一心,同心御虏。然故京沦陷之际,满朝公卿降贼者如云,而为国殉节者寥寥。后故京复为建奴所据,其原为贼之顺臣者,摇身一变,即为虏之汉臣。” 言至于此,孟毅停顿片刻,用淡漠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与之同排的众勋贵,继而复言道: “现锦衣卫中便押有降贼贰臣者五十七人。臣议,将此等贰臣尽缚菜市枭首,以儆效尤!凡在京大小官员俱往观刑,以贰臣之血,净正臣之心!” 钱谦益闻言立时率先出班高声附和道: “臣附议!” 继而余者纷纷效仿,出班附议。 因为即便他们心中再是不愿,也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去犹豫去反对。 否则,岂不成了与贰臣同心。 见众臣皆无异议,朱慈烺便就此准奏, “三日后,将众贰臣押赴菜市口枭首示众。凡在京大小官员,悉数到场观刑!如有不至者,那便由锦衣卫缉拿,押赴菜市口观刑!” 第216章 观刑 南京锦衣卫诏狱 在这暗无天日且阴冷潮湿的诏狱里,犯人们唯一可见的光亮,便是走廊中那些为数不多,且灯芯不时跳动着的桐油灯盏了。 由于这样的油灯所发出的亮光,是根本无法照亮多远的,是以犯人的牢房内,始终都是笼罩着一种难以看清的朦胧感。 而在这里的每一个犯人,好似都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那朦胧的黑暗中,只有这样,他们的内心才能得到一丝安全感。 不过这群犯人中,有一另类之人,却是不同于其他犯人隐于暗处寻找心理慰藉。 此人虽然外表与他人一样,皆是蓬头垢面污秽不堪。 可他却并未隐藏于牢房内的黑暗中,而是依靠在牢房与走廊相接的木栏处,目光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灯盏,看着盏内灯芯由于燃烧桐油所升起的袅袅黑烟而出神。 “参见大人……” 听到远处传来牢内差役们的参拜声,那人终于回过神朝着诏狱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然而诏狱内走廊左右回旋并非直线,他所能看到的,不过是走廊尽头的另一间牢房罢了。 看到这,那人便又收回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那灯盏入了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兵部尚书张缙严。 不过片刻过后,走廊尽头便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且步声嘈杂,显然是来人不少。 待张缙严转身视去,便见两名锦衣校尉各自手持一盏灯笼在前打头,一身着大红官袍的孟毅紧随其后,再后者,则是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高官。 凡这几人行过牢房,其后跟随的大批锦衣校尉,则会立时分出两名校尉脱离队伍,于牢门口负刀站立。 看到这一幕的张缙严,纵使已经猜想过无数遍这种场景,然而真到这一刻,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悲戚。 这一天~终于来了…… 待孟毅来到张缙严牢房前,看着蓬头垢面污秽不堪的张缙严,竟一时认将不出。还是张缙严在长叹一声后,对着孟毅率先言道: “指挥使大人此来,可是要押赴张某去那刑场了?” 孟毅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朝身前校尉挥了挥手,后者立时会意,赶忙上前取出钥匙将张缙严所处的牢门打开,而后便先行一步进入牢房,于牢门一侧负刀侍立。 待当孟毅进入牢房,金书海田冲二人则立时尾随而入,再其后者,却是数名手托洗漱用具,以及两副食盒的校尉。 看着略感惊讶的张缙严,孟毅这才笑言道: “若只是将你押赴刑场受刑,又何须我亲自前来~” 张缙严听后先是有些诧异,继而又一脸疑惑,复又成了一副了然之态。在凝视着孟毅看了片刻,便摇头苦笑一声,对孟毅笑问道: “我为何要助你?” “助我?” 孟毅听后笑着摇了摇头。 张缙严不禁疑惑道: “你来寻我,不就是想我能在受刑之时,向观刑诸公言语一番悔恨之言吗?” “确有此意~不过……” 孟毅说到这,却是顿了一顿,而后朝着身后校尉挥手示意,众校尉随即开始各自摆放所持用具。 待众校尉归置完毕退将下去后,孟毅这才对张缙严复言道: “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哦?愿闻其详~” 张缙严一边说着,一边移步到摆好的餐食旁,也不待孟毅言语什么,便已顺势而坐,舍弃摆放在一旁的竹筷,直接用他那乌黑发亮的脏手将一块酱肉抄起送入了嘴中咀嚼起来。 孟毅笑了笑,随即便也就势而坐,对着食盒对面的张缙严微笑道: “你若如此做,非是助我~乃是救你自己。” 听到孟毅此言,张缙严不禁为之一愣,旋即艰难的将口中塞食过多的酱肉吞至腹中,而后便对孟毅急切问询道: “大人之意,莫非我若言出悔悟之语,大人便可恕我死罪?” 孟毅轻轻摇了摇头,这让张缙严眼中绽放出的神采瞬间消散,继而对着孟毅冷笑道: “大人如此戏耍将死之人~心可安否?” 孟毅依旧面带笑意的看着已经复又开始进食的张缙严轻言道: “我所言的救,乃是救赎之意。” “救赎?” 孟毅点了点头 “你曾经位居人臣,可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便不曾有过悔恨,悔恨当初献城降贼吗?” 张缙严不禁摇头苦笑一声: “恨有何用,亦不改一死尔~” 孟毅复问道: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叫你再次回到故京陷落的那一天,你又会如何抉择?” 张缙严闻言,立时激奋的高声应道: “若真如此,吾定以身殉节随先帝同赴九泉!” 看着张缙严有些歇斯底里的呼喊,显然他已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个问题了,而很明显,在当时,唯有以身殉国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孟毅旋即便趁势对其厉声质问道: “然你现今这般,以贰臣之身赴于九泉,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届时我大明为国殉难的万千亡魂,又岂会饶你?” “我……” 听到这番言语,张缙严不禁为之语塞,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茫然不知所措。 孟毅继而复言道: “倘若你能在刑前悔悟,劝慰诸公忠君护国恪守臣心。如此,则于九泉之下亦可心安且无憾矣~” 言至于此,孟毅便起身越众出了牢房,金书海田冲二人则立时尾随而去。牢房内的校尉则对着张缙严漠然道: “大人特许汝净面更衣,且速速行之。” 张缙严听罢却是不为所动,但旋即其余牢房内传出的哭喊声告饶声突然惊起,张缙严随即俯身于木栏旁望去,便见各牢房内的罪臣皆被上了木枷驱赶着朝外行去。 片刻过后,诏狱内便已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张缙严这才茫然的自木栏处回身,盯着已经被倒满清水的木盆,一时又陷入了沉思。 一旁守候的几名校尉,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张缙严,却并未出言催促。直到盏茶过后,张缙严方缓缓动身,木然的来到木盆处,将漆黑的双手缓缓置入了水中。 第217章 观刑(二) 南京,大中桥菜市口。 南京城作为六朝故都,历史悠远。即便是如今这般战乱迭起百姓离乱的光景下,南京却因未曾经历战事,因而城内繁荣依旧。 而这座拥有数十万人口的城市,其中的鱼菜市场自然不止一处。 像新桥市、北门桥市、大中桥市、三牌楼市等皆是专供士民百姓买卖鱼肉蔬菜的大市集。 大中桥市便是其中之一。 而其位于通济门,属南京西北之地,故又称为西市。 且其地离皇城最近,其周边多为勋贵朝臣之寓所,更有六部衙门、锦衣卫、以及教坊司、行人司等众多朝廷机构,是以此市最为繁盛,乃南京众多菜市之最。 而今日,对于众多菜农鱼贩来说,绝对是值得喜庆的日子。 往常他们辛苦运至此地,拼命叫卖都未必能将手中鱼菜售卖多少。 可今日,他们所运鱼菜刚刚开始售卖,便被早已在此等候的百姓争抢购买,仅盏茶功夫,其所售鱼菜便已售卖一空。 然后,百姓们买的鱼菜后,却并未就此回家制作饭食,反倒是妇人提篮,男子握菜,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言语着什么。 “听说今天可是要杀五十七个人呐~那么多人,这血还不得流成河!” 听到一提篮妇人一脸惊叹的言语,一汉子便轻嗤一声满脸不屑的回应道: “这算什么~才五十七个人而已~当年洪武爷那会,一杀便是几万人呐!几万人!!” 说着,便又一脸轻蔑的扫视了一眼身旁的几名妇人,轻嘲道: “你们能想见那几万颗人头齐刷刷落地是何等场面吗?光流出来的血水,就能把这秦淮河,变成一条血河!” 这句话倒是把那几名妇人给吓了一跳,不过一旁站立的老人们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汉子的言语也只能唬唬这些妇人,像这些老人,终究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只要稍微想一下,也能想到那几万人是不可能都在这菜市口行刑的。更不可能来个齐刷刷砍头。 能在这行刑的,只会是那些被洪武爷杀掉的公卿将校。况且,就凭这小小菜市口,怎么可能能容得下那么多人。更何况那犯人的头又不是自己掉下来的,若再加上行刑的,岂不得十几万! 然而那些妇人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还在一个个屏气凝神的听着那汉子胡侃。 只见那汉子指着一旁小贩用来拉运鱼菜的木板车言道: “呐~看到没,那些被灭了九族的没人收尸,便是五城兵马司的差役们用这样的板车,将他们的尸首拉出城去的,几百这样的板车,拉了三天三夜才拉完。” 说罢便又一脸不屑的对众人言道: “像今天,不过才区区五十几个人,找俩板车,垒巴垒巴一趟也就出去了~” 几个老人闻言又是相视一笑,前面刑场外早有了披麻戴孝等着收尸的家属,还用得着兵马司~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众人踮脚望去,便见西街有两名手持铜锣的兵马司差役疾驰而来,一边猛敲着铜锣,一边对着街上百姓高声呼喊道: “净街了!净街了!速速回避!” 百姓们闻言,却是仅有少数退至了街边,仍有不少百姓并未把这两个差役当回事,在把路让开躲避过那两名差役后,便又继续三五相聚,不时朝西街方向张望谈论起来。 不过仅是片刻过后,一队手持长枪的五城兵马司兵丁,便已自西街而来,并沿路分设兵丁置于街边两侧,以隔绝百姓。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猜到了犯人即将押来,是以无不踮脚眺望,同时还不忘抖搂一下待会要用到的家伙式。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叫百姓们看傻眼了。 只见西街口缓缓行来一支队伍,他们有的身着红袍头顶乌纱,还有着蓝袍青袍,甚至还有不少身着斗牛蟒服的。 这么多平日向来都是鞍轿车马出行,仆从护卫如云的朝廷大臣,公侯勋贵,此时却一个个牵衣徒步朝刑场而来,怎不叫百姓惊奇,是以百姓无不对这行进的队伍指指点点,窃言私语。 而众勋贵大臣被百姓们如此围观,搞得好似是自己要受刑似的,这让那些心中有愧的官吏勋贵,无不在暗自腹语怒骂孟毅。 待众官吏勋贵到达刑场外,便有负责秩序的礼部官员唱喝着指挥众官员,依品轶高低有序站队。 而就在众官员忙碌寻找队列之时,西街尽头再次驶来一支队伍,前者乃百十锦衣校尉当头,其后五十七辆木栏囚车依次而行,囚车两侧则随有五城兵马司兵丁持枪警卫。 “来了!来了来了!!” 围观百姓见此,纷纷踮脚张望,两侧维持秩序的兵马司兵丁为防有乱,纷纷梗枪拦挡百姓。 待囚车驶近,百姓中不知是谁突然一声大喝: “打!打死这群奸臣!” 百姓对这奸臣二字,那可是恨意满满。 是以此言一出,万民响应。 于是乎,枯根烂叶、臭鱼烂虾,以及那鸡子破瓜,立时铺天盖地的朝着囚车狂甩而去。 一众贰臣身处囚车,唯露一头于车顶,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投掷物,便是想躲,也无法缩首,唯有紧闭双眼,强自忍受着头部被击中后的痛苦。 不过,这些贰臣有此待遇,乃是罪有应得,可却苦了随囚车而行的一众兵马司兵丁们。 百姓激奋之下,准头能好到哪去,以至众兵丁或多或少,皆有被掷。 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掉,百姓中没有人借此以泄私愤。 待囚车队伍好不容易赶至刑场,众锦衣校尉便立时纷纷上前,将各自负责的贰臣自车内押出,而后稍稍整队,依次将所携贰臣押上了刑场。 此次监刑官乃刑部尚书吕大器,锦衣卫指挥使孟毅,以及内阁次辅马士英三人。 此时已是午时一刻,再过一会,五十七名贰臣之头便将落地。 孟毅目光紧盯着已经再次蓬头垢面污秽不已的张缙严,心中却是越来越失望。 而此时的张缙严,正跪伏在刑台之上,看着身前那用来安放他那头颅的砍头桩,神情木讷,眼神也早已变得恍惚。 直到突然的一声炮响,张缙严才从恍惚中猛然惊醒,他想抬起头看看那刑台下的无数勋贵大臣,却被行刑的刽子手一把按在了砍头桩上。 感受到面部传来的丝丝凉意,以及那砍头桩上凸起的木刺扎进皮肤的疼痛感,都让张缙严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想高声大喊,但也只是喉咙蠕动,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响。 直到脖颈一凉,脑袋便开始经历一阵翻滚,而眼睛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自己躯体喷射出的冲天血雨。 张缙严!我真是高看你了!!! 孟毅此时内心已经失望至极,自己本以为张缙严身处高位,至少应该有那么一丝魄力,可如今看来,其竟是如此不堪! “孟大人~你说,百官们见得此景,便当真不会有人再心生贰心了?” 听到吕大器的问询,孟毅不禁摇头叹道: “生也好~不生也罢!毕竟人心隔肚皮。但是朝廷,却必须要拿出这样对待贰臣的态度。否则,臣将不臣,国岂安在?” 说罢,孟毅便起身朝着吕大器马士英拱了拱手,而后便面无表情的大步离开了监斩台,唯留下已在沉思中的吕马二人。 第218章 中伏 汉中府 其北邻凤翔府和西安府,东邻兴安府,西邻秦州直隶州和阶州直隶州,南邻四川省保宁府和绥定府。领一州,八县。 然而由于汉中府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闯贼与明军在此争夺激烈。大战无有,然小战不断。 现今汉中之地,朝廷实控者,仅褒城,南郑,城固三地而已。 沔县,原为州治,后降州为县,属汉中府。 沔县西北一干涸河谷中,一支由数百轻骑组成的队伍正在沿河谷有序前行。 这支队伍既非闯军,又非官军,而是献贼之残部,其领军者,便是献贼义子李定国。 其后三里开外,还有献贼另外几名义子,正引着人数近五千余众的队伍尾随而来,然其绝大多数皆为步卒,止三百轻骑于队尾压阵。 然而,便仅是这不足五千余众的队伍,其行进拖延的队列,竟长达二里有余。 河谷狭长并路难行或为一因,然近二十余日千里奔波,人马困顿才是实情。 孙可望立马于河谷之侧,看着蹒跚前行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即便是出了河谷便可直抵朝廷控下的阳平古关,可一路行来小战不断,却始终未遇闯军大部兵马。 这让孙可望的内心始终悬着一块巨石。 若说先前闯军围剿自己大军被自己甩在了身后,其余各地兵力空虚非是自己五千余众的对手,然而汉中不比它处。 李自成于此地留有兵马足足七万余众,其中精锐之卒不下两万。 其主将贺珍虽为明廷降将,却非是无能之辈。 可其既然已知晓自己引军进入了汉中,却为何不见其率军截杀? 本来在队伍中央压阵的刘文秀,此时已随队伍行至孙可望立身之处,见其布满风尘的面容上,眉头微皱,似有心事,便不由勒马近前关切道。 “大哥在忧虑何事?” 孙可望回过神望向刘文秀,旋即便在轻叹一声后,望着行进的队伍叹言道: “咱们带了八千人马出走,一路折损遗散,便仅剩这五千余众。若再遇大战,却又能带走几何?可若是人马过少,朝廷又岂会再重视我等?” 刘文秀笑颜安慰道: “大哥无需过于忧虑,我等本就是残兵败将,朝廷既然依旧有意招揽我等~自也不会嫌弃我等部众多寡。” 孙可望摇头轻叹道: “理虽如此,然我等投奔朝廷,手下多些兵马总是有好处的。不过……” 说着,孙可望侧身看向前方,望着河谷两侧繁茂的山林,面色凝重的对刘文秀叹道: “贺珍大军始终不现其踪,我心难安呐~” 说完便复对刘文秀沉声言道: “催促弟兄们加速前进,只有出了这河谷,我等才算得真正脱险!” 刘文秀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孙可望抱拳告辞,而后拨动马头,朝队伍前方拍马而去。 河谷两岸密林间,一人正面带笑意的紧盯着那河谷处徐徐前行的李定国前部轻骑。观其身后,竟皆是引弓张弦半伏其身的闯军弓手。 此人正是那方才被孙可望心心念念的大顺军汉中主将贺珍。 “将军~要不要动手?” 随其身侧的部将邓朝看着即将通过他们伏击范围的李定国部,不由对贺珍低声询问道。 贺珍听后却是微笑着摆了摆手,望着还在前行的李定国部,轻言道: “此不过是前部兵马而已,不可因小失大。” 说罢便又将目光转向河谷后方,继而笑言道: “这些张献忠的残部兵马,可不是块好啃的骨头,若要现在动手,惊了后部人马,叫其有了防备。那~岂不坏事了~” 说完便又对着邓朝笑言道: “将帅于战阵之上,要想取胜,取舍二字乃重中之重,只要围住了后部人马,就这几百轻骑,又能掀的起什么风浪!” 邓朝附和的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却又有些不以为意,总觉得自家将军太过小心。 要知道,现在河谷两岸山林之中,足足有他们三万大军在此设伏,且前后相连足有数里。 如此之众尚不能尽数将其歼灭,岂不可惜。 不过邓朝终究也只是随着贺珍的目光,望着已经渐行渐远的李定国部消失在视野中。 孙可望随着队伍的行进,见始终不曾接到李定国遇敌的消息,原本还很忧虑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放松下来。 因为随着队伍的前进,河谷已经变得渐渐宽广。这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出河谷,不消多久便可直抵阳平关。 然而突然的一声炮响,瞬间将孙可望的坐骑惊的一阵惊起,好在转瞬之间便已为其按抚。 而在同一时间,方才还很平静的山谷中,便已爆发出了惊天呐喊。并有无数铳炮箭雨朝着河谷中的孙可望所部倾泻而下,其部兵马瞬间大乱,死伤惨重。 “不要乱!不要乱!速速向我聚拢!刀牌手居前,结阵御敌!” 孙可望终究是位百战之将,仅是片刻惊慌过后,便立时抽出长刀朝着四下慌乱的部下高声喝令。 其部下老营士卒最先反应过来,立时纷纷向其立马所在聚拢过来。新附士卒见此,也纷纷有样学样,冒着箭雨向其聚拢而来。 而此时,两岸山间埋伏的闯军人马也已开始自山林间俯冲而下,原本只见密林的山脊,顿时变得人头攒动旌旗蔽天。 孙可望看着密密麻麻俯冲而下的闯军兵马,心中顿时一阵发凉,虽一时难以摸清其众具体兵马,但仅粗略一看,便知其众应不下两三万。 再观此处地势,河谷宽广,两山山缓而林密,贺珍在此设伏,便是因此处河谷宽广,两岸密林利于藏兵。又能使闯军能以最快的速度朝自己所部趁乱俯冲,亦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他的兵力优势。 最关键的便是,其在此只需少量兵马便可轻易堵死自己所部退路。 难道今日~吾要绝命于此? 不! 还有希望! 此地离明军所在阳平不远,定国未曾示警,显然已被有意放过,待定国知我被围,定会遣人求援明军。 只要守得明军兵至,则可得生机矣! 想到这,孙可望立时四下张望一番,而后望着西侧山头凝视片刻,随即便高声呼喊道: “三弟!!文秀三弟何在!!” 在不远处正指挥士卒结阵御敌的刘文秀,听到大哥呼唤,已经弃马步行的他,立时带着几名亲卫拨开混乱的士卒快步朝孙可望行去,边行边朝大哥喊道: “大哥~我在这!” 待寻声视见刘文秀,孙可望心中稍安,不待刘文秀行至近前,其已先行拨马迎去,二人相见,孙可望旋即对其扬刀直指西侧山头,大声言道: “三弟!趁闯军尚未合围之际,速速带领老营弟兄冲此山头,定要于我夺下来!我等需依此山固守,以待援军!” 刘文秀随即朝那山头望去,便见其山之上人头攒动,正乌央央的朝着河谷冲来,看这势头,应不下五千之众。 然而刘文秀并未被那众多闯军蔽山而下的气势吓到,而是一脸凝重的对着孙可望抱拳应道: “大哥放心!不下此山,吾当先死!” 说罢,转身对着士卒高声喝道: “老营弟兄何在?!” 一众随张献忠而起兵,征战至今的老营士卒立时齐齐应道: “在!” 刘文秀挥刀直指西山高声喝道: “随我前冲!夺下此山!杀!!!” 说罢,便已当先挥刀朝西山冲去。 “杀!!!” 众老营士卒亦是大喝一声,提刀紧随而去。 第219章 求援 李定国前部轻骑本在继续前行,忽听身后一声炮响,所部皆惊。 李定国心知有变,立时招呼兵马回返往救。方行一里,便已被自山上冲下的闯军拦住了归路。 李定国毫无迟疑,立时引着所部五百轻骑,朝着正在聚拢尚未结阵的闯军兵马冲杀而去。 仅一个冲锋,闯军兵马便已被冲的七零八落。 本来李定国还想继续前冲,但转瞬便已发现,前方闯军人马漫山遍野,观其众,当不下三万。 方才还很激愤的李定国,见到此景反倒冷静了下来。 自己所部皆轻骑,即便此时前冲过去与大哥汇合,却也与大势无补,反倒不如在闯军阵外反复冲杀,吸引闯军兵马,减少大哥承受的压力。再遣人急奔阳平,请朝廷兵马来援方为上策! 想及于此,李定国复整兵马,朝着身后已经再次聚拢冲杀而来的闯军杀去。 仅又是一个冲锋,闯军阵型便再次被冲散乱,李定国所部顺利前出,直奔出一里开外方止住冲势。 “白文选!” “将军!” 白文选立时应声跃马而至,其材高大,威猛不凡。然而其左腿因征战致伤,以至行路有些跛足,但纵马驰骋却与常人无异。 李定国目光凝视着白文选沉声言道: “你速引几名弟兄急赴阳平关,求朝廷速发大军前来接应!” “将军……” 白文选一听,却是有些犹豫: “叫末将在此之时脱离众弟兄去请援兵,岂不与逃兵无异!” 李定国见此,心中虽暖,但仍是面色一寒,对其斥责道: “若能尽早引来援兵,那弟兄们便会少些伤亡!所以!我等生死皆在你手!还在犹豫,欲使我等尽死耶?” 白文选一听,将军如此信赖自己,哪里还敢再犹豫,立时抱拳告辞,随即引着数名轻骑朝阳平关方向快马奔去。 看着远去的白文选等人,李定国一时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派援军来救。 毕竟他们乃是献贼残部,如今与闯军交战,两败俱伤。这,只怕才是朝廷真正想看到的结果吧! 孟毅!若是援军不至!某便是做鬼!亦不饶你! 心中对那远在南京的孟毅腹语一番后,李定国方调转马身重新整队。 看着前方已经再次结阵,且人马比之方才,已多出倍余的闯军兵马。李定国对着闯军长枪一指,高声喝道: “众弟兄!随我~杀!!!” “杀!!!!” 四百余轻骑随声暴喝,继而催动战马,随李定国直朝闯军冲杀而去。 …… 阳平关 位于关城东侧的关衙里,陈子龙正俯身于桌案,目光凝视着案上摆放的川陕与图。 其身侧有一人,正手握茶杯端坐一旁,不时微微侧目偷视一眼陈子龙,且目光中,还夹有着一丝嘲弄之色。 只见陈子龙凝神半晌过后,便转身对着那人轻叹道: “靖南伯啊~你还是莫要卖关子了~如今孙可望李定国所部了无音讯,其行之何路亦不得知,靖南伯又何以知晓其众必由沔县而至,而非褒城?” 靖南伯,便是绰号黄闯子的汉中总兵黄得功。 却见黄得功听到陈子龙所言,不禁摇头轻笑起来,只是脸颊留有因为箭伤所致的疤痕,却使他的笑容看起来尤为渗人。 “所以嘛~你们这些京里来的文官呐~之乎者也你们在行,这行军打仗,你们差的还远呢!” 听着黄得功的嘲讽,陈子龙也是一阵无语。他自然也是知道,黄得功之所以对他冷嘲热讽,无非是因为朝廷诏令,由他陈子龙负责接应孙可望所部,黄得功需依从他陈子龙的调遣,这才叫这黄闯子一直窝着火。 陈子龙自己也知道,自己本不过是一小小兵科给事中,如今虽为兵部侍郎,却也是新近提拔。现在却要节制这百战名将黄得功,换做是他,他亦会是满腹怨言的。 可朝廷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黄得功脾气火爆,加之剿灭献贼之时,黄得功所部出力最多,若仅是诏令其率部接应,恐他会有阳奉阴违之举。 而现在看来,即便自己有朝廷明诏,却依旧指挥不动黄得功所部,其部将唯以黄得功之命是从,自己想要如何,也唯有劝得黄得功同意,方能行之。 不过黄得功虽然对自己冷嘲热讽有意刁难,却又于前日突然自新郑移师至阳平。 言曰献贼残部将至,需移师阳平往应之。 陈子龙心中实在不知黄得功何以如此笃定,孙可望所部必由阳平而至。 而每当自己问及此事,黄得功便只是这句冷嘲之言。 陈子龙每当听及此言,也都是一脸无奈,难以作对。 就在黄得功一脸得意的饮茶轻笑,陈子龙一脸尴尬无语之际,一军士匆匆入内,对着黄得功抱拳道: “禀将军!关外驰来数骑人马~言是献贼残部,欲入关求见将军!” 黄得功一脸淡然的瞥了一眼陈子龙,继而喃喃自语道: “这个时日,倒也与我预料的不差~” 看把你装的! 陈子龙闻之孙可望所部将至,不由欣喜不已,但听到黄得功的这番言语,心中却是忍不住腹语了一番。 新郑距此也不过半日路程!你若算的准,为何提前两日便引军至此? 不过这也只是对那黄得功发泄他嘲讽自己怨气罢了,打心里,陈子龙还是很佩服黄得功的。 “让他们入关,且带来见我~” “是!” 军士领命而去,自始至终都未曾瞥一眼陈子龙,陈子龙却也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不多时,便见衙门口两名军士引着跛足急行的白文选,朝着堂内行来。 待进入堂内,白文选立时双膝跪地,朝着黄得功陈子龙叩拜道: “罪将白文选拜见两位大人~” 说完,却又不待黄得功二人回应,便已哭诉着对二人复言道: “我部依关外河谷而行,突遇闯贼伏击,贼兵势众,我军突将不出,唯求朝廷速速发兵援救!” 说罢,白文选却又想起什么,继而复言道: “我等既投朝廷,必以死为报!唯望两位大人不记前嫌,救我弟兄得还,以报朝廷!!” 黄得功尚未言语,陈子龙却是已然急切问道: “贼众几何?你部现有多少军马?” 白文选立刻应声道: “贼众不下三万,我部只余五千!” 陈子龙一听,不由惊道: “如此说来,你部岂不危在旦夕!!” 说罢便转身对着黄得功急切道: “靖南伯!还需速速发兵往救之!若是晚了~孙可望所部必将全军覆没矣~” 熟料黄得功却是冷冷的瞥了陈子龙一眼,冷言道: “贺珍所部兵马足有七万之众,今不过三万伏击献贼残部,余众现在何处?我今不过四万余众,若倾巢而出,被其余部袭我阳平,而后前后相击,届时又当如何应对?!” 说罢,黄得功便又瞥了一眼仍跪在堂前的白文选,冷嘲道: “且献贼残部奸诈,谁知其众是否真心归附?若是其根本无此意,乃是与闯贼设计诓骗我等出关,继而围歼我部谋取汉中,此~亦未可知!” 第220章 援军至 听到黄得功的话,陈子龙方才急切的心,也不由随之沉寂了下来。 只因陈子龙亦觉得黄得功的话确实在理,而若真如其所言,那可就真麻烦了。 试想,若真如黄得功所言,闯贼之意乃欲图汉中,诱歼朝廷官军。那若真的中计,怕是不但汉中不保,其众再顺势而下直驱四川,那四川刚刚恢复的大好局势,必将再次糜烂。 而他们,即便身死,亦难抵此大罪啊! 然而,还跪在堂上的白文选一听,却是愤身而起,不过旋即便被侍在身后的两名军士重新按倒在地。 白文选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满脸悲愤的对着黄得功二人怒斥道: “自接到朝廷愿我部归顺之意,我家众将军便已决心归附,纵使前路万难亦无惧!旋即裁去老弱,远精兵八千自榆林起,昼夜兼程,一路与闯贼交战百十回,八千士卒一路折损遗散,至此已不足五千余。” 说到这,白文选已是眼中含泪,对着黄得功二人满是怨恨的怒吼道: “我等历经千险奔赴至此,所为哪般?!今尔汝等却欲见死不救,竟要坐视我等尽墨于此!” 言至于此,白文选却是一声冷笑,继而一脸悲愤的嗤笑道: “我等本为逆贼~死不足惜!但你们朝廷如此所为!岂不让那虽附于闯贼,然心仍系于大明之士寒心?待到他日~还有谁人肯行这降附之举!!!” 陈子龙一听,顿觉此人之言不似作伪,正想询问黄得功之意如何,却听黄得功已然冷嘲道: “口说无凭~本将如何信你?” 白文选怒斥道: “你待叫我如何取信?某来此,唯带项上人头尔!你若想要!取之便是!若以我死,能换的朝廷发兵往救,我亦无憾!!” 黄得功目光盯着被军士押着跪伏在地的白文选,凝视片刻突然问道: “我看你并非无名之辈,你方才言己姓甚名谁?” 白文选随即一脸傲态应声道: “我乃原西王帐下小卒白文选是也!” 黄得功闻言思量片刻忽然笑道: “是了~原来你便是那被献贼人马唤作跛将军的白文选!!” 白文选见黄得功展露笑颜,愤怒之意稍缓,偏过头轻哼一声应言道: “正是在下!” 黄得功旋即挥手示意军士松开对白文选的束缚,继而又对白文选抬了抬手,示意其起身。 白文选见状,一边起身,一边脱口问道: “将军可愿发兵?” 黄得功笑应道: “朝廷有诏,叫我接应汝等,我又岂能不应。” 说罢,黄得功便对军士吩咐道: “击鼓传令!全军集结!鼓停不至者,斩!” 白文选大喜,陈子龙却是俯身在黄得功身前,轻声问询道: “靖南伯不怕贺珍余众设伏?” 黄得功一脸傲然道: “就他那些杂兵!还吃不了我!” 继而便又对陈子龙小声言道: “况且,能以此机重创闯贼兵马,那我便可就势收复沔县!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 此时孙可望所部,在刘文秀拼死冲杀,自已身受数创的代价下,终是成功占据了西山。 然而其所部老营士卒折损近半,留在山下阻击闯军的两千新附之卒,已然伤亡殆尽。 就连孙可望艾能奇二人,亦是身受数创,若不是二人身披厚甲,又有亲卫拼死护卫,怕是早已战死于此。 此时三人引着仅剩的两千余众,据守山上做着困兽之斗。 山下闯军也已将西山围之数重,并以车轮之战轮番攻山,誓要全歼孙可望所部。 贺珍此时已移至山下河谷,于闯军重围之外指挥攻山。 当看到又一波人马自山上溃退下来,贺珍铁青着脸对身旁邓朝怒喝道: “去,将那领军将校尽数斩杀!后军不成,皆依此例!” 邓朝张了张嘴,本想劝言几句,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求情,在抱拳领命后,着即带着一队亲兵直奔溃军而去。 看着那群聚拢在山头的献贼残部,贺珍忍不住心中轻叹: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他们了~真想不到就这五千人马,自己三万大军猛攻三个时辰,竟还拿将不下,反倒自己已然损伤逾万! 倘若再拿将不下,明军援军赶至,自己岂不危矣!! 但那明军,真的会来救这些献贼残部? 就在此时,贺珍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喊杀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直在外阵冲杀的李定国!此时已是杀破自己的外围防线,带着仅剩的百十余骑,正朝自己这里冲杀而来。 此人莫非疯了不成?! 贺珍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李定国好好在外阵待着不好吗,偏要冲进来送死! 不消贺珍下令,围困西山最外围的闯军兵马,便在一将领指挥下调转枪头,朝着冲杀而来的李定国压去。 山下的一幕,自然也被西山上的孙可望等人看到。看着已经与闯军冲杀在一起的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一脸悲怆,艾能奇更是望着李定国的身影,急的跳脚痛呼道: “二哥他进来做甚!进来做甚嘛!” 继而又转身对着孙可望刘文秀痛呼道: “即便我等皆死在此地,然我西军至少还可留得二哥这一支西军血脉!现在倒好!现在倒好!!!全完了!……” 刘文秀听后,亦是气的将手中长刀猛插在地,蹲下身子掩面哀叹。 孙可望看着已经冲杀过一层重围的李定国,嘴中却是喃喃自语道: “定国如此做~看来明军……不会来了~” 此言一出,刘文秀艾能奇二人不由齐齐望向了孙可望,渐渐的,二人眼中也都闪露出了绝望之色。 可是突然,身旁士卒们的齐声高呼惊醒了绝望中的三人,顺着士卒们惊叹的目光望去,便见山下李定国已然又冲破了一道重围,只是其众已仅余数十骑。 孙可望三人紧盯着还在前冲的李定国,此时已然淡忘掉了方才的绝望之情,心中唯系李定国能否冲到山前与他们再见最后一面。 而此时的李定国,早已浑身染满鲜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还是由被他斩杀闯军的鲜血喷溅所致。 在这绝境之中连番厮杀,李定国早已忘记了身体的疲惫,以及创口处的疼痛感。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冲过去,与大哥三弟四弟汇合!便是死!亦要死在一起! 第221章 援军至(二) 李定国手握长枪左突右刺,每击此中,中者非死即伤。其余轻骑亦或持长枪左右横扫,或挥长刀左劈右砍,凡骑行所过,唯留一地闯军士卒或死或伤,死者挺尸于野,伤者伏地痛呼哀嚎。 四下闯军看着这皆是浑身浴血,犹如杀神般的李定国等人,一个个心颤脚软,见其冲杀而来,竟只知四散躲避。 是以闯军虽众,然李定国引军所至,竟无有敢挡其锋者。 加之其身在闯军阵中,四下皆是闯军士卒,以至弓手亦不敢引弓攒射,不然一阵箭雨下去,身着厚甲的李定国未必有事,反倒自己人马会在无防之下死伤一片,那样岂不更加无人敢阻! 然乱箭不发,暗箭却是一点都不少。李定国身披的铠甲之上,早已经插有不少由硬弓而发的箭矢。只是有的已经被其折断箭杆,唯留箭簇镶于其上。 山上孙可望见到二弟已然要冲至最后一道重围,心中不由为之振奋,加之此时由于李定国的缘故,闯军已经暂缓攻山,便立时对着艾能奇言道: “四弟,速引弟兄向山下冲杀接应二弟!三弟!你引弓手于山腰策应!定要将二弟安全带上山来!” 二人哪敢迟疑,立时领命引军而去。 待见到山上兵马调动,山下最后一围的闯军士卒,顿感要有腹背受敌之虞,一时间,竟还尚未接敌便已阵脚松动。 如此一来,李定国引着已不足三十余骑的人马,只是一个照面,便击穿了闯军最后一层防线。 恰逢此时山上艾能奇已引兵马策应而来,围山闯军顿时纷纷弃阵而去,如此一来,竟还真叫李定国有惊无险的冲上了山去。 贺珍看到这一幕,面部竟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抖动。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自己这么多人马,竟叫这百十余骑杀了个对穿! 这一幕,也不禁让贺珍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当年自己还是官军参将,随军征剿流贼之时,曹文诏将军挥军杀入流贼阵中,继而往复冲杀流贼,如入无人之境的情景。 然时过境迁,如今曹将军已然作古,自己却摇身一变成了闯贼!更可笑的是,如今竟还被昔日流贼,引着百十骑兵便将自己两万余众杀了对穿!! 这究竟是对手太强,还是自己兵马太弱? 但不管怎样!今天!他们都得死!! 念及于此,贺珍旋即对着亲兵怒喝道: “传令下去!怯战者死!先登此山顶者,赏白银千两,兵者授将!将者官升三级!!” “是!!” 几名亲兵领命,立时策马朝着前方人马疾驰而去,边行边高呼贺珍之令。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令一下,立时使得众闯军士气大振。 此时西山上,李定国在艾能奇与刘文秀的左右搀扶下,终于与孙可望汇合。 之所以被搀扶,倒不是李定国伤势多重,而是这般长时间策马冲杀,其气力本就将要耗尽,加之弃马上山,已经能与大哥等人相见。 是以心中那股执念也渐渐淡去,身体便也随之撑将不住,唯有依靠刘文秀艾能奇二人搀扶,方才行上山来与孙可望相聚。 弗一相聚,孙可望便一把揽住浑身是血的李定国痛哭道: “二弟糊涂啊!糊涂啊!何苦来此与我等赴死!糊涂啊!” 刘文秀艾能奇二人闻见此景,亦是忍不住垂泪痛哭起来。李定国却是强撑着咧嘴笑道: “我想啊~咱们这些兄弟,虽不能同生,但若能同死,亦是一桩幸事!现在大哥三弟四弟皆在这~独独少我,我心不甘啊!” 孙可望听后,心中感动不已,继而再次一把将李定国搂入怀中,刘文秀艾能奇二人见此,亦纷纷展开双臂,与孙可望一起,将李定国团团环抱在了三人中心。 也就在此时,山下闯军已经重新整队完毕,再次朝着西山发起了进攻。 四人随即就势分离开来,孙可望对着李定国笑言道: “二弟且先在此将歇,我与三弟四弟去去便回!” 李定国也心知自己现在气力全无,已然不能再战,便也只有目视三人引军朝正在爬山仰攻的闯军人马冲杀下去。 只是此次却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般轻松,闯军士卒竟一个个变得悍不畏死。 好在孙可望所部人马身陷绝地,而且个个皆是视死如归的百战余生之士,又加之居高临下,地势占优。在一阵激烈厮杀过后,终将闯军杀退,然而自身又折损数百士卒,此时余者,已仅剩千五之数。 “饭桶!一群饭桶!!!” 看着再次朝山下败退的士卒,贺珍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继而又对已经复回身侧的邓朝喝道: “去!立刻再遣人马攻山!绝不可使其有喘息之机!” 邓朝依言领命,只是尚未来得及动身,忽见一士卒慌乱奔至近前,对着贺珍抱拳颤声道: “将军……明……明军来了!!” 贺珍听到此言,眼中一黑,险些栽下马来!手下亲兵立时一拥而上欲要搀扶与他,却被其一把甩开。继而对着那士卒厉声问道: “来了多少人马?!” 那军士颤抖着应声道: “满山遍野~应……应不下十万!!” “放屁!明军在此总共不过四五万人,哪来的十万!” 贺珍听后立时对其怒斥道,继而又抽出腰刀,一脸愤恨的对其咬牙怒吼道: “当此之时,你却妖言惑众!罪该当斩!” 说罢便已挥刀一捅,锋利的刀尖便已自那士卒后背穿出。 若说这士卒扰乱军心是假,乱了他贺珍的心才是真。 只因听到朝廷大军真的来援,贺珍便已经慌了神。 他之所以如此放心大胆的围攻山上孙可望部,便是心中已经笃定,明军将领黄得功定会与自己达成一种默契,坐视自己歼灭孙可望部。 救援这样一支献贼残部,能与朝廷何益?其反复无常,就如一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爆炸。 反倒不如坐视自己歼灭此残部,届时献贼余众彻底败亡,自己也会因此损兵折将,如此,才是对大明,对他黄得功最有利的局面才对。 可不曾想,黄得功竟然真的出兵来救,如此倾巢而出,便真的只是救援这仅剩不足两千的献贼余众? 显然,他黄闯子的胃口绝不止于此。 想到这,贺珍满脸不甘的看了一眼山上那仅存千五之数的献贼残部人马,随即便复对邓朝叹言道: “传令下去!全军沿河谷北撤,退往凤县!” “是!末将这就去!”邓朝刚要领命前去传令指挥士卒,却听见谷口传来阵阵喊杀声,显然明军已经逼近。 来不及了! 邓朝随即对着贺珍身旁亲卫厉声道: “还愣着作甚!速速护送将军先退!” 贺珍亲卫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一拥而上,将已经心灰意冷毫无反抗的贺珍团团护住,继而便簇拥着贺珍沿河谷向北行去。 将军一撤,闯军余众又岂是邓朝能压制的住的,是以众兵将纷纷引军尾随贺珍而去,然而前路渐渐狭窄,如何能叫这数万士卒并路前行。 待明军兵至,也仅有不足半数之众挤过河谷朝北退去,其余人马还在拼命朝着河谷狭口处汇集争夺逃命,竟无一支人马朝后方明军设阵阻挡。 待明军杀至近前,尚未逃脱的近万闯军便已纷纷弃了兵器,解了盔甲,向明军伏地跪降了。 而西山的孙可望等人,就这样一直静静看着山下这一幕幕,内心五味杂陈。 虽然这次死里逃生,然八千余众,至此仅余一千五百。 他们是该喜,还是该悲~ 第222章 恩怨消 旬日后 夔州府府城奉节。 西城门外,秦良玉正引着曾英董琼英,及其三人麾下诸将二十余人守候在此。 早在陈子龙入川传达了朝廷诏令后,秦良玉便着即整军赶至奉节,准备在此汇同曾英董琼英部等候陈子龙,待陈子龙引张献忠旧部回返后,再与之一同由奉节乘船,南下应天。 至于为何朝廷不许三人率军先行,非要等候陈子龙回返,其中缘由,自然还是不放心那张献忠旧部。 叫秦良玉等与之同行,其实亦是为了对其监视防备。 数日前得到军报,黄得功于沔县大破数万闯军,斩首七千俘敌一万两千余,并救出为闯军围困之献贼残部一千五百余众。 前日复又得报,陈子龙已引孙可望等张献忠旧部一千五百余众赶至重庆,将于今日率众抵达奉节。 这才有了秦良玉引着曾英夫妻来西门迎候陈子龙。 临近午时,陈子龙带的三百义勇军及孙可望所部才缓缓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看着缓缓前行的队伍,秦良玉转身对着曾英董琼英二人轻言嘱托道: “待会相见,你二人言语之间还需谨慎一些,切莫意气用事。其众既然已经归附,我等亦需以诚相待。” 曾英董琼英二人闻言,立时恭声称是,哪敢有他言。 他夫妻二人若非秦良玉相救,早已成那冢中枯骨矣。更不用说秦良玉是何等威望,是以秦良玉的话,曾英二人岂敢不从。 待陈子龙看到前方出迎的秦良玉等人,不由快马上前,紧随其侧的孙可望李定国几人见状,也纷纷拍马紧随其后,朝着秦良玉迎去。 尚余数十步外,陈子龙便勒马止步,继而翻身下马,朝着秦良玉快步迎去,边行边向秦良玉告罪笑言道: “陈某何德何能,竟使老将军亲自相迎!罪过罪过~” 若仅依官职,秦良玉当然不需如此,但现在陈子龙可是还有那朝廷天使的身份呢。 再者,秦良玉如此,也是有向孙可望等人示好之意。 毕竟张献忠便是殒命于他们三人之手,今时向他那几个义子示之以诚,解掉这段恩怨,也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秦良玉打心里很是欣赏张献忠的几个义子,特别是那李定国。 而见到陈子龙如此言语,秦良玉不禁笑应道: “陈大人身为天使,老妇人理当出迎,陈大人又有何罪~” 说罢,秦良玉便又微笑着的对陈子龙故意摆脸质问道: “还是陈大人是在嫌弃老妇人这般年岁腿脚不便,只会与你添乱?” 陈子龙赶忙连连笑着摆手告罪释言道: “哎呀呀~老将军可莫要吓我了~子龙莫说无胆如此,便是有胆,又有何等资格嫌弃老将军您呐~” 秦良玉也是摆着一副老姿态对其笑言道: “谅你也不敢~” 说罢,秦良玉便将目光投向了已随陈子龙一同下马来至近前的孙可望等人。 见秦良玉目光寻来,不等其开口询问,孙可望李定国等人便已单膝跪地,对着秦良玉依次唱名拜道: “罪将孙可望” “罪将李定国” “罪将刘文秀” “罪将艾能奇,拜见秦老将军!!” 秦良玉动身上前,将几人虚扶而起,笑言道: “好好好~几位将军能迷途知返,犹未晚也!日后朝廷荡平虏寇,亦需几位将军倾力相助!以诸位将军之才,他日封侯拜将,封妻荫子,自不在话下!” 孙可望旋即恭声应道: “老将军谬赞了~我等既已归附,自当披肝沥胆报效朝廷,至于封侯拜将,我等罪将之身,实不敢奢望,唯愿朝廷早日天下靖平,我等亦可还归故里,安享太平~” 孙可望此言,明显是有担心日后算账的顾虑,秦良玉又如何听不出,旋即便又笑颜安慰道: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乃大有为之君,选贤任能素不重出身,皆唯才是用。只要诸位能尽心竭力报效朝廷,朝廷亦绝不会亏待诸位!” 孙可望等人先前随张献忠数次与秦良玉交手,且皆为其所败,是以对这位巾帼女英雄那是由衷的敬服。 似那四川总督何腾蛟,前两日于重庆也曾对他们几人言过此语,但他们几个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冒,哪个会当真以为朝廷会对他们一视同仁不计前嫌。 可此语自秦良玉之口言出,孙可望等人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之感。对前路迷茫忐忑的心,现在好似又燃起了希望。 秦良玉见几人心态好转,旋即很热打铁,侧身虚指着身旁曾英董琼英二人,对孙可望等人笑颜道: “来~老身且与诸位介绍一下~这二位便是曾英曾总兵~此为董琼英董总兵,此二人亦为夫妻也~” 纵使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心有准备,但此时真的见到射杀义父的曾英二人,几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若说恨吧,那肯定是恨。 张献忠待他们几人恩重如山,若不是曾英夫妻二人,义父何至于身死,他们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可当时毕竟乃是各为其主,战阵厮杀,天各由命。他们也都明白这一点,加之如今要共事一朝,这股恨意自然也已随之淡没。 只是如今初一脸面,心中难免有此隔阂,是以面对秦良玉的引荐,孙可望几人却都没有立时做出回应。 而曾英此人向来鄙视那些为祸天下的流贼,对献贼出身的孙可望等人,心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是以只是一脸平淡的矗立在原地,亦无有见礼寒暄之意。 唯有董琼英,其说好听点勉强算作义军,说难听点,那也就是草寇出身。与孙可望等人,也算是八斤对八两,心中自然不会有曾英那般歧视他们,况且方才秦老将军已然有言在先,董琼英自然不敢有违。 是以见到曾英以及孙可望等人皆无先行示好之意,董琼英便展露笑颜对着孙可望等人拱手道: “几位将军~琼英有礼了~” 孙可望等人见此,也不由面色尴尬的对其拱手回礼,却终是无有一人开口应言。 第223章 恩怨消(二) 见到几人这般态度,曾英已是面露不愉,若不是碍于秦良玉的叮嘱,怕是早已压不住火。 不过董琼英却是毫不在意,脸上笑容依旧的对着孙可望等人笑问道: “且不知当初是哪位将军领军,将我夫妻二人围困老鹰山?这将军用兵着实了得,当时我夫妻二人若非秦老将军相救,定要为这位将军所戮矣~诸位将军莫要误会,琼英只是敬佩将军用兵之精妙,欲向其请教一二,唯此而已,别无他意~” 孙可望等人如何听不出董琼英此言真意,其不言射杀张献忠之举,却只言自己被围险些丧命之事。 显然是在提示孙可望等人,当时乃是两军交战,生死由命。他们的义父身死,董琼英夫妻却的出生天,只能算他们义父运气不好。 至于讨教用兵之道,自然也是虚言,其真意无非是在告诉孙可望等人,自己对他们并无仇恨敌视之意,且很愿意与他们和睦相处,现在就看孙可望等人是何态度了。 孙可望李定国几人相视一眼,皆明白若他们再不放下此中芥蒂,那他们可就不单单只是那败军之将,且还要成为那心胸狭隘,连一女子都不如的败军之将了! 想及于此,孙可望便面带愧色的引李定国等人复朝董琼英拱手拜道: “董将军之意,我等明悟!今时既已共奉一主,昔日种种自该由其随风而逝。” 说罢,孙可望便又自嘲一笑,对着董琼英复言道: “董将军真巾帼英雄也~与将军相较,我等实不如也~” 说罢,孙可望便又引着李定国几人,朝着一直不曾言语的曾英拱手笑言道: “曾将军~久违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孙可望等人主动向自己示好,曾英先前对其心生的怨气自然也就下去了不少,但却依旧垂着手,并未与之回应。 看着已经复又有些尴尬的孙可望等人,董琼英不禁没好气的朝着曾英的小腿轻踢了一下,佯怒道: “怎的,就你谱大?还是你瞧不起几位大哥的出身?别忘了!我也算得草寇出身!怎的?难道你连我都瞧不起?” 董琼英故意对曾英发怒,还将自己身份刻意贬低,其意无非是想缓解双方尴尬,借自己出身,拉近与孙可望等人的关系罢了。 曾英是倔,但又不傻,如何不明白夫人的用意,此时自己若再不就坡下驴,怕是夫人就要真怒了。 她要怒起来,那可有自己好受的! 曾英嘴上对着董琼英连道了几声不敢,继而便又对着孙可望等人拱手笑道: “适才心有所思,失礼之处实乃无心之举,望诸位将军见谅~” 有心无心,是真是假,孙可望等人难道还能与之计较不成。双方既然已经言语开来,那些便都无关紧要了。是以孙可望等人也都回礼笑言无妨。 一直静静在旁边静观的秦良玉陈子龙二人,见此也不由相视一笑。 孙可望等人归附朝廷,其他人都好说,唯有曾英董琼英二人与之最为难办,现在双方已然冰释前嫌,自然可喜可贺。 是以秦良玉就此契机便与众人笑言道: “昔日之敌手,今日之同僚,机缘际会,当真妙不可言~诸位皆世之俊杰,今日同聚,又岂能不把酒言欢痛饮一番?今日老身设宴,你等谁也不可推辞~” 众人闻言齐齐拱手笑应道: “敢不从命~” 秦良玉点头复言道: “今日且当痛饮,待明日一早,整军乘船,奔赴南京。” 众人再次齐齐抱拳应声道: “遵命!” 秦良玉笑颜扫视众人一番,继而便对陈子龙抬头相邀道: “陈大人~请~” “老将军请~” 秦良玉也不再与陈子龙推辞什么,旋即动身先行,陈子龙紧随其后,待两人越过曾英二夫妻后,曾英夫妻二人便汇合孙可望李定国诸人,随秦良玉缓步朝奉节西城城门行去。 暂时作为陈子龙亲卫的三百义勇军将士,亦开始尾随其后朝奉节城内驶去。 而就在队伍缓缓行进之时,处在队列外侧的钱默,手指城门处对着与之同排而行的夏完淳轻声言道: “完淳~你看~那些蛮族女兵,可是秦老将军亲随吗?” 夏完淳闻言朝城门处望去,只见那里有十余身着窄衣短裙,身材曼妙的蛮族少女正俏立在城门口一侧,若不是她们每人手中负有一把皮鞘弯刀,很难把她们与将军亲随联系到一起。 不过夏完淳在看到那群蛮族女子不但双臂双膝皆裸露,竟连那曲线优美的小蛮腰也都敢大胆裸露在外,这把夏完淳看的脸上也不由一阵滚烫发热,继而便侧头有些羞怒的对着钱默低声斥道: “莫要瞎说!秦老将军的女兵亲随,乃是着战笠,穿战服,黑靴红衣,跨马驰突不啻男子之骁健者。怎会是这等有伤风化之蛮女!不过~我猜此应为董将军麾下蛮族女兵。” 钱默一听,旋即好似想起了什么,继而了然道: “奥~是了是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老师曾言,董将军麾下有数百蛮族女兵,且骁勇善战,特别是在这山林丘陵之间,攀山越岭比猿猴还利落~” 说话间,义勇军的队伍已经行至城门口,而那些蛮族女兵依旧还在那里侍立,钱默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些蛮女,继而又对夏完淳一脸质疑的轻言道: “看她们这般模样,我却看不出她们能有多么骁勇善战。” 夏完淳闻言不禁笑颜道: “想知道能不能战还不好说吗,待入了城,你且私下里向她们挑战一番不就行了,不过~不管是胜了也好,败了也罢~可万不能说自己乃义勇军将士。” 钱默一听不由纳闷问道: “为何?” 夏完淳不禁白了钱默一眼,没好气的应道: “为何?我义勇军丢不起这人!” 钱默听后一愣,旋即明白了夏完淳的意思,男子向女子挑战,本就是丢份的事,便是赢了那也没啥光彩的。于是钱默只是对其笑了笑,便不再言语此事。 只是二人不曾想到,他们三百义勇军清一色的骑兵,本就引人注目,加之二人身处队列外侧。钱默对蛮女们的指指点点,早就引起了这些蛮女领队,董琼英侍女蛮铃的注意。 而待钱默二人随队伍自蛮铃身前驶过,蛮铃便一脸不悦的对着两人轻嗤了一声: “两个瓜娃儿~” 声音虽轻,但那富有川渝特色的口音,还是清晰的传进了钱默二人耳中,再加之临近同袍发出的轻笑声,也不禁把二人羞了个脸红。 不过他二人无理在先,难道还想与之争论不成。钱默二人也只是全当啥都没听见,亦不与相视,紧随队伍匆匆入城而去。 翌日,秦良玉率曾英等诸部兵马合计两万七千余,自夔州乘船蔽江而下,直赴南京而去。 第224章 演武 南京,西城城外十里坡 义勇军铳炮营三千余军士,正以五百军士为一方阵的队形,朝着十里坡下西南方向缓缓行进。 远远望去,每个方阵壁垒森严,军士行进,步调动作整齐划一,战靴踏地铿锵有力,以至那齐整的步伐声虽相隔一里亦可与闻。 而在每一方阵间隔处,都有各以双马牵引的研究院新制铳炮两门,且每门铳炮还配有数十炮手及一辆双马牵引的高斗板车相随。 板车内则是皆由铁皮包裹的硬质木桶,其内有弹丸,有火药,以及用来清洁火炮以及为其降温所用的包有铁皮的水桶。 而此种铳炮形制与原有铳炮大不相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以硬木打造外敷铁皮,且足有半人多高的巨型车轮。 其铳炮自身被固于两轮之间的硬木主轴之上。在炮口相反方向,设有一尾架,战时作为固定炮身之用,行军之时亦可由马匹勾连此处牵引铳炮迅速行军。 由于此铳炮研制初衷便是为了可使炮队能够跟随大军快速移动作战,是以炮身狭短,全重不过六百余斤,发射实心弹丸最远不过四五百步,若是霰弹,则不过二三百步。 不过此炮以军马牵引随军疾行,丝毫不落其后,虽然攻城破墙力不从心,然野战对垒尚可堪用,加之此乃应急过度之产物,故而研究院暂定其名曰: “崇祯十七式野战炮” 十里坡那海拔不过百米的小山丘上,义勇军总兵官孟毅,正携皇家海军总兵官朱成功(郑森),及双方游击、参将、副将数十人矗立在此,以观摩义勇军铳炮营士卒的实弹演练。 皇家海军一众将校适彼目睹了义勇军这般整肃强悍之军容,一个个无不对其由衷赞叹。 郑森此时也放下了双筒望远镜,一脸钦佩的对孟毅赞叹道: “安白兄治军之道果然了得,区区半载便已练得如此强军,且不知安白兄究竟所用何法,还望兄能不吝赐教~” 孟毅呵呵笑道: “大木兄过誉了,我能有何妙法,无非是以利许之,以利诱之,再以法严之,唯此而已~” 以利许之~以利诱之~以法严之? 郑森不禁默念孟毅所言,心中似有所思。 此时山下义勇军铳炮营军士已然到达指定演武地点就位,一军士由山下策马奔至山丘半腰处,而后翻身下马,快步奔至孟毅等人近前,向其抱拳高声禀道: “禀将军,铳炮营已到达指定地点待命,请将军示下!” 孟毅旋即便对其一脸正色的高声言道: “开始!” “遵命!” 军士应声而退,旋即快步奔至山腰,而后翻身上马,朝山下铳炮营所在疾驰而去。 待将令传至铳炮营主将谭承业处,谭承业旋即挥动手中令旗,身后立时数名军士策马驰出,自西向东,朝着铳炮营队尾方向边奔边大声高喊道: “将军有令!西南方三里处发现敌情,全军速速列阵迎敌!!” 军令一下,各方阵迅速开始朝西南方变换阵形,原本的方形阵列,迅速变换为数层长形队列。 由战马牵引的崇祯十七式野战炮也由炮手迅速移动至各方阵衔接处,而后快速撤掉牵引,在数十炮手通力合作下,仅是在各方阵转换阵型完毕数十息后,其便也已布置好了炮位。 不过炮手并未止于此,而是迅速开始填装已事先包好的火药,继而另有炮手将一颗实心弹丸塞入其中,紧接着再有炮手以炮棍自炮口捅入重推几次,以求弹丸与药包贴合。 炮尾处的炮手,则以尖头铁签自炮尾所留的引火洞口刺入,戳破先前放入的密封火药包,继而将一根速燃火焾塞入其中,至此,炮手们的准备工作才算彻底完成。 然而看似异常复杂的流程,在众炮手的通力合作下,用时也不过区区二十息而已。 在短暂的宁静过后,数名骑军再次疾驰开来,并纵声高呼道: “敌轻骑突进,已至一里开外!!” 听到此令,各方阵领军将官立时高声喝道: “各炮手引火就位!!” 听到此令,炮手迅速手持长杆火引立于炮尾数步之外。 “开炮!!” “轰!!!轰!!!……” 数个方阵间的八门野战炮一阵轰鸣,炮弹发出的瞬间,炮身亦向后倒退数步。 炮手迅速上前将其归复原位,继而迅速清理炮膛再次装填火药,不过此时装填的炮弹,已不再是实心弹丸,而是由锡制外壳包裹的霰弹。 待一切装填完毕,敌至三百步的迅报也已传至。继而又是一声令下,八门野战炮再次发出轰鸣,霰弹自炮口而出,其锡制外壳则会在出膛瞬间破裂,无数弹子便如雨点般向前方泼洒而去。 八门野战炮齐射霰弹之下,足以在数百步外形成一道杀伤力极强的钢铁弹幕。 待到此时,炮手们已经不需要再听从号令放炮了,他们要做的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们的炮口再次突出火舌。 待敌进至百步,火炮再次发射,而最前排的火铳手们则也在此时发出了第一枪。 待射击过后,不消将官下令,最前排火铳手则迅速侧行一步,而后沿队列间隙迅速后撤,且还在边行边重新填充火药。 而后列军士则迅速前行一步举起火铳,在将官一声令下后,亦将火铳击发,之后便与前列一样迅速后撤。 如此往复,在短短十数息间,六列军士便已尽数击发。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立于山丘之上观摩此次演武的郑森,以及众皇家海军将校们。当然不会把这朝空地放铳的行为当做什么放炮仗玩。 假设对面真有一支骑兵冲杀而来,面对如此持续不断的铳炮射击,他们真的还会有勇气一直前冲到近前厮杀吗? 而义勇军铳炮营军士们,无论炮手还是铳手,其训练之有素,铳炮射击之迅捷,都着实令人惊叹。 此时一军士奔至孟毅等人近前抱拳禀道: “禀将军,铳炮营演训完毕~请将军示下。” 孟毅旋即应道: “着即整队,等候皇家海军诸将官检阅!” “遵命!” 待军士领命退去,孟毅便对郑森笑道: “此次演武,仅是假想射击演示,且无有他营辅助。是以显得敷衍一些,大木兄勿怪~” 郑森摇头轻叹道: “安白兄,先前我一直觉得,安白兄此前于三峰山被围,能平安破敌突围,乃是侥幸之举。今日看来,这侥幸者,非是安白兄,而是那建奴也~” 可拉到吧!当时自己都要绝望了,还谈什么建奴侥幸。 孟毅听着郑森的吹捧,却只是尴尬笑着敷衍了一句谬赞,便引着郑森等人朝山下行去。 待众人行至山下义勇军铳炮营列队之处,谭承业便已快步上前,对着孟毅等人抱拳高声道: “义勇军铳炮营已整队完毕,请诸位将军检阅!” 言语完毕,谭承业便大步向侧后方倒退一步站立。孟毅旋即便朝郑森做一邀请之势,继而两人便缓步沿着铳炮营军士整齐的队列前方同行而去,身后主将亦紧紧跟随。 不同于孟毅的风淡云轻,望着军列森严,凡所过之处,皆是一脸肃穆的望着自己前行的义勇军将士,郑森的内心是复杂的。 既有被军士如此注目所带来的尴尬,又有为其军容之整肃所带给他的震撼,而尾随其后的皇家海军诸将亦是此感。 待郑森带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心来到队尾,看到那排放在一起的八门崇祯十七式野战炮后,郑森的内心这才稍稍平复,见得此炮新奇,亦不由上前端详一番,继而对孟毅笑问道: “此炮亦是研究院所制?” 孟毅点头笑应道: “不错~不过此炮最初设想乃是野战攻城皆为利器之重炮。不过重炮难制,故先制此轻炮作为验证之用。” 其实此炮并非什么实验品,而是孟毅就是这般要求制作的。 他要袭取故京,手里没点重型武器怎么行,而届时全军纵马疾驰,寻常铳炮携带不便,所以便有这野战重炮的过渡产物。 此炮自然不能轰开城墙,且即便是能炸开城门,但对于北京九门皆有翁城而言,也显得鸡肋。 可若要将它用于封堵宫城,亦或者用于城内巷战,那便得心应手的多了。 看着还在仔细观摩此炮的郑森,孟毅却是忽的邪魅一笑,继而对其复言道: “大木兄~可愿随我去那研究院一观?那里可是有比这门铳炮更让大木兄感兴趣的东西~” 第225章 新式火铳 清凉山,研究院。 待孟毅引着郑森来到研究院时,已是午后未时。且身后仅有各自十余护卫随从。 至于皇家海军诸将,则有高力携义勇军诸将于义勇军聚宝山军营设宴作陪。 此时的清凉山研究院,早已不再是初始设立时那般,其规模已是先前四五倍有余。 待一行人通过锦衣卫岗哨进入研究院范围后,孟毅便指着远处一处建筑群向郑森介绍道: “呐~那里乃是研究院医学分院,其由院士吴有性分领此处。现今医学分院主要是以研究瘟病的预防与治疗,以及研究改进可高效治疗内外伤病的各种治疗方式。” 说罢,孟毅却是对着郑森笑言道: “不过里面的实验场景有些不适,我便不带大木兄去看了。” 郑森对这医学院的兴趣本就不大,闻言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孟毅旋即便又指着另一处屋舍寥寥,然四下皆是田埂的地方笑言道: “那里是农科分院,其主要研究新型作物的育种及改良。” 说罢,孟毅望着前方的农科院凝视了片刻,继而对着郑森笑叹道: “这农科分院乃是这研究院花费最少的一处,但他们研究出的成果,却将是对大明万千劳苦百姓最有利的!” 郑森也随着孟毅的目光朝那被田埂包围中的研究院望去,心中若有所思。 接着,孟毅便又指向另一处单独院落,对着郑森复言道: “那里~乃是科学物理研究院~不过,我大明这方面的人才太过匮乏,现在仅是宋院长与几名有此爱好的学士在进行此方面的钻研。” “噢?宋院长可在此处?那我们是不是要过去拜见一下~” 孰料孟毅却是连连摆手道: “去不得去不得~” 郑森愣愣看着反应如此强烈的孟毅,实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如此这般,不由面带惊讶的笑问道: “安白兄何以这般模样~莫非那里有什么豺狼虎豹,孤魂厉鬼不成?哈哈哈……” 那种东西倒是没有,不过自己要是进去碰到了宋应星,基本上就脱不了身了。 现在的宋应星只要一见到孟毅,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是一连串的各种提问,且皆是那几何、物理、化学之类的问题。 而似这类问题,只要一解释,基本就跟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引发出更多的新问题出来。 若是在平时,只要是宋应星问,孟毅则必然是懂的细说,不太懂的也会对其简略概述一番,也算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今天可不行,宋应星可不会因为郑森的到来而放过自己的。 所以对这宋应星,那是能躲便躲,不然要耽误自己大事。 是以对于郑森的话,孟毅也没有向其解释此缘由,只是笑言道: “那倒没有~只是宋院长在做研究时,向来最不喜被人打扰,咱们还是莫要去触这霉头的好。” 说罢,孟毅也不待郑森言语什么,而是又指着左前方一处拥有灰色围墙,占地颇大的一处建筑群笑言道: “那里乃是研究院制造司,所有新研制的事物皆由此处制作。” 郑森随之望去,且不说那灰色院墙,便是观其裸露在视野外的屋舍亦与院墙同色,且房屋形制与寻常屋舍也明显不同,立于远处还能看到自那些屋舍顶部立有的烟囱中升起的数道烟柱。 对此有些好奇的郑森本想对孟毅询问一二,却见孟毅已然一脸神秘之态的对着自己复言道: “我要先带你去的地方,呐~便是那……” 说着,孟毅便大手一指,郑森随其所指方向望去,便见清凉山山脚下的一道灰色围墙,然而却看不见其内有屋舍显露,这不禁让郑森大感意外,不由对孟毅疑惑道: “那里是……?” “试验场~” 孟毅说完便已拍马朝试验场先行而去,郑森虽不知孟毅要带自己去那所谓的试验场作甚,但还是立刻拍马跟了上去。 待随孟毅进入试验场,便见其内十分空旷,唯有数处凉棚可供人将歇。 这让郑森心中更是疑惑,这孟毅究竟要给自己看什么? 孟毅却丝毫不管一脸疑惑的郑森,继续带着他朝着一处凉棚行去,而那凉棚处已有数名锦衣卫侍立于此。 待众人行至凉棚处,孟毅翻身下马,随即便有一名锦衣校尉接过其手中马缰,将其坐骑带至他处。 而孟毅则是径直的进入凉棚,自一锦衣校尉手中接过了一把火铳。继而便一手握铳,一手朝着刚刚下马的郑森挥手道: “大木兄,来来来~” 郑森闻言旋即快走两步来到孟毅身前,却见孟毅一脸得意的挥了挥手中那杆火铳笑言道: “这件东西,大木兄一定会喜欢的。” “噢?” 郑森不禁好奇的打量起孟毅手中那杆火铳,看其形制与寻常火铳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制作上更精致一些。 不过~火铳之上未见引火用的火绳,火门处也与寻常火铳有些不同。 在郑森眼中,这不过是一个尚未安装火绳的半成品火铳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郑森的心思,早已被孟毅在他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 孟毅心中一笑,也不对郑森言语什么,而是旋即便调转身形,自一旁摆放的木桌上拿起一个由厚油纸包裹的火药包,而后放至嘴边,用牙齿将油纸咬破,一手捏着药包根部,将油纸内的火药自铳口倒入,而后又将那被他捏住的剩余火药倒入火门处。 继而又自木桌上拿起一颗圆形弹丸,而后在给一脸疑惑的郑森展示一下后,便又在弹丸上了附一张油纸,而后将弹丸连同底部油纸一同塞入了铳口。 看着孟毅熟练的拿起通条伸入铳口将弹丸塞实,郑森还是不明白,这孟毅对着这个没有火绳引火击发的半成品火铳在忙活什么。 却见孟毅此时已然拨动击锤,在一脸神秘的瞅了一眼郑森后,旋即举起火铳,瞄向了早已在百步之外设立的人形靶。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郑森便已呆立当场。而那百步之外的人形靶,也已翻落在地。 第226章 来自新式武器的诱惑 就当孟毅转过身,一脸得意的想朝郑森先炫耀一下自己枪法之时,手中火铳便已被郑森一把夺了过去细细端详起来。 孟毅呵呵一笑,旋即便对着一脸认真端详此铳的郑森解释道: “此为自生火铳,乃东郊先生所创(毕懋康),此铳乃是研究院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而成。” 郑森自然知晓东郊先生便是原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只是此人已于数月前去世。 “竟是东郊先生所创?缘何我竟从未听闻过此事?” 孟毅笑言道: “东郊先生虽制得此铳,然其点火击发,十有四五不能成功引火,且便是击发,其火药燃速过低,使弹丸击发只能射击不足百步,故而兵部一直未曾产制。不过东郊先生曾将此铳记录于《军器图说》一书中,如此看来,大木兄并未拜读过此书吧~” 听到孟毅的解释,郑森这才了然,却听孟毅已然又复言道: “对于自生火铳击而不发的情况,研究院使用新式火药为引,选用精品燧石,改良了击锤撞击力度,甚至就连弹丸都尽可能的做成尽量贴合铳管的尺寸,以增加气密性。如今此铳已可做到十击之中有八九可成功击发,远射可达两百步,且百步之内,还可以做到精准射击。” 说着,孟毅却又自木桌上拿起一把一尺左右的皮鞘短剑,而待孟毅将短剑拔出,郑森的目光便瞬间被这造型奇特的短剑所吸引。 只见此剑头尖尾宽,且刃有三锋。不射寒光却依旧杀气逼人。 孟毅拿着此短剑对郑森笑言解释道: “火铳对敌只可远射,一但近战接敌,火铳便成那鸡肋之物。故而研究院制此短刃,使其附装于铳口下侧,如此一来,火铳即可远射,又可于近战作为长枪刺敌。” 说着,孟毅便对着郑森摆了摆手,示意其将手中火铳交于他手,郑森随即将火铳递还与他,而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孟毅将那断刃附挂在了铳口下方。 而待挂装完毕,孟毅便双手握着火铳,朝着前方空处做了一个突刺动作,而后便起身复将火铳递给了郑森。 郑森此时早已被这研究院所制的新式火铳所征服,待接过火铳,满脸新奇的学着孟毅方才的动作突刺了一下,而后正身一脸喜色的对着孟毅惊叹言道: “妙啊!妙啊!如此一来,此铳既可远攻亦可近战,有燧石之便,则风雨无惧!妙!妙啊!此真利器也!!” 孟毅却是笑言道: “不过此铳尚未完全定型,还不能产制。” “噢?” 郑森笑容一滞,不由疑问道: “此铳即可击发亦可突刺,为何还不进行产制?” 孟毅旋即释言道: “由于击锤力度问题,在扣动扳机时,需要用比击锤击发还要大的力道方可扳动击发。而如此一来,便使得军士手指过度用力很难保持火铳平稳瞄准。而且若作为长枪突刺使用,铳体较为宽大沉重,不利军士把握。” 说到这,孟毅又对着郑森笑了笑复言道: “所以,此铳仍需进行改进。” “原来如此~” 郑森轻轻点了点头,又端详了一番手中自生火铳,继而对着孟毅感慨叹言道: “我皇家海军时常奔波于江海之上,风急浪大,降雨频繁,最是需要此等火器。安白兄还需督促研究院尽快完成改进,早日产制。” 孟毅却没有接郑森的话语,而是又对着郑森神秘一笑道: “大木兄莫急,这研究院还有很多好东西,我且带大木兄前往观之~” 郑森在见识到自生火铳这般利器后,自然对孟毅所言的其他好东西更感好奇,当即便也催促孟毅速速带自己前去。 于是二人便自试验场而出,直奔研究院总院而去。 待进入主院大殿,几十名各领域的设计院士们正散落在大殿各个角落,有的在低头对着宣纸比比划划,有的则手持木质模型左右端详,还有的则正与匠人争论探讨着什么。 而对于进入大殿的孟毅几人,竟无一人上前见礼,最多的也只是在看到孟毅后,对其点头致意而已。 孟毅也未曾打扰众人,而是直接引着郑森来到后殿,而方一进入后殿,郑森便被各式各样的木质模型震撼到了。 不待孟毅招呼,郑森已然径直跑向那些摆放着的,造型新奇的木质铳炮模型,满是好奇的上下打量起来。 看到郑森能被这些木质模型如此吸引,孟毅心中也是一喜,旋即便上前对其解释起郑森所观铳炮模型。 “此炮身长而体窄,即可增加炮弹射程,又可减轻炮身自重。不过若用青铜打造,这样的炮身厚度极易出现炸膛,研究院计划其炮身由钢铁进行打造,如此也可再多减轻一些炮重。不过……” 孟毅的话音一顿,郑森心里也不由跟着一阵揪心。 “不过铸造此炮所需钢铁要求较高,研究院仍在研究改进冶炼技术。以目前的情况看,效果还可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冶炼出合适的钢材。” 郑森一听,心里也为之松了口气,却见孟毅已然走到另一铳炮模型旁,对着郑森笑言道: “其实大木兄最该看的应该是此铳炮。” “噢?!” 郑森闻言,立时来到孟毅身旁,盯着他脚下那门铳炮模型端详起来。 只见此炮身长不过七尺上下,尾胖而头小。其炮身下还有一长形底座,正好将炮身全部托住,底座下还置有六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木轮。 这把郑森看的一脸莫名其妙,这铳炮对自己有什么用? 孟毅知其心有疑惑,便笑言对其解释道: “此炮乃转为舰船设计,其为前装铳炮,气密性好,射程远,其炮尾特设有一圆环,用来穿连绳索,其底部炮座,会在射击时因惯性将炮身向后拖动,而届时穿连的绳索将会在炮身后退至一定位置后将其牵引住,使其不再后退。” 说着,孟毅便面带微笑的看了看已经面带惊喜的郑森,继而复言道: “如此,炮手则有充足场地填充炮弹,而后借助炮身底座木轮,迅速将其复归炮窗发射。” 说罢,孟毅便对郑森笑问道: “大木兄~此中优劣,则不需我再向你赘言了吧~” 郑森如何不明白此中优劣,现今战船火炮皆以弗朗基炮为主,由于其炮重难以移动,是以后膛更换子炮进行发射。如此一来,虽射速高,然气密性差射程近。 前膛炮射程远,但难以移动炮身进行装填弹药。因为大炮炮口置于炮窗外,又难以移动,总不能吊着炮手在炮窗外操作吧。 而如今研究院竟然完美解决了此等问题。那就预示着届时皇家海军战船火炮,将在未来海战中彻底碾压敌舰。 “安白兄!此炮还需速速产制啊!” 看着郑森一脸急切的样子,孟毅却是笑着摆手道: “莫急莫急~这里还有一样好东西!” “在哪?速带我去!” 孟毅嘿嘿一笑,旋即便带着郑森来到一旁的偏殿,待郑森方一进入门口,瞬间便呆立在了当场。 但见前方摆放着数种足有丈余的舰船模型,那宽大的船身,上面数根那高耸的桅杆,以及那船身数层密密麻麻的炮窗,每一样都像那重锤,一次次的敲击着郑森的心灵。 第227章 目标~朱成功 郑森看着眼前一座座舰船模型,嘴唇微颤着缓缓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抚摸着舰船船身,嘴中喃喃赞叹道: “美哉~若能得此舰船~虽死无憾矣~” 孟毅看着郑森这般痴迷之态,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奸计得逞般的笑容,而后清了清嗓子,便又换作一副正态模样上前对其讲解道: “此船曰为战列舰,其设有四桅帆,可更好的根据风速风向调节舰船航速。并共有四层连续火炮甲板,可装设研究院所制舰炮一百一十门,以其火力之强悍,敌舰尚未进其自身火炮射程,便将化为齑粉矣!” 说着,孟毅又上前一步,将舰船模型的船身轻轻一推,而后扣住一角向外一拉,船体外壳便被孟毅轻松卸下,船体内部结构也在此时映入郑森眼帘。 看着上下数层宽广的空间,其内虽无有任何陈设,但在郑森眼中,何处供船员起居,何处归放淡水,哪里归置火药,早已被他在心中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孟毅此时的言语却就显得有些赘言了。 “船体内部上下数层,空间宽广,足以容纳千名船员,及所需物资赴海远航。” 继而孟毅又指着其他各处舰船模型笑言道: “其他舰船大体与此相同,只不过是船体大小,以及载炮数量多寡而已。” 继而孟毅便对着郑森笑问道: “以此舰船,大木兄可有信心荡平那南洋诸夷否?” 郑森闻言,立时豪言以应道: “莫说荡平南洋诸夷,便是远赴西洋,亦足可灭其国矣!” 孟毅闻言哈哈大笑道: “壮哉!西洋诸夷不服王化,时常挑衅我大明!当灭其国!” 不过话一说完,孟毅却是对着郑森尴尬一笑,轻声言道: “不过~大木兄你也看到了,这~现今也仅只是模型而已~毕竟研究院初创,何时才能制成~还得看宋院长他们……” “哎呀孟毅!你可算来了!!” 孟毅正在言语间,忽听门口一声大喊,不用回头,其便已知乃是宋应星来了。 本来初来之时还很怕遇到宋应星的孟毅,此时却是心中一喜。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宋院长这黑脸唱的如何了。 旋即便见孟毅一脸欣喜的转身朝着宋应星走去,边走边笑言道: “哎呀宋院长~又打扰到您做研究了,恕罪恕罪!” 说罢,孟毅便又身形顿了一下,扭头对还在端详舰船模型未曾动身的郑森挥手招呼道: “来来来大木兄!快快见过宋院长!” 郑森一听来人是宋应星,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自舰船模型处收回,继而快行两步来至宋应星身前拱手拜道: “国姓成功,见过宋院长~” 孰料宋应星只是礼貌性的对着郑森点了点头,继而一脸喜色的拉住孟毅的胳膊便往外拽,边拽边兴奋道: “走走走!且看我所制蒸汽机车如何!它可是已经能拉动数十斤重物了!” 孟毅被宋应星拉着边走边朝身后郑森挥手,示意其先稍等一下,继而二人出得屋外方行数步,孟毅便止住身形,反手将宋应星拽停,而后对着一脸纳闷的宋应星轻言道: “院长那机车还是先别看了,这研究院每天花钱似流水,您就不着急?” 宋应星呵呵笑应道: “那不还有你嘛!” 孟毅心中一阵无语,继而叹言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那姻尊已然不再拨付银两于研究院了!就连我锦衣卫掌管的青楼赌坊所入,亦已被姻尊收去大半!现下研究院马上就要断粮了!!” 宋应星闻言却是笑言道: “那你便找李阁老谈嘛!这用度上的事,你可是承诺过老夫的!” 孟毅听后不禁苦笑道: “哎哟我的院长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建奴已定都燕京!不日必将南侵。大战已然迫在眉睫,现今朝廷一切用度均以军需优先。若不是朝廷钱粮紧张,我那姻尊也断不会打我锦衣卫的主意啊!” 宋应星却是一脸不悦道: “那你与我说此也无用啊~老夫又与你变不出银子!” “能啊!” 宋应星一听,一脸惊诧的看着孟毅纳闷道: “能?呵呵~老夫自己都且不知自己还有这般手段!” 孟毅却是用眼神对宋应星瞥了瞥身后的房间,而后一脸神秘的对其轻言道: “里面那位,财神爷!其父靖海伯郑芝龙!靠着东南沿海海运之利,岁入可达几百甚至上千万两白银啊!说他家富可敌国,一点都不夸张!” 宋应星一脸无所谓的瞥了孟毅一眼,继而摆手道: “那你便向他借些银两不就行了~难道还要老夫帮你借?” 孟毅心中那是一个气啊!合着这研究院自己才是院长啊! 不过孟毅也知道宋应星的心性,他只好研究,对这等分心之事最是厌烦。故而孟毅便只得强忍下心中憋屈,对着宋应星复问道: “院长大人制的那机车不过两尺之身,难道便不想制个大的?” 宋应星却是摆手笑道: “现在还是试制当中,待一切完善之后,再试不迟。” 孟毅强忍着牙痛复问道: “您便说想不想!” 宋应星笑应道: “那是自然,以小小机身,拖动万斤重物,想想便很期待,不过~这不也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 孟毅直接无视了宋应星的后半句,接着轻言道: “那~制造大的机车,是不是需要更多钢材?” “对啊~” “那制造出钢材是不是需要锻造加工!” “那是自然~” “锻造加工是不是需要先把设计好的水力锻床生产出来~” 宋应星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 “那倒确实需要如此,若以人工锻打,不但耗时过久,工艺上亦会有所缺陷。” 孟毅趁热打铁继续问道: “那是不是还得需要建造工坊,其他配属设备是不是应该一并制齐?” 宋应星默默点了点头,孟毅继而叹言道: “可研制生产都得用银子啊!现今财神爷就在里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宋应星旋即一脸好奇的对孟毅询问道: “你待要老夫怎样?” 孟毅见其态度有所松动,心中一喜,旋即轻言道: “我方才已带其看过各种火炮及舰船模型了~朱成功早已对此心痒难耐。咱们莫若先……” 说着,孟毅便附其耳边轻言起来,宋应星听着孟毅的谋划,眼珠乱转了几番,终于点了点头。 第228章 成功 待孟毅引着宋应星再次返回房间时,郑森已然早已重新返回到舰船模型旁,正满脸痴迷的上下打量着。 “大木兄!” 听到身后的呼唤,郑森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自模型身上收回,继而扭头望去,却见孟毅已然引着宋应星复回此处,心中一喜,旋即便大步迎了上去。 孟毅本想对其先解释一下方才宋应星冷落郑森的缘由,却不料郑森竟直接无视了孟毅,而是一脸急切的对着宋应星拱手问道: “宋院长~不知此些舰船可还有难题未解?何时可以令船厂进行打造?” 看着这般急切的郑森,宋应星不由与孟毅对视了一眼,见孟毅那眼角微眯,显然在强忍心中笑意。宋应星被其所感染,心中也不由为之一笑,继而却是又换作一脸无奈的对郑森叹道: “朱总兵既然统领海军~对于打造舰船的难度应该很是了解。似这等战舰,便是仅从铺设龙骨再到下水,没个一年半载是完不成的。更何况此为新式战船,模型易制,然真实建造之时,必然会有诸多问题浮现,而且还要下水进行诸多测试。等真到可以大量打造之时,没个三年五载,基本是做不到的。” “需得这么久?” 郑森一愣,不由脱口问道,此时他那脸上,也已浮现出明显的失落感。 宋应星看着难掩失落的郑森,继而又瞥了一眼孟毅,旋即又一声轻叹,对着郑森复言道: “而且~试制这样一艘战船,其耗费的银两难以估算,就单那一百多门舰炮,所耗就得需得几十万两!且还不说其他所需,郑总兵~你说这些钱,老夫该从何处而来啊?” 郑森刚想言语什么,却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旋即还是轻叹道: “此等利器!朝廷岂可弃之不顾!” 宋应星却是摇头苦笑道: “此乃海战之利器,然而如今朝廷面对的敌手,乃是陆上的建奴及那闯贼~除非能给那战列舰装上轮子在地上跑,不然~在朝臣眼中,此便为无用之物也~” 其实对于这一点,郑森也很清楚。 现在朝廷的主要敌人便是建奴,而建奴不习水战,对付他们,现有的海军便已足够,怎么可能会同意斥巨资打造此等海战利器。 看着沉默不语且一脸失落的郑森,宋应星又轻叹一声对其补刀道: “朝廷现今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建奴入侵在即,朝廷为筹措军资粮秣,还已停发了本应供给我研究院的用银。如今我研究院莫说打造军舰,就连制造火炮所需的钢材也已停止冶炼研制。” 说着宋应星还不忘瞥一眼正在偷笑的孟毅,继而叹言道: “怕是用不了多久,这研究院便要暂停一切研究事物,遣散众院士匠人回乡了~待到朝廷重整乾坤之后,说不定就会重新对我研究院拨发银两,到那时,若老夫仍在,众院士匠人尚存,那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接着研究的嘛~” 郑森一听登时就急了: “此万万不可啊……” 孰料郑森话刚说出口,却听孟毅已然连连摆着手的对着宋应星急切道: “哎呀我的宋院长!此万万不可啊!我义勇军万千将士,可还等着用研究院的自生火铳上阵杀敌呢!” 郑森一听,旋即便也如孟毅一般对着宋应星急切道: “对对对!我皇家海军也很需要自生火铳!对!还有那舰炮!即便朝廷现今无有钱粮,那战舰咱们可以先不做嘛!可这自生火铳还有舰炮却是不能放弃啊!” 宋应星听后却是两手一摊,对着二人微笑道: “那么老夫且问问二位将军~研制所需的银两~自何处来呢?” 郑森孟毅二人闻言,都同时陷入了沉默。在沉寂了片刻,却见孟毅猛的一跺脚,脸上一副决然的表情叹言道: “罢了!孟某便是宁可得罪姻尊,也要为院长讨来五……五万两!作为研究院用银!” 宋应星听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又止住笑声,一脸微笑的点头自言道: “五万两~嗯~倒可多撑个十天八天~” 此话一出,倒是把郑森吓了一跳,连忙对宋应星惊问道: “宋院长~五万两才撑十天八天?这研究院究竟每日耗银几何啊?” 却见宋应星巴咂了下嘴,继而抬头眼珠翻转了几圈,似是在估算,而后对郑森笑言道: “此无有定数,不过每日所耗虽不过万,但大几千两还是有的。” 每日大几千两!! 这不禁把郑森惊了一惊,这用度可足以给养一支万人的大军了! 就在此时,郑森的肩膀突然一沉,继而便看到一脸凝重的孟毅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郑森便茫然的跟着孟毅的步伐来到了一旁。 待两人站定,便见孟毅一脸凝重的对郑森轻言道: “大木兄想不想早日装备自生火铳~” 郑森点头应道: “这还用问,自然想啊!” 孟毅旋即又问道: “那想不想早日装备新式舰炮?” “那肯定想啊!” “那想不想早日列装新式战舰?” 郑森点头如捣蒜的急切应道: “想啊!我太想了!!” 孟毅见此,却是将声音又放低了几分轻言道: “我听说靖海伯依靠海运之利,岁可入千万两白银?” 郑森听闻此言登时一惊,刚想出言否认,但旋即一想,孟毅可是锦衣卫指挥使,这等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呀! 想到此,郑森便尴尬一笑,对孟毅低声轻言道: “哪有安白兄说的这般夸张,实不过几百万两而已~” 孟毅轻轻拍了拍郑森肩膀轻言道: “大木兄莫要误会,靖海伯所得合规合法~没人会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大木兄家有富可敌国之资,何不资助一番研究院。” 郑森思量一番却是犹豫道: “研究院乃朝廷所设,我若资助,怕是朝廷会有些……” 孟毅自然明白郑森是怕朝廷猜忌,连忙应声道: “这点大木兄放心!此权当是研究院向大木兄借贷之资,届时以实物及专利费抵资偿还。” 郑森思量片刻后点头应言道: “借贷?嗯~这倒还说的过去~不过实物我尚可理解,这专利费作何解释?” 孟毅呵呵笑道: “这专利费嘛~就是研究院研制出的事物,人们要用,总是要给一些辛苦费的嘛!如此也好使研究院自给自足嘛!” 郑森闻言不由点头认同道: “理当如此!那安白兄说说看,研究院需要借贷多少?” 孟毅一听,立刻咧嘴笑道: “方才大木兄也听到了~每日耗费巨大~少了怕是不顶用,依我看~不若直接来个五百万两~怎么样?” 郑森闻言立时大惊道: “安白兄!你可真敢要啊!那可是五百万两啊!我却拿将不出!” 孟毅随即笑问道: “那大木兄能拿出多少?” 郑森思量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言道: “一百万两~” “四百万?” 郑森一咬牙,复再伸出一根手指道: “二百万两!” 孟毅却并未还价,而是喃喃道: “想想那自生火铳~那舰炮!还有……” “三百万!不能再多了!” 孟毅笑嘻嘻的一把握住郑森伸出的三根手指,笑言道: “好!成交!” 说完,孟毅便急匆匆的跑到宋应星身前,对着宋应星朗言笑道: “好了宋院长!银子的事不用愁了!大木兄已然同意借贷三百万两给研究院!您可以放心进行研究实验了!” 孰料听到孟毅所言,宋应星却是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孟毅胳膊向外走了两步,而后有些怒气的低声问道: “不说好的让他捐赠嘛!怎么成借贷了?” 孟毅却是嘿嘿一笑,轻言道: “怎么借,借多少是他的事~怎么还~却是咱们说了算~” 看孟毅这般神态,宋应星也猜到这孟毅就压根没想还!当下也不由指着孟毅呵呵一笑。 第229章 俗曲儿 看着孟毅宋应星二人窃窃私语,郑森此时却是回味过来了。 这孟毅怕是拉自己来这研究院,就已经打定了这般主意了吧! 不过~ 郑森回头看了一眼那舰船模型,心中不禁一笑: 不过这一趟~值! … 待得出了研究院,孟毅郑森二人并马而行,此时已经日头西斜,而由于今日郑森大放血,孟毅也不好就此直接打道回府,故而便对郑森笑问道: “大木兄~你今日为我,为研究院解决了如此难题~我当设宴以谢!莫若大木兄先行回府,而后携尊夫人一同于我府中赴宴?” 孰料郑森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轻哼道: “安白兄诚意不佳呀~” 有这么明显吗? 孟毅连忙笑言否认道: “大木兄这是哪里话~我可是诚心相邀啊!再者~我那夫人与尊夫人相识虽短,然已情同姊妹一般。于我府中设宴,也为方便她二人叙谈嘛~” 郑森却是面带微笑的轻言道: “她二人常常聚于老师府中~与师母三人叙谈终日,难道还差的这一次不成?” 孟毅听后不禁又是尴尬一笑,郑森返京后,自己曾在朱慈烺大婚后于西园宴请过郑森及其夫人董酉。 李澜儿对于这个比她稍长几岁的董酉很是崇敬。 而对于这个年不过十六,却已是二品诰命夫人的李澜儿,董酉更是对其犹如亲妹妹一般。 至于缘由嘛~真心喜爱自在其中,不过若说没有一点有意交好之意,怕是也没人会信。 作为三品淑人的董酉,自然亲眼见到过李澜儿朝贺皇后之时,为太后殿下单独召至近前答话的场景。 此等殊荣,便是在场的王妃以及国公夫人都未曾有之,足见孟毅一家圣眷之隆。 是以莫说是郑森之妻董酉,便是来京的王妃中,亦有不少致帖相邀,似那璐王妃,鲁王妃等,其意也是想靠李澜儿这层关系,替她们向陛下太后说和说和,求陛下能给他们寻块安身的封地。 毕竟他们所在的封地皆在敌手,今时也仅是寄居他处,非长久之计。 不过对于李澜儿能否应对,孟毅还是很放心的。她可是自幼便随在李邦华身边的,耳濡目染下,自然也学的几分真传,又岂是好对付的~ 孟毅见郑森不喜自己的安排,便只得笑问道: “大木兄想去哪里只管道来便是!花多少银子我都认了!” 郑森一听,旋即笑言道: “放心~用不着你花什么银子~” 孟毅听后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是真怕郑森要去那一道菜便百八十两的酒楼,报复性的宰自己一会。 既然不花银子就能办的事,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孟毅旋即便哈哈笑道: “其实大木兄无需与我这般客气的,说吧!咱们去哪?” 却见郑森嘴角微翘,口中缓缓蹦出三个字: “清乐苑~” “好!就去……” 孟毅刚想应承下来,却突然一惊,这清乐苑不就是文工团的所在嘛! 看着一脸惊诧的孟毅,郑森不由心中大乐,旋即便对着正眼珠乱转的孟毅复问道: “怎么?安白兄可是不愿?” 孟毅不禁一脸苦笑道: “非是不愿~而是……有些不妥啊~” “噢?” 郑森心中强忍着笑意,一脸疑惑的反问道: “如何不妥?” 孟毅有些为难的笑应道: “大木兄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文工团虽皆由歌妓所组,然如今已是脱籍良人之身,你我……” 话未说完,郑森便哈哈大笑着对其反问道: “莫非安白兄以为,我是想去你那文工团吃花酒不成?” 额……难道不是? 对于这个成婚不过两三年,却已然纳妾三人的郑森,孟毅当然有理由怀疑这家伙的动机之不纯。 “那大木兄要去文工团,是为何意?” 却见郑森手握马鞭虚指着孟毅摇头轻笑道: “安白兄啊安白兄~世人皆言这文工团众歌妓,皆为汝之禁脔。我本不信~然你方才这般模样,却又叫我不得不信啊!” 孟毅连连摆手否认道: “此为谬传!大木兄切不可信!” 郑森呵呵笑应道: “我也不瞒安白兄~之所以想去你那文工团一观,仅是出于好奇而已~” 说着郑森脸上笑意渐敛,浮现出了几分正色笑叹道: “今日观安白兄之义勇军演武,一支征募不过半载的军队,已然为安白兄练为一支雄师。” 说罢,郑森又朝后一侧身,用马鞭虚指了一下身后研究院的方向复言道: “而安白兄谏言组建的研究院~今日于我之震撼更是丝毫不亚于义勇军也~” 待回正身形,郑森便又继续对孟毅笑言道: “这却让我不得不好奇,安白兄特意组建的文工团,又有何绝妙之处~故而欲往观之~不知安白兄可叫我如愿否?” 原来如此啊~ 孟毅旋即笑应道: “既然大木兄想去~我又怎会相拒,不过~只是怕是会让大木兄失望罢了~” 郑森闻言却只是对着孟毅笑而不语,孟毅见他这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于是便微笑着对其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森哈哈大笑一声,旋即策马随孟毅朝清乐苑奔去。 待二人奔至清乐苑时,日头已经隐入天边,唯有其余晖仍在照耀着天际。 守卫门口的几名锦衣校尉见到孟毅前来,纷纷向其抱拳行礼,却不曾遣人入内通禀。是以孟毅便直接引着郑森大步朝清乐苑内行去。 待行至过前院月门处,孟毅二人便已听到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期间还夹杂着一丝悠婉的女子吟唱声,只是距离尚远,歌词难听真切。 郑森闻之,不由对孟毅笑言道: “看来今日来的倒也合时宜。” 孟毅呵呵一笑,旋即带其穿过月门,来到廊桥处,前方立于湖中的乐台便已映入二人眼帘。 此时虽然天色尚明,然乐台上闪动的几个人影,却是已经有些显得朦胧难识。不过乐台上传来的歌乐之声,却是清晰可闻。 而恰逢此时,一段声音宏厚的男子歌声恰时传入二人耳中: “亲妹妹~ 亲一口喔~ 哥哥喂你~ 哥哥喂你~盅交杯酒哇~ 交杯酒~” 听清此人所唱之词,郑森不由望着孟毅惊愕道: “安白兄~这……这文工团便是唱的这等淫词俗曲不成?” 第230章 俗曲儿(二) 淫词俗曲?! 这怎么就成了淫词俗曲了? 孟毅听后登时便急了,也不朝郑森解释,而是引着他直奔乐台而去。还隔着老远,孟毅便已对着乐台上的几人高呼道: “停停停~都且先停下!” 听到有人高声呼喊,刚刚起声的女音便也应声而止,乐台上的几个人影朝着孟毅二人行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旋即便纷纷快步走下乐台,朝着孟毅二人迎去。 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蓝衣青裙的文工团团长寇白门,只见她右手轻拽着下摆青裙,正朝着孟毅小跑过来。 她那一张秀脸也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兴奋,此时已是红晕浮现,而她望着孟毅的眼神似幽似怨,却又难掩心中喜意,那含笑颦眉似羞似嗔的模样,莫说孟毅忍不住怦怦心动,就连郑森亦是为之一阵失神。 而郑森看着孟毅他俩四目相视含情脉脉的模样,若说他俩没一腿,打死他,他都不会信。 虽然孟毅寇白门两人都未曾言语,但寇白门那眼中闪现着的丝丝哀怨,便好似早已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诉说给了孟毅。 孟毅自然明白,这是寇白门对自己这段时间一直不曾来此,心有幽怨。 但此时郑森在侧,加之其余众人也已行至近前,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便对着寇白门歉意一笑,继而又挥手打断了正在朝自己行礼的田万才及众歌妓,而后对着寇白门等人笑言道: “来来来~先与你等介绍一下~此乃陛下亲赐国姓的皇家海军总兵官,朱成功朱总兵~还不速速见礼~” 待听到大人身边这位面容俊朗英武不凡的年轻男子,竟然是陛下亲赐国姓的朱成功,几名歌妓不由面泛桃花,对着郑森娇滴滴的欠身行礼道: “见过国姓爷~” 被这群容貌俱佳的歌妓娇呼国姓爷,郑森内心的虚荣心也大为满足,继而便满脸笑容的对着众人笑言免礼。 而看着这些一脸花痴,大有钓一钓这金龟婿之意的众歌妓,孟毅却是大感恼火。 你们现在可是义勇军文工团的女兵!能不能给我长点脸! “你们这位国姓爷~方才可是嘲笑咱文工团唱的曲子,乃是淫词俗曲!” 孟毅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瞬间把郑森整了个脸红,连忙对着已经微微变色的众歌妓摆手否认道: “无有无有~此安白兄在与诸位玩笑之语,切勿当真~” 看着郑森矢口否认的尴尬模样,孟毅忍不住偷偷一笑,继而又摆着脸对众歌妓复言道: “真言也好玩笑也罢!不过朱总兵来我文工团巡视,我文工团自然要与之献艺一番,你等速速上台,便将方才所演奏的…………” 说到这,孟毅却是故意望着郑森,继而嘴角微翘着缓缓蹦出两个字: “俗曲~” 继而便在郑森恼羞成怒的目视下转身对着众歌妓笑言道: “演奏于朱总兵观之~” “是~” 众歌妓纷纷欠身应言,而后便连同田万才,一起朝着乐台行去。 而在众歌妓中的一道倩影,此时却是步伐迟缓的尾在众人身后,直到回身与孟毅相视一眼后,方才转过身形,莲步轻移的加快步伐尾随众人朝乐台而去。 看着正望着卞玉京的倩影若有所思的孟毅,寇白门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吃味之感,继而便对着孟毅郑森微微欠身展颜微笑道: “大人~国姓爷~妾身且引两位大人至前面亭台观之如何?” 孟毅旋即笑应道: “对对对~大木兄~你我且至亭台安坐~” 说罢便笑引着郑森来到了乐台正前方的一处亭台就坐。寇白门则在匆匆离去片刻后,方复归亭台,侍立于孟毅身侧。 不多时,两名侍女便端来一壶热茶,并将几盘水果糕点摆在了石桌之上。 此时乐台之上琴声忽起,寻声视之,便见卞玉京正玉指轻动,抚琴于乐台之侧,身旁还有一名歌妓抚箫而侍。 而身负护卫文工团之职的田万才,此时已与一名唤作陈磬儿的歌妓,一左一右立身于乐台前,身后是一名一身布衣男装打扮的歌妓,携手一名身着朴素女装的歌妓为伴舞。 随着悠扬的琴声缓奏,清越的箫声也随之响起,在琴箫和鸣之下,陈磬儿那优美的声线也随着节奏浅浅唱起。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情哥哥~ 慢些走~ 妹妹等你~ 在楼外楼~ 楼外楼……” 待陈磬儿唱到此处,作为北方汉子的田万才,便以他那宏厚的嗓音接唱道: “汴水流~ 泗水流~ 瓜洲有渡没有头哇~! 情妹妹~ 亲一口~ 哥哥喂你~ 哥哥喂你~盅交杯酒哇~! 交杯酒……” 台上琴箫合奏之声,随着伴舞的两名歌妓演至离别时的难舍之景,节奏音调亦随之提高加快。而陈磬儿田万才两人对吟合唱之声亦随之再次响起: “汴水流~ 汴水流哇! 泗水流~ 泗水流哇! 瓜洲有渡没有头哇~ 情哥哥~ 情妹妹! 亲一口~ 亲一口 妹妹喂你~ 哥哥喂你! 盅交杯酒哇~ 交杯酒哇~” 唱至此处,琴箫之声陡然变缓,伴舞的两名歌妓也做出分离之态渐行渐远。陈磬儿与田万才的声调亦随之降为低缓之音。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情妹妹~ 慢些走~ 妹妹等你~ 哥哥等你~ 在楼外楼~ 楼外~楼~” 一曲唱罢,孟毅满意的向着台上众人鼓掌致意,而后便面带微笑的对着郑森笑问道: “现在大木兄还觉词曲,乃淫词俗曲否?” 郑森沉默了片刻,方对着孟毅轻言道: “曲中之意我已明悟,唯独不解安白兄使文工团排演此曲~其意何为?” 孟毅微笑着望了眼郑森,继而低头端起手中茶杯浅饮一口,这才对着郑森轻叹道: “大木兄有所不知~我军中将士多为尚未成家之人,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便皆是那不通男女之情的榆木脑袋~” 说罢,孟毅轻轻放下茶杯对郑森微笑道: “似这些将士,在他们家乡,必然会有一位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说罢~孟毅一边望着已经走下乐台朝自己这里行来的田万才等人,一边对郑森复叹道: “可只要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如愿的情况下,他们何以至今不曾与之相谐成家?” 说到此,孟毅转身视向若有所思的郑森叹言道: “说一千道一万,其缘由,终不过是一个贫字!” 此时田万才等人已然行至近前行礼,孟毅旋即微笑着对众人点头示意后,便复对郑森叹言道: “而将士们离乡从军,又有几人是为了报效朝廷,其目的还不是为了摆脱这个贫字!” 说到这,孟毅复又展颜轻笑道: “如今我义勇军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但这还不够~仅让家中不再赤贫,自他们从军之日起便已办到,但想风风光光的迎娶他们那心上人,那却还要加倍努力才行,而且还需要他们同心协力!” 看着认真聆听的郑森,又看了看围在身前的一众歌妓,孟毅在微微停顿片刻后,方才复言道: “哪怕在战阵之上个人无有斩获,然我义勇军声名鹊起,以赫赫战绩闻名天下之时,他们身为义勇军之一员,自受其益。便是其家人,亦与有荣焉。” 说罢,孟毅便对郑森笑言道: “届时军士返乡托媒说和~又岂会不能如愿~此曲虽为情曲,却更能引起军士共鸣,进而激发他们那欲揽红颜,便需在军中努力前行的斗志。” 啪!啪!啪…… 郑森忽的拍掌赞言道: “妙哉~妙哉~我实不曾想到,仅是一首情曲,在安白兄这里,却可得到如此妙用!” 说罢,郑森即有摇头笑言道: “安白兄今日可是叫我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啊!” 继而郑森又对着孟毅身侧的寇白门笑言道: “白门女侠~我意欲在此与安白兄痛饮一场~不知白门女侠可愿行此方便否?” 寇白门听得此言,心中早已欣喜不已,又岂会反对!当下也不管孟毅是何态度,立时应言道: “国姓爷欲在此饮酒,岂会不便~国姓爷先且稍待,湄儿这便去安排~” 说罢,寇白门这才微笑着瞥了孟毅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为二人安排酒菜而去。 第231章 情怯 看着手拽秀裙轻快离去的寇白门,孟毅心知她这是生怕自己这次也会似往日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念及于此,孟毅心中不由为之一暖。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孟毅旋即也不再与郑森客套什么,而是对着还在侍立此处的一众歌妓笑言道: “你们排演歌舞已然劳累一天了~且都下去休息吧~” 继而又对田万才笑道: “万才就留下来吧~待我不胜酒力之时,也好有你照应一二~” 田万才闻言,立时欣喜的抱拳应道: “属下遵命~” 孰料其言语方毕,便见一唤作周莲儿的歌妓,手掩小嘴对着孟毅娇声道: “大人~您与国姓爷吃酒,放着我们这么多姐妹不来作陪~唯留一个田千户却是何意?若论酒力~在场哪个姐妹可都不比这田千户差~” 说罢,周莲儿却是媚眼如丝的望了一眼郑森,继而复对孟毅娇声埋怨道: “再者说~田千户哪里有我们姐妹会照应人呢~依莲儿之见,大人还是在我姐妹中择选两人坐陪照应为好~” 其余歌妓闻听此言,也立时莺莺燕燕的对着孟毅附和起周莲儿。 孟毅见此,不由一脸苦笑的望了郑森一眼,而郑森与之对视后却是哈哈大笑两声,对着孟毅笑言道: “嗯~我也觉得这位莲儿姑娘所言在理~” 在理?我看你这不是要吃酒,而是想吃人吧? 然而对于这些跟自己越来越熟,胆子也越来越大的众歌妓,孟毅也是有些无可奈何,这也是他不敢在这久留的原因。 现在又有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郑森说和,孟毅更是不能摆起官威去唬退她们了,不然岂不太不给郑森面子。 轻轻拍了拍额头,孟毅便一脸笑意的对着周莲儿笑问道: “那么莲儿姑娘认为~该由何人留此作陪呢?” 孰料莲儿却是一脸哀怨的娇声道: “哎呦大人~姐妹们谁个不想在此作陪啊~这得罪人的事~莲儿可不敢做~” 说罢~周莲儿却是对着郑森美目一盼~继而掩着小嘴对孟毅娇笑道: “不过莲儿倒可毛遂自荐一下~莫若便由莲儿陪侍国姓爷~大人之意如何?” 周莲儿此话一出,却引得身后几名歌妓大为不满,也纷纷娇声着向孟毅毛遂自荐。 这一幕倒是把郑森乐开了花,而孟毅却是气炸了头。 纵然郑森是名副其实的金龟婿,但你们好歹矜持一点吧! 你们现在不单是良身!关键还是我义勇军文工团女兵啊!这让你们整得好像这清乐苑是那青楼画舫一般! 看着笑而不语的郑森,又看了看满是娇羞期待的众歌妓,孟毅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应对。 本想拿起茶杯浅饮一口缓解一下,却忽见石桌旁剩余的石凳,孟毅心中为之一动,旋即放下未饮的茶杯对周莲儿笑道: “既然莲儿姑娘不愿做此恶人~难道我便愿意?莫若这样好了~此处尚余四个座位~你们谁要不觉劳累,皆可来此同饮~” 此时在场的文工团众歌妓,仅有方才在乐台的几人而已,听闻孟毅此言,周莲儿率先动身,一脸娇笑的坐在了郑森身侧。 见周莲儿不言已至,那名吹箫的歌妓率先反应过来,立时抢先一步来至郑森另一侧满心欢喜的就坐。 而剩下的,仅余那两名伴舞歌妓,还有与田万才对唱的陈磬儿,以及卞玉京四人了。 但此时虽还有孟毅左右身侧两个座位,可四人却无一人动身。 这一幕不禁让孟毅为之愕然,继而又有些羞怒。 若在平时,自己还真不在乎。可今自己都把话说这了,还是当着郑森的面,可这些人是压根不给自己面子啊! 怎的?他郑森是金龟婿,我孟毅跟他一比,便成了那洪水猛兽不成? 而那两位伴舞歌妓,在看了看孟毅,继而又瞅了瞅卞玉京后,便齐齐掩嘴轻笑一声,继而齐齐朝着孟毅欠身行礼道: “大人~我二人着此衣裳却是不便作陪~且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待孟毅回应,便又皆对着卞玉京眨了眨眼,继而捂嘴轻笑着双双离去。 原本还一脸平淡的卞玉京,如今被这两位姐妹一闹,那张白皙的秀脸上,也不由浮出了一抹红晕。 见到此幕的陈磬儿,也忍不住掩嘴轻笑一声,继而便对着孟毅欠身道: “大人~磬儿排演终日甚是劳累~纵使想陪侍大人~却已有心无力矣~磬儿便先告退了~” 说罢便已起身行至卞玉京身侧,而后在其耳边轻声呢喃道: “玉京姐~机不可失噢~” 说罢便留下秀脸红晕更显几分的卞玉京浅笑离去。 直到此时,孟毅若再瞧不出问题,那他就白活了。 郑森自然也是识得卞玉京的,而对于二人的传闻,他可也听过不少。 现今看到卞玉京红晕的秀脸,及那孟毅眼中藏不住的期待之情,哪里还不明白,那些传言,压根就不是传言! 而见卞玉京既不肯离去,又不肯动身于孟毅身旁就坐,郑森便对卞玉京呵呵笑言道: “玉京姑娘~现今可仅剩你一人矣~莫非玉京姑娘想叫安白兄于此独饮否?” 卞玉京闻言,不由朝着孟毅望去,二人相视片刻,孟毅却是率先顶不住卞玉京投来的似有哀怨的目光,假意低头轻咳一声,而后才重新抬头对着卞玉京笑言道: “无妨无妨~玉京姑娘若觉劳累,还是早些回房歇息为好~” 孰料孟毅这番话,却使得卞玉京望向他的哀怨之色,陡然增加了几分。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可偏又故意装糊涂!着实恼人~ 许是卞玉京被孟毅这番话气到了,反倒叫她的倔强脾气给激了出来。 你不肯主动相邀也便罢了,却还叫我回房! 我偏不! 继而卞玉京便不再犹豫,轻移莲步朝着孟毅缓步走来,而后轻轻瞥了一眼不敢与之对视的孟毅,大大方方的坐到了他的身旁。 看着不喜不怒一脸平淡之色的卞玉京,孟毅吃不准她心中究竟何种心思,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对卞玉京轻声问道: “玉京姑娘若不喜此等事~还是莫要强求自己~” 我是不喜这等事吗?我不喜的是你对我这般装糊涂! 不过卞玉京当然不能在此时这般直白的与他言语,而是轻轻显露出一丝笑颜,对孟毅轻声回道: “大人多心了~能陪侍大人吃酒~玉京荣幸之至~” 呵呵~这话说的是挺漂亮,但看卞玉京这般平和的语气神态,哪有一丝荣幸之意。 面对卞玉京此言,孟毅只得尴尬一笑了之,不再应言。 这一点孟毅瞧得出,郑森自然也瞧得出,看着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郑森顿觉此时酒水未上实为可惜~ 不过郑森尚未等来寇白门去办的酒菜,反倒等来了孟毅亲卫丘虎。 只见其匆匆奔至孟毅身侧,将一封信件交于孟毅手中,待孟毅接过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大人~” 看着陡然变色的孟毅,方才还装作一脸平淡的卞玉京,此时却已忍不住一脸关切的对着孟毅轻唤道。 孟毅听闻卞玉京的轻唤,这才缓过神来,对其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后,方将手中信件递给了一脸疑惑的郑森,待郑森接过匆匆一看,旋即惊呼道: “建奴出兵了?!” 第232章 坦言 郑森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疑惑的卞玉京等人,闻言亦是忍不住轻掩小嘴,发出了轻微的惊呼声。 此信由北京锦衣卫于崇祯十七十月二十四日发出。乃是当日建奴向明廷发布的檄谕: “尔南方诸臣当明国崇祯皇帝遭流贼之难,陵阙焚毁,国破家亡,不遣一兵,不发一矢,如鼠藏穴,其罪一。 流贼为尔新帝大仇,然自继位不思征讨,且于河南抗拒我助尔之大兵,此罪二。 尔诸将各自拥众,扰害良民,自生反侧,以启兵端,其罪三。 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愤,王法所不赦。用是恭承天命,爱整六师,问罪征讨。” 其后又是建奴准备分兵进击的情报,其一路由英亲王阿济格引奴兵精锐三万余众,外加蒙汉八旗及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等部汉军降卒,合计八万余,统兵取道山西而后过境蒙古,由榆林等地进攻陕北闯贼。 另一路由豫亲王多铎统领奴兵精锐两万余,并蒙汉八旗及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等合计七万余众南下伐明。 郑森放下手中信件,对着孟毅急切道: “此事需速速奏报朝廷知晓啊!” 孟毅却是在沉思片刻后对着郑森摆了摆手轻言道: “此事不至于这般急切~我尚有一事需与大木兄言之~” 说罢便对着身旁的卞玉京歉意一笑轻言道: “玉京姑娘~劳累一日,你且与莲儿姑娘她们回房歇息吧~” 卞玉京闻言,自知其是有要事与郑森相谈,旋即便起身对着二人欠身行礼,而后携着周莲儿几人快步离了此处。 孟毅见几人离去后,旋即便对田万才丘虎二人沉声言道: “田万才、丘虎!” 二人齐齐抱拳应道: “属下在!” “此处十丈之内!绝不许一人靠近!” “遵命!” 二人领命刚要离去,却见寇白门正引着几名侍女端着酒菜朝此行来,孟毅见状便对田万才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便匆匆行上去,对还一脸喜色的寇白门言语了几句,便见寇白门一脸茫然的复引着一众侍女,一步三回头的缓缓离去。 看到孟毅这般谨慎之态,郑森大感意外的同时,亦觉孟毅要言于自己的事情,绝非寻常之事。 “安白兄~究竟是何事?” 孟毅望着郑森一脸疑惑之色,旋即沉言解释道: “我与陛下及首辅共议,已决议由我率义勇军自海路北上,突袭故京!” 嘶~ 郑森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惊呼道: “安白兄!你义勇军不过区区两万之众,竟敢袭取故京?!” 孟毅却是笑言道: “有何不敢?今奴兵四出,故京必然空虚,我以两万之众乘船至天津,而后快马突进,不需半日便可直抵故京城下。” 郑森却是摇头苦笑道: “纵使如此,然建奴已迁都故京,即便空虚,其内留守也必不下万人,故京城高墙厚,轻骑突袭又无攻城利器,岂是轻易便能破之?” 说罢,郑森又盯着孟毅哀叹道: “安白兄之忠勇~实令我钦佩,然战阵之事非能以一腔热血便可改变的!届时久攻不下,近畿奴兵汇聚断你归路,岂不危哉!” 孟毅一脸无所谓的摆手笑言道: “此不足为惧~我部皆轻骑,纵使不能与奴骑相抗,然我两万之众,又岂是那些奴骑散兵想拦便可拦的住的?” 说罢,孟毅便盯着郑森微笑轻言道: “再说~我身后~不还有大木兄相助嘛~” “我?” 郑森一愣,旋即才猛然想起,他要乘船由海路突袭故京,现下有实力一次运输两万轻骑的水师舰队,除了皇家海军还能有谁。 嘶~ 郑森旋即盯着孟毅轻言问道: “安白兄~是不是朝廷令我组建皇家海军,其目的便是为了此行?” “不错~不过也并非全是为此~” 孟毅笑应道: “无论是对付建奴,亦或者西夷,朝廷都需要有这样一支舰队。只是如此匆匆组建,其目的自然是要先对付建奴。” 郑森了然,旋即又对孟毅复问道: “安白兄便真有把握,能以所部两万之众袭取故京?” 孟毅闻言,不禁苦笑着摇头叹道: “怎可能会有十足把握,不过此等良机,断不可错过!此击若成,虽奴兵四出之精锐未损,然亦如斩断建奴之首,其四肢纵存,亦无患矣。” 郑森默默点了点头,继而复又问道: “那我部~安白兄是作何计划?” 孟毅旋即正色道: “大木兄所部,需在我引军奔袭故京时,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天津!而后留一部留守,大木兄则速速引余部兵马向我驰援。” 郑森沉思片刻后忽问道: “可需携带重炮?” 孟毅轻轻摇头应道: “无需重炮~大木兄只需全军轻装简行,以最快的速度与我汇合即可。” 郑森默默点了点头: “若如此,我部则至多迟安白兄一日便可抵达故京。” 孟毅闻言不由面色一喜笑应道: “如此~我则心安矣~” 郑森表情却并没有孟毅这般轻松,只因他骤闻此事,心中无备。加之其皇家海军新建,他要所思所虑之事,太多太多了。 “安白兄打算何时进兵?” 孟毅闻言,脸上笑容也随之收敛,继而一脸正色的对郑森反问道: “我亦正想询问大木兄,此次出海北上,需远离近海,以免泄露我军行踪。可如此一来,却不知进抵天津,需得多少时日?” 郑森心中思量片刻,而后轻言应道: “最快亦需二十余日” 此倒与自己估算的差不多,毕竟南京与天津光直线距离就得两千多里,走海路二十多天能到,已经很快了。要按孟毅自己的估算,保守估计也得一个月。 “如此一来~已经拖不得了~” 喃语叹息过后,旋即孟毅便又对郑森沉言道: “如今我们接到的情报,已然是半月前所报,今时奴兵必然已经四出,怕是过不了几天,多铎所部就要渡过黄河进逼河南了~” 郑森点头应道: “应是不差,既如此~我等亦需速行之!” 孟毅听闻,心中却是在思量着多铎所部,究竟是会直接渡江南下,还是会同历史一样,掉头转攻闯贼之潼关防线。 原本历史因为怀庆之战,让清廷转变了战略,继而令多铎暂停南下,全力进攻李自成。 然而如今怀庆之战已然提前爆发,但现今建奴依旧兵分欲两路席卷天下。 这便说明,在自己这只蝴蝶扇动翅膀的效应下,多铎或许会直接南下攻明。 如此一来,却不知河南王永吉,以及徐州史可法所领诸军,能否顶得住多铎的进攻呢? 不过随着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安的心,孟毅已然找到了答案,旋即便对郑森沉言道: “秦老将军将于后日抵达南京,我等便于次日,整军北上~” 也就是说~仅剩两天的准备时间了~ 郑森立时起身,对孟毅沉言道: “既如此,我当速速回营准备~安白兄~且先告辞了!” 说罢,郑森便对着孟毅拱了拱手,旋即便转身朝亭外行去,只是方行两步,却听孟毅忽然喊道: “大木兄~舰队尚未出海之前,切莫与诸将士明言~” 郑森侧身回首笑应道: “此我亦知晓,安白兄放心便是~” 望着郑森渐渐远去的背影,孟毅口中喃喃叹道: “两天~何其匆匆~” 继而孟毅又抬头望着北方已经有数颗明星闪烁的夜空,却又嘴角微笑着喃喃自语道: “多尔衮~小福临~祝贺你们迁都的贺礼~马上就要来了~” 第233章 归义营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秦良玉携曾英诸部近三万兵马抵至南京,内阁首辅李邦华亲领朝中诸大佬往迎之。 后秦良玉随诸大佬入宫面圣,曾英董琼英部则因军情紧急未曾停驻,直接顺江而下直驱扬州。 聚宝山,义勇军军营。 今日的义勇军营内,没有似往日那般军士尽出空寂无声。 反而但见其内旌旗蔽天,军士皆整队于校场内,依营分列肃立其中。 近两万军士无有半分噪杂,唯闻旌旗随风飘荡发出的猎猎作响之声。 义勇军总兵官孟毅,则引着今日方到南京的孙可望等降将,于军阵前检视诸军。 面对义勇军近两万军士如此整肃之军威,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无不内心由衷赞叹。 若朝廷皆是此等军士,他们哪还有机会跟随义父征战十余载呢!怕是方遇此等官军,便已化作齑粉矣。 自领着孙可望等人一路检视过来,孟毅便一直留意着几人的表情变化,而见到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惊叹之色,孟毅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效果不错~ 对于孙可望李定国这些个刀口舔血十几年的流贼骁将,不先示之以威震慑住他们怎么行。 “如何?诸位观我义勇军之军威,可雄壮否?” 尾随孟毅身后的孙可望闻言,立时拱手赞言道: “卑将为贼对抗朝廷天兵之时,若遇将军统御的这般兵马,定然早已身首异处,不得全尸矣~” 听到孙可望这般自贬其身的吹捧,孟毅只是呵呵笑了笑,继而轻言道: “现在你却无需有此担心了~朝廷既然已将你部划归我义勇军统辖,那便是我义勇军将士之袍泽弟兄。无论是本将~还是这数万军士,皆会与你等一视同仁。” “谢将军~” 看着齐齐抱拳的孙可望等人,孟毅旋即笑言道: “我义勇军分设有骁骑、铁卫、铳炮诸营,你部归于我军,理该各依所长分置诸营。” 虽心有预料,但此时亲耳听到此言,孙可望李定国等人还是忍不住微微色变。 一但分置他们带来的这一千五百老营士卒,那他们几个便彻底成了无兵无权,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可不同意又能怎样?就他们这一千多号人马,还能在这南京城翻了天不成。 就在几人相视一眼,准备就此认命向孟毅应话之时,却听孟毅竟又复言道: “不过如此一来~这样一支百战强军,却是再难发挥其应有之战力,所以~本将决定,为尔等特设一营~号曰归义!孙可望!” 已经是喜出望外的孙可望闻言,立时侧身上前一步,对着孟毅抱拳拜道: “卑将在!” 孟毅沉声朗言道: “本将任你为义勇军参将,统领归义营。” 孙可望立时难掩激动的高声拜谢道: “谢将军!末将定将以死效命报效将军!” 孟毅听闻,却是脸色一板,佯装怒气的对着孙可望训斥道: “什么叫报效本将!你应该报效的是陛下!是朝廷!是千千万万的大明子民百姓!此等言论切勿复言!” 孟毅这般言语却是把孙可望弄懵了,朝廷诸镇将校无不将其所部兵马视为私兵,自己向他效忠何错之有啊! 不过孟毅这般说,孙可望自不敢再言语其他,赶忙复抱拳沉言道: “是!将军训诫的是!~末将定会铭记于心!” 瞧瞧~要不人家孙可望能当老大呢~ 自己都这般与他言语了,他却还不敢在自己面前复言报效陛下报效朝廷的话,却只说铭记了自己方才所说之言。其无非是在隐晦的向自己表忠心而已。 孟毅心中一笑,对其轻轻点了点头,无有再纠缠此事,而是复将目光投向了李定国。 看着这年比自己稍长两岁,身长八尺,双目如炬,相貌英武不凡的李定国。孟毅不由想起,好似史书上便是言他“貌度不恒”,继而为张献忠欣赏收为义子。 “李定国!” “卑将在!” 李定国闻言立时应声而出抱拳应道,孟毅旋即又对一旁陪从的高力喊道: “高力!” “末将在!” 孟毅旋即指着应声上前的高力,对李定国笑言道: “此为我义勇军副将高力,兼领骁骑营。” 闻言,高力李定国二人便各自抱拳见礼,算作相识。 孟毅待二人见礼做罢,方对李定国复言道: “本将任你为骁骑营参将,辅助高力兼领骁骑营。” 李定国闻言一愣,实未想到孟毅不但未拆散其老营士卒,竟还叫他这等降将分领其义勇军骁骑营。虽然只是副职,但也是实职参将而非虚职啊! 他便真的这般信得过我等? 见李定国迟迟不应,孟毅略带疑惑的复问道: “李定国~你可是不愿?” 李定国这才回过神来,旋即抱拳应道: “将军~卑将非是不愿~只是~卑将带罪之身……” “好了~” 未待李定国把话说完,孟毅已经淡淡摆手道: “你的心思我已明白~陛下早已赦免你等,哪还来的什么戴罪之身,且本将方才便言~你等入我义勇军,我义勇军上下定会一视同仁。” 说罢,孟毅便紧盯着李定国,复沉声问道: “现在你便只需回复本将,愿还是不愿~” 李定国哪里还敢再言其他,旋即抱拳沉声应道: “末将领命!” 孟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便又对刘文秀艾能奇二人言道: “刘文秀~艾能奇!” 二人闻言双双出列上前,对孟毅抱拳齐声应道: “卑将在!” “刘文秀任铁卫营后营参将,艾能奇为铳炮营参将!你二人各自协助本营主将,协领其营。” 二人一听自己竟也被任做他营副将,虽有二哥李定国的前例,但内心依旧惊愕不已。 他们这些降将非但未受猜忌,反而各个委以要职!是以二人心下又无不感激不已。继而在相视一眼,齐齐朝着孟毅颤声拜道: “末将遵命!” 孟毅轻轻点了点头,复对孙可望言道: “待会你携归义营军士分领军需战马,如有不善骑马者,则需速速教习,明日一早,我义勇军便将乘船北上。” 孙可望心惊明日便要北上之际,亦为自己所部亦能分得战马而欣喜,旋即也未曾多想便已抱拳应道: “将军放心,我归义营诸将士皆秦地军士,不善骑行者寥寥。随军北上绝无差池。” 孟毅心中一喜,旋即点头笑言道: “如此便好!” 说罢,便又侧身对高力言道: “高力,速引归义营军士换领军备!并晓谕全军将士!今晚全军聚餐!另外~文工团亦将会来此劳军~” 高力闻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继而便沉声应道: “末将领命!” 第234章 别离 傍晚,义勇军军营里已经是篝火四起,将营内校场映衬的格外明亮。 而那今日方入义勇军的归义营军士,此时一个个早已褪去旧衣,换上了今日新发放的暖衣新靴。随着其余诸营军士围坐于校场中央的乐台下。 他们身前长桌上摆放的是多种宴食,若是前时,怕是一个个早已狼吞虎咽哄抢争食起来。 可现在的归义营军士们,却鲜有人伸手动筷去品味那肉香弥漫的佳肴,而是一个个无不目光炯炯的盯着乐台上,看着那数名体态婀娜翩然起舞的秀美歌妓。 看着那些仅一眼便再难忘却的一道道倩影,感受着这难得的安逸,一众归义营军士只觉自己现在好似是处在一场梦幻之中。 以至他们一个个无不是正襟危坐于座位之上,生怕自己一动,这场梦,就会醒~ “卞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头~ 情弟弟~ 慢些走~ 妹妹等你~在楼外楼~ 楼外~楼~ ……” 听着乐台传来那陈磬儿优美的歌声,处在校场外围一处篝火旁的寇白门,不由抬头望向身旁正目视着前方乐台处的孟毅,幽幽轻言道: “大人~定要平安归来~” 孟毅闻言,自乐台处收回目光,看向正深情望着自己的寇白门,不由抬手轻抚着她那在篝火映衬下,散发着别样美感的秀脸,轻轻点了点头。 被他轻抚着脸颊,寇白门却是再难掩饰心中悲情,双手紧紧握住孟毅扶在自己脸颊的右手,眼中盈盈闪动的泪水,在这篝火的照映下,犹似繁星。 “大人亦不要忘记~这南京城,还有一个寇湄儿,在每天盼望着您平安归来~” 孟毅轻轻擦拭掉寇湄儿眼角溢出的泪水,嘴上却是轻柔的对其调笑道: “堂堂白门女侠,还这么爱哭鼻子?” 寇白门闻言却是娇哼一声,继而一把扑入孟毅怀中,用她那微红的秀脸紧贴住孟毅的胸口,柔声喃道: “在大人身前,湄儿便只会是那爱哭爱笑的小女子~而不是什么女侠~亦不愿做什么女侠~” 轻揽着寇白门的香肩,闻着她发间散发着的淡淡清香,孟毅此时也不在乎被游走的军士看到自家将军如此这般了。 “待我回来,便带你去见澜儿~” 寇白门依旧静静的俯身在孟毅胸口,只是面容却是难掩欣喜之情,不过嘴上却是幽幽的对孟毅轻声问询道: “若是夫人不允呢~” “不会~不会~澜儿通情达理~此事绝不会反对!” 孟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没底。 谁让自己这位夫人背后,还有个李老头呢!万一这李老头护犊子,那可有自己好受的。 …… 半个时辰后,首辅李邦华府邸。 此时的李邦华正安坐于堂前,目光无神的盯着身前桌上那一道道佳肴,眉头微蹙着,却不知心中在思量何事。 直到门口现出两道倩影,李邦华这才回过神,继而满脸慈和的对着刚刚下厨归来的李澜儿笑言道: “好了好了~做这么多,哪里吃的完嘛~” 李澜儿一边同晴儿将食盒中的饭菜摆放上桌,一边微笑着对李邦华轻声应道: “阿爹已经这么长时间未曾尝过澜儿做的饭菜了~今天自然要多做几样。” “好好好~” 李邦华听后先是点头笑了笑,继而却又对着李澜儿呵呵笑问道: “不过~这当真是为了阿爹所做?不是为了我那好孙婿?” 被阿爹这般打趣,李澜儿忍不住秀脸微红着对李邦华娇嗔道: “阿爹~相公每日都可尝到澜儿做的饭食~若是仅为相公~澜儿何须这般嘛~” 李邦华却是轻抚着已经花白的髯须,对着李澜儿面带戏谑的轻笑道: “若在平时~阿爹自然深信不疑~可今日嘛~” 孰料此言方一说完,李邦华便见自己的乖孙女身形一滞,本还拿在手中正要摆放的菜碟,也不由随其纤手定在了半空。 看着已是神情黯然的乖孙女,李邦华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但自己的孙女自己知道,她这丫头最是伤离别的。 自己先前若因事需得暂离她几日,这丫头嘴上不说什么,却又每次都会把自己藏起来偷偷哭鼻子。 现今她那相公又要在这建奴大军压境之下领军出征。这丫头心里不定都揪心成啥样了。 与其让澜儿将此心思独藏心底,反倒不如与之明言开来,纵是在自己面前痛哭一场,也好过她独自神伤。 只是还未待李邦华言语什么,却见李澜儿已然放下手中菜碟,继而展露着笑颜对李邦华轻笑言道: “阿爹~相公身为朝中大将,贼虏入寇,相公又岂会不引军出征呢~澜儿身为相公之妻,心里又岂会无有这般准备~” 说罢,李澜儿便来至阿爹身前,亲昵的拉住他的胳膊嬉笑道: “而且~澜儿已经成婚~更是朝廷的诰命夫人~已经不再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所以~阿爹不用担心澜儿的~” 李邦华哈哈一笑,旋即便伸手亲昵的捏了捏李澜儿的小脸笑言道: “你呀!真是阿爹肚里的小蛔虫!阿爹什么都没说呢~便都被你猜到了~” 说完,李邦华却是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对着李澜儿微笑道: “不过~这次你相公出征~事若能成,则功可封侯矣!” 李澜儿一愣,封侯? “相公不是要去徐州萧县驻防吗?” 李邦华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此为对外所称而已,不过~真实去向,此时还不能告知与你。” 阿爹竟连自己都不能告知?!就连相公都未与自己明言!那相公究竟要引军去往何处? 看着一脸茫然的李澜儿,李邦华旋即笑言安慰道: “你放心~此次出征,你那相公早已谋划数月,纵不能成,然安危亦当无恙。” 听到阿爹如此说,显然不是单纯的安慰自己,是以李澜儿虽仍不明相公要去往何处,但提着的心,也不由稍稍放了下来。 而李邦华见此,便又故意老脸一板,对着李澜儿问道: “你这好相公为何还不来?普还大的很!这可是他主动提出来老夫这里,到现在却还看不到人!是他让你做这么多美食,故意来吊着阿爹的胃口吧?” 李澜儿如何不知这是阿爹的玩笑之语,不由掩嘴轻笑着娇应道: “阿爹~相公哪会如此~现在还没来,许是被营中之事耽搁了……” 第235章 离别(二) “哎呀~姻尊~孙婿来迟~还望姻尊恕罪~” 李澜儿话音方落,便听到堂外传来了相公的笑言告罪之声,心中不由一喜,旋即便对着李邦华甜甜一笑,继而便动身朝着门外迎去。 不过未待李澜儿行至门前,一身红衣劲装的孟毅便已越门而入。 “相公~” 看着迎至近前满面柔色的李澜儿,孟毅想起方才与寇白门的那般情景,顿觉心中有愧。 本想将其揽入怀中展以柔情慰藉一番,却又因李老头在场,只得呵呵笑应了声夫人,继而便携着李澜儿来到李邦华身前拱手笑言告罪道: “孙婿来迟~使得姻尊久待,还望姻尊恕罪~” 李邦华此时却哪里还有方才那般对李澜儿板脸责怪孟毅之态,而是褶皱着那张老脸,一脸喜悦的对着孟毅笑言道: “大军明日便将出征,你为一军主帅,营中之事自然要安排妥当方可,老夫又岂会因此事责怪与你!” 说罢便又对其一脸戏谑的笑言道: “好了~莫要愣着了!你再这般站下去,老夫何时能动筷啊~赶紧就坐吧~” 孟毅连忙笑应一声,继而便携着李澜儿双双入座。待二人坐定,李邦华便举起酒杯,对着孟毅笑言道: “你酒量不佳,明日还要引军出征,本不该叫你饮酒。可这祝酒,却又是万不能少~来~老夫祝你~此次出征,定可旗开得胜!” “谢姻尊~” 孟毅赶忙举起酒杯与之相碰,继而两人同时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邦华继而笑言道: “不过饮过此杯~接下来,你我便以茶代酒了~” 孟毅笑言称是,继而便又对其轻声问道: “姻尊觉得,王永吉所部能否挡住建奴?” 李邦华闻言,却是自顾夹了一口菜食放入嘴中,在咀嚼了几下将菜食吞去腹中后,方白了孟毅一眼轻哼道: “你心中自有答案,却还问我作甚~” 孟毅尴尬一笑,尚未再次开言,便听李邦华已然放下筷子对其复言道: “我知你想说什么~不过现今奴兵只是聚于河北,尚未有渡河之举。若此时便叫王永吉放弃开封回撤归德,如此~便是朝廷向那建奴在行示弱之举,且反倒会使奴兵再无顾忌,直接过河席卷河南。” 孟毅听后不禁为之黯然,如今王永吉领刘良佐所部正聚于开封一线防备建奴,可开封一线已经历经闯贼数次蹂躏,早已糜烂不堪,根本不足为守。 反倒不如聚兵归德固守,奴兵来犯攻之不下,便亦不敢掠过其后继续深入。 谁都知道开封守不住,可此时奴兵压境战事未开之际,不战而撤,无论是朝野舆论,还是前线军民士气,都将是一次沉重打击。 哪怕后撤固守是正确的选择,但不战而退,与那战之不敌继而败退,是完全两种概念。 不然此例一开人人效仿,只怕这南京城便要直接成那最后防线了。 所以,朝廷不可能这样做。哪怕是王永吉部有被围全歼的风险。 看着孟毅脸上那难掩的忧虑之色,李邦华轻叹一声复言道: “你无需太过担心,王永吉非无能之辈,即便守将不住,其离归德近在咫尺,回守归德亦当无虞。” 孟毅默默点了点头,他即将出征,最怕的便是自己未曾成功,回师返回之时,南京再已为奴兵所破。 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看来为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自己这次就必须要成功,只要成功攻破故京,其两路大军必然回师。 如此,南京则可保无虞。 看着有些沉默的孟毅,在其身侧的李澜儿不由伸出小手轻轻握住孟毅垂落着的左手,见其视来,又满是柔情的对着他柔柔一笑。 得到了来自老婆的安慰,孟毅略感忧虑的心情这才稍稍放松。继而也对着李澜儿柔情一笑,以安其心。 看着这情深的小两口,李邦华大感欣慰,继而对孟毅轻言道: “你引军在外,朝中之事有我,你无需过多忧虑,只是此次若是取之不下,亦切莫强求,以免陷于险境。” 孟毅旋即点头笑应道: “我皆省的,姻尊放心便是~” 李邦华轻轻点了点头,对于孟毅这个孙婿,他还是很放心的。 “好了~饭菜都要凉了~赶紧动筷~” …… 南京皇城 刚自母后宫里出来的坤兴公主,在两名宫娥的陪侍下,静静走在通往自己寝宫的道路上。 婉宁已经出宫回家送他哥哥去了。而一想到明日即将率军出征的他,坤兴不免感到一阵伤神。 既有因他即将征战沙场的担忧,又有不能在此时亲自为他送行的遗憾。 “坤兴~” 听到皇兄近在咫尺的轻唤声,坤兴方才猛然惊醒,继而便看到皇兄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前,且二人竟已仅余一步之遥。 “皇兄~” 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坤兴,朱慈烺不禁面带微笑的轻声问道: “在想什么?朕都行到你跟前了,你都不曾看到~” 坤兴默然不语,朱慈烺却是会心一笑,继而对着身后的韩赞周使了个眼色,韩赞周立时朝着侍随二人的宫娥内侍们轻轻挥了挥手,众内侍宫娥便纷纷四下退去。 见众人退去,朱慈烺才对着坤兴笑言道: “可是在担心那孟毅?” 坤兴被皇兄这般直白道出心境,不禁秀脸微红的对着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 见被自己言中,朱慈烺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侧身抬头望向了已悬在夜空中的那轮圆月,轻言道: “你可知他这次要去哪?” “萧县~” 坤兴轻声应道,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萧县具体在哪里。 朱慈烺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皇兄轻轻摇头,坤兴不由疑问道: “他不是去萧县驻防?” 朱慈烺回身望向坤兴,嘴角洋溢着暖心的微笑,只是眼神中,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半年多前~他从何处将咱们带出来,便是现今~他要引军去往的地方。” 坤兴岂会听不出皇兄所指何处,不由一双纤手轻轻捂住了小嘴,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停止了闪动,满是惊愕的望着朱慈烺。 看着坤兴的眼神中,已经由惊愕慢慢变成了惊恐之色,朱慈烺心知他是担心孟毅安危所致,不由轻笑安慰道: “你不用担心~建奴大军已然四出,京师的奴兵不会有多少的,他与朱成功合兵可是足有五万之众,建奴可奈何不了他们。” 说着便又面带戏谑的对着坤兴笑言道: “而且~他此次若成~此等功绩~他若有求,朕能不答应吗?” 坤兴自然听的出皇兄之意,心中虽然羞喜,但还是忍不住轻轻问道: “他~真得可以夺下故京吗?” 朱慈烺不禁抬头望向空中那轮圆月,眼中透着一股坚定之色沉言道: “能!一定能!因为他从未叫朕失望过!” 翌日清晨 西园外,一身甲胄的孟毅,跪于石阶之下,再次向立于门前石阶上给自己送行的母亲秦氏拜辞。 秦氏望着因甲重而被亲卫搀扶起身的孟毅,秦氏虽满脸不舍,但依旧语气坚毅的对孟毅嘱托道: “毅儿~引军在外,当竭力杀贼以报国恩,勿以家中之事为念~” “儿~谨记于心!” 孟毅应言过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母亲身侧的李澜儿,对其柔情一笑后,轻言嘱托道: “好好侍奉母亲~近来必然国事烦忧,姻尊那里,亦需常常探望~” 李澜儿强压着心中悲戚,努力保持着从容之色对孟毅微笑轻言道: “妾身省的~相公安心~” 孟毅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又望向小妹婉宁,对其轻言告诫道: “你为宫中女官~定要恪尽职守,亦需懂得忍让~如今宫中已非前时那般,不可因太后宠溺而行逆上不敬之举~” 孟婉宁眼中带泪的轻轻点了点,带着哭腔的轻应道: “我都省的的~哥哥不用担心我的~就是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孟毅看着已经开始抽泣的小妹,不禁咧嘴笑道: “就知道哭!也不看看你老哥是谁!担心你老哥我,纯属多余~” 说罢便又望了一眼母亲与李澜儿,便转身在亲卫搀扶下翻身上马。 “母亲~儿去了~” 秦氏也是强忍着眼泪对着孟毅轻轻点了点头,孟毅见此,又看了一眼李澜儿对其微微一笑,继而回身挥动马鞭策马而去,唯留秦氏三人翘首远望。 当日,聚宝山的义勇军军营,不再有铳炮作响,龙江码头亦不再见战船靠港,商船鱼舸汇拥而入,人流繁盛如常。 第236章 奴兵至 崇祯十七十一月二十五日,河南开封府府衙。 王永吉面无表情的坐于堂案之上,目光直视着堂内地面,愣愣的看着那已经变得残缺不平的青砖不发一言。 开封总兵王之纲,开封知府王潆等人以文武分列于堂下两侧,不过众人的目光却并未盯着堂上的王永吉,而是皆在望着于堂中而立的刘良佐部将胡守金。 “还请督宪速速定夺~若有迟疑,我军便将尽为奴兵所困矣~” 对于驻守巩县的刘良佐一直遣人来请求撤军回防,王永吉也是颇为无奈。 他是自己手里兵马最多的一支,大军能够凝聚,全赖其部兵马势众而已。其若后撤,自己这些亲领的部将,定然也会随风而动,闹不好还会把自己甩下独自逃命。 而对于这不厌其烦一直派人过来请求调令的刘良佐,王永吉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对其好言宽慰。 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如今建奴大军聚在大河之北,还尚未渡江。刘良佐便一日三催,五万大军尚未发的一矢一铳,却只想奔逃。 自己身为河南总督,岂可一味忍让其如此所为! “建奴过河了?” 胡守金应言道: “尚未渡河,不过洛阳李际遇部正在搜刮民船,欲于孟津搭设浮桥之意显而易见。现又为枯水期,若要搭桥,朝夕可成。待到那时,退之晚矣~” 王永吉手抚须髯对其轻言宽慰道: “既然不曾渡河~何故要撤?对岸奴兵不过六七万,刘总兵手握五万大军,野战不成,固守自当无虞。其后又有我部兵马万余,徐州亦有史阁老八万兵马为援,叫刘总兵无须多虑。” “督宪……” 胡守金还要再言,却见王永吉面色一寒,怒斥道: “为将守土,此乃天职!弃土而遁,国法所不容,军法所不赦也!汝勿复再言!” 此言一出,不但胡守金面容失色,就连王之纲等人亦为之变色。 …… 二十六日夜,巩县县衙后堂。 听着胡守金的回报,被人送绰号花马刘的刘良佐刘大帅,此时的脸色已是阴沉如墨,让人视之不寒而栗。 其下首副将曹虎沈豹二人分坐左右,听着胡守金的叙述亦是满面寒光。 “他王永吉算什么东西!守土有责!他却为何不为崇祯殉葬!” 副将曹虎闻言,立时愤然应和道: “大帅说的对!他王永吉自己失地丧土,却叫我等!死守~天下哪有这般道理!依末将之见,不若直接引军退往许州。既可避开奴兵锋芒,亦可静观朝廷态度。” 副将沈豹出言附和道: “大帅~末将亦以为曹兄所言乃是上策!且只要我军人马具在,朝廷亦不敢奈我何~” 刘良佐沉默不语,眉头时皱时舒,似是内心在做着激烈较量。 片刻后,只见刘良佐一拍茶案猛然起身,对着曹虎二人怒言道: “曹虎说的对!他娘的!他王永吉失地可活,我若损兵失地,那刘泽清就是老子的下场!可只要老子手里有兵!朝廷也奈何不得我!” 说罢,刘良佐便又复对二人沉言道: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军拔营,撤往许州!” 曹虎沈豹二人闻言,面容也不由为之一喜,旋即齐齐抱拳领命,携胡守金奔出后堂传令而去。 于此同时,黄河孟津渡口。 李际遇正引一众部将侍立于渡口南岸,看着大河之上那手举火把,犹如一条长龙一般的奴兵渡河队伍,心中激动万分。 这数月来,自己在明廷与李自成的夹缝里生存,日子是真不好过啊! 李自成的兵马时常寇掠他所控的洛阳一带,明廷又陈兵数万于前,他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现在好了,清廷大兵已至,自己也可安心矣~ 未待多时,李际遇便视见由一众清廷大将簇拥着豫郡王多铎,正由浮桥朝南岸策马行来。 见此情景,李际遇连忙整理了一下披挂的甲胄,而后匆匆带着一众将校快步朝多铎一行迎去。 多铎一行刚踏上南岸土地,便见一身甲胄的李际遇扑通一声,朝着自己跪倒在数步之外的沙土之上,甲叶的碰撞声清晰可闻。 “末将李际遇参见豫郡王~” 多铎闻言,只是在马上轻轻嗯了一声,继而便对身旁众奴将沉言道: “阿山!硕塞!” 阿山、硕塞二将闻言,立时策马上前一步沉声应道: “豫郡王!” “你二人速引前部直驱巩县!与我堵住刘良佐部明军南逃之路!” “喳~” 二将抱拳领命,随即策马前出,引着一众亲卫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尼堪!” 随着多铎的再一次沉喝,其身后一骁将立刻策马上前抱拳应道: “豫郡王!” 多铎冷面沉言道: “催促大军速速渡河,敢有不听号令扰乱渡河者~斩!” “喳!” 待尼堪领命而去,多铎依旧未曾理会仍跪于沙土之上的李际遇,而是复对身后众将问询道: “刘良臣何在?” “奴才在!” 声音方落,便见一人满蒙汉一众高级将领身后策马驶出,正是汉军镶黄旗三等参领刘良臣。 而他非多铎本旗之人,却对其口称奴才,这不禁让一众奴将对其大为鄙夷。 不过此人却还有另一个身份,现今驻守巩县的刘良佐,乃是他的亲哥。 而其原在辽东祖大寿部任游击之职。大凌河之战时,随祖大寿降奴。 多铎看了一眼刘良臣,旋即冷言道: “先前你与之数次去信~你兄皆不为应。现今我大兵已至,你可亲去巩县劝告汝兄,其是归顺我大清荣享富贵,还是与那明廷同为齑粉,便皆在你兄长一念之间了。” 刘良臣立时抱拳应道: “豫郡王放心!奴才定可劝得兄长诚心归顺我大清!” 多铎听后,面容露出一丝微笑,一双眼睛直盯着刘良臣,看似语气平淡的对其轻言复问道: “若是你兄长仍是不肯,你又该当如何?” “这……” 刘良臣一时语塞,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恐之色。 见他这般模样,多铎不禁冷笑一声,旋即对其复言道: “你且去便是,纵是不成,我大清亦不会薄待于你的!” 刘良臣如释重负,连忙对着多铎拜谢,多铎对其轻轻挥了挥马鞭,后者连忙抱拳告退,而后引数名亲随,直朝巩县方向奔去。 待视刘良臣远去,多铎方才回过身,看着仍跪伏于地的李际遇,对其冷言问道: “你部现有多少兵马?” 李际遇立刻恭声应道: “回豫郡王~卑将现有人马七万余众。” “七万?哼~” 多铎闻言不禁冷笑一声,这七万能有两万可用就不错了!旋即多铎便对其沉声令道: “裁去老弱!选两万精兵随我大军征讨!” 李际遇纵是再不情愿,这时候又怎敢违逆多铎,是以听闻其言,立时恭应领命。 多铎见此便也不复再言,随即策动马身,引一众骁将直朝大河南岸腹地驰去。 第237章 良佐降清,永吉南奔 翌日清晨,巩县。 立于巩县西城城墙之上,看着正与城外不远处四下游走的建奴精骑,刘良佐心里又惊又怒,悔不堪言。 就差一天! 就差一天自己便可安然退至许州! 可如今~ 王永吉误我啊! 刘良佐愤恨之下,一拳捣在女墙之上,不过自手指传来的剧痛,直接叫他本就阴沉的面容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曹虎沈豹二将看到这一幕,相视之下,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他们五万余众守在这小小巩县,退已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只要他们一退,不但军心必乱,奴兵亦会趁势掩杀。届时就凭他们这两条腿,能跑过人家一骑三马的十二条腿? 可守亦是守不住的,无有被围之前,粮草可以源源不断运抵,可一但被围,粮草必然断绝,以城中现有存粮,虽能撑过一月,可援兵又在何处? 王永吉那一万多人还不够奴兵塞牙缝呢。 指望史可法高杰? 指望不上的~ 就好比这次被围的是高杰所部,他们会听从诏令前去救他吗? 不会~ 所以包括刘良佐在内的一众将校都很清楚,他们已经陷在死地了。 “固守固守!就知道固守!他王永吉是真信得过朝廷,还是压根就是在拿咱们当弃子!” 沈豹亦学着刘良佐一拳捶在女墙之上满脸愤恨之色。 曹虎见此,亦是摇头哀叹道: “今已至此,怨有何用!还需速速寻一对策方可。” 沈豹回身与之对视一眼,继而又望了一眼盯着城外沉默不语的刘良佐,终是长叹一声未曾再言。 就在几人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城外忽有一骑手持白旗策马而来,直奔城门之下。 待勒停马匹后,其便朝着城墙之上已经引弓搭箭持铳待放的明军军士高声喊道: “吾乃你家大帅之弟良臣也~速速报至你家大帅,放我进城!” 听到城下之人的呼喊,刘良佐不由一惊,旋即俯身探出城墙朝下望去。 “良臣?!”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刘良臣不由随声视去,但见城墙之上有一人探身在外,细细一看,反倒先将城上的刘良佐认将出来,继而便对着这十年未见的大哥激动大喊道: “大哥!是我!良臣啊!” “真是良臣!真是良臣!” 刘良佐激动之余,却又随之愣了一下,不过仅是眨眼功夫,便已回身对曹虎急切喊道: “快!速速打开城门!” 曹虎闻言,不由与沈豹相视一眼,仅是一眼,二人对各自心中所想,便皆已不言而喻。 …… 开封 自接到奴兵渡河,巩县被围的消息后,开封府衙大堂里便已是人声鼎沸,一众文武为了战守应对之策,早已吵成一团。 坐在堂案之上以手扶额的王永吉,此时已然对堂下众人的争吵变得置若罔闻。 刘良佐部被围,他能做什么。 救援? 拿什么去救? 如今自己手中能动的不过王之纲部几千兵马,再加上其他参将游击,拢共不过万余,至于其他州县兵马,就算全部聚拢,也不过万五之数。 要自己率这等兵马去救刘良佐,那便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矣!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静观战局待时而动罢了。 而他心中所期盼的,便是那刘良佐能坚持住,且越久越好,如此也好给朝廷调集兵马往援争取时间。 “督宪!您倒是说句话啊!” 看着总督王永吉一直以手撑案沉默不语,总兵王之纲忍不住出言问询道。王永吉闻言,放下抚在额头的双手,继而抬头对着王之纲轻言道: “说什么?怎么丢下刘良佐弃城而逃?还是说派谁去救援?派谁?你可愿去?” “这……” 在王永吉一连串的提问下,王之纲不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言。 参将乙邦才此时抱拳谏言道: “奴兵兵围巩县,督宪还是需遣一军前往策应一二为妥,如此既可牵制奴兵,亦能使巩县大军闻之,提振军心。” 王永吉摇头轻叹道: “奴兵皆骑军,我军皆步卒,前往策应,必自陷矣~此不可为之~” 乙邦才闻言复急切问道: “难道督宪欲坐视巩县被困,陷于奴手?” 王永吉轻瞥了乙邦才一眼,轻叹一声后,方对其释言道: “巩县城池虽小,然内有刘良佐五万之众,岂是奴兵轻易可下~我等兵微将寡,如此坐视,亦属无奈之举。唯今唯有等待朝廷征调军马来援,方可汇同诸军前去解围。否则,便是在行那抱薪救火之举!此绝不可取~” 乙邦才闻之,只得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知府王潆见此,心知方才宣扬当从速撤兵退至归德的言语,若再言也是徒劳。故而也只得将其咽在腹中,沉默不语。 就在堂上众文官将校一筹莫展之际,但见一军士匆匆自堂外奔入,对着王永吉跪地一脸惊慌的拜报道: “禀督宪!荥阳来报~言刘良佐已率部降奴,汜水一带已现奴兵!”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无不哗然变色,王永吉更是怒拍堂案而起,指着来报军士怒斥道: “简直一派胡言!刘良佐身为朝廷大将,手握数万兵马,今奴兵方至,其又是依城据守,士卒未损,岂会降奴!” 军士颤声应道: “据逃奔荥阳的百姓报言,奴兵遣刘良佐之弟刘良臣入城劝降,刘良佐应之,继而大开西门,率众将校出迎奴酋多铎于西门五里外。城中百姓闻之多出城奔逃以避奴兵,然又为奴兵截杀掳掠,逃至荥阳者十不存一!” 听闻此言,王永吉两眼一呆,瞬间瘫坐于木椅之上。 听到刘良臣的那一刻,王永吉便已经彻底信了。 可~可他是真没想到!刘良佐竟会这般一矢未发,一铳未放!甚至一兵未损便轻易降奴了! 他知道刘良佐挡不住奴兵,但他想过刘良佐会一触即溃,也想过他会不听号令私自行军奔逃。 可就是没想过他会这般轻易投降啊! 看着王永吉已经呆坐堂上不发一言,王之纲不禁急切言道: “督宪!刘良佐降奴,奴兵已无所阻,其至开封,快马疾驰不需一日便至,今开封粮少城破,实难坚守,当速速引军退往归德方为上策啊!” 王潆闻言也立时急切附和道: “王总兵所言甚是!还望督宪切莫再有迟疑!” 听到二人的话,王永吉如梦方醒,原先有刘良佐在前,他多少还有些底气,如今刘良佐都已降奴,那自己还待在开封欲寻死耶? “快!传令下去!全军立刻开拔!退往归德!” 于是乎,各总兵参将游击纷纷匆匆告退,王永吉也迅速令人收拾旗牌印信等物,在幕府亲军的护卫下匆匆奔离开封。 然而待众军方奔至杞县地界,奴兵便已追至,各军惊惧之下瞬间四散,奴兵见此只得分兵追剿。 王永吉仅靠幕府亲军及参将乙邦才所部不足两千兵马,一路与奴兵且战且退,直朝离之最近的睢州而去。 待到王永吉等人退至睢州城时,其部已仅不足千余,且身后奴兵亦紧紧尾随而来,只是多为先锋游骑,其已入城倒不为虑。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城外奴兵越聚越多,待到三天后,奴酋多铎便已引本部及刘良佐李际遇等十三万众,兵临睢州城下。 第238章 睢州! 崇祯十七十二月初二日, 睢州城内,州衙大堂。 睢州知州夏允彝,及同知阎应元,总兵林百忠等文武官员正齐聚于堂下。 坐于堂上的王永吉,在匆匆瞥了一眼方才由城外奴兵射入城内的劝降书后,便愤然将此书双手揉搓成团,狠狠掷于堂下。继而一脸悲愤的对着堂下众人道: “我王永吉本为死罪之身,蒙陛下恩赦,复委重任督师河南。今丧土失地虽已死罪!然我宁为朝廷磔诛于市!亦不愿降虏为其汉奴也!” 说罢,王永吉满脸坚毅之色望向堂下众人,沉言问道: “汝等若是有谁惧死,心有降奴之意,现在便站出来!吾自放汝出城!” 堂下众人无人皆沉默与视,无人应言。 见无人出列降奴,王永吉面容稍缓,复沉言道: “好!既然诸位皆无心降奴!那我等便需上下同心,死守睢州!” 堂下众人闻言,皆齐齐抱拳沉声应道: “愿与督宪死守睢州!” “好!” 王永吉扶案而起,对着堂下众人沉言道: “今奴兵四围!睢州各城需分将守御!诸位既愿同心共守!老夫便直接点将了!” 说罢,王永吉目光投向乙邦才,继而沉言令道: “乙邦才!” “末将在!” “北城由汝守御,若放的一名奴兵入城,提头来见!” 乙邦才旋即抱拳沉声应道: “末将遵命!” 王永吉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又望向林百忠,对其沉言道: “林百忠!南城由汝守御,南城外虽水网密布,奴兵应不至于此强攻,然虚虚实实一切难料,汝亦不可因此大意!” 林百忠抱拳应道: “督宪放心!末将巴不得奴兵由此强攻,如此末将亦可多杀奴兵矣~” 王永吉轻轻点头以应,其实他本想由林百忠镇守西门,但念及他与那多铎恨意过重,唯恐其因恨失智,酿出大祸,故才决意由其镇守南门。 今尚有东西二门无人将守,王永吉不禁将目光投向剩余人等,然而本随他撤往归德的王之纲等部早已遗散,唯有开封知府王潆尚在其间。 不过此人过于怯懦,不堪重用。 王永吉复将目光投向夏允彝,此人性格刚毅,颇有才名,其在睢州颇得民心,应可堪用。 “夏允彝!” “下官在!” “由汝守御东城!” 夏允彝沉言应道: “下官遵命!” 王永吉点头为应,旋即便对众人轻笑复言道: “这西城嘛!便由老夫亲自将守!” 此言一出,夏允彝立时拱手劝言道: “不可!督宪应当坐镇州衙调度各方,岂可亲往城墙将守!下官愿举一人,代督宪守御西城!” 王永吉未曾立时应言,而是沉默片刻,方对夏允彝询问道: “所举何人?” “我睢州同知阎应元!” 阎应元听闻夏允彝举荐,亦前出一步对着王永吉拱手拜道: “下官阎应元!愿代督宪将守西门!” 阎应元作为睢州同知,王永吉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却并不了解阎应元的能力如何,且西城直面奴兵大军,若无真材实料,如何能指挥军士守住西城。 见王永吉面有疑虑,夏允彝旋即拱手复言道: “督宪放心~阎同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连义勇军孟总兵先前至此亦与我言之,若遇战事,当从阎同知调度。今奴兵围城,若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哦?” 听到夏允彝此言,王永吉不禁重新打量起阎应元,心想孟毅可不是妄言之辈,他能如此说,看来阎应元应是确有其才,况且城中也确实需要有一人从中调度各方。 本来是想由王潆代自己行之,但如今若有人能替自己将守西门,那自己也可居中调度策应各方,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 想及于此,王永吉旋即沉言道: “好!既如此!阎应元!便由你将守西城!” 阎应元旋即抱拳沉声应道: “督宪放心!有下官在,便绝不会有一名奴兵入得西城!” 王永吉看着面容坚毅的阎应元,心中也稍稍安心,对其点头以应后,旋即便对王潆言道: “王潆!由你携睢州大小官吏向全城散布告示征调民壮协助守城,再发动城中妇女生火备炊,救治伤病。城内但有趁乱不法者!蛊惑民心者!斩!” 王潆等一众官吏闻言,立时齐齐应言称是。 睢州西城外,奴酋多铎正引着一众八旗骁将,及刘良佐李际遇等立于西城一里之外观望着睢州城防。 如今河南之地尚在明军掌控中的,唯有归德一府之地,而其地军马最多者,便是现在这睢州城了,更何况里面还有个河南总督王永吉。 不过多铎却并未着急引军攻陷此城,在他眼中,自己如今有十三万之众,其内却只有不足万余兵马。若要取之,弹指可下。 可他不想这么做,他要放长线,钓大鱼。 以睢州为饵,把明廷在徐州以及江北各地明军通通吸引过来,而后利用八旗大兵的野战之利,将其聚而歼之。 如此江北则可传檄而定,攻取南京亦犹如探囊取物矣。 但是样子却还是要做一下的,一来可使城内明军催促明廷来援,二来嘛~ “刘良佐~” 听到多铎的呼喊,刘良佐立时策马上前朗声应道: “末将在!” 多铎一脸微笑的对着刘良佐轻言道: “你投我大清,当真诚心否?” 刘良佐立时应言道: “末将既已归顺大清,自当要为大清效死疆场,以图再建功勋。” “很好~” 多铎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右手挥鞭前指睢州城笑言道: “此城便为你之功绩也!” 刘良佐若何不知其意,旋即抱拳应道: “末将这便将此城取之献于豫郡王!” 多铎大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对李际遇言道: “你带本部兵马佯攻南北二门,策应刘将军夺城。” 李际遇闻言亦连忙抱拳称是。 多铎旋即又对一众八旗骁将喊道: “伊尔都齐、费扬古、吴喇禅!” 三将闻言立时策马前出抱拳应和。多铎旋即沉言令道: “你三人各引三千骁骑,分掠四下州县。凡降者则纳之,凡抵抗者~屠之!” “喳!” 第239章 登陆天津 崇祯十七十二月,奴酋多铎引十余万兵马攻掠河南,收降刘良佐,并将河南总督王永吉围于睢州。继而分兵四掠,徐州凤阳等府也已惊现敌踪。 战局转瞬之间便已糜烂至此,江北士民人心浮动。百姓争相逃难以避奴兵,以至淮泗一带水河之上舟舸敝塞,阖家逃难之民盈于原野。 而待消息传至南京,朝野上下无不为之哗然,本来不过七万余众的奴兵,瞬间竟已成十余万众。这带给南京朝野的已不单单是惊愕,而是惊恐了。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战守争论过后,基于奴兵势众的情况,未防被其各个击破。朝廷放弃原先拟定的分兵驻守,迟滞消耗奴兵,待其兵困马乏,再聚精兵决战之策。 转而决议由兵部尚书路振飞,引京营两万并近畿各部总兵游击参将等,合兵四万余过江,再征调江北扬州凤阳等处兵马,合兵六万往救睢州。 另调左良玉部七万兵马由庐州北上,进抵颍州。史可法引徐州兵马七万兵进夏邑。待路振飞兵至,三军合兵二十万,齐救睢州,以却建奴。 …… 崇祯十七十二月十三日傍晚,天津唐二沽码头(塘沽)。 自奴兵入关以来,原本繁忙的码头已是日渐萧索,加之此时已为隆冬时节,码头内舟船稀疏人影寥寥。 此时日已西沉天色将暮,码头内等候扛活卸货的码头夫们,见已无活计可寻,纵是今天没挣几个铜板,也开始准备三三两两离开码头各自回家。 而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的传来,让正在行走的码头夫们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而视。 只见一支人皆白盔白甲,后背负盾鞍挂硬弓,足有百十余人的骑兵队伍正朝码头疾驰而来,观其所束旗帜,样色纯白,其内绘有五爪青龙,龙首向右,龙腹内有五朵祥云。 明者观其旗帜,自知此为正白旗奴兵也。然而对于这群码头夫们而言,能知此乃八旗大兵便已足矣。 至于这支奴兵自何处而来,他们并不关心,他们真正所关心的是,这支奴兵来此何为。 不过看着先前离去,此时却正被他们驱赶回来的商旅船夫们,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由然而生。 尚在船上正在生火煮饭的客商等船的船夫们,此时也一个个丢下活计立在船头,望着已至码头的奴兵,内心惶恐不安。 由天津派往此处负责管理码头的主事,慌忙领着几名差役迎上前去,对着一名已经勒马驻停居于前列的奴兵拜言道: “奴才码头主事徐大可,且不知大兵前来所为何事?” 那奴兵冷眼一瞥,继而沉言喝道: “从现在起!码头之内所有人等!一律不许离开码头半步,所有人立刻下船聚于一处,有不从者,斩!” 徐大可一听,心中不由为之一惊,把人聚在一起,可向来没好事啊! 可他哪有胆量再敢多问什么,只得领命招呼码头尚在船上的人们速速下船而去。 未待多时,近一百多的船夫码头夫们便已被聚于码头一处沙滩之上,由数十奴兵骑马看守,剩余奴兵则抽调十余船夫,将尚停于码头的船只移至滩头。 剩余人等皆心怀忐忑的望着四外游走以及在码头忙碌的奴骑,实不知他们在忙活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忙活完了,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待到夜幕降临,码头以及临近滩头上已燃起多处篝火,将这黑夜中的码头映衬的格外明亮。 仍被看守的船夫码头夫们,忙碌一天早已饥肠辘辘,如今还要忍受着奴兵带来的压迫恐惧感,一个个早已心乱如麻,有胆大的想借尿遁之法溜走,却被奴兵一句就地解决便直接胎死腹中。 就在人们心怀恐惧不知何时能够重获自由之时,海上却是恍然间出现了一道道星星点点的光影,随着光影越来越亮,一艘艘巨型战船的黑色身影,也已渐渐清晰可视。 这鞑子们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庞大的水师了? 看到这一幕的船夫码头夫们,脑中闪现的都是这同一问题。 别看建奴入了关,占了大明半壁江山,但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怕是怕他们,可打心里却还是瞧不起这些关外鞑子的。 不过海上出现如此之多的鞑子战船,却让众人的心情变得更加失落,这群鞑子一直忙活,显然是为了迎接这支水师,那鞑子有了这般强大的水师,难不成真能取了天下? 然后待到战船靠近,眼见的一船夫在看清战船上飘扬的旗帜后,瞬间惊呼道: “是朝廷的水师!是朝廷的水师!” 人人都知道,他口中的朝廷可不是鞑子,而是大明!于是众人皆是一惊,无不朝着海上翘首眺望起来,待看清那由船上灯火映衬下的明字大旗时,人们心下无不激奋。若不是忌惮身旁看守的奴兵,怕是早已振臂高呼了。 不过转瞬间人们又忽觉有些不对,既然是朝廷的水师官军,这些个奴兵为何要在此忙活迎接? 见水师将至,看守的奴兵索性也不再隐瞒众人,一奴兵将官对众人高声朗言道: “我等非是奴兵,乃朝廷义勇军也~稍后皇家海军即将靠岸,汝等需安守此地不许乱动。待大军上岸,便放汝等离去。” 听到这些奴兵竟然是官军,众人无不长舒了一口气,继而便有人兴奋问道: “朝廷可是要收复天津?” 孰料那将官只是淡淡的回了句: “不该问的别问~” 少时,先头战舰已经开始靠港,一队队披坚执锐的义勇军官兵迅速牵引着马匹登岸,而战船只要卸载完毕,则迅速后撤驶离码头,后续船只迅速前出继续卸载本船官兵。 各船之间配合默契,官兵行动迅捷,不消多时,便已经有数千官军下船登岸。 尚处于后队舰船中的孟毅,看着前方分外忙碌的皇家海军船队,对着同样在身边矗立的郑森叹言道: “大木兄~二十余日的颠簸,全为此番一击了!” 郑森望着篝火通明的海岸笑应道: “此击无论成败,安白兄之大名,都将名冠天下矣!” 孟毅闻言却是摇头轻叹道: “若此战不成,就算成我个人之名又有何用~” 说罢,孟毅转头望向郑森,一脸坚毅的对其沉言道: “大木兄,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成,则可挽狂澜于既倒,败~则我大明江南半壁再无宁日矣!” 郑森闻言,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继而望着孟毅沉言应道: “安白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等尽心竭力,纵使不成,亦无愧于朝廷,无愧于陛下矣!” 孟毅闻言,不由抬头望向云朵密布的夜空,继而轻轻喃道: “看来要下雪了~” 郑森也不由抬眼望向了密云昏沉的天空。 第240章 雪夜奔袭北京城! 海上奔波二十余日,再次踏上陆地,孟毅只觉走路一深一浅难以适应。 不过这种感觉去的很快,在短暂适应片刻后,便已与常时无异。 此时义勇军一众将校已经聚于码头,一个个面容难掩兴奋的等候着自家将军的到来。 自出海后,此行目的便已传达全军。 初闻此令,全军上下无不惊愕,人人都明白,这直捣虎穴的行为,必将无比艰辛。 但此战若能成功,能带给他们的功绩,却又是他们在寻常战阵厮杀十次百次都未必能取得的。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次难得的契机。 一战便可功成,纵是九死一生又有何惧! 是以全军上下早已没了初闻时的惊惧,反而士卒将校无不憋着一股劲,人人都在渴望着早日破城杀敌,以建那不世之功! 对于那从未到过的北京城,心中也早已没有了陌生与恐惧,唯有兴奋与渴望。 看着众将脸上的兴奋之色,就连孙可望李定国等人亦难掩兴奋,孟毅心知军心可用,是以心中安定不少。 待策马在众将身前来回检视一番后,孟毅旋即勒马对着众将沉言道: “现在是酉时三刻!待寅时一刻之前,你们各自所引兵马,必须全部到达朝阳门外五里坡!” 众将闻言齐齐抱拳高声应道: “遵命!” 孟毅旋即令道: “高力!” “末将在!” “你引骁骑营前行引路!余者速速跟随!失路延期者军法从事!出发!” “得令!” 随着各将归于本部,伴随着战马嘶鸣之声,马蹄踏地的踢踏声也开始隆隆作响,数刻过后,码头便已仅余正在登岸的皇家海军,以及那难掩惊叹兴奋之情的船夫人等。 两百多里路,四个时辰的时间,若是白天不惜马力全速行进,这个时间还是充足的。但这是夜晚,且天色昏沉,可视度低下,便使得行军难度陡然增加。 且待队伍行进不到一个时辰,天空也开始渐渐飘起了雪花,不到数刻,原本漆黑的大地便已一片白茫之色。 不过如此一来,风雪虽急,但由于白雪的映衬,原本漆黑的夜色反倒变得明亮,军士虽冒风雪,然有护手暖衣在身,倒也无惧,反而可以不用引着火把便可随前锋趟出的雪路前行。 崇祯十七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丑时四刻,前锋骁骑营在高力的带领下先期抵达朝阳门外五里坡。 待将军马隐于坡后,高力便携李定国等将登坡而视,前方的大明故都北京城,在这雪夜中已为天际连成一体。远眺视去,你明明知道它就在眼前,可又觉好似远在天边。 不同于李定国等人视见那北京城的感受,高力此时内心早已感慨万千,望着远处的北京城,不禁对李定国等人叹言道: “自护陛下离得京师,至今尚不足一年,然离时之小校,归时已为一军之大将也~” 看着高力因风雪吹打,胡须眉毛早已被染成雪白色,可脸上笑容却分外浓烈。李定国也不禁为其心情感染,脸上露着笑容对其应言道: “高将军若非忠肝义胆之士,何以能随总兵救陛下于危难,且若非如此,又何有今日功成名遂~” 高力呵呵一笑,继而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沉言道: “此战对你来说,可远比我等要更重要的多~此战若胜,你等降附之将便可彻底正身,成朝廷功勋之将也~” 李定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高力说的对,他们这些献贼残部归附朝廷的降将,能否洗刷前身,在大明朝廷彻底抬头做人,就全靠这一仗了。 此时坡后的明军正陆续赶到,而作为假扮奴兵封锁码头的那队骑兵,此时正聚于坡后林间小憩。 待到寅时五刻,城门开启,他们便将扮作奴兵,作为全军破门尖兵去夺取朝阳门。 一百来号人,夺取外门、翁城城门及城楼,平摊下来,一处不过五六十人。 可这已经是为防引起守门奴兵警觉的极限人数了。 现下分散于北京近畿的奴兵,每处都不过几百奴兵而已。太多人马回京,岂能不叫奴兵生疑。 作为这支尖兵的领队,参将李京虽闭着双眼依靠在一棵枯树旁假寐,可且不说漫天大雪依旧纷飞,仅此次全军突袭能否成功全在己身的压力,便叫他如何能在此时安睡。 睁开眼睛看着皆在依树假寐的众弟兄,李京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真不知此战过后,他手下这支队伍能有几人尚存。 忽然,他的目光被离自己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所吸引,待愣了片刻,李京便起身,踩着已经半指厚的积雪,朝那身影缓缓行去。 待来到那人身前,却看他正一手持刀,一手抓起地上积雪涂抹在刀身之上,继而用早已备好的抹布就着积雪,轻轻来回擦拭着刀锋。 “怎么?睡不着?” “睡不着~” 李京闻言一笑,旋即蹲下身对其笑问道: “怎么~害怕?” “怕?” 那人没好气的白了李京一眼,继而轻斥道: “我张煌言若怕,就不会主动请缨前去破门了!” 李京被张煌言如此回怼却是丝毫不怒,反而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继而笑问道: “你可是我这人马中唯一没有上过阵杀过敌的一员~若不是将军特许,我一定不会收你!” 张煌言却是白了李京一眼,轻哼道: “其他休且不论,便是单打独斗,他们又有几个强的过我?” 李京不禁呵呵一笑,确实,这个书生气很重的张煌言,起初被将军安排到他队伍中时,他是很不情愿的。 奈何鼓动几个军士与之比试一番后,竟无一人能敌此人,这不禁让李京对其刮目相看,不过此时李京嘴上却是轻哼一声对其反怼道: “战阵厮杀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当你一刀朝敌兵劈下去,被他那喷溅的鲜血糊在脸上的时候,我倒希望你还可这般从容。” 张煌言瞥了眼李京,见他嘴角显露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心中不禁一笑,他这人,明明很信得过自己,却偏又喜欢跟自己斗嘴饶舌。 想到这,张煌言轻笑着摇了摇头,继而用抹布将刀身再次擦拭一次后,旋即便将刀身竖起,在用手指轻抚了一下刀刃后,方侧头对着李京咧嘴一笑: “这却要看是何人的血了~若是奴兵之血,那我这把刀,那可太需要用他们的血来浇祭了。” “哈哈哈哈!壮哉!” 李京大笑着拍了拍张煌言的肩头,接着便自怀中取出一物,直接递进了张煌言的怀中。 张煌言本能的将此物接过手中一看,竟是一支竹筒所制的响箭。 李京见张煌言略感疑惑的望着自己,不由轻笑释言道: “此番破城,顺利与否尚未可知,若是咱们能顺利进城自然好说,若是不顺,我既为领队主将,自要亲引弟兄强行破门,届时其中凶险自不需多言。” 说罢,李京眼角闪过一丝惆怅,继而便又似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张煌言的肩膀轻笑道: “若是我不走运,一命呜呼了~你还需继续带着弟兄们破开城门!届时再放此响箭,大军得见,顷刻即至~如此,吾死亦可瞑目矣!” “去你的!还瞑目呢!想瞑目,那就亲手将此响箭放出!到时候再想瞑目也不迟。” 张煌言闻言,心中不禁为之感慨,但嘴上却是笑骂着,顺手便将响箭递还至李京怀中。 李京见此却是笑呵呵的将那响箭复推给了张煌言,继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咧嘴笑道: “我这~还有~” 张煌言闻之一愣,旋即笑骂一声,顺势将响箭揣进了怀中。 第241章 一支穿云箭 寅时初刻,这场崇祯十七年年末的大雪依旧在下。而这已经下了近三个时辰的大雪,早已使得地面积雪厚达半尺有余。 由于军马行军踩踏,原本还算坚硬的道路,因泥土与积雪的粘合融化,早已变得泥泞不堪。 后续跟进的义勇军,行路也变得颇为艰辛,特别是那拖载野战火炮的铳炮营,为防火炮车轮行进过快陷入泥坑造成毁损,不得不一再放慢行军速度。 待全军全部奔至五里坡就位时,时间已经到了寅时二刻。 待等到寅时五刻,宫城早朝的晨钟响起,北京城的九门便将由此开启。 三刻,四十多分钟。 这便是义勇军将士长途奔袭至此,能留给他们暂时休整积蓄体力的最后时间了。 五里坡坡顶之上,方才赶至此处的孟毅,在凝视眺望了前方的北京城片刻后,继而便回身对着已经齐聚在自己身后的众将沉言道: “作战计划已经与你们说了无数次了,但现在我还是要再与你们重复一遍!此次突袭,攻敌不备,最重要的便是速度!待城门一破!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突进城去!路遇杂兵亦不要与之缠斗!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内城各门!” “遵命!” 被分配抢占各个城门的将领齐齐抱拳以应。孟毅旋即便将目光投向高力,继而沉言道: “各城门处的战斗如何艰难,都与你无关,你的任务便是引陷阵骁骑两营兵马,以最快的速度推进至位于金城坊的奴兵大营,趁奴兵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突进营去全歼奴兵!此处奴兵一灭,内城便可尽为我手!” 说着孟毅轻轻拍了拍高力的肩膀轻笑道: “五千对五千,还要将对手全歼!你~有没有信心?” 高力咧嘴笑应道: “若是正面摆阵厮杀,想要全歼五千蒙汉八旗的奴兵,确实没有把握。不过这次是以有备而攻无备,那就另当别论了。况且~” 说着,高力轻轻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几颗手雷,嘿嘿笑道: “况且咱还有这个好东西~灭那奴兵易如反掌!” 见高力信心满满,孟毅不由对其呵呵一笑,旋即便又轻言叮嘱道: “切记~突进营去,各百户队定要以手雷远掷结阵前突。充分发挥手雷威力,尽量避免军士与奴兵缠斗一起。” 高力重重点头应道: “末将省的~将军放心~” 孟毅点了点头,继而对着铁卫三营的众将沉言道: “你们三营入城后,迅速由崇文门奔至外城,前后二营分赴崇南、宜北二坊奴兵大营,无需攻取,只需将奴兵堵在营内即可。中营迅速分兵夺取外城诸门。” 说罢,孟毅便又对三将沉语言道: “此两营奴兵亦皆有五千之众,近倍于你等所部,且其营所在地形开阔,若是你等不能及时将其堵在营内,那便就势封堵临近街巷,用手雷弓弩阻遏奴兵!只要撑到陷阵营赶到,则大事可定!” “遵命!” 三将齐齐抱拳应道,孟毅轻轻点了点头,继而便又望向铁卫左右二营等将。 “左营在破城之后,迅速与先期破城的你部主将李京汇合,而后依城墙兵分两路冲杀,扫荡城墙之上的残余奴兵。” 左营副将立时抱拳应道: “末将遵命!” 孟毅点头以应,随即对着右营诸将,及随军而来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金书海沉言道: “右营所部跟随锦衣卫入城,分批前往各奴酋及那降奴贰臣之府邸,将其家眷全部捉拿!除却直系亲眷外,其余敢有抵抗者,皆杀!至于那些抵抗的直系亲眷,只需留的性命即可,伤残不论。” 金书海等人立时抱拳领命,孟毅复将目光投向铳炮营及归义营等将: “你等各引八百铳手,火炮两门,分守皇城东安、西安、北安三门,大明门将由本将亲引一千铳手坐镇!归义营一千五百军士分作三队,纵马围绕皇城巡视,清理靠近皇城的一切奴兵,并随时支援各门。” “遵命!” 谭承业孙可望等将立时齐齐抱拳以应,孟毅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李京,在对其凝视片刻后,轻言道: “此战能否成功~便皆在你这了~” 李京闻言,却是咧着嘴对着孟毅抱拳笑应道: “将军安心!只需静待我等响箭即可~” …… 寅时五刻~若是平日这般时辰,天色还仍是一片漆黑,只是今日由于这场大雪的映衬,反倒可以远眺视物。 “咚~” 随着宫城传来的悠扬钟声,朝阳门的城门,也在片刻之后被缓缓开启。 几名蒙八旗奴兵行出城门外,四下张望一番后,见城外因大雪所致,竟无有一人等候入城,便就势回到城门洞里,各自依靠着门洞墙壁闭眼养神起来,对于那由城内走出的三两人影更是直接无视了。 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天,还得起个大早在这城门洞里吹风受冻,若不是上边催得紧,谁不想在被窝里多睡会懒觉呢。 而相对于城门洞里的这些奴兵,处在城头当值的奴兵才更受罪。 城门洞里的奴兵好歹可以躲避那漫天大雪,他们却只能冒着风雪,三五成群的聚在火堆旁依偎取暖,而对于那仍在城门楼里酣睡的奴兵,心中唯有羡慕妒忌恨了。 忽然,风雪中传来的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让城头的奴兵不由站起身向远处望去。 只见一支近百人的骑兵队伍正朝着城门急驰而来,只是由于距离尚远,不能视清他们打着的旗帜。不过仅是片刻过后,那白底青龙的正白旗旗徽便已隐约可辨。 既然来的是正白旗的人马,城墙上的奴兵便又继续蹲下身子烤火取暖,至于城外这队正白旗的人马从何处来,来城里作甚,那就不是他们操心的事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正白旗奴兵,处于城门洞里的几名蒙八旗奴兵自然也早已视见,于是乎几人便打起精神走出门洞,准备对这支人马盘问查验一番。 然而随着这支人马越奔越近,却丝毫没有勒马减速之意,这不禁让守门的几个奴兵心生疑虑,可又碍于他们正白旗的身份,并没有直接梗枪阻拦,反倒是几人竖枪握刀横列在城门口,准备用肉身阻拦住他们前冲的势头。 “撒木丢当!” 然而仅是被当头骑军的一声没长眼睛的奴话爆喝,几名蒙八旗奴兵便一哄而散闪到了两旁,愣愣的目视着这队骑兵直驱进了朝阳门内。 如此顺利的入城,直让李京心中兴奋的砰砰乱跳,在拼命压制住激动之情后,李京旋即轻抬了一下右手,继而便加速朝着翁城门洞驰去,而除却前部骑兵紧紧相随外,后部人马却瞬间放缓了骑行速度。 在李京进入翁城门洞,抽出腰间马刀的那一刻,后部人马十余骑立刻便调转马头直朝方才经过的朝阳门洞处的几名奴兵抽刀冲杀而去。 另外三十余骑则迅速奔至朝阳门两侧的城墙台阶,继而弃马抽刀快速朝着城楼奔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翁城处的奴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李京等人砍翻在地。 而朝阳门洞下的奴兵,在看到方才入城的正白旗骑兵抽刀向自己杀来,大脑直接发生了短路,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如此,难道仅是因为方才阻拦了他们? 不过看着策马而来杀气腾腾的骑兵,几个蒙八旗奴兵哪里敢正面抵抗,纷纷本能的掉头往城外跑去。 只是双脚难敌四腿,未跑数步便已被骑兵追至,几声惨叫过后,城门两侧原本洁白的雪地,瞬间染上了一片片猩红。 啾~ ~ ~ 哒!!! 随着一声尖利的声响,一支响箭在城门与翁城的中间空地处腾空而起,升至数十丈后,便于这朝阳门的上空绽放出一朵红亮的烟花。其发出的光亮,直把四周雪白的大地,照映的一片艳红。 紫禁城,皇极殿外。 方从后宫乘坐步辇来到皇极殿后殿廊下的顺治皇帝小福临,在看到朝阳门上空绽放的烟花后,不由对着正牵着自己小手前行的额娘疑问道: “额娘~放烟花了~是不是今天要过年了?” 年仅三十一二的建奴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身着一身龙凤同合褂朝服,头戴红绒累丝金凤朝冠,加之她那圆润白皙的秀脸,身上既散发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又有那作为一国之母的雍容华贵之姿态。 在看了眼已经失去光芒的天空,布木布泰满是慈爱的对着福临轻轻摇头微笑道: “没有~还有半月方才过年呢~今天或许是汉人的其他节日吧~” 小福临轻轻哦了一声,眼中满是失望,不过旋即眼中又闪起亮光复对额娘请问道: “那过年可以不用上早朝了吧~” 布木布泰一边拉着福临的手朝皇极殿前行,一边轻言笑应道: “这个额娘也不清楚~还需询问一下摄政王才能知道~” “哦~” 难掩失落的福临至此不再言语,乖巧的迈着小脚步,随着额娘进去了皇极殿内。而远处传来的隆隆响声,已全然被他当成了是鞭炮的作响。 第242章 血色清晨 东安门外,摄政王多尔衮府邸。 虽然天空此时依旧飘舞着雪花,但王府内的包衣阿哈们已经开始清扫起了府内的积雪。 不过由于府内诸多主子中,除却福晋因服侍摄政王上朝已经起身外,其他几名侧福晋以及东莪小格格仍在熟睡。 是以一众包衣阿哈们清理积雪的动作轻盈,唯恐因弄出声响吵醒了主子而受到责罚。 只是他们的动作固然轻盈,然而仍在紧闭着的府门外,却不断有马匹疾驰而过,其发出的哒哒声响,在这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如此一来,这些包衣阿哈们的动作就算再轻盈小心,却已然成了徒劳之举了。 忽然,大门处突然发出的响动声,使得几名正在旁边清扫积雪的包衣阿哈停下了手中动作。 “快!动作快点!” “好了好了!散开散开!” 听着门传来汉人的催促呼喊声,一名包衣阿哈一把扔掉手中扫帚,大步朝着大门行去,准备出门看看是哪个大胆的汉人,胆敢来摄政王府撒野!剩余几个包衣也把手中家伙式一提,怒气冲冲的紧随当前一人而来。 只是几人刚走近大门,便听的轰的一声巨响,大门直接朝着几人倾倒而来。 几名包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惊的呆立在了原地,方才的怒气此时也早已被惊恐所代替。 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王府大门,几名包衣一脸惊愕的相视一眼,等再透过弥漫着的烟雾往门外一看,便见几名外着罩甲,内着大红质孙袍的锦衣校尉,正一个个手持强弩瞄着自己。 而不等这几个包衣阿哈的脑子转过弯来,每人的胸口便已经被锦衣校尉射出的弩箭瞬间洞穿。 在这几个阿哈瘫软倒地的同时,府门外两侧已涌出两队同样手持强弩的锦衣校尉,在踏过他们几人的尸体后,直冲入了王府之内。 紧接着王府内传来的便是手雷的爆炸声,校尉的呼喝声。一时间摄政王王府内,惨叫惊呼之声四起。 随着那一支支弩箭,一声声爆雷的无情屠戮,不断有人翻倒在王府的雪地之上,那原本洁白的雪地,被喷溅流淌的鲜血所渲染,直将这摄政王王府,绘成了一座血色炼狱。 而这样的血色炼狱,在这北京内城的各个八旗旗主贝勒贝子的府邸中,正在一幅接一幅的不断绘制当中。 不过相比于这些王府中的血色场景,位于金城坊的奴兵大营里的一幕幕,却要远比这些王府中的场景惨烈的多。 自被突如其来的明军快马突进大营后,尚在熟睡中的奴兵便被那隆隆的爆炸声所惊起,处在营门附近的奴兵,正匆忙起身披挂铠甲准备出帐迎敌之时,一颗颗瞒着青烟的木头疙瘩便已被人掷入了帐中。 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木头疙瘩是为何物的时候,剧烈的爆炸便已将他们直接轰出了帐外,死者已矣,唯留伤者躺地哀嚎,不过随即一支射至脑门的弩箭,便使伤者顿止嚎声。 相对于前营的这些倒霉蛋,位于后营的众奴兵则幸运的多,至少他们可以有时间能披挂上铠甲再去迎敌。 作为此营奴兵主将的衍禧郡王爱新觉罗·罗洛浑,看着已经下马结阵前突的明军,心中又惊又惧。 自己这次没有被选中从征伐明建功立业,却只是被任做这守卫内城的一营主将,本来心有怨气,现在倒好,明军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可眼前这支明军,带给他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与恐惧。 不到一刻的时间,自己前营兵马便已快被明军扫荡殆尽了,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不过面对正在不断前突的明军,罗洛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量这些明军自何处而来,兵马几何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立刻组织有效反击,将明军赶出大营!继而汇同皇城以及外城兵马,合围全歼这些明军! 虽然营外亦有隆隆的爆炸声不断作响,纵然知道今日绝非这一支明军突进城内,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如今营内地狭,根本无法摆开骑军冲锋,想要将明军赶出营外,唯有拼死前冲与之近战而已。只要与之缠斗一起,明军那可以远掷的火器便难以发挥其效! 想通此处,罗洛浑旋即对着身旁巴颜等部将一番言语,后者立时匆匆领命而去。 而明军正以每百户为一队,前排五十人举盾持刀护卫,中有专门投掷手雷的二十军士,其后则是手持强弩的三十余军士,无论远射近防皆可适应,且各阵间皆有间隔,纵有奴兵近身,亦可相互以弩箭支援,射杀相邻阵前后门大开着的奴兵。 如此阵法,奴兵的零散冲击根本无法阻遏明军的推进,从冲营到现在尚不足两刻时间,明军已然荡平前营,直驱中营而来。 看着军士结阵前行进展顺利,高力不禁对着李定国笑言道: “这些奴兵,一但给他们换种打法,他们便成了那傻子呆子!一点都不知变通。” 听闻高力此言,李定国不由笑应道: “此乃营内近战,若是在开阔之地布兵野战,结果怕是我军已与奴兵倒置矣~” 高力闻言笑呵呵应道: “若是野战,又岂会如此对敌,此战法,乃专为城内奴兵而设。奴兵的乌真超哈火器营已然出征,剩余这些不善火器者,便是箭术再是了得,我只需举盾前突即可,其又能奈我何!” 李定国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由感慨,看来总兵为了此次突袭,还真是下足了心思,且对这奴兵布置了如指掌,显然城内潜伏的锦衣卫定然功不可没。 不过就在此时,高力方才还是一脸轻松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睛盯着前方正从后营赶至的奴兵,脸色瞬间大变。 李定国随其视角望去,只见后营有数百身披三层重甲,手持斩马长刀的奴兵,正迈着沉重的步伐,直朝明军扑来。其后则是纵马搭弓的数百奴兵,正引弓搭箭,以马上开阔的视角,专盯明军阵中疏于防护的军士射杀。 “这是……巴牙喇兵?” 听到李定国的疑问之语,高力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盯着正在前突的重甲奴兵沉言道: “此非巴牙喇兵,乃是满洲死兵!” “死兵?!” 李定国虽然征战已久,然而对战奴兵却是初次,而所听到的对奴兵描述言语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巴牙喇兵。而对于满洲死兵,却是知之甚少。 而现今奴兵巴牙喇兵已经经过皇太极的改革,每旗单设有巴牙喇纛营,而现今这些巴牙喇营奴兵精锐已尽数出征,是以现在前冲奴兵,自然不会是那巴牙喇兵。 见其不解,高力便对李定国沉言解释道: “若遇劲敌,奴兵则于军中抽募敢死之士,组为死兵。临战之时,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前虽死而后乃复前,莫敢退,退则锐兵从后杀之。 其有受令攻城不克与摧坚而不陷者,领兵之头目,轻则戮及本酋,重则阖家并斩。 每十人临阵,则以二人监之,持万字钢斧于其后,稍有退怯回顾者,即以斧击之,回军而验有斧痕者,死无赎。” 就在高力与之讲解之时,忽然有一阵明军,在军士欲要投掷手雷之时,被奴骑一箭射中,手中未及扔出的手雷落至自家阵中,随着爆炸声响,紧密相贴的军阵瞬间死伤惨重,且阵型随之大乱。 奴兵视见,立时集中兵力朝其冲杀而来,双方顿时交汇厮杀成群。 见到此景,高力忍不住轻叹道: “我等小视奴兵矣~” 第243章 喜哉?危哉! 北京皇城,大明门。 由于大明门乃是皇城,仅有装饰威严的城门,而城墙本就是为阻隔外界所设,是以城墙虽高,却又狭窄且无有守御所用的城垛女墙,故而城墙之上根本无法布置兵马守御。 基于此情,一千余义勇军铳炮营军士,便直接开至大明门外两箭之地摆开阵型,而无需担心城头会有弩箭铳炮攒射。 最前排的两百军士已举铳直指城门待放,两门野战炮的炮口也已对准城门,其内的霰弹亦早已装填完毕。 然而~自铳炮营军士赶至此处,原本敞开的城门便已被守门奴兵迅速关闭,之后却是再无动静,时间已过数刻,仍不见有奴兵出城反击。 而北京城内四下传出的隆隆声,无不在昭示着各处战况之激烈。 由于各部之间无法及时沟通信息,孟毅只能随着声响传来的位置,大概估量着军士们现在已攻至何处。 虽不能具体确认,但至少可以听出,目前各部的进攻应该都还顺利,至少连那最远的宜北坊都有响动,这便说明各部都有按预定计划到达了指定地点。 可其他各部都打的热火朝天,偏偏这奴兵精锐聚集的皇城四门却寂寥无声。 而这皇城越是安静,孟毅的心中便越是紧张,焦虑。 他的目的是堵住皇城内的奴兵,按理说此时奴兵不出城来战,对他来说应是好事才对。 可现在的孟毅,却又有些渴望奴兵快点出来。 奴兵一直窝在皇城内,绝不可能是在坐视皇城外正在发生的一切。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必然会冲出皇城救援各方。 而面对堵在城门口的义勇军铳炮营,自然是他们首先要解决的对象。 可皇城四门皆有铳炮营军士把守,奴兵是会全线出击,还是会集中兵力突破一处,这才是孟毅最揪心的事。 若奴兵分散出击,同时攻击把守各门的铳炮营军士,孟毅反倒可以安心了。 毕竟皇城内奴兵不过五千之众,分散出击每门至多不过千五之数。各门的铳炮营军士亦有八百余众,且奴兵自城门外冲,兵力不能及时摆开,要想堵住奴兵,问题倒也不大。 可若是奴兵全力攻击一点,那其余各部就需要及时抽调人马前去支援了,否则单靠这千八百人,定然是堵不住奴兵的。 然而奴兵一直不动手,这便让孟毅一直揪心着其他各门情况。唯恐奴兵突击他处城门,自己不能及时做出应对,被奴兵突破封锁冲出皇城。 不过就在孟毅揪心焦虑之时,大明门的三扇城门突然齐齐开启,紧接着一个个身披重甲的奴兵便自门中蜂蛹而出。 终于动了! “开炮!” 没时间犹豫,在奴兵涌出的一瞬间,孟毅便已下令野战炮迅速开火,力图要在奴兵冲势未成之时彻底打乱其势。 随着一门野战炮火蛇的喷吐,无数颗霰弹呈扇形状朝着三扇城门疾射而来,方冲出城门数步的奴兵瞬间一阵人仰马翻,倒地的马匹立时成了阻碍后续奴兵前冲的路障,是以奴兵冲击之势瞬间瓦解。 而待后续奴兵绕过倒地嘶鸣的马匹准备继续前冲之时,另一门火炮亦吐出火蛇,密集的霰弹再次朝城门处袭来。 又是一阵人马嘶鸣过后,前冲的奴骑存者已寥寥无几。 然而至此,由于明军需要重新装填火药,已经暂时失去了火炮的压制。 奴兵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后续奴兵加快速度越过地上死伤战马,不待后军汇集,便已直接策马直冲明军军阵而来。 看着散乱冲来的奴骑,即便孟毅清楚这些人乃是扰乱自己阵型的死兵,可也只能下令前排铳手放铳齐射,用这二百杆火铳,去将那零散前冲至火铳射程内的十余骑射杀。 不过这次齐射虽然浪费,但后续铳手的再次齐射,却已可收获数十奴兵,加之奴兵人马稀疏且阵型散乱,数轮齐射下竟无有一名奴兵可冲至阵前扰乱明军阵型。 虽然仍有散乱的奴骑还在陆续前冲,可此时城门口奔出的奴兵已经有了开始汇集的迹象。 显然奴兵亦清楚没有阵型的散乱冲锋,根本就是添油战术。 只是明军的炮火却不可能给他们从容列阵的机会。 随着明军火炮在调整射界再次喷吐火蛇后,本已避开城门陆续集结中的奴骑顿时又被掀翻一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叫孟毅惊愕不已,只见已经出城的奴兵忽然发疯似的涌向一名倒地的奴骑,继而数名下马奴兵便在一片哀嚎中将那奴骑身体抬起,直朝城内奔去。 而剩余百十余奴骑已经似是发疯一般,拼命拍打这坐骑直朝明军冲杀而来。然而城内奴兵却好似就此打住了,竟再无一骑出城。 剩余奴骑自杀式的冲击,并没有带来什么奇迹,仅是在两轮铳炮齐射过后,一百多奴骑便已尽为明军屠戮。 而从火炮鸣响,再到现在,前后不过盏茶的时间,大明门外已经使奴兵横尸三百余,似乎还毙杀奴酋一名。 然而孟毅不知道那奴酋并未身死,更不知道这奴酋竟会是那建奴摄政王多尔衮。 此时的多尔衮,已被一众亲卫抬至城内最近的直房里,其腹部、肩部、左臂皆有鲜血流淌,不过伤势虽重,然意识却是还很清醒。 看着正在一边哭嚎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亲卫,多尔衮心中本就因此次大意之举早已恼悔不已,若不是忧心城外情况,加之城门处明军不过千余,自己想快速击溃明军,好及时了解城内情形以做应对,何以亲涉战阵,以至如此! 现在听着他们的嚎哭,心中更是气愤,本想怒斥他们,可方一张嘴,喉头便忽觉一热,一口鲜血便自口中吐出。 直到这一刻,多尔衮才发觉自己这次伤势远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的多。方才受伤被抬进城时,他还能从容下令各军暂停出击,可现在竟然已经连说话都费力了。 想到这,多尔衮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责骂亲卫了,而是强撑着身子对着守在身前的多罗贝勒爱新觉罗·勒克德浑虚弱言道: “这些明军阵法毒辣,如此设阵,便是想借城门狭窄,再以我死伤马匹尸身来阻遏我军前冲之势,而后从容射杀我大兵!绝不可再盲目冲杀!” “摄政王……” 勒克德浑言语哽咽的本想劝慰几句,使多尔衮安心。但多尔衮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且听我说~要破明军,并非难事~你可使全军下马集结,而后引燃马尾,以战马为前驱冲击明军,步军其后相随,如此明军铳阵则可破也~” 话方说完,多尔衮喉头又是一热,鲜血便又自口中溢出。 “摄政王!!” 勒克德浑见此不由惊呼一声,多尔衮却是将口中鲜血直接吞咽腹中,继而对着勒克德浑怒颜轻斥道: “勿要管我!速去……” 看着牙嘴血红一脸怒气的多尔衮,勒克德浑即便再担心多尔衮,此时也不敢再犹豫,旋即便一把抹掉眼中泪水,一脸怒气的奔出直房调度兵马而去。 多尔衮在勒克德浑走后,便再也强撑不住,虚弱的瘫倒在那木板搭建的简易床榻上,眼睛盯着直房的房梁。 自己也算的当世英雄,难道竟要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不成? 此时他的脑中不断浮现着额娘阿巴亥那已经有些记忆模糊的身影,还有父王努尔哈赤,皇太极,大玉儿~ 直到多尔衮渐渐闭上眼睛昏死过去,他们的身影还在不断的在他脑海中萦绕。 第244章 喜哉?危哉!(二) 大明门的这场战斗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等听到这边动静,正带五百归义营军士巡绕皇城的孙可望策马来援时,奴兵早已停止攻击,铳炮营军士已重新装填火药整队完毕。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击奴兵的再次冲击。 见这大明门外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奴兵人马,而铳炮营军士竟仅有寥寥十数人为奴兵箭矢所伤。双方战损差距如此之大,不禁让孙可望对义勇军战力又有了新的了解。 “将军~看来末将来迟了一步啊~” 见孙可望策马来到近前,笑嘻嘻的咧着嘴向自己见礼,加之方才轻松击退奴兵,孟毅此时也不无得意的对着孙可望笑颜吹嘘道: “适才小试牛刀,仅盏茶功夫便已歼敌三百,且击毙奴酋一名!奴兵惊惧,已缩入城内不敢再出,如此倒是叫你扑了个空~未能有所斩获。” 孙可望哈哈笑应道: “那末将下次定要再来的快一些才行啊~不然怕是依旧赶不上杀奴。” “不用那般费力了,你便直接在此守着即可~” 这牛吹吹就行了,孟毅可没真自大到不把奴兵当回事,除却自己这大明门方才发生战斗外,东安西安两门并无动静,显然奴兵主攻方向就在此处。 既然奴兵明显要聚兵破此一处,那孟毅又怎么可能再放孙可望继续去领兵巡城呢。 孙可望听孟毅这般言语,心中自然也意识到了奴兵可能是要全力在此破围,脸上的笑意不由为之收敛。 此时归义营另外两支人马也在白文选王复臣二将的引领下先后奔至。 一时间大明门外已汇集明军两千五百余众。 然而过了一刻仍不见奴兵出战,孟毅又不得不忧心奴兵是否已经开始调整攻击方向,另择它门破围。 哪怕其他各门外的地势更不利骑兵摆阵冲锋,但此时大明门外马尸累累,已经严重阻碍奴兵冲击,反倒不如在它门一试。 想及此处,孟毅不禁更加忧心,旋即便复命王复臣白文选二将再次各引所部继续围皇城巡视,孙可望部则继续于此留守。 然而就在二将引军离了大明门不过盏茶时间,城门便再次开启。 我日!你们可真会挑时候! 看着这一幕,孟毅忍不住心中暗骂一声,随即便高声喝令全军准备迎敌。 可当铳炮营军士已枪指城门引铳待放时,却迟迟不见城内奴骑涌出。 就在军士们心有疑惑之时,自城内传出的战马嘶鸣声,又让众军士立刻打起精神,目光直盯城门口。 只是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匹匹无人操控的战马直从城门奔出,且马尾燃火,以至战马吃痛惊惧不断嘶鸣前冲,有些战马甚至已经顾及不得倒地的马尸,直接踩踏而跃,即便是有些马匹摔倒在地,亦会在一阵挣扎过后继续起身前冲。 见得此景,军士们无不为之愕然,领队的百户们亦转头望向孟毅,寻求将军的指示,是否放铳射杀这些已然受惊的战马。 孟毅见此,仅是犹豫片刻,便立即号令全军开火。 刹那间,铳炮营军士立时齐齐放铳,伴随着两门野战炮的嘶吼,前冲的战马顿时翻倒一片。 看着这些无主且已受惊的战马,纵是受伤仍旧在不断前冲,孟毅脑门不禁浮出一丝冷汗。对于能不能阻止住这些战马冲阵,心中一时也没了底。 且站在马上,他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城门处已经有重甲奴兵随战马涌出。 是的,重甲奴兵是在随着战马前冲,而不是尾随在战马之后。 若是稍不注意被战马撞倒,且不说会不会有战马踩踏于他,就是他们那身披数层铠甲的重量,就不是自己可轻易爬起的。 且待战马出尽,后续大批奴兵也已开始乌泱泱涌出城门紧随而来。 而他们如此做的目的,显然是想以战马为肉盾,以最快速度,最小伤亡冲击自己的军阵。 只可惜~他们弃马步战,反倒正中孟毅下怀。 奴兵以为与自己近战便可占优? 不~其实你们更应该策马前冲的! 孟毅嘴角一扬,旋即下令铳炮营军士变阵。 在得到号令后,前排放铳军士在退至阵尾后,随即丢掉火铳,取下后背圆盾,继而抽出腰刀随阵型变换再次居于阵头,已退至其后的三层军士亦同前列持刀负盾。 唯有退至最后层的军士虽然弃铳,但并未取盾抽刀,而是自腰间取出手雷掰开护盖,右手握雷左手牵着引线随时准备投掷。野战炮手在放完最后一炮后,也随之弃炮,或举盾或持雷汇入于军阵之中。 由于孙可望的归义营军士并不熟悉义勇军铳炮营战法,故而此时并未下马入阵,而是由孙可望冯双礼二人各引二百余骑分于铳炮营后阵两翼,随时准备策应铳炮营。 在铳炮营军阵散开道路放过残余的数十匹战马过阵之后,复又迅速合拢。而随战马前冲的奴兵也已即将奔至阵前。 孟毅并没有立时下令向即将冲至阵前的零散奴兵投掷手雷,而是目光紧盯着后续正在前冲而来的大批奴兵。 他可不想因这冲在最前的零散奴兵,去浪费一批手雷。他要等后续的奴兵冲至投掷范围后,再以密集的手雷,对奴兵进行最大限度的杀伤。 只是后续奴兵在迅速推进的同时,已经开始边冲边引弓搭箭,朝着明军阵营率先发起了远程打击。 箭雨虽然并不密集,但却一直在持续不断的落在明军阵中,阵尾无有持盾的军士已开始被流矢射中出现伤亡。 孟毅的一众亲卫,此时早已举盾将其团团护在中心,而孟毅听些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咚咚闷响之声,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 虽然不是第一次征战,但这却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战阵。 前冲的奴兵重甲散兵已经冲至阵前,正与铳炮营军士互相持盾挥刀砍杀。一时间双方兵器相交,盾牌互撞之声,两方人马的嘶喊声,混乱且嘈杂,却又能震人心肺。 只是形势却容不得孟毅感慨,见后续奴兵已逼近军阵,其便随即下令尾阵军士投掷手雷,军士得令立时拉响手雷,奋力朝前远掷而去。 随着近三百颗手雷砸落在后续奴兵阵中,视见这些手雷的奴兵尚不知此为何物之时,剧烈且密集的爆炸声便已在奴兵阵中先后响起。 仅数息过后,冲击的奴兵前方便已出现一道真空地带,无数倒地哀嚎的奴兵直接吓傻了后续人马。 甚至正与明军交战的奴兵,在回头望向身后见到这番场景后,竟也不由心生怯意。 只是此时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在短暂惊愕后,后续奴兵便已在将领催促下重新继续前冲,而城内仍有源源不断的奴兵冲杀出来。 只是迎接他们的只是密密麻麻尾冒青烟的手雷,能冲至阵前者寥寥无几。 然而就在孟毅见战事有利,心中稍稍放松时。却猛然发现,城门口现在已经有奴兵骑军开始涌出。 嘶~合着不光跟自己玩步战啊! 第245章 喜哉?危哉!(三) 看着正不断涌出的建奴重甲骑兵,孟毅心中不免惊虑不已,此时自己能以手雷压制奴兵步军,却绝对不可能以手雷对抗骑军! 一但为奴兵骑军布置完毕,自左右两侧冲击自己军阵,那自己可就真要玩完了! “孙可望!” “末将在!” 孟毅看着同样面色凝重的孙可望,沉言道: “都看到了~奴兵骑军正在汇集布阵,我军一但为其冲击,必不能挡!如此一来我军则危矣!所以!我需要你引归义营军士分列两部于军阵左右,待奴兵骑军前冲之时,你便率军前冲迎击奴兵骑军!定要拖住奴兵以待白文选引军来援。” 孙可望闻言,立时打量了一番战场形势,其见奴兵骑军虽众,然大明门外本还算的宽广,可如今正面已经尸横遍野,且有铳炮营军士正与奴兵步战,两侧所留开阔之地已根本无法摆开大部骑军冲锋。 自己所部人马虽少,但只要顶住了奴兵骑军冲势,与之在两侧相持倒也不是什么以卵击石之举。 是以孙可望随即沉言领命,继而便于冯双礼各引二百余骑,散于军阵两侧,随时准备迎击奴兵骑军。 奴兵步军仍在死命前冲,虽然伤亡惨重,然而冲至明军阵营前的奴兵越来越多,且奴兵之凶悍之态,已比方才更甚几分,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感。 相比于这些百战余生的奴兵,少经战阵的铳炮营军士显然实战经验不足,虽然冲至阵前的奴兵依旧人数处于劣势,然而铳炮营军士的伤亡却已远远大于奴兵。 可孟毅此时已管不得这么多了,他更担心的是那奴兵骑军,以及白文选王复臣两人何时才能赶到支援。 然而城门口两侧聚集的奴兵骑军,却并没有给孟毅留出多少时间,待其聚集完毕后,已经从东西两面展开阵型前冲而来。 不待孟毅下令,视见此等情形的孙可望冯双礼二将,早已引军朝奴兵骑军反冲而去。 只是几百步的距离,双方的冲击都还尚未成势,便已交汇一团厮杀起来。 然而孙可望所部虽是骑兵,且都是百战余生之士,可他们一直皆是步战,马上作战并非他们的强项,又如何能是那奴兵重骑的对手,仅是一个照面,归义营军士便已死伤近百人。 见奴兵竟如此凶残,这不禁让方才还颇有信心的孙可望心中大惊,奴兵如此战力,就凭自己这几百人马,怎么可能顶的住。 有那么一瞬间,孙可望甚至想引军撤退,不过随即这想法便又被其掐灭,倒不是他心志坚定,而是此时白文选王复臣等人已引军赶至。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孙可望又重拾信心,一时间带动归义营军士倒与奴兵杀的难解难分。 孟毅紧张的观察的着战况,自己这边虽然已经有些凶险,但好歹还能支撑的住。而奴兵此时人马虽众,但似乎也已经兵力出尽了,因为城门口此时已看不到再有奴兵杀出。 粗略估算了一下奴兵人马,孟毅猛然发现,自己正面奴兵,竟有近四千之众,若是加上已经伤亡奴兵,怕是不会少于五千! 这也就是说,皇城内的奴兵,现在已全部聚集到了自己正面。 那其他各门岂不是剩不了多少奴兵了! 想到这,孟毅的心里砰的一跳,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生出。 事已至此,自己何必再墨守成规。 不若趁奴兵尽聚大明门之际,传令其他各门军马直接破门攻进皇城岂不更好! 若能再顺势破了禁城,捉住那多尔衮跟小福临,那就更美了。 孟毅越想越觉得可行,加之此时自己这里尚可撑住,若再拖延下去,那可就不好说了。 若其他各门军士攻入了皇城,这里的奴兵得到消息必然会分兵回援,如此自己这里也可解除一些压力。 想通此处,孟毅随即对亲卫令道: “快马传令各门,全力突进皇城,而后迅速兵进禁城各门!若禁城有备则围之,无备则攻之!” “得令!” 数名亲卫领命,立时策马奔离大明门,朝其他三门传令而去。 分守其他三门的铳炮营将校,在收到传令后,立时下令将原本填装的霰弹更换,改为实心弹丸,直接炮轰所在城门。 率先破开城门的,乃铳炮营参将谭承业所部,其在攻破所在东安门后,挥兵直冲东安门而入,所遇防守奴兵竟不过百余。 在一阵短暂厮杀过后,便已将防守奴兵杀散,谭承业也没心思追剿残敌,而是引军直驱东华门。 只是内宫禁城却不同于皇城,禁城四门皆有城楼,门外还有护城河,能通入城门口的,仅有河上一座白玉石桥。 且城头皆有奴兵守御,其众虽不多,可立在城头以弓箭射击明军,不但视野开阔,且射的还远。 谭承业试探性攻击了一次,却使军士死伤数十人,自己不过七八百人,一下就损失近十分之一,却连城门都没摸到,无奈只得放弃进攻,转而以铳炮封锁住了东华门。 而西安门北安门也在艾能奇等将的率领下顺利攻破,只是兵至禁城后,所遇情况却都与谭承业部相似,无奈下也只得转攻为守。 此时大明门外的战斗仍在惨烈进行中,只是随着明军伤亡过多,纵有手雷利器,此时也已经渐渐显露败相。 归义营的千五骑军,已然不足五百余,铳炮营军士依仗阵型,虽亦有四百余众,然而其阵已经为剩余的千余奴兵步军合围。 双方虽皆已死伤大半,然奴兵毕竟人多,此时若再无援军,明军必然尽墨于此。 孟毅此时已经被军士护在阵心,看着不断倒地的士卒,心中既感悲痛,又觉无奈。 自己这次突袭北京,兵力根本没有任何优势,所倚仗的便是那巷战趁手的手雷。 可一但双方厮杀至一起,过近投掷,已方亦会受到弹片波及,如此一来,那手雷便成鸡肋之物。 现在能做的唯有死命肉搏,以争取时间获得转机。 要么奴兵因明军攻入皇城而撤军,要么现在立刻有一支援军赶来增援。 不然,以现在这情况,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而现下唯一有可能赶来救援的,怕是只有铁卫右营以及锦衣卫的人马了。 他们扫荡那些奴酋府邸,不会有多大困难。如今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应该就会押解众奴酋家眷来援。 不过孟毅并不知道,其实勒克德浑早已接到了明军攻入皇城的消息,但他却始终没有选择回援。 自己已经损失近三千人马,此时已经将明军合围,胜利在望。若此时撤兵回援,那岂不白白折损这么多人马! 只可惜,胜利的天平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曾眷顾他们,就在明军骑军即将崩溃,步军亦不足三百余人,眼看就要拿下之时,大明门的前方路口,忽然涌出一支明军骑军,径直朝着正在急攻被围明军的奴兵杀来,且后续亦有明军步卒尾随。 见到明军援兵赶至,勒克德浑顿时万念俱灰,此时纵使他再不甘心,也只能下令迅速撤军了,不然,自己这仅剩的两千身心俱疲的人马,定要尽数战死于此了。 然后此时他想撤军,明军又岂会善罢甘休,任由他们撤进皇城。 随着奴兵骑军回撤,步军由于速度不及,已被明军死死咬住。 加之奴兵此时已经心惧,又被明军不时投掷手雷,是以竟只顾奔逃,再无心与明军死战,就连大明门亦无有防守,直为明军所破。 待勒克德浑引军自午门退进紫禁城后,其所部仅剩不足千余。 而明军亦紧随其后,陈兵于紫禁城午门之外。 第246章 议和? 紫禁城,午门 大雪初停的午门外,白雪皑皑。雪地之上,数千明军正列阵于前,那无数红底黑字的明军大旗,正随微风轻轻飘荡。 在明军阵前,被明军所获的数百八旗奴酋亲眷,无论男女老幼,皆被缚身跪于雪地之上,而这些亲眷脸上或惊或惧,或悲或哀,却又因怯于明军之威,以至人群并无吵闹喧哗之举,唯有低声啜泣之音。 作为战胜者的孟毅,此时正不无得意的策着战马,在金书海等将的陪同下,于这群奴酋亲眷前方检视前行。 待行至一尚在昏死之中的奴酋亲眷处,孟毅便指着那腿上插有两支弩箭,右臂亦已残缺不全的中年男子,对身旁的金书海问道: “此为何人亲眷?” 金书海立时恭声应道: “回大人~此人便是奴酋肃亲王豪格!” 豪格?! 孟毅听后不由一惊,这豪格不应该在紫禁城中上朝吗?怎会被金书海等人擒获! 许是看出了孟毅的疑惑,金书海随即笑言解释道: “据属下拷问其亲眷得知,豪格方于上月重新恢复亲王爵位,然却仍旧为多尔衮疑心,朝中决策亦不许其参与,是以每日于府中醉饮。属下等攻其府邸之时,其竟仍还带有醉态。不过此人倒是悍勇的很,这般醉态之下,仍伤了我好几名校尉方才将其拿下。” 孟毅心下了然,随即便对金书海笑言道: “好!这次你擒获奴酋豪格,乃大功也!待回京之后论功行赏,封爵无疑!” 金书海心中大喜,嘴上却说对着孟毅笑言恭维道: “此皆大人谋划,属下怎敢居功。” 孟毅笑着挥了挥马鞭,继而对其笑斥道: “功就是功!有什么好推辞的!再说~你觉得我有必要去揽你的功劳吗?” 金书海听后不禁咧嘴一笑, 他只是谦逊一下而已罢了,当然不会真担心大人会抢他什么功绩。 以此战之功,大人必将名震天下,赐爵封侯更不用说。况且,自己乃大人下属,所获的功劳,自然也是属于大人的,有何来揽功一说。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虽然现在尚活,但死局早已注定的豪格后,孟毅继而策马继续前行,金书海则不断向孟毅讲解着这些人都是哪个奴酋的亲眷。 “此些乃是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的福晋纳喇氏, 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以及其第五子第七女等~” 孟毅目光扫视过阿巴泰的亲眷,心中虽喜,却又觉有些失望,仅有幼子幼女,对这个正蓝旗的小旗主可威胁不大啊~ 其后孟毅又在金书海的介绍下,一一看过那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的几十口亲眷,以及正红旗旗主代善;镶白旗多铎阿济格等一众八旗旗主之亲眷。 直到最后来到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亲眷前。金书海指着十几名妇人,对孟毅轻言道: “此为多尔衮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及侧福晋佟佳氏等,共一十三人。” 话刚说完,却见孟毅一直盯着多尔衮家眷中,一个年龄不过六七岁,且并未被绳索缚身的小女孩,心中似是略有所思。金书海见状,旋即笑言解释道: “此为多尔衮之独女,名东莪。年龄尚幼,且还算乖巧,故而未曾缚身。” 孟毅轻轻点了点头,继而便翻身下马,摆出一脸亲和的模样来到东莪身前,俯下身子对其轻言笑问道: “你好啊~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 可能是觉得孟毅面相和善不似坏人,东莪在面对孟毅的问询后,本想就势回应,可一想到此人跟那些抓自己的汉人是一伙的,便又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额娘,想征询一下额娘的意见。 然而其额娘刚想对孟毅开口求情,却被孟毅那凌厉的目光一视,顿时便轻捂住小嘴不敢再吱声。 而东莪却并未看到孟毅方才那突然变色的可怕模样,见额娘不应,便只好转头对着孟毅怯生生的回道: “我叫东莪,爱新觉罗 东莪~” 孟毅一脸亲和的笑言道: “哦~原来是小东莪啊~那你的父亲又叫什么名字呢?” 东莪看着孟毅那和善的笑脸,心中也早已对其放下了戒心,听到孟毅的问询,立时便仰着小脑袋面带骄傲的对孟毅应言道: “我阿玛乃是摄政王!” “是吗?!” 孟毅故作一脸震惊之色,继而又对着东莪笑问道: “那你想不想见你阿玛呢?” “当然想了!” 东莪立时兴奋的点了点头,继而指着金书海等人对孟毅小声言道: “我要告诉阿玛,他们欺负我!让阿玛好好收拾他们!” 说完却又对着孟毅甜甜一笑,继而再次小声言道: “不过你嘛~不像他们那么凶,我可以让我阿玛不惩罚你~” “哈哈哈哈~” 听着东莪的话,孟毅不禁放声大笑起来,继而便又轻轻抚摸着东莪的小脑袋笑问道: “那我带你去找你阿玛好不好?” 东莪小孩心性,又岂会多想,闻言立时兴奋的点着小脑袋急应道: “好啊好啊!” 孟毅对着东莪微微一笑,继而牵起东莪的小手,带着她朝着午门缓缓行去,待行至距离午门一箭之地后,孟毅停下脚步,俯下身对着东莪笑言道: “你的阿玛就在里面,可他们一直关着门不让咱们进入,要不你先在这里喊喊你阿玛,让他开门好不好?” 在得知阿玛就在城里,东莪立时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轻踮起小脚朝着午门城楼奋力呼喊道: “阿玛~阿玛~我是东莪啊!快开门让我进去啊~” 然而东莪一连呼喊数声,午门却始终不见开启,反倒是城楼上的奴兵们已是怒气腾腾,一个个持着弓箭将身子探出女墙,恨不得立刻乱箭将那东莪身旁的孟毅射成刺猬。 不过孟毅对此却是全然不惧,且不说自己仍在奴兵弓箭射程之外,便是进他射程,自己身后有那么多奴酋家眷为质,城内奴兵岂敢有胆量暗箭伤已。 看着已经一脸失望的东莪,孟毅不禁轻抚着她的小脑袋笑言安慰道: “许是你的阿玛在城里边呢,还没收到他们的禀告,咱们先回去等一等,说不定一会城门就开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找你阿玛好不好?” “嗯~” 东莪虽然失落,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继而便又随着孟毅朝着额娘他们所在之地缓缓行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行至原处之时,午门的城门却在此时缓缓打开了。 紧接着便见城门有一奴骑手持白旗,直朝孟毅所在军阵驰来,待行至距离明军军阵十丈之外后,随即勒马驻停,继而对着明军军阵大声喊道: “吾乃大清启心郎赫舍里·索尼是也~特奉我皇帝之命与尔洽谈议和事宜。” 第247章 条件 看着前方勒马驻停着的索尼,孟毅心中一笑,看来建奴已经吃不消,想跟自己和谈了。 谈~当然是可以谈的! 不过~ 孟毅脸色突然一寒,随即将东莪丢给了金书海,继而翻身上马,轻策战马缓步来到了索尼身前。 在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历史名人后,孟毅旋即把头一扬,一脸傲慢的对着索尼朗言道: “吾乃大明义勇军总兵官孟毅是也!汝此来,乃是想与我大明罢兵言和?” 索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明将,心中不禁感慨不已,他可实未想到,今日驱兵破了燕京兵围禁城的明将,竟然如此年轻。 “不错!我朝入关乃是为襄助你大明而来,现在你我两朝却成了兵戈相向,此实非我朝之意,相信大明亦不愿起此刀兵,既如此,你我两朝何不罢兵言和,共讨闯贼?” “哈哈哈哈~” 听到索尼此言,孟毅不由放声大笑起来,继而眯着眼睛对索尼轻蔑一笑,冷言道: “闯贼于我大明而言,不过是芥藓之疾,灭之轻而易举,何须你建奴相助!” 索尼闻听孟毅唤大清为建奴,脸色不由一变,然而未待其言,孟毅却已继续复言道: “再者~若想议和!你~还没资格跟本将谈!” 说罢,孟毅脸色一寒,对着索尼冷声喝斥道: “去!叫多尔衮来谈!否则,咱们只好在皇极殿再见了!” “你……!” 对于孟毅如此倨傲之态,索尼心中自是愤恨不已,然而形势逼人啊!如今禁城中不过千余兵马,偌大的禁城,就这点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此时皇城外是何等情况,他们一无所知,但午门外这一排排跪在雪地上的亲眷,已经让他们很清楚,这外面的情况比禁城好不到哪去。 如今亲眷皆在敌手,城内又缺兵少将,他们除了和谈之外,还能如何! 而面对如此傲慢的明将,索尼便是再气愤,又有何底气与之做那口舌之争。 是以索尼只能强咽下心中怒气,继而在稍稍平复心情后,方对孟毅轻言回道: “实不相瞒~睿亲王……已经薨了~” 轰了? 听索尼如此说,孟毅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多尔衮是已经死了! “你是说多尔衮已经死了?!” 看着孟毅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索尼轻叹一声,随即点头应言道: “睿亲王闻你部兵围皇城,执意要亲引大兵剿灭你等,奈何却被你等用铳炮所伤,已于数刻前因失血过多,薨了~” 在得知此信息后,孟毅心中虽惊,但想到之前在大明门外似乎确实有击毙一奴酋,现在看来,那奴酋八成便是多尔衮了!所以对于索尼的话,孟毅已经深信不疑。 “这……呵呵~这……这真是太可惜了~” 嘴上说着,孟毅心中虽喜,却也早已开始飞速盘算起来,如今紫禁城里没了多尔衮主事,其他旗主贝勒便成一盘散沙,而那傀儡皇帝小福临,有那大玉儿相辅,说不定倒可在此时实权一次。 若是如此,那倒确实该好好跟他们谈一谈,只要抓住他们的软肋,兵不血刃攻入禁城,也并非痴人说梦! 想到这,孟毅便脸色一变,装作一副惋惜之态叹言道: “哎!怎会如此嘛~堂堂摄政王~何至于亲涉战阵啊!哎~多尔衮不失为当世英杰也~如此逝去~惜哉!痛哉!” 对于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孟毅,却对多尔衮之死如此惋惜,如此反差,倒是让索尼一阵错愕,一个汉人的歇语随即自脑中冒出: 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可不相信孟毅会真为多尔衮的死而痛惜。 就在索尼静静的看着孟毅表演之时,孟毅的演技却是已经进入状态,正满是痛惜之色的对着索尼复叹道: “多尔衮不幸身死,此皆我两方刀兵相见之过也~然此亦绝非我朝所愿也,既然你等有意罢此兵戈,我朝又岂愿天下百姓受那涂炭之苦。” 见孟毅如此说,索尼心中不由一喜: “如此说~将军亦愿罢兵言和?” 孟毅毫不犹豫的点头应言道: “自然愿意~不过~” 在轻轻瞥了一眼索尼后,孟毅语气却是一沉 “你等无故兴兵伐我,如今我兵进燕京,已围尔等于禁城之内,现在想言和,却要看你等开的条件如何了~” 见已来到正题,索尼便复作一脸正色的对孟毅沉言道: “只要你部退出燕京~我朝愿召回多铎所部,并归还河南山东两省,两国签订盟约,永世修好~” 听着索尼的话,孟毅不禁对其冷笑一声,继而一脸轻蔑的对索尼冷言道: “这便是你们议和的诚意?” 索尼闻言正要再言,却见孟毅已经摆手制止了他,继而轻笑道: “我不想与你们浪费口舌,直说我的条件吧!就一条!你方在我大明的全部兵马,尽数退至关外。那时,我大明可承认你方国号,并结兄弟之国!同意,咱们便继续谈~不同意,那便只有兵戈相向了!” 索尼闻言心中一喜,但面上却是故作沉思之状,再看似纠结片刻后,方沉言应道: “好!就依将军之言!” 孟毅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笑应道: “好,既如此,那咱们就可以继续往下谈了。为保证你们会履行此承诺,我要求你们禁城内兵马全部弃械卸甲,由我方安排营地暂驻,禁城将由我大明军士驻守……” “你妄想!” 不待孟毅将后续条件说完,索尼已经忍不住对孟毅怒斥道: “将军此举哪是和谈?分明是叫我等投降也!” 孟毅脸色一寒,旋即厉声回问道: “那你又如何保证你们一定会撤出我大明之领土!靠什么?红口白牙?还是那一纸空文!” 索尼看着一脸怒气的孟毅,却又一时语塞难以应言。 孟毅并非理会已经语塞的索尼,而是自顾复言道: “我可以保证,我军进入禁城后,绝不伤及尔等一人,你们的小皇帝,可以继续留于宫中居住,直到你们在外大军撤到关外,我军复守边城后,自会将他们释归。” “这绝不可能!” “你在怕什么?” 见索尼断然拒绝,孟毅随即微笑着对其复问道: “你们十几万兵马尚存,若我大明不守承诺,必然会兵戈再起。这又岂是我大明愿意看到的?” 说着,孟毅又对索尼指了指身后的明军军阵,对其复言道: “而现在我已兵围禁城,却仍愿与你等言和,足见我之诚意。可对于你们而言~还有的选吗?你们要么信我!按我所言行事!要么被我大军破城尽数屠戮!” 说完,孟毅便大手一挥,对着索尼冷言道: “且将我言告于汝主知之,半个时辰后,若不见回应,我将引军破城!待刀俎加身之时,望汝等勿悔也!” 说罢孟毅便要策马转身离去,就在此时,一队明军骑兵快速奔至午门明军军阵前,待视见孟毅所在,复催马奔至近前,领头一军士对着孟毅抱拳沉言道: “禀将军!我部已全歼金城坊奴兵,阵斩奴酋罗洛浑,其首级在此,请将军过目~” “罗洛浑!!” 见一名军士揪着一颗光头之上的鼠尾小辫,正高举过肩头向孟毅展示,索尼仅一眼便识出此乃衍喜郡王罗洛浑之首,不由惊呼一声。 而罗洛浑授首意味着什么,此时已经不言而喻。 孟毅见到罗洛浑的首级,心中自然欣喜,但在想起身旁的索尼后,却又变作一副沉痛之色,对其轻叹道: “你还是速速回禀吧~叫汝主早做决断,莫要使此等悲剧再现了!” 说罢便调转马头回了本阵,索尼见状也不再犹豫,立时回马朝禁城奔去。 看着快马回城的索尼,金书海忍不住对着孟毅轻言道: “大人何须与之这般浪费口舌,城内奴兵不多,若大军四面齐攻,定可一战而下……” 面对金书海的激昂之语,孟毅却是轻轻摆了摆手,目光盯着前方的午门轻叹道: “那你能告诉我,强攻禁城会有多少人伤亡吗?一千?两千?这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更是我义勇军的根本!若能不战而屈兵岂不更好~” 金书海闻之愧颜,沉寂片刻后又轻言问道: “那大人觉得奴酋会降?” 孟毅闻言却是咧嘴一笑: “降不降那是他们考虑的事,等等看嘛~反正咱们现在又不缺时间~” 第248章 各怀心思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处于午门外的明军并未干等紫禁城内的奴酋回应,野战炮那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开始直瞄城门,铁卫右营的军士已经开始赶制打造攻城器械。 而紫禁城内皇极殿上,一众奴酋仍在激烈争论着是否接受那明将孟毅的条件。 以阿巴泰,勒克德浑等人为首的奴酋坚持死守,即便城破身死,亦无愧为太祖子孙。 以济尔哈朗为首的一众奴酋则认为,现在这般情况徒死无益,不若从其所议,暂委身于明。且十几万大兵尚存,谅明军亦不敢不守承诺。 而那些列班朝堂上的汉臣,却没有一个奴酋来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相比于这些争论激烈的奴酋,一众汉臣们似乎已经遇见了自己的结局,一个个无不心下戚戚,面若死灰。 而这其中,最是感慨的便是那原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了。 投降建奴尚不过三载,而这短短数载间,大明先是因不能制贼,以至为闯贼做大攻陷京师,而后又是建奴入关扫荡四方定鼎燕京。 一连串的变故,却也已经证明了自己降奴乃是明智之举。即便自己一直为奴酋皇太极心存戒心不曾重用,但随着皇太极的死,多尔衮对自己已经逐渐信任。 眼瞅着马上便可受到重用,彻底在这奴酋朝堂站稳之时,这大清刚刚迁都于此的燕京,竟为明军所破! 且这支明军手握利器战力强悍,城内两万奴兵竟不能制!反倒为明军斩将夺城,还将一众奴酋围在了禁城! 而这个义勇军总兵官孟毅,自己身在明廷之时竟对其闻所未闻。 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太子朱慈烺为一锦衣卫百户所救南下南京,被授予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而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还是先前多铎兵进河南之时,将他与王永吉围在三峰山后,又为其破围而逃,还斩杀数千奴兵。 虽然事有侥幸,但也不失为一个能将。 而再到今日,其竟敢驱兵千里直捣奴穴!其手下锐卒面对奴兵精锐,以寡敌众且能胜之! 若当年松山之战,自己手中能有此等将兵,何至于兵败被俘! 可现今,自己却又将被当做贰臣,复为大明所虏也~ “你说等会明军攻进城,他们会如何对待我等?” 就在洪承畴心中感慨万千之际,身旁一人的低语轻言之声传来,将洪承畴的思绪重新拉回。在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祖大寿,洪承畴目光盯着还在争论的众奴酋,对其轻叹回道: “还能如何~无非是枭首示众尔~” 祖大寿听后沉默了片刻,继而复言道: “可我等皆是有大功于大明啊!纵是降奴,亦是因力战难支,无奈而降。朝廷岂会如此不念我等旧功?” “朝廷?” 洪承畴轻笑一声,继而望着祖大寿轻叹道: “现在你我之生死,非在朝廷,而在禁城外的明将孟毅也~” “孟毅?” 祖大寿思量片刻后,轻叹道: “我对此人心性知之甚少,只闻今隆武陛下乃为其所救,好似还是现今首辅李邦华之孙婿,可奈何我常年守边,与李首辅亦无有过多交集~” 洪承畴如何听不出祖大寿这是在为自己谋寻后路,而他对自己这般说,显然是想探探自己与那李邦华的关系如何。 然而洪承畴的一句话,却直接把祖大寿的侥幸心理浇了个拔凉。 “你岂不闻,原降贼的张缙严等人被明廷枭首弃市,便是那孟毅所谏吗?此子痛恨贰臣犹过恨贼。何况我等这般乃是降奴之贰臣!” 祖大寿默然失语,不过在望了一眼前面站立的范文承、宁完我等人,旋即低声复言道: “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吧~好歹你我也曾率军死战,岂能与那开门献城的张缙严同论,且你我亦不似范文承等人那般忠心事奴。或许孟毅会对你我网开一面也未可知。” 洪承畴看着争论中的一众奴酋,轻叹道: “那得要看他们是降是战了~若是投降,孟毅心情大好,许能暂留你我性命也未可知~” 祖大寿闻言,目光也不由投向了一众奴酋。 “我太祖以十三副遗甲起兵时,其下部众不过百人,尚能荡平辽东。今我禁城内尚有精兵千余,岂可不战而降?” 听着勒克德浑的激愤之语,济尔哈朗对于这个气盛的小辈只是轻飘飘的回怼道: “那你近五千精兵,何以不敌那不足三千的明军!” “那是……” “好了~” 济尔哈朗挥手打断了勒克德浑的辩言,对其轻叹道: “即便你不惧明军,可在外征战诸将的家眷尽在明军手中,你不在乎家人为明军屠戮,他们难道也不在乎吗?你再问问阿巴泰!难道他也不在乎吗?!” 阿巴泰闻言,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宠溺孩子,建奴的宗室王公子女婚配,不得由自己父母作主的,而必须由皇帝指定婚配对象,谓曰“指婚”。 阿巴泰却能因女儿的婚事而不守祖制,当面抗旨顶撞皇太极,足见其对子女的宠溺。 而现今自己的福晋还有幼子幼女皆在明军手中,他又何尝不痛心。 看着已经色变的阿巴泰,勒克德浑也心知其为人,一时语塞不知当以何言以应。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痛心,自己的福晋孩子,还有自己那已故兄长阿达礼的家眷亦在明军之手。 自己如今的爵位,那是靠兄长换来的,可如今自己却连兄长之家眷亦不能保全。 想到这,勒克德浑忍不住狠一跺脚,竟当众掩面痛哭起来。 一直沉默不言的正红旗旗主代善,在看到已经掩面哭泣的勒克德浑后,轻轻摇了摇头,喃喃叹言道: “若是明军能信守承诺,我大清退回关外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咱们满人能马上夺天下,难道还能马上治天下不成?再说,咱们大清才多少人,大明又有多少人!便是他们把全部城池让给咱们,咱们都守不过来的。” “二哥说的对!” 见代善似也已经同意,济尔哈朗旋即应言道: “咱们人少,只有守着关外之地,才可以将手中兵马握成拳头,似如今这般,纵是占的土地再大又有什么用?到如今咱们却连一支可来救援的兵马都寻不到!” 说着,济尔哈朗便又将目光投向阿巴泰,复言道: “现在咱们便是不答应明军的要求,结果也是死!还会连累了在外诸将家眷。那咱们何不赌一把,有十几万大军尚在,谅明廷也不敢不守承诺拿咱们如何!” “不可!一旦投降,我等便成明军刀下之鱼肉也!” 范文程见众奴酋已有同意明军条件之意,顿时再也忍不住急切出言反对道。 “现在听着响动,城内我军仍在奋战,明军远来其众必寡,如今这般,乃为明军突袭所致,其兵力不足攻势必难持久,我等应当坚守禁城,以待外城大兵击退明军来援。” 来援?在等下去怕是会全军覆没吧! 皇城五千精锐都未曾将那两千多明军击退,就连罗洛浑手下五千多大兵,都已为明军所屠戮。还能指望战力更弱的外城两营兵马击退明军来援? 你是怕明军能放过我们,而不会放过你这个汉奸吧! 济尔哈朗对着范文程笑言安慰道: “范大人放心~我们定会保全你等的~” 保全? 你自己能否保全自己都尚未可知,如何保全我等! 范文承急火攻心下,身体也不禁一阵恍惚,还是其身旁的宁完我及时搀扶住他,继而在其耳边小声叹言道: “我等大势去矣~” 第249章 兵进紫禁城 在瞥了一眼已经面如死灰的范文程等人后,济尔哈朗复将目光投向了阿巴泰,现在只要阿巴泰点头,基本便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至于尚在御阶之上的福临母子二人,一个妇人,一个小孩,能懂什么军国之事。 看着济尔哈朗投来问询的目光,阿巴泰在犹豫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轻叹道: “罢了~如今也无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听闻阿巴泰同意,勒克德浑也好似失去了精神支柱,锵的一声便抽出了未曾卸去的腰刀,对着阿巴泰等人惨然道: “我身为护军主将,一未能护的摄政王周全,以至摄政王身死,二不能击退明军守住皇城!损兵折将至使明军兵围禁城而无兵可守!此~皆我之罪也!” 说着便要引刀自戕,却是其身旁的阿巴泰立时出手,一把将其手中佩刀夺过,怒斥道: “死又有何用?!你应该好好活着!留的有用之身以待他日雪耻才对!” 对于这个后辈中难得的将才,阿巴泰岂会忍心他如此自戕。 勒克德浑闻言,忍不住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代善看到这一幕,不禁轻轻摇头轻叹一声,继而又于济尔哈朗等人相视一眼后,便朝着御阶上的太后布木布泰还有那茫然无措的小福临拜言道: “太后~皇上~现今这般,怕是唯有同意明军所议这一条路了。” 一直坐在御阶上大玉儿布木布泰闻言,看了眼殿中安放着的多尔衮尸身,心中一阵凄苦。 多尔衮死了,这些人却更不把自己母子放在眼里了,争讨了这么久,他们中可有一人出言问问我们母子的意见?! 现在想要投降了,却又将我母子推至台前背此骂名! 大玉儿布木布泰越想越气,旋即起身拉起小福临,对着代善等人冷言道: “既然诸位已经议定!何须再用征求我母子之意!你等自决,我母子二人听命便是!” 说着便拉着小福临步下御阶,离了皇极殿直奔乾清宫而去,唯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奴酋。 午门外。 此时已经是巳时三刻,自突进北京至此,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而现在内城已经无有响动归于沉寂,外城却仍旧不时传来手雷引爆的隆隆声,显然外城奴兵仍未尽歼。 而孟毅已经得到了高力派来献头之人的汇报,单是歼灭金城坊奴兵,陷阵骁骑二营便战死千余,轻重伤者亦有千五之数,伤亡近半! 伤亡如此之大,主要还是因为奴酋罗洛浑应变得当,及时想到了应对之策。以骑兵用弓箭以马上开阔的视野压制明军射手投手,再以死兵前冲近战。 明军投手很多尚不及投掷便被射倒,以至手雷于自家阵中引爆,造成了不小伤亡。可也又是因为手雷,明军方才得以顶住了死兵冲击,且一直占据优势,进而逐步歼灭了奴兵。 而李京所部现已于铁卫中营汇合,京城九门已尽归明军之手。 现在李京所部铁卫左营已汇同前营兵马围剿崇南坊奴兵,高力也与铁卫后营汇合,正在进剿宜北坊奴兵。 虽然如此一来,兵力方面双方都是旗鼓相当,但这两处奴兵在冲击明军,被明军用一顿手雷乱砸死伤惨重后,已经龟缩在营中坚守不出。 孟毅最担心的就是强攻奴营,军士伤亡会不小。所以他很迫切的希望禁城的奴酋们能够快点出降,如此也可使自己的军士少些伤亡。 好在禁城的奴酋们并未让他失望,片刻过后,午门城头的奴兵陆陆续续开始撤下,又过了一会午门开启,索尼再次策马而来。孟毅见状也不由驱马迎了上去。 待两人驻停后,索尼便拱手沉言道: “我主已同意将军所提条件,唯望将军信守承诺,无伤我君臣兵将一人!” 孟毅听后,忍不住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哈哈哈!成了! 孟毅在努力强压心中喜意后,一脸郑重的举着左手对天起誓道: “某若食言!天打五雷轰!” 见孟毅如此诚恳之态,索尼也不由稍稍安心不少,继而复言道: “稍后我大兵便会卸甲而出,交由将军安置,只是外城之兵尚未得讯,将军是否该传令军士停止交战,由我前去营中传达我主诏命?” “理该如此!理该如此!” 孟毅立刻点头笑应道,随即便转身对着冯双礼言道: “冯双礼!你速带这位索尼大人前去外城奴营传其主诏令!” “得令!” 冯双礼立时策马来到索尼身前,对其做了个请的手势,索尼也不敢拖延,早去一刻,便可多拯救一些大兵的性命。是以旋即朝孟毅拱手拜别,继而随着冯双礼快马朝皇城外驰去。 未待多时,一千多已经卸去铠甲的奴兵,垂头丧气的自午门赤手步行而出,领头一奴酋却是策马朝着孟毅驰来,在打量了一番孟毅后,便拱手对其敬言道: “钮祜禄·图尔格见过将军~我城内大兵已尽数弃甲出城,且不知将军欲将我大兵安置何处?” 孟毅思量片刻,旋即笑应道: “如今你主尚在禁城,你方大兵,我亦不好安置过远,以免你主忧心也~皇城西苑太液湖中有一琼岛,紧邻禁城,莫若将你方大兵安置岛上,即可紧邻禁城叫你主安心,我军亦便于看守,你意如何?” 见孟毅竟还将己方大兵置于皇城,图尔格不禁大喜,对孟毅的诚意亦信了几分。随即便朝孟毅拜谢,继而带着奴兵在明军看守下朝西苑琼岛而去。 待奴兵远去后,孟毅随即大手一挥,孙可望白文选等将,立时引着千余明军迅速奔进紫禁城,开始正式接管紫禁城城防,并清查其内是否还有奴兵未出。 见大事已定,孟毅却是望着紫禁城脸色一寒,继而挥手招来身旁亲卫丘虎,在其耳边轻语一番,后者一愣,旋即领命策马朝外城奔去。 继而又招呼了几名亲卫,速去召禁城其他几门的铳炮营守将来见。 待几名亲卫领命而去,孟毅便望着那前方的紫禁城喃喃自语道: “要献俘,有这么多奴酋在,加上一千奴兵~足够了!” 尚不知孟毅与亲卫说了什么的金书海,在听到孟毅如此之语,瞬间明白孟毅方才与亲卫言语的什么了。 杀降! 未待片刻,铳炮营参将谭承业等人便已快马赶至,孟毅旋即对几人言语了一番,众将领命便匆匆策马离去。 一刻过后,方到太液湖琼岛的一众奴兵,尚未将歇平复心情之时,便见琼岛两处石桥对岸。 近两千义勇军铳炮营军士持铳推炮围住了琼岛,前列数百杆火铳已经指向了他们,而那数门野战炮黑洞洞的炮口,更是让岛上奴兵惊惧万分。 惊变之下,图尔格正要上前与之理论,却见铳炮营参将谭承业已经对着琼岛奴兵厉声喊道: “听着!汝等依次过桥受缚!如有不从者!杀无赦!” 图尔格立时奔至石桥处,对着前面的谭承业怒斥道: “我主与你等乃是议和!非是投降!今我等已经弃甲,手中亦无兵刃!为何要缚!” 谭承业一脸玩味的望着图尔格笑应道: “此也是为你等好~现今湖中已然结冰,若是你这些兵将中,有人心有不服,偷偷出岛阴谋作乱,岂不伤了和气!” 图尔格看着确实已经结了厚厚冰层的太液湖,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正复要再与之争论时,却见谭承业已经对其摆手沉言道: “我是奉命而来!非是与尔等商议!我数三数!再不依次过桥受缚,与尔等再应话的,便是我军铳炮矣!” 说罢,谭承业已经轻轻抬起右手,眼神微眯的望着图尔格厉声高喝道: “一 !!” 图尔格面色凝重, “二 !!” 图尔格面色焦虑, “三 !!!” “我等受缚!!!” 图尔格歇斯底里的怒声应道,接着便痛哭流涕的步上石桥,边行边哭泣道: “明人食言矣~” 而那食言的明人,在得到孙可望搜查禁城无异样的禀报后,已引着金书海等人自午门入禁城,直驱皇极殿而去。 第250章 图穷匕见 紫禁城 皇极殿 大殿之上,一众奴酋正满汉分列于殿内两侧,只是朝向已不再是御阶上的龙椅,而是隔着殿中留出的行道两班相视。 其殿中行道之上,已有两队负盾持刀的明军阻隔了两班奴酋汉臣。且殿内两侧直至御阶,也已站满了负盾持刀而立的明军。 此等场景,在场的奴酋汉臣,都已经清晰的嗅到了危机感。 虽然济尔哈朗等一众奴酋,从来都没想过明军真的是在与自己和谈,这般说不过是给自己留些颜面罢了,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此举,就是在投降。 而之所以愿意投降,其实也不过是在赌罢了。 赌什么。 赌他们即便投降,可尚有十几万大军在外,明军绝对会心有忌惮,而不敢把事做绝对他们如何罢了。 可现在看到如此阵仗,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而相比于一众奴酋,那些汉臣早已一个个双腿打颤冷汗淋淋,心中即是期待着孟毅的到来,好早些探的此人对他们的态度。 可又怕他的到来,怕他来后直接会对他们大开杀戒。 就在一众奴酋汉臣心皆忐忑之时,一阵整齐且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众人视之,便见殿外再次涌入一群明军,只是观其衣制,又与其他明军装束不同,不过洪承畴等人一眼便已识出,此乃锦衣卫也。 可这明军千里突袭,竟还带了锦衣卫! 洪承畴不禁大感意外,心中思量一番后,却是猛然一惊。 这孟毅带兵突袭燕京,莫非不是因为多铎南下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此谋划不成? 不然此等强兵硬战的战事,带这些不习战阵的缇骑做甚! 就在洪承畴心下猜疑之时,便视见殿外有一年轻明将,在一众部将亲随簇拥下,大步步进了皇极殿。 在步进皇极殿,被那群奴酋汉臣心怀忐忑却又面带恭谨之态视来的那一刻,孟毅心中不禁涌来了巨大的成就感。 他走的很慢,目光在一众奴酋汉臣的面庞上扫过,脸上时笑时寒,阴晴变幻却又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一直步到御阶之下,孟毅方回身望向殿内一众奴酋汉臣。 此时一众奴酋汉臣的朝向,已经随着孟毅的脚步,重新朝向了御阶处。 望着一众奴酋,孟毅额头轻仰一脸傲态的对着济尔哈朗等人冷言问道: “汝主福临为何不在此迎候?” 济尔哈朗及代善等人,一看孟毅如此之态,明显来者不善啊!心中已是暗暗叫苦。 然而齐尔哈朗等人年老心暮,早已无有年轻时的豪勇之气,面对孟毅的问询,代善刚想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却不料勒克德浑已经大步出班,指着孟毅怒斥道: “我主乃天子也!你不过一明将!有何资格叫我主迎候?!” 孟毅微笑着望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奴将,在上下打量一番后,旋即便面色一寒,对着锦衣校尉怒喝道: “来人!将此獠于我拖出殿外,杖责八十!” 勒克德浑身旁校尉闻言,立时上前缚住其身,旋即便要将其拖出殿外,勒克德浑却是全然不惧,对孟毅冷笑道: “莫要杖责八十了~何不干脆些,直接取我项上人头!” 而一旁的奴酋阿巴泰见状,立时上前阻拦,对着孟毅轻叹道: “你我两朝既然已经议和,自当相互礼遇才是,勒克德浑方才虽出言顶撞将军,然其也是护主心切,望将军开恩,莫要与之计较~” 见这心高气傲,便是连皇太极都敢顶撞的阿巴泰,此时却为了勒克德浑而低声下气的劝慰明将,代善等人大感意外之时,心下也不禁颇为感触,于是纷纷出言向孟毅为勒克德浑求情。 孰料孟毅却是对着阿巴泰冷笑道: “议和?只有两国之间交兵方可议和,而我大明何时承认过尔等为一国也?” 说罢,孟毅便又一脸轻蔑的扫视过一众满脸惊愕的奴酋,讥笑道: “你等~不过是背叛我大明的逆贼而已!对于你们,只有投降或可免死!至于那些不肯降附者~我大明对其唯有一法!那便是……” 说着,孟毅眼神猛然一凛,对着一众奴酋一字一语切齿冷言道: “杀之! 剿之! 灭之!!!” 此话一出,一众奴酋心头便似遭如锤重击一般,一个个呆立到场。一众汉臣闻言,也已经个个脑袋眩晕,心颤如擂鼓。 济尔哈朗忍不住颤手指着孟毅怒应道: “你们明廷言而无信!便不怕我十几万大军一怒之下踏平汝朝南京不成!” 孟毅轻蔑一笑,望着济尔哈朗笑应道: “那便要看汝等大兵有无此等本事了~不过~届时他们若是忙于争夺奴酋之位不肯前来,我倒不介意率军去寻一寻他们!” 众奴酋闻言,无不脸色大变。 皇帝被俘,明廷若根本无意和谈,那在外的十几万大军,必然会重新选主,如此一来各旗之间必有分歧难以齐心。 届时自身尚且顾及不暇,何时才能发兵胁迫大明来救他们?! 早知明廷是这般心思,根本无惧他们在外的十几万大军,那还投降个甚!不若拼死一战,即便身死,亦可免受其辱啊! 勒克德浑看着一众一脸悔意的奴酋,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而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孟毅也已经没必要给这些奴酋留情面了,旋即便对金书海言道: “将这些奴酋押入牢中严加看管,另外,现在可以派出人手进行抄家了~依名册行事,内城奴酋之家,外城汉臣贰臣之家,一个都不许放过!” 金书海闻言立时领命,随即招呼一众锦衣校尉,两人缚一奴酋,将其众朝着殿外推搡而去。 一众奴酋此时已经心若死灰,被明军推搡而出,却鲜有指责怒骂之人。 错是自己铸就的,骂有何用~唯有徒呼哀哉矣~ 而一众汉臣在听闻孟毅的言语后,有心理承受能力较弱之徒,在校尉押送众奴酋出殿之际,已经昏倒在班列中。 处理完这些奴酋,孟毅便将目光投向了这些仍在侍立的汉臣,眼神更是变得阴鸷起来。 非我族类者,刀兵相戮,此国仇也! 为我族类,却委身侍奴,助其屠戮自家同袍者,此家贼也! 助虏屠戮同袍之家贼,便是万死,亦难恕其罪! “范文程何在!!” 第251章 这钱,我付! 听到孟毅这一声厉喝,不但是范文程心头一颤,便是宁完我等一众汉臣,亦是不由心头随着范文程一颤。 要来的终是要来的,躲是躲不过的! 范文程轻闭下双眼顿了一息,旋即复又睁开,一脸坦然的出班到孟毅身前,对着孟毅作揖拜道: “大清国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见过将军!” “内秘书院大学士~” 孟毅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番范文程,继而笑问道: “却不知你们这鞑清的大学士,所司何职啊?” 范文程淡笑道: “无他~参赞军机机要之事尔~” “呀呀呀~权力不小嘛!这可是重臣啊!” 孟毅故作惊讶之态,对着范文程复言道: “我听说范大人祖上乃范仲淹之后?” 范文程依旧一副淡然之态轻应道: “正是!” 孟毅轻笑一声,继而环顾着大殿一众汉臣们喃喃自言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文正公乃天地间气,第一流人物也。只是不知……” 说着,孟毅猛然转过头一脸愤恨的盯着范文程,怒斥道: “文正公若知其有此等靠着为鞑子出谋献策戕害汉民同胞性命,来讨奴酋欢心之后嗣,文正公在天之灵,不重可羞耶!” 范文程脸上毫无羞愧之色,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轻言道: “有何可羞~今日这般,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若无此事,我朝定鼎燕京一统天下,范某亦不失为我朝之伯温善长也~” “哈哈哈哈!” 孟毅听后忽仰头大笑起来,继而收声一脸鄙夷的望着范文程冷嗤道: “就你~也配与我朝文成宣国二公相较!” 说着,孟毅瞥了一眼范文程身后的一众汉臣,复对其冷嘲道: “我朝文成宣国二公,助我太祖驱逐鞑虏,复汉家之天下!其功绩,可垂千秋万世也~而你~” 在一脸鄙夷的扫了一眼范文程后,孟毅又将目光投向一众汉臣: “还有你们!助纣为虐,摇尾乞怜于虏酋,乃是在用同袍姊妹之血,成尔等忠犬之名罢了!” 说着,孟毅又将目光投向了范文程,鄙夷轻笑道: “大学士又如何?参赞军机又如何?终不过是奴酋眼中的好狗而已~” 范文程却是全然不恼,依旧淡笑轻应道: “将军不也是明廷的好狗嘛~” “大胆!!” “放肆!!” 孟毅身旁的金书海孙可望等人闻言,立时纷纷对其暴喝一声,继而便已是怒不可遏一把抓住范文程的衣领就要动手。 听到这话,孟毅也是怫然变色,刚想发怒,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转瞬便又恢复如初。 “好了~” 看着脸上已经挨了好几拳的范文程,孟毅轻轻挥了挥手,制止了正打的起劲的金书海等人。 金书海几人闻言,皆不由将复已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金书海揪着范文程的衣领顺势将其朝后重重一推,复对他冷哼一声后,便重回了孟毅身侧侍立。 而范文程被其一推一时失重,好在其旁的宁完我及时搀扶了一把,这才叫范文程堪堪稳住了身子。 范文程此时已是鼻青脸肿,早已风度不在,其头上的清廷凉帽也已掉落,头皮光亮,唯有后脑留有那一小撮鼠尾辫。 这让孟毅看到后,心中更是对其厌恶至极。 “说你是条狗,你却还不服气~” 孟毅冷笑一声,继而踱步至范文程身前,轻轻扫视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一众汉臣,轻笑言道: “对于这奴酋忠犬范文程的奇闻逸事,吾早有耳闻。” 孟毅一边自殿中微笑踱步巡视众汉臣,一边口中叙言道: “这位一心为奴酋效忠之忠犬,为这鞑清可谓是殚精竭虑,忠心耿耿啊~吾听闻~其为讨奴酋欢心,竟还甘愿献妻侍酋。且其妻服侍奴酋颇顺其心,前后不过数月,便被奴酋赏赐白银千两而还。” 孟毅说罢,便一脸笑意的望着一众汉臣笑问道: “且不知当真有此等事否?” 众汉臣自然知晓这件事,不过这可不是范文程献妻,而是那奴酋多铎强占其妻。 且因八旗制度,其旗下所有旗人皆旗主之私产。 而多铎当时还是正白旗旗主,而范文程则隶属于正白旗,即便范文程官职已是他们这群汉臣之首了,但见到多铎一样要下跪行礼。 多铎的行为竟还是合规合法,便是连强占都算不上。 但现在人家孟毅说是范文程主动献妻,他们这些汉臣,自家性命都捏在他手里,哪个敢出言反驳,是以众臣无不笑颜点头称是。 孟毅见此,便又摇头叹道: “只是这数月时间,才得千两~着实有些贱了些~” 说罢,孟毅便朝金书海笑问道: “南京秦淮河上那些青楼中,头牌姑娘入宿一夜需得几钱啊?” 金书海闻言,轻轻瞥了一眼已经身体轻轻颤抖的范文程,嘴角一笑,旋即对孟毅抱拳应道: “回大人~寻常青楼头牌,若宿一夜少说也得百两~若是似那留香阁头牌婵儿姑娘那般才艺俱佳者,莫说入宿,便是见之一面,亦需千两也~” 孟毅听后心头一愣,这金书海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见一面都要千两银子? 吹过头了吧! 孟毅心中一笑,旋即便配合的惊叹道: “见之一面即需千两啊!那寻常娼妓入宿一夜需得几何?” 金书海笑应道: “若是年轻些的,一夜怎的也得十两八两,若是年老色衰者,三钱五钱即可。” 孟毅哈哈笑道: “谁人会寻那年老色衰之娼妓宿之数月啊~选~也得选那年轻的不是~” 金书海等人闻言,皆是一脸讥笑的望着范文程,却听孟毅已经继续复言道: “一夜十两,一月便需得三百两~三四月便是一千多两~” 说着,孟毅却是故作一惊,笑叹道: “哎呀!如此看来~这奴酋给的价格,也只是寻常之价啊!” 听闻此言,范文程身体忍不住一阵急颤,在看到金书海等人满脸嘲弄之色,旋即便闭上眼睛不再与视。 孟毅见这范文程竟忍性极佳,心中冷笑一声,旋即对着众汉臣高声朗言道: “既然价格这么公道,今日孟某便大方一次!这位范大人之妻,诸位大人有想宿之一夜者~只管报来~” 可殿内众汉臣无有一人敢应其言,孟毅见状,旋即轻笑一声,复高声朗言道: “诸位若是拿不出这十两八两的私房银子~没关系!这个银子~我替诸位付!我付!!!” “孟毅!士可杀不可辱!” 听到范文程歇斯底里的怒喝,孟毅再也忍不住快步冲至其近前,一脚便将范文程踹翻在地,继而复快步上前一步,以脚踩其面颊怒斥道: “你也配自称为士!奴酋凌辱你妻子之时~你的士之气节又在何处?淫人妻子,杀人父母,此等奇耻大辱~奴酋不过千两银子便将汝打发~这~便是你死命效忠的大清朝吗?” 范文程被孟毅踩在脚下,口不能言,只是喉咙蠕动双眼通红的斜视着孟毅。而一众汉臣听得孟毅此言,也不免心生感触,默然垂首。 建奴待他们这些汉臣如何,他们最有体会的。试想就连汉臣之首的范文程都不能幸免,他们又能好到哪去~ 在范文程脸上狠狠撮踩一下后,孟毅方收身,继而对着金书海沉言喝道: “似此等人~何须押至南京!直接将其拉下去,扒皮充草!悬之永定门示众!” 金书海立时领命,旋即大手一挥,几名锦衣校尉立时拥上前去,将瘫倒在地的范文程拖起,直奔殿外而去。 第252章 洪亨九 看着被一众锦衣校尉拖出殿外,即将扒皮充草悬门示众的范文程,殿内剩余一众汉臣无不心胆俱颤,实不知这孟毅待会要如何对待他们。 在发泄完心中怒气后,孟毅复将目光投向宁完我等人。 看着被自己视去,身体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的宁完我,孟毅行至其近前,对其面带着微笑轻问道: “你又是何人呐?” 有了范文程的前车之鉴,宁完我早已胆气全无,闻言立时朝孟毅跪倒在地颤言道: “万死罪臣宁完我,拜……拜见将军~” 孟毅见其如此之态,旋即呵呵一笑,继而轻俯下身子,对其笑言安慰道: “宁大人莫怕~本将不可能都把你们~扒皮充草嘛~” 说着,孟毅眼神又淡淡的扫了一眼剩余诸臣,继而笑语复言道: “献俘南京,总要需留几个人撑场面的嘛~” 说着便轻轻拍了拍宁完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便正身继续审视起了一众汉臣。 然而后者却在孟毅轻拍其肩过后,便瞬间无力的瘫软在地。 孟毅轻瞥了一眼宁完我,嘴角冷笑一声,继而复朝其他汉臣踱步而去。 一众汉臣贰臣凡被孟毅目光所视,皆垂首闪躲,莫敢与视。 只是未行两步,却见一汉臣非但未躲避自己目光,竟还主动上前一步,对自己拱手拜言道: “叨扰将军留步~罪臣斗胆询问将军一言~不知邦华先生,身体可康健否?一别至今已是数载,吾心甚念啊~” 呵~可以啊~ 都有人准备跟自己打感情牌了~ 在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方额美髯,年已莫约五旬的奴之汉臣。孟毅嘴角微笑着点头笑应道: “有劳挂念~李首辅身体康健的很~” 对孟毅问询的汉臣非是他人,正是原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也,其听闻孟毅如此所言,心中不禁大失所望。 自己以邦华先生言之,便是想攀以私交。孟毅身为李邦华孙婿,却回以自己李邦华之官职,此间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孟毅在笑应之后便忽的脸色一变,继而对其怒斥道: “不过~你这以身侍奴,上不忠君,下不怜民之人~也配在我面前言及李阁老乎?!” 若是他人被孟毅如此言语,必然羞愧至极无复再言,可洪承畴何许人也,在听闻孟毅的怒斥嘲讽之语后,却换做满脸哀色的摇头轻叹道: “我虽侍奴,实属无奈~且吾心,仍系于大明,系于陛下也~今闻邦华先生无恙,陛下能有先生为辅,又有将军这般旷世之才相佐,国事必无虑也~我洪承畴便是即死~亦心安矣~” “你说你是谁?” 孟毅一愣,旋即复问道: 听到孟毅一脸惊诧的询问,洪承畴的心,忍不住突了一下。 这孟毅如此之态,对自己却不知是好是坏啊~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生死早知亦好过时时提心吊胆! 想及于此,洪承畴便在此对孟毅拱手拜道: “万死罪臣洪承畴~见过将军~” 洪承畴! 好嘛~我还未主动寻你,你倒自己先跳出来了! “住口!” 孟毅立时对着洪承畴便是一声暴喝,继而怒指着洪承畴愤然道: “汝为何人!胆敢僭借我朝已故亨九先生之名!” 见得孟毅此态,洪承畴顿觉不安,他很清楚孟毅这般反应,并非是不相信他是洪亨九,而是要借此羞辱于己了~ 却见孟毅已经复对洪承畴怒斥道: “亨九先生死王事久矣,天下莫不于闻。而你~何等逆贼也~也敢假托其名,污我大明之忠魂!” 被孟毅如此一说,饶是洪承畴心有准备,却仍忍不住老脸一红,羞于应言。 而在洪承畴一旁的祖大寿见状,便趁此笑对孟毅解释道: “将军息怒~此人确乃洪督师也~” 孟毅在听到祖大寿的解释后,旋即便对其冷声质问道: “那汝~又是何人呐!” 祖大寿旋即拱手拜言道: “罪臣祖大寿见过将军~” 祖大寿! 孟毅一愣,不由上下打量了祖大寿一番,忽而对其笑言道: “原来是祖老将军~失敬失敬~” 见孟毅对自己竟然如此之态,这让祖大寿心中大感诧异,不过面上已是换做一脸羞愧之色对孟毅回礼叹道: “罪臣一念之差,未能为先帝节死,委身侍奴苟活至今,惭愧~惭愧~” 对于这个祖大寿,孟毅内心也是复杂的,他后代祖氏石坊的所写的一副对联,就如现在孟毅对其的心思一般无二。 一代名将,据关外,收关内,堪称往复有忠义; 两朝贰臣,悖前主,负后主,真个里外不是人。 但不管祖大寿其人究竟怎样,孟毅此时却没心思去跟他翻旧账,因为这祖大寿有用,很有用~ 无论是现在还在建奴手下的吴三桂,亦或是将来收复关外,这祖大寿都是很有用的。 所以孟毅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一样。 “老将军困守孤城,援断粮绝,为保存城内百姓无奈降奴,我也是很能理解老将军的苦衷的~” 听到孟毅这般说,祖大寿心中感激之余,也不禁松了口气,看孟毅这态度,自己这条老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哎~为将不能守土死,终是有愧于先帝~有愧于陛下也~” 孟毅笑言安慰道: “将军功过是非~朝中自由公论~将军勿忧也~” 说罢便又对祖大寿指着洪承畴笑问道: “适才老将军言他乃是洪督师?当真否?” 祖大寿随即轻轻点头以应,孟毅旋即便将目光投向已经有些傻眼的洪承畴。 这祖大寿仅如此作态一番便没事了? 而被孟毅视来,洪承畴却在孟毅眼中寻不出他方才对待祖大寿时的那般和善的眼神,心中不禁忧虑,但想及自己也是力战被俘而降,应不济被他似对范文程那般对待自己吧~ 就在洪承畴心中忐忑,胡乱猜疑之时。孟毅已经对着洪承畴笑问道: “洪大人~随建奴回咱大明的故京,多久了?” 洪承畴看着一脸笑意的孟毅,心中对他这似是唠家常的言语大为不解,也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将军~不过数月尔~” “奥~数月了~”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对着洪承畴复问道: “离京数载,此番重回,却不知洪大人可否曾在正阳门外游览过呢?” 听闻孟毅此言,洪承畴脸色瞬变,显然已经猜到了孟毅要说什么了,在轻叹一声后,便对孟毅轻轻点头应道: “去过~” 孟毅依旧一脸笑颜的点头复问道: “奥~那可见到如今的正阳门外,与洪大人离去之时有何不同呢?” 洪承畴一脸无奈轻叹道: “有~正阳门外多一座观音大士庙也~” 孟毅听后,脸色旋即一变,阴沉着脸对其沉声复问道: “那你可知~此庙原来并非观音大士庙~而是先帝专为一为国死节的忠臣所立?” 洪承畴缓缓闭下双眼,一脸惆怅的轻轻点了点头。 第253章 祭文 见洪承畴此番神态,孟毅显然也知道他洪承畴啥都清楚,可却依旧复冷言问道: “那你可知~这位为大明死节之臣,姓甚名谁否?” 洪承畴默然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太清楚了,这个庙,乃是为他而设,可现在自己却活生生的站在这,这让他还如何说的出口。 “不知道?” 孟毅故意对其疑问一声,见洪承畴闭口不言,旋即便对其摆手轻笑道: “不知道没关系~本将告诉你~这位为大明死节之臣,与你姓名一般无二,姓洪,名承畴~号亨九也~” 说着,孟毅便将目光投向一众汉臣贰臣们,继而踱步于洪承畴身旁,朝着众人续言道: “而这位为国死节的洪承畴,乃我朝当世人杰也~却虏平寇,更为朝中肱股之臣!后督师蓟辽,于建奴战于松山、杏山,惜不幸败于奴手,遂为国死节,血溅章渠。” 说罢,孟毅目光再次转向脸色已是时红时白的洪承畴,继而复言道: “先帝惊闻噩耗,泪满龙颜,为褒恤此臣,便下旨于这正阳门外建庙设祀为祭。” 说到这,孟毅复望向祖大寿等降奴之臣续言道: “诸位应该皆知,忠臣死节,朝廷依制,最高设为九坛祭奠。然这位洪承畴,先帝竟破格为其设祭整整十六坛!十六坛啊~不单如此,先帝还为其亲撰祭文,御祭于七坛!” 说罢,孟毅便转身对洪承畴笑问道: “似此等事~洪大人可有与闻?” 洪承畴如何不知,可此时他又能说什么~只得木然的点了点头,孟毅见后,复又对其笑问道: “那先帝亲撰之祭文,洪大人可有听过?” 洪承畴又默然点头为应,孟毅却是未曾打算就此打住,反而继续笑言道: “可惜~洪大人听过,本将却未曾与闻~” 说罢,孟毅便转过头,对着众汉臣贰臣大声问道: “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应该随先帝前往祭祀过洪督师吧~可还有人记得先帝所撰祭文否?” 然而殿内众人皆垂首不语,无一人为应。 孟毅见此,却也不恼,而是复笑言道: “若有谁能记的先帝所撰祭文,于此当众诵出者~本将,可保其免死也!”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立时为之一阵悸动,仅数息过后,便见一人急匆匆越众而出,跌跌撞撞的跪拜于孟毅身前颤声道: “罪臣龚鼎孳~可~可诵先帝所撰祭文!” 龚鼎孳? 看着这个样貌端正,年龄也只比自己稍长几岁的降奴贰臣,孟毅略感惊诧。 他就是与吴梅村,钱谦益并称“江左三大家”的龚鼎孳啊! 不过现在的他,身为明臣,闯贼入京而降贼,建奴入京复又降奴,称他为三姓家奴倒是不错! 只是孟毅现在可没心思收拾他,见他前来请缨,孟毅旋即笑言道: “好~且起身诵于我~~听之~” 孟毅在说到我字之时,故意将声调拉长,望了洪承畴一眼。 龚鼎孳闻言拜谢起身,继而对着孟毅讨好一笑,在清了清嗓子后,便开始诵起了崇祯所撰祭文: “呜呼~劫际红羊……” “停!” 龚鼎孳方开始背诵祭文,却被孟毅忽然喝止叫停,龚鼎孳一脸疑惑的望向孟毅,却听孟毅已对其轻斥道: “感情!要带有感情!不要这般有气无力!” “是是是~” 龚鼎孳连忙点头称是,旋即便再次清桑沉诵道: “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重臣。吴天不吊,折我股肱。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洒涕,痛何如之! 曩者青犊肆虐于中原,铜马披猖于西陵,乃命卿总督师旅,扫荡秦、蜀。万里驰驱,天下知上将之辛劳;三载奋剿,朝廷纤封疆之殷忧。方期贼氛廓清,丽日普照于泾、渭; 诓料虏骑入犯,烽火遍燃于幽、燕。畿辅蹂躏,京师戒严。朕不得已诏卿勤王,星夜北来。平台召见,咨以方略。蓟辽督师,倚为干城。海内板荡 ,君臣共休戚之感;关外糜烂,朝野乏战守之策。卿受命援锦,躬亲戎行;未建懋功,遽成国殇。呜呼痛哉!” 龚鼎孳的沉诵之声在这大殿之内回响着,而这祭文的主角洪承畴,听着龚鼎孳的沉诵之声,心中羞愧之余,却也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大明为官之时的一幕幕场景。 自己自万历四十四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前后十余载皆不过是朝廷微末之官,然自先帝登基以后,自己短短数载,便从朝廷中下层官吏,一跃成为朝廷重臣。 期间自己虽有剿贼大功,然有大功者多矣~可又有几人能在先帝朝中似自己这般一直为先帝所信赖? 且先帝闻已降奴,却始终不曾惩办自己的家人,而他人呢,莫说降敌,便只是战败,又有几人家室不受牵连能得保全~ 先帝如此待己,可自己却贪生惧死,竟不能为之死守臣节! 羞也~ 愧也~ “自卿被围,修逾半载。孤城远悬,忠眸难望一兵之援;空腹坚守,赤心惟争千秋之节。慷慨誓师,将士闻之而气壮;擂鼓督战,夷狄对之而胆寒。大臣如此勇决,自古罕有。睢阳义烈,堪与比拟。无奈壮士掘鼠,莫救三军饥馁,叛将献城,终至一朝崩解。” “莫要再念了~莫要再念了……” 听龚鼎孳念到此处,洪承畴已经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喊着打断了他。 龚鼎孳闻言不由收声,继而望向孟毅寻求指示。 孟毅看着已经痛哭流涕的洪承畴,心中恨意稍解。 还知道羞耻~崇祯为人再如何刻薄寡恩,但至少无负你洪承畴啊!真不知你是如何厚颜苟活至今的! “念!为何不念!” 见孟毅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洪承畴,龚鼎孳只好清清嗓子,再次沉诵道: “闻卿被执之后,矢志不屈,蓬头垢面,骂不绝口。槛车北去,日近虏庭,时时回首南望,放声痛哭。追入沈阳,便即绝食。虏酋百般招诱,无动卿心。佳肴罗列于几上,卿惟日闭而罔视;艳姬侍立于榻前,卿惟背向而怒斥。古人云: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够了~够了……” 祭文诵读至此处,洪承畴已经再无颜面听下去了。前文好歹皆是事实,然而诵读至此处,已经是属于崇祯幻想之情了。 再让他诵读下去,那已经不单是在打自己的脸,而且先帝亦无颜矣~ 见龚鼎孳收声后,洪承畴便一脸悲怆的对着孟毅叹言道: “我愧于先帝~实无颜苟活于世也~今便一死以谢先帝也~” 说着便猛一动身,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红漆殿柱冲撞而去。 然而未及近前,洪承畴便被金书海一脚踹倒在地,继而对其冷嘲道: “你要怎么个死法~却还容不得你选~” 孟毅赞赏的笑视了一眼金书海,继而缓步行上前去,对着已经伏地痛哭的洪承畴笑问道: “洪大人~你此时寻死,究竟是欲为我先帝谢罪而死,还是想为那建奴尽忠殉节呢?” 第254章 孙之獬 听闻孟毅所问,洪承畴伏身在地,以手捶地痛呼道: “建奴此般何足惜哉~吾唯愧于先帝也~然一念贪生苟存今日,却已欲死而噬脐莫及矣~” 说着,洪承畴似是已经悔恨到了极致,竟开始不断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脯放声痛哭。眼泪鼻涕更是滴落在他那美髯之上涕泗交融,模样甚是悲悔。 见他这般神态,孟毅既没有出言再次嘲讽,也没有出言安慰于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了片刻,继而便转身复望向殿内一众汉臣贰臣。 之所以言之汉臣贰臣,只因殿内这些降奴之人,凡自关外早附建奴,后随建奴入关迁于北京之人,皆已剃发,身着建奴衣冠服制。 而那些自建奴入关后方才降附之人,却仍旧束发身着明制衣冠。 是以一眼视去,谁是汉臣谁是贰臣一目了然。 在用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后,孟毅忽对众人沉言问道: “你们当中~可有一人名为孙之獬者乎?” 此言一出,殿内无论汉臣还是贰臣,目光都齐刷刷的瞅向了一身着奴制衣冠,却跻身在贰臣旁侧莫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被孟毅点名的孙之獬。 而在被孟毅点名以后,且又被众人齐视之下,孙之獬已是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可现在这般,他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唯有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想着自己不过上月才被建奴招入京城为官,能有多大罪过~孟毅喊自己,没准只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也未可知。 想及此处,孙之獬便匆匆出班跪倒在孟毅正前,叩拜道: “罪臣孙之獬,拜见将军!” 孟毅看着一身奴制衣冠的孙之獬,面色随即一寒,前行一步至其近前,继而一脚踢掉了孙之獬头上的凉帽,对着已经自行剃发唯留一尾鼠辫,头皮光亮且已满脸惶恐的孙之獬冷笑质问道: “孙之獬~头皮可凉否?” 孙之獬此时可感觉不到头皮凉爽,只是觉得发麻,麻的很! “罪臣……罪臣心中惶恐……未觉冷暖……” 孟毅冷哼一声,复冷言问道: “据本将所知,你孙之獬不过月前方才侍奴,何以如此急急剃发易服耶?” 剃发易服?! 孙之獬闻言,心中顿时惊惧不已,现在他可算是明白孟毅为何要将自己喊出了。定是因为上月自己上书清廷推行剃发易服有关。 就在上月,孙之獬被清廷伪山东巡抚 方大猷上书推荐入朝为官,其为表忠心侍奴,竟自行剃发,服奴制衣冠上朝。 而自建奴入关以来,上朝列班一直都是与入关之后降附的汉臣奴酋各服衣冠分列两班的。 然孙之獬此举,既为奴臣所厌不叫其入班,又为汉臣所耻赶其入奴臣班列,以至身处朝堂竟无立足之地。 朝后,孙之獬羞愤之下便上书于奴酋小福临,言曰: 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只不过上书之后,虽受奴酋褒奖认可,但却并未立刻施行。只因当下局势尚不明朗,奴酋们也无信心能否拿下中国,自然不可能行这可激起民愤之事。 只是孙之獬不解的是,自己虽有上书,但清廷并未施行啊!且此事并未示诸于众臣,这孟毅又何以知之? 若其不知,那如此问自己,又是缘于何故?孙之獬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而面对孟毅的提问,其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唯知拼命叩首求恕,以至额头淤血仍不敢止。 只是他却不知,因为他的这一奏疏,却使得大明上百万士民百姓因此丧命。 可这些孟毅知道! 汉人衣冠沦丧,奴性深种皆自此疏而始!而这孙之獬,因已一念之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 是以孟毅又岂会放过他! 看着正拼命磕头,头脑鼠尾辫亦随之甩动的孙之獬,孟毅忍不住心中厌恶,一脚踢在其脸上,孙之獬立时被这突然的一脚踢的仰翻在地。 但此时的孙之獬早已没了其他杂念,唯有乞活求饶一念而已。是以被孟毅踢倒后,立刻爬起复跪行至孟毅跟前不住磕头求饶,只是方才因被踢中了口鼻,以至口鼻不住溢血,模样凄惨狼狈至极。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其已抛弃了祖宗,那便让他把该还的还回来吧! “金书海!” 随着孟毅的一声厉喝,金书海立时近前抱拳应道: “属下在!” 孟毅旋即指着仍在磕头告饶的孙之獬冷笑道: “此人既然如此急不可耐的以身侍奴!咱也不怪他!只是他为我汉家之地生养四十余载,总不能这般拍拍屁股就走吧!” 说着便又面色一寒,对着孙之獬切冷言道: “汝母亦食我汉土之食孕养与你,但本将不追汝母之责,其生你之时斤两几何本将亦不细究,权且与你饶做八斤之数!余者~当尽数削还也!” 孙之獬一听,顿时止住磕头之势,待回味过孟毅之言何意后,登时两眼一翻,直接被吓的昏死过去。 孟毅冷哼一声,继而对金书海沉言道: “令人将其拖下去称重!多于八斤之余骨余肉!尽皆剁碎喂于野狗分食!其在京家室尽数收监以待发落!” 金书海立时领命,旋即便招呼几名锦衣校尉,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孙之獬拖出了大殿。 而见到这孙之獬如此下场,一众汉臣贰臣皆为之丧胆。他们可真没想到,这孙之獬降奴不过月余,便遭此等下场,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连那八斤余肉都留不下! 孟毅看着已经皆是面无血色的降奴之人,心中轻叹一声,继而对着金书海复言道: “除却洪承畴祖大寿二人,其余人等并其亲眷尽数收监,以待朝廷量刑惩治吧!” “是~” 金书海立时大手一挥,一众校尉便立时一拥而上,将殿内众人推搡着往殿外赶去。 而听到孟毅言中未曾提及自己,方才诵读祭文的龚鼎孳立时急了,连忙对孟毅跪拜道: “将军~您方才可是曾言,谁能诵出先帝祭文,可保不死的!何以忘却罪臣也~” 孟毅闻言,侧身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龚鼎孳,轻轻俯身对其冷笑道: “我听闻~闯逆攻陷京师时,汝之妾室顾横波曾劝汝投缳死节,汝不肯,却与他人言之乃为妾室所阻死而未成~可有此事?” 龚鼎孳闻言,心中不禁一慌,想矢口否认,却又无胆欺骗于他,只得一脸苦涩的点头应之。 孟毅轻哼一声,继而对其冷嘲道: “汝之气节~尚连汝之妾室都不如矣!” 说罢便又对其淡然道: “本将说过~可保不死~可却从未言过要免其罪!至于你当定何罪~本将却是顾之不得了~” 孟毅言罢,便轻轻挥了挥手,两名校尉立时上前架起跪地的龚鼎孳朝着殿外行去。 待大殿之内汉贰之臣空寂后,孟毅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洪承畴,见其仍在伏地握拳低声啜泣,孟毅旋即朝其轻缓踱步而去。 第255章 卸甲 “洪大人~莫要此态了~人已尽出矣~” 洪承畴听着孟毅这般言语,立时侧身抬头,望着一脸讥笑的孟毅怒应道: “将军莫不以为,老夫乃是佯作此态不成?” 孟毅笑着摆了摆手,轻叹道: “真也好,假也罢~事已至此~悔之又有何用呢?” 说完,孟毅便不再理会洪承畴,而是转身对着祖大寿笑言道: “祖老将军~孟某虽同情将军,然将军如何归处,却仍需由朝廷决断呐。” 祖大寿已然猜到会是此等结果,他也没奢求孟毅会直接私自赦免自己,能得到他的礼遇,便已经是万幸矣。 是以闻及此言,祖大寿一脸羞愧的对其叹言道: “罪臣能得将军如此相待,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有他望~” 孟毅闻之一笑,复对其笑言安慰道: “老将军可先回府将歇,顺便令府上早早收拾一番,好随大军班师回返南京。” 祖大寿随即拜谢称是告退,只是方行数步,却听孟毅复又喊道: “对了老将军~我闻将军泽洪、泽清、泽润三子,以及养子可法皆在建奴军中效力~” 祖大寿闻言,身形顿时一颤,旋即回身复对孟毅沉声拜言道: “罪臣这便回去修书,责其速速弃暗投明归附朝廷~”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祖大寿正要再次拱手拜别,却听孟毅复又言道: “对了~老将军若有闲暇,也可与平西伯吴三桂修书一封,跟他说说今日之事,告诉他其在京中亲眷,朝廷礼遇的很~叫他不必忧虑。” 祖大寿其实心中已有预料,孟毅这般礼遇自己,怎会无所图。 与自己那几个儿子相比,吴三桂才是他真正想要自己至书之人吧! 是以孟毅言及此事,祖大寿心中并不意外,故而立时便拱手应言道: “将军放心~罪臣定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劝其认清大势,早日回附朝廷。” 孟毅浅笑着点了点头,祖大寿这才复对其一拜,继而望了一眼仍瘫坐在地的洪承畴后,随即转身匆匆离开了大殿。 一直凝望着祖大寿的身影在殿外彻底消失后,孟毅方回过身,缓步走到洪承畴近前,看着失魂落魄瘫坐在地的洪承畴,孟毅沉默片刻,方对其轻叹道: “先帝感念你之功绩,闻你降奴亦不忍迁怒于你家人,我又怎能施刑于你~起来吧~” 洪承畴却是依旧瘫坐在地摇头苦笑道: “纵是将军怜悯~然以我之罪,便是回了南京,亦难脱死罪矣,倒不如死于燕京,埋此罪身于先帝之畔赎罪也~” 对于洪承畴的话,孟毅能信他三分便已不错! “放心~你死不了~” 说罢,孟毅便对侍立在洪承畴身侧的锦衣校尉挥手示意将其扶起。而洪承畴闻言,不由面露惊愕的望着孟毅,其身体也只是本能的随着校尉的搀扶而起。 “将军此言是为何意?” 对于洪承畴的询问,孟毅并未立时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继而轻笑道: “你应该庆幸,庆幸建奴尚未重用于你,使你尚未再次铸成大错!亦该庆幸本将成功夺城,能使你有机会重新效忠大明!” 洪承畴听到孟毅此言,心中顿时狂喜不已,即便虽然他已明白孟毅此言之意,但还是忍不住对其颤声问道: “将军莫不是欲想助我脱罪不成?” 孟毅却是似笑非笑的对着洪承畴应言道: “有本将当然可保你无虞,但保与不保,却要看你如何了~” 洪承畴哪还听不出孟毅所言之意,他完全可以帮自己,但又凭什么要帮自己。帮自己,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可自己现在不过一阶下囚而已,能给他什么呢? 洪承畴看着笑容略显深邃的孟毅,内心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能确认,一时竟陷入沉思之中。 只是未及想通,孟毅已经对其复言道: “你且先回府中,换掉你这身打扮暂歇,待我忙完此间之事,再唤你详谈。” 见孟毅看向自己时,那眼中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洪承畴随即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这才恍然大悟。 孙之獬仅是主动剃发易服,便把孟毅厌恶的直接下令分碎其身,自己此时亦是一身奴制衣冠,他便是无事,怕是亦不会与自己叙言详谈的! 不过孟毅既然如此态度,显然自己已经性命无虞,此时回府更衣,也好得暇细细揣摩其心境一番。 想及此处,洪承畴便立时对其拱手应道: “既如此~罪臣便候罪府中,以待将军传唤了~” 孟毅点了点头,洪承畴随即告退,在几名校尉跟随下离开了大殿。 而待洪承畴走后,这大殿之上,除了孟毅一众明军将校士卒外,唯余多尔衮那孤零零尸身仍躺在殿内。 孟毅缓步行至多尔衮尸身前,看着这位面色惨白,早已凉透的明末风云人物,孟毅心中虽然兴奋,却又不免有些感慨。 沉默片刻后,孟毅方对金书海言道: “将其首级取下,厚葬其尸身~此一代枭雄也~虽为敌手,亦当礼敬之。” “是~” 孟毅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又对金书海复问道: “奴酋福临现在何处?” 金书海闻言,却是望向了孙可望,孙可望会意,立时抱拳应道: “回将军~福临及其母现皆在乾清宫内~要不要末将将其二人押来?” 那大玉儿跟小福临,好歹也是建奴的太后跟皇帝,即便大明不认,但事实却是摆在那的,给他们留些颜面还是有必要的。是以孟毅闻言旋即摆手道: “不必了~你们先且各自归营,清点人马,统计战损及斩获报于我知。” 孙可望等将立时领命抱拳而去,孟毅待众将离去后,便引着金书海直朝乾清宫奔去。 待行至乾清宫外,孟毅立身在宫前石阶下向乾清宫视去,脑海中不禁想起自己闯宫时的一幕幕,当时崇祯便是立在这石阶上仗剑怒指自己。 想到这,孟毅不由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腰间的安定剑。继而右手按着剑柄,大步朝着乾清宫行去。 进入宫内,便见十余锦衣校尉正负刀立于外殿之内,而外殿北角软塌之上,一身朝服未褪的小福临,正依偎在大玉儿布木布泰怀中,满脸惊恐的望着进入殿内的孟毅二人。 而大玉儿此时的神态却是一脸淡然的瞥了孟毅二人一眼,继而便又满是慈爱的望着小福临,一边用手轻拍其背以安慰小福临那惶恐不安的心。 孟毅只是扫了一眼大玉儿怀中的小福临,便将目光全部投向了大玉儿,对其上下打量起来。 仪态不错, 身材还行~ 模样嘛~没看出有何惊艳之处。也就是中上之姿,他文工团一众歌妓,随便拉出一个都能比她强上几分。 不过她能身陷敌手之时,如此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之间所散发出的气质,却是一众文工团歌妓们根本无法比拟的。 孟毅缓步行上前去,轻轻挥手示意一众锦衣校尉退去。而对于孟毅的这般举动,大玉儿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退出殿外的众校尉,却始终未曾与孟毅相视一眼。 这不禁让孟毅心中大怒,当俘虏就要有当俘虏的觉悟才对! “布木布泰!汝之兵将皆已卸甲,那汝~是否也该卸甲以待呢?” 第256章 卸甲(二) 卸甲? 自己未着片甲,何来卸甲一说。 大玉儿被孟毅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不由转头视向了方才入殿的明将。 这两人一个已是将近中年之龄,另一个却不过方二十出头。从之前在皇极殿听诸臣对那明将孟毅的描述来看,这个方才向自己发问的明将,便是那孟毅无疑了~ 真切望见他的第一眼,大玉儿还觉得这人确实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只是待看到他那嘴角那邪魅的笑意,却让大玉儿穆然心惊,好似瞬间想到了什么,继而脸色时红时白,胸口那两团浑圆也因心中怒气而导致上下轻伏着。 “放肆!我乃大清国太后!你等岂可无礼!” 看着双眉微蹙一脸羞愤之态对自己怒斥的大玉儿,孟毅却是淡淡一笑,继而缓步行至其近前,一脸玩味的打量了她一番,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她怀中那面带恨意,却又难掩心中恐惧的小福临。 在对着小福临轻哼一声后,孟毅轻轻抬了抬手,尾在其后的金书海便已会意,立时越上前去一把抓住依偎在大玉儿怀中的小福临,一个猛劲便将其自大玉儿怀中拽将出来。 “哇……额娘救我~” 被金书海如此猛拽之下,小福临又惊又痛,立时哭喊着朝他额娘求救。 “皇儿~” 看着已被金书海拎在手中不断哭喊的小福临,大玉儿满脸悲戚,早已不复方才那般从容,在轻唤一声自己的皇儿后,大玉儿旋即目光怨恨的望向孟毅,但这明将孟毅却始终一副淡漠的看着自己,而他那嘴角玩味的笑意亦始终不曾消去。 “你究竟要待怎样?!” 看着一脸悲戚之态的大玉儿,此时这般情景下,却仍还敢对自己厉声质问,孟毅不禁摇头轻笑了一下,旋即目光直盯着大玉儿,口中淡淡言道: “卸甲~” “你……” 大玉儿自然早已明白孟毅所言卸甲之意,是以方才本还是一脸悲戚的她,此时已是换做羞愤之色直盯着孟毅,只是耳边福临不断的哭泣声,又让她实在提不起勇气再去怒斥孟毅。 渐渐的,大玉儿眼中厉色渐退,复而变作一脸凄苦的望着孟毅哀求道: “将军~我母子……” “卸甲!” 大玉儿言未尽出,却已被孟毅的一声轻喝打断。 对于她想说什么,一直观察着大玉儿神色的转变的孟毅,如何猜不出其要言语什么。 只是若是自他踏进大殿那一刻,这位鞑清的太后便向自己服软告罪,他孟毅自然也不会太过苛责于她。 可她大玉儿偏偏跟自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没有一丝阶下囚的觉悟。 自己不把她押至皇极殿,反而亲自亲自来这见她们,本是想留些颜面与她的,可一来此处便遭她无视而吃瘪,此时若不鞭策她一番,真不知她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看着孟毅那冷淡的眼神,大玉儿已经明白已无有转圜的余地了,看着仍被金书海制在手上正朝自己哭泣着的皇儿,大玉儿绝望的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随之自其眼角流淌而出。 待再次睁开双眼,大玉儿随手擦拭掉眼中泪痕,继而一脸淡漠的望着孟毅,轻言道: “卸甲可以~但可否请将军先将我儿福临带出殿外?” 孟毅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小福临,继而便对着大玉儿缓缓摇了摇头。 看到孟毅摇头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瞬间袭遍了大玉儿的全身,可随之而来的却又换做成了深深的无力之感。 再次轻闭双眼复又睁开后,大玉儿一脸悲戚的自软塌缓缓站起,继而轻抬起颤抖的双手,开始将自己那身龙凤同合朝服褂上的盘扣一个个解将开来。 随着那身龙凤同合朝褂的落地,大玉儿那原本雍容贵气之感,也随之消散不少。 不过此时的大玉儿仍身着浅黄色内衬朝裙,脖颈之上还系有一条白色纹凤龙华巾。可以说是仍旧将自己那秀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再卸~” 孟毅那看似平淡的言语再次响起后,大玉儿皓齿轻咬着红唇,眼中噙满着泪水再次缓缓抬手,将领间的龙华巾默默解去。 随着大玉儿轻轻松开已被握在手中的龙华巾,那条绣着金凤的龙华巾便自其手中悄然滑落,而她那白皙滑嫩的香颈已然裸露在孟毅的视野中。 孟毅只是默默的看着大玉儿的一举一动,而孟毅身后的金书海,此时已经面露一丝淫邪玩味之色,不过感受到被其控在手中的小福临越来越激烈的挣扎哭闹后,金书海旋即在他那小脑瓜上轻拍了一下,继而便又猛的一拽,将其拉到了自己身后。 接下来的一幕,这小福临还是不要看见的好~ 而不待孟毅再次催促,大玉儿便已复抬双手,轻解起内衬朝裙的盘扣。 待那内衬朝裙滑落在地,大玉儿那凹凸有致,充满成熟风韵的诱人体态,也终于可以视将出来了。 不过此时的她,仍还着有一贴身内衬白衣,虽然无有了宽大朝服的遮掩,可以看清大玉儿身材究竟如何,但那最后的神秘,却仍隐于那贴身内衬之下。 只不过此时的她,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去褪去这最后的一层轻纱。 “再卸!再卸!” 听着孟毅再次响起的催促声,大玉儿不禁一脸哀求的望向他,只是由于眼中泪水的满溢,那孟毅在她眼中的样子却倍显模糊。 见大玉儿迟迟不动,孟毅不禁再次恶言催促道: “再卸再卸!还要本将亲自动手不成?” 大玉儿闻言,泪水溢出愈急,可皇儿仍在其手,她又能如何?此时的她心中唯有那无尽的绝望。 在心中悲叹一声后,大玉儿再次轻颤着双手,缓缓轻解起贴身内衬上的盘扣。 一颗。 两颗。 三颗。 随着那盘扣被一个个解开,已经失去束缚的贴身内衬,已经无力滑落一角,其内那明黄色的肚兜已经随之隐隐露出。 孟毅看着这罗杉半解,韵味十足的大玉儿,心中也忍不住一阵悸动。而其身后的金书海,早已眼珠瞪的滚圆,口中还不时吞咽着口水。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层衣衫即将褪去之时,孟毅却突然展露笑颜轻嘲道: “好了~一个女子,还能披的了三重甲吗?” 第257章 杀降 此时再次听到孟毅的话,大玉儿竟好似听到了天籁之音一般,不禁一脸惊喜的望向孟毅,见他正面带轻嘲之色望着自己,大玉儿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明将怕是自始至终,只是想要戏耍自己而已。 不过能够躲过这最后一劫,大玉儿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会顾及其他。是以立时便轻轻擦去泪水,慌忙将已经解开的盘扣再次系好。 孟毅看着正匆忙系扣的大玉儿,不禁冷笑对其复问道: “如何?可觉羞耻否?” 大玉儿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了一眼孟毅,脸色虽然羞红,却又不知如何应言,只得在顿了片刻后,便又继续系起了内衬上的盘扣。 孟毅在侮辱了一番大玉儿后,心中怒气已消,此时她虽未应言,但也已经无心再与之计较。 看着地上散落的内外朝服,孟毅忽然拔出安定剑,在大玉儿的一阵惊慌之下,将其脱落在地的那层内衬朝服缓缓挑起。 在略微打量一番后,孟毅旋即将剑头一斜,那件内衬朝服便自剑尖再次滑落在地。 “这绣有龙凤的朝服~已经不是你能再穿的了~” 大玉儿听闻此言,看着地上那属于自己的太后朝服,心中感慨万千,不禁为之一阵失神。 孟毅也并未再去理会失神中的大玉儿,而是复将目光投向了小福临,看着头上已经失去皇冠,但身上仍穿着的明黄龙袍,孟毅旋即俯身对其轻言道: “你的这身衣服也不要再穿了~” 小福临已经见识到了孟毅的凶狠,哪敢与他对视,是以被其言语,却不敢与应,只是一脸渴望的望着大玉儿,显然是想快点回到他额娘身旁。 孟毅见此,便对着金书海轻轻点头示意,后者会意,旋即便松开了小福临。 “额娘……” 方被松开束缚,小福临便立时朝着大玉儿跑去,大玉儿也顺势俯身将其揽在怀中,不过她却未曾注意到,就在其俯身的那一瞬间,她胸前那两抹花白之物亦随她俯身的动作,坠现出孟毅二人的视野中。 孟毅金书海二人见此,不由相视一眼,脸上皆是一股男人都懂的笑意。 仅是给了大玉儿短暂安慰小福临的时间后,孟毅便再次一脸淡然的对其冷言道: “你且简单收拾一番~稍后本将会派人将你母子带出宫外~暂居多尔衮府中。” 说罢,孟毅便侧身抬头环视了一番这第二次来到的乾清宫,继而回身复对大玉儿淡笑道: “这是我大明的宫殿~岂可由你等窃居!” 说罢,孟毅便将仍展露在外的安定剑复归鞘中,而后转身大步离开了乾清宫。 …… 北京外城,广渠门。 在经过索尼的传谕劝说之后,位于崇南坊奴兵大营的三千七百余奴兵,已经尽皆卸去甲胄,由明军押送下,来到了离其军营最近的广渠门外。 对于明军要将他们这群降兵押至城外安营的行为,众奴兵心中有不情愿的,却也有心中暗喜的。 不情愿的奴兵,自然是因为城外条件太差,如何比得了城内。且现在风雪虽止,然而看看那近一尺厚的积雪,也能想的到去城外扎营将会有多倒霉。 而那些窃喜的奴兵,则是想着等到了城外忙碌扎营之时,或许还有机会趁乱偷逃。毕竟明军现在也只是控制了燕京,这四下近畿之地,从关外迁入的旗人可不少。只要寻将一家索一马匹,便可足以彻底摆脱明军。 然而等一众奴兵各怀心思的进入广渠门的翁城后,却蓦然发现,通往城外的广渠门,竟为数块堵门石层层垒住封堵死了,就连两侧通往城楼的城梯也被砖石封堵。 如此反常举动,瞬间让一众奴兵警觉躁动起来,然后众奴兵吵嚷着要再次回城之时,其刚刚经过的翁城城门便已为明军所关闭。 如此熟悉的一幕在自己眼前浮现,一众奴兵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继而一个个面露惊恐的拼命朝着翁城门洞涌去。 于此同时,立身在广渠门门楼之上的李京,正冷眼看着城门内一众嘶吼咆哮着的奴兵。其身侧的张煌言也在默然注视着城楼下神色惊慌的一众奴兵。 “我实未想过,我义勇军有一天也会行这杀降之举~” 听着张煌言的喃语声,李京不禁回头对着张煌言轻哼道: “收起你的书生气!咱们有多少人你又不是不知,两座奴兵大营,近七千余奴兵,那得派多少人去守去防~光这内外九门宫城禁城,就咱们剩下这些人连防守都费劲,不杀降,那就是给咱自己在留祸患。” “我都明白~也不反对~只不过是心有感慨而已~” “所以我才叫你收起那书生之气!莫要对你的敌人心生怜悯!将军就曾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说罢,李京复望向城下已经噪杂沸腾的奴兵,眼神一寒冷言道: “即便他们已经降了,但一个个活生生的奴兵,终究是个祸患!唯有死人方能叫人放心!” 说罢,李京缓缓抬起了右手,隐在城墙内的一众义勇军军士,立时各持弓弩现身在城头之上,手中的箭矢也已对准城下密密麻麻的奴兵。 而处在翁城内的奴兵们在看到城头突然现出手持弓弩的明军,却是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一个个无不是仰头呆呆的望着明军。 随着李京右手猛然垂落,张煌言也立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爆喝: “放!” 刹那间,一支支箭矢便自城头直朝一众奴兵射去,方才沉寂下来的众奴兵立时哀嚎四起一片大乱。 有人拼命朝着翁城门洞拥挤,有的则奔向被条石封堵的广渠门门洞,朝着那条石跳跃攀爬,试图通过那顶部留有的一尺空隙,翻过门洞保全性命。 亦有那欲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欲想爬上为砖石所堵的城梯,奔上城楼,与明军鱼死网破。 只可惜,他们身上即未着甲,手中亦无利刃,又如何能在这两三千明军射出的箭雨下博得一条生路呢。 是以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挣扎,结果也不过是为那漫天箭雨送归西天而已。 而这一幕,亦在城西广宁门翁城内上演中。 而被义勇军副将高力带至城头的索尼,看着城下一个个不断倒下的奴兵,已经哭嚎着瘫倒在城墙上,口中不断痛声高呼着: “孟毅!汝言而无信!必遭天谴啊!” 第258章 战果 看着口中不断痛呼咒骂的索尼,高力不禁对其冷笑道: “怎么?看着你们的人被屠戮,心痛了?” 然而其迎来的却只是索尼那满是愤恨,几欲将高力生撕活剥的眼神。 高力却是全然不惧,反而轻俯下身子,眼神冰冷的直盯着索尼,冷斥道: “你们频频入关屠戮我百姓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索尼闻言却是怒斥回怼道: “可我等已经卸甲而降,你们为何言而无信!还要如此屠戮我大兵!” 孰料高力在听其这番言语后,竟猛的一把揪住索尼的衣领,对其怒斥道: “济南之屠!保定之屠!赵州之屠,那么多为尔等鞑虏所屠戮的城邑,我连数都数不过来呀!可这些城邑中手无寸铁的百姓,尔等却为何不曾放过?” 索尼顿时语塞,原本眼神中的厉色也渐渐消散,而对于正向自己怒目而视的高力,索尼竟不由下意识的侧头躲闪着,不敢与他那满是怒意的目光相视。 你以为认怂了我便会放过你? 高力冷笑一声,猛的一用力,便将瘫坐在城墙上的索尼一把提起,继而将其身子按在城垛之上,一手揪住索尼的鼠尾辫,使之避无可避的直视着城下正被屠戮的奴兵惨状。 “好好看吧!演一出这么好看的大戏,可是很废人的!” 看着那一具具倒下的奴兵躯体,听着奴兵们发出那一声声惨痛的嘶吼。索尼心中又悲又愤,悔恨交加。可他却根本无有勇气去直视这城墙下的一幕幕,只能紧闭着眼睛,唯有让他那滴落城下的泪水,去代替他向那些正被屠戮的奴兵忏悔了。 广渠门 随着翁城城门在一阵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一具具堆积的奴兵尸体便随着门缝的开启,滑落在正持刀候在门前的一众义勇军脚下。 “动作快点!等彻底凉透了就不好割了!” 随着领队百户的催促声,军士们便也不再犹豫,纷纷提刀上前,两人一组将那些奴兵拖至空地处,继而挥起长刀猛劈而下,一颗奴兵首级便被成功获取。 随着越来越多的奴兵尸身被从门洞拖出,原本拥堵中的门洞已可以通行后,更多的军士穿过门洞,开始进入翁城内收集首级,整理奴兵尸身。 寒冬腊月的北京城,加之昨夜的那场大雪,且天气虽已近午时,但天气阴霾,气温比之往常却更觉寒冷。 奴兵尸身所流淌出的鲜血,在融化掉身下积雪后,根本来不及渗入地下,便已凝结成冰血。 将那尸身抬起,其身下往往还会粘连起一坨血色冰块。而放眼望去,整个翁城内已经几乎看不到尚未被鲜血渲染的干净雪地。 “喔~咳咳~” 刚弯下腰准备将一具压在另一奴兵尸身上的奴尸抬起时,钱默忽觉胃中一阵酸苦恶心,立时放下被他拽起的奴尸双臂,继而立时调身呕吐起来。 不过自凌晨至午时,他也不过只食过一顿应急军粮而已,呕吐几次,却也仅是吐出了一些酸水。 与之搭伙的夏完淳见到钱默这般模样,本还想嘲笑他两句,可看到身下那身中数箭,体内鲜血早已流尽而面色煞白的奴兵。继而却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另一边摆放着的无头奴尸。 在那碗口大的断颈处,白森森的颈骨裸露在外,碎肉与那凝固的血液沾染其上,自颈腔溢出的黑红血液,正一滴滴顺着那已经由鲜血凝结成的冰锥缓慢滴落。 “喔~” 夏完淳只觉胸中一阵倒胃,立时忍不住快行两步奔到钱默身旁干呕起来。 看着眼中带着一丝泪水正不住干呕的夏完淳,钱默还想嘲笑一下他那狼狈模样,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无言后,便复动身来到奴尸身前,一起动手将那奴尸抬至一旁,钱默便拿起插在一旁的腰刀高高举起。 “嘿!” 随着一声沉闷声响,钱默再次正起身子时,手中已经在揪着一小撮鼠尾辫,辫根处则坠着一颗仍在滴血的奴兵首级。在行了几步,钱默便将手中首级轻轻一扔,而随着首级掉落的地方,一堆由成百上千颗首级堆积成的小山,仍在翁城中央不断垒高,扩大。 …… 午后,北京紫禁城武英殿。 几名锦衣校尉正手持算盘快速击打着算珠,一个个锦衣卫百户千户们则站在殿内依次汇报着各自查抄奴酋奴臣们的收获。 “满达海府中抄获黄金三千三百六十两,白银十三万八千一百两,绢帛古器无算~” “多铎府中抄获黄金两万两千八百三十两,白银五十九万七千七百两,东珠百余,绢帛古器无算~” “阿济格府中抄获黄金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两,白银三十八万五千四百两,绢帛古器无算~” 每当有人唱报,便会伴随着一阵算珠的碰撞声响起。不过此时的孟毅,却正坐在殿内右侧一处桌案后,眉头微皱一脸凝重的看着手中汇总呈报上来的战损报告。 此一战,还是在顺利突进北京,各部前期进展皆很顺利的情况下,竟也阵亡了五千三百余人,重伤两千一百,轻伤无算。 特别是归义营,一千五百余众,此时仅余不足四百,伤亡超过了全营的三分之二。 自己这两万人马,阵亡重伤者亦有三分之一,这偌大的北京城,自己就靠剩余这点人手,怕也仅是勉强能控制城门。 若是近畿之地的奴兵想翻墙入城作乱,自己怕是根本防不住,更别说什么再派兵四下清剿了。 而城内,特别是内城,还有数万这几个月刚刚迁入北京城的奴兵家眷。 这些人家虽然皆是精壮在外唯有老弱,但亦是一股时刻存在的潜在威胁。 孟毅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动他们,要动,那他们这些家眷是被屠戮,还是仅劫掠一番。 反正他是不可能将这些人都带回南京的,且带也没多大用。 但如此一来,然要面对另一个问题,他们撤出北京,奴兵归来后,必然会对城内百姓进行报复。 而不动他们,或许能让奴兵有所收敛,城内百姓也可少受厄难。 孟毅现在最希望的便是郑森能快点带着皇家海军的兵马赶到。如此一来,他心里才能彻底踏实下来。 不过郑森所部皆步卒,加之大雪覆地,即便天津易破,但要赶至北京,怕是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到达。 看来必须要重点加强内城防御才行。 就在此时,金书海一脸兴奋的奔至武英殿,在望见孟毅后便急匆匆奔至其近前抱拳激奋道: “大人~您猜建奴国库中积有多少银两,整整四千六百多万呐!四千六百万!!” 第259章 战果(二) 孟毅闻言,不由猛然起身,一脸惊喜的对着金书海急问道: “当真?” 金书海嘿嘿笑应道: “属下岂敢欺瞒大人~这还仅是粗略清点出的白银之数,黄金粗略估算亦不下二百万两!大人!咱们发了啊!” “快!速带我去看!” 孟毅匆匆越过桌案,急随前方引路的金书海直奔鞑清国库而去。 待到达皇城大明门内侧的鞑清国库后,近百名锦衣校尉及铳炮营军士正在合力清点着那一层层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 本来还在那由数层硬木搭建的银架之上摆放整齐的白银,正被军士们一一取下装入大木箱中。 饶是孟毅这般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时看到如此多的银两,仍不禁被那密密麻麻银光灿灿的巨量白银闪的眼中一阵恍惚。 孟毅一边朝着库房前行,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银架上那一颗颗硕大的银锭,嘴角还洋溢着痴迷的笑容。 看着孟毅如此迷恋的模样,金书海也不禁一阵傻笑。 看来不光自己这般,就连大人都经受不住这等诱惑啊! 孟毅在抚摸着一排排架上安放的银锭行走一段距离后,旋即停下脚步对着尾在身后的金书海兴奋道: “我本就猜到建奴手中的银两少不了,只是未曾想到会有这般多!四千多万两!这可是我大明四五年赋税之合啊!” 说罢,孟毅便又一脸痴迷的望着架上的白银,口中喃喃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不单只是银子,这可是我大明中兴的希望!” 说着,孟毅复又侧头对着一脸笑意的金书海激奋道: “有了这些银子,我便可以立时再招募军士扩充义勇军,有了这些银子,亦可立时组建工坊打造军械,有了这些银子,我就可以做太多太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了!” 金书海呵呵笑应道: “这些银子都是建奴掠我大明百姓所得,现在重回我大明之手,也算是天道轮回吧!” 孟毅轻轻点了点头,他清楚,其实建奴能在入关后迅速站稳脚跟,不光是因为他们强大的军力,还有他们积攒殷实的财力辅助。 不过即便有现下这般财力,但建奴仅是入关数年后,巨大的军费开支便已使其财政匮乏,力有不支。 以顺治八年为例,据史料记载,这一年清朝全国所需的银两开支共计一千五百七十三万四千两,其中军饷开支高达一千三百万余两,约占据着全年总开支的百分之八十三,然而该年全国所有地区的赋税所得仅不过一千四百八十五万九千两,仍缺额八十七万五千两之多。 而这还是满清已经占据大明大半江山,拥有江南赋税重地的情况下。 可即便这些银子在鞑清那里也撑将不了太久,但若将这些银两放到大明,那便是如那久旱逢甘霖一般了。 孟毅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花这笔巨款了。 抛却朝廷所需用度,研究院那里必须全力支持,新军也最少要再行招募五万。 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他可以有财力去布局新政事宜了。 不过旋即孟毅便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么多银子,要想一次性运出北京城,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要留在京城,吸引建奴大军回援,可要是大张旗鼓的运送银两出城,必然为近畿奴兵发现,若为建奴大军获知,必然明白自己所部是要放弃北京回师南京。 那奴兵会不会直接半路掉头回返复攻江北进逼南京呢? 自己海路而返可比不了一骑三马的奴兵速度快。 万一他们跟自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而要想不为奴兵察觉,那必然要遣军四出,将近畿奴兵剿灭驱散,且范围越大越好,一定要做足固守北京断其后路的态势才行。 不过孟毅倒也不急,毕竟从北京消息传到建奴大军之处,再从奴兵回师,便是其仅遣骑军先锋快速突近北京,最少也得半月时间。 “银两必须全部装箱一次运走,若是缺箱子,那便立时派人寻工匠打造,另外再估算一下所需车马,亦要一并全部备齐。” 金书海嘿嘿笑应道: “将军放心便是,属下早已遣人去打造赶制所需木箱马车了。另外还令人正在赶制木枷,毕竟这么多奴酋奴臣,从北京押至天津这二百里路,不戴个木枷押送,出个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孟毅闻言,不禁对其赞许一笑。 “不错~你还想的很周到嘛!” 听到孟毅的赞许,金书海咧着嘴还想对其恭维几句,却在此时忽见一锦衣卫百户奔至库房,对着孟毅抱拳拜道: “禀大人~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等家眷尽已皆押至午门,请大人示下。” “哦?” 孟毅闻言,不禁与金书海相视一笑。 由于这几人的府邸皆在外城,加之明军人手不足,以至直到破了禁城,方才抽出人手奔赴外城缉拿一众奴臣家眷,而这几家自然是重点照顾对象。 听到此时几个建奴汉臣中最有权势的家眷们已被押至,孟毅便在复望了一眼库中那白花花的银子后,随即携金书海奔往午门。 此时离大明门不远处的午门外,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等近百名家眷,无论男女老幼,皆在跪于午门正前雪地之上。他们一个个面色忧惧,实不知他们即将迎来的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明军要于这午门外将他们全部处斩吧? 吴三桂的正妻张氏,看着身旁明军军士手握着的钢刀,心中忧惧之下,不禁对着其身侧的一年轻女子轻言道: “陈氏~你不是与那明将手下的歌妓相熟嘛?待会我吴家可便全靠你了~” 第260章 陈圆圆 听到张氏的言语,那被其唤作陈氏的女子轻轻侧头望了张氏一眼,心中却是一阵苦涩。 夫人这话,明言是要自己靠南京那些姐妹的关系讨好明将孟毅,实际却是想用自己这个人去讨好迎奉那明将罢了。 可笑自从自己入了吴府,便一直受夫人苛责刁难,自己虽有老爷宠爱,但老爷时常领军在外,家中之事皆是由夫人做主。 原本她还慑于老爷对自己的宠溺而不敢太过,可自闯贼陷京,自己为那闯将所辱后,老爷对自己再已不似前时那般宠溺,夫人对己亦苛责愈甚。 如今朝廷复夺燕京,这夫人却还想用自己来保全吴家。 自己不过是一出身低贱的妾室而已。 一个妾室,若是自家老爷宠溺还好,不然便就如那玩物一般,成为达官显贵和富家子弟,亦或者文人墨客之间攀附、结交上官,相互增进友谊的牺牲品。 试想以自己这般妾室身份的人,怎会被那明将正眼相视,又怎么可能在他手下保全吴家! 靠姿色? 卞玉京,寇白门,李香君,还有那么多姐妹,她们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才貌双绝。 可那明将却连一个妾室的名分都不愿给予她们,仅是将她们以那什么文工团的名义禁锢其身,当做他个人维系地位,拉拢权贵的禁脔玩物而已。 夫人想以自己来换取吴家平安,不过是在行那抱薪救火的徒劳之举罢了。 见陈氏不肯回应自己,张氏心中虽然气恼,可现在这般地步,却也不可能再去斥责于她,更何况她心中还指望着这个骚狐狸能在那明将面前发挥奇效呢,自然更不能在此时得罪于她。 “陈氏~我知你心中与我有怨,但你即便不愿保全我等,可看在老爷待你不薄的份上,你也要设法保住应熊呐!应熊可是老爷的独子啊!” 陈氏闻言不由看向了张氏身旁年仅十岁的吴应熊,在一阵沉默过后,终于对着张氏轻声应言道: “夫人~圆圆仅为一贱妾尔~如何能左右我吴家安危呢~” 张氏见其仍在推诿,看向陈氏的眼神不由变得狠厉起来。若是平时,她发起怒来,便是老爷也得让她三分。只是如今刀斧加身,却是让她已经再提不起往日那般狠厉作态。 “你原来江南的那些姐妹不是已皆为那孟毅所据吗,你跟他提一提她们呀!你那么多姐妹,总有一个称那孟毅心意的吧!只要攀上关系,那孟毅总得给你那姐妹们留些情面吧?” 听到张氏这般言语,陈氏却是苦笑着摇头对其轻叹道: “夫人~我那些姐妹,便连他的妾室都不算,仅不过是他的豢养的玩物而已,情面二字又如何谈起~” 下贱货就是下贱货!一辈子都上不得台面! 张氏在心中一阵怒骂过后,却也不禁为吴家即将迎来的劫难忧虑不已。 建奴是自家老爷放进关内的,说是为了借兵剿灭闯贼,可现今已然接受了建奴授予的平西王的王爵,这是已经辩无可辩的事实了。 而朝廷自始至终都不曾对自家老爷迎奴兵入关这件事情做出表态。如今建奴又在南下伐明,老爷虽在随阿济格攻打建奴,可明廷与建奴之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 明军如今攻破燕京,他们又岂会善待他们吴家之人。 前有李自成入主北京,公公因此惨死其手,她们虽侥幸得脱,然朝廷今又克复燕京,她们一家却已成了建奴之平西王家眷,难道我吴家真躲不过这一劫难不成。 就在张氏心中满是忧虑,陈氏一脸哀色默然垂首之际,孟毅已经携着金书海大步朝着吴三桂等人的亲眷大步走来。 而在看到一全身精甲的明将朝他们行来,一众跪于雪地中的亲眷,无不抬头向其视去,待见这明将如此年轻,且在这一身甲胄的衬托下,倍显英武之气时,一众亲眷们有为其年龄所惊诧者,亦有为其年龄深感忧惧者。 惊者自然是未曾想到,能引军袭破燕京者,竟会是此等年轻之辈。 忧者则是担忧此明将年轻气盛,加之此番大胜,在心高气傲之下,会不会直接将他们这些奴臣亲眷通通斩杀立威。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好似已经开始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只见那明将孟毅大步流星的步至一众亲眷正前方,对着他们冷脸高声厉喝道: “李率泰亲眷何在?” 听闻孟毅的喝问声,仅余的十余李率泰亲眷立时哭喊着对其应言告饶。 不过对于这等最早降奴的李永芳之后代,早已与那建奴互相联姻,成了那利益共同体。想想策反招降已是不可能,此时自然已被孟毅当做了震慑吴三桂等亲眷们的牺牲品。 看着那十几个正朝自己叩头求饶的李率泰亲眷,其中不乏几个幼儿幼女,亦在随着大人的动作朝自己磕头。 孟毅轻轻撇过头不再与视,口中却是冰冷的沉喝了一声: “杀!” 随着孟毅一声令下,侍在那些亲眷身后的军士们闻令,立时挥动手中大刀,或劈或砍,三两下过后,方才还越来越急的哭泣声告饶声,便已彻底失了声响,午门外也再次归于沉寂。 看着倒在雪地之上仍有在抽搐中的李率泰幼子,吴三桂正妻张氏在惊惧之下,慌忙跪行上前几步,对着孟毅哭嚎着磕头告饶道: “望将军看在我等皆老弱妇孺的份上,饶我等一命吧~” 未待孟毅应言,其他几家的亲眷们见状,也慌忙对着孟毅磕头求饶。一时间午门外再次响起嘈杂的哭嚎声,孟毅淡淡的扫了一眼张氏,却并未理会于她,而是在冷眼扫视了一番众亲眷,又看了看正被军士拖下的李率泰亲眷尸身,这才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哭嚎。 “尔等以为仅靠你们一番哭嚎便可替尔等那侍奴的丈夫,父亲,儿子赎罪了?” 看着一脸冷笑的孟毅,一众亲眷皆不由止住哭声望向他,却听其已复言道: “似孔有德尚可喜等人~他们的降奴,是因为那一连串的因果造成的,原非其本心,至于是非对错,本将也不想去细究,但却可以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听到孟毅这番话,似乎并不打算将他们与李率泰亲眷一般处斩,是以不少亲眷脸上已经露出喜意。 孟毅说完却未曾立刻续言,而是手按安定剑,目光扫视着一众亲眷,于众人身前雪地上踱步巡视了一番。只是待其巡到吴三桂一众亲眷跪立之处时,目光旋即为一女子的身影所吸引。 此女子一头如云秀发,晶莹秀美的脸蛋,还有那如含朱丹的红唇,无不彰显着一个绝色美人的魅力,而她那眉黛微颦,眸波带愁的神态,更是让人视之心怜。 芙蓉为面,杨柳为腰,冰为肌,玉为骨。 如此美人,不禁让孟毅想起一句话。 酒垆寻卞玉京,花底出陈圆圆。 看来这便是那与卞玉京齐名的陈圆圆了。 不过若单论容貌而言,明显是这陈圆圆更胜一筹啊!难怪时人会将其与花同称。 孟毅心中暗暗评比一番后,却是忽然想起,这陈圆圆的花容自己算是见过了,可卞玉京的酒垆风采如何,自己却还没见识过呐~ 第261章 家书 许是感受到了孟毅视来的目光,陈圆圆不由轻轻抬头望向孟毅。四目相视仅一刹那后,陈圆圆便已再次垂首不再与视。 而陈圆圆眸中那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神,配上她那绝美的花容,虽仅是匆匆一视,可她那我见犹怜的模样,还是在孟毅心头掀起一阵涟漪。 好在孟毅在那文工团歌妓中游走已久,还算有些定力。在见到陈圆圆再次垂首后,孟毅愣了片刻便已回过神来,再次返身重回众亲眷正前站定。 “现在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我大明一战尽俘城中奴酋,便是在外奴酋之亲眷亦尽为我大明所获。 而这,仅是刚刚开始而已,我大明有能力奔赴两千里海路突袭燕京,那便有能力去行三千里,四千里。建奴的盛京,附属于他们的朝鲜汉城!我大明皆可来去自如。” 说罢,孟毅一脸微笑的扫视了一眼众亲眷,笑问道: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众亲眷皆是愣愣的望着孟毅,却又无人应言,仅有少数几人轻轻晃了晃脑袋。 孟毅见此,仅是微微一笑,继而便换做一副傲然之态对着众人朗言道: “这意味着!自这一刻起!我大明与建奴之间~攻守易型了!今后将不再是我大明一直防御建奴,建奴亦需要时刻防备我大明!” 说着,孟毅便又轻俯着身子面露轻嘲之色对着一众亲眷笑言道: “你等久居辽东,建奴又多少人马不需要我再赘言了吧~如今建奴占据的这大片疆土,就他们这点人,守得住吗?” 这一问,立时有不少亲眷赶忙摇头应和,孟毅旋即复正身形,对着众人再次傲然朗言道: “可我大明民户千万,着甲之士不下百万!如今更有圣君临朝,名仕良臣相辅,政清民和。不需多久便可尽复大明旧土!我今时能在此与你等言语,便是明证!” 说到这,孟毅嘴角轻笑了一下,对着那些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亲眷轻问道: “你们说~现下就连那建奴伪帝都已为我大明所擒获,这建奴离那败亡还远吗?而你们那些随建奴征战在外的亲人,又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还需要我再赘言吗?” 听着孟毅的这番言语,这些亲眷们已无不面露忧惧之色,要说他们现在已成阶下囚,可至少家中皆有在外留存之人,便是他们尽遭屠戮,这家族血脉仍可存续。 可此时听到孟毅这样一番言语后,他们早已被其言语所洗脑,无不在顺着他的言论往下想,而想到的无不是在外留存的家人一个个惨死于明军刀枪之下。 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他们心中已经不仅只是忧惧,还有那心哀了。 而那陈圆圆,此时也已被孟毅的言论所牵引,脑中不禁浮现出吴三桂兵败身死的场景,一想到这一幕,陈圆圆的面容亦不禁为之失色。 看着一个个失魂落魄的亲眷,孟毅却是心中一笑,继而手按安定剑,复在众人面前踱步而行,口中缓缓言道: “方才我便说过,你等家人降奴,各有因果,非是本心。这里边有他们的原因,当然也有朝廷的不是。” 待行到陈圆圆身前,轻瞄了她一眼后,陈圆圆轻轻与视,旋又怯怯的低下头去。 看着低眉柔怯,韵味诱人的陈圆圆,孟毅心中竟然不由心生悸动,一股欲想占有她的念头油然而生。 不过一想到自己还要离间吴三桂,争取削弱建奴实力的计划,便立时压下此等杂念。轻咳一声后,便旋即回身继续踱步而行,口中复言道: “不过~如今朝廷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他们肯拨乱反正,朝廷便将对他们先前之事既往不咎!待剿灭闯贼荡平建奴之时,他们便亦不失为大明功勋之臣!” 说罢,孟毅停下脚步正过身形对着一众已经燃起希望的亲眷们笑言道: “不过机会却是仅此一次!你们现在便各写一封书信,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写,写给你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告诉他们,只要有心反正,不但亲眷无忧,富贵亦存!但若无此意,一心死忠建奴!那~只好在不久的将来,与你等于地下团聚了!” “我等愿写~我等愿写~” 一众亲眷闻言立时纷纷急切应言道,孟毅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身旁的金书海言语了一番,后者立时将一众亲眷驱赶而起,继而押解他们自午门而入,由左顺门解至文华殿。 文华殿内书案虽多,可一时间一百多人的亲眷要在此书写信件,书案却也根本不足用,可仅为写一封书信,却也完全没必要再从他处调集桌椅,故而金书海便将一众亲眷各依家室分批书写。 只是他们书写的这些信件,皆需经过金书海一一审查,若有书写内容不尽其意者,便会遭其无情撕毁着其再写。 而孟毅则坐在殿内一角茶案处,一脸平淡的浅饮着手中热茶,期间不时有人奔至其身前汇报着现下城内情况。 在得知外城投降奴兵已经尽数斩杀,除却禁城所俘一千三百余奴兵,此战明军已斩获奴兵首级一万八六百余,其中有将近八千余皆是杀降所获。 一万八千多颗奴兵首级啊! 这是何等的战绩! 若是南京的君臣听闻此讯,真不知会兴奋成何等样子! 孟毅此时心中也不免得意不已,自己这大半年看似无所为,便是朝臣有意北伐亦为自己所阻,而朝中之事,只要不是危及大局之事,自己也从不掺和,与东林也好,勋贵也罢,自己也是能忍则忍,能退则退。 所为者何? 还不是为了麻痹建奴,团结朝廷,让自己有机会能来完成这惊天一击嘛! 现在成功了,而且朝廷有钱了,陛下也会因此战而威望大涨! 自己也就不需要畏首畏尾了! 待到再募新军练成,东林也好,勋贵士绅也罢,亦或是建奴,闯逆。 自己都将有足够的实力与威望,去跟他们好好掰一掰手腕了。 一想到这些,孟毅心中竟忍不住豪气翻涌,看向正在书写的一众亲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吴三桂孔有德之流,若愿降也便罢了,若不识时务,那便全都化作肥料,去滋养这已经饱经风霜的华夏大地吧! 然而方念及此处,孟毅的目光便被一道倩影所吸引,只见陈圆圆已经微微垂首,怯生生的来到金书海案前,伸着那双宛若凝脂的柔荑,将自己所书的信件交于了金书海。 “拿来与我一观~” 金书海方接过陈圆圆所书信件,便听到了孟毅如此言语,旋即便看了一眼身前那娇媚动人的陈圆圆,金书海面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继而便将信件复递还给陈圆圆,向其冲着孟毅所在轻仰了下头。 陈圆圆已然明白金书海此举是为何意,不由侧头将目光投向了正装模作样端着茶杯浅饮的孟毅。 第262章 圆圆致于三桂书 看着一直把玩着手中茶杯,始终不曾抬头与自己相视的孟毅,陈圆圆却是被他这般作态搞的心中忧怯不已。 可见到陈圆圆一直不曾动身,金书海却已对其轻言催促道: “大人要查阅你之书信,还不速速呈于大人观之~” 听闻金书海的催促声,纵使陈圆圆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轻移莲步朝着孟毅缓缓行去。 待行至孟毅近前,陈圆圆便对其微微欠身一福,而后双手持着信件轻轻递向孟毅,口中对其轻声言道: “此为妾身陈圆圆致夫君三桂之书,请将军过目~” 听着陈圆圆那绵言细语软糯轻柔之声,孟毅却并未抬头与视,而是一把接过其手中信件先看了起来。 信中前言不过是在简述其对吴三桂思念之情,以及明军攻破燕京俘获奴酋之事,再下便是其劝言吴三桂降明之言。 “妾承将军垂爱,贮之金屋,宠之专房,本该专心于内,实不该扰将军所行军国之事。 然将军为报先帝之仇,不得已借虏以平寇。后复为建奴所制,不得脱身无奈事奴。 今朝廷天兵破燕京擒奴酋,建奴大势将去矣~ 妾身等虽为天兵所获,然孟总兵念及将军功绩,于妾身等并无所犯。 缘何如此,实朝廷仍念将军为之效命疆场十数载之功绩也~ 朝廷无忘将军之功,将军又岂可忘却朝廷之恩泽~ 妾身万死谏言,望将军勿以奴酋一朝之恩,忘却朝廷数世恩泽。倘若仍欲侍奴,实自绝归路矣。 然若将军问妾,已忘旧主,甘心侍奴,妾将何为? 嗟嗟!妾尚何为哉!此身可留,则固为将军之身;此身不可留,则请待将军于地下也。 唯将军图之~” 孟毅看后,脸色却是一寒,抬头望着陈圆圆冷言问道: “此为何意?他吴三桂若不愿归顺,你亦愿与之同死耶?” 被孟毅如此相问,陈圆圆心中虽惧,但依旧强作镇定的对其轻言应道: “妾自随夫,虽死无惧” 看着怯生生的陈圆圆,却能说出此等言语,这不禁让孟毅更对其高视了一眼。 “你便是陈圆圆?卞玉京寇白门你可识得?” 见孟毅不言书信之事,反倒笑着对她提起了卞玉京寇白门,这突然的反差,让陈圆圆不禁有些愣神,继而便对其微微颔首轻声应道: “回将军~卞玉京寇白门皆为妾身旧时姐妹~”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复问道: “那你可曾听闻她们现今皆在本将麾下文工团否?” 见孟毅竟还跟自己提及那文工团,这让陈圆圆心中大为反感。强忍着对他的鄙夷淡应道: “妾身不曾与闻~” 陈圆圆虽然矢口否认,但一直盯着她看的孟毅,却已在她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中,寻到了一丝不同的答案。 看她陈圆圆如此娇怯之人,竟敢有胆对自己说谎~ 看她那左右闪躲不敢与自己相视的眼神,以及她那眼眸中散露出的那一抹厌恶之色,孟毅岂会不知她陈圆圆一定是听说过那些关于自己跟卞玉京她们的流言蜚语了。 孟毅心中不由一阵苦笑,自己紧守着的南京,都能把这事传的淫秽不堪,更别说这千里之外的北京了。 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陈圆圆内心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不过奸恶之徒的印象定然是没得跑了。 只是自己有必要与她解释吗?再者~等她到了南京,与卞玉京等人相聚,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只是孟毅未曾想过,自己为何要去在意他在陈圆圆心中是何形象。 “本将要恭喜你了~等到了南京~你便可以与卞玉京等姐妹再次重逢矣~” 孰料陈圆圆听闻此言,却是面容瞬间失色,继而面带羞怒的望着孟毅轻斥道: “妾身乃吴将军之妾~望将军念及我家将军往日功绩,勿要辱于妾身。” 孟毅闻言,不由一脸愕然的望着陈圆圆,疑问道: “此话怎讲?让你可与姐妹团聚,如何成了辱你?” 陈圆圆羞红着脸,微微侧头不与相视,口中却是轻斥道: “将军之文工团如何,妾身早有耳闻,将军所言叫妾身与姐妹团聚,难道不是欲将妾身亦置于那文工团?” 好嘛!感情她是把自己当做欲想霸占她的另一个刘宗敏了! 孟毅看着柳眉微皱,面带羞红之色的陈圆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羞恼之气。 莫说自己并无此意,便是有此意又如何? 以自己现下这般功绩,这等身份地位,全大明你可还能找出能比自己更年轻有为之人吗? 便是真若随了自己,你也不亏吧! 孟毅忽然摇头轻笑一声,复对其笑言道: “既然你不愿与旧时姐妹相见,本将自然可以成全与你,不过……” 说着,孟毅轻轻晃了晃手中陈圆圆的书信,继而面色一寒冷笑道: “此信~却让本将很不满意!” 说着孟毅目光直盯着陈圆圆,手中却已经缓缓将其所书信件一撕两半,继而揉搓成团朝其脚下一扔,对着陈圆圆冷言道: “重新再写!” 看着被孟毅扔到脚下的纸团,陈圆圆只是微微颔首向着孟毅施了一礼,便轻盈转身复往书案处行去。 一直观察着二人举动的张氏,在看到孟毅与陈氏笑言相谈之时,心中还在鄙夷暗骂陈圆圆就是个祸水。 然而当看到孟毅怫然变色,对其冷言相向后,张氏又是心中一惊,唯恐陈圆圆惹恼孟毅,牵连到他吴家。 待当陈圆圆行至自己近前后,张氏便已忍不住对其小声警言道: “陈氏~其若有所图,你还需应允才是!万不可惹恼将军累我吴家!” 陈圆圆闻言,心中忍不住一阵悲戚,自己虽为妾室,可在夫人眼中,自己便连为三桂守节的资格都没有吗? 看着不与自己应言,仅是默默回到书案重新展纸书写起来的陈氏,张氏心中虽恼,却也忍不住摇头轻叹了一声。 自己如此言语,也是为了吴家啊! 待过了片刻后,陈圆圆已然重新书写完毕,继而便起身离案,手持着刚刚写好的书信,重新来到孟毅身前。 接过陈圆圆递来的书信,孟毅只是匆匆瞥了两眼,便已再次将信撕碎揉搓成团扔至陈圆圆脚下,口中冷言道: “此信与前者无甚差异,再去重写!” 陈圆圆微红着眼眶再次朝孟毅欠身行礼后,复重回书案重新书写。 一次,两次,三次,每当陈圆圆将书信写好交于孟毅一观时,其书信都会被孟毅毫不留情的撕毁,复着其重写。 终于,又一次书写的信件再次被孟毅撕毁后,陈圆圆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对孟毅带着哭腔的轻声质问道: “妾之所书,究竟何处叫将军不满?还是说将军仅是欲戏耍妾身耶?” 第263章 谏言 看着已是泪眼婆娑一脸委屈的陈圆圆,孟毅却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对其冷言道: “戏耍?在本将看来,倒是你在用本将的大度,来一次次挑战本将之底线!” 说罢孟毅猛然起身,将手中已被其撕成数半的信纸往茶案上一拍,对着已面色惊惧的陈圆圆冷笑道: “妾尚何为哉!此身可留,则固为将军之身;此身不可留,则请待将军于地下也。 此为何意?若是吴三桂不肯归附大明,你亦愿以死相随?这是在劝他吗?这不过是在向其表你那痴情罢了!” 陈圆圆闻言,在轻抬衣袖拭去眼角泪痕后,便抬头望着孟毅,一脸委屈的泣言道: “圆圆乃三桂之妾,自当福祸相依生死相随,妾依心据实而言,何错之有?” “大错特错!” 孟毅冷嘲一声,继而对其沉言道: “你若真想让吴三桂重新归附朝廷,那就不该在此时与之表那忠情!说那些什么同生共死的话有什么用!就与他写一句话,妾为明人妇,不从侍奴夫!如此即可!” 说罢,孟毅复对着那些已书写完,正愣愣瞅着自己的亲眷们怒喝道: “看什么?都写完了是吧!那便全都押下去,入监!” 一众军士及锦衣校尉闻言,立时纷纷上前驱赶着吴三桂尚可喜等人的亲眷直出了文华殿。 待一众亲眷皆被押走,文华殿内复归安静后,孟毅刚想与陈圆圆再言语一番,却忽听殿外传来了爆炸声响,孟毅心中猛然一惊。 虽然从声音判断,这爆炸声应该离皇城应该很远,但此时城内奴兵皆已肃清的情况下,却突然响起爆炸声,这让孟毅不禁惊疑会不会是内城奴兵的亲眷在作乱。 不过随着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孟毅却是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手雷铳炮的轰鸣声,而是炮仗在作响。 至于是何人在燃放,孟毅不用想便已猜到,此定为城内汉民庆祝朝廷收复燕京所放。 只是孟毅虽然心已悉知,可脸上却无有半分笑意,反而眉头微皱心事重重。 “想明白了便去写,想不明白,那就在这慢慢想吧!” 对着身前正在纠结中的陈圆圆匆匆言了一句,孟毅便手按安定剑,大步朝殿外行去。金书海见状,连忙吩咐了身旁侍立的百户几句,便匆匆追了出去。 见孟毅离去,陈圆圆只觉压力顿减,心头不禁松了口气。不过听着孟毅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陈圆圆还是忍不住轻轻回身瞧了一眼那明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片刻,便复朝书案缓缓行去。 …… 自城内炮响声绝过后,原本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的百姓们,这才尝试着出门打探一下早晨发生的战事,很快便有百姓狂奔于街头巷尾,口中高呼着朝廷大军已尽灭城内奴兵收复燕京了。 加之不时有朝廷服制的军士策马驰行于街巷,更能证实此言非是谬传。 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两刻便已传遍外城。 有百姓欣喜之下,将备以年关燃放的爆竹取出,当街燃放以示庆贺。余下百姓纷纷效仿,以至此时的北京外城,鞭炮爆竹作响之声已是连绵不绝,更有不少百姓已汇集于正阳门外,欲聚众向朝廷领军大将齐贺之。 已经得到消息赶至正阳门城楼的孟毅,看着门外已经越聚越多百姓,却是苦着张脸,始终不愿露面。 已回府换成一身儒生打扮的洪承畴,方被孟毅派人唤至此处。 只是来到城楼,孟毅却不曾与之言明传他至此意欲何为,而此时见其这般神态,洪承畴不禁轻言问道: “将军似有心事?” 孟毅望着城外群情激奋的百姓,口中喃喃道: “你说~他们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庆贺朝廷收复燕京?” 洪承畴默默的望了一眼城下百姓,继而摇头轻笑道: “当然不会仅是为此~” 说罢,洪承畴便将目光自城下收回,对着孟毅复言道: “建奴占据燕京,迁关外奴兵家眷数万至此,尽将其安置于内城,原本身居内城之民,皆为奴兵驱逐于外城。” 说着,洪承畴复将目光望向城下百姓,叹言道: “奴兵据其家舍,却无一银与之,实为强取豪夺也~百姓怯于奴兵之威,敢怒不敢言,今时天兵已至,百姓心有所持,自要向朝廷求助,取回原有家舍。” 孟毅听后不禁望着城下百姓,对其轻叹道: “此便为我之所虑也~” 说罢,孟毅便转身对着洪承畴叹言道: “百姓或许不知,你却定是知晓,我大军虽复燕京,却是仍要弃城南归的,否则奴兵回师,我军困此孤城,必不能守,如此一来,此番战果,亦将付之东流。” 再次将目光投向城下百姓后,孟毅复叹道: “助他们夺回家舍易,可待我大军一撤,奴兵回返之后又岂会善予,若遭奴兵所戮,此皆我之罪矣~” “那将军欲将城内奴兵亲眷如何处置?” 听到洪承畴的问询,孟毅旋即回身,对其笑言道: “此问,我正欲向先生求教也~不知先生以为,对那些奴兵亲眷当如何处置?” 见孟毅都开始对自己口称先生了,洪承畴心中顿感轻快,而对于孟毅所问,洪承畴却是脸色微寒,对其沉声应道: “若依老夫之见,当尽屠之!” “都杀了?!” 孟毅心中一惊,不过旋即便摇头否决道: “不妥~若将这数万奴兵亲眷皆屠了,奴兵回返必会屠戮城中百姓以泄愤。我既不能保其安危,便更不能坑害之。” 洪承畴闻言轻叹一声,复对其叹言道: “将军可知建奴军中满八旗旗丁之数否?建奴十几万大军中,有近四万蒙古八旗,三万余汉军八旗,而真正的满八旗旗丁,不过八九万也~” 说罢,洪承畴一脸正色的对着孟毅沉言道: “将军试想,若是尽屠城中奴兵亲眷,必可使建奴元气大伤!后继丁口为之断绝,怕是过个十年八年,其都未必能够恢复元气。而一个国家,一个部族,没有了丁口维系,其国,其族,又岂能长久?” 第264章 内应 对于洪承畴所言,孟毅自然心中也明白,这也是他曾经在了解这段历史时,对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依后世的满文老档披露, 而顺治五年编审丁册所载,八旗壮丁一共三十四万七千余,而其中满洲壮丁也仅有五万五千,蒙古两万九千,之下皆满、蒙古旗下家奴汉人二十一万七千,汉军壮丁及台汉人(又称台尼堪,即戍守墩台的汉人)四万六千。 换言之,八旗各类汉人壮丁合计二十六万三千,已占建奴丁口总额的七成。 这也足以说明,建奴在入关后短时间内,其八旗军就已是快速成为了一支以汉人为主体的军队。 且在经过入关后的长期战争的损耗,到顺治十四年,满洲八旗男丁总数只剩下了四万九千人。 在建奴入关初期,在连续大战后,其总体兵力不降反升,绝大多数还都是投降明军为其精简整编入了旗籍所致。 而似现下,其建奴便是集合全国上下所有十五至六十岁之成丁,亦难凑出二十万人。 每每想及此事,孟毅都是既觉可笑,又感悲愤! 几千万人口的大明,竟让仅仅几万成丁的满洲建奴所征服,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不过如今自己一战灭其两万之众,其中虽仅有不足五千满八旗奴兵,但亦足以叫那些旗主们为之丧胆。 若再将现下城中满洲八旗尚未成丁之口尽数屠戮,那些旗主们不得一个个吐血而亡! 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这北京城中十几万百姓亦要为之遭难了~ 自十六年京师大疫,城中百姓便已十去六七,若再遭此劫,岂不人口尽绝矣~ 自己收复燕京却不能护守百姓也便罢了,总不能再去坑害他们吧! 见孟毅迟迟不肯应言,洪承畴旋即轻叹复言道: “我知将军生于燕京,唯恐此举会引致建奴报复屠戮亲邻,然将军便不曾想,即使将军不屠戮奴兵亲眷,可仅是此番袭夺燕京,尽俘奴酋之举,待得奴兵回师,便不会疑心城中百姓有为将军内应乎?” 洪承畴虽然言止于此,但他的意思孟毅却是已然明白,有了自己今日复夺燕京之举,城内百姓便免不了为建奴报复性屠戮。 这其实也是孟毅一直纠结要不要对城内奴兵亲眷下手的症结所在,是以闻听洪承畴此言,孟毅不禁轻言问道: “若本将放过那些奴兵亲眷,奴兵回师后,是否会因此不再行屠戮百姓之举?” 洪承畴闻言,却是愣愣的看了一眼孟毅后,继而苦笑着摇头叹道: “将军莫不是以为靠着此举,便可保全燕京百姓乎?何其天真也~” 天真?你是在笑我傻吗! 心中虽有此腹语,但此时孟毅可没心思与他计较这些,只是静静的望着洪承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洪承畴望了一眼城下百姓,继而手指城下对着孟毅沉言道: “将军以为~不行此举便可救得城内百姓?实不知,若真如此,却是将军在向建奴告知自己心中之所惧,而建奴知将军所惧,则必会行此所为以泄其愤也!” 孟毅闻言不禁心中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建奴大军回返,不会因为自己放过了这些奴兵亲眷便会消恨的! 那么自己欲要保护的,不正是他们最佳的泄愤目标吗? 等他们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担心他们会对城中百姓反报复之时,怕是只会让他们将对自己的怨恨,全部发泄在百姓身上。 看孟毅的面色,心知其已经理通这一点,洪承畴随之面色一沉,对其复言道: “可若反之则不然~若尽屠城内奴兵亲眷,奴兵中,其家室在此者固然哀愤,然其家室在他处,亦或仍在关外者,唯恐我大军再破其亲眷所在之地而屠之,心中必然忧惧。” 说着,洪承畴面色为之一缓,轻抚须髯对着孟毅笑言道: “如此一来,奴兵哀者欲战,忧者欲归,军心不齐,战力必衰!加之将军此战之威,必将使各地降奴州府人心浮动,军中新附之汉将亦将遭建奴疑心也。届时奴兵便是欲战,亦战之不得矣!” 对于洪承畴此言,孟毅心中亦是深为认同,别看现在建奴占着山东河北山西等地,但现下掌控各地州府官吏皆汉人旧官,这些人都是墙头草,更何况各地士绅百姓,其实对建奴根本没有归属感,相比之下,他们心中其实依旧是心向大明的。 待闻之建奴燕京被朝廷攻占,皇帝亦为明军俘获,必然会有闻风而动,行那叛清附明之举。 到那时,建奴莫说再次挥兵南下,怕是连关内所占之地都将难以维系。 孟毅心中已然大动,不过在沉默片刻后,却是一脸忧虑的对着洪承畴复问道: “可如此一来,城中百姓岂不仍旧难逃奴兵屠戮?” 妇人之仁! 洪承畴闻言,心中不禁对这孟毅所言暗叹一声,相比于能够重创建奴,守得大明江山,这城内百姓便是尽为奴兵屠戮,又算的了什么! 不过洪承畴当然不会与其如此言语,而是一脸笑意的对其轻言道: “此亦不足虑也~将军有众奴酋及其亲眷在手,只需与那多铎阿济格等人遗书一封,厉言胁之既可,有此屠戮之举,多铎等人又岂能不惧亲眷之安危哉?” 孟毅闻言却是沉默不语,对于洪承畴此言能否有效,他心中却是根本吃不准,不过仅是过了片刻,孟毅眼中便露出坚毅之色,继而忽对身旁亲卫沉言道: “速去传令,着铁卫中营全部接管外城城防,铁卫前营接管内城诸门城防,铁卫后营入崇文门待命,铁卫左营入正阳门待命,铁卫右营自宣武门待命,陷阵营骁骑营所部奔赴德胜门待命!另外!着各营主将引军就位之后,立刻至禁城武英殿来见!” 几名亲卫闻言,立时抱拳而退,孟毅旋即复对洪承畴笑言道: “多亏先生之言,方使我如梦初醒及时明悟,不过~我尚有一事仍需先生相助~” 洪承畴笑应道: “将军何事尽管言之~” 孟毅旋即对其指了指城下百姓,笑言道: “城内百姓需得安抚,我欲请先生代为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洪承畴闻言,不禁一脸愕然道: “这……老夫罪臣之身,如何当的~” 孟毅望着一脸惊愕的洪承畴,轻言笑应道: “此非仅为安抚百姓,亦有为先生正名之意也~” 正名? 洪承畴似乎明白了孟毅是为何意,不禁面色一喜,却见孟毅已然复言道: “先生方才不是说,奴兵回返,会疑百姓之中有为我大军之内应吗?没错!我军是有内应~不过此内应非是百姓……而是我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是也~” 第265章 磨刀霍霍 我?! 洪承畴瞬间明白了孟毅此举是为何意,他这是是想给自己安一个假意侍奴,实则私下仍在暗通朝廷的身份,来为自己开脱降奴之罪! 若真如此,那自己在天下百姓眼中,不但声誉可复,回到南京,亦可因此免去牢狱,甚至都有可能官复原职矣! 不过洪承畴兴奋之余,随即便又醒悟过来,自己是不是内应,可以唬的了燕京百姓,但肯定唬不了南京诸臣,唬不了陛下啊! 届时陛下若是不肯赦免自己的罪行,那自己是不是真的内应,便也定然是掩盖不住的,贰臣之名仍是难以逃脱矣! 而想脱此恶名,看来怕是唯有求助于孟毅了! “将军如此待我,老夫真不知当何以为报也~” 看着已经激动的湿红眼眶,正急急便自己躬身拜谢的洪承畴,孟毅连忙将其虚扶正身,笑言道: “我此举非为先生,乃实不想大明有失先生这般国之栋梁也~” 洪承畴却是连连摇头泣声言道: “愧也~愧也~老夫丧师辱国,无耻降奴,堪为国耻矣!还有何颜面当此栋梁二字也~” 孟毅呵呵笑言安慰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生莫要太过纠结此事,再者~朝廷知此突袭燕京之举者,唯陛下与李阁老知悉也,若能劝得陛下宽恕先生之罪,这天下士民,又有谁能知此真假耶?” 洪承畴听闻此言,心中猛的一阵狂跳,惊喜万分。 若真如孟毅所言,他若是肯向陛下为自己求情,那自己岂不是真可借此袭破燕京一事,彻底在天下士民心中彻底正身了! 想到这,洪承畴竟忍不住身子一沉,便要作势朝孟毅跪拜相谢,不过孟毅见状,立时出手将其搀扶住,使其欲跪之势半途而止。 “先生万不可如此~万不可如此~” 虽然此意为孟毅所阻,但洪承畴仍是一边老泪纵横着执意要跪,一边口中对其泣声言谢道: “将军于我如此大恩~我洪承畴万死难报矣!” 孟毅在用一股大力将洪承畴扶正后,便微正着脸对其劝言道: “方才我便说过,此举乃为朝廷,为大明,非只为先生矣!先生若真欲谢我,便在来日尽心辅佐陛下,中兴大明即可!” 洪承畴见自己两番拜谢,孟毅都不肯受自己谢意,心中也不禁为其赤诚所折服,在轻拭掉眼角泪痕后,便一脸郑重的对其沉言应道: “将军之忠义,实让老夫汗颜矣!倘若陛下真能赦我之罪,我又岂敢不效死命以报陛下,更不敢有负将军之恩情也!” “我信先生~” 孟毅笑言安慰一句后,又看了眼城下已经越聚越多的百姓,继而复对洪承畴笑言道: “事不宜迟~先生便于此速速拟写告示,以安民心吧!” 洪承畴也不禁朝城下望了一眼,旋即便对孟毅拱手应道: “老夫敢不从命~” 孟毅闻言轻笑点头以应,继而便对侍在一旁的两名义勇军百户令言道: “你等于此定要好生护卫洪先生,依从先生驱使~不得有违!” 两百户闻言,立时齐齐抱拳领命,孟毅继而便向洪承畴拱手道别,在复望了一眼城下百姓后,匆匆步下城楼复奔禁城而去。 未时初刻, 就在百姓聚集在正阳门下渴望一睹朝廷领军大将风采,却迟迟候之不见时。一队队义勇军将士却风风火火的自外城沿正阳门大街疾驰而来。 本来聚于城门处的百姓见状,纷纷避于街道两旁,而义勇军将士则在两侧百姓的欢呼声中,径直自正阳门驱进了内城。 待义勇军将士全部开入内城后,百姓方重新汇集城门口,却又见城门内奔出了一队军士,在行至城门口后复分为两队,各于城门两侧张贴了告示一张。 百姓在军士张贴完毕后,立时纷纷涌至所张告示之地,只见其上大字书曰: “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告燕京士民书” 洪承畴? 他不是已经降奴了吗?! 闻之此书乃洪承畴所示,围观百姓瞬间哗然,不过随着居前之人大声诵读,百姓才恍然大悟,原来洪督师乃是假意降奴,暗中一直与朝廷密联,此次朝廷突袭燕京,更是洪督师一手策划并居内为应,方使得孟总兵一击而成,尽俘建奴伪帝及众奴酋并其亲眷。 且现下已与孟总兵议定,将调集大军清剿内城奴兵亲眷,复还燕京百姓日月乾坤! 想及方才开入内城的官军,必是欲行此事。那些为建奴侵占房舍赶出内城的百姓们,哪里还会质疑洪承畴所书真伪,早已个个兴奋高呼传扬起来,一时间午门之外欢声雷动。 紫禁城武英殿, 由于外城汉臣贰臣家室新近查抄,几十名锦衣校尉仍在殿内一侧忙碌统计着抄获所得。 而在殿内另一侧,义勇军合营主将已齐聚此处,静候着立身于诸将正前的总兵孟毅之将令。 虽然众将都是一脸喜色,却也不难从他们那笑容,以及那泛着血丝的眼球中,视出那一丝疲惫之态。 毕竟他们自昨日下午至此,已经整整一个昼夜未曾将歇了。 而引军将校都是此态,下边那些军士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见诸将皆已到齐,孟毅也没有与众将过多寒暄,直接与诸将令言道: “我知道现在将士们都很累,可现在我军还没到放松休整的时候,内城仍有数万奴兵亲眷于此,虽为老幼妇孺,然若与之留得串联之机,必生大祸!” 说罢,孟毅脸色一寒,复对诸将沉言令道: “为防有变,故本将决议,将内城奴兵亲眷尽数屠之!” 此言一出,诸将脸上喜色顿消,一个个面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 看着诸将神色变化,孟毅一脸淡漠的复对众人问言道: “你等可有异议?” 众将闻言,皆不由左右相视一眼,继而便都齐齐抱拳沉应道: “我等无异议~” 孟毅缓缓点了点头,本想与他们解释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军令如山,越是这种命令,越能考验他们的执行力,旋即便打消此念,直接沉言令道: “现在乃是未时三刻,你等速回本营,着令军士将歇一个时辰,待申时三刻,以皇城响箭为令,各营依所在之地分兵左右两路齐齐动手,内城凡非我大明子民者,皆屠之!” 众将闻言,齐齐沉声抱拳应道: “末将遵命!” “都去准备吧~” 在孟毅朝诸将轻轻挥手之后,一众义勇军将校便纷纷抱拳告退,先后退出了武英殿。 只是看着众将离开武英殿的背影,孟毅脸上却是神色黯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再过一个时辰,这内城便将血流成河矣。 可这次流血的对象却不是奴兵,而是那些根本没什么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孺。 自己竟也成了向妇孺挥下屠刀的刽子手。 一想到数万老弱妇孺即将惨死于自己的将令之下,孟毅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阵烦躁之感。听着殿内仍在作响的算珠碰撞之声,孟毅旋即将金书海唤至近前询问道: “现在连同抄家所获,大概缴获多少银两了?” 金书海连忙呵呵笑应道: “回大人~现下抄家所获皆已报至,粗略估算已不下五千万两~” 孟毅闻言心中大慰,烦躁之意顿消,继而便对金书海笑言道: “很好!待汇总完毕,即刻由锦衣卫密道飞传南京报捷!” “是!” 金书海沉言抱拳以应后,继而复对孟毅轻言问询道: “大人~从昨日至今,大人已经一天一夜了,不知大人今晚欲在何处将歇?属下也好及早安排一二。” 金书海此言,却是给孟毅提了个醒,他今晚即便再无困意,这皇宫禁城却也非是他夜宿久待之地,否则日后必成他人攻讦自己的致命借口。 “宫城定不能宿,便去多尔衮的府上吧,且奴酋皇帝太后都在那里,今夜可不是太平夜,去多尔衮府,也可兼顾一二。” 第266章 入夜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十四日申时三刻,随着一支响箭于皇城上空准时绽放后,集于内城的义勇军各部应声而动,一场残酷血腥的屠戮,就此拉开序幕。 义勇军各部依街扫荡,又以各百户分巷清剿,各百户再以各小旗分户破院,入室屠戮。 当一户户奴兵亲眷的院门被一个接一个强行破开之后,其内本就因为明军破城而终日惊惧的奴兵亲眷,在见到那持刀而入的明军后,原本的心中的惊惧便已换做了绝望。 对于那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明军,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如何能与之相抗,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不断哭泣哀嚎着向明军跪地求饶,期望着能够牵起他们的怜悯之心,留得自己家小一条活路。 只可惜,军令如山,纵是些许明军会犹豫,却仍难改被其他明军所屠之结局。 明军的呼喝喊杀之声,以及妇女孩童所发出的哭喊声,早已经响彻内城。而那些尚未被明军屠至的奴兵亲眷,在听到如此动静,又如何不明白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于是乎,不少奴兵留在城内的一家老小纷纷奔出家门,试图在外趁乱欲谋一线生机之时,却又赫然发现,所有街道巷口已皆有明军把守。 无论他们在那街巷胡同之中如何穿梭奔逃,竟都无路可出。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惊慌外出奔逃,加之明军逐渐压缩着他们的游动空间。在那尚无明军杀至的胡同里,已逐渐为妇女孩童拥挤堵塞,难以通行。 人们在惊惧之下,早已变得风声鹤唳,即便无有明军前来,仅是靠着一句明军已至的误传,便会加剧人们心中恐慌,继而便会在试图躲避明军的条件反射下,疯狂推搡引发踩踏。而一但有人跌倒,便只会在人们的无情踩踏下再难爬起。 不少孩童亦因此与家人失散,只能无助的呆立原地放声大哭。 如此场景亦非个例,在城西鸣玉坊、咸宜坊、以及城南大小时庸坊、城东明照、仁寿等紧邻皇城的诸坊中,都在同时上演着此等悲剧。 大雪过后的北京城,并未因为大雪的落尽而放晴,天空整日都依旧处在阴沉之中,似乎隐在天空云层中的雪花随时都会再次飘落。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也在这昏沉的天色下早早便降临在了北京城。 孟毅在一众亲卫的护卫下,策马缓行在前往多尔衮府邸的街道上。 耳中听着那比在禁城中所闻更加清晰的嘶喊哭嚎之声,目光扫视着远处街巷因明军引动火把所闪烁着的亮光。 方才还因为接到郑森已破天津,正引军开往北京的喜讯而兴奋不已的心情,已然渐渐淡去。 没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好的心态,更何况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自己。 在怀着一丝沉闷的心情来到多尔衮的摄政王府后,孟毅便被两名守候在府门外的锦衣卫百户恭引至王府后宅。 多尔衮的摄政王府,其占地规模以及府内布局,那是在北京城独一份的存在。 但与昨夜府内那灯火通明,奴仆阿哈们往来穿梭服侍主人的繁忙之景相比。此时位于后宅虽然灯火依旧,可一路行来,各进院落中的诸厢房皆是一片漆黑之色,唯在多尔衮所居院落的正房,以及院内左右两侧的独立厢房中,尚在亮着烛光。 只是让孟毅奇怪的是,两侧厢房中,一处立有校尉看护的,应该是大玉儿跟小福临所居之地,那另一处无人看守的厢房又是何人所居? 心有疑问,孟毅便不禁于院中驻足,对着身前引路的百户问言道: “此处除了福临母子以外,还有何人被安置于此?” 那百户立刻指了指无人看守的那间厢房恭声应道: “回大人~那间厢房所居之人,乃是吴三桂妾室陈圆圆~金大人言其乃是寇团长姊妹,无需遣人看守,故而如此~” 陈圆圆? 孟毅一愣,自己听得金书海汇报,言那陈圆圆已经依照自己所言重新书写后,便已着其令人将陈圆圆带出皇宫妥善安置。 只是不曾想,这金书海竟然将其安置在了多尔衮府中。 他那里安置不了一个陈圆圆,非得弄到这摄政王府? 这金书海跟那田冲厮混这么久,倒是学了他不少东西啊! 对于金书海这般做的小心思,孟毅岂能瞧不出来。 先前在南京自己欲寻画工,那田冲便兴冲冲的给自己引来了卞玉京,现在自己让金书海妥善安置陈圆圆,他便直接将其安置在了自己所居之侧。 这是妥善安置她? 这明摆着就是想将这个娇媚诱人的陈圆圆,送进自己这张垂涎欲滴的虎口罢了! 不过~想到那陈圆圆娇柔妩媚的模样,孟毅心中忍不住一阵躁动,对于这金书海的安排,竟也有那么一丝颇顺我心之意。 望了一眼陈圆圆所居的厢房后,孟毅便在轻咳一声后,挥手示意那百户继续引路,同时又望了眼大玉儿小福临所居厢房。继而一边起步前行,一边又对那前引着的百户询问道: “奴酋福临母子心态如何?可还顺从?” 百户闻言,立时半侧着身子边行边应道: “回大人~福临母子自入了此府后,除了初到时那小奴酋福临不时哭闹外,其他一切尚好~” 孟毅听后只是轻嗯了一声便未再言语,前行没几步路,便已来到了正房前堂。 早已提前赶至此处的几名校尉,此时正在将所携食盒中的酒菜摆置上桌。 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多少的孟毅,此时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也不禁食欲大起。 由亲卫丘虎服侍下褪去沉重的铠甲,孟毅顿感轻快,继而在伸展了一下臂膀过后,便对着丘虎等人摆笑言道: “你等也都是劳累终日,且退下用饭将歇去吧~” 丘虎与余下亲卫相视了一眼,继而便对孟毅抱拳敬言道: “将军~标下等还是留此护卫侍奉将军为妥~” 孟毅一边朝桌案前行着,一边对丘虎摆手笑言道: “此处有锦衣卫护卫,你等无需担心,至于侍奉……” 言至此处,孟毅已然安坐于桌前,左手端碗右手持筷对着丘虎笑问道: “你看我是手不能持?还是筷不能夹?莫要多言了~都快去吧~我这的饭菜可管不了你们这么多人的饱~” 丘虎等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笑,继而便也不再坚持,齐齐抱拳告退出了前堂。 越是安静的环境,越容易让人回味过往,畅想未来。 喧嚣终日,此时突然安静下来,孟毅心中反倒有些不适。木然的夹食着桌上的饭菜,心中不禁回想着今日所经历的一幕幕。 很显然,自己此次突袭北京的计划很成功,甚至已经大大超出了预期。 从顺利入城,再到意外击伤多尔衮至其伤重惨死,再到奴酋议和投降。阵斩俘杀奴兵逾两万众。 有此一战,足以使大明起死回生,中兴之路亦可在望,而不再是那遥不可及的幻想。 孟毅直觉的这一切都好似有如天助一般。而若真有天助,那自己不就是代天行道之人吗? 想到这,孟毅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着桌上安置的酒壶,竟破天荒的拿起酒壶将酒杯斟满,继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那些被自己下令屠杀的奴兵,死不足惜。 现在正被屠戮的老弱妇孺,亦不要怪我~ 这是什么? 这是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而我真的输不起~ 因为输了的代价实在太大太大了~ 又饮了一杯,孟毅脑中又浮现起了身处南京的皇帝朱慈烺,李邦华,钱谦益,还有自己的夫人澜儿,坤兴公主,寇白门。 真不知他们在得知此次大捷的消息,会该有多兴奋。 不过一想到寇白门,孟毅脑中不禁浮现出了卞玉京的身影。 这座冷艳的冰山,似乎也将要融做一湖春水,但由自己在其湖心荡漾了~ 想到这,孟毅心中不免更加得意几分, 自己挽狂澜于既倒,功名利禄已尽握于掌中,好姱佳丽亦游于指尖随手可握。 待后世与己铸书立传,丰功伟绩自不消说,便是自己这风流韵事,怕是亦要见于史书,传之野史矣~ 英雄配美女,才子配佳人,天经地义嘛~ 不过一想到这美女佳人,孟毅不禁将目光投向了院外,看着那仍亮着烛光的厢房,孟毅那酒意朦胧的眼神时明时暗,在如此愣神片刻后,忽的仰头满饮了杯中之酒,而后将酒杯重重置于桌上,口中喃语哼道: “老子此番如此大功,享受一番怎么了?还管他们何想作甚!” 说罢,孟毅便猛然起身,在身子摇晃了一下后,扶着桌角越过案桌,有些步履蹒跚的步出了堂外。 第267章 孟安白酒醉夜霸陈圆圆 院内左厢房中,屋内仅有的数盏烛火,已被人尽皆围绕在了床榻旁,其舞曳跳动的烛光,将床榻四周照映的分外明亮。 而被金书海安置于此的陈圆圆,此时正怀抱双膝蜷缩依偎在床榻一角,神态萧索眼神木然的盯着那摇曳的烛光,脑中好似走马观灯一般映放着自己过往的一幕幕。 双亲在自己年幼之时便已亡故,唯寄养于姨母家中,然而姨父却于自己十岁那年,因年景不好,又见自己模样娟秀,竟重利轻义,将自己卖之梨园入了那隶籍。 好在园主见自己冰雪聪明,惊艳娟秀。于己待之甚善,却也教之甚严。 而自己,也并未让她失望,当自己碧玉方成,初登歌台。便以扮演《西厢记》中红娘一角惊艳四座。短短数月之间,更是名动江左。 后每一登场演出,明艳出众,独冠当时。 人丽如花,似云出岫, 莺声呖呖,六马仰秣, 观者为之魂断~ 然而,纵使时人如此盛誉又如何~ “自叹愁多欢少,痴了。 底事倩传杯,酒一巡时肠九回。 推不开~推不开~” 自己心中从未想过于此勤于应酬强颜欢笑之地久待也。 然而自己曾属意的邹枢也好,冒襄也罢,都逃不过被那命运的捉弄无果而终。 后因机缘从于三桂为妾,本以为可以就此便可安身立命,过那相夫教子的安逸生活。 可此间不过一载,国崩朝溃,京师亦为闯贼所破。 而一想到那贼将刘宗敏,陈圆圆不由将怀中双腿揽的更紧了一些,眼角泪水亦随之淡淡隐出。 那是她所历的最黑暗,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然而现在,自己似乎又要再经历一场这样的劫难了~ 方才院外传来的响动,已经明白的告诉了她,那个明将孟毅,来了~ 想想玉京白门等人都已身陷其手,再想想他今日望向自己的那般眼神。 将自己置于此处,其目的为何还用自己再去猜想吗~ 她怕,可三桂一家尽在其手,她又能怎么办。 去惹怒他,而后三桂全家为其所屠? 可她亦怕自己为那孟毅所辱,让本就对自己已经宠溺不复往日的三桂,变得对自己彻底厌恶。 她甚至害怕这黑暗的夜,害怕那黑暗中,不知何时便会对自己伸出一张魔掌。 所以她将这屋内所有烛火尽置于床前,想用那烛火的光亮,去驱散那黑夜带来的昏暗。亦可对她那惶恐不安的心灵,带来一丝心理慰藉。 然而门外突然传来的一阵敲门声,瞬间便惊的陈圆圆花容失色。 望着门口的方向,听着那复又响起的拍门声,陈圆圆却是下意识的朝床内急挪了下蜷缩着的身体,眼泪更是自脸颊不住的吧嗒下落。 是他,一定是他! 自己便当真躲不过去了吗? 门外那拍打房门所发出的闷响,一声急过一声。陈圆圆明显能感觉到门外之人心情已是越来越焦躁。 想到他毫不犹豫便将李率泰全家老幼尽屠的狠厉,若是将其惹恼,恐将祸及三桂全家矣。 心知自己已经避无可避,想及孟毅今日训斥自己时的那般大义凛然之态,心中不由默默安慰自己,或许与其晓之情理,孟毅身为明将,可能会放过自己这个明妇也未可知。 在这种自我安慰的幻想,以及那拍门作响声的催之促下,陈圆圆在急急拭去眼中泪痕后,终于轻移身形下的床来,而后将挡在床前的几盏烛灯匆匆移开。 在努力压抑住紧张的心情,又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脸,使自己的面容尽量显得平淡从容一些后,陈圆圆便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缓缓来到门前。 看着那因被拍打而轻微晃动的房门,陈圆圆犹豫片刻后,方隔着房门对那门外之人轻声问道: “门外何人?此时来寻所为何事?” “当真听不出来?!速与本将开门!” 听着孟毅那低沉又带有一丝焦躁的声音传来,陈圆圆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果然是他! 即便早已心知肚明,可此番得到确认,陈圆圆仍忍不住一阵心怯,然而如此一来,孟毅身份已明,她便更加难以再去逃避。 “本将来寻,自是有事与你言谈,你不开门来见,难道欲叫本将与你隔门相谈不成?” 听着孟毅再次传来的催促声,心中在一阵纠结犹豫过后,陈圆圆终于颤抖着伸出双手,将别在门前的门栓轻轻移去。 只是未待将房门拉开,便见孟毅已是猛然推门而入,陈圆圆惊慌之下,下意识的连连后退数步方才定住身形。 而那推门而入的孟毅,已是眼含精光,嘴角带着一丝邪魅的笑意紧盯着陈圆圆。那方才敞开的房门,也已被其反手猛推重新闭合。 被这面容似有醉意的孟毅如此相视,陈圆圆下意识的复又后退两步,心中怯惧下,只能在轻轻侧头躲过孟毅的目光不再与之相视后,方鼓起勇气对其颤声轻问道: “罪妾不知……不知将军亲自来寻~所为……所为何事?” 看着陈圆圆那娇怯的模样,孟毅因此番大胜所带来的狂傲以及酒精双重刺激下所衍生出的色心,并未因其娇怯而收敛,反倒因为陈圆圆那柔怯之态,变得色心更炽。 继而孟毅便又迈动着略显踉跄的步伐,嘴角带着那邪魅的笑意缓缓朝着陈圆圆行去。 “今日得见娘子芳容,我心甚怜之,想到今日遭此突变,唯恐娘子心中忧惧夜不能寐,故~特来相伴尔~” 看着那眼神犹如饿狼一般正朝自己逼近的孟毅,陈圆圆一边后退避让,一边急急应道: “有劳将军挂念,只是若将军与罪妾如此独处~恐有他人因此饶舌,有污将军清名也~” 孟毅闻言,向陈圆圆逼近的脚步并未因此停歇 “我乃武夫粗人也~要那清名有何用哉?” 难道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担心他的清名受损? 陈圆圆心中气苦不已,可又为其步伐所迫,只能面朝于他不住的背着身形向后退却,慌乱之下,更是不小心碰到了摆放在外室的桌案。 孟毅见到陈圆圆如此惊慌,却也止步在了桌案前。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桌案,继而微翘着嘴角对其笑问道: “我至于此,娘子却既不请坐,也不看茶,此~便为娘子待客之道乎?” 说罢,孟毅复又轻笑一声,自行坐在了桌案前,而后以手轻敲桌面,一脸玩味的望着陈圆圆。 客? 陈圆圆心中不禁为其言语气笑。 夜半不请自来,强入妇人房中之人,也可自称为客乎? 不过见孟毅已不再进逼,而是于那桌前就坐,陈圆圆慌乱的心情方得以稍稍平复。 但对于孟毅以手指轻敲桌案,示意自己为其看茶的举动,陈圆圆始终不为所动,如此也算做是在对那孟毅无声的抗议。 见陈圆圆始终不肯动身斟茶,孟毅忽又以手扶额,自顾轻叹道: “适才独饮了几杯,现已醉意上头,若不能饮得几杯浓茶醒酒,怕是将会行难自控矣~” 孟毅那言语之中所含威胁之意,陈圆圆岂会不知。 不过~一个神态清醒的人总比醉酒之人要讲几番道理。 陈圆圆想及于此,这才鼓起勇气轻动身形,缓步来到了与孟毅对面的桌前。 在一阵轻微的茶水入杯之声停罢过后,正在以手扶额的孟毅虽未抬头与视,但仅是听着陈圆圆那轻缓而来的步伐,孟毅嘴角已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将军请用茶~” 直到听到她那略带颤抖的声音,孟毅方正身抬头望向陈圆圆,然而在与自己目光短暂相视之后,陈圆圆便已是神色羞怯的侧首低眉,以此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看了眼被她捧在手中的茶杯,孟毅随即抬手作势欲接,然而其双手抵近茶杯之时,势头却猛然一变,竟是一把握住了陈圆圆的纤手。 “呀……” 猝不及防之下的陈圆圆,在一声惊呼过后,其娇柔的身躯便在孟毅的拉拽之下,应势坐倒在了他的怀中。 而那被她捧在手中的茶杯也随之落地,在一声脆响之后,杯碎茶散。 在用一招欲擒故纵之法成功将其揽入怀中之后,孟毅随即紧紧抱住已经浑身轻颤的陈圆圆,继而将头抵在她那白皙的香颈旁,贪婪的嗅食着她身上所散发出的体香。 “娘子今夜可愿与我同宵共枕否?” 听着孟毅在自己耳边响起的低沉之语,已经逐渐变的粗重的呼吸声。陈圆圆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更要命的是他那双肆意在自己身前游走的双手,还有他那抵在自己那柔软之地的难以启齿之物,直叫陈圆圆娇躯轻颤,气力全无。羞怯惊惧之下,就连呼吸也已经变得局促不已。 “罪妾已为三桂之妇,将军意欲使我夫君复归朝廷,又岂可如此!” 陈圆圆本想搬出吴三桂来助自己逃出魔爪,然而换来的却仅是孟毅在自己耳边充满蛊惑的轻喃之语: “娘子安心~此间事~定不会传于第三人知也~” 听他这言语,明显是要吃定自己了,陈圆圆羞惧之下连忙又对其言出了另一条想好的对策: “将军既言妾身乃是明人之妇,可将军身为朝廷大将,此时如此对待妾身,又与那闯贼建奴何异?” 听闻此言,孟毅那正在陈圆圆双峰玉牙间游走挑逗的双手不由停了下来。 被那孟毅拨弄下已经浑身酥软的陈圆圆,在感受到他的异样后,以为自己方才所言已经奏效,心下刚稍稍松了口气,可紧接便觉肩头一沉,等反应过来时,其已被孟毅一手揽间一手挽腿横抱在了怀中。 望着怀中那双颊泛着红晕,眼含羞惧之色望着自己的陈圆圆。其素手雪肤,樱唇琼鼻,如此可餐之色,孟毅不禁咽了口口水,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我亦知此为不妥~可……” 说着,孟毅怀抱陈圆圆猛然起身,而后对着那似乎已经预知了结果,正晕红着脸颊怯怯的望着自己的陈圆圆沉言道: “可现在本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陈圆圆闻之,不禁羞怯的嘤咛一声后轻闭双眼侧过头去不敢再与之相视,只是任由那孟毅将其抱在怀中直朝那内室而去。 第268章 温柔乡外修罗域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在这内室中燃烧了一夜未曾熄灭的烛火,虽然此时仍在照映着屋内,只是因那油将耗尽致使烛光淡弱,使得屋内看上去有些略显昏暗。 方自睡梦中醒来,朦胧的睁开眼睛,陈圆圆便看到了那个与自己一夜云雨缠绵仍在沉睡中的孟毅。她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了昨夜的一幕幕。 想到自己竟然受不住那蚀骨的诱惑,忘情的与其迎合之时。陈圆圆羞涩难抑,不由蜷缩起秀腿,将身子往锦被中一缩,随着小手顺势将锦被向上轻轻一扯,整个身子便都埋将在了那床绣花锦被当中。 自己那般出身,自然当不得什么贞洁烈妇,但也绝非是那淫乱放荡之人。 虽然此事非自己所能抗拒,无奈从之。但自己已为三桂之妾,本当恪守妇道。可为何……为何昨夜自己怎会那般不知羞,忘情的与之缠绵? 随着一阵轻微的僁窣声响起,蒙在身上的锦被也随之轻微蠕动了一下。方才两人间为那锦被阻隔的空隙就此荡然无存。 虽然锦被之下一片漆黑,但陈圆圆已经明显感觉到孟毅那未着寸缕的身躯已经又朝自己贴近了几分。 虽然二人肌肤并未接触,可陈圆圆依旧能感受到孟毅身上散发出的炽热感。 许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所迫,陈圆圆只觉秀脸一阵滚烫发热,下意识的轻轻挪动了一下娇躯,拉开了与之相触的距离。 见其之后再无动静,心下猜测孟毅方才应该只是翻身还并未醒来。陈圆圆羞涩紧张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些。 在轻轻掀开锦被一角悄悄向外望去,只见那孟毅此时已不再是方才平躺的睡态,而是侧着身正朝向着自己熟睡。 虽然屋内的烛光并不明亮,但也足以让陈圆圆将孟毅的面容瞧个真切。 望着那剑眉入鬓,五官深邃颇为俊逸的孟毅,陈圆圆不禁心中暗道: 他这人,不但地位尊崇,还这般年轻俊朗。若他不是那般狠戾凶残,淫逸贪色。对于卞玉京她们来说,倒也是难得的良配。 然而仅是过了片刻,原本还一直望着那仍在安静熟睡的孟毅沉思的她,却又忽的秀脸一红,小手赶忙将那掀起的被角挡下,重新遮住了被那烛光透入的光亮,更是遮挡住了已经突然睁开双眼,正朝着她一脸微笑的人所投来的目光。 蜷缩在锦被当中,陈圆圆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昨晚与之那般缠绵,方才偷视于他又被他发现,心中羞怯下,她已实是羞于面对于他。 然而就在陈圆圆心中羞涩忐忑,还在猜想孟毅又将会如何对待自己之时。却忽觉锦被轻动,孟毅那温热的身躯也随之翻身向外挪动了一下,等到一阵轻微的凉意袭过后,锦被便已再次垂落,将自己身侧那已经空荡的床榻重新所覆盖。 听着孟毅穿衣所发出细微的窸窣之声,继而复又传来其下床行走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其在吹灭烛火之后,脚步声便渐行渐远,继而房间也陷入了沉寂,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他……他便这么走了? 蒙在锦被之下的陈圆圆,心中惊讶的同时,又隐隐带有一丝失落。 他明知自己已醒,便连句话语都懒得与自己说吗? 难怪玉京她们委身于他,却连个妾室都做不得。 当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陈圆圆心中此时已是羞愤不已,既羞那昨夜与其忘情缠绵,又愤那孟毅仅是将她当做那泄欲的玩物,纵情之后,竟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想到自己昨夜那般,心中更是既气又悔,只觉得这锦被之中憋闷不已,不由秀手一抬,将难蒙在头上的锦被掀将开来。 然而当发现房间中依旧亮着烛光之时,陈圆圆却是不由微微一愣。 方才自己明明听到那人已吹灭了烛火啊~ 为何…… “娘子早啊~” 就在陈圆圆惊疑之时,随着一声轻唤响起的同时,便见那孟毅也已自床角纱帐处闪出,正一脸嬉笑的望着自己。 “呀~!” 见到这突然现身的孟毅,陈圆圆瞬间已是明白了什么,秀脸立时泛起一阵红晕,继而匆忙将那锦被一拉,复将整个身子再次隐在了锦被之下。 “将军……将军方才不是已经离去了吗~” 听着陈圆圆于锦被中发出的细微之语,孟毅不禁呵呵笑应道: “方才见娘子羞于见我,我本欲离去,不过~心中却又忍将不住,唯想再睹娘子芳容一面,否则心心念念,行将难安也~” 然而言之片刻,始终不见陈圆圆肯于那锦被下露面相见,孟毅却也不恼,只是缓步来到那烛火前,依次将那几盏烛火吹灭,房间顿时变得昏暗下来。 “罢了罢了~现下时辰尚早,娘子复且安歇,城中诸事还需我决处~姑且先向娘子别过了~” 话音落罢,陈圆圆便听见孟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待到房门一阵吱呀的开阖声过后,便再难听到他的什么动静了。 此时的陈圆圆方悄悄掀起锦被一角,望着已经一片漆黑的房间,竟是愣愣的失了神。 他……也不似那般无情之人啊~ 然而数刻后,陈圆圆所想的那个不似无情之人的孟毅,已然置身于内城街巷之中。 此时其脚下所踏,乃是巷内由鲜血汇聚流淌冻结而成的冰河,其身周四下遍布着已然僵硬的尸体。 这些尸身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纵横枕籍在这街巷之中。以至于在此间行路,待行不得几步,便需抬腿大步向前,以跨过那些横于巷路正中的尸身。 在这等只为单纯屠杀的浩劫下,数万人的奴兵亲眷,只此一夜之间,便已为之屠戮殆尽,鲜有能于此劫难中得脱幸免者。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屠杀一夜的军士们,除却少数军士仍在走街串巷搜寻着漏网之鱼外,多数军士已然开始汇同内城之中征调来的汉民百姓,共同清理起了街巷中的尸体。 在这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下,那些尸身早已被冻得僵硬不已,以至那些用来将尸体拉往城外焚烧的木板车,根本装不了多少身体僵硬姿态各异的尸体。 看着那些正被一一抬上板车的尸身,其中除了那年龄尚幼的稚童,竟还有婴儿为母亲怀抱着一同身死的母子。孟毅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他心中并未觉得自己下令屠杀这些奴兵亲眷的行为是错的,欲成大事,容不得他心慈手软。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目睹此等惨绝人寰的场景,孟毅心中又岂会心安。 而陪同其前行的一众义勇军将校,此时也都是一脸凝重的默默随在其身后。 “传令下去,若尚有幸存之人,只需缉拿即可,无需再行此屠戮之举了。各军除留部分军士配合锦衣卫搜集奴兵家产外,余者便都暂集于就近城门休整。” 尾在孟毅身后的一众将校闻言,立时齐齐称是。 “城中尸体需尽快运出城外焚烧掩埋,若人手不足,速往外城征调百姓相助。” 金书海闻之立时抱拳称是。 孟毅微微点头,继而又抬眼环视了下四周,复对众将沉言道: “朱成功所部正在连夜赶来,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抵达,待其所部抵达,内外城防皆交由其所部接防。你等所部全部开入皇城驻扎,待休整一日后,兵分三路,扫荡近畿各城邑。无论奴兵亦或其亲眷,一个不留!” “遵命!” …………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郑森引两万五千余皇家海军,自朝阳门进入北京城。十六日,义勇军一万余众奔出北京,由东西北三个方向兵分扫荡分散在近畿之奴兵。 十七日,通州,宛平,大兴昌平等地相继为明军收复。 十八日,高力李定国所部兵至霸州,因城内奴兵已遁,故城内百姓开城以迎之,霸州遂复。 十九日,在高力李定国所部兵峰直指保定府的同日,义勇军总兵官孟毅携皇家海军总兵官朱成功及一众将校,齐往昌平鹿马山拜谒先帝之陵。 于此同时,在河南归德府与凤阳府交界的亳州鹿邑一带,建奴与大明双方汇聚于此的兵马已近三十万余万,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269章 涡水。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亳州城西二十里外涡水北岸。 奴酋豫郡王多铎正策马沿着涡水北岸奔驰前行,一众建奴骁将及亲卫则紧随其后。 在近百匹战马沿河疾驰下,其所过之地扬起的尘灰衔尾其后,直到马队奔出百十步外,其后扬起的灰尘方才渐渐消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原本宽约两丈的涡水,时下河面水流宽度已然不过丈余。且河水平缓,水深之处亦不过两三尺而已。 待多铎引着众将奔上北岸一处土丘之后,旋即勒马停驻于此。借着土丘高于涡水两岸的地利,眺望起了对岸二十万明军的连绵军寨。 二十万明军啊! 整个涡水南岸,自亳州向西,二十万明军营寨连绵,纵横南岸足有四十余里。 别的不说,就光凭那旌旗遍置,远远望不到边际的军寨,便足以令人望而畏之。 见得此景,多铎只是默然的望着对岸明军营寨,久久不曾言语。 此番他们大清兵分两路征伐天下,应利在速战。 而如今自己已经在这归德一带蹉跎月余,而阿济格部正与李自成鏖战于延安府,且局势并不乐观。 自己需要尽快荡平明廷置在江北的兵力,如此方能彻底掌控主动。 只要先解决掉这股明军,没有了明廷大军的牵制,届时无论是继续南下,亦或者向西进攻潼关牵制李自成兵力策应阿济格。自己皆可进退自如,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在凝视着对岸片刻后,多铎忽然抬手,用马鞭遥指着对岸明军营寨对诸将笑问道: “对面明军可是不下二十万,你等怕与不怕?” 众将闻言却是左右相视而笑,一个个脸上都是满满的轻蔑之色。爱新觉罗博洛更是一脸轻傲之色笑应道: “我朝大兵自随太祖起兵以来,无不以一当十。与明军交战不下千百回,可有几次败于明军之手?况今时我大兵聚有精兵数万在此,莫说对面明军有二十万,便是百万亦有何惧!” 此言一出,众将无不放声笑言附和起来,尼堪则是笑应附和道: “博洛说的对,当年太祖起兵,兵不过百,铠甲亦仅有区区十三副而已。今我大兵皆是披坚执锐久经战阵之精兵,而明军却早已是精锐尽丧不复当年。今对岸虽有二十万众,但豫郡王只要一声令下,我大兵策马渡河,定可将南岸明军一击而破!” 多铎一脸笑意的眺望着对岸,手中的马鞭缓缓的拍打着腿部的铠甲,口中轻笑道: “话虽如此,可那终究是二十万众啊!渡河以击虽能破之,可我大兵又将战损几何?” 听闻多铎此言,博洛等将不由相视一眼,方才脸上的轻蔑之色已然随之收敛。 他们虽然都有信心能强渡涡水,将那南岸二十万明军击破。 可那终究是二十万人啊,渡河强攻明军,他们手下大兵又将要战损多少才能将明军击破呢? 他们就这点人马,个个都是宝贝疙瘩,若是折损太多,他们可真承受不起。毕竟他们旗丁人少,很难在短时间内补充兵员恢复元气的。 多铎回头轻轻扫视了一番众将,见众将面色凝重,却是未曾再言,而是正过身形后随即翻身下马,默默前行两步来到了土丘尽头。 在眺望了一眼对岸,多铎便收回了目光,转而低头看向了一块正被他踩在脚下的鹅卵石。 多铎看着脚下那两寸有余体型扁平的鹅卵石微微愣了愣神,继而俯下身子将其拾起置在了手中。 目光在重新注视着前方涡水的同时,多铎右手亦在那置于手中的石子轻轻抛起掂量把玩着。 忽然多铎的眼光一凝,随即右手奋力一挥,手中的石子随之脱手而出,眨眼功夫,前方那轻缓流淌的涡水河面立时溅起了一朵水花。只是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却又转瞬即逝,河水也在片刻之后便又已平缓如常。 “这河水深不过马腹,我军若想渡河并非难事。” 多铎一边双手合拍,抖落着手上的尘土,一边扭头对着众将笑言道: “只是我大军一路退让,亳州原已为我所据,前时亦让于明军,为何?” 未待诸将回应,多铎便已挥手指着涡水北岸复言道: “这涡水,是要留给明军来渡的!只要明军渡河,我大兵便可待明军半渡之时奋击之!届时明军虽众,破之易如反掌!” 博洛闻之应声道: “可明军汇聚南岸已有三日,至今不见其有渡河之意,想来定是明军惧我大兵之威,怯于渡河来战。我军想待明军主动渡河来攻,怕是难呐!” 多铎听后却是对着博洛摆手笑应道: “即便明军不敢渡河也无妨,只待阿山袭破明军粮道,明军必然回师复通粮道,只要明军一退,我大兵即可淌马渡河随后掩杀,明军亦可破矣!” 早在数日前,明军收复亳州,大军齐聚之时,阿山便已带领万余骑军绕过亳州南下,直驱宿州蒙城一带。意在趁明军初聚,粮草正处匮乏,且粮道漫长运输不便之际,以精骑袭扰断其粮道。 一支没了粮草的二十万大军,可比粮草充足的两万大军好对付的多。这也是多铎将决战之地选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只要破了睢州,便引主力快速突进直驱扬州,既可阻断江南明军北援之路,又可断绝徐州高杰所部明军粮路归途,乱其军心。届时明廷惊惧,左良玉部亦不敢轻动。 可随着刘良佐一连数日猛攻睢州竟不能克,这让多铎又有了一丝危机感。 一座小小睢州城,其内兵不过万,却能叫刘良佐数万大军猛攻数日而不克,而彼时军中重炮难运,难以随军突进。 江北之地关城连绵,军中若无有重炮襄助,恐怕难以速进扬州。且明军主力尚存,江北之地也绝不会如那山东河北之地一般对大清望风而降。 万一大军陷于江北腹地尚不能进,而明军却又各路援军汇集江北之时,这天时地利人和,怕是自己一条都占不上,形势也会陷入被动之局。 如此看来,想要顺利荡平江北进逼南京,那就必须先将明军主力击破方可。如此,明廷必将为之胆寒,各地州府亦将望风而降,前路亦无阻也! 可他如果直接攻破睢州,继而引军征伐高杰也好,左良玉也罢,都不可能再像对付刘良佐那般顺利的。 这些明军实力都不弱,自己若是强攻,皆非一时可破之。 若他路明军汇聚来援,自己两头则皆需布置重兵以应,刘良佐李际遇部乃新附之将,难以测度。而自己兵力有限,如此反倒会让自己变得被动。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冒险进军,将大军置于险地,何不将明军诱至河南之地,届时明军粮道绵长,自己只需遣精兵袭破明军粮路,明军一但绝粮,纵是再多亦无惧! 况且此时自己还真有一个完美的诱饵在手。 那便是睢州! 其内虽兵不过万,然却有明廷督师在内,明廷岂能见死不救?此足以吸引明军来援! 而自己则只需遣一部兵力围之,再引主力与明廷援军相持,继而遣一支精骑袭后破其粮道,明军粮断,则军心必乱,自己再挥军击之,必获全胜! 这才是最稳妥最有效的策略! 如今,一切也都在朝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着。胜利似乎已然在朝他招手。 “现在我们要做的,那便是等!不过……” 多铎双手持握着马鞭,侧身遥望着南岸军寨轻笑道: “如今大鱼已经上钩,那鱼饵留之无用了~” 说着,多铎脸色一寒,对着亲卫冷声喝令道: “速去传令刘良佐,限其两日之内攻破睢州,拿明廷督师王永吉来见!另传令孔有德,着其所部携重炮助其夺城!” 几名亲卫领命立时拨马离开队伍直朝睢州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亲卫远去的身影,多铎右手持鞭轻拍着左手掌心,嘴角抑制不住的流露着笑意。 在他看来,明军所为皆在按自己谋划进行,一切尽在掌握,击破明军已成定局。 而此处明军一破,明廷则再无可挡我大清兵峰之力!若摄政王无有他令,自己则将挥师南下直取南京,俘那明廷新帝,亲手将这明廷近三百年国祚彻底终结! 第270章 危城 翌日清晨,睢州西城城墙之上,凛冽的寒风正在蹂躏着城头上已经残破的旗帜。 今时正值隆冬时节,天色虽已放亮,太阳却尚未升起,此时的寒风最是刺骨伤人。城头的明军除却少数军士矗立城头警戒之外,余者皆互相依偎在女墙之下,身周披以那肮脏残破的棉被围挡覆盖,仍旧在这城头寒风中昏昏沉睡着。 若是常人,断难在此等环境中入睡,可似这样的日子,这些军士们已经经历了整整二十余日。 而作为镇守西城的主将,睢州同知阎应元,此时亦同其他军士一般,正裹挟着一条同样残破的棉被,独自依偎在城头一角,裸露在外的双眼依旧在闭合着,看样子似乎也还在沉睡中。 与城墙之上不同的是,西城城门内临近城墙的一处空地之上,此时却早已是一副繁忙景象,百十名妇人及老者,正在此架火熬粥,为军士们准备着今日的早饭。 少时,妇人们便开始将一锅锅熬好的稀粥自锅内舀出至木桶内。早已等候的军士们开始肩挑手提,将那一桶桶稀粥,一笼笼窝头运上城头。 “开饭了!!开饭了!” 听到喊声,依偎在城头上的军士们纷纷睁开睡眼,见到早饭已经运至城头,脸上皆是一喜,继而急忙唤醒身旁同伴,三三两两的起身朝着放饭之处汇集而去。 一碗稀粥,半块窝头,外加几根咸菜,这便是军士们十余日来每天所食的早饭。 多吗?不多! 少吗?却也算不得少,至少,军士们尚有半块窝头顶饥抗饿。 城中少粮? 却也不少,前时朝廷调拨的粮米,足以使城中军民食用三月有余。 只是如今睢州被围已有近二十余日,能否守住尚且不知,何时解围更是难测。 城内军民数万,每日所耗粮米非是少数。若不提早规划,待到围城日久,粮米耗尽,万事皆休矣。 加之半月以来,敌兵只是围而不攻,军士无有力战消耗,如此吃食,虽不能饱腹,却也足可消饥。而省俭之粮亦可使睢州多撑月余。 此时城头渐渐嘈杂,阎应元也已睁开睡眼,不过其起身以后并未奔向放饭之处,而是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待看到依旧在城头矗立的睢州通判宋渊之后,阎应元随即动身朝其所在行去。 昨夜值守已经一夜未眠的宋渊,此时双眼通红,疲态难掩。不过在看到朝自己行来的阎应元后,还是立刻展颜一笑,前行数步迎了上去。 “墨林兄~城外敌军可有异动?” 未待宋渊寒暄,阎应元已经先其开口问询起来,宋渊闻言笑应道: “若有异动,丽亨兄又何以能酣睡至此时啊~” 阎应元被其打趣,心中由是安定了不少,继而与之打趣两句后,便俯身在城墙垛口处,眺望起了远处的敌兵大营。 不过仅是在眺望了片刻后,阎应元的面色已经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奇怪~往日此时,敌军营中必是炊烟四起,缘何今日无有动静?” 宋渊闻言笑应道: “丽亨兄莫疑~今日他们不过提前了半个时辰晨炊而已~” “什么?!” 阎应元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惊呼道: “墨林兄何不早早告知与我?!” “这……” 看着一脸埋怨之色的阎应元,宋渊不禁疑惑道: “敌军不过比平日晨炊提前了不过半个时辰,往时亦有提前延后之举,此~算不得异样吧~” 阎应元摇头苦笑道: “往时敌军晨炊,时辰前后相差至多不过两刻,今日却提前足足半个多时辰,我料其必然有变!” 宋渊听后心头也随之一紧,轻声问道: “丽亨兄是说,今日敌军恐要攻城?” 阎应元缓缓点头沉言道: “提前造饭,非是撤军便是攻城!墨林兄,你认为敌军是会攻城还是撤军?” 这还用说!若要撤军必然拔寨,可城外敌军大营全无动静,又岂会有撤军之举! 想到此处,宋渊立时急切道: “若是如此,那我这便去传令军士立刻备战!” 阎应元缓缓点了点头,待宋渊转身便要传令,却又被其一把扯住衣袖,复言道: “敌军已围城旬日有余,此次若来攻城,必是恶战,军士唯有饱食方能从容应敌!还需再令备炊妇人速做厚粥肉食方可!” 宋渊闻言点头以应,随即快步离去,仅片刻后,一声声高呼的军令声便自城头响起,原本还在悠闲食用的军士们,先是停下碗筷,待明了敌军即将来攻后,便都立时将手中饭食一顿扒拉猛塞入口中,继而鼓着腮帮一边咀嚼一边匆忙整盔披甲。 不多时,军士们便一个个提刀胯弓奔至各自守卫垛口处,脸凝重的紧盯着城外敌营。 事实也确如阎应元所料,仅是数刻过后,城外刘良佐军寨营门大开,无数敌军纷纷涌出大营,稍作整队,便朝着睢州城涌来。 起先看到刘良佐军只是携带着一些云梯盾车,阎应元心中还稍稍松了口气,可随着敌军营中被数百人簇拥着运出营门的一门门重炮后,阎应元的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少时过后,城外的刘良佐方与孔有德一同带领着一众将领出了营门来到了炮阵前,默默注视着前方一众军士有条不紊的搭建着炮阵。 看着那一门门长约丈余重达千斤的重炮,刘良佐心中自是难掩喜意。 多铎让他两日破城,若是强攻,睢州虽然可破,但两日之内能否拿下,他还真没把握。毕竟前时猛攻了三日都未曾攻取,即便如今已将睢州经围了半月有余,守军士气已经低落。可两日破城,刘良佐心中是真没底。 不过有了此等利器襄助,还何愁这睢州不破! “依恭顺王所测,以此重炮轰城,这睢州城墙几时可破?” 孔有德闻言,一脸得意的扶髯对其笑应道: “哈哈哈~刘将军放心,睢州城墙非是厚墙,这十几门重炮齐轰,不出半日,城墙必溃!” 刘良佐闻言心中更喜,多铎令他两日破城,可他却只需半日即可~ 前番大军初至,自己引军六万,猛攻睢州三日竟不能克,这已经让他在多铎面前丢尽了颜面。 今时有重炮襄助,自己若还要浪费两日拿下睢州,岂不更叫多铎轻视自己! 他迫切需要一场大胜,来巩固自己在多铎以及清廷中的地位! 望着睢州城墙之上游走备战的明军,孔有德心中略微思量了片刻,旋即便对着刘良佐笑言道: “刘将军,今时我军重炮已现,城内明军必然胆寒,此时炮阵尚未搭建成阵,不如趁此间隙,我等遣使至其城下劝降一番,若能不战而胜,岂不更好?” 刘良佐闻言,心中却是大不情愿。 他需要的是用强兵硬战攻克睢州,来向多铎,向清廷证明自己的实力。自己手下大军可远非李际遇那等匪寇之流可比的。 劝降,那自己还如何向多铎展示自己所部实力?且这夺城之功岂不还要分与他人~ “恭顺王意欲劝降睢州?想法虽好~可依刘某看来,王永吉等人若愿投降,也不会等到今时。此举必属徒劳无用之举~不去也罢~” 孔有德却似乎并未察觉到刘良佐心中真实所想,听闻其言,却是摆手笑语释言道: “哎~此一时彼一时~今我军重炮临城,睢州城破已在旦夕之间,此时对其劝降,王永吉未必不会心动!” 听孔有德如此说,刘良佐心中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再唱反调得罪与他,毕竟人家可是已经封王的老牌降将,自己这新附之人,与其可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恭顺王所言确也有理!只是,我军中皆粗野大兵,难堪此任,且不知恭顺王可有合适人选前往劝降呢?” 孔有德哈哈一笑,旋即招来一亲卫,对其言语一番后,亲卫便拱手领命而去。未待多时,便又复引一骑而归,待见来人模样,刘良佐不禁一愣。 来人竟是开封知府王潆! 第271章 危城(二) 睢州西城之上,望着城外那一个个黑咚咚的重炮炮口,守城军士民壮无不心中戚戚,满脸惊惧。 重炮之威,即便他们中鲜有人见识过,可却没少听过。 重炮一发,足可糜烂数十里! 如今城外重炮十余门,就这小小的睢州城墙,又如何挡的住呀! 一股悲观的情绪正在城头蔓延,即便通判宋渊等人不断游走于城头安抚军士,效果却并不理想。 少时过后,面容难掩焦虑之色的宋渊复回到了阎应元身旁,也顾不得正望着城下眉头微皱陷入沉思的阎应元所想何事,便已急切叹言道: “丽亨兄!军士士气低落恐难将守,还需速想对策应对才是啊!” 阎应元闻言回过神来,看了眼一脸焦虑的宋渊,又看了看四周皆是一脸忧惧的军士民壮,阎应元沉默片刻,即对宋渊低语安抚道: “墨林兄,越是这般情景,你我便越要沉稳才是。” 宋渊虽知阎应元所言甚是,可城外那黑洞洞的炮口,却又叫他如何能安心啊! 见宋渊神色虽有缓和,却依旧难掩惊慌之色,阎应元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后,旋即便一脸正色的大步行至城楼高阶之上,继而转身对着四周军士大声喝道: “将士们!我知道你们在害怕那敌军重炮,害怕睢州城守不住!可我要你们且先回头看看!看看你们身后!” 已经因其高声呼喊而将目光聚焦在阎应元身上的一众军士们,无不默默随着阎应元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向了城内。 此时太阳方升,城内百姓也已经起床备炊,望着城中那四处升起的袅袅炊烟,如此安详宁静的一幕,让这些立在城头直面敌军的军士们,无不心中一阵恍惚。 “你们看看!看看那炊烟升起之处,是否是你等亲友之所在!” 城头军士也好,民壮也罢,亲眷皆在城内,那升起的炊烟之中,自然有一道是属于他们的亲友所在。 “今日这城内炊烟尚能升起,是因为你我还立在这睢州城头!可睢州若破,明日今时,城内又有几家还可再起炊烟?” 睢州若破,且不说城外敌军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奴兵在侧,单是那军纪败坏,兵不如匪的花马刘所部,便足使睢州城彻底变成修罗地狱! 念及此处,一众军士皆不由的紧握了一把手中刀枪,方才忧虑的面容,已经浮现出了一丝刚毅之色。 “阎同知说的没错!” 就在此时,一高声附和之语自城楼处传来,众人随声望去,却见督师王永吉恰在此时登上了城墙,正在一众亲卫护卫下朝着阎应元所立之处大步行来。 在挥手制止了众人的行礼参拜后,王永吉立身于阎应元所在之处,一脸赞许的看了一眼阎应元后,王永吉旋即对着众军士朗言道: “诸位~今日我等死守睢州,不单单只是为了朝廷将守,更是为了我等自身!城外敌兵为谁?降奴叛将也!睢州城破,即便这城中兄弟姊妹有人可躲过此劫,将来亦会被那鞑子掳掠!为奴为婢!” 言至此处,王永吉却是话锋一转,对着众人笑言道: “不过诸位不必忧虑,老夫已然得报,朝廷二十万大军已至亳州!距我睢州已然近在咫尺!我们只需再坚守数日,朝廷援兵必至!今时唯望诸位与老夫同心死守!以待朝廷兵至解我睢州之困,共保百姓无恙!” 众军士听闻朝廷援军将至,士气瞬间暴涨,纷纷抱拳齐声应喝道: “我等愿随督宪同心死守,共保睢州!” 见军心已然可用,阎应元宋渊等人也不禁松了口气,待遣散军士复归城垛将守后,二人又在王永吉口中得知,其余各门皆有敌军作势攻城,不过却都未见重炮,显然敌军主攻仍在西门。 敌情已经明了,不过敌军此时已是攻城在即,阎应元等人想劝王永吉速回州衙离此险地,奈何王永吉始终不肯。 此番刘良佐携重炮来攻,西城已是事关睢州存亡之所在,他王永吉又如何能在州衙安坐。 就在阎应元等人劝说王永吉返回州衙统筹全局之时,一军士奔至几人近前沉声禀道: “禀督宪~城外阵中有一骑出阵,且手举白旗正朝城下驰来!” 众人一愣,随即便在王永吉的带领下行至城头,但见城外已有一人勒马驻停在离城数十步开外,正高举着手中白旗朝城头眺望高喊: “我乃开封知府王潆!今奉大清恭顺王之命特来议和,王督师安在?” 王潆话音刚落,便见城头一垛口处已经露出了王永吉的身影,王潆见后立刻对其拱手遥拜道: “王潆见过督宪~开封一别已近月余,督宪近来可好?” 王永吉并未与之寒暄,而是冷哼一声直言道: “王潆~你此番前来,议和是假,劝降为真吧!” 见王永吉如此直白,王潆不禁尴尬一笑,继而诚言劝慰道: “督宪何其精明之人,缘何今时这般糊涂,明廷立国至今二百余年,已然气数尽矣!督宪饱读诗书精通史籍,岂会不察?如今大清皇帝定鼎燕京,明亡清兴已成定局!督宪又何苦要为这即将灭亡的明廷殉葬?” 说着,王潆又指了指身后已经架起的重炮,复对王永吉叹言道: “督宪也都看到了,如今大清重炮已至,睢州城破已成定局,督宪何苦再死守睢州做那无用之功?如若开城投降归附大清,督宪则既不失自身富贵,亦可保全城中百姓免遭涂炭,何乐而不为哉?” “住口!” 王永吉一脸愤恨的指着王潆怒斥道: “你言老夫饱读诗书!你王潆又何尝不是!然老夫却是不知!这圣贤之书,何以教出了你这般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只知苟且偷生卑膝降奴的无耻之徒?” 王潆闻言,一股羞愧之意不免涌上心头,然事已至此,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他已别无它途。 “督宪~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某如此乃顺天应时也。然督宪引万余残兵据此数里城郭,如今已是退无可退守亦难守。唯有开城归附大清顺应天道,解城中军民免遭厄难方为正途呐!” “天道?呵~在你王潆眼中,投降建奴竟都成那天道了?” 王永吉冷笑一声,继而却是悄悄对着阎应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随即转身离去,转眼功夫,阎应元便已垂握一把硬弓复回垛口处,与王永吉互视一眼后,便搭箭于弦,随时准备引弓而发。 见阎应元已经准备妥当,王永吉便复对城下王潆冷笑道: “何为天道?北狄入主中国,使我华夏冠履倒置!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我太祖起兵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厄元胡之国祚,复汉家之威仪!此~方可为天道也!” 言至于此,王永吉猛然抬手直指城下王潆,厉声斥道: “而今建奴欲效故元旧事,想据我华夏之地,奴役我汉家万民!如此所为也配称得天道乎!尔汝~叛明降奴,一忘宗背祖无君无父之人,也敢立此妄谈天道!倒是老夫今是要行一行天道!” 王永吉说罢便立时转头对着阎应元急呼道: “阎应元!速于我诛杀此贼,以正天道!” 话音方落,阎应元便已立时抬弓搭箭,朝着城下已经发觉不对,正匆忙拨转马头准备逃离的王潆引满弓弦一箭射了过去。 伴随着城下一声惨叫,刚刚调转过马身的王潆,胸口便已被利箭洞穿跌落马下,仅是仰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两腿一蹬彻底气绝。 城头的军士们默默的望着这一幕,人人皆知有此一箭,他们便是连投降的机会都没了,除了死战保住睢州,别无他途! 阎应元的这一箭,不仅仅只是除了一个降奴贰臣,更是在向城外敌军宣示他们死守睢州的决心。 原本还担心睢州会被其劝降成功的刘良佐,在看到王潆被射落马下后,心中顿时一喜。继而却又满脸遗憾的望向了一脸平静的孔有德: “恭顺王~看来王永吉是铁了心要据城死守了~” 孔有德只是目视着睢州城墙并未应话,右手却缓缓抬起,继而又向前一挥猛然落下。其身旁亲卫立刻对着炮阵军士高声大喊道: “开炮!!!” 第272章 危城(三) “轰轰轰轰……!!!” 随着城外十几门重炮先后发出嘶吼声,睢州城墙立时便被十几颗实心弹丸所击中,城墙包裹的青砖在弹丸撞击下,粉碎的砖粒四处溅射,城头也随之扬起一阵尘灰。 感受到城墙被弹丸击中而产生的轻微震颤,方才还因除了王潆这般降奴贰臣而心生快意的阎应元等人,此刻皆不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睢州城墙厚不过丈余,以敌军此等重炮之威力,恐怕用不了多久城墙便将被轰出豁口。若无对策以应,睢州失守亦在今日矣! “十几门重炮轰城,这城墙挡不了多久的!城墙一破睢州危矣!阎同知可有应对之策?” 面对王永吉焦急的询问,阎应元并未立时应话,而是望了眼正被敌军重炮集中轰击的那段城墙,又看了看其后城内地势,心中顿时明了,旋即对着王永吉抱拳应道: “督宪,我军铳炮难击敌军重炮,城墙被毁已成定局,不过,我军可速于城墙之后再造一墙以御敌军!” “再造一墙?” 王永吉闻后,口中不由复念一遍,心中正思量此策是否可行,却听宋渊已经对阎应元苦笑道: “丽亨兄~再造一墙谈何容易!且当下这城墙又如何能撑得到我等再造一墙~” 阎应元闻言却是一脸正色道: “再造一墙并非难事,可下令城中百姓拆下家中门板,我等便可依托靠近城墙的民房搭建,如此则不需多时,一道简易城墙即可完工。” “哎呀!老夫竟为何不曾想到!” 王永吉听后瞬间大喜,猛的一拍脑门,口中连连称赞道: “好好好!阎同知此策甚好!如此一来,城内便可立起一座翁城,即便外城被毁,我军城内有此墙为依托,亦能挡住敌军保全睢州!” 宋渊此时也已明白过来,一想到睢州有望得保,心头不由变得松快许多。然而就在两人还在欣喜之际,阎应元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犹如一盆冷水,将二人泼的一阵心凉。 “造墙容易,可守墙却并非易事。敌军围城旬日而不攻,今日却突然携重炮来攻,睢州与其,显然已是势在必夺。即便我等再造新墙应敌,可终难与此厚墙相较。且我军兵少,虽有义勇中民壮相助,可想要挡住敌军猛攻,却也非是易事~” 王永吉对此也是深以为然,在沉默片刻后便一脸正色的对阎应元沉言道: “阎同知!睢州能否守住皆在西城,而你即为西城主将,此处如何将守自然皆由你定夺~老夫会着令其余三门各自抽调五百精兵与你,另外~老夫的幕府亲军亦皆归你调遣!” 王永吉的亲军标营虽然仅有六百余人,可那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且人人皆着重甲,装备精良。若有此精兵助守西城,阎应元心中底气更足了。是以闻听此言后,便立刻抱拳拜谢。王永吉将其虚扶而起后,却又脸色凝重的复对其叮嘱道: “如今老夫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可老夫只有一个要求,给我守住!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只要你能守住西城~便是守住了睢州!守住了城内数万百姓,守住了我大明这百里山河!” 城头的炮声隆隆不绝于耳,城墙也在炮击之下不时震颤。对于王永吉所言,阎应元未曾应话,只是目光坚定的望着王永吉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王永吉此时想要的绝不是自己的豪言壮语,而是能守住睢州的实际行动。 默默的注视着阎应元在向自己拜别后匆匆离去的身影,王永吉也在叮嘱了一番亲卫参将全力配合阎应元后,仅是引着几名幕僚,缓缓退下城头,朝着州衙行去。 西城是阎应元坚守的地方,而州衙,才是自己应该坚守之所在。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临近午时,被重炮集火轰击的城墙已经开始摇摇欲坠,那段城墙守卫的军士们也早已全部撤离。否则城墙一旦倒塌,他们顷刻间便会葬身倒塌的城墙废墟之中。 炮声依旧在轰鸣,城墙的上的砖石夯土在不断掉落。 此时无论是城内明军,亦或城外刘良佐部,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城墙倒塌的那一刻。 终于,在又遭受到十几发炮弹的集火过后,城墙再也承受不住弹丸的冲击,刹那间,那段近两丈高的城墙轰然倒塌,并随之扬起了漫天烟尘。 “城破了!!!” 早就已经整队在城外的刘良佐大军,在见到城墙倒塌的那一刻,顿时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刘良佐此时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在他看来,即便他的人还没有冲进去,但睢州~已经是他的了! “传令~攻城!!!” 随着中军令旗的挥动,城外的刘良佐大军顿时全军出动,数不清的军士开始架着云梯推着冲车杀声震天的直朝西城扑来。 而由曹虎亲自带队的三千余重甲精锐,则由其亲自统领,全力朝着倒塌的城墙豁口冲去。 城头明军的铳炮也终于开始全力开火,无数的铅丸箭矢飞舞在睢州城的上空,双方将士的生命,也在此时开始流逝。 曹虎引军拼命的朝着那豁口奔跑,因为他们冲的越快,损失便会越小。可奈何身着三层重甲的他,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不过虽然前方城头明军一直在朝他们倾泻铅丸箭矢,可他的心情却是轻快的很。 城都破了,现在的明军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只要自己带人越过那段豁口冲入睢州,他们这些明军便会立时一哄而散。 只不过自己可没功夫搭理这群虾兵蟹将,他要做的,便是第一时间冲进州衙,活捉王永吉! 然而,当曹虎带人迎着城头箭雨,跌跌撞撞的爬上那堆满砖石夯土,此时仍有半丈高的豁口后,前方虽然尘灰还未曾散尽,可那空地前方依民房搭建而起的那道木墙,却已经清清楚楚的展露在了曹虎眼前。 见得此景,曹虎明显一愣,不由停下了脚步,立身在了豁口正中。其身后的军士们正纷纷越过他的身形,仍旧挥舞着手中兵刃叫喊着冲了过去。 看来今天还要费点功夫~ 第273章 危城(四) 曹虎毕竟是沙场老将,见得此景,已经心知要想破城,怕是免不了仍要费些力气。 不过,看着前方那高不足丈余,仅比这豁口高出一两尺的木墙,曹虎嘴角却又忍不住轻蔑一笑。 难道他们真以为就凭这个便想挡我数万大军?可笑! 然而曹虎刚自我安慰完毕,正要带着亲卫冲下豁口之时,前方木墙之上忽然火光闪动白烟四起,曹虎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俯下身子将身形掩在了前方亲卫之后。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密集的弹丸已然急速射来。这些弹丸皆是明军的小型弗朗基火炮所发出的霰弹,这些火炮射程不过二三百步远,可从木墙至豁口,却仅有四五十丈,此等距离,弹丸射出的威力正是最为迅猛之时。 即便这支刘良佐的精锐军士,皆身着重甲,可仍旧挡不住这弹丸的冲击,更何况是数十门火炮的集火攒射出的千百颗弹丸。 方才还是人头攒动的豁口处,顿时掀起一阵血雾,眨眼功夫,豁口之上便已经再无一人可于此站立。 即便曹虎靠着亲卫肉盾抵挡,可裸露在外的左腿左臂也仍被这般密集的弹丸所击中,在吃痛之下撑不住穿着重甲的身躯,俯倒在了这豁口的土块砖砾之中。 当曹虎挣扎着想要起身之际,其目光却被一具仰卧在自己身前的尸身所吸引,这人浑身上下足有十余处伤口往外溢血,且脸部也被弹丸击中,早已变得血肉模糊看不出模样,可曹虎心中却很清楚,这人便是方才立身在自己正前方的那名亲卫。 而见得亲卫如此惨状,方才心头还满是轻蔑的曹虎,此时此刻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板猛冲心头。即便自己的伤口也在往外溢血,他竟浑然不觉。 只因此时他的心中,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便要稀里糊涂的交代在这了! 不过很快,随着一声声震耳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曹虎也瞬间清醒过来,等他抬眼望去,明军正自木墙之上,朝着已经汇集在木墙下的人群倾泻着各色火雷,什么震天雷铁火炮,或掷或放,正一股脑的对着自己的军士倾泻而下,看这架势,估计是担心木墙承受不了太大的冲击力,不然怕是连那万人敌都会用上。 虽然此时冲进来的部下并不多,只有二百余人,可奈何因木墙围挡,军士身着重甲难以攀爬,且所处空间很是有限,在被明军铳炮火雷一顿猛击下,早已死伤了大半。 见得此景,刚刚大难未死的曹虎,心中已经后悔,后悔为何自己非要亲自带队来冲了。 曹虎心中懊悔之余,后续人马却仍在攀上豁口冲入城内,而曹虎随之也在后续赶来的亲卫搀扶下起身。 自己这般模样,在此指挥已是不能,可要引军撤退当然也是万万不可,攻势刚起,自己这支作为主攻的主力如何能撤退。 就凭前方这道木墙,即便是用尸体堆也要破了它! “上!快给我上!只要破了那道木墙!城里的银子女人,便都是你们的了!” 口中呼喝鼓励着仍在攀上豁口的部下向前冲杀,曹虎自己却因伤重,不得不在亲卫的护卫搀扶下退出了城外。 身在炮阵的刘良佐,正惬意的望着前方睢州城,心中期待的是自己这次多久能拿下睢州。 一个时辰? 最多应该超不过两个时辰! 可当他看到方才领军攻城的曹虎,正在亲卫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朝自己行来时,刘良佐眉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立时涌上了心头。 就连一旁的孔有德,在见到刘良佐这位手下大将如此惨状,亦不免惊愕不已。 “曹虎!怎么回事?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面对刘良佐的问询,被亲卫搀扶着的曹虎,心中也是郁闷至极,不免有些丧气的摇头苦笑道: “大帅~城墙虽破,可明军却在城墙之后另起了一道木墙,其上遍置铳炮雷石,末将亦为其铳炮所伤。” “另起了一道木墙?!” 刘良佐孔有德二人闻言皆是一愣,不由相视一眼,孔有德以手扶髯略思片刻后,便已感慨叹言道: “自我军攻城至此,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城中明军竟可如此迅捷想出应对重炮之法,如此看来,这王永吉~倒不失为明廷难得的儒将呐~” 刘良佐却已是愤然道: “儒将?哼!他王永吉算的什么儒将!他还想仅靠那一道木墙便可挡我数万大军?狂妄!!!” 刘良佐对这王永吉,心里可是怨恨的很,前时自己数次请求退军皆被他拒绝,以至自己被围无奈投降了大清。如今自己要拿下睢州给清廷纳一份投名状,这王永吉却又死命固守,以至自己前番在这睢州城已经折损近万人马。 如今再次攻城,本以为有重炮襄助,自己可以轻松破城,孰料方一攻城便又险些折损自己一员大将!这让他如何不恨这王永吉。 “传令下去!只要攻下睢州,全军可于城内大索三日!有可生擒王永吉者,赏银万两!夺其首级者,五千两!!!” 孔有德闻言,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刘良佐,便又继续观望起了刘部大军的攻城战事。 他只是携重炮来助战的,如何攻城,那是刘良佐所部该做的事。至于破城之后城中百姓如何,那就更与他无关了~ 当刘良佐破城之后大索三日的军令传达各军过后,军中士气瞬间高涨。与屠城那种单纯的杀戮相比,这种可以痛快的抢钱抢粮抢女人的大索犒军,更能令军士们兴奋。 可如此一来,守城明军也不由随之压力大增。 是日,刘良佐及李际遇所部合计七万余众四面齐攻睢州,睢州西门战事最酣,双方鏖战终日,尸积如山。就连西城的城墙,都被双方将士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的血墙。 大战一直持续到了日落西山,刘良佐军这才无奈停止攻城,睢州守军却趁此时机连夜修缮加固城防,以应来日之战! 是夜,位于涡水南岸明军大营内的史可法幕府中帐内,由河南总督王永吉亲笔所写的告急文书刚刚经由锦衣卫传送至史可法手中。 在匆匆看过来信后,史可法一脸忧虑的将信递给了同在帐中的路振飞。口中无奈轻叹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呐!” 史可法的忧虑源头并非是睢州,睢州虽然危机,但至少仍在朝廷手中。现在最要命的乃是粮道! 原本今日就该由凤阳运抵的十万担军粮却迟迟未至,这让史可法一直忧心忡忡心神不宁。 数刻前,军粮的消息终于有了,是运粮的参将只身入营带回来的。 队伍昨日在经过蒙城将抵涡阳之时,突遭奴兵万余精骑,数千运粮军士及两万余民壮尽被杀散,十万担军粮亦为奴兵焚毁。 最要命的便是如今大军齐聚亳州,各军远道而来所携粮草有限,亳州又因前时为奴兵所占已无存粮,二十万大军如今所存粮草仅可供三四日之用。 如今粮道又为奴兵所断,十万担军粮被毁,消息一但传出,军心必乱! 于是乎,史可法只得严密封锁消息,并急急唤来路振飞,与之商议该如何应对,恰巧此时睢州之敌又有异动,双重噩耗下,史可法又怎能不忧。 第274章 进?退? 路振飞缓缓放下手中书信,亦是满脸无奈的轻叹一声,继而抬眼望向史可法,劝言道: “如今睢州告急,大军粮草将尽,朝廷既然已明诏,着由宪之你统御各路大军,当此之时,还需速做决断呐!” 史可法闻言,心中却是更显焦虑,在帐中垂首踱步来回数次后方止住身形,又在原地思量犹豫片刻后方对路振飞试言道: “如今奴兵精锐尽在北岸,如若强攻恐难胜之,不若暂居南岸与之相持,再遣一军速速回师复通粮道?” 听到史可法此言,路振飞心中一阵苦笑,继而无奈的摇头叹言道: “不可~一但如此,全军将尽知粮道已断,军心必乱!一军回师,他军必然仿效,届时恐大军将不战而溃矣!” 听了路振飞的分析,史可法虽未反驳,心中却并未认同其言。 据报,截断粮道的奴骑仅有不足万余,而朝廷大军二十万!哪怕只需分兵五万回师打通粮道,仍可有十余万大军于此拒敌,优势仍在,何至于似路振飞说的这般严重。 不过~史可法也知道,路振飞所言的军心必乱,倒也非是危言耸听。 “依见白兄之意,我军当强渡涡水与奴兵决战?” 路振飞点头应道: “今时大军汇聚于此已有数日,将士们由此数日将歇,精气已足,锐气正盛,此时渡河与奴兵决战尚能有胜算。若待大军尽知粮断失此锐气!则我军将再无胜算矣!” 史可法默默点了头,算是认同了路振飞的观点,可他的心中始终顾虑重重,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对大军能否击败奴兵信心不足所致。 “可当下我军余粮仅可供大军三日食用,即便我军能胜,粮草却仍难维继。奴兵凶悍,且皆骑军,我军即便能胜,怕也只能使得奴兵退却,难以重创之。届时我军粮断,还将不得不回师迎粮,而奴兵恐仍会衔尾而至。若真如此,我军粮绝,军士士气战力全无,岂不更加危矣?” 史可法的担忧也的确在理,与奴兵决战,即便能胜,最优的战果,也不过是将其击退罢了,如果不能重创建奴大军,那他们的威胁便会一直存在。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不过对于这个问题,路振飞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我军聚此,意在救援睢州,而睢州虽然被围,却并无绝粮之虑,只因朝廷前时曾两次向睢州调拨粮草,其内存粮足有数万担之巨。” 说罢,路振飞忽然起身,快步来到帐中悬挂的与图旁,略微扫视一番,便迅速指向睢州所在,扭头复对史可法言道: “睢州离此不过二百余里,只要我军能胜,即便不能重创奴兵,亦能携此胜利之威挥兵直进,去解睢州之围。如此,睢州围解,我军也可依靠睢州之粮与奴兵相持。而奴兵败退,断我粮道之奴兵也必将匆忙回撤与其大军汇合。届时我军再遣一军回师用以拱卫粮道,则粮道复通无虞也~” 史可法此时也已经来到了与图旁,看着图中标注的睢州之地,又了看亳州所在。 若依两者于图中所注,确可谓之相距咫尺,可实际却是足有二百余里呐! 大军无阻,亦需一天一夜方能抵达,更何况还有建奴大军在前。 而且,若想实现此此策,关键还是要能渡河击败建奴大军方可实现。 然而~想要击败对岸数万建奴精锐大军,谈何容易呐~ 史可法默然片刻,继而在轻叹一声后,缓缓踱步前行数步,待行至中帐正中,侧身望了眼紧闭的帐帘后,这才摇头轻叹道: “各路将帅畏奴尤甚畏虎,依河据守尚可齐心,若要强渡涡水北击建奴大军,我唯恐诸将帅会各自推脱不肯相从呐~” 路振飞闻言却是怒从中来,也不知是气愤史可法的优柔寡断,还是气愤各镇将帅拥兵自重。此时早已是压不住心中怒火怒言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每年耗饷千万,不是为了给他们豢养私兵!朝廷既然着你统御全军,你便代表着朝廷,代表着陛下!只要你这幕府军令一下,谁敢违之?” 理是这个理,可事哪是这个事嘛! 虽说此地聚有朝廷二十万大军,然仅高杰左良玉两镇兵马,便占十三万之巨。其余诸路兵马皆各地汇聚之兵,多者不足万,少者不满千。 是以其余各路兵马,皆以高左两部为依仗的,他们两路进,余者必然云丛,他们若退,余者也必将一哄而散矣。 所以,没有高左两人点头同意,即便他史可法想要进兵,也只是空谈而已。 对于这一点,路振飞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这人就是性子火烈,史可法知其为人如此,自然不会与他计较什么。闻言也仅是与之对视一眼,便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后继续沉默无言。 其实这一点,路振飞一清二楚,可他心中实在气将不过,在发了这顿牢骚后,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见史可法只是立在原地对着自己无奈苦笑,路振飞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我也知道你有难处,只是当下之局势已经容不得你我再犹豫了。宪之兄~如何决处,还需早做决断才是~” 史可法叹言道: “朝廷二十万大军尽系我手,能胜则矣,若败~这大明江山社稷亦将覆于我手,我又岂能不慎之啊!” 路振飞闻之默然,而帐内也因两人这一时无言的静默,显得格外安静,唯闻帐内用以取暖的火盆中,因木柴的燃烧而不时发出噼啪声。 片刻后,史可法在内心一阵挣扎抉择过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主动出言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依兄之见,我军若想取胜,当下唯有主动渡河与奴兵决战这一条路可行?” 路振飞望着似有意动的史可法,心中一喜,随即应言道: “进,尚有获胜之机,余者必将使我军一败涂地!” 史可法闻之,不由低头踱步思量起来,行将数步,忽止住身形复对路振飞问询道: “那依见白兄之见,若要进军,当遣何部为大军前驱?” “高杰所部!” 路振飞的回应未见丝毫犹豫,显然对此心中早有决策。 “高杰~” 史可法口中喃喃复语一声,心中不禁一阵思量,能为大军前驱,先期渡河建立防线以拱卫后续兵马渡河的,无过高杰左良玉两部兵马有此实力。 若论私德,左良玉此人,不贪财不好色,私德上无可指摘。高杰此人却为人荒淫,做事狠毒,可谓私德败坏至极。 然若论公行,左良玉却又骄横跋扈,拥兵自重,对上傲慢无礼,阳奉阴违。每次打仗都出功不出力,为此坑死了几任督抚。 反倒是高杰,虽然也是桀骜不驯,但对朝廷之令鲜有违背,对自己也一向敬崇。 若渡河北击奴兵,以左良玉部为前驱,其未必会从命。而高杰这人,心中定也不愿,但若与其晓之情理,说以大义,倒也颇有希望。 只是…… 史可法有些忧虑的复对路振飞轻言道: “高杰应是无虑,我只担心~左良玉此人向来反复,若高杰大军渡河后,其仍按兵不动,我军此战岂不危矣” 路振飞闻言,心中也不免仔细权衡了片刻,这才应言道: “此战我军二十万,对面奴兵不过六七万,优势在我,战而胜之大功也,左良玉岂能不心动?不过为保万一,还需以令严之,再遣人监之,以防万一。” 遣人监之……遣谁呢? 似左良玉这等人,又有谁能监的了? 有了!侯方域! 左良玉能有今日,全亏有侯恂提携,是以左良玉对侯恂一直有感激之情。而若以侯恂之子侯方域前去监之,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有了路振飞的推理,史可法心中一番推算,也觉得此番能成胜算颇大,是以渡河击奴之心遂变得更加坚定。 “好!就按兄之所言行事!待到明日幕府聚将,便向诸将严令,全军北渡涡水击破奴兵救援睢州!” 见史可法决心已定,路振飞大喜,不过听其所言还要待到明日方晓令诸将,不由劝言道: “睢州势危,我军亦将绝粮,若待明日晓令诸将,各部再整顿军马备战,全军又将耽搁一日之期~且我军渡河之意必为奴兵察觉。现下不过亥时,何不就此召集诸将议定……” 史可法却是摆手笑言道: “哎~此等大事,岂可如此匆匆也~还是待明日再于诸将议后,让全军将士整备将歇一日续足精神方可,如此亦更有获胜之机也!” 路振飞听后不禁苦笑道: “宪之兄!我军粮道已断!粮道已断呐!再拖一日,一但事泄!万事休矣!” 史可法闻言这才心头一惊恍然大悟,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呢!若是粮路被断之事泄露,那高左二人必不愿再进军,军心亦乱。渡河破奴也将彻底成那水中泡影矣! “对对对!见白兄所言极是!” 史可法言罢,便对帐外一声大喊: “来人!” 帐外立时有两名亲卫应声而入,史可法立时令道: “传令,幕府击鼓聚将,凡三通鼓止而有将未至者,斩!” 第275章 涡水之战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涡水北岸奴兵大营。 多铎昨日已获知了阿山所部袭破明军粮道,焚其军粮十万余担的捷报。此消息不但使其心情大好,淫欲之念更炙。 在于昨夜精心挑选了两名为其掳获的美貌女子纵欲一夜后,此时还在后帐床榻之上,赤条条的压在那两位女子柔嫩的娇躯间沉睡。 在这寒冬腊月的数九寒天里,军帐里虽有火盆取暖,可温度终是差强人意。 不过在被这锦被之下那两位美女散发出的炽热体温的裹挟下。多铎却已是受不了这般燥热,早已在睡梦中本能的将那锦被褪至了体毛繁盛的胸口。 然这锦被虽宽,却也难容三人之躯。 由于为这多铎那斜仰着的睡姿所累,致使身处外侧女子的香肩半露于锦被之外。 然而即便她那半侧身躯正为帐中寒气所侵蚀,她却未敢挪动半分,唯恐惊醒了身旁这奴酋。 好在未过多时,前帐便有一急促的脚步混杂着甲叶碰撞声传来。 “豫郡王!明军渡河了!” 听闻前帐顾纳岱的急呼声,方才还在睡梦中的多铎瞬间惊醒。 明军竟然真的选择渡河了?而且还这么快? 多铎知道明军这几天必有动作,只是他心里更倾向于明军会回撤,可他们偏偏选择来跟自己鱼死网破! 多铎猛然坐起一把掀开锦被,在将自己身体裸露在外的同时,也将身处外侧那名女子白嫩诱人的娇躯彻底暴露在外。既惊又冷的她,此时不由下意识的蜷缩起了轻轻颤抖的身体。 直到内侧那名女子掀开锦被,赤条条的服侍多铎更衣,外侧女子这才跟着反应过来。多铎就在这两名被冻得浑身发抖的女子侍奉下穿好衣物,匆匆奔至前帐。 见到多铎,顾纳岱匆忙行了一礼,立刻向其言明明军异动: “方才明军五千轻骑突然突过了涡水,只是并未冲我营寨,仅是过河不足两里便开始结阵自守,博洛已引军迎了上去。” 多铎一边在亲卫服侍下穿戴盔甲,一边对其询问道: “明军渡河的仅这五千轻骑?” 顾纳岱应道: “现下突进过河的仅有这五千轻骑,不过对岸明军营寨已有步军开出,想来这五千轻骑应是为了拖住我军,策应后续步军渡河。” 多铎听后不禁一脸轻笑道: “明军虽有二十万,可骑军却仅有七八千骑,这次一下动用五千轻骑,与我死战的决心不小啊~不过这送到嘴的肥肉可不能留,传令吴喇禅、尼堪、格霸库,立刻引军汇同博洛全力剿杀明军轻骑!你与伊尔德各引一军袭扰后续渡河明军!记住,袭扰即可,可别把明军吓得缩回去了~” 顾纳岱哈哈一笑,旋即抱拳领命而去。多铎此时也已披挂整齐,在接过亲卫递来的佩刀后,多铎抽刀半出于鞘,看着刀身闪露的寒光,心中一声冷笑。 二十万大军~ 哼~ 若是二十万头野猪,我反倒会忌惮几分,二十万明军~不过是些土鸡瓦犬尔! 半刀归鞘,多铎随即一脸冷意的大步朝帐外行去。 涡水南岸 一身厚甲的高杰正立马于营门外,看着鱼贯而出奔向涡水的军士,一股忧虑之感始终萦绕在心头。 明军自昨晚连夜召集将领议定北渡涡水救援睢州后,全军各营便于今日清晨提前造饭备炊,待军士饱食过后,各营纷纷于营中开始整队备战。 自己所部作为此战前驱,则在整队完毕后,率先开出营寨。 依照昨夜议定的部署,自己的部将李本深将引全军汇集的五千轻骑快速疾进直驱涡水,意在对岸奴兵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强渡涡水,并于北岸据守阻挡奴兵反扑,为后续部队渡河争取时间。 紧随其后者,也是自己部将胡茂祯,其所领一万多配以长枪盾牌身着轻甲的军士,意在能快速跟进骑军迅速淌水渡河,助其稳固防线。 之后便是自己亲自引领的一万重甲精锐,所部剩余人马则在李成栋、郭虎等将分领之下,一面跟进,一面分兵迅速搭建浮桥,以便盾车铳炮等器械及后续各营兵马快速渡河支援。 只要前部能迅速站稳北岸,史可法路振飞便会紧随李成栋等部之后,引幕府中军及曾英、李栖凤、张天禄等各路总兵计七万余众立刻跟进渡河。 而左良玉所部则留于最后渡河,意在用其所部做为生力军,待两方鏖战僵持不下之际再行出战,一举击败奴兵! 对于这个决策,左良玉是最满意的,高杰自然成了最难受的。 此战,自己所部将承受最惨重的伤亡,可最后却要让左良玉来摘果子! 若不是史可法承诺此战取胜自己当为首功,折损军马及甲具器械会尽数补齐。且此战朝廷兵力占尽优势,胜算颇大,而以此战功绩,也足可使自己赐爵封侯,否则自己也不会舍得行此破釜沉舟之举。 少时,一哨骑策马疾驰至高杰身前抱拳禀道: “报~奴兵不断增兵围攻李将军所部,我军轻骑伤亡惨重!胡将军所部亦遭奴兵袭扰,不过大部已经顺利渡河~现正向李将军所部驰援!” 高杰闻言,立刻催促军士加快速度,自己则将目光投向了杀声震天的对岸。 北岸,明军五千轻骑正在遭受着近两万奴兵的猛烈进攻,面对奴兵的反复冲杀,五千明军在这短短数刻之间已然折损近半。 李本深虽也是久经战阵的骁将,可与奴兵交战却属首次,对于奴兵之凶悍,多于耳闻。今日一战,方知奴兵之凶悍与传闻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即便他带的这五千骑军虽皆轻骑,可骑军对于明军各部而言,那可都是宝贝疙瘩,能为骑军者,也都是各部的百战精兵。 可现与奴兵弗一交手,五千骑军便瞬间折损数百,两军几番对冲之下,不但伤亡近半,士气更是几近崩溃。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瞬间将李本深的一名亲卫盔甲洞穿,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亲卫直接自马上击飞跌落在地。 看着亲卫身上裸露的箭羽,及那粗约两指,长近三尺的粗长箭杆,李本深心中惊骇不已。 如此重箭,莫说他自己,就连他这些亲卫即便马下步射,亦难有人可以射出去多远。可这些奴兵竟可纵马骑射,于那几十步外洞穿重甲~着实恐怖! 眼见奴兵又一次冲杀将至,李本深不禁又望了一眼身后援军,见其已近自己不过百步之地,又想起自己舅舅的叮嘱,只得强打精神,再次催动骑军迎了上去,好为步军结阵争取时间。 第276章 涡水之战(二) 看着前方骑军已有不支之势,胡茂祯一边引军疾行,一边扫视着自己所引的万余步军,见队伍散乱绵长,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自渡河后,自己所部两翼便一直为奴兵游骑袭扰,队伍早已没了阵型,全在一窝蜂的向前冲。 若是此时有一支奴兵铁骑冲杀,怕是到不了骑军身前,自己所部反倒要先溃败了。 而看着两翼千余游走骑射的奴兵游骑,胡茂祯的心头却并未松懈,反而更加不安。 他已经意识到,奴兵之所以不以铁骑冲杀自己,只是为了放更多的明军渡河,继而一并绞杀! 这多铎的胃口大的很呐! 然而当其引军赶至骑军交战所在五十步外结阵之际,忽有两支奴兵铁骑自其本阵杀出,绕过前方正在缠斗的明军轻骑,自东西两面直朝胡茂祯所部冲杀而至。 阵型未成的明军,如何挡得住奴兵铁骑冲杀,刚刚聚拢的军阵瞬间便为奴骑冲破。 此时正在渡河的高杰见得此景,深知若不能加速渡河前往救援,莫说李本深难保,就连胡茂祯亦是危矣。 可他所引军士皆是重甲步军,现在又是淌水渡河,身着重甲涉水更是行进艰难,根本难以快速支援。 此时不但高杰心中焦急,驻马岸边一直观望战局的史可法路振飞二人也都心急如焚。 “不行!太慢了!如此下去便成了添油战了,不能再使后续兵马依次渡河了!必须尽快使全军淌水渡河压将上去!否则我军很难在北岸站稳脚跟。” 听闻路振飞此言,史可法眉头紧锁的望着对岸战局,摇头叹道: “若是全军淌水渡河,阵容散乱必为奴兵冲杀,多铎阵中那几万铁骑就等着我军如此呢~此法万万不可!” “那也不可再这般缓渡了,可速令曾英张天碌两部于东西两侧再辟一途渡河!” 史可法与路振飞相视一眼,而后侧身对身旁幕府亲卫令言道: “速去传令,着曾英张天碌各引本部兵马于高杰所部东西两侧自寻一途渡河。” 军令一下,立时便有几名亲卫策马传令而去。 当幕府军令传志曾英张天碌两部时,曾英未敢犹豫,立时引军直驱高杰所部西侧而去,张天碌却因自己后队变前队去硬抗奴兵冲击心有不愿。 奈何曾英所部行动迅捷,他若不动,即便不为奴兵所屠,亦要为史可法军法从事了,无奈也只得引军奔向高杰所部东侧,寻水浅平缓之处渡河。 见到明军分兵渡河,多铎却并未立时遣军冲杀,又是仅遣游骑袭扰。不过对那正引重甲步军渡河而来高杰所部,多铎却是照顾的很。 “图赖、拜伊图!带着你们的巴牙喇,去给我把那些明军重甲步军撞碎!撕烂!” “喳!” 图赖二人领命而去,片刻后,奴兵阵中数千人马俱铠的重甲巴牙喇骑兵开始缓缓驰出军阵,在小步缓跑分队绕过前方战阵之后,出现在了正向前方推进中的高杰所部两侧。 看到奴兵巴牙喇重装骑兵的出现,高杰顿时被吓得面若死灰。 此时他的重甲步军方渡过涡水,全军散乱无序,且前方战事危急,他也根本无暇整军再进。此时这般如何挡得住被巴牙喇重甲骑兵的冲杀~ “结阵!速速结阵!!!” 随着高杰撕心裂肺的呐喊,其一众亲卫也随之高声喝止全军前行。军士们听闻号令,立时纷纷向着高杰所在方位聚拢。 此时图赖所引的巴牙喇兵已经在百五十步之外开始慢跑提速,那一具具犹如铁塔一般的巴牙喇骑兵正以锋矢阵型不断加速冲向高杰所部。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两军交汇的一瞬间,正在聚拢的高杰所部军阵立时便为巴牙喇兵的锋矢所破,明军重甲步军或为战马冲撞,或为奴兵长枪突刺,就如被巴牙喇兵割麦一般成片倒下。 明军步军身着重甲,只要为奴兵冲撞倒地,想要起身便已是艰难,加之奴骑踩踏,只要倒地,便已无生还之机。 是以当两支巴牙喇骑兵穿阵而过,明军阵中便已有两道真空之地,除却那已经被马蹄踩踏的与满地泥泞混为一体的尸身,竟已无一人站立其上。 高杰见奴兵穿阵而过,方才尚未成阵的队伍早已再次被冲散,虽然心中对这巴牙喇兵的战力充满恐惧,可那求生的欲望亦在提醒着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在那些巴牙喇兵再次冲杀之前结阵自保,否则必死无疑! “结阵!!!速速结阵!!!” 这支明军好歹也是高杰所部久历战阵的精锐,人人都知道,面对重甲骑军的冲击,唯有结阵成型方有活命之机。是以军士们听到主帅呼喊,纷纷踩踏着战友泥泞的尸身向其靠拢。 当巴牙喇兵冲出两百步外再次整队复冲之时,明军已经匆匆聚拢成阵,只是原本万余步军,在被巴牙喇兵一次冲击过后,已然不足七千。 看着明军结阵已成,图赖并未再次引军冲阵,只因明军李成栋所部也已渡河而来,自己若引军再次冲阵,如不能击破明军阵型,明军后军再至,反倒有可能把自己拖住。 多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可不想在此时便将巴牙喇兵的体力耗尽,于是立刻传令巴牙喇兵回阵休整,再遣游骑继续袭扰明军后援。 而此时明军前部李本深胡茂祯两部情形已然万分危急,两部虽已合兵,然而他们面对的不仅是奴兵铁骑的反复冲杀,还要与下马步战的奴兵甲兵捉对厮杀。此时早已阵形全无,两方军马完全厮杀在了一起。 李本深所引骑军早已大部皆墨,存者已是十不足一,胡茂祯所部在奴兵冲杀之下无阵型所依,也已折损大半。已经有军士惊惧,开始向后退却。 李本深见势已难支,加之高杰正引重甲步军结阵前行,便在招呼了一声胡茂祯后,率先引着残余骑军退向高杰军阵而去。 胡茂祯所引步军见状,士气瞬间瓦解,未待胡茂祯下令,便已纷纷随着骑军向后退却。胡茂祯见此也只得随波逐流退向高杰军阵。 而明军一退,奴兵步军随之衔尾其后顺势压来,骑军则居其后复以弓箭袭扰明军军阵。 高杰所部结阵前行,眼瞅即将与前军汇合,孰料前军竟于此时败退,且本阵亦为溃军冲击,一时阵型为之松动。好在是高杰亲自坐镇,否则怕是被那衔尾而至的奴兵一冲,也要跟着溃军败退了。 然而明军前军虽败,可后续援军却已纷纷赶至,李成栋、曾英等部已经陆续与高杰本部汇合,明军在北岸兵力劣势正在渐渐扭转。 面对此等态势,多铎旋即下令前军回笼本阵,仅留三千游骑袭扰明军两翼。 多铎如此做倒不是怕了明军,恰恰相反,他怕的是渡河来战的明军不够多~ 第277章 不战而退 临近午时,明军大部已然渡过涡水,史可法路振飞也在数刻前渡过河去,明军位于北岸的阵线似乎已经彻底稳固。 而在明军铳炮正在加紧渡河增援北岸之际,仍旧身处涡水南岸的左良玉,此时正悠哉的引着金声桓等将驻马岸边眺望着北岸战事。 侯方域作为史可法派来的幕府监军,此时也正驻马立身在左良玉身侧。 看着北岸明军已然兵力占尽优势,侯方域心中欣喜,不由再次对左良玉出言劝谏道: “左帅~我军大部已然渡河,奴兵已有不支之势,不若速速引军渡河,以免奴兵不支败退,使左帅徒劳无功呐~” 左良玉心中自知侯方域非是担心自己无功,而是担心自己不肯渡河助战罢了。 不过他乃恩公之子,左良玉自然不会寻常待之。是以听闻其言,旋即笑言释道: “朝宗~你虽在史阁部帐下任事,然这军阵之事,却仍需多多见习才是~” 侯方域知其言语未尽,却仍是恭敬地行礼称是,左良玉这才继续复言道: “奴兵精悍,即便兵力不如我军,却也仍有七八万众,战力比之我军也是只强不弱,何以此时却龟缩阵中只守不战?” 侯方域虽然也读过兵书,可说到底也仅是纸上谈兵,他心中虽有猜想却也未敢轻言: “还请左帅明示~” 左良玉对于侯方域这般虚心请教之态大为满意,随即挥鞭遥指北岸奴兵军阵沉言道: “我料其阵兵马绝非八万之众!至多四五万!” “什么?!” 侯方域大惊,不禁再次急急问询道: “那奴兵剩余兵马何在?” 左良玉回头望向侯方域,却是对其笑问道: “朝宗不知?” 侯方域被左良玉如此一问,顿时有些茫然应道: “这……这奴兵何在,我却如何知晓?” 见侯方域一脸茫然之色,左良玉嘴上一笑,继而复问道: “朝廷昨日本该运抵之粮,缘何未至?” 侯方域闻言瞬间醒悟,不禁惊呼道: “左帅是说,奴兵已然分兵截断了我军粮道?!” “不然史阁部何以如此匆匆进军破奴~不过~截断粮道,还用不了三万大军!” 对啊!若截断粮道,奴兵绝不会大张旗鼓的去调动三万精骑的,否则行踪难以隐匿,必为我军觉察。 “那剩余兵马何在?” 左良玉闻言,却是脚踩马镫,竟自马上站起身形,继而左右张望了一番,旋即复坐,对着侯方域轻笑道: “许在东南,或在西北,亦或两路皆存,总之~会出现的。” 侯方域心中一紧,随即急言道: “既然如此,我这便渡河,将此讯报知阁部!” 说罢,侯方域便要拨马过河,孰料却被左良玉喝止: “渡河作甚?欲寻死耶?” 被左良玉突然喝止,侯方域不禁停下动作,呆呆的望着一脸严肃的左良玉,心中实在想不通为何左帅突然翻脸,自己将此迅报知阁部知晓并无过错啊! “左帅~为何……为何不愿使我报知阁部知晓?” 左良玉却是神色一缓,望着对岸正在交战的两军军阵,无奈轻叹道: “非是不愿,只是此事无需你亲往罢了~” 说罢便又回头对着侯方域叹言道: “奴兵精悍,我军难胜呐~且粮道断绝,败局定矣~我有今日,全赖汝父提携,此时又如何能视你身赴险地而不顾?走吧~随我回师武昌。” “什么?左帅!您……您是要退军?!” 左良玉淡然道: “不退~难道还要留此殉葬?” 得到了左良玉的确切答复,侯方域心中大惊,不由急急劝诫道: “可我大军皆已渡河,正与奴兵鏖战。此时只要左帅引军赴援,定可大破奴兵,只要奴兵一破,我军之势仍有可为啊!” “幼稚!我在关外之时,与奴兵交战不下数十阵,奴兵如何战力我岂不知?且边军精锐尚不能胜之,就凭这群乌合之众也想取胜?” 说罢,左良玉便对一旁亲卫冷声喝道: “愣着作甚!还不与我护卫侯公子速离此地!” 几名亲卫闻言,立时拨马围至侯方域四周,继而牵动马缰,簇拥着将其驱离岸头。侯方域虽未反抗,口中却仍在不住劝诫着: “左帅!我军之势尚不至败呐!只要左帅引军渡河,我军仍有获胜之机啊!左帅!试一次吧!左帅……” 听着侯方域那渐渐远去的呼声,左良玉心中一阵苦笑。 别人不知他这队伍虚实,他自己岂能不知。 当年朱仙镇一役,自己麾下精锐尽失,如今虽然号称拥有二十万众,可除却随军眷属,刨却老弱,可战之兵不过五万而已,而其中真正的精锐,还不足两万。 此次自己虽然引军七万应诏从征,可其中近半皆是老弱兵卒,带来的目的也是怕万一战局不利,还可弃之迟滞敌军,以图保全军中精壮。 可笑他史可法竟还指望自己这些兵马破奴! 不过~自己这次可以全身而退,还是要感谢史可法安排自己所部最后渡河的! “来人!” 一亲卫应声驱马近前,左良玉随之令道: “你速速渡河告知史阁部,就说我军哨骑探得万余奴骑已绕过鹿邑,正朝我军后方杀来,我将引军前往截杀,让阁部勿忧!” 亲卫抱拳称是,随即策马渡河而去,左良玉随之招呼诸将调转马身,直朝南面颍川方向驰去。其阵军马也随之开动尾随而去。 然左良玉数万兵马离岸而去,如何逃得过北岸明军的目光。 当史可法还在因明军顺利渡河,心中正踌躇满志欲破奴兵之时,忽觉后阵似有骚乱。 待其闻声视去,便见阵中军士正纷纷回身望着南岸指指点点。史可法抬眼望去,立时发现左良玉大军非但没有渡河,反而已经掉头朝着后方退去。 意识到左良玉这是要丢下他们独自撤退,史可法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要跌落马下,好在一众亲卫及时搀扶,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看着南岸左良玉军竖起的旗帜渐渐远去,史可法内心已经彻底绝望了。 虽说现在北岸明军仍有近十万众,但想要击败七万奴兵精骑,已是再无可能了~加之此时全军已经渡河直面奴兵,进不能胜,退已难退。大军溃败几成定局矣~ 念及于此,史可法不禁遥望着左良玉大军远去的背影扶鞍痛呼道: “左良玉啊左良玉!!!朝廷十几万大军~将尽毁于汝之手矣!!!” 左良玉大军遁逃,北岸明军看的见,奴兵自然也能看见。而对于左良玉的这番骚操作,也是彻底看傻了多铎等奴将。 “明廷新帝竟将朝廷安危系于此等明将之手,岂有不亡之理~” 博洛等将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悦之色,纷纷抱拳请战: “豫郡王!南岸明军畏战而逃,北岸明军军心浮动阵型已乱,只要我军倾力一击,明军必败!豫郡王~机不可失啊!” 多铎闻言略微犹豫了,只因他现下兵马仅不足六万众,另有万余精骑已由韩岱、伊尔都齐两人分领,正在绕过正面明军偷渡涡水。 原本是计划在明军大部渡过涡水之时,韩岱伊尔都齐两部分从南岸东西两面突然杀至,明军见后方现敌必然惊惧,彼时自己再引大军正面冲杀。 不过现在虽然韩岱伊尔都齐皆未赶至,但明军后军逃遁带来的效果也差不多,甚至可能比自己计划的要更好。 既然如此,自己也确实没必要再等韩岱他们了!于是多铎随即令道: “博洛、尼堪!你二人领本部一万大兵于我冲杀明军左翼!吴喇禅、格霸库!你二人引大兵一万于我冲杀明军右翼!顾纳岱、伊尔德!你二人率巴牙喇纛营,于我凿开明军中阵!其余人等各引本部随后掩杀!” “喳!” 第278章 大溃 亳州,古为商汤故都,亳字拆分,由高字头和宅字底组成,故又称高宅之地。 此番朝廷大军云集涡水河畔与奴兵相持,亳州城便成了大军军械粮草囤积转运之所在。虽然有朝廷二十万大军在侧,但史可法依旧于此留有近万余兵马驻防以备万一。 而留守亳州的守将,便是曾英之妻董琼英是也。 虽然董琼英知道史可法如此安排,乃是对自己这女子之身心有排斥,但她却也乐的如此。 身在城中多自在,谁会想在野外风餐露宿呢~ 可是今日的她,早早的便立身在了亳州北关城楼之上,目光一直在向城外西北方向眺望着,即便于此根本难以视见远处的战场,可她的目光却始终不曾收回。 夫君就要与奴兵血战,自己却身在高城坐视。奴兵非流寇能比,此战胜败如何,自己根本无法预测。 早知今日自己要独在城中为夫君忧心,反倒不如一直伴在夫君身侧,还可与夫君进退相依,生死相随。 作为董琼英的亲卫队长,蛮铃一直都在默默的陪在她的身后,见自家小姐在这北关城头已经矗立多时,现下已是午时却仍不见有回返之意,担心小姐恐为寒风侵体,忍不住轻声劝慰道: “小姐~此战我军足有二十万人,鞑子才几万人呦~咱们就是想败都难吧~您呀~就别在这忧心姑爷了,咱还是回去想想,等姑爷凯旋了,该怎么犒劳他才对!” 董琼英自然明白蛮铃是在安慰自己,闻言不由回过身形对她展颜一笑,随之又满是宠溺的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 “犒劳他?怎么犒劳?不若把你赏赐与他?” 蛮铃闻言,一张秀脸顿时变得通红: “小姐~我这笨手笨脚的~哪个能伺候姑爷嘛~” 看着蛮铃这般窘态,董琼英自然晓得她是心中不愿,故意在跟自己装糊涂。 她二人名为主仆,实如姐妹一般,虽然自己有意,可蛮铃不愿,她自然也不会去强求。 “你既然不愿~那我又该如何犒劳夫君呢?” 蛮铃听后却是嘻嘻一笑,上前一步附在董琼英耳边小声言道: “等姑爷回来,小姐多与姑爷行房,到时候给姑爷生个大胖小子不就成了~” “呀!你这妮子敢调笑我~想讨打不是?” 已经羞红了脸的董琼英,说完便抬手佯作欲打之态,蛮铃则早已敏捷的急退两步,逃出了她的攻击范围。 然就在两人打闹之际,一军士匆匆奔上城头赶至董琼英近前抱拳急禀道: “报~将军~探马回报,左良玉部尚未北渡涡水便突然引军南撤。致使北岸我军军心大乱,奴兵趁势来攻,我军不敌,现已全线溃败!” “什么?!” 惊闻此噩耗,不单是董琼英,就连对战事向来乐观的蛮铃都被惊愕的张着小口久久难语。 然而在此等惊天噩耗尚未被董琼英等人消化之际,又一军士奔至近前急禀道: “报将军,城外东北方突现奴兵铁骑!正朝我亳州杀来!” 前方大军既然溃败,必会全力退至亳州,而此时亳州却又突现奴兵铁骑。董琼英瞬间意识到,这支奴兵铁骑的目标绝非亳州,而是欲袭大军后路而来。 如若放任这支奴兵越过亳州,则大军退路必为其所断!那夫君岂不更加危矣! “快!速去传我将令,城内除却四门守军勿动,其余人马速至北关集合!” 军士领命立刻奔下城楼,前往城内军营传令而去。 此时亳州西北三十里外的涡水河畔,十万明军正在疯狂的朝着南岸溃逃着,人人都在奋力争逃,唯恐落于人后。 因为他们的后方,数万奴兵铁骑正在引刀收割着落后明军的生命。落于人后,就意味着死亡。 而这场溃败,与其说是为奴兵所击败,倒不如说是被左良玉败。 当左良玉退军的那一刻起,北岸明军的军心已经开始动摇,在奴兵攻势未起之时,明军后阵便已经有队伍率先向南岸溃逃。 而这一行为,瞬间便在明军阵中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军逃而两军从,两军逃而众军随。 北岸明军就仅在短短数刻之间彻底崩溃,甚至都未撑到奴兵前来冲阵。 面对此等局面,史可法也好,路振飞也罢,没有人能在这般境地力挽狂澜的。除了跟着队伍随波逐流外,别无他途。 史可法本是坐镇中军,在由幕府亲军护卫下,倒是顺利渡过涡水奔至南岸,继而又在亲卫护卫下转朝亳州退去。 而路振飞的处境却是险象环生,其本于左翼坐镇,大军自溃之际,他还欲想喝止左翼溃退稳定军心,奈何除却曾英所部尚能从其号令,其余各部将校皆不顾其令匆忙奔逃。 曾英见此情景,心知大势已去,若再迟疑,手下数千兵马也必然为奴兵屠戮。情急之下,只得下令军士强行裹挟路振飞匆匆渡河。 然而此时奴兵已经倾巢而出,曾英所部皆步卒,又如何跑得过纵马疾驰而来的奴兵。 其部方退不过百丈,奴兵便已衔尾而至。曾英只得引军边打边撤,乱战之际,一支利箭直朝曾英袭来,由其左颊划过后,直插入了其侧一亲卫的脖颈之中。 感受到脸颊传来的刺痛感,曾英本能的伸手一摸,只觉脸颊已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再观其手,其上早已满是鲜血。 然而受此伤痛,曾英士气不衰反盛,竟引部下护卫着路振飞硬生生冲到了南岸。 可紧随而至的奴兵容不得他们有丝毫喘息,曾英只得继续引军护着路振飞混杂于各路溃军之中,继续朝着亳州退去。 随着渡河的明军越聚越多,涡水南岸的旷野之上已经布满了明军的溃兵。而在北岸,自明军列阵之地,直到涡水河畔区区不过两里之地,早已是遗尸盈野,涡水之上已经布满了为奴兵所屠戮,或为争抢过河踩踏而亡的明军士卒。 当溃军将抵亳州之际,数千奴骑却又突然出现在了溃军前方,面对这些只知逃命的溃军,奴兵铁骑便又如狼入羊群一般对明军展开屠戮。 就在溃军因前路为奴骑所阻,后路亦又奴兵将至,陷入绝望之际,董琼英忽引数千亳州守军追赶奴兵铁骑而至。 与那些已如惊弓之鸟的溃军相比,董琼英所部援军的战力无疑是最强的,而有了其部的牵制,溃兵们才终于有了一条逃生之路。 然而溃军大部只知逃命,鲜有与董琼英所部援军共同击敌者,如此一来,董琼英所部对战奴兵已经渐有不支之势。 然而溃军之中始终未见她那夫君曾英所部,即便她的部下已经死伤惨重,却也仍旧在死命强撑着。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未过多时,她便寻见了曾英的旗号,还有她那已经血染满颊的夫君。 纵是心中思虑万千,此时此刻二人相见却又相顾无言。 看着眼中满含泪水的董琼英,曾英只是抬起那满是鲜血的左手,为她轻轻擦掉了泪痕。 “走~回城!” …… 是役,多铎亲引八旗大兵于涡水河畔大破二十万明军,明军死伤枕籍,涡水为之断流。 而明军除却左良玉部全身而退,十几万明军退回亳州城者仅存四万余众。 同日,在扫四周清残兵之后,多铎齐聚七万八旗大兵兵围亳州。 第279章 祸兮福所倚 当二十万明军兵败涡水的消息传至南京时,已是数天之后。 再过两日,这个多灾多难的崇祯十七年就要结束了。 可偏偏就是在这仅剩的两天时间里,南京城里上至皇帝百官,下至商贾百姓,因为朝廷大军的溃败,都将要在终日惶恐煎熬中去迎接隆武元年了。 而这其中滋味,此时身在金殿之上的朱慈烺无疑感触最深。 在这崇祯十七年的伊始之际,闯贼进犯战报纷至沓来,父皇便每日皆在忧虑之中度日。当时的他,虽亦为父皇忧心,可却终难与之感同身受。 直到现在,在这年关将至之际,身坐龙椅之上的他,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父皇当时的绝望。 而看着朝堂之上一个个只知扼腕叹息,竟无一人可解自己心忧的满朝文武,朱慈烺也终于明白父皇当时为何直言文臣皆可杀了。 “说话呀?你们平日里在朕面前一个个高谈阔论,好似这天下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们,现在倒好,朝廷危难,正需尔等为朕排忧解难之际,尔等竟只会垂首叹息!若你们真能叹口气便可将那建奴大军击退,朕便认了!如若不能!那尔等且告诉朕!朕要尔等究竟有何用哉?有何用哉!!!” 随着御案之上成堆的奏折散落于御阶之下,群臣立时齐齐跪伏于地: “臣等有负皇恩!伏望陛下恕罪……” 望着这群跪伏在大殿之上只会伏地请罪的一众朝臣,朱慈烺只觉一阵无力之感涌上心头,随之木然的瘫坐在了龙椅之上。 满心的惶恐迷茫之感,不禁让他想到了孟毅,如果此刻他也在此,那他一定有办法为自己,为朝廷解此危难吧~ 而一想到主动请缨前往袭取北京的孟毅,再想想不战而逃的左良玉,还有那些随之溃逃的各路将校,朱慈烺更觉孟毅之忠勇无人可比。 然而也正因朝廷此败,已经让朱慈烺彻底见识到了建奴大军的战力,对于孟毅袭取北京之事也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二十万大军尚不能战胜七万奴兵,孟毅所领不过区区两万兵马,且还皆是成军不过半载的新卒。想要袭取建奴重兵防守的北京城,怎么可能成功。 他现在反而忧心孟毅恐为奴兵所败,心中只希望孟毅能够全身退还南京即可。 哪怕他所领的两万兵马尽墨,只要他能回来,自己就能安心! 怀着对孟毅的忧心,朱慈烺的内心更加烦躁,看着群臣仍在跪伏在地,朱慈烺无奈的挥了挥手,随即便又以手扶额闭目缓神,其侧的韩赞周见状,立刻对着阶下众臣高呼道: “众臣平身~” “谢陛下~” 随着众臣重新起身站班之后,朱慈烺复对朝臣闻言道: “史可法被围,朝廷大军尽丧,江北之地已再无可战之兵,奴兵若进便如无人之境,此等危局,朝廷当如何解之?” 群臣闻言,皆是左右相视,却无有一人敢出班应言。 作为内阁首辅的李邦华,此时也是身心俱疲,颇感无奈。江北之事已不可为,为今之计,只有下令江南尚存兵马挥师勤王保卫南京方为正途。 然而谁敢直言劝告陛下舍弃救援史可法等人,放弃大明江北之地? 即便是他这位内阁首辅,亦不敢轻易言之,何况他人~ 然而就在李邦华纠结之际,老将秦良玉却是出班上前一步拜言道: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慈烺听闻秦良玉出言,随即一脸惊喜的正坐身形,对着秦良玉急言道: “哎呀老将军,当此之时还有什么当不当讲,只管直言便是~” 秦良玉随即沉言道: “陛下~老臣身为武将,朝廷若令臣引兵北上救援亳州,即便事不可为,臣也绝无二话~然而……” 言至于此,秦良玉却是犹豫了片刻,继而便又沉声复言道: “然而臣以为,我朝二十万大军惨败,兵力尽失,江北之事已然再无转圜之机。即便再度遣军救援,也是抱薪取火之举。而眼下,如何阻敌于大江之北,保全南京才是重中之重。” 朱慈烺闻言,不由一脸错愕的喃喃道: “老将军是说,朝廷应该放弃江北之地?” 朱慈烺话音方落,秦良玉尚未应答之际,一众朝臣却是率先炸了锅,御史樊临更是一脸愤恨的出班一步,对着秦良玉怒斥道: “秦良玉!你身为朝廷大将,不思为国退敌守土,反劝陛下弃我大明千里江土,抛却我百万臣民!究竟是何居心?!” 听闻此言,李邦华不禁一脸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帝身在北京朝堂的一幕幕,已然又在南京出现了。 秦良玉听闻其言却是丝毫不惧,冷眼瞥向樊临质问道: “那老身且问樊御史~朝廷无兵,江北之地如何才能保全?” 樊临却也并非无备,闻言随即应道: “南京尚有京营数万,镇江常州扬州皆有江操军作训,一但朝廷征调亦可聚兵数万。如此岂言朝廷无兵哉?” 秦良玉冷笑一声,随即复问道: “若如此,南京安危又当何解?” “朝廷可速召黄得功、郑芝龙领兵来京入卫。” 对于樊临这番言语,不但秦良玉一声嗤笑,其余朝臣也大多摇头叹息,显然不未认同此策。 樊临见众臣皆是此态,不由急急复言道: “只要朝廷能保江北不失,南京则必然无忧矣!” 李邦华苦笑应言道: “可黄得功远在汉中,郑芝龙身在福州,朝廷若召其入卫,少说也需月余。此间江北若有闪失,南京岂不危矣?” 樊临见李邦华都在向着秦良玉,不禁羞怒道: “难道我等皆要坐视史阁老殉国?江北陷落建奴之手?阁老~事在人为呐!” 李邦华闻言也是怒了,不禁对其冷言斥道: “樊御史!江北沦陷,国朝尚存!倘若南京有失,国将安在?失地与失国!孰重?” 姜曰广闻言旋即出班反驳道: “阁老以为若江北有失,朝廷便可保全江南哉?阁老岂不知保江必保淮乎?江北若失江南又何以保全?” 朱慈烺看着朝堂之上已然吵成一片的众臣,心中一时也没了主见,只得默默的坐在龙椅之上,内心一片茫然。 …… 于此同时,南京城清乐坊中的一众文工团歌妓们,此时也都齐聚在此,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惶恐难安。 自朝廷二十万兵马溃败的消息传至南京,坊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奴兵如今连江北尚未占据,可在坊间传闻中,奴兵早已兵占扬州,即将渡江南下攻打南京。 坊间因流言讹传,百姓一日三惊,诸多人家已经开始收拾家资,准备提前退出南京逃亡乡间躲避兵祸。 而文工团众歌妓有锦衣卫那里的准确消息,自知奴兵尚在围困亳州的史可法残部,尚不至如坊间百姓那般心惊,可朝廷大军溃败,江北沦陷似乎已成定局,奴兵渡河南下也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她们当然也要为即将到来的灾祸考量退路。否则被奴兵掳掠,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第280章 祸兮福所倚(二) 在清乐坊李香君的闺房中,自朝廷大军溃败,史可法被围亳州的消息传至,李香君便因忧心侯方域安危而终日以泪洗面。 作为她的好姐妹,卞玉京终日相伴苦心劝慰,却是效果甚微。 然而李香君有她心心念念的侯方域,自己何尝没有无时不在为其忧心之人。 只不过听闻他并未率军随于史可法,是以心中不似李香君这般忧虑罢了。 当门口忽有脚步声传来,李香君卞玉京二人皆不由寻声望向门口。 片刻后,身着一袭白绫袄子,头戴雪白的貂皮昭君套的寇白门便已推门而入。瞧这模样,显然是刚刚外出归来。 然而就在寇白门回身关闭房门遮挡寒气之时,李香君便已起身快步迎至门前,对着刚刚回身的寇白门急切询问道: “姐姐~可曾打听到侯郎的消息?” 寇白门看着满脸期待之色的李香君,心中怜惜于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但当看到随其身后迎来的卞玉京,寇白门终是对着李香君摇头轻叹道: “田万才引我亲至南镇抚司去见刘大人,刘大人知我来意后便当下直言,锦衣卫目前所获前方军情中,并无事关侯公子的讯息。” 李香君听完,方才眼中刚刚显露的那丝神采瞬间消散,整个人也再次变得木然无神,寇白门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急急安慰道: “香君不要太过担心侯公子,听刘大人说,侯公子身为史阁老的幕僚,应该不会亲临战阵的,依他推测,侯公子如今应该与史阁老同在亳州,只要亳州不失,侯公子便绝无性命之忧。” 只要亳州不失,他便无性命之忧。 可亳州真能守得住吗? 李香君脑中不断思量着,身体木然的转过身形,朝着床榻所在茫然行去。 看着香君失魂落魄的模样,卞玉京寇白门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心中皆是对这香君忧心不已。 然而她们除了好言宽慰于她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两人在门口默默矗立片刻后,卞玉京却是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那个……有……有他的消息吗?” 寇白门自然知道卞玉京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若在往昔,卞玉京主动提及于他,寇白门免不了要调笑捉弄她一番,然而今时被她主动提及,寇白门却完全没了往日那般心性,反而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预感到了结果,但真到这一刻,卞玉京心中还是掩不住心中失落。 已经这么久了,却探不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他究竟去了哪里? 看着卞玉京难掩落寞的神情,寇白门轻叹一声,脸上却又一副埋怨之态对其倾诉道: “他那手下刘铭昭刘大人,明明知道大人身在何处,可就是不肯相告!就连田万才相求他都不肯告知!” 卞玉京见寇白门一副气恼之色,随即轻言宽慰道: “刘大人不肯告知,自然是有他的苦衷,你便不要气恼于他了。” 寇白门闻言却又轻哼了一声: “他不肯告知与我还便罢了,田万才可是跟他一同随大人自燕京杀出来的生死兄弟,可他竟连田万才都不肯告知!定是觉得他现在乃是堂堂锦衣卫镇抚使,田万才却仅是护卫我等的小小千户,有些瞧不起他这旧时兄弟罢了~” 见寇白门这般模样,想来这次真是被那刘大人气的不轻,不由掩嘴轻笑道: “你呀~你既然认同刘大人不肯告知与你是对的,那若是刘大人告知了田千户,又与告知与你有何区别?” 其实寇白门如何不知此间道理,她只不过是借此缓解房中压抑的气愤罢了,香君已是那般了,她可不愿卞玉京再因大人之事也变成香君这般。 “哼~待到大人凯旋,我便向大人劝言,让他为田万才另择差事,入军也好,回锦衣卫任职也罢,总之~咱们可不能耽误了田万才的前程~” 卞玉京听后不禁莞尔一笑: “我劝你还是莫管此事的好,大人安排田千户护卫文工团,难道不是因为信赖他吗?只要你还在文工团,大人如何安心换做他人来此守护。” 就你会说~ 若是我不在这文工团,你仍在此,那大人还留不留田万才在此? 寇白门忍不住秀脸一阵微红,只是碍于香君,未曾与其明言此事: “他信赖的人多的是,那刘铭昭他不就很信赖嘛~把他跟田万才换一换不就行了~看他到时候还神不神气!” 此时身在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在仔细分析最新汇集的各方情报之际,忽然鼻头没由来的一阵瘙痒,继而便丝毫控制不住的轻嚏了一声。 揉了揉鼻头,正要继续观摩情报以做分析之际,忽一校尉急匆匆奔进堂内,一脸激动的举着一封密信对其急急拜道: “大人~燕京密报!燕京密报!!” 刘铭昭一听瞬间惊起,随即一脸兴奋的急急接过密报匆忙开封,待匆匆扫视一眼密报内容后,其手持密报的双手便已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当在尽览密报全部内容之后,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奋: “哈哈哈!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呀!!” 继而便又一脸兴奋的对着校尉急令道: “快!速去备马!我要入宫将此惊天喜讯报知陛下!” 校尉虽不知密报所言何事,但见大人如此兴奋,定是喜讯无疑,随即便为其喜悦所感染,亦一脸喜色的正要领命而去,孰料刚转身却又为刘铭昭喝止: “慢着……慢着慢着~” 刘铭昭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堂案,在盯着手中密报于案前来回踱步数遭后,旋即便再次对着校尉令言道: “你再传令,凡身在我南镇抚司衙门的所有锦衣卫立刻出发,去城中给我大肆宣扬,就言方获捷报,义勇军总兵官孟毅破袭燕京,生擒建奴伪皇帝福临,建奴在京的一众奴酋亲王贝勒尽皆俘获,并斩首奴兵两万级!速去!” 校尉一听,登时便被惊呆了,若非自己身在南镇抚司,怕是打死都不敢相信大人适才说的这番话的。 而在校尉兴奋的咧着嘴前去传令后,刘铭昭便再次将密报小心翼翼的归于信封之中,只是那一直颤抖的双手无不在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兴奋。 短短一刻过后,无数身在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瞬间涌出了衙门,散向了城内四周。大捷的消息随之便被传扬开来,此时负责署理北镇抚司事务的田冲,自然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消息。 当得知此迅乃南镇抚司传出,且刘铭昭早已快马入宫报捷之后,田冲自然已是深信不疑。 在这一瞬间,原本有些瞧不起南镇抚司事宜的田冲,此时竟也不住羡慕死了刘铭昭。 在二十万大军新败,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尽皆忧惧之际,他刘铭昭可是要在今日出尽风头了。 不过……他刘铭昭将此事报知陛下,自己自然是没法跟他争了,可大人府上,总没人争得过自己了吧! 于是乎,就在刘铭昭极速赶往宫中之际,田冲则也在快马加鞭直朝西园报捷而去。 第281章 惊世大捷 南京皇城,此时的朝臣们在经过一上午的争辩过后,俨然已经分作两派。 以李邦华秦良玉为首的一方,主张稳固江防固守南京,而以姜曰广等人为首一方,则主张从速调兵固防江北,另着左良玉戴罪立功救援亳州。 就事实而言,以明廷现有的兵力,固防江北根本无兵可派难以实现,让左良玉戴罪立功救援亳州,更是痴人说梦。 他左良玉若敢引军救援亳州,就不会在两军交战之际引军遁逃了。 巩固江防保卫南京,无疑是当下最现实最稳妥的方法。 而两方之所以还在争论不休,无非是姜曰广一方仍在坚持着那所谓的大义。 而金殿之上的朱慈烺,内心也是纠结的,一方面他自然愿意保全南京安危,一方面他又不愿行那丢土弃民之举。 但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更倾向于固防南京。 因为他害怕,害怕在这不过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北京城发生的那一幕幕还要在这南京再度上演。 可若真的那样,这次又有谁能来拯救自己与母后,而南京若失,自己又能逃往何方? 此时午时已至,群臣也早已吵的口干舌燥。然而形势危急,未有决策议定之际,朱慈烺是不会下令散朝的。 他就是熬,也要熬到一方妥协意见统一为止! 就在朝中群臣皆有疲态,争论较弱之际,大殿之外却又隐隐传来呼喊声,开始因为朝臣的争论难以细闻,直到呼声越来越高,殿内闻声渐渐清晰之际,群臣因此也不由停止了争吵,细听起了殿外传来的呼喊之声。 “韩赞周~殿外出了何事?为何如此吵闹!去!查明缘由,将那些无故放言喧哗者与朕严惩!” 由于此时呼声尚远,朱慈烺难以听清,见朝臣因此呼声而停止争论,不由对身旁的韩赞周生气质问道。 只是韩赞周也一直随侍在朱慈烺身侧,他哪知道殿外发生了何事。于是在领命告退后,便匆匆步下御阶直朝殿外快步奔去。 “你等勿为此事所扰,继续~如今形势危急,朝廷如何决断今日必须议定!” 群臣闻言,心中无不叫苦不迭,他们自候朝伊始至此,已经在这大殿之上足足三个时辰了,本来因为要上早朝,群臣鲜有食用吃食,唯恐朝堂之上因为内急会在皇帝朝臣面前出丑。 此时的他们早已是饥肠辘辘,而陛下却要他们论出结果方可退朝,那就更不知要论到何时了。 是以朱慈烺言罢,群臣竟都缄默其口无人出言。 就在大殿群臣人皆无言,一时陷入沉寂之际,适才出殿查探喧哗缘由的韩赞周竟然嚎啕大哭着去而复返奔回了殿内,众人看其神态如此无不大惊,皆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使韩赞周如此失态。 就连方才仍在安坐的朱慈烺,望见韩赞周这般模样都忍不住自御坐中惊起,对着正朝自己奔来的韩赞周急急问道: “韩赞周~究竟发生了何事?!” 此时韩赞周嚎已经哭着跪伏在御阶之下,抬眼望向朱慈烺,眼中带泪的泣声道: “陛下……大捷!大捷呀陛下……” 大捷?! 此言一出,不但群臣莫名其妙,就连朱慈烺也是一脸茫然,随之更加急切的对其质问道: “哎呀!韩赞周!究竟什么大捷?还不速速道来!” 韩赞周立刻抬手一把抹去眼中泪水,咧着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着朱慈烺高呼道: “陛下!锦衣卫镇抚使刘铭昭入宫急报!义勇军总兵官孟毅,于十二月十四日袭破燕京!生擒建奴伪帝福临,俘获城内奴酋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百十余,并阵斩奴酋多尔衮,斩首奴兵整整两万级呐!!!陛下!老奴~恭贺陛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大捷,朱慈烺一时竟呆立原地久久不能自语。 这是真的吗?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众朝臣一时也对此等惊天大捷难以置信,还是李邦华率先反应过来,急切的再次向韩赞周确认道: “韩公公,此言当真?” 韩赞周被其一问,旋即也反应过来,再次对着朱慈烺禀道: “陛下,锦衣卫镇抚使刘铭昭就在殿外候旨见驾,自燕京传回的捷报亦在其手,适才殿外喧哗之声皆是宫人闻此大捷,在向陛下庆……” 未待韩赞周说完,朱慈烺就已经满眼通红的对着韩赞周喝道: “快!快传刘铭昭进殿!” 当殿内司礼太监的唱喝声传至殿外,已经守候在此的刘铭昭随即整理了一下衣冠,而后大步走进殿内,在一众朝臣齐刷刷的目光中快步行至御阶下,继而跪伏于地就要高声叩拜朱慈烺。 然而内心迫切需要得到证实此讯的朱慈烺,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等着刘铭昭走完这等流程,早已快步步下御阶来到其身旁: “好了好了!孟爱卿捷报何在?还不速速取来于朕一观!” 皇帝都发话了,刘铭昭哪敢怠慢,随即便自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封捷报,恭恭敬敬的双手托举呈于朱慈烺近前。 朱慈烺一把接过捷报打开匆匆阅览起来,义勇军袭破燕京的惊世战果也随之映入朱慈烺的眼帘。 当看到奴酋摄政王多尔衮被阵斩,朱慈烺的呼吸随之一阵急促,当看到孟毅兵围禁城,一众奴酋献城投降,建奴伪帝福临及太后布木布泰皆在此被俘时,朱慈烺只觉大脑一阵眩晕,手持捷报的双手更是忍不住的颤抖着。 代善、 济尔哈朗、 阿巴泰!! 这一个个就连自己耳熟能详的奴酋名单,无不在一次次震颤着他的心房。 再当看到此役还缴获了整整五千万两白银之时,朱慈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将此捷报递向了李邦华,泪水也早已布满龙颜: “先生!他做到了!孟毅他真的做到了!!!” 李邦华也是抑制不住内心涌起的惊涛骇浪,双手颤抖的接过捷报,其侧马士英钱谦益吕大器等一众朝中大佬,此时竟也顾不得陛下尚在其侧,纷纷聚在李邦华身前与之共阅捷报。至于其余朝臣,一个个也是围拢在一众大佬之后,无不是伸首踮足欲窥之一二。 看着正围聚一团阅览捷报的众臣,朱慈烺先前的忧虑早已一扫而空,此时的他,内心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 在轻轻擦拭掉满脸泪痕后,朱慈烺随即大步朝着御阶行去,当回到御案再度回身视向众臣之时,他的内心早已变得豪情万丈。 有此大捷,天下安心! 荡平虏寇恢复大明江山基业就在眼前! 而朕!绝不会是赵构之流。 朕!乃中兴之主! 此时御阶下的众臣已经匆匆阅完捷报,可内心涌起的澎湃却是久久难以平复,马士英看着已经激动的双眼通红的李邦华,满脸钦羡的由衷赞言道: “懋明公~你可真是慧眼识珠,得了个好孙婿啊!” 钱谦益则在平复内心震撼之后,第一时间跪伏于御阶之下,向着朱慈烺高呼拜贺道: “陛下~此乃我朝自太祖开国以降,虽成祖全盛,亦从未有过之大捷呀陛下!臣!恭贺陛下!” 马士英见状也瞬间反应过来,立刻跪伏于地高声拜贺: “陛下!有此大捷,陛下中兴大明指日可待矣!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群臣闻言也都齐齐跪伏于地齐声高呼: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第282章 惊世大捷(二) 听着群臣的恭贺之语,朱慈烺的内心已是得意万分。 俘虏建奴皇帝太后,将建奴在京宗室一扫而空,不但斩首数万,更是缴获千万白银! 大明自开国以来,除却太祖朝,徐达蓝玉等人驱逐蒙元追亡逐北之时曾为大明获此功绩外。便是开创永乐盛世,五次北伐漠北的成祖,都未曾取得过此等功绩呐~ 而有此大捷,奴兵也必然撤兵回援燕京,如此非但江北得存,南京无忧,还可趁此之机挥兵北上,尽复黄河以南失地!而后再观奴兵动向伺机北渡黄河复我九边! 加之有建奴伪帝及一众亲王勋贵在手,多铎阿济格等人也会因此进退失据难有作为! 大明将会自萨尔浒之战二十多年后,与建奴攻守易型,再次占据主动! 而这一切!皆是朕登基仅半年所获之伟绩! 倘若再给朕五年~不!十年! 十年内!朕定可内平流寇,外驱群虏!为天下百姓开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大明! 而朱慈烺能有此念,其底气之所在,其实皆在孟毅一身。 此刻孟毅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柱石,若是有人告诉朱慈烺,孟毅乃是上天派来辅佐于他成就中兴之君的星宿。他也一定会深信不疑。 “诸位爱卿,孟毅得此不世之功,朝廷该当如何赏赐以彰其功?” 听闻陛下此言,身为礼部尚书的钱谦益率先响应: “陛下!臣以为,以孟毅之功,足可封侯!” 马士英一看,这次又被钱谦益抢了先,随即便也不甘于后的朝着朱慈烺拜言道: “陛下~孟毅之功,非侯爵不足以彰显其功绩,天下万……” “陛下!!” 马士英言语未尽,却突然为李邦华高声打断,当他有些疑惑的望向李邦华时,后者已经在向朱慈烺拜言道: “如今燕京为孟毅所破,其尚在燕京诱敌回援。如何赏赐于他非是当务之急。江北奴兵但闻燕京之变,撤围亳州勒兵回援已成定局,现下朝廷当务之急还需从速议定当如何增兵江北收复失地为重呐~” 见孟毅这姻尊主动言及,刚刚就想劝阻陛下的吕大器闻言,心中不禁大喜,随之便出言附议道: “陛下!李阁老所言极是!如何赏赐孟毅非一时之急,如今江北奴兵即便退却,依史阁老几万残兵收复失地,恐力有不逮。朝廷还需从速调兵支援江北才是。” “臣等附议~” 众朝臣闻言,也都立时齐声附和,徒留一脸尴尬的钱谦益马士英二人面面相觑。 朱慈烺见众臣皆是此意,想及孟毅身在燕京,若要归朝至少还需月余,如何赏赐确也不急,继而便认同众臣之见出言问询道: “既如此,诸位爱卿以为,当遣何人为将,调兵几何赴援江北?” 秦良玉闻言旋即出班拜言道: “陛下~老臣亲愿引本部兵马渡江赴援~” 吕大器见秦良玉主动请缨,却是出言劝慰道: “老将军年事已高,还是莫要亲往了~” 说罢不待秦良玉驳斥其言,便已复向朱慈烺拜言道: “陛下!臣不才,愿亲引兵马渡江赴援!” 朱慈烺看了看秦良玉,又看了看吕大器,心中不由思量了一番,想到秦良玉年近七旬,赴援江北一路鞍马劳顿,恐力有不逮。 吕大器此人倒是颇知兵事,由他领兵确实是不二之选。 “吕爱卿既然体恤秦老将军年迈,主动请缨赴援江北,朕又岂能不允。只是朝廷又当调拨何处兵马交于爱卿赴援?” 李邦华闻言却是率先出班应言道: “陛下~南京尚有京营兵马数万,可拨万余兵马调归吕大人统辖,再另调镇江常州江操军两万,如此吕大人则可集此三万军马赴援江北。” 朱慈烺听后也不由轻轻点头以示认同,吕大器却又再次拜言道: “陛下~臣以为,江北奴兵闻变退兵,那阿济格部奴兵闻得此讯也必会退出陕西回援,如此一来,李自成亦将无有牵制,若其出兵潼关与我大明争夺河南。以我江北新败之师,纵有臣引三万兵马赴援,亦恐难胜之~” 李邦华随即也出言附和道: “吕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老臣以为,朝廷还当诏令左良玉戴罪立功,从速引兵回返江北。” 李邦华一提及左良玉,朱慈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若非是这李邦华提及,怕是早已厉声斥责了。 “左良玉引军逃遁致使朝廷大军惨败涡水!难道便如此轻饶于他?” 李邦华叹言道: “陛下~其有几十万大军在手,朝廷若严究其罪,必生祸患~其若有变,朝廷又将因其所累,失此复土良机矣~望陛下明鉴~” 朱慈烺虽然心有不甘,但好在理智尚存,知道李邦华所言绝不是危言耸听,便也无奈点头同意了李邦华之言。心中却是暗暗发誓,待到朝廷局势稳固之后,定要将其严惩! 看着李邦华吕大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向着陛下出谋献策,身为内阁次辅的马士英怎甘落于人后,随即便也出班对朱慈烺谏言道: “陛下~孟毅此番大捷必使天下震动,伪帝被俘,建奴大势将去,降奴州府也必会因之惊惧,思归朝廷。臣以为,朝廷应趁此良机传檄北地各州府,凡降奴之官绅将校,有欲引军献城复归朝廷者,朝廷将对前事既往不咎!如此,朝廷可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失地,亦可使建奴于关内再无容身之所!” 李邦华闻言随即也出言附议道: “臣附议!建奴占我失地的军民百姓委身侍奴,无过是怯其兵威所致,今建奴有此惨败,失地军民百姓畏奴之心必将锐减,朝廷此时赦其降奴之罪,必使失地军民群起响应,建奴再想尽控失地,难如登天矣!” 朱慈烺听后不禁大喜!若真如此,尽复失地岂不指日可待! “好!就依爱卿所言!着内阁即刻拟旨,将此番大捷之讯布告天下!并将适才所议传檄北地军民官绅!” …… 当朝会散去,朱慈烺兴冲冲的准备前往母后寝宫向其告知大捷喜讯,行至半路,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以手拍额对着韩赞周气呼道: “哎呀!朕好糊涂啊!只想着孟毅尚在燕京,并不急需赏赐,却为何竟然忘却了他的亲眷皆在南京啊!孟毅获此大捷,朕却如此冷落其亲眷!待其凯旋!叫朕还有何颜面面对孟毅呀!” 说罢,朱慈烺便又恼羞成怒的指着韩赞周斥责道: “还有你!你为何不早早提醒与朕!” 韩赞周无辜躺枪心中也是无奈,继而便一脸谄媚的笑应道: “陛下莫急,现在不过是刚过午时,陛下要去慈宁宫,不正好与太后殿下商议如何赏赐孟毅亲眷之事嘛~” 朱慈烺闻言心中稍安,在对其冷哼一声后,便加快步伐直朝慈宁宫而去。 而在散朝之后回到府上的钱谦益,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唤来了柳如是,继而在其一番简述过后,便匆匆催促其速备厚礼前往西园向孟母李澜儿等人庆贺。 而有此心者可不单单仅是钱谦益一人,马士英回府的第一件事也是急着其夫人携带厚礼前往西园庆贺。 南京城中无数朝臣勋贵的家中女眷,也都在午后不约而同的携带贺礼朝着西园汇集而去。 人人都知道,有此大捷,孟毅在这大明朝的地位将再无人可撼动。谁会想错过这个可与之交好的大好时机呢~ 第283章 安定! 南京皇城慈宁宫内,当朱慈烺刚刚赶至尚未入内,慈宁宫里的欢笑之语便已传入其耳中。 见母后宫内如此和谐,比之前几日的沉闷截然不同,看样子,母后显然已经得知了大捷的消息,后宫妃嫔们应该也都来此向母后庆贺了。 而当朱慈烺步入寝宫后,便见皇后黄弱茵与两名贵妃纪氏徐氏皆已在此,坤兴公主也正陪侍于母后身侧。 只不过朱慈烺却并未曾寻见孟婉宁的身影,想来应是母后已在得知大捷后,许其出宫回府庆贺去了。 “母后~看来孟毅燕京大捷的消息,母后必是已然知晓了~” 方才正在说笑的众人闻声望去,见朱慈烺正喜滋滋的朝着众人行来,黄弱茵立刻引着纪氏徐氏匆忙起身见驾。 “臣妾参见陛下~” 朱慈烺笑唤几人平身后,随之来到周太后近前参拜,周太后在唤他起身后随之便向其笑言询问道: “宫中皆在传扬孟毅袭破燕京一事,然只是皆为简述之语,陛下既来,便快将此详情告于我等知晓吧~” 朱慈烺起身坐于周太后身侧后,便立时着令韩赞周取来捷报交于母后一观。 周太后接过捷报展开阅览之际,侍在其侧的坤兴公主便也立刻俯在母后身旁同览。黄弱茵等人却因若随公主殿下这般恐有失仪,故而皆未敢上前同览。 然而看着这份燕京传回的捷报,周太后与坤兴公主二人的神情却表现得截然相反。 当坤兴公主看着捷报中那惊人的战果之时,早已是皓齿微露喜难自抑。其微微上扬的嘴角牵动着两颊酒窝,使人观之更为醉人。 然而周太后却是在观览着捷报的同时,神情正由原来的欣喜转为了黯然之色。 看出母后神情的异样,朱慈烺不由面带疑惑的轻声询问道: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孟毅获此大捷,难道母后不开心吗?” 此时的周太后却是眼角早已变得湿润,听到朱慈烺的问询,不由轻轻拭去眼角泪痕,言语哽咽道: “开心~就是因为太开心了~才至我如此这般~” 身旁的坤兴见到母后这般,心中早已猜出了几分缘由,因在她印象中,只要母后如此这般,其缘由必于父皇有关。是以坤兴随之伸出双手揽在母后肩头轻声道: “母后~您是不是想起父皇了?” 周太后闻言,不由侧首看了眼正附在自己肩头的坤兴,在伸手轻轻拍了拍坤兴那搭在自己肩头的小手,周太后便轻叹一声,对着朱慈烺叹言道: “若是你父皇能早些发现孟毅之才,起而用之。或许……” 朱慈烺自然明白母后心中的遗憾,不由轻言宽慰道: “母后~当时孟毅仅不过是身在京城的锦衣卫百户,如此身份,在京城何止千人。且当时孟毅并无功绩可言,又如何能引得父皇瞩目。” “哀家都明白~都明白……想你父皇登基伊始便立志要为大明中兴之君。可到头来却是……” 周太后轻叹一声,继而又满是欣慰的望着朱慈烺叹言道: “与你父皇相较,你能得孟毅这等中兴之臣辅佐,无疑是幸运的!你可切莫行那刻薄寡恩有负良臣之举!” 面对周太后的叮嘱,朱慈烺却是表现的颇为兴奋: “岂会如此~儿臣还想与之效那汉武卫青故事,谱一段我大明君臣相谐之佳话呢~” 朱慈烺说罢,眼神却是悄悄瞥向了坤兴公主,而其脸上显露的那股意味深长的笑意,让仍俯身倚在母后侧肩的坤兴顿时羞红了脸,继而便在对着朱慈烺悄悄嘟嘴埋怨之后,不动声色的自母后肩头正起身形,唯恐母后察觉到自己神色的异样。 不过周太后却是并未多心什么,而是在听闻朱慈烺所言后,展露着笑颜对其点头褒许道: “合当如此~” 言语方罢,周太后旋即似又想起什么,随之复对朱慈烺笑问道: “那孟毅此番大捷,陛下可有与众臣商议当如何赏赐孟毅?” “这……” 朱慈烺被母后这一问,脸上的笑容一滞,神情也随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儿臣曾于朝中提及此事,却为先生以江北事急为由所阻。故而孟毅如何赏赐……尚未议定~” 周太后闻之竟是怫然色变,对着朱慈烺斥责道: “陛下为何如此糊涂!孟毅获此惊世之功,陛下却不议其赏,其亲眷皆在南京,朝廷却无所赐!世人闻之,又将会如何看待陛下!” 朱慈烺被母后这番斥责,瞬间也觉得拖延议定对孟毅的赏赐是何等不妥了,此时周太后盛怒,他也不由急急向母后解释道: “非是儿臣不愿,只是邦华先生言之孟毅尚在燕京,议赏之事非急此一时,且江北之事确为当下紧要所在,故而儿臣并未坚持。至于孟毅亲眷如何赏赐,儿臣此来亦是想向母后议论此事。” 见朱慈烺还未意识到错在何处,周太后不免大感失望: “陛下糊涂啊!臣子得功惠及亲眷,而如何赏赐亲眷,皆依臣子所受之勋同等赐之。如今孟毅当受朝廷何等勋爵尚未从议,其亲眷又当依何而赏?” 朱慈烺听闻母后之言,这才如梦初醒。 依朝廷惯例,臣子获功受赏,褒封必惠及其父母妻子,而应封一代者,父与子同,妻从夫贵。应封二代者,祖降父一级。应封三代者,曾祖降祖一级。 也就是说,若仅是赏赐臣子的父母妻子,那臣子受朝廷何等赐封,他的父母妻子所受的封赏都是臣子同级别的。若再往上追封,那赏赐的级别则会依次递减。 如今孟毅获功未曾议赏,那他的亲眷就没有了依照,自然也就没办法封赏。 而孟毅立此惊世之功,朝廷却与之亲眷无赏,那不光朝廷颜面无存,自己一个刻薄寡恩形象也将就此树立。 想到此处,朱慈烺方知对孟毅的赏赐绝不可拖延,于是急忙起身,在向母后告罪一声便要准备再次召集群臣从速议定如何赏赐孟毅一事。 然其尚未动身,周太后却是出言喝止了他: “陛下~孟毅如何赏赐,何须群臣汇议,陛下乾坤独断即可~” 见母后如此说,朱慈烺这才猛然醒悟。 对啊!如何赏赐孟毅皆在朕身,何须再召群臣商议! “母后所言极是!” 说着朱慈烺便重新复归于座,继而复对母后笑问道: “母后以为,以孟毅之功,朝廷当对其授何封赏?” 见朱慈烺主动问及,周太后未做推辞,便将心中所想直言道出: “以孟毅此等惊世之功,非赐侯爵,不足以彰其功绩!” 朱慈烺点头笑应道: “母后所言极是,马士英钱谦益也都认为当赐孟毅侯爵!只是~又当以何等爵号赐之?” 周太后闻言却是对其莞尔一笑,显然其心中早有定计。 “你可记得当初离京之际,你父皇曾将安定剑赐予孟毅?” 朱慈烺一听,瞬间明白了母后此言何意: “母后是说,赐孟毅爵号安定?” 周太后却是对其笑语反问道: “如今朝廷得以安定,难道不皆是孟毅之功吗?” 朱慈烺默默点头以示认同,口中也在轻念着所言爵号: 安定~安定侯~安定侯! 复吟数次后,朱慈烺越觉此号颇合心意! “好!好一个安定!就依母后之意!朕便封侯孟毅!爵号安定!” 第284章 侯夫人 朱慈烺言罢,旋又复对着周太后笑言道: “此赏仅是这儿臣所赐,待孟毅凯旋归来,其若欲求其他赏赐,朕再允之便是~” “合当如此~” 周太后笑言附和之际,却未曾发现,其身后的坤兴公主在听闻皇兄所言后,早已是变的秀脸通红,只是看似正在垂首挽弄腰间绣带的她,心中思绪却早已穿过大江大河,去到了远在燕京的孟毅身上。 于此同时,孟府西园外,一辆马车正驻停在巷口,车厢一角的窗帘已被车内的寇白门掀开一条缝隙。 当看着西园外那已经堆满的马车华轿,寇白门在内心挣扎许久之后,终是放下窗帘,对着前面赶车的田万才轻言道: “田千户~我看还今日是不去为好,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田万才一听,不由愣道: “为何?咱们都快到门口了,回去作甚?大人获此大捷,咱文工团岂能不来恭贺~” “可……” 寇白门心中苦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前来西园庆贺之人,哪一个不是朝中诸臣勋贵之妻室!她们可人人皆是朝廷敕封的命妇~ 而自己呢?先为秦淮歌妓,后为罪臣之妾,而自己与大人之事,也早已在南京传的沸沸扬扬。 本来她便不愿来此,奈何众姐妹皆言大人获此大捷,文工团必须前往西园恭贺! 自己当时只顾喜悦,竟未曾多想便应了下来,可在路上便已开始后悔萌生了退意。 虽然大人说过,待其回京便带自己与那李澜儿相见。 可现下自己独自来此西园,大人若知会做何想,李澜儿见到自己又将是何等心态。 而本就犹豫纠结的她,在看到来此西园恭贺之人皆为勋贵夫人朝廷命妇之后,想及自己这等微末之身,寇白门的心中已经是彻底打消了前去恭贺的念头。 “还是走吧!今日的西园,本就非是我该来的地方~” 听到寇白门这番话,田万才好似明白了她的顾虑。便也未再多言,随即调转车身,默默朝着来路回返而去。 随着马车越行越远,寇白门的心中非但未有好转,反而忧虑更甚。 不知为何,大人所建功勋越多,她的心中反会变得更加忧虑,因为大人越是优秀,她便更觉自己不配与大人相伴,心中更是唯恨自己缘何未能早与大人相识~相识于自己云英未嫁之时! 就在寇白门落寞的回返文工团之时,西园内却是贵妇云集,加之随侍婢女,让原本偌大的西园此时竟也变得人满为患。 每一位来贺之人,秦氏与李澜儿都不曾怠慢,自然就免不了寒暄一番。加之女人相叙不比男人,见面寒暄非是三言两语便可应之,且还需时时笑颜以应。 孟母秦氏及李澜儿两人,在面对这犹如潮水般涌来恭贺的贵妇们,一时也是疲于应付劳累不堪。 而闻听哥哥获得大捷的消息,匆匆自宫中赶回家中的孟婉宁,则在这贵妇们来贺之时,充当起了西园孟府的迎宾之人。 即便她所面对的寒暄之语要少很多,可即便如此,也仍让孟婉宁觉得在这门口守将半日,远比身在宫中巡检宫纪终日,都还要累的多。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来贺之人趋势渐少,孟婉宁也才得以有闲暇将歇片刻。 只是未待多时,韩赞周却又带着一众内侍来到了西园。 当看到在西园外迎宾之人竟是孟婉宁后,韩赞周不禁笑呵呵的咧着嘴,快步迎上前去。 “哎呦~孟宫正!咱家来跟你道喜来了!” 看到韩赞周前来,孟婉宁已然猜到其必是身负皇命而来,旋即便恭敬的对着韩赞周万福行礼,继而笑语言道: “公公您便莫要唤小女什么宫正了,直唤小女婉宁即可~” 看到孟婉宁对自己如此恭谨,韩赞周的笑容也不由变得更炙了几分: “好好好~现下即是在宫外,咱家便也不再对婉宁官职相称了~” 孟婉宁在对其应以嫣然一笑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其身后内侍,见其手捧一方长形漆盘,虽然其上覆有一席黄绢,但孟婉宁自然知晓其内必是陛下圣旨。 “可是陛下有旨意?” 看着孟婉宁嬉笑着一脸俏皮的指了指漆盘后向自己询问,韩赞周竟是翘起一手兰花指掩嘴轻笑道: “还是婉宁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孟婉宁听后却是心中一阵恶寒,这我要是都看不出来,那不成傻子……不~应该是傻妞了~ 心虽有此腹议,可面容之上自然不可展露出来。 “既如此,婉宁这便回去告知娘亲跟嫂嫂,准备接旨!” 韩赞周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孟婉宁旋即告罪一声奔向府内,韩赞周却还在身后轻唤着: “哎呀婉宁~慢些走~咱家不急的……” 孟婉宁闻言身形为之一滞,在背身对其翻了一个白眼之后,却又悠然转身对其甜甜一笑,继而继续向府内奔去。 少时过后,西园正房外堂内,秦氏已经引着李澜儿孟婉宁两人跪身于香案前。其余来贺贵妇则分列两侧跪听,只是由于堂内难容如此多的命妇,那些身份地位较低者,则只跪听能于堂外。 韩赞周则立身于香案前,自漆盘取出一道圣旨,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人子报亲之志,莫切于显扬。顾惟郎署之英,茂着贤劳之绩。肆推恩命,奚间存亡。 尔故孟锡,乃安定侯孟毅之父,笃理出存心,宽平待物。才堪世用,早育俊于贤关;命与时违,竟赍志于泉壤。顾遗经之训,素切义方;” 待当韩赞周念及此处,众人便都明白过来了,这乃是追封孟毅之父孟锡的敕书。 “致令子之才,引孤军徒千里,擒之奴酋,悬敌万首。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于倒悬。朕彰其功,爵之以侯,号曰安定! 郎曹佐计,久着贤劳,礼典追崇,遂隆重褒恤。眷国恩之伊始,见事业之足徵。特赠锡为安定侯,尚期神爽之昭,益迓宠灵之贲。” 圣旨宣罢,众人便都明白了,孟毅这是已经被陛下赐为安定侯了。秦氏欣喜之下正欲引李澜儿等人谢恩之际,韩赞周却是连忙笑语提示道: “夫人莫急~还有旨意~” 接着在秦氏等人伏身听旨后,韩赞周继续取出一道圣旨,再次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教养兼隆,母德不殊于父;宠荣均被,君心实体乎臣。盖忠本孝移,而亲由子显。彝伦攸系,典式俱存。 尔秦氏乃为安定侯孟毅之母,令族遗风,善人良配。俭勤兼至,慈孝夙全。秉正道以相夫,化行闺阃;佐义方以训子,荣陟郎曹。顾禄养之方隆,属慈龄之未艾。宜推恩典,以示褒嘉。兹特封为侯夫人,谅福祉之未涯,尚家规之永赖。” 大明一品诰命夫人为外命妇中最高者,再上便为勋贵一级的外命妇,公爵称为国夫人,侯爵则为侯夫人,伯爵为伯夫人。 朝廷追封孟毅之父为安定侯,那其母自然要授侯夫人。 而李澜儿,自然也在不足半年之后,从二品诰命夫人,直接荣升为了侯夫人。 而这一切皆被一众贵妇们看在眼中,妒在心里。 就如此来看,怕是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该称李澜儿为国夫人了~ 不过羡慕有什么用,谁让人家嫁了个好夫君! …… 三天后,大明隆武元年正月初一,当朱慈烺身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正旦朝贺之时,远在燕京的朝阳门外,李澜儿的好夫君孟毅,正策马立于城门一箭之地望着前方的北京城,心中思绪万千。 别了~北京! 第285章 斩了 不知为何,今年冬天的大雪异常频繁,自腊月以来,北京一带已经连降了三场暴雪。最近一场也才方于前日停歇。 此时临近午时,天色虽晴,然凛冽的北风仍在肆虐,为之扬起尚未融化的雪沙无情的拍打着行路之人。 雪击于身噼啪作响,风入衣襟如锥刺身。 而于此间行路之人,正是孟毅朱成功所领回返而去天津的数万明军,及那为其俘获的数千俘虏,千万白银。 而在这车马绵长,浩浩荡荡正向天津行进的队伍中。最为苦楚者,无过于奴酋贰臣们的亲眷队伍。 因为罪首尚有囚车以乘,而他们却要被身系绳索,以十人一伍牵连成串的徒步前行。 此间行进之苦楚,即便寻常之人亦难承受,又何况他们这些本为官宦家室之人。 妇孺孩童难受其苦,以至队伍之中哀嚎不止,哭声难绝。 然而,世间之不公,遍地皆可寻觅。 在这亲眷队伍之侧,始终有一辆马车在缓缓随之前行。马车之内更以锦棉为衬,又置暖炉,温暖如春。 可那车厢外不绝于耳的妇人孩童的哭泣之声,使置身在这温暖车厢中的陈圆圆,不免为之心绪杂乱难安。 虽然有此待遇者并非自己一人,似那洪承畴祖大寿等人家室,皆似自己这般有暖车以乘。 可吴府之中,却是仅有自己一人乘此暖车。 陈圆圆自然明白,自己能乘此暖车,非因三桂于国旧功而惠及自身,实为孟毅于己心怜所致。 对于那个与自己一夜承欢的孟毅,自那晚过后便好似将自己忘却了一般,即使两人皆居摄政王府,但他却再未寻过自己。 虽然陈圆圆害怕他会来寻自己,可当他自此再未来寻后,陈圆圆却又因之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是嫌弃自己不够美艳未称其心吗? 还是他不喜自己那晚与其承欢的放浪形骸? 还是他本就是一个薄情薄义之人? 可身居摄政王府时,其又对自己的起居照拂的无微不至。就连同在后宅的建奴皇帝太后都未有婢女侍从,其却为自己遣有三人为侍,王府之内亦是畅行无所阻。 此等所为,让陈圆圆一时根本摸不清孟毅究竟是何等为人。 每当院内传来孟毅外出亦或归来的动静之时,陈圆圆都会不由的隔窗窥视,心中竟还隐隐生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然而~直到昨日离京至此,自己却再未能与之如面,相叙一语。 马车依旧在随着被俘亲眷的队伍缓慢前行,然而自昨日出京,这些已经连续徒步整整一天一夜的被俘之人,此刻早已是筋疲力竭。 在队伍前方,忽有一妇人倒伏于地。由于众人皆有绳索牵连,一人止步,众人难行。是以与此妇人同系一索的其余九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仅是眨眼功夫,便有押送队伍的义勇军军士策马而来。几名军士在下马一边催促其余队伍继续行进的同时,也随之查看起了倒地妇人的情况。 见其已是呼吸微弱,根本不可能再随队伍行进,领队小旗随即抽刀出鞘,一刀插进了那妇人的心口,那妇人身体仅是微微抽搐一番便彻底没了动静。 而这丝毫未曾犹豫的一刀,直把剩余之人惊的面无血色。 却见那小旗将腰刀自那妇人心口拔出,在两名军士解去那妇人绳索的同时,一脸冷毅的扫视着剩余几人: “将军有令!大军回程俘虏众多,能随军回程者生,有不能随军回程者,本为罪人~又误归程,无论妇人老幼,即斩无赦!” 听闻此言,余者无不惊骇,他们徒步至此早已力竭,方才那妇人便是生生累倒于此,余者也皆是强弩之末。 望着那正被军士抬出官道弃之荒野的妇人,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也将是属于自己的结局。 此间余者之中,有一女子忽而出言向那小旗泣声颤言道: “军爷~我等徒步而来,昼夜未止,水米未进。实难再行~唯请军爷垂怜,可使我等于此稍缓片刻。感军爷恩德,我等定会厚报~” 小旗闻声视去,但见此女一身锦衣冬装长袄,只是因为长途跋涉,那身长袄早已为路上泥渍所染,颇显污秽。 不过即便为这厚笨的长袄所掩,但依她那修长体态观之,其必为体态秀盈之人。 只是因其发容凌乱半掩其面,容貌如何不能详视,不过她那双眼尾上翘,眼角钩圆,加之此时因秀发遮掩半隐半现,视之颇为魅惑的媚眼。已是直白的告诉那小旗,此女容貌必为绝色之姿。 而世间之人,皆是好美而厌丑,观其美貌之姿,闻其恭谨之语,本可厉声斥责于她的小旗,却也仅是略显无奈的摇头回绝道: “某若是允了娘子所请,如何再责令他人?且军令不可违~娘子勿怪~” 就在那女子还欲再求之际,忽有几骑快马疾驰而来,待视见此间停滞的队伍,旋即勒停战马,当头之人身着山纹重甲,头戴宽檐六瓣盔,一脸冷峻的扫视着几人,而观这张英眉头微蹙着的俊脸,不是孟毅还能是谁。 “此处为何停滞?” 小旗见到孟毅发问,立刻上前两步抱拳应道: “将军,适才有人累倒于此,标下刚刚处理完毕,正要复行……” 说到这,小旗竟鬼使神差的犹豫了片刻,继而复言道: “只是此间有妇人因力竭难行,方向标下请求暂歇片刻,故而耽搁至此。” 孟毅冷眼扫视了一番尚停于此的数名所俘亲眷,即对小旗斥责道: “本将早有令言,奴兵将至,大军归程紧迫!凡不能随军归程者皆斩!你缘何不从!” 见将军已经迁怒自己,小旗心中大惧,慌忙向其抱拳请罪: “标下失职!请将军恕罪~” 孟毅冷哼一声,旋又神态一转,对其缓言安慰道: “心有善心是好的~可若因这善心坑害到自己的袍泽弟兄!那便是大恶!此番我不责罚于你,但到他日战场之上,定要收起你的善心!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被自己将军如此说教,这可不丢人,且恰恰相反,这将是自己难得的荣耀! “标下谨记将军教诲!” 孟毅轻轻点了点头,继而令言道: “立刻催促他们启程!不从者……斩!” 小旗随即身形为之一正双手抱拳高声应道: “标下遵命!” 孟毅点头以应,正欲催动战马继续前行,却忽为方才出言的那名女子急声唤止: “将军留步~” 孟毅眉头一皱,望向了那呼唤自己的女子,却见此女已然急急向其泣言道: “将军~我等妇人久居家室本就不善远行,且我等皆为明妇~吾等夫君降奴,非妇人之罪~唯望将军垂怜体恤我等~许以稍歇……” “说完了?” 听闻孟毅这般冷淡之语,那女子心知其恐难应允,但仍有一丝期许促使着她轻轻点头为应。 孰料孟毅见此却未对其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小旗,口中淡淡问询道: “适才出言者,可也是她?” 小旗立时应道: “回将军!正是此人!” 孟毅缓缓点了点头,随之神态淡然的对其冷言令道: “斩了~” 第286章 顾横波 此令一下,那小旗没有丝毫犹豫,立时抱拳领命,随之转身再次抽出腰刀朝着那女人冷颜行去。 而那女子初听孟毅所言早已满脸惊愕,再见那小旗抽刀而来,更是被吓的连连后退,哪里还顾得与之辩解什么,只知不停向其急急哀唤道: “罪妾……罪妾知错了……请将军饶命呐~” 然而她的呼唤换来的却仅是孟毅的冷眼旁观。 恰在此时,所载陈圆圆的马车正缓缓行至此处,听闻暖车外有女子的呼唤哀求之声甚是耳熟,不由掀起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一女子正为一手持钢刀的军士拖拽着长袄朝着路边荒野行去,而那女子正一边满脸慌恐的侧着身形向后挣扎,一边朝着马车前方的孟毅苦苦哀求着。 此时马车距离那女子不过短短三丈之余,其女子面容自然为陈圆圆看的真切。 待当猛然识出此人竟是龚鼎孳之妾,自己身在秦淮之时便已熟识的闺中姐妹顾横波时,陈圆圆便已下意识的急急出言喝止道: “刀下留人!” 此言一出,刚举起钢刀,正要辣手摧花的小旗,闻听此唤不由停下了动作寻声回望而去,但见此唤乃出自暖车之内,便又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孟毅。 而方才那声呼唤对于已经半身瘫倒在雪地中行将殒命的顾横波而言,无疑是天籁之音。 孟毅听到此唤,也不由望向陈圆圆的马车,心中隐隐纳闷,此女是何许人,竟使陈圆圆如此! 心中有疑,故而在那小旗望向自己请示之时,便也抬手示意其暂缓行刑将其带回。 此时的陈圆圆也已匆匆步下马车,起先并未听出是何人所唤救得自己的顾横波,在被小旗带回官道之际,正巧看到急急自暖车而下的陈圆圆,不由喜极而泣,对着陈圆圆急唤道: “圆圆~圆圆救我~” 陈圆圆刚刚下车尚未赶至孟毅近前,闻及顾横波的急唤不由顿住身形,看到在自己记忆中向来庄妍靓雅,风度超群的顾横波,此时竟是满身污秽发容散乱万分狼狈。 见得顾横波竟沦落至这般地步,心中怜惜不已的陈圆圆随之快步奔至孟毅立马所在,顾不得官道之上满地泥泞,直接跪身于孟毅马前为顾横波急急求情道: “将军~罪妾虽不知媚姐姐所犯何事罪以致死,然其与罪妾情若家姊。今既相遇,唯厚颜恳请将军饶过媚姐姐~” 媚姐姐?那是何许人也? 孟毅不知陈圆圆所言媚姐姐究竟为谁,但见其跪身于这满地泥泞之间,原本洁净的袄裙早已染上了一层淤泥,虽心中不忍,却也并未就此应允: “她为你之姐妹本将便要放过~那若吴三桂不肯归复,仍欲对抗朝廷,你又欲使本将如何?” 陈圆圆闻之此言,身体为之一僵,心中思绪也早已瞬间变得纷乱无章。也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对孟毅向自己提及三桂有种莫名的抗拒。更有一股对孟毅薄情的怨念。 鬼使神差的她竟忍不住抬眼直直望向孟毅,眼中薄雾涌动,似幽亦怨。 孟毅被她这般相视之下,竟是有些心虚的躲开了她的眼神,慌把目光投向了已被押至近前的那个陈圆圆口中所唤的媚姐姐。 见此女模样虽然颇为狼狈,且此时仍是惊魂未定,不过看她轻颤着的朱唇,还有那泪眼婆娑望向自己的媚眼,亦不难看出此女乃是颇有姿色之人。 “汝为何人家室?” 见孟毅发问,顾横波连忙颤声应道: “回将军,罪妾乃龚鼎孳之妾徐氏~” 龚鼎孳之妾?莫非她是顾横波? 不对呀!她不是自称徐氏吗? 孟毅不由再次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细看之下越觉此女模样秀美不凡,且乃龚鼎孳之妾,又与陈圆圆互为姊妹。想来也定是为龚鼎孳所纳的秦淮名妓! “我闻龚鼎孳之妾顾横波当初曾劝其为国殉节,不知你当时可曾劝之?” 顾横波一愣,随即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匆忙解释道: “将军!罪妾便是!妾原名顾媚自号横波,后从良为妾,这才改姓徐氏名善持~” 原来如此啊~她还真是顾横波! 孟毅不禁望着顾横波心中暗想,这秦淮八艳,如今除了那已经香逝的马湘兰,自己也只有那嫁与冒辟疆为妾的董小宛还未曾见过了。 “念你先前有行忠义之举,本将今日便饶你这次~” 顾横波闻之大喜,连忙向孟毅叩首拜谢: “罪妾谢过将军!谢过将军!” “好了,都起来吧~” 孟毅这话当然不止是对顾横波一人所言,是以已经平复心境的陈圆圆随之起身,将仍在拜谢孟毅的顾横波轻轻扶起。 顾横波心中自然明白,今日自己全靠是陈圆圆方才能够逃过这死劫,是以被其搀扶而起之际,自是免不了向其哭诉拜谢。 陈圆圆对其好言安慰一番,继而又转向正望着她二人的孟毅,心中犹豫片刻后,便对其细语哀求道: “将军……可否……可否使媚姐姐与妾同乘一车?” 顾横波闻言心中瞬间燃起了无尽的渴望,继而也是心中忐忑却又满怀期待的望向孟毅。 看着那满是哀求,眼中却又夹杂着一丝幽怨的陈圆圆,孟毅心中不禁又泛起了一阵心虚之感,加之方才已然拒她一次。 而顾横波既与陈圆圆相识,那她与寇白门卞玉京她们也必然相熟,若她于此途中生了意外,自己到时也确不好与她们交代。 想及于此,孟毅便对着二人摆了摆手,算作同意此请。 陈圆圆见此,还当孟毅全是因她方才准许,欢喜的拉着同样早已惊喜万分的顾横波向孟毅拜谢之际,望向孟毅的眼神却又染上了几分羞涩。 事已解决,孟毅也无意在此停留,随即扬鞭打马引着亲卫向前奔去。 而陈圆圆也在孟毅离开之后,随即搀扶着顾横波上了暖车。 当顾横波一入车中,在感受到车厢内那惬意的温暖时,想到自己这整整一天一夜在外所饱受的风寒劳累之苦,且还险些殒命。巨大的差异让她的情绪忍不住再次崩溃,伏于陈圆圆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第287章 带你滑雪好不好? 在这即将抵达天津乘船回返南京的队伍前方,是由数百辆囚车以及运银马车组成的绵长车队。 由于此役所俘获的奴酋贰臣数量众多,若皆独乘一辆囚车,数量过巨,是以明军便在这本就并不宽大的囚车之上,愣是加置了两个豁口。 如此一来,一辆囚车则有三名奴酋贰臣跻身于一辆囚车之上,而他们那排成一列露于车顶间之首。反倒成了此次行进队伍中最为奇葩的景观。 身居暖车伴行于侧的洪承畴,在看着车外这般情景,心中感慨万千,随之放下窗帘,对着与之同乘一车的祖大寿感慨叹言道: “当年靖康之变,金国俘虏大宋徽、钦二帝及妃嫔百官华人男女,驱而向北者,无虑十余万!然……” 言至此处,洪承畴脸上表情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然今时建奴入关定鼎燕京,正是如日方升强悍无匹之时,燕京竟……竟为孟毅所破!而这建奴满朝皇室宗亲眨眼之间,竟皆成此阶下之囚。此与当年宋金靖康之变何其似也。然当年女真金人俘获汉人北归,今时却为我汉人俘获女真皇室宗亲南返~” 言至于此,洪承畴又忍不住嗟叹一声: “当今陛下能得孟毅,何其幸哉!” 祖大寿也为之满是感慨的点头叹言道: “是啊~此番建奴大军征伐,大明江南之地已是危在旦夕!然孟毅却引义勇军犹如天兵降世突临燕京!此举不但尽俘建奴宗室,亦将挽救行将倾覆之大明也~而能立此不世之功者,也必有不世之材,陛下有其辅佐,中兴大明亦绝非空谈呐!” 洪承畴听后却是扶髯轻叹道: “想要中兴,可不光要有能使中兴之臣,更要有可为中兴之君!” 祖大寿听后却是一惊: “哎呀!亨九公慎言呐~此间可非是谈论陛下之所!如今你我置于此间,而非于那囚车之上已为幸事,还需慎言为妥,以防祸从口出呐~” 洪承畴见此,便也只好缄默其口未再多言。 此时的建奴太后,大玉儿布木布泰,也在如洪承畴二人一般,携着建奴小皇帝福临安坐于暖车之内,只是其间却还有一与福临年龄相仿的女孩,这女孩非是他人,正是奴酋摄政王多尔衮之女东莪。 只是如今跻身于同一车厢之间,福临与东莪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本该相处和睦才是,然而福临却是紧紧依偎在额娘怀中不与相视,而东莪却也只是垂着头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自顾挽弄着已经褶皱的衣角。 对于两个孩子如此这般的缘由,大玉儿自然是心知肚明。 二人如此,皆是因为福临出于对多尔衮的畏惧厌恶,继而迁怒在了东莪身上罢了。 只不过此时的她,全然没有心情去化解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恩怨。 听着马车的吱呀作响之声,大玉儿明白,此一去,自己怕是再难回到北地,回到辽东,回到那个她出生的草原了。 而若到了南京,明朝皇帝又会如何处置自己跟福临呢? 就在大玉儿沉思之际,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继而便在自己马车外放缓了速度。 不过~即便未曾掀开窗帘查看,大玉儿却也已经感知到,来者必是那明将孟毅。 果然,仅是片刻后,马车一侧的窗帘便被人用马鞭自外向内顶起,而那半伏于马背之上正一脸嬉笑的向着车内打量着的明将,不是孟毅还能是谁。 “如何?此暖车可还称你心意?” 虽然孟毅乃是笑语相问,可在大玉儿眼中,孟毅这般言语却变成了对她赤裸裸的嘲讽。 “有劳将军挂念~” “如此便好~若是有何不满之处尽管说,本将向来优待俘虏!” 虽然面对大玉儿如此敷衍的一句话,孟毅却好似并未在意,依旧笑言以应,只不过言及俘虏二字之时,却是音调颇重。 大玉儿何许人也,又岂会听不出他此言乃是对自己的敲打之语。 俘虏!自己现在只是一名俘虏,而不是什么大清国的太后! 不过~此人真是无耻至极~ 后方数十辆板车之上高高堆积的首级之中,有半数乃是降后为其所屠戮。 还有城内数万八旗亲眷更为其屠戮一空! 他竟还能大言不惭!言出这优待俘虏之语! 想到那些为其屠戮的八旗子民,大玉儿的身体便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看向孟毅的眼神更是犹如一把利刃一般,恨不能挖其心肺! 然而面对大玉儿这般足可杀人的目光,孟毅却丝毫不惧,反倒是笑容依旧的对着小福临笑问道: “福临呐~外面的雪景那么好,不如叔叔带你去滑雪好不好?咱在身上系根绳,叔叔骑马在前,带着你在那雪地里体验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怎么样?想不想玩?老刺激了~” 听着孟毅那充满蛊惑的言语,福临竟还真被他的话语所牵动,难忍好奇的他,已是忍不住抬头望向额娘,试欲征询额娘的态度。 然而此时的大玉儿早已被孟毅所言惊的小脸煞白。下意识的紧紧揽住福临,望向孟毅的眼神也早已变成了惊惧哀求之色。 孟毅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二人,继而将目光投向了小东莪。 “东莪,见了叔叔怎么不打招呼向叔叔问好呢?” 然而此时的小东莪再次见到孟毅,即便他的面容依然如之前见他那般亲和,可此时的东莪却早已没了前时那般心性。望向孟毅的眼神已是难掩恐惧,当然~还有怨恨: “他们说……他们说我阿玛是被你杀了……哇……你还我阿玛……还我阿玛……” 还?怎么还? 多尔衮的头颅就在队伍中,要不把它还给你? 一想到这粉雕玉琢的小东莪,怀中却抱着她阿玛多尔衮的头颅,孟毅都不禁为自己冒出此等恶趣味的想法而感到一阵恶寒。 “小东莪~那你能告诉叔叔,你阿玛不好好在你们的盛京待着,跑到我大明的燕京来做什么吗?” 孟毅的语气依旧温和,小东莪心中对他的畏惧也随之减了几分,继而在回想一下后,便依旧抽泣着向孟毅回道: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也对!她才多大! 可笑自己竟还想跟她讲什么大道理,讲了她也理解不了啊~ 接着孟毅便自战马一侧的布袋中取出了一颗饴糖,而后揭开外封将那裸露在外的饴糖递给了东莪。 糖果对于东莪这样的小孩子而言,无疑是难以抗拒的。 当东莪略带犹豫的接过饴糖后,孟毅便又一脸和蔼的抬手示意其赶快吃糖,小东莪此时也已止住泪水,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抬手将那饴糖塞入了口中。 而那饴糖甜甜的味道,不由让小东莪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位大叔好像并不是坏人。 “甜吗?” “甜~” “那叔叔对你好吗?” “好~” “那叔叔告诉你,你阿玛不是叔叔杀的~你信吗?” 东莪闻言却是犹豫了一下,不过口中的甜蜜感不会骗人。 “我信~” “这就对了~” 孟毅哈哈一笑,继而又自布袋取出了几颗饴糖递给东莪,东莪立时一脸欢喜的接过手中。 “以后想吃糖了就找叔叔,叔叔管够!” 说罢孟毅便对着小东莪和蔼一笑,复又瞧了一眼大玉儿以及她怀中的小福临,而后放下窗帘,策马前行而去。 待马蹄声渐渐远去,依在大玉儿怀中的小福临早已将目光聚焦在了东莪手中的糖果身上。 看着福临那眼馋的模样,小东莪自然知道他是想吃叔叔送给自己的饴糖。 “给~” 看着东莪将自己手中一半的糖果递给了自己,福临不由抬头望向额娘,在得到了大玉儿的默许之后,随即伸手接过,在看着手中的饴糖沉默片刻后,福临低着头,口中喃喃轻语道: “谢……谢谢……” 第288章 我兄之头何在? 队伍到达天津码头之时已是深夜,先行一步赶至此处,处理舰队调度事宜的朱成功早已将诸事安排妥当。队伍一至立刻指挥队伍登船。 然而近五六千万两的白银,数千俘虏,还有多出来的近万匹战马,岂是短时间内便可尽数登船的。 直到次日上午,皇家海军舰队这才全部装载完毕。 立身在朱成功的帅舰甲板之上,望着已经遍地狼藉的码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此时的南京,应该早就接到了我的捷报了吧。 自己此番千里突袭,一战功成。朝廷将会如何赏赐自己?而自己凯旋而归之后,那些东林勋贵们对自己又将会是何种变化呢? “安白兄~诸事皆已齐备,是否立刻启程?” 听着身后传来朱成功的笑言询问之语,孟毅不由随声回身,见一副甲胄在身的朱成功正朝自己大步而来,随即收起思绪对其笑应道: “大木兄~你才是这皇家海军的总兵官!舰队是否启程问我作甚嘛~” 朱成功哈哈大笑道: “哎~要问要问!安白兄立此不世之功,待回南京,朝廷必将赐爵重赏!今时我尚且能唤你一声安白兄,回京之后,你我再难兄弟相称矣~” “为何?” 看着孟毅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朱成功不禁笑着伸手在孟毅前胸轻轻一捣: “为何?你到时可就是爵爷了!我若再与你兄弟相唤,便是你觉无妨,朝廷百官也不答应啊!” 其实朱成功这般说也只是玩笑之语,即便孟毅封爵,只要不是在朝廷正式场合与之呼兄唤弟,谁个管你。 这一点孟毅当然明白,然而听到朱成功如此说,他却是嬉笑着伸手在朱成功肩头轻轻拍了三拍: “那你可得多多努力,争取早些追上我!” 朱成功听后却是摆手笑应道: “这建奴伪帝及宗亲差不多都被安白兄一锅给烩了~这等功绩,我可追不上~” “追不上?哈哈哈~” 孟毅再次拍打着朱成功的肩膀大笑道: “大木兄莫要灰心嘛~机会多的是,不过~你要再耽搁下去,怕是咱们就要被奴兵追上了!” “追上来更好~这样我这皇家海军也能在安白兄面前露露脸了~” 朱成功虽然如此说,可说罢却还是回身对着身后亲卫大手一挥。继而在一声声号令之后,战舰随之缓缓启动奔向了茫茫的大海。 当晚,多铎亲自统领的万余奴兵轻骑,在人皆三骑昼夜奔袭数天后,刚刚抵达北京永定门外。 望着大开的城门,多铎却是气的钢牙紧咬。继而便将目光投向跪身在城门口的一众士绅,大声质问道: “明军何时出的城?” 众人闻言纷纷应道: “初一三更时分~” 初一三更便走了? 多铎一路狂飙突进,所过州县皆未停歇,目标唯有燕京。 是以一路行来根本没有遣人先行探报,而建奴在京势力皆为明军扫荡一空,故而亦未有收到有人迎报明军离京的消息。 谁曾想,明军竟然已经在两天前便离开了。若算上今日,岂不已经走了足足三天! 多铎缓缓闭上眼睛,可心中的怒气却是越来越难以压制。恰在此时,一士绅颤言复禀道: “豫郡王~明军破城后摄政王遗体为明军悬于正阳门,后离城,我等便将摄政王遗体解下,现已安置于禁城皇极殿~” 多铎闻言,双眼瞬间通红,继而催动战马直入永定门而去,随其奔袭回返的博洛、尼堪等将见状大惊,唯恐城内尚有明军残兵,但见制止已是来不及了,随即呼喝身后大兵立刻跟随入城。 此时已是深夜,城内本就因为奴兵回返始终未眠的百姓们,在当听闻街道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时,人人心中无不为之变得更加忐忑。 紫禁城皇极殿, 当多铎勒马驻停于殿外,急速下马准备进入前方灯火通明的大殿时,脚步却在步上殿外石阶之后瞬间放缓,而步伐却变得更加沉重。 虽然他这一路急奔而来,心中只想看到二哥的遗体,可真到了这皇极殿外,他心中却变得害怕起来,害怕面对这让他难以接受的现实。 就在多铎步上台阶之际,紧随而来的亲卫则已先其一步奔至殿外,将数十名早已在殿外两侧跪迎的城内士绅们隔离开来。 当多铎步入大殿,殿内正中摆的遗体便展露在他的眼中。 而在其猛然朝着遗体快步行去之际,殿外跪迎的一众士绅,也在博洛等人的押解下进入了殿内。 看着遗体之上覆盖的黄绢,多铎伸手捏住一角缓缓掀开,多尔衮那身着朝服静静平躺的遗体便展露在了多铎眼中,只是遗体的脖颈之上却是空空如也,唯有一顶朝冠安放其中。 “啊!!!!” 见到这一幕,多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随之猛然抽出腰间宝刀疾行至一众士绅近前,继而便挥舞宝刀随机猛砍。 “我兄之头何在?!啊?我兄之头何在?!” 面对猩红着双眼一边砍杀一边厉声质问他们的多铎,一众士绅哪里不知他这仅仅只是在屠杀他们泄愤。是以众士绅无不是慌乱躲闪,口中亦在不住求饶。 至于多尔衮的头在哪,多铎他能真不知道? 直到在将一众士绅砍杀大半过后,多铎这才停止了屠戮。 剩余士绅唯恐再遭屠戮,连忙向其言及明军主将孟毅遗有书信一封,就置于摄政王朝冠之下。 多铎闻之立刻行至多尔衮尸身之处,待将朝冠掀起,便见其下确有书信一封。 匆忙将其拾起取出封内书信后,那孟毅亲笔以白话所书的内容便映入眼帘: “我猜,首先看到此信的一定是多铎阁下。 如果我没猜错,你确是多铎的话,那我可得先向你道声谢了,若不是你当初惜力不肯强攻三峰山,以至我破围而出,缴获数万匹战马,我又如何能远赴千里来取燕京。” 看到此处,多铎手持信件的双手早已青筋暴起,一股深深的悔恨之意更是蔓延心头。 可即便如此,多铎依旧在本能的继续向下阅览着孟毅的书信。 “我知道阁下现在一定很悔恨,恨自己没有将我剿杀在三峰山。不过我想,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如今你回到燕京,心中是何感想?想必这失败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没关系~这才死了几个人呐,再来一两次也没关系的,反正到时候你们建奴的人都死没了,也就无所谓了。 另外问你一声,怎么样,你们的皇帝被我俘虏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当看?不过就你那为人,我估计你也够呛能当的上! 当然,看在你助我成就如此大功的份上,你的家眷我会好好照顾的,别误会,真的只是好好照顾而已,我可没别的想法,你的女人我是不会碰的,没别的缘由,就是嫌脏而已。 不过,他们能被我好好照顾多久,可就要看你的态度了。你要是不老实,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缺个胳膊少个腿。 当然~想要他们回到你身边,也不是不可以~我这人其实很不喜欢打打杀杀,咱们还是可以谈的~ 如果你想亲自来谈,我绝对欢迎,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尝试走走海路,不但行的舒服,风景也不错。 我想在就很喜欢这种旅行,而且听说你们把沈阳建的挺不错?我也很想去看看。 要不?咱们沈阳见?” 沈阳见? 莫非孟毅还要直接北上欲破盛京不成?! 如今刚刚迁都,盛京空虚,所留兵马仅区区三千老弱!孟毅若真乘船前往盛京,那盛京岂不危矣! “博洛!尼堪!” “豫郡王!” 多铎一边朝着殿外快步疾行,一边对着随在其后的博洛二人吩咐道: “我与你三千大兵留守燕京!尼堪~你立刻召集剩余人马随我立刻出发驰援盛京!” 二人闻言不由惊呼道: “明军要袭击盛京!” 多铎脚步一滞,继而复又继续前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