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多年,皇上请我出山登基》 第1章 沈家小隐士 第1章沈家小隐士 “汝窑,绝对汝窑!看这天青斜裂开片,多漂亮!” “汝窑?你哪儿毕业的!看这个色泽,如此通透,分明就是定窑白瓷!” “既然是宋遗址,汝窑定窑就都有可能,何必……” “滚!” 昏倒在案几上的沈易安肩背微微抽动,小堂生章城忙跑过来推了推他,沈易安终于翕动眼睛,从梦魇中回过神。 “诶,这个北宋……”遗址两字在沈易安嘴边硬是给吞了下去,眼前分明就是个古代课堂啊,一个个梳着髻子的小脸正关心地望着自己。 他,沈易安,是21世纪最年轻的考古学家,刚才分明在开封新发现的宋遗址进行抢救性挖掘啊,只不过因为高强度连续工作而眼前一黑…… 靠,难道自己猝死工作现场了? 赔没赔我老妈点钱啊? 晃了晃头,沈易安只觉一阵恶心,随后几个t的记忆涌上脑海,为了不让记忆流失,沈易安强忍着恶心没吐出来。 北宋,元符三年秋,公元1100年。 汴梁城东,凌山村,芳谷居。 他穿越了,就在他连续挖掘半个月的宋遗址,眼睛一闭一睁,倒退九百多年,虽然物非人非,眼前房屋的格局正是他负责的那坑、出土了巴掌大汝窑瓷片那个。 这人也叫沈易安,是准备参加来年会试的隐居小举人,在隐居地一边读书一边教书。 看先生脸色煞白还怔怔的,大一点的孩子关心道:“先生,您没事吧?” “呃……没事。”说着,沈易安起身,提起戒尺“啪”地一下敲在桌上,吓的孩子们都一激灵。 “论语,学而篇,都背完了吗?” “背——完——了——” “好。散学。” 孩子们面面相觑硬是没敢动。 先生这是怎么了?早上不是说要考背诵吗?有两个胆小的都是边哭边背的,怎么这会儿就散学了? “我说散学了,怎么还不走?”沈易安有些烦躁,心想你们这些名副其实的祖宗们,敢紧回家各找各妈,我得给自己洗个胃、灌个肠,你们的夫子自己瞎吃草药,已经乘鹤西去,我好不容易穿越过来,可别再落下个残疾什么的。 听先生催促,孩子们一下醒悟过来,“哇——”地一声欢呼,争先恐后地离开教室,生怕先生反悔。 那可是《学而》篇啊! 孩子们五秒内清空教室,沈易安再也坚持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之后便是烧热水,熬精盐,给自己灌下整整三壶盐水。 看着砂锅里剩下的草药渣滓,沈易安深知光喝盐水是没用的,目光便转向笔架上一支支“珍贵”的毛笔。 在前世,他们为一个出土文物,诸如玉佩砚台瓷片,甚至要跟盗墓贼斗智斗勇争抢时间,如今千年前的东西就端端摆在他面前,可是……他需要笔杆灌肠,对于一个考古学家,这是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就这个吧,徽州狼毫笔,粗细正好。 虽说沈易安一直在说服自己,如今他就处在宋朝,周边的东西不是文物也没有研究价值,可要改变观念又何其容易?! 在小心翼翼度过几天后,沈易安终于适应身处文物堆的生活:花梨木的镇纸不用当祖宗供着,翠竹雕花铜镜也不用轻拿轻放,泾县的宣纸偶尔内急用来当手纸也不心疼了,反而会心疼下自己的手。 因为心疼自己的手,穿越过来十天后,沈易安就亲手制造了香皂,洗起手来干净滋润还带着香气。 “饭前便后勤洗手,瘟疫疾病我不愁……”温水香皂洗过手,阳光下,沈易安举起自己修长的双手欣赏,后面简单的四合院在他眼中也出现了变化。 笑容噙在沈易安嘴角。 大量改造工程出现在他脑海,小到牙刷牙杯牙膏,大到自来水工程,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穿越,这是何等荣幸之事?!作为一个考古学家,能如此深入研究的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沈易安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与世无争的隐居、“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惬意,“处江湖之远则不知君”的闲适……往后的日子若不把芳谷居打造成田园大别野……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为打造更美好的隐居生活,沈易安做了简单规划,一切都从基本“民生”工程开始,自然,首当其冲的还是吃。 这个沈易安本是富户独子,其父沈令如早年经营一家园子正店,就是规模不小的饭店,但是沈令如一心想要沈易安科举走仕途,三岁丧母后便带他四处游历,将家业都交给自己弟弟沈令品打理,每年都能得到不少利润。 几年后父子二人归来汴梁,为让沈易安一心只读圣贤书选择在城外隐居。 正是元符三年年初,沈令如急病去世,秋后这沈易安擅自用药丢了命,考古学家沈易安才得以来到这里,然而慢生活容易适应,吃喝却很难适应。 按说酒店老板对吃喝应该极为挑剔,但沈令如例外,他始终秉承“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的座右铭,俩人吃住颇为清苦,但沈易安觉得这根本就是抠门儿的借口,他爹着实没少存钱。 发现这真相后,尚在守丧的沈易安便常托村里的章术士买食材回来,几个月下来,前世许多菜都自行研发出来,同时也克服重重困难。 比如这时候还没引进辣椒,茱萸和川椒就是很好的替代品;凉皮虽然卖相不好,味道却毫不逊色前世的街边摊。 偶尔想换个口味,老爷爷开封菜也被沈易安复制出五成,汉堡炸鸡不在话下,对他自己简直就是无限量供应,而诸如薯饼薯条一类,则因为还没有引进土豆子而暂时放弃了。 满足了胃后,沈易安又对教学进行改进。 教室前面的孔夫子画像靠边站,正中挂上黑漆木制成的黑板,以石灰石和木炭做粉笔,对一群年龄从五岁到十四岁的孩子采用“蒙氏教育”,课程也从单纯的四书五经基础上增加了算术、科学、体育、美术、礼乐等多门课程,并且得到村民的认可,被人称作“梦继先生”。 穿越过来整整一个月,新鲜感已经被成就感代替,这天清晨,沈易安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从睡梦中惊醒。 外面阳光虽然充足,但是屋里实在是太冷了,清鼻涕似乎成了早安标配。沈易安回忆起上学时学过的历史气象学,一下子警觉起来。 “从公元1000年到1200年的两宋时期,我国气候转向第三个寒冷期……” 因为气候转寒,北方梅树都消失了,大文豪苏东坡留下“关中幸无梅”的诗句,就是感叹这种变化。 呵呵,沈易安心中大快,这岂不是又给他一个大展拳脚的理由?矮油,这种事不要太简单…… 此时人们的寝具叫“胡床”,就是硬板木头床,着实无法给沈易安足够过冬的安全感,基于此时煤炭已经普及,沈易安决定对芳谷居进行供热系统改造。 芳谷居是标准的四合院,由正房及其左右耳房、东西厢房和倒座房及大门组成,沈易安就住在正房,冷冰冰屋子到了冬天全靠火炉取暖。 火炉放屋里烧个热水点个茶还行,用来取暖实在不尽人意,况且夜晚还容易出现无色无味一氧化碳中毒的情况。 当天,沈易安就着手改造计划。 因他对古代房屋的砖木结构了如指掌,随手在黑板画了改造图,甚至还自己计算了工程造价。 村里的工匠被请来,在他的指挥下,还没用上五日,改造工程就完成。 一个大大的火炕,加上一面火墙,成为沈易安的取暖标配,依他看来,以后再改造的话,一定要把地热也加上。 烧火炕的炉灶在东耳房里,所以不用担心会一氧化碳中毒,只等进入冬天,晚上围着炉子喝热茶,喝好了往热炕头一钻。 “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就差前两个了。 第2章 瑶池仙饮 第2章瑶池仙饮 冬月二十八。 此时的气温果然对得起火炕,原住民仿佛已经适应,沈易安在热炕头也很适应,不禁开始怀念,若是来杯碳酸饮料就更惬意了…… 课堂上,沈易安恨铁不成钢的皱紧眉头,最后终于走在黑板前,指着上面的题目道: “鸡兔同笼、鸡兔同笼,我讲几遍了!看看你们期末考试卷,竟然还有人做错!现在哪位同学能告诉我,笼子里分别有几只鸡和几只兔?” 下面小手唰唰地举起来,有几个迫不及待,有几个滥竽充数。 “章城,你来回答。” “先生,一共有八只鸡和十二只兔。” “回答正确!这道题其实很简单嘛,稍微用点心就都能做出来,同学们,你们一定要记住,少壮不努力、老大去砍树!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当樵夫、屠夫,有什么出息?好了,期末试卷全部讲解完毕,大家没什么疑问了吧?” “没——有——疑——问——了——” 教室很安静,沈易安目光柔和下来:“这学期到这就结束了,下学期我们还要继续学习《孙子算经》,记得完成寒假作业、坚持写日记,未完成者就别怪先生我请家长了……先生给大家准备了点心,吃完再回去,就算咱们这学期的结课餐会。” “谢——谢——先——生——”孩子们欢呼着从教室里冲出来。 教室外边,身着补丁道袍、头戴道冠的章术士正从窗缝儿往里窥探,见师生们出来,忙端着笑脸迎上去。 沈易安朝他过来笑道:“章术士,又来接你孙儿了?今儿有聚餐,散学晚些。” “是也不是,呵呵……”章术士笑道:“刚有人给先生送信,我就正好带来了。” 信?这沈易安绝少与外界有联系,信件实属稀罕物。 沈易安展开信来看,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城里的二叔果然还是挂念他。 孩子们按日常散学时的要求打扫完卫生后,已经规规矩矩围着桌子坐好,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地等待开餐。 五岁的小蓉蓉小手扒着桌沿,舔着嘴唇问:“先生,今食蛋糕焉?” 沈易安哭笑不得,这娃是陷入四书五经的魔咒里了吗? “小蓉蓉,鸡蛋常有,而蛋糕不常有,今天吃点别的。”沈易安揉着两个小啾啾的头,满脑子都是上次打发蛋清时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折回厨房,沈易安端来两个托盘,里面整齐摆好用纸包裹的食物。年纪最长的胡蔚然取来酒坛和些许杯碟,连同盆里的食物一起分发给大家。 沈易安双手放在酒坛上道:“我新研制了一种带泡泡的饮料,清新爽口,今天就跟大家一起分享。” 说着,沈易安打开坛子盖,解开绕在坛口的绳子,掀开上面密封用的熟羊皮。 唰!酒坛发出一阵清爽的声音,就像夏天突如其来的阵雨。 “哇!”孩子们惊叹地围过来,已然失了平日的规矩。 章术士也伸着头扒眼儿盯着酒坛,嗅到气味后砸了咂嘴。 “活见鬼了……”章术士嘀咕,尽管一而再地睁大眼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飘出的香气却着实吸引了他。 每个人都得到一杯饮料,章术士也不例外。 孩子们喝过饮料叽叽喳喳地议论,章城最先问道:“先生,这水有名字吗?” “有,这是一种饮料,叫格瓦斯……”沈易安笑道,刚想给孩子们解释发酵原理,却听章术士重重放下酒杯,自顾喟叹。 “活见鬼、活见鬼呐……这饮料绝非人间之物,定是瑶池仙饮、瑶池仙饮……” 孩子们一听跟天宫有关,就拉着沈易安让他讲述经过,见孩子们期待的小脸,沈易安只好放弃初中化学,现编了个自己“梦游天宫”的故事。 讲完之后,孩子们还意犹未尽,让沈易安意外的是,章术士竟然也听到入神,望向沈易安的眼神满满羡慕。 纸包的食物也被打开,面包孩子们已经见识过,但是两片面包中间夹着烤肉和菜叶还是第一次尝试。 汉堡和格瓦斯让大伙儿又涨了见识。 烤硬的面包制成格瓦斯,沈易安觉得这可以算作自己“民生工程”中的里程碑了,下一个,就可以考虑考虑啤酒了吧? 这小日子过的,没谁了。 想想那些还在苦哈哈挖墓、为一块汝窑碎片就兴奋到几天睡不着觉的同行,沈易安就……也难怪,汝窑作为北宋五大官窑之首,一共也就存在二十多年,存世仅七十几件作品,谁见了不脑溢血? 啪,随手丢几个汝窑盏到菜窖里,也算为日后同行多留点欢乐吧。 穿越过来的日子平静而快乐,刚刚收到的这封信就像个小小涟漪,着实让沈易安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二叔沈令品一家四口照顾着父亲的家业和酒店,按照父亲的说法,沈令品为人正直,按时将店铺收入送来,且时常给隐居的他们送来各种生活用品,甚是周全细致。 沈易安穿越过来之后不是没考虑过回去继承,只不过其父就葬在芳谷居附近,守丧尚未满,不能离开。 孝悌在这个年代是可以要人命的。 作为新晋举人,若有人寻他麻烦,单是守丧不满这事就够他下大狱的,包青天都不会替他开解。 如今既然二叔先提出邀请,回家这一趟势在必行。思来想去,沈易安决定回去好好感谢二叔,并打算将一半家产赠与二叔,而他就等守丧期满再做打算。 三日后、冬至,叔侄相见之日。 沈易安一早就收拾妥当,给鸡添了食,给狗放了几个鸡头和鸡屁股; 为表示这些年的感激,沈易安还特意准备好一坛多加麦芽糖的格瓦斯,到时必然是叔侄团圆、兄友弟恭的一幕,也不知道那边的厨子准备的菜够不够硬…… 天蒙蒙亮,沈易安就搭里长家的马车一起进城。 这还是沈易安第一次来繁华的汴梁。 尽管前世致力于宋史研究,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甚为震惊。 一幅活动起来的《清明上河图》就在他眼前展开,所有人仿佛都在演同一部电影,包括被赶着嗷嗷叫的猪、拉车得儿得儿跑的驴,都是亲历亲为的好演员。 而他沈易安就是这电影的导演,因为只有他知道后面的事:向太后去世、蔡京上台、赵佶无为治国、朱勔大兴花石纲、兴建艮岳、东珠引起金人不满、战争、攻破京城、父子北上、五国城地窨子…… 这分明就是个恐怖片。 好在还有二十六年时间。 马车从城东的新宋门进城,经过新宋门大街,沿着汴河一路往西北,过旧宋门进入内城,再走上不到一刻钟,便是沈家院子所在的小甜水巷了。 冬至大如年,此时城里一片欢乐,人们穿着新衣互相道贺,街头到处是关扑的摊子,小孩子举着泥人和风车欢笑着跑过。 “人口过百万的世界第一大都市,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不愧是勤劳勇敢的……”沈易安激动地眼泪差点掉下来,前世争论不休的许多问题此时都有了答案,沈易安尤其怀念自己的同行们,真是恨不得把其中几个老顽固揪过来,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沿街延绵着砖木结构的房屋楼宇,柔脊飞檐在碧空下蜿蜒,落地长窗与格子门收放自如,沈易安忍不住再次感叹:同时期的欧洲还只会用石头盖房子、尚不知砖为何物呢…… 国尚礼则昌,家尚礼则大。 大宋继承了中原文明,是礼仪之邦,最终却灭在不开化的金人铁蹄之下,这是许多史学家的痛,只是这种痛不能明言。 衰败必然有衰败的原因,历史又会放过谁? 不亲自体验这种繁华,沈易安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 挑粪工从他身旁吆喝着经过时,沈易安不禁别过头去。 同款木桶他就亲手挖出来过,没日没夜的研究过好一阵子,尤其上面模糊的“夜香”二字,他不知捧着拓了多久才得出结论。 不知不觉,沈易安已经在小甜水巷大街上,眼前的青砖大院便是沈家、他阔别十八年的地方。 大红灯笼,朱色大门,昭示着沈家的富贵地位。 沈易安叩了叩门,里面传出问话:“哪位?” 第3章 鸿门宴 第3章鸿门宴 “我……沈易安。” “大侄、大侄子!大侄子你总算回来了!” 说话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却只见一道缝隙。 沈易安恭恭敬敬地垂手等待,半晌也不见那门敞开,当他疑惑地上前探看时,只见缝隙里挤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来。 沈易安还没来看清这是个啥,小腿就传来一阵剧痛,他反射性地抽腿回来,一条一尺多长的瘦狗从门缝中被带了出来,那紧紧咬合的嘴还挂在沈易安裤腿上。 砰!红漆大门忽然关的严严实实,狗也吓了一跳,松开了口。 下一秒,沈易安就意识到这狗绝非真正意义上的狗,而是一只狂犬病发作的疯狗。 小腿殷红一片,血色让沈易安怒不可遏。 没有疫苗,狂犬病必死无疑! 沈易安索性躲也不躲,将手里的酒坛子狠狠地砸向那畜生,哗啦一声,格瓦斯撒了满地,泛着白色泡沫。 “毒、毒酒……” 不知哪个看热闹的惊恐开口。 沈易安没义务科普,趁着疯狗没反应过来,一脚猛踹过去,一下子把那畜生踹出仗把远。 这时,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小羊羔,咩咩叫着吸引了疯狗的注意。 羊羔距离疯狗不过三五尺的距离,疯狗弓着身子狂吠、嘴角流涎,扑上去就是一顿狂咬,直到两眼猩红,满嘴血肉。 这是不忍直视的一幕,沈易安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 已知逃跑是极不明智的,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这四条腿的畜生,一筹莫展之际,那羊羔已经抽搐着倒下,疯狗的注意力再度被沈易安吸引了。 疯狗猩红双眼,癫狂到极致,对羊羔轻易的征服让它目空一切。 疯狗再次将目光聚焦至沈易安时,嗅着让它兴奋的血腥味,低着头一步步朝沈易安逼近。 当啷!一个木棍落在沈易安旁边。 沈易安迅速拾起木棍,刹那间疯狗也狂吠起来。 沈易安虚张声势地伸脚踹了下,疯狗连躲避的意思都没有,沈易安被逼到沈家院门的死角,和疯狗之间隔着那只抽搐的羊羔。 这时候院门的另一侧传来阵阵浪笑:“大侄子,明年的今日我给你多烧些纸……” “烧尼玛的纸!” 砰! 冷不防,沈易安以棍子猛敲大门,发出的巨大声响把疯狗吓一跳,沈易安随即提着木棍,疾风般朝那疯狗抽过去。 先发制人!不,先发制狗! 头铁头铁,跟狗较量过的都不会选则狗头攻击,沈易安瞅准那疯狗最脆弱的肚子一阵狂抡打狗棍,疯狗一时无法靠近。 在连续两次轮空棍子后,沈易安和疯狗都静止下来,沈易安举着棍子在半空一动不敢动,疯狗满身血色,眼神却愈加凶狠。 这种僵持让人窒息。 明知必死无疑却还要战斗的绝望。 沈易安愤恨自己竟然要死在一个畜生口中,前世这是绝对不存在的,再怎样还有120和icu。 一个是绝望、一个是只需要战斗的癫狂!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心理较量! “啊——” 沈易安大吼一声,再次抡起棍子,疯狗瞅准时机,纵深一跃,猛地朝沈易安的手臂而去。 沈易安顺势闪身,随后以身高优势一棍子狠狠敲在疯狗肋骨上,疯狗撞在沈家院门上。 朱色大门又添新色。 尽管嘴角流血,疯狗却一骨碌就爬起来,狂吠着又奔沈易安小腿而来。 沈易安已将棍子斜在身前做保护,疯狗毕竟智商有限,扑上来狠狠咬在棍子上,还以为对沈易安会有多大威胁。 沈易安双臂微微颤抖,疯狗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疯狂地甩着脑袋,沈易安用尽力气稳住棍子,和疯狗再次形成对峙。 僵持片刻,沈易安虚晃一下,这疯狗也随之一动,紧咬的牙关一松,沈易安迅速扭动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棍子猛地斜插进疯狗口中。 棍子有半寸粗细,不但结实拿着也很趁手。 “啊——去死吧!”沈易安用尽所有力气,嘶吼着将疯狗怼在大门角落。 力道有多大,沈易安自己也不得而知,疯狗无论怎么摇头晃脑都没能摆脱,只能痛苦地扭动身子,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开始翻了白眼。 沈易安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不觉力道也卸了下来,本以为疯狗已经奄奄一息,哪知它一骨碌从棍子下脱离,踉跄着跑远,留下稀稀拉拉的血迹。 沈易安差点瘫坐在地,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小腿上的殷红。 “虽然没伤到动脉……呵呵……” 沈易安苦笑。 前世为自己热爱的事业猝死,也算死得其所;这一世的精彩生活才展开,怎知刚一出新手村就死在一个畜生的口中? 不对,要说畜生,门里那些人才是真的狗! 被疯狗咬就像喝了百草枯,明知死路一条,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消失殆尽。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冷静片刻,沈易安回忆狂犬病的传播与防治原理,作为学霸,高中生物绝对是信手拈来。 狂犬病只在发病期有传染性,被咬之后,只要在发病前注射疫苗就还有生机。 疫苗……巴斯德……生机! 这时候,周围忽然冒出几个脑袋,大人小孩都有,虽没人敢接近沈易安,但“疯狗”“恐水征”“等死”等字眼则反复传来。 沈易安定了定神,望向那紧闭的大门,握紧拳头。 给老子设鸿门宴! 谋财害命吃绝户! 以当下的规矩,沈如令去世后,沈易安就是这沈家家主,秋试放榜他中了举人,明年若进士及第,沈家就是官户。 沈令如与沈令品始终是两家,所以日后就是官户和平民的区别。 官户与平民的区别那可大了去了,不仅免徭役,在重文抑武的大宋,其地位也是远远高于平民,到那时,他二叔一脉就连走路都得看他沈易安的脸色,所以才急着吃绝户,且吃相极为难看。 自古“坏人”两字都不是刻在脑门上的。 隐居固然美好,但今日之大仇……沈易安自认打小就睚眦必报,你瞅我一眼,我就得瞅你两眼那种。 周围看热闹的人并非那么闲,有人目光停留在他鼓囊囊钱袋子的,有人目光停留在他那双半新羊皮靴上,还有盯着那身已经被撕烂下摆的斓衫打量。 当有个半大孩子试图过来顺走旁边的小羊羔时,沈易安呼地一下扑了上去,紧紧将羊羔揽在自己怀里,瞪着眼睛发出狗子护食时的呜呜声。 这么一来,周围空气瞬间凝固,不知哪个喊了声“发疯了”,围观的人瞬间撒丫子跑光了。 旁边就是口官井,三个挑水工已经咣当丢下水桶各自逃命去了,沈易安便坐下来用桶里的水冲洗伤口。 “啊——” 惨叫声让附近更加无人涉足,他瞬间浑身大汗,但为了活命,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冲洗。 反反复复冲洗到筋疲力尽、伤口麻木,腿也冻得发青发紫,沈易安才扯下衣襟撕成布条,将伤口包好。 虽然小腿皮开肉绽,幸而没伤及动脉,除了已经麻木的痛再没别的感觉。歇息片刻,沈易安慢慢站起来,拄着棍子提着羊羔,一瘸一拐地沿着汴河而去。 第4章 寻找生机 第4章寻找生机 汴河,汴梁城运输大动脉,京城与南方贸易的起点和终点,承载七成以上京城物资运输功能。 沿河有许多商家,没多久,沈易安就在金龙四大王庙旁找到一租赁车辆马匹的店家。 店老板并不知道沈易安刚发生过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忌讳,当沈易安放下两贯钱后,店老板更是匆忙从柜台后面出来。 选好一无蓬的太平车,沈易安即刻就让店家派人送他离城。 沈易安此刻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他咬牙忍着痛,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羊羔——他活下去最后一线希望。 这时候,一衣着破旧的孩童在马车旁上窜下跳,“疯狗”“疯狗”地喊着。 沈易安斜眼看那孩子,正是刚刚在河岸想要顺走羊羔那个,十二三岁的年纪,精瘦却很有神,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沈易安和羊羔之间急迫地切换。 沈易安还指着这羊羔子制造复活药水呢,怀抱就更紧些。 那孩子见这招对沈易安没用,索性伸手拦住马车,指着沈易安对车夫说:“你拉这人刚被疯狗咬了,等会要发疯咬你!” “啥?”车夫吓的从车上蹦下来,怀疑地打量沈易安。 “别听小孩儿胡说,就是想跟我一起坐车,我们庄上的。” 沈易安说完,嗔怪地眼神示意这孩子上车,孩子刚迟疑了下,就被气愤的车夫一把拉过来扔到车上:“大过节的净添乱!晡时前俺还要赶回来呢!” 孩子上车后虽然盯着沈易安怀里的小羊羔,却也害怕不敢靠近;而沈易安则闭目盘算,自己下马车还有三里多山路,有个人陪着才更安全些。 “谢谢你。”沈易安先开口。 “啊?!”孩子一头雾水,僵硬着身子不由地朝后挪了挪。 “这打狗棍是你扔给我的吧?” “哦,是,是我的。”顿了顿,孩子红着脸指着沈易安怀里的羊羔道:“这羊羔也是我的,它自己跑去的。” 说完孩子长出一口气,把头埋得更低。那棍子本来是他用来扒拉羊羔的,后来疯狗一动,就吓得他扔下棍子跑开了。 沈易安忽略孩子的窘迫,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这样啊,我能不能活可就指着这羊羔呢,反正也不能吃了,送给我吧。棍子上面刻程禧二字,是你的名字?” 被疯狗咬过还能笑得出来?孩子被沈易安的气场吓到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这人莫不是阿姊口中的“邪士”? 出城后马车就得儿得儿地跑起来,一路颠簸,半个多时辰后就抵达凌山村。 两人下车后,车夫急忙掉头回城。 沈易安提着羊羔对程禧说:“我家在山另一侧,你把我送回去,我就赔给你十只活的母鸡,会下蛋那种,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程禧目光闪烁,迟疑片刻后见沈易安也没什么威胁,便点头答应。 一只小羊羔换十只老母鸡,这交易怎么看都划算,何况那羊羔他也是顺手牵羊来的。冬至了,为给阿姊吃顿肉,他也算不得已而为之。 冬季的山林干冷干冷的,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相互扶持,依靠聊天分散注意力总算走完这一段。 从林中钻出来时,一片田野豁然出现在眼前。 头次进城回来,沈易安第一次从这么远的地方审视芳谷居,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慨。 依山傍水,旁边还有瀑布和梨树林,是块风水宝地。 院子和离开时一样,安详至极,一切都静静地等待自己改造,包括鸡窝狗棚。 当然,从此刻起,沈易安的改造名单上又多了沈令品的名字。 揣摩沈令品的意图,沈易安只觉得脊背发凉。明明是至亲,却要落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是要你死、我活。 坐在炕上的融融的羊皮上时,沈易安多少还有些兴奋,自己到现在都没发病,就还有机会活命,死人当活人医吧。 油灯燃起,沈易安吩咐道:“程禧,去烧些热水。” 程禧应声转头离开,没有一点不悦,一路上看似没有目的的交谈,让沈易安把这孩子看的透透的。 十三岁,饥荒年从大名府来京投奔未遂的小流浪汉,平时给人跑跑腿赚点钱,今天想打他主意又没什么狠手段,却被自己骗来这隐居之处照顾自己,总的来说还是善良的。 满满一大木桶的热水端来时,沈易安已经将伤口上的布带扯开,咬着牙忍着痛用油灯在伤口周围烫了又烫。 程禧放下水盆,低声道:“被疯狗咬自古无药可救,那条狗昨天就咬了个人,两个时辰就发疯死了。” 说着,程禧望向外面,随后转头重重叹口气道:“我帮先生梳洗吧,换上新衫,我娘说读书人到什么时候都要体面些。” 沈易安斜眼看程禧:“体面?你以为……” 程禧蹙眉讷讷道:“先生您安心地去便是,除了您许我的下蛋母鸡,别的程禧丝毫都不碰;我看这里也没别人,料理后事我也行,我双亲的后事都是我亲手料理的,但我不能给先生披麻戴孝。” 虽然自觉濒死,沈易安还是笑着摇摇头:“见过恐水征还敢用水洗的吗?我要是死了,这房子和地就归你了,你以后也不用流浪了。” “我不是那意思……”程禧的声音更低:“真的没法救了,或早或晚,最多不过三天,我这去挖坑,先生喜欢水前还是山后?” “挖什么坑挖坑?!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我若是三天内没死,以后你就当我书童?” 程禧满眼忧郁地望向沈易安:“先生,我看得出您是好人,跟那疯狗搏斗时有勇有谋,如果能换您一命,别说书童,就算家奴我程禧都愿意。” 这话让沈易安颇为欣慰,哪知程禧又叹口气,以哄孩子的口气道:“先生,自古都是入土为安,真不挖坑吗?我有力气。” “不挖!”沈易安又气又笑:“有力气把这小羊羔宰了,脊髓全都取出来……小心千万别伤到自己。” “脊髓?”程禧抬头一脸疑惑。 “羊蝎子吃过没?就是这的骨头……” 沈易安准确地指出自己需要的地方。 程禧伸手扒拉下已经僵硬的羊羔,看了沈易安一眼后就提着羊羔转身离开了,满心满眼都是惋惜。 先生虽然顽强,可真的没活路了。临行能哄他开心也算善事一件,等驾鹤西去再着手料理后事也不晚。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不开眼,怎不让欺负阿姊那泼皮替先生死呢? 唉,如果先生没遇到这事,阿姊若是能嫁给先生就更好了。 再回来时,程禧一身腥膻味,整条羊脊骨在他手中,毕竟不是屠夫,剔得相当不干净。 此时沈易安已经用热水简单处理过伤口,上过些草灰后重新绑好,屋子当间的铜火盆也燃了起来。 沈易安从竹筐上拆下几只竹篾,削呈楔形后在火上烤了烤,又取出一坛梨花酒,倒出一些放在火盆上的砂锅里。 “程禧,取个锤子和两个干净盘子来。” 东西拿来,沈易安将盘子扣在砂锅上面,听梨花酒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随后,在沈易安的指导下,程禧小心翼翼地砸开羊脊骨并取出脊髓。 第5章 自制疫苗 第5章自制疫苗 梨花酒也咕嘟咕嘟开了锅,七十八度就气化的酒精从锅里蒸腾上来,附着在倒扣的盘子上。 “先生,这是干嘛?” “高温消毒、酒精消毒……” “什么是消毒?哪里有毒?”程禧警觉着嗖地起身,四下张望。 沈易安无奈白了他一眼。 被酒精蒸过的盘子取下来,放在火上风干后,取出来的羊脊髓就被平铺在盘底。 狂犬病病毒攻击的是脑神经,脊髓中病毒含量很高,最早的狂犬疫苗就是如此得来,只不过出自十九世纪巴斯德的无菌实验室;如今沈易安不具备无菌条件,只能想办法创造条件。 这是一盘含有大量活跃狂犬病病毒的“大餐”,沈易安小心翼翼地托起盘子,放在火上炙烤。 另外一只盘子风干后,也被铺上一层脊髓液待用。 两个时辰后,沈易安就收集到足有两汤匙的干脊髓,因担心其毒性过大,又放在阳光下晒了又晒。 程禧虽然无法理解这些,人却机灵,便学着沈易安的步骤继续取脊髓烘干。 沈易安庆幸这狗只咬到自己小腿,若是咬到胳膊或者上身离大脑过近的地方,自己恐怕已经发疯了。 斟酌片刻,沈易安取出少许干粉末,加上蒸馏得到的纯净水放在勺子里搅匀,一勺简易疫苗就制成了,至于是灭活还是减活,只有老天知道了。 望着勺子里的液体,沈易安沉默片刻,随后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翻开伤口,将那勺液体倒在皮肉间,并按照重力方向尽力让液体渗下去。 “大不了再死一次!” 嘟囔完,沈易安将布重新包好,重重地叹口气后躺了下去。 “你就睡胡床吧,如果发现我死了,就用个草席子把我卷起来烧了,这院子就是你的了。” 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次能重生几个月也算白捡的,沈易安这么想着,反而睡的很踏实。 …… 屋外的大公鸡欧欧欧地不知叫了几遍,沈易安才缓缓睁开眼。 “呵呵……” 抑制不住的笑容在沈易安消瘦的面孔上蔓延,扭头看到阳光已经照进窗子。 程禧从外面进来,端来一碗青粟粥和一碟萝卜条,满面春风地放在桌上。随后,程禧在一旁垂手而立,规规矩矩又有些手足无措。 沈易安先调侃:“挖坑了?” “没、没有。您……该不是华佗转世吧?” “咳咳……不是还有两天呢吗?”沈易安以咳嗽掩饰笑意,缓缓起身:“我爹是隐士,我自小随他一起隐居,就是个隐二代,医术略知一二,懂得不多。” “先生气色比昨儿好许多,一定会没事的!” 沈易安从程禧眼里看到满眼星光。 “羊羔的尸体就烧了埋掉吧。你看过仓房了,我可像缺衣少食的人?” 程禧脸一红,讷讷回答:“谷仓里粮食很多,先生不是像隐士。” “谁说隐士就要清贫的?那种放,比谁过的都奢靡。”沈易安坐下来吃粥:“去,再盛一碗,坐下一起吃。” 程禧磨磨蹭蹭地去了,不久回来,沈易安一再要求,他才小心坐下。 沈易安边吃边说:“我院子里禽畜也不少,这阵子我断不能照顾周全,你要是没去处,就留下替我照看几天,也说不准哪天我就发病归西,就都归你了。” “啊?”程禧愕然抬头:“怎会?不、不会的。前日被那狗咬到的小乞丐两个时辰就死了。您……是个神医,不,是神仙!反正不是凡人,程禧愿意留在先生这当书童。” 沈易安暗笑,抬眼看了下满脸通红的程禧,活像个给自己找婆家的大姑娘。 “好,那以后你就安心留下来。” 自己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了,伤口那么惨烈,免疫没有效果的话早该归西了。 这之后,沈易安便有条不紊地开始盘算该如何报仇。 最简单的不过是找个杀手,可那似乎仅存于武侠片里。 下毒?太明显…… 陷害?太复杂…… 基于对历史知识的系统学习,沈易安还是选择相信官府,如今开封府尹并不是包青天,掐指一算,呵呵了。 老冤家啊! 为高中语文贡献过《宇文昌龄传》的那个绝世好官啊! 当年背课文难倒多少好汉?沈易安也曾经恨他到牙根痒痒,就像娃儿们恨《论语》那样。 沈易安至今都记得:徽宗立,召为刑部侍郎,徙户部侍郎……以宝文阁待制知开封府,复为户部侍郎…… 沈易安只等自己再恢复些,就去开封府告状;自然,没有证据还不行,如今他足不出户,得想办法让坏人自己把证据送上来。 这就得动动脑筋了。 “程禧,故人具鸡黍这句话听过没?等会杀只肥公鸡炖了给我补补,就挑今早叫唤最欢那个。许你的母鸡等你离开时自己选一只。” 院子里传来公鸡逃命的惨叫。 咸菜就粥太过寡淡,不适合补身体,而沈易安的存货都给学生们了,实在没什么适合胃口的东西,即便坛子里的酸菜已经腌到时候,若没有羊肉搭配,也没能勾起此时的食欲。 被咬后还是气虚,沈易安又躺了下来;不一会儿,炕也热乎了,沈易安的思绪也渐沉。 隐居非常符合他对生活的追求,有大把文物可以把玩研究,等再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些,厕所改造项目也该提上日程了。 靖康耻之前迁去杭州就来得及,在哪里置下个小院,娶个老婆,生一打孩子,小日子没谁了。 想着想着,沈易安眼皮越来越沉,索性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沈易安只觉置身冰窖般,冷地浑身发抖,可身下的热炕分明都有些烫手了。 许是疫苗反应。 程禧看出沈易安的不适,皱眉道:“呃……先生,鸡汤炖好了……” “冷……给我拿个暖手炉来……” 即便抱着暖手炉,沈易安丝毫没觉得暖和,反观程禧,虽然衣衫单薄,鼻尖似乎还挂着汗珠。 “先生……是不是发作了……”程禧凑近关切地问。 “风寒……昨儿你明明见我用冷水冲伤口来着。” 这句话落,程禧那暗淡的眸光瞬间明亮起来,忙点头道:“定然是风寒,我见你冲井水来着。” 说话间,程禧递上一碗热水,沈易安虽然并不想起来喝,可为证明自己不是恐水征,还是勉强撑着起来一口喝完。 放下碗,沈易安虚弱道:“村里有个章术士,有些土办法,喊他来给我看看。” “那怎么成?先生还是去赵太丞家抓些药来好。” 也不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万幸中的不幸,沈易安此时不要说出去抓药,就是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指着床头,沈易安开口道:“那箱子里有钱……你自己去拿,帮我抓些药回来。” 程禧忙奔到床头的箱子那,打开一看傻了眼,整贯整贯的铜钱码的整整齐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贯钱。 愣住片刻后程禧取出一贯,想了想又拿出一贯就飞奔着出门了。 “唉……”沈易安叹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第6章 白天见鬼 第6章白天见鬼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就听见院子里狗叫,伴随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程禧出现在沈易安面前。 原是他离开就觉得不妥,便去村里喊了章术士进城抓药,自己折回来照顾沈易安。 “他肯去吗?”沈易安问。 “自然。给他一百文跑腿钱呢,先生要破费了。” 听程禧打趣,沈易安无力地笑了下,这孩子果然善良。 “一百文,少了点。” “这个不劳先生费神,我是说去程只给一百文,若是天黑之前拿药回来,可是许他半贯呢。” 赞许地笑了下,沈易安实在有些熬不住,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药香满屋。 昏暗中,隐约见屋里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正在铜炉上煎药,一个在一旁打着瞌睡。 “程禧……”沈易安有气无力。 “呀,梦继先生醒了?这真是阎王爷开了眼,放您回来了……” 忙不迭地,打盹的章术士一下子站起来上前,身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活像山间吃草的牛。 “章术士,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切记一定要放好那碗狗血,”说着,章术士转向程禧道:“七七四十九天再扔掉,保先生魂魄不散……” 说话间,章术士并没敢靠近沈易安,倒是小个子的程禧端碗白了章术士一眼上前:“您老也见了,我家先生醒了,该给您的差不了,钱就在铜炉旁,您拿去吧。” “哪来的混小子敢如此跟本道说话……”章术士虽说如此,却忙去提了铜钱:“狗血,记得放好……” 看到章术士关心中带着赚钱的快意,沈易安便喊他过来耳语一番,想来以他这种老油条,只要铜钱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 听沈易安交代完,章术士起身愤恨道:“活见鬼了,还有这样的事!梦继先生放心,就算不拿报酬,我也要替天行道!” 沈易安还是有些担心,嘱咐道:“切不可太过。” “贫道有分寸,哈哈哈……” 章术士得意地白了程禧一眼,后提着铜钱大大方方地离开。 小心的关门声过后,程禧气恼道:“这老头子,拿药回来倒是挺快,谁知非说先生是被狐狸精勾走魂魄,硬是弄着桃木剑在这耍了一通,临了又要等先生醒过来,说是他的功劳,非要加百文钱不可,一来二去的竟凑上一贯。” 沈易安笑了下,如今农民课税很高,日子并不好过,不用太计较,何况章术士也不是吃喝嫖赌之人。 “我刚请他帮忙,把我死绝的消息透露给我二叔一家,他答应的很是痛快。” “是痛快,先生定然没少许他铜子儿,这老头子,我看他说不定要得意忘形。” “你看人还是挺准的,我也有此担心。” “看人脸色过活这么多年,我怎会不知他肠子几寸?” 药闻着越香,喝着越苦,此时沈易安也管不得什么疫苗注射的注意事项,一口就干了一大碗黑乎乎的中药汤子,还别说,不过一刻钟功夫,就浑身发汗了。 汗发透了,沈易安自觉舒服不少,随即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报仇的前提是自己要笑看着歹人哭,可眼下这身子骨太虚了,血不厚也没什么防御,锻炼身体与合理膳食必须重视起来。 小院子里虽然置上单双杠、跳绳和鞍马木等用品,却只用来给孩子们上体育课,自己竟然忽略了,实在有愧“为人师表”几个字。 是时候锻炼了。 接下来两天,沈易安除了一天三遍地按时服用汤药,也开始有计划地加入锻炼项目,煞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每每做完一组引体向上,浑身都有种通透的舒畅。 第三天夜里,沈易安咬着筷子掀开腿上的结痂,将羊脊髓粉末和蒸馏水倒在血肉中,算是完成第二次免疫。 疼是真疼,但好在已经困极,一觉睡过去就不觉得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辰时末,太阳高照。洗漱过后,程禧也将做好“汤饼”端进来,实际就是面片汤。 程禧放下碗筷:“昨儿先生睡着后,章术士来过,说那沈令品已经相信先生死透了。” 沈易安坐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两人刚端起碗,就听到看家狗狂吠和脚步声。 程禧放下碗筷起身:“什么人来了?” 沈易安按程禧坐下:“还能是谁?!许章术士的铜钱还没给呢吧?” “昨儿我说给他,他偏不拿,非要先生亲手给。还说先生若果真被疯狗所伤,定然活不过七日。他还要趁着先生睡熟睡,看先生伤口来着,被我拦下了。” “哈哈,那他是特意来看我死了没有的,说不定以为我昨晚就归西了呢。那碗镇魂的狗血,应该震慑死人用的。等会儿看我吓唬吓唬他!这个爱占便宜的老北鼻。” 说着,沈易安脱去棉褙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还将头发披散下来,翻着眼白吐着舌头。 随着脚步声越近,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交谈,沈易安从窗缝朝外望去。 院里进来三个人,衣着光鲜的胖子正是沈易安的二叔沈令品,另外两个是里长和一身着官服、脚蹬官靴的人。 沈令品领路,绕开院子里的单双杠等器械,对旁边的人开口道:“孙户官,您看我没乱说,户贴上的户主名字还是我大哥沈令如,可是他家人口啊,已经绝了……前儿听说我那守丧的侄子进城逛青楼,当街被疯狗咬伤,啧啧,那个惨,我让我俩儿子去寻,结果连尸骨都没找见。” 孙户官面无表情,侧目问旁边高个子的老头:“里长,沈令品所言属实可否?” 里长微微皱眉:“呃……要说沈令如父子的确住在这有些年,一向深居简出,这一大片淤田就是他家的。我单知道其名姓,并不知竟是城里的富商。沈令如今春病逝,葬在山坳,至于他儿子是否已经死于非命,我就不知道了。” 河边的淤田基本等于废土,根本没有耕种的可能,里长的话让孙户官对父子二人有了大概了解,左不过是有钱的傻子一对儿,他做户官这些年一直也没见沈家油水也就说得过去了。 不能跟傻子一般见识,他们本家沈令品就很懂事。 孙户官表情不可察地开口:“那我们就先进去看看,确如你所言我就给你更换户贴,户主写你沈令品的名字。” “好、好……您快请……” 屋里沈易安听地清楚,没想到鱼儿这么迫不及待,上钩的速度真快。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撞鬼,将计就计。 沈易安将前额的头发都挡在脸前,又将章术士放下的那碗狗血泼在自己身上,还忍着腥臭在脸上划了几道血印。 门外的沈令品上前,迫不及待地将门打开,扭头道:“你们看,我就说他家人都死绝了……” 半明半暗的门里,沈易安倏地现身,头发从血腥的脸前垂下,翻着眼皮吐着舌头,一双沾了狗血的双手十指弯曲,正好搭在沈令品的肩头。 “二叔啊,您来了?外面有光我不喜欢,您屋里请……那日您故意放疯狗咬我,我如今见光散啊……” 沈令品疑惑回头,差点就怼在沈易安那张鬼脸上。 幽怨的声音、腥臭的气味、满脸的血色……沈令品五官同时受道巨大冲击,登时被吓得浑身筛糠,而他身后的户官和里长都已在步步后退。 沈易安双手稍微用力,抠的沈令品肩头生疼:“二叔,屋里请啊,我拉您进来……” “鬼!”沈令品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沈易安暗笑,手上的力道又加大许多:“进来叙话啊二叔。” 沈令品双腿如同灌铅般动弹不得,唰唰颤抖着,身下留下一滩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 后面的两人早就夺门而逃,惊起栖息的鸟儿呼地飞起。 第7章 待客 第7章待客 噗通一声,肥头大耳的沈令品双腿一软,跪在自己的排泄物上,不停地磕头道:“您高抬贵手……您饶我一命……我一定厚葬了您……” “二叔啊,我死于非命,阴官不收我,非说要你手写证明,证实我确是被人害死,否则……我只能日夜叨扰二叔,我的小茅庐和沈家大院还有沈家园子我都轻车熟路……飘来荡去的阴魂不散……” “我写、我写……” “一定要如实交代清楚,今晚三更在我父亲坟头焚烧,我父亲收到后就会交给阴官,派人来接我离开……我不想当个孤魂野鬼,不想当孤魂野鬼……” “好……好,我写,我写,饶了我吧……” “今晚三更,不得有误……” “好……好……只要您能回去阴曹地府,我写啥都行……” “二叔慢走,二叔不送,二叔有空来玩……” 说着不送,沈易安还是轻飘飘地朝门外走了两步,沈令品吓的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地滚出院子。 院子恢复安静,程禧笑捂着肚子从纱帘后面走出来:“我去给先生打点热水洗脸……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程禧刚放下热水,又见栅栏外面有人影鬼鬼祟祟的。 “谁?”程禧快步出去。 “啊,混小子,我,章术士。” 梨树后面,章术士冒头出来,道冠歪歪扭扭地挂在头上,身后则跟着惊魂未定的孙户官和里长。 “有事吗章术士?” “没……没事,就是想问下,你家先生可还好?” 程禧眨巴眨巴眼睛,回身瞧眼门里,见沈易安点头便回道:“好,好得很,您进来坐坐?” 章术士紧了紧手里的驱鬼符,蹑手蹑脚地从大门进来,跟在程禧身后往屋里走。 进屋之后,见沈易安正卷起衣袖洗脸。 放下粗布毛巾,沈易安信步到门口,朗然开口:“几位远道而来光临寒舍,快请坐。” 除了章术士一脚踏进门内,另外两人都站在阳光下互相推搡,生生不敢靠近一步。 沈易安束起头发,笑着说:“刚刚跟我二叔开个玩笑,吓到几位了吧?章术士知道,我一直好端端的,这碗狗血也是章术士放我这镇命的。” 看到自家那破碗,再看到带着热气的沈易安,一直神经紧绷的章术士松了口气,将黄符偷偷塞进袖子里。 “活见鬼了,还真是我放的那碗镇魂血,先生没事就好。” “我当然安好,否则怎么亲手给你铜钱?” 听到这儿,章术士忙朝沈易安眨眼,示意他不宜在此时提。 沈易安招呼里长和孙户官进屋,指着地上的影子道:“当真只是跟我二叔开个玩笑,只因冬至日我二叔也跟我开了个玩笑。” 看到影子和呼出的热气,俩人也松了口气,可依旧只站在门外。 沈易安解释:“那日确被疯狗咬伤,多亏章术士给我做法,在阎王殿外转一圈就回来了,如今已康复许多。” 沈易安说的轻松,同时回到内间换了上衣,整个上身暴露在几人眼中,再转回来时孙户官和里长终于相互客套地进屋坐下。 程禧麻利地给斟了茶,该有的礼数都没落下。 沈易安穿戴好落座后,对三人道:“今晚三更,我二叔会去给我父亲上坟,到时候可否请各位同我走一趟?” 户官疑惑,沈易安将自己被人陷害才致被疯狗追咬之事如实告知,半晌,孙户官迟疑道:“按说这种事需要上报府衙,那边派人来……” “走完程序今日可够用?” “快的话……也要明日……” “正说如此,不如孙户官一同前往。里长和章术士作证,如今我尚体虚,没办法亲去府衙,况且我沈家也是大家大业,孙户官先斩后奏,实属是爱民之举,府衙的老爷也会理解。” 户官是个油水不多且地位低下的职位,孙户官四十开外,已没有迁升可能,如果“碰巧”参与一桩大案,说不定能在养老前谋个多些铜板的职务。 权衡利弊后,孙户官谨慎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不能白来一趟,吃绝户这种事当真是天理不容!话说回来,若不是你这沈家少主人机智,我今日差点就酿成大错。” “孙户官言重了,这事您是蒙在鼓里。” 见沈易安通情达理,孙户官便放下心来,写了亲笔信着人送府衙一个熟人那,自己就安心留下来等待三更。 沈易安请几人往热炕头坐,手脚一会儿就暖过来,大伙儿不禁啧啧称奇,再看章术士煞有介事地描述芳谷居美食时,沈易安知道招待客人的时间到了。 程禧这两日学到一些沈易安烹饪的精髓,足以独当一面。 按照沈易安所教,程禧宰了一只肥鸡剁成块,加入葱姜蒜和干菌、胡罗卜爆炒,至金色后加水、调料和格瓦斯大火炖,临出锅时,将面条放到汤里煮透收汁。 出锅时,先将煮熟的面条盛出来铺在盆底,然后将鸡块和汤汁一并倒入盆中,就这样整盆端到桌子上。 除了这道菜,酸菜汆羊肉也安排上了。 炖菜在这样寒冷的冬季不易变冷,份量又足,请客就要拿出诚意来。 几人都不是什么大富贵的人,平日也没有吃肉管够的时候,当这两道菜摆在炕桌上时,免不了有些意外,孙户官端着筷子,问沈易安这菜有什么讲究。 “乡下人家,哪有讲究,没新鲜食材,只好就地取材,几位别嫌弃。” “何来嫌弃、何来嫌弃,哈哈……敢问先生这菜可有名字?我虽常光顾京中酒楼,却不曾见过用盆……用盆上菜的。” “其实菜名跟盆就关系,叫西域大盆鸡,管够吃的意思。” “大盆鸡,大盆鸡,名副其实啊,一听就好吃……” “各位快尝尝,别客气。” 沈易安做出请的手势,却见几人手持筷子面面相觑,片刻后章术士才指着空碗道:“我这肚皮贱,光吃肉承受不起,米面可有?” “主食?”沈易安愣了下随后笑道:“这大盆鸡就是主食,请看——” 用筷子在盆底一挑,挂着浓汤汁的面条出现在大伙眼前。 “刚才忘了介绍,这大盆鸡是连同面饼一起煮的。” 几人伸筷子去捞,挂着汤汁的面条被捞出来,热气氤氲中带着光泽,诱人不已。 这面条是以鸡油和面而成,面团洗去些淀粉后筋性十足,即便在锅里煮过,也没变稀烂,反而吸足汤汁的鲜香,嚼在口中回味无穷。 吃过几口,孙户官咂着嘴回味:“足够劲道,且入味十分,初品都是鸡汤的鲜,再品就是麦甜,细嚼还有股酒香,香而不腻,好吃,好吃!” 里长也附和道:“我活到五十有八,好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饼,香、真香呐!” 章术士就没什么讲究,心里却不那么太平。 从前砸没见这小子端出这么好吃的菜?还是看人下菜碟…… 趁着两人议论的功夫,章术士闷头大口大口地嚼着,吃到肚里那才是实在的。 再品酸菜汆羊肉时,孙户官又问:“这嫩黄色的……是何物?” “白菜而已。经过腌制,就变成脆爽的酸菜了。”沈易安笑着解释:“酸菜与羊肉搭配,急火快炖,酸而不腻,更能凸显羊肉的鲜,这种酸菜就算用来包馅也别有风味。” 孙户官时而高谈阔论,里长喝了几大碗酸菜汤,章术士则始终不动声色地吃吃吃。 看到几人的反应,沈易安很是欣慰。 不枉费他杀了一只最肥的老母鸡、拿出自己珍藏版酸菜,新灵魂初来乍到,跟原住民搞好关系也是非常必要的。 吃开后,章术士望向身后伺候的程禧:“我说混小子,你家主人那好喝的,会冒泡的那种,也给两位官爷尝尝……” 第8章 坟前捉人 第8章坟前捉人 酒坛子端来,冒着气泡的液体让两人瞪大眼睛。 “敢问,可有银酒杯?”孙户官半晌才开口问。 里长则更直接:“这酒莫不是有毒吧?” “毒?活见鬼了……里长大人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五十有八算是白活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 章术士端起杯一饮而尽。 “请——”沈易安真诚道。 里长和孙户官不好推辞,尽管有疑惑,还是端杯品尝。 “哈——”一杯放下,里长长吁口气:“妙,实在是妙,没想到世间还有此物,跟这大盆鸡简直是绝配!” 孙户官虽想保持矜持,以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然而品过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这莫不是贡品?大内若知道会不会招来祸事?这水中何来的泡泡?为何……” 章术士忙不迭回应:“何来祸事?此乃瑶池仙饮!梦继先生绝非常人,贫道可以作证,此饮都是先生亲自酿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贡品不过凡间物,此饮只可天宫有!村子里的娃跟着先生读书有福了,将来都要成仙童……” 沈易安谦卑道:“不过一些小伎俩,见笑见笑。说到读书,日后这些娃有机会参加科举,不负十载寒窗苦读才是我的福气。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说的就是即便穷乡僻壤也要好好读书。” 孙户官目光还久久停留在酒杯上,难以置信道:“妙,妙哉!敢问梦继二字可有典故?” 沈易安笑答:“梦继是义父赠与的小字,父亲让我谨记义父一生高风亮节,豁达无私。” “那你义父又是何许人?” 沈易安含笑片刻,答:“与我沈家同是钱塘籍,本是有远亲的父辈,字存中,号润州梦溪丈人。” 孙户官早年也是科举之人,思量片刻恍然大悟:“竟然是他!哈哈哈……这样看来竟然都合情合理了。” 里长和章术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孙户官却也不见回答便只顾着吃吃喝喝了。 格瓦斯喝光后,又开了一坛梨花酿,菜尽酒酣,孙户官喝多了些,一会儿要跟沈易安拜把子,一会儿又要泼墨挥毫,甚至还骂了几句不该说的; 里长和章术士对于孙户官口中的“元佑”“新党”什么并不了解,只知道盆里的鸡腚都不知被谁悄悄拣去吃了。 好不容易把孙户官哄睡,沈易安也稍事休息。 日落时分,收到消息的开封府衙竟派来一个刘姓捕头和两个捕快,让孙户官喜出望外。 沈易安又是招待一番,三人只听说“瑶池仙饮”却未品到,不禁有些遗憾 吃吃喝喝后,又在沈易安的指导下玩了好半天单双杠,好不容易挨到后半夜,几人便提前到沈令如墓旁躲了起来。 三更时刻,有火光由远及近,细细簌簌一阵后,只见沈令品和他大儿子沈易宾来到墓前。 两人先点了两只蜡烛,掏出些纸钱燃烧。 朦胧的月光下,沈令品对着墓碑叨叨: “大哥你行行好,千万记得把文书带给阎王爷,敢紧把小侄接进去,整日在外游荡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咱沈家人不能当孤魂野鬼……” “大哥,我一时糊涂,我知错了,可是错已酿成……明儿我就带人来修葺衣冠冢,让你爷俩以后方便一起说说话。” “等过完年,我再给你们爷俩各配个阴婚……在那边也要开枝散叶……” 沈易宾并不相信父亲白日所见,此时便漫不经心地弄着火烛:“跟这死老头子有什么好说的?爹你定是自己吓自己,世上哪有鬼,倒是买疯狗的五贯钱你还没给我呢。” 呦,猪队友,实力坑爹。 可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怀疑我鬼的身份? 我可是有备而来。 沈易安披着白羊皮斗篷、披散头发,从一旁悄无声息地钻出来,凑到沈令品耳边道:“二叔啊,文书写好了?” 沈令品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的瘫倒在地:“好……好了……这、这就给你爹……烧去……” 沈易宾不动声色,斜望沈易安,看到地上影子后,便不慌不忙地起身,朝沈易安过来。 两人一进一退,缓步移动。 沈易安微笑着,以玉笛摩挲着身上的羊皮;沈易宾以为他说中了,邪笑着一步步将沈易安逼近烛光以外的角落,眼神与那日疯狗无异。 唰——唰—— 噼——啪—— 夜色浓重的地方,沈易宾忽然收住脚步。 什么在闪烁? 噼噼啪啪的声音又从何而来? 眼睛花了? 沈易安依旧以玉笛摩擦干燥的羊毛和丝绸长衫,一下一下,有条不紊;举手抬足瞬间,花火明灭,噼啪作响。 “哥哥,看什么呢?鬼火没见过吗?好看吗?” “鬼……鬼火……”沈易宾颤抖着重复,伸手指向沈易安。 呵呵,这可是你自己伸爪子过来的。 “对呀哥哥,要一起玩鬼火吗?可好玩了,呵呵……” 沈易安伸出刚摩擦过的玉笛,轻触在沈易宾指尖。 静电瞬间电压可达两千到三千伏,虽然对人体没有伤害,痛感还是会有的。 “啊!”沈易宾感觉手指被咬了下,下意识缩手回来。 “呀,哥哥你不喜欢?”沈易安继续摩擦。 唰——唰—— 噼——啪—— “鬼……鬼……真的有鬼!”惊吓过度的沈易宾大叫着后退,慌乱中被沈令品拉到沈令如的碑前,强行押着磕起头来。 越是不信,在事实面前就越容易崩溃。 沈易安再次出现在二人跟前,戏谑道:“啊呀,我又不想去阴曹地府了,不如二叔你先念给我听听……好听我就走……” “好、好……吾……兄令如,见字……如……面,今……” 沈令品浑身筛糠地读着信,一旁的沈易宾已然乱了神智,嘴里念叨着“鬼火”,“咬人了”痛哭流涕。 这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见这令人愉快的一幕,沈易安已然失去耐心,朝二人俯下身去,“啊”地大喝了一声,随后从沈令品怀中将文书抢来。 这时,众人也一拥而上,将二人摁倒在地。 “救我……救我……有鬼,我侄子变成鬼了……”父子俩哭做一团,沈令品牢牢抱住刘捕头的大腿求救,甩都甩不掉。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里长摇着头拿出绳子。 沈令品亲手所写的文书上清楚地写明自己害人过程,而后面“敬请阴官老爷高抬贵手”“金银牛马悉数奉上”之类对地府的奉承,竟然比正文还多。 沈易安拱手给几人道谢,刘捕头忙着捆绑二人,简单点头应付;捕快更是头也不抬,偶尔抬眼与沈易安目光遇上,随即就惊恐地挪开目光。 “活见鬼了……”章术士上下打量沈易安,低声嘟囔,沈易安稍有靠近,他就后退。 众人决议一同离去,任凭沈易安如何请他们回去喝杯热茶,都没人应下。 目送大伙儿离开,沈易安紧了紧皮毛一体的斗篷,无奈地笑了下。 但凡有个初中文凭,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啊。 第9章 羊毛背心 第9章羊毛背心 “阿——嚏!” 前心到后背透着股凉气,腊月的山间实在是冷。 轻抚羊毛斗篷,前世姥姥灯下织毛衣的一幕浮现在沈易安脑海。 如今中原多食羊肉,却没有将羊毛纺成线、编织衣物的技术。 羊毛纺成线并没多困难,跟传统纺车几乎没有区别,早在公元前2000年时新疆就已经出现羊毛编织技术,只是在中原地区一直没有被应用到衣物上。 大概因为中原人比较抗冻吧。 想到羊毛衫的温暖,沈易安的脑细胞活分起来。 沈易安曾研究过古代纺织技术,尤其记得文献里提到过,1978年新疆哈密五堡墓地出土了公元前1200年左右的精美毛织物,已经有斜纹和平纹两种织法。 这肯定不是生产力问题,可能是丝绸之路的锅,也可能跟中原儒教文化有关。 原因已经不重要,这么冷的天,羊毛围巾、羊毛衫、羊毛裤,安排! 沈令品害人事件从调查到最后定夺终究要些时间,这期间二叔家人也免不了活动活动,年底官员政绩考核,衙门也忙,但铁证如山,沈易安只要安心等着传唤便好,这期间不搞些创造发明,简直对不起这身鬼火羊毛。 孙户官打探到一些消息,着人传来芳谷居,沈令品吃绝户害人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实,十日内定然有定数,让沈易安安心等待便是。 这几日沈易安越发精神,每隔几日就过来送牛乳的牛婆子也成了芳谷居座上客,她那个老掉牙的纺车被沈易安修了又修。 章术士门路广,替沈易安张罗来三大框羊毛,程禧便每日跟羊毛打交道。 大盆洗羊毛、放火墙上烘干、用细齿的耙子梳理……羊毛变成羊毛网,羊毛网变成羊毛线,几天后,第一根羊毛线终于诞生了。 牛婆子跟章术士一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自己纺线还不够,两个儿媳也被她带来,三台纺车在西厢房吱吱呀呀地转着。 两天后,羊毛线团沉甸甸地放在炕头。 牛婆子笑吟吟地提着铜钱,指着羊毛线团问道:“先生可还满意?” “不错。”沈易安沉思片刻。 这些毛线质量并不好,洗的不够白,疏的不够干净,没有去味和染色步骤,纺的也不够均匀,但绝对有利用的价值。 夜半三更,沈易安双手拿着竹针,一点点研究前世妇女们谙熟的编织工艺。 他是见过姥姥织毛衣的,经过反复实验,竟然真的织成巴掌大的一块布片。 这天一早,程禧端来酸菜馅的饺子,只见沈易安黑着眼圈低着头,手中已经有块三尺长、半尺宽的“布”。 看见程禧,沈易安尤其兴奋。 “程禧,来试试我织的围巾!” 散发膻气的羊毛围巾被围在程禧脖子上,虽然有些痒,但确实很暖和。 牛婆子又被喊来,且带来村里最心灵手巧的少女哑女。 哑女自小哑巴,却有一张美艳的脸蛋,虽然一身缀补丁的粗布衣,依旧掩盖不了她有致的身形。 哑女平日足不出户,就在家织布绣花,大伙也乐于给她介绍这类活计。 沈易安将竹针和自己的作品放在二人面前,又亲自演示了一番后,哑女比划几次,就织出比沈易安更均匀且整齐的作品。 沈易安竖起大拇指,哑女弄明白意思后,红着脸微笑回应。 当天,哑女拿回去两团毛线和四根竹针和一张图,次日便按照沈易安设计的样子带来一件羊毛背心。 弹性十足且贴身的羊毛背心套在中衣外面,除了微微有点痒,简直没有别的缺点。 贴身,温暖,姥姥的味道。 呃……哑女的味道。 哑女织衣一夜没睡,且以香薰衣,所以沈易安身上这件,不但没有膻味,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程禧,再买些羊毛,我们要织更好更细的羊毛衫!” 为了洗羊毛和梳理羊毛,沈易安没少费心思。 人工手洗肯定行不通。 虽然沈易安没有量产的想法,羊毛裤、羊毛衫、羊毛背心、羊毛短裤、羊毛褙子、羊毛斓衫、羊毛幞头、羊毛袜……这些总归都要安排上吧?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程禧也得置上全套,至于章术士那老北鼻,就算沈易安不提,他自己也得顺走几样。 一台以驴为动力的洗衣机图纸出现在沈易安的黑板上。 原理和磨盘差不多,相当于在木桶底部安上木头和金属制成的磨盘,齿轮从外部带动,以此形成涡轮,达到清洗羊毛的目的。 腊八这天,距离沈易安被狗咬整整过去十日,他已经给自己用过三次羊脊髓干粉混合液,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便打算不再继续使用,将剩余的干粉放在瓷瓶里保管起来。 像往常一样,沈易安来到黑板前,继续完善自己的图纸,程禧在身后轻叹口气。 “怎么了,还是没人愿意接下这制作洗衣机的活?” “正如先生预料,我拿图纸去寻工匠,都觉得太复杂,不愿接手。” 沈易安转身放下手中的炭笔:“罢了,暂时先放下这事,反正现在咱俩都有羊毛背心和围巾手套了,这也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来的。” “孙户官送信来,说明日就要过堂,要我们准备一下。” “嗯,也该到时候了。” 这些天为研究羊毛线和编织方法,沈易安查找了不少家中书籍,只可惜,义父沈括虽然被称为中国古代最着名的科学家,对编织却没有任何记载。 这也难怪,编织自古就不是男人的活儿,倒是哑女已经可以编织些花样出来。 但通过这几日对回忆的淘宝,沈易安终于又解开一个压抑许久的谜团。 这沈氏父子看似常年在外游历,拜访之人竟都是名流,停留时间最长的,就是沈括晚年隐居之所,润州的梦溪园。 沈易安随父亲曾在梦溪园居住长达五年之久,每日沈易安随沈括整理资料、记录笔记,在此期间沈括完成《梦溪笔谈》; 如今那两摞笔记已经成为芳谷居最具价值的东西,如果放到现代,其价值就不是按套算四合院了,那得按整条胡同计算; 而有关乌台诗案,始作俑者其实是苏轼的朋友而非沈括,沈括不过是白白背了黑锅,而苏轼后来提到乌台诗案时,也没把沈括列在陷害他的人中,此时也没有沈括诬陷苏轼的任何传说。 后世对乌台诗案的描述,也是仅凭《元佑补录》的一家之言,并无其他证据,沈括大概是被后世子虚乌有黑的最惨的古人了。 芳谷居之所以选在这里,也是因他父子俩通过在沈括门下学习才做的决定。这里背山面水,风水自不用说,且因为面前这条溪水没有筑坝和通渠等治理,周围的淤田也就没人冒险来耕种,甚是清净。 第二天又是个晴朗的好天,干冷干冷的。 二人早早抵达开封府。 开封府衙与开封的酒楼比起来只能说是寒酸,没有影视中那番威严,更不存在什么狗头铡,门上的匾额都掉了漆。 第10章 兵马俑脸 第10章兵马俑脸 沈易安作为原告,里长,章术士,孙户官算是证人,与在押犯沈令品父子当庭对簿。 “肃静”和“回避”的牌子还是让人感觉到几份压迫感,沈易安心脏怦怦直跳。 前世书上的名字终于要变成活人了……这是考古学家几辈子修来的福! 当年的宇文是真语文,今日我就要看看此宇文的真容! “升——堂——” 两边衙役廷杖敲地,“威——武——”。 盼望着,盼望着……沈易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帘,终于,一个面色蜡黄的小老头身着三品官服从后堂走上来。 惊堂木一拍,别人都吓的一哆嗦,只有沈易安苦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形象,跟他想象中高大威武、震慑辽国使者强大气场的伟岸,相去十万八千里。 但沈易安掐指一算,下个月这宇文昌龄就要从宝文阁待制这备胎复位户部侍郎了。 公堂之上,沈令品的大儿子沈易宾已然疯癫,双手抱头说着胡话,一点声音都要颤抖一阵。 沈令品倒是沉着,颇有些面不改色的意思,仿佛是即将就义的豪杰,望向沈易安的目光充满怨恨。 堂审开始,宇文昌龄按常规流程审问沈令品。 沈令品没有一丝忌惮,大呼“冤枉”,一口咬定他冬至宴请沈易安,是沈易宾没看好狗伤到沈易安。 把所有罪责都引到疯癫的沈易宾身上,把自己和小儿子摘得干干净净,多少有点让沈易安出乎意料。 沈令品声泪俱下:“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啊!众所周知,开封府衙的都是青天大老爷,前有包青天,您就是宇文青天……” 沈易安不做声,观察宇文昌龄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一丝情绪,堪比兵马俑。 真是个表情管理高手。 宇文昌龄不动声色,摆出文书做证据,但沈令品依旧咬死“是沈易安故意吓草民,导致草民不敢不从,我大儿子已经被他吓疯了”。 激愤中,沈令品再次抬头道:“大人,敢问可有被疯狗所伤却好端端活到现在的道理?” 被疯狗咬还能精神抖擞站在这儿,的确前无古人,堂上的人忍不住都泛起嘀咕。 宇文昌龄早就跟刘捕头沟通过,当日情形和事实真相已经了然于胸,但要服众,以及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就必须把事情弄明白。 啪! “大胆刁民,即便不是疯狗,按照文书所言,也是你和两个儿子觊觎别人家产吃绝户,害人之实证据确凿,不可饶恕!” 孙户官、里长和章术士等人都作证后,跪地的沈令品依然死王八嘴硬,道:“真不是疯狗,也没想害人,只是自家狗没看管好溜出去了伤人。” “刘捕快,你将当日情形再说一遍!” 刘捕快将当日坟前捉人的情形又客观地描述一遍,至于沈易安身上的“鬼火”,他也表现出莫可名状的不解,但好在事情焦点并不在此,而在于沈易宾所言“疯狗”。 沈令品回应道:“我大儿早就癫疯,胡言乱语不可信。” 沈令品深知,只要自己不承认,这案子就没法了结,而宇文昌龄少有用刑屈打成招,只要坚持泼脏水给已经疯了的大儿子,他就能和小儿子全身而退。 堂审显然陷入僵局,沈易安皱起眉头,再看那宇文昌龄,小老头依旧坐在堂上稳如老狗。 宇文昌龄对沈易安的表情视而不见,面无表情问:“既然说是疯狗,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如今你好好地站在这里,本官也从未听过被疯狗咬过还能活命的。” 沈易安上前:“回府尹老爷,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啊。草民当时的确被人放疯狗所伤,半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终究还是章术士去给小人做法,又以自家黑狗放血给草民镇魂,才从阎王爷那把魂魄给招了回来,可谓是九死一生。我的书童和章术士都可作证。” 看过沈易安的伤口,即便几日过去,依旧惨不忍睹,加上章术士那义愤填膺和替天行道的激烈言辞,宇文昌龄怒眉拍下惊堂木:“沈令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把功德都推给章术士,是沈易安早就算计好的。 朝堂之上解释免疫原理怕是没有一点胜算,还要被人当成疯子,到时候自己的呈堂证供就全不算数了。 在这个皇室万分推崇道教的年代,皇帝都自诩“道君皇帝”的时代,把功德都算在道士身上就在合适不过了。 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说得过去就行了。 宇文昌龄也没想到竟被沈易安如此搪塞,兵马俑脸上竟有些不悦。 后面再审问时,宇文昌龄只说些些官话,不愠不火,你问我答,简直就是和沈令品互踢皮球,沈易安甚至看到沈令品颇为得意的神色。 宇文昌龄啊宇文昌龄,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官。 收钱了吧? 《宋史》把你美化了吧? 一遍遍的叙述经过让人犯困,沈令品却乐此不疲,露出一副谄媚的笑意。 宇文昌龄回应沈令品姨妈般的微笑,沈令品愈发放松下来。 时间流逝,衙役们都有些瞌睡,宇文昌龄已经第五次让沈令品复述案发经过。 沈令品咽了口吐沫,摆开龙门阵般:“冬至那日,我和娘子已经备好酒菜,就等我大侄儿赴宴,有人敲门时,大儿子没拉住狗,那狗自己逃了出去……” 这么审下去不行啊……再看宇文昌龄兵马俑的脸,沈易安已然明白。 这时,沈易安冷不丁插嘴道:“买那疯狗花了五万贯还是五千贯?” “哈哈,你以为我傻么?”沈令品得意大笑:“五贯,五贯而已!” 啪! 一直纹丝不动的宇文昌龄怒拍惊堂木:“大胆刁民沈令品,你还不从实招来?!刚才你几次叙述,次次都有出入,显然所言并非属实!” 轻松氛围急转直下,沈令品恍然从云端跌落凡间,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一下子瘫倒在地。 沈易安不屑,这宇文昌龄能被载入史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然而,沈令品此时却晕了过去,堂审再次陷入僵局。 啪! “既然晕倒了,就以仗邢打醒吧!”宇文昌龄依旧不愠不火道。 呼地一下,沈令品就睁开眼晴自行起来。 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沈令品只好招供。 他坦言,担心沈易安中举,怕自己一家被扫地出门,便想索性吞了侄子家产,害人于“意外”。 尘埃落定,在供词上按过手印后,卷宗被封存,只等送至刑部量刑判决。 沈令品和疯掉的大儿子当堂被带走,而二儿子因为没去坟前上香和沈令品开脱,终究证据不足被释放,其余家眷则被从沈家驱逐。 沈易安暗暗佩服这宇文小老头,面上毫无波澜,又恢复了兵马俑脸。 堂审很快,也不允许百姓围观,还不到半个时辰就退堂了,就在沈易安自觉万事大吉时,刘捕快将沈易安带到府衙后院。 后院就是宇文昌龄此时居住的地方,会客室挂的净是些当朝的字画,不值几个钱,案几上摆放的也是些普通的瓶瓶罐罐。 沈易安再没有刚穿越时的激动,这些对他来讲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点诱惑。 宇文昌龄换上一副笑容,让沈易安落座。 沈易安客气两句坐下来,再看宇文昌龄眉眼之间,已然是个正常老头。 人家玩的心理战术,在这常常屈打成招的年代,实在难能可贵。 上了茶,宇文昌龄不解地问沈易安:“疯狗一事,我确实有调查走访过,那疯狗已不是第一次伤人,附近的挑水工都可证实,之前所伤乞丐两个时辰不到就毙命,你被同一条疯狗所伤……” 宇文昌龄上下打量沈易安,疑惑的目光已经表达出他的意思。 “大人不信章术士替我招魂之说?” “呵呵……”宇文昌龄收起刚才的慈善,忽而怒目起来:“你若有医治办法却不肯拿出来,与害人之人又有何分别?!” 这又是正中要害的一句。 赤果果的道德绑架。 第11章 千年狐狸 第11章千年狐狸 沈易安并非不愿分享,只是这个年代,你若是没有什么名气,跨领域发布成果很容易被群攻。 但看宇文昌龄那双期待的眼睛,确信是明辨是非之人,日后就算有人搬弄是非,他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就相当于赌宇文昌龄的人品了。 沈易安定了定神,道:“大人可听说过,以疯狗狗毛烧成灰涂在伤口可治恐水征?” “确有所闻,我为此也特意请教过御医,但并非每次都起作用。而挑水工说,那疯狗后来就死在汴河边上,早就被人埋了,你不曾有机会取狗毛。” “这……” 沈易安将羊羔被咬后感染、取脊髓免疫治病,与烧狗毛免疫之间的关联简单描述,宇文昌龄虽然不懂科学道理,其中关联却不难理解,最终颔首表示肯定。 “可这法子并未在医术中有记载,你又如何得知?日后定然能救不少人。” “那日我被恶犬所伤,也束手无策,恍惚中仿佛进入瑶池天宫,遇到一骑青牛老者……正是那老者教我此方……” 宇文昌龄皱起眉头,显然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但看似沈易安也并不想多做解释,既然救命方法已经告知,怎么得来的也无妨了。 刘捕快曾对宇文昌龄大倒苦水,说的就是沈易安玩弄“鬼火”之事,这也让宇文昌龄好奇至极。 “那鬼火之事,可否详细道来?” 沈易安道:“那日我病愈,心想要感谢一下青牛老者,哪知梦中真的又遇到老者,所谓鬼火其实是老者送我的灵符……” 沈易安并非不想科普,只是“得失电子”讲起来比烧狗毛要复杂的多,说不定讲着讲着,量子力学,薛定谔的猫都要说上一遍。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那么多啊。 宇文昌龄面色愈加难看,想到江湖术士的法子也各式各样,便不再深究,面前这小隐士也算是个奇人了。 他请沈易安来后院的目的,其实是因一棘手疑案,刚刚不疼不痒地不过试探,如今他很想听听沈易安的意见。 这小隐士,大智若愚,绝非常人。 “我有一疑案,不知后生可有破解之法?” “大人,晚辈不过一小隐士,当真没有什么本事,真的帮不到……” “沈易安,你故意让人放话说你死透了,引你二叔上钩,屡次装神弄鬼吓他,致使沈易宾疯癫,按照大宋律例……” “大人,晚辈虽然只是一个小隐士,平日甚喜钻研,有何事不妨细细道来……” 宇文昌龄如此说一番,眉头的乌云始终未散,沈易安也听明白了,原是前些年汴梁来了一搓儿贼,聚集在不知何处弄了个“天外天”的逍遥地,吃喝嫖赌、乌烟瘴气,里面的人三教九流,做的都是最龌龊的事,干的都是下三滥勾当。 上面的意思是尽快把这“天外天”连锅端,开封府尹为此换了几个,可这组织极其神秘,查了大半年硬是找不到一点线索。 末了宇文昌龄叹口气道:“我以宝文阁待制知开封府,难免被寄予厚望,不想留遗憾啊。” 年底京察,天子脚下的官员说出这番话来,丝毫不意外。 此时是史称“小元佑”党争正盛之时,沈易安不想跟当朝官员扯上什么关系,便开口道:“大人下个月就复迁户部侍郎,这事含糊过去也未为不可。” 宇文昌龄大惊。 复迁户部侍郎他已得到确定消息,但明明是官家亲口对他说的,没有第三人知道,眼前这小隐士又从何而知? 难道真如他所言,在天宫遇到过骑青牛的老者…… 为掩饰自己的震惊,宇文昌龄怒而起身:“祸国殃民之事岂可姑息?你不愿帮我便罢,也不要编出本官迁升之谬言来陷害本官。” “真的,不骗你。”沈易安诚恳起身:“您岁数也不小了,天外天留给下一任府尹泉州温禹弼便是。” “你说什么?谁?!”宇文昌龄差点跌倒在地。 以给事中兼侍读权发遣开封府的温禹弼也是他跟官家建议的,官家还在斟酌,态度尚未明确,且就是昨晚之事,这小隐士如何知晓的? 宇文昌龄此时脑子一团乱麻。 再看沈易安那一脸无辜,就更觉得头晕。 难不成天宫之说并非虚言?会掐算?能预知? 一阵虚汗过后,冷静片刻,宇文昌龄才按着茶盅道:“沈小隐士,关于你在天宫遇到青牛老者之事,我们尚且不论,单说天外天这事,你执意不帮忙吗?你案子的卷宗可还没呈去刑部!” 这小老头可是在刑部待过,威胁的真是有理有据; 话到这份上,沈易安不得不思考。 “天外天”这事在史书上没有记载,无论野史和正史。 简直是五星级的风险指数。 但看那小老头,眼中的威胁丝毫未减,沈易安顿感他并非说笑,自己若不应下来,说不定二叔明天就给放了…… “那……晚辈尽力而为,但请大人配合,不要对外提此事。” 宇文昌龄眼里的威胁瞬间化作满眼星星:“那是一定。此非朝夕之事,需从长计议。如今我最想知道的是,这天外天究竟在何处。” “如您所言,从长计议,晚辈会想办法,有进展时定及时禀报。” 宇文昌龄笑道:“好,好!隐士多谋,沈小隐士肯应下,就是京都百姓之福,我先替百姓谢谢你。” 呵呵,骑虎难下了。 “敢问大人,如何想到要晚生出谋划策的?” “啊?哈哈哈……有一日我梦游天宫,遇到一青牛老者……” “告辞!” 千年狐狸过招,玩的不是聊斋就是心跳。 沈易安离开后,宇文昌龄长出一口气。 自己一辈子没什么污点,但此事已经力不从心,手下净是些混日子的,想找个称心的师爷都没有。 当他深入调查沈易安的案子时,就发现这后生不简单,关于芳谷居那些事,暗地里他也调查了不少,火炕、羊毛线都已经听说,否则也不会选在沈易安身体恢复八九成的时候过堂审案。 再者,这小隐士在城里几乎没人认得,调查起来不容易引起怀疑。 有种遇到兰采荷的感觉。 宇文夫人这会儿从外面端点心进来:“老爷,想什么呢?” “娘子,你说——这羊毛纺成线、织成衣物,可否行得通?” “老爷魔障了,哪有以羊毛纺线织衣的?胡人的玩意,登不了大雅之堂。” 宇文昌龄回忆沈易安脖子上的围巾,自语道:“小神仙如此穿着,此后说不定要风靡京城,其中必有道理。” …… 第12章 资产缩水 第12章资产缩水 沈易安郁郁地离开封府,程禧在外面已经等到心中七上八下,生怕主子出什么事。 主仆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冷静片刻后,沈易安决定先去沈家大院再去沈家园子,这边的事足够他处理几天,顺便也啄嚒啄嚒府尹老爷委托的事。 沈家的房契地契一直在沈易安这,他估算着自己的资产,当时汴梁的房价着实不便宜,沈家院子那么大的房产怎么也要五十万贯,说他坐拥万贯家财,那也只是五十分之一。 这笔帐沈易安早就粗算过,虽然有心理准备,此时切实要接手,还是有种中彩票的感觉。 沈令如抠门是有道理的。 啧啧,暴发户的快乐。 小甜水巷是京城最繁荣的地方之一。 沈家大院。 门下的灯笼已经不知去向,与左右大宅准备跨年的喜庆相比,有种不合时宜的清冷。 时隔十八年,沈易安终于重新踏入家门,虽然不是理想境况下。 想像中,豪门大户,亭台楼阁,飞檐琉璃…… 二人穿过前院,矗立于穿堂,院子里前前后后数十间屋子着实气派,只是不知为何越看越别扭。 程禧指着廊前小路问:“先生,为何这里空留石头子的印儿,却看不到石头?” 这也是沈易安觉得别扭的地方。 要说这沈家大院的不动产着实不少,可是院子里景象却有些不可名状。 这时候,沈家的管家沈通达带着一众下人匆匆过来。 为首的沈通达五十岁上下,一身半新的黛色棉褙子,头发花白,确认过沈易安身份后激动不已,浑浊老眼里甚至泛着泪花儿。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主人,沈令品的家眷离开后,沈家已没有做主的,几个常年伺候他们的仆人已经随之离去,其余的下人都在这儿了。 沈易安记忆中有他这么个人,但都是听父亲说起的,自己对他是没什么印象。 沈通达再次拱手道:“小主人,谁去谁留,您总要有个定夺,今日就定下来吧。” 大院子固然不错,大仇也报了,但想起眼前的大院子不过是二十六年后的一片废墟,自己实在没必要费心经营。 “这院子我暂时也不住,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但凡想离开的,现在就可以走了,不想离开的……我也不能留这么多人。” 沈通达悲戚地点点头:“想走的就快走吧。”话虽如此,他目光却望向沈易安,似有话要说。 “管家有事?”沈易安问。 沈通达靠近沈易安,低声道:“杨护院总要留下,这大院子不能没人看管,还有几个勤快的,做事很麻利,还有那两个,也是主人有恩于他们,就算赶他们走也未必会离开。” 沈通达的话不无道理,偌大个院子一个人不剩就成鬼屋了。 “那护院、还有你们俩、还有厨娘都留下,其余的人可以走了。” 沈易安下过命令,该走的人就都走了,留下的只有七个。 除了管家沈通达,护院杨胜春,两个俊俏的小丫头,还有两个四十上下做些杂物的男丁和三十岁的厨娘封二娘。 人去楼空,往后的日子很是轻省,在月钱不便的情况下,没人会拒绝留下来,且除了厨娘和护院都是没去处的,此时几人便像吃了定心丸,都赶紧过来表决心。 说了什么沈易安没咋听进去,就知道沈通达捧着账簿有点着急。 没眼力的几人被封二娘叫走,只留下沈易安和沈通达。 沈通达充当向导,两人在院子里散步,沈易安先开口道:“管家,还有何事?” “帐,沈家的帐啊……” 沈通达颤抖地捧上账簿:“这是沈令品收押后,一个姓孙的户官托人给送来的,说务必要给小主人。沈通达没用,已经看过账目,唉,造孽啊!” 沈易安接过账簿,一页页翻看下去。 这是沈家大账,每个月收支都有记载,前面还月月都有富裕,着实有些积累,可越往后收入越少,支出却越来越多,到最后几页甚至已经入不敷出,竟然都是去解店抵押的账目。 东珠翡翠、古玩字画不在话下,后面竟然连衣服都当了。 沈通达叹气,指着萧败的院子道:“那日听闻沈令品父子被收押,他娘子竟然着人将院子里的梨树都砍去卖钱了,就连涌路上的石子儿、睡莲的水缸都在劫难逃,要不是护院看得紧,怕是回廊都要给拆掉卖了。” 沈易安眉头微皱:“这……是为什么?短短两年,怎会亏空至此?” 沈通达摇头叹气道:“沈令品不懂经营,还挥霍无度。头些年还是主人书信交待小的和沈生把持财物,可三年前书信竟然断了,沈令品便说大权都交在他手上,我和沈生也差点被他赶出去。沈生是沈家园子的掌柜,你小时候最喜欢揪他胡子。” 说着,两人到了沈通达的住处,沈通达进屋又出来,取来一个布包,打开来看都是沈令如亲手信。 沈易安抽出几张来看,果然是沈令如的字迹,而内容与沈通达所说一致,最后的日期确是在他们隐居之前。 “陈叔……”沈易安放下心来:“父亲一直未断过家书,怕是被二叔扣下了。房契地契倒是还在我这儿。” 沈通达叹气:“恐怕也只剩下房契地契了,那都是主人的,他们这次想强占了去,好在小主人你……” 沈通达突然眼圈泛红、泣不成声:“小主人,你回来就好了……” 沈家院子,原来已经是空壳一个。 沈易安五十万贯的资产瞬间缩水三分之一。 院子太大,且没有芳谷居的便利设施,更没有御寒利器火炕,这个寒冷的冬季沈易安是绝不想在这里渡过。 想了下,沈易安开口道:“我……还要回去守孝……” 沈通达大惊:“怎么,小主人你不准备回来重振沈家?” “呃……”想到徽宗的昏庸奢靡,繁华汴京终将一片废墟的情形,沈易安回答:“不如开春就卖了宅院,以后回去钱塘定居。” 沈通达脸色骤变,抽出一张信笺递上来,忧心道:“小主人,那这门亲事怎么办?明年就该纳吉提亲了。” “亲事?” 沈易安接过信笺细看。 第13章 大脚小娘子 第13章大脚小娘子 原是在他刚满周岁时便定下的亲事,对方是当初跟父亲一同从杭州来汴京的好友,经营布坊生意,后来男主人去世,母女二人流落在外,便时常让沈通达去接济她们母女俩。 这门亲事沈易安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不禁疑惑起来。 沈通达又抽出几张信笺递给沈易安,原是沈令如要等会试过后才准备让沈易安知晓。 辛巳年未中进士则弃文从商,中进士则专心仕途,但都要在这一年成亲。 沈令如的心愿是好的,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归西后儿子要守丧。 更没算到儿子当年也死翘翘了。 沈易安掐指一算,此时女方也应该二十有一,在这个年代可谓是大龄剩女了。 揣好信笺,几人不知不觉往大门走,沈易安一直在思索这萧姓未婚妻。 大门大户的女子,尤其商贾人家,被封建女德毒害的太多。 从五代开始,女子裹脚便逐渐盛行,如今的大户人家女子都以小脚为美。 沈易安见过那些畸形的小脚,只一眼就浑身发麻,顺眼都谈不上,跟美更是扯不上关系。 想到要面对这样的畸形美,沈易安打心里就无法接受。 大门口,沈易安驻足,对满眼期待的沈通达说:“我未曾听父亲提起过亲事,如今我们沈家家道中落,不能耽误小娘子。要不就再当些能当的,门板啊、窗户纸、瓦片什么的,多换些银钱送她做嫁妆,退了这门亲事吧。” “退婚?”沈通达惊讶万分,这么大个家产还有间正店园子怎能算家道中落呢?这三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是多少人几辈子都置不起的? “再说人家也未必想跟我成亲,依旧按照父亲嘱托接济她们便是。” “我冬节前才去过,顾氏母女如今已能度日,不用接济。” “那就等她们提到这门亲事再说吧,说不定人家早忘了。还有,她家若真的问起来,就说我……我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就在芳谷居等死呢。坊间反正也是这么传说的。” “……” 大宅如此破败,与他想象中相差太远,如今两条路摆在他面前,要么收拾收拾低价卖掉,要么花大价钱打造成沈家庄园。 “沈家庄园”四个字让沈易安不觉心动,但还是被“靖康耻”三个字打败了,除非他能避免亡国。 这……不是一个严谨考古学家范围内的责任。 何况他只想做个隐士。 离开沈家,门外的巷道上,沈易安陷入沉思。 沈家大院竟然有种鸡肋的感觉。 冷不防,沈易安脚下被什么绊了下,与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先生……”程禧急忙去扶。 在自家院墙下跌倒,本就烦躁的沈易安头忍不住喝到:“眼睛长脚底板儿上了?!” 一只被红色衣袖半遮颜的白皙玉手停在半空,听到这话时又收了回去。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难听的话。 沈易安也怔住。 这是他两辈子见过最好看的手。 视线沿着粗布红衣袖一路看过去,只见一张不知如何是好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错愕,不屑,愤恨交织在一起。 那面庞白里透红,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微蹙,刚刚还有些惊惧的神色此时已经淡定下来。 程禧扶起沈易安,还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而这红衣女子也慢慢站好,漫不经心地端详沈易安。 两人就这么互看着。 从衣着看来,红衣女子只是普通市井人家,眉眼精致,双髻俏皮可爱,发间只点缀一枚珠花,可知还是闺中待嫁。 片刻后,红衣女子目光从沈易安身上移开,远山眉一挑、杏眼一瞪开口道:“原来你眼睛长脚底板儿上了,给我道个歉就算了!” 道歉?老子也是个少年呢! 沈易安冷笑下:“相撞是两个人的事,物体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凭什么我给你道歉?” 红衣女子皱起的眉头说明她没听懂,沈易安无奈解释道:“你撞我和我撞你同时发生,力道是一样的,凭什么我给你道歉,难道就凭你是女子?” 红衣女子用看无赖的眼神打量沈易安:“呵呵,好吧,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撞倒。” “你……你意思我碰瓷?” “碰瓷又是什么?”红衣女子显然很不耐烦:“罢了,看你这种摔倒了都要人扶的纨绔子弟,别让我赔你钱就好。” 说着,红衣女子径直从沈易安面前走过,沈易安则也在琢磨,为什么自己摔倒了而红衣女子却没事。 说白了,这身子骨还是太虚。 扭头看,只见红衣女子蹦蹦跳跳地推开沈家大门迈步进去,裙子荡起的刹那,沈易安看到久违的一幕。 “哦!你没摔倒,因为你有一双大脚!” 已经消失在门里的红裙子突然又荡了出来,上面则是一张异常愤怒的小脸,挥着拳头朝沈易安过来。 沈易安才发觉自己失言,拉起程禧转身就跑:“快跑!” 脚步声追的紧,一直到巷子口时,沈易安才扶着树喘着粗气,不时回头:“没追来吧?” 程禧忙回答:“没追来,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 “我就说,女子再怎样也跑不过男的。” 程禧面色略复杂,讷讷道:“她不是跑不过咱们,是不好当街飞跑。” “哼,这么彪悍的婆娘能嫁出去才怪!”沈易安依旧喘着粗气,程禧面色却更加复杂。 自己的阿姊与这女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说真的嫁不出去了?! “先生,你认识刚才那女子?她好像是沈家的。” “我哪认得?!大概跟下人有什么亲戚,看她穿着就知道了。” 话赶到这,沈易安不觉一肚子牢骚,无所忌讳地议论起刚才那女子,什么“女汉子”、“母老虎”都用上了,但最介意的,还是她把他当傻子看的眼神。 那是什么神色? 鄙夷、嘲讽、同情……让人难以咽下这口气! 程禧此时也皱起眉头:“小娘子不缠足就不好嫁人也不好看,若是缠足,咳,又没法干活,听说走一步都钻心疼,田间女子就少有缠足的。” “不缠足怎么就不好看了?”沈易安反驳:“我就觉得不缠足才好,健健康康的,跑的也快。” 说话间,沈易安还是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回头看眼。 程禧无语,主子这秉性还真琢磨不透,跟平常人就是不同。 两人还要去沈家园子,有过刚刚在沈家大院资产断崖式缩水,沈易安对沈家园子的价值也失去了判断能力。 “程禧,你说沈令品会不会把沈家园子的桌椅都卖了?” “锅和灶总得留下吧……” 去看看吧,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沈家园子正店在旧城西北方向杨楼街,与着名的丰乐楼,也就是樊楼,只隔了一条街。 从旧城南到旧城北倒不远,只不过一路上街市繁华,走走停停,耽误不少时间。 沈易安留心每个所到之处,希望从中找到和“天外天”有关联的细节。 程禧对市井显然很熟悉,一路上给沈易安比比划划地讲解,哪里的小姐们漂亮有才,哪里的勾栏表演值得一看,哪里摆摊容易赚钱都如数家珍。 两人还品尝了许多沈易安未见过的小食点心,程禧一直赞叹味美,而在沈易安看来却不过如此。 甜的点心不够甜,肉脯多腥膻,面食多酸味……这就是生产力的锅了,此时被开发和利用的物质实在太少,玉米、土豆、花生等作物还没被引进。 对城中小食有些了解后,沈易安也更加坚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想法。 未时末,两人才出现在沈家园子门口,结合前世所学,沈易安还是发现自己未曾预料到的事。 这里多年后将会被强拆,变成败家皇帝最奢侈的园林、花石纲的终点——艮岳。 与刚刚走来的一路繁华相比,沈家园子门可罗雀,青白酒旆都破了几个洞,毫无正店的气派 第14章 烫手山芋 第14章烫手山芋 此时的酒店分为正店和脚店两种,区别在于是否有自行酿酒的权利。 盐酒茶历朝历代都是官家独营,正店从官府购买酒曲、酿造自己特色美酒,脚店规模较小,只能从正店购酒做分销; 正店规模较大,按照形式又分为酒楼和园子; 酒楼常以二三层的楼房为经营场所,并不禁止跑腿传话的“闲汉”、端茶倒水的“焌糟”和低等娼妓“打酒座”等外来周边服务人员,气氛甚是热闹,最具代表的就是比大内建筑还高樊楼,可容纳千人进餐; 园子则以庭院形式经营,相对雅致,阁间为主,私密性好,服务人员也相对简单,沈家园子就属于这种。 沈令如偶尔也会跟沈易安提起沈家园子,说的多是菜品,这次还是沈易安有记忆来第一次踏入。 进门后,沈易安轻吁口气,还好,前厅十二套桌椅俱在,说不定是婶婶还没来得及卖的,也或者不太值钱。 堂里只见两桌客人,掌柜沈生见有人进来,忙从柜台后出来跟上。 园子正店可以在前厅用餐,也可在园子里的雅间用餐,而评价一个园子好坏,菜品实则次要,主要的还是看风景。 进入后院,入眼的景色还带着雪色滤镜,低洼处完全被白雪覆盖,远处亭子的横梁下则摇曳着褪色的灯笼。 掌柜小心跟在沈易安身后介绍道:“我们沈家园子可有些年头了,足足二十亩,有山入景,有水环绕,动静相宜……” “可……我什么也没看到啊。”沈易安蹙眉。 掌柜陪笑:“冬日赏冬景,自然不见春夏秋之色,但也别有风味啊。” 别有风味? 园子是秃的! 跟沈家大院简直异曲同工! 树只剩下树根,甚至分辨不出是随杨柳还是松柏,各种装饰除了石桌石凳尚在,其余的诸如栈道栏杆要么被破坏,要么只剩下存在过的痕迹。 不用想了,这定然也是自己那婶子所为,够狠的了。 掌柜尴尬瞬间,忙指着一个雅间道:“趁着冬季,我们园子正好修缮一番,景色常更替,才不会乏味。客官莫要此处多停留,进去里面暖和一下。” 沈易安探头,没见有屋,沿着曲折小路二三十步,尽头便见一名为“曲径通幽”的阁间。 沈生得意道:“这园子中错落分布阁间亭台数十座,掩映在风景中,出入皆景。” 沈易安淡笑:“园以景胜,景因园异,能看出从前的雅致,眼下嘛……并不尽人意。” 古代园林不仅具备基本庭院功能,同时更是一件件生动的艺术品,沈易安前世就曾一度痴迷研究宋代园林,也正是源于陆游和唐琬在沈园留下的千古绝唱《钗头凤》。 园子萧败的一幕,让沈易安顿觉伤感,不禁随口吟诵: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沈易安伤感的并非“莫莫莫”和“错错错”,而是这么大、这么精致的文物,自己若不能亲手进行抢救性修复,简直对不起穿越委员会。 这是个大工程。 正在思索如何改造,假山后面闪出个人影。 “好一首钗头凤!‘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妙,妙哉,虽然是严严冬日,却从这词里看到春末之殇,岂非词之意境?若非偶尔所得,必是大家之笔!” 沈易安愣住,眼前是个年轻的白面书生,有点没长开的感觉,从一身行头看来,还是个温雅的富家子弟。 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拈着酒杯,眼里已然有些醉意,此时正迷弟般地望向沈易安。 沈生上前嗔怪道:“李小郎君,我说过多少次了,梨花酿不可空腹饮,必然要配上饭食果子,你若再醉在我们沈家园子,就扔进阁间算了。” 书生双眼一眯,带着些许醉意嬉笑道:“既如此,就宿醉在这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回家。” 沈易安盯着他看了片刻。 斓衫下的是一双绣花鞋,白嫩的脖颈没有喉结,又是个一双大脚、到处乱跑、不守妇道的。 沈易安淡笑了下道:“沈家园子的梨花酿当真好喝?” 沈生忙抢话道:“那是当然,客官不妨也试试,李家小郎君可是我们这的常客……” 女子凑到沈易安跟前对他耳语:“一点也不好喝,比八仙楼的仙醪、班楼的琼浆差老远了……只不过这儿人少,清净。” 沈易安面色尴尬。 沈生多少也听到些,忙拉住女子手臂道:“李小郎,你快回家吧,酒钱下次来结便是。” “不回!”女子指着沈易安道:“这破园子里竟然还有如此高人,除非他肯跟我把酒论词!” 沈生着急道:“这不为难我吗?你是客官,人家也是客官,把酒论词去诗会或教坊司!” 沈易安还有正事要办,这微醉的女子着实碍事,便开口道:“刚刚那首《钗头凤》我就送给你如何?你速速回家,日后有缘再见,我便再送一首与之对应的《钗头凤》。” “还有此等好事?”女子双眼放光:“说话算话!兄台一定要在此等我!” “一言为定。” 女子咯咯笑着,走到沈易安跟前,猝不及防地伸手在沈易安脸上轻拍两下:“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见女子冻到通红的脖颈,沈易安顺手摘下羊毛围巾给女子围好,低头对她耳语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你若再不离开,后面的就永远也别想知道。” 女子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来因这两句凄凄惨惨戚戚的词,二则实在想知道后面,便转身快步离去。 斓衫下,沈易安注意观察,嗯,不错,一双到处跑的大脚。 沈生望着离去的背影,抹了把头上的汗:“客官,受惊了!” “罢了,带我去雅间吧。” 进去雅间,温暖铺面而来。 屋里火炉烧的正旺,沈易安往最里面的椅子坐下去。 椅子上放着一鹅黄色帕子,显然是刚才那女子的,沈易安拾起来看,角落里绣着三个草体字,很难辨认。 基于此沈易安的寒窗苦读,这三个字很快浮现:李清照。 沈易安蹙起眉头。 李清照,古代大才女,早年生活闲适,清高到得罪过赵佶,爱好收集文物,中年颠沛流离,晚年投奔胞弟安居临安,还自号:易安居士。 易安……呵呵哒。 沈易安又掐指一算,李清照今年才十六岁,刚刚的一副醉态……好色好赌好酒; 古人可畏啊。 古人诚不欺我啊。 沈易安收好帕子,掌柜笑吟吟卷起窗上竹帘,垂手道:“客官喜欢什么菜?” “先介绍下菜品吧。” “本店最有名的当属血肚羹、还有秘制黄雀鲊、秘制羊肉鲊,都是我们店的招牌菜……” 沈易安举手打断沈生问道:“不会还有秘制萝卜条吧?” 沈生惊喜道:“呀,客官瞧着眼生,不想是个熟客,连玉萝脆都知道,我也不必班门弄斧了。” “呃……除了这几样,捡你觉得还不错的菜来四个吧。” “这是为何?”沈生有些意外。 “吃腻了。按我说的上。”顿了下,沈易安疑惑道:“半天没见跑堂的?怎得掌柜亲自来?” “怎会没有,不过今日各个都有事,凑巧了。” “哦,那就好,那我们就等着上菜了。” 沈生离开,很快又亲自送来烧茶的火炉,才笑着离去。 程禧手脚麻利地给沈易安点了茶,许久也没见上菜,沈易安便着程禧去前面看看。 没一会儿,程禧就小跑着回来。 “怎么样?” “前面有几个要债的,掌柜正硬着头皮应付,我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说原来采买的人是沈令品的小儿子,以沈家园子的名义在外赊欠,数额巨大。而这店除了掌柜和主厨、几个厨娘,其余的人昨儿都离开了,还有人在讨工钱,传言是因沈令品被收押,园子也要被官府收走。” 沈易安已经料到有事,却不想比他想的还棘手。 “如今情形,沈家园子也成了烫手山芋。” 程禧忧虑中带着兴奋:“先生只要肯出手,定有万全之策!” 沈易安斜眼看程禧:“如此烂摊子了,还要我出手?我只想当个隐君子。” 当然,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怎么隐都好,主要能安静地打造自己的生活就行。 这都是他的产业,还真的只能自己处理,否则日后也别想安生。 程禧眉毛一扬,道:“先生会那么多新鲜菜品,单是瑶池仙饮就能让沈家园子名声大振。” 沈易安道:“是要仔细斟酌下,总不能让沈家园子毁在我手上。你还是先回去芳谷居,寻章术士替我照看下家禽,明日我还在这等你。” 程禧即刻就动身,而沈易安思量片刻后,朝前屋而去。 第15章 萧楚乐 第15章萧楚乐 前厅,沈生还在跟几个要账的周旋: “我家少东家这两日就会回来主持各项事务,到时候他来给大家一个答复可好?” “我们沈家园子就算再不济,当了房卖了地也差不了几位的钱啊。” “那沈令品在外欠的钱再多,也不会算到我们少东家头上,沈家园子的帐我们还是还得起!” “沈家园子说来说去,终究是少东家沈易安的,不是沈令品的,怎会被官府收走?” 沈生说的在理,几个要账的也没有必要逼一个掌柜的,商量片刻后留下话:“反正年关将近,我们就再宽限你几日,若是年底还没还钱,别怪我们不念多年交情,毕竟我们也要养家糊口。” 见此情形,沈易安决定暂时不表露自己身份,不让事情火上浇油。 客客气气送走几个要账的,沈生抹着额头汗珠,双手颤抖地自言自语:“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一转身看到沈易安,沈生忙换了脸色,上前陪笑:“客观见笑了,这都是小事,我们沈家园子口碑一向不错……” 沈易安定睛,略带强挤出来得微笑“你是沈生?听说我小时候喜欢揪你胡子……” 沈生愣住,凝视沈易安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自嘲道:“难怪我觉得面善,眉眼跟东家活脱脱地像,原是少东家!” 说完,沈生双手拂面,传来隐忍的抽泣声。 沈易安安抚沈生:“先关了门,我们后面说话,沈家园子是父亲毕生心血,断不会葬送在我手中,生叔放心便是。” 阁间,沈易安从怀里摸出房契和地契,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沈生本来见沈易安面容神态就不怀疑了,再见这些证据更是红着眼睛一声长叹。 “是我对不住东家,没守住沈家家业,让歹人钻了空子,酿成大祸。” “生叔,此时亡羊补牢还不晚,我们商量商量对策吧。” “亡羊补牢?”沈生顿住,随后老泪纵横:“最近这三年里,沈令品着他儿子在园子支钱采买,比平时市价格高出两三成,我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想他如此就不会节外生枝,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一个铜子都没付过,我粗算了下,欠下的钱足有三十万贯。亡羊补牢……难呐!” “三十万贯?若要在年前还上,恐怕只有卖房子卖地了。” 沈生又抹了下眼睛:“说的也是。几年也赚不出三十万贯来。不瞒东家,这几日我也悄悄打听过,园子如今破败,有心买的几个最多就出二十万贯,还要带上梨花酿配方,这就是落井下石啊。” “二十万贯跟白送有何区别?你说的买家是何人?” “都是老东家的朋友,交情甚笃。” 兴旺时是朋友,落魄时就全是食腐秃鹫,生怕错过一场盛宴。 沈易安凝神思索,外面忽传一阵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厨娘的哭喊声。 沈生身子一激灵,忙对沈易安道: “东家,从今以后沈生就喊您东家了,您先坐会儿,凡事我去应付,想到对策后您再露面也不迟。” 沈易安点头,待沈生离开后还是跟在后面一探究竟。 来到前厅,只见前厅立着一高个子白脸的人,狠砺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身后两个短衣打手正在疯狂砸桌椅和门板。 打砸声敲在沈易安心上,考古病又犯了,我的千年老榆木呦…… 正在关张的厨娘们吓傻了眼,一个眼眶子发青,一个趴在地上起不来,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正愤恨地揉着胳膊。 那样的身形,那样蹙眉的愤怒,沈易安一眼就认出来是撞倒自己那个。 脚大就是快啊,沈易安没想到她竟然是沈家园子的厨娘。 这样下手就更容易了。 我承认我见色起意,我从来也不是个好人。 见掌柜出现,白面书生就慢条斯理地落座在正中的一张桌子旁,斜眼沈生后,将一沓子账单放在桌上。 “这些沈家园子欠下的帐,如今全部转与我这,我数了数,一共五十五万六千贯,零头不算,你倒说说,如何偿还?” 掌柜疑惑,上前翻看账单。 越往后翻,沈生的手越颤抖。 这都是沈令品父子三人以沈家园子名义欠下的各种支出,前面那些是自己刚刚见过的,后面还多几张,是欠下马车租赁钱和几处宅子租赁钱等,数额竟然高达二十五万贯,签章是沈家园子的无误。 沈生放下账单,白面书生哼笑道:“可是你们沈家园子的章印?” “章印没错,可这车马钱和租赁宅子的……” “那么说,你是认下了?” 白纸黑字,章印手印俱全,沈生叹口气无奈摆手:“帐我是认下的,可您我不认得。” “哈哈哈……”白面书生仰头大笑:“这不就认得了吗?你只要记住我是你债主即可。” 说着,白面书生靠近沈生,邪笑着低声道:“我的算法是——利滚利,一日便多五千贯。年底了,若是十日后还不上这钱,我也只好到府衙那告你一状,我管你什么少东家回不回来,到时候这园子就是我的了!” 好好做生意的人哪见过这架势?沈生一时也被吓住,厅里气氛紧张。 沈易安不动声色打量这人。 也算是个良心人了,至少给沈家园子作价五六十万贯钱,比父亲朋友可是更讲理。 只不过,一个明抢一个暗夺。 白面书生夺舍的眼神在房间里扫过,最后定睛在角落里的红衣厨娘身上,并朝她过去。 “小娘子俊俏又泼辣,我娶了你如何?以后这园子你就是老板娘,哈哈哈……” “呸!”红衣女子抬头回应。 冷艳的目光中带着十足的鄙夷,与在沈家墙外调侃沈易安时判若两人。 观之可亲,见之忘俗。 白面猴子似乎也被红衣女子惊艳到,怔住片刻后邪笑道:“小娘子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知道你是哪个,家住哪里……” 女子回应一个冷笑:“你是敬酒和罚酒吃多了,跑这儿撒泼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今日又是砸东西又是打人,这笔帐我倒要跟你算算!” “哈哈哈……你是沈家人吗?有什么资格跟我算账?啊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沈家少东家未过门的娘子萧楚乐吧?沈易安是个将死之人,难不成你打算守寡一辈子?” “我就是守寡十辈子也不会让你占去沈家半分豪!” 萧楚乐?沈易安颇为惊诧。 第16章 狼多肉少 第16章狼多肉少 爱了爱了。 原来亲爹还是挺贴心,这么个泼辣漂亮正直三观正的妹子,谁不稀罕? 萧楚乐面对白面书生的挑衅毫不怯懦,虽然势单力薄,蓄势待发的站姿和眼神丝毫不输。 “哈哈,承认了就好,那我等你亲手葬了沈易安,就娶你进门……” 就在白面书生试图伸手占便宜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易安倏地出现在萧楚乐跟前,推开白面书生的手,低声威胁:“拿开你的爪子。” 白面书生微怔,没想到还有人敢阻拦他。 “呦,管闲事的还不少。想来她短命夫君活不成了,姘头都找好了,前脚守寡,后脚霸占家产再招赘婿,这算盘打的好!” 沈易安轻抿唇边。 擒贼先擒王,把你当疯狗打好了。 不知不觉中,沈易安握住一根让他心疼的千年老榆木桌子腿,准备伺机动手…… “起开!” 萧楚乐从后面一把拉开沈易安,撸胳膊挽袖子指着白面书生大骂:“小白脸儿你骂谁呢?别人就这么骂的你娘吧,你在你娘胎里就学会了,你亲爹是哪个赘婿你都不知道吧……” 嗯? 沈易安的汗毛根根直立。 白面书生显然被骂的有些发懵,任凭谁也不会联想到如此绝美的女子会上演这一幕。 萧楚乐也不过以此为障眼法,手中早就擒住一个凳子腿,就在她即将打下去时,被沈易安从身后拦腰抱住。 打不过,打不过啊,咱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过……呃……好软的腰身。 被莫名拦下的萧楚乐并没放弃,伸着脚就朝白面书生踹过去,看那出脚方向及力度,若不是白面书生躲得及时,怕是已经鸡飞蛋打了。 揣了个寂寞的萧楚乐甚为不满,那边白面书生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后退一步开口道: “好一对大脚,就你这样的泼妇,给我做丫头我都嫌丢人!” 占不到便宜,白面书生给自己个台阶下,转身恶狠狠地对沈生道:“十日之后我来收园子,记得给我收拾干净点!” 说完,白面书生带人往外走,程禧正巧迎面进来,见此情形面色骤变。 面对店里一片狼藉,沈生忙让人关张上窗板,收拾好屋子后让其他人都回去后厨,只留下萧楚乐。 萧楚乐怒视着沈易安。 刚刚就在沈易安拦住她的时候,便宜可是没少让他占,那双手在她腰间就没安生过,可……又说不出口,只能暗地找时机报复一番。 然而她最气不过的,还是被人认为和沈易安有什么苟且的关系,毕竟在她心里,只有那个指腹为婚、一直接济她和母亲的沈家小郎君。 “楚乐啊,这位是……”沈生想要让两人认识一下。 沈易安噙着笑意,如同欣赏蒙娜丽莎般欣赏着萧楚乐。 不婉约,相当豪放; 不丑,相当漂亮; 身材不差,相当……啧啧,不能对外人道也; 没有娇滴滴病恹恹的病态美,全然是个真性情、豁达的大美人。 见沈易安盯着自己看,萧楚乐不满道:“生叔,我干嘛要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说着,萧楚乐挥动着小拳头示威,沈易安象征性地躲了下,只是依旧噙着笑容。 沈生连忙拉下萧楚乐手臂:“使不得使不得,谋杀亲……” 萧楚乐愤恨放下手臂,瘪着嘴满脸气愤,打断沈生道:“我去后厨收拾了。” 说着,萧楚乐落寞地转身离开。 自己什么身份?如此为沈家拼命,却连未来夫君是死是活都不知…… 沈易安也拉住沈生,阻止他说出自己的身份。 只剩下沈易安、程禧和沈生三人后,程禧一口气对沈易安道:“我走出没多远就看见章术士,那老北鼻就是特意来沈家园子占便宜吃喝的,我跟他说过后,他便匆匆回去凌山村了。”咽了口吐沫,程禧继续问:“刚才那人……怕是来者不善吧?” “你认得?”沈易安问。 程禧色变:“当朝宰相站在我面前我未必认得,可汴梁城里的宵小地痞,我一个看人脸色过活的怎会不知?” “那是谁?” 程禧压低声音:“最近半年常出没在桑家瓦子,经常一掷千金,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叫白面猴子,谁若是惹上他,明面上倒没什么,但不出五日,那人一定要倒大霉。” 沈易安“哦”了一声,自己个儿斟酌起来。 程禧继续道:“他在桑家瓦子以外之地行事一向低调,今日这般张扬现身,实属罕见,必有缘故。” 沈易安分析:“既是张扬,要么想让别人知道此事,要么希望我们知难而退省些力气。” 沈生蹙眉道:“沈家园子在汴梁的七十二家正店中前四十都排不进去,这些年的菜品没有大改动,来的都是常客,没理由啊……” “前四十?”沈易安蹙眉。 “呃……前五十吧。” “嗯?” “前六十……好像……唉,前七十也排不进去。” 沈易安长叹一口气,这不就是垫底儿的吗? 沈生为难道:“沈令品在外花钱如流水,招徕许多酒肉朋友,吃喝从不付账,还吵吵嚷嚷,扰的常来的客人,败坏了园子名声。按说,没有被人惦记的道理。” 这些理由倒是足够了。 程禧看眼沈易安,讷讷开口:“怕是知道沈家只剩下先生一人,又来个趁火打劫、吃绝户的。” “绝户只有一个,没想到狼多肉少。”沈易安道。 前些日子,沈易安着章术士放话,说自己死透了,其传播范围本该在沈家院子所在的厢房,如今看来,恐怕汴梁城都在这么传说了。 当时沈易安担心章术士做过头,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十分准确。 拿着五贯钱,办了五百贯钱的事。 基于如今的府尹宇文昌龄口碑甚好,又是天子脚下,一个地痞无赖应该不至于如此张狂。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么有人撑腰,要么……要么什么,沈易安也没想到。 思虑片刻,沈易安对二人道:“这样也讨论不出什么,不如今日先关店,准备几个新菜明儿再开张,做一波广告,让大伙儿都知道沈家园子,无论对方什么目的,趁火打劫总要忌惮几分。” 程禧和沈生赞许点头,程禧面露喜色:“凡事都难不倒先生,这真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沈易安对程禧的彩虹屁已经免疫,笑都懒得笑下,不想沈生竟也感动道: “听管家说,阿郎被疯狗所伤却安然无恙,还能凭一己之力将沈令品送入大牢,单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阿郎不凡!沈家园子有救了、有救了,我这沈家罪人,全指望阿郎帮我赎罪了……呜呜呜……” 咳……咳…… 看你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眼下既然要为沈家园子赢得名声,推出独树一帜且容易被人接受的菜品便是最简单的办法。 此时对于菜品有几个要求:首先必须好吃,且能被大众接受;二来是其独特性,别人家都没有最好;第三,这菜品必须容易烹饪,原料容易得到且便宜,便于量产。 沈易安穿越过来研发的菜式虽然不少,但像酸菜、大盘鸡之类制作复杂,不容易量产,且成本高,风险较大。 沈易安轻轻敲着桌子思考,眼下可以借鉴的就是前世各种连锁店了。 沙小?dou~咯,沙小历史悠久,菜品此时已经很常见,且许多菜式都被做的精益求精; 成小?脑壳乔得很,辣椒有莫得引进,茱萸成本太高还常断货; 海底捞?nonono,虽然容易上手,成本却相对较高,锅底和蘸料他还没研制出来…… 开封府啊开封府,我要如何征服你? 开封府……开封菜?kfc? 炸鸡? 炸鸡! 第17章 正宗开封菜 第17章正宗开封菜 只有我才能做出正宗开封菜。 上校鸡块,脆皮炸鸡、原味鸡、新奥尔良鸡翅、鸡米花、汉堡……安排! 沈易安豁然开朗,与程禧目光对上,道:“炸鸡如何?” 程禧咽了口吐沫:“善,大善。” “炸鸡需要人手,你去小甜水巷,把除了杨护院的所有人都带来帮忙。” 程禧飞奔出去,沈易安喊来主厨何树,教他新菜的制作方式。 一只鸡,精细拆解,鸡腿、鸡翅、净肉和带骨鸡胸用来制炸鸡;鸡脖子、鸡爪子、鸡头则先腌制起来,囤积到一定量时,就可用来做烧烤;鸡屁股……随意处理吧。 中西合璧,一举两得。 “备鸡拆解,越多越好!” 何大厨应声去准备,沈易安自觉时间不宽裕,让沈生着人用现钱去买鸡:“活鸡或者新鲜的鸡肉多买些来,凑够三十只……不,五十只。” “这时辰怕是真凑不齐,卖鸡的该收摊了。不过有几家脚店还欠着咱们酒钱,数量虽不大,抵几只鸡也不为过,凑一凑应该差不多。” “那就赶快去办。”沈易安目光笃定。 “好。”沈生说着准备离开,沈易安拉住他道:“不能你亲自去,你还有任务,找个人妥当的人去。” 沈生为难:“涉及账务,那……只能委屈东家未过门的娘子了。” 沈易安道:“先让她去便是,让那两个厨娘跟着,别让她吃亏。” 沈生忽然笑道:“还没听说萧小娘子吃过谁的亏,刚刚阿郎也见了,十里八街的没人敢惹她,那白面猴子是头一个。” 孤儿寡母,没这两下子还不被欺负死?沈易安觉得这也说得通。 希望以后别欺负自己就行。 欺负也不怕,大不了多补点巴戟天肉松容牡蛎什么的。 沈生去后面安排,不久就看到萧楚乐带着两个厨娘,各自提着水缸一样大的鸡笼从里面出来,狠狠白了沈易安一眼后径直离开。 沈生提到的脚店,就是从沈家园子购入梨花酒零售的小店,这些倒是沈易安计划之外的收获。 汴梁脚店有千余家,统统从七十二正店购酒,沈生统计下来,关系很好可以代卖新菜的总有三十几家。 千家里的三十几家,沈易安也是呵呵了,不过这也算不费吹灰力就多了三十几家分销,还是大有可为的。 “店里所有的川椒、八角、干姜、桂皮、白芷、甘松都磨成粉,用小石磨,越快越好。” 拆解好的鸡肉被端到沈易安面前。 沈易安拿来刀,给何厨叙述炸鸡工艺和种类。 “翅中、翅根和鸡腿,做成脆皮炸鸡;带骨鸡胸,做成原味鸡,其实就是入味软炸;净肉切成小块裹粉做脆皮,一口一个甚是美味;大一点的净肉还可做成鸡柳,吃起来更爽……” 厨子就是厨子,何厨很快就领悟炸鸡精髓,一边思考一边操作,比沈易安更加娴熟,。 沈易安收手,眼见何厨有条不紊,刀工整齐,深浅有道,不禁赞叹,将炸鸡烹饪全权交予何厨准备。 随后,沈易安给沈生灌输“快餐”概念,提到“单品”和“套餐”的经营方式,以及“服务”理念。 沈易安由浅入深,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方法明确。 这一切都是沈生闻所未闻,免不了有许多问题,沈易安便一一解答。 见沈易安如此淡定,且所有问题都有应对之策,沈生感慨万千:“老东家决定是对的,行万里路的见识就是广,待保住沈家园子,阿郎要安心读书,日后必然更胜王介甫。” 王安石啊,变法啊?虽然很具前瞻性,却缺少变法环境,以至于被列入《宋史》奸人传,为北宋灭亡背了九百多年的黑锅。 历史的黑锅放过谁?呵呵。 脱脱也是个人才。 自打穿越那日起,沈易安就放弃仕途,当个隐士、吃喝玩乐娶老婆不香吗? 沈易安笑了下:“我还是比较喜欢吃吃喝喝,旁的暂且不说。”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萧楚乐,沈生解释道: “萧小娘子昨儿是头一天来沈家园子,是听沈通达那老家伙说漏嘴,知道沈家有难,伙计们都跑光了又雇不到人,特意过来帮忙的,今儿说话急躁,阿郎可别放在心上。” “她又不知我是谁,我怎会计较?只是暂且别让她知道我,就说我是沈易安的书童沈思便好。” “这是为何?”看着萧楚乐长大的沈生并不隐瞒自己的不满:“萧小娘子可是一心都在沈家的。” “没什么,只是怕牵连她,如今沈家变数颇多,今日就够险的。” 沈生这才放下心来,心里却打定主意,如果沈易安有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一定是站在萧小娘子这边的,毕竟这么多年看着这孩子长大,实在太不容易了。 鸡腿鸡翅全都挨了何厨两刀,沈易安取来梨花酒、盐以及研磨好的调料,按照比例,将脆皮炸鸡原料都浸润起来。 沈易安以为自己的芳谷居厨房已经不错,眼下看过沈家园子的后厨才知自己眼界浅了。 这里的调料种类比芳谷居多出两倍不止,刀具少说二十把,砧板一溜排开,用起来也甚是得心应手。 何厨低头摆弄腌制的鸡翅:“脆皮炸鸡?脆皮呢?” “将做炊饼放进烤炉烤脆,搓下渣滓加入蛋清和面粉裹在鸡翅上……”沈易安蹙眉:“今日仓促,暂且如此,明日我便教你制作面包,以面包渣裹住鸡翅,脆皮才正宗。” 炊饼其实就是馒头,烤馒头水分更少,容易制成脆皮炸鸡的裹粉,但相比面包还是有差距。 何厨听闻,很快就将脆皮做好,鸡翅和鸡腿都穿上一层渣滓外套。 “架锅、烧油!” 油香弥漫,沈易安瞅准火候,将鸡腿鸡翅下锅,就像他在芳谷居做过的那样。 沈易安的这些手艺,还是源自前世足不出户的那三个月,那时全民上演舌尖华夏,人人都争当大厨晒成果,凉皮、油条、无水蛋糕,都是沈易安那时候练就的手艺。 除了怀念,还是怀念,沈易安此时只想给后世苦逼的考古学家留下更多的惊喜。 那是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破解的谜题。 比如“开封惊现北宋时期炸鸡配方,与现代炸鸡工艺相差无几”、“经考古学家证实,开封菜果真起源于华夏开封”、“华夏古代惊现连锁快餐”…… 第18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第18章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要达到外酥里嫩,必须用小火慢炸,而菜籽油香气远不如大豆油,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大豆冷榨工艺,炸鸡成色肯定欠佳。 沈易安也想过冷榨豆油,但因工程浩大只能暂时搁置。 油锅兹拉拉作响,油花翻滚,鸡腿鸡翅渐渐变成金色,泛出诱人色泽。 捞出入盘一气呵成,金色的鸡腿在银盘中滋滋作响,色香味声冲击五官。 这是他穿越之后最成功的一次炸鸡。 大伙凑过来,嗅着气味。 吃鸡也需要仪式感,沈易安拈其一根,吹了口气,一口咬下去…… 咔——呲—— 外壳香脆,内里嫩滑,鸡肉丝丝分明,味道也浸润的恰到好处,有专业厨师给加持就是不一样。 沈易安示意大伙一起品尝。 几个人迫不及待地伸手,学着沈易安的样子,吹口气、咬下去。 一口下去,沈生忽感打开人生新境界。 这真的是一道菜吗? 沈生是一个具备掌柜素养的合格掌柜,他尤其注意菜品味道和工艺,这么多年来,沈家园子每一道菜的味道他都谙熟于心; 而眼前这道菜,没有配菜,没有汤汁,吃起来也没有讲究,完全抛弃“贵细”理念,虽说用手拿着吃不雅,但一口下去,就是让人念念不忘。 再来一口,卡兹卡兹……香! 何厨初品,皱了皱眉,不善言辞的他也形容不出这是怎样的口感。 “脆、爽……”想了半天,何厨开口:“还有……香!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沈易安露出慈母的微笑,他要的就是这些特点。 相对大酒店“贵细”做法的粗犷; 相对儒家文化内敛的霸气侧漏; 相对委婉矜持的一步到胃。 最重要的是,工艺简单,原料单一,量产容易。 无疑,这是成功的新菜品,但沈易安还要精益求精,需要大众点评。 三人又商量片刻,诸如调料比例,油锅火候,浸润时间等再次调整,第二锅炸出来后,色香味都更增几分。 这会儿程禧带着人进来,立刻被这香气吸引。 大伙儿被拉到桌前开吃。 几个人都品尝过后,沈易安让大伙儿畅所欲言。正所谓入乡随俗,新的事物进入陌生的环境,还是需要让当地人评判,才能更加附和大家口味。 除却两个干杂活的家丁只知道说好吃,其余几人都各抒己见。 名叫明月的婢女首先开口:“明月向来脾胃不和,吃几块便觉得腻。” 另外一个婢女双眼放光:“杜鹃觉得有些辣,但是吃完还想吃。” 沈通达想了许久,再次仔细品尝后道:“这上面的渣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味道很好,就是太碎了,如果大片些我就更喜欢。”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厨娘封二娘身上。 “呦,都看我干嘛?”封二娘笑着放下手中的骨头:“要我说,众口难调,有人口味重,有人口味轻,开店不是伺候自家主子,不能就和所有人口味,只要大多数人能接受就行,若就和所有人口味,岂不丢了特色?” 沈易安点头,但是在辣或不辣这个问题上的确需要商榷,毕竟他希望小孩经过他的店前就迈不动步呢。 “这样,一部分用川椒增加辣味,一部分用蒜汁,经过油炸后只留蒜香不留辣味,再准备些以麦芽糖稀释的梅子羹,酸甜可口当蘸料,还可解油腻。” 明月立即瞪大眼睛附和:“对对对,我刚刚就特别想吃梅子羹!” 沈易安的建议得到所有人肯定,第一款新品就定下来,名字就叫脆皮炸鸡,通俗易懂好记忆。 第二道鸡米花、第三道软炸鸡柳、第三道原味鸡、第四道上校鸡块也顺利出锅,大伙儿围着桌子边吃边赞叹。 鸡米花尤其受欢迎,放在盘子里一片金黄甚是好看。 拿起一块,蘸上少许梅子羹,肉香和梅子的清新同时冲击味觉,油而不腻,回味无穷。 “好吃、好吃啊!” “又香又脆,外酥里嫩,我喜欢!” “主人,这个有什么名堂?” 沈易安擦了擦手,笑着说:“这金黄一片,就叫黄金酥吧!” 菜品成了,天色渐暗,沈易安就让大伙儿各自回家,程禧则租了快马,回去芳谷居去贯钱,因为沈生这边连一贯钱都拿不出来了。 沈生在前面研究新的店面布局和套餐搭配及定价,忙的不可开交,沈易安跟何厨在后厨研究烤面包。 烤面包的工艺传授给何厨后,何厨便开始动手制作,这时候萧楚乐也带人回来,足足三大筐活鸡。 厨娘们离去,后厨只剩下她和沈易安、何厨三人。 “累死了!”萧楚乐一屁股坐下,自顾倒茶大口大口地喝开。 见周围静悄悄一片,昏暗灯光下何厨在忙碌,萧楚乐记起沈易安趁机占自己便宜的事,便悄悄走到沈易安身后举起拳头。 “还没吃饭吧?”沈易安忽然转身,手中端着刚做好的黄金酥,香气四溢,面带微笑望着萧楚乐。 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楚乐慌乱背手,怒视一脸关心的沈易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要言辞拒绝,却见沈易安已经自顾吃起来,耳边还传来阵幽怨: “这么好吃别浪费,你不饿我替你吃了。” “……” 昏暗中,萧楚乐瞪大眼睛:“你以为这是你家啊,你说让我吃我就吃?!你想吃就吃?!这是沈家的!” 沈易安仿佛没听见,依旧边吃边瞧着萧楚乐,让人越看越气。 何厨这时走过来,轻轻敲了下桌子,对萧楚乐道:“是沈掌柜的意思,说小娘子必然辛苦,吃完再回去。” 沈掌柜就代表沈家啊,萧楚乐没有再推辞的道理,沈易安笑着递上盘子。 萧楚乐接过来,转身捉起筷子品尝。 才吃了两块,看到何厨期待的目光,萧楚乐便问:“这是新菜品?” “嗯嗯,萧小娘子觉得如何?” “好吃,真的很好吃!等下我还要去桑家瓦子卖果子,不如改卖这新菜品如何?” 沈易安在一旁又幽幽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萧楚乐又瞪起眼睛:“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去就去?!” 何厨又适时开口:“这是沈掌柜的意思,他是东家派来的。”说着,何厨指下沈易安。 呵呵,何厨,下班了记得领鸡腿! 神助攻啊。 萧楚乐已然没了脾气,只是嫌弃地开口: “要卖到二更天呢,就他这小身子板,我怕吃不消。” “吃得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沈掌柜说的。” 沈易安此时已经发现,“沈掌柜”三个字对萧楚乐就是暴击。 第19章 营销策略 第19章营销策略 何厨把剩余的鸡胸肉全部炸成黄金酥,用纸包分成巴掌大一份份,沈易安则准备一坛梅子羹和些许小盏,分别装进篮子里,目的地:桑家瓦子。 桑家瓦子是汴梁最大的综合性娱乐场所,亦等于当时全球最大,其地位就相当于沈易安前世的迪士尼。 瓦子位于旧城东南,原是五代时期后晋忠臣桑维翰的府第,后因其死于非命,大宅院被视为凶宅,最终沦为瓦子。 桑家瓦子之大,分中瓦、里瓦,各有棚子数十,合计五十多座,最大的可容数千人;全国最顶级的艺人都以在桑家瓦子立足为荣,各种流量小生,当红明星在此都有现场演出。 两人快步穿过街市,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一处灯火辉煌的楼前。 大门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像蚁穴。 萧楚乐从怀中掏出意粗布头巾裹好,才提着篮子往里走,沈易安跟在后面。 从大门进去后左拐右拐,转到一处露天棚子,上面有人在耍杂技,正将一口大缸顶在脑袋上,下面坐了许多看客,边吃东西边叫好,休闲至极。 沈易安大概数了数,下面怎么也坐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再看边上,一面招展的旗子上面写着“莲花棚”。 萧楚乐看了眼,嘀咕道:“又是个耍大缸的,难怪没人看,如果丁仙现尚在就好卖了。”说完,带着一丝遗憾急步离开。 前世的沈易安和原主对丁仙现都有记忆,是神宗时期着名的滑稽艺人,一个人又说又演,才华横溢。 跟在萧楚乐身后,沈易安记起蔡京四子蔡绦的《铁围山丛谈》,里面有个丁仙现的故事,说的是此人因讽刺王安石变法而被王记恨,王欲斩丁,却被神宗着两个弟弟将丁救下藏匿在王府的轶闻,并有了谚语“台官不如伶官”。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这丁仙现即便活着也是个老头了,萧楚乐想必也是道听途说的。 不多会儿,又到了个露天棚子,横梁的匾额写着“牡丹棚”,里面一片叫好声,放眼望去,人数是莲花棚几倍不止。 萧楚乐在门口听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就这里了。” 转过身,给看棚子的短衣小哥递上铜板,那人便放两人进去。 偌大的戏台上只有一人,是个说书的,腰棚(看台)却乌压压坐满了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萧楚乐打开篮子,在人群中穿梭:“黄金酥、黄金酥……” 沈易安跟在后面转了一圈,只有一个人问了一句,还是要买果子,到头来一个掏钱的都没有。 萧楚乐的手紧紧扣住篮子沿儿,眉头紧皱:“很香啊,怎会无人问津?” 看萧楚乐着急,沈易安拿过篮子说:“这么卖不行啊!你看我的。” “你懂什么?”萧楚乐夺回篮子:“我在这儿都卖三年果子了,你初来乍到的……” 沈易安再次夺过篮子:“你那叫卖声跟念经似的,有人家说书的好听?我今晚若卖不掉这些,就任凭你差遣一次,我要是卖掉了,你就任我差遣一次,敢不敢?” 萧楚乐不屑地松开手,将篮子推到沈易安怀中:“谁怕谁啊,你去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别跌倒了讹人就行!” “一言为定!”沈易安说完转身就走,绝不给萧楚乐反悔的机会。 营销要讲策略,你卖也是卖,我边送边卖也是卖,你卖的过我? 萧楚乐这边也是信心满满,若是沈易安能卖掉,自己这几年在桑家瓦子真是白混了! 因担心沈易安耍花招,萧楚乐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沈易安提着篮子四处转悠着观察,并没走进人群。 说书人讲的都是小故事,一个接一个挺有意思,看客们全都被他吸引,不嫌弃他挡视线就不错了,自然问都不会问一句。 台上人卖力,沈易安索性也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 这老头表演的果然有声有色,拟音、变声、表情和肢体语言都相当到位,可见其是下了大功夫的。 沈易安听的入神,时不时笑出声音,萧楚乐开始还得意洋洋,不消半炷香的功夫就开始干着急,这书童怕是根本不把主人放在眼里,就是出来玩闹的。 萧楚乐虽急,也只能忍着性子。 反正打赌了,沈易安若是输了,萧楚乐高低也要把他弄出沈家园子。 就在两个故事中间休息的空挡,人群也活分起来,沈易安提篮子大摇大摆走进腰棚。 清了清嗓子。 “黄金酥黄金酥,一口富贵一口福,老人吃了寿百岁,小孩吃了福双倍,郎君吃了床易碎,娘子吃了……” xxx。 前面听着还蛮顺耳,后面说什么呢?萧楚乐满脸通红,不禁放慢脚步,欲与前面面不改色的沈易安划清界限。 沈易安回头朝萧楚乐一笑:“跟上你我啊,夫唱妇随不懂?” “你……” 萧楚乐还没想好怎么骂回去,就见有衣着光鲜的看客笑嘻嘻围过来:“我家床结实,给我来一份。” 沈易安不慌不忙递上一块:“先尝后买,不好吃不要钱。” “怎么能白……”随后过来的萧楚乐有些着急。 然而,有一个人尝鲜,占便宜的人就多了起来,人们一下子把他俩围住。 沈易安把篮子捧起来打开,香气就飘散开来。 “这是什么做的?香酥脆软,汁多肉厚。”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不会是驴肉吧?好鲜呐!” “吾从银河落,初品此珍馐,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你家娘子分解!哈哈哈……好吃,好吃。” 在勾栏里吃到这种如此美味肉食,可是史无前例的,香气和赞许立刻吸引来更多看客。 “快,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一份!” 萧楚乐见状嘴角一咧,忙上前帮忙:“五十文一份,九十文两份。” 这一份黄金酥正好拿在一只手里,看上去还满满当当的,吃起来也没什么讲究,很快就卖出去十份。 留下几份梅子羹,沈易安对主顾说:“蘸着梅子羹吃更加回味无穷,咱们是杨楼街沈家园子的,得空时把小盏送去即可,不得空就留着做纪念。拿此盏去沈家园子买黄金酥便宜五文钱啊……” 沈易安继续往前面走,还没开口吆喝,就被这边的人包围起来。 “什么卖的这么好?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尝尝……” “香气缭绕,不能不吃,给我来两份……” 半个牡丹棚还没走完,一篮子黄金酥就全变成了铜钱,印着“沈家园子”的小盏也一个不剩,还有吃完一份的特意过来回购的。 沈易安恭恭敬敬地告诉主顾:“沈家园子新品,明日凭借咱家小盏去即可便宜五文。” 看着渐渐变空的篮子,萧楚乐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撞就倒的白面书生竟然这么会做生意,自己真是白在桑家瓦子混这么久了。 两人提着空蓝子,面面相觑了一阵。 “你输了。” “啊?哦,对对,我提篮子,你休息。” 萧楚乐仿佛不记得打过的赌,自顾提起篮子坐下。 沈易安看到萧楚乐紧抓篮子的双手关节发白,就知她其实紧张不已。 本着心疼媳妇从我做起的原则,沈易安只是坐在她旁边幽幽道:“你要听我差遣一次,我记着呢,你也别忘了。” 听到这句,萧楚乐悄悄吐口气,小心侧目低声应下:“嗯。” 沈易安看时间还早,便坐下来听书;萧楚乐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 第20章 说书人 第20章说书人 因议论黄金酥的人多,注意力全然被分散,看客如同散沙般,台上的说书的张七圣非常不满。 啪! 醒木一落,偌大个棚子瞬间安静下来。 “话说,各位看客,听不听沈小隐士之事?” 下面忽然齐刷刷地被吸引,叫好声响成一片。 “好,容我喝口茶,就给你们讲沈小隐士之事!” 沈易安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只知道说书先生把欲擒故纵拿捏的很好,大伙儿的胃口瞬间被吊起来。 这和卖炸鸡先给闻味一个道理。 累极的沈易安也闭目休息,盘算一只鸡能赚多少钱。 一只活鸡,母鸡二百五十文,公鸡三百文,姑且算平均二百八十文,一只鸡平均出鸡米花六份,除去折扣,按照二百六十文算,一对鸡翅中加翅尖八十文,一对翅根六十文,原味鸡四块各六十文,这些就是六百四十文。 这三百六十文虽是毛利,人工调料油算进去,至少还剩三百文; 余下的鸡脖子鸡头鸡爪子利用上,一只鸡至少也能剩下五百文。 翻番儿呢。 开封菜,黑,真黑! 沈易安长吸一口气睁眼,台上也讲开了: “话说就在上个月,一沈姓文弱书生前去他舅舅家赴宴。咱先表这书生,他自幼随父母隐居,颇少见人,不过今年中秋前,父母双双染上时疫驾鹤归西,只剩他一人隐居在江宁府郊外。其舅舅舅母听闻,便邀请他还家赴宴,可这是什么宴啊……” 啪! “这是——鸿门宴!为什么这么说,请君听我细细道来。” “这沈姓书生自小体弱多病,经一高人指点隐居山林方得以长大,于是家里的大家大业便交给其舅舅舅母打理。” “自古人心难测!沈姓书生的双亲归西后,他又中了举人,他舅舅舅母怕他中进士成官户,便起了歹意,想霸占沈家家财,于是乎……” 于是乎……沈易安越听越觉得熟悉,于是乎不会上演门前打疯狗一幕吧? 再次竖起耳朵,就见那说书先生已经煞有介事地站了起来。 “你们猜,咬他的是什么?诶,对了,疯狗!那可是只疯狗啊……站起来到肩,体形健硕,就是‘左牵黄右擎苍’那种猎狗!这疯狗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沈易安紧绷神经。台上人继续煞有介事: “沈小隐士哪有防备,不留意被咬了一口。要说沈小隐士真可谓临危不惧,智勇双全,只见他倏地变出一根棍子,左右闪身,如同飞燕般轻盈,让那疯狗左右扑空……” 沈易安起身想看个究竟,又被后面的人按坐下来,这下惊醒了旁边的萧楚乐,她好像根本没看到沈易安,瞬时就被说书人吸引了。 “这沈小隐士自小学了一身好功夫,那棍子在他手中用的出神入化,犹如关公大刀般收放自如。” “疯狗再次袭来时,沈小隐士再不是个文弱书生,只见他脚尖一点,原地来了个空翻,嗖地一声,棍子正正好好打在狗头上,硬是把那疯狗打出八丈远,扑通一声,直接落在汴河里!” 下面顿时喝彩声一片,张七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制造的气氛,甚是满意。 带喧闹声过,忽然有人发问:“汴河不是京城吗?怎会是江宁?” 张七圣一拍脑袋,好生懊恼般:“瞧我这记性,该是掉进那秦淮河中,画舫中的花魁还挑开帘子问,是哪个打赏我的元宝掉河里了啊?” 最后那句是调侃,大伙哈哈一笑,萧楚乐也忽然大喊了声“好”,随即却见眼里含着泪花似的。 沈易安却慌了,一来旁边的准媳妇为自己难受了,二来自己是隐士啊,这么一宣传,京中怕是已经有人开始联想了。 最让他费解的是,这故事怎会编的如此巧合?细节怎会如此相似? 这时旁边有人议论:“这是个新话本,我前几日听过一次,真是一次比一次过瘾。” 又有人说:“好似京中之事。” “正是,后面说掉进汴河岂是张七圣当真忘了?不过是给大伙儿个提醒。听说那日有人在小甜水巷附近见过疯狗咬一个书生,那狗也被打跑了,不过书生到底被咬了,恐怕已经死了。” 听人议论沈易安不禁附和:“死了好,死了好啊。” 周围几个人都扭头看沈易安,尤其萧楚乐,更是满眼怒火。 萧楚乐自然知道这故事主人公是谁,此时她多么希望沈小隐士毫发无损、安然无恙,按时去她家纳吉提亲啊。 啪! 醒木又突然一响,台下议论声止。 张七圣扫过众人后又开腔道:“其实啊,这沈小隐士乃一圣人转世,当日虽然被那畜生咬了一大口,这小隐士自有仙气护身,半个月后就康复了,伤口都看不到……” 沈易安不觉摸了下小腿,结痂还在呢。 有人小声议论:“上次我没听到这段。” “新的,新的,没讲过……” “当真有此事,要么人早死了,要么真有仙气护体……” 啪! “欲知后事如何,且明日来听!” 沈易安眉头紧锁。 编,你怎么这么会编?! 萧楚乐身形微微颤抖了下,台上继续讲别的故事时,她便落寞起身:“回去吧。” 沈易安不想萧楚乐这样难过,一时又没法公开自己身份,便快步离去,想带萧楚乐尽快离开。 沈易安自顾在前面走,回头时却不见萧楚乐身影。 “小乐乐呢?”沈易安不禁嘀咕,仔细望去,见萧楚乐正落寞望向看台,似乎期待张七圣能再讲些沈小隐士的故事。 深坐蹙娥眉的美人,完全没有平日的泼辣,我见犹怜。 这一幕让沈易安又气又笑,忍不住开口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兄台,果真是你!如此妙词在汴梁绝寻不到第二人!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肩头被人拍了下,沈易安回眸,只见那女扮男装的李清照惊喜地望着他,脖子上还挂着那条羊毛围巾,旁边则是个头稍高些的年轻男子。 呃……未成年,好酒好赌好色,请远离我! 沈易安匆匆一句“小兄弟,你认错人了”便快步去拉已经走近的萧楚乐,快步闪过已经涣散的人群,挤出牡丹棚,任由后面的人高喊。 牡丹棚外喧闹依旧,叫卖声不绝于耳,不光有卖各种小食的,卖药、卖字画也屡见不鲜,甚至还有算卦和卖旧衣服的。 沈易安再回眸,见李清照已经被那男子拉走,才放下心来。 一个敢得罪当朝皇上的小妮子,他可不想招惹。 从桑家瓦子出来,青石板的街道略显清冷,萧楚乐一直闷闷不乐,加上天气骤冷,即便抱着双肩也冷地发抖。 两人一路无语,沈易安关心萧楚乐话也得不到回应,送她回家她也不肯,最后只好在路口分别。 萧楚乐朝她和母亲租来的小院子去,心里已被沈小隐士填满。 虽然她对未来夫君所知不多,但知道他也是随父亲隐居在汴京城郊,而前日听沈通达说过,沈易安就是在沈家门口被疯狗咬伤,只是当时没人认得他,后来官府来查案方知此事。 今日去沈家见过沈通达,他也说沈易安生死未卜,萧楚乐一颗心就没了着落。 这么多年来,她萧楚乐和母亲过的有多难,怕是除了菩萨没人知道; 但也正是这些年,那个远在天边的未婚夫君,以各种形式接济他们母女,还不嫌弃她们被扫地出门的身份,从未提过悔婚……若不是有必嫁的信念,她和母亲怕早就困顿而死了。 求求老天爷开眼,一定要保佑沈小隐士安然无恙,我萧楚乐就算一命换一命,也要保他周全 第21章 夜谈 第21章夜谈 在街上闲逛的沈易安左思右想,总觉事有蹊跷,便折回桑家瓦子牡丹棚,混到后台戏房等了会儿,终于见到刚才的说书人张七圣。 沈易安刚想上前,却见白面猴子也朝后台来,回想白天的一幕,便悄悄躲在帘子后面,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 白面猴子四方步过来,大伙儿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目光随之而动,更没人注意帘子后面的沈易安。 白面猴子在张七圣面前摔下两贯铜钱和一根藤鞭后坐下,乜斜张七圣开口问: “张七圣,不愧是桑家瓦子头牌说书人,沈家小隐士的故事真是精彩。上次我问你,你说人死了,今儿却说人又活了,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活法?” 张七圣看眼白面猴子,思量片刻回答:“怎个活法,还得您告诉我。我今日不过临时起意,随口这么一说,眼看到年下,谁不想多赚几个铜钱?” “哈哈哈……原来如此,”白面猴子收起藤条起身冷笑警告:“如果过几日我听闻这沈家小隐士跟沈家园子也有渊源,那我可要请张七圣去我家里说书了。” “故事皆是胡编的,我也是听风就是雨,明日沈家小隐士就是成仙也说不准,客官们喜欢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我劝您呐,别管的太宽。” 白面猴子愣住,他来汴梁这半年里,虽遇到过硬茬儿,那都是有背景的,不成想一个说书的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周围的艺人无不憋着口气,见此情形,都恨不得笑出声来。 白面猴子拿起藤条道:“记住你今日所言,日后见。”说完,他仰天大笑着离开,张七圣则轻出口气,不动声色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舞台上又响起古琴声,随后一女子婉转柔媚的声音传来,沈易安见只剩下张七圣一人坐下喝茶,便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张七圣是个半大老头,个子不高,须白胡子一把,颇有些精气神。 见到沈易安,张七圣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专心地喝着茶问:“我跟你无仇无怨,弄些什么偏赶我的场子卖,下次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沈易安不请自坐、瞧着张七圣道:“今日也算误打误撞,说明我们有缘分。不过那沈小隐士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不解为何白面猴子要来说东说西的?” “哼。”张七圣放下茶盏:“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泼皮,想来我这打听什么,就凭他?哈巴狗咬月亮,不知天高!” 这句话里,沈易安听出几分意思。 这说书人张七圣因名气大,定然有许多人给他提供素材,那素材的来源就是各种新鲜事,所以他的消息渠道比别人广且快。 白面猴子的威胁,是不想让事情搞大,这样就能悄咪咪地吃绝户了。 张七圣表面迎合实际上将白面猴子讽刺了一番,这让沈易安很是意外,颇有些丁仙现的气骨。 “张老先生,我也会编故事,你愿意出多少钱买?” 张七圣不屑地哼笑道:“好故事,我花过千贯钱,烂故事,倒找我钱我也不要!” “那我先说来你听听。” 沈易安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就还说这沈小隐士。他后来回去隐居之地,用一只被疯狗所伤的羊羔救了自己……”说到这,沈易安观察张七圣,却见他依旧低头喝茶,似乎根本没听到沈易安说什么。 “后来,他二叔……哦不,舅舅和舅母,听人说他死了,就请户官里长来隐居之地查看,想吃绝户霸占沈小隐士的财产……” 张七圣端茶的手忽然怔住,随即望向沈易安,目光骤紧道:“你从何而知?” 沈易安淡笑:“你从何而知我就从何而知,毕竟这事全汴梁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解如此清楚的。” 张七圣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同行?你花了多少钱?他明明说好单卖给我一人……我俩怕是被骗了,我可花了这个数……”张七圣比了个八:“足足八贯钱!” 沈易安也凑近皱起眉头:“可他没要我钱,后面撞鬼捉弄人、坟前捉二叔的事我也清清楚楚。” “什么?!”张七圣拍案而起:“这章老幺竟敢如此对我?!亏我还是他师兄!” 沈易安快速思索这章老幺是谁,好在1t的记忆还没上锈,章老幺竟是章术士的诨号。 这老北鼻,早该想到是他! 沈易安拉住出离愤怒的张七圣,低声道:“这里人多口杂,不如找个地方,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你。” “我不听!我绝对不讲别人讲过的故事,我必然去寻章老幺问个明白!” “张老先生,你不必大费周折了,我就是那沈小隐士,沈易安,沈梦继是也。” 张七圣一下子愣住,沈易安掀开裤腿,给他看结痂还没全掉的伤疤,张七圣才半信半疑。 作为一个说书人,张七圣能有今日的成功,自然与平日“求知”的精神分不开,见沈易安说如此,想必还有更精彩的故事,便带他去了一个不起眼却很幽静的茶楼。 茶楼此时的客人并不多,店小二直接将二人引至东南角的阁间,留下茶炉和茶具后便自行离去了。 张七圣亲自给沈易安点茶道:“有什么故事都说与我听,银钱不是问题,不过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只听新鲜事儿,汴梁城里十日以内的,没有我不知道的,就是西夏契丹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我也没有不知的。” 说着,张七圣凑近沈易安低声道:“知道青唐吗?” 青唐之战?公元1099年、西夏、王厚、拓边两千里、少数民族、五千骑兵、内耗、民族冲突…… 上学时学过的关键字一股脑蹦出来,穿成一个不太着名的历史事件,一个同样为北宋灭亡背锅的历史事件。 沈易安望向张七圣笑了下。 “不知道。” “哈哈,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没人比我更懂这道理。” 嗯哼,活捉懂帝一枚。 沈易安谦逊地欠身,把话题拉回来:“晚辈自然不会关公面前耍大刀,我的故事可以全都告诉您……” “张七圣双眸一亮,惊喜万分:“求之不得!” “今日在堂上,我二叔沈令品矢口否认……”沈易安将今日堂审经过说了一遍,听说沈令品被收押,张七圣拍手称快:“看客们就喜欢这样大快人心之事,况且都知道府尹老爷是宇文大人,精彩、精彩!” 说完,张七圣又问:“你当真被疯狗咬过?” 沈易安将自己如何将死,又如何被章术士做法镇魂之事娓娓道来,张七圣不禁感叹:“还不知我师弟有这番本事,师门里就数他又懒又馋,从前还以为他就会说大话!是我小看他了。” 的确小看了,我特么也小看这老北鼻了。 让他放个流言到一厢一坊,他给我弄个满城风雨。 沈易安咬咬牙,继续对张七圣道:“先生明日再说书时,就说那沈家小隐士还在守丧,凡事都是书童来操持安排就是。” “自然,行有行规,当事人都找到我头上,定不会贸然乱讲。” 夜已深,两人相聊甚欢,张七圣道:“莫怪我说话直,敢问小兄弟和白面猴子有何过节?” 沈易安也蹙紧眉头:“我也不知,只知道他将这些年沈家园子的亏空都转到自己名下,一日便要五千贯的利息,非要我的店不可。” “哦?”张七圣捋着胡子道:“他不过是半年前才来京城的泼皮无赖,后面撑腰的据说是个大人物,而我听说……” 张七圣再次审视沈易安,随后压低声音道:“他是高俅手下的……高俅,你听过没?” 沈易安只觉一口凉气灌下来,没想到竟然是那厮的属下。 第22章 渐入佳境 第22章渐入佳境 此时尚且政治清明,小皇帝雄心勃勃,蔡京之流还未权倾朝野,高俅也不过端王府里出来的官属,其实就是小皇帝身边小跟班的,无战功无政绩无法提拔,最多是就是给皇上吃喝玩乐出谋划策的陪玩党。 既如此,白面猴子非要收沈家园子又有几个意思,难道是高俅受益? 这就难办了。 “高俅,你可知?”张七圣再次发问,眼里满是通天晓地的得意。 “不知。”沈易安回答,并诚恳地望向张七圣。 张七圣开口:“高俅原是当初苏大学士的书童,后来进了端王府。白面猴子是密州大狱放出来的,因蹴鞠了得,被留在高俅手下,他日日出来闲逛,亦是为了寻蹴鞠之高手。” “所以老先生才不惧白面猴子?”沈易安问。 “呵呵……道不同不相为谋。”张七圣意味深长地笑下:“别看我就是个说书的,凡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怕他作甚?” “那白面猴子我沈家园子又有何妨?” “我若知道,还问你干嘛?” 两人相视尴尬一笑,沈易安陷入沉思。 如今不管动机如何,只消让沈家园子名声在外,白面猴子就难以得逞;同时说不定还能吸引天外天的人现身。 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隐士之路在此要先画个顿号,等这顿号过去,才能继续隐下去。 沈易安望向张七圣,想起瓦子里乌洋乌洋的人,这张嘴真是个行走的活媒体。 笑容展开,彩虹屁如同滔滔江水朝着张七圣奔涌而去,等张七圣笑到情不自禁时,沈易安便提出自己小小的请求。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啊。” “您再讲沈家小隐士故事时,可否将沈家园子的快餐理念和新式菜品也加进去?” “这是自然,这也是沈家小隐士故事的一部分嘛。” 这张七圣知道的事定然不少,说不定天外天也能有些线索,沈易安暗忖,等与他交情深些,才好打听这事。 分别时分,三更天的汴梁城依旧影影绰绰,沈易安脑海里不停盘旋前因后果,信步朝小甜水巷而去。 第二天,沈易安早早就到了沈家园子,程禧兴冲冲地朝沈易安过来:“先生,按照您说的,我去芳谷居取了铜钱,一早就进城去东市,将市集上能看到的鸡都收了来,足有二百只。” “今天先宰五十只,按照昨天的办法,边做边开张营业!” 程禧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开口道:“芳谷居新的瑶池仙饮已经酿好,要不要取来卖?” 沈易安拍了下程禧的头说:“欣赏美景讲究层次,欣赏美人要讲究从外而内,凡事渐入佳境方能长久,做买卖是同一个道理,底牌不能亮的太快。” 程禧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好东西要一点一点拿出来,足够吊胃口了,我怎么就想不到!” “孺子可教。” 何厨端来自己连夜烤出来的面包给沈易安看: “硬的,用来做面包糠;软的,用来做汉……汉堡,东家您看下对不对?” 大厨就是大厨,沈易安过目,这些面包都做得规规矩矩,硬的能砸人,软的能捏成蛋儿,没有一点瑕疵。 一切准备就绪,沈生正式把沈易安介绍给大家:“这是我远房侄子沈思,也是咱们少东家的书童,少东家因为守丧暂时来不了,就着沈思过来,往后有什么事,听沈思安排即是。” 萧楚乐远远看着,重重叹了口气。 沈易安给大伙儿开了个简短的会,各自做了分工,大伙儿分别忙碌时,他便按个岗位培训,灌输前世的营销理念和服务意识。 前晚在桑家瓦子卖掉的黄金酥在人口百万的汴梁掀不起什么浪花,加上此时少有在外用早餐的习惯,沈易安尚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为提高效率,所有炸鸡都被先行下锅炸至七分熟,就等有客人上门时,喝口茶的功夫就能吃到嘴。 前厅的桌椅也被重新调整过,从前绝对不可能靠墙的格局,此时已经被应用上。 沈生不解:“桌子靠墙,食客岂不是要对着墙吃?” 沈易安坐下示范:“如果我不想别人看到我啃鸡腿,这个位置就正好。” “有道理。”沈生恍然大悟:“总有些文人……当然不是说阿郎……太过清高,讲究过头了,这样正好打消他们的顾虑。” 被调配到账房岗位的萧楚乐带些怒意望向“书童沈思”。 这人竟然会是沈易安的书童?昨天在桑家瓦子,听到别人议论沈家小隐士时,他可是说“死了好”呢! 生叔是靠不住了。 萧楚乐找到沈通达,将昨天的一幕说与沈通达听,气地小脸通红还直跺脚:“沈叔,这书童坏的很,他盼着他主人死呢!” 沈通达笑呵呵地开导:“萧小娘子,莫怪我多言,你难不成相思太重,以至于把说书的故事都强要安在我家主人身上?人家说的是江宁,又不是咱汴梁,沈思也是当故事听,偏你就当真!” 沈通达一席话说的萧楚乐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知道也辩不明,只能悻悻离开,心里想着只能时刻看住沈思这小子。 见萧楚乐从后院过来,沈易安走过去对她道:“我家主人听闻萧小娘子来帮忙,甚是开心,年后便会择日纳吉过礼,并着我送上这件毛衣,以表心意。” 沈易安递上一个藤盒,里面就是自己那件羊毛背心,外面则用红丝带系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昨晚见萧楚乐冷地发抖时他就想脱下来,只是没有机会,所以一回去就小心翼翼将衣服收好。 萧楚乐疑惑地接过盒子却不知如何是好。 沈家小郎君没事?还说要……提亲? 登时,萧楚乐胸膛便小鹿乱撞,双颊通红。 然而,即便相思成疾,女子也要矜持,何况这沈思在她眼中可不是什么好人。 萧楚乐双手紧紧扣住藤盒,淡淡开口道: “母亲说过,让我时刻记住沈家的恩德,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报恩罢了。还请转告沈家小郎君,等沈家园子安然无恙我便离去,当年的亲事……不提也罢,欠下沈家的钱我肯定还上!” 萧楚乐这么一说,沈易安不禁又犯了嘀咕,他不想强扭个不甜的瓜,就算扭,也要这瓜先变甜才行。 沈易安离开,萧楚乐心里一阵翻腾。 口是心非……明明很想见他一面。 昨儿沈家小郎君不是去过府衙了,却没留下只字片语,难道是对我不满?还是说这沈思跟他说过我大脚的事? 所谓纳吉提亲,说不定就是看在我在沈家园子帮忙的份上才说的…… 萧楚乐第一次体会到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 而藤盒中的礼物,则又让她吓了一跳。 这衣还是裳?怎么穿?扣子呢?怎么这么短…… 程禧正好过来,看到萧楚乐一脸疑惑,便笑着上前道: “萧小娘子,这是我们家先生发明的羊毛背心,穿在外衣里面特别暖和。” 听到这,萧楚乐抿着红唇情不自禁地低头偷笑了下。 看了又看,见大伙儿都在忙碌,萧楚乐才舍不得地将羊毛背心收起来。 第23章 炸鸡首秀 第23章炸鸡首秀 半个时辰后,第一锅炸鸡出来,明月和杜鹃负责分装,随后就派了腿脚快的送去熟识的脚店。 沈易安深知快餐特性,一时新鲜尚可,长期作为园子主打菜品是上不了台面的,连锁店势在必行,遍布各处的脚店便是现成的分销商。 脚店规模小,却遍地开花,顾客也是复杂多样,从士大夫到纤夫脚夫都喜欢光顾,常有“外来托卖”的营生,只不过今日这些炸鸡非但不用脚店花钱买,沈家园子还补贴百文。 这些炸鸡并非用作出售,而是用来赠送脚店食客的。 炸鸡与脚店生意并不冲突,免费赠送还招揽客人,自然都愿意宣传。 没多久,旧城繁华地段诸如汴河两岸、州桥、潘楼街和杨楼街的脚店门口,都能看到一个大牌子“进店即送快餐炸鸡,先到先得”,伙计们也卖力吆喝:“进店即赠,免费品尝,仅此一日!” 各脚店里品尝过炸鸡的食客,无不为这诱人的味道所吸引,便跟店家打听这快餐炸鸡的名头。 “您看这炸鸡配着咱家的梨花酒还好?这炸鸡正是酿梨花酒的沈家园子的新品,您有空时不妨亲自去品尝,那边新式菜品更多,都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这边,沈家园子门前的街市也渐渐热闹起来,沈家园子的大锅就支在店门口,搭上棚子,当街开始炸鸡。 小风一吹,炸鸡的香气即刻飘散开来,在冬日的寒冷中像股春风,一下子就捉住来往行人的嗅觉。 好香啊。 人们就算不过来看个热闹,也要停下来感叹一下,更有在脚店和桑家瓦子见识过的,忙不迭地给旁人解释,显得自己很懂行情。 明月和杜鹃特意打扮一番,站在何厨旁大声吆喝: “沈家园子新品、快餐炸鸡、秘制调料、搭配梅子羹,回味无穷……” “黄金酥黄金酥,一口富贵一口福,老人吃了寿百岁,小孩吃了福双倍,郎君吃了床……力无穷,娘子吃了容颜驻……” 没多久,就有小孩子在摊子前迈不动步,明月就拿着黄金酥上前:“吃一块儿,不要钱,乖乖听你娘亲的话,吃完这块就回家……” 听明月这么说,带孩子的妇人也不好阻拦,孩子酥酥脆脆地嚼完,不禁舔着嘴唇望着摊子。 明月看人下菜碟,这妇人锦缎貂裘,身后跟着婢女,钱袋子也鼓鼓的。 “娘,好吃,宝儿还要。” 孩子直接拉着妇女往摊子奔。 妇人见是沈家园子正店的新品,旁边还竖着牌子“小儿专享”,便毫不犹豫地掏钱买来。 孩子拿过来就开吃,任谁看他那样子都禁不住要流口水,这档儿,杜鹃忙递上用纸包好的炸鸡翅:“娘子,您尝尝这个,不好吃不要钱。” 这样的妇人当街啃鸡翅定然不雅,萧楚乐在里面看到这一幕,就出来招呼二人进店坐下。 母子二人与婢女带着好奇和疑惑进店坐下。 妇人本没在外用餐的意愿,沈生在一旁介绍: “本店新推出的快餐,既可作正餐多吃点,又可当做小食少吃些,解馋又抗饿。从您点餐到出锅,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吃完也就一刻钟,不误事儿!” 说话这功夫,孩子那一包已经吭哧吭哧吃了一半,婢女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宝儿在府里何时吃的这么多过?当真专门给孩童的,开胃的很。” 妇人也舒展眉头笑道:“就连赵太丞都说他湿气重食欲不振,原还是没吃对。” 见孩子喜欢,妇人也好奇起味道,便又点了炸鸡翅和炸鸡腿。 须臾炸鸡翅和炸鸡腿就端上来,妇人开始还索要筷子和碗碟,可几口下来实在不方便。 婢女在一旁掩口笑道:“娘子换个座位,面墙背门,哪个还认得娘子是谁家的?” 妇人犹豫着起身,再落座后就不再拘谨,用手拈着一根脆皮鸡腿啃起来。 卡兹卡兹、脆嫩相融,唇齿留香,配上梅子羹,香酥之间又多了酸甜解腻,简直是绝配。 这一幕落在大伙儿眼里,有人从柜台偷窥,有人从厨房跑来观察,有人从窗子望进来。 从始至终,孩子和妇人都带着笑意,沈家园子的人都松了口气。 东家虽年轻,着实有两下子。 沈易安确信,前世卖的好的产品,这一世也不会太差,这就像欣赏美女一样,虽然审美会略有差异,但总体来说大差不差。 妇女牵着蹦蹦跳跳的孩子离开,沈生相送:“欢迎您再来!” 第一单生意就这么成了,从进店到离开也没有两刻钟时间,临走还打包一份黄金酥,消费了三百文有余,且如沈易安所言,连洗盘子都省去了。 快餐,果然“快”。 做得快,吃得快,来钱快。 不知不觉,室内外都有些客人,大伙儿也都忙碌起来。沈易安旁观片刻,一一记下所需东西,诸如柳枝蓝、托盘、敞口大杯等,便着程禧去办。 街前渐渐排起长队,这香气实在太诱人了。 正午时分,后面杀鸡的两个厨娘来报,已经足足杀了五十只,问是否继续。 “继续杀!”沈易安毫不犹豫。 正忙碌时,从前的伙计来门下讨工钱,见到门庭若市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本以为趁着人多时来要工钱容易些,不想若是不排队都靠不上前。 沈生见状愣住的伙计,走过来拍拍他肩膀:“你们那班伙计也都是为了生计,离开我不怨你们,少东家已经派人来了,如今沈家园子养得起你们,去喊他们都回来帮忙吧。” 伙计这才相信这些都是食客。 见掌柜诚恳,且里外确时忙不过来,还有明月和杜鹃这样漂亮的丫头,这伙计就飞快去喊人了,不一会,十几个伙计陆续到位,沈生和沈易安终于松一口气。 封二娘给何厨烧了一上午的火,早就腻歪的不得了,见伙计们回来,就赶紧跑到沈易安跟前:“阿郎,我也能做炸鸡!” 封二娘也聪明,看何厨炸了一上午,火候早谙熟于心。 第二口大锅在门口架起来,一条长队迅速变成两个,汉堡肉排也适时下锅了。 肉排出锅,包浆十足,金黄酥脆,惹来不少好奇目光。 沈家园子门前,众人目光中,沈易安取来面包,将肉排放在面包上,涂上甜酱、盖上白菜叶,再以面包片覆盖,用纸包起来,拿在手中。 卡——兹—— 仿佛有人按下暂停键,大伙儿好奇地看着沈易安。 第24章 以文制文 第24章以文制文 按说卖家品尝新品,无论味道如何都要摆出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然而沈易安只是借用了宇文昌龄的兵马俑表情,面上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这足以引起人们的好奇心。 有何厨加持,汉堡的味道远超沈易安的预期,更符合当下开封人口味。 这时候,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倒是说说,味道怎么样啊?” 沈易安目光转向那人,是个留了稀稀拉拉胡子的苦力壮汉。 程禧给那人递上一个汉堡:“我们说好吃不算好,客官说好才叫好。” 壮汉一愣,缩着手没敢接,随即道:“几文钱?不好吃我凭什么买?” 这人一看就是凑热闹的,浑身上下连点响声都没有,旁边几个男子随即起哄嘲弄道:“连个钱袋子都没有,难不成铜板都藏裤裆里了?” “就是,沈家园子再不入流,也是七十二正店之一,横竖没有被人骗吃骗喝的道理。” “哈哈哈……寒酸园子寒酸汉,寒冬腊月卖酸饭!我的对子咋样?应不应景?有没有人来对?哈哈哈……” 沈易安冷冷地打量这几个人,无非一群衣着华丽的泼皮无赖,不排除是白面猴子派来的,眼下的挑衅大概只是开胃菜,等会寻了由头定然要闹事。 先发制人打压他们的气焰才行。 儒道至上、抑武扬文的年代就得以文制文。 沈易安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思量对策。 经这几人一起哄,那汉子脸腾地一红,硕大的身子竟不由地后退一步,佯装满不在乎道:“谁稀罕这玩意?!还能比过龙津桥的张家油饼不成?!” “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惭,说的好像张家油饼你就吃得起一样!” “吃不起就吃不起,还不快滚?!难不成等人家沈家园子的小东家撵你呢?到时候说不定打狗棍伺候呢……” 汉子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转而望向沈易安方向,眼神中已然友善全无。 咳咳,沈易安划重点,这年代的人容易被文人蛊惑,虽然这几个只是文人皮囊包裹下的无赖。 沈生欲上前理论,被沈易安拦下,他径直朝这汉子走来,递上汉堡拱手道:“本店正在甄选美食鉴定官,您正好符合我店要求!作为美食鉴定官品尝新品不光不要钱,如果您觉得不合口味,我们还赔偿您同等价格的铜板呢!” “啥……官?” “美食鉴定官。”沈易安一字一顿,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汉子嘴角勾起,向周围人群大声吆喝道:“大伙儿作证,可是他们亲口说不要钱,不好吃还赔我钱!” 沈易安以文人的礼数含笑点头。 汉子目光转向沈易安,眼中闪烁些许不安,但有那几个无赖激将,如今他也没得选择。 一双粗糙大手捏着汉堡,犹豫刹那后就放到口中,一口下去后,满月就变成月牙。 汉子大口大口嚼着汉堡,肉香麦甜梅子的清新同时袭来。 一个连张家油饼都很少能吃到的糙汉子,哪里享用过此等美食?众目睽睽中,汉子眼里忽然有了光,嘴角也咧开,指着汉堡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比油饼香!” 虽然是好评,却太过粗糙,旁边的看客都觉得这汉堡错付了,唏嘘不已。 “托儿,这莽夫就是个托儿!”一个无赖突然高喊。 那汉子正要咬第二口,听到这话脸色一沉,道:“好吃就是好吃,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尝尝!大丈夫光明磊落,俺可不做下三滥龌龊的事!” 沈易安走到这无赖跟前,微微一笑道:“刚刚就是你出的对子?我来对下联如何?” 无赖邪邪一笑:“好啊,你若对上,我就承认你家餐点好吃。” “呵呵,我们沈家园子根本不在乎你的评价,切莫太高看自己。” 说话间,沈生已经将几个汉堡送到另外几个看客手中;凭借沈生多年掌柜的眼力,这些人非富即贵,都是在坊间颇有些影响力的。 沈易安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左右踱步道: “草包皮囊草包芯,草泥马的粪包身。” 说完,沈易安站在这无赖跟前笑问:“我对的如何?可还工整?” 这无赖读书有限,一时没反应过来,挠头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围观的人虽也不能完全理解其意,但亦知并非好话,就算为自己头顶的东坡巾,也得戚戚笑上一阵。 见众人戚戚,无赖还以为自己学疏才浅,不禁挠头问道:“草泥马?真有这种马?” “当然,”沈易安浅笑:“我自幼随父游历华夏大好山河,什么马没见过?” 说着,沈易安示意纸笔,众目期待中画下一只羊驼。 嗯哼,21世纪才引进的小可爱,若是日后出现在考古同行的毛刷下,经过c14的检测,发现是北宋时期的文物,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呢? 沈易安望着自己画的羊驼,忍不住笑起来。 这点恶趣味啊,不能浪费。 半晌,无赖忽然反应过来,怒目指着沈易安跳脚:“好啊,你竟然骂人!” “骂人?哪一句是骂人?再说,此处有何人可骂?尼玛?” “你……” 无赖气急,扬手就要开打,围观的众人即刻启动“千夫指”模式。 既然读过书,自然要站在高人一等的文人阶层对社会不良现象加以抨击,何况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泼皮无赖,平白污了读书人的名誉。 读书人的事,能算骂吗?这是教育。 沈易安笑眯眯地观望被唾沫星子围攻的几人。 见形势大传,“美食鉴定官”也回过味来,自己平白受了围委屈,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倏地,他硕大身形出现在几人跟前: “你们几个腌臜货,此处不是撒泼的地方!沈家园子的快餐就是好吃,你们来闹甚?莫不是哪个居心不良的故意捣乱,要不要去府衙老爷那审上一审?!” 无赖本来只想闹事,可没想见那宇文大老爷,此时见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便骂骂咧咧地拨开人群离去。 沈家园子门前恢复平静。沈易安目送几人背影,皱了皱眉头。 这一幕早晚要来,他也没什么好怕的,既然别人容不得他默默无闻,那他也只好独领风骚。 插曲过后,品尝过汉堡的几人经过一番细品和思索,凝眉评价道: “上下两块炊饼特别香,可谓奶香麦香口口留香!我喜欢这炊饼,即便单独食用,也是人间美味啊。” “中间的炸肉尤其对我口味,香酥脆嫩无穷味,回味不知幸哪般!妙,妙啊!” “哈哈哈,你们俩不愧书香门第,我就不懂那么多,但知菜叶配上梅子酱,与肉香麦香相融,那感觉仿似‘老君座上客,天宫几番游’,我爱吃,爱吃!” “王员外谦虚了,我们只能将感觉直接说出来,您就吃出了意境,这才是品菜之道,受教、受教了!” 见这几人认真评价,沈易安附和着连连点头,一个小型新品推介会,硬是给整成赛诗会,不得不说宋朝人真是爱读书啊。 这就是儒商的魅力。 必须发扬光大这一点。 几人话落后,大伙儿就争先恐后地购买汉堡,二十几个一哄就卖光了。 买到的迫不及待打开吃,匆匆咬了两口又迫不及待地吟诗作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没买到的因无法发挥自己的才学,只能在一旁羡慕嫉妒恨,等着下一锅。 沈易安手一挥:“今日汉堡售罄,敬请各位谅解!” 众人不解:“再做就行了,好饭不怕晚……” 沈易安依旧保持微笑:“实在不好意思,食材不足,今日没法做汉堡了。” 沈生不解,拉过沈易安低声道:“既然受欢迎,为何不卖?少虽少些,总好过没有……” 沈易安笑道:“大家都想要,却又得不到,会怎样?” “会……坐立不安,寝食难安。” “所以啊,这叫饥饿营销,我就是要达到供不应求的目的。今儿到此为止,自然就有人慕名而来了。” 沈生恍然大悟。 自己这么多年的掌柜是白当了。 没买到汉堡的都有些遗憾,甚至还有不满的。 沈生周旋于客人之间,按照沈易安交待,给这些人送上免费品尝的黄金酥等小食,逐个安抚:“今天第一天试营业,明天早点来就有,肯定有,往后日日都有新品,记得来!” 为适应各个阶层,黄金酥分成了大中小三种规格;随后套餐也被推出来,总比单买划算,大伙儿还没见过这种营销方式,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又引起不小一阵骚动。 第25章 州桥 第25章州桥 一直到日落时分,沈家园子门口一直都有队伍,明月杜鹃两个小丫头维护秩序疲惫不堪,伙计们一个个疲惫不堪,早上还打鸡血般的封二娘此时正一手支着腰,蓝花布头巾都要坠了下来。 后面的厨娘来报,一共杀鸡一百零八只,用掉七十只。 日光被太阳收回,汴梁城丰富的夜生活即将拉开帷幕,卖掉最后一份脆皮鸡腿后,沈家园子便趁着夜色关张了。 由于用餐时间短,后院的雅间都没用上,伙计们也就跑来跑去擦桌子收拾鸡骨头,虽然一整天没得闲,脸上却挂着笑意。 如此跑堂,还是头一次经历。 点上油灯,大伙聚在一起,沈易安做了简单的总结。 试营业一日,效果比沈易安预料的还好,小插曲虽然起到一定推动作用,但风险也极大,沈易安提醒大家往后务必要注意这几个泼皮。 总结过后,沈生摆出一排钱袋子,笑眯眯道:“今儿大伙都辛苦了,东家给每人二百利钱!” 大伙儿面面相觑,沈生一再催促过后方才反应过来,各自提起一个钱袋子欣喜不已。 “谢谢掌柜,不计前嫌还给我们发红利。” “呵呵,要谢就谢东家,我就是过路财神。” “以后我们再没二心,一心都跟着东家干!” “东家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封二娘毫不掩饰对钱袋子的钟情,搂紧钱袋子问沈易安:“阿……东家说没说,鸡脚、鸡脖子和鸡头如何处置?” “多放些盐和调料,密封好放到酒窖保鲜,待腌制一日,就可做成秘制小烧烤。” “秘制小烧烤?” “对,源自西域,即将光大于中原,别名撸串。撸串其实不止鸡脖子这些,羊肉制成的更加入味,豚肉也可。” 大伙儿听的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大开眼界大展拳脚,可沈易安却挥手赶大家回家:“明儿还有场恶战呢,早点回去休息。” 沈易安早就打探过,汴梁城中也有烧烤,但是品种很少,经营的店铺也寥寥无几,且多是辽国人,并非主流菜式; 沈易安前世所在的城市,三天一顿小烧烤,大绿棒子不可少,小日子没sei了。 这种没sei的小日子,就算不为赚钱,沈易安也得给自己安排上,汴梁城上千家脚店,就是他重点扶植对象。 一对一千的精准扶贫,搞起来。 油灯下,沈生的算盘劈里啪啦,写下最后一个字后,沈生沉思许久。 毛利三万七千八百七十九枚铜钱。串成官方通用省陌贯钱,足有五十四贯。 这是近三年沈家园子最好的成绩,还是在严寒冬日的淡季。 沈生问:“阿郎,你觉得明天我们收入比今天多多少?” 沈易安思索:“今日用了七十只鸡,剩下的一百三十只鸡我准备明天都卖掉。” “这……有把握吗?” “经营经营,经管营销,缺一不可。生叔在店里经管,我去外面搞营销,明日销量定然还会增加。还要辛苦生叔早起去买鸡。” 沈生笑呵呵道:“我这把老骨头才不怕辛苦,就是不知阿郎说的营销是何手段?” “广而告之。”沈易安莞尔一笑,给沈生讲解广告的作用。 此时并非没有广告观念,只是还没有系统性的广告概念,人们常常不自知地打广告。 比如黄胖家酒店以泥塑人偶招揽顾客,樊楼曾以奖励金旗方式做宣传,都是广告形式,而像沈易安这样有计划、针对精准客户而投放的广告还没人真正去思考过。 沈易安广告的切入点,正是桑家瓦子,全球最大的综合性娱乐场所。 为了解市场,沈易安自觉有必要先熟悉大名鼎鼎的州桥夜市,只有全面了解客户需求,才能绝地逢生。 去桑家瓦子前,沈易安和程禧拐去州桥夜市。 沈易安其实已经非常疲惫,程禧不解道:“州桥夜市虽值得流连,可先生没必要非要今日就去。” 沈易安乜斜程禧。 我的痛你怎么能懂? 前世,我还没出生时就发现州桥遗址,直到2018年才开始挖掘,我摩拳擦掌好几年,就因为我妈逼我相亲,硬生生错过考古进组,被师兄张运琪顶替,他还天天在群里发图炫耀! 痛啊,我不光心痛,我浑身都痛,就好像结婚前夕女朋友被人抢了一样! 现在,哼哼,终于轮到我沈易安独占州桥了! “程禧,你可知州桥是哪年修建的?” “三十年前?或者五十年前?” “错,州桥修建于唐建中二年,”沈易安掐指一算:“距今也就三百多年,确切说是三百一十九年。” “三百一十九年?”程禧惊讶不已:“先生果真博学!若不是天上人,怎会知道这么多?!” 咳咳,多读两年书不好么?你可知横跨汴河的青石桥,一栏一石皆是诗。 州桥晓月,汴梁十景之一,曾被多少文人记载? 《东京梦华录》有云,“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马、税收,飞云之状,桥下密排石柱”,如此有价值的文物,我岂有等待的道理?! 带着前世满满的遗憾,沈易安脚下生风般往州桥而去。。 未见其景,先闻其声,喧闹引领沈易安在巷子里转弯,不远处就见影影绰绰的灯光将汴河两岸照亮,沈易安忍不住放慢脚步。 “果然是:香车已尽花间市,红袖歌残水上楼。” 虽然冬日严寒,可州桥依旧灯火通明,喧闹声连绵;大概因为年下,商家挂出的灯都别具一格,更像艺术展览。 若不是亲临其境,沈易安再怎样丰富的想象力也难以复原此时的盛况。 州桥地理位置独特,位于南、东、西三条御路交汇点,而州桥夜市就是以州桥为起点,向南一直延伸到龙津桥。 州桥附近店铺妓馆、客栈民居糅杂,饮食业兴盛且多元,夜市都要经营至三更。 二人走近,见桥头立着一个石碑:天汉桥。 望着安然无恙的石碑,沈易安考古病又犯了,一遍遍抚摸着冰凉的石碑,笑容禁不住漾开。 片刻后,沈易安才收手开口道: “州桥虽是俗称,倒是比正名更出名。” “那是自然,先生一定不知道州桥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 沈易安迫不及待地踏进人群,只见闲适的人们往来穿梭,小贩叫卖声更是各种特色,有种身未动心已远的迫切。 两人在一个卖肉食的摊位坐下。 望着炉中的火光,恍然间,沈易安记起《靖康要录》中的两句:天汉桥火,焚百余家。 焚百余家……沈易安仿佛看到州桥火光冲天的一幕。 愣神中,沈易安的思绪被程禧拉回来:“先生,熝肉!” 满头是汗的沈易安深吸一口气。 第26章 艺术加工 第26章艺术加工 熝肉,就是将肉放在灰火中煨熟,火炉正是沈易安刚才凝视的地方。 回过神的沈易安捉起筷子道:“不急,州桥夜市往后我们天天来,美食一个个品尝,一个都不放过。” “呀,那可真是……”程禧笑得嘴都要合不拢,忙给沈易安斟茶。 熝肉端上来,是以羊肉、猪肉为原料,佐椒盐下肚,味道尚可。 品过几块后,沈易安评价道:“尚有改进的空间。” 卖熝肉的小贩听闻,忍不住给沈易安添了碗水饭,放下道:“小郎君别话说半截,不妨多说些给我,我眼下正困惑。” 沈易安将筷子插在一块羊肉上,渗出些红色。 “肉厚口感虽好,但里面不容易熟;解决办法有两种,一来将肉切细,但影响口感。二来……” 沈易安卖了个关子。 “二来如何?”小贩急切问道。 “二来将一铁板置于肉里,一起放到灰火中,铁板受热后会从内而外炙烤,熝肉没有淌血的道理。” 小贩惊喜地握住沈易安的手连连道谢:“哎呀,小郎君怎似活神仙,竟知道我正为这事想破了头,简直一句道破天机!” 小贩的年轻媳妇也过来蹙眉道:“不满小郎君,我们才从家公手里接来这摊子,哪知严冬与盛夏比不了,因熝肉外糊里生我们不知丢了多少老主顾!” 小贩忙接过话道:“到底是读书人,说的句句在理,就算东坡先生在此,怕也要自叹不如。” 沈易安一时尴尬。 那千年吃货,我怎比得上?殊不知千年以后,还有八十余种东坡发明的美食流传…… 沈易安忙谦虚摇头:“与苏大学士没法比,真没法比。” 这时候,旁边一身着草绿色牡丹团花锦缎的男子放下筷子自顾道:“羊,鲜也。全熟乃弃鲜,非上选诶,食之无味,不如不食。” 沈易安摇摇头:“此言差矣。大凡畜生者,均有寄生虫存焉,若不十分熟而食,轻则中毒,重则危及性命,岂非得不偿失?” 哼哼,没有检疫的年代,还想来个七分熟五分熟,活腻了吧? 那人即刻垂下脸,瞪了沈易安一眼后,扔下铜板起身离开。 小贩并没理会那人,朝沈易安千恩万谢地拱手,转身就跟媳妇商量如何改进。 沈易安放下铜板起身离开:“铁板导热只有铜板导热效果四成,若有条件,用铜板内置更佳。” 小贩追上沈易安,硬是将铜板塞进沈易安怀中:“听闻郎君一席话,胜过我冥思几个月,感谢小郎君还来不及,哪有收钱的道理!以后来再州桥,一定先来我家坐坐,熝肉管够不要钱!” 这vip待遇,受用。 路上,程禧忍不住问沈易安:“先生,您现在还想隐居吗?” “当然。” “以先生的学识,隐居可惜了。” 隐居与出山相对,大隐隐于市也是隐,只要不去朝堂不走仕途,沈易安也不介意多赚点钱。 毕竟,他很快就不是一个人了,要带老婆孩子一起隐居,没钱怎么能行呢? 程禧怕是理解不了,沈易安报以一笑,没有作答。 去桑家瓦子的路,程禧也是轻车熟路,两人径直找到牡丹棚,台上正在表演口技,鸟儿叫羊叫马叫惟妙惟肖,沈易安去后台寻张七圣。 此时张七圣正闭目养神,脑海里一遍遍梳理今日要讲的故事。沈易安将炸鸡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布,张七圣闻着味就睁开眼来。 “呦,陈小郎君来了……这就是沈家园子的新菜式?” “正是,您先尝尝。” 张七圣消息灵通,不仅知道沈家园子今日发生过什么,就连这黄金酥是用手拿着吃也非常清楚,便捏了块放在嘴里。 “嗯~”张七圣闭目思索:“汴梁城中的大小饮食店,没有我没去过的,即便南下,这黄金酥也绝对是排得上前十的美味。” “不敢不敢,张老先生喜欢就好。” 张七圣又吃了两块后手放在篮子上道:“既是小郎君的心意,我就全收下,正好今日我们张家班所有徒弟都在,也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那敢情再好不过,今晚我做东请张老先生和徒弟们一起吃酒,地点您来选。” “盛情难却,但我自己去便好,徒弟们要休息。正好我也想跟你多聊聊,听闻你曾游历大半个华夏,见识广懂的多,我可是求才若渴的……” 沈易安心里叹口气,章老北鼻的嘴真是没把门的,他和他父亲的这点事儿,怕是一点不剩的都要被张七圣所知了。 “那我们今晚不见不散。” 沈易安回到腰棚坐好,只见口技之后看客越来越多,都是奔着张七圣来的。 城中说书人有两种,一种是在市井之中随便找个人多的地方,跟店家借张桌子,就在人家店门口摆摊,吸引一众看客,说得好,大伙儿随意打赏,说的不好也就没什么钱赚; 另外一种就是张七圣这样的“名人”,只在大型瓦子里说,有自己鲜明特色,看客都是慕名而来 这种说书人讲的也都是最新鲜的段子,张七圣总是敢于讽刺一些当下的事,从江湖到庙堂,无所顾忌。 探求真理是个永恒的哲学问题,张七圣恰恰做了这个媒介,于是也格外受追捧,颇有些沈易安前世“公知”的味道。 众人的期待中,张七圣上台,稳稳地站在桌子后面,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甚是欣慰。 沈家小隐士的故事他断断续续说了快十天,昨儿才留下个悬念,之前听过的人难免互相转告,今儿都是来听后续的。 俗话说好菜不嫌慢,张七圣开篇讲了几个笑话调动气氛,看场子里人进的差不多,才把嗓门一提:“接下来,咱们就继续讲讲这沈家小隐士。” 刚刚还躁动不安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卖果子小食的都靠边站着,生怕自己乱走被人埋怨。 张七圣很满意这样的效果,醒木一拍,道: “我前儿说,这沈家小隐士到底还是被这畜生咬了一口,当时围观的人都给吓跑了,只见小隐士来到井边,用井水反复冲洗伤口。话说,那江宁府的井水不一般,这么冲过之后,沈家小隐士竟然就没发作,骑上自己的高头大马回去他的小院子了。” 人群有点异动,这么简单就说完了吗? 张七圣扫过大伙儿,继续道:“当然,井水冲洗伤只能缓解,并非根治,他回去桃花谷就发热了,躺在床上浑身酸痛,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好像上万个蚂蚁啃噬他骨头、钻进他六腑五脏,他的书童见状不好,忙开口说‘主人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 “话说这书童也是个没主意的,先想到的竟是怎么给他主人治丧,然而这沈小隐士绝非普通人,他回手打了书童一巴掌,一下子给书童打清醒了,鞋都没穿就忙跑去村子里寻人。” “书童寻来这道士个子不高,竟是个隐世高人,他只看急病,且分文不取。话说他看一眼沈小隐士当即道,‘这人是小圣人,虽然他并不自知,但自有仙气护体,如今我我只需帮他镇魂,仙气自然就能令他痊愈’。” 沈易安叹口气,程禧却听地全神贯注,时不时还咧嘴笑。 张七圣这边说到兴奋处,从案子后面转过来,学着道士作法的模样一通表演,看客们也都看呆了,当他最后放下充当桃木剑的醒木时,人群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这可真是‘仙气护体自救命,高超道士神助攻!’,沈小隐士就这么保命下来,换做常人那早就一命呜呼了。三日后,这沈小隐士已经大好,正在喝粥,桃花谷突然有人造访,诸位猜猜这来者何人?” 下面纷纷有人搭话,有人说是江湖郎中,有人说是救命道士,甚至人说是媒婆…… “错,全错!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小隐士的舅舅!他带着里长和户官,要来给沈小隐士收尸呢!” “他舅舅不过俗人一个,怎知沈小隐士是个小圣人,竟大言不惭地想吃绝户!而救命道士此时正在桃花谷把酒言欢,便给沈小隐士出了个主意,干脆将计就计……” 后面所讲正是沈易安如何扮鬼骗他二叔的桥段,经过张七圣的“艺术加工”,这段讲起来更加引人入胜。 摩擦起电部份按照沈易安所言,说成“老君赠与的灵符”,沈易宾被电到说成“灵符护体引雷击”,以至于台上台下都以为沈家小隐士就是个小圣人。 张七圣一口气说下来口干舌燥大汗淋漓,看客们自然更加兴奋,时而目瞪口呆,时而哄堂大笑,时而愤怒不已。 这故事一直说到狠毒的舅舅舅母被收押,大伙一片叫好声。 话说到这,按照说书人的习惯已经可以“且听下回分解”,但张七圣与沈易安有言在先,润了润喉咙,继续往下说,说的就是沈小隐士回家守丧后,让书童去沈家园子安排之事。 张七圣将沈令品亏空沈家园子之事说出,并将债主要账前后都演了出来,到白面猴子出场那段,张七圣学着白面猴子的神态喝了口茶,随后整个人都停住,仿佛被人下了降头般一动不动。 大伙儿还以为是张七圣在表演,拼命地喝彩,只有沈易安忽觉不对,急忙朝台上奔去。 第27章 蹴鞠 第27章蹴鞠 还不等沈易安上去,张七圣就被徒弟们扶到台下,张七圣坐在太师椅上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嗓子呜呜地含糊不清。 有徒弟问:“师傅被人下了哑药?” 张七圣连忙点头。 “定是白面猴子所为!” 几个徒弟气愤不已,张七圣伸手要来纸和笔,写下一行字:刘贞言去说完这段。 刘贞言是张七圣最得意的徒弟,偶尔也会上场说几个小笑话,沈家小隐士的话本就是他连夜为张七圣所写,对此非常熟悉。 刘贞言拜师较晚,二十三四的年纪还没出师,不禁有些胆怯:“我……能行吗?” 张七圣又写下一行字:难道你怕死? 刘贞言忙摇头:“徒儿不怕,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我们虽然只是艺人,但断不可宣扬邪恶之事,不惧怕邪恶之人!” 张七圣肯定地点点头,刘贞言就急忙上台去救场。 台下已经乱成一锅粥,刘贞言拍下醒木,随后捋起广袖道:“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儿我们就来说说善恶之事!闯入沈家园子并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 刘贞言扫过台下,虽然看到白面猴子的手下在晃荡,还是淡然一笑,道:“正是红屁股猴子!” “当然,红屁股猴子只是诨号,真正的红屁股猴子可都在桑家瓦子大象棚里给人耍着玩呢……” 这么明显的隐喻,常来逛的都知道说的是谁,顿时笑成一片。 后台这边,张七圣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的得意徒弟已经可以出师了,临场表现收放自如,自己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沈易安则担心刘贞言也遭人陷害,便让程禧陪张七圣去赵太丞家看病抓药,自己则留下来坐在观众席最前面,不时观察场面的动态。 刘贞言一板一眼,把沈家园子如何被逼债,又如何研制新品,以及新品特点一一给大伙道来,“快餐”“连锁”等理念按照沈易安所说表达的分毫不差,加上他诙谐的表演,大伙儿都沉浸其中,一点也觉察不出这就是植入广告。 当说到“草包皮囊草包芯,草泥马的粪包身”时,下面顿时笑成一片。 人群中已然有人听过白日发生在沈家园子门前的这事,便忍不住道:“其实说的就是杨楼街沈家园子的事,日里我家小哥亲眼见过,那场面,啧啧,比赛诗会还精彩。” “那明日一定要去尝尝这快餐。” 观众反应让刘贞言松了一口气,全部演绎完成后,醒木重重一拍,义正言辞道: “刚刚我师傅张七圣被人下了哑药,着我讲完这一段,我刘贞言在此起誓,此事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善罢甘休!” 台下一众人这才大梦初醒,沈易安先带头鼓掌大喊“彻查、彻查”,随后掌声响成一片,众人都跟着喊“彻查”“抓住凶手”。 张七圣突然被下药是个悲伤的故事,大伙也就不做留恋纷纷离开,沈易安去后台看到依旧眼含愤怒的刘贞言,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会会白面猴子了。 “白面猴子日常在哪里?” “常在蹴鞠棚子里卖弄,每逢五日便摆下擂台,一对一筑球,凡是能赢他便可在桑家瓦子白吃白喝,还给钱百贯;即便输了也酌情给钱一贯到十贯,不少游手好闲的人都慕名而来,当真龙蛇混杂,但听闻至今也没人能拿走百贯。” 蹴鞠,不就是前世的足球吗?沈易安自小酷爱踢球,差点成职业球员,在考古队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身本事竟然还能用上,唯独与技术难匹配的,就是这有点弱鸡的身子骨。 刘贞言带沈易安去了蹴鞠棚,这日腊月十一,棚子里表演蹴鞠的都是些普通艺人,白面猴子就在一旁喝酒观战,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时,一只球飞到白面猴子跟前,只见他一闪身,长褙子下的一只大脚嗖地抬起,将那球结结实实地给踢了回去,直接打在一球员脸上,那人登时捂脸倒地、痛苦不已。 棚子瞬间安静下来,被打的一方敢怒不敢言,而白面猴子这边捧臭脚的已经奉承开来。 此时看客也不少,沈易安忽然高喊了一句“下场比赛、下场比赛”,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被点燃,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要求白面猴子下场比赛。 白面猴子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笑意,这样的场景正和他意。只见他肩头向后一耸,褙子落在椅子上,随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场子里。 单这一幕,就赢得台下一片喝彩声。 沈易安静静观察回忆,前世还是他学生时期,就曾跟随老师挖出过宋代蹴鞠大铜镜,还曾在北方一个不出名的地方博物馆仔细研究过几幅宋辽蹴鞠图,对此记忆犹新。 宋辽时期蹴鞠非常流行,主要有供人观赏的自由表演,强调技巧,即花式足球,此时叫“白打”。 另外一种就是对抗赛,场地中央立起一个球门,就是眼下这种,两队在球门两侧,以射门得分定输赢,叫“筑球”。 虽然在唐朝就有类似现代两个球门的踢法,却一直没推广起来,如今主流踢法便是筑球。 这时已出现职业化球队,且呈“垄断”状态,技艺高超的球队只属与皇家,民间球社就那么几家上规模的,争抢球员激烈,每年也有会有场业界盛会。 瓦子里的蹴鞠以白打为主,而此时白面猴子已经招呼队员上场准备筑球。 筑球比赛双方各七人,场地有圆有方,球门在场地中央、离地两仗多,以竹竿制成,中间有一尺多宽的门洞,叫“风流眼”。 两队的人分列球门左右,每队都有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杆网、右杆网、散立等,每个人都有确定位置和任务,最终将球传给球头,球头射门,能将球从风流眼中踢过就算得到一分。 这期间手不许碰球,球也不能落地,与沈易安前世排球规则类似。 筑球难度在于队员配合及球头射门得分,没经过拜师训练和平日的默契,着实很难将球踢进去。 望着球门,沈易安用手比量了一下,又感受了下自己的身子骨。 难度肯定有,但射门得分不是没有可能,这或许是一项不错的锻炼方式。 场内社司举球,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白面猴子的队员配合极好,很快就能将球传给球头白面猴子,但他接球后总先厮弄一番,随后才将球踢入那风流眼内,赢得喝彩连连。 没一盏茶的功夫,白面猴子就进了三个球。 场下再次响喝彩声,白面猴子也算展示完毕,又用球狠狠砸在对方一个球员脸上,才返回到座位继续观战。 沈易安和别人不同,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沈易安看的就是门道。 如果技术分十级,白面猴子技术顶天三级,他不过占了高大和快速的优势,加上队友传球多,才得以有如此成绩。 那番花式弄球,更像个杂耍艺人,在沈易安看来,他小学没毕业就已经达到这种技术水准。 心中有数后,沈易安准备去找白面猴子一对一筑球,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刚走到白面猴子身后,沈易安忽觉腰带被人从后面牢牢抓住,回头一看,竟然是萧楚乐那愤怒的小脸。 “沈思,你来这儿干什么?我果然没猜错,就是你这白眼狼勾结那死猴子陷害你家主人!” 啊呀,这小女子生起气来还真是可爱,沈易安心头一暖,转身逼近萧楚乐反问:“你跟踪我?” 说着,沈易安还把手搭在萧楚乐手上,但回答没等到,却被萧楚乐在腰间狠狠拧了一下。 吃痛的沈易安一下子叫出来,白面猴子一行人扭头看到两人。 第28章 打赌 第28章打赌 看清来人,白面猴子忽地提高嗓门道: “呦,这不是沈家园子大脚丫子未婚娘子和新晋姘头吗?怎么,在自家园子恩爱怕人嚼舌根,跑来这里温柔乡了?” 本来大伙儿的目光就都在白面猴子这,经他这么一说,目光转向沈易安二人,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沈易安忙把萧楚乐挡在身后,朝白面猴子而去。 这时候,一个衣着光鲜之人闪进沈易安视线内,定睛一看,正是二叔沈令品二儿子沈易宣,比沈易安小三个月。 因他父亲和哥哥认下所有罪责,他才侥幸逃脱。 瞬间,沈易安就明白过来,原来还真是内外勾结,难怪到白面猴子那凭空又多出三十万贯的欠账。 怒火一下子窜上来,沈易安暗暗攥起拳头。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通奸捉奸这种事儿在哪朝哪代都喜闻乐见。 萧楚乐也认出沈易宣,一下子扒开身前的沈易安,上前质问: “沈易宣,身为沈家人,你竟然勾结外人意图霸占沈家财产,你还是沈易安的堂弟……说,你和沈思是不是一伙儿的?” 沈易宣打量了下萧楚乐笑道:“我当是谁,原是我二哥未过门娘子。听说你和你母亲被扫地出门就是你的错,如今你又不守妇德,凭借一双大脚在瓦子里四处乱蹿,这可有损我沈家声誉!” “呸!你也配说沈家声誉?!你们一家奢靡无度,一掷千金地挥霍沈家财产不说,还谋财害命,害沈小郎君性命……” “小娘子且慢,你该不会真的信我二哥是小圣人吧?他还能活几日都不知道,你竟然拿出当家的气势来,该不是急着嫁入沈家守寡吧?要不嫁给我,我好好疼你,哈哈哈……” “竟然咒沈家小郎君,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萧楚乐说着就动手,沈易安忙扣住萧楚乐一双小手,顺便给沈易宣一个旋风腿,直接把沈易宣给踹倒在地。 萧楚乐愣住,只见沈易安指着沈易宣道:“沈易宣,那你倒是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我没死在你们父子手里,让你失望了!” 沈易宣起身细看,不由地倒吸口凉气,这略显羸弱的男子竟然是大难不死的堂兄沈易安! “沈、沈易安……”沈易宣不禁后退。 “那日堂审你眼疾未愈看不清我,今日我就让你好好记住我!” 沈易安上前甩开手臂,啪啪啪三个响亮的嘴巴抽在沈易宣脸上,直接把沈易宣抽地满眼金花、踉跄倒地。 沈易安上前一步,低头对地上的沈易宣道: “作为沈家户主,我就替长辈好好教导你!第一掌,打你不知廉耻,调戏家主未婚妻。” “第二掌,打你内外勾结,妄图霸占我沈家家财。” “第三掌,打你目无尊长,与你父兄狼狈为奸害我性命。” 这三掌下来,即刻就把沈易宣给打蒙了,回过神来却又没办法还手,因沈易安说所说句句属实。 尊卑有序的年代,兄长教育弟弟天经地义,外人当看客尚可,插手家务就会被人诟病,因此人群只是一阵唏嘘,还有几个为沈易安叫好。 说话这会儿,沈易安自觉身后被他扣住的一双小手渐渐不再挣扎,回头望时,只见萧楚乐通红着脸,一汪秋水一样的双眸正看着自己。 沈易安关心道:“你热了?” “我……” 沈易安又转头过来,指着沈易宣喝道:“沈令品一族已从沈家除名,你从今往后再也不是钱塘沈家人,你的所作所为与沈家再无半点瓜葛,山高路远,我且给你留一丝颜面日后好见面!” 说罢,沈易安又转向白面猴子,冷笑了下:“听闻桑家瓦子白先生球技最佳,今日有幸得一见,但恕我眼拙,竟然看不出白先生技术何来,腊月二十五,我愿与白先生在此开场户一对一切磋球技,白先生可有胆量迎战?” 白面猴子从座位起身,同样冷笑朝沈易安过来。 昨天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不想竟是他寻遍汴梁的沈家家主沈易安。 白面猴子以高出沈易安一头的身材朝沈易安压过来,讥讽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此大言不惭,那我就给你个转圈丢人的机会!说吧,赌什么?” “你若赢了,沈家园子加上我小甜水巷的沈家大院全归你;你若输了,你我之间的账目一笔勾销!” “哈哈哈,被疯狗咬过终究还是发疯了,竟然拱手送我偌大产业!不过我要加一条,你若是输了,小甜水巷的院子我就不要了,但这小娘子要送给我,如何?” 沈易安眉毛一挑,道:“你也……”“配”还没说出口,沈易安就被扒拉到一边。 “就这么说定了!” 萧楚乐从后面冲上来,小手一挥,霸气地应了下来。 沈易安顿觉尴尬,也不知萧楚乐哪来的勇气,一口气就给应下了。 白面猴子大笑道:“好,爽快。如今全场人都可以作证,我们腊月二十五不见不散,可别想抵赖……” 说着,白面猴子凑近萧楚乐戏谑道:“萧小娘子,不会是你怕这文弱书生没法满足你,故意这么说的吧?急什么啊,我早晚是你的……哈哈哈!” 萧楚乐瞪圆杏仁眼狠狠地回应:“死猴子,沈小郎君若是输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到我!” “有种,哈哈哈,我喜欢……” 白面猴子的手下已经忙不迭把打赌写成文书,让二人分别签字画押,并展示给在座所有人看,同时还大声吆喝:“沈家园子东家拿他未过门娘子和沈家园子做赌注,与我们主人比赛筑球,各位记得腊月二十五日来此捧场……” 当下,就有人开始做庄开赌:“十比一下注,单注十文钱……赌白先生赢的这边……” “我买百注,买白先生赢!” “我也买白先生赢!” 白面猴子怒扫过众看客,大吼一声:“我特么不姓白,我姓朱!” 沈易安噗呲一笑:“白面猴子原是猪!”,说罢,就拉着萧楚乐快步离开。 蹴鞠棚外有几个摆摊卖蹴鞠的。 此时民间流传戏说蹴鞠的打油诗:梨花可戏,虎掌堪观,侧金钱缝短难缝,六叶桃样儿偏羡,斗底银锭少圆,五角葵花多少病,得知者切莫劳用。 这说的就是当时几个有名的蹴鞠品牌,最好的莫过于梨花可戏的梨花蹴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沈易安以手掂量,分别从三个摊子买下四个蹴鞠,准备回去练习用。 一旁的萧楚乐尴尬至极,心里也是一片混乱,便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掂量着足球,沈易安嘀咕道:“还缺双鞋和……” 萧楚乐忽然抬头、慌乱地回答:“我!我……可以给你做。” 沈易安扭头看她,慌乱中她把头埋得更低。 “我要的鞋不太一样,你要是能帮我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我没事的时候已经给你做了好几双鞋,都在家里箱子底……” “那我们现在去拿。” 沈易安思量,萧楚乐定然不会现在就跟他回沈家,但是这么晚又不放心她自己回去,便以此借口送她回家,还能认认门。 年后择日就得纳吉提亲,自己家里也没长辈做主,凡事亲力亲为自然要操心些。 第29章 浙商会馆 第29章浙商会馆 我哪里不好?她竟然看不上我……看来还得换个办法扭这小甜瓜。 这时候,沈生走过来给沈易安斟茶笑道:“萧小娘子今日不知犯了什么邪,我自觉开张不算晚,出门却把我吓一跳,大冷天的她竟然就在铺子外面等我开张,不知道还以为是东家授意的呢。” “啊?她人呢?” “去脚店送炸鸡去了。” 笑意在沈易安脸上荡漾开。 前世可没少被他妈催婚,可他一心都在工作上,根本没心情谈恋爱,这一世可真享受啊,遍地都是古董不说,老婆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生叔,我回来了!” 萧楚乐清脆而甜美的声音传来,沈易安一激灵,一下子站了起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两人之间的关系总算明了了,此时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局促片刻,沈易安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买,便问萧楚乐:“我要去买些什物,不熟悉这里,你可否带我去?” “去、快去吧,这我能应付。” 不等萧楚乐开口,沈生先笑呵呵地推两人离开。 街上依旧一派喜气洋洋,两人并排而行,却连句话都没有,许久,沈易安才开口道:“我想去铁匠铺。” “哦,这边,铁匠大叔人很好。” 铁匠铺里,沈易安买来些短钉,接着两人又去了鞋铺。 鞋铺老板跟萧楚乐也很熟,热情地打了招呼。 沈易安拿出萧楚乐给自己做的鞋,对鞋匠说:“这两双鞋的底部要加两层熟羊皮,同时还要把这些短钉包裹在里面,露出三分钉尖,然后再用一层熟牛皮包裹……” 那边,萧楚乐自己在鞋店里看来看去。 以锦缎制作的女鞋精巧漂亮,上面还镶嵌了各种装饰,一望就惹人喜欢。只可惜,萧楚乐没有缠足,一双大脚的她只有羡慕,低头看自己脚上灰布做的鞋,顿时就泄了气。 沈易安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思索片刻,继续低头跟鞋匠探讨自己想要的鞋。 差不多半时辰后两人才从鞋店出来,沈易安留下两贯钱,嘱咐店家一定要把自己定的四双鞋尽快做出来,店家见钱自然开心,拍着胸脯保证:“虽然样式我都没见过,但客官图画的明白。我四个徒弟两个儿子一起赶工,明日这时候来拿便是!” 回去的路上,两人话渐渐多起来,不知不觉在潘楼街前一华丽的大门前停下。 “浙商会馆?” 萧楚乐点点头:“当年沈伯伯和我爹都是商会的分会长,我爹是布行分会长,沈伯伯是酒家分会长。” “如今呢?” “如今都没了名头,不过是每年的年会上露个面而已。年后初五就是商会的年会,你还没收到请柬?” 沈易安摇头:“还没有。” “应该快了,昨儿我娘说已经给我家送去了,她不知是何物索性给扔了,多亏我又给捡了回来。” “你娘怎会不知是何物?不想你去罢了。” 听到这句,萧楚乐一双漂亮眸子盯着沈易安,道:“我娘怕我受欺辱。往年我那庶母生的妹妹和哥哥都要难为我一番,可我不怕,我越是怕他们就越是欺辱我。” “这话倒对,那当年你和你娘怎么会被赶出萧家?” “父亲去式后,我母亲当以嫡母身份当家,但翁翁和婆婆受二房姨娘蛊惑,说母亲没有儿子,犯了七出之条,打理庶务都不够格;还说她养女无方,不给我缠足败坏门风,便把我们母女赶了出来。” “既然你娘不想你去,你为何还要去?” “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何况如今萧家早就不再织造,都是从苏杭收布倒卖而已,唯独我继承了钱塘萧家织布染布手艺,所以该去的人是我!” “萧……你家跟辽国有关系吗?” 萧楚乐笑了下:“萧家乃古萧国后裔,前朝躲避战乱迁居钱塘,与辽国没有分毫关系。” 沈易安松口气,自己显然没有乔帮主的烦恼。 说话间,杭州商会里出来个中年男人,他便会长李元山,与萧家一样,以经营绸缎布桩生意为主。 李元山身着金丝绛紫色牡丹团纹织锦斓衫、头上带着镶嵌了一颗又白又圆又大东珠金玉小冠,一看便知是个富豪。 李元山目光阴郁地扫过沈易安,从台阶上信步朝两人过来,目光转到萧楚乐时,忽然慈爱起来。 萧楚乐俏皮一笑,双手在腰间轻搭屈膝行礼道:“李伯伯万福!” “万福万福,你娘可好些了?许久不见你更出挑了!这位又是?” “回李伯伯,这位……这位便是……” 在长辈面前,萧楚乐不知如何开口,沈易安看出她尴尬,忙拱手自我介绍:“李伯伯好,小生正是楚乐自小定下亲事的沈易安,父亲便是钱塘沈令如。” “哦?”李元山脸色一沉,讽笑道:“近日城中沈家的故事还真是精彩,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介绍自己时还有把亡父放在后面说的道理!可见你父亲也不算教导有方,当真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沈易安不知这李元山为何会故意找茬儿,说不定跟父亲有过节,但此时不便争辩,便礼貌地点点头:“伯伯教训的是,等我回去给我爹上坟烧纸,定然把话带到,如果他能找您促膝夜谈,那就再好不过了。” “放屁!”李元山满脸怒意:“你们沈家的事不用跟我说。我但愿你能保住沈家园子,别让沈令如的英明毁在你手中。” “又让您费心了,晚生必然要保住沈家产业,好热热闹闹地娶回我的小娇妻,李伯伯到时候记得来吃喜酒。” “就凭你?!大言不惭!据我所知,就算你卖了沈家园子也补不上亏空,还是趁早吃点好的,免得大牢里跟耗子抢食!”说话间,李元山又转向萧楚乐苦口婆心道:“楚乐啊,尚未成亲男女不可私下见面,你娘不是常常教道你女德,怎会如此糊涂?定然是这混小子带坏了你!” 沈易安愈开口回击,萧楚乐见情况不妙,连忙找了借口拉沈易安离开。 路上,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萧楚乐也纳闷,跟沈易安说了下李元山的情况。 萧楚乐印象里,李元山是个为人正派的商人,无论在浙商会馆还是汴梁城里口碑都极好,且与沈令如也是有些交情,否则也不会被选做商会会长,所以萧楚乐猜测: “大概是觉得近日沈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对商会有影响,而你一直不肯露面,他才耿耿于怀。” 沈易安倒觉得,真如此的话可以直接指出来,大可不必阴阳怪气的,而李元山对萧楚乐的态度则有些关心过度。 还有,他怎知自己卖了沈家园子都还不上亏空?难道是他给沈家园子作价二十万贯的?他知道沈家园子欠下白面猴子几十万贯? “你跟李元山很熟?” “也不算……从前小时候,过年过节都会让他儿子李秉勋接我们母女去李家,我十五岁那年母亲便以我已及笄为由而谢绝了,从此也只是偶尔去他家帮帮忙。” “他家家业殷实,何事还要你去帮忙?” “每年三月初六祭祀嫘祖,需要女子供上亲手纺织的绢丝,李伯伯家没有女儿,便是我来。” 沈易安叹口气,旁边这好看的萧小娘子莫不是个傻子?人家想要她做儿媳妇呢,她娘都看出来了,她竟然会不知道? “李秉勋今年多大?” “比我小三岁,十八,今年秋试刚中了举人呢,他一直喊我姊姊。” 女大三抱金砖呐。 沈易安心里感叹,却没说出来,但说秋试中也中了举人,自己说不定也见过。 见招拆招吧。 第30章 新发明 第30章新发明 为比试蹴鞠,沈易安还需要一身特制的衣服,就像前世的球服一样,不兜风,贴身,还得有弹性,后背最好还有个大大的“七”。 此时人们主要的纺织品还是丝和麻,棉花虽然有引进,但只在西域种植,在中原并未得到推广,只有居住在挑筋胡同的犹太人穿着棉布衣,原产海南的木棉则只能用作填充物。 丝和麻都不符合沈易安的要求,思来想去还是细线羊毛衫最合适。 沈易安伸着脖子瞧了瞧萧楚乐襦衣领子,萧楚乐轻咬着唇红着脸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看了半天,沈易安也没看到想要的结果,便蹙眉问道:“我送你的羊毛背心,你没穿?” 萧楚乐听闻红着脸抬头,懵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沈易安不解。 “穿……穿了,可是……小了。” 萧楚乐不安地拽了拽襦衣,低头道:“只是洗了一下,不知为何变小了,所以……所以……” 声音渐小,以至于沈易安完全听不到。 “所以什么?” 萧楚乐红着脸望向沈易安,见沈易安疑惑,许久后才凑近沈易安耳语:“背心不知为何变小了,所以……所以……” “嗯?”沈易安仔细体会了下萧楚乐的表情,忽然发现萧楚乐的一个变化。 从前可见脖颈处的红色细丝带不见了,且身材更加完美,斜襟的襦衣竟然嫌小了。 没想到他竟然犯了直男的错误。 问什么问啊,羊毛制品会缩水,那件羊毛背心本来就不大,再缩水的话也只能当……多简单的道理啊。 沈易安望向萧楚乐,目光已经说明他什么都了解了。 “呃……再洗两次应该更合适。” 话点到为止吧,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又搞了项发明创造,千百年后考古队岂不是又要有惊喜发现? 诸如《开封一墓葬惊现内衣,专家称是现代内衣始祖》、《开封再现不解之谜!北宋女性地位可见一斑》、《惊!只有你想不到的北宋》…… 一个尴尬,一个侥幸,两人又陷入沉默,最后终于在一家茶肆坐下来,面对面相视一笑才将这难堪的气氛化解。 点好茶又吃了些点心,沈易安问萧楚乐:“会纺线吗?” 萧楚乐忙点头:“缫丝纺线织布染布,我十岁时就都会了。” “那我教你编羊毛衣物如何?” 萧楚乐眼睛一亮,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家自己的布坊,昨儿就是像看看这羊毛背心如何编织的,心想放到水里容易看清楚些,结果……” 咳,结果不用说了。 沈易安将步骤一一道来,萧楚乐对针织比哑女更在行,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意思,并加入自己的见解。 “易安,你知道吗,这羊毛背心穿着有些痒,我在里面加了层锦缎再穿,真的是又舒适又保暖。” 沈易安思索道:“我现在需要一件用更细的羊毛线编织的上衣。” “细羊毛线?”萧楚乐思量片刻:“可我见这羊毛线没法纺成细线,很容易断。” 沈易安笑道:“最细的线莫过于蚕丝。你只需以蚕丝做线,将羊毛附着在上面即可。” “蚕丝……羊毛……”萧楚乐凝思,想通后忍不住望向沈易安感叹:“简直是绝配!蚕丝可以中和羊毛的硬,羊毛又可以增加弹性和保暖,一举三得。” “对,就是这个道理,你就按照这个步骤做,需要人手的话,凌山村有个哑女可以过来帮你。” “尚有七八日的时间,我一个人可以。” 虽说如此,听到沈易安口中提到另外的女子,萧楚乐还是黯然伤神了下。 “这种方法呢,就叫丝毛混纺。等技术成熟,寻个好的店面,给你开间布坊,专门出售羊毛针织品和丝毛混纺制品,如何?” “你是说……给我开间铺子?” “你应放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沈易安认真道:“就像大胆去爱自己喜欢的人一样。” 萧楚乐压低了头用力点了点,沈易安一定是暗示了什么。 沈家园子新晋东家跟白面猴子打赌蹴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年底本来就喜庆的时候,飞速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话题,从赵太丞家回去家里休息的张七圣也听说了,自然这消息不用花钱,但张七圣知道这或多或少跟自己被下药有关。 沈易安打听到张七圣的宅子,带了些点心水果登门看望。 张七圣还躺在床榻上休养,沈易安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张七圣嘶哑着声音讲话。 “张老先生,是我害了您,真是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这白面猴子早就想害我了,我不知讲过多少他的‘丰功伟绩’,他只是一直没寻到由头才没动手。不过你的愿望落空了,现在恐怕全城都知道沈易安了。” “不要紧,事情闹得越大,他才越不好对我们再用阴招,我也是时候出山了。” “话虽如此,你还是多加小心。比赛蹴鞠之事,我还未听过有人胜过他,不过我和苏大学士有些私交,这里有一封苏大学士与我的亲笔信,你拿这个去找高俅,他定然不会让白面猴子为难你。” 沈易安心里暗叹,看似平常的一人,竟然有如此靠山,难怪这张七圣不把白面猴子放眼里。 沈易安展开信来看,只见字迹潦草,宛若前世医生手写处方,竟然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见沈易安蹙眉,张七圣笑道:“这是苏大学士喝多酒时写给我的,说是今年三月已经复职朝奉郎,要从廉州回京,还说要与我一醉方休……你不必知道其中内容,只需拿去给高俅看,他自然认得。” 轻咳了两声,张七圣继续道: “苏大学士每次酩酊大醉留下的狂草文作无人认得,唯独高俅肯不眠不休整理出来的,也正是因此苏大学士才格外看重高俅,即使自己被贬去定州,却还要将他推荐给驸马小都尉王诜免遭连累。” 沈易安并不想就此搭上高俅这根线,便放下信封道:“蹴鞠之事,我自有办法,老先生不必担忧。” 张七圣伸手指着沈易安笑道:“小兄弟,你这一去并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讨公道啊。” 这也算个说辞吧,沈易安无奈揣好信件告辞离开。 凡是历史书上见过名字的,他是一个也不想见。 市井不好吗?隐居不香吗? 看看宇文昌龄,见面就给他一个大雷,还有那李清照,男扮女装还常喝醉,避之不及。 高俅如今虽没多大名气,也不是高殿前,更没有徽宗赐宅,但绝不是善茬啊,眼下这一趟是免不了的,沈易安本着不找不惹的原则,按照张七圣所说,很快就找到位于内城西南果子街的高宅。 门面不大也不显眼,门上“高宅”俩字也极普通不过,让沈易安有点意外。 以“宅”字称呼,说明此家主人官不过六品,还不能称府;高俅一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双商都高,从张七圣和白面猴子的态度可知,高俅的份量有多重。 门口穿戴整齐的门童喝问沈易安:“何人何事?” “有封苏大学士的亲笔信而已,看就看,不看我就带回去。” 听到“苏大学士”几个字,门童忙拱手示好,请沈易安稍候,就急忙进去通传。不久,沈易安就被小厮笑脸相迎给带了进去。 宋朝时期宅邸规制与身份紧密相连,沈易安进去宅子后,却见院子虽然不大且朴实,房屋建筑却极其规整考究,是他目前见过最好的。 经过穿堂进入前院,正房门上挂着匾额“己有堂”三个字,小厮礼貌地请沈易安在外稍等片刻。 这时候,小厮从里面引出一人,身着常服,却听小厮说:“李大人这边请。” 都是高宅的客,本着尊重祖先的礼仪,沈易安后退半步靠边颔首给人让路。 第31章 新发明 第31章新发明 为比试蹴鞠,沈易安还需要一身特制的衣服,就像前世的球服一样,不兜风,贴身,还得有弹性,后背最好还有个大大的“七”。 此时中原主要的纺织品还是丝和麻,棉花虽然有引进,但只在西域种植,在中原并未得到推广,只有居住在挑筋胡同的一肆乐业人(犹太人)常穿棉布衣,原产海南的木棉则只能用作填充物。 丝和麻都不符合沈易安的要求,思来想去还是细线羊毛衫最合适。 沈易安伸着脖子瞧了瞧萧楚乐襦衣领子,萧楚乐轻咬着唇红着脸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看了半天,沈易安也没看到想要的结果,便蹙眉问道:“我送你的羊毛背心,你没穿?” 萧楚乐听闻红着脸抬头,懵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沈易安不解。 “穿……穿了,可是……小了。” 萧楚乐不安地拽了拽襦衣,低头道:“只是洗了一下,不知为何变小了,所以……所以……” 声音渐小,以至于沈易安完全听不到。 “所以什么?” 萧楚乐红着脸望向沈易安,见沈易安疑惑,许久后才凑近沈易安耳语:“背心不知为何变小了,所以……所以……” “嗯?”沈易安仔细体会了下萧楚乐的表情,忽然发现萧楚乐的一个变化。 从前可见脖颈处的红色细丝带不见了,且身材更加完美,斜襟的襦衣竟然嫌小了。 没想到他竟然犯了直男的错误。 更没想到他无意间又搞了项创造发明。 羊毛制品会缩水,那件羊毛背心本来就不大,再缩水的话也只能当……多简单的道理啊。 沈易安望向萧楚乐,目光已经说明他什么都了解了。 “呃……再洗两次应该更合适。” 话点到为止吧,如果自己这项发明创造推广开来,千百年后考古队岂不是又要有惊喜发现? 诸如《开封一墓葬惊现内衣,专家称是现代内衣始祖》、《开封再现不解之谜!北宋女性地位可见一斑》、《惊!只有你想不到的北宋》…… 一个尴尬,一个侥幸,两人又陷入沉默,最后终于在一家茶肆坐下来,面对面相视一笑才将这难堪的气氛化解。 点好茶又吃了些点心,沈易安问萧楚乐:“会纺线吗?” 萧楚乐忙点头:“缫丝纺线织布染布,我十岁时就都会了。” “那我教你以羊毛编织衣物如何?” 萧楚乐眼睛一亮,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家自己的布坊,昨儿就是像看看这羊毛背心如何编织的,心想放到水里容易看清楚些,结果……” 咳,结果不用说了。 沈易安将步骤一一道来,萧楚乐对针织比哑女更在行,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意思,并加入自己的见解。 “易安,你知道吗,这羊毛背心穿着有些痒,我在里面加了层锦缎再穿,真的是又舒适又保暖。” 沈易安思索道:“我现在需要一件用更细的羊毛线编织的上衣。” “细羊毛线?”萧楚乐思量片刻蹙眉道:“与蚕丝比,羊毛粗且短,纺成细线很容易断。” 沈易安笑道:“自然,最细的线莫过于蚕丝。你只需以蚕丝做线,将羊毛附着在上面即可。” “蚕丝……羊毛……”萧楚乐凝思,想通后忍不住望向沈易安感叹:“我自认为谙熟各类纺织术,没想到你比我更懂!蚕丝可以中和羊毛的硬,羊毛又可以增加弹性和保暖,简直一举三得。” 萧楚乐按捺下心底的惊喜,满眼崇拜地望着沈易安。 “是这个道理,你就按照这个步骤做,需要人手的话,凌山村有个哑女可以过来帮你。” “尚有七八日的时间,我一个人可以。” 虽说如此,听到沈易安口中提到另外的女子,萧楚乐还是黯然伤神了下。 “这种方法呢,就叫丝毛混纺。等技术成熟,寻个好的店面,给你开间布坊,专门出售羊毛针织品和丝毛混纺制品,如何?” “你是说……给我开间铺子?” “你应放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沈易安认真道:“就像大胆去爱自己喜欢的人一样。” 前世的沈易安,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各种考古坑,这一世势必要来场甜甜的恋爱弥补自己。 萧楚乐双手握住茶盏,红着脸用力点点头。 沈家园子新晋东家跟白面猴子打赌蹴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年底本来就喜庆的时候,飞速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话题。 张七圣前一晚在赵太丞家针灸过,回去家里刚躺下来休息,就有人忙不迭将这消息传来,张七圣知道这或多或少跟自己被下药有关。 沈易安打听到张七圣的宅子,带了些点心水果登门看望。 张七圣还躺在床榻上休养,沈易安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张七圣嘶哑着声音讲话。 “张老先生,是我害了您,实在……” “别这么说,其实这白面猴子早就想害我了,我不知讲过多少他的‘丰功伟绩’,他只是一直没寻到由头才没动手。不过你的愿望落空了,现在恐怕全城都知道沈易安了。” “不要紧,事情闹得越大,他才越不好对我们再用阴招,隐居也好,出山也罢,我总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话虽如此,你还是多加小心。比赛蹴鞠之事,我还未听过有人胜过他,不过我和苏大学士有些私交,这里有一封苏大学士与我的亲笔信,你拿这个去找高俅,他定然不会让白面猴子为难你。” 沈易安心里暗叹,看似平常的一人,竟有大文豪做靠山,难怪这张七圣不把白面猴子放眼里。 沈易安展开信来看,却见字迹潦草,宛若前世医生手写处方,即便前世专门研究过甲骨文龟壳的他,依然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见沈易安蹙眉,张七圣笑道:“这是苏大学士喝多酒时写给我的,说是今年三月已经复职朝奉郎,要从廉州回京,还说要与我一醉方休……你不必知道其中内容,只需拿去给高俅看,他自然认得。” 轻咳了两声,张七圣继续道: “苏大学士每次酩酊大醉留下的狂草文作无人认得,唯独高俅肯不眠不休整理出来的,也正是因此苏大学士才格外看重高俅,即使自己被贬去定州,却还要将他推荐给驸马小都尉王诜免遭连累。” 沈易安并不想就此搭上高俅这根线,便放下信封道:“蹴鞠之事,我自有办法,老先生不必担忧。” 张七圣伸手指着沈易安笑道:“小兄弟,你这一去并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讨公道啊。” 这也算个说辞吧,沈易安无奈揣好信件告辞离开。 凡是历史书上见过名字的,他是一个也不想见。 市井不好吗,招惹庙堂作甚? 隐居不香吗,抛头露面作甚? 看看宇文昌龄,见面就给他一个大雷;还有那李清照,男扮女装还常喝醉,避之不及啊。 高俅如今虽没多大名气,也不是高殿前,更没有徽宗赐宅,但绝不是善茬啊,眼下这一趟是免不了的。 沈易安本着不招不惹的原则,按照张七圣所说,很快就找到位于内城西南果子街的高宅。 门面不大也不显眼,门上“高宅”俩字也极普通不过,让沈易安有点意外。 以“宅”字称呼,说明此家主人官不过六品,还不能称府;高俅一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双商都高,从张七圣和白面猴子的态度可知,高俅的份量有多重。 门口穿戴整齐的门童喝问沈易安:“何人何事?” “有封苏大学士的亲笔信而已,看就看,不看我就带回去。” 听到“苏大学士”几个字,门童忙拱手示好,请沈易安稍候,就急忙进去通传。不久,沈易安就被小厮笑脸相迎给带了进去。 宋朝时期宅邸规制与身份紧密相连,沈易安进去宅子后,却见院子虽然不大且朴实,房屋建筑却极其规整考究,是他目前见过最好的。 经过穿堂进入前院,正房门上挂着匾额“己有堂”三个字,小厮礼貌地请沈易安在外稍等片刻。 这时候,小厮从里面引出一人,身着常服,却听小厮说:“李大人这边请。” 都是高宅的客,本着尊重祖先的礼仪,沈易安后退半步靠边颔首给人让路。 第32章 拜访高宅 第32章拜访高宅 这人离开,沈易安转身望向己有堂。 想必如今高俅还不知道自己会遗臭万年。“己有”二字取自“人之有技,若己有之”,看似是他谦逊有礼,实则是以此标榜自己。 啧啧,这凡尔赛段位,他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不过一进一出的功夫,就见那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高挑且笔挺的男人从里面迎出来,满脸春风与冬日瑟瑟形成对比。 来人正是高俅,沈易安透过他宽松有型的外衣便能感受到他内在的紧实肌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苏老师的亲笔信?快请进来,让我重温老师的笔迹!” 高俅满眼客套和真诚,沈易安倒有些不适应,随之进去后,又是让人倒茶又是送点心,一点都不敢怠慢的感觉。 自我介绍过后,沈易安简单说起经过:“我有一忘年交老友托我送这封信来。” 高俅双手接过信封,拆开来看,开始还皱了皱眉头,后面越看越激动,眼泪都在眼眶子里打转。 沈易安留心观察,这份激动倒不像装出来的,眼泪虽然憋回去了,鼻涕却已经掉下来了。 那其实是眼泪换了个通道,这一点沈易安还是清楚的。 史学上,高俅对苏东坡也是十分敬重,后来苏东坡被贬,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高俅不怕牵连登门探望。 坏人也并非对谁都坏。 读完信,高俅小心将信纸折好,轻轻放在桌子上,揉了下鼻子道:“果真是我老师的亲笔信,还是狂饮罗浮春后的醉笔,见字如面,老师既说已经动身回京,实乃我朝之幸、我朝之幸呐!” 沈易安心里重重叹口气,如果没记错的话,再过几个月,苏大学士还没到京城,就客死归途常州了。 排除心里活动对自己的影响,沈易安面无表情点点头道:“这字如同加密一般,我一个都不认得,你认得便好。” 高俅蹙眉道:“为何你那忘年交老友不亲自来?老师的挚友我高某人定要好好招待一番啊。” 沈易安道:“他被阴人所伤,尚且卧病在床。”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伤害老师挚友?” “诨号叫白面猴子的人所为。” “什么?!”高俅忽然拍案而起,又惊又很道:“我明白了。这封信还请你收好,我定然给老先生一个交代。” 沈易安起身,淡淡朝高俅拱了拱手:“我与白面猴子在腊月二十五开场户比赛蹴鞠,为公允起见,可否听我建议?” “好,你说。” “在我们比试前,还请高大人暂且不要治他罪。待我们比试之后,我若赢了,就按照我的办法治他罪,绝不累及性命;如果我输了,再按照高大人方法治罪或者去开封府衙也不迟。” 听沈易安说有赢白面猴子的可能,高俅忽然双眼一亮。 这白面猴子左不过是帮他寻蹴鞠高手讨好官家用的,如果连眼前的文弱书生能赢了他,这白面猴子就是个弃子,与其送回密州大狱,倒不如为拉拢这书生送个人情。 “好,有骨气,高俅佩服!那就按照小兄弟所言,如果你赢了白面猴子,我就把他交由你处置,绝不过问!” 沈易安抱拳离去,高俅召唤来自己的堂兄兼心腹高远,将事情经过了解了大概。 “你去打听打听,白面猴子为何要夺沈家园子?” “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我昨儿旁敲侧击过,听闻他找人算过,说那里风水极好,园中更是一步一景,便勾结沈家人想夺来,说是要送给您贺寿。” “荒唐!做了错事尽然都算在我头上!这几日你跟着点他,玩别让这乡野莽夫毁了我名声,他根本不懂天子脚下的为官之道!” “属下明白!” 高远离开后,高俅伫立回廊下望着自己中规中矩的院子,忽然好奇起沈家园子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处,便写了亲笔信让人送走,信封上的小楷工整有型“郭天信亲启”。 …… 沈易安回到沈家园子,远远就看见刘贞言焦急地在门口等待。 走到近处,沈易安将书信递上:“可巧我晚上就要去拜访老先生,你就先来了。” 刘贞言拉住沈易安往店里去,仿佛他是主人,沈易安才是客人般。 店里食客满满当当,后院的单间也用上几间,明月和杜鹃按照沈易安所言,领着几个来用餐的小孩在假山前的空地上玩老鹰捉小鸡,暖阳照耀,一派祥和。 两人朝最里面的单间而去,刘贞言开口道:“昨儿说了沈家小隐士的故事,今儿大清早一妇人特意跑去我们张家班,噗通就跪在我师傅面前,说她的两个儿子五天前被疯狗所伤,小儿子发病三日,昨儿已经没了,大儿子还好端端的,可怕也活不过几日。” 沈易安停下脚步:“所以老先生着你带她来我这儿?” 刘贞言如实道:“师傅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说书一辈子难有大功德,但图心里安生,如果先生有办法救回她大儿子,师傅感激不尽,定然摆酒酬谢。” 沈易安笑了下继续往前走:“老先生要我做的我怎会推辞?只是故事说我有仙气护体,章术士镇魂,并非我有特别方法。” 刘贞言笑道:“师傅料到如此,让我跟妇人含糊过去便是。” 进屋,只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正坐在桌子边,妇人一直在垂泪,男孩看上去没什么事。 沈易安上前问男孩:“你伤在哪里?” 男孩脱下鞋袜,露出脚踝:“这。” “你家小哥伤在哪儿?” “这儿。”男孩指了指胸口。 沈易安仔细查看,可见几个牙印和血迹。 “你家小哥伤口多大?” 妇人忍不住抽泣,用手比了碗口大小:“小儿伤的重许多,肉都翻开了……才五岁。” 两人被同一条狗所伤,如果小儿子已经发病死了,足以证明大儿子也感染了狂犬病,只不过病情轻些尚在潜伏期。 沈易安喊来程禧交待一番,就让他即刻回去芳谷居。 妇人和小男孩暂且就留在沈家园子,程禧骑马来去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取来个瓷瓶。 沈易安取来一把刀,在火上反复烤过消毒后,在男孩肩头划下一刀,然后将混合蒸馏水的羊脊髓粉末倒入其中,包好后嘱咐他们三日后再来。 “我尽力了,后面就看这娃儿的造化了。” 妇人带着孩子千恩万谢过后离开。 前世狂犬病就是传染病中死亡率最高的,而自古华夏大地就是狂犬病高发区,沈易安此时深感宇文昌龄的那份忧心忡忡。 匹夫有责,咳,该出手时就出手。 做了份详细的计划书后,沈易安着人将文书送去开封府衙,他相信宇文昌龄这样的好官一定会在任上最后几日有更出色的作为。 第33章 旋煎羊白肠 第33章旋煎羊白肠 沈家园子虽然被沈易安的二婶剃过头,却并不妨碍此时的热闹。 “快餐”在脚店的宣传下,理念扩散的很快,鲜有变化的生活中,人们对新事物都有种莫名的热情,具体表现就是都忙不迭地过来凑热闹。 常年经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种兴盛不过是来的快、去的快的假象,一旦过了新鲜劲儿,立刻就会冷清下来。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好在沈易安将这一点看的比谁都透彻,要长久经营下去,必须要下点功夫。 化整为零,从规模经营变成接地气的小吃,势在必行。 园子中,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陪孩子们来的妇人或者婢女小厮也落得清闲,在温暖的屋里啜着各自家里不曾给过的上等茶水,私下再议论下自己的东家,是极好打发时间的办法。 沈易安此时也忙的不亦乐乎,为长久经营做准备。 迎来送往这种事有沈生和沈通达张罗,沈易安只管用一根炭做笔,在纸上勾勾画画自己想要的东西。 掌灯时分,园子的喧闹劲儿也过了,汴梁城白日的忙碌逐渐转为以各个夜市、瓦子为主的夜生活,沈家园子便早早关张,准备第二日的生意。 此时沈家园子的伙计们都清楚,沈家园子无论收入多少,去留也只却决于沈易安与白面猴子的蹴鞠比赛,这边的压力便减少许多,只不过都替沈易安捏了把汗,甚至连沈生都在考虑换个地方重新开张。 尽管忙碌一整日,沈易安对州桥夜市的执念并未被冲淡,何况两日下来,积攒的鸡脚鸡脖子等已经快要没地方安置。 封二娘听说出夜市还有流水的百分之五当红利,早就偷偷凭姿色说服两个伙计和她一起去给东家帮忙。 一个伙计提着一块大牌子“免费加盟小烧烤”,另一个伙计将铁签烤炉等放到马车上,一行人便快步朝州桥夜市而去。 因是年下,偶有摊子嫌天冷生意不好做索性就没出来,沈易安很快就找到空地开始摆摊。 炭火生起来,已经腌制一整天的鸡脖子被穿好放到烤炉上,不多会,焦香飘出,吸引了一些漫无目的的人驻足。 封二娘也是专业家用厨娘十三年,经过沈易安指点,烤起鸡脖子也轻车熟路。 沈易安的烤炉不同于传统烤炉,他的烤炉两侧均放置类似链条一样的支架,只消在两侧轻轻转动,二十只鸡脖子就以相同速度在原地转圈,不光火候容易掌握,看上去还有几分莫名的喜感。 烤鸡脖子与炸鸡不同,没有文人来颂咏的高大上,只有物美价廉的接地气,当人们问过价格后,都纷纷递上铜板。 一群男人围着摊子,边吃边谈笑,有人议论烤鸡脖子的味道,有人感叹今日赚了几个铜板,有人对青楼的姑娘品头论足,互相开着没有恶意的玩笑,最后哈哈大笑,带着酒足饭饱的惬意离去。 封二娘笑望着这些爷们,听着看着忍不住伤感起来。 若是自家相公没被砸死,如今也会在这儿说笑吧?说不定儿子也有媒婆愿意上门了。 沈易安见摊子这边正常有序,还有深谙自己脾气秉性的程禧盯着,便起身继续感受州桥夜市。 脚下的每一个青石板,在前世都会被考古学家的毛刷轻抚千万遍,而眼下,他不光可以站在上面用力地蹦,就算用锤子砸也不会有人阻止他,最多会偷偷说句“疯子”。 前面有家卖不知什么店面,摊子铺的很大,一口大锅蒸腾着热气,即便冬日,也有许多食客捧场,沈易安的好奇心登时被勾起。 刚要迈步过去,一个人影忽然从一侧过来。 “这不是昨儿的小书生吗?快过来坐坐。” 不由分说,熝肉摊子老板就拉着沈易安往他摊子那边过去。 盛情难却,沈易安随他挪动了几步,却发现熝肉摊子的两张桌子已经坐满人。 沈易安立住:“生意不错啊。” “托小圣人的福,昨儿晚我和娘子就用小圣人教的办法,不少原来的食客就都回来了,还说这味道比我老爹那会儿还好。” 沈易安略惊讶,道:“昨儿那么晚,你去哪寻铁板或铜板?” 老板狡黠一笑,提起一块熝肉来,只见半寸厚的肉片中间被划开,老板用筷子轻轻一挑,掉出来几枚铜板。 “铜板?” “小圣人临走前说,用铜板效果更佳,我和媳妇一试,果真效果奇好!铜板加热后放到肉中,不但没有血水,肉上面还印着‘元符通宝’,嘿嘿……单这,在州桥夜市就一传百,大伙儿都慕名而来。” 说着,老板凑过来对沈易安耳语道:“那边两家摊子也学会了,可大伙儿都知道我家才是正宗的。” 沈易安扭头,只见牌子都改成“独一家铜板熝肉”。 呵呵,沈易安心里笑了下,他说的铜板非此铜板,不过既然效果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意好了就行,若以蒸饼配之,会更受欢迎。” “蒸饼配之?” 蒸饼即馒头,沈易安记得熝肉到南宋时期就是以蒸饼卷着熝肉,那时的话本里有提到过。 老板挠着头,一旁的娘子过来推开他,笑吟吟道:“小圣人说是就是,你个粗人怀疑什么劲?快去招呼客人。” 老板搔着头离开,老板娘笑对沈易安道:“小圣人,这蒸饼如何配之,也告诉告诉我们。” “将熝肉放入蒸饼中间卷着吃即可”说完,沈易安拱手道:“我去前面看看。” 老板娘忙又上前一步,指着那冒着热气的摊子道:“小圣人说的是杨家旋煎羊白肠?啧啧,我带小圣人去,先给小圣人盛来一碗,我敢保证,这家是整个开封府最好吃的!” 不由分说,沈易安就被拉到这摊子前。 其实听到旋煎羊白肠几个字时,沈易安就已经打了退堂鼓。 宋朝时期,猪肉上不了台面;牛是耕地用的,不准许食用;狗肉虽然有人觉得味道鲜美,但因狗吃屎,几乎没人吃,除去禽类,唯独羊肉杜受追捧。 对于“旋煎羊白肠”这道菜,沈易安还是如雷贯耳;如果他要写一份北宋穿越禁忌的话,一定要把这道菜写在最前面。 首先,是一道开封名菜,又名“羊霜肠”,意味羊肠上附着白色羊油,前世的开封也有此小吃,名字已经以讹传讹成“羊双肠”,沈易安是尝过的,味道嘛……现在想起来还想呕。 而古代“煎”字并非以油煎,而是以水为煎,其实就是水煮羊肠,高级一点的羊肠中还灌有羊血…… 作为一个现代人,沈易安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道菜,何况这时候调料种类也不多,比前世他尝过的味道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很难想像入口会是怎样的腥膻。 然而,熝肉老板娘很是热情,一大碗旋煎羊白肠已经摆在他面前,上面飘着星星点点葱花,吐着热情的气息。 “还是……算了吧?我吃过晚饭了。” “诶,既然来了,一定要试一下。” 正在忙碌老板听到两人对话,扭头皱着眉头看了眼沈易安,很是不满。 要不是看摇摇欲坠的熝肉老板娘的情面,他怎么也不会先给这白面书生张罗,现在竟然说不想吃? 沈易安也明白这一点,有种骑驴难下的感觉。 在熝肉老板娘热切的期待中、旋煎羊白肠老板略愤怒的眼神中,沈易安不得不捉起筷子,捞起一段羊肠放到口中。 第34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第34章一树梨花压海棠 嗯?味道还不错,虽然有点腥膻,却不及他想像中的十之一二,其余全是羊肉的鲜香,加上恰倒好处的佐料,可谓是人间美味。 再尝一口汤,香气浓烈,按照他的口味再加些老醋,在这样的冬日一口下肚真是再好不过。 “果真如你所言,好吃又好喝。”沈易安由衷赞叹。 见沈易安吃开,老板娘也招手喊这摊子的老板过来,是个七八十岁的须白老人,人称老杨头。 49.76、64.55、60。 这三个数字蹦到沈易安脑海中,分别是北宋皇帝的平均寿命、百姓的平均寿命和状元的平均寿命,可见生活越优越,死的越早。 看到沈易安满足的模样,老杨头不屑地放下油叽叽的抹布,讽刺道:“听说你是个小圣人,那倒是说说,我家的旋煎羊白肠如何?” 老杨头这么一嗓子,一下子把周围的食客都吸引过来。为让自己碗里多两根羊肠子,大伙儿自然都愿意站在老杨头这边。 沈易安放下筷子,勾起嘴角回敬同样的讽笑。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老杨头翻了个白眼大声道:“说呀,到底好还是不好?” 沈易安用筷子捞了下,道:“好,很好。” “呦,大伙儿听到没,小圣人说我家旋煎羊白肠好,那刚刚是哪个说不想吃的?!” 这话说完,大伙儿开始对沈易安指指点点。 “酸书生,大酒店吃不起,跑来夜市找麻烦。” “竟然不知道老杨头,肯定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 “全汴梁找不到一家比杨家更好吃的羊肠,我看他就是皮痒痒。” “书呆子,揍他一顿就知道了!” 老杨头得意地笑着,熝肉老板娘有些不安,沈易安则气定神闲。 大伙儿议论归议论,哪个也不会傻到真动手。 沈易安思忖,这老杨头也是够闲的,再看那锅,已经没了热气腾腾,原是最后一份都卖光了。 老杨头拍着桌子起身,恨恨道:“我自小跟我爹在州桥夜市摆摊,到现在足足一个甲子,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不识抬举的!” 熝肉老板娘忙拉住老杨头:“咳,急什么呐,小圣人都说好吃,您看您这么大岁数,每天就卖七七四十九份,价格是别家三倍……” “哼,我气的就是这个!看在你面子上,我才把料最足的一份给他,结果他还说不想吃!” 沈易安起来欠了欠身拱手道:“老爷子息怒。其实要我说你这旋煎羊白肠也没什么,说不定我也能做出来。” “你……说什么?你……”老杨头指着沈易安气地直跳脚。 沈易安目光停留在老杨头的衣领,引得老头不由伸手护住。 沈易安淡笑下道:“老爷子穿的缂丝长袍,毛皮做里,倒是比别人穿的都暖和。怎么,老爷子常与契丹人来往?” “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汴梁,又不是大名府,我哪见过契丹人?!” “哈哈哈……”沈易安大笑,凑近老杨头低声道:“契丹人的羊没有腥膻,最重要的是要食用契丹所产的草,想必老爷子所用的羊也比别人的贵吧?我也才知,并不是所有契丹羊都送去正店,想不到老爷子也能分一份羹。” 杨老头登时愣住,看着沈易安的笑脸不知如何是好。 从父亲开始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难道就要被揭穿了? 那契丹商人是亲家兄弟,绝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这小书生从何而知? 但见沈易安只是低声与他自己耳语,没有非要拆台的意思,终究还是松口气。 虽然震惊沈易安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秘密,但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杨老头刚刚的一脸怒意也烟消云散,即刻被小心讨好的笑容所代替。 “呵呵,小圣人就是小圣人,竟然连这都算的出来?” 沈易安也不想给这勤奋的老头断了后路,便笑着点点头:“杨家旋煎羊白肠,堪称州桥夜市一绝。” 见老杨头态度转换如此之快,旁人都看傻了眼,唯独熝肉老娘挺了挺腰身,乜斜老杨头轻拍桌子道:“我说老杨头,我给你领来小圣人是你福分,现在懂得好处了?” 老杨头忙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往后小圣人想吃咱这口,随时来寻我,我特意给小圣人做一份料足的。” 说完,老杨头瞪眼睛朝周围看客挥了挥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今儿的都买完了,散了吧!” 人群散去,沈易安也准备离开,却一把被老杨头拉住。 老杨头眼巴巴望着沈易安道: “小圣人,今儿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切勿把这秘密说出去。” 沈易安淡笑:“断人财路如让人断子绝孙,我不会做这种事。” 老杨头一愣,更添几分难过: “不瞒小圣人,我已经七十多岁……可怜我膝下无儿,就一个女儿还嫁去契丹,那卖羊的商人便是我亲家兄长。我女儿要周全一大家子人,我已十年未见她。老伴走的早,要不是为了多打探女儿消息,我早就不想出摊子了。养老钱都攒够了,可怜我老死了女儿也未必知道……” 还真是断子绝孙的一个。 沈易安砸了咂嘴,早知道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好了,啥事都给说中了显得自己那么不低调。 老杨头抹了抹眼泪:“若是我许久没去买羊肠,那契丹商人就知道我不在人世了,远在北朝的女儿也能得到消息,朝着南边给我磕个头我就知足了。” 咳…… 这一幕让沈易安也心中一酸,这年代养儿防老是有道理的,别看老杨头活得倔强,可谁知道他倔强后面是怎样的无奈呢? 一个馊主意出现在沈易安脑海。 “老人家既然足够铜钱,何不续弦再生个儿子?即便还是女儿,再招个童养赘婿便可。正可谓……”沈易安憋着笑,望着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头正色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句打油诗被误传为苏东坡调侃张先纳妾之事,而穿越过来的沈易安可以确认,此时并没有这个说法,所以可以确认最早也该出自明代蒋一葵的《尧山堂外纪》。 泪眼婆娑的老头被沈易安的话说的一愣接着一愣,那句诗的意思更是理解不上去。 自己都七十多岁了,黄土都没到脖子了,从没想过续弦之事,可小圣人都这么说,似乎并非不可以。 愣在原地的杨老头脑海中翻腾各种可能,灯火氤氲中的沈易安信步的背影越行越远。 放下手里的活计,老杨头跑去熝肉摊子,对老板娘道:“小圣人说要我续弦生个一儿半女,你门路广,我攒下的钱也足够多,可否给我寻个媒婆?” 熝肉老板娘嗔怪笑道:“怎的,现在认他是小圣人了?既然是小圣人的意思,我就替你张罗。话说回来,小圣人所言果然是好办法,这么多年你竟然都没想过要梅开二度?” 见熝肉老板娘也认可此事,老杨头悔恨道:“早日让我见到这小圣人该多好!” 回到自己摊子,想到日后还能有个一儿半女,老杨头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若是知道小圣人住在何处,定然要送上一整只契丹羊。 别看契丹羊说起来容易,在汴梁却是有钱也难买。 第35章 兴师问罪 第35章兴师问罪 转回到封二娘的小烧烤摊,虽然没什么名声,因味道足价格低卖的也很好。 摊子前,有人指着“免费加盟小烧烤”的牌子指指点点,但多是底层的人,只是听别人说牌子上的字,并不懂得“加盟”何意,便常常揪住“免费”二字据理力争欲白嫖。 封二娘眉毛一挑,刀子嘴、刀子心加横上一把切肉的尖刀,一通话下来就让那些想白嫖的都放下念想,摊子前还算平静。 见沈易安回来,封二娘笑脸相迎:“阿郎,这边卖掉一半了,有我盯着,你回去休息吧。” 沈易安的确还有事要做,便点头:“别太晚,明儿园子还要指望你们呢。”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封二娘拍着胸脯保证。 回到小甜水巷的沈家时,沈易安只觉浑身都散了架般,明月和杜鹃虽然也忙碌一整日,却早已为沈易安准备好热水,让他能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热水澡解乏,沈易安泡完澡,又觉得振奋不少,趁着月色还不错,便在院子里练起了蹴鞠。 技法越来越娴熟,只是力量稍欠,两刻钟后,沈易安便又绑了沙袋开始在院子里跑步。 一对一筑球不需要在场内不停奔跑,且在一炷香时间内完成,对耐力没有太大要求,却需要强大的爆发力。 针对这一点,沈易安将深蹲跳、波比跳、间歇跑全都安排上了。 锻炼身体这件事长期才能见效,“只争朝夕,不负韶华”是最好的解释。 果子街的高宅里,高俅也在月色下练习蹴鞠。 蹴鞠是他热爱的运动,更是他当初进入端王府的敲门砖,后来端王赵佶意外登基成皇帝,格外器重他也是因蹴鞠,所以没有一日不练的道理。 月下高远急匆匆地过来,先观战片刻拍手称好,等高俅闲下来时才过来呈上一封密函。 “大人,郭天信回话了。” 高俅看过密函,眉头略略皱起,随后嘴角挂上一丝冷笑:“既然旧城东北乃风水宝地,当今圣上怎可能不知?就算现在不知,早晚也要知道,我可不能落得跟皇上争园子的罪名!” 高远凑上前低声道:“皇上怕是还不知。郭天信名望虽高,如今向太后还在,元佑党在朝,官家都不敢轻举妄动,郭天信尚且在闭门不出,定然不会给人落下蛊惑圣上的把柄……” “你说的颇有道理。那我们暂且静观其变,白面猴子当真有取得沈家园子的本事,我索性就顺水推舟,留下园子择时献给皇上,然后卸磨杀驴。” “大人说的极是,这白面猴子也是真够鲁莽,既知是风水宝地,却不知该如何利用,此人日后也成不了大器。” “要他成大器何用?别坏我好事便罢。这事过去后,要给苏老师朋友个人情,想办法打发了便是。” “高远明白。敢问大人,齐云社那边也遣人来问,需不需要派人来……” “白面猴子与那沈易安是一对一筑球,齐云社要凑哪门热闹?” “想在大人跟前多露露脸罢了,还给了高远五十贯钱让我给大人带话,可全力配合白面猴子训练。” “这钱你赚起来倒容易。有这功夫,还不把那白面猴子给我喊来,我亲自教他几番套路,务必把沈家园子收来才是。” “小的明了,其实已经带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不一会儿,白面猴子点头哈腰地进来,高俅交代几句后,就开始跟他过招。 白面猴子与高俅技艺相差甚远,很快就败下阵来,高俅愤恨摔下衣袖:“来京半年,蹴鞠功夫一点没有长进,地痞宵小的本事倒是学会不少!” 白面猴子大气不敢出,也不知高俅是何用意,经过高远提醒后方知其意,忙跟在高俅身旁虚心学习。 高俅本就是练家子,长得也高高大大,竟然一教就教到鸡叫,白面猴子因来京后吃喝玩乐惯了,高俅离开时他直接瘫坐在地上。 高远走过来叮嘱:“大人的意思是,这几日你哪也别去,就在齐云社待着,苏述孟轩几个会陪你练习,切不可偷懒。” 沈易安秉承“只争朝夕”的原则,白日要么去园子,要么去考察食材市场,只在早晚练习,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这天沈易安还在店里勾勾画画,沈生笑意吟吟地挑帘进来:“阿郎,这两日新上的深湖鱼排堡和至臻八虾堡日日都供不应求,两个妇人为此都在我们园子门口打起来了。” “拉开就好,别把捕头引来便是。”沈易安依旧蹙眉勾勾画画。 沈生无奈,双手一摊道:“这两样食材难买,不用饥饿营销也供不上,主要还是太好吃了。” 两人说话这档儿,程禧忽然跑进来:“先生,不好了不好了!门口来了群闹事的,都是从前在咱家买酒的脚店老板。” 沈易安放下纸笔,道:“他们对快餐不是认可的吗?” 程禧道:“这次来并非为快餐。不知哪个传言,说沈家园子酿酒师傅罢工,明年要供应的梨花酿如今还没下料,所以跑来兴师问罪了。” 沈易安转向沈生,道:“可有此事?” 沈生蹙眉片刻后愕然道:“我说呢,我说呢!冬月时酒曲就买来了,梨花酿是大酒,腊月就要下料封坛,我早就亲自去寻酿酒的周师傅,结果他一直往后拖,说家中有事,昨儿我还提着礼物去,哪知门都没给开。” 沈易安叹口气:“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说着,沈易安起身往外走:“程禧,着你酿的瑶池仙饮可好了?” “回先生,今儿正好开坛,我刚就在酒窖检查呢,用酒曲的二十坛,不用酒曲的二十坛,只坏了两坛。” “各取来一坛。” “是。” 来到前厅,果然都是熟识的脚店老板,其中不乏前些日子卖炸鸡的铁粉,足有三四十人,好不热闹。 沈生忙上前去周旋,拱手道:“各位老板,都是哪儿听的风声,明年的梨花酿绝不会少了各位的……” 脚店不同于正店。 正店老板都是富豪,脚店老板只能糊口。 这些脚店老板能得到这样消息,显然是有人蛊惑,所以此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根本不理会沈生说什么。 “把你家酿酒师傅请出来我们就走!” “就是,现在还不下料,明年我们卖什么?人家八仙楼的脚店都定好量了!” “就数沈家园子事多,今儿打赌明儿快餐的,明年要是黄了我们上哪进酒去?” “梨花酿虽然好卖,每年分配的量也太少了点,我们也要营生啊!” 都堆在门口显然不是好办法,沈生拱手作揖地把这些“爷”请进后院一个大阁间,程禧正好也搬了坛子进来,重重放在桌子上。 看到酒坛,大伙儿暂时安静下来,也有人面面相觑。 沈易安手抚在酒坛上片刻,随后转向沈生,脸色低沉道:“生叔,酿酒师傅一直没来,你却没告诉我,怎的沈家园子你做主了?” 第36章 良禽择木而栖 第36章良禽择木而栖 当这么多脚店老板的面,做了二十几年沈家园子掌柜的沈生自然下不来台,面色一阵红,为自己争辩道:“我以为这几日他就能来,没想……” 沈易安举手打断:“先说眼下,你的解释我暂且不想听。” 大伙儿与沈生都是老熟人,见如此有人想替沈生说话,被沈生制止。 沈易安看在眼里,等人群戚声消失,他才转向众人,道:“沈家园子的酒不止梨花酿一种,酿酒师傅也不是非周师傅不可,本想给各位一个惊喜,既然大伙儿特意登门,那今儿就给大伙儿一个交待。” 说罢,沈易安又扫过人群,继续道:“敢问各位,快餐炸鸡进了各家店里后,人气比从前如何?” 俗话说拿人手短,这些人都是拿过沈家园子倒贴钱的外来托卖,招揽生意效果各个都心中有数,被沈易安这么一问,不禁支吾起来。 沈易安更进一步逼问道:“到底如何?” 半晌,有人开口:“好是好了,可酒……” “对,我们今天来是说梨花酿的,没说快餐之事。” 众人又嗡嗡片刻,见沈易安漫不经心,连看都懒得看他们,最终还是渐渐没了声音。 “总之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沈易安抬头,淡笑了下:“我们沈家园子以园景和细贵菜品着称,快餐也只不过是我接手以后的过渡形式,最终这些快餐我还是要分给各家脚店,没想到今日……” 说到这儿,沈易安顿住,眼见这些脚店老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谁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有的悄悄叹气,有的悔恨地摇头。 哪个脚店不想分杯快餐的羹?他们其中也不乏偷偷制作过炸鸡的,可做出的味道与沈家园子送来的就是差了很远。 这时候,汴河边上的一个主营面饼的脚店老板终于绷不住道:“我家每年卖掉的梨花酿也不多,食客倒是尤其喜欢快餐,梨花酿不卖也罢,快餐我想试试。” 老板真诚的目光在火烧云一样的红面孔中射向沈易安,沈易安大度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们随时可以签合同。” “何为合同?” “契书的别称。” “好好好。”这老板忙点头往外跨出一大步,以表示自己跟其余人划清界限:“沈老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合不合同的无所谓。” “驷马难追。”沈易安表示肯定。 大伙儿权衡利弊,很快又有几个人表决心,这时候伙计又带进来两个人。 那日来捣乱的痞子和酿酒的周师傅。 来者不善,就是形容这些人的。 沈易安快步到几人跟前,先朝周师傅拱了拱手:“周师傅,连累你了,原是你被人胁迫了?他们没为难你吧?你人还好吧?” 周师傅眯着眼睛,不置可否,一旁的痞子整理了下头上的高庄巾子,仰起头傲慢地开口: “良禽择木而栖,你这间破庙怎留得住周师傅?” 沈易安恍然大悟,夸张地望向周师傅摇头道:“我竟不知道周师傅是个鸟人!” 众人戚戚,那痞子又要开口,被周师傅果断制止。 周师傅环顾四周,都是从前的老主顾,与各位脚店老板打过招呼后,他不愠不火地开口道:“诸位都听说沈老板打赌蹴鞠之事了吧?胜负各位可都心中有数?” 这些人扭过头,不敢看沈易安,有些人轻轻叹口气。 “不用说,大伙儿想必都清楚,年后这沈家园子就不是沈老板的了,那他给你们的承诺又有何意义?” 大伙儿齐刷刷地望向沈易安。 沈易安索性抱肩,漫不经心地望向周师傅和旁边的痞子,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道: “请开始你的表演。” 这周师傅倒是听话,随即展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演说,内容无外乎沈家园子即将易主,沈易安对他们所承诺的不过虚言,且沈家园子的梨花酿至今未入酒窖,明年的大酒即将失去酿酒的最佳时机。 这一番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大伙儿也听的懂,不禁都打起算盘。 周师傅说完后,意味深长对这些人道:“不过大伙儿放心,我是沈家园子的酿酒师傅,无论沈家园子如何易主,我都会留在沈家园子酿酒,我更有办法在年后也酿出口感精良的梨花酿,请大伙儿拭目以待。” 一边是自己往后的生计,一边是被人陷害的沈家老板,众人一时陷入两难,但选择很明显,他们不能饿死,那就只好辜负沈家老板。 这样的尴尬加羞愧,让厅里没有一丁点声音。 足足好一会儿,有人望向沈易安叹气道:“对不住了沈老板,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这店呢。” “我也是,儿子要成亲……” “沈家园子口碑一向不错,只可惜遇上这事,我们也真没办法。” 唰唰唰,人们挪动着脚步,都到了周师傅这边。 又是一片可怕的寂静,只有周师傅眯着眼睛笑望沈易安,口中却对那痞子道:“逞口舌之快又如何?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是傻子,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啪、啪、啪! 肚子在一旁的沈易安忽然拍手笑道:“周师傅的演讲好精彩,有理有据,我看好你呦!” 说完,沈易安走回到桌子旁,猝不及防地解开酒坛上的羊皮,唰地一声,格瓦斯以气泡爆裂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中登场。 沈生取来大碗摆好,程禧搬起一个酒坛,将没用酒曲的格瓦斯倒入八个碗中。 唰——唰——唰—— 泡沫瞬间泛起,又慢慢消散,就算清明节在金明池也看不到这样的幻术。 随着泡沫消散,香气弥散开来,即便后排的人也闻得到。 沈易安端起一碗,递到一个脚店老板眼前,在他鼻子下转了个圈道,微笑道:“沈家园子并非只有梨花酿一种酒。沈家园子也并非只有周师傅一个酿酒师傅。” 带着泡泡的酒?! 周师傅愕然,他十三岁开始学徒,至今已经入行三十载,竟然从没见过带泡泡的酒! 见周师傅尚且如此,脚店老板们一下子酒围了上来。 他们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大碗,看着气泡升上来再爆裂,眼睛恨不得掉进碗里。 凑过来的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惊,这样的玩意真能喝? 有人小心端起一个碗,在沈易安鼓励的目光中壮着胆子品了品。大伙儿目光随即转向他。 “味道很独特,我从未喝过,且算好喝。” 沈易安不屑地一笑。 程禧拿来麦芽糖,以不同的比例加入不同的碗里,稍微搅和了一下后,那人又端起一碗喝下。 冰凉的液体入口后,只觉得甘甜与微苦相融,只一刹那,那气味就随着气泡的爆裂充满鼻腔,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人双眸一亮,放下碗道:“爽!爽快!哈哈哈……” 大伙儿跃跃欲试,看到沈易安不可察的情绪又没敢上前。 沈易安端起一碗递给沈生,沈生大喜,麻利地端起来到周师傅跟前。 “周师傅,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我沈生七请周爷。咱也不知周爷是个鸟人,想必日后您也不会再来我沈家园子了,这杯酒我敬您,我干了,您……您看着吧。” 说着,沈生一口气把格瓦斯喝了精光,气泡让他打了个响亮的嗝,一口气全都喷到周师傅脸上,周师傅还未从混沌中回过神,抹了把脸有些不知所措。 第37章 酒香不怕巷子深 第37章酒香不怕巷子深 几个关系不错的脚店老板悄悄走到桌前端碗品尝,随后忍不住赞叹:“简直无以言表……气味仿佛直冲天灵盖,一下子就清醒了似的!” “口感微苦,但苦后留甘,加入麦芽糖后又完全变了口味,太神奇!” “这酒必然比梨花酿好卖。我还没见谁家的酒水有泡泡,不会是施了某种仙术吧!” “听说……有人喊沈家老板‘小圣人’呢。” “难怪如此镇定……” 沈易安也走到周师傅跟前,递上一碗道:“周师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据我所知,吃里爬外的人都没好下场,您也来尝尝这酒味道如何?” 周师傅接过来,喝了一口咂摸一下,随后一口淬在地上,冷笑道:“酒?这也叫酒?这分明就是水,哪里有酒味?” 这是又有人附和:“虽神奇,当真没有酒味。” 沈易安笑道:“快餐总有些食客是孩童,所以就要配这种没有酒味的瑶池仙饮,且多加些糖,具有开胃健脾之功效。” 说着,程禧打开另外一坛加酒曲酿造的格瓦斯,倒出来后又给大伙儿品尝。 这次众人再没任何质疑,酒香融入到这瑶池仙饮中,竟有种非凡体验。 这是程禧和沈生共同在沈易安指点下秘密酿造的,名字都是沈生取的,就叫“瑶池仙酒”。 大伙依次品尝,过后砸着嘴评论: “刚才那原来是哄小孩儿的,这小酒味浓郁,一定好卖……” “我每月要定百坛……” “清爽无比,食客们定然喜欢,尤其夏日在汴河扛活的纤夫和脚夫。” 大伙说着,满脸惊喜望向沈易安,然而见沈易安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心里又打起鼓来。 那个汴河旁卖面饼的老板喟叹道:“听闻沈老板被人称作小圣人,这话是没错的,糊涂的是我们,我愿意跟着沈老板,就算年后沈家园子归了别人,我也铁了心跟随沈老板。” 说罢,这老板望向沈易安真诚道:“当真沈家园子易主,如果沈老板不嫌弃,我那店腾出块地方,免费给沈老板用,卖快餐也好,售酒水也罢,不要租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生忙上前致谢,随后其他人也想明白,纷纷又转向沈易安这边,反正一大帮人一起从周师傅这边蹭着地到了沈易安这边,也顾不上脸皮不脸皮的了。 不要脸的话一起不要脸。 周师傅和那痞子还想据理力争,然而老板们可不是书生,不会用吐沫星子淹死人,不知哪个先扔了只鞋过去,大伙就纷纷效仿,一时间鞋子满天,脚臭满屋,周师傅二人招架不住,骂骂咧咧地离开。 捡回鞋子穿上,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己那个,大伙儿就围到沈易安身旁。 “这么臭的鞋,气味都没盖过瑶池仙饮和瑶池仙酒……” “可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吃里爬外的家伙,还妄想想跟小圣人斗?!” 哈哈哈……一群人甭管是不是真心,反正一起大笑一通,试图将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 沈易安笑眯眯拱手致谢,大伙儿才真正安下心来。 送走各位脚店老板,沈易安和沈生开了个小会。 沈生抹了把头上的汗道:“东家果然料事如神啊,开始你指责我的时候,我差点笑出来。” 程禧端来些炸鸡放下道:“生叔你太沉不住气了,往后还不知比这险多少。” “嗯嗯,”沈生吃着炸鸡喝着饮料,笑望程禧:“你这混小子最会演,就是连话都不说。” 程禧不服:“是先生不许我多说话!” 沈易安也边吃边思忖,和自己做对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能一味接招,要出奇制胜必须转守为攻。 请开始我们的表演! 眼见沈生比较传统,做事不那么灵光,沈易安自觉有必要给他“开开光”。商场如战场,沈生怕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 三人开会讨论了许久,沈易安得出一个结论:白面猴子并非幕后主谋,他不过傀儡,蠢到让人知道事事都是他所为,幕后主谋该是更有钱有势且深藏,但这人也绝不是高俅。 高俅心思都在大内,没有在民间作妖的理由。 锁定几个目标后,两人做了简单计划,沈生就顶着开了光的脑袋去办事,程禧也接到任务,要将沈家一个院子改成“织造坊”,配上纺车等工具,以便萧楚乐开展自己的事业。 万事开头难,为避免萧楚乐一个人无聊,杜鹃明月都要过去陪伴(伺候)。 安排好所有事,沈易安继续完成他的图纸,为开设快餐连锁做准备。 果子街,高宅。 高俅除了平日陪赵佶踢球写字作诗唱歌也没有要事,如今向太后不许赵佶跟这般人亲近,他也就常在宅子里闭门不出自我修炼,练球写字训犬作诗总比上街招摇的强。 正在写字的高俅忽然左眼皮一阵狂跳,思量片刻后唤来高远:“去沈家园子看看景致究竟如何,顺便盯着点沈易安,别让齐云社的人指点他。” “是,大人。” 高远到沈家园子,见门里门外都是食客,大伙随意地捧着炸鸡,还有许多孩童在玩闹,与别处大不相同。 而此时沈易安也不曾练习蹴鞠,只是在园子来回穿梭,还拿了把拐尺四处比量,不见一丝紧张气氛。 假山下,程禧寻到沈易安递还图纸。 “寻遍汴梁,竟然没人愿意接下这活儿。新年将至,都不愿做工,又说太复杂,不想费力气。” “罢了,我出去转转。” 离开沈家园子,沈易安往鞋铺方向而去,高远在后面悄悄跟着。 走出去百步,沈易安无意回眸,瞥见不远处低头弄衣的高远,不禁犯了嘀咕。 这一幕似曾相识,电影里盯梢的人一般不都这样吗? 又试过两次,沈易安已经可以确信自己被人盯梢了,至于这人是谁,他就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好人。 既然你想跟,我就让你跟,沈易安索性大摇大摆地逛起集市来,怕盯梢的走丢,他还特意放慢脚步。 先去鞋铺取了鞋,一共四双,两双钉子鞋两双女式高跟鞋。 鞋子做工非常精巧,钉子鞋的鞋底软硬适度,钉长也恰到好处;高跟鞋前尖小巧精致,鞋跟粗细适中,鞋面还有金线做花蕊的梅花,阳光下闪闪发光。 用杜鹃缝制的双肩包收好鞋背上,沈易安就朝萧楚乐家而去,高远依旧在后面跟着。 萧楚乐家所在的巷子偏僻无人,沈易安拐过一个弯,一个闪身躲进旁边门垛内,高远眼见人给跟丢了不禁懊恼起来,快步从后面追上来。 高远从沈易安躲身的门口经过,沈易安抄起一个装鸡的竹筐扣在高远脑袋上,一边用双肩包狂砸一边高喊:“偷鸡贼,抓偷鸡贼!” 吱呀!吱呀!吱呀! 本来闭紧大门的左邻右舍一下子都涌出人来,平日被人压榨的愤恨一下子涌了上来,片刻就围上来七八个人,你一棒子我一脚地将高远踹在地上。 沈易安趁机离开,正好不远处萧楚乐也打开门,沈易安就拉她进了院子。 萧顾氏不在家,沈易安轻叹口气。 萧楚乐端茶给沈易安问:“为何听闻我母亲不在家你便叹气?” “巷子口那偷鸡的,你母亲不去打两扁担真是可惜了!” 萧楚乐噗呲笑了出来,随后觉得轻佻忙摆手道:“我母亲从前不会讲粗话,就是大声说话都不会,大概是上次发烧,多少烧坏了点脑子。” 沈易安本也打趣,看萧楚乐不那么拘谨,才把高跟鞋拿出来。 第38章 织造坊 第38章织造坊 萧楚乐捧着鞋翻看:“这是什么?” “看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叫高跟鞋。” “鞋?我还以为是酒樽。” “为你定制的,穿上试试。” “可这鞋这么小,我……” 说着,萧楚乐还以为沈易安特意来羞辱她,一手紧攥着鞋,差点就砸在沈易安头上。 “不小啊,就是看着小,你穿上脚就变小了,不信你试试。” 萧楚乐半信半疑,沈易安已经将鞋放在她脚下,并转过身去。 萧楚乐脱下自己的布鞋,套上高跟鞋,再放下裙子,果然裙摆下只露出秀气的足尖来,比缠过足的三寸金莲还小巧些。 听到高跟鞋敲地的声音,沈易安转过身,萧楚乐惊喜地望着他。 “怎么样,合适吗?” 萧楚乐兴奋地红着脸点头:“嗯。” “那你走几步试试,这个虽然有鞋跟,但是多穿几次就能很好驾驭,总比三寸金莲走起来舒服,其实缠足无非也就是让脚面抬高,脚掌变小罢了。” 沈易安着鞋匠用黄杨木做鞋底和鞋跟,硬度、弹性和稳定性都刚刚好,走起路来也当当响,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萧楚乐小心走了几步,起初还有些胆怯,后面就大胆起来,沈易安满意地点头道:“你喜欢就好,什么时候穿自己决定,这是你的自由。” “自由?”萧楚乐听闻抬头,不成想自家的地面凸凹不平,不小心失去重心,“啊”地一声扑倒在沈易安怀中。 萧楚乐的呼吸就在沈易安的耳畔,发丝混杂气息弄得沈易安痒痒的。 沈易安已牢牢扶住萧楚乐,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裤腿里还绑着沙袋,地盘稳固至极。 萧楚乐重新站好,两人一时无话,沈易安见萧楚乐双颊火烧云一般,渐觉呼吸困难,但一想到萧顾氏破落户的形象,顿时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 “呃……楚乐,我听说你在织造坊呆了两日就回来了,何故?” “你还说呢!明月和杜鹃整日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我想做事都难。”说着,萧楚乐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羊毛背心:“所以我只在那纺了线,回家来编织的。” 沈易安比量了一下,大小正合适。 收起衣服,沈易安道:“那院子就给你当制造之用,需要什么就打发人去,我可是要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萧楚乐惊讶地望着沈易安。 “为了这一件你就已经熬夜了,黑眼圈都出来了。”沈易安伸手将萧楚乐额间的碎发掩到耳后。 一片红云爬上脸颊,萧楚乐讷讷道:“这是应该的。” “可我还想要更多的丝毛混纺衣服,沈家园子的厨娘伙计每人一件,这叫员工装,简称工装。” “工装?” 沈易安给萧楚乐讲述穿工装的好处,萧楚乐连连点头,末了,沈易安道:“这样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你得找些女工来,至于工钱,你自己酌情定夺便好。” 看到沈易安的期待,萧楚乐连连点头:“我想我做得到。” “这就对了。” 禁锢萧楚乐在沈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不让邻居诟病萧楚乐,沈易安也没多做停留,嘱咐几句诸如“好好休息,多喝热水”一类的话便离开了。 沈易安此举也有他的不得已。 如今对方是谁还不清楚,他老哥儿一个,不怕别人出招,但萧楚乐无疑是他的软肋,不能让她再像从前那样满汴梁城里寻事做。 巷子口还满地鸡毛一片狼藉,高远已经逃走,众人还意犹未尽地描述。 沈易安走过去时,正巧和卖茶水归来的萧顾氏迎面。 这是沈易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萧顾氏。 萧顾氏身材窈窕却比少女丰满,面庞顾盼生情又多几分生人勿近的骄纵,她一手挎着篮子,一肩扛着扁担,愤恨地自言自语道:“哪个偷鸡贼没让我赶上,白瞎我扛着扁担出去……莫不是偷鸡贼?是个采花的也说不准……” 擦身而过瞬间,沈易安嗅到一股类似玫瑰的香气,萧顾氏也停下脚步回身观望,只觉刚刚这人似曾相识,又实在想不起来。 …… 沈家园子隆重推出“瑶池仙饮”和“瑶池仙酒”后,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专程来品尝的人络绎不绝。 无人知道这种酒水如何酿造的,坊间传说也各种各样,神乎其神,而因格瓦斯酿造周期短,且每日限量供应,也没出现断供的情况,但凡来人都有机会品尝,一时间被人们津津乐道。 自然,水涨船高,价格也是普通酒水的三倍。 这时候的脚店也都巴望着能从沈家园子购入这两种酒水,每每有老板来求,沈生总是打哈哈地卖关子,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弄得三四十家脚店老板坐立不安。 沈易安并非故意报复拿捏这些脚店,而是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苗头已经渐显,此时绝不能放松。 眼看有钱不能赚,沈生心疼的直跳脚,每每此时,沈易安便如此安慰: “生叔,既然对方沉得住气,我们就要躺平如咸鱼,到时候来个咸鱼大翻身!” “话虽如此……唉,东家,对方如此沉得住气,定然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 沈易安也有隐约猜测,所以才想办法困住了未婚小娇妻,当真沈家园子陷入泥淖,他还能依靠着未婚小娇妻养活,大不了当个赘婿。 小甜水巷的沈家院子西侧院,织造坊进展顺利。 东厢房里,两个婆子在清洗羊毛,两个婆子梳里晾晒; 西厢房里,七八台纺车吱呀呀地转着,每台纺车旁都有个婆子或者丫头; 正房是萧楚乐的办公室,她一边教五个女子编织技术,一边斟酌丝毛染色技术。 丝毛染色与蚕丝染色有很大区别,但萧楚乐谙熟各种染料特性,几次实验下来,多少有些成就。 萧楚乐对着上色并不均匀的织料皱眉。 沈易安过来,看过染缸后笑道:“楚乐,其实你可以试试羊毛洗染同时进行,用温水,再加入些白醋,比例和蚕丝染色差不多,然后再进行纺线和编织。” 萧楚乐顿时恍然大悟:“对啊对啊,这样不仅简化过程,还可避免染色不均匀。” 沈易安又给设备提了些小建议,萧楚乐便迫不及待地进行改进。 只争朝夕的沈易安这天练完球已过了亥时,肚子在打鼓,丫头们又都休息了,不好让她们起来伺候,沈易安便喊了程禧去州桥。 程禧一直陪沈易安练球,半大小子早就饿了,忙不迭取来件萧楚乐亲手编织的丝毛混纺栗色斗篷给沈易安披上,主仆二人套了马车往州桥夜市而去。 本以为夜深之后州桥夜市也会冷清些,然而抵达后沈易安方知自己又错了,此时仿佛才是州桥夜市最鼎盛的时刻。 封二娘也是有任务的,并非日日带着伙计并非日日都来出夜市,这几天她就在休息,同时研究沈易安给她的菜谱。 沈易安是想绕过熝肉摊子的,然而眼尖的摊主还是在忙碌中抬头大喊:“嘿,小圣人,来吃熝肉,用蒸饼夹着吃!” 沈易安礼貌地拱手致谢,程禧特意过去谢绝后,怀中还是被塞了两个夹了熝肉的蒸饼。 再往前,应该是老杨头的旋煎羊白肠摊子,按说老杨头每日只卖四十九份,此时也该收摊了,然而却见摊子依旧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第39章 自助餐 第39章自助餐 沈易安有些疑惑,程禧解释道:“那些从瓦子和青楼出来的人,这时候大多都聚集在州桥夜市,有钱的才去樊楼。” “这会儿去樊楼?”沈易安疑惑,随即又道:“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我想起来了,销魂窟罢了,还有鬼樊楼之称。” 程禧却不以为然:“诗是好诗,但樊楼往南的十字街还有个鬼市子,逛完鬼市子的人也常深夜上樊楼。” 沈易安回忆前世所了解的一些事,忽然心中微微一动。 鬼市子并非和鬼有关的集市,“半夜而合,清明而散”,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其特点就是有许多a货和赝品,更有许多见不得光的玩意。 程禧所言逛完鬼市子再去樊楼的,当是去鬼市子洗钱之人。 虽是个龙蛇混杂之地,但也许在那能寻到天外天的消息。 若不是程禧提起鬼市,他怕是早把天外天忘脑后去了。 “那择日我们也先去鬼市子,再登鬼樊楼。” 不知不觉已到了老杨头摊子前,却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锅前忙碌,老杨头则悠闲地跟食客们扯皮。 有个食客捅了捅老杨头:“这不是那日跟你吵架的书生?” 老杨头顺着目光看到沈易安,慌忙着过来:“翠芝,快去谢谢小圣人!” 说话间,锅前忙碌的女子懵懂抬头,老杨头已经窜到锅前:“小圣人稍坐,我这就给小圣人来份开封最好吃的羊白肠!” 沈易安也确实怀念这味道,便顺势坐了下来。以蒸饼卷熝肉搭配羊白肠,此时此刻真是绝配了。 两碗加了料的旋煎羊白肠端来,老杨头拉着年轻女子也凑过来,两人恭恭敬敬给沈易安鞠了个躬。 “使不得、使不得……” 沈易安起身时,女子已经害羞地离开,老杨头拿来老醋按沈易安坐下,满面红光道: “小圣人啊,你看看,我新娶的娘子如何?我必须好好感谢你,若不是你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还孤苦伶仃呢!” 沈易安忍住笑意,道:“老爷子不是一日只卖四十九份,如今为何到这个时辰?” “咳,谁还嫌铜板多啊!这不是娶了新娘子,将来万一生了儿子,还要给儿子娶亲呢。新娘子又能干,手艺交给她,替我分担不少,回家……啧啧,也不觉得累。” 程禧忍不住问:“不用六礼吗?这么快就……” 杨老爷子笑的皱纹都挤在一起,轻声道:“寡妇,是个小寡妇,才十七,被公婆赶出去,差点做了姑子,说是克夫,委屈肯定没少受。我这么大岁数也不怕克,她听说我有屋子有手艺,当天就搬来了!” “好事,祝你长命百岁吧!” 喝汤吃肠,沈易安感慨人生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说话间,老杨头又问:“小圣人那日说什么梨花海棠的,我记得是首诗?” 沈易安想了想道:“出来仓促,没有备贺礼,不如就将这首诗送给老爷子和新娘子。” “呀!那敢情再好不过,新娘子读过私塾,认字呢!我喊她过来……” “别……诶,真不用……” 新娘子不光过来,还带来了纸墨,沈易安无奈,这首诗直接吟出来当真不如写下来,反正也别解释,写完就跑便是。 给自己留好逃跑路线,沈易安运气一口气写下这首千古名诗: “十七新娘七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新娘子才读到第二句,沈易安就已经拉着程禧跑出几仗远,淹没在人群中,身后还传来老杨头的招呼声:“我住榆林巷东数第二家,我给小圣人备了整羊……” …… 经过十天的恢复性训练,沈易安蹴鞠即能有大幅长进,体力也比从前强许多,小臂甚至已经可以隐约见隆起的肌肉了。 萧楚乐这些日子也没得清闲,织造坊在她的带领下井然有序,俨然已有了小作坊的规制。 沈家园子的工装完成,萧楚乐拿来让沈易安验收。 女子是丝毛混纺的中长围裙,以蓝色和羊毛本色织成格子形,左右各有一口袋,便于装餐纸等;围裙围在襦裙外面,压住拖沓的襦裙,美观保暖且可以避免襦裙带来的不便; 男子的工装则是鸡心领丝毛混纺背心,同样的格子,在左上也有个口袋,装些临时要用到东西很方便。 园子不同酒楼,常常要在室内外跑来跑去,沈易安常看到伙计们为了方便工作,经常不穿外套,得风寒的风险大大增加。 羊毛背心保暖性能极好,护住前胸后背,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这天正直腊月二十三小年,沈家园子的员工已经全部换上工装,若说大伙千篇一律,唯独掌柜沈生的最出挑,他的工装是靛蓝色对襟斓衫,羊毛的质感加下垂效果,让他看起来立显年轻十岁。 日上三竿,沈易安晨练过后到沈家园子,见门口排队的人不少,店里食客却只有两桌。 沈生从里面出来,一脸焦急无奈:“东家,不知为何,这两日去集市买鸡,竟然一只都买不到,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只鸡了,恐怕小半天都维持不下去了!” “闹鸡瘟不成?” “并非啊。我是眼见有鸡,只是都说订出去了。” “没道理啊,沈家园子如今是我与白面猴子的赌注,此时他着实没必要下手啊。” “说的就是啊,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像专门有人跟我们作对。” “作对?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冰山大概要浮出水面了,真是沈易安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能耐。 买不到鸡是真的,沈生的糟糕的演技绝演不出如此真实的一头虚汗。 此时店外的食客已经有些不耐烦,任凭沈生如何周旋解释,不满声依旧一阵高过一阵,甚至有几个谩骂开来。 沈易安仔细观察,这些人也不全然是食客,有不少是故意闹事来的,只不过已经不再冒充书生、不再吟诗作对了。 看到骚动的人群,沈生手足无措:“难道是同行?东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易安望向沈生,沈生局促且不安,店内外喧闹依旧,沈易安喊来程禧,交代一番。 沈生见状走过来,垂手道:“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沈易安自顾倒茶啜饮:“不必了,想必你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见程禧里外忙碌指挥,沈生面色渐沉,轻拍桌子道:“东家何意?” 沈易安抬头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连几只鸡都买不来,想必腿脚不利落了,不如让位给有能力的人。” “东家,你的意思……你是说不用我了?!” “理解能力不错。” 说罢,沈易安起身,走到排队的食客跟前。 “大伙儿稍安勿躁。今儿是祭灶之日,听闻灶王爷不喜食鸡,所以我们沈家园子特意推出祭灶自助餐,只需二十文,便可入内随便品尝。” 一众人安静下来,有人发问: “何为自助餐?” “自助餐,自行取餐也。但凡饮食,沈家园子备足数十种,均置于餐台,食客进入后领托盘及碗碟,即可自行取餐食用,种类不限,数量不限,酒水随意,不得浪费。” 沈易安一字一顿说的明白,还有好事儿的在一旁解释,片刻后,这些食客一片哗然。 只要交二十文就可以随意吃喝?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如果你准备的饮食不足怎么办?” “饮食不足全额退钱!” 听到这儿,许多食客已经按捺不住,再看沈家园子的伙计们已经鱼贯而出,一个接着一个地捧出各色点心和小食后,更加心痒难耐。 程禧微微一笑,放开嗓子吆喝道:“二十文钱真不多,置不了房子买不了马车,到不了辽国去不了马嵬坡……” 队伍呼啦一下子散开,又一下涌到柜台旁,沈通达已经到柜台内准备收钱。 原本队伍里一动没动、交头接耳的几个,看着有些眼熟。 沈易安使了个颜色,杨护院就心领神会,带着几个家丁笑嘻嘻将几人勾肩搭背地带到巷子里。 痛殴。 第40章 银扣会员 第40章银扣会员 交过钱的食客直接去明月那领个托盘及一套餐具,再经过杜鹃指点,进入取餐的餐台区。 餐台就安置在前厅,饭桌全部靠墙,形成u形,从东边的窗户下开始,依次摆放了小食果子、各色点心、凉拌小菜、卤鸡脖鸡爪、炸鸡汉堡、酒水等; 因已经是连续第三日买不到一只鸡,沈易安便做足准备。俗话说“事不过三”,又刚好是小年,这时机就再好不过。 沈易安昨晚就跟各个脚店招呼过,让他们各自准备一些拿手菜式和点心,一大早便送来沈家园子,才有了眼下种类丰富的自助餐。 各种各样的美食一下子让食客振奋,这里似乎集中了各种汴梁城最具代表的饮食。 不知哪个带头,说沈家园子的新酒“瑶池仙酒”平日限量供应,每人只能买一壶,今日既然说不限量,敢紧先喝个够。 人们一下子涌到酒水台前,伙计们忙去维护秩序,组织排队。 酒坛子不过是个摆设。 酒坛子旁边,是两个四尺高的木桶,一个写着“瑶池仙饮”,一个写着“瑶池仙酒”;旁边还有个木桶,里面是满满一下子碎冰。 这两个木桶底部分别有阀门,是沈易安设计的简易“水龙头”。 水龙头以铜浇筑,内以熟羊皮包裹软木做阀门。软木塞上连接了一根铜棍,利用杠杆原理,将软木塞和水龙头顶部相连,抬起或压下铜棍就能控制软木塞,以达到防水和止水的效果。 简单易操作的小小设备,让一个个端着特制杯子等候的食客们打开眼界。 哗哗哗,小麦色的饮料落入特制大杯里,泡沫冒出来像座小山,引来一阵阵惊叹声。 伙计们摩拳擦掌,这些日子他们的心思没白费,果然如东家所言,定然有用上的一日。 沈生望着井井有条且忙碌的一幕,忍不住走到沈易安跟前,怒问道:“东家,我自问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就这么给我扫地出门?” 沈易安冷笑了下,道:“没做错?当初我二叔如何取得沈家园子采买权的?沈家园子又如何会败落到欠款几十万贯的?你跟我说你没错?!你做过的事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 沈生已然被激怒,指着厅堂恨恨道:“我自问无愧任何人,如果你非要我离开,大可不必寻这么下三滥的帽子给我扣上,我走便是!” 说罢,沈生当众脱下斓衫工装,愤恨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去。 沈通达将工装套上招呼客人: “沈家园子有今日与各位老爷娘子、街坊邻里都分不开,我们东家今日决定请大家参加沈家园子祭灶自助餐会答谢各位,二十文钱也不多,希望各位吃好喝好,以后常来捧场。” “以后每月二十三日也是我们沈家园子的会员日,只要您在今日花上一百文即可加入沈家园子会员,享受全年餐饮八折、新品五折的优惠!” “预存一贯钱还可得银扣会员,除以上优惠外,银扣会员还可以享受八折举办寿宴、童子生日会等活动,并取得所有沈家园子笔会、诗会资格,仅此一日,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话落,足够中食客们消化一会儿,明月和杜鹃也即刻出动,到人群中给大伙为会员制做解释。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一定是胆子大,但一定要承担被人嘲讽的风险,所以即便明月杜鹃已经将制度解释的再清楚不过,大伙儿也还是持观望态度。 沈通达看到沈易安脸色,啪啪啪,拍了三下手掌,封二娘就带着几个伙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大伙儿好奇地跟随,直到园子的假山旁。 烤炉里已经冒出香气,旁边牌子写的明明白白“烧烤自助区”。 有人好奇道:“这个也可以随便吃?” 沈通达笑道:“自然,现烤现吃,但请排队,每人每次限取两串,吃完再排队取餐,不限次数。” “此举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吃到,我们东家说了,一定要雨露均沾。” 封二娘说完,拿着团扇在炉旁夸张地一扇,随之听到乐声阵阵,一群衣着飘渺轻衣的舞女已然登场,围着烤肉炉子翩翩起舞。 这些女子都拿着扇子,舞蹈是封二娘设计的“厨娘舞”,每个舞女经过烤炉时,都会扇上一扇子,香气随之飘散,带到四面八方。 这是什么舞蹈?众人虽然没见过这种厨娘舞,但就效果来看,还是非常受用的。 现做的烤肉焦香,与餐台成品饮食成鲜明对比,大伙儿在舞女中间穿梭取烤肉时,宛如身处仙宫般。 打劫趁热,沈通达忽然开嗓道:“银扣会员限额四十九人,仅此一日,过时不候。” 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梦初醒,带来的家丁正给自己排队,自己虽然坐享其成,可难道连这四十九个银扣会员都不是吗? 状元不好考,银扣会员还不好办吗? 一个带来俩婢女的年轻男子手一挥道:“莺儿,愣着干嘛,赶快给我办一个!等等,你也得办一个!” 沈通达接过两吊钱,又退回去一吊,道:“抱歉,每家每户限量一人办理。” 那婢女扭头,年轻男子已然不耐烦:“那就快给我办!” 很快,男子得到一个写着“壹”的银质纽扣,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婢女小心给佩戴在衣领上。 有了这样的开头,旁人自然不甘落后,柜台前很快排起队伍,细看多是婢女小厮,这些富家小郎君小娘子本来也是奔着多买几份瑶池仙酒来的。 沈易安在角落里观察,发现有个人始终无动于衷,和他一样悠闲地望着众人,指示自己的五个小厮婢女轮流排队取食小烧烤。 心痛啊。 那可是老杨头送他的契丹羊。 若不是为了咸鱼翻身,把幕后之人拉出水面,谁舍得牺牲这肉质鲜嫩、没有腥膻的小嫩羊啊?! 四十九个银扣会员很快全部办理完成,这时候歌舞伎又来了场别开生面的表演,并拉着银扣会员一起互动,游戏是前世沈易安团建时玩过的,诸如十人九足、你画我猜等,没有见识的宋人惊喜连连,一众人不亦乐乎。 这一波热闹过后,带着五个家丁那男子一直没有机会参与进去,终于忍不住起身,当众问沈通达道: “银扣会员没有名额了对吧?我要办理金扣会员,开个价吧。” 欢乐的气氛还未散去,大伙儿被这一幕着实一震。 沈通达不急不缓开口道:“对不起了小郎君,咱们沈家园子的金扣会员只送不卖,花多少钱都没买不来。” 隐忍这么久,竟然等到这么个结果! 这面如冠玉的男子登时颜面全无,刚刚的慢条斯理被“只送不卖”四个字彻底给撕个粉碎。 男子并不死心,继续问道:“怎么个只送不卖?” “那只能看我们东家的意思了。” 沈易安并不认得这人,当男子在沈通达指引下与沈易安目光相交时,沈易安只是微笑举杯,做了个隔空干杯的动作后就起身离开。 男子如玉树般风中凌乱,满脑子问号和叹号。 太特么能装了,这世上竟然有比我还能装的犊子! 我特么好歹是王爷! 负责气氛的封二娘指挥歌舞伎,又一曲厨娘舞翩然开启,大伙儿忙着吃喝玩乐,这男子趁着尴尬被稀释赶紧离开。 第41章 李诫 第41章李诫 听闻沈家园子这日热闹非凡,生性喜欢打探新事物的张七圣也赶过来凑热闹。 正巧就在晡时,眼见园子里热闹非凡不禁激动不已,连沈易安准备的饮食都顾不上,就临时找张桌子,醒木一拍,有声有色地讲了几段,引得笑声阵阵,喝彩叫好。 没先到张七圣被毒恢复后的首秀竟然在沈家园子,银扣会员更觉脸色光彩。 张七圣被引到陈园最好的阁间,沈易安忙倒上一满杯的格瓦斯递上:“老先生大病未愈,亲自来捧场,晚辈心里过意不去啊!” 张七圣哈哈大笑道:“你听我嗓子,可是未愈?已经痊愈啦。干我们这一行的,哪个没被人下过哑药?我年轻时被人害的三年无法开口,比这都严重多了。” 两人举着格瓦斯喝了几杯后,张七圣凑近问沈易安:“那日让刘贞言带来的妇人和小孩,你可知是什么人的家眷?” “易安不知。” 张七圣咂嘴道:“是将作监丞李明仲之儿媳。” 许多问号在沈易安脑海中打转,对前世今生的所有知识和记忆淘宝后,沈易安终于舒展眉头:“就是精通营造的李诫,李大人?” 张七圣听闻,神色略囧,沈易安这才知道自己口误,道:“李监丞之孙?” “正是,正是!我与他也素不相识,但因救他孙儿,他派人给我送来些许礼品、价值不菲,我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就想过来跟你说下,这功劳实则都是你沈家小郎君的啊。” 沈易安笑着摆手道:“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今日沈家园子的热闹,多亏老先生说书说得好,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事,兴许老先生可以给我帮个忙。” “快请说。” 沈易安拿出厚厚一沓图纸,一筹莫展道:“我想造些有趣的什物,却寻不到合适的工匠,价钱都不是问题,就是因古怪陌生,人家不肯为我做罢了。” 自嘲地笑了下后,沈易安继续道:“铜铁配件我倒是都着人做出来。” 张七圣自认见多识广,但拿过图纸一看,确实都不认得。端着图纸片刻,他轻敲着桌边道:“这好说啊,只要我将图纸带去李监丞那,他寻人来造这些定然精巧。” 沈易安拱手:“正是此意。” 张七圣笑呵呵地收好图纸,这一趟他总算没白来。 李诫着人送来的礼品换算成钱怎么也有百贯,他是不愿意将到手的银钱拱手送给别人,如今沈易安有求于他,也算还了这人情,至于这些图纸,若是到了李诫手上,以他好学谨慎的秉性,即便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也会着人用心做来。 他一个说书的,俯仰无愧于心,赚的不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钱吗? 张七圣带来的消息,让沈易安也豁然开朗起来。 自从他打算进行各种改造和发明,一直都苦于没有足够聪明好学的人帮忙。 沈易安需要的是科学家和手艺人,而非精通诗词歌赋的文人。 然而他穿越过来的时机实在太差,北宋最着名的科学家、他义父沈括已经死了五年,另外一个科学全才、主持制造“水运仪象台”的苏颂此时已经八十岁,再过半年就驾鹤归西了,以文艺着称的徽宗朝重文轻理,科学界后继乏人。 李诫绝对也称得上是个全才,他编着的《营造法式》对建筑行业进行了标准化、定型化的规范,同时对各种材料的使用方法甚至对工人用工也做标准量化,大大提高建筑设计施工效率,即便前世高校大学中也有此书的选修课。 大宋多是全能型人才,李诫还着有《马经》、《琵琶录》和《六博经》等,当然,《六博经》就是字面意思,讲的就是赌博之法。 沈易安倒是很想结交这个通过恩荫进入官场的老头。 主持过包括端王府在内的李诫,眼下也不过从八品的武官官品,想想实在是憋屈,但作为官四代的他终究是不缺钱的。 两人对着格瓦斯继续推杯换盏,几杯过后,张七圣起身道别,他要亲自去趟李诫宅子,尽快促成这事,那礼物拿着也就不烫手了。 小至舟车桥梁,大至皇宫太庙,李诫都曾主持建设,是个名副其实的建筑家,张七圣站在考究的李宅门下踌躇许久。 虽然他曾与许多达官贵人有交集,但真心待他的怕是没有两个,这李宅的大门,他不知自己能不能进得去。 果然,听闻来的是个说书人,门童索性通传都省了,直接就打发张七圣离开。 张七圣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想求旁人,索性就在李府的大红灯笼下守着,心想但凡见到个主子都好说话。 功夫不负有心人,戌时刚过,就有一妇人带着几个女眷从马车上下来,说说笑笑甚是快活。 张七圣总算松了口气,这夫人便是李府的儿媳,灯光中,她辨认了片刻,认出张七圣来,忙上前致谢。 寒暄片刻,张七圣说明来意,并展开图纸以证明自己。 妇人忙请他往院子里去,问他可是等候多时,张七圣瞥了眼旁边面色不怎么好看的管家回答:“真巧,也是刚刚到,还未叩过门呢。” 听说救自己孙儿的说书人亲自来访,李诫纵然只想看会书,还是现身会客厅答谢。 张七圣捧上图纸,李诫即刻来了精神,命人端起蜡烛凑近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李诫竟然也皱起眉头,一张张翻过后他不禁问道:“这图纸画工整齐,数据详实严谨,结构也足够明了,即便将作监也寻不出如此出色人来,敢问张七圣从何得来?” 张七圣犹豫了下,然而李诫目光带着侵略性的逼问,他实在受不了,便开口道:“这是我一沈姓小友所为,无他人代笔。” “哦?这笔迹也很特别,比鼠豪还硬些,粗细得当,是个精细之人。他又是如何想到这些什物,而这些什物又是作甚用?” 张七圣支吾道:“老拙只是受人之托,具体真的不清楚……” “图纸精细,我着工匠依此打造轻而易举,但我要见画图之人。” 张七圣忙点头答应:“这个容易,沈小郎君不过商贾之家,他若知道您愿意见他,定然感激不尽。” 图纸留下,张七圣离开,李诫对着图纸一张张细看,竟然也就看懂八九分,只不过这些木料少有榫卯,他无法想像如何将这些部件连接,自然也猜不出其功能。 图纸就端端在眼前,可见是真实的; 看得到却看不懂,让李诫极为烦躁,放下图纸后就开始在房里踱步;冥思过后再去看那图纸,本以为理解了,然而再展现在眼前时又袭来许多问题。 这真是人画的? 是个年轻人? 那一定是个特别的人,要么就是个疯子,这些都是废纸。 李诫此时已经后悔,根本不该放走张七圣,就应该即刻拉着他去找那位“沈小郎”。 第42章 鬼市子 第42章鬼市子 沈家园子的祭灶自助餐在餐饮界引起不小波澜,瑶池仙饮和瑶池仙酒的名声也足够引起所有人的好奇。 晚上,下玄月斜挂天边,沈易安练过蹴鞠后,又喊程禧往外走。 “州桥夜市?” “十字街,鬼市子。多带些钱。” 虽然这几日已经有些暖意,但入夜后依旧寒凉,两人在十字街头下马车,果见附近星星点点灯光明灭,一路延申到街尽头灯火辉煌的樊楼。 鬼市子与州桥夜市无法比,冷清许多且无规矩可循,连那些灯笼都如通鬼火般,一点喜庆的气氛都不见。 鬼市货品没有被放在桌案上的待遇,七七八八地摆在地上,摊子角落里通常有一盏不太亮的灯笼或马灯,望过去时偶尔可见缩手蹲在地上没有表情的摊主。 逛鬼市子的人也不多,两人沿街走过,所见卖旧衣服的居多,期间夹杂着些盆盆罐罐,玛瑙玉器、文物字画等。 程禧虽然不是第一次逛鬼市子,但如此清冷的气氛不禁让他记起坟前捉二叔那一幕,不禁拉住沈易安的袖口低声道:“这些衣裳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嗯。” “那些古物也是墓穴里来的。” “嗯。” “听说玉器宝石多是假的。” “嗯。” “还有字画,不少是赝品,技巧拙劣。” “嗯。” 见沈易安一点都不震惊的模样,程禧有点泄气。 沈易安自然知道程禧是怕他乱花钱,只是报以淡淡一笑。 他前世见过的假货可太多了,假名牌都不算什么,赝品文物比比皆是,要不是有dna技术,假儿子都偶有发生。 鬼市的摊主都懒得吆喝,沈易安在一个小女孩的摊子前停下脚步。 尽管灯光昏暗,但脚下这唯二的器物却不像赝品。 一个是上腹细长、下腹圆鼓的银质胡瓶;另外一个是上八下六硬币大小圆形装饰的玻璃碗。 沈易安蹲下身来,程禧提起披风一角,塞到沈易安怀中。 小女孩瑟缩成一团,嘴唇冻得发红发紫,眸子显现出一丝惊恐,沈易安凝视她片刻后笑道:“小妹妹,你几岁了?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讷讷回复:“九岁了。父母都死了,舅舅舅母养我和弟弟,这是父母死后留给我和弟弟的。” 信息量很大。 但沈易安可以确定,这身着补丁粗布单衣的小姑娘在说谎。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且不止一次飘向一旁卖抹领的年轻男子。 沈易安笑了下:“年纪不大倒挺有担当。”随后,他顺手拿起胡瓶。 胡瓶,顾名思义,外来的瓶子,大唐王昌龄的《从军行》就有云“胡瓶落膊紫薄汗,碎叶城西秋月团。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沈易安清楚记得那些文献。 在他还未出生时,1983年,固原发现北周柱国大将军李贤和妻子的合葬墓,出土了七百多件文物,其中有大量胡瓶、玻璃碗、陶俑等 那胡瓶就跟自己手上的异曲同工,其中画面反映的正是古希腊传说。 此时阿弗洛狄忒正盯着他的双眼。 李贤墓是被疯狂掘盗过的,陪葬品中外来器物都是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对史学研究有重要意义。 虽然这个瓶子未必出自李贤墓,但此时盗墓业还真是有手段,手都伸到了西夏。 想着,沈易安掂了掂,撇到旁边男子警惕的目光,问小女孩:“这北周胡瓶,要多少钱?” 小女孩不知该如何应对,直接望向一旁。 旁边的年轻男子即刻上前自我介绍道:“小郎看好这瓶子了?我是她舅舅,姓孙名广,看小郎眼生又年轻,却是我见过最懂行的,有意的话我们去樊楼坐下来聊,有大货。” “哦?有多大?” “呵呵,见过你就知了。谁也不会将好东西摆这儿。” 沈易安起身准备随他同去,刚放下那胡瓶,就见又有人拿起胡瓶把玩。 定睛一看,这商人磨模样的小老头有点眼熟啊,这不是宇文昌龄吗? 只是胡子被剪成寸把长,显然是个精干的商人。 “啧啧,好东西。”宇文昌龄爱不释手。 沈易安冷眼望着宇文昌龄,宇文昌龄也注意到沈易安,咳咳两声后,对沈易安道: “小兄弟,这种前朝胡瓶我寻了许久,可否割爱给老夫?” 沈易安顺势道:“倚老卖老?没听过先来后到吗?” 宇文昌龄略急,道:“那你买得起算啊!” 鬼市子卖这种古董,三月不开张,开张管一年,这会儿一下子来了俩主顾,孙广忙陪笑道:“二位都是慧眼,既然都喜欢,不如我们坐下来谈,樊楼可有更多大货,比这个好多了。咱们边吃边聊,酒水钱都算我的。” 沈易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好。” 宇文昌零也表示赞同,男子便快速收了摊子,让小女孩在抹领摊子守着,便和二人说说笑笑往樊楼去。 沈易安忽然明白樊楼地理位置的重要战略意义…… 靠,都是做菜的,超越它、干倒它! 樊楼无愧汴梁七十二酒楼之首,其中的繁华无需靠近便可以感知。 浓重夜色里,只有樊楼灯火通明,高低飞廊间,衣着艳丽的女子来回走动,宛若仙宫的天仙,笑声更是穿透夜色,落在一个个行人的耳中。 樊楼的伙计对孙广很是熟悉,直接带他去了二层阁间。 登楼时分,孙广在前面带路,沈易安撇了眼身旁的宇文昌龄,宇文昌龄也回敬了个眼神。 你来我往的哑谜间,二人都有各自的算计。 宇文昌龄是来查案找线索的,他的眼神是要沈易安务必保守他身份,其中也有两分对沈易安的赞赏; 沈易安其实就是来猎奇的,但此时他表现出自己为查案操碎了一颗心的鞠躬尽瘁。 两人在浓浓的默契中一同进了阁间。 阁间装饰豪华,且温暖如春,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左右相拥一个半大老头。 见孙广带人进来,两个女子朝沈易安和宇文昌龄扑来,沈易安轻轻一闪,女子扑了空;宇文昌龄也学着闪身,哪知腿脚不利落,那女子正好落在他怀里。 宇文昌龄犹如被火钳子烫了般靠墙而立,程禧面无表情地上前拉开那女子,分别打赏后让两人离开。 孙广在一旁暗暗观察,心中的买家已经有了五六分。 几人坐定,程禧从外面关了门后立在门口守望。 座位上的半大老头做了自我介绍,并未说自己姓甚名谁,只说了自己的江湖名号“胡爷”。 他坦言,中原能见到的西夏国古物,十之八九出自他手。 沈易安深知,这些人对新买家、尤其名不见市井的人,是有十分警惕的。这并不在于他们有多惧怕官府,而在于他们有多惧怕江湖上的“黑吃黑”。 这是一条探、挖、运、销一条龙的黑色产业链。 盗墓在这片土地上,自古都是丧尽天良、人人得儿诛之的大罪过。 茶过三巡,胡爷问了两人几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各自的身份、年龄、家势等。 沈易安如实作答,胡爷微微点头,关于沈家园子的事,他也是有所闻的,所以对沈易安的买家身份做出尚且认可的皮笑肉不笑。 沈易安回答之后,胡爷忽然放低声音道:“沈老板还不知道吧?沈家园子的瑶池仙酒在黑市有的卖,已经卖到三贯钱一坛了!” “胡爷有门路,也介绍我去卖几坛。”沈易安有些哭笑不得,这倒是自己没有料到的。 “哈哈哈……”胡爷大笑:“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沈老板完全不用在意。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沈易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第43章 炒作 第43章炒作 沈易安已经安全,不禁得意地瞟了眼宇文昌龄。 宇文昌龄那兵马俑面孔,让沈易安此时没有一丁点成就感。 胡爷自然而然将焦点放到宇文昌龄身上。 他笑眯眯问:“敢问您老是?” 宇文昌龄稳坐泰山,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笺放在桌上,胡爷疑惑地拿起来看。 看罢,他将信放下大笑道:“是陈彦的老友,难怪如此有气派。刚刚我也是不得已才发问,莫见怪,莫见怪!” 顿了下,胡爷又问道:“江湖种许久没听‘卖卦陈’轶闻,司马先生可知他现今在何处?” 宇文昌龄的兵马俑表情少有地一颤,道:“听闻他家中老母去世,回去奔丧了。” 胡爷大笑道:“这陈彦,哪里有古墓次次算的准,怎没算到老娘何时归西,不早点准备?哈哈哈哈……” 沈易安眉毛微动。 这怕是个杀人不眨的。 宇文昌龄也随之一动,讽笑了下:“占卜损阳寿,总归要发生的事自然没必要去算。” “对对对,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凡事都能说出道理来。” 从胡爷表情判断,他对“司马老先生”也打消了顾虑,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 孙广不知从哪提来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稀里哗啦,七八样古董器物呈现在二人眼前。 双耳金底座玻璃杯,异域风情宝石金项链、彩绘陶俑、鎏金胡瓶,甚至几枚波斯银币…… 胡爷嘴角噙着得意地笑意,而考古病让沈易安几乎无法呼吸。 这些都是中华与外界交流的证据,每一样都做工精良,美轮美奂。 放到前世,沈易安是一件也买不起,但眼下他可能过足眼瘾和手瘾。 一件件拿起来细看,欣赏的神色流露于眉眼之间,沈易安爱不释手。 宇文昌龄自然没有沈易安这样的情怀,强压下对掘人坟墓之事的深恶痛绝,也随手拿起一件把玩。 片刻过后,孙广给二人又分别斟了茶,道:“二位可还满意?” “嗯,好,都是不常见的……”宇文昌龄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沈易安拿起玻璃杯侃侃而谈道:“这些器物都产自西亚或者更远的地方,这些装饰是古希腊神话人物,而这里,”沈易安指着鎏金胡瓶把手上的人头道:“这是中亚的巴克特里亚人,都是七八百年前通过丝绸之路带回来的。” 胡爷和孙广虽然在圈内混的时间不短,听到沈易安如此专业的解释还是一头雾水,只能强装出懂行的模样,随之点头。 听沈易安这样说来,宇文昌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大浪滔天,“天宫一游”的故事在脑海离一遍遍翻滚,面上却依旧以兵马俑当家,偶尔中肯地点点头。 比如沈易安说那是“玻璃杯”,另外的叫“宝石项链”,这些他都能理解,但也仅限于此。 穿越过来后,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给别人科普考古知识,沈易安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讲开,从小亚细亚、爱琴海到所罗门,从柏拉图到斯巴达,从马拉松到烤香肠……眼见胡爷已经打了呵欠,沈易安才停止演讲,喟叹道:“行遍华夏,我也就听说了这么多。” 宇文昌龄望向沈易安,兵马俑表情已然有崩溃的迹象,沈易安眼角一挤,给小老头一个漂亮的飞眼儿,宇文昌龄再强大的心里还是被飞到慌得一笔。 本来打算好好商榷一番的胡爷,此时已然失去耐心,不禁对二人比了个五。 “全都拿去,五万贯。” 沈易安与宇文昌龄对视,两人都十分愕然。 宇文昌龄颤抖地伸手比划个五道:“一亩地不过百文,最贵五百,五万贯?你这简直狮子大开口!” 沈易安也怒目道:“枉我白白讲这么半天,你竟然只要五万贯?!单这一个双耳玻璃杯就不止五万贯!” 大宋拆台哪家强,易安拆到你骂娘! 胡爷一下子从懵懂中回过神,莫名其妙地望着沈易安。 沈易安笑了笑道:“胡爷,这都是好东西,万别卖便宜了。我现在没那么多现钱,等我有了钱一定全都买回去好好欣赏。” 胡爷咳咳两声,正色道:“你把价格抬这么高,到时候打算多少买?” 沈易安道:“不瞒胡爷,我只消卖了快餐和瑶池仙酒的配方,买这些就都不成问题。” 胡爷瞥眼沈易安,片刻后道:“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买家。” “胡爷,一亩地三五百文,能种田产粮卖钱,一棵大树砍下来当柴,还值钱五十贯,但是一端砚若遇上喜爱之人,偏也能卖上五十贯,买回去也不见得用上几次,还不是供人赏玩罢了。” “你说这话是何意?” “胡爷,我知道你……”说着,沈易安瞥了眼宇文昌龄。 孙广起身对宇文昌龄做了个请的动作:“司马老先生,今儿我家主人不方便,你先请回吧?” 宇文昌龄愤而起身,拂袖离去。 孙广给沈易安换了热茶,还摆上点心。 沈易安继续道:“胡爷,弄来这些器物可费了极大的力气?又要给这个分、给那个分,到手的钱最后怕还不够路费。要说土地、耕牛那都是实打实的价,古玩的话……不当吃不当喝,给农夫买去,一文都嫌贵,但若给了懂得且喜爱之人,那真是千金不换。” “你说的在理,可如今行情如此,哪个肯出高价钱?这不哄抬市价吗?” “不不不,对于刚需物资,这叫哄抬物价,对于奢侈品,这叫炒作。” “什么刚需、炒作的?” “简单说,咱俩合作,你负责出东西,我负责帮你炒作,价格一下子就抬上去,赚的钱几辈子用不完。” 胡爷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沈易安,沈易安端起茶轻啜:“我沈家园子,这几日在汴梁名声可是一日更胜一日?” “这就是炒作?如何炒作?” “简单。我们要举办一个拍卖会,把这些东西都带去,我负责抬价和搞气氛……”沈易安巴拉巴拉又说了一通,最后加了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但必须有一点,拍卖会所在之地必须严密,不能让买家以外的人何人知道。毕竟这是黑市交易。” 听到拍卖会的点子时,胡爷就已经动了心,而沈易安一套流程说下来,又没有什么破绽,胡爷不禁露出见钱眼开的笑容。 沈易安趁机继续道:“同样的东西,价格抬高十倍,你胡爷的名号也更响,日后有些小玩意不足拍卖的,买家也会自动寻上门。” “有道理、有道理啊。”胡爷捋着胡须,望向沈易安邪笑道:“奇才、奇才!难怪人家都叫你小圣人,一点也不过分。小圣人,小圣人,哈哈哈……” 又把酒言欢好一会儿,胡爷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酒过三巡,直到沈易安装作不胜酒力之后才放他离开。 沈易安自然一件东西也没带走,但是两人已经做好约定,一旦胡爷找到合适的拍卖场,就派人去沈家园子寻沈易安,并以眼下这波斯银币做信物,免得事请走漏风声被别人钻了空子。 离开歌舞升平的樊楼,冷风让沈易安异常清醒。 他转头望向这恢弘的建筑,从上到下,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据传樊楼地下有宽阔的地道,每当正月十五放灯那几日,总有歹人趁乱劫走颇有姿色的妇人与女孩,困在这地道中,任人…… 鬼樊楼! 如果自己不曾穿越过来也就罢了,既然他沈易安已经站在地道之上,就没理由袖手旁观。 那污浊的地方,还是独独留给赵佶幽会不愿进宫的李师师吧。 沈易安又掐指一算,李师师此时还在教坊司,尚未与赵佶见面。 好奇,真的很好奇这李师师什么模样。 第44章 李元山登门 第44章李元山登门 程禧和沈易安还是要穿过鬼市子才能到自家马车,鬼市子不比来时更热闹,但可见有不少成交的,货品都少了一些。 再次见到那女孩,她依旧怯生生的,旁边已经又有个如同水缸一样的妇人照管。 这是团伙作案。 到马车旁时,已经过了三更天,程禧牵马,沈易安躬身钻进车内,黑乎乎中差点绊了一跤,还听到有人“诶呦——”一声。 沈易安叹口气,摸索着坐下来道:“宇文大老爷,您在我马车里干嘛啊?” “阿嚏——”宇文昌龄揉了揉鼻子:“自然有事要与你说。” “边走边说吧。” 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宇文昌龄开口道:“推广狂犬疫苗之事我已经仔细交待过下一任府尹,怕引起恐慌,他着人暗地里捉狗。” “嗯,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第二件事——今日之事我就不说了——天外天你可有眉目了?” “快了,但是我需要资金。” “没、阿嚏——” “没问题还是没有?” “没有!” “那别怪我无能为力。总不能我出力又出钱,还容易把命搭进去。” “我可以给你派个人。” “人我不需要,我要钱。” “没有。不过今日有几人来府衙告你,说你纵容手下伤人,伤的还很重,这案子我压下来了。你自己看,你是蹲几年大牢再去充军,还是自己出钱把天外天找出来?” “靠!算你狠!” “哈哈哈,不用算,我一向行事如此!你若早日找到天外天,我便将这几个无赖屈打成招,刺配边疆。话说你可是小圣人,这应该不是难事,不妨找那骑牛老者问问。” “他云游去了,我许久没见他了。” 将宇文昌龄送到州桥一带,为不引人注意,宇文昌龄要求下车步行离去,沈易安已经困乏,没有再去夜市的打算,便让程禧赶快回去。 沈家大门下的灯笼已经换成喜庆的大红灯笼,朱门大敞着,眼见一个身影在门内左右踱步。 沈易安下马车,走近道:“杨护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杨胜春上前一步拱手道:“说来生气!” “进去吃些热茶……” 杨胜春实在忍不住,便往院子里走边气愤地比比划划。 原是为更多了解此时蹴鞠规则,这几日沈易安曾派杨护院去齐云社寻过师傅。 “你是在齐云社受了委屈?” “咳,齐云社是华夏第一蹴鞠社,门规多些也无妨。那师傅听说阿郎可以赞助银钱时,连连嘱咐我早点带阿郎前去;可后来听说阿郎名字,那人……” 沈易安停下脚步,杨胜春面色难看。 “他怎么了?” “他淬了我一口,还说……还说阿郎就是给他们做看门狗都嫌弃……” “就这?”沈易安不屑地笑了下:“罢了,他们齐云社不是号称华夏第一吗?不必跟他们认真。淬你这人叫什么?” “叫蒋三儿,是孟轩的关门大弟子。” 沈易安按动指节发出咔咔响声:“那白面猴子如何?” “陪他练习的学徒们都被他的球砸伤了,他出球实在太狠了,阿郎一定要小心!”杨护院如是说。 也不知白面猴子练习的是球技,还是伤人之技,这明显是针对两日后比赛的。 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 夜里躺在床上,沈易安难以入眠,蒋三儿的话让他不知如何排解。 如果不出了这口气,前辈子算是白活了。 “齐云社……蹴鞠通天与云齐高;得云社,蹴鞠出神入化,云亦囊中之物。”沈易安微笑望着床帐。 得云社,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沈易安早早就到了沈家园子,封二娘也紧着过来,在门前就唉声叹气起来: “东家,今日还是买不到一只鸡,几个要好的脚店倒是送来些,可远远不够啊。” “还买不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骗吗?偌大的汴梁城竟然连几只鸡都买不到,还是存心想毁了我沈家园子?” “东家明鉴,我今日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也没找见一只鸡,衣领子我都不知道拽低了多少次,并非我有意啊!” “哼,那是你的事,我要的是鸡!竟然跟沈生一样不中用!” 封二娘可不是沈生,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何厨被伙计们喊来调停,封二娘掐着腰一副不罢休的架势,让何厨也束手无策,只好躲在一旁。 这时候,沈易安让取出些现钱交给程禧:“程禧,你带人去东市多买些羊肉来,何厨知道如何选,听他的便是。” 程禧犹豫道:“采买不是才交给封二娘,我去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个外人,怎么可能一心跟着我?” 眼见沈易安又要发怒,程禧忙揣了钱离开。 不多久,一个伙计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东家,不好了不好了,刚才我见州桥那边的脚店都在免费赠送黄金酥,跟咱们沈家园子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取名叫碎金花。” 沈易安忽然目光转向封二娘,道:“封二娘,这配方知道的人不多。何厨日日都在店里,没机会出去,如今这情形你怎么解释?当年你相公死于非命,连下葬的钱都没有,我爹帮你料理后事,如今你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封二娘愕然道:“阿郎,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怀疑我勾结外人出卖沈家?” “那你倒说说,沈家园子炸鸡方子怎会被别人知晓?只有你跟和何厨最清楚,他从不曾离开,你日日回家,你倒是说说,谁泄露的方子?!” “老东家有恩于我,我断不会做出这种卖主之事!” 两人又吵了起来,且愈吵愈烈,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在各自都不相让时,李元山忽然出现在堂内。 李元山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汴梁城里但凡断文识字的没有不知道李元山的,每逢朔望开粥棚,是大伙口中的“李大善人”。 身材高大的李元山气场不凡,他稳稳地朝沈易安过去道:“沈老板,借一步说话如何?” “李伯伯请。” 两人到后院的阁间落座,沈易安依旧黑着脸,率先开口道:“敢问李伯伯登门所为何事?” 李元山放下一张纸,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是供应汴梁城活鸡的商户们已经将往后一个月内的鸡都卖给了李元山,且李元山已经预付七成定金五万贯。 看完,沈易安冷笑了下:“李老板大手笔啊!怎么,不做布匹买卖,改卖鸡毛掸子了?” “哈哈,沈易安啊沈易安,你跟你爹可真是大相径庭。我买光城里的鸡,你的店就没法经营下去,一个月足可以耗死你,如今你要么从我这里高价买鸡,要么……” 他上下打量沈易安,又放下几张面值颇大的交子:“要么就加上这五十万贯,连同这些鸡,我全都拱手送给你,这样你就可以保住沈家园子,条件就是解除你跟萧楚乐的婚约。” 沈易安伸手去拿这些交子,还没碰到时,就缩手回来,讪笑道:“李伯伯如此厚爱,敢问为何?我那未婚娘子何以让李伯伯如此惦记?” 李元山冷笑:“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直说了吧,沈生和封二娘已经是我的人,你若是不从,马上就会有人抢你生意,到最后你只会落得鸡飞蛋打,你自己掂量。” “你说什么?”沈易安愤恨地攥紧拳头青筋爆出,即刻大声喝道:“封二娘!” 第45章 沈老板是个大好人 第45章沈老板是个大好人 封二娘应声挑帘子进来,笑眯眯地垂手在沈易安身旁,毕恭毕敬道:“阿郎喊我?” “封二娘,这个姓李的说你是他的人了,你认识他吗?” “回东家,昨儿他派人来找过我,算是认识了。但我封二娘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死人,又没入嫁给他,怎会是他家的人?!” “哦!”沈易安的面色从阴转晴:“饭有乱吃的,没想到人还有乱认的!” 随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李元山脸上渐变,对封二娘道:“昨日你已经收下我的三百贯,答应从此为我做事……” 封二娘手放在衣领口道:“呦,李老板,我答应您把配方给您朋友,我已经做到了啊。只不过啊,这配方实在没什么可保密的,您要不去街上看看,但凡出售我们沈家梨花酿的脚店,也就三四十家,今日可都在卖黄金酥和炸鸡呢,我们东家管这叫化整为零、遍地开花,就和卖酒一个道理。只不过,您那朋友只有炸鸡配方,没有瑶池仙酒,怕是不正宗。” “你们哪来的鸡?” “一日两千只您买得起,我们赌不起……” 封二娘说话间,沈生从外面进来,亦是满面春风,接着道:“所幸脚店与我们一心,一间店一日所需不超十只,您只买断了大商户的活鸡,散户的却买不过来,脚店买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沈生朝李元山拱了拱手:“得罪了李老板,我沈生就认我家阿郎一个主子,您给那五百贯,我已经原封不动退回去了。如今脚店也都打我们沈家园子的招牌,卖我们沈家园子的瑶池仙酒,会员在任何脚店都可享同等待遇,分销的道理您不会不懂。” 此时李元山已经明明白白,沈易安主仆三人不过给他演了出戏引他出洞,但李元山毕竟商场浮沉几十年,此时不过哼笑道:“你就不怕沈家园子没有生意?” 沈生双手一摊:“我们东家不定性啊,前儿还弄自助餐呢,说不定明儿就改涮羊肉,您要是不嫌麻烦,也把全城的羊肉都买回去,那我们就改得云社。” “何为得云社?” “蹴鞠俱乐部啊。”沈生按照沈易安所言,一字不差地说给李元山听。 说罢,李元山脸上已经铁青一般,愤恨起身道:“黄毛小子,这次我低估你了,咱们日后见。” 说着,李元山从怀里摸出杭州商会年会的请帖扔下,负手离开。 沈生忙挑帘送客:“李老板您慢走,今儿怠慢了,哪日得空过来喝瑶池仙酒,我请,加冰加糖!” 送走李元山,封二娘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三百贯的交子放到沈易安面前。 沈易安没接:“这是李元山给你的,拿着就是,不用给我。” 封二娘愣住,沈生也催促道:“让你拿着就拿着,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封二娘陪笑了下,随后收起,转身去后厨忙活。 主仆二人坐下来喝茶,摆弄请帖,许久无话。 又一杯热茶进肚,沈生率先开口道:“阿郎,我们还是着急了,虽然这招引蛇出洞奏效,但以李元山的个性,定然不会就此罢休,这几万贯对他来讲也是九牛一毛。我们要做长远打算。” “没什么可打算的,他意在萧楚乐,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可我绝不会将萧楚乐拱手相送!这件事先别让萧小娘子知道,免得她担心。” “说到萧小娘子,阿郎还是早点准备成亲才是,夜长梦多啊。不过我看啊,萧小娘子比阿郎还急,哈哈……” 笑罢,沈生担忧道:“咱们沈家园子的快餐真的就分给脚店去做了?” “快餐只是一种过渡形式,对场地和技术要求都不高,我们只做源头供应商,让众多脚店分杯羹未尝不可,面包和瑶池仙酒的工艺配方我们要把握好,利润远高于炸鸡。” “的确如此,是我眼界窄了。我已经按阿郎所言,从沈家大院单独辟出个院子,封二娘以后带人在那专门做快餐半成品,然后送去脚店,同时按需配送格瓦斯和汉堡所用面包,相信不久全汴梁都能吃到我们的快餐。” “沈家园子快餐从此只赠不卖,上正菜前赠送少许开胃即可,我们要继续做好吃的菜,让沈家园子成为七十二酒家之首。” 因在市井街头都能买到口味一样的炸鸡快餐,就近方便并有同等会员优惠,特意来沈家园子的顾客就少了许多,沈家园子又恢复往日的清净,但赚到的钱却比从前还多。 脚店买来鸡处理过,加上些铜板送去封二娘那,就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半成品,瑶池仙饮和瑶池仙酒则都用沈易安发明的酒桶装好,直接用马车送去各家脚店。 经营快餐的脚店店主无不对沈易安感激涕零。他们没想到的是沈家老板如此重情重义,竟然在比试前夕将炸鸡和瑶池仙酒都分散给脚店来经营,想必是沈家老板明白自己必败无疑,临了做了件好事。 沈老板是个大好人! 距离筑球比赛只剩下一日时间,沈易安也不紧张,裤腿里依旧绑着沙袋,拉着萧楚乐四处逛街,享受古代约会的乐趣。 两人在潘楼街转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中意的,便去大相国寺附近转悠。 这还是沈易安第一次来大相国寺,虽然还没到开市的日子,但门前的商户已经熙熙攘攘。 在一个水粉摊子前,萧楚乐注视一胭脂许久,伸手几次又缩回来,沈易安全然看在眼里。 这时候沈易安才记起来,他见过许多女子都涂抹胭脂,但萧楚乐从来都是素颜。 沈易安拿起胭脂:“楚乐,喜欢就买下来,我的钱你随便用。” 萧楚乐转向沈易安淡淡笑道:“并非我不想买,只不过我只要涂抹胭脂就会长疙瘩,通红一片,吓人的很。” “哦,过敏。”沈易安说着放下。 “什么?” “没什么。以后你用的胭脂我帮你做,保证不长疙瘩。” 说完,沈易安继续问:“还有哪些情形下你会如此?” “花儿。”萧楚乐嘟起嘴气愤道:“一到春暖花开我就会不停打喷嚏,如果有花儿碰到脸上,就会长疙瘩。” “其余的还有么?” “没了,就这些。” “那你用的胭脂只要避免用花粉就好了。” 说完,沈易安记起自己前世有个同学也是花粉过敏,用扑尔敏等西药没什么作用,最后还是灌了半年中药汤给彻底治愈的,也许自己能找到办法,义父沈括对医药也是颇有研究的,还着有《良方》一书,他芳谷居就有一本。 又逛了一会儿,沈易安看中辽国人来卖的一张雪白兔皮,心想回去做成毛绒玩具送给萧楚乐,一摸腰间,却发现钱袋子不知何时掉了,低头看的刹那,却见一人影从身边而过,手里攥着的正是自己的钱袋子。 “偷你爷爷头上了!”沈易安心想着,就快步追上去,这人察觉后,也快步在人群中穿梭,闪躲起来。 本来沈易安不想追去太远,但见这贼回眸间眼里似乎带着嘲笑,一股怒火便从心生,脚下也越来越快。 不久,沈易安就追着这人到了偏僻的巷子里,明显,这人也并不是真的想逃,似乎在引沈易安去什么地方。 巷子里几乎没人,沈易安一边注意着左右一边快速上前,却见那人轻轻松松徒手翻上一人多高的墙头。 “哇靠,飞檐走壁啊!” 沈易安惊叹着,自己却没这身本事,心中不禁升起拜师学艺的念头。 墙头的人忽然扭头,虽然蒙面,嘲笑却从眼角流出,顺其眼神方向,沈易安看到旁边有个角门,虚掩着。 沈易安并没即刻跟进去。他在墙下聆听片刻,丢进去两个石头声东击西,确认没有随后才从角门而入。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个青楼的后院,大白天的,青楼中几乎看不到人影,查看脚印后,便沿着一路追了过去。 脚印消失在天井的一口大缸后面,沈易安朝缸里看时,那里面只剩下刚才的一身绛紫色衣服,正要拿出来,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第46章 皮裤套棉裤 第46章皮裤套棉裤 一个浓妆艳抹的丰满女子,透明薄纱凉衣下的枣红色祥云抹胸一清二楚,此时正拉住沈易安肩头,油腻地笑着道:“呦,好俊朗的小相公,第一次来玩吗?瞅着眼生,不如去我桃娘屋里听听曲、说说话……” 沈易安拨开桃娘的手道:“你们这进贼了。” “呀,那一定是采花贼,我就喜欢小相公这样的采花贼呢。” 说着,桃娘又往沈易安身上蹭了蹭。 沈易安闪身躲开朝上看去,也没什么线索,这时候身后的二楼传来一阵吵闹声,见一年轻男子正疯狂砸门。 “樱桃,给我出来!” 沈易安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沈易宣。 沈易宣焦躁地砸门:“樱桃,你给我滚出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如今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你这狗娘养的!” 片刻后,门终于吱呀一响,一个慵懒的女子打着呵欠从里面走出来,眼角微弯,沈易安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偷他钱袋子那个。 樱桃长得小巧玲珑,一颦一笑都带着百媚千娇:“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易宣一把抓住樱桃的手腕恨恨道:“樱桃,往日在沈家我待你不薄,怎的我沈家败落了,你就这么无情?!” “无情?”樱桃笑了下:“要说无情,又是谁把我卖到这儿来的?再说败落,那也是你们父子败落,人家沈家园子可挺有名。” “你……你不过是个家妓,买去我家那么久也没让人碰过,我说过等我有钱就来赎你、明媒正娶……” “赎我?呵呵。我刚被你家买去半个月,就把我又卖到这儿来,说你来赎我,鬼才信!” “樱桃,你相信我,过了明天我就有钱了。”沈易宣恳求:“沈易安那混蛋明晚跟人比赛蹴鞠,我下注了,沈易安必败无疑,我马上就有钱给你赎身了,白面猴子也答应给我千贯做酬劳呢。” 樱桃讽笑着甩着帕子:“你可算了吧,听闻汴梁城里的人都买白面猴子赢,都二十比一了,你能赢几个子儿?那死猴子的话你也信?” 沈易安听着俩人说话这档,算计自己丢掉的钱和耽误的时间,还不如找个地方给自己下几注呢。 想到这儿,沈易安又向上看了一眼,正好与樱桃目光对上,留下个讽笑,沈易安径直从大门走出去。 萧楚乐也追到附近,转悠一阵终于看见沈易安身影,急忙朝他跑了过来。 沈易安叹口气:“一女扮男装的青楼女子偷了我的钱袋子,不往回讨了,嫌脏。” 萧楚乐对此没有多想,沈易安则思索樱桃引他去青楼的各种可能。 两人直接回了沈家,沈易安又取了钱,着沈通达去外面各处下注,赌沈易安赢。 沈家会客厅里,萧楚乐闷闷不乐,沈易安问过原因,萧楚乐叹气道:“明日你就要与那白面猴子比试了,我……” “不必担心,最多赔掉沈家园子。”沈易安拉过萧楚乐衣袖,可怜巴巴道:“到时候就得靠你的织造坊养活我了。” 萧楚乐轻轻点头:“可是……我好像并不善经营,除了沈家园子的工装,再没接到……订单。” 订单这词也是沈易安教萧楚乐的,对此沈易安并不着急。 “莫急,我这边有些朋友都需要丝毛织品,过些日子有你忙的。” 萧楚乐半信半疑,叹气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两人到了织造坊。 如今的织造坊只占了西边三进三出大院的其中一个,沈易安将织造坊扩大规模的计划一一说给萧楚乐听,两人时而丈量,时而设计,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明月来喊二人吃饭,方才察觉早就饿到肚皮打鼓。 饭厅里,摆放着封二娘按沈易安菜谱特制的烤饼。 “这饼好特别,叫什么?” “嗯,打卤馕,你尝尝。” 烛光中,两人微笑共进晚餐,憧憬未来,说说笑笑好不轻松,却听一阵急促脚步声。 程禧飞跑着过来通报:“萧小娘子的娘提着扁担找上门来,杨护院快要拦不住了。” 沈易安蹙眉:“你娘跑到我家来家暴你?” “呃……她从不打我,但不愿意我天黑还不回家,大概是……” “哦,我明白了。让程禧送你从后面离开,我来应付。” 萧楚乐跟随程禧离开,沈易安自坐饭厅继续吃饭,直到萧顾氏气呼呼地提着扁担闯进来。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不见萧楚乐的身影,萧顾氏依旧不依不饶,一定让沈易安交人出来。 沈易安放下碗筷,起身面向萧顾氏:“楚乐来沈家只是工作,下班自然就回去了。” 萧顾氏尖着嗓子:“工作?你骗鬼呢?!” 沈易安诚恳道:“没必要骗你。或者你以为……啊,不会是你以为你快要抱外孙了吧?莫急莫急,我们还没商量好呢!” “好你个沈易安,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说楚乐要嫁给你?!有我在,你就别做梦了!” “那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得让你快点抱外孙了。” 萧顾氏一愣,见硬的不行,就换了副面容,对沈易安苦口婆心地劝道: “沈家小郎君啊,你这身体单薄、面容枯槁,怎么看都像个将死之人,求你放过楚乐好么?她跟你无冤无仇,你忍心她嫁过来就守寡么?” “您说话怎如此狠毒?何以见得我就要死了?!” “年轻人啊,我告诉你,被疯狗咬了定然要死的,快一点的当天没命,慢一点的三到六个月,你若非要娶她,今年她便要守寡。” “你若担心她守寡,让你女儿给我陪葬如何?你若担心她挨欺负,也一起陪我如何?我再不济也买得起三块墓地三口棺材。” “你、你说什么?!你个小王八羔子,竟敢……”萧顾氏气急,抄起扁担朝沈易安砸来。沈易安一个闪身,伸手握住扁担,用力一拉,扁担就被扔在一旁。 “你、你竟然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带着哭腔,萧顾氏突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哎呀呀,欺负人啦,未来老丈母娘你都敢动手,将来还不得打死我女儿……我的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别嚎了,这是沈家大院,没人听得到,你哭破喉咙也没人管你。” 萧顾氏忽然停住,同时起身拍了拍衣服,一副无所谓的架势道:“哼,我今儿来就是让你知道我的态度,反正明儿你也要输了,也娶不到我女儿。” “呵呵,想让你女儿嫁给白面猴子?” “呵个屁!”萧顾氏转过身扭着身子:“我还不怕告诉你,李老板已经找过我了,明儿你若是输了,我女儿就风风光光地嫁进李家当儿媳,明媒正娶!” 萧顾氏拾起扁担,昂头挺胸一扭一扭地离开,沈易安却陷入沉思。 萧楚乐不过是萧家赶出去的女儿,李元山为何如此上心?难道说只是因为他儿子喜欢?俗话说商人不做没利的买卖,他李元山给儿子找个商贾名家或者官宦之家的女儿都不难,为何偏要揪着萧楚乐不放呢?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原故。 第47章 众人拾柴 第47章众人拾柴 皇宫大内,当朝皇帝赵佶在集英殿前开场户,和高俅来了场一人踢一人辅的厮弄,刚坐下来休息,这边内侍张迪正给赵佶擦汗,那边的高俅在整理衣衫。 赵佶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想到案几上一摞奏章还没批阅,不禁抱怨:“日日上朝处理国事,几日没蹴鞠,双腿都僵了,这天子做的……着实没劲。” 张迪在一旁关心道:“大家怕是闷的。一日三次给太后问安,名医也用遍,太后依旧缠绵病榻不见起色,我们都急,更不要说大家。” 高俅垂手在侧,低声道:“明儿就是腊月二十五,听说桑家瓦子有人开场户一对一筑球,下注的人颇多,汴梁城里人尽皆知。” 赵佶正色道:“我朝禁赌,冬至关扑才过几日?新年将至,怎的百姓就耐不住性子,非要现在开赌?” 高俅继续道:“如今天下太平朝廷无事,时和岁丰中外富康,百姓有闲有钱,又遇上乐事,禁也禁不住,不过都是些小钱,十文一注。” 赵佶略展笑意:“这么说来,却是民之所向、小赌怡情罢了。但我好奇,究竟是什么乐事?” “听闻乃一商户欠了许多钱,债主又不是个落井下石之人,便约定以商户的店铺做抵押,两人开场户比试蹴鞠,商户若是赢了,则债务一笔勾销,商户若是输了,债主便将店铺收去。” 沉吟片刻,赵佶又正色道:“以店铺抵押,太过冲动,他一旦失利,一家老小要怎么糊口?岂不要成流民?这便是赌博之害啊。” 张迪一边给赵佶束发一边插嘴道:“也不算冲动,据说商户欠了几十万贯,就算不比赛蹴鞠,店铺也没了半个。既然大家这几日为国事担心,不如明儿去体察下民情,看到国泰民安也就放心下来。” 赵佶哈哈大笑,指着张迪道:“知我者,张迪也,你去安排好了,莫让别人跟着;我倒不想热闹,不过想看看这商户是何许人,此乃险棋一步,若不是个大愚之人,便是个大智若愚之人。” “大家英明。请大家放心,您为国事操劳一年,也该散散心了,何况此行也不远走,是体察汴梁民风民情,就算太后知道也定然欣慰。” 高俅一旁白了张迪一眼,没想自己的主意让张迪抢了先,且将欠债说成“半个店铺”,分明是对白面猴子行事不满,阉人就是心机重。 就在高俅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时,赵佶忽然抬手指着高俅:“你比我懂蹴鞠,明日一起去,别人若问,就说我姓赵名十一。” “臣领旨。” 高俅高高兴兴地离开,官家有兴致亲自前往观看,自然要那白面猴子使出全力,万不能给自己丢脸。 第二日一早,沈易安早早起床准备,杨胜春和程禧左右陪练,日上三竿时,沈易安已然热身一轮。 比赛约定在巳时初,正是太阳正旺之时,即便在瓦里的棚子里光线也极其充足。 再次仔细查看过衣着和鞋帽后,沈易安一行来到桑家瓦子。 桑家瓦子最大的牡丹棚,同时可容纳千人,沈易安不知自己哪来的魅力,这棚子此时竟然已座无虚席,白面猴子几人也已在南边场地外准备。 阳光斜照在场地,程禧眼尖道:“先生,北面半边场地莫不是薄冰?” 还反着光呢,自然一眼就看出来。 “哼,他们果然费心了。” 距离正式开始还足有一刻钟时间,但把守场门的几个黑衣短打已经在门口置上马杈子,后赶到的看客只能在门口徘徊。 望着星星点点的场地,沈易安不慌不忙地往那边去。 场地为直径数丈的正圆形,圆心处正是高三仗的球门“风流眼”,双方就分别在风流眼两侧。 程禧和杨胜春着实着急,急忙下场去踩碎那层薄冰,另一侧的白面猴子见此幕讽刺地一笑,有人奉承道:“就这么踩,即便碎了也还在场内,徒劳一场,哈哈哈!” 杨胜春听闻,起身愤恨地挥了挥拳头吼道:“蒋三儿,心术不正小心雷劈!” 沈易安瞟了眼这边,目光紧盯蒋三儿,记住他面容后便不慌不忙地摆弄着钉子鞋,套上之后蹦了蹦。 白面猴子一侧聚集了大约几十号人,齐云社的名师和主力都在他左右,反观沈易安这边只有寥寥几人。 阵势的悬殊,已然给看客一种未卜先知的暗示。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际,萧楚乐带着织造坊的婆子丫头赶到。 十来个人都穿着同样的丝毛围裙,上面印着“萧氏织造”,两个壮实的婆子分别举着编有“得云社”字样的丝毛三角旗,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沈易安场地这边。 这一幕让大伙哗然。 本来沈家园子的工装就引起过一些人的注意,这会儿总算知道这特别工装的来历。 萧氏织造。 场内的薄冰此时还在,杨胜春和程禧苦于没有工具,如何也无法将冰处理妥当。 看台的人们似乎看出门道,一个男人起身喊了一声,霎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各自起身,都跑到沈易安这边来除冰。 没有工具,这些人就用手捧、用衣服兜,将踩碎的冰运出场外,即便弄到满身泥水也毫不在乎。 沈易安甚是感动,走到这些人中施礼感谢,却见大伙儿眼熟,领头的那个,正是汴河边开面饼铺的脚店老板。 他无奈中带着一丝希冀,道:“沈老板,我们这些脚店受你莫大恩惠,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今早我们就商量过,当真沈家园子易主,我们一起凑钱,帮沈老板再置店铺!” 沈易安拍了怕他肩膀:“就冲你这句话,回头我也得弄个大区代理给你。” 众人拾柴火焰高,三四十人一起下场除冰,片刻就把场地清理地干干净净,下面的土虽然还有些硬,沈易安穿钉子鞋试了下,抓地效果出奇地好。 场内恢复平静,眼看白面猴子那边神色不佳。 这时候沈易安注意到门口又进来三个人,那高个子不正是高俅吗? 高俅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无论到哪就算他自己不趾高气昂,别人也绝不会让他低调,可此时偏偏他满脸谦逊,走路都带着七分谦让,难不成后面的两人更有来头? 再看后面,一个是自若潇洒、面若冠玉的年轻人,另一个年岁稍大的虽然持着笑容却依旧眼观六路,沈易安心中便明白八九分。 赵佶可是最会吃喝玩乐的皇上,这样有趣的比赛他微服来观也并不意外。 沈易安随意颠着球,与杨胜春互传热身,不知何时蒋三儿竟然过来挑衅。 蒋三儿蹴鞠天赋极高,蹴鞠大师孟轩称他为百年不遇的奇才。然而这奇才凭借一身本事,常常凌驾于他人,但齐云社又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勤奋、天赋更高之人,大伙儿也只能忍着。 蒋三儿生生断下杨胜春传给沈易安的球,厮弄几番后嘲讽沈易安道:“听说你还要拜师于我,不如就让我试试你。” 沈易安冷笑侧目,调整好自己的角度,做出迎战的状态。 这蒋三儿是冲着踢伤自己而来的,力道自不用说。 就在蒋三儿抬脚猛地抽球时,沈易安着闪身,那力道十足地球直奔赵佶三人而去。 球力道之大,竟带起呼呼的风声。 见有球飞速过来,高俅本能地护在赵佶身前。他唰地撩起长衫,抬起腿来嗖地一下,就将那球踢了回来,直奔蒋三儿。 蒋三儿接住球刚要开骂,看清对方是身着常服的高俅,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赔罪。 第48章 偶遇赵佶 第48章偶遇赵佶 齐云社云集的都是蹴鞠顶级高手,高俅自然被他们尊为上宾。 蒋三儿再三拱手赔罪,高俅隐忍着训斥了几句,赵佶却被不远处沈易安吸引,他还从没见过如此穿着之人,更没见过后背还带着大大“七”字的衣服。 高俅擅长揣度圣意,赵佶一个眼神就让他快步到沈易安跟前。 “沈小郎君,又见面了,我有个朋友想跟你结识,这边请。” 沈易安正放下球,直勾勾看着高俅,直到高俅耐心用尽,不耐烦道:“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好,我去。但是那蒋三儿挑衅在前,我正好去跟他评评理。若是我们打起来,高大人帮谁?” 高俅一愣,不耐烦道:“自然帮你。” “那好。”沈易安起身跟高俅过去,走到几人跟前,蒋三儿也正想溜走,高俅为避免冲突,直接拉住蒋三儿后脖领儿:“道歉。” 沈易安笑眯眯望着蒋三儿。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蒋三儿忙拱手低头认错:“对不住,对不住,我错了,我不该……” 高俅见火候差不多,向后一怂,顺势将蒋三儿推出去两步:“快滚!” 蒋三儿离开,高俅给赵佶和沈易安分别做了介绍,说赵佶是他朋友,名为赵十一。 赵十一这个名字,更加印证沈易安的猜测。 为了不至于一下戳穿小皇帝身份,沈易安并未先理会他,只是对高俅拱手道:“高大人好腿功,那球力道之大,若不是我躲得快,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蒋三儿鲁莽但无心冲撞这边,高俅已看出沈易安有意而为之,压抑着怒火道:“上了场户就没有躲闪的道理了,小心你的店铺。” 赵佶听闻双眼一亮,足足打量沈易安好一会儿,随后问道:“你就是那沈家园子的小东家?坊间传闻被疯犬所伤却安然无恙?” 沈易安即刻拱手毕恭毕敬道:“正是。” “哦?”赵佶疑惑道:“可自古被疯犬所伤没有幸免的,敢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沈易安浅浅一笑道:“其实也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通,不过阎王爷说我命不该绝,便让我去天廷送信,在天廷见到一骑着青牛的老者……” 巴拉巴拉,沈易安泰然自若地讲完这段,末了加了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场梦,反正醒来按照老者所言,真的就没事了。” 赵佶的表情从疑惑到欣喜,又好奇地问道:“那老者你可知是谁?日后又梦到没?” 沈易安摇头:“读过四书五经自然知他,只是他并未透露姓名,但如今我差不多每日都能在梦中与之相见,他每次都会说些什么。” 赵佶更进一步问:“都说了什么?” 沈易安有些恐慌地摇头:“他交代我天机不可泄漏,只能告诉本朝天子,请恕草……我不能直言。” 赵佶双眸更明亮了。 他指着沈易安一身丝毛球服道:“这身衣裳可是有何讲究?” “此乃蹴鞠服。” 沈易安简单地将丝毛混纺的织法和好处说道来,赵佶听的津津有味,末了沈易安加了一句:“这也是那骑牛老者教我的,还说三月初九祭祀嫘祖时加上这种织法。” 赵佶疑惑,随后伸手摸了摸,后惊喜道:“这织料伸缩自如,还没有襟扣腰带,蹴鞠时不拖沓不碍事,值得一试。” 这话显然是说给高俅听的,高俅忙低头附和:“这事我来办。” 沈易安指着自己阵地上的旗子道:“萧氏织造,值得信赖。” 高俅咬牙切齿地应着:“好、好……” 这时候,程禧来到沈易安身旁:“先生,马上要开始比试了……” 沈易安朝高俅拱了拱手道别,又朝赵佶拱手道别,方才转身离开。 赵佶饶有兴致地望着沈易安的背影:“他说这是专门蹴鞠用的球服?我也想试试。你看他背后还有个‘七’,定是寻高人算过。他身上可还有哪些不可思议之事,你俩可知道?” 高俅忙回:“臣不知。” 张迪抖了抖袖子笑道:“这个小的还真知道些……” 一边说一边往最前面的座位上去,一路遇到几个当朝大臣赵佶也只好假装看不见,那几个大臣也只当自己老眼昏花低下头,留着日后高堂好相见;又往前走了几步,赵佶停下脚步,只见两个年轻男子并排而坐,满面春风地谈笑着。 高俅尴尬,低声问:“官家,要回去吗?” “你想多了。来都来了,十三弟与我并非如外所传的恩怨颇深,你也是端王府出来的,怎不知我心?” 高俅依旧低头道:“官家与蔡王虽没有不睦,可免不了有小人做文章。” 赵佶停下脚步,面色不悦,道:“章惇已贬去潭州,难不成你也有结党营私之意?” 赵佶心知高俅并无此意,气不过的是不能让他好好看球,这么一说,高俅果然不再阻拦,但赵佶也不想在此与赵似相见。 官家和王爷一起微服在瓦子里观蹴鞠,这种事传出去,对皇室百害而无一利。赵佶朝另外的方向而去,换了个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座位。 沈易安看似在热身,眼睛并未离开赵佶这边,眼见他半路退出,便顺着高俅目光而去,很快就在高俅时而扭头查看中发现前排的一个有钱小郎。 欸呦喂,这不就是那日叫嚣着要办金扣会员的小富豪吗? 赵佶都要避着他,怕是哪个大官家的,难怪那日如此自信。 只可惜,你们的自信在我这一概不管用。等我报了该报的仇回去隐居,认识你们谁谁谁啊? 赵佶三人终于坐定,张迪将沈家园子最近所发生的事道来,诸如快餐分销,送灶王自助餐会,瑶池仙饮等一一道来,赵佶先是颇为疑惑,后面若有所思,忽而茅塞顿开。 “看来他果然是被仙人指点过的,否则凭他自己怎会有如此多新鲜的点子?张迪,回去就秘传张混康觐见。” “喏。” 听闻,赵佶忽然乜斜张迪: “张迪,你我同在深宫,为什么这些新鲜事我一件不知,而你却能如数家珍?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出宫了?还有,那带泡泡的瑶池仙酒究竟什么味道?” 张迪略慌,委屈道:“小的怎会自己出来散心不告诉大家呢?其实是向太后宫里的小宫女,常常按太后旨意出宫祈福,为让太后宽心,这宫女每每出宫都四处打听些趣闻来,我昨儿便是特意寻她问的,还索了我五贯钱呢。” 赵佶愠怒:“道听途说的事你也敢跟我说来?” 张迪最了解赵佶的性子,明知何意也只好佯装委屈:“那……不如大家亲自前往一探虚实,黄金酥和瑶池仙酒兴许也没有传闻那么玄乎,亲去一趟也花了不多少时间。” 赵佶舒展眉头:“这就是了,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你虽然是宦官,切记断不可以讹传讹。童贯这方面做的最好。” 张迪连忙点头。 沈易安坐下来整理绑腿,时而观察高球三人的动态,已经可以确定这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就是赵佶,虚岁不过十九。 赵佶从未接受过治国之道的培养,意外登基,玩心正重的年华,老天偏又给了他一片大好山河让他祸害,造孽啊。 咚咚咚!击鼓手敲响大鼓,偌大个牡丹棚瞬间安静下来,一身着蓝衣的社司走到场中央,左手举球右手持香,宣读规则: “二人场户比试筑球,一炷香为时限;二人分列球门左右,球穿风流眼而落入对方场内得大筹一,被对方接起得小筹一,落入场外得小筹一;未进风流眼或落地换对方发球,比试结束后以筹计算,两小筹同一大筹。” 宣读规则后,社司接过火折子亲自点香,朝南拜了三拜后方插入香炉。 第49章 蹴鞠比赛 第49章蹴鞠比赛 咚咚咚,击鼓三声,两人对拜过后回到各自场地内,一边白面猴子弓腰拉开架势,一边的沈易安却在此时抻了抻衣服、伸了个懒腰,就像刚刚睡醒。 赵佶淡然一笑,低声道:“这沈、沈……” “大家,沈易安。” “这沈易安倒是有一套,张迪,你可知这叫什么?” “小的不知。” “哈哈,你竟然不知齐人三鼓的典故。沈易安故意迷惑对方呢。” “大家好眼力!” 社司持球在两人中间,随后抛铜钱决定先后,两人即刻形成对峙状态,而白面猴子已经对沈易安的蔑视显出极大的不耐烦。 铜钱当啷落地后,社司将球抛给白面猴子。 红色蹴鞠在场中划出优美弧线,却见白面猴子直接迎球而来,一脚点地一脚摆开,在空中就把那球踢入三丈高的风流眼里。 全场霎时响起一片惊呼,震耳欲聋。 这球角度刁钻,力道也大,直接朝沈易安左侧飞来。 沈易安若起身接球,以此速度和力道必然将他打伤,然而蹴鞠比赛中没有不迎战的道理,沈易安曲下膝盖做好准备。 在众人的赞叹声,沈易安曲着膝盖并没跃身起跳,反而直接猫下了腰。 白面猴子得意地笑着。 球在沈易安背上越过,没有遭到任何阻拦,直接落在场地外。 赵佶摇头感叹:“以退为进!” 沈易安起身朝白面猴子微微一笑,他如此准确的判断反而让进球的白面猴子心生懊恼。 赵佶看的清清楚楚,不禁拉了下高俅衣袖低声道:“你看,才开场这傻大个就沉不住气了,你带了多少银钱,全都借我,帮我下注押在沈易安赢。” 高俅略尴尬,亦低声回答:“大家,眼看傻……白面猴子得势,赔率还在涨,当真要下注给沈易安?” “当真。”赵佶正色道:“我看人是不会错的,比如我在端王府初见你那夜,就知你是我蹴鞠知己。” 高俅忙起身,生怕赵佶再往深了说,以赵佶的性格,再说就得是高俅有私心,不愿意他结识其他蹴鞠高手了。 这会儿,蹴鞠已经被社司踢给沈易安,沈易安接到球后并没着急,而是将那球在自己身上耍弄起来。 在外人看来,得球而不射门无疑是作死,因为球只要落地就要换对方得球。 见这一幕,赵佶又对一旁的张迪道:“齐人三鼓说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这沈易安此时便是要对方再而衰啊。” 张迪忙睁大眼睛:“若不是大家解释,小的真不知兵术也可应用于蹴鞠,大家就是大家,恐怕高大人也想不到这一点啊。” “哈哈哈,只是曹刿说错了一句,他说‘肉食者鄙’。兵家之术未必不能从日常中得来,我时刻不忘祖宗教训,收复燕云十六州乃我朝头等大事,所以在我看来处处是兵法,只是缺少一个这样的知己。” 年少的皇帝能竟能讲出这样一番道理,张迪眼圈一红,差点儿眼泪就掉了出来,连忙点头:“大家有如此胸怀,实乃社稷之福,收复燕云十六州定然指日可待。” 场户内的沈易安依旧在表演花式足球,都是常见技巧,沈易安甚是娴熟,那球就跟用胶黏在身上似的。 另一边,白面猴子咬牙切齿地怒视,社司也很意外,在与高俅眼神对上时,即刻明白不能让时间被白白耗掉,就赶紧命人击鼓以做警告。 听到鼓声,沈易安将球踢到半空,随后凌空一跃,脚与足球以不大不小的角度,不大不小的力道碰撞,砰地一声,那球就稳稳当当穿过风流眼,朝白面猴子场地而去。 白面猴子记得自己的球落在界外的教训,此时也在判断沈易安这个进球的力度,但仅仅这个思考过程,他就已经失去最佳机会,眼看那球就要落在场地边缘。 白面猴子毕竟经过训练,身形一动,嗖地一下就朝即将落在场内的球而去。 时间不够,身长来凑,白面猴子整个下半身都侧躺在地,勉强够到的球还是给踢到高处,趁着球落,他跃身而起,以右脚完美地钩住球。 一系列完美动作另场内赞叹连连,而白面猴子也学沈易安厮弄起来,嘴角甚至还挂着得意的微笑。 赵佶忍不住笑起来:“东施效颦、东施效颦啊!这蠢货不知对方何意,竟然自损起来,只怕那边要笑掉大牙了!” 自顾花式足球叫厮弄,虽然技巧性和观赏性都很强,但并不适合筑球比赛。 社司急得满头大汗,这白面猴子耍的倒是挺卖力气。 大伙儿看的津津有味时,社司看时间差不多,忙让人击鼓,白面猴子这才停下来,随后也是利落一脚将球踢到半空,随后单脚点地跃起,将球斜踢过风流眼,只不过力道极小,球过网后就被卸去八成力量,软软地落了下来。 一直随时调整位置的沈易安上前稳稳接住球,随后左右颠了下,忽而背对球门将球踢起来。 就在大伙儿都以为他要继续厮弄时,却见沈易安一个凌空倒勾,将球稳稳送入背后的风流眼内,等白面猴子反应过来时,那球已经落在场内,沈易安得一大筹。 看客们先是欢呼,当想起自己下注白面猴子时,一个个又忍不住怨气冲天。 赵佶指着白面猴子对高俅笑道:“高俅啊高俅,这傻大个是你的人吧?!怎会蠢到这种地步,还敢打出齐云社的旗?” 白面猴子虽然踢球有几下子,内里却实在是个草包,内行人一看便知。 怪只怪白面猴子平日在高俅面前伪装的太好,高俅羞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忙着人将齐云社旗子收起,免得惹身旁这天子不开心。 即便如此,赵佶已经在口中念叨“得云社”三个字了。 明月和杜鹃看的激动,一人夺过一面棋子,在场内摇晃助威。 赵佶嘴角挂上一丝讽笑:“再而衰过了,现在是三而竭。这沈易安城府够深,如果考取功名在朝供职,是个可用而不可重用之人。” 社司来自齐云社,见此情形也只能苦笑,当他给白面猴子开球时,还是递上个眼神示意他谨慎。 白面猴子再次接球,看那香已经燃烧过半,再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就按照平日训练那样,规规矩矩地踢球。 这一脚球毫无悬念地穿过风流眼,沈易安上前接住后直接踢上半空,朝球门射去。 看沈易安的力道和角度,白面猴子迅速调整位置到场地左侧,然而那球只是砰地一声,就被风流眼的木框弹开,还未落地,沈易安就再次一跃而起,换了个角度将球踢了过去,最终那球在白面猴子的瞠目结舌中落在场地右侧,沈易安再得一大筹。 至此,白面猴子得三小筹,而沈易安则是一小筹两大筹,高下立现。 白面猴子准备再次开球,沈易安给身后的程禧做了个手势,就在白面猴子打算射门时,沈易安一侧忽然开始摇旗呐喊:“得云社,必胜!得云社,必胜!得云社,必胜!” 突如其来=的呐喊让白面猴子一颤,踢出去的球勉强擦过球网,没有一点力道地就过了界,沈易安上前一脚倒挂,直接将还没开始下落的球再次射入球门。 动作之快让白面猴子甚至来不及反应,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球朝这边过来,等他下意识去救球时,那球擦着他的指尖落在地上。 犯规了。白面猴子懊恼至极,腰带被他系了又解,解了又系,但发球权此时还在沈易安那边。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白面猴子此时已经慌了手脚,有一次甚至连球网都没过,而沈易安则越战越勇,很快比分就变成五小筹比一小筹加六大筹。 香即将燃尽,白面猴子再次开球,此时的他已经失去斗志,那球也跟他作对般,怎么也踢不进风流眼里,当鼓声响起,沈易安最终以一小筹加八大筹赢得比赛。 第50章 愿赌服输 第50章愿赌服输 看客们懊恼的声音传来,各种菜叶子臭鞋子都被扔到白面猴子这边。 对看客而言,看的不是球技和气氛,那飞来飞去的,都是他们下注的铜板。 全场陷入唉声叹气中,有人骂白面猴子不中用,有人骂齐云社徒有虚名,但骂归骂,最终也只能认赌服输,只有寥寥几人赚得盆满钵满,其中就包括哈哈大笑着起身的赵佶。 沈通达按照沈易安要求也下了注,且足足五百贯钱,这么一来,按照二十倍的赔付,一下子就变成了万贯。 看客们骂够了就渐渐散去,张七圣带着刘贞言过来道贺:“你这个小友太过不凡,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沾光,身价虽然只有百贯,全押在你身上,这下我也有钱找个地方隐居了,哈哈哈……” “感谢张七圣信任!” “诶,咱俩谁跟谁,你可是小圣人!” “不敢当不敢当,等会倒是能送前辈个礼物,权当对晚辈信任的回礼。” 张七圣眉开眼笑,这真是意外收获。想当初他押上自己全部身家,那是下了多大勇气?没想到啊没想到,不光赢了盆满钵满,还能得礼物。 高俅此时想赶快离开,怎奈赵佶以躲避十三弟赵似为由,硬生生拉着他站在场地边上,看满面春风的沈易安卸装。 偶尔抬眼,沈易安看到这一幕,将绑腿球服收进双肩包后,就朝这边过来。 沈易安先是对高俅拱手,道:“大人,我与白面猴子的帐两清了;不过他与我忘年交之间的恩怨还未清,我与大人之间还有约定,我赢便将这泼皮交由我处置,大人还记得否?” 高俅有些不耐烦:“自然记得,我怎会抵赖?!” 赵佶斜眼看高俅问:“什么事?” 高俅避重就轻地简单叙述了一下。 不等高俅说完,赵佶便举手打断:“既如此,我赵十一也觉得高大人应该信守承诺。” 说完,赵佶望向沈易安问:“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易安笑道:“既然自愿打赌,必然愿赌服输,我断不会要他性命。但给说书人下哑药之残忍,相当于将蹴鞠者打折双腿,古语有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听闻白面猴子阅女无数,不如就让他……” 赵佶不假思索道:“让他去青楼当伙计,日日看别人……” 呃,什么龌龊官家啊?! 沈易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张迪。 张迪深谙赵佶心思,他是欣赏沈易安的,但鉴于自己当朝天子的身份,又不能太过直接,凡事总要有个理由才成。 比如高俅就是被驸马小都尉王诜借送篦子为由推荐给赵佶的。 见沈易安没动静,赵佶抬头看了看沈易安,又看了看张迪,忽然恍然大悟,便脱口而出道:“阿迪,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大内做内侍,说缺个徒弟?” 张迪忙笑着接应:“阿郎说的是,是如此。” 高俅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纵然要对白面猴子下手,哪怕是死手,可绝没有送去皇帝身边当太监的道理。 这实在太危险了。 如此一来,若是白面猴子心存怨恨,还不知会如何挑拨;若朝中有人对自己不满寻把柄,这白面猴子岂不又成了他安排的眼线? “官……赵……小郎君,白面猴子下毒罪该万死,还请求去开封府让宇文大人亲自审案,莫要私下了结。” 张迪一旁调侃道:“诶,高大人可不能这么说,都说了是愿赌服输,难不成这赌白打的?沈家小郎君若是输了,那可是家破人亡啊、那是何等惨烈?既然高大人许下承诺,总不能出尔反尔。或者说,高大人觉得内侍低人一等?” “不曾不曾……”高俅额头已然布满细汗,心里还存一丝侥幸,希望这年少的小皇帝能放他一马。 赵佶望向沈易安带着一丝笑意,沈易安点头正色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至于要他性命,说不定咔擦以后蹴鞠就更上一层楼呢,我听说田里干活最卖力的畜生都是阉过的。” 赵佶对此闹剧本没太多想法,听沈易安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致,以后若是内侍里也有蹴鞠了得的,就不用总是唤高俅进宫陪他踢球,往返总要花些时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高大人即刻就去办。” 不由分说,赵佶甩手就走,高俅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白面猴子被高俅着人带走,沈易安一行也回去沈家园子开庆功宴。 沈通达哼着小曲,拿着崭新的灯笼和绸布,亲自攀上门口的彩楼欢门,将沈家园子里里外外都装饰一番;而沈生则悄悄在账房里抹泪,沈家园子终于保住了,他对得起老东家了。 赵佶和张迪骑马腿快,抵达时正好沈家园子在张灯结彩,却不想沈家园子这时候并不营业。 张迪安抚快马加鞭赶来的赵佶:“沈家老板刚刚保住沈家园子,开庆功宴也是情有可原。大家,您请回吧,要给太后请安了。” 赵佶虽然好奇瑶池仙酒的味道,此时也只能离开。回到大内,正好宇文昌龄在集英殿外等候。 宇文昌龄是特意来奏报治疗恐水征一事的。 城内捕捉疯狗之事已经悄悄进行几日,两个捕快在这过程中被咬伤,几个药局大夫按照沈易安所写之法制作了疫苗,给捕快用上后,竟然真的没发病。 “同时被那疯狗咬过的猪羊全都蹬腿死了。”宇文昌龄如是说,掩饰不住喜悦。 “哦?”赵佶也放下笔,从案几后面走出来,到宇文昌龄跟前:“这么说来,亘古无解的恐水征能治了?” “是如此。”宇文昌龄激动的双手颤抖。 赵佶放声大笑:“好!不知这可否是天意!” “大家勤谨,这定然是天意!” 笑过之后,赵佶问道:“你是如何得到此法的?” 思索片刻,宇文昌龄掏出沈易安的亲笔信,毫无保留地将此时告诉给赵佶。 “又是沈易安?”赵佶细细看过信笺,虽然文笔略差,但表达严谨明了,以至于用药天数都确定在“十二时辰内”、“第三日”、“第七日”等。 “这人……我见过。”赵佶如是说:“他说他遇到过青牛老者。” 宇文昌龄听闻,吓得急忙跪下:“臣有罪。臣也听闻如此,坊间还传言沈易安为‘小圣人’,而臣却没有及时回禀大家,是臣之罪。” 赵佶摇摇头:“平身吧,这并非你的错。任凭谁说此话都荒谬,你没回禀我也是常理。” 说罢,赵佶神色落寞道:“我自幼就知道家乃天地间之沧桑正道,偏偏总有人不许我信,这下好了,老君派人来,还不知是喜是忧。” 宇文昌龄起身道:“大家传张道长来,兴许能得知。” “我也正有此意。”赵佶说着,面色略难看道:“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臣明白。” 两人又聊了会跟沈易安有关的传闻,关于在鬼市子和樊楼所见所闻宇文昌龄也不敢隐瞒,避重就轻地将所见都说了出来。 沉默半晌,赵佶讷讷道:“天道轮回。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天子本不该登上这位子。” “怎会?!”宇文昌龄大惊:“这小圣人定然是老君派来助大家的!大家登基后爱民如子,天地感动,才会如此!否则小圣人也不会给臣治疗恐水征之方啊。” 赵佶这才略展笑意:“或许吧,不可知。” 宇文昌龄终于抹着汗离开大内,正巧张迪亲自从黑市买来的瑶池仙酒也送到了。 赵佶面对纸笔呆坐,脑中一片混乱。 这沈易安真的是老君派来的小圣人吗?还是来取代自己的? 也许他只是偶尔得到治疗恐水征之方的,也许…… 放下笔,赵佶对张迪道:“沈易安是否是老君派来的小圣人,还需考证。” 张迪中肯点头:“单单是这几件事不足以证明,大家说的有道理。” “你仔细着点,寻个机会。” “喏。” 第51章 爬墙头 第51章爬墙头 沈家园子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沈易安也感慨自己这九死一生的刺激。 人间值得,值得多来几次。 就着热闹劲儿,沈易安宣布“得云社蹴鞠俱乐部”正式成立,选好地址和日子,就开门收徒。 “从今儿起,大伙儿都要物色可栽培之人,我亲自教授!” “先生,我行么?”程禧第一个凑过来。 沈易安笑着摸了摸程禧的脑袋:“当然,你可塑性很强。” 封二娘又带来新的厨娘舞,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伙儿一直痛饮到深夜。 瑶池仙酒的度数并不高,沈易安喝的也不多,乘马车回到沈家大院时已经十分清醒。 程禧牵马去马棚,沈易安独自站在深夜的院子中。 哼着前世的一首小曲,望着天空的弯月。 穿越,说来可笑,可偏偏自己已经在这又经历了几番大小劫。 明明想隐居在乡下,偏不得不在京城打拼,跟前是的社畜倒是很像。 仰望天空,沈易安淡然一笑。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人生如此,不说非要乘风破浪,哪怕你就是个小舢板,也得在各种险滩暗流中前行。 穿越而来最让他担心的事总算顺利度过,往后,好好生活,好好隐居。 好好娶老婆。 沈家大院还没来得及改造,程禧又给铜炉加了炭火,放下一封信后,沈易安就让他离开了。 信封上是隽永的字体,写着“沈梦继亲启”。 像是个酸文人。 拆开来看,沈易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封邀请函,请他在正月十六参加“梅园诗会”,落款是李清照。 看来她也不藏着自己的女儿身了,此时李清照已经有些名声,这信也是满满凡尔赛,邀请与挑衅尽在其中。 我就是李清照,我邀请你,你来不来? 沈易安扣下信纸,想了想还是直接扔进铜炉里,瞬间化为灰烬。 想什么呢?你是李清照又如何? 难道我前世被我妈逼着背唐诗宋词是为了跟你pk吗?我那是为了高考! 年后我要抓紧时间建设我的乡间大别野、改造我的沈家大院子,训练我的得云社队员,重整沈家园子,娶我小娇妻,哪有时间跟你诗词歌赋? 不过话说回来,李清照未来相公赵明诚毕生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收集整理,是个跟欧阳修其名的考古学家,这方面倒是有切磋的可能。 冰凉的床铺让沈易安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渴醒,喊了几声人不见答应,便自己起来倒茶喝。 刚披上斗篷,就见昏暗中一个黑影坐在外间凳子上,沈易安本能地想到鬼神之说,但想起自己装神弄鬼的事,便定下心来,确认这是个人。 看那呼吸,还冒着热气呢。 沈易安悄悄走过去,只见这人身形单薄,一身黑乎乎的紧身夜行衣,正单手撑住下巴打盹。 沈易安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进来的,但是可以肯定杨胜春的安保工作实在不咋地,凑近还袭来一股子香气,沈易安立刻知道这人是谁了。 保安不专业,贼也不专业。 摸起茶壶,沈易安直接给这人来了个“提壶”灌顶,只听“啊”地一声惊叫,那人一激灵醒了过来。 沈易安放下茶壶,对方刚一起身就将她按坐下来。 “樱桃,大晚上的不在你窑子里赚钱,跑我房间来干嘛?” 一身黑衣的樱桃气急败坏地扒拉着头上的茶叶,指着沈易安“你、你”的几次没说成整句,最后一把推开沈易安的手臂气愤道:“既然你知道老娘是谁,怎还敢拿水泼我?” “不破你……哦,我说不泼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 “你狡辩!”樱桃气急败坏,扬手朝沈易安打过去,沈易安一下子捉住樱桃细细的手腕,刚要推开,却听唰地一声,樱桃手中忽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沈易安脖颈直逼过来。 这是个产自北宋的古董匕首。 沈易安举起双手,樱桃将匕首抵在沈易安下颌,拽下黑色拢纱,底声威胁道:“警告你,别跟老娘耍花样!那日我引你跟我走你不去,今天我们老大要见你,由不得你不去!” 沈易安心里咯噔一下,后悔自己刚刚太过鲁莽,早知道这朝代真如武侠小说那般,动不动就来个九阴白骨爪什么的,刚才就该直接把她打晕。 “去哪儿?” “跟我走、废话少说!” 樱桃看了看天,犹豫了下才拉着沈易安离开。 夜半三更,沈易安跟着樱桃在自家院子躲躲闪闪地到了墙根,因家丁都被遣散,家里也没有值钱东西,所以根本没人看守,一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到了后墙根儿,樱桃解下自己腰带,牢牢系在沈易安手腕上。 樱桃纵身一跃,像只小黑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墙头,回头看见沈易安还一副懒懒打呵欠的模样,便用力拉了拉手里的腰带。 沈易安抬头,也用力拉了下腰带,竟直接把樱桃从墙头拽落下来,便顺手接住了瘦小的樱桃。 “放开我!放开我!”樱桃捶打着沈易安低声反抗。 沈易安听话地双手一松,扑通一声,樱桃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 “你、你……诶呦……” 沈易安又打了个呵欠,拽着樱桃往旁边走了两步,推开一扇角门道:“走这边吧,我不习惯爬自家墙头。” 刚被沈易安拽下来时,樱桃的匕首不知掉在何处,此时她也不敢吭声,便任由沈易安拽着往外走。 出门后,月光下两人彼此可以看的清楚些,沈易安摸出匕首递还给樱桃:“还你。” 这一下把樱桃吓得退后两步,硬是不敢接过来,沈易安无奈,只好走上前把匕首硬塞给她:“收好了,女孩子得常备个防身的,虽说你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但……” “谁说我不是黄花大闺女!”樱桃嘴快,说完方觉脸红,便用力一拽腰带,差点将沈易安拽个趔趄。 沈易安暗自笑着,这年代真是无奇不有啊! 就这样,樱桃在前,沈易安在后,两人既没有拉扯也没有说话,穿过几个偏僻的巷子后,终于来到一个院子的后门。 樱桃又看了看天,然而月亮被云彩遮住了。 沈易安望眼北斗七星方向,道:“寅时初,还不到一刻。” 樱桃满眼怒意:“用不着你说!我会看。” “我不是看的,刚才你没听到梆子响?” “你……” 樱桃索性不理会沈易安,伸手开始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 有节奏地敲过门后,门吱呀打开了,闪出两个短衣打手的脸,将二人迅速拉了进去。 如此神秘的地方,应该就是天外天了。 沈易安庆幸自己可以交差了,这些日子没白让自己当“出头鸟”。 然而这俩人只是给沈易安和樱桃都蒙上了眼,领着俩人又是左拐右拐,走了近一刻钟的样子,才给两人摘下眼罩。 抬眼看,只见头顶有块牌匾“天外天”,做工不够考究用材也很普通,透着文盲强要附庸风雅的赝品气息。 但在沈易安看来,这是个北宋时期的文物,不禁赞叹:“好匾好字!” 樱桃阴沉着脸,拉着沈易安说“跟我走”。 第52章 初见天外天 第52章初见天外天 两人从牌匾下的门洞进去,里面渐渐开阔起来,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你们老大就在这儿?” “嗯。” 樱桃已经没有开始的气焰,只是淡淡应付,她心中也有疑惑,刚刚沈易安明明有机会逃掉,为何还是跟自己来了呢? 樱桃回头以打量傻子的目光看了眼沈易安,心中满满地哀叹了下。 纨绔子弟,大抵都如此,跟沈易宾沈易宣兄弟并无差别。 经过一个向下的窄坡道,两人来到一宽敞却昏暗的大厅。 大厅上有穹顶,四面的墙壁燃着熊熊火把,有人搂着衣着暴露的女子,有人坐在赌桌前下注,有人听歌唱曲,有人刷刀弄枪鲜血淋淋,可谓三教九流之徒无所不有,其中艳笑声、划拳声、哭喊声、丝竹声混杂一起,让人作呕。 “好人好地方!”沈易安一边赞叹,一边替宇文昌龄捏把汗,这么大规模的场子,你怎么才能一窝端啊! 樱桃再次回头,用看傻子的目光摇摇头。 沈易安用手敲了敲墙壁,回声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是空心砖,加上他们刚才进来时经过的坡道及穹顶,还有目之所及可见的构造,这是一个西汉晚期到东汉早期的墓室无疑。 墓室,易守难攻,亏得这帮贼安家在这儿。 此墓室侧室颇多,但显然已经被盗空,变成彻彻底底的贼窝。 “快走!”樱桃没好气道。 沈易安追上樱桃好奇地问:“这都什么人?” “客人。” “这是地下赌坊?” “差不多吧。” “那带我来作甚?” “等会你就知道了。” 沈易安点头,随着樱桃继续往里走。 面前有一道一仗高的铜门,铜门素净没有装饰,更加证实了沈易安的猜想。 此处有专人把守,樱桃出示过腰牌,二人便被放了进去。 进了这道门,里面就清净许多,沈易安终于舒了口气,不禁合掌朝四处拜了拜,谁知道哪个侧室是放棺椁用的,哪个方向有阿飘? 这里灯光昏暗,又往前走了几步,樱桃让沈易安站住,自己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教主,樱桃把人带来了。” 沈易安顺着樱桃目光,勉强看到前面有个仗把高台,上面盘坐着一人,一动不动地像个雕像。 “甚好。让他过来。” 樱桃拉着沈易安上前,只见那人缓缓起身,脚下一发力,一个空翻落在二人跟前,身轻如燕。 “好功夫!”沈易安忍不住赞叹。 看来古人会武功,这是真的。 但这人的长相,用惨不忍睹形容都是赞美。 沈易安自觉如果他也算会看面向,那这人简直是地狱来的恶鬼,凶神恶煞的面容中透出丝丝傻气,一道刀疤从眉中到耳根。 这样的人若是微笑,除了恶心沈易安也想不出别的词来。 此时沈易安就被恶心着,所以他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吐出来,还是把目光转向有着精致面容的樱桃。 现在,这恶魔就打量着沈易安。 “你就是沈易安?” “是。” “知道我找你何事么?” “不知。” “好,那我就告诉你。” 说着,这人开始左右踱步。 “其一,沈家园子乃万年风水宝地,如今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到沈家园子,我请你过来,是要保护你。” “其二,你今日蹴鞠比赛赢了,致使全天下的人输到一塌糊涂,尤其是庄家,都视你为仇家,我请你来,亦是要保护你。” “其三,听闻你曾仙游天宫,全天下的人都想让你为他们做事,我请你来,还是为了保护你。” 说完,他抬头看沈易安:“这回你明白了吗?” 沈易安点头,心想去掉保护的意思,剩下的基本都是实话了。 这人又开口道:“如今,全天下的人与你为敌,只有我能保护你。” 沈易安问道:“敢问教主何人?教为何教?教中弟子又有何作为?” “我乃盗教教主钻地龙,教中弟子都是劫富济贫的豪侠,如今也只有我们盗教能保护你了。” 沈易安思索,道教竟然到这种地步了吗? “既是道教,我实乃老君使者小圣人,按理说这地方该归我管。” “呃……我想你定然有什么误会。此盗教非彼道教。盗,男盗女娼的盗,劫富济贫嘛,叫着顺口些。” 听这么一说,沈易安强忍下笑意道:“这个盗啊,好教好名字,有深意。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别拐弯抹角了。” “帮忙……也可以这么说。一则将沈家园子送给我,二则赔我当庄家赔掉的一百万贯钱,三则……这是个东汉的墓穴,墓室最后一道门我始终没办法打开,你要想办法帮我打开,或者再去天宫问问,这门该如何打开。” 这一番话弄得沈易安是哭笑不得,然而秀才遇兵,显然只能智取脱身。 “这几件都不是大事,只不过如今年底,诸事不宜,我奉劝教主暂时也不要有任何动静,免得功亏一篑;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且皆等上元灯节过后再做打算。” “本教主可等不了!” “那你先找人将这古墓结构画出来,我好依照结构做算术以及观测天象推算日期时辰,要知道,古墓都只在特定日期才能打开的,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好,第三件事就这样说定,那前两件事呢?” “先说其二,我暂时没钱给你,不过我正在筹建得云社,等到寒食节时,定然赛事不断,到时候我告诉你如何做庄,咱们暗箱操作,你想赢多少就赢多少。” “怎么说?” “比如说,我们和齐云社比赛,前几场我们都赢齐云社,最后一场肯定大家都买得云社赢,但是我们就偏偏不进球,输得一塌糊涂,你坐庄不是稳赚?” “哦……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这就跟庄家出老千一个道理。这第二件事罢了,第一件事呢?” “这个真不好办,因为相中我沈家园子的人不止你一家,比如卖布的李家,擅蹴鞠高大人……我全都得罪不起啊,要不然把沈家园子分成几份,你们每人一份?” “荒唐!这绝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但是教主可能有一点不懂,我这可是在救你的命。” “此话怎讲?” “其一,李家乃京城富豪,官商勾结这句话你不会不知,所以他若是想得到沈家园子,只需官商勾结就易如反掌;再说那高大人,我更是不敢招惹,他想要沈家园子那简直是唾手可得。” “这好说,我管他什么家,剁了就是。” “呵呵,我想你还没明白。难道汴梁城中就一个李家,就一个高大人?保不齐日后还有什么张家王家赵家黄家官家……” “呃……说的也是,那你说说其二。” “其二,教主从前就是个摸金校尉吧?缺德事定然没少干,所以你本身阴气重,适合呆在古墓这样的地方,这里有墓神镇守,一般鬼怪进不来,一旦到了阳气重的地方,你定然活不了几日。” 钻地龙疑惑地望向沈易安,沈易安见他对鬼神之说还有所敬畏,便继续道:“因你身上阴气重如鬼怪,停留在此鬼怪自然无法发现你,但如果你去了阳气重的地方,鬼怪那可是一下子就会将你团团围住,直到你五脏破裂,七窍流血而死才算罢了。” “可……鬼怪怎会出现在阳气重的地方?全是胡说八道!” “哈哈,我是不是胡说你跟我去沈家园子住两日便知。鬼怪虽然经不起阳气,可园子也有日落的时候,那时候你若是还在园子里,啧啧,就怕死相太难看了。” 沈易安以手指做掐算状,惋惜地摇摇头。 “我……好,那就等我再请高人看过之后再做打算。不过你给我记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家园子我要定了。” “勇气可嘉啊。既然没什么事,就送我回去吧,记得找人把这里的图纸画的尽量详尽。另外,墓穴位置与星宿有着莫大关联,记得一定要准确,否则最后一道门里的财宝你一样也的得不到了。” 钻地龙还沉浸在对鬼怪的深思中,便挥手让樱桃带他离开。 第53章 抵几文酒钱 第53章抵几文酒钱 沈易安跟在樱桃身后,两人按原路返回,大厅里依旧嘈杂不已,一幕幕不堪入目。沈易安忽然停住脚步,樱桃也不得不停下来。 “樱桃,难道你以后也要像她们一样吗?”沈易安目光投向那些浪荡女子。 樱桃紧紧抿着嘴唇没有作声,许久后开口:“教主五年前劫富济贫时没杀我,我发过誓要报答教主。” “哦,斯德哥尔摩症。先不说你是不是能被劫的富人,单说我今天拿到匕首也没有杀你,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啊?”樱桃被这番理论彻底凌乱,思索片刻回答:“这不算。” 沈易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十七八的女孩怎这么迂腐,白白浪费了这泼辣劲儿。 几句话让樱桃大脑里一片混乱,拉着腰带催促沈易安快走时,沈易安脚下一绊险些跌倒,被旁边一独自灌酒的男子以剑鞘扶住。 这力道,绝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这是个高手。 两人对视,沈易安刚要道谢,那人却抽回了剑,戴上斗笠起身离开。 这里每个人都不那么正常,沈易安也不想多想,只想赶快离开,下次再来,只希望是在宇文昌龄连窝端了之后。 到门下又被蒙了眼,沈易安数着脚步以及判断每次转弯的方向,暗暗记下这些数字,被摘下眼罩时,已然在城里一个巷子里。 樱桃还是那身夜行服,眼里的那份自信却已经被迷茫代替。 沈易安拍了下樱桃肩膀:“用我送你回窑……呃,青楼吗?” “我只是歌姬,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至少我赚的钱都清清白白,且都拿给老大去济贫了。” “哦~”沈易安夸张地点头:“那你赶紧回去吧,继续保持清清白白。还有,那些想嫖你的,说不定都是你接济过的呢,这就叫‘白嫖’。” 樱桃若有所思望向沈易安,沈易安笑道:“一个男盗女娼的盗教你都能加入,还说自己清白,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呢?” “老娘的事用不着你管!”说着,樱桃再次挥舞匕首朝沈易安刺来。 樱桃挥刀的动作显然没有任何章法,沈易安只是一闪身,陈其不备就将那匕首就卸落在地,反手就把樱桃给牢牢擒住,动弹不得。 “你们盗教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今天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沈易安低声威胁,手上又紧了一下,生生听见卡擦一声。 沈易安松开手,樱桃的一只手臂从肩头垂下来,脱臼了。 樱桃疼的咬紧嘴唇,眼角的泪水刷刷落下:“你这歹人,竟敢卸老娘胳膊!” 沈易安轻笑问:“现在如果我不杀你,对你算不算有恩?” 樱桃怎么也没想过这文弱书生功夫竟然有两下子,老大教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进退维谷,只好忍着泪点点头。 “好。”沈易安说着,提起樱桃手臂,绕了两下,随后咔擦一声,把胳膊安了回去:“天亮了我去赎你,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沈家家奴!” 樱桃扶住手臂飞快地消失在巷子里。 天亮后,沈易安如常来到沈家园子,与沈生交待一番后,带了交子直奔文秀楼。 文秀楼只是个不起眼的青楼,在汴梁这样的百万人口大都市实在没什么存在感,即便花魁也没几个人知道,来人都是些最层的人,就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沈易安揣着钱找到妈妈。 因看出沈易安赎人的决心,价格从五百贯一路抬到千贯,终于沈易安不耐烦,最终扔下张四百贯钱的交子成交。 樱桃被浓妆艳抹地领出来,见来赎她的果然是沈易安,樱桃也松了口气。 卖身契被沈易安拿在手里,展示给樱桃后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沈家的家奴了,要怪就怪当年卖了你的父母,日后再不许给盗教当眼线办事。” “嗯。”樱桃喏喏地答应:“他们若是主动找到我该如何?” “如常见面便好,但是凡事都要跟我交待,不可隐瞒。” “是,主人。” 樱桃前后巨大的变化让沈易安有些不适应,但想明白后就不觉什么。 自古男尊女卑,女子习惯听从做主男性的安排,且视对方与自己的命运相连,樱桃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在这方面受束缚极深。 从前这种关联是樱桃和钻地龙,今日一纸卖身契,已经让这种关系变成樱桃和他沈易安。 妥妥地契约pua。 想到这些,沈易安忍不住想笑。在这个环境中,何止樱桃如此? 那些臣子与君王的关系,难道跟这不如出一辙吗? 只不过君臣的关联中,多了些极不对等的互相影响,最终君王还是那个主人,臣子无论奸邪顺逆,都带着些许不得已,好坏都在这样的关联中了。 再往远看,如今大宋年年给辽国岁贡,不也是被当年澶渊之盟所束缚吗?以至于从没反抗的胆量。 沈易安说不出这样到底好不好,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萧楚乐不是这样的女子,她独立且有想法,那双大脚就说明了一切; 而在未来赵佶的治国团队中,大脚的都被贬官外放,剩下的,都是只会哄着赵佶吃喝玩乐的败类。 但这些不是一个隐士要操心的,记得自己是谁便好。 沈易安带着樱桃信步穿过集市,并买了几匹布让樱桃抱着,樱桃亦步亦趋跟着,再没有“老娘”的气焰。 一路到沈家园子,沈易安对樱桃道:“用这几匹布给自己弄身像样的行头,日后你就在这儿帮忙,也不用做旁的,扯个帘子,在后面弹个琴唱个曲儿什么的就行了,等我有空教你些新曲子。” 说罢,沈易安又补充道:“多唱些豪放的曲子,少些风花雪月。” “嗯。” 沈易安欲穿过前厅往后院走,却见一带着斗笠的身影坐在窗边独自喝着酒。润物细无声的时节尚未到,这斗笠着实惹眼,跟昨晚见到的那顶一模一样。 沈易安停下脚步。 斗笠抬头瞬间,两人目光对上,正是昨晚以一剑避免沈易安跌倒的那人。 沈易安索性坐下,招呼小二送来瑶池仙酒和小食。 “感谢昨日一剑相救。”沈易安举杯敬酒。 对方的双眼从斗笠下露出,丹凤眼,炯炯有神。 “举手之劳,不值得一提。”说着,这人也一饮而尽。 “敢问大侠姓名?” “一样不值得一提。” “那你今日来我沈家园子,该不会是为‘偶遇’吧?”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摘下斗笠放在一旁,这下沈易安总是算清楚长相,是个黝黑而线条分明的中年男子,双眼尤其有神。 “既然大侠让我见识了庐山真面目,不如……” “我想你误会了,”男子不动声色指着斗笠:“这个可否能抵几文酒钱?” 第54章 学艺 第54章学艺 “啊?!”沈易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湖侠士竟然要用斗笠换酒钱,再看那一身衣服,也是补丁缀着补丁,当真要落魄至此吗? 电影里的大侠不是一个比一个出手阔绰吗? “抵是抵得了,不过眼看就是新年,大侠斗笠都抵给我,这年关如何渡过?” “能抵就好。行走江湖四海为家,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酒醒何处?哈哈哈……” 沈易安忽然心中一动,凑近问:“大侠昨儿该不是在地下赌坊将钱赌输了吧?” “对,全输了,输光了!”这人攥了攥拳头,满脸懊悔:“全部身家,全买了白面猴子赢……” “那如果大侠不嫌弃,可愿意留在我这儿?我们得云社正在筹建中,对蹴鞠人才求贤若渴。” “我不懂蹴鞠,也不愿蹴鞠。” “那大侠靠什么为生?” “酒啊。有酒便好,一日二两,不多不少,只可惜我全部身家十文钱,全都用来下注了。” “十文?那……还真不少。大侠,我可以供你酒喝,你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喝酒,耍剑。” “那我供你吃喝,你教我耍剑如何?” “呵呵,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恕难从命。” 对话僵在这,沈易安真是恨不得起身抽这人几个嘴巴,难怪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都爱喝酒说空话,敢情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冷静了下,沈易安招呼小二端来大份煎羊小腿,烤肉的香气弥散开来,沈易安把盘子拉到自己这边,伸手准备大快朵颐。 捉起羊小腿,沈易安微笑道:“大侠,你可知这煎羊腿的讲究?我来给你说说……” “啊,不……” “首先,要选用两年的小羊,一来肉不至于太嫩,一煮就散,二来又不至于太老,一煎就硬,就这,也必须是辽国的羊才行。其次就是这煨料,我们沈家园子的煨料是我改良过的,想必大侠走南闯北,吃过不少美食,但我敢保证沈家园子的煎羊腿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美味,你看看那几桌就知道……” 沈易安巴拉巴拉像个美食主播,一会儿撕开外面的一片焦黄闻一闻,一会扯下里面渗着汁水的嫩肉咂咂嘴,让美味全方位冲击,直到对方喉结不停地上下。 终于,沈易安放下羊腿,惋惜道:“只可惜,我昨晚吃太饱了,这么好的羊腿竟然也没胃口,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男人终于忍不住,盯着羊腿低声道:“教你剑术也不是不可,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教你的。” 沈易安笑嘻嘻把盘子推过去:“也不是谁都能教我,我也要看你剑术如何。” 男人也不再矜持,布满茧子的双手捉起羊腿就往嘴里送,边吃边道:“这好说,等我吃饱就耍给你看,你若是不满意,这羊腿权当买我这通耍剑,你也不吃亏。” 沈易安笑吟吟看着他:“如何称呼?” “江湖人送疾风剑,李勇是也。” 沈易安也说不上为什么,一见这人就喜欢,当然这是感性的,原因大概也是来自前世记忆中对武侠片中江湖侠士的好感,这人胡子拉碴正符合他对此的审美; 而后就要看对方究竟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了,毕竟他1t的记忆里没有李勇和疾风剑几个字。 李勇以风卷残云的气势将羊腿啃到狗见哭,又咕嘟咕嘟灌下了一大壶瑶池仙酒,打了个饱嗝后,才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走吧,我这就耍给你看。” 沈家园子后院的尽头是给沈生及伙计们日常休息的小院,此时里面没人。 插好院门,银杏树下,沈易安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勇便取下佩剑,重重出了口气后迎风而立。 腊月的汴梁已经接近冬日的尽头,说是春天还有些嫌早,寒中带暖,甚是可爱。李勇提剑闭目,微微朝一侧颔首,轻嗅着空气中的气息,八分冬寒,一分春暖,七分羊排香,三分酒香……啊,不对,舞剑! 唰! 佩剑出鞘,剑锋在空中划出一个饱满的弧度,等剑收入剑鞘时,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半晌,沈易安尴尬地笑了下,李勇也慢慢张开眼睛。 “看到了吗?”李勇收剑问。 “啊?看……看到什么?出剑和收剑的姿势蛮好看。”沈易安有些不满,怕是个行走江湖的杂耍艺人过来骗吃骗喝的。 “果然是个呆瓜!”李勇轻蔑道。然而吃人嘴短,在沈易安发作前,李勇指着地上的一片银杏叶道:“你拾起来看看。” 沈易安将信将疑地拾起叶子,并未见任何特别,然后当他拿在手中仔细看时,才发现其中奥妙,那叶子的正中竟然被划了道十字花,一看就是利器所为。 “这……这是你刚刚出剑划开的?”沈易安惊愕不已。 李勇打了个饱嗝探头过来,随后皱着眉挠挠头道:“本想划个米字,两日没练而已,竟然退步这么多,惭愧,惭愧!” 凡尔赛!真特么凡尔赛! “师傅!”沈易安不由分说,转过身来欲单膝跪地,却被李勇以剑鞘阻止。 李勇凑近沈易安低声道:“你给我听好,我是不能收徒的。你要是想跟我学就别声张,别人若问,就说我……” “就说是我们得云社的蹴鞠老师?” “咳,有个名头就行,反正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教你剑法。你呢,也不用管我叫师傅,咱俩也不是师徒关系,算是雇佣关系吧,你给我好吃的好喝的,我教你剑术。” 沈易安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既然李勇说如此,他接受便是,于是点头应下:“放心,定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我日常隐居在凌山村附近的芳谷居,等我处理好这边,你就随我去芳谷居,那里有一酒窖的好酒。” “也好也好。既然说定,你先去弄把剑来,长度比我这把凌月宝剑短些,重量也要轻一些,市井就有卖的,随随便便弄一个便是。” 沈易安甚是羡慕李勇的剑术,便问:“我学到你这程度,要多久?” “哈哈哈……业精于勤荒于嬉,我自会走路,便开始随师父练剑,直到今日,只在醉倒时不曾练习。” “那……还真是个漫长的过程。” “呃,我自七八岁开始饮酒,时常宿醉。” “那……” “别气馁年轻人,剑术也要讲究你和剑的缘分。选对了剑,那剑就似能与你融为一体,即便你资质平庸也可登峰造极;选错了剑,即便你资质了得也不会有太大建树,这便是剑魂之说,是我独创的,只可惜世间没人相信。” 沈易安倒觉得这番话很辩证,很有道理。 事情既已说定,李勇便在沈家园子找个单间坐下,大伙儿虽然不知其来历,但知道好酒好菜供着便是。 沈易安喜滋滋地去集市,多方打听,寻到个曾经在军器监打过兵器的铁匠窦筠,花高价从他那买来把剑。 窦筠个子不高满脸络腮胡,沈易安临走时,他拉住沈易安道:“想要好剑,那得去左藏库;想要宝剑,那就只能往民间深处寻,大内都捞不到的。” 沈易安淡淡一笑:“不过求把剑挂着镇宅,又不当真,无需大费周折。” “哈哈哈……那权当我没说吧,不过你若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可以略微指点一二。” 再回沈家园子时,已经过了午时,沈易安推开李勇所在单间,见他已经伏倒在桌上酣睡,便带上门没再打扰。 沈易安喊来沈生,对年后沈家园子工作进行部署,眼下着手准备工作,一条条列出来让沈生一一去办。 沈通达整理沈家的账目,发现两个宅子的租赁契书,尚在租期内,便拿给沈易安。 其一在小甜水巷一街之隔的榆林街,紧挨着乞讨市,又小又破;其二在袄庙斜街,院子规整还大些。 程禧带着契书将这两个被沈令品外宅住着的院子收回,沈易安决定榆林街的暂时空置,袄庙斜街的院子就做得云社门面。 天将黑李勇才醒来。 沈易安递上自己买来的剑道:“你如此不胜酒力?” 李勇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道梦游般:“喝一日醉三日,今儿的酒劲儿不大,西域的葡萄酒才好喝。” 等看到沈易安,李勇方才记起发生过什么,不禁提起剑道:“我教你剑术,你供我吃住。” 李勇被安排在沈易安院子的西厢房。 简单用过晚餐,李勇便开始教沈易安,然而他只是示范了个马步,便提着酒壶站到一旁,让沈易安独自练习。 “用剑者首当稳。马步扎好,步伐才稳。” 经过高考洗礼的沈易安深知成功没有捷径,利用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这马步一扎,就扎到月上柳梢头。 第55章 初蹬青楼 第55章初蹬青楼 大内,福宁殿。 道长张混康正在与赵佶聊天。 听赵佶说完自己的烦恼,张混康道:“我们上清派绝无此人,神霄派也未听说过,依贫道看,说不定就是偶得治疗恐水征方子的骗子,古方早有‘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的治病方法。” “这我知道,可疯犬难捉,捉到后一只疯犬也只能救几个人,此人的办法就容易多了。” “那不如我们试他一试。” “如何试他?” “治病医人。如果他当真是小圣人,总有些仙丹妙药;就算没有灵丹妙药,也总有些医病的方子,就算没有医病方子,总能说出个一二来。” “可即便是个江湖郎中,治病救人也能说出一二来。” “这说与说,到底还是有许多差距。大家您想,一个江湖郎中所言,跟上天派来的小圣人所言,岂能相提并论?” “那就尽快试他一试。对了,上次那事如何了?” 张混康拱手道:“贫道这几日夜观天象,是旧城东北方向冲了皇室子嗣。自祖宗以来,从不曾注意道这一点,才会令皇室子嗣稀薄。” “我就说,果真有煞!那如何破解?” “只消将那夷山更名万岁山,并以奇石繁花簇拥建成园子,大家与嫔妃常去游玩,便可多子多孙。” “修建园林可繁荣子嗣,这再简单不过,可见祖宗也有疏忽的时候。敢问道长,园林以何命名,可有说法?” “艮岳,华阳宫。”说罢,张混康继续道:“此园关系到皇室血脉,切不可草草开工,奇石花草也不可以平凡之物应付,还请大家三思。” “三思,当然三思。北方奇石千篇一律,还是苏杭人杰地灵,不仅多产美女,奇石亦多,且形态各异。只不过,从苏杭运奇石过来,终究还是劳民伤财,道长可有别的方法?” 张混康笑道:“大家知道为社稷百姓着想,就是百姓之福。大家福泽神州,要子嗣繁茂,百姓又怎会怪大家呢?” 赵佶不置可否,张迪忽然道:“那沈家园子就在夷山旁,号称以山景入园,坊间传说沈家园子风水极好。” 张混康问过张迪沈家园子具体位置,掐算一番后喟叹:“难怪难怪。大家说这沈易安就是沈家园子的老板?沈家园子风水的确好,地处龙眼,加上他名‘易安’,恐怕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大内啊!” 赵佶略慌:“这就是说,他是来替换我的?” “并非并非,该有破解之法。” 张混康虽然年岁已高,但左不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代替他在皇上跟前的位置,什么“小圣人”,想来是那沈易安标榜自己的。 快刀斩乱麻,上清派才是正统道家。 “还是那句话,我们一试便知。” 赵佶并未将这话认真听进去,此时满脑子都是奇石园林、万岁山艮岳、华阳宫等等,仿佛一副江南美景已经展现在他眼前。 送走张混康,赵佶忙不迭让张迪宣李诫觐见。 见到刚完成《营造法式》李诫,赵佶面露笑意,将张混康所言说出,让李诫着手艮岳设计。 李诫听闻,想到的也是劳民伤财,但不能直说,便借口道:“还请恕臣无能。近日臣母重疾,怕没多少时日,臣日日在侧伺疾,日后……还要丁忧。” “你母亲病了?” “正是。” 赵佶心里啄嚒,李诫如今都六十多岁了,他母亲也算长寿的,如今重病,正是试探沈易安本事的时候。 治得好,奉他做小圣人,治不好,那就别占了龙眼的位置,该下大狱下大狱,该充军充军,左不过是个大骗子。 打定主意,赵佶对李诫关心道:“正好我知道有个人颇有办法,也许可以为你母亲瞧病。” “臣谢大家关心。可臣母已经八十八岁,不敢奢望了。” “百岁老人本朝也不是没有,瞧个病而已。” 听闻此,李诫不好再推脱,不管皇上心里打什么主意也只能应下。 张迪被派去办此事,并命张混康在李府待命。因不好表明是大内之意,便假借宇文昌龄之手,特意去沈家请沈易安前往。 宇文昌龄能猜到几分赵佶的想法,与张迪同去沈家的路上,就在思索如何提醒沈易安。 到了沈家,沈通达说沈易安不知去哪了,让宇文昌龄松了口气,然而张迪有任务在身,不能这样就交差,便索性拉着宇文昌龄在沈家门口等待,沈通达见此情形,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因常有织造坊的婆子出出进进,宇文昌龄便好奇起来。沈通达见宇文昌龄虽然身着常服却蹬着官靴,张迪也是穿着不凡,便不敢隐瞒,带二人去织造坊参观。 年底天寒,又刚下了场大雪,织造坊并未开工,正在按照沈易安的要求进行改造扩建。 萧楚乐听闻有人来参观,为争取到订单,就里里外外给两人介绍一番,并拿出样品给二人详细介绍。 宇文昌龄摸着羊毛和丝毛织品感慨万千。 如果蚕丝在夏季能让人感到凉爽,那这丝毛织品就是冬日最佳选则。 这沈小郎君若是被官家视为眼中钉,那可是太可惜了,有机会一定要跟官家进言,万不能铸成大错。 这两日沈易安空闲时间都被李勇拿来教授剑术,不是蹲马步就是平举蹲马步,使得沈易安浑身酸痛,便着程禧前一夜灌醉李勇,趁他宿醉,两人才能乘马车上街采购年货。 年底的汴梁城热闹非凡,沈易安脑海中却还有个未解之谜。 李师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易安清楚记得,前世大学时期学到宋史时,教授花了差不多一节课时间讲李师师,什么“飞将军”“慈云观”也许都是讹传,最大的疑问却是李师师年龄。 按照张先写李师师的词推算,李师师最迟也出生于1062年,而赵佶初次见李师师则是1109年,那时候李师师保养的再好也人老珠黄了。 还有一种说法,来自南宋,推算年龄的话,李师师该是1090年左右出生。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吟着晏几道的词,沈易安和程禧在青楼前驻足。 “升平楼?倒有点像科举士人的客栈。” “我查了整整两日,这间应该就是。” 两人由门而入,浓妆艳抹的妈妈一下子就拉过沈易安:“呦,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头次来咱们升平楼吧?有可心的姑娘没?” “李师师。”沈易安轻吐。 妈妈怔住,登时变了颜色,扔下沈易安的衣袖嗔怪道:“这是故意难为我呢?我们师师早就闭门谢客、搬去自己宅子清净去了,恁的你还故意来要人?” 程禧忙道:“妈妈,我们主人才来汴梁,慕名而来。” “哦,那就怪不得你了。”妈妈说着,又拍着沈易安衣袖,上下打量一番后问:“咱们有才有艺的姑娘多着呢,这边请吧。” 到了个单间,白墙以字画装饰,房内弥漫茉莉花的淡香,正中的圆桌上摆放仕女睡海棠花间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含苞红梅。 沈易安坐定,妈妈拍手,鱼贯进来七八个女子,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但相对应的便是各有所短,沈易安不禁摇摇头。 程禧在桌上放下一纸交子,妈妈瞟了眼后,又领进来几个。 沈易安再次摇头,随后起身道:“可有与李师师一较高下的?” 妈妈甩着帕子扭着腰肢道:“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你若想要,李师师就一个,王师师、张师师偏就不行?。” 沈易安微怒:“你觉得的呢?刚刚那些,拿得出手吗?还真是你调教的,跟你都一样的德行!” 妈妈气地脸通红,但开门做买卖,哪有不受委屈的?为了争这口气,妈妈推这几个离开,不一会儿,又听门响,领进来一个年岁小些的女孩子。 虽然十一二岁的年纪,但一眼可见她的聪明伶俐与清新脱俗。 第56章 大宋精神 第56章大宋精神 青楼与妓馆不同。 青楼女子卖艺,讲究色艺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在少数,也不是拿钱就能见面的; 而妓馆……也就那样吧,从古至今一个样。 这女孩年岁虽小,气质却已经十分出众,一看便知是照着花魁的线路所培养。 这样的女孩除了付出比常人更多努力,还必须是老天爷赏饭的,模样自不必说,对诗词音律的天赋也是必不可少的。 女孩身着天青色襦裙款款而来,怀中抱着个小阮。 走到椅子前,先不卑不亢地给沈易安方向施礼,坐下后便演奏了一曲,虽然没开唱腔,但听她的曲子哀婉动人,若是闭眼聆听,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么个小女孩弹出来的。 哀怨,大概是这时期青楼才艺的主流,姑且称之为“大宋精神”,女孩琴技虽高,沈易安却更想唱“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大宋,缺的是豪放,是阳刚。 曲毕,妈妈望着沈易安讽笑道:“客官,这个好么?” “好。” “聪明伶俐吗?” “嗯。” “哈哈哈……只可惜,再好也不能留在你这儿,因为啊,你不配!” 说罢,妈妈甩着帕子带着女孩往外走,女孩施礼,眼神扫过沈易安,哪怕一丝丝傲慢还是被沈易安捕捉。 沈易安走到女孩面前,道:“既然你聪明伶俐,我考一考你。” 女孩子不失礼貌地笑了下,轻言:“四岁时妈妈开始调教我,敢说没有听不会的曲子,没有唱不出的词,就算填词,偶尔也能拿出些像样的来。” 沈易安微微一笑:“好。请听题。话说,一个笼子里同时关了鸡和兔,共头十四个,腿三十八条,问——分别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 女孩愣住,回眸看妈妈,显然她连沈易安说的什么都没弄懂。 沈易安收起交子起身大笑:“我学堂里五岁孩子都会的题目,你还敢大言不惭,当真足够‘聪明伶俐’。” 说罢,沈易安负手离开,留下二人愣在原地。 女孩是妈妈的底牌,一向高傲惯了,什么样的小郎君没见过,怎会任凭沈易安三言两语给羞辱? 她快步跑到沈易安跟前挡住去路,已然没有才女的傲娇,反而脖子一梗双手叉腰,以十足这年龄小女孩的不服道:“有本事比填词!” 沈易安冷眼望着女孩,从怀中摸出李清照那条帕子,递到女孩手中道:“大丈夫之志岂是跟你斗词?你算老几?!” 说罢,沈易安推开女孩负手离去。 爽快! 没见到传说中的李师师,沈易安还是有些失望,程禧一眼便知沈易安为何心烦,摸出那张交子,没花多少功夫,就打听道李师师的住处。 程禧牵马,对沈易安道:“李师师如今住在城西,就在东西教坊司中间的教坊胡同。” 沈易安不动声色:“即将下大雪,没有必要贸然前往,说不定要吃闭门羹,择日再去。” 回程的路上,大雪悄然而至,沈易安拉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节日的灯火映照着落雪,远远近近地望去,光点仿佛也在跳跃着。 路上甚少行人,马车行进地快些,经过下土桥后,只见一女子从观音院出来。 “樱桃?”沈易安诧异。 程禧策马到樱桃身旁,樱桃没看清来人,吓得后退一步,手也摸向腰间的匕首。 沈易安挑开帘子质问:“樱桃,你在这儿干嘛?” 见到沈易安,樱桃松了口气,在腰间做了万福,道:“还愿。” “快上来,鞋袜都湿了!” 樱桃顺从上车,与沈易安对坐,冻得通红的脸颊像个熟李子。 “借住在封二娘家可还习惯?” “习惯是习惯,只是不太方便。” 沈易安回想,方记起封二娘还有个快要成年的儿子,自朝地笑了下:“我倒是忘了一件事。” 安排她到沈家住下,必然对萧楚乐不公,但一直住在封二娘家也不是办法。 “程禧,你说收回来的院子有一个在榆林街?” “对。本来破烂不堪,昨儿我带江叔几个收拾了下,嘿,小屋子倒还利整,我都想去那边住。” “想得美!现在就送你樱桃姐过去,看缺什么回家拿些过去。” 樱桃感激地望向沈易安,低声道了句“谢谢”,又开口道:“主人说教我曲子,何时……” 沈易安望向樱桃腼腆害羞的模样,虽然小家子气十足,却也惹人怜爱,与刚见过那青楼女孩比较,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保护欲。 就当妹妹吧。 沈易安笑了下:“你也精通乐律,但我教你的曲子并不止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律,在角和徵中间增加一个音阶,在羽和宫之间亦加一个音阶。” 樱桃板着手指,道:“那是七个音阶?” 沈易安点头:“对。以黄钟宫为主音,我来唱给你听。” 说罢,沈易安润了润嗓子唱到:“都、来、米、发、嗖、拉、西、都——” 樱桃跟着学了一下,当听到自己唱出“发”和“西”两个陌生音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激动而潮红的脸庞带着满足的笑意,沈易安忽然发现樱桃身上闪光的东西。 “你爱好音律?” “嗯。是钻地龙请师傅教我的,他平时喜欢听曲儿。” “那你为何被卖到青楼?” 樱桃愣住,随后黯然道:“钻地龙说盗教人多口杂,我容易被人欺负。” 沈易安忍不住笑道:“所以,青楼里没人欺负你?” 樱桃微怒望向沈易安,愤愤道:“我只卖唱不卖身!文秀楼的妈妈也不敢让我卖身,她也怕钻地龙。” 沈易安止住笑容,继续问:“那妈妈还敢让人给你赎身?” 樱桃叹口气目光落在别处:“留在太外天的,都是自甘堕落的,但凡不愿意留在那里的,都被钻地龙送了出来。我若想离开文秀楼,赎身的都钱给他便是。” “啧啧,你这么瘦,赎你却花了四百贯,也不知道值不值。” 这是句没屁搁嘞嗓子的玩笑话,沈易安说着笑得花枝乱颤,却见樱桃头压的更低,许久才闷出几个字:“樱桃自知不值,愿意以身相许。” 呃…… 马车狭小的空间内,空气瞬间凝滞。 到目前为止,沈易安是没有娶两个及以上老婆想法的,为缓解尴尬气氛,他只好装作没听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咱们应该快到了,你看看外面熟悉下路吧。” “嗯。” 樱桃转向车外,北风一吹,双颊冰凉。 看到樱桃脸颊上亮闪闪的不知是不是落雪,为缓和气氛,沈易安道:“我先教你一曲子,你回去慢慢练习。” 说着,沈易安唱了一曲前世经常被用作评论某事的曲子《凉凉》。 不得不说樱桃对曲子很敏感,学习能力超强,跟着沈易安哼过几次,主调就记下来了,词也能记下六七分。 “凉透那花的纯,吾生愿前尘——” 随着最后一句唱完,樱桃硬生生咽下泪水,沈易安拍了拍她肩头:“大明星非你莫属。” 马车此时已经停下,程禧打开帘子道:“樱桃姐,你这声音真好听,我一闲下来就愿意在园子听你唱曲,比王婆惜、赵香香毫不逊色。” 樱桃含泪笑着回应:“还是曲子好。” “那当人,咱家主人可是小圣人。” 为避免尴尬,沈易安留在车里闭目养神,不一会儿程禧就驱动马车,扭头对沈易安道:“先生,都安排好了。” “回家。” 雪越下越大,马车时常打滑,风吹动织锦的窗帘,已然暮色沉沉,天空却被灯火映的泛着橙色。 第57章 心肺复苏 第57章心肺复苏 到了沈家,沈易安踏在院子的积雪上。 “今年和明年都是雪多的年份,开春还要下两场。” 当年为挖掘州桥做准备工作,沈易安连《开封气像编年史》都没放过,虽然前世不曾用到,这一世却如同补偿般如此受用。 “开春还有大雪?”程禧蹙眉:“那岂不是要冻死秧苗?” “所以雪后再种地。慢慢等吧。” 二人说话间进了穿堂,参观完织造坊的张迪和宇文昌龄正再此饮茶,听到沈易安的声音连忙起身。 宇文昌龄先张迪一步到沈易安跟前,昏暗中给沈易安倒是吓了一跳。 “小圣……小兄弟,你说开春还有大雪?” 大晚上见宇文昌龄和张迪,沈易安已知没有好事,免不了负气回复道:“元宵前后有大雪,二月初五有冰雹。” 宇文昌龄更进一步逼问:“当真?!” 沈易安索性后退一步:“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张迪和宇文昌龄使了眼色,宇文昌龄才想起正事,道明来意。 “医病?还是个即将耄耋的垂死老人?你没病吧?!” 宇文昌龄被骂的不知所措,幽怨地望向张迪。 张迪只好开口道:“我家主人说,只要医好就赏钱百贯。” 沈易安冷笑道:“我给你万贯,你去把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医活!” 宇文昌龄见形势不妙,凑近沈易安低声道:“我说小兄弟,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但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以官位保你平安无事。” 眼见宇文昌龄也是被胁迫,就算张迪不表明自己身份,沈易安也知道又是骑驴难下的一次。 “走吧。” 雪夜到了李府,是李诫父亲李南公的府上,李诫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沈易安与李诫见面,只觉的面善,忽然想起他初次去高俅宅子时遇到过。 张混康也奉旨在此等候有一阵子,见到沈易安后盯着看了许久,恨不得拉过他手掌细看一番,沈易安只是淡淡地应付,不耐烦之意让略显殷勤的张混康有些下不来台。 来到病榻前,只见老人正在熟睡,旁边垂手而立一个郎中。 李诫解释道:“从御医到江湖郎中看过许多,母亲始终不见起色。几个廊中看过都说时日不多,让准备后事。” 进来之前,沈易安也注意到院子里盖着红布的棺椁。 后事都准备好了,实在没必要强行治疗,何况沈易安根本也不是个医生。 一下子进来的人太多,有人不小心弄出声音,床上的老夫人一下子被惊醒,惊恐地睁大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几个人为避嫌,都后退几步,以表明并非自己弄出的声音,指剩下李诫、沈易安和郎中在床前。 李诫眉头锁紧,心神不宁。 本来老母就时刻都有归西的可能,却偏被官家派了这么个差事,说是医病,可谁不知道这是为了试探沈家小郎君? 即将归西的人都不能让安生,李诫心怀恨意地望向沈易安。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弄出的声音。” 沈易安回敬道。 老妇人望向李诫,伸手朝他探来,李诫牢牢握住母亲的手跪在床头,痛哭流涕。 “儿……儿……”老妇人似乎有什么要嘱托,还没说全,就慢慢合上双眼,手也垂了下去。 “母亲、母亲!” 这一幕见者伤心闻者流泪,郎中紧急掐了人中后也不见转好,便请张混康上前把脉,以宣告死亡。 张混康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弄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身上还带着一张招鬼符,以备不时之需。 垂死老妇经过这样一惊吓,不死也没了半条命,到时候给沈易安扣上个“不祥之人”的帽子,想必李诫也会在官家面前控诉。 李诫虽然官职不高,可其家族影响力却足够大。 走到床榻前,张混康搭了脉后,悲痛宣布“老夫人已然羽化,还请节哀”。说完,张混康似乎像想起什么,望向沈易安一扫刚刚的悲痛,道:“小圣人是大家派来给老夫人医病的,说不定他有起死回生之术!” 李诫悲痛欲绝,在众人面前勉强控制没让自己流泪,此时便举手阻止:“罢了罢了,母亲年事已高,就不要再惊扰她了。” 张混康上前一步,盯着沈易安道:“那怎么可以?!我见小圣人头顶生光啊!” 大伙儿望向沈易安,可根本看不到什么光,虽然怀疑,可张混康可是上清派的大道长,有修为傍身,旁人与他比不了。 沈易安也抬头看了看,随后道:“欲加之能耐,何患无辞?!” 宇文昌龄亦知人死复生是闹剧,欲上前阻止,哪知张混康为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硬生生不许宇文昌龄开口。 无奈,沈易安走到床榻前,脑海里盘算了片刻。 这道士来者不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道士的算计了。 “让开!” 沈易安十指交叉,反向压在老妇胸口。 田野考古常常在环境恶劣的荒地进行,一些急救法是他们这些考古队员的必修课。此时沈易安不做点什么,这道士定然不会放过他,反正这老妇已然被宣告死亡,自己只是急救,除了可能断几根肋骨,已然不可能有更坏的结果了。 沈易安一下一下按压,同时喊道:“叫个婢女过来!” 婢女怯生生上前,沈易安数着自己按压的次数,三十次后对那婢女到:“口对口给你家夫人输气!” 婢女愣在原地不知何意,一旁的宇文昌龄催促:“按照他说的做啊,输气就是吹气,对着你们夫人嘴吹气!” 婢女无论愿不愿意,这差事都得接,便按照沈易安所言开始人工呼吸。 又按压过十下,再次命令婢女输气。 沈易安全神贯注在老妇身上,就像前世救落水儿童那样,早已忘记自己的处境。这老妇虽然已经到大限,但刚才明显是受到惊吓而心脏骤停,说不定有救活的机会。 按压五分钟后,沈易安已经浑身是汗,就在婢女再次不情愿给老妇人输过气后,忽然掩口惊叫:“眼皮、老夫人眼皮动了!” 众人端着蜡烛靠近,李诫更是凑近到不足一尺远的地方,沈易安这才松口气。 “都特么给我让开!都围在这儿挡住空气还怎么呼吸?!” 宇文昌龄忙把大伙儿给拉走,拽张混康的时候尤其用力:“小圣人说让你让开呢,听没听到?!” 直到老妇人翕动嘴角发出一声被动的咳嗽,沈易安才抬起已经僵硬的手臂,长长松了口气,轻声道:“老人家还有未了心愿,让他们母子叙话吧。” 这样的结局是沈易安当初不敢奢望的,但没想到老天就是这么眷顾自己。趁着老妇人苏醒,此时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往后再有事,可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李诫施大礼谢沈易安,沈易安挥手道:“老夫人有话要说,李监丞快去床前尽孝吧。” 几个人来到屋外,大雪已经变成小雪,簌簌落在地上,反射四合院的灯光。 沈易安最后从屋里走出来,外面几个人都悄悄从自己的角度打量着沈易安。 宇文昌龄满眼赞赏,张迪飞速盘算如何跟官家禀报,张混康则悄悄摸着招鬼符脑袋里一团混乱。 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当着他面让人起死回生! 道法? 不,一定是妖术!听说他一直隐居山中,说不定就是个幻化人形的妖精! 可至今自己还没见过妖,也不知道其修为如何?如何才能让其显形呢? 第58章 高山流水 第58章高山流水 沈易安站定,宇文昌龄笑着捋自己不怎么长的胡须,上前道:“刚刚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张道长亲自察看过宣告李老夫人仙逝,哪知硬是让沈小郎给救了回来,原来世间真的有起死回生一说!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不可貌相,张道长,你说呢?” 张混康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不知沈易安究竟修为几分,不敢轻举妄动,只点到为止:“开了眼界,开了眼界啊!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本来已经打算告辞的沈易安回过头望向张混康,见他挑衅的眼神,索性转身道:“要说这魔高一丈,的确高,有道长在,那魔还能明目张胆发出巨响,可见这魔没把道长放在眼里。” 张道长理亏词穷,讪笑道:“疏忽,我疏忽了。” 这疏忽便有两层意思,要么承认自己弄出声音,要么承认有脏东西在屋里,自己却无能为力。 沈易安露出讽刺的笑容:“道亦道,魔亦道,就怕道生魔。” 沈易安一直没细想这道士是谁,听宇文昌龄介绍过,便回忆起徽宗朝几个名人:郭天信,林素灵、王志老、王文卿、张虚白……张混康。 都是道士,都是徽宗喜欢的道士。 这张混康颇得徽宗之心,可刚刚屡次挑衅,是直奔取他性命而来。 对于这些人,沈易安只知其名,根本不记得生卒年份,他瞄了眼张混康那伪善的面容,忽而笑着问张迪道:“也不知道白面猴子近况如何?” 张迪虽然一直没作声,一切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他一个宦官不参与党争,不操心国事,也无需争宠,满心满眼全是皇上。 皇上安好,他便安好。伺候好皇上,他亦可被百官巴结。 人嘛,不就是这回事。 张迪以官方礼貌的微笑回应,朝沈易安拱手道:“我家主人也与我打听过,那白面猴子当天就送去大内了,已经在养着了。” “甚好。”沈易安点点头:“怪就怪他自不量力,自食恶果。” “因果报应罢了。”张迪感慨点头。 沈易安望了张混康一眼。 既然我没记住你的死期,不如就酌情赐你个死期。要说我没记错,你在徽宗道士排行榜仅次于林素灵,艮岳就是你的主意。 望向张迪,沈易安幽幽地又来了一句:“在旧城东北角建个江南园林,有利于皇家子嗣,可曰万岁山,艮岳更佳。但这并非上上策,实则利大于弊,涉及江山。” 沈易安声音不大,字字清晰。 张迪大惊,险些跌倒在雪地上。张混康更是愕然,自己勤勤恳恳、没日没夜、折寿不知几许算出来的天机,怎会被这年轻人知道? 宇文昌龄一脸懵地扶住张迪,只见张迪双腿发软,伸手指着沈易安道:“小圣人,细细道来……” 沈易安浅浅笑着离开:“此乃天机。” 张迪回去大内,张混康虽不想同行,却被张迪三言两语激将,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起前往。 福宁殿里,刚刚穿好衣服的赵佶跟一个刚临幸过的女子你侬我侬片刻,才慵懒地走出来。 张迪没容张混康开口,自己先客观地讲所见所闻说了一遍,讲完最后沈易安说中艮岳之事时,已是满头大汗。 赵佶本来还在思量这事的可能性,见张迪紧张至此,便知他所言无虚,再看张混康,他原本的泰然自若也已经化作丝丝忧虑,甚至慌张,便更加不知所措。 “如此的话,哪怕说与曾相也要劝我是无稽之谈,可……可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怎会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神人?” 说着,赵佶缓缓坐下,心神不宁。 张混康小心翼翼开口道:“妖魔也未尝不可啊。” 赵佶猛地转向张混康:“若是妖魔,为何还要救人?可有证据?” “障眼法也说不定。” 赵佶露出一丝讽刺:“以我所知,他至今未做过恶事,也说不定是造化。” “这……既然是他造化,那不如请他来给太后瞧瞧,说不定……” “太后岂是随便就可见的?我再想想。我累了,退下吧。” 张混康走后,赵佶与张迪再次确认他所见所闻。说到艮岳之事,赵佶蹙眉道:“如果他能为我所用,大宋必然将久盛不衰。” “大家英明。小的以为,让沈小郎来见见太后也未尝不可。” “可他并不知我身份,如何宣他?万一不从,或者……” “大家其实不必纠结,大家可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大家时,自称草民,但民字未出口,之后才改口。今儿我见他,他也直接问起白面猴子,可见他已知大家身份。” 赵佶自嘲地舒展了下:“那是我自命清高了。” “小的愚钝,依小的看,沈小郎三番两次暗示,倒是有高山流水之意。” “哦?”赵佶凝思,片刻后起身对张迪道:“既然你看出这意思,你就去替我办了这事。” “大家放心,张迪一定办好。” …… 沈易安自行回到沈家,所有人都在门口转来转去,真如热锅蚂蚁一般。 见主人安然归来,沈通达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紧紧拉住沈易安双手悲戚道:“阿郎,怎么每一日的安生?如果阿郎想隐居,老拙我双手赞成……咱可不遭这罪了,日日都跟寻仇似的……” “待我处理好,自然要找个好地方隐居。” 沈易安如是说,轻松地往院子里去。 一干人望着他潇洒背影,忍不住各种感叹。 又是白面猴子又是做官的,主人竟然每次都轻松化解,当真是个小圣人。 虽说没人知道沈易安经历了什么,但都知道他定然疲惫不已,明月备好热水沐浴,杜鹃准备好熏香,唯有李勇,因沈易安不在家,没人供他酒喝,此时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 本想能逃过一劫,没想沈易安刚顺着墙跟找到自己房门,就被李勇以快剑挑了喉咙口的斗篷带子,斗篷一下落在地上,沈易安除了感受到喉咙处的疾风,竟然连点皮都没破。 自觉理亏,沈易安俯身去拿斗篷,同时夸张道:“欸呀呀,这可是我未婚小娇妻给我的斗篷,带子都被你弄断了!” “哼。”李勇鼻孔里哼出不屑。 沈易安提起斗篷,却见带子竟然安然无恙! 这真是报应。 自己刚在别人面前耍了通威风,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人打脸。 “剑术岂止伤害?无伤而果乃一境界。你到底学还是不学?” 沈易安刷地将斗篷搭在回廊的栏杆上,毅然决然道:“学!” “好。那今日份束修就……就给我一壶好酒吧。” 月下的雪地里,沈易安衣着单薄地扎着马步,除了一旁喝酒的李勇,再无旁人。 明月杜鹃都被赶去别的院子住,就连程禧也去了沈通达的院子,为的就是李勇能心无旁骛地教授他。 然而一连几日,依旧只有扎马步而已。 马步不知扎到几时,沈易安已经困到不省人事时,方才被允许回屋睡觉。 说来奇怪,从前只觉得冷到发抖的木床,如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且一夜无梦,睡得极为安稳,一早硬是被砸门声惊醒的。 担心是李勇喊他扎马步,沈易安索性拿被蒙了头,敲门声未停,听到程禧焦急地声音。 “先生,张七圣带个官爷来访,说是将造监的李监丞。” 沈易安叹口气,应了一句后缓缓起身。 第59章 有钱人的快乐 第59章有钱人的快乐 穿戴整齐到了会客厅,李诫正在喝茶,张七圣听说两人已经见过,便识趣地随程禧去别处。 简单寒暄过后,李诫展示了一番自己带来的礼物,表示对沈易安的谢意。 “母亲昨儿与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十分欣慰。自从我开始编纂《营造法式》一书,已经许久没同母亲叙话,哪知子欲养而亲不待,多亏沈小郎令母亲起死回生。” 沈易安看了眼礼物盒子,无论什么他其实都不需要,李诫这是不想欠人情,才备下如此厚礼。 这礼是却之不恭的,沈易安客气一番就命人收下了。 李诫也不是白来这一趟,他从怀里摸出一沓子图纸,正是沈易安托张七圣带去的那些。 李诫小心地展开图纸,指着其中一张:“这些日子我倒是看明白些,只是不知这些什物的用途。” 沈易安感慨:“是我糊涂,没有把整体图画出来。这几张图纸是要组合在一起的,叫滑梯,小朋友从这边台阶上去,穿过这条渔网通道,到达另一侧,再从这块板滑下来……” 李诫严谨治学的面色顿时尴尬:“这、这些图纸竟然是给孩童们的玩具?” 沈易安点头:“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体健康方能长远,孩童就是未来,就是辰时的太阳。” “话虽如此……” 若不是沈易安昨儿救过他母亲,李诫此时说不定要撕了这些图纸。 他毕竟是主持建造州桥庙宇王爷府的监丞,这沈易安竟然让他造玩具,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沈易安没在意李诫的尴尬,语重心长道:“李监丞,自祖宗开始,皇室就子嗣稀薄,除了到处见庙宇祈福,可认真考虑过此时?许多事并非全凭天时地利,也要人和啊。” “这……其实没错。” “所以,在祈福的同时,必须对嫔妃和皇子进行综合性体能教育,方能让嫔妃生出体魄强健的皇子、让皇子保持健康,平安成长,园林风水什么的,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李诫点头,这话没错。 “这就是了。皇子学习治国之道的前提,自然是身强体健。我设计的这几款玩物,看似是嬉闹之用,实则是给小儿们强身健体的。皇子夭折者众,况民间百姓?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壮则国壮,我们大宋乃文明之邦,却一直被北边的契丹制约,被西边李元昊王朝为难,难道是我们书读的少么?非也,实则是游牧之民历经风霜,身体更加强壮。” 李诫蹙眉,燕云十六州啊,是每一个大宋臣子的痛啊! 沈易安抽出另一张纸继续:“这个设计叫摇摇马,适当使用可以训练少儿的平衡能力,有利于日后在马上、船上作战,既然我朝少马,那这种模拟摇摇马就必不可少;而滑梯和攀网训练的是少儿的整体协调能力、专注力和团队协作能力,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这种方法叫寓教于乐。” “真的有作用吗?你可曾试过?” “李大人,凡事都有第一次。敢问孩童适当运动且心情愉悦,对其健康有利有弊?” “这还用说,自然有利。” “那就对了,孩子快乐,又达到锻炼的目的,且在各种运动中又必须集中注意力,此乃一举三得。” 李诫翻看图纸不置可否。最后,他又抽出一张来:“这个高三尺的台子又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叫桌球台,也可以叫台球。众所周知,蹴鞠是一种适合全民开展的运动,但其容易受到场地和天气的影响,而这种桌球则是一种在室内小范围内进行的体育运动,其运动量不大,但是对竞技者的注意力有较高要求,不失是一种雅致的运动啊。” “这个嘛,就有些牵强了。” “哈哈,但是好玩啊。” 李诫也不再多说,既然弄清楚这几样什物的用途,他就去制造便是,好与不好等做出来再做判断也不迟。 但有一点他是认可的,就是孩子们的确需要些新鲜的玩意以加强锻炼,如果当日他的小孙子会攀爬,就不至于被疯狗咬伤而丧命。 想到这儿,李诫还有些伤感,但想起大孙子已经无恙,而张七圣也说其中有沈易安的功劳,还是亲自起身拱手谢了又谢。 张七圣再次出现在沈易安跟前,好奇沈易安如何已经认识李诫,沈易安已经懒得解释,只说“给府尹老爷帮个忙”搪塞过去。 虽然是年三十,可张七圣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程禧刚去给萧楚乐送年货,沈易安便与张七圣吃饭打法时间,免得李勇又见缝插针地喊他扎马步。 封二娘端来铜锅、羊肉片和蘸料,沈易安穿越而来最正宗的一次涮羊肉就此拉开序幕。 张七圣实为不速之客,见一盘盘切成薄片的羊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沈易安几番诚恳邀请,方才捉起筷子感叹:“果然如章老幺所言,小圣人定然来自蓬莱仙阁。” “不过走了万里路罢了,没什么特别,隐居这几年后,倒是世间许多事都不曾听闻,有许多疑惑。” “哦?那小圣人不妨说来,我别的不敢说,但凡各种见闻轶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就算不知道,给我两日,也定然能了解个八九分。” 似乎只有这么说,两人才能稍微对等,张七圣筷子也开口大些,多夹了几片肉。 也不知封二娘刀工怎会这么好,片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连个味道都品不出来。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沈易安也觉得这样肉切的有些过分,一筷子就夹了半盘子。 “我那日去樊楼,听人议论,说天外天是个有趣的地方,只可惜不是谁都能去,还说有个盗教,钻什么龙的。” “钻地龙?”张七圣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怔住,筷子上的嫩羊肉都掉在了银碗里。 回过神,张七圣索性放下筷子问:“这……你没招惹上这人吧?” 沈易安与张七圣对视不语,张七圣已经知其意,不禁摇头叹口气:“唉,想必你不惹他他也要寻你麻烦。这人可不似白面猴子,没什么靠山,没人治得了他,就是一亡命之徒。” “我也有这感觉,这不他列举三个原因,以保护我为由‘请’我去了他那大本营。” 张七圣闻之色变,道:“你去天外天了?” 沈易安再点头,方觉自己似乎草率了。 “唉,这不好办了。他认准的人,若是敢不从他,那他有多是手段折磨你。” “呃……可我见他不太聪明的亚子。” “什么?” “就是他看上有点傻了吧唧的。” “对,这话你说对了。钻地龙是一根筋,有点小聪明,但绝对算不上聪明人,很容易糊弄,但必须糊弄地天衣无缝;他一旦察觉被人耍了,报复起来简直令人发指。众所周知,开封府尹宇文昌龄刚上任时,曾发誓要将钻地龙捉拿归案,但三个月过去了,如今似乎也不了了之,青天大老爷都没办法,可知这人的手段。” “老先生跟他打过交道?” “咳,可不是,差点把命搭里。待我细细说来与你听。” 张七圣比较骄傲自己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讲的是绘声绘色。 他讲述自己去年如何被“请”去天外天说书,又如何身陷险境,最后如何险中脱身的。总之,以他的话说,一切全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那钻地龙两人是老乡,是本家,才放他离开那牢笼,否则这辈子都见不着天日了。 沈易安不解:“可他轻易就放我回来了。” “你以为你回来了,你是真的回来了吗?除非你躲去大内龙床上,否则你就是钻到汴河里他都能给你捞上来。” 这是个哲学问题。 沈易安思索着,等钻地龙找人绘好图,再见面时恐怕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而他也并非没多么愚蠢,看看樱桃那斯德哥尔摩症就知道了。 “天外天所在的墓穴,老先生可知其来头?” “是座汉代古墓,墓主人不详,众说纷纭,但最后一道墓室尚未打开却是真的,不知多少人觊觎。” “难道朝廷就放任不管吗?” “不是不管,是没法管。这大墓原本是另外两个盗墓帮争抢的地盘,据说自神宗时就在挖了,几十年过去,这两个盗墓帮争到两败俱伤;趁机钻地龙纠集一众无赖占墓为王、得渔翁之利,其他盗墓帮的也就弃了这里,再说,等钻地龙打开最后一道墓穴再来抢也不迟,于是形成现在的局面。” 眼见肉越来越少,张七圣又摸起筷子边吃边叹气。 沈易安思索片刻,根据上次他记下的方向和距离,天外天具体位置已经了解了差不多,如果当真如张七圣所言,那年后就把位置告诉宇文昌龄便是,至于能不能连窝端,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祝宇文昌龄好运吧。 第60章 春节的味道 第60章春节的味道 这边羊肉刚吃完,封二娘就又推车端来八盘,令人发指的是,这回的羊肉更薄了。 一只羊大概能吃一年。 此时常吃的肉鲊以薄为尚品,越薄越好,与他前世饮食习惯多少有些差异,所以也并不奇怪。 对于盗教,沈易安已经有些了解,便又试探着问张七圣:“那江湖上有个叫疾风剑,李勇的,老先生可知?” 张七圣即刻双眸放光,神采奕奕,一筷子夹了大半盘羊肉。 “这人可不简单,在江湖上有许多传说,曾经我说过他的故事,连续三个月场场爆满,我的大部分家当便是那时开始挣来的。” “还请老先生说来听听。” “关于他的故事有许多说法,我曾花重金买过一些。 其中最令我信服的,是他自小孤儿,被西域高人带走并悉心教授剑法,待他成年后又将他引回中原,原本要他引起中原江湖的血雨腥风,哪知他早已醉心练剑,只求剑术登峰造极却不谙世事,完全无法与别人相处,便四海为家独行成侠。 传说也没人见过他剑术究竟多高,他几乎不出剑,与武林之人比试剑从未出鞘。 后来,某个王爷将他唤去王府,想让他教授剑法,但因他为人古怪这事便作罢。 他被放出来,王爷也放话出来,不许任何人跟他学剑,而他无论到哪,但凡江湖中人认得他的,给他十文钱便是。” 仿佛武侠小说的情节。 艺术来源生活,系统学过历史的沈易安从不觉得艺术高于生活。 疾风剑李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张七圣一口气说完,见沈易安听的认真便笑了笑: “切莫当真,传言江湖上未曾有人见过他真容,他头戴斗笠,无人掀开过,这些年打着他旗号招摇撞骗的倒是不少,前年在辽上京举行的三朝武林盟会就有长老说过,这人已经死了,或者回去了西夏,反正已经没了踪迹。” “那传说中他剑术如何?” “神乎其神,说法颇多,我只捡大伙儿爱听的说,所以我也不知究竟多神,但知人剑合一的说法……”说着,张七圣笑呵呵道:“咱也不练剑,大伙儿都说人剑合一是唬人的。” 听到这样的评价,沈易安既兴奋又疑惑,这真是个凶险与刺激并存的年代。 喝了一大口瑶池仙饮,张七圣继续道:“如今疾风剑的故事都被说烂了,已经少有人提起,你从何而知这人?” 沈易安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便以“说来话长”搪塞,张七圣笑了下又开口道:“若是没惹上他最好,要知当年请他去教授剑术的,乃延安郡王。” 那不是上一任皇帝宋哲宗?可他即位时也不过十岁,那做郡王时岂不是更小? 沈易安一怔,随后笑着摇头继续吃肉:“没想还有如此传闻,道听途说之事,感兴趣罢了,不相信世上还有剑术如此了得的人。” 张七圣摇头:“没有亲见,终究不可信。如果我没亲见,根本也不会信沈家厨子有如此刀工,瑶池仙饮跟羊肉如此搭配!” 程禧回来时,张七圣也告辞离开,沈易安要带李勇一起回芳谷居,结果找遍院子也没见他踪影。 最后寻去厨房,只见李勇正在挥剑,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就出自他手。 “呃,李兄,你这是在干嘛?” 李勇头也不回,道:“剑乃杀人之器,需以血润之,许久不嗜血,剑锋就会迟钝,这羊肉正好给剑增加血气。” 说罢,他也放下剑,转身对沈易安莞尔一笑道:“血气方刚嘛。” 呃……不会当厨子的剑客不是个好老师。 沈家园子更像社畜打工住的高级宿舍,过年若是不回老家,不来场春运,就失去了年的味道。 为了找到春运的味道,午时一过,沈易安就带着程禧和李勇以及半马车的年货回去芳谷居。 章术士将芳谷居照料的很好,远远就能看到山脚小屋炊烟袅袅。 再次见到火炕,沈易安迫不及待地坐到炕头,程禧再递上点心酒水,这小日子,又没sei了。 “程禧,包饺子,酸菜馅、羊肉馅各一半!” “好嘞!” 沈易安刚躺在热炕头想睡一觉,就听到温柔的敲门声:“沈弟,扎马步了。” 这日子过的,没sei了! 大过年你还加班,我可不给你三倍工资! 在沈家大院扎马步时,程禧对沈易安多是心疼,如今在芳谷居,看到院子里试图偷懒而被李勇以戒尺敲在小腿上的沈易安,程禧只觉得好笑。 不管院子有多小,这才有家的样子。 天黑后,传来稀稀拉拉的爆竹声,程禧从正房的耳房出来,端着饺子对沈易安大喊:“先生,吃饺子啦!” 李勇这才放过沈易安。 三人都坐在热炕头,饺子和小酒摆在炕桌上,还有两个小菜。 没有春晚,沈易安倒觉得这样的氛围与他的小院正合适。 “饺子好吃。” 李勇评价,又夹起一个酸菜馅的,细嚼慢咽地吃掉。沈易安给程禧使了个眼色,程禧到处特制的酒,端到李勇跟前。 按照张七圣所言,李勇是不怎么懂人情世故,也不怎么会拒绝,几次下来,就让程禧给灌醉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程禧扒拉过李勇的盘子,嗔怪道:“喝酒就得了,还吃了我这么多饺子,我就是按照三十个的量给他,哪知一口气吃了五十个,把我那份都吃了。” 沈易安笑了下:“莫急,我让你灌他又不是为几个饺子,张七圣说……”沈易安压低声音:“传说他比试时还没人让他剑出鞘过,我想看看。” 划树叶、削羊肉虽可见功底,却不见气势,沈易安心痒难耐。 吹灭蜡烛,沈易安推了推李勇,在他耳边轻声道:“武林高手来追杀你了!” 几次过后,李勇猛然清醒,一下子摸着腰间的剑,腾地一下起身冲了出去。 院子里鸡鸭叫声一片,程禧将一只只鸡鸭朝李勇扔来。 睡到懵懂的鸡鸭哪有章法?胡乱扑腾着翅膀,蹬着脚丫子在李勇周身乱舞,李勇开始还以剑鞘回应,片刻后察觉鸡鸭不是人,根本不知道躲避也不知道轻重,只要不死就不停地撞过来…… 想起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酒,没吃光的饺子,李勇手指在剑鞘底部按紧,用力一推,唰地一声,宝剑显露,在月光和白雪中闪着寒光。 李勇身形流转,剑光在他周身来回舞动,行云流水般从院子这边到那边,地上躺着被削断头,指剩下半寸皮还连在一起的鸡鸭。 沈易安和程禧呆在原地。 这才叫剑术。 程禧回过神,拉着沈易安轻声说:“我看到了,他不会杀我灭口吧?” “你想多了,明儿我教你周黑鸭、吊炉烤鸭、盐水鸭和板鸭,那些鸡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禧拾掇鸡鸭,李勇转回火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吃饺子喝酒。 程禧又端来饺子,沈易安与李勇叙话,除了剑术,关于李勇生平之类,他只字不提,沈易安也只好打消好奇心里。 当爆竹声一阵接一阵从凌山村传来时,程禧也喊沈易安去院子里放爆竹,两人你一串我一串放的开心,沈易安见李勇在门口久久观望,便招手喊他一起放。 李勇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沈易安见状,索性过来拉他去院子。 这还是李勇第一次放爆竹,确切说是第一次过年。 沈易安递上一只香和一双响爆竹,李勇接过来,在沈易安和程禧的注释下第一次亲手放了一个爆竹。 “砰——啪!” 李勇望着消失在夜空的爆竹发呆,他想不通放爆竹有何意义,也不明白其乐趣比练剑多在哪儿,但自己明明就是很开心。 好似那年在蔡王府,他也年轻如眼前的小郎君,第一次见人们庆祝节日时,还是一脸茫然。 那时候他才知道,日子不是每天都一样,也不用每天都做同一件事,以求达到极致。 比如练剑。 “想什么呢?再来一串,爽!”沈易安递上一大串爆竹,怂恿李勇。 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伴随笑声响彻整个小院,火光明灭中,程禧看到希望,沈易安看到未来,李勇看到……依旧是迷茫。 “等会儿还是扎马步。” 爆竹声灭,李勇淡淡对沈易安道。 大过年的,沈易安不想与这木头计较,程禧虽然有些怒意,见自家先生还没说什么,便什么也没说地去煮浮圆子做宵夜。 马步扎完,沈易安在热炕头一睡到天明,刚吃过早饭,就又被喊过去扎马步。 李勇并不知,沈易安自从第一天开始扎马步,裤腿里就绑着沙袋。 第61章 吃的诱惑 第61章吃的诱惑 芳谷居的日子除了把酒言欢,大过年还多了烤鸭卷饼、盐水板鸭等,吃的三个人直咂嘴。 芳谷居出品,必属精品。 难得过了个消停年,若不是要参加浙商年会,沈易安怎么也要过完春节七天乐才出山。 初四下午,吃过酸菜汆羊肉后,程禧再次请章术士帮忙照顾芳谷居,三人便乘车回去小甜水巷的沈家。 晚上,沈易安扎过马步后,照历和程禧往州桥夜市去。 吃的诱惑往往高于回家的诱惑,简称吃惑。 难免要跟熝肉摊子和老杨头打招呼,熝肉老板娘和老杨头一口一个“小圣人”地喊着,引来不少人侧目。 往夜市深处走了一段,两人方伸长脖子四处看。 年后的夜市并不兴旺,人们大多往旧曹门仙洞游玩,这边稍显冷清。 “吴记?冻鱼头,州桥一绝,快来品尝!” 沈易安停下脚步,侧目望过去。 老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桌子旁没有食客。 冻鱼头怎么吃呢?沈易安脑海里没有这道菜,带着期待坐了下来。 老板端来盘子,放下道:“客官要来碗热汤饼还是水饭?” 沈易安看过那盘子,方知要搭配主食一起吃。 一盘做工看不出来如何的鱼肉冻。 “汤饼。” 面条端来,沈易安夹起一筷子?冻鱼头,细品起来。 老板依旧在摊子前卖力吆喝,程禧吃了几口后道:“材料新鲜,且入味十足,好吃。” 沈易安要来一碗醋,蘸着吃。 “有腥膻味,怕不止是鱼。” 拿筷子扒开细看,也看不到任何肉类,沈易安不禁有些迷惑。 这会儿一个夜巡的厢官过来坐下,也端了碗醋,道:“?冻鱼头是以羊蹄筋和鱼制成,要么怎会如此弹牙爽口。” 说着,他夹起一大块入口,咽下后咂嘴道:“配什么大酒小酒都不如瑶池仙饮,只可惜夜市没有瑶池仙饮卖。” 听人夸赞,沈易安禁不住淡然一笑,听说这道菜里还有羊蹄筋,沈易安便虚心请教。 这人指着盘子道: “整个州桥夜市,最物有所值的就是吴记?冻鱼头。这菜要先以羊蹄筋儿煮熟研膏,再以鱼肉同煮,都烂熟一气后,才入盆扇冷做冻。” “鱼头呢?” “这道菜本来是宫廷菜,最终要将?冻放在煨熟冷却的鱼头里,如今在寻常人家都吃的到,也就没那么讲究。” 沈易安又品了品,味道与做法果然相符,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那厢官感慨:“全州桥,乃至整个汴梁,就数吴记最正宗,只可惜他家道中落,从一个铺面到今日一个摊子,谁知哪日就吃不到了,趁着还有,多吃两口。这可是祖传手艺。” 沈易安望向那不知所措招呼客人的老板,问道:“既然味道好,为何还会经营不下去?” 厢官摇头:“遇事了呗。” 说完,这人便不再吱声,闷头吃自己的,吃完放下铜钱便离去了。 沈易安又坐了一会儿,又要了一盘,细细品其中的味道。 往来还有些人,却鲜有人坐下,老板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四五个男子朝这边走来,老板愣了一下,随后就走出摊子,迎着几个人上前两步。 为首的男子颇有些虬髯大汉的意思,他居高临下道:“吴秋,到日子了吧?钱凑齐了么?” “王老板,再宽限几日行不行?您看,这几日州桥人少,真不是我家?冻鱼头不好吃啊。” “呵呵,我已经宽限你半个月了,再宽限你就到今年年底了,你这是看我好欺负呢?” 吴记老板又是拱手又是鞠躬:“不会不会……” “呵呵,我就是宽限你到年底,这五万贯你也还不上。还是乖乖地去我们主人家做家厨吧,吃穿用度不会短了你的。” 吴老板陪笑:“并非我不肯,是我配不上啊!我们吴家就这一祖传手艺,旁的我也不会。” “这一道菜就够了,我们主人家喜欢吃。” 渐渐来了些围观的人,虬髯大汉得理,摇头晃脑卖弄:“你欠下钱几辈子都还不完,我们主人让你做家厨那可是莫大的恩惠,你不要不识抬举!” 吴老板无奈摊手道:“可……我家手艺不外传。” “谁让你外传了?说了让你做家厨,又没让你教徒弟。” “这……没有分别啊。哪个家厨都有许多帮工,啥祖传手艺还能保住……” 围观的人瞬间明白过来,话风从偏向虬髯大汉到吴老板。 听到戚戚议论,虬髯大汉愤怒地揪住吴老板衣领,恶狠狠道:“那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咯?!” 吴老板哀求:“求你家主子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那玻璃瓶那么值钱,钱我慢慢还……” “哼,管你知不知道,弄坏了就要赔!那可是西周贡品,五万贯都要你少了!” 诶?鉴宝节目吗?这个自己在行。但怎么听怎么像碰瓷。 沈易安走到这人跟前道:“就算弄坏了什么,也不能你们说多少钱就多少钱,至少也拿出来给大伙瞧瞧,都给你长长眼,万一值十万贯呢?” 旁边已经为了不少人,大伙儿可都没见过这么贵的东西,好事儿的就开始起哄。 “拿出来看看。” “骗人呢吧?就是想要吴记手艺。” “对,拿出来,坏了也拿出来看看。” 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当众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个戗金漆器盒子,再打开来,便是一个裂开成几块的圆肚玻璃瓶。 吴老板定了定神,讲述自己前几日不小心撞破玻璃瓶的事。 说完,他一脸委屈道:“我不是有意的,是后面有人推我才撞上的。” 沈易安望着那些碎片笑了下。 这工艺和样式,怎么看也是五代同时期***玻璃瓶,底部纹饰已经正名它的身份。 那会儿通过丝绸之路而来的玻璃制品已经很常见,根本不值五万贯。 从艺术性和制造工艺来讲,国产琉璃其实远高于外来的玻璃,但物依稀为贵,且玻璃更加剔透和实用,才会一直具有较高的市价。 嗯,改造个瓷窑做玻璃厂,安排。 放下玻璃瓶,沈易安认真道:“赔你五十贯都嫌多,何况听吴老板描述,谁知道那会儿你那瓶子是不是早就坏了?” 因玻璃少见,围观群众也不知定价是否准确,但听沈易安说的后半段,就都觉得需要商榷。 碰瓷儿啊,前一世被升华后玩剩下的东西,现在还在起步阶段。 虬髯大汉指着瓶子对沈易安道:“哼,你懂个屁!” 众人不服,议论道: “那就找个懂的人来。古董街那边各个都是人才。” “要不就报官,让官老爷判案!”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一翩翩小郎,将近一米八的个头,面白唇红,一身太学生的行头,还披着一个狐狸皮的斗篷,一看便知不是俗人。 他走到二人跟前:“不如也让我看看。” 虬髯大汉护住瓶子,眉毛一挑道:“你是哪个?” “本人太学生赵明诚,自幼钻研古董金石,现在可否给我一观?” 听到“赵明诚”三个字,大伙儿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至于他是否精通金石,大家并不太关心,因有人说了,这是当朝吏部侍郎赵廷之之子。 单这一条就足够了。 第62章 收考古祖师当学生 第62章收考古祖师当学生 沈易安颇有些意外,这人应该是这时期为数不多的考古同行,李清照未来的夫君,两人共同着有考古名着《金石录》。 本着对考古先辈的敬重,沈易安拱手:“久闻大名,景仰景仰。” 赵明诚转向沈易安:“你知道我?” “何止知道?简直如雷贯耳。” 敢问学考古的谁人不知你?一生积攒了几间屋子的金石古玩字画古书,北宋灭亡后,几度转移却终究化为灰烬。 赵明诚谦虚地笑了下,之后拿起玻璃瓶碎片细看。 放下后,他没有回答众人的问题,而是先问沈易安:“兄台好眼力,敢问在何处求学?” “北大……呃,凌山村,芳谷居,家里蹲学堂。” “家里蹲学堂?这名字着实特别。” 沈易安忍不住笑道:“在家里蹲着呗,我的意思是,自学成才。” 赵明诚恍然大悟,但自觉是太学生与沈易安身份相差悬殊,只呼应了个礼貌的笑意:“原来如此。” 沈易安此时满脑子都是成立玻璃兼琉璃制品厂的事,也没太多理会赵明诚。 “太学生,给我们这些老百姓说说。” “就是,这瓶子到底多大来头?真是西周皇帝老儿用过的?” 众人期待和羡慕的目光让赵明诚感觉很好,他拿起指着瓶子认真道:“此瓶造型并不始于西周,书籍记载最早也要在唐末。” 沈易安随之点头,赵明诚略有些不悦,他是不屑与野路子为伍的,沈易安赞赏地望向他时,他索性背过身去。 这样一幕,大伙儿也都明白其中意味,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相轻嘛。 虬髯大汉乘此机会,攥着拳头对沈易安道:“就知道你狗屁不是,胡说八道!” 沈易沉默不语。 赵明诚继续:“这种玻璃瓶产自波斯,的确常见于中原皇室……” 沈易安忽然举手打断:“从底部纹饰判断,这是典型的***玻璃瓶,且这种瓶子很少在皇室使用,多用在寺庙。” 沈易安几句话,说的赵明诚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他并非忽略了花瓶底部的花纹,只是对于这些纹饰,他尚且没有答案。 但是他是谁?当朝礼部侍郎赵廷之的儿子,响当当的太学生,怎会承人野路子是对的?于是,赵明诚转过身,对沈易安笑道:“不知兄台从凭什么说如此呢?” 凭我苦读二十年?凭我是考古学家?凭我做过专门研究? 沈易安不知如何回答,蹙眉片刻道:“我梦游天宫时,一其青牛老者教我的。” “哈哈哈……莫不是个疯子?”虬髯大汉放肆大笑,手指着沈易安恶狠狠道:“书呆子,快给我滚一边去,小心吃我拳头!” 大伙儿或者惋惜或者嘲讽时,人群中又站出两人,一个是孙广,另一个是和尚。 和尚上前一步,对那虬髯大汉道:“这小兄弟说的没错,这瓶子的确是寺院惯用的,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 佛家和道家在大宋地位比一般百姓要高出许多,大伙听和尚都这么说便不再怀疑。沈易安本不想与赵明诚留下过节,便顺势给他台阶下道: “刚刚赵兄问我为何知道?想必刚刚赵兄观看时光亮不够,”说着,沈易安提来灯笼,照在那些碎片上,取出一块递给赵明诚道:“这下你能看清了。” 赵明诚接过碎片,仔细看了又看,虽然心里没底,但知执拗下去没好处,便就坡下驴道:“果然果然,刚刚太暗,我竟没看到这些纹饰。兄台好眼力,这瓶子完好无损也不过二三十贯。” 沈易安望向虬髯大汉和吴老板,问:“吴老板,要不还是报官吧,让府尹老爷判案。” 虬髯大汉面色骤变,慌忙收起包袱道:“恁的去哪,弄坏也要赔钱。” 沈易安望了眼程禧,程禧摸出一交子摔在虬髯大汉怀中:“五十贯,爱要不要!” 眼见大势已去,再说下去就真的要暴露碰瓷、夺人家手艺的事实,虬髯大汉便收起交子,骂骂咧咧地离开。 众人散去,吴老板抹着汗坐在凳子上,片刻后方缓过神,忙来给沈易安道谢。 “罢了,我跟赵兄也是有缘,不如就在你这叙话片刻。” “几位坐好,我这就准备几份最好吃的?冻鱼头。” 虽说沈易安给自己拆了台,但也是自己不屑在前,何况后面沈易安又给他搭了台阶,赵明诚心中着实还有些过意不去。 如此胸怀,愧对于家族,愧对于太学生的身份。 孙广同和尚也坐下来,跟二人寒暄。 原来孙广跟赵明诚是一起来州桥夜市的,那和尚则是孙广要介绍给赵明诚的,说是有宝贝要看,但鉴于和尚身份不方便往樊楼那边的鬼市子去,便约在这里。 赵明诚含蓄地表达了歉意,沈易安也含蓄地表达了无所谓的态度,在赵明诚看来,二人甚是相见恨晚,即刻就称兄道弟起来。 和尚对沈易安和赵明诚分别恭维一番,孙广对和尚道:“沈小郎曾游历华夏,见多识广,无所不知,人称‘小圣人’。” 和尚眸光明亮,双手合十:“贫僧法号仲殊,刚听小郎侃侃而谈,便知其非俗人。虽说叫小圣人,若皈依佛门,必然成一代大师。” 沈易安也合十回礼:“小生本无所求,一辈子也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仲殊不过客气两句,很快话题就转移到赵明诚这儿。 仲殊从怀中摸出一方卷轴,从中抽出一纸,展开来看,是拓印下来的铭文,看拓印走向和痕迹,应该来自某种圆形器皿。 赵明诚轻轻捧在手中细看,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 他轻轻召唤沈易安:“沈兄,你来说说先。” 这是完全善意的邀请,沈易安开口道:“蟠螭纹乃春秋战国时期常用纹饰,此乃当时的圆鼎;看拓印是浮雕,时间可确定为春秋晚期到战国初期……此时青铜器已从祭祀用品发展到钟鸣鼎食,吴越地区工艺尤其精巧……” 赵明诚听得入神,等沈易安说完,他已然诚惶诚恐地望向沈易安,眼神中道不尽的羡慕和崇拜。 “沈兄,你仅仅比我大两岁,学识与见识却远超我,德甫佩服佩服,如沈兄不嫌弃,可否容我登门与沈兄研学,德甫不胜感激。” 沈易安有些不知所措,这可是前世全班同学都会的基础知识,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孙广和仲殊都以慈母般的笑意望着俩人,沈易安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这考古界的祖师爷当学生。 鉴定过拓印,孙广二人便准备离开,临行前,孙广对沈易安道:“拍卖会的事,胡爷已经安排好七分,城中的古玩金石都番了番儿,最慢三五日后我就会去沈家园子寻小圣人。” “好。”沈易安含笑。 没想到他一个人也能操纵一个行业。 赵明诚没有离开的意思,硬是跟沈易安又问了许多问题,直到吴秋端来的盘子都空了,程禧不住打着呵欠,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一再请沈易安保证愿意他登门拜访,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去。 沈易安也准备回家,吴秋又端来热汤坐下。 第63章 送个机会 第63章送个机会 “小圣人,我暂时没钱还你。” “那就不用还了。” 沈易安困倦,又想起身时,却听吴秋呜咽起来,只好再度坐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不妨说与我听听,帮不了你什么,排解一下也好。” 吴秋抹了下眼泪道:“我家祖上其实也做别的菜,久而久之唯独这道最对口味,撤了铺子以后便只留下这一种,今日往后就不做了。” “这是为何?” “这道菜最讲究火候,羊蹄筋要煮烂透,总要四五个时辰。去年父亲忘了灶火,点着了铺子,左邻右舍跟着遭殃,赔的倾家荡产,至今还未还清,邻里没把父亲捉去见官已是莫大情分。在州桥夜市这些日子,又要租房又要租摊子,炭火又涨价,实在是做不来了,年前父亲去世,出殡那日我碰了有钱人家的古董瓶子……” 后面沈易安就知道了,眼见一个大男人哭的梨花带雨,只能安慰: “不做这菜真是可惜,你这手艺到哪儿都值钱。” “话虽如此,这?冻鱼头食材也是十分讲究的,我已经买不起了。” 说着,吴秋起身,把剩下的几份都端到沈易安跟前:“明儿就不出了,暂时没钱还小圣人,这些就送与你了,日后再没吴记?冻鱼头。” 沈易安望着一筹莫展的吴秋道:“你是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吴秋艰难地摇摇头:“没有了。什么都卖了还钱,这摊子明儿也是别人的了。小圣人还请告知姓名住处,等我有钱就去还钱,再不济去给小圣人家门口扫扫雪也心安些。” “扫雪就不必了,你若是有难处,可以去找我。我在潘楼街有家正店园子,叫沈家园子,闲了去坐坐。” 沈易安虽然喜欢这道菜,为避嫌,还是没说‘有空再给我做次这道菜’的话,毕竟人家那是千金不换的祖传手艺。 “沈家园子?小圣人就是沈家园子老板沈易安?” 沈易安点头。 吴秋登时给沈易安展现现实版“哭笑”表情,鼻涕眼泪里带笑,嘴角时而上勾时而下压,激动万分,不知如何表情是好。 沈易安和程禧差点给吓到。 片刻后,吴秋平复激动情绪,道:“沈老板要是不嫌弃,给我三尺睡觉的地方,一日两顿粗茶淡饭,我愿意去沈家园子给我的手艺找个出路。” “你是说你愿意去我沈家园子做?冻鱼头?” 吴秋用力点头:“吴家手艺传自大唐宫廷,祖上可是御厨。这手艺到我这儿要断了,至今我还没个一儿半女,沈老板是我吴家大恩人,以后我就将这手艺留在沈家园子!” “这……既然如此,那你就来我沈家园子,也不用将祖传手艺留下,何时你想离开都行,谁还没个难处。”沈易安安慰吴老板:“工钱与我家何厨同算,你年岁也不大,娶个娘子生个娃传个手艺,也不在话下。” 简单收了下,吴秋便同沈易安和程禧一同离去,老杨头和熝肉老板好事儿过来打听,听闻此事后连连恭喜吴秋,忍不住赞叹:“小圣人不仅智慧,还大慈大悲,无愧小圣人之称!” 沈易安离开后,在老杨头和熝肉老板娘的宣传下,沈易安的名声一下子就如同格瓦斯发酵般,传遍整个州桥夜市摆摊界。 安顿好吴秋,沈易安乘着马车悠哉游哉地回去沈家。 还没到小甜水巷,在必经之路上,就见一熟悉身影徘徊,程禧快马加鞭过去,只见杨胜春正跺着脚望着马车。 “怎么了这是?” “快,快让阿郎找地方躲一躲,管家让我在这儿拦着,说那日来过的一个自称张迪的,又来沈家找阿郎,定然没好事。” 程禧回头看向马车,沈易安传出话来:“躲不过去,回去会会他便是。恁的天塌下来也不能将我怎么样,都是一群吃饱撑的。” 综合评价自己过往表现,沈易安觉得张迪此时出现未必坏事。 未经打理的沈家园子还留着沈令品娘子糟蹋过的萧败,沈易安毫不掩饰沈家园子破落的一面,索性请张迪在冷风瑟瑟的穿堂就坐。 张迪虽然是宦官,办事说话却十分利落,寒暄几句之后就表明来意,甚至直接道“想必小圣人早知我是大内的人”。 “嗯,当今皇帝的内侍张迪。”沈易安也毫不隐瞒,打着呵欠喝着茶。 两两相望,各自都是人狠话不多,很快张迪就传达了赵佶“高山流水”之意。 “伴君如伴虎”,这是沈易安首先想到的,然而宋太祖有言,本朝不杀文人,也算给他最低阶的护身符。 沉默中,见张迪诚恳,沈易安也表达了“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诚意,但绝不入朝为官。 勉强算强强联合吧。 对于未来,沈易安是有足够信心的,可赵佶是谁?诸事皆能,唯不能为君耳。 张迪见沈易安如此痛快,心中不禁一喜,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小圣人早就清楚官家身份,两厢都等着自己做媒,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来之前的忐忑全部消除,张迪没料到事请如此顺利。 官家惜才,尤其是沈易安这样高深莫测之人;而沈易安那天师的气度,与张混康时常卖弄相比较,就知各自修为如何。 修为越低的人,越喜欢故弄玄虚,而这小圣人总是含笑道破,官家都说没见过如磊落之人。 沈易安表达自己绝不会为官的决心,不卑不亢地送张迪离开;张迪见火候足够,也为了转达赵佶诚意,从袖口抽出一把折扇送与沈易安。 沈易安收下折扇,对张迪道:“沈家园子因欠债尤甚,我周身已无长物,就送官家一字条、一句话好了” 沈易安写下一行字,折好装进信封,让张迪交给赵佶,同时对张迪说:“此乃祥瑞。” 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个装逼的机会吧。 …… “正月十五天将降赤气。此赤气起东北,亘西南,中函白气;将散,复有黑祲在旁。” 赵佶拆开沈易安送的字条,仔细品读。 日日都来大内的张混康见此颇为担心,道:“赤气降上元,若果真如此,这可是大凶之象。” “此乃祥瑞。”四个字到嘴边,张迪硬生生咽了下去。 “何以见得?”赵佶问张混康。 “回大家,赤色乃祥兆,遇上元灯节是大吉,然而祥兆不久,便被黑祲所替,此乃大凶,还不如赤色不显。” 赵佶望向张迪,张迪抿嘴不做声,赵佶立刻明白。 见赵佶不语,张混康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便滔滔不绝讲开,从字条所写内容,到此现象是否会成真,以五行和阴阳八卦的角度各种分析,最后得出结论:若成真,则是凶兆,且是沈易安施的妖法,若不成真,则是沈易安妖言惑众,蛊惑圣上。 赵佶打了个呵欠,道:“我已困乏,张迪,你给张道长安排下住处,每日穿梭与道观与大内颇累,不如这几日就先住在大内,正好替先祖祈福。” “是。”张迪按照赵佶安排,将张混康软禁起来。 沈易安所写字条乃天机,他早就说过天机只可与天子说,既然张混康看到了,为避免天机泄露,只好如此下策。 一遍遍观摩字条,赵佶对张迪道:“他当真说是吉兆?” “当真。” “那我该如何做才好……” “大家乃天子,得到上天庇护才会有天机传与大家。依小的看,大家当日照常设宴与群臣同乐,只不过设宴前将这天机卷轴悬挂于殿内。若果真天降赤气,小的就展开这天机,群臣朝拜天子,理所应当;若没降赤气,也不了了之,到时候再去质问沈易安也不迟。” “那他跑了怎么办?不会是耍我的吧?” “好说,提前‘请’他来大内,如同今日张混康般就好。” 赵佶想了想,点头笑道:“唯有此法最得我心。赤气现,我奉他小圣人,赤气不现,则以张道长之法惩罚他,以欺君之罪论。” 再看那字条,赵佶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己偏得的天子之位着实不容易,当初还是尚太后力排众议,甚至章惇还评价“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这是何等侮辱? 自己的雄心大志,终于能昭告天下了,让那些反对他的臣民都看看,什么叫“得道多助”,我赵佶自问俯仰无愧于心,上天派小圣人来助我,这就是我做天子的资本啊! 我赵佶——千古一人! 越想越兴奋,赵佶忍不住让张迪研磨:“索性我就做一幅‘赤气东来图’,加上这天机,到时候让你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哈哈哈……” 第64章 赵佶的扇子 第64章赵佶的扇子 送走张迪,沈易安把玩折扇。 扇骨扇面都颇为普通,不普通的是扇面的画和字。 亭台前栩栩如生的仙鹤,仿佛正翩翩起舞;旁边的地上铺满残红,一柏枝占据右侧三分之一的扇面;在落花和柏枝中间,仔细看可见一精致珠钗落地,被落花覆盖;透过右侧柏枝,可见远处一珠帘轩窗。 亭台寓意悠闲,仙鹤寓意祥瑞,左边扇面妥妥一幅“与世无争图”;右边的一幕,则有些伤春之意,不知道这文艺天子要表达什么。 翻过扇子,背面大部分留白,左侧两行瘦金体题字: 卷起珠帘。看是谁家妃子,收拾金奁。 落款赵佶,时间是元符二年三月,下面是印章和花押。 最下面,还有一行新添的字:赠梦继,落款是建中靖国元年正月,同样盖着印章和花押。 这小小一把扇子,已经表达出赵佶许多情绪。 其一,这扇面并非单独为沈易安所作,说明两人关系没到这份儿上,赵佶不想落下“求才若渴”的被动; 其二,扇子还是题了“赠梦继”三字,梦继是沈易安的字,表明赵佶对他还是十分尊重; 其三,这扇子背面留白颇多,是为了日后两人关系有所进展的话,赵佶还可以再在其上题字或作画,以彰显关系。 最后一点,就是初次落款日期;元符二年三月时,赵佶还是悠闲自在的文青王爷,他一直将此扇留在身边并赠与沈易安,意为愿意以王爷的身份与他相交,而非天子。 “呵呵,”沈易安轻抚扇面:“果然每一幅画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但文物背后的故事往往没有其本身年代价值那么被人看重。 除了真正懂得的人,谁会在乎一个瓶子一把扇子背后的故事?人们只在乎拍卖会上能卖多少钱。 沈易安笑了下,也不知保存如此完好、还有徽宗的印章的扇子在前世能卖多少钱。 没记错的话六千万起步,过亿常事儿,真是最值钱的皇帝了。 啧啧,老天爷,就让我带着这扇面穿越回去吧,卖了这玩意,给我妈买个房车,带她环游世界,然后你再把我弄回来好不好? 不好。 沈易安仿佛听见老天爷回应他。 叹口气,沈易安开始思索初五的浙商会馆的年会。 当然,这样的思考并不是对着热茶和暖手壶,李勇早就在门下守着,沈易安也只好平举马步地思索。 浙商会馆的成员均来自两浙路,包括浙江和江苏一部分。东京城浙商会馆也有内部鄙视链,比如处于最顶端的就是明州商人,其次是钱塘,后面就是其他地区。 明州就是前世的宁波。 此时的明州经过五代时期吴越国的治理,并在淳化三年建立市舶司,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三大港之一,加上北宋王安石等人“耕读传家、商儒并生”思想传播,奠定了“宁波帮”自古而来的商贸地位。 除了明州市舶司,此时另外两大贸易港是广州市舶司和泉州市舶司,而北宋海上贸易的长足发展,正是被西夏肆意掠夺丝绸之路商人硬生生逼出来的。 此时的明州商贸以茶瓷和日本、高丽及西洋诸国特产为主,在京城商帮地位数一数二,并不把两浙路其他商帮放在眼里,即便在浙商会馆,似乎也是给个面子,占了个地域名额。 这些跟沈易安没有太大关系,因为明州帮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反而是同来自钱塘的李元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卖布的跟做菜的对着干,还真是够可笑的。 自然,这中间还隔着个萧楚乐。 萧楚乐,几日未见,甚是想念。 沈易安对浙商会馆的了解都来自萧楚乐,只知每年明州帮都要在浙商会馆内卷,卷其他所有不如他们的,所以每每到年会,有实力的就要跟明州帮较劲,尤其排名第二的钱塘商会;没实力的就躺平,等到最后站队即可。 初五,浙商会馆,沈易安秉承友谊第一,打脸第二的原则早早来到会馆。 李元山作为会长,早已穿戴整齐和儿子李秉勋在门口迎接。 李元山自不必说,经过除夕这一盛大节日,此时满面红光,甚是精神;旁边的李秉勋虽没有老爹那么高的兴致,也是彬彬有礼,一身锦缎斓衫连个褶子都看不到,腰间通透的玉佩格外惹眼。 抵达门下,沈易安与李元山对视,李元山瞟了眼沈易安讽笑道:“虽说你们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披着胡人的褐来,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大伙儿心疼你,各自给你些好处,你沈家园子兴许就有活路了。” 沈易安看眼肩头的丝毛混纺斗篷,乜斜李元山道:“人老了,就考虑考虑让位,老眼昏花地容易让人笑话。” 随后沈易安如同路人般径直离开,根本没往浙商会馆里去。 他到街对面的茶肆找了个好座位坐下。 望着沈易安背影,李元山恨恨道:“哼,强颜欢笑吧,等会看你怎么收场!” 李元山也不知沈易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理会也罢,但是必须提醒他儿子李秉勋小心些。 望着沈易安方向,李元山叮嘱李秉勋:“刚过去那个就是沈易安,你仔细着点。你只有娶到萧楚乐,才能继承钱塘李家所有财富,咱们汴梁这一脉,全指着你翻身了!” 李秉勋点点头:“无论家财,我与乐儿青梅竹马,也是要娶她的。老太爷今儿在,我势必当他面把婚事定下。何况萧家都同意了,这沈易安也作不出花样。” 沈易安自知爷俩在议论自己,虽不知说了什么,只落得悠闲自在地啜着茶。 越来月多的马车在会馆门口停下,主人们从车里下来,带着除夕未散的喜庆互相道贺,而这些人所带的奴仆几乎都提着个礼品盒子。 “贺寿还是吃喜酒啊?”沈易安有些纳闷,自己等会空手进去好吗? 正纳闷,就见萧楚乐一个人从远处款款而来,同样,她手中也提着一个锦盒。 看那挺拔身姿,就知已经能很好地驾驭高跟鞋,就在这时,有一马车飞奔着朝这边过来,萧楚乐回眸,下意识地躲了下,然而她前面仗把远的地方,有个孩童在蹦蹦跳跳。 马车冲了过来,丝毫没有减速。 “滚开——”驾车的人大吼。 小孩子转过头,完全懵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躲让。 千钧一发之际,萧楚乐大步跑到孩子跟前,就在马车即将撞飞孩子前一刻,她迅速转身抱起孩子护在怀中,马车侧贴着她后背疾驰而过。 放下孩子,只见手中的锦盒被撞坏了半边,萧楚乐追着马车骂了几句也就到了会馆门口。 刚刚那一幕看的沈易安汗毛直立,这边扔下五个铜板,沈易安就追着萧楚乐而去。 李秉勋这会儿整理好衣服,李元山给他使了个眼色,李秉勋立刻就出现在萧楚乐跟前。 “楚乐,我看刚刚那马车贴着你过来,吓坏了吧?” “算他跑的快……” 萧楚乐说着,忽然撇到马车就停在会馆旁边,一把就扒拉开挡在跟前的李秉勋,阔步朝那马车过去。 沈易安叹口气,自己也算小跑追过来,没想到未婚小娇妻脚步还真是快,硬是没追上。 第65章 友谊第一,打脸第二 第65章友谊第一,打脸第二 当当当当,高跟鞋让青石板路发出动听的节奏,马车帘子掀开,一男子蹙眉的面容出现。 萧楚乐走到马车前怒瞪男子:“你当这是驿路呢?有马了不起吗?你差点撞到人!要不是我抱那孩童躲开,现在就要抓你去见官!” 听完这通话,男子放下帘子从马车内出来,李秉勋和李元山对视一笑,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忙朝这边过来。 马车男丝毫没把萧楚乐放在眼里,不屑道:“此乃主街,就是行车的地方,要怪就怪那孩子不该在此玩耍。” “你讲不讲理?!”萧楚乐怒瞪杏仁眼:“你当这是赛马场呢?我的锦盒都被撞坏了!” 这人面生,李元山可确认并非浙商会馆之人,便使了眼色,李秉勋即刻上前给萧楚乐帮腔,开始之乎者也地讲道理。 这一番下来,萧楚乐都快睡着了,恨不得替他开口。 终于,马车男也没有耐心李秉勋叨叨,中间打断轻蔑地哼了下,道:“哼,就算撞也是白撞,少在这聒噪,吵死了!” 萧楚乐自然不服,还嚷嚷要去见官,沈易安终于上前轻拍了下满脸怒意的萧楚乐。 “谁也别劝我,他这种纨绔子弟就得见官才懂得是非!赔我锦盒先!” 说话间,萧楚乐扭头,与沈易安微笑的面容正好对上。 “沈……”萧楚乐腾地红了脸,一扫刚刚的愤怒,几日未见的思念即刻化作浓浓爱意,从眼角流露出来:“你也来了……” 前后不过一瞬,美女身上巨大反差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连马车男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易安依旧将她碎发掩在耳后,旁若无人般道:“我刚看到了,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李秉勋不服,倏地出现在二人跟前,质问道:“你有什么能耐帮乐儿解决此事?” 沈易安对李秉勋微微一笑道:“注意你的称呼。我们之间要说的话,怎会让你一个外人听?” 说罢,沈易安走过去,对马车男随意拱了拱手。 马车男哼笑:“就凭你俩?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这就是冤家路窄啊。 对于沈易安,他可是记忆犹新,就是当初举杯跟他隔空干杯的沈家园子老板!另外那个蛐蛐一样烦人的可以忽略不计。 沈易安早就认出马车男,当初沈家园子叫嚣要办金扣会员的是他;蹴鞠比赛时赵佶有意避开的也是他。 看他高高在上的神情,根本不把商会放在眼里的傲慢,不是当朝大官的娃,就是皇亲国戚。 两人自动屏蔽李秉勋,谁都没说话,足足对视五秒钟。 这五秒里,沈易安仔细观察男子面容,与赵佶连相,确定他与赵佶一定有某种亲戚关系; 再看他衣着常服,虽然纹饰朴素、头戴小冠,但他额头还有一道被压过的凹痕,那不是通天冠就是远游冠留下的痕迹。 王室宗亲。 某个王爷。 宋神宗有十四个儿子,挺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不多,就剩下老九、老十一、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 擅用排除法: 老九申王赵佖眼疾,不会是眼前这个; 老十一赵佶; 老十二燕王赵俣和老十四赵偲都是林贤妃所生,但那是追认的位份,林贤妃生前不过是婕妤,位份较低,所以赵俣赵偲都比较低调忙,且忙着结婚生子,也排除; 老十三,蔡王,尼古拉赵似,母亲是钦成皇后朱氏,前任皇帝哲宗亲胞弟,哲宗死后的皇位最佳候选人、一众大臣宰相力推的准皇帝。 嗯,这就对了,难怪赵佶要躲着他。 呵呵。 僵持片刻,到底还是马车男先开口,他莞尔一笑道:“又见面了。我已经不稀罕什么金扣会员了。” 沈易安也莞尔一笑道:“有缘呐。不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纵马驰骋,险伤孩童,惊扰百姓损他人财物,无视李元山父子警告,论罪当……” 沈易安也不知道论罪当如何,毕竟他还没经过本朝的司法考试。 “自以为是!没想到你也如此聒噪,吵架都不会,无趣至极。”马车男不屑哼笑,伸手推开沈易安,径直朝浙商会馆而去。 “菜王——”沈易安突然道。 马车男突然怔住,随后愕然回头,沈易安已经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当下的蔡王赵似。 “菜王蛇又名臭王蛇,川蜀特产,用来作蛇肉火锅别具风格,既然这人不肯赔你锦盒,明日我请你吃菜王蛇火锅,权当我无能的赔罪,如何?” 赵似望着对萧楚乐深情款款的沈易安,恨得牙根痒痒。 坊间管他叫“小圣人”,看来不无道理,他竟然知道我身份了,还敢如此戏弄本王! 沈易安无视赵似,轻抚了下萧楚乐的肩头以示安抚,萧楚乐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点着头笑得宛若一朵出水芙蓉。 呼!赵似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周围已然来了些有头有脸的商人在热热闹闹的叙话,任凭天大的事赵似此时也不好发作,只是眯着眼静静从人群中走过。 沈易安目光从赵似到马车,再到那匹不怎么高大的马。 那马还在蹬腿嘶吼呢,显然桀骜不驯。 没想到小王爷如此隐忍……呃,不对,是这马有问题,这倒霉孩子是吓到了吧?可恁你是什么皇亲,闹市驰骋就是错,得提醒提醒才是。 转身,沈易安对人群中独行的赵似道:“头大颈短,胸宽鬃长,皮厚毛粗,是匹尚品蒙古马,但驯服不足,想来小兄弟也不想出此纰漏,往后还是小心的好。” 赵似脚步放缓,身形微动。 说的真特么的准,刚刚他也给吓了半死,现在都还没见缓过神来,回去定然要教训驯马师。 见赵似放缓,沈易安继续道:“小兄弟,好歹今天我李伯伯是东家,你也是无心,与萧小娘子道歉之事且作罢,今儿不伤和气,明儿我请你喝酒。” 沈易安恳切地话语在赵似身后响起,任谁听了都是沈易安给自己找台阶下,又似他要替李家撑起排面,让这人不要闹事。 赵似再次放慢脚步。 然而这一幕李元山是绝对看不下去的,只听他笑道:“哼,傻子替疯子说话,原来你俩是旧相识!不过,我李元山可不需要谁给面子,也不会平白给谁面子。既然是来参加年会,那就要守规矩,咱们浙商会馆名声一向被人称道,我不管你哪家来的,该道歉必须道歉!” 沈易安心里奔过不知多少草泥马,李元山你好样的,我这边灭火,你那边拱火,装逼的机会统统留给你! 李元山的话掷地有声,引了不少人侧目,为显示自己商会会长的威严,李元山示意李秉勋上前。 李秉勋挺拔腰身走过来,经过萧楚乐身旁道:“乐儿,他根本没想给你讨公道,这种人不值得托付。” “你……” 沈易安一副委屈受伤模样,紧紧依偎在萧楚乐身旁,萧楚乐恨不得伸手轻抚这小郎君的面庞安抚,更多了一分对李秉勋落井下石的憎恶。 沈易安虽然也不耻出此下策,但真的很受用啊;既然都没脸没皮的穿越了,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眼见萧楚乐心疼地都皱起了眉头。 这一幕让李秉勋怒火中烧,但此时周围人多,不好跟沈易安动手,所有怒气便统统发泄在闹事的赵似身上。 李秉勋快步追上赵似,狠狠拽住他肩头道:“原是跟沈易安狼狈为奸的败类!现在,赔萧小娘子的锦盒、给我父亲道歉!” “赔个屁!”赵似愤怒转身,一拳打在李秉勋脸上。 哎呀,沈易安都替李秉勋脸疼。说好友谊第一打脸第二呢? 第66章 白衣人 第66章白衣人 见儿子被人打,在众人面前落了李家面子,李元山一挥手,几个强壮家丁顿将赵似左右围住。 “你、你们要干什么?”个头小、年岁轻的赵似显然有些害怕,虽然左顾右盼地后退两步,眼神却依旧带着皇族的傲慢。 李元山咬牙道:“你先打人还问我干什么?还没听说谁敢在我们浙商会馆门前撒泼,既然你们两个要闹事,我就让你们闹个够!” 说罢,李元山一挥手,几个家丁猝不及防地把沈易安也给拉了过去,推搡到赵似身旁。 “李伯伯……”萧楚乐焦急地直跺脚,却被几个人一把拉住。 定睛一看,竟然是萧家庶出的兄长萧楚礼。 萧楚乐挣扎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萧楚礼厌恶地望着萧楚乐道:“你既是萧家的人,我就要替翁翁管教你!” 萧楚乐几番挣扎,然而毕竟是女子,根本没法挣脱。 这会儿,沈易安和赵似被七八个彪悍家丁团团围住,周围尽是看李元山“清理门户”的热闹的,没人解围也没人劝阻。 沈易安跟赵似被逼着不得已靠在一起,眼见没有出路,互相低语道: “尼古拉蔡王,你出门都不带个侍卫吗?” “我怎么知道会遇上你这倒霉蛋?” “明明是你驾车不慎连累了我。我给你给终身钻石会员,你想办法让咱俩毫发无损。” “我赏你蹴鞠师傅三人,你想办法保我不露身份且毫发无损。” 两人对视,各自一脸嫌弃。 “哼,死到临头了,互相道个别也好!”李元山也不废话,手一招,几个家丁就朝两人扑来。 沈易安眼睛一闭,平举双手,敦敦实实地扎了个马步。 这是他唯一会的江湖招式。 家丁恶狼一样扑上来,赵似为自保不得已亮出身份,大喊一声:“大胆刁民,都给我……” “废话真多!”沈易安恨恨道。 果然,赵似的话被喊打声淹没,只好本能地缩着身子躲在沈易安身后。 就在这时,沈易安感到已经有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但那拳头似乎没有任何威胁,软软地如同瘙痒。 沈易安睁眼,只见两个家丁已经倒在他脚下,捂着眼睛痛苦不已。 难道自己的马步也能杀人? 余下的几个家丁惊恐地望着二人,已经不敢上前。 沈易安眼神四下扫过,忽见对面茶肆雪白的房顶有个身着白衣的人,正悠闲地望向这边,左手捏着酒囊,右手似乎玩弄着什么。 因大伙儿都被这边吸引,根本没人注意到对面房顶还有人。 “邪士!”李元山咬牙切齿:“给我上!” 家丁哪还敢靠近?只见其中一个开口道:“看这马步,该是童子功来的,凭我们怕是不行。” 李元山指着沈易安青筋爆出:“窝囊废,给我上!!!” 家丁不得已欲上前,沈易安见茶肆房顶的男人右手唰地一弹,眼前的家丁就诶呦一声倒在地上,捂住太阳穴痛苦不已。 不见血,不见伤痕,地上跳跃着一块普通小石子儿。 目测距离四仗远,忽略空气和风的阻力,这质量不过十几二十克的小石子最初要获得多大的动能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去尼玛的,我是文科生。 沈易安愕然,我怕不是穿越到宋朝,而是传进某个武林小说里了吧? 赵似沉浸在这种让人畏惧的喜悦中,低声对沈易安道:“你的人还凑合!回头也给本王引荐一下。” “难道不是你的人?” 两人疑惑对视间,茶肆房顶已经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有人抬头看天,有人俯身摸地,有人低声议论: 这事实在太邪门了。 这时,一辆金丝顶盖马车停在会馆门前,里面下来个两鬓已经斑白的男人。 这男人厉声道:“大老远就听到这边聒噪,会馆年会,什么人在此吵闹?!我今儿可是请了贵客!” 人群即刻没了动静,这男人显然已经习惯这样被人崇拜的场景,目不斜视地朝这边过来。 萧楚乐已经挣开束缚,跑到了沈易安身旁,收起马步的沈易安悄声问萧楚乐:“这趾高气扬的人是谁?” 萧楚乐压低声回答:“李伯伯虽然是会长,但明州宋家才是最有势的,当朝给西夏岁赐三万斤茶,传说至少一半份额是明里暗里通过明州宋家敛来的。” 明州宋家能来年会,李元山当初可是没少下功夫,但功夫并不白花,他李元山不仅因此在商会地位更牢固,单宋家二当家宋运兴露上一面,就够他吹到下一次年会了。但李元山心知肚明,这次若不是刚好李家老太爷在汴梁,这宋运兴断不会露面。 对西夏的岁赐不仅有茶,还有绢十三万匹,哪个不想分杯羹呢? 见宋运兴已经信步过来,李元山忙上前卑躬屈膝道:“扰到宋老板了。不知哪家带来个不识抬举的年轻人,驾马车在街上乱撞差点撞了人不说,还将一商会主家的锦盒撞坏了,另外这个是沈家园子的新老板,竟然替那罪人开脱。” “哼,没规矩不成方圆,商会岂能容此等下作之徒?!连带他主家一起轰出去,该打打,该罚罚,断不能再闹事了!我今儿有贵客。” “是、是!可这两人邪得很……”李元山说着,瞟了眼刚被人抬走的三个家丁。 “我还就不信邪!”宋运兴说着,扫了眼周遭,道:“捆起来丢到后院,年会过后处置!” 赵似冷眼望向宋运兴,沈易安暗搓搓地笑着。 宋运兴信步过来,只是在人群中望了这边一眼。 然而,那镶嵌波斯红宝石的小冠怎么这么熟悉?那不是他遣人送去蔡王府的吗? “蔡、蔡、蔡、蔡……王?” 宋运兴身体僵住,在二人跟前一步也走不动。 赵似冷笑了下道:“菜王蛇,川蜀特产,听说做蛇什么锅很是美味,你也想请我吃吗?” 外面人多口杂,宋运兴知赵似此时还不想暴露身份,只好抹着汗道:“是,是这样。” “那好,那就改日去沈家园子尝尝!” 见宋运兴都对这年轻人卑躬屈膝,李元山已知这人该就是宋运兴请的贵客,然而李秉勋并没有他爹这么聪明,竟然一步跨在赵似和沈易安跟前道:“他刚打了我,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李元山拉过李秉勋,一巴掌劈下来:“孽子!明明是你冲撞了贵客,赶快道歉!” 李秉勋被李元山按在沈易安和赵似跟前委屈巴巴地道歉,赵似转眼问沈易安:“他可把咱俩都骂了,好像还觊觎你身边的小娘子,你来定夺如何处置吧。” “驯马。”沈易安道:“他生性没有主见,事事听他爹的,才会被他爹左右至此。既如此,就让他去驯服你那蒙古马,他若能做到,这没主见的性子该是能改一改了。” 李元山咬牙切齿,再难受却也只能往肚里咽。宋运兴说请贵客来,定是在岁赐这事上能说上话的,不是大官就是皇亲,自己是一点也不能再造次了。 “好。” 见李元山如此痛快表态,宋运兴甚是欣慰,总算给李元山个不冷不淡的脸色。 赵似和沈易安、萧楚乐被簇拥在中间,宋运兴一路跟随,后面按照实力高低,呼呼啦啦一大群人,陆续往会馆中去。 赵似步伐轻松,带着几分快意,沈易安则低声问萧楚乐为何人人都带了锦盒。 “这是商会传统。从前还是带来自家出产的好东西,交流制造心得,后来就演变成带着珍稀玩意攀比,看好了就相互换去。” “哦,那就是从产品推介会变成装逼大会。” 第67章 哲学课 第67章哲学课 宋运兴落在几人后面,低声对李元山道:“等会警醒着点儿,后面又都是时间跟你算帐!” “是、是……” 上去会馆二楼,一间装饰豪华的屋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宋运兴往主位请赵似。 赵似走过去坐下,其余众人不敢随意落座,这时候李家家主李卿航拄着拐杖从门而入。 李卿航足有八十,他与宋运兴简单点头,就瞧见主位上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皇室的子孙都很有修养,加上宋朝皇室又有平易近人的传统,赵似还是起身迎接这位矍铄的老人。 李卿航从众人中间走到赵似跟前,诚惶诚恐地打量一番,一边称赞一边感慨,宋运兴见时机已到,再次请赵似就坐后就亮了他的身份。 “这位就是我今儿请的贵客,咱们大宋的小王爷,蔡王!” 虽然大伙儿猜到这年轻人地位不一般,却万万没想到是蔡王赵似! 哪有这么朴素的王爷? 一时间,众人哗然,萧楚乐更是一愣,不禁将锦盒悄悄藏到身后。 赵似以官方微笑面对众人,沈易安则夸张地拱了拱手道:“呀,竟然是蔡王,失敬失敬……” 赵似也对着沈易安拱手:“原是人称小圣人的沈易安,失礼失礼……” 众人陪笑,两人却你一句我一句地如同说相声般,最后总算结束这场寒暄时,李卿航已然有些站不住,在宋运兴的引导下刚要挨着赵似右边就坐,却见赵似指了指左边道:“麻烦老人家坐这边,方便我与沈易安叙话。” 就这样,沈易安坐在赵似右侧,顺次是萧楚乐、李元山;赵似左侧则顺次是李卿航和宋运兴。 右侧为尊呐。 王爷不是豪绅不是官,在座的虽然都倍感荣幸,但也拘谨许多,多余的话一句不敢说,深知这一餐也许就关系着往后一年的生计。 沈易安依旧本着友谊第一打脸第二的原则,吃得多说的少,但满桌子饭菜,竟然吃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似只是象征性的品几口,时间都拿来跟沈易安私聊,见沈易安如此挑剔也有几分疑惑。 “是不合胃口?” “也不算,只是味道差些吧。” 沈易安如实评价。 赵似微皱眉头,眼下的菜可是比沈家园子的炸鸡、烤串精致多了,该不会是这沈易安根本不懂吃吧? 见小王爷和他的好友探讨吃喝,一众人免不了要就此展开话题。 众人对美食的各种见解让沈易安大开眼界。 原来《东京梦华录》所说的菜品那么少,原来《山家清供》介绍的宋菜那么单调……眼下这群人才是吃货中的翘楚、美食品鉴界的黑马、奢侈吃喝流的败类。 也不知这些人是不是有吹牛的成分,沈易安只觉得自己格局是真小了,人家一顿饭就吃几百个鸡舌,一个羊头就留下一两不到的羊脸肉,其余的竟然就都丢掉了。 堪比装逼大会的讨论渐息,李卿航终于能说上几句。 他首先卖了个关子:“论语有云‘不时不食’依我看来,不时乃不鲜,不鲜则食之无味且易患病,所以所有吃食都讲究一个‘鲜’字。” 众人点头附和,言之有理。 李卿航继续:“听闻如今东京满大街卖炸鸡快餐等,既不顾时令,还是过夜再烹,这就是不鲜,甚是不得我心,哪知追随者众,真是世风日下!” 赵似淡淡一笑,道:“沈易安,你如何看待此事?” “嗯,何不食肉糜?” 赵似嗤笑,对众人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日只说趣事。” 这是明晃晃讽刺李卿航奢靡成性,不懂普通人疾苦,本想卖弄的李卿航最终落得个无地自容,好在这话随即就被萧楚礼给接了过去。 “无论季节,单说这个‘鲜’字就极有趣。所谓鱼羊为鲜,我就知道一道鱼和羊相得益彰的小菜,名曰?冻鱼头,工序简单,味道却极鲜,州桥夜市的吴记味道最佳,五十文一份,无论贵贱都能吃上。” 这是妥妥地给李卿航铺台阶,李卿航轻出口气,赞许道:“说得对,其实贱卖的饮食不乏尚品,还是要看做的人够不够用心。” 赵似被勾起兴趣,道:“我曾经吃过一次,味道的确鲜美,眼下可能寻到?” 萧楚礼感叹地摇了摇头:“我们萧家本来要请吴老板做家厨,哪知他突遇变故,人已经不知去向。” “那……倒是可惜了,上次还是在端王府与众人同品,没人不喜欢这道菜。”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众人登时一起惋惜起来,极尽所能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以证明“贱卖饮食不乏尚品”的论点,以赞扬皇家的简朴。 片刻后,大伙儿随着赵似一起惆怅,唯独沈易安面带笑意。 李卿航略带怒意,质问沈易安:“沈老板,此事有什么好笑吗?” 沈易安感慨道:“我只是笑我好运气,吴记老板正巧我沈家园子长期做客。” 萧楚礼怒目沈易安,沈易安只笑道:“你对‘鲜’字颇有研究,我只对‘请’字有些心得而已。” 赵似不动声色,压低声问:“你说送我沈家园子终身钻石会员,还算话吗?” 沈易安温和一笑,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 为了再次替李卿航缓解尴尬,李远山只好揭开伤疤,重提李秉勋有眼不识泰山一事,并亲自斟茶再三给赵似赔罪。 赵似抿了口李元山亲手端来的茶,这事便算翻篇了,婢女们也在此时鱼贯而入,将残羹撤去,端来上等茶点,将李卿航的尴尬也随之翻篇。 接下来就是众人展示自己宝贝的时候了,大伙儿都憋着劲儿等待在此处的较量呢。 各自面前都点好茶,屋子一侧的帷幕被拉开,后面出现一个台子,一个身着五彩羽衣的绝色女子正在抚琴。 “给大伙儿助助兴……”李元山谦虚道。 众人虽然都是见过世面的,依旧被这女子所惊艳到。 她肤白貌美,轻盈的羽衣将其衬托的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女,一颦一笑都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更令人惊叹的则是她精湛的琴艺。 古琴的深沉悠远在房间里回荡,时而婉转清新,时而动人心魄,每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不觉,沈易安随着琴声敲着拍子,当琴声停止时放察觉自己已然握住萧楚乐的小手许久。 慢慢放开手,沈易安对萧楚乐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信……” 女子款款起身施礼,众人方如梦初醒般。 李元山嘴角挂笑,道:“这边是为大伙儿准备的见面礼,可喜欢?” “岂止喜欢?简直妙哉!” 众人纷纷附和,也只有这样的气氛才配得上他们带来的珍宝。 女子又坐回台上,开始一曲悠扬的《潇湘水云》。 这行云流水的琴声中,商户的奴仆一个个走到台前,将各自的锦盒打开展示,要么是珍稀宝石,要么是根雕玉佩等,众人常常因此哗然,而沈易安则连连打着呵欠。 不过是些身外物,除非大师之作,否则流传存世的可能非常小,在一个考古学家看来,这玩意还不如三星堆的一块骨头。 见沈易安的不屑,李元山问道:“见过这么多珍奇异宝,沈老板有何感想?” 沈易安喝了茶,道:“我的感想就是——这些无外乎偶尔所得,说其神奇也无外乎是自然界的造化,或者大师们的造化,与在座各位何干?” 这触怒众人的话果然让大家愤愤不平。 “这是我们的珍宝,可以传世,自然与我们有干系。” 沈易安指着手捧圆润东珠的齐老板道:“你们的?” 齐老板点头。 沈易安起身,将这东珠拿过来,随意放到另一个人跟前,转而问齐老板:“还是你的吗?” 齐老板不懂其意,起身夺回放好:“自然还是我的。” 沈易安再次拿起东珠,这次直接放在赵似跟前,然后再问齐老板:“还是你的吗?” 齐老板尴尬不知所措,但如果能将东珠送给王爷也不乏是件幸事。 “不是我得了,小圣人你说的太对啦……” “哈哈哈……你拥有的不过是铜臭钱而已,何时曾真正拥有过珍珠?那珍珠始终只属于贝壳。” 说着,沈易安将那东珠放回到齐老板跟前,打破他攀上王爷的所有幻想。 来来来,各位,给你们也来堂哲学课,免费。 有人沉思,有人不解,有人欲伸手护住自己的宝物。 沉默过后,赵似忽然轻拍桌子:“说的好!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第68章 什么仇什么怨 第68章什么仇什么怨 众人彻底陷入可怕的沉默中,琴声也刚好结束。 李元山忙不迭上前对赵似道:“王爷教训的是。今儿我们李氏布行带来的并非什么珍奇异宝,却是世间难得之物,请看。” 没见有人拿锦盒上去,只见抚琴女子走下台来,张开手臂展示自己的这身衣服。 “此五色羽衣正是我们李家布行经过一整年的时间所得。此衣布料轻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从不同方向望来,就是不同颜色。五色交相辉映,姿态万千,真可谓人间难得。” 李元山这次算是没吹牛,众人都看得出这羽衣的特别之处,加上绝色美女围绕众人翩翩起舞,更把这羽衣衬托的神秘,连沈易安都觉得这是穿越之后见过最有价值的东西。 其价值在其精巧工艺,而非实用性和对历史进程的推进。 萧楚乐笑望这一幕,拉过沈易安喜滋滋低声道:“这五色羽衣的布料,其实是我制出来的……” 沈易安撇了撇嘴,道:“你是不是傻?” “啊?”萧楚乐不解:“萧楚礼去年当众讥讽我一无是处,我才从传统织丝的工艺上苦苦钻研得到这款羽衣的制法,几天几夜没合眼!” 见萧楚乐一脸骄傲,沈易安问:“那你为何不自己展示,反而给了李家?” “当时萧楚礼羞辱我,是李伯伯和李秉勋给我解了围,跟他们大吵一架,还大打出手,李秉勋躺床上足足一个月。” 沈易安注视萧楚乐,萧楚乐声音愈来愈没底气:“是真的,我跟母亲被赶出来后,受了不知多少白眼。” “那只能怪我出现的太晚了。”沈易安言语中没有责怪之意,反而把暧昧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导致一旁的赵似都轻咳两声。 “有些话回去闺房说。” 大伙儿都被李元山所展示的羽衣所折服,李元山得意之色更是溢于言表,这种炫富大会他早就厌倦,这次总算拿出让人望尘莫及的东西了。 有人偷偷收起自己带来的锦盒,有人羡慕地望向这绝色美女。 李元山带着绝色美女到沈易安和赵似跟前,给赵似施礼后,拱手对沈易安道:“坊间都说沈家老板是小圣人,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语道破玄机,不知对我所展示的有何高见?这美女和羽衣,可是属与我的?” 沈易安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这年会原是炫富大会。不过既然李老板要我说,我也只能勉为其难说两句。” 沈易安起身,走到美女跟前,问:“美女,芳名是什么?” “小女腊梅。”说着,腊梅款款施礼,行了万福。 “你是李家的人?” “是。” “李家什么人?等等,让我猜猜。家眷的话,不可能抛头露面,那只能是婢女或豢养的——家娼。” 腊梅一扫刚刚的镇定自若,略微低头,不置可否。 李元山微怒,上前解释道:“腊梅乃储誉楼头牌、我已替她赎身。” 沈易安展开扇子笑着围腊梅转了一圈打量:“那就是说赎身的钱你出了,人还没名份。” 走到腊梅正前方,沈易安合上扇子,抬起腊梅下巴细细端详,见果真是个绝色美人,方开口道:“腊梅,如果要你去蔡王府,你可去?” 赵似呵呵笑起来,李元山已然震怒,苦于赵似在场,无论如何有不能发作。 腊梅望向李元山,随后低头不敢作答。 沈易安回到座位,一边喝茶一边开口:“看到了没?你以为你掏钱赎身就是你的?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选则,你所拥有的不过还是钱罢了。” 萧楚乐本来还有几分生气,听沈易安这么一说,与当初他所言“自由”倒是异曲同工,便禁不住拍手赞叹:“说得好!” “没钱虽万万不能,有钱却未必万能,古来今往,多少人宁死不屈?就算李老板娶腊梅做了妾室,没准当天就悬梁自尽了呢。” 腊梅抬眼,怒视沈易安。自己已然二十六七的年纪,好不容易借机会上了岸,却活生生要被拍死在沙滩上,这人的嘴是何等的损啊?!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宋运兴见事态已然跑偏,忙起身让腊梅回去台上,赞叹一番李元山的布料后,当场许下承诺,往后要大量进购这种布料。 然而,李家其实并未完全掌握此布工艺,本想就年会盛世,强行宣布萧楚乐是李家未婚妻,哪知出了李秉勋这一档子事。 萧家和李家打了整整一年的如意算盘,不能就这样打了水漂。 宋运兴并未给李元山继续说话的机会,倒是李卿航不知实情,问道:“秉勋呢?不是说有喜事要说,我还想跟着乐呵乐呵呢。” “替我驯马去了。”赵似如实回答。 见赵似面色不好看,李卿航也不敢多问,这事就先放了下来。 宋运兴没能逃脱俗气,带来的不过是西洋玩意,虽然不常见,但着实没什么意思,索性就没拿出来。 众人纷纷给宋运兴找台阶下,只字不提此事,不一会儿目光就集中在上座的沈易安和萧楚乐身上。 宋运兴望向萧楚乐道:“听闻你是原来萧家千金,后来追随母亲离开萧家,但却继承了萧家百年织染工艺,今儿带来了什么?” 萧楚乐本想自己会被遗忘,没想宋运兴故意提起这茬,只好将几次藏在背后的破损锦盒拿了出来。 “也没什么,不过是最新工艺的丝毛混纺布料,照例制成成衣。” 说着,萧楚乐大大方方从盒里去出衣服,展示在众人面前,并简单地讲解了织造工艺及特性。 萧楚乐不愧精通制造,她在沈易安教授的基础上,对面料和织法都做了更合理的改进,这一件织衣不仅反映出织料的独特,还有其染色和花纹别致,这让在座的人惊讶不已,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腊梅的登场。 要知道,腊梅那一身衣服只在青楼教坊和贵族中有一席之地,若要赚百姓的钱,还是萧楚乐这丝毛混纺的织品更有价值。 贴身保暖、花色可随心所欲,样式又可制成眼下所有种类,与蚕丝织锦互补,绝对大有前景。 萧楚乐将羊毛衫拿在手中给众人传看,唯独不肯撒手,引得几个熟悉上年纪的老板直撇嘴:“知道你钻研织造不容易,我们手上又没长钉子,弄不坏的!” 萧楚乐讪笑。 你们倒是说的容易,我这可是收了高俅大把银钱特制的蹴鞠服,且背后非要织个瘦金体的“赵”……若不是没空织旁的,断不会把要给皇上这件拿来显摆。 传到萧楚礼时,他已然烦躁不已。钱塘萧家与这些大户比,本来就相当于弱势群体,然而萧家唯一继承衣钵的萧楚乐还被赶出家门,这些年萧家布行只能偷偷摸摸从江南买布再拿到汴梁来卖,谎称自家布坊出品,不说赚的银钱大打折扣,就是质量也没法保证。 他萧楚礼跟李元山好不容易想办法让萧楚乐研制出五彩布料,却不想这小妮子只做了两匹就撂挑子了,理由是沈家园子遇难事、必须去帮工当厨娘。 想到这些,萧楚礼手上就重些,硬生生想把衣服抢过来,而萧楚乐也打心底烦透这处处为难自己的哥哥,一双手更是紧紧抓住衣服,恨不得看都不让他看一眼。 两人拉扯中,谁都不肯让谁,沈易安还在解答赵似有关丝毛混纺的疑惑,没注意到这边。这时候,萧楚礼发现一个线头,唰拉一拽,竟然把衣服拽开了。 第69章 得罪不起 第69章得罪不起 丝毛织品是用手工编织毛线而成,偌大的布面也是一根线织成。萧楚礼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望着萧楚乐愈加焦急的眼神反而越拉越勇。 哒哒哒哒哒…… 没多大一会儿,他面前就是一堆弯弯曲曲的毛线,萧楚乐也已经怒不可遏。 她编织的功夫还不熟练,鬼知道她花了多少心血才有这样的成就,然而一切就这样付之一拉。 沈易安发现不对,起身过来;萧楚礼则抓起毛展示,大声道:“这就是你要展示的新品?我没看错吧,竟然是一堆废线!” 众人根本理解不了针织的真谛,被萧楚礼一蛊惑,也纷纷指责起萧楚乐。 “你懂什么?!”萧楚乐咬唇,眼泪噼啪地掉了下来。 等会就要交给高远的,眼下可如何是好? 萧楚礼越发嚣张,索性双手拉着毛线往外拽,唰唰唰,没多大一会儿,毛衣底部就被转圈拽去一半儿,眼见衣服指剩下半截儿。 沈易安冷眼看着玩的正欢的萧楚礼,等他终于表演够了,才啪地将衣服翻过来。 赵似一眼就认出那被拽到只剩下一半的瘦金体“赵”字。 敢这么做的,恐怕只有他的文青十一哥,皇兄赵佶。 众人也看到那字,只因角度不同,纷纷猜测是个什么图案。 萧楚乐已然失去指责谁的能力,只是站在那掉眼泪,默默地收着被拽开的线。 当大伙儿都没猜出那是个什么图案时,赵似忽然起身道:“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没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昂首阔步地离去,走到门口时,甚至还哈哈大笑两声。 在座的都是最会算计的人,此刻却无论如何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李元山见这丝毛混纺绝对是个好商机,而令他窘迫的赵似又已经离去,就忙上前安抚萧楚乐:“这绝对是种上等布料,破了不要紧,再做就是,莫要伤心。” 萧楚礼放肆笑道:“萧楚乐,你既然来年会,就还算作我们萧家人。既如此,我以长兄身份教训你,可是天经地义。” 说罢,萧楚礼从怀里摸出一纸聘书,道:“既然李秉勋那小子不在,那我这大舅哥索性替他宣布这喜事。我以萧家家主身份宣布,萧家与钱塘李家结为亲家,媒人已经登门,草书也已经写好,六礼过后,择个日子,萧楚乐就与李秉勋喜结连理!” 紧张兮兮的年会总算有点喜事,道贺声渐响起,淹没了萧楚乐的反对和愕然。 沈易安转身望向萧楚礼,道:“一女许两家,你怕是不清楚大宋律例?!” 萧楚礼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如今萧家家主,我可连沈家的媒人和草贴都没见过!” 大伙儿又是一通吹捧,说什么李秉勋跟萧楚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同为布行的萧家和李家强强联合之类的话,气氛丝毫不亚于婚礼现场。 沈易安望向杂乱的毛线,展开扇子道:“罢了,来年会不是闹事的,我也展示下我带来的珍宝。” 说着,沈易安将扇子题字一面放到毛衣上的半个“赵”字旁边。 在宋运兴的带领下,大伙纷纷凑过来观看。这些人多老花眼,辨认好一会儿方才明白什么。 “我姓沈名易安字——梦继。” 扇面上的字明明不多,众人却许久都没看懂似的。当有人发现其中玄机,忙不迭地抽身回到座位,托辞道:“哎,人老了,眼睛不好使,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不过小圣人带来的定是我们无法企及的,看个轮廓就知道了。” 聪明的已经回到座位,甚至脚底抹油,脑袋不灵光地还围在衣服跟前,直到被人暗示才看明白。 沈易安愤然收起扇子,指着那件衣服道:“正好这衣服要送去赠我扇子的挚友,我也问问,大宋律例里下过聘书的娃娃亲究竟做不做数,到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可记得给我作证!” 齐老板先走到沈易安跟前,放下手中东珠:“别无他意,当我赠与沈小郎君和萧小娘子欲结秦晋之好的贺礼,小圣人说的对,这珍宝从来都不属于我……”放下盒子,拱手过后就慌着夺路离开。 其余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儿,沈易安跟前的锦盒就堆的如同小山般。 见此情形,萧楚礼也慌了手脚。 空落落的屋子里,李卿航拄着拐杖走到李元山跟前气地直垛拐杖:“快去把聘书抢过来撕碎,死也不能认下过聘!” 往小了说是无知,往大了说是欺君,李元山忙走到萧楚礼跟前,强行从他怀中夺来聘书撕个粉碎,之后才长出一口气。 他李元山发誓,往后的日子绝不再招惹这沈易安。 得罪不起了。 拭去萧楚乐脸上的泪痕,沈易安安抚她凡事不必担心,将她送回沈家后,便一个人去见了高远。 被扯剩一半的衣服也被带了过去,高远原本地回去果子巷跟高俅交差,还带回沈易安的话。 “沈易安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针织是件精益求精的活计,所以愿意传艺纹绣院的绣娘,说要‘共同进步’。” “这便是此人高明之处,转害为利。那萧楚礼是何来历?如此胆大妄为?” 高远将自己所打探到的如实说来,高俅哼笑:“既如此,就让这萧楚礼亲自来给我解释解释!” “这萧楚礼既然跟沈易安势不两立,我们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利用?当初李元山利用白面猴子,得什么好处了?聪明人尚可与之相谋,你跟一个蠢人合作,跟搬石头砸自己脚有何区别?!” “小的糊涂了。” “你是真糊涂。沈易安既然是红人,我就该在官家跟前说他好处,只有张混康那样的傻子才会明知官家心意还对着干。” “小的明白。” “按照我说的做就好。萧家若是没有人才支撑,不如就易主吧,以沈易安的作为,萧家迟早是他的,还不如我们送个人情,大家知道了也会高兴。” “是。” “白面猴子那边如何?” “小的与张迪问过,目前还在修养,就算养好了,也要派去隆佑宫那边,与官家几乎不见面,只等向太后她……索性就陪葬。” “嗯,这事你办的还漂亮些。” 高俅又一番权衡利弊,方带了这半截衣服和一团乱线去了大内。 第70章 同道中人 第70章同道中人 沈易安总算过了两天安稳日子,沈家园子也愈发热闹。 沈生一日忙的教导后脑勺,不明白为何突然许多富豪都把宴请定在沈家园子,年初这样请客频繁的日子,沈家园子日日爆满,?冻鱼头是桌桌必点,吴秋忙的亦是不易乐乎。 沈生之所以忙碌,不仅在于沈家园子爆满,还有他和沈易安年前敲定的许多改造项目也在陆续上马。 最先入手的是从产品到服务的过渡,整体着装、企业文化和服务意识自不必说,其余诸如门口免费雨伞、幼儿看护区、等位休闲区、等位美妆区等服务全部上线,最重要的,还是“沈家园子”班车的投入使用。 沈家园子班车以此时常见的太平车改装,有棚,且车棚灵感来源皮皮虾壳,可从后到前折叠,视天气打开或落下,非常便捷惹眼。 其次是车身改造。原本的为左右个一排座位被横过来,变成三排,每个人都正面朝前,视野更广;且左右入座,方便上下。 每一辆班车上都写漆着大大的“沈家园子班车”字样,在人群中非常容易辨认。 班车主要为会员提供免费服务,既可预约使用,亦可以在路上、站点拦截上车,一来一回,以沈家园子为起点或终点,穿梭往来于汴梁城的几个主街。 在沈生看来,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而在沈易安看来,这些不过是投石问路,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建立完备的城内公交系统,至于全国公交网络,也不是不可。 坐等反馈的日子,沈易安终于可以闲下来,他给自己制定了五天计划,这些日子闭门谢客,谁都不能放进来。 从浙商年会带回来的珍奇异宝被随意堆放在一间屋子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正好这两日天气转暖,沈易安便着手测量沈家大院,改造工程正式开始。 这些宝贝沈易安逐个看过,除了一个极为精巧的罗盘,其余都入不了他法眼。 一个像样的罗盘用途可大了,能测量、能估算方位、能航海……能去美洲带回土豆玉米。 除去扎马步的时间,沈易安白天就在院子里测量,晚上就在灯下绘图,两日后,沈家大院的改造草图已然呈现在他面前。 以驴或风为动力,将水井里的水通过水车运送至高五丈的水塔中,然后通过陶瓷管道送至各个房间,包括厕所; 当然,驴动力是暂时的,沈易安是想要开发蒸汽机,但需要人帮忙,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独立完成。 废水通过管道排至沼气池,沼气池生成的沼气再为厨房和织造坊提供燃烧能源;冬天沼气不易形成,中央取暖系统迫在眉睫,一个像样且能显示压力的锅炉就尤为必要。 至于放屋修葺加固、园林美化种树就容易多了,钱也不成问题,那些珍宝随便卖两样,就够花一阵子。 沈易安拉着程禧和李勇讲解自己的设计,面对横线竖线纵横的图,两人如同看天书般,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沈通达过来通传,轻叩书房的门。 开门看,是张七圣和一高个子男子。 张七圣进屋,长话短说,原是这陌生男子的女儿被人绑了去。 看男子脚蹬官靴,这正是沈通达没法打发的原因,才不得已领进来。 沈易安不悦:“这事找官府啊,找我干嘛?” 说着,他上下打量这面色焦急、五十开外的男人。 张七圣焦急道: “找了、找了,此事非同小可,被绑的可是员外郎之女,绑匪留下字条,只说要钱十万贯放人,其余的都没有,新任府尹老爷也束手无策,辗转几人后,还是以迁升侍郎的宇文大人让寻小圣人。这不,都知道你我有交情,竟找到我这儿了。” 沈易安叹口气道:“字条拿来我看看。” 反复看过字条,没什么特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却有些熟悉。 这就是樱桃身上的香气,是一种难得的贵重香料,跟他那日在盗教见到钻地龙时的气味一模一样。 沈易安望向焦急的男人问:“何处发现此物?” “小女闺房。” “不用找了,大概已经被人卖去青楼妓馆了,已不再汴梁。” 沈易安轻松说着,心想宇文老狐狸你这皮球踢的倒是顺畅,那我就踢还给你。 以宇文昌龄追查天外天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这拨绑匪来自天外天,这事偏又寻到他沈易安头上,不是跟自己有仇,就是暗示什么。 而天外天也足够嚣张,连落款都不留,该是试探官府到底对他们追查到什么程度。 听沈易安说完,那人拉住张七圣声泪俱下:“你说过,这人什么都知道,找到他一定能寻到我女儿,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卖去青楼妓馆,可怜我儿……” “李员外,切莫太悲伤……”张七圣安抚着,望向沈易安。 沈易安道:“这伙绑匪号称劫富济贫,你家可是最近做过什么不妥的事?” “我李格非站得直行得正,从未做过不耻之事!” 李格非……沈易安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这是李清照的亲爹,被绑的女儿,那岂不是李清照本人? “李员外,你女儿可也是站得直、行得正?” “自……然。”李格非犹豫了下,道:“一个刚过及笄的女孩子家家,有什么行不正的?” “她最近可又赌过?” “这……我忙于政务,不太清楚。” 呵呵,你不清楚,我可太清楚了。 李清照自幼丧母,被爷爷奶奶惯的没了样儿,尤其喜欢赌博,还专门出过三本赌博巨着,可称古今赌桌第一女。 最近城中人人都在下注赌蹴鞠,她李清照怎会消停? 李格非是个为官清廉的人,家中并非大富大贵,天外天没理由偏偏绑了他女儿要钱。沈易安见李格非眼神闪烁,继续问:“最近李清照可参与赌博,且数额巨大,且赢了?” “这……我不知,但她婢女说,替她收着不少,总有……十万贯。” “哈哈哈……”沈易安一拍桌子道:“按律历,这可是要下大狱的。想必李员外心中明镜,只是不愿意说实话。您不照实说,谁也帮不了你。” 李格非抹了汗,如实说来。 他也是偶尔发现李清照下注赢了不少钱,本来就让她退回去,哪知她嘴上答应,却并没按父亲说的做,昨晚家中宴请亲朋,混乱中被人绑走,招来横祸。 说罢,李格非望向沈易安不安道:“要说这事,还要赖你,听婢女说她是下注你与白面猴子蹴鞠赌你赢……” “你还真会扣帽子,你怎么不赖你自己生下她呢?这纸条来自天外天,李清照被盗教绑去了,她下注的庄家该就是盗教。” 张七圣色变,道:“盗教,不好救啊。我听闻盗教的赌局根本不许赌白面猴子赢的下注,本想空手套白狼,哪知赔了个底儿掉!赢了的几乎都退了钱回去。” 李格非焦急:“那可如何是好?!我听说没人知道天外天在何处!” “进去并非难事,难在谁去,如何救她出来。” 沈易安望向李勇,李勇望向窗子:“只有每晚二更一刻,在下土桥旁边的巷子里……还得是熟客。” 沈易安让李格非和张七圣先行离开,承诺当晚他和李勇一同前去。 院子里炊烟袅袅,沈易安平举着剑扎马步,问一旁的李勇:“以你的功力,应该可以估算出天外天的位置,我虽然只去过一次,但已经算的差不多。” 李勇灌了口酒淡淡道:“我也曾和你一样天真。” 沈易安白了李勇一眼,不再说话。 李勇继续道:“每次走的路都不同,且有过河时,我已经去过十次,依旧没法确定位置。” 沈易安侧目,片刻后道:“我们是同道中人。” 李勇望向自己的破烂衣服:“拿人钱财罢了。” “那你拿的谁的钱,给哪个主子办事?” “你给朝廷办事。我跟你不同。” “我是不得已,你总不会也是不得已。” “我也是不得已。难道你看不出我吃了上顿没下顿吗?” “那你干完这票,以后跟我如何?” “扎马步!” 说完,李勇转身离开。 沈易安又做了些必要准备,二更时分,二人来到巷子的后门,有节奏地敲了几声。 这敲门节奏,与上次樱桃的完全不同。 确认过身份后,两人都被蒙了眼,分别被不同的人带着,走了不同的路,最终弯弯绕绕地到了天外天。 第71章 再探天外天 第71章再探天外天 沈易安经过的一路时而可听喧闹,时而寂静,最后一段路他可以确定走的是地道,周围还有水声。 汴梁城内贯穿四条水路,听到水声也不奇怪。 再次见到李勇已是在天外天门外。 进了门,就没人再理会他们,沈易安只觉得乌烟瘴气,李勇则直奔酒桌而去,沈易安也不得不跟在后面。 走近后,沈易安低声道:“怎么,这里的酒比我给你的还好?你这么迫不及待?” “我总不能一反常态吧?” 李勇嘟囔着,沈易安恍然大悟,他这是继续自己的人设呢。 沈易安在天外天算是白纸一张,只要不遇上钻地龙,一切都好说。 “那我们去哪找人?” “我也不知道,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但我保证我可以找到你。” 沈易安白了李勇一眼。 为表示自己在天外天消费的诚意,沈易安和李勇各自用双肩包背了满满一下子铜钱。这里是三教九流的综合娱乐场所,交子常要拿出去洗白,所以并不被认可。 沉甸甸的铜钱,压得沈易安腰背疼。 两人坐下来喝酒,沈易安买单,只需将酒钱扔在端酒过来的女子托盘里便是。女子瞄了眼沈易安,很快就有两个陌生男子过来拼桌。 两人说了些有趣的事,比如刚刚在赌桌前面赢了大把的钱,输钱的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云云,连镶金的小冠都输掉了,沈易安好奇探头过去,与两人攀谈起来。 很快,两人好心地将沈易安带去赌桌,没多久,沈易安一袋子铜钱就变成别人的了。 最低级的骗术加上最拙劣的演员。 “我不服!”沈易安单脚踩在凳子上:“谁借我钱?!我要翻盘。” 嗯哼,最差劲却最直白的台词。 一帮群演乐此不疲,纷纷给沈易安出主意,最后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是一又黑又胖的中年男人,自称“财神”。 “要翻盘啊年轻人?有骨气!我可以借给你钱,那你用什么抵押啊?” 沈易安从头顶的小冠里摸出齐老板那颗东珠:“这个!” 此等高级货财神也没见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乐呵呵地踹起来:“三百贯!” 这至少缩水九九成,不过沈易安并不在乎,他豪放地一挥手:“给我钱,等我翻盘就赎回来!” 这一次,比上次用了更少的时间,沈易安就又输个精光。 财神又挤到沈易安跟前:“还有什么可抵押的?” 沈易安霸气地表明身份:“我乃沈家园子老板沈易安,我不光有家正店园子,在小甜水巷还有所大宅院,足够抵押了吧?!” “啊?哈哈哈哈……”财神的笑声引得周围人一阵羡慕,这小书生才是真正的“财神”啊。 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这财神只不过是成就黑面财神的过路财神,但这种情形大伙都是喜闻乐见的,毕竟见者有份。 很快,沈易安就签好了高利贷契约,然后他又用了更快的时间,将自己输个一干二净。 “我不服!我还要赌!”沈易安瞪大眼睛嘶吼。 “呀,小郎君有志气,那你还有什么能拿来当赌注?” 沈易安拍了下自己的胸脯:“我自己!” 财神喜滋滋地给他写下卖身契,沈易安毫无悬念地又把自己输了进去。 这下,沈易安已经身无分文,什么都不剩了,然而他还叫嚣着继续赌,便被人毫不留情地给捆上,七拐八拐地给丢尽一个侧室里。 财神拿着卖身契鄙夷道:“哼,我的人了,等天亮就跟我走,领我看看我的大院子!” 墓穴侧室黑漆漆地没有一点光亮,木头门一关,沈易安便摸索着起身,沿着墙壁前行。 “有人吗?有人吗……”他低声询问。 走了三十五步,面前又是一堵墙,沈易安用肩膀试探了下,确认这是到头了,便转弯继续摸索前行。 “有人吗……”再次询问几次后沈易安顿觉失望。 他以最快且风险最大的办法被人关进来,要找的人却不在这里,真是白费心思了。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被绊了下,他小心地踢了下,只觉得软乎乎的。 “不会是巨型耗子吧?” 沈易安吓得后退两步,却不见有动静,就壮着胆子又踢了两下。 这时候,黑暗中传来一句幽幽的呓语:“黄縢酒、红酥手……” “我靠!” 沈易安气愤地一脚踢过去,“诶呦”一声,接着就是一阵细细簌簌。 “谁啊,扰了本小娘子的清梦……” “李清照,你这是喝了几斤猫尿,被人捆来还能做你的春秋大梦!” 沈易安俯下身想查看下她是否受伤,然而墓室实在太黑,他人没看到,只感觉到扑在脸上的酒气。 “我……是喝多了几口,可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你还真是自信。这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沈易安说着,靠墙坐下来,与李清照并排。 李清照打着呵欠,软软地靠在沈易安身上:“你是沈易安,我听出你声音了。你也被绑来了?那首钗头凤后面是什么?” 这墓穴四壁都有火把,沈易安怀揣着自制火柴,便问李清照有没有办法帮他把绳子打开。 “怎么打开?我也被捆着呢,刚睡了一会儿腰酸腿疼的。” 心可真大。 沈易安起身,寻到一个突出来的石头,便背对石头磨捆着双手的绳子,正蹭的起劲,忽听开门声,随后李勇的面孔出现在他手举的火把中。 三人围着火把而立,面面相觑。 李清照像是被人下了迷药,还一直浑浑噩噩,沈易安转向李勇:“想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李勇点头:“等会我出去制造混乱,你乘乱带着她离开,只要出了大门,没人管你们是谁,都会蒙了眼送出去。” “这不行,他们再绑一次也说不定。何况我的卖身契还在他们手里。” “那你说怎么办?” “智取脱身,而且我还要确定天外天的方位。” “如何智取?” “我正在想。” “……” 这会儿,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李勇提剑躲到门后,示意沈易安和李清照躲起来,然而沈易安一下拉过李勇,直奔侧室最里面的那堵墙。 砰!砰!砰! 沈易安几次用力,终于将那道墙推开一道缝隙,三人分别钻过去,又从这边迅速将墙推上。 隔着墙,听到另一侧传来一阵阵惊叫。 这边是另外的墓室,但显然是尚未被盗过的,就是钻地龙口中的“最后一间”。这里虽然没有满地财宝,瓶瓶罐罐的倒是不少。 李勇点亮墓室四壁火把,看清楚这个是三角墓室。 沈易安指着另外一面墙道:“这面墙的后面,就是钻地龙所在的密室耳室。只可惜,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如何进来。”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李勇和李清照同时发问。 “我……算的。” 汉代墓室结构,对一个研究生来讲很难吗? 就算有些难度,刚刚敲了几下砖墙,也知道这后面还有空间啊,那突出的石头算不上机关,也算得上暗示。 沈易安如是说,扫过周围,随后带着两人推开第三面墙,吱呀一声,三人顺利进入另外一个侧室,走出数十步,推开一个隐蔽的门,就达到一主要通道。 第72章 造次 第72章造次 通道里有四五个短衣打手正在玩色子,看到三人立刻围过来,将三人押送到前面的墓室,钻地龙所在的那个。 沈易安几人被打手推进去时,只见钻地龙正在与另外一人争吵。 沈易安定睛一看,扑哧笑了出来,随后道:“钻爷,胡爷,别来无恙!” 原来胡爷已经选定天外天做拍卖会现场,钻地龙听闻,与胡爷一拍即合,两人谈判到最后阶段时却发生分歧,说白了就是如何分赃没谈妥。 钻地龙这才知道胡爷所说的“背后高人”就是沈易安,基于自己对沈易安的认知,钻地龙也并不意外,甚至要沈易安来评判。 沈易安指了指李勇和李清照,道:“先把我朋友送出去。” “不可能。”钻地龙不假思索。 “那要我怎么做才行?” 钻地龙走到李清照跟前,看清楚是哪个后嫌恶道:“这小妮子,可我一家天外天祸害,我赔了整整十万贯!她既然不肯把这笔钱吐出来,那就留在这替我赚钱,赚够了就放她离开。” 沈易安想了下,问:“打马如何,赌注就十万贯?钻爷赢了,这十万贯加上之前的十万贯我出,钻爷输了,放小妮子和我朋友离开。” 钻地龙思考片刻道:“我赢了也不要你十万贯,我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古董,道上朋友也多,我只要……你跟我合作。” 胡爷听出其中意思,上前一步道:“沈易安,拍卖会之事明明是我们合作在先,你若是背信弃义跟他合作,别怪我不客气!” 沈易安冷笑道:“拍卖会对我们三方都有利,自然要通力合作……” 通力合作……这话是没错儿,沈易安策划,胡爷执行,钻地龙提供场地和安保,简直天衣无缝。 但是多一个人,就要多分一份钱出去,沈易安即便表明不要报酬,却是核心人物,一旦动动手脚,那谁都别想赚钱。 同理,沈易安稍微偏向哪个,哪个就能多赚些。 胡爷和钻地龙各自打着算盘,只有沈易安给拍卖会定价炒作,他们才能赚大钱,拉拢沈易安此时已经是两人摆在明面的事了。 钻地龙望着李清照忽然笑道:“既然小妮子是沈小郎朋友,那就按照沈小郎所言,只不过即便我输了,这二十万贯我也不要,只销沈小郎将我的几个古董卖上高价便是。” 沈易安点头:“自然自然,只不过我刚刚为了寻我朋友,被场子里一个叫财神的拿去不少银钱,等下要还给我。” “沈小郎好智谋,我这就让人去办,早知道这小妮子是沈小郎的朋友,我也不用脱裤子放屁了。” 钻地龙喊人,很快财神就被带来,沈易安所有字据都换了回来。财神心中不快,沈易安扫过一眼,沈家院子的字据果然不在其中。 这倒是好事。 沈易安谢过钻地龙,钻地龙喊来场子里最善打马的“溜边儿”,坐在桌前与李清照比试。 李清照刚刚还一片混沌,当坐到桌前登时就精神起来。 打马与沈易安后世飞行棋类似,规则却繁复得多,每次“马”进入相隔八路的“窝”就有一定规则,而所使用的骰子共有三个,可变幻五十六个规则,让打马更加趣味横生。 其余几人观战,沈易安纯看热闹,李勇则思考如何离开,钻地龙算计如何撇开胡爷,胡爷则算计如何拉拢沈易安。 一场打马下来,足足耗了小半个时辰,几个人的算计也几近完美,最终李清照轻松赢了溜边儿。 虽然都是看热闹,沈易安却看出了门道。李清照摇骰子时并非钻地龙那么随意一扔,尽管没有出老千的可能,李清照还是把骰子摇成出老千的效果。 这就是熟能生巧。 钻地龙本以为溜边儿赢了后送沈易安个大人情,却不想他根本不是李清照对手。 李清照这十万贯就此了结,自己还颇为得意。沈易安让钻地龙送李清照和李勇离开时,两人却出奇地一致,都表示不会先沈易安离开。 眼见钻地龙成功拉拢沈易安,胡爷顿时心生恨意。如今汴梁城里关于拍卖会的造势,可都是自己派人所为,拍品也是自己出的多,到时候眼前说说笑笑的两人跟白拿有何区别? 刚刚他就已经做好打算,他出拍品,钻地龙出地界,这沈易安却可让他人代替,城里懂古玩的人多了去了,只销将拍卖会的流程告弄清楚,就是个古董店的伙计也能把价格炒上去。 沈易安欲跟两人仔细商量拍卖会之事,胡爷却问了沈易安几个刁钻问题,沈易安一一作答,没有任何纰漏,这让存心寻衅的胡爷愈加烦躁。 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解决这人再说。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沈易安还是没能套出天外天的具体地点,便考虑改变策略,轻敲桌子思量起来。 如果变成两人合作,钻地龙就必须让他沈易安知道天外天具体方位了。 胡爷起身说要如厕,望向沈易安,两人相视一笑。 沈易安转过身,继续与钻地龙喝茶聊天,不一会儿胡爷回来,然而他并没有入座,反而找借口绕到沈易安身后,猝不及防地地抽出一个匕首,抵在沈易安脖颈。 靠,动不动就被人挟持,穿越的风险还真是大。 没有先发制人,沈易安失去先机,然而他确信李勇不会让他横尸在此。 沈易安随着胡爷起身,钻地龙慌忙阻止:“胡爷,有话好好说,沈小郎也没做错什么啊。” “钻地龙,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吗?明明出力的是咱俩,却被这么一个混小子耍的团团转。话说汴梁寻不出两个钻地龙、两个胡爷,却能寻出不知道多少个沈易安来,哪个面子大到十万贯说了就了?” 说罢,胡爷又进一步,道:“钻地龙,咱俩多年老相识,定然不会坑你!这混账小子没安好心眼!” 钻地龙忙摆手:“你什么油蒙了心?万万别伤了我小贵人,这墓室我还没打开最后一道,沈小郎却能帮我,还有大笔财宝等我,你万别坏了我的好事!” 见钻地龙说如此,胡爷极为不悦,见苦口婆心地劝阻没用,以他和钻地龙的交情,就算杀了这混小子,回头再赔个不是,寻个差不多的人来,也就差不多了。 “那对不住了。”说话间,胡爷欲动手。 然而,他如何也想不到,身旁这看似木讷的中年男子竟然是传说中的疾风剑。 就在胡爷动手刹那,李勇和李清照都惊叫着冲上去,钻地龙虽然身未动心以远,隔着桌子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胡爷已经倒在地上。 沈易安虽然料到最初,却没料到结局。 令他尴尬的是,李勇不仅给胡爷放了血,那把剑也顺势塞进他手中,仿佛李勇过来刹那是沈易安抽剑结束了胡爷。 沈易安微蹙着眉头望向一脸懵懂的李勇,仿佛在说“就这,你信吗?” “欸呀呀,造孽、造孽啊,这老胡真是糊涂,在我盗教的地界动粗,还跟我论交情。交情岂是看时间长短的?沈小郎深藏不露,如此剑法怕是无人能比,真是英雄出少年!” 钻地龙说着,看着沈易安手中的剑还闪着血光,便没靠前,以示自己的敬畏之心。 又对着胡爷骂了几句后,钻地龙拱手朝沈易安:“那么接下来,只能咱俩合作了。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跟他不一样,我从来都之劫富济贫,盗亦有道啊。” 沈易安很想呸上一句,但想到宇文昌龄交代的任务,免不了跟他逢场作戏一番。 “这……没什么,我其实没什么剑术,只不过是骑牛老者给我的护身符。” 钻地龙用“我懂的”嘲笑回应,嘲笑沈易安身怀绝技却不愿意承认的虚伪。 之后,钻地龙对沈易安说了几个胡爷的秘密。 第73章 目光长远 第73章目光长远 其实胡爷并非从西域往中原贩卖古董之人,真正的人从不踏足中原,胡爷只是去宋夏边界接应而已,随着前年大宋青塘之战的胜利,胡爷更多几分便利,也越发猖狂。 沈易安蹙眉:“可拍卖会筹划至今,搁浅的话着实可惜,既然钻爷对胡爷的事了解如此清楚,何不索性取代胡爷位置?” 钻地龙讪笑:“这位置若当真这么好,早就有人去争了。日日被黑道盯着、被官府盯着,岂有我天外天逍遥?术业有专攻,我们盗教以盗为主,盗墓开粥棚,那也是济富济贫啊,那胡爷倒买倒卖就无耻多了,买家卖家都恨透了他们。而你不同,你名声在外,我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浙商会馆之事也有所闻。” 沈易安叹气:“既知浙商会馆之事,便可知我不会再参与,那这事只能暂时搁浅。” 钻地龙踢了下胡爷道:“这从何说起?说来说去,你也只是个商人,又不做官。老胡这边我也知道他几斤几两,如果你能跑一趟青塘,收获必然不小。那边只在乎有人买,至于是胡爷买还是沈爷买,谁在乎呢?” “胡爷说拍卖会在二月就要开始,可见货已经在路上了。” “那不更好?他花了钱,咱们来卖,卖掉的钱还可以劫富济贫开粥棚,何乐而不为呢?以小圣人的剑法,什么镖师也不在话下啊,哈哈哈……” 沈易安笑着摇头,乘人之危的事他不是不干,而是不想沾染黑道。 钻地龙见沈易安对此没兴趣,继续道:“沈小郎,其实胡爷的义子孙广早就恨他入骨,孙广跟你也相识,我相信,你若是代替胡爷的位置,有孙广相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二月这批货物。” 沈易安依旧轻叹口气道:“这事再说吧,我本一个隐士,对钱不感兴趣。” 钻地龙想了想,知道不便强求,日后着孙广去说服沈易安比他出面更强,便递上古墓图纸,让人送三人离开。 他钻地龙是不会放过这些好处的,何况日后若常跟来拍卖会的爷打交道,自己洗白也是指日可待。 沈易安被客客气气蒙了眼,送回到汴梁城里。 天微亮,沈易安和李勇送李清照回家,李格非听说爱女回巢,鞋都没穿就跑出来迎接,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痛哭流涕。 这个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的女儿让他格外疼爱。 李清照嘱咐沈易安稍等片刻,回房取出两张交子交给沈易安。 “这是我欠你的,谢谢你救我出来。” “无妨,我只是去办事,顺便救了你而已。”说罢,沈易安将这交子递还:“就当今日之事的封口费。如果你透露半点有关今日之事……” 李清照惊恐地望向沈易安,还有李勇腰间的剑。 沈易安淡笑下,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欲知后面,看你表现,转、转、转。” 说着,沈易安双手扶住李清照瘦弱的肩头,将她转身过去,欲推她离开。 “啊?”李清照从惊慌变惊喜地回头,顺口接道:“晓风干,泪痕残,欲留人旁,无处开言。怨。怨。怨。” 呃……沈易安见李清照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过头,忙喊李格非带走女儿,自己也可以回去好好歇息一下,保不齐之后还有什么人上门。 这绝不是一个隐士该有的生活。 沈易安离开后,李清照被安排在祠堂、跪在祖宗面前忏悔。李清照本来就是李格非老来得女,且母亲家世显赫,也是不多的才女,李格非对这女儿真的是捧在手中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娇惯下来,养成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李格非左右徘徊,对着李清照大吼:“你给我好好反省!” 李清照打着呵欠点头应着:“爹,那十万贯送你好了。” “差点把命都赔上,还跟我说什么十万贯?!没了你,我要钱何用?!” 李清照不再作声,片刻后咬唇认错:“女儿知错了。” “错、错、错!你给我写词呢?!明儿起,哪也别去,我已托你无咎叔叔亲自来教你!” “爹……” 怕自己心软,李格非快步离开,到外面遇见李清照的贴身婢女,训斥道:“你小主人穿的那么少,不知道给她多加件衣裳吗?热粥,热粥偷偷给她放下,免得害风寒传染一大家子!” 李清照此时规规矩矩跪在祠堂里,满心欢喜。 先是闪过沈易安一次次的笑意,还有那两句“欲知后事,看你表现”;之后欣喜的便是父亲的安排。 无咎叔叔,就是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就连苏东坡都称赞他“于文无所不能,博辩俊伟,绝人远甚”,李清照早就有心拜师,怎耐父亲怕她调皮一直不吐口,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还是得谢谢沈易安。 婢女如玉赶来祠堂,将斗篷给李清照披好,不等李清照再开口,忙不迭将羊毛围巾递上:“这围巾这么好,自那日起就日日戴着。” “就你多嘴!我这几日是出不去了,凑这十万贯本钱的名单还在我妆奁里,你明儿去寻那赵四三,让他给单子上的人兑了去。” “何处寻那人?” “笨死了,樊楼啊。我带你去过。” “知道了小主人……动不动就骂人家笨,再笨也是你调教的。” 听闻“调教”二字,李清照颇为欣慰,当初下注时,以赵三四为首的一杆年轻子弟都是要买白面猴子赢的,只因她喝多了多说几句,也可能多说几个时辰,总之,最后这群纨绔子弟无不为她的“赌经”所折服,都跟着她一起买了沈易安赢,自己拒不吐这笔钱也是因为其中着实没有几贯属与自己。 能写好词是一种本事,会赌那就是另外一种无法言传身教的本事了。意会这种事,大概只有沈易安能与她心灵相通。 …… 胡爷莫名失踪在圈里还是引起不小一阵骚动,人们问道孙广时,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胡爷父亲离世,回老家奔丧去了,几个熟识的古董店老板免不了笑话一阵,这丧奔的大概奔到天宫去了。 人怕出名爷怕浪,这胡爷就是太浪了,如今的下场只不过比预料的早几个月罢了。 反正胡爷在圈内名声也不太好,坐地起价是常有的事,人们也没有太多怀念,而拍卖会一事则实在让人诸多牵挂,便都来问孙广这事要怎么办。 孙广一边沉着应付,一边日日去沈家大院,虽然一直都吃闭门羹却没放弃。 沈易安也并不闲着,大内那边已经送来纹绣院绣娘名单,只等这边安排好课堂,就要正式“开学”了。 沈易安跟萧楚乐最后一次检查课堂准备,各种粗细的织衣针、丝毛比例各不同的粗细毛线、针织花色图等已然全部就绪。 “真没想到,丝毛制品竟然这么受欢迎。” “这不算什么,等教会第一批绣娘,后面你就可以专心研究五色羽衣了。” “其实我更喜欢丝毛织品,不仅保暖,且两根针就能完成,简单易学,花样多变;五色羽衣布料虽然美丽,却耗时耗力,一般百姓根本用不起。”顿了下,萧楚乐继续道:“百姓用不起的东西,我还研究它干嘛?” 沈易安摇头:“这就片面了,你能制出这种色彩绚丽的布料是你的本事,试想辽国夏国的人看到中原出产如此美丽的衣料,他们会作何感想?他们若想买去,咱们赚来的钱岂不是比赚老百姓要容易的多?” “啊!”萧楚乐豁然开朗:“经你这么一说,的确大有可为!还是你目光长远。” 第74章 软禁大内 第74章软禁大内 赵佶并没因蹴鞠服被毁而迁怒于萧楚乐,当听高俅说萧氏织造愿意培养大内绣娘技艺时,更是拍着手大为赞赏。 这沈易安并没利用这一技术狠狠赚上一笔,反而愿意将技术推广出去,不得不说有足够大的胸怀。 身为商人不为利,倒真有几分老君使者之风范。 因是以祈福名义留下张混康,赵佶时不时还会跟他见上一面。 正月十二这日,赵佶见过向太后,见她精神非常好,不仅比平日多吃许多,甚至还能下床走几步,不禁很是欣慰。 仔细嘱咐过向太后隆佑宫的押班淑竹,赵佶便传张混康来,问他向太后可是要痊愈。 日日替赵佶祈福的张混康也有所闻,此时不禁泪流满面、激动不已。 许久没跟张混康说过什么的赵佶也颇为感激,道:“这都是张道长一片诚心感动天地。” “此乃大家之洪福,贫道不过是替大家传达诚意罢了。” 赵佶非常开心,赐张混康坐下饮茶,两杯过后,赵佶感慨道:“我能登上天子之位,全然是太后力排众议,我从小又长在她身边,只当她是我生身母亲,太后若能痊愈,我这皇位不要也罢。” 张混康感动地登时跪在地上磕头高呼万岁,激动过后,总算能正常说话: “天帝正是知道大家的这片孝心,才会让太后有转好的迹象,此乃大宋之福。不过这一幕我似曾相识。” “哦,你曾哪里见过,说来听听。” “那日在李府,李监丞也是一片孝心感动天地,让他母亲起死回生。” 赵佶皱眉:“不是说是沈易安让李监丞母亲起死回生的吗?” 张混康擦了下泪水,连连道是:“我竟然忘了,是那沈小郎令李老夫人起死回生,这沈小郎真是有本事,如果能过来给太后医病,说不定好的更快。” 赵佶知张混康有意提起这茬儿,心想向太后已经见好,不必非得让沈易安来看,他还是比较信任那几个老御医。 但此时赵佶心情不错,也就没有怪罪张混康,恰巧此时太后宫中内侍来报,说太后欲寻个人去隆佑宫祈福,还说此人在东南方。 赵佶问张迪来的是哪个内侍,张迪道:“朱林生。” “可靠吗?我怎么没听过这人?” “就是那日与沈易安蹴鞠的白面猴子。” 赵佶忍不住笑起来。张迪继续道:“看他恹恹的,若不是我着人照料,日日都要被人欺负。” “那是了。他初来乍到,又没人引荐,必然要挨欺负,传话跑腿倒是适合他。可隆佑宫要这人在东南,我岂不是要大海捞针?张道士,你来算下,我该如何寻这人。” 张混康仔细掐算,讷讷道: “东南方指的是东京城的东南方,太后以水为安,所以该是个住在小甜水巷、且姓中有水的,名字要有安康之意;太后此次病愈如同美梦一场,这人的表字也要有延续美梦之意,太后方能长久安康。且这人必须是个大福气之人。” 张迪一听,暗自嘀咕道:“这不就是沈易安吗,住在小甜水巷,字梦继……” 赵佶沉思片刻问:“张道长,难道你不能替太后祈福吗?” 张混康忙拱手道:“贫道正在替大家给太后祈福,还差一日未满,不能前去。不如就让沈小郎来,即能祈福又能给太后瞧病,一举两得啊。” 思量片刻,赵佶也觉得是个好办法,便着张迪去办。 张混康回去继续祈福,白面猴子悄悄到了张混康门口,敲门进去。 张混康笑道:“朱内侍,沈易安害你到如此地步,我给你这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好了。” “那当然。”白面猴子咬牙切齿道:“隆佑宫这边的内侍总管我已经打点好,刚刚已经说服太后宣旨,只等他来便是。” “切勿冲动,后面的事交给我就是。” “你算你的帐,我算我的帐,咱们两厢不相干。” “我与你怎会一样?那沈易安是个妖,是个魔,我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要让他在大家面前现出原形,你切毋坏了我计划。等他现原形,你再阉了他也不晚。” “哼,害我成这副模样,总之我不会饶过他!” 沈易安被带来大内时已然天黑,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张迪聊天,事情经过已经了解差不多,而张迪也有意无意地透露,这些想法都是赵佶听了张混康的意见,赵佶也有些无奈。 沈易安分析张迪的话,意思是自己凶多吉少嘛。 自古以来,许多皇上身边的内侍比许多大臣都管用,沈易安虽然没想特意拉拢张迪,但对于自己如今的情形,多一个张迪就多一份保险。 向太后是建中靖国元年正月十三撒手人寰的,也就是明天。 “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张混康,太后明日就会被王母接去,以张混康的修为,不会算不出来啊。” 沈易安苦笑,张迪却惊讶不已。 他低声对沈易安道:“切莫乱说啊,今儿太后身体大好,还下床走了一阵子,自从几个月前缠绵病榻,从未有过今日之矍铄。” 妥妥的回光返照。 沈易安感慨道:“王母欲接太后上瑶池,自然要她体体面面的,精神振奋才能顺利升天,那正月十五的赤气,就是太后降下以示自己安好的。” 这些都是未来之事,即便是京城有名的卖卦陈也未曾如此笃定过,张迪不禁惶恐起来,这些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偏又说给自己听,到时候论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啊。 进去大内,张迪便不再提这些,只说些日常有趣的事,诸如赵佶的喜好等。 见到赵佶后,赵佶先是夸赞一番萧氏织造教授绣娘针织一事,后面就说明要沈易安去隆佑宫祈福。 沈易安摇摇头,道:“还记得我曾带来的纸条吗?正月十五赤气东起,那就是太后从天宫降下的福祉,一来昭示她在天宫的安康,二来是为福荫官家,降下俗人不懂的天机。” 这话明晃晃地指明正月十五时太后已经归西,这与今日赵佶所见相差甚远。 赵佶走近沈易安,神色难看,道:“沈易安,有话直说。” “向太后在凡间不足一日时光。正月十三乃灯头生日,要点灶灯,正所谓十三十四神看灯。王母娘娘正月十三接太后上天,意为太后做神仙。以后向太后将在天上庇护大宋皇子皇孙和江山。十五十六人看灯,那时候的赤气,便是太后降下来给官家和百姓同享的。” 赵佶嘴角微动,虽然沈易安说的动听,可他不想信啊。 “可别的道长并没说过。” “此乃天机。官家若是不信,可以多召几人来问。我从进来也没见过太后,不知其脉象气色几何,岂有信口胡言的道理?” 赵佶眉头微动,当着沈易安的面宣来几个道长。 其中有郭天信林素灵,还有几个沈易安没听过的,赵佶让他们才判断太后何时痊愈,这几个人都说太后福人天相,定能痊愈,甚至还有献上金丹的。 那金丹不是汞就是铅,吃下去玩完的更快。 这通道士秀过后,沈易安被张迪安顿在一个小房间里等消息。 沈易安无聊,提出想去崇文院参观,“伺候”沈易安的小黄门请示过张迪,张迪请示过赵佶后,沈易安便被带到崇文院。 中华古代最大的图书馆。 走近这巨大的藏书宝库,考古病让沈易安想痛哭一场。 此前他们那么辛苦地挖书出来,挖竹简出来,渐渐拼凑起中华民族五千年从未断裂的历史,一代代考古人干着最苦的事,做着最精细的活,却往往因为几页书籍丢失残缺难过不已。 眼前这宏大的图书馆,从先秦竹简到如今活字印书,昭示着中华民族的文明史,哪个人见了能不激动? 冷静片刻,沈易安自觉激动是没什么卵用的,这么好这么齐全的图书馆,在这个重文抑武的年代却只属于极少数人,其作用根本没发挥出来。何况多年以后,这里的大部分书都在金人的火把中化为灰烬。 存在即合理。 既然穿越了,必然不会浑浑噩噩,怎么也得在历史长河中砸起个小水花。 在先秦留下的竹简典籍中穿梭,沈易安拿起一个专心地读了起来。 虽然文字辨认起来很困难,好在他有大把时间,前后串联起来也能推测其意。 小黄门端着蜡烛给打着呵欠,沈易安丝毫不觉得困倦,一本一本看下去,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第75章 预言帝 第75章预言帝 沈易安知道赵佶此时的冷处理有他的苦衷,在等待的时间里并无怨言,等他自觉困倦时,便伏在桌上睡了一觉,即便内侍送来的餐食也放在那一口没动。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沈易安被人轻轻唤醒,朦胧中睁眼看到的就是张迪。 张迪面色沉重,道:“太后驾崩了”。 沈易安也悲痛万分:“虽然太后去了瑶池西王母那里,还请转告请官家节哀。” “官家说日后再诏沈小圣人,若果真天降赤气,便是太后在天有灵,是大宋之福。” 张迪亲自送沈易安离开大内,沈易安亦带着对这位辅佐过两个皇帝的太后的崇敬离开。 向太后并不支持神宗的新政,所以后来朝内以旧党为首,守着旧法平静地过,虽然没有长足进步,但也没有倒退,对两党纷争也起到一定限制作用,否则如今赵佶手中的江山断不会如此稳固,让他还能没事开个场户蹴个鞠什么的。 预言太后驾崩之事既然已成,赵佶也没有心思继续软禁沈易安,他一边治丧一边思量赤气东来之事。 灵堂还没布置妥当,几个祝福太后长命百岁的道士暂时都给送进了大牢,张混康也没能逃脱,只不过赵佶忙着治丧,还没时间给他们定罪。 皇家治丧繁文缛节甚多,不过一年前刚刚给哲宗治丧过,却也井井有条。 赵佶悲痛不已,亲自为向太后驾崩作画。 画面上向太后身着霞帔驾鹤西去,天边有西王母在瑶池畔接应,池中朵朵莲花盛开,仙鹤在莲花上起舞,一片祥和之意。 题字部份,除了写下沈易安关于赤气的预言,还多了一行字,意思是太后西归瑶池,若是在天有灵,请在正月十五这日降下赤气以报福康,预示大宋江山万代千秋。 画好后,赵佶命人将画轴放进宣德楼的牌匾内。 “十四、十五的宴会取消,群臣吊唁定在十五宣德楼……” 连着两日的阴霾和薄薄的雨夹雪在正月十五这日终于被阳光驱散。大内还被太后驾崩的哀思所笼罩,赵佶一早起床看到蓝天,沉重的心情总算稍微轻松些。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赵佶身着丧服,在宣德楼上心情沉重地望着下面的群臣。 天渐黑,赵佶也没开口让大臣们散去,大家只以为赵佶太过悲伤,便都安分地默哀。 张迪时刻观察着天空,当最后一丝光芒被太阳收回,东北方渐渐出现一丝像霞光,就像太阳刚刚要升起时的光亮。 “赤气起东北,亘西南,中函白气;将散,复有黑祲在旁。”赵佶口中念着,心里激动与恐惧交杂。 只见那赤气越升越高,还在空中摇曳闪耀,抬眼可见。 人群顿时慌作一团,唯独赵佶眼角含泪。 沈家大院的沈易安在扎马步中抬头仰望。他也不知道这段来自《宋史》的文字中“赤气”指的是什么,如今现场直播可以确定就是极光。 在开封很难见到极光,只有在太阳风活动剧烈时才能看到,眼下就是,也算三生有幸。 正月十五看到这一幕让大家心里都免不了各种猜测,尤其是宣德门下的一众大臣。 只见那赤气越来越浓烈,与沈易安描述无二,赵佶眼角带泪面带微笑,激动道:“这是太后降下的福祉,太后在天有灵!” 大臣们跪地祈福,礼成后起身议论开来。 有人认为这是凶兆,太后去世、天降赤气,这全部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许多大臣都是从神宗、哲宗时期的过来人,因皇帝年岁尚轻,在赵佶面前也常有肆无忌惮议论之事,以左正言任伯雨为代表的“凶兆”言论尤其另众人信服,一时间各种猜测纷纷传到赵佶耳中。 “唐朝有诗可证,三灵迷赤气,万汇叫苍旻,绝非祥瑞之兆!” “《周礼》有云,赤气乃兵灾之象!” “没错。黄气为疾,赤气为兵,黑气为水。” 这样的言论若只是谈论自然气象赵佶还姑且能认,然而下面一众人竟然牵扯兵事,不免让赵佶愤怒不已。 虽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也有人说“赤气乃帝王之祥瑞。”但此说法一出就被人回怼:“传说帝王降生或所处之地有赤气出现,难道你的意思是东北方有新帝降生?” 现在无论谁说什么,赵佶都只相信沈易安所言。就连林素都没算出的天机,沈易安却早早就透露给自己,这难道不是替老君传话的使者吗? 下面这些人真是像苍蝇一样。 赵佶举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命人从匾额后面取出画轴。 右相韩忠彦最先接过来,展开看过后不禁倒抽口凉气,没想到这天空突现的赤气竟然在官家意料之内,甚至旁边还有题字,连赤气之后还未出现之相也写了下来! 韩忠彦颤抖双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左相曾布瞪了韩忠彦一眼,一把夺过画作,认出是赵佶亲笔画时才恭敬些。 几个内侍提着灯笼照明,曾布将这画也看的明明白白,再看天边赤气,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好在韩忠彦扶住了他。 两人一起跪下来,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当朝右相左相如此,其余的大臣也就随着跪下,然而赵佶还是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将这化作传阅一遍。 看过一个人,跪下一个。 画中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东北方向的赤气与此时正好吻合,再看一旁的文字,将赤气解释成太后降下的福祉,众人便坚信不疑。 传到最后一个人时,赤气已然“亘西南,中函白气;将散,复有黑祲在旁”。 这一幕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惊慌不已,不少人还痛哭流涕。 官家太高深莫测了! 赵佶最终定了定神,望向天边摇曳的赤气道:“此乃太后被接去天宫后降下的福祉,且此事朕已有预感,才有感而发作了此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太后降下福祉,赵佶决定大赦天下,宣德楼下高呼的万岁声响彻天际。 万人之上,赵佶很享受此时众人心甘情愿的跪拜,把他当神一样跪拜。 只要有沈易安相助,相信他必然是千古一人,千古一帝,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道君皇帝! 借着这个机会,赵佶再次训话:“这是朕临朝第一次改年号,相信诸位都知‘建中靖国’之意。庙堂之上本该一心,如今却有新旧之分,着实令人心痛……” 赵佶巴拉巴拉说了不少,核心内容无外乎淡化党争。而赵佶不仅是个实用的艺术家,在说话这门学问上,也可算作艺术家。 既然你们这些人整日在争究竟新党更好还是旧党更好,那就别怪我两窝一起端。 赵佶原话是:“既然朕可预知赤气祥瑞,诸位所为事无巨细,我亦可知,不过是念在功苦说与不说的区别,故诸位无论官职大小,且不可侥幸。自然,诸事虽晓,朕自有判断,有些人大可收敛收敛。” 一番话说的下面的人瑟瑟发抖,甚至有人已经动了告老还乡的念想。 见此情形,赵佶甚是欣慰,争取到朝堂一心后,下一步就得跟那小圣人打听打听,如何能收取燕云十六州了。 第76章 解店当珍宝 第76章解店当珍宝 劳累一天回去大内的赵佶,刚一进福宁殿就看到郑皇后坐在桌边垂泪。 向太后去世,最难过的人莫过于赵佶,赵佶此时也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并不想在自己又累又难过的时候还去安慰谁。 郑皇后也没用他安慰,见他进来,施礼后就斟了茶递上去,说了几句想念的话,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面却越说越难过,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隆佑宫的花狸是娘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哪知……哪知……” 郑皇后本来就是太后赐给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的,是对两情相悦的少年夫妻,赵佶一直对她偏爱有加,因此郑皇后对向太后多些思念也是情理之中,而那只花狸猫赵佶也非常喜欢,还曾以这猫画过《猫蝶图》送给向太后,寓意“耄耋”。 郑皇后哭的泣不成声,赵佶知道是凶多吉少,自然也烦躁不已,却依旧隐忍没有发作,安慰郑皇后道:“若花狸去了,也是被太后唤去的,现在就在瑶池陪着太后呢,你不必太过伤心。” 然而,不安慰还好,这话一说出来,郑皇后更是哭的死去活来,浑身都颤抖着。 赵佶蹙眉,见一向稳重董事的郑皇后性情大变,不禁疑惑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一旁,郑皇后的宫女将事请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是太后去世后宫中大乱,也没人注意到花狸猫。而那花狸猫平日爱往坤宁殿去,几个宫女就在坤宁店的门旁寻到了。 “然后呢?” “然后……花狸猫口中衔了半条糟鱼,不知谁给的还是哪里偷的,大伙儿见它吃的欢喜也没想旁的,哪知一转身的功夫,花狸猫就……” “就如何?怎么说话这么费劲?!” “就七窍流血而死了。” “中毒?!”赵佶猛然回身,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出现在大内、还是皇后寝宫坤宁殿! 看到梨花带雨的郑氏,赵佶不禁心疼起来,揽过来入怀,曼声细语地安慰好一会儿。 难怪一向稳重的郑氏会失了礼节,原来是吓到了。 “娘子莫怕,我一定将这件事一查到底!这些日子要守丧,不能与你同住,我会加派御林军在坤宁殿附近巡逻,娘子莫要惊慌。” 送郑氏离开,赵佶让张迪寻个不起眼的内侍暗中调查此事,且这内侍必须靠得住、人又机灵才行。 “那就杨戬吧,入宫早年岁小,人很机灵又靠得住,至今还是个不起眼的小黄门。” “好。就从御药院开始查!” 杨戬这个名字赵佶有所闻,似乎是童贯跟他提起过,至于长相就一点印象没有,而暗地里调查这样的下毒案,最需要的就是分位低一些的。 虽然这件事已经安排下去,赵佶却依旧心有余悸。若是后宫嫔妃按捺不住争宠,也不至于争到郑皇后宫中;若非争宠,这毒药又是给谁用的呢? 光想一想就脊背发凉,赵佶恨不得立刻传召沈易安入宫,似乎只有沈易安在,他才能安下心来。 第二日的正月十六,街头巷尾议论着赤气、也贴满朝廷关于这次赤气的官方解释,人们从向太后去世的悲痛中寻到一丝慰藉,偶尔也可见一两盏喜气洋洋的花灯。 程禧找来牙人,沈易安列出一张单子,是沈家大院一期改造工程所需要的人工物料。 牙人带着单子离去寻人,沈易安又信步到街上,拦下一沈家园子的班车往沈家园子去。 马车晃晃悠悠,车上一共六个位子很快就坐满了,眼见有人挤不上略带失望。马车还未到沈家园子时,有个妇女称肚子疼,马车不得不停下,妇女下车后,捂着肚子飞快朝巷子里跑去。 明晃晃的蹭车。 沈生正在跟几个熟客聊赤气之事,见沈易安过来,急忙跟在后面汇报。 “总有些骗子白白乘咱们的车,说是来吃饭,快到沈家园子时就找理由下车了,害的真正的客人都乘不到车。” 沈易安笑了下,看来这已然不是个例。 “这就说明咱们的班车是对的,百姓对此是有需要的。” 人们对许多事并非没有需求,而是缺少引导。 由于游牧民族对马匹的出口限制,宋朝一向处于缺少马匹的状态下,而牛一般用作耕地,拉车虽然负重足够速度却不够,一般也很少用到,这样一来,公共马车一下子就众多代步方式中脱颖而出。 沈易安将设计好的大型马车图纸展开,四个轮子以及豪华车身,着实宽敞气派,沈生见了不觉笑道:“怕是人间还没有如此奢华的马车。” “何来奢华?不过是大些罢了,那些装饰都不值钱。” 沈生按照沈易安所言,拿起算盘做预算,诸如装饰所需的金额都是沈易安提供的,其余的诸如木料生铁和人工等,就是两人合计着一起算来。 这是一辆加长加宽三马力前驱大马车。 车前配一个车夫,后面三排九座,怎么也相当于前世的华晨金杯……算了,相当于前世的奔驰威霆,若是将动力马匹换成辽国或者西夏的良驹,那就是妥妥进口车,基本等同于奔驰维亚诺了。 环保,无需年检,不用牌照,怀档声控,驾驶堪比诶唉,想想就激动。 按照内、外环,横、纵御街以及繁忙的汴河两岸,沈易安一共敲定六条线路,加上往返同时发车,就是十二辆马车;为保证发车间隔,一条线路最低也要配四辆马车,这样就要四十八辆。 加上备用,五十辆马车才能撑起百万人口的汴梁最简单的公交系统。 过完年的几日里,沈生刚刚依照账单给各个债主还了钱,园子里着实没什么钱,加上改造萧氏织造花掉一部分,就算把芳谷居的钱都算上,也所剩无几。 倾尽沈家园子所有现钱,连马带车,沈生噼噼啪啪打着算盘,最后一脸懵的汇报:“最多能置八辆——还不算马。” 沈易安咬咬牙:“果然还是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 “要不算了吧。” “放心,我有办法。” 那一屋子浙商会馆商户送的珍奇异宝可能换不少钱呢。 沈易安哼着小曲离开,回去后挑选十几样自己看不上眼的送去开解店的齐老板那。 齐老板看到自己送出去的东珠以这种方式被送回来,不禁百感交集,然而他如果想再做这东珠的主人,就必须定价将东珠买回来。 沈易安笑眯眯看着齐老板:“齐老板您看,这东珠也不曾属于我,不当吃不当喝,玩够了就给你送回来了。” “你这是送吗?还不是要我花钱买?!” “错,买和当可是两个概念。我是来你解店当这珠子的,还有另外的十几样。实不相瞒,我最近手头紧的很。” 齐老板咬牙切齿给这些被别人视为珍宝,却被沈易安视为粪土的珍宝做价,心想如果沈易安不来赎回去,到时候通知各个商户过来买回去,自己也能大赚一笔。 齐老板先给了不足本身价值五成的低价,沈易安见此情形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喝茶。 齐老板又把价格涨了一成,沈易安咳了两声,摇摇头。 齐老板又涨了一成,沈易安鄙笑着展开扇子轻摇,摇的齐老板心慌意乱。 无奈,齐老板把价格做到原本价值的九成,沈易安才笑呵呵地收起交子离开。 这是一件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的事。 第77章 梅园诗会 第77章梅园诗会 当掉的珍宝沈易安是绝不会赎回来,足有六七万贯。 不要说五十辆马车,就是沈家大院的改造费用也差不多了。 沈生快活地去寻能制造马车的手艺人,沈易安则对着东京城地图设计公交站点。 这也算一项惠民工程,沈易安的目的不在赚多少钱,而是想发展汴梁,发展大宋,以保住日后不被金人灭国。 城里那些精致殿宇、大内的藏书、苏颂主持制造世界最早的天文钟水运仪象台,都是沈易安想要保留下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一世自己死后这些文物何去何从,但至少眼下他要这些文化瑰宝安全。 不知不觉掌灯时分,因向太后去世,城中并没有往年那般张灯结彩,各种杂耍技艺也变得悄无声息,沈易安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起身舒展身体,想起许久没去州桥夜市,便喊了程禧出去散步。 想必州桥夜市也不会太热闹,包括大相国寺、仙洞和城外的金明池在内,因太后驾崩都受到极大影响,各种庆祝方式都被取消,人们就悄咪咪地过平常日子,沈易安也只想悄咪咪地品尝些美食。 刚一出门,就见门下蜷缩着一人,仔细看了眼,方知是没日没夜在此蹲坑的孙广。 沈易安不想理会,道:“我断不会与你们再有什么瓜葛,胡爷如何玩火自焚的你也清楚。” 孙广拱手道:“今日我是受人之托来请你,因他走不开,特意让我来的。” 孙广递上一信封,沈易安本不想拆开看,见信封所用的纸实在精致,怕是个找事的,不得已拆开来看。 看完信沈易安就会后悔了,这是来自赵明诚的手札,字字肺腑,句句掏心,只要不是个傻子,任谁看了这信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这手札写的动情,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请沈易安参加他和一干朋友组织的梅园诗会,时间就在今晚。 沈易安恍惚记起,李清照也曾邀请过他。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若是去了,算哪个邀请的才好呢? 正犹豫着,巷子里驶进一快马,看身形就是匹良驹。这马到沈易安跟前便停下来,上面下来一人,竟也递上一信封,拆开看过后沈易安更是后悔。 这次是蔡王赵似的亲笔信,内容一样是邀请他去梅园诗会。 呃……沈易安猜测,若不是向太后驾崩,说不定他还能收到那少年皇帝的邀请函呢。 大伙儿如此热忱,若是不去,就显得太那个了,好在自己也很擅于填词……背词。 沈易安揣好信,跟蔡王手下和孙广都承诺,等会定然会按时到访,两人才分别离去。 像上次去浙商会馆那般空手定然不好,说是诗会,其实宋朝已然是词比诗兴,且词是拿来唱的…… “程禧,去接你樱桃姐跟我一起前往吧。我倒要问问蔡王,许我的蹴鞠师傅何时到位。” 梅园位于开封新城西南角,园子很大,内有一湖,毗邻佑神观。 马车颠簸中,沈易安问樱桃:“你如此敏而好学,我教你的几支曲子你都学会了。” 樱桃浅笑:“除了唱曲儿,我又没有旁的可做,不似萧小娘子,整日在织造坊忙碌。说实话,主人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萧小娘子。” “她自小忙碌惯了,一心都在织造上,且有天赋,自然要为之操劳。每个人走的路不同,你擅长弹唱,就将这一专长做好便是。” 樱桃哀怨地叹口气:“说来说去,弹唱还是供爷们玩乐罢了。” 沈易安摇头:“并非如此。我已教授你七律音阶,如果你能钻研,自行谱曲填词,使之流传百年,一样是值得人尊重的。” 唱曲的歌姬还配“尊重”二字?樱桃咬唇不语,头转向窗外,话题也随之变换。 “梅园诗会乃汴梁城最重要诗会之一,听说即便是当年进士也未必有资格被邀请。” “哗众取宠罢了。我可没有什么才华,还不是一样被邀请?说到底还是看钱。” “呵呵,主人这是混说的。每年不知多少纨绔子弟想去诗会都被无情拒绝。哪怕住在佑神观的穷书生,若是这一年写出一首好词,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反之亦然,没有写得好诗词,哪怕捐了万贯也只是挂个名字在树上,想参加诗会可比登天还难。” 沈易安呵呵笑了下,自己可是没写过什么,却同时被三人邀请,可见传言并不能全信。 “所谓梅园诗会,可是在梅园举行?” “自然。” “为何选在这日子?此时梅花怕是刚打骨朵,何不等梅开争胜时再举办?” “这个问题就等主人自己去解开。” 见樱桃卖关子,沈易安也笑了下。 其实此行是个意外,沈易安多想能跟萧楚乐一起来,只不过萧楚乐现在比他都忙。 因工装订单并不多,为了织造坊生计,她没日没夜地在设计开发新型肚兜,并且拒绝了沈易安的帮忙。 不过金属搭扣的可调节设计还是沈易安提出来的,并且已经被采纳。 经过几条僻静的街道,马车终于停下来。 二人下车,眼前延绵着有些年代的青砖院墙,中间一毫不起眼的古朴木门,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进门去,递上赵明诚的亲笔信,沈易安被一小厮引着往院子深处去。 三进三出的院子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后院,尽管已经天黑许久,依旧可以感觉到这院子的开阔,甚至还有潺潺水声。 汴河蔡河上还漂浮大块的浮冰,沈易安好奇这明明死水一滩,为何还会有如此潺潺的水声。 又经过一条小路后,转个九十度的弯,忽然暖风扑面,带来久违的梅花香气。 不远处的湖畔,可见灯火掩映、梅树繁花绽放。 沈易安走近几步,那暖风正是从湖面吹来,茅塞顿开。 身后的樱桃走近问:“可知何故了?” “这湖是温泉湖,另周遭更暖,所以此处‘人间一月芳菲未,暖湖梅花已盛开。’” 啪、啪、啪! 二人身后传来赞许的拍手声,沈易安回眸,只见一已经疏起发髻的女子从旁边婢女的手中接下灯笼。 “诗魔若是在天有灵,听了这句也要欣慰。” 女子提着灯笼款款走近,那婢女就知趣地离开。樱桃好奇地望向这衣着华丽,面庞精致的女子,只觉得她美若天仙。 沈易安上下打量这女子,风韵十足且有被世事洗礼过的豁达,竟有种前世经典电视剧《鹿鼎记》中陈圆圆的气度,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气质举止,都说明她不是个平常女子。 女子扫过樱桃一眼,随后对沈易安款款施礼。 “见过沈老板。” “你知道我?” 女子莞尔一笑:“沈老板曾特意寻过我,我坐等半月,也未曾等到沈老板登门,不想今日在此不期而遇。” 第78章 去你娘的 第78章去你娘的 特意寻过的人?还不期而遇……沈易安脑海中开始回忆,许久还是没有一点思路,眼见女子充满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沈易安自嘲地摇摇头:“大概佳人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一时对不上号了。” 女子与沈易安对视,嘲笑道:“许是贵人多忘事,许是打听过的女子太多了,记不住我这人老珠黄的李师师也在情理中。” 沈易安轻出口气笑道:“我就说呢,能从画中走出的女子,全汴梁也只有一人。我虽然想到,却没敢开口,怕说错了佳人不悦。” 这种带旋的彩虹屁,你李师师没听过吧? 果然,沈易安说完,李师师也忍不住掩口笑了下,又不经意地望了眼樱桃。 自己的婢女比她都、精致几百倍,都知趣地退下了,怎么这个女子如此没有眼力呢? 以沈易安的细心,并非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不过他并不想让美女以才貌自恃清高。 在重文轻武的大环境下,文人都给惯出了脾气,且这脾气已然扩散到和文人相关的周边,着实不是什么好现象。 文能治国,却不能扞国。 沈易安索性拉过樱桃手腕介绍:“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那时我寻李师师也是慕名而来,今儿也带来我家小妹,才华自然不如师师姐,所以还恳请赐教。” 李师师虽然失望,却也保持良好的状态,反问道:“那沈老板就不问问,为何我会在家坐等沈老板上门?” “为何?” 李师师扑哧一笑,道:“更哪堪,冷落清秋节。如此华美的词句已经读的太多了,那日听婢女讲,州桥夜市有家旋煎羊白肠的老店,门口匾额上写着四句诗,十七新娘七十郎……” 李师师朱唇贝齿,将这打油诗款款道来,丝毫不见尴尬,让沈易安忽然有种想要跳湖的冲动。 怎么回事?自己难道是因为这四句诗才被请来诗会的? 念完诗,李师师感叹:“好一个一树梨花压海棠,形象生动,我似已经看到那情形……” “呃……”沈易安拱了拱手:“还请恕晚辈失陪,我见好友似乎已到,再不过去实在说不通了。” 沈易安逃似地带着樱桃离开,仿佛看到后面李师师的巧笑嫣然。 沈易安脚下疾行,樱桃紧跟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沈易安。 他寻过李师师,还说让李师师赐教自己? 第一次见李师师的樱桃早已被她的气质所折服,就算随着沈易安离开也免不了几次回头,沈易安紧紧拉着樱桃:“别看了,快走吧。” “你那四句诗是何意?何为一树梨花压海棠?” 沈易安顺手摘下一支梅花,别在樱桃发髻上,瞪眼道:“看到没,现在就是一支梅花点樱桃。能有什么意思?!” 樱桃还没见过嗔怒的沈易安,伸手摸了下发髻懵懂地点头:“懂了。” 来到刚刚灯火掩映之地,才发现这里是梅园深处的一块空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所不有,甚至还有个三尺见方的温泉泉眼,正冒着热气。 男女以七比三的比例在此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名为“五半轩”的亭子里更是文房四宝都备全,正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泼墨挥毫。 写好的诗词会被小厮提起来展示,随后挂在旁边的梅枝上,以供众人赏读。 沈易安仔细观察,发现这群人中男子虽然以年轻人为主,也不乏中年人和两鬓斑白的老头,而女子则都是年纪较轻的,李师师如果不自报家门的话,该是这里最年长的女子了。 赵明诚在人群中寻觅,终于看到石桌旁的沈易安,急忙抛弃所有旁人,快步朝他过来。 “沈兄,你果然来了,真是我莫大荣幸!”赵明诚说着,伸手请沈易安往最显眼的五半轩而去。 “恭敬不如从命啦……”沈易安顺从地跟着他,也想一睹为快这大宋文人的雅趣生活。 五半轩泼墨挥毫的人已经收笔,转过身来,才见是一身材匀称、五十岁上下的男子。 赵明诚对这人毕恭毕敬,给二人互相做了介绍,出乎沈易安意料的是,这梅园诗会的规格还真高,这风流倜傥的男子竟然就是驸马都尉王诜、赵佶赵似的姑父、诗会的主办者之一。 王诜也是个着名的收藏家,与赵佶还是忘年交,虽然历史上记载过许多他不堪的故事,但在党争时还算义气,因替苏东坡上疏而被连累流放,如今赵佶登基,已然回京春风得意了。 小厮已经挂起王诜的大作,寒暄过后,众人目光都对准了这个皇室姑爷的作品。 王诜没有皇室的架子,只有些亢奋。 他端起酒来道:“这首鹧鸪天乃我流放时所作,当时感怀颇深,甚是怀念往年的梅园诗会,如今见了梅满芳庭,除了想喝酒唱歌,竟然没了心情。” 一口饮尽杯中酒后,他继续感慨道:“若东坡兄在此,我才无憾,这黄柑就是他最喜欢的。” 沈易安掐指一算,还有七个月不到,东坡老哥大限就到了,不禁发自肺腑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可惜了,一代文豪、党争的牺牲品。 这时候有人搭腔,说听闻苏大学士已经在返京途中。 赵明诚一双眼睛始终在王诜和沈易安周身切换,便问沈易安为何叹气。 沈易安感慨道:“苏大学士今年八月会有一坎。他年事已高,最好能注意保养身体。” 赵明诚望向王诜。 王诜道:“虽然我与沈小郎并无交情,但道听途说的也不少,倘若如此,我即刻就着人去寻苏兄。” 沈易安点头道:“甚好。切记要忌口、避免热病。” 王诜点头并谢过沈易安。 这一幕让众人感到几分惊讶。 梅园诗会虽然是以诗词会友,其中也是有鄙视链的啊,诸如王诜、赵似那都是鄙视链最顶端的,他们很少这么平易近人。 一直未见赵似,沈易安不禁问起,王诜爽笑道:“他自然要在大内守灵,本来是要来的。” 沈易安疑惑自己收到的那封信,而自己这个问题则问的像个白痴。 王诜虽然是皇家赘婿,可这几十年来,总有些耳目在大内,加上张混康因为大赦被放出来,跑他那一通痛哭,又被王诜套路了一番,所以关于赤气及太后驾崩之事,除了几个当事人外,只有王诜最清楚。 王诜不信邪,能让张混康决定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苏门四学士名声在外,是当下许多文人追的“星”,因此话题很快又被转移到王诜的这首《鹧鸪天》上。 沈易安望去,这是一首他没背过的,但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鹧鸪天·才子阴风度远关 才子阴风度远关。清愁曾向画图看。山衔斗柄三星没,雪共月明千里寒。新路陌,旧江干。崎岖谁叹客程难。临风更听昭华笛,簌簌梅花满地残。 一看就是郁郁不得志时候写的,与此情此景多少有点相悖,王诜也感觉到此意,便提意让所有人都作一首以“梅”为主题的诗词。 诗也好,词也罢。 吟诗作对这种事对文人来讲,就像小学生对“星期天的早上天气晴朗……”“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样信手拈来,沈易安反正是大开了眼界; 这些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沉思片刻,就能起笔写来,并且一气呵成,赢得声声或礼貌或崇拜的赞叹,当然也不乏思路断崖的,便自罚一杯一笑了之。 赵明诚也作了一首,但显然并不尽人意,大伙儿也没什么礼貌的喝彩,一个劲儿地哄他喝酒,他也自知文不如人,便爽快地干杯。 赵明诚这边放下酒杯,就轮到沈易安了。 大伙儿对沈易安的认知,都停留在市井见闻,以及那首州桥代表作“一树梨花压海棠”,这种难蹬大雅之堂的文作此时不提也罢,所以许多没沈易安有钱、没沈易安风流倜傥的,此时都擎着酒,等着看笑话。 大概仗着天黑,这些人中许多个都挂着讽刺和鄙夷的笑意。 此处无声胜有声的一幕与别人写作时相差太远,活像在桑家瓦子看耍猴的,一直在人群以外的樱桃都看不过去了。 樱桃欲豁出去与这些人对峙,肩头却被人轻拍了两下,回头一看,正是端庄的李师师朝她微微一笑。 李师师朱唇轻启:“你家主人无需你来替他出头。” 樱桃冷静下来,刚想感谢,却又听到一句:“等会真的要出头,也该是我去。” 我去你娘的! 樱桃咬着牙,恨不得借萧楚乐的高跟鞋跺这女人两脚。 第79章 咏梅二首 第79章咏梅二首 赵明诚坚信沈易安的文作一定是雅俗共存,于是亲自持纸笔等待。 沈易安想都没想,拿来纸笔写下一首《卜算子.咏梅》。 字数不多,一蹴而就,小厮举起来给众人欣赏,结果这一干自诩饱读诗书的文人都变了颜色,上演了大型社死现场。 虔诚的赵明诚富含感情地读了出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王诜在一旁赞叹:“好,好词!字瘦意浓,堪称本晚头筹!” 其余的人也都由衷地赞叹,这一首词竟然就把众人的情绪从现实中拉去驿外断桥边了,堪称诗词之最高境界。 然而,不知哪个说了句:“词虽好,却不似当下景致,可见并非有感而发。” 反正天黑看不清,附和的人就越来越多,甚至拿王诜的词来比较,称王诜曾被流放,写下伤感之词合情合理,而眼下现场作文,实在有欠当下场景。 这本来就有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正被这词深深打动的樱桃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冲到大家面前:“你们一个个就会用嘴说,你们的大作呢?可有一个比我主人家写的好?” 本来还有些忌惮的人群,一听是个婢女,登时就指责开来。 沈易安拉过樱桃,示意众人安静。 “既然我管教无方,那就再作一《卜算子咏梅》,各位再来品品。” 铺纸泼墨,又是一蹴而就。 这次无需小厮将纸举起,大伙儿就围了上来。 如果说上一首是流传芳古的佳作,那这一首则是让人深处困境时的强心剂。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她在丛中笑……令人回味无穷。 这两首佳作风格迥异,以花喻人,一悲一喜,却只用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不得不说作词人实在是厉害。 所有人都闭了口,全都败下阵来,再也没人敢轻视这个所谓“浑身铜臭味的商人”。 这一波过后,沈易安以为自己可以安下心来喝口茶,却不想还没随王诜落座,就有个年轻人走来,眉目之间尽是对沈易安的倾佩。 以文人相识的方式施礼后,这人自我介绍:“鄙人宋祁柯,尤其喜欢填词赋曲,然今日之词渐少用于吟唱,已远离其本源,不得不说是对先祖遗留的亵渎,所以我始终坚持吟唱词赋,不知沈兄如何看?” 宋祁柯的言论立刻得到不少人的支持,说“欺师灭祖”的都大有人在,当一群人义愤填膺地议论过后,就把目光转向沈易安。 “茴字的四种写法”忽然出现在沈易安脑海。 沈易安并没把这问题当事,作为一个考古学家,文字的演变他再清晰不过,你唱也好,说也好,日后的说唱也好,都是为人类服务的,到什么时候都没有人类就和文字的道理。 用东北话说,这不是越活越回旋(四声)吗? 沈易安笑着道:“你说得对。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相信宋兄就会是我们这群人中独领风骚的一位。” 这赤果果的讽刺登时让宋祁柯陷入窘境,围观众人为这四句诗再次哗然。 这沈易安是何来历?平平常常说句话就是金句!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何等的气魄?! 一时间,这些人要么在口中碎碎念这几句诗,要么暗暗记住,说不定等会回家,或者明天拜访先生就能用得上。 宋祁柯哑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独领风骚的必然是沈兄,怎会轮到我?不过诗书礼乐向来不分家,今儿我就斗胆借咱们诗会请人唱上几句,让各位一起欣赏。” 说罢,宋祁柯遥指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四盏灯笼将树前照亮,可见梅花正旺。李师师身着华服坐在树下,纤纤玉手轻抚在面前的古筝上,隐隐约约中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和羞赧。 众人目光随之转移,沈易安亦与王诜对视笑了一下。 宋祁柯谦逊地笑道:“听闻沈兄也曾四处打听李师师的去向,无外乎欣赏她的琴艺和歌喉,可见沈兄亦喜吟唱词赋。我想沈兄断不会是为她姿色而去。” 正准备抚琴的李师师怔住。 沈易安依旧带着淡淡笑意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师师又是色艺双绝之佳人?!我寻她,必然有我的道理,但绝不止于听词赏曲。佳人之美,岂是几个字可以概括的?” 听到这些,李师师嘴角挂笑,宋祁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是好,只好举手请李师师开始演奏。 李师师的琴艺没有一丁点瑕疵,将王诜的《鹧鸪天》婉转哀怨地唱来,其中情绪不可言表,众文人即刻陷入其中,摇头晃脑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两个擦着眼泪的。 曲毕,宋祁柯得意道:“若是以琴配词,才是填词最高意境,想必已经无人反对吧?” 不少人还没从曲子中走出来,纷纷点头感慨,原是他们渐渐忘却填词是为了吟唱,到如今本末倒置也不自知。 宋祁柯目光咄咄逼人,直接走到沈易安跟前。 沈易安摇摇头,道:“词曲成歌,那么唱歌是用来做什么呢?是最初人们用来祈祷或者庆祝的,所以歌词的发展,最终必然以大众都能理解、吟唱为前提。而文人的词或附庸风雅、或高深莫测,百姓们越来越难理解,那谁还会去唱呢?所以词从曲中脱离开来,是必然结果。” “这完全是歪理!” “呵呵,汉乐府诗中‘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几句,不就是通俗易懂吗?唱词越来越通俗,并非本末倒置,而是追根溯源啊。” 沈易安的一席话也很有道理,大伙已然混沌,不知哪一个才对。 沈易安喊了声“樱桃”,樱桃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随便唱一首——呃,就《青花瓷》吧” “是,主人。” 第80章 砸场小能手 第80章砸场小能手 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和京城花魁竞艺?虽然大家对沈易安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可眼下这一步确实在是一步烂棋。 刚刚的辩论还有战队的可能,现在的竞艺已然没有了比较的必要。 樱桃走到琴旁,先来了段前奏。 沈易安之所以选则前世火遍华夏的《青花瓷》,是因为这是用五音谱成的,没有“发”和“西”两个音,不至于让这群没有见识的吃瓜群众太过惊奇。 前奏结束,樱桃朱唇轻启: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樱桃的嗓音条件没有李师师好,加上年轻懵懂,如此轻快的开头忽然就让人们从绵长的古乐风格中惊醒。 或者说与樱桃的年轻更加相符。 如果前几句还是触景生情,那么紧接着就是叙事的回忆,言语虽然直白却尤有意境,似乎看到一个痴情男子对着青花瓷瓶回忆往事,一抹笑意短暂地出现又消失…… 樱桃边弹边唱,很快就进入状态放松下来,副歌部份也唱的格外清丽。 这首曲子比大家听过的都长些,词的内容也更加丰富,比诗词更直白,比白话又婉转些,没有晦涩的词句,只有道不尽的情谊,仿若相思的浓情被打湿在江南的某个小镇。 一首歌完整唱下来足有三分多钟,但词曲跟此时的长调相去甚远,似乎是将长调揉碎,加入小令的元素,再融合成一曲佳作;又不符合令、引、慢、等九宫调中的任何一种,又似是独创…… 宋祁柯自认精通音律,此时却也不敢开口说“毫无章法”“俗不可耐”这样的话,只期待着谁能开个头。 这一干人也没有傻子,这沈易安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多,哪个人若是做了出头鸟,弄不好就给你来个惊吓,到时候说不定就要当缩头乌龟。 以中庸的态度,没人批评也没人赞赏,然而不少人都在哼着反复听过的副歌部分: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简直不要太好听! 宋祁柯无计可施,最终将目光落在李师师身上。 “师师,你觉得此曲如何?” 李师师本是被宋运兴托了不少人、花了不少钱请来给宋祁柯撑场子的,但她没想到这宋祁柯实在太下作,自己想要出风头不要紧,还三番两次地踩沈易安,且不惜让自己来说那得罪人的话。 李师师走近沈易安:“什么花魁不花魁,不过是大家伙儿赏的名头,最终还是逃不过吃喝拉撒睡。” 笑了下,见她解开斗篷带子,斗篷落在地上的薄花间,袅娜的身姿也随之展现;一阵风儿吹来,零落些许梅瓣落下,与美人的茕茕孑立相映成画。 这样一幕,任凭是个男人就要为之心动。 心动归心动,没人知道李师师要干什么。 纷纷猜测她会不会扑向自己时,李师师忽而肩头一落,一身华丽的广袖锦褙从肩头到手臂一路滑落,在乱花中与斗篷作伴。 只剩下一身白色轻丝亵衣的李师师,在微风中更添风韵,且多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人群中发出难以置信的惊讶声。 沈易安与李师师此时不过咫尺,然而沈易安只是淡然地笑了下。前世见过的太多了,早就审美疲劳了。 一直凝视沈易安的李师师收回自己的高傲,忽然转身道:“大家觉得我美,那是因我按照你们认为的美来妆扮自己。诗词亦是这个道理。仕人喜欢词,唐诗便不再街头巷尾地传颂,说不定词也有这么一天。我脱去的衣服就好比诗和词,再怎样都是用来悦人悦己的,但到最后,还不是里面这身纯白的亵衣?这白衣人人都在穿,可是俗不可耐?” 说话间,李师师已经信步到脸红心跳的宋祁柯身边,她微微抬头,意味深长地笑着问:“所以宋郎也来说说,你里面有没有穿亵衣?所以,你觉得这曲子如何?” 宋祁柯虽然被李师师撩拨的刺痒难耐,但此时却恨不得一脚把这女子踢飞出去。 欲请美人来撑场,却是砸场小能手。 樱桃痴痴地笑了下,这奇女子简直就是她们青楼界的骄傲啊。 见李师师被风吹的有些发抖,樱桃忙拾起衣服给她披上,李师师的眼神总算温柔起来,对樱桃道:“你唱的很好,想必是你家主人调教有方,不过仍有些瑕疵,若是不嫌弃,可来教坊胡同找我,兴许我也能教你一二。” 沈易安想阻拦,然而樱桃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罢了,女人的事,随她们去好了。 见沈易安无所谓的模样,李师师不经意地拭去落在身上的花瓣,感慨万分:“你这样好的年纪,遇到如此好的主人,断不会有我这样郁郁寡欢的一日。有道是,知己难寻。” 樱桃随之伤感,自己哪个就那么好命?这主人是有心上人的,她不过是个家奴而已。 为配合如此伤感的一幕,亦是为了彻底消灭宋祁柯残余锐气,沈易安展开扇子,扇掉李师师身上的花瓣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李师师愕然。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我刚替这小王八蛋说话,还脱了衣服打比喻,他竟然说我是“落红”?还说“化作春泥更护花”? 姐只是小小矫情一把,你竟然就这么顺水推舟? 沈易安莞尔一笑,只有他看的清李师师精致面庞上大写的愤怒。 然而这简简单单的两句,再次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大伙儿面面相觑,甚至已经不知该如何赞叹是好,唯有王诜举杯邀茶,此时也只能以他身份,方能打破沈易安制造的这种个人崇拜的氛围。 人群渐渐散开,大伙儿都忙着结交新的伙伴,不想再留在此处跟别人当绿叶。 李师师不知何时离去,宋祁柯也没了踪迹。 沈易安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有人特意过来告诉沈易安,那宋祁柯来头不小,是明州宋家的嫡长子,宋运兴是他三叔。 王诜老成地笑了下:“还以为来切磋的,不想是个踢场的,只是场子没踢成,咯了脚还丢了鞋。” 众人都不难看出,都尉王诜对沈易安是欣赏的,看两人聊的投机便知。 两人又浅聊了会,王诜见时机成熟,便不经意地道出张混康在自己府上哭诉一事。 王诜试探沈易安道:“敢问沈小郎如何知道这些?” 沈易安含着坏笑望向王诜这好奇的老北鼻,道:“我还知道一件事。正月十三太后去世当天,辽国国主耶律洪基也崩了,庙号道宗,皇储耶律延禧即位。相信这一两日内,汴梁就会接到消息了。” 王诜愕然,拿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想着自己素日与赵佶关系就不错,如今赵佶登基,给自己平反,作为姑父的他却对社稷无用,打探点小道消息给这侄儿也未尝不可。 王诜拱了拱手:“我即可去大内吊唁。” 王诜拉过赵明诚交待一番后,就回去府里换衣,准备将这一消息告诉给赵佶。 赵明诚过来请沈易安往旁边楼阁上去,五半阁终于恢复平静。 第81章 长信宫灯 第81章长信宫灯 两人拾阶而上,六七十个台阶后抵达一名为“凭栏阁”的楼台。 这凭栏阁就修在一座小山包上,视野非常好,下面众人各种活动一览无遗,且里间避风防雨,外面露台又宽敞,若非有钱有闲之人,绝想不到在此修建这样个楼台。 屋里燃了淡雅檀香,里面已经落座的二人正在对弈,见沈易安和赵明诚上来,即刻放下棋子,起身迎接。 是和尚仲殊和孙广。 赵明诚简明扼要介绍,是二人又带来旷世古玩请求鉴别,因担心自己学识不够,才特意请沈易安来。 原来二人一直在凭栏阁,一直守着角落箱子里的一个锦盒。 落座后,,孙广从锦盒中取出要鉴赏的器物,是个高约一尺半、侍女跪坐的鎏金铜器。 “长信宫灯?”沈易安错愕至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明明是前世才出土的文物,怎会现在就出现在眼前呢?难不成挖出来又埋,埋完再挖? 赵明诚乎闪着大眼睛惊喜万分:“沈兄绝不是见多识广那么简单,这灯果真有‘长信’二字。” 仲殊疑惑道:“此灯的主人说,这灯自打重见天日,还没给人何人展示过,沈小郎是如何知道上面会有‘长信’二字的?” 沈易安敷衍:“从前游历时,破庙前看过一本奇书,里面就有记载。” 几个人信以为真,没想到这器物这么轻巧就被沈易安鉴别出来,便都松了一口气,端着蜡烛细细把玩起来。 给别人鉴别古玩金石的好处就在于能近距离观察,这对赵明诚这样还没有收入的太学生来讲简直就是最便宜的学习机会。 沈易安面色凝重地轻抚宫灯。 这灯的妙处在于其中几处巧妙机关,即能调节亮度,还能以虹管吸收油烟,节能环保,有“中华第一灯”之美誉。 浑身金灿灿,实在是美极了。 沈易安忍不住贴近了看,心中愈加热血澎湃,这灯乃公元前一百七十二年左右的文物,即便现在是宋朝,也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 “沈兄?可否说说此灯?” 沈易安啧啧称赞片刻,将自己所知道关于长信宫灯之事全部道来。 赵明诚听的认真至极,沈易安说完之后,他疑惑道:“沈兄刚说这灯有九处铭文、共六十五字。可我仔细看过,这灯明明有十一处铭文,合计七十六字。” 沈易安刚刚并没有仔细查看铭文和字数,他所说的完全是上学时背过的知识。赵明诚指着灯身,一处处将铭文所在指出来,沈易安随之望过去,果然足足十一处铭文、七十六字,比前世出土那个多了不少文字。 沈易安疑惑地再次仔细查看,再回忆上学时的知识,忽然大惊。 “这也是窦皇后的长信宫灯!” 没人知道沈易安何出此言,而沈易安则清楚记得,前世那个长信宫灯“宫女疏髻覆帼,着深衣、跣足”,而眼前这个绝不是跣足啊,她明明穿了鞋!鞋的纹理清晰可见,与前世光脚丫子的纹理大相径庭! 这是另外一盏长信宫灯! 沈易安激动极了,这两个长信宫灯虽然相似,细节处还是有许多不同,沈易安推测这两盏灯该是窦皇后宫中用在不同场合的。 比如前世挖出来那个光脚的,是用于室内照明;而眼下这个穿鞋、灯罩略大的,是用于室外照明。 仲殊和孙广完成使命,孙广小心翼翼将宫灯放入锦盒,再放进箱子中,似是无意地道了句:“这灯的主人本想将灯卖掉,如今定然不会卖了。” 赵明诚心疼道:“那以后怕再也见不到了。” 沈易安看了眼孙广,孙广已经张开的嘴又闭上,和同样欲说还休的仲殊离开。 沈易安亦觉得诗会不适合自己,也打算告辞。 赵明诚亲自送沈易安,经过五半庭时,沈易安问赵明诚:“为何不见才女李清照?” 赵明诚一怔,随即道:“我们并不相识。听说她因风寒禁足在家。” 沈易安忽然明白,风寒禁足,这谎还真是说的明晃晃。 到了门下,赵明诚又是对沈易安一番恭维,随后让小厮抬来一礼盒交给程禧,道:“小都尉欣赏沈兄才华,一见如故,托我将这礼品赠与沈兄,日后亦可常去樊楼一座,探讨切磋。” 沈易安只能道谢收下,并回应道:“我沈家院子正在修葺中,还请赵兄转告,如小都尉不嫌弃,日日都可来我沈家园子叙话,还能指导几分。” 两人又各自客气了下,程禧已经把礼物盒子安顿在马车上,沈易安方带着樱桃上了马车。 同一时间里,孙广和仲殊也从园子后门蹬上马车,驾车离开。 沈易安和樱桃说说笑笑,马车疾驰在城郊空旷街道上,忽然车顶一声响,程禧大骂了一声,随即马车来了个急停,车里的两人都撞在车门上。 “什么事?”沈易安问 “飞贼!”程禧道:“踏着车顶和我脑袋过去了。” 沈易安挑帘向外望去,只见暮色中可见一黑影在不远处,手中似乎拿着双刀,但目标并不是他们的马车,而是在他们前面十丈不到的另一个马车。 车上下来一人,与那黑衣人打斗起来,看身形和飘起的衣角,正是仲殊那和尚。 仲殊与那黑衣人周旋,虽然武功没有前世武侠片上吊着威亚那么出神入化,但两人动作都极快,招招直击要害,干净利落。 沈易安后悔李勇此时不在。 想必这飞贼是劫持仲殊和孙广的,然而身手却不怎么,不多会就节节败退,退无可退时,攀上街头一灯杆跳上房逃窜。 他跳上去时,似乎受了伤,仲殊宛若跑酷高手,瞪着灯杆就追了过去。 黑衣人跑远,仲殊也随之追远。 沈易安咂嘴,他们想要追上去看戏是不可能的了,而程禧则疑惑不已:“刚刚那黑衣人踩着我脑袋落下,是借助咱们马车落脚追赶,以他的功力,怎会攀上房时受伤呢?” 对啊,沈易安也觉得哪里不对。 “不好!调虎离山!”沈易安恍然大悟,刚想让程禧去追前面的马车,发现那马车已经被三个黑衣人包围。 仲殊已经没了踪迹,沈易安三人又支棱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靠近马车。 “冲过去,救人要紧!” 沈易安一声令下,程禧一皮鞭抽在马身,马儿抬起前蹄嘶鸣,随后闪电般朝前方冲过去。 沈易安亲自设计的马车质量极好,哪怕与那辆马车冲撞也没有大碍。 三人被冲散,一人蹬上孙广马车车顶,一人乘机钻进车里,还有一人在马蹄下呻吟。 这边樱桃吸引车顶的人,程禧乘机蹲守在马车下面,只等那人朝樱桃过来;那边沈易安已经抽出匕首下车,钻进孙广马车里…… 车顶的黑衣人中了圈套,被樱桃刺伤不说,还被程禧堵在狭小的马车缝隙间被乱棍一通打;沈易安这边也跟孙广配合,插了钻进马车这黑衣人几刀。 黑暗中,锦盒被从车窗扔了出去,沈易安和孙广注意力都在对付这黑衣人身上,竟然谁都没注意到这一幕。 拿到锦盒的两人也不拖泥带水,带着伤迅速逃走,唯独马蹄下被蹂躏那个,骨头都不知断了几根。 程禧和孙广捆了那人,沈易安则回身安抚弱女子樱桃。 樱桃收起匕首,对沈易安道:“我也学过几日拳脚,再有如此情形,还请主人躲到樱桃身后。” 沈易安笑着点头称是,樱桃方觉自己话说的不妥。 孙广将那人扔进马车,方觉锦盒已经被盗,顿时跌坐在地上,口中念念叨叨“如何是好”,已然精神恍惚。 第82章 我们辽国人光明磊落 第82章我们辽国人光明磊落 沈易安最看不得人受精神刺激,俯下身安抚道:“命在就好。” 这时候仲殊也呼呼呼地跑回来,见此情形已经猜到结局,不禁用力敲打自己的光头:“都怪我上当了!” 见两人一个失魂落魄,一个不住地自怨自艾,沈易安实在不忍,问道:“要赔多少钱?” 孙广摇头,仲殊答:“我一个出家人,了无牵挂,死了就死了,孙广如何是好,上有老小有小。” 沈易安更觉蹊跷:“一个古玩而已,怎就要命了?什么人如此厉害?” 仲殊道:“白衣帮。” “白衣”让沈易安想起那日救他和赵似的人,但眼下并不是说事的时候,便弃了已经被撞坏的马车,让孙广二人上了自家马车,一起往沈家去。 越往城中走,路上行人就越多起来,孙广忍不住抽泣了几声。 原来西夏那边与胡爷接头的就是白衣帮,他们并不盗墓,却总有手段弄到别人找不到的“大货”。 白衣帮行事谨慎,从不与不认识的人打交道,自从结识胡爷后,觉得胡爷是可信任之人,便将所有古董都卖与胡爷,在青塘交接; 为了安全起见,胡爷请人押送古董时,白衣帮还会派人沿途护卫,只不过有点神出鬼没。 基于此,胡爷的买卖从来没受到太大影响,有些毛贼来挑衅,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听闻白衣帮在西夏与皇家是沾亲带故,所以胡爷一向以搭上白衣帮为荣,在中原古玩圈里就差横着走了。 “既如此,这长信宫灯岂不是胡爷买来的,你们又何必害怕至此呢?” 仲殊摇头:“你不了解白衣帮,他们当真有好东西,从来不卖给胡爷,只是寻胡爷帮忙鉴定罢了,据说最后都要送回西夏皇室摆着。” 这就合情合理了。 沈易安忽然有些后悔,此时将这俩人带回来,那不就相当于带回俩定时炸弹? 可总的来说,孙广也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仲殊除了偶尔喝酒破戒,也没做过什么,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眼下沈易安思量的不是要不要救他们,而是以自己的力量,救不救得了他们。 孙广说,胡爷新买来的一批货还在路上,如果到时候交不出长信宫灯,那批货他们也休想得到。 “那正好,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趁机终止这种盗墓掘坟的买卖。” 沈易安说完,孙广望向沈易安:“说来轻巧,白衣帮号称第一大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们在这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和尚我们还是自己找个地方了断吧。” “我死了轻巧,反正我的庙早被白衣帮烧了,你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行?” “人各自有命,任命吧。” 见两个大男人一来一往如同遗言一样,沈易安实在受不了,甩手道:“行了,我给你们想办法!” 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二人顿觉眼前有光,连忙给沈易安施礼道谢。 沈易安其实也没头绪,只好备下酒菜,听两人详细说其中的事。 后半夜,孙广和仲殊都醉倒,沈易安提着水到柴房,将带回来的黑衣人泼醒。 黑衣人被五花大绑,蜷缩在地,虽然功夫不太好,嘴却很硬,根本不理会沈易安说了什么,沈易安也不急,就在他面前左右踱步。 这人被捆的结结实实,沈易安终于俯下身蹲在他旁边,上下打量一番,最后伸手拽下他的头巾。 是个秃头。 不对,还有两个小辫子。 黑衣人不服地别过头,避免沈易安那嘲笑的面庞。 “呀,辽国人。难怪不回我话,竟是个听不懂汉话的蛮子。”说着沈易安起身:“既然跟聋哑没有区别,干脆剁了做肉馅好了。” 沈易安低头寻,还真从柴房里找到个生锈的菜刀,便提着朝这人过来。 黑衣人像蠕虫一样在地上蹭着后退,惊恐之色全在脸上,沈易安嘻嘻笑着,将刀贴近他粗糙的脸,翻过来掉过去的摩挲着。 胡茬跟刀摩擦发出刷刷声,黑衣人浑身一顿颤抖。 “我就是个杀羊的,有人雇我们抢个锦盒,给我们每人五百千。” 沈易安用刀直接拍在这人脸上:“我先给你科普一下。用生锈的刀只要在你身上拉出几道口子,你日后就会被破伤风折磨致死,比我直接杀了你有趣多了。给老子说实话!” 黑衣人惊恐地瞪着沈易安:“真是实话。我们哥仨后天就要回去大辽了,心想拿钱就走,根本没想这么多。” “你们仨?明明是四个人!” “有一个是雇主。那人我们又不认得。但他是个练家子。” “他也是辽国人?” “我们没看到他真容,但绝对不是我们辽国人,我们辽国人向来光明磊落。” 沈易安真想一口淬在他脸上,就这还光明磊落? “你们抢了东西,在哪儿和他接头?” “不用接头,他说只要把盒子扔进西水门桥下即可,其余的都不用管了。” “那你们连报酬都不要了?” “报酬早给了!因我们辽国人光明磊落,从不食言,所以就先给了。” 西水门桥距离被劫持地点很近,此时再去显然已经没有必要,看来这黑衣人的确也不知道什么,已然没了利用价值。 沈易安查看他的伤势,见他嘴角流血,胸骨处动都动弹不得,伤的确实不轻。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且这人作恶在先,沈易安决定将他交给孙广二人处置。 按照孙广和仲殊的意思,这事也没法报官,一旦事请传开,路上那批货真就别想要了,如今只能先把他留在沈易安家。 后面几天风平浪静,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这事似乎陷入僵局。 沈易安还在忙碌,要帮萧楚乐的事业来个好的开端。 从前沈令品租来的一处临街宅子被改造成店铺,萧楚乐满心欢喜,日日都在店铺和沈家之间往返,忙到沈易安时常连一面都见不到,而李勇则天天都能把沈易安抓个正着。 沈易安还在李勇的安排下扎马步,此时已经可以一次蹲上两个时辰不觉得累,再次起身时只觉得身轻如燕,仿佛一抬脚就能蹬天一般。 只争朝夕的结果是不负韶华,肉眼可见的变化让沈易安欣喜万分,李勇只是幽幽地开口道:“脚下稳则身量轻,身量轻则出剑快。” 这天沈易安刚扎完马步,沈通达就带人进来:“是个做马车的师傅,沈生着他来的。” 第83章 命案 第83章命案 沈易安笑着迎进马车师傅方景仁,虽然是个五短的汉子,看上去却极为精明,一双粗糙的大手满是茧子,浑身散发手艺人该具备的各种优良品质。 然而方景仁却一直皱着眉头,直到沈通达离开,他才一筹莫展地开口。 “沈老板,实在对不住。我按照你那图纸,动用我所有徒弟一起,尝试做了一辆马车,前后用了十天功夫,真真是用心了。” “这很好啊,有什么问题?是预算报少了吗?只要附和我要求,我可以追加。” 方景仁叹口气摇头:“并非。那马车做好后,沈掌柜说要亲自装饰,我就寻思把车送去沈家园子,也看看如何装饰。你知道,这马车我费劲心力,做成后送走,竟有种女儿出嫁的不舍,便亲自送来。” “这也正常啊。” “可偏偏在路上,遇到个自称将造监李监丞的人,说这马车精巧独特,硬是让人给拉走了,还说……还说等他研究一番再送去沈家园子。” 沈易安重重叹口气,这李诫岁数也不小了,怎么也想一出是一出啊,这分明是要自己亲自跑一趟。 “罢了,这事不怨你,是冲我来的,我去会会便是。” 听沈易安说不怪他,方景仁登时来了精神,对沈易安的设计毫不吝惜各种赞美之词,从专业的角度分析其中的优点,最后又指出几点不足。 方景仁说的谨慎,沈易安听的虚心,一来二去两人越聊越合拍,当即就取来纸笔,对马车进行一番更加合理的改进。 “这种叫九座经济型,这种就属于四座豪华型,还有这种,椅子可以放到成床,可称之为舒适型。” 沈易安认真给马车分类,其实框架和动力只要设计合理,内里的座位安排和功能就随意的很,方景仁也是第一次打破从前固有思维,发现原来马车也可以有这么多功能。 沈易安又给了方景仁一笔钱,让他放手去做。 方景仁拿着钱不知所措,双手颤抖道:“沈老板不但不怪我,还提前给我这么多钱,我方景仁定然不辜负沈老板的信任。” 沈易安拍了拍方景仁肩头:“老哥,沈生说过你是汴梁城技艺最精湛的马车师傅,如果你觉得我人还不错,往后我们就加强合作。我提供设计,你来负责批量生产制造,之后我再负责销售,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也未为不可。” 方景仁如同听天书般,但大致意思已经理解。 手艺人的生计一看手艺如何,二看市场需求,近些年由于辽夏对马匹出口的大量限制,马车的需求量也不断下降,许多手艺人都纷纷改行做家具或者去船坊帮工,马车制造坊的生意也极不稳定。 沈易安愿意提供钱让他批量制造并承担销售,对他来讲风险近乎为零,何乐而不为呢? 方景仁犹豫了下点头:“当真卖的出去吗?” “这个你放心,我来负责,你只管把设计图变成成品即可。” 方景仁来之前也听说沈家园子小老板有“小圣人”之称,跟沈易安又聊了这么久,便彻底放下心来。 “好,沈老板你说的我都信!” 约定好参观制车厂的时间,沈易安送方景仁离开,静下来后开始思考马车制造厂日后的运营方向。 首先肯定是需要大笔银钱采购,同时还要想办法从辽夏采购足够量、足够好的马匹。 来到堆放珍宝的房间,沈易安寻找可以再去齐老板解店当掉的东西,目光落在一个木箱上。 这木箱哪来的?想了许久,沈易安终于记起来,这还是梅园诗会那日,临走前王诜托赵明诚送给沈易安的,当时程禧接过来,就放到马车地板下面的车厢里了。 幸亏至今没有再见王诜,否则人家问起,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木箱,取出锦盒,拿开盒盖,沈易安傻了眼。 这尼玛,是那日看过的长信宫灯! 这也就是说,王诜早就给锦盒掉了包,真正的长信宫灯在此,被劫持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 掐指一算,事情已经过去四五日,想必作妖之人早就发觉了,自己有必要去打探下消息。 打探消息最在行的自然还是张七圣,可自从张七圣通过赌球赢了不少钱,已经很少亲自上台讲故事,如今的台柱子是刘贞言,但话本什么的,必然是师徒二人都清楚。 为了增进与萧楚乐之间的非纯友谊,沈易安先来到织造坊,把办公桌前愁眉苦脸的萧楚乐拉出来。 “怎么了?好几天没看到你笑了。” “唉,我娘说,这名为‘内衣’的抹胸不能挂在店里卖,伤风败俗。” 沈易安笑道:“那就别卖了。” “啊?”萧楚乐惊讶望向沈易安:“当初是你鼓励我量产出售的啊。” “但没必要非得卖啊,你店里放点丝毛襦裙,丝毛褙子等,消费达到一定金额就免费送不就好了。而且只有买女装才送,买男装和童装不送。” 萧楚乐难以置信地乎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这样就避免尴尬,还能把好的产品介绍给需要的人。” 沈易安轻轻把手搭在萧楚乐腰间,笑道:“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费用都加在女装里便是,反正内衣费不了几两线。” 萧楚乐兴奋地要去店铺布置,哪知一把被沈易安拉入怀中。 “就知道你着急走,那你倒说说,如何谢我?” 萧楚乐双颊一红,低头不语,肩头往沈易安怀中蹭了蹭。 沈易安揽住萧楚乐道:“这些日子你忙活坏了,正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随我去散散心。” 两人一路悠哉地逛吃逛吃,最后到了桑家瓦子。 牡丹棚后台,张七圣正在摇椅上闭目小憩,刘贞言唤醒他后,见沈易安二人满脸笑意。 三人找了僻静地方,沈易安跟张七圣打听城内最近可有趣事。 张七圣用先知的笑意打量沈易安,道:“有趣事没有,命案倒是有一桩。只不过我等你上门也有两日了,想必你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早来找我了。” 沈易安陪笑:“所以,这事还是跟我有关?” 张七圣摇头:“别人并不知道跟你有关,但独独我就知道。” 张七圣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来他所听到的。 本来孙广被劫之事没人知道,但前几日有两个契丹人横尸街头后,这事儿才渐渐浮出水面。 据说一个商贩五更开张,一早就见两个杀羊为生的契丹人横尸门前,报了官后,在其住处发现大量银钱,但至于这人怎么死的,官府至今也没个着落,只知道他们当日是准备回去辽国的。 张七圣道:“我请孙捕头喝茶——你也认得他——他说那俩人死的蹊跷,仵作说既没有中毒,也不见伤痕,是内伤致死。” “内伤?”沈易安联想到六脉神剑、九阴白骨掌之类的大招。 “所谓内伤,咳,不过是办案摸鱼的说辞,就是仵作也不知道人怎么死的,但是案件已经有了眉目,说这契丹人本是三兄弟,怀疑是另外一个谋财害命。” “可财都在啊。” “对啊,但是另外一个兄弟已经失踪几日,便找了由头,说是那人所为,不过因一些琐事。你也知道,他们是辽国人,说成内讧,大宋的官府就不必管那么多了。” 沈易安点头,如果他是府尹,估计也要这么判,反正死的不是大宋子民。 张七圣盯着沈易安,忽然呵呵一笑。 萧楚乐对此也有耳闻,不解道:“那与沈小郎有何干?” 张七圣压低声音:“因这事有人嫁祸沈易安。” 沈易安大惊。 第84章 迷离 第84章迷离 张七圣继续低声道:“还记得我说孙捕头吗?当时有人报官,正好他当班,天又早,他是第一个去现场的人,且没有旁人,他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 “一柄匕首。”张七圣道。 沈易安蹙眉,那日在马车内打斗时,最后一次匕首插在黑衣人大腿上,那黑衣人紧接着就逃跑的,他的确没来得及取下来,可那匕首很普通,也没有他的名字啊。 张七圣见沈易安如此表情,就知道孙捕头没说谎,只不过孙捕头从死者靴子里发现这匕首后,就悄悄藏了起来,没告诉任何人,唯独跑来找他喝了通茶。 萧楚乐望向沈易安,急忙道:“沈小郎随身的匕首也可能被人偷啊。” 张七圣道:“问题就在这儿。我见过那匕首,木制柄底弯弯扭扭刻着‘沈易安’三个字,切刻痕很新,若不是我知道孙捕头的人品,都要怀疑这是他刻上去的。” 张七圣那满眼的好奇和萧楚乐的疑惑,让沈易安开口道: “从梅园回来那日,途经僻静地,我朋友的马车被劫持,我帮朋友赶走劫匪时用了这匕首。” 张七圣求知的目光登时大放光彩:“劫持之事是后话,但那劫匪记恨,在匕首上刻了你名字!” “可那晚很黑,我和朋友之间根本没有互唤过名字,他怎知道我是谁?” “过后去打听还不容易?要说劫持马车,你那马车全汴梁还有第二个吗?” 沈易安点点头,这的确非常容易。 接着,沈易安继续道:“他们兄弟因为被马踩伤,就被我带回家扔柴房里了,这几日正在休养,抓药都花了我不少钱。” 张七圣捋着胡子笑道:“小圣人以德报怨,果然不愧小圣人之名号。想必那俩人以为他们兄弟凶多吉少,才把你那匕首揣在靴子里以时刻提醒自己复仇。” 沈易安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我又要去府衙走一趟了。” 张七圣摇头:“大可不必。现任温府尹不比宇文大人,孙捕头一肚子怨气,根本不会把匕首交给他。” 沈易安笑了下:“那就是让老先生带话给我?” 张七圣继续摇头叹气:“并非。这混小子怕惹事上身,把匕首交给宇文大人了。看来只有你柴房里那个能给你证明清白了。” 沈易安点点头:“证明我清白容易,只是这两人之死又要翻案,凶手还是没有着落。” 张七圣忽然大笑:“凶手有没有着落,还要看小圣人肯不肯出手。” 沈易安愠怒:“又与我何干啊?” 张七圣收起笑意:“切莫生气,我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那宇文昌龄吧,他把我‘请’去府衙后院的大牢外面,硬是让我在那给他说书。哎呀,黑漆漆一片,我看卖卦陈还在里面关着,只好答应他联络小圣人。” “呵呵,这种请法,换谁都害怕。” 沈易安面上笑着,心里却早就骂开了宇文昌龄,还有那孙捕头,这是多大仇多大恨,非要用这种办法,直接来找我不就完了吗? 脱裤子放屁! 不过张七圣所说的卖卦陈,沈易安还是很感兴趣,问道:“那卖卦陈我听说卜卦很准,为何进了大牢?” “等候发落呢。他是因四处帮盗墓贼算风水找墓穴,一找一个准,宇文昌龄就悄悄把他抓了起来。” 沈易安思量,宇文昌龄抓卖卦陈,大概跟天外天还是脱不了干系。 告别张七圣,沈易安思量这事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王诜似乎知道会路遇劫匪,才会将国宝掉包;而三个黑衣人又蠢又笨当了替罪羊,最后还因办事不利被干掉俩,想必如今王诜正躲在府里笑呢。 黑衣人死了,这事就死无对证了,价值连城的长信宫灯就这么留下了。 可没你这么办事的啊,路上我出手了啊,雇佣黑衣人的那幕后黑手,怕是已经查到我沈易安头上了。 登时,沈易安就觉得周身都是偷窥的目光。 因担心自己已经深陷险境,沈易安先将萧楚乐送回家,并欲带李勇与他同行。李勇问沈易安要去哪,沈易安如实回答去见小都尉王诜,李勇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联想张七圣曾说过的话,这李勇出入过延安郡王府,便是已故的宋哲宗登基前的府邸,说不定他与王诜也有交情,毕竟王诜跟赵佶是同一类人,治国问道的青铜,艺术殿堂、吃喝玩乐的最强王者,又怎会错过见识最厉害的剑客疾风剑的机会呢? “既然你不愿保护我,教我几招保命的招数总该可以吧?” 李勇与沈易安对视,半晌蹦出一个字“跑”。 沈易安愤恨离开,嘱咐沈通达,给李勇的酒务必兑上五成水来。 不知道王诜是否在大内吊唁,沈易安也不像贸然前去,便让程禧送信去驸马府,自己则在沈园坐等。 积雪已经融化,沈园露出原本的面貌,青石板的路面,路旁花丛矮树,还有沿着水畔而建的游廊…… 沈生感慨:“若是往年春日,园子里一派生机,花花草草好不热闹。今年就不行了,垂柳都被砍了,剩下的花草就算长起来也没得相映成趣。” 园子里没树的确让沈易安很头疼,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就算移来足够大的树,只怕也是白忙活一场。 既如此,只能改变策略,赋予园子更多功能性,让观赏与功能并存。 想想李诫那边的滑梯之类也该差不多了,是时候安顿在园子里了。 沈易安沿着游廊漫步,走了一圈回来后终于见到气宇轩昂的王诜。 沈易安开门见山,显然王诜也并不想绕弯子,直接道:“我那日走得早,并不知路上他们会遭劫,不过想把这宫灯留下。孙广是接替胡爷跟西夏人交易的,可这明明是中原的古玩,凭什么留在西夏皇宫?他李乾顺也配?” 王诜把话说的如此轻松,沈易安真是恨不得给他来个一剑封喉。你这往小了说是恶作剧,往大了说是制造宋夏矛盾。 “可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什么人劫了他们,还惹出命案,牵扯到我。” 王诜一笑:“小兄弟急什么?我王诜这么些年难道白活了?罪魁祸首我已经猜到。” 沈易安压抑怒意道:“只怕驸马爷早就知道了吧?” 王诜摇头:“对天起誓,我之前绝对不知。我本来也不过跟孙广开个玩笑,掉包宫灯也是为了多欣赏几日,放在你家我放心,哪知这几日被大家强留在大内,根本没法联络你,等我出来,才听说这命案。” 沈易安竖起耳朵等着听王诜的分析,只听他说:“听说死者本来共兄弟三人,现在死了两个,一定是黑吃黑了,失踪那个就是罪魁祸首,温府尹也觉得如此。只不过他恐怕已经远走他乡,追也追不回来,这案子就这么了解吧。” 这漏洞百出的分析根本就是来插科打诨的,潜台词倒是像“你沈易安也别再追查了”。 老狐狸! 沈易安也不想再跟他周旋,但是宫灯既然在他沈家大院,让他再吐出来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是沈易安道:“这宫灯我已经妥善保管,现在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这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宫灯,权当我送小圣人的谢礼。” “哼,无功不受禄。” “怎会无功?”王诜笑道:“我这几日被留在大内,就是因我跟大家说耶律洪基驾崩、耶律延禧继位之事应验了。辽国皇宫派人快马加鞭来报,不等那使臣开口,大家就抢先开口,连庙号都说的一丝不差,那辽国使臣惊呼不可思议,他可是辽国最快的信使。” 这是间接又让赵佶装了个大写的毕。 一人一个说法,案件太过迷离,沈易安只想尽快抽身,不愿这边招惹飞贼,那边被宇文昌龄盯着,最后还有王诜这狐狸跟他玩聊斋。 第85章 细思极恐 第85章细思极恐 沈易安面无表情,表示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王诜则审视沈易安许久,想以自己身份地位压他一头,怎奈究竟还是败了下风。 “驸马爷有时间还是画画吧。请!”沈易安起身送客。 事已至此,沈易安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便带了孙广和仲殊直接去寻了宇文昌龄,只说那日从梅园出来,遇上劫匪,有孙广和仲殊作证,他只是跟劫匪搏斗时掉了匕首而已。 仲殊本名张挥,年轻时也是个放荡不羁的骚年,文采斐然,与苏轼私交甚好,苏轼称他“能文善诗及歌词,皆操笔立成,不点窜一字”,但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放荡过头,差点被发妻毒死,所以才遁入空门,法号仲殊。 因仲殊的名气不小,有他担保,宇文昌龄便当着沈易安的面毁了那匕首,且宇文昌龄怕人诟病留恋职权,不愿意再插手开封府的案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离开宇文昌龄府邸,沈易安问仲殊打算如何处置那辽国人,仲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反问沈易安该怎么办。 沈易安道:“白衣帮还有三日就要抵达汴梁,这辽人也是财迷心窍,虽然其心可株,但罪不至死,放出去必死无疑,索性你度他皈依佛门赎罪。” “果然是最好的办法,小圣人大智慧,若是小圣人能皈依我佛门……” “哥无恩。” “什么?” …… 仲殊给辽国人剃了头,换上僧服,打算连夜带他出城去宋辽边界的真定府,让他在那边的寺院养伤,如果日后他想回去辽国就放他走。 刚给这辽国人剃头时,他还以为自己大限已到,当沈易安说出他的两兄弟已经死于非命,并要安排他去真定府出家时,这人怔住。 这几日因他不配合,沈易安始终不知他姓名,此时见沈易安等人以德报怨,不光给他治病还要送他离开,这契丹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哭起来。 “我汉名耶律辛基,跟两兄弟在汴梁给辽商杀羊,怎奈我们禁不住诱惑,赚来的钱都入了那销魂窟,眼看要回去,却没存下一个铜子,这才铤而走险。如今我两兄弟已经死在异乡,那人定然不会放过我。不如你们放我出去,我把那人引出来。” “太冒险了,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沈易安首先表示不同意。 耶律辛基坚持道:“否则我也没脸回去,我们辽国人都光明磊落,我这条贱命就算给我兄弟复仇了。你们一定要抓到那人。” 耶律辛基是下了决心的,他对沈易安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 “唯一一次联络是我去的,这人很有钱,身穿一身白衣,身材修长,因挡着脸我看不到,但那次我见他时,他并未带任何武器。他说话有很重的西部口音,轻功很好。” 想了想,耶律辛基继续道:“对了,他身上还有很重的酒气。” 说到酒气,沈易安想到李勇,能与这人过招的,怕只有李勇还有胜算。而孙广和仲殊若不能抓住这人,三日后也无法交差。 可即便抓住这人,也找不到长信宫灯。 沈易安在心里把王诜骂了个千百遍,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即便耶律辛基不把这人引出来,沈易安也知自己恐怕已经被盯上了,那俩契丹人都能轻易打听到马车主人,何况这神出鬼没的飞贼呢? 做了周密的计划,包括行车线路、具体行动方案等,沈易安决定按照耶律辛基所说,引蛇出洞。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说服李勇,哪知他听沈易安描述过后只是淡淡点头:“现场演示剑法,束修加倍。” “这么说你有十足胜算?” 李勇摇头:“战胜对手只有三个办法。其一,你比对手厉害;其二,你跟对手成为朋友,这样他就不会伤害你;其三……” 李勇望向沈易安笑了下:“跑。” 沈易安尴尬道:“那敢问李兄用哪种办法?” “第一个不行就第二个,第二个不行就第三个。” “那我怎么办?” “你记得在马车上,看我跑时你就敢紧驾车离开,往反方向去,这样他肯定只会追我而不去追你。” 靠。 沈易安气地想骂人。 就你这样的,不被赶出王府都奇了怪了。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其实都是废话。 加上仲殊,三人一起出门,由仲殊驾车。 黑夜中马车飞驰,直奔西北的安肃门而去,从那里就可以一路向北,踏上去辽国的路。 驶过金梁桥后,就进入金梁桥街。这条街虽然不如西侧的安肃门大街宽阔,却人少僻静,马车哒哒哒跑起来毫无阻碍。 驶进这条乌漆嘛黑的街后,沈易安对李勇道:“如果我是那人,一定选则在这里动手。” “你说这人常穿白衣?” “对。” “你说你去浙商年会时也遭遇过白衣人?” 沈易安登时一惊。当他听耶律辛基说这人穿白衣时,并未联想到那日的白衣人,只是觉得这人似乎跟白衣帮有什么关系,听李勇这么一说,方觉的自己疏忽了。 是啊,他只是个普通人,虽然穿越过来,可并没有老爷爷加持,也没有随身系统提醒,忽略细节是完全存在的bug。 沈易安蹙眉,问:“所以你早就注意到了,但是没提醒我?” “呵呵。是。” “为何?” “怕你不跟我来。” 沈易安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我特么就算知道,也一定会来,又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见沈易安许久没作声,李勇继续道:“咳咳,这几日酒中水多,今儿现场教学,说好是双份束修,就把酒里的水去了吧。” 沈易安攥着的拳头松开,哭笑不得。 把这人赶出延安郡王府,真是哲宗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往后束修的酒自助取拿,麻烦你有事早点说。” “这样啊?那这白衣人十有八九就是白衣帮的。西夏本名大白高国,最活跃的白衣帮无论到哪都穿白衣。” “他们武功如何?以何种武器为主?” “武功嘛,五花八门,没有定数,但常以暗器伤人,没有辽国人那么光明磊落。” 沈易安心中思量,这批货包括长信宫灯都是白衣帮的,那么劫持的幕后主使又是白衣帮,这是为何? 骗保? 这时候没有保险公司呢…… 细思极恐。 第86章 白衣玉临风 第86章白衣玉临风 这白衣帮也太坏了,大概是听说胡爷殒命的消息,想吞了这批货,才出了这么一招,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吞了二月即将进行拍卖的这笔货。 拍卖会之事,李勇并不了解,或者说只知道只言片语,而他本身也对此毫无兴趣。 正思量着这事,前面仲殊大声道:“到白眉神庙了!” 白眉神乃娼妓供奉的神,妓馆业内有个规矩,就是娼妓第一次接客时,需同客人一起来庙里拜谒白眉神。 仲殊之意,此处不会有危险,这白眉神庙的香火着实兴旺,即便此刻也有人在里面跪拜。 但是妓馆区都在南边,过了白眉神庙往北少有人家,多是庙宇道观,像大佛寺、巴楼寺、洞元观等,此时已然人迹罕至,劫持之人再嚣张,也不会在有人的地方动手。 过了洞元观就是班楼,再往北就没有动手机会了,所以此时沈易安和李勇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黑暗中,沈易安问:“那日的白衣人用的就是暗器,很厉害。那日他为什么要救我们呢?” “人家救的是王爷……” 好吧。 马车疾驰,呼呼风声让气氛更加压抑。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晃动一下,仲殊勒马。 踏过车顶的人一下踩着仲殊的光头落在车前,手中弹出一暗器打在马腿,那马登时就跪在地上。 沈易安急忙挑开帘子,李勇已经下了车。 仲殊一眼就认出来拦住马车之人就是那日与他交手的,但上次这人穿黑衣,这次穿白衣。 沈易安看不清此人面容,只觉与那日房顶上的人身形颇像。 两厢对峙,仲殊依旧在马车上,沈易安要下车,却发现马车门被从外面用棍子别的严严实实。 “你他妈的再也别想喝酒了!” 沈易安高喊一声,从狭窄的马车窗爬了出去。 只见瑟瑟风中,李勇和白衣人各据一方,三丈远的范围内,相互凝视。 剑拔弩张、空气凝滞,仲殊悄悄拉住沈易安衣袖,担心他冲动受伤。 许久,两人都一动没动,仿佛两尊雕像。 沈易安看的激动万分,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对决!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光,仲殊抓住沈易安的手都有些放松,方见李勇身形忽然一动,对面的白衣人也随之错了一步。 “拜见副帮主!近来可好?” “还好。中原的酒不如葡萄酒,还常掺水。” “副帮主……胖了些。” “你瘦了。” 两人忽然信步靠近,相对拱了拱手,李勇又开口道:“我早已不是副帮主,不要再如此称呼我了,那身白衣,我也早就不穿了。” “属下玉临风心中只有一个副帮主!” “我早就退出江湖了,你若再这么称呼,别怪我不客气。” “那玉临风就唤一声疾风剑了!” “好。” 两人忽然非常默契地望向各自的腰间,李勇问:“你喝的葡萄酒?” “唉,在中原哪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没事,凑合喝吧。你的呢?可是好酒?” 李勇嘴角抽动,想了下还是赞美道:“姑且算好酒吧,是沈家园子的梨花酿和瑶池仙酒,日日换着喝。” 沈易安和仲殊在原地四下望去,这空旷之地,风啸马嘶,怎么配的是这样一副好似搞基的画面? 品酒大会? 我特么差点被这事牵连吃官司! 沈易安和仲殊快步过去,两人压抑的脾气还没等发作出来,就见玉临风拱手笑着打招呼:“见过沈老板,别来无恙。见过花和尚,还没被毒死呢?” 沈易安愤然上前:“无恙?你既然是白衣帮的,还来劫持孙广和仲殊,甚至不惜害两人性命,你安的什么心?” 玉临风道:“劫持之人是我没错,害人的却不是我。” 仲殊问:“满嘴鬼话!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 “不如找个酒肆,咱们边喝边聊。” 沈易安道:“你说不是你,今儿为何又来劫马车?” “我是为了保护人证啊!白衣帮现任副帮主的人在前面打了埋伏。” 见李勇淡淡地笑意,沈易安也只好压下怒气,还得表示酒钱自己全出,这才让玉临风上了马车,朝汴河北岸的香丰正店而去。 香丰正店前的彩楼欢门在风中摇曳,门口的栀子灯让仲殊稍有却步。 “无妨,我也不是好色之人,喝酒而已。”玉临风道。 进了酒楼,沈易安才看清玉临风的真实面目,他面白唇红,男生女相,即便面无表情时也是一副含笑的模样。 一个字,娘! 四人进了雅间,小二端来温好的酒和几样小菜,干了两杯后,玉临风就娓娓道来。 原是这李勇早年因剑术高超做到白衣帮副帮主的位置,后来发现白衣帮的龌龊,不屑与之为伍,自行离开到中原;后面又来了新的副帮主,因武功逊于李勇,常觉得不能服众,便总是中伤李勇,导致时至今日,白衣帮内已然分崩离析。 帮主李季踌乃夏国皇亲,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包括副帮主。 副帮主俞沐然其实没有一点实权,地位远不如从前的李勇,就是来回跑腿传话的,用玉临风的话说,就跟这店小二差不多。 憋屈十来年的副帮主便拉拢一帮人,试图进入中原发展,这胡爷便是他们想要在中原立足的媒介。 俞沐然本想通过二月的拍卖会与盗教结交打开中原大门,哪知胡爷一死,诸事都成为泡影,便起了歹心,要吞下这笔货物。 沈易安鄙夷道:“所以你就去劫持仲殊他们?” “对,我劫到手,他们就劫不到了,我本打算劫来好好保管,等交货那日拿出来,这样俞木然就没理由吞了这笔货。”说着,玉临风望向仲殊:“孙广就找仲殊来保护,比试诗词我们白衣帮甘拜下风,打斗的话,嘻嘻……” 仲殊攥着拳头已然羞红了脸:“那日我是上了你当!” 玉临风笑得花枝乱颤:“不讲计谋跟莽夫有何区别?何况单打独斗你也不是我对手。” 沈易安望着玉临风冷冷道:“难不成你学成了葵花宝典?” “什么花?什么点?” 沈易安烦躁地摇摇头:“罢了。” 李勇问:“那货你当真保管好了?” 玉临风终于收起嘻哈的笑意,面色尴尬道:“我刚从河里捞上来,就被俞木然的人给抢走了,他们还把我摁到河中,以八人成阵,我根本没法露头。” “那你是人是鬼?”沈易安道。 玉临风忽而从怀里掏出一帕子甩到沈易安脸上,扭着腰撒娇道:“人家就是你的死鬼……” 沈易安差点吐出来,李勇夺过帕子扔在地上:“正经点,我还想日后喝的酒里不掺水呢。” 第87章 最后一道门 第87章最后一道门 玉临风坐直腰身:“咳咳。好巧不巧,那河底竟然有个通道,我想反正出去也是死,不如进去看看,结果走了十丈远,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当个水鬼时,你猜怎么着?” 李勇一个犀利的眼神送给玉临风:“快说。” “那通道竟然开始向上了!我登上台阶,连滚带爬地往前去,就在我马上憋死的时候,脑袋终于露出水面了!那竟然是个密道!” 玉临风绘声绘色地描述密道里有什么,怎么七拐八绕,如何先往上攀爬到一处平台,随后如何突然下降抵达一个带门的通道…… “我是谁啊?什么锁我打不开、什么墓室我出不去?我见过的墓室比普通人去过的房间都多……这一看就是个汉墓,三下两下我就钻出去了,然后我发现我草率了。” 沈易安接腔:“那里有人赌博、有人卖唱,有人喝酒对不对?” 李勇忽然微微一动。 玉临风拍着桌子大赞沈易安:“果然小圣人无所不知哈。我还真是一不小心就闯进那号称谁也找不到的天外天了。但是我走的路应该不是他们平时走的路。这墓室修建时有排水通道,我走的就是其中一条,但因为河道几变,这通道就被埋在河道里,一般人绝对想不到。” “后来呢?” “我趁他们不注意就离开了,但是被人蒙眼带出来的,再根据我进去的位置,这天外天所在我已经可以确定。” 沈易安和李勇对视。 仲殊对玉临风还是心有余悸,问:“那你算哪个派的?” “原先还是白衣帮,现在既然找到疾风剑,那我就哪帮哪派都不是。” 沈易安和仲殊的眼神唰地就落在李勇身上,李勇忙避嫌地摆手:“我们不过曾在帮里相识。” “那日在浙商会馆,你为何要出手救我们?” “就你那马步蹲的,除了和疾风剑认识的,旁人做不到那难看的姿势。” 沈易安不再作声,玉临风收起笑意,正儿八经道:“宫灯被俞木然抢走了,事已至此,俞木然定然不会放过我,如今必须保护好耶律辛基,等接货那日,让耶律辛基和我一起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你曾抢劫过宫灯?”沈易安不屑:“眼下还是尽快找回宫灯,才能让俞木然归还货物。” “我去俞木然住的地方找了,根本没任何发现,他肯定抢到宫灯后就藏匿起来。那东西不用吃不用喝,藏起来就不用管了,没处找了。” 仲殊挠头:“可押送胡爷货的人究竟是孙广找的,就算到时候交不出宫灯,俞木然这些人也没法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 玉临风不屑:“你以为押送货物的人会跟孙广一心?不夸张说,其中七成都是白衣帮的人。” 沈易安困惑道:“就算俞木然以宫灯丢失为由,将货物占为己有,中原地区他也没门路销赃啊。留在身边,岂不是等更多人觊觎?” 几个人沉默,就算他们以俞木然的角度思考,也没有头绪。 一个初来乍到的外邦人,能掀起多大波澜? …… 因白布了埋伏,俞木然就知事请已经愈加复杂。 刚来汴梁虽然没几日,俞木然就装成西域商人,在城中打探到不少消息; 因从前也听说过中原的盗教,打算在中原立足的他,第一个便想到投靠盗教,加上没得到宫灯,没办法名正言顺扣下这批货物,更加坚定他联合盗教劫持货物的想法。 稍微花点钱就打听到去天外天的办法,没劫到沈易安马车的俞木然果断决定前往天外。 花钱找到个愿意带自己的人,两人来到巷子敲门,被蒙了眼来到天外天,与人报出自己“白衣帮”的身份后,果然就见到了钻地龙。 俞木然说明自己身份,并指出他最清楚这批货运送路线;钻地龙起初犹豫不决,毕竟对他而言,无论和俞木然联合还是和孙广沈易安联合,从拍卖会中得到的利益是一样的,且沈易安名声极好,太有利于他洗白白了。 俞木然凑近钻地龙道:“我的人如今不在身旁,你若肯出人,所得咱们五五分。” 一个“五五分”说的钻地龙砰然心动,然而他依旧摇头道:“拍卖会在即,这也不是只做一次的生意,何况沈易安还承诺帮我打开墓室最后一道门呢。” 俞木然哈哈大笑:“打开墓室的话,恐怕中原还寻不出第二个能与我匹敌的!” 钻地龙怀疑地望向俞木然,半晌后道:“你说你能打开这道墓室最后一道门?” “正是。不信你现在领我去,我这就能给你打开。” 钻地龙半信半疑,但还是拉开屏风,展示出最后一道门所在。 这道门是他两年来最痛的事,因为要守着这个门,他才不得已日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什么天外天,不过是让他和兄弟们消遣的地方,钻地龙始终坚信,一旦他离开这里,立刻就会有同行进来,打开门拿走满屋子的金银财宝。 俞木然仔细查看这道青铜铸成的大门,随后不屑:“这有多难?这道门不过是个防水门,里面没有任何机关,需以蛮力打开,而且这幕室十之八九是被盗过的,里面应该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钻地龙愕然。 钻地龙喊来手下兄弟,足有二十几人,大伙在俞木然的指挥下,以拉、撬的方式合力拽门,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到吱呀一声,那门动了起来。 当门仅打开一个缝隙时,钻地龙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俞木然在后,凝视这令人难过的一幕。 墓室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连墙上的壁画都被拆了下去。 在原地足足怔住一盏茶的功夫,钻地龙才攥着拳头转过身来:“好,我跟你合作。等拿到货物,咱们五五分!什么狗屁拍卖会,老子有都是办法将这些铜罐子换成钱。” 俞木然趁机道:“你说那沈易安是小圣人,他定然早就知道这汉墓的秘密,什么结构图,不过当你是傻子。” 钻地龙最忌讳“傻子”二字,这是他从小听到十八岁的名字。 “哼,耍我?!我到要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明儿你就将那沈易安约来,骗他说出拍卖会的细节,假意继续跟他合作,让他说出几个买家。等我们拿到货,再去直接寻买家,不比拍卖会更容易得钱?” “没错,那孙广就是个窝囊废,连胡爷半点不如,我让他去说服沈易安接手胡爷这摊子,他去了几日都没个结果,到现在反而不理我了!” “一丘之貉而已,以后中原古董界,就是咱俩的天下!” 与此同时,酒楼里的玉临风与李勇叙旧也差不多了,都有些迷糊,沈易安虽然并不想请这男不男女不女的玉临风来家,但毕竟人家救过他,到底还是勉为其难地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第88章 不速之客 第88章不速之客 四个人离开香丰楼,马车朝小甜水巷疾驰,俞木然派来盯梢的人也骑着马跟在后面。 只要沈易安没回家,沈通达就照历会在门口转来转去等他,程禧正在跟一个家丁下棋,听到马车声忙过来迎接。 四人进了院子,玉临风亦步亦趋地跟着李勇寸步不离,而李勇住在沈易安的院子里,沈易安无奈只好让人把西厢房也腾出来给这个娘炮住。 事情终究还是理不出头绪,夜深人静时,沈易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床想窥探一下东西厢房的动静。 顺手拿了茶壶,对嘴喝了两口,然后走到窗边,月光正好落在窗户上,沈易安正要感叹“疑是地上霜”时,竟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前。 从外面往里看,自然黑乎乎一片,从里往外看,那人影的轮廓就再清晰不过。 沈易安躲在窗户旁,只见那身影忽然不动,窗户纸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随后就见通过窗户纸伸进来一个笔管…… 迷烟? 沈易安捂住鼻子屏住呼吸,将茶壶打开,小心罩在那笔筒上。 很快,笔筒收了回去,沈易安也将茶壶轻轻丢进痰盂里盖上盖子。 也不知道会是哪员大将来光顾自己房间。 沈易安轻轻到门口,摘下墙上的剑,以扎实的马步蹲好。 这时候,门栓被从外面轻轻划开,沈易安聚精会神盯着地上,只要门一打开,影子就会映在那里,到时候他就是先发制人。 吱呀,门轻轻打开,一个人影出现,那人影先是停下片刻,似乎在观察环境,随后就朝沈易安床的方向直奔而去。 沈易安悄悄跟上,就在那人拿着匕首插向床铺时,沈易安也举起了剑,用力从后背插了进去。 这人转过身时,沈易安早就跑开了。 真是命大,穿越之人皆有福,这是有道理的,不过第一次动手,沈易安还是感到胸膛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理论上沈易安是照着心脏部位刺下去的,至于准不准就不知道了。当沈易安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时,东西厢房也分别开了门。 见沈易安惊慌失措,李勇一个箭步跨进去,玉临风身穿白色亵衣,安静地守在沈易安身旁。 李勇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提着沈易安的剑,道:“死了。俞木然已经找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诡异地笑声,玉临风忙护住沈易安,只见院子里的水缸后头探头探脑地出来个人。 “俞木然!” “交出宫灯,饶你们不死,否则……”俞木然拍了两下手,呼呼呼,房顶廊后,一下子跳出十来个人。 这些人玉临风倒是都认得,是俞木然带走那些人里的顶尖高手。 沈易安此时倒不慌了。 他们有这么多人,却还要先用迷药,说明他们对这事没什么信心。 李勇扫过眼前这些人,忽然道:“一个人多加一份束修!” “成交!” 沈易安说完,就被玉临风给拽进房间,一头给他按在桌子下面。 李勇提着沈易安的剑,话不多说,只身跃入人群中,任凭这些人进攻也好,防守也罢,在李勇所经之处,全都躺在了地上。 沈易安问还按着他的玉临风:“疾风剑有什么讲究吗?为何都没死?” “他只用自己的凌月宝剑杀人,别人的剑点到为止。” “还真是个怪癖。” “他怕他的剑吃醋。” “靠!” 不一会儿,这些人就全倒在地上,伤的不重,但全都失去了战斗力。 这时就只剩下俞木然一人。 “一群废物!”俞木然大骂,随即转向李勇方向,这时候玉临风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来到院子里。 俞木然指着玉临风道:“你这墙头草,上次没弄死你是你幸运,若不是跑到疾风剑这,我早就让你喂鱼了!” 玉临风从地上拾起几块鹅卵石抛起来玩,那是沈通达最近几日才买回来铺上的,个儿大圆润。 玉临风笑道:“我就是来找我李哥,你能把我如何?你那双手占了多少血你心里没数?不要说你主动离开白衣帮,就是帮主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也要驱逐你!” “哼,你个娘娘腔,我懒得理你,若是你还不肯交出宫灯,就等着五马分尸吧!” 说话间,俞木然忽然扔出个铁球,只见玉临风一抬手,鹅卵石飞了出去,那铁球直接在空中就炸开来,冒着呛人的黑烟。 这一定不是“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的配比。 俞木然轻功了得,只在烟雾掩护下就溜之大吉,不过玉临风说他手中的鹅卵石全部掷出去了,至少有两枚打中要害部位。 沈易安走到李勇跟前问:“你有意放走他?” 李勇点头:“明明宫灯被他拿走了,他还故意来这找麻烦,幕后肯定有更大阴谋。” 沈易安点点头,现在还不是拿出长信宫灯的时候,但俞木然带来的人此时已经损失三分之一,往后他必然要谨慎行事。 这几个人也被捆了手脚扔进柴房,沈易安也无需审问,给他们简单地止血就算仁慈了。 事情已经深度牵扯到沈易安,且他答应帮孙广和仲殊解决这问题,就不得不用心些。 这批货原本是要拍卖的那批,所以胡爷早就在汴梁大肆造势,许多买家都已经摩拳擦掌,就等货到,因牵扯金额巨大,怎么说也算个大案,但这种灰色交易是报不得官的,要么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要么报关。 第二天清晨,天气格外好,暖风习习,晴空万里,沈易安出门时就见玉临风已经在院子里练功。 樱桃一早亲手做了点心送来,敲门后静等沈易安出来。 沈易安开门,还穿着亵衣的玉临风忙不迭地凑过来。 凑近樱桃,他忽然鼻翼翕动,随后道:“怎么你身上的香气跟昨晚俞木然一样?难不成那死胖子在你那过的夜?” 这话一出,樱桃立刻小脸通红,她没急着回答玉临风,反而焦急地望向沈易安:“主人,我端端地一直在自家做点心,因襦裙烟火气味重,早上才熏了香。” 沈易安早就熟悉樱桃身上的香气,一种贵重的波斯香,来自天外天,舍不得丢掉继续用也是艰苦朴素的美德。 沈易安笑着拍了下樱桃肩头:“我知道,这点心都被你熏上香气了。” 玉临风蹙眉,催促道:“我与你家主人有正事说,你一个下人不方便听,没事就赶快离开。” 樱桃怨恨地白了玉临风一眼,气愤地转身离开。 樱桃一走,玉临风就忙不迭道:“这女子身上的气味与昨晚俞木然身上一模一样。想必这香也不便宜。” “没错,这种香是盗教专用的,他们或许抢了哪家波斯商船。这就是说,俞木然去过天外天。” “嗯嗯。”玉临风点头,随即指着点心又开口道:“沈老板,沈小兄弟,听说疾风剑住你这,指点你剑术一二,就能得酒喝,得肉吃,还给做新衣服……疾风剑剑术乃华夏第一,我玉临风暗器也绝不是华夏第二,你给我同样待遇,我教你速成暗器大法如何?” 沈易安上下审视玉临风,据他自己说是从西夏过来寻李勇的,那么应该也是无依无靠,说出这番话来并不意外,人身上总是要有钱傍身,要吃饭的,武林高手也不能靠西北风活着。 就在沈易安思量如何安排,对外如何说时,那玉临风忽然一抬手,“哇”地一声,天上飞着的一只乌鸦就应声落下。 沈易安一看,疾风剑用的武器还是地上的鹅卵石,看那留下的坑就知道了。 沈易安点点头,玉临风即刻就欢喜地跺着小碎步拍手,很难想像跟刚才抬手打乌鸦的是同一人。 这天沈易安练早功时,依旧还是扎马步,只不过平举的双手腕都坠了个沙袋。 第89章 妖孽玉临风 第89章妖孽玉临风 孙广急匆匆来寻沈易安,说钻地龙着人找到他,让他尽快去天外天,安排拍卖会事宜。 孙广展开一张纸,上面都是已经交过入场费的老板名字,许多大人物不方便写上,或用诨名或用家里小厮的名字,但有几个也不难猜。 比如言先,这不是就是“诜”字吗? 货物还有两天交接,孙广此时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胡爷买货,从来都是找人借钱买,卖了之后再还钱,一趟下来也有几万贯的收入,可远不够下次进货所需,便周而复始,那些高利贷倒是愿意借他。 胡爷一消失,不少人来寻孙广要钱,孙广便拿了拍卖会的入场费还这些人零头,如果过两天拍卖会拿不出东西来,怕是无法补上这亏空。 沈易安安抚孙广:“这事我来布置,你只要回复钻地龙,说我们今晚去谈即可。” 孙广离去,沈易安就拿出地图,让玉临风指出天外天所在。 玉临风以手比划一阵,最终确定位置,竟然就在梅园的温泉湖下面。 “每次被蒙了眼睛去的入口,应该就在梅园附近。” “难怪大冬天那天外天都很暖和,原是是有温泉保暖。” “梅园属与哪里?” “原是五代时一个大将之家,因一夜内全家都莫名丧命,所以被人戏称‘没园’,后来有个道士给这家人安葬,并在上面种了梅树,才有了如今的梅园。” 沈易安说着,回想那次在梅园跟王诜聊过的这些,如今的梅园没有主人,一直是旁边佑神观的道士们打理。 玉临风笑道:“就怕是盗教的盗士!” 沈易安为此支付玉临风一盘上好驴肉。 确定了天外天地址,沈易安又去找了宇文昌龄,为稳妥起见,还一同去大牢将卖卦陈揪了出来。 大牢里,宇文昌龄放下地图,指着汴梁西南角问,如何看待这里的风水。 卖卦陈颤抖双手道:“大老爷,若是我说的话对,能不能算戴罪立功?” “算。” 卖卦陈仔细看那地图,再要来罗盘仔细计算,最后指着温泉湖道:“此处风水最好。但这风水之地并不在湖面,而在湖下。这湖原本不该在这,是汴河改道后才导致这湖的出现。说来这湖出现的蹊跷,下面可能有墓室,若是引这湖水灌了那墓穴,这湖所在的园子才算是真正的风水宝地。” 宇文昌龄望向沈易安,微微点了点头。 宇文昌龄将卖卦陈又送回大狱里面,卖卦陈哀求道:“大老爷,从前不是我不说啊,是我真的没算到啊,今年频繁落大雪,我才算出这墓穴所在,求您放了我吧。” 宇文昌龄哼笑道:“过了今晚,如果你还活着,就放了你。” 两人离去,宇文昌龄速速去了兵部,准备部署。 赵佶得知是沈易安的意思,力排众议地支持宇文昌龄,并派了高俅做副手,务必把这贻害一方百姓的盗教连窝端。 宇文昌龄告知高俅,依照沈易安的意思,这事不宜大张旗鼓地过去。 正好开解店的齐老板晚上要在沈家园子办高级自助餐会,便让高俅出面,让齐老板派人跟沈生吵了一架,嫌弃沈家园子后院景致太差,最后齐老板决定将参会地点定在梅园。 齐老板按照高俅的意思,又派人来佑神观,欲使用梅园办餐会、踢蹴鞠,佑神观的道士听说,问了几句为何如此仓促的话,来人对答如流,说“此处景致最佳”“餐食已经备好”“高俅临时决定亲来才换地方”之类,道士见给的钱颇丰,便答应下来。 来梅园办诗会的不在少数,此时正是梅花开放的末期,再不来就要等一年,所以临时决定来梅园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天渐黑,来梅园参会的人很多,齐老板愁眉苦脸地应接不暇,只可惜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得,但知道都是精挑细选的御林高手。 沈易安决定去会一会钻地龙,同时相信俞木然也在天外天做客,没什么比一窝打尽两个败类更让人兴奋的事了。 沈易安决定前往天外天的事让李勇皱起眉头:“他们要剁了你简直易如反掌。” “可俞木然在,你和玉临风一露面定然要引起怀疑。我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去,我还约了个人。” “谁?” “驸马爷王诜。” “他?” “嗯。我此次前去,是给外面的御林军做接应的,但如果有人想不惜一切代价消灭盗教的话,我岂不是真的有去无回?拉着王诜好垫背。” 李勇微抿嘴角:“此计甚好。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你,让玉临风跟着去吧。他必然会给你个惊喜。” 玉临风听闻甚是欣喜,非要明月带他去趟织造坊。正巧织造坊没人,等玉临风出来后,明月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明月带人来见沈易安,沈易安回头,看到明月和一个不认得的女子一起,不禁蹙眉问:“这人是谁?” “这么快就不认得了?我啊,你玉树临风的玉临风啊。” 说话间,玉临风扭动腰肢,吓得沈易安差点后退两步。 面前款款而来的人,哪有一点男子的阳刚之气?举手投足分明都是个风情万千的女子,若不是自己知道他是个妥妥男儿身,说不定要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玉临风以扇遮面,一副含羞模样:“沈老板,不要盯着人家看,人家就是换了个衣裳……” 明月抱着双肩打了个冷战:“妖孽。” 玉临风以扇子轻点在明月肩头:“小妹妹怎么说话呢?看人家这身五色羽衣你嫉妒吧?” 沈易安定睛一看,这妖孽丝毛斗篷下面,竟然穿了萧楚乐新制的五色羽衣,轻轻走起一步,那流光的霞色就在周身流淌,甚是美艳。 这一去危险重重,玉临风却毫不退缩,沈易安自然没有怪他的理由,只是掩口笑道:“那里色狼可不少,小娘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玉临风嗔怪地拍了下沈易安:“我那日就是扮了女装才从天外天逃出来的,没少被人占便宜呢!” 说话间,玉临风抖了抖肩头,让沈易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概还是萧楚乐研制的赠品给了他如此的自信。 时辰一到,程禧准备好沈易安要的锦盒,又去驸马府接了王诜,接着驶去前往梅园的巷子。 王诜并不知沈易安带他去天外天的真实目的,还以为是去猎奇,去吃喝玩乐的。 沈易安将锦盒递给王诜:“等会要蒙了眼去目的地,这礼物你拿着,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王诜接过锦盒,打开一条缝看了眼,随即扣上,怒视沈易安。 沈易安笑眯眯望着王诜。你送我的国宝,我也送你,你不是喜欢吗?等会到了天外天,你就算为了保护这心爱的长信宫灯,你也不会自己逃脱、反而让我沈易安给道教陪葬。 马车颠簸中,玉临风紧紧挎着沈易安手臂,呢喃道:“沈郎,那里真的好玩吗?” 沈易安强忍下一身鸡皮疙瘩道:“嗯,宝宝到时候要听话,别乱走,你这么漂亮,会让人占了便宜。” 玉临风立刻钻进沈易安怀中:“不要不要嘛,人家要你陪着。” 王诜好奇地打量玉临风,如此妖冶的女子比他见惯的大内侍女可不知妖艳多少,沈易安这小子左一个美女右一个美女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唉,不在驸马位,只言驸马福,个中品滋味,谁知驸马苦? 王诜忽然将锦盒递给玉临风,道:“美女如此妖娆,我就将这锦盒送与你如何?” 玉临风并不知锦盒内是什么,但想到沈易安既然将这东西交给王诜,就是一盒子粑粑都有可能,便又撒娇推辞,一双手都放到了王诜大腿上。 王诜浑身一抖,果断收回锦盒,一双手顺势拉住玉临风。 等这妖孽彻底坐到王诜身旁,沈易安才长出口气。 第90章 放个大炮仗 第90章放个大炮仗 抵达目的地,三人被蒙了眼,要分别被人带去天外天,王诜满心好奇,沈易安泰然自若,玉临风则不时颤抖,几番挣扎说自己害怕,非要跟沈易安同行不可。 见玉临风姿色不错又会撒娇,押送的人便同意让他跟沈易安同行。 沈易安自然没有排斥,知道玉临风是为了护他。 两刻钟后,三人汇合,站在天外天门外。 水声,暖风,玉临风分析的没错,他们就是在梅园附近。 进门又走了长长的通道,终于到了大厅,王诜本想四处游荡一番,却被沈易安捉住,一起去见了钻地龙。 外面,程禧驾马车往梅园去,车底是沈易安研制一硫二硝三木炭配比的炸药包。 进去梅园,可听到里面歌舞升平,走近以后可见一干人看似随意吃喝,实则都是在观察周围环境。 这一切都是沈易安的主意,宇文昌龄不过按照执行罢了,高俅此时自觉成了摆设。 宇文昌龄亲自来现场指挥部署,也穿着一身常服,旁边是带着脚镣的卖卦陈,两人一边“游玩”一边寻找天外天的入口。 到凭栏阁下面,卖卦陈停住脚步。 算计片刻后,他对宇文昌龄道:“如果我是墓主人,出口肯定要修在这小山里。” 宇文昌龄停下,这小山一侧山坡在梅园,另一侧山坡则在道观里。 梅园这一侧,经过一番查看,着实只是山坡,而且卖卦陈也说,这门定然是冲着另一边的。 如果去道观查看,必然要打草惊蛇,且那一侧想必有许多人把守,不宜强攻。这一侧的山体下面肯定是通道必经之路,想要进去,只能找个地方挖掘。 宇文昌龄正苦恼,自己又不是愚公,哪有移山的本事,何况这么挖几下还是要惊动这窝贼。 一筹莫展之际,程禧寻到宇文昌龄,递上沈易安亲笔信和一个包裹。 “我家先生说让宇文大人必要时炸湖,但是为确保我家主人安全,还请等我家主人离开后再动手。” 宇文昌龄满心欢喜,这小圣人不仅足智多谋,还很有先见之明,更惊喜的是,手中这么沉甸甸的一大包,叫做“炸药”。 闻上去一股烟花味,也不知什么做的,等会不会漫天开花吧? 尽管怀疑,宇文昌龄还是按照程禧交代将这包炸药妥善保管,心里惦念着这包炸药的威力。 沈易安进去谈判到出来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宇文昌龄要一网打尽这窝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炸湖,但是这样就看不到天外天里面,也怕埋了许多古玩,并非首选。当然,没有更怀柔的办法,也只能这样。 心里有了底,宇文昌龄也放心下来,而运送武器的马车也到了,一箱子一箱子抬下来,对外只说是酒水美食,当所有箱子都被运到梅园中,这群御林军便悄悄武装起来,道观也被悄悄围起来。 大伙心安理得地吃着喝着,只等宇文昌龄一声令下,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边虽然歌舞升平,那边道观有人爬墙头想看如李师师那般的美女,却见这边一个美女都没有,再看那些人似乎都拿着兵器,登时吓得从墙头掉了下去,屁滚尿流地回去禀报。 围在道观外面的御林军发现道观异动,急忙通知正在画地图的宇文昌龄。 …… 天外天里,沈易安再见到钻地龙,客套寒暄几句后,说明来意。 “孙广几次三番求我,既然拍卖会的主意是我出的,就算胡爷死了,这烂摊子我也要收拾。我已经答应孙广,接替胡爷位置,往后照旧跟西夏那边买货来卖,都以拍卖会形式出手,咱们日后要长期合作。” 钻地龙邪笑道:“呵呵,之前请你你不来,今日你想做只怕没门路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一直是合作关系,我还等你保护我呢,还是说你最后一道墓室不打算大开了?” 说这话时,玉临风四处张望,看到那道屏风后,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钻地龙忽然震怒:“哼,你当我傻子呢?!这墓室根本不用结构图就能打开吗!” 沈易安其实根本没想过这问题,但显然有关这方面是有人背后指点了。就在这时候,俞木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到几人面前笑道:“又见面了沈老板,没想到你跟那娘娘腔是一气地,联合起来偷我宫灯还藏了起来。” 王诜听闻,悄悄放下锦盒,毕竟眼下保命要紧,自己是解释不清的。 “怎么说是你的宫灯呢?白衣帮托胡爷拿来中原鉴定,而你们蓄意偷走宫灯,就等着胡爷孙广交不出来,好吞了我们即将拍卖的那批货,要说卑鄙,你真是卑鄙界的先祖、无耻之徒的先锋、不要脸族的首领!” “我偷宫灯?你有什么证据?” 沈易安望向王诜,只有他最清楚掉包后的锦盒里装了什么。 王诜凑近沈易安,悄悄说道:“凭栏阁的木头凳。” 沈易安白了王诜一眼,嫌他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 转过身来,沈易安对俞木然道:“当你从西水门桥下面捞个木头凳上来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绝世无双小圣人。” “果然是你偷了宫灯!”俞木然大步上前,揪着沈易安衣领道:“给我交出来!” 沈易安面不改色:“宫灯对你如此重要?那可是西夏皇室挖墓盗来的,而你早就脱离白衣帮了,宫灯跟你早就没了关系。” 见自己卑劣行径被戳破,俞木然恼羞成怒,登时就挥拳朝沈易安过来,一旁的玉临风白皙细长的手一下子扼住俞木然手腕,一拉一推,就把他推到在屏风上。 王诜和钻地龙一脸茫然。 刚刚都在悄悄思量如何霸占这绝世美女,怎会想到她竟然是个高手?! 此时玉临风羞答答地用头拱沈易安的胸口:“人家好怕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沈易安在内。 尼玛。 梅园里,宇文昌龄收到消息后紧蹙眉头,高俅在一旁直骂这些御林军废物,随后就按照卖卦陈算的位置,将凭栏阁地板拆开,果见通道顶棚支撑,将炸药安好。 高俅并不知炸药威力,却知来自沈易安,虽然听宇文昌龄一再嘱咐甚用,还是满不在乎,根本不相信炸药能将这通道炸开。 高俅直言,如果再不行动,这伙人怕是要跑了,俗话说狡兔三窟,谁也不知道这墓室有几个出口。 宇文昌龄则思量,如果动手,只能炸湖,以湖水灌之,虽然彻底,却将沈易安也埋葬在此。 又有人来报,说道观里的道士们已经在往地道里逃,御林军追了进去,却被放下的机关拦在外面,根本进不去分毫。 程禧看到这边情形不对,来到宇文昌龄身旁。 高俅立功心切、催促道:“赶快下令炸湖,再不炸这些贼就跑光了!” 宇文昌龄厉声道:“我这就拼了老命带人去挖地道,也不会现在炸湖葬了沈小郎……此次围剿若有纰漏,我定然以死谢罪。” 高俅嗤笑:“你死了容易,那贼又要祸害多少人?被这些贼害死的人,岂是你一条老命能偿还的?” 说完,高俅大手一挥:“对不住了宇文大人。” 宇文昌龄还没弄明白高俅为何说对不住,就被人悄悄从背后捆了,连旁边的程禧都没放过。 高俅不屑:“一窝作恶多端的贼匪和一个商人,孰重孰轻?给我炸!” 引线瞬间被点燃。 以为不过放个大炮仗的高俅站在不远处观看,别人都按照宇文昌龄事先嘱咐那样趴在地上。 程禧大惊,高声道:“可不光我家先生在天外天,驸马王诜也在里面!” 高俅愣住。 先不说王诜驸马爷的地位,他高俅当初因苏东坡连累最落魄时,正是王诜收留了他,后来还将他引荐给赵佶,说是自己的再生父母都不过分。 “停停停……” 嘭—— 随着一声巨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梅枝满天飞。高俅还愣在原地,险些被飞来的石块击中,幸好高远一下子将高俅扑倒。 闻到血腥味的高俅知道自己大意了。这沈易安简直不是人。 推开受伤的高远,高俅看到通道被炸开,湖水荡漾几下后一下子灌了进去。 “驸马王诜也在里面”的话还在高球耳畔回荡,高俅无助地跪在地上。望向说这话的程禧,只见他哭到不能自已,一旁伏在地上的宇文昌龄也老泪纵横,痛心不已。 “他一个小书童怎会知道王诜的去向,假的,一定是假的!就是用来骗我的!”高俅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 第91章 劫后余生 第91章劫后余生 这边沈易安还在跟钻地龙周旋,俞木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后,才发现这妖娆女子就是玉临风,登时就抽出大刀朝他砍下去。 五色羽衣飘渺的广袖之下,玉临风唰唰放出两道寒光,还不等钻地龙看清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地上,连丝血痕都没有。 沈易安看傻了眼,王诜也不知所措,倚老卖老地溜到沈易安身后猫腰躲起来,一只手还不忘提着锦盒。 然而,俞木然太清楚玉临风的暗器招数,以大刀抵挡躲过暗器,随后就左右游走到玉临风跟前。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当俞木然与玉临风距离过近时,玉临风就无法发挥飞镖的威力。 玉临风跟前,俞木然阴险地笑着:“那就来个你死我活!” 俞木然举着刀朝玉临风劈下去,忽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听到各种坍塌的声音。 沈易安心中道了声不好,这宇文老头还真是不仗义,连王诜都要埋上。 趁着俞木然被巨响惊呆时,沈易安抽出匕首在他后脖结实地扎了一刀,玉临风顺势一掌将俞木然打飞到屏风上。 血染屏风,流到地上,在水中晕开。 眼见水已经灌进来,玉临风忙拉住沈易安道:“跟我走,我知道水门!” 沈易安回头拉了下已经傻掉的王诜:“跟我们走,拿着你的宫灯!” 玉临风看着锦盒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此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拉着沈易安左转右转,又翻来翻去,终于踏上水中的台阶通道。 三人屏气,经过漫长一段路,终于在即将憋死时露头。 这水不是温泉,是汴河水,三人哆哆嗦嗦地爬上来,却见旁边有个马车,刚想再缩头下去,只见李勇正笑眯眯地伸手过来。 车里有披风,三人分别围上,打着喷嚏;马车疾驰,终于消失在夜色中。 因还未出正月,城门还没有宵禁,李勇驾车直奔芳谷居而去。 最后一段山路走的很慢,好在抵达芳谷居后,火炕已然被烧的热热乎乎。 章术士见房子主人回来,忙收起自己做的酸菜汆羊肉,客客气气地给沈易安准备些热水热茶等,便回去自家。 这些日子来,章术士虽然名义上是给沈易安看屋子,实则吃喝拉撒睡都在这边,反正沈易安也不在乎,而他也为自己随时都能给沈易安提供暖和的住处而没有一点内疚。 劫后余生让人莫名地兴奋。三人窝在火炕取暖,讨论刚刚的惊心动魄,待换上干爽的衣服后,王诜取出宫灯,一遍遍擦拭,感叹不已。 他就是单纯喜欢这灯,哪知惹出这么多事来,那男扮女装的妖孽一双丹凤眼仿佛两把刀子,随时都要取自己的性命般。 为缓和这种紧张,王诜取来蜡烛,放入长信宫灯的灯座上,三人围着灯欣赏,看那烛烟被吸走。 玉临风感叹着,听沈易安解释虹吸原理。 王诜和沈易安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玉临风得知王诜身份,这也是个放荡不羁的驸马,任性的很,便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罢了罢了,这事作罢,就说这灯被俞木然带去盗教淹了便是。” 这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三人商量后决定就把这灯留在芳谷居,只有沈易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拥有,他们时不时回来欣赏一番便是。 梅园里,温泉湖中渐渐形成一个大漩涡,眼见湖水呼呼灌了进去,水位唰唰下降。突然间,湖底塌陷,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吞噬周遭一切,一派山崩地裂的景象。 宇文昌龄痛苦不已,当水面渐渐平静时,他跪下来对着湖水磕头谢罪,痛哭流涕。 高俅在一旁冷眼看了一会儿,也朝水中拱了拱手,心想程禧大概只是救主心切,才编了“王诜也在天外天”这样的谎言。他从未听说驸马跟沈易安有什么交集。 高俅淡淡瞥眼刚被放开的程禧,只见他双眼通红,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程禧发疯似的要跳下去,被几个御林军拉住,这时候杨护院忽然出现,拉住程禧说了几句话。 程禧顾不得和宇文昌龄告别,忙随杨胜春离开。 盗教至此被一窝端了,连同白衣帮叛徒俞木然一起葬身湖底。 第二天城里便贴上了有关此案的告示,李格非看到后欣喜万分,女儿招惹的那帮人被绳之于法,总算能放她出门了。 然而李清照却在抑郁中。晁补之才教了她几天就回乡去了,这一去至今杳无音信,让她被倍感无聊,想要出门去,看一眼门口守着的小厮,又难如登天。 另一边,关于沈易安和王诜的生死,宇文昌龄暂且没跟任何人提,他是打算披麻戴孝,带着宝剑,当面去跟赵佶谢罪的,而高俅那边却在当晚就去大内禀报,因赵佶已经就寝,这消息暂时被搁置,他再去驸马府时,那边说驸马爷出去赏画,虽然还未回府,绝对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离开驸马府,清冷的街上高俅骑着马漫步,嘴角噙上一丝笑意。 半夜,程禧带着泪痕出现在芳谷居。听说主人睡着了,他就一会起来烧烧炕,一会起来准备早餐食材,就是兴奋地睡不着。 有种自己死而复生的感觉。 有程禧在,芳谷居的早餐可以用无与伦比形容。 忙活大半宿,吊炉烤鸭、西域大盘鸡、酸菜汆羊肉全都摆在桌上,热气腾腾,几个人看到后心动不已,沈易安却觉得穿越过来缺了点什么,想来想去,大概是二师兄。 吃过早餐后几个人都乐不思蜀,尤其是那专治各种不服的火炕,太舒服、太受用了,玉临风没事又穿上女装,侧身躺在炕上,扇呼帕子召唤王诜“官人”,王诜险些没吐出来。 沈易安可以一直隐居下去,王诜却不行,虽然他也想就在这不问世事,不看公主脸色,作画赏灯过后半辈子。 程禧喊来章术士,又备好马车,就带着几人直奔汴梁城。 王诜被送去了驸马府,玉临风也没随着沈易安回去沈家,而是往一处僻静地去,说要把俞木然的残党一网打尽。 沈易安问李勇,玉临风与俞木然有什么仇什么怨,李勇道:“俞木然曾公开嘲笑玉临风,说他娘娘腔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玉临风就是看他不顺眼。” 沈易安才回家跟各个眼圈发红的下人报平安,就收到大内传召,赵佶宣他觐见。 原是王诜刚一到家就听说自己“被死”的消息,急忙去大内澄清,赵佶听说两人都活着,激动的眼泪都掉出来了,为证明沈易安安然无恙,便即刻传召入宫。 集英殿里,王诜正在跟赵佶探讨画作,见沈易安进来,忙招呼他过来一起赏画。 第92章 赏画 第92章赏画 沈易安并不想在此多作停留,更不想赏什么画,他只想知道高俅下令炸湖时是怎么想的,眼看程禧眼睛哭的跟个桃子似的。 沈易安草草瞧了一眼那画,随口道:“昨晚真是死里逃生。” 赏画的王诜头也没抬自顾接道:“可不是。就听轰地一声……” 忽然,王诜抬头疑惑道:“我今早听小书童说,是高俅下令炸的湖?如果他知道我在里面,绝不会这么做。” 说罢,王诜笑了笑,继续赏画,仿佛程禧才是说谎的那个。 沈易安哼笑了下。 赵佶注意到沈易安的不屑,道:“昨儿的事我知道,是宇文昌龄督办,高俅做副手罢了,定然不是有心的。” 沈易安心知程禧不会说谎,那也只能让宇文昌龄自己来说了。 沈易安望向赵佶点点头:“的确如此。昨儿听我书童说,宇文大人当时面如土色,想必还以为我们生死未卜,不如传他过来,让他看我们安好也好安心下来。” 赵佶满心都在这画作上,安抚臣子这样的事不是大事,便赶快让张迪去办。 赵佶拉沈易安来到画前,道:“这回小圣人可放心与我一起赏画了吧?” 沈易安有扫了眼那画,是一幅字面意思的春光乍泄图。 画面是一个精心雕琢的园子,尚未铺满的荷叶间荡漾着一艘小船,岸上花儿打着骨朵,一个秋千似乎还在荡漾,地上则是一把扇子。 这是寓意有人刚荡完秋千,离开时不小心掉了扇子。 在这个年代,在王诜和赵佶两个高级艺术家跟前,这幅中规中矩的画作真算不上什么,想要赞美沈易安都觉得无从下嘴。 赵佶面色欣喜地问沈易安:“这幅画如何?” “平平之作。”沈易安客观评价。 赵佶道:“这可是御花园春色图。” 说完,赵佶和王诜大笑起来,原来二人手中还各自攥着卷轴,这画左右还未完全打开。 两人慢慢将手中的卷轴展开,露出左右端倪。 沈易安顺着赵佶手指方向再看,忽而愣住,直到他俯下身来细看,才确信那御花园一角画的是滑梯、摇摇马、攀网和桌球等设施,其间还有几个孩童穿梭,旁边则是衣着华丽的侍女。 沈易安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再看王诜一侧,展开后的侧门旁停着辆马车,几个小黄门正在细心擦拭。 那马车也不用说了,正是方景仁号称倾所有徒弟之力精心打造之作。 看赵佶含笑的双眼,沈易安无奈道:“这画好得很。” 赵佶指着画作落款处的“李诫”二字道:“这是那日李监丞为感谢我派小圣人救他母亲,特意做了此画献给我,还给我讲了这些什物的用途。” 说罢,赵佶望向沈易安道:“我说小圣人,你是信不过我吗?以后但凡你有事,跟我说一声,我命人去做便是。” 沈易安一时没想明白,经过王诜提醒,才知道原是李诫动用将造监做这些,怕小人跟赵佶告状,方主动做了这画献上来,并请示赵佶,此等“玩物”该如何处置。 沈易安松了口气,道:“这亦是骑牛老者嘱咐我造来,并说全民健身乃国之大计,当从娃娃抓起。” 赵佶笑着点头道:“皇室向来子嗣稀薄,虽年年祈福、岁岁祝祷,却依旧如故,想来不是上天不眷顾我们,而是始终不得法,如今老君令小圣人传达此意,定然别有深意。” 王诜也笑道:“这深意莫不是从今以后,圣上多子多福……哈哈哈……” 沈易安陪笑,这一套游乐设施他是没想留在大内的,毕竟赵佶最大的孩子还不满周岁,根本用不到这些。 赵佶对着画作赞叹:“春日来临,我后花园如此一番景象的话,那真是令人喜乐的一幕!不如小圣人就将这一套赠与我,如何?” 沈易安摇头:“如今皇子尚小,并不适合这一套,骑牛老者已经令我另作一套赠与大家,这套还是要给汴梁城孩童使用。” 赵佶蹙眉寻思片刻,随后望向沈易安:“当真?” “当真。”沈易安说着,脑海中已经在回忆前世带小侄子去幼儿淘汽堡玩的情形,不过是软软的地面,各种轻巧积木,更小的摇摇马,用两条腿当动力的小汽车…… 沈易安笑了下:“这图纸,最多不过三五日便可交给李监丞。” 王诜道:“沈小郎言之有理,侄孙年幼,这些什物虽好但的确不适合。” 赵佶只好点头:“那好吧,就把这些都安顿在大相国寺门前,供汴梁城百姓使用,让当地厢官专门维护,我要知道百姓是否喜欢。” 王诜忙道:“古来今往,还不见如此体贴的君主,祖宗有知,亦要赞扬此举可圈可点。” 沈易安不再作声,好端端沈家园子的游乐设施就这么给弄走了,这赵佶心里怕不是不清楚,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据为己有送给百姓,算是昏君做了件明白事吧,懂得刮富人的油水补贴穷人。 沈易安指着台球桌道:“这个叫桌球,并非儿童游乐设施,安顿在我沈家园子便是,到时候还请大家来沈家园子来尝试下。” 赵佶摇头:“那怎么行?我去你那呼呼啦啦护卫队就不知多少人,到时候沈家园子还怎么做生意?还是放到御花园,让李诫专门设计个亭子,你想来时随时来,免得影响你做生意。” 见两个年轻人各自“客气”,王诜索性闭口不语,当两人都望向他时,恰好内侍通传,说宇文昌龄到了,王诜才松口气。 沈易安朝王诜眨眨眼,道:“驸马爷,这宇文昌龄还以为我们死了,我们藏到屏风后面吓一吓他如何?” “对对对,不知他从哪淘来的火炮,一炮轰的我没了三魂七魄,若不是你拽着我,我这老骨头怕是早就葬身湖底了。” “呃……那是炸药。” 沈易安和王诜躲了起来,赵佶思量片刻道:“那不如我也藏起来,听听宇文昌龄如何忏悔……” 这倒是出乎沈易安意料。 三人藏在屏风后,张迪就按照赵佶嘱咐,让宇文昌龄进殿,并说赵佶正在为沈易安和王诜祝祷,让宇文昌龄将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道来。 宇文昌龄脱掉外衣,没想到竟然身负荆棘,沈易安看不过去,欲作罢,哪知被王诜一把按住。 这里面怕是没有比王诜更想知道真相的了,尽管他刚刚表现得如烟般轻巧。 第93章 入手梅园 第93章入手梅园 宇文昌龄悲痛万分,自己刚回迁侍郎,竟然就遇到这种事,让他顿感无颜见赵佶,更有愧于沈易安,至于王诜,只能算作误伤,因他事先也不知道。 宇文昌龄先悲泣片刻,随后颤抖着双腿跪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当时的经过说来。 赵佶开始还神色轻松,听到宇文昌龄说“程禧递给我一个包裹,说是他家先生研制的炸药,必要时用来炸湖”时,赵佶忽然凝重起来,望向一旁的沈易安。 王诜在赵佶跟前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凡事等会再说。赵佶向来跟王诜投脾气,便压下心底的疑问。 宇文昌龄又说到自己和程禧被高俅下令捆起来时,沈易安和王诜忽然对视,两人脸色难看至极。 当宇文昌龄说到高俅擅自下令炸湖、且不顾程禧说“小都尉驸马也在里面时”,已然声泪俱下,哭到不能自已。 一边痛哭一边说完这段,宇文昌龄跪在地上以头砰地,砰、砰、砰、砰,满心自责与愧疚都在这磕头声中,背上的荆棘也因此更深地陷入肉中,鲜血直流。 最后,宇文昌龄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道:“是我办事无能,害死小圣人和驸马……那日小圣人还与我说,二月初五会有冰雹,务必拖后农事……我离家前,已经将此时写成信,让夫人交予温府尹……既然小圣人已被我害死,我宇文昌龄也不敢苟活于世,只做完这件小圣人嘱托之事,便以死谢罪……” 此情此景,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免不了动容,早就没了恶作剧之心,心中更是厌恶起高俅的自作主张,再听说冰雹之事时,免不了还是望向沈易安,以眼神询问虚实。 沈易安点点头,赵佶又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就在宇文昌龄几乎哭晕时,张迪不忍心,上前轻轻扶起他道:“宇文大人为社稷鞠躬尽瘁,大家都知道,快请起吧。” 张迪说着,小心帮宇文昌龄除去荆棘,即便刺了手也不作声,两眼跟着默默流泪。 然而,推脱几番,宇文昌龄就是不肯起来,直到赵佶三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泪眼模糊的宇文昌龄颤巍巍地起身,不敢相信地上前摸了摸沈易安,又拽了拽王诜,确认是二人无误时,笑着笑着就哭了。 赵佶安抚了一番宇文昌龄,并义正言辞赞扬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 见沈易安和王诜安好,宇文昌龄也打开心结,没有一点埋怨之意。再次与沈易安确认过二月初五的冰雹灾害后,便在赵佶的催促下去包扎伤口,而后农事推后之事也由他全权督办,以免汴梁周围的百姓遭灾。 宇文昌龄老泪纵横地来,轻快地离去,三人都免不了感叹一番。 王诜最先道:“咳,若不是宇文老头跑来这负荆请罪,我都不知道当时外面如此险恶。这高俅……”王诜咬了咬牙,摇了摇头,满眼悲伤。 沈易安没作声,高俅如何,此一事足以反映其人品。 赵佶知要沈易安说出那一包威力巨大的“炸药”的来历,必须先给他一个结果,便让张迪传旨,高俅擅自炸湖、不顾驸马和他人安危,罪当论斩,但愿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让他速来大内面圣。 王诜思量,以他和高俅的关系,在如今的情形下,不适合与之在大内见面,许多话都不适合在赵佶跟前讲,他即便责怪也发不出脾气,便借口离开。 沈易安亦不想与高俅正面对峙,他相信以赵佶的脾气和高俅的巧舌如簧这事很难有结果,与其给高俅当着赵佶面给自己道歉的机会,还不如学王诜早点离开。 于是,沈易安也借口不舒服要离去。 赵佶知道二人心结,经张迪提醒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对沈易安说了那日向太后的花狸猫中毒之事。 那几日,小内侍杨戬很快就将这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那毒鱼正是来自沈易安那日在崇文院的餐食。经过不动声色的顺藤摸瓜,新来的朱姓内侍,也就是白面猴子给揪了出来。 慎刑司也没怎么费力气,白面猴子就全招了,他就是为了要沈易安的命才下的毒。 赵佶说这话时,沈易安的确吓出一身冷汗。他还记得那日的餐食就摆在他手旁,他因看书太累睡过去后也没什么食欲才没吃,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命大才躲过一劫。 赵佶表示,这白面猴子还是留给他处置呢,问他打算如何。 沈易安思量了一下道:“此事发生在大内,还请大家定夺。” 赵佶哈哈大笑,命人即刻处死白面猴子。 这件事后,高俅此次炸湖之事让赵佶表示出非常内疚,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听高俅解释,确信他不是故意害二人。 赵佶诚恳道:“高俅一向果断,但果断与武断只有一毫只差,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定然不会故意而为之,何况驸马爷也在。高俅我还是了解的,他就是炸死自己,也不会炸死驸马爷和他老师苏老头。” 沈易安不动声色,但明显面色不怎么好看。赵佶继续道:“负荆请罪是免不了的,这事说来也是为了黎明百姓。小圣人若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以补偿此次九死一生之险。” 沈易安想了下,笑道:“既然大家有心偏袒,我也不说什么了。补偿的话就算了,被炸的梅园及旁边的佑神观给我好了,这些身外之物与我的命比起来,只算九牛一毛。” 赵佶也知道梅园的来历,原本“没园”,是个埋了不知多少死人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可珍惜的,便毫不犹豫地答应沈易安,同时承诺:“小圣人日后无论需要造什么,直接去找李监丞便是,就说是我说的。” “李监丞专业技术了得,却因恩荫只在八品,不妨给他升一升官阶。” “是该升一升,小圣人开口,这事就好说。” 话落,赵佶就让人拟旨,即刻给李诫官加一品,升将作监少丞。 答应的如此痛快,看来赵佶跟高俅之间的基友情还是很深厚,沈易安也不打算再在这事上做文章。 梅园位于城中西南角,独自占了整整一坊,其面积快四百亩,足有半个艮岳大小,加上内有小山包和喷着硫磺的温泉,他手测水温在50-60度之间,真是个绝好的园子。 想象不到前世在京城买这么块地皮要多少钱,看来这一世注定要享受一番。 于此同时,沈易安也在盘算,如何才能避免北宋被赵佶祸害到被灭国的悲惨局面。 就算为了保住这带天然硫化温泉的园子,他沈易安也不得袖手旁观。 你皇帝修你的艮岳,我沈易安就修个梅园罢了,温泉梅树,隐居之处,夫复何求。 至于埋骨什么的,我沈易安前世跟死人骨头打的交道还少么?没事挖出来几个研究研究,也是一种打法时间的好办法。 回去沈家大院的路上,沈易安已经想好如何制作羊皮卷尺来进行测量。 刚到了自家门下,沈易安就愣在原地,不知为何门口坐着二十多个乞丐。 第94章 武林高手做家奴 第94章武林高手做家奴 一眼望去,这些人三三两两蹲在墙角,衣着破烂,唯一扎眼的就是那身着五色羽衣的玉临风。玉临风似乎很是委屈,此时正双臂抱膝,似乎在低声啜泣。 不知这是要唱哪出?沈易安刚要开口问,沈通达先一步过来摇头叹气。 “这玉临风,非要领这二十二号人进来沈家,我说主人不在家,不许他们进来,他就坐这儿开始委屈。我沈家又不是马行街,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的。” “沈叔你做的没错。” 杨胜春也提着棍子,竖着眉毛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沈易安拉起玉临风,问他是怎么回事。 玉临风一跺脚,急躁地开口道:“这些人都是被俞木然带来中原的,各个都是高手,昨儿俞木然丧命,他们没了去处,我才想带来吃口饭。” “吃饭你去酒楼啊,跑来我们沈家大院干嘛?怪吓人的!”沈通达不忿。 “去酒楼吃饭不用给钱吗?你看我们哪个像有钱的?”玉临风不服,对着沈通达指手画脚一番。 沈易安被气的笑了起来:“敢情我沈家成了养济院了?” 玉临风又撒娇地甩起帕子:“哪敢啊?这不是,他们各个身无分文,且回不去西夏,不如沈老板可怜可怜他们,收留下来,日后打个架什么的,保证只赢不输,再不济给口饭吃就能给出个苦力,这好事情哪里寻啊?” “各个没有户帖,我如何跟户官交代?”沈易安推开玉临风。 “那好说啊。”玉临风随便走到一个人跟前,踢了一脚后道:“沈老板问你呢,给你口饭吃,卖身契签不签?” 那人头昏眼花地抬头,忽而凌空跃起,摘下门下的灯笼,点着虚掩的大门落地,将灯笼递给呆掉的沈通达:“灯笼坏了,我帮你摘下来,只要给我吃的就行,我什么都签。” 沈易安瞪大眼睛,沈通达也瞪大眼睛,身后忙对身后的杨胜春道:“快,纸笔给我拿来!” “我会点穴大法……” “我有铁砂掌!” “我剑术了得!” 这二十几个“乞丐”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有几个不会汉话的,急得直抓头,还有两个索性对打起来。 沈易安忙示意玉临风让他们安静下来,喜不自胜的玉临风问沈易安:“都行吧?” 沈易安点头:“行,太行了!” 沈通达乐乐呵呵地开口道:“修院子要用人呐,雇个劳工可贵了,这回好了,只花个饭钱就能用这么多人,划算,划算。” 说着,沈通达又客客气气地问玉临风:“还有这样的人不?都领来,我们沈家不差这几张嘴。” 玉临风甩着帕子白了眼沈通达:“有啊,柴房里不还关着十二个呢么?!” 沈通达忙道:“那是要刺伤我家主人的,跟这些可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都是江湖上卖命的,被人骗来中原,连吃喝都成问题,谁还会放着出路不走,非寻死路不可?” 沈通达望向沈易安,沈易安点点头:“按照玉临风说的做吧。” 当日李勇手下如此留情,沈易安就觉蹊跷,现在想来,都是来自西夏,他是不忍相煎太急,给这些卖命的留了个活路而已。 沈易安转过身来,问玉临风:“你可知何为镖局?” “镖局?”玉临风从怀里摸出一只四角飞镖放在手心吹了吹:“制造飞镖的铁匠铺吗?这个我还真的认识,不过我只买半成品,我的每一只飞镖都必须亲自打磨才行。” “镖局呢,就是帮人押运贵重物品的专门机构。”沈易安尽量解释清楚。 玉临风摇头:“像胡爷他们,找的都是武堂的人,没听说镖局。” 嗯,历史课诚不骗我,最早的镖局也是形成于明末清初,此时还没形成产业化也不足为奇。 沈易安把这些都记在心中,等各种改造工程完成,这些建筑工就可以摇身一变,咸鱼大翻身,成为华夏第一个镖局的专业镖师。 被收编的俞木然手下一个个像恶狼般,在沈通达为他们专门辟出来的饭厅狼吞虎咽,封二娘在一旁拿着盛菜勺子直摇头。 “亏了全是武林高手,怎会如此狼狈?跟灾民似的……” 玉临风在一旁叹口气道:“俞木然性情暴戾,自打进了中原,这些人有水土不服的,行进的慢些,他就不满至极,索性不许他们吃饱,说是免得路上吐了也是白吃。” “这人可真是苛刻。” 玉临风继续道:“据说进了河南道走水路开始,不少人就没给过饭吃,否则那十二人也不会轻易就被疾风剑给伤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人都听过疾风剑的名头,有七成是装的,三成是饿的。” 说话间,低头吃出猪叫声的一个抬头嘿嘿一笑,封二娘一愣,忙又给添了满满一勺子。 “我们沈家别的不敢说,餐食绝对是汴梁最好的。主人挑剔,要求下人也要吃好,你们来沈家,不知积了几辈子福了!” 收入没有增加,凭空还多了三十四张嘴,沈易安也开始琢磨起来,若是拍卖会不进行下去,那只能再去光顾下齐老板的解店了。 这天下午,沈易安正一尺一尺地刻画牛皮尺刻度,孙广和仲殊喜滋滋来访。 原来江湖上关于“俞木然偷宫灯与盗教同流合污被剿”之事已经遍传,这宫灯已经没人追究其去向,当晚就要在胡爷旧宅交接这批货物,免得夜长梦多。 保护这批货物的白衣帮帮众中,原本有俞木然的接应,当听说俞木然已经死翘翘,便没人作声,生怕自己被人灭口,于是交接之事就变得简单起来。 孙广和仲殊特意来请沈易安,就是要他见证奇迹的一幕,沈易安心里却清楚,他们是害怕还有变故,想借俞木然留下的这些人作证罢了。 “好,我跟你们去。” 同时间,大内。 高俅跟赵佶在集英殿已经待了几个时辰,张迪在外面都直打呵欠。 高俅先是解释为何炸湖,与赵佶猜测一样,他并不相信王诜在墓中,而沈易安这边,他说一来相信小圣人既然能提供炸药,必然也能脱身,二来则说天外天害人太深,他也是没得选则。 高俅自然是跪着说完这些,赵佶不置可否,许久才让高俅起身。 “你的鲁莽,让我失了一处大好园林啊。” 高俅低头,又说出自己另一个理由:“坊间但凡有些收藏爱好的人,没有人不知,这沈易安联合古董贩子,要搞什么拍卖会。拍卖的什物都是盗墓得来的古董。不知沈易安有没有跟大家说起这事。” 沈易安的确没提,但赵佶转念一想,沈易安日后说不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能让他跟高俅之间反目,便点点头:“说过,只是我不太理解,又忘记问了,不妨你给我说说。” 高俅大喜。大家如此说来,还是跟他关心亲近些。 “这拍卖会,实际就是将盗墓所得高价卖出去,从中牟取暴利,一日的交易堪比鬼市子一年的交易。” 赵佶蹙眉:“从何而来如此多的古玩金石?” “昨日死在里面的俞木然,就是提供古玩之人,沈易安这一招不得不说高明,俞木然一死,他连买古董的钱都不用付了,虽然俞木然盗墓有罪,那沈易安也算是谋财害命了,所以昨儿我才下令炸湖。” 赵佶叹口气:“罢了,这种事你清楚,一人一种说法,今日关于你炸湖之事,沈易安只字未提,要不是宇文昌龄哭晕在我集英殿忏悔,我都不知此事。日后你也不要诟病沈易安了,我自有判断。” 高俅吓的一缩手,退后一步低头:“是,高俅知错了。” 赵佶想了下道:“那炸药的威力当真如你所说?这事沈易安也没跟我多说,不如你戴罪立功,去弄清楚这炸药来历。” 高俅忙低头拱手:“喏。” 虽然如此,赵佶对于拍卖会一事还是耿耿于怀,说来,这天上地下哪一样不是他赵家的?盗墓之事本来就是大罪过,他沈易安还利用这件事牟取暴利,说来实在是过分了。 不过相对牟利,赵佶更关心拍卖会上都有什么,要是自己能亲临现场就好了。 第95章 收货 第95章收货 沈易安带着玉临风选出来的五人,提前来到胡爷旧宅。 宅院位于五丈河和樊楼之间,与周围一样,是个极为普通且有些旧的院子,若说不同,就是比周围人家稍大些,自己有一口私井。 院子的正房是胡爷的住所,东厢房是孙广一家,西厢房住的是胡爷义女。 沈易安在鬼市子见过的女孩就是孙广的女儿孙婷,她便是胡爷控制孙广的筹码,只要孙广稍让胡爷不满,他就会以孙婷威胁; 而看着女孩那肥婆子,是胡爷的义女,与胡爷沆瀣一气,害死孙广娘子不说,还祸害了孙广,常常殴打小孙婷,胡爷一死,肥婆子就被孙广暴揍一顿卖去了妓馆。 如今这院子里,只有孙广和孙婷,仲殊偶尔来借宿,不过是蹭个酒喝,孙婷年纪虽小,人却乖巧至极,胡爷死后、肥婆子离开,孙婷登时换了个人似的,日日都笑呵呵地陪着父亲,给父亲打酒做饭,体贴至极。 沈易安刚一进屋,那小孙婷就端来热茶:“沈哥哥喝茶。” “呀,嘴好甜呐。”因“哥哥”二字,沈易安差点没笑出声来。 见父亲跟沈易安要谈事情,小孙婷便带上门自己去院子门口玩,孙广见那五个人也在院子门口守着,便带沈易安来到胡爷的房间。 胡爷房间看似普通,孙广随随便便就打开几处机关。 对着门的柜子后面,打开后有个暗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字画卷轴。 “都是当朝名人的,胡爷自认活的比他们久,等哪个一死,便拿出来抬高价卖。” 沈易安打开两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第一幅画落款李公麟,第二幅画落款米芾。 那边孙广也随意打开两幅,一个是苏东坡墨宝,另一个竟然是王诜的《溪山秋霁图》。 沈易安一向认为,宋朝文化氛围堪比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只不过要早了二百多年,而东北阿勒楚喀河畔崛起的女真人的祸害,导致许多文化瑰宝没能流传下来。 书画一类尚可被民间收藏,各种建筑却都毁于一旦,包括那个被金人拆走北运、最终却也没法复原的“水运仪象台”。 孙广是无法理解沈易安的心痛,他关上这个暗间,又来到床前。 打开床板,露出一个木门,掀开木板,孙广带沈易安钻了进去。 沿着梯子下降不到一仗,便落在地上。孙广点亮墙壁火把,只见这里满满当当被各种古玩金石堆满。 “不好卖的,破损的,或者没有鉴定出其价值的,就被随意丢在这里了。”孙广说着,拿起一个铜镜:“但凡是金银器物,都被他另外收藏,我至今还未发现在何处。他觉得金银更值钱,曾经还融过几个破损金盏给肥婆子做戒指。” 这几句说的沈易安一阵阵心痛。 孙广叹口气道:“我本无心参与这些事,不过他需要个可靠的人,恰巧灾年救了我们一家,那时小女还在襁褓……我也是无奈。” 说罢,孙广抬头:“沈老板若是愿意接手,我愿意和小女相依为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哪怕去汴河做扛夫、去乡下种田,也不愿意过这提心吊胆的生活。” 此时沈易安只想说俩字:真香。 从前对此毫无想法的沈易安,看到破损的文物立刻来了精神。 前世考古课程开设过文物修复的选修课,那是他最喜欢的,也随着老师修复过几样,可远没有眼下这么过瘾。 “何苦去做扛夫?你若是愿意,就继续跟着我,帮我给这些文物标签分类做记录,让小孙婷学习绘画,将来将这些文物做成一部《古玩录》,供翰林学士、太学生学习参考,供后人瞻仰。” 孙广眼睛一亮:“沈老板难道不想将这些卖钱?” 沈易安笑道:“你可知有种机构叫‘博物馆’?我刚得了一块宝地,可修建一博物馆,将这些文物放在其中展示,吸引大家来参观,我们收取一二十文的门票即可。你白天要负责讲解文物来历,晚上要负责清点和整理,怕是比扛夫要费心思许多。” 一向不善言辞的孙广呵呵笑起来:“那仲殊也跑不了了,正好可以当个护院。” “这个,叫保安。” 两人从里面出来,孙婷就蹦蹦跳跳进来,说是有几辆马车停在门口了。 孙广又来到胡爷的耳房,指着满屋架子道:“都是要放在这儿的。” 沈易安纳闷:“可这并不保险,想偷走很容易。” 孙广摇头笑了下,拉开二房一个木板,后面出现一道石墙:“每次收货,都是我亲手一件件把东西放到这石头房子里。胡爷在外面把守,这石头房子一旦从外面关上,里面是无法打开的。” 说着,孙广拉上木板,押送货物的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暗中保护的白衣帮的九人此时也现身了,孙广无非把俞木然如何威胁、又如何偷走宫灯,最后被埋盗教之事叙述一遍,加上五个俞木然手下作证,白衣帮也知此事无法继续追究,等孙广验了货,收了尾款便趁着夜色去樊楼声色犬马了。 其余押运的几个人都是武官的武夫,据说都是馆内高手,带着北方人的憨态。 足足五马车的货物,竟然都堆进了耳房。给武夫付过钱,这些人也忙驾着马车离开,西望樊楼还有美女雅间供他们选择。 有五个家奴帮忙,这批货物很快就拆开并放到石头屋里,孙广负责登记,小孙婷就在一旁研磨;沈易安则默默看着这些古玩,不说各个价值连城,也都是稍逊长信宫灯的品相,这要是放在现代,紫禁城旁的四合院怕都是他的了。 大大小小一共二百九十九件,路上损坏了几件瓷器,其余的都完好无损。其中大一点的器物七十八件,余下的都是些小玩意。 孙广说胡爷是有算计的,小的利润一样,却更容易出手,所以一向比较青睐小的。 这里面玻璃碗、玻璃壶可不少,沈易安翻开来看,大都是西周从古希腊进口的。 真特么值钱。 古玩存好,耳房又空空如也,这时候孙广又从西边耳房牵来四条恶犬。 乍一看,沈易安还以为这四个细高个儿是灵缇犬,细想才弄明白,分明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中华细犬。 这细犬本是用于狩猎的本土犬种,灵敏忠诚,这四只不知是不是关的久了,看上去就非常凶猛。 有这四只细犬守着,可以说这存放之地万无一失了。 距离原定的拍卖会还有一天时间,孙广问沈易安是否要继续拍卖会。 “当然,否则你怎么还钱?” 孙广感激地点头:“那就拜托小圣人了。只是地点选在哪里?安不安全?” “安全。但是除了你要还的钱,只怕剩不下什么了。这事早就有人虎视眈眈了。我记得你那名单上有高远,有言先,这就是高俅和王诜,他们怕是早就告诉大内里那位了。剩下的钱,要给他。” 孙广点头:“只要这次欠的钱补上,这事往后我就不沾手了。” “不鼓励,不反对。”沈易安道。 沈易安主动写了封信,将自己为了寻天外天,才答应胡爷做拍卖会一事如说说来,并说明货已收到,虽然来自夏国,但都是天子之物,一方面邀请赵佶来见证拍卖会盛况,一方面将所获钱财补充亏空后,全部还给大内,请赵佶微服亲临现场。 至于微服的原因,还是担心赵佶在场,大家不敢出手竞价。 第96章 保媒 第96章保媒 赵佶收到信函后极为兴奋,想到那日郑氏受了惊吓,加上操持太后丧事憔悴许多,便悄悄通知郑氏,第二日带她一同出宫体察民情,并让她保守秘密。 赵佶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除了张迪和郑氏外,再没人知道,他对此次微服出访也极为期待。 不仅要参加拍卖会,还要看看大相国寺门前的儿童游乐场如何了,还要听听大伙儿如何看待官府关于冰雹的预测。 郑氏收到消息,忙不迭跑来寻赵佶,她眨巴眨巴眼睛对赵佶道:“这拍卖会听来十分有趣,不知道大家的画作去了姓名放在里面能卖几何?” 赵佶一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哈哈哈……我的郑美人果然聪慧,我这就让张迪送一幅我的画作去。你倒说说,用哪幅最好?” “郎君的画作自成一体颇有特点,为了不让别人一眼看出来,不如就将《耄耋图》送去,妾身一见那花狸猫就想流泪……” “嗯嗯。我亦同感,你我果然心有灵犀。” …… 沈易安不仅收到赵佶确认参会的信,还收到一幅小花猫戏蝴蝶的画。 这是一幅画功极高的作品,赵佶只在信中说,要将此画拿去拍卖,并未写明出自谁手。 沈易安印象中前世是见过这画的,好似在画册中,回忆许久,沈易安终于记起来,这画应该就是赵佶的《耄耋图》,真品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再看这画中黑白花小猫惟妙惟肖,甚至每一跟毫毛都清晰可见,正抬头望向兰花从中飞舞的蝴蝶,正附和赵佶画作形神并举、富贵之气的特点;然而赵佶也是“诗、书、画、印结合”的先锋,如同他送给沈易安的扇子,有画,有文,有印和花押,这幅画却全然不见。 没有文印和画押不是文艺皇帝的风格。 沈易安疑惑,拿起画再次仔细端详,终于发现端倪。 画的最右边似乎是刚刚裱糊过,他轻轻掀开,果真见到瘦金体的题识“霞照浓芳依翠,猫逐舞蝶迷香”,接下来是印:御制并书;最后是他那又名的画押:天下一人。 啧啧,沈易安看过后有小心地盖上,这小皇帝是想在拍卖会装逼呢,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者,自然要满足他这简单的虚荣心。 沈易安思量,让谁来竞拍抬价这幅画呢?最好是个冷艳绝色美女,且要色艺双绝的。 如今全汴梁城里,色艺双绝的美女倒是不少,但沈易安见过气质最冷艳、且艺高人胆大的,莫过于一斤年逾四十的李师师。 沈易安写了信,着程禧快马加鞭送去李师师家,程禧回来时也带来李师师的回信:师师为君用尔,悉教曲一,且日后应师师事一。 程禧大声读完,挠挠头道:“我没理解错的话,她是说可以帮忙,还让先生教她一首曲子,并且还要你答应她一件事。” “美女就是矫情。”沈易安笑了下:“我都答应,快去请她过来吧,教她一曲便是。” 这次程禧驾了沈易安马车前去,而沈易安也溜达到织造坊,把还在忙碌的萧楚乐从加班中拉出来。 “易安,我真的还有许多事没忙完,再过几日铺子就要开张,感觉很多事都没着落。” “怕什么,有我呢。等我忙完这几天,就全力以赴帮你弄铺子,放下心来。今晚我请了客人,你是这家未来女主人,务必跟我一起才行。” 萧楚乐望向沈易安,笑着点点头:“我去换身衣服。” “五色羽衣。” “那衣服太过奢华,我并不喜欢。”已经要离开的萧楚乐回眸蹙眉:“那衣服又娇贵,我怕跑起来时刮到了。” 沈易安看萧楚乐微微皱起的小眉头,登时心都化了。 这女子的好处就是,并不是凡事都听他的,不似樱桃那般盲从,总有几分自己的主意,且能够直接表达出来,跟她相处起来简直如沐春风。 沈易安笑着点点头:“那就穿你喜欢的,记得准备出一套无色羽衣来,我要把它推荐到大内。” “真的?”萧楚乐登时乐的要蹦起来:“我织的布可以被选进大内?” 沈易安摸摸萧楚乐的小脑袋:“那当然,你的手艺那么好,还这么勤奋,没理由不成功。” “那我去准备啦!”萧楚乐像只欢快的小鹿,转过身提起襦裙,高跟鞋砰砰砰砸地地飞跑出去。 沈易安最喜欢这样的画面,纯真、聪敏又勤奋,最重要的是,身材脸蛋都一等一的棒! 厨房里,封二娘按照家宴菜谱准备,几个看上去干净的家奴给她帮忙。 沈通达来厨房看进度,封二娘抱怨:“这些个西夏人,有几个都不太会说汉话,也不知道姓名,喊起来麻烦死了。” 沈通达忙道:“我这就给他们做名牌,主人的意思是,索性就沈一、沈二这样。” 封二娘扑哧笑道:“主人做事看似荒谬,却总有奇效,从前我还怀疑过,如今倒是省了力气,主人说啥照做就是,绝不会出差,说不定还有惊喜。我在夜市那烤肉摊子,如今已经名声大噪,慕名而来的人也有不少。” 沈通达呵呵笑着回答:“那也是看你封二娘有姿色,换了我去,怕是几辈子也没人知道。” 封二娘脸一红,拿起个炒菜勺子转过身来指着沈通达:“数你最爱混说!越老越没正形,这些年你也没少攒钱,连个娘子都讨不到,就是你这破嘴害的!” 沈通达也老脸一红,吃瘪道:“奉承还有错了?你这破落户,活该守寡十几年,有人敢娶你才怪!” 正好沈易安从外面经过,听到争吵从门口听了两声便探头进来,哪知封二娘扔出的一个烂菜叶被沈通达躲过,正巧就砸在沈易安脸上。 封二娘和沈通达都愣在原地,偷偷瞄着沈易安不敢作声。 沈易安扒拉开菜叶道:“沈叔在我沈家也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我没记错的话,沈叔是我沈家远亲,按辈分的话,该喊我一声爷爷?” 沈通达红着脸点头:“是这说法,当年你父亲带我离开的钱塘,说从此不提辈分之事了。” 沈易安笑道:“无妨。既然我既是这院子的主人,索性给你保个媒。” 说罢,沈易安又道:“我看好一家黄花大闺女,那小娘子家境尚好,长得没得说,不过是个又聋又瞎的,这样既不会说三道四也不会跟人眉来眼去,沈叔看如何?” 沈通达登时急了:“不敢不敢,我这么大岁数了,不敢祸害人家黄花大闺女。” 封二娘也愣住,道:“这不是委屈这死老头子了么?” 沈易安笑道:“既然封二娘说委屈他,那不如我就给他保个健康的寡妇,那寡妇也一个人十几年了,家中儿子也即将弱冠,倒是好事一桩。” 封二娘漠然转身拿着勺子盛汤:“我不过一个外人,不该听这些。” 沈通达也忙摆手:“不要不要啊,我都单着这么多年了,不想……”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封二娘的背影。 沈易安走近沈通达道:“沈叔在我家这些年尽心尽力,错过娶妻生子,我也过意不去,何况沈叔并非家奴,早就可以搬走另起门户,却一心都在我沈家……” 沈通达愕然,望着沈易安道:“阿郎,是我老了不中用、做错了什么?这是要赶我走吗?” 沈易安不是滋味地笑了下:“想哪去了沈叔,我是想帮你安个家。”说着,沈易安指向封二娘方向道:“封二娘是不是已经守寡许多年,儿子有即将弱冠?我说的人就是她,你俩看如何?” 沈通达疑惑片刻,随后恍然大悟,封二娘早已慌乱地不知所措,胡乱地搅着一大锅高汤。 沈通达讷讷道:“我是行,不知道人家咋想的,怕是嫌弃我,老说我是死老头子。” 沈易安走到封二娘身边,问:“封二娘,搬去沈叔的小院子如何?你那房子就留着给你儿子娶亲,从此你也轻省了。” 封二娘已然没有那泼辣的气魄,低声回应:“那……我先给儿子娶亲,免得被人戳脊梁骨。” 听到封二娘松口,沈通达一个箭步过来:“行,我能等,我帮你一起给勉儿娶亲,我那院子你见过,足够我们住的。阿郎人这么好,我知道你也舍不得离开沈家。” 沈易安悄悄离开,这一对日常总是拌嘴,他是真不想看他俩这种反向凡尔赛式的撒狗粮,该娶娶,该嫁嫁,哪那么多顾虑?! 第97章 全豚宴 第97章全豚宴 孙广着人将所有请帖送出,就带着小孙婷在沈家等着回信,至于胡爷宅子那,玉临风已经安排好五个人守着,用玉临风的话说,就是个屎壳郎也休想滚他们院子里的粪球离开。 传饭时,沈易安和孙广一起来到餐厅。 不知是不是封二娘心情太好,一大桌子饭菜被做的简直是色香味俱全,沈易安看着餐厅端来的饭菜,心里不禁感叹,早知耐情力量如此强大,早撮合你们好了。 孙广瞪大眼睛望着一桌子饭菜,小孙婷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角,悄悄咽着口水。 沈易安介绍道:“这是一桌全豚宴。” 豚即猪,这个时候的猪还是上不了台面的,能把猪肉吃出境界的,首屈一指地要算得上苏东坡,但他那也是因为买不起羊肉才转而以猪解馋,还留下《猪肉颂》这样的吃货名篇。 此时即便西夏,也没有不吃猪肉的禁忌,只不过大多以羊肉为尚品,只有穷人才吃猪肉。 听沈易安说如此,孙广有心担心:“宴请李师师,这样会不会让她觉得没诚意?” 沈易安笑道:“何以见得我就是宴请李师师一个人?你、小婷婷都是我要宴请的人啊。我这顿全豚宴,并非要用来表达诚意。肉就是用来吃的,吃的香才是王道,至于有没有诚意,全看个人理解。” 沈易安所言并不全面,他心里最清楚,李师师既然一文钱没要,必然是有其他想法,如果自己要想让这样高傲的美女做事,势必要先去了她的锐气,让她知道社会的险恶,知道并不是不要报酬就能颐指气使、就能凌驾于他人之上,避免再出现梅园诗会上帮别人踹主家的一幕。 想着,沈易安反问孙广:“这么精心烹饪的一桌子,你会觉得我没诚意吗?” 孙广讪笑:“自然不会。” 小孙婷拉了下孙广衣角:“爹爹,沈哥哥说的对,丁姊姊常说济养院还有许多人不知肉味呢。” 孙广摸了摸小孙婷的头:“往后爹爹跟着沈哥哥做事,你再也不用去青楼帮人梳妆了,爹爹给你寻个好老师习画可好?” 小孙婷没作声,只是抬头望着孙广。 青楼里面的姊姊们也很好啊,常常给她许多没见过的好吃的好玩的,且妈妈也说,这些姊姊们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艺伎,卖艺不卖身,与私妓大不相同。 就是那几年的兴龙节时,被青春少年、豪俊小子们竞相追逐的四百艺伎女童亦是常有从青楼选来的。 想到能习画时,孙婷用力点点头。 那边沈廿三传话,说李师师已经到门口,沈易安忙让人吊灯上的蜡烛都点亮,又让人抬来镜子,屋里登时亮了起来。 只有如此亮度才配得起萧楚乐的五色羽衣。沈易安期盼地望向门口。 没一会儿,就听小厮敲门,引着一身衣着朴素的李师师进来。 主座的沈易安有些意外,这样低调不符合李师师那张扬的性格啊。 李师师进门款款失礼:“沈老板万福。” “京城第一花魁好低调。”沈易安道。 李师师微微一笑:“女为悦己者容。” 沈易安也微笑回应:“众人皆知我不喜奢华,师师此举亦可称‘投其所好’了。” 李师师自讨了个没趣,又见这么大一张桌子,还有个小不点的女孩在,来时攒的一股子劲儿已经被泄去一半。 本以为先给个下马威,之后一对一促膝畅饮,哪知这沈易安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这大概跟自己年纪有关。 再怎么说李师师也是沈易安请来的宾客,在小厮引领下,落座在沈易安左侧首位。李师师聪明与高傲,让她根本不屑去问其余的人是谁,只问这一桌子菜有何讲究。 萧楚乐还没到,沈易安不会这时候就介绍,便不失礼节地一一报了菜名,并直言这是明日拍卖会后的答谢宴菜品。 “白云猪手、卤猪耳、九转大肠、溜肉段、锅包肉、桂圆梅菜扣肉、双腊合璧、农家小炒肉、肉末酸豆角、糖醋小排、京酱肉丝、酸菜白肉、格瓦斯红焖肉、肥瘦肉夹馍……” 恁是自觉见多识广的李师师也被沈易安这如数家珍的介绍跟弄懵了,频频随着沈易安的指点转移目光,最终还是乱了套,根本不知沈易安说的究竟是哪个。 沈易安介绍完毕,李师师以帕掩口,面露难色:“前朝就有言: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这猪肉,终究是等不了台面的。” 沈易安亦笑:“诗仙李白当真豪放,恐怕只有本朝苏大学士能与之媲美。正巧东坡有云‘远公诂酒饮陶潜,佛印烧猪待子瞻’。并非本朝不比前朝,而是苏大学士更懂百姓疾苦。” 李师师无奈,只好自嘲道:“沈老板有如此忧国忧民之胸怀,师师自叹不如。” 沈易安淡淡笑道:“一介商人,忧国忧民谈不上,只知猪肉也很好罢了。” 就在这时候,玉临风仿佛是嗅着气味过来的,进屋就被一桌子酒菜吸引,根本没问上座的美女是哪位,拱了拱手就随意坐了下来;李勇紧随其后,多少还是比玉临风多些礼节,先跟在坐都寒暄一番,才按照沈易安的意思,在右侧第二位就坐。 这两人的眼睛都快掉在酒肉上,压根没注意席间的美女,李师师白白挺直腰身,当李勇也入座后,李师师平日那高冷的一面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好瞧着一直崇拜望向她的孙婷勉强笑了下。 已经拿起筷子的玉临风见其余人没动,讪笑地放下筷子:“嫂子还没到呢哈……马上就来了,刚把我骂出来。” 沈易安蹙眉,玉临风用“嫂子”这词称呼萧楚乐他已经见怪不怪,且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不不解萧楚乐为何会骂他。 李勇哼了声,淡淡道:“你活该。见萧小娘子又制了更好的七色羽衣,竟然谎称沈兄之意,说要穿在你身,不骂你才怪。” 玉临风也不恼,嘻嘻一笑:“心灵手巧,非嫂子莫属。” 李师师心中更不是滋味。本以为自己是自己征服沈易安的机会,来了这么多无关人等就算了,竟然还有个“心灵手巧”的萧小娘子,且被唤作“嫂子”?这对她无疑是种莫大的打击。 她这京城花魁,曾竟多少人以能与她共餐而为荣耀?就连那宋运兴也是豪掷千金自己才去给宋祁柯撑的场面,而今她没要沈老板一文钱就答应帮忙,换来的确时屡屡被落了面子,当真是自讨没趣。 李师师开始怨恨,自己就不该答应程禧过来。 不一会儿,程禧也被沈易安着小厮敦促着进来,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玉临风一把拉他坐下:“你这小呆子,你家先生什么人你不清楚?他待你如兄弟,何时当你是下人?” 程禧不好意思地坐下,红着脸不敢乱动。 终于,外面响起那特有的高跟鞋声音,沈易安闻之一笑,腾地起身去迎接。 小孙婷先沈易安一步,打开房门,拉着萧楚乐的手进来。 萧楚乐俯下身,拍了拍小孙婷:“小婷婷真懂事,将来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就知足了。” 沈易安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萧楚乐方知失言,一脸不知所措,沈易安趁机拉她到自己身侧坐下。 沈易安给李师师和萧楚乐相互介绍了一番,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有许多共同话题,两人隔着沈易安聊的开心,李师师终于从尴尬中被拉出来。 沈易安这一餐除了让大家热闹热闹,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伙儿品评这一桌“全豚宴”。 前世的他,幼时长在江南祖父祖母家,小学中学在华东一线魔都,大学去了华北帝都,寒暑假常混在东北姥姥姥爷家,西北挖过墓,西南考过古,每到一地除了当地历史,最爱的就是那里的美食。 这一桌全豚宴,集中了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的猪肉烹饪精华。 如今猪肉正如苏东坡评价那般“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沈易安正是想将猪肉推广开来,让穷人学会烹饪便宜美味的猪肉。 第98章 征服 第98章征服 如今猪肉正如苏东坡评价那般“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沈易安正是想将猪肉推广开来,让众人接受便宜美味的猪肉,并学会烹饪。 开吃后,沈易安边吃边按个介绍菜品的烹饪方式,一边让大伙儿琢磨雅致一些的菜名;本来不屑吃猪肉的李师师,竟然从中尝到前所未有的美味。 玉临风最先道:“这道桂圆梅菜扣肉,肥而不腻,唇齿留香,我最喜欢。其中梅菜的甘甜又吸收了肉香,当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道菜就叫你中有我吧。” 沈易安点头,这虽然算不上大雅,却也有些意思。 李勇尝过锅包肉后笑道:“不知为何名为锅包肉,但是金黄酥嫩,甜酸可口,颜色也像黄梅子,不如就叫梅汁酥肉。” 沈易安笑道:“李兄好含蓄,这道菜里本就用了梅子汁,没想到你第一个品出来。” 孙广给九转大肠取名“曲径通幽”,笑翻了一桌子人;小孙婷给糖醋排骨取名“红晶大丈夫”,众人问其意,小孙婷一本正经道:“这颜色是晶莹剔透的红色,骨头呢喻为骨气,爹爹常说大丈夫要有骨气,所以叫红晶大丈夫。” 萧楚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师师掩口轻笑。 程禧最清楚这些菜的烹饪方式,他给肉末酸豆角取名“瘦翠枝”,沈易安赞许点头。 大伙不明其意,沈易安解释道:“翠枝意指豇豆,酸豇豆是经过腌制得到的,取出来食用时比腌制前要‘瘦’,加上这道菜要用纯瘦肉烹饪,所以这个‘瘦’字有两重意思,这名字即雅又贴切,甚好。” “好,我敬你一杯!”玉临风忙借由头干了一杯。 轮到李师师,她早就想好一个,便指着农家小炒肉道:“这道菜本名已经很好,非要改一个的话,我觉得‘隐食’为佳。” 萧楚乐问:“可有何典故?” 李师师轻笑:“有也没有。古有隐士采菊东篱,偏爱农家;今有隐士以豚为媒,心忧贫家。这农家小炒肉,看似是农家菜,实则是隐士一片赤诚,谓之‘隐食’。” 沈易安一愣,这一波带旋的彩虹屁跟自己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师师,你出师了! 但沈易安可没这么高觉悟,他单纯想让便宜的猪肉能出现在大众餐桌而已。 “呵呵,抬举我了。”沈易安说着,干杯致谢。 萧楚乐饿坏了,吃的正欢,沈易安宠溺地望向她道:“小乐乐,该你了。” “我?这些菜都很好吃,我都喜欢,尤其红晶大丈夫。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这个……”萧楚乐指着自己碗里的酸菜白肉:“就叫秀才菜好了。” “为何?”沈易安笑问。 “酸啊!” 这插科打诨的话比李师师那般大道理让沈易安更受用,沈易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师师免不了跟着陪笑,却发觉与沈易安的相处方式与士大夫太不同,愈发放松下来。 这一餐吃的极为欢快,李师师也从开时自觉的高人一等到泯然众人,无需时刻带着偶像负担,轻松至极。 吃的差不多,封二娘带人撤走碗盘,按照沈易安的习惯端来些许茶点。 萧楚乐一脸满足,经过沈易安提醒,方想起羽衣之事。 她起身打开锦盒,取出一件轻盈飘渺的华美羽衣,比玉临风之前穿过那件还要光彩夺目。 看到沈易安惊喜的神色,萧楚乐俏皮笑道:“这是我在原有五色羽衣基础上,重新调整染料配比,得到更加炫彩的布料。” 沈易安赞叹:“这就是炫彩羽衣了,太漂亮了。” 萧楚乐羞涩地一笑,李师师也起身过来,双手轻抚这见所未见的衣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衣裳。”李师师满眼羡慕,一想到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不禁感慨万千:“萧小娘子果然才貌双全,竟能制得此衣!此衣唯有天宫仙女才穿得起的,师师此生都没这机会。” 李师师这样蹙眉,蹙出别一番风味,活脱脱一幅美人哀怨画。 沈易安道:“这件衣服就是请师师明日替我竞价时穿的。”说罢沈易安望向萧楚乐:“这炫彩羽衣的布料可还有?” 萧楚乐笑道:“自然,谁也不会一次只做两匹布。” “那就将这件送给师师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师师姐这样的美人才配的起我做的衣服!” 李师师万万没想到沈易安会如此大方,更没想到萧楚乐如此豪爽,想到自己眼角的细纹,已然过了众星捧月的年纪,还能得如此眷顾,不禁双眸闪烁。 从此,我李师师就为沈易安之命是从。 “谢谢……”李师师款款弯腰施万福,久久未起,直到萧楚乐扶她直起腰身。 沈易安摇头:“谢什么,该是我谢你才对。对了,我还有礼物要送你。” 程禧取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串串细小的珠子,这些珠子并不圆润,也不规则,看上去就像七夕节潘楼卖的假货般寒碜,与眼前的七色羽衣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 “这是戴在哪里的?”李师师不解。 沈易安给程禧一个眼色,程禧将所有蜡烛灭掉,房间登时黑了下来。 黑暗中,只见程禧身旁星星点点,宛若将星空收入房中。 “这便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随着沈易安话落,蜡烛也被逐个点亮,大家才看清这发光的就是这些寒碜的小珠子。 萧楚乐惊喜抚摸这些串珠:“若是将此嵌在羽衣上,夜色下岂不是流光溢彩?” “正是,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怎么没想到。可这小珠子从何得到?” 沈易安面色略尴尬:“那日在浙商会馆,不知哪家送给咱俩的夜光杯,找工匠碾碎制成。” 随后,沈易安拉过萧楚乐耳语道:“还有一盒子夜光粉末,往后你再制布料,可以想办法加进去。” 萧楚乐满心欢喜,不等沈易安再多说两句,就快活地拿着羽衣去了织造坊,李师师因自觉在此无趣、又甚是喜欢萧楚乐,也紧随了去。 珠子很快嵌好,在裙摆组成一幅游龙戏凤的图案。暮色下,李师师举手投足间都看见那游龙飘舞、凤凰于飞,栩栩如生。 李师师就穿着这件衣服跟樱桃学习新的曲子,再不觉落了面子,反而乐在其中。 见李师师在院子里一边歌、一边翩翩起舞,沈易安总算安心下来,这高冷的女子总算在无形中征服了。明儿的拍卖会,值得期待。 拍卖会的请柬已经逐一送到,沈易安让孙广第二日多带几幅当朝画作,用来混淆赵佶的《耄耋图》,让大家鉴赏竞拍。 高远那封请柬,沈易安本不想送去,想想还是罢了,明儿是自己主场,高俅纵使太上老君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何况赵佶还在。 收到信件的高远急匆匆地去找高俅,他们都没想到,这拍卖会竟然敢堂而皇之地进行。 高俅本想寻好友以欺诈的罪名再揍沈易安一本,拿到请柬后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思量片刻,高俅放下请帖道:“罢了,大家能偏袒我,一样会偏袒他,明儿你自己去就好,看准了好东西买下来,回头再送去大内孝敬大家。” 高远微勾嘴角点头,这一招比直接参沈易安还毒。 “对了,萧家那边盯紧点,一旦大家对沈易安更加信任,我们便送这大礼给沈易安,让大家开心。” “是。” 收到请帖同样意外的还有宋祁柯。他们宋家至今最高学历就是他这个举人,因此全家都围着他转也不为过,当听说有古玩拍卖会时,早早就交了入场费,前几日刚听说拍卖会要黄汤子,这会儿就收到请柬,真是意外。 更意外的是,拍卖会所在地点是沈家园子。这个上次让他转圈丢人的沈易安,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好过。 宋祁柯拿了请帖,去寻三叔支招。宋运兴被赵似冷落好一阵,岁赐的布都不知会不会继续给他们明州宋家。 第99章 赵佶微服 第99章赵佶微服 宋运兴对沈易安的仇恨不比宋祁柯少,见到这请帖登时精神起来。 叔侄二人探讨片刻,各自露出笑容。 宋运兴道:“好侄子,这次我全力以赴给你做后盾,你一定要趁此机会弄得那沈易安身败名裂!” 宋祁柯哼笑:“横竖我明州宋家不会断送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这。” 趁着还有时间,宋运兴聚集了好些人在浙商会馆,这些人有的忌惮宋家势力不敢不来,有的则真的恨透沈易安,此时便聚在一起讨论拍卖会之事。 宋运兴的办法一环套着一环,最简单粗暴的,就是让这些人去搅场,尤其是齐老板,被迫花高价买回自己不得已送出去的礼物,作为一个当铺老板,此等奇耻大辱已转化成业界笑话。 齐老板摆了一流沈易安来当掉的珍宝,各家各户自行认领,领到的要按照赎回的价格,没领到的沾沾自喜也不敢在此刻表露。 宋运兴说这是他们浙商会馆搬回颜面的一次,并指出齐老板已经联络好许多古玩店老板,到时候就哄抬价格,到后面就不再竞价,等别人高价拍下,再群起而攻之,说那是赝品即可。 “有句话说得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汴梁有名的古玩商都站在我们这边,任凭是真的也要说成假的,不出这口气,我们浙商在他沈易安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有人担心赵似会不会同去,宋运兴肯定道:“这个放心,他还在大内,据说寒食节前都要守丧。” 说着,他望向满脸又青又肿的李秉勋。 李元山紧紧攥起拳头。 家里那些织染工,日日夜夜劳作竟然也制不出五色羽衣,而萧楚乐已经自立门户,往后汴梁城的大家大户怕是只认萧楚乐的布了,虽然他曾发誓再也不惹沈易安,但是儿子在赵似那受了苦,如今沈易安缺了赵似撑腰,这大仇不能不报。 萧楚礼带着两个妹妹萧楚诗和萧楚书也在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都憋着劲让萧楚乐出丑。 萧楚乐的光环已经盖过他们萧家,就连眼前这些人都经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让他们兄妹三人抬不起头来。 既然许他嫁去李家不成,泼两盆脏水也好啊。 听说赵似不来,大伙松了口气,议论起来更加肆无忌惮,亦有人说,自己与某些达官贵人也有交往,也痛恨这种拍卖会形式,到时候亦会鼎力相助。 宋运兴又说了几句极具煽动的话,大伙便纷纷散去回家准备。 …… 二月伊始,阳光渐暖,即便是地球寒纪,整个汴梁城也看不到一点积雪,“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温柔也悄然而至。 上过早朝,赵佶就迫不及待地换了衣服,携身着男装的郑氏同张迪悄悄离去。 一出大内,赵佶就犹如放飞的鸟儿。从前在端王府自由自在的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被皇位拘束的一天? 张迪驾车,按照赵佶的意思,从马行街绕了一圈,最后在大相国寺前停下。 因是初一,大相国寺万幸交易已经开市,里里外外好不热闹,人们携妻带子进进出出,单卖卦人就足有百十人,各种招牌在风中飘荡,让赵佶更加欣慰的是,这些卖卦人都在忙碌,个个都有生意。 随意到一个卖卦人跟前,张迪丢下五十文钱,赵佶指着旁边的告示问:“我家有地千亩,敢问官府说二月初五的雹灾可是真的?” 卖卦人收起铜钱点头道:“自然,我早就算出来了,自己的五百亩薄地还没开始播种,翻好等天便是。” 赵佶离开后蹙眉,问张迪:“难道这并非太上老君的旨意,怎么一个普通卖卦的都算得到?” 张迪开解道:“卜算此等大事是要折寿的,这人混说的。不信你再问旁人,也都这么说,他们若真能算出来,往年的雹灾风灾怎么无人提前呈报?” 赵佶于是又问了几个,果然各个都是一样的说辞,甚至还有人说自己十岁就算到了。 赵佶感慨:“市井之徒不可信。” 难得出来一趟,郑氏只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四处看来看去,都是些新鲜玩意。 赵佶还想再问几个卖卦人,看他们能不能算出自己的天子身份,怎奈已经被郑氏拉着往一边去,挤进人群后眼前豁然一亮。 这画面,就是李诫曾经奉上的那幅画的一角,不得不说,李诫做事谨小慎微,每一个细节都丝毫不差。 木制的小栅栏为住横竖十来仗的一块平地,里面已经安装好各种游乐设施。 一个由三种各色梯子、四个滑道组成的大滑梯,连着一个可以爬来爬去的渔网,尽头是个可以攀上爬下的斜坡;再往旁边,那东西应该叫摇摇马,小童坐在上面就能晃来晃去;还有跷跷板、转盘、秋千、转轮和他不说上面名字的许多设施。 “这是做什么用的?”郑氏好奇。 赵佶腰板一挺:“平时就说让你多读读书,你偏不听,连孩童游乐园都不认得。” 郑氏满眼疑惑:“书上有记载?” 赵佶佯装不耐烦:“书上有没有记载不重要,我书房就有一幅画,画中画的就是这个。” “那是我平日太疏忽了。”郑氏敷衍地回答,眼睛全在那些设备上。 正在两人专心观察时,只见一旁走来一队厢兵,分列在围住游乐园栅栏的两侧,一个厢官站到中间,对众人道: “圣上体恤百姓,特意命将造监制小童游乐园,即日起,免费供汴梁城小童使用,要求身高四尺半以下的小童方可使用,望朔开市之日由厢军看护,平日自行看护……” 郑氏望向赵佶,满眼星光,赵佶愈加得意。 “郎君这是费了多少心思?开市之日由厢军看护,那孩童的家人岂不是可以进去相国寺随意游荡,等离开时再接孩童离开,真是一项惠民之策。” 赵佶虽然不知还有这政策,但是想来的确是有利无害,想必又是沈易安的主意。 这厢官说完,厢军就散开维护秩序,提出“入口”“出口”概念,并组织排队,以木条量身高,逐个放人进场。 第100章 拍卖会1 第100章拍卖会1 进去的小童们蹦蹦哒哒,后面却都站在栅栏里,仰望这些设施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小孙婷被厢官带来,她攀上台阶,示范滑梯等如何使用。 孙婷刚从滑梯上滑下来,那些小孩立刻如同一群出窝的小鸡,兴高采烈地朝滑梯台阶奔过去。 第一个滑下来的孩童兴奋地在地上用力地蹦了又蹦,紧接着就又折回去排队。 厢官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里面的孩童都学会在游乐园里畅玩。 那些孩童惊喜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疯跑着,在摇摇马上肆意地晃动着,所有人都可见这游乐园给孩子带来的好处。 赵佶微微笑着,这样的小童游乐园一定要多修几处,让城里的孩子都能玩到,甚至可以推广到全国…… 郑氏惊喜万分,紧紧拉着赵佶的手臂,崇拜的眼神比在龙榻时都更让赵佶兴奋。 两人将离去,赵佶却发现一个问题。 游乐园大小有限,厢军也是数着人数放人,但哪个孩子进去还肯出来?这样就导致许多孩子在外面翘首期盼,不乏富豪和官宦家的,更有甚者已经哇哇哭开。 有人找到厢官想要通融,厢官坚决摇头:“将造监少丞有令,无论天子庶民,只能排队。” “有什么大不了,我回家自己造一个!” “那是你的事,我们这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听到这话,排队的百姓各个喊好。 “官爷都说了,这是皇上下令造的惠民之举,你有钱你自己回家玩去,反正我们没钱。” “就是,都说是给老百姓的,不分贵贱,凭什么插队!” “吾皇万岁!” “对,吾皇万岁!” 那些孩子已经在里面玩的百姓,更是的便宜卖乖,一个个跟着喊了起来,硬是把那想要特权待遇的人给喊跑了。 听到这自发的祝福,赵佶真是恨不得即刻现身与民同乐。 这惠民之举果然深得民心,赵佶拉张迪道:“也不知道今儿有机会跟小圣人说话不,这儿童游乐园宜造大一些、多一些。” 张迪也甚是开心,道:“大家放心,我今儿一定转达。” 赵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在大伙儿“吾皇万岁”的呼声中离去。 这是何种荣耀啊! 既然出来玩,就要珍惜每一个机会,张迪尽忠职守,带着两人挑有趣味的逛,期间偶尔听到议论雹灾预报的,有人笃定皇帝有先知之力,有人结合听说过的赤气之事,说皇帝就是道君下凡,让赵佶几次都喜不自胜,同时又担心起沈易安会不会哪一天就凭空消失了。 被口头许了不少赏钱的张迪是出了一头的汗,还好听到的都是好话,这要是听到几句难听的,怕不是要拿自己出气呢。 眼看到未时,马车停在沈家园子门前。 赵佶望向张迪,颇有深意地笑了下:“听闻拍卖会后有餐会,也不知会不会有意外?” 张迪笑呵呵答:“那是一定,这沈易安可不简单,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宣传沈家园子的机会。” 拍卖会就在园子一处空地举行,照例搭了个矮台,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两侧是几个展架,上面都蒙着红布,桌上还有个锤子。 沈易安迎上来,拱手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把商人“赵乙”带去前面单独的雅座,未避免尴尬,沈易安还给他准备了完全可以遮面的斗笠。 雅座共有九个,在买家座位最前面一字排开,是保证金交到千贯的人,赵佶三人在最左边、最不起眼的位置。 赵佶入座之后,才发现雅座带着面具、头巾、斗笠的不在少数,想来许多人都不愿暴露身份,不过通过衣着身形,他还是猜到其中一个。 不一会儿,驸马爷王诜溜溜达达地进来了,没用唱名,自己个儿就坐在赵佶旁边的雅座上,坐下就开始品其茶来。 普通买家拿着请柬入座,然而不多时,充当领位的小厮们就傻了眼。 普通买家共三十七人,所以摆了三十七把椅子,然而不知不觉中,椅子竟然已经坐满,门口拿着请柬客套寒暄的还在鱼贯而入。 沈生满头大汗,颠颠跑来问沈易安如何是好。 看了眼周围负手而立的三十个西夏高手家奴,沈易安恨恨道:“全放进来,把椅子给我撤掉,等会看我不一一个个把这些个不要脸的揪出来!” 沈生捏着请柬焦急道:“这请柬简直一模一样,就算我们留有名单,恐怕拿假请柬的也不会承认。听说他们各个都有胡爷收钱的票据。” “胡爷死了,票据造假就太容易了,不过我可不是吃素的!” 普通买家一个个站在雅座后面,连个座位都没有,自然不忿,当听说雅座要花千贯,各个都闭了嘴。 小厮这边提着茶壶过来,赵佶登时眼前一亮,即刻被这精美的耀州提壶所吸引。 刚刚赵佶口渴,就着意观察过,却没见有人提这壶出来。 小厮微笑过来斟茶,一看就是深谙茶道之人,他给赵佶这桌斟好茶便如风般离去,赵佶闻着只觉茶香扑鼻,甚是惬意。 郑氏先呷了口,随后抿嘴一笑道:“这破败的园子无趣至极,唯独这茶却是不俗。” 见美人撒娇卖关子,赵佶即刻低声道:“难为这沈家老板了,竟然准备了龙团凤饼。”说话间,赵佶又转向张迪:“终究还是你安排的到位。” 张迪忙摆手:“小的不曾安排。” “那就奇怪了,小圣人如何有贡茶的?” 张迪思量片刻,道:“小圣人与驸马爷颇有些交情,如今也算生死之交,所以给大家准备了贡茶,也不足为奇啊。” 赵佶端茶啜饮,含笑点头:“是这样。” 时辰马上就到,如同金针菇而立的买家翘首期盼,纷纷猜测前面雅座的都是谁,还剩下的三个座位又会是谁。 这时候,小厮高喊: “明州宋氏商行宋少主人祁柯到——” 大伙转头,目光被吸引到门口。 被几人簇拥的宋祁柯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宋祁柯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加上其显赫家世,沉稳的步伐走出来时,登时引得人群一阵细簌,赞美和感叹之声不绝于耳,引得本来正端坐品茗的赵佶也好奇地回头。 宋祁柯朝雅座过来,目光扫过带着斗笠的赵佶,忽而不屑地笑了下。 一行人落座,刚给赵佶斟茶的小厮提着同一个茶壶给这桌也斟了茶。 宋祁柯端起茶盏,还没到鼻下就露出厌恶之色,之后随意放下、朝着左侧道: “这茶,在我宋家连下人都不喝,换茶!” 左边这几桌里,唯有赵佶正端着茶,大伙一时间目光都集中在赵佶这。 沈生上前陪笑,对宋祁柯道:“这是我们店最好的茶。” 宋祁柯挑眉笑道:“这个我已经猜到,所以我自己带来了。” 说话间,旁边的人已经摆开一套茶具,竟然现场开时煮水点茶。 第101章 拍卖会2 第101章拍卖会2 一见这架势,大有砸场之意,众人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都抻长脖子往这边看,哪还管时辰不时辰。 有一内行的老者在侧指点江山般:“别小看这一流黑釉瓷茶盏,且看这盏内外分布铁锈茶纹,纹长而泛着银色,此乃福建建阳窑的兔毫盏,是盏中珍品!这是要斗茶啊。” 赵佶凑到王诜一桌,望向这边问道:“这姓宋的什么来头?” “明州宋家啊。西夏岁赐的布大部分都是他家张罗的。” 赵佶面色难看,只可惜在这斗笠下,根本没人看得出他的变化。 所谓岁赐,其实是岁贡的另一个说法,只不过在地位上他大宋还自认高人一等,每年给的茶布却一点也不少。 这时候,银汤瓶也被摆了上来,老者捋着胡须赞叹:“此乃龙凤银汤瓶,外层为龙,内层为凤,用此汤瓶贮存沸水,点出的茶更佳。” 宋祁柯毫不在意,又命人摆出一溜盏托。 黄灿灿的盏托一亮相,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这是一组雕刻极为精致的金质祥云盏托!这祥云雕刻的惟妙惟肖,突出的纹理细腻至极,平常人见都没见过。 老者也禁不住激动起来:“亲眼见过此盏托,此生不白活了!” 沈易安走近这些人,淡淡道了句:“品茶还是品盏托?那么花哨有何用?” 人群登时没了声音,那激动的老者明显想要反驳,却一时无言以对。 沈易安笑着伸手做“请”的动作:“继续、也让我开开眼。” 小厮娴熟地炙茶、碾茶、罗茶一气呵成,那边的水也已经三沸,洗盏后调膏,眼见茶末溶解成浓汁。 仅仅这一步,茶香就已经散发出来,等到以汤瓶中的沸水点差时,登时茶香四溢,就连隔着一张桌子的王诜和赵佶都嗅到了。 王诜吸了吸鼻子道:“竟然嗅不出是何种茶。” 赵佶一向自诩深谙茶道,此时也皱起眉头:“像瀑布鲜茗,却更清新。” 王诜望向赵佶那斗笠,苦笑摇头:“看来咱们见识少了。” 周围闻到茶香之人无不赞叹,宋祁柯就坐在那,邀请周围几个人一起小口品茗,泰然自若,时不时还朝赵佶这边笑一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全场只有他俩喝的茶是从那耀州提壶中倒出来的,想必只有这斗笠男跟他才对等,因此他没有降维打击别人的必要。 被邀请一起品茗的几个人都围在宋祁柯旁边不住赞叹,要知道,平日他们想巴结宋家连个门路都寻不到,今日有这机会,自然要用吃奶力气奉承一番。 “绝世好茶,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祁柯微笑回应:“这茶产自高山,三年得一茬,一茬出十斤,自然难得。” “轻轻啜这么一小口,就有欲仙欲醉之意,想必就是天上也未必能品到此茶,已非‘妙’字可形容!” 宋祁柯轻轻放下茶盏,抬眼道:“煮茶的水倒是天上来的。这水乃是取梅花落雪,放在地下埋起来,五年才取出来,一坛水也就能煮两次茶。” 周围拍马屁的一干人又是一阵奉承,甚至有人吟诗道:“茶高三年出,五年梅雪煮,天子未曾识,吾等比茶俗。” “哈哈哈……”宋祁柯大笑:“这倒是真的,贡茶跟我这高山茶怎有的比?!” 赵佶捏着拳头,唤来沈易安恨恨道:“等会儿我和姑父一起抬价,务必给我扛个天价出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多少家底!” 沈易安绝对是乐不可支。 这小插曲不过是宋祁柯给沈易安的一个下马威,就在宋祁柯半眯着眼睛享受时,外面又唱名道:“李氏商行家主李卿航到——” 宋祁柯这才稍微收敛些,虽然李氏与宋氏相差甚远,但这李卿航因年岁大,威望颇高,就算尊老爱幼他也不宜太张扬,否则会被众人落下个不懂礼数的话柄。 众人目光随之而去,只见李卿航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门内。 李卿航一扫那日在浙商会馆的老态,虽然依旧拄着拐杖,却步伐稳健,身后的李元山目光扫过众人,用眼神制止住那些想要过来拍马屁之人。 李元山并非李氏家主候选人,但他儿子李秉勋却是孙辈里最年长,最优秀的,李卿航自此特意从杭州来京,也是为了考察这李秉勋。 本来他已经透露出对李秉勋的喜爱,哪知年会之事彻底将李秉勋推进死胡同,李元山好说歹说才留住李卿航,继续坐镇汴梁以保李秉勋无恙,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成为李氏继承人。 听闻有这么新奇特的拍卖会,李卿航自然要来见识一番,也是为浙商在京城巩固地位。 与宋祁柯不同,李卿航低调许多,除了李元山,后面就跟着两个亦步亦趋的绝美女子。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沈易安见过,便是那日他去青楼寻李师师时,老鸨引以为傲的那小女孩。 此时她被精致打扮,端庄娇美,且带着不符合年纪的镇定。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也不过十七八年龄,身穿的就是年会那日腊梅那身五色羽衣。 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比腊梅更加惊艳,显然没有那小女孩的那般镇定,美艳却更胜几分,略慌乱的眸子一动,人群就哗然一片。 刚来个斗茶的,又来个拼美女的,你们把我拍卖会当什么了? 赵佶的目光肆意追随那略慌乱的眼,越看越喜爱,一旁的郑氏虽然早就打翻醋坛子,但还是十分有分寸,只是娇嗔道:“这身华服当真绝美无比!” 沈易安跟李卿航打招呼,李卿航倒还客气,一番客套后介绍身后的两个女子:“含苞待放的名为李师师,豆蔻年华的乃江南女子落杏儿。” 沈易安耸耸肩头无所谓地笑道:“没想到汴梁的李师师还真多,上次宋氏少主人带去梅园诗会那个碰巧也叫李师师。” 李卿航哼笑:“京城名伎、色艺双全的李师师怎会是个年老色衰之人?那分明是有人混淆视听,糊弄人罢了。今儿就给沈老板助助兴。” 沈易安望向宋祁柯方向,没想到宋祁柯一边斟茶一边承认道:“我也才知道那是个赝品。但愿沈老板的拍卖会上别见赝品。” 沈易安拱了拱手:“说的是,若是李师师都有赝品,那只怕沈易安的赝品也随处可见了。” 半开玩笑的一句,让李卿航顶多给了个警告的眼神,确也奈何沈易安不了。 沈易安话落时,前排的九个雅座只剩下正中的一个,大伙纷纷猜测会是什么人时,忽听门口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怎的,一个名字而已,竟然如此受欢迎,不如就送给你们!” 李师师裹着宽大的丝毛斗篷,挺直腰身地站在那,身后跟着不忿的樱桃,一一扫过望过来的人。 无论站着坐着的,十之八九都认得李师师,顶尖那几个更是曾蹬过她的楼、进过她的房、听她唱过曲,眼见“真品”在眼前,却强要认“赝品”为真品,不仅都有些疑惑,但基于钱塘李氏家族和明州宋氏的名头,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缄默代表承认,已经落座的李卿航更是得意,宋祁柯又命人赠茶,两人对饮起来。 李元山心中暗笑。他本来也是去请李师师的,哪知李师师避而不见,反倒后去的沈家马车竟然就在李师师院子前停了好一会儿,这让李元山非常记恨,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唱名的小厮不知该如何唱名,为难地望向李师师。 李师师解开斗篷的带子,众目睽睽中褪下,一身轻盈飘渺的七色羽衣将她衬得华美无比,偏偏清冷的眼神中又带着两分嘲弄,仿佛正在桑家瓦子看戏般。 这时候阳光正盛,七色羽衣熠熠生辉;早春的微风袭来,羽衣随风荡漾,银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候,只见李师师嘴角微勾,朱唇轻启:“从现在起,我叫沈师师。” 第102章 拍卖会3 第102章拍卖会3 小厮来了精神,敲着锣高喊: “教坊胡同沈师师到——” 众人戚戚,一时间万般滋味翻上来,包括沈易安也讶异不已。 此时的“沈师师”走到正中座位坐下时,两件羽衣便立见高下。 因羽衣轻盈,落杏儿身上那件没有银铃坠着,风起时便褶皱难开,美感顿失;沈师师这件却垂感十足,加上萧楚乐的独特设计,让落杏儿顿失颜色。 沈师师甩开拖地裙摆,微微一笑地朝沈易安点点头:“沈老板,希望我没来迟。” “怎会……”沈易安有点慌。 沈易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笑声打断,宋祁柯对沈师师道:“赝品终究还是原形毕露。这位沈师师没来迟,我听闻风月女子沈师师也是才貌双全。明日就是二月二,而今这破败的沈园还不见绿色,着实令我触景生情,忽而想起一句诗来,却如何也想不起下一句,可否请沈师师帮我回忆一下?” 沈师师轻蔑一笑:“但说无妨,最多一个坑,我踩就是。” 宋祁柯蹙眉,起身对众人大声道:“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平静地对上这句讽刺自己的诗后,沈师师面不改色,反而抬眼望向宋祁柯。 紧接着,沈师师扫过宋祁柯的桌子,也起身道:“我沈师师也触景生情,想起一句来,不知宋小郎可否也帮我回忆一下?” “自然。” “前朝的李商隐虽然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名句,可还有两句——历览前贤国与家,后面这句我这风月女子偏就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沈师师已经逼近宋祁柯,同时拿起一茶盏和盏托把玩。 一股怒火在宋祁柯焰中燃烧,他怒视沈师师甩开斓衫坐下:“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沈师师笑着放下茶盏,似是无意地扫过赵佶那边,道:“我想起来了,莫不是‘成由勤俭败由奢’?” 说完,沈师师放下茶盏、走回自己座位摇头道:“难怪明州宋家一个甲子只出了你这么个举子,我劝你就别参加春闱了,回去再苦读几年,兴许还有机会蹬青楼会花魁,登科的话……下辈子吧。” 李卿航一个眼神,后面一众人就来了好几个打圆场:“拍卖会开不开始?” “吉时要过了!” “就是,我们又不是来看女伎的!” 沈易安示意沈生,那边三声锣响,拍卖会正是开始。 作为主办人,沈易安先上台致辞:“感谢各位老板、豪绅在百忙之中抽出可贵的时间莅临第一届沈园拍卖会,因准备仓促,省去一些环节,还请各位海涵。在此,我谨代表沈家园子全体员工感谢张七圣说书班的大力支持,感谢宝马马车厂的豪华马车赞助,感谢萧氏丝毛织造坊的鼎力相助,感谢蹴鞠社得云社提供安保工作以及‘新开封’炸鸡的支持……我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随着沈易安一句句感谢词,一条相应的横幅或者牌子就被高高举起,来的这些人便一一回忆起刚刚乘过的马车、进门赠送的丝毛围巾、入场等待时吃过的炸鸡以及围住场内的三十个黑衣人。 这三十个黑衣保安面无表情地故障,带动的大伙也不得不拍起手来,只怕自己不随大流就会被保安无情的拖出去般。 随后沈生先大声宣读拍卖规则,此次拍卖采取二五八举牌规则,举手即表示加价;拍下后三日内付清全款取走拍卖品,反之没收定金等。 沈易安留心观察下面这近五十号人,有人在认真听,有人则急不可耐,还有人左右顾盼,心似完全不在规则上。 程禧过来跟沈易安耳语:“混进来的有十三人。” 沈升宣读过全部规则,便是参观拍品环节。 沈易安拍了拍手,鱼贯而入十个手拿托盘的女子,因一时找不到那么多人,明月杜鹃、织造坊女工全都在内。 她们各自拿了一个托盘,带着真丝手套,到展架前排好,在众人注视中,沈易安掀开展架红布,各色拍品豁然出现在眼前,同时杨胜春又带着三个人抬来一个木箱,不同于其他的展品用红布,而是以精致红绸覆盖。 由于这批古玩都来自西夏,所以有些异域风情的古董,都是当年通过丝绸之路而来,沈易安便从中选出一些非“孤品”的来卖。 对于别人来讲,这些只不过是“蕃物”,毕竟这个时候,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带着几千年文明所给予的自信,从不崇洋媚外,只有别人跪华夏的份儿;而在沈易安眼里,这些外来品则是古希腊文明存在过的证据。 此次沈易安选择了三十个古玩进行拍卖,大小各半,其余还有些字画,都是给赵佶《耄耋图》充数的。 这些拍品如果能按照沈易安预期拍出,足够还掉全部亏空,剩余也不会太多,不至于让赵佶太着急,至于剩下的古玩,则要做长远打算。 红布全部拉开后,沈生又开口道:“欢迎特邀嘉宾,来自太学院的赵明诚为大家讲解——” 赵明诚走到台前致辞,也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等大伙儿都有些不耐烦了,便开始按个介绍拍品。 每介绍一个拍品,就会将拍品放到托盘中,由明月等人游走于买家之间,让大家近距离观赏。 三十个拍品介绍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坐着的人还好,站着的已经有些嫌累。 终于,沈易安让人搬来凳子,所有人都坐了下来。 沈易安扫了眼下面,道:“现在开始拍卖!拍品一,西周青铜尊一对儿,起拍价六百贯。开始——” 这些古董商人对拍品自己都有预估价格,这一对怎么也在一千贯上下,还不太懂得拍卖性质的这些人,即刻都把手举得高高,甚至还有站起来的。 沈易安也了解过这些古董的价格,之前他忽悠胡爷一件万贯那么不靠谱的事,没想到胡爷都能信。 “六百贯!”沈易安再次喊道。 下面再次唰唰唰如同小树林般举手,唯独前面九个雅座没有动静。 “六百二十贯……” “六百五十贯……” “六百八十贯……” 这样,一路到了九百八十贯的时候,举手的只剩下一半。 十三个滥竽充数的,其余的才是真实买家,看他们凝重的神色就知道没花一文钱都要从头算计到脚。 “一千二百五十贯——” 沈易安说完,举手的人忽然变少,沈易安扫了眼,零星的几个大概都是混进来的。 反正还有人举手,沈易安索性就继续往下加价,不知不觉,一路加到两千贯,只不过这种加价方式实在太墨迹。 沈易安给沈师师使了眼色,李师师忽然举手,直接道:“三千贯。” “三千贯!三千贯一次!” 沈师师斜睨一旁的宋祁柯。 宋祁柯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举手道:“四千贯!” “五千贯。”沈师师淡然道。 “六千贯。”宋祁柯紧随其后。 “七千贯。”沈师师再次喊价。 宋祁柯犹豫了下,望向那对根本不值这么多钱的青铜尊。 这刹那,李卿航忽然举手:“一万贯。” 瞬间,整个园子都安静下来。 混进来的人此时已经没人敢再举手,虽然入场费都是浙商会馆承担,但就算这么加价下去,根本就不是自己身家所能承受的。 当他们也看到了李元山给出的手势信号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可以到此为止了,便都收了手。 李元山望向沈师师,蔑视一笑。 沈师师抬起脖颈,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再次抬价时,却听她笑着对李卿航道:“恭喜李老板,这对酒樽是你的了。” “一万贯一次!一万贯两次!一万贯三次!成交!” 第103章 拍卖会4 第103章拍卖会4 啪! 沈易安落槌,第一个拍品以一万贯的价格成交,这出乎所有人意料,唯独沈易安并不意外。 沈师师心里放下负担,沈老板看似年纪小,判断却极为准确,第一锤子果然不是宋祁柯就是李卿航,看来宋祁柯还是嫩了些。 拍品装进锦盒,让李卿航亲手上了封条,重新摆回展架。 有了这次成功经验,大家对规则都清楚了。来捣乱的一干人都吃了定心丸,原来只要就这么哄抬便可,根本无需担心自己究竟买得起买不起。 这样一来,大伙儿都来了精神,第二个拍品是一精致的铜钟,其珍贵之处在于其上刻有铭文,可知此钟是战国后期一王侯的编钟之一。 这编钟本来价值一千五百贯,最后落槌的价格竟在三万三千贯。 这期间赵佶也举过手,但当价格超过铜钟本身价值的五成以后,赵佶便犹犹豫豫,没再继续竞拍,而他也不明白,为何身后那些普通买家还那么踊跃。 难道都是傻子吗? 最终得到编钟的是个普通买家,沈易安笑吟吟请人将编钟端到他面前过目,最后又亲手以封条封号并印章。 雅座中的一个人有些坐不住了,戴着人偶面具的他忍不住频频回头,不敢相信大汴梁城里无知的人这么多。 拍卖会进行地如火如荼,各种拍品都以高出自身二三十倍的价格成交,这期间宋祁柯并未拍任何东西,雅座的其他人虽然也参与过,但也没人拍下任何古玩,几个实心实意买家忍不住哀叹,搞不懂后面这些人为何如此哄抬价格。 躲在人群中的高远,想着高俅的身家,只能摇头叹口气,今儿恐怕只能空手而归了。 本来要和王诜一起哄价的赵佶也懵了圈,怎么,自己的子民都这么有钱?动不动几万贯地就买个只值千贯的玩意? 最后,只剩下杨胜春身旁的那个箱子。 大伙儿都期待着这个压轴拍品,却见沈易安一挥手,封二娘推来餐车,给所有人递上热饮和点心。 “大伙儿也累了,茶歇片刻。” 大伙儿边吃边议论,有人一脸茫然,有人喜气洋洋,拍到的仿佛都高人一等,根本不屑与没出手的人聊天,好似后续不用交钱般。 这些人相互吹嘘,有人说买回去送给娘子讨个好,有人说给老母亲贺寿,有人说拿回去给孩子玩,还有人说买回去就是摆在那白白吃灰,总之五花八门,都十分不将这拍品放在眼里。 当然,也有懂行的此时一脸不屑,暗忖好端端的拍卖会,竟然变成一场闹剧,他们就只管吃吃喝喝,反正最后保证金也要退回来,吃点喝点就当补偿浪费的时间了。 当所有人都拿到茶点后,品尝过那杯中的饮品后,方察觉那饮品似乎不寻常。 赵佶满腹心事,根本没心思品尝,张迪和郑氏品过后咂嘴称赞,才引起他的注意。 端起来尝一口,又尝一口,再尝一口,一抹笑意从赵佶嘴角到眼底:“这是什么?很好喝。” “点心也很特别,细腻绵软,我还从未尝过。” 这时候,沈易安又走到台前。 “想必大家已经尝过手中的茶点,这正是沈家园子为此次拍卖会特别研制的。饮料名为奶茶,顾名思义,是用牛乳与茶制成,营养健康,兼有茶香与牛乳的口感;点心名为蛋糕,以鸡蛋、蜂蜜、牛乳等制成,不仅口感绵软,且容易饱腹,搭配奶茶再好不过。” 停顿一会儿,给众人一些消化的时间后,沈易安继续道:“此两项饮食配方概不外传,有需要合作的老板,欢迎在拍卖会结束后与沈家园子掌柜洽谈。” 这时候众人才醒悟过来。 经过快餐炸鸡风靡的事件后,大家对沈易安开发出来的简单小食简直趋之若鹜,这里面的利润自不必说,能与之合作已经超越拍卖会本身。 有人已经做不出板凳,恨不得立刻就跑过去,不过一看边上的黑衣保安,立刻都打消了念头。 敢情这些保安不是防贼的,是防买家的。 茶歇之后,终于等待最后一见展品亮相。 沈易安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善言辞的方景仁站在台前,简单地介绍了“宝马马车厂”,并作为揭彩嘉宾,一下子掀开红绸。 这是一个高两尺、宽一尺半的圆鼎。 明眼人看铸造工艺,就可推断出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产物,若不近观,则无法判断其价值。 沈易安暂且没提起拍价,而是请有心的买家上来细看。 赵明诚在一旁讲解:“此鼎是以失蜡法铸造的列鼎,腹底有六十四字铭文,可知此鼎乃公子重耳为介子推铸造,可称为介子推鼎。” 众人震惊,台下即便没有意思要拍卖的买家也忙不迭地上前来参看,生怕错过这次机会。 这时候有人提出质疑:“此鼎若是晋文公为介子推所造,为何会出现在西域?据我所知,今日拍卖的古玩,无不来自西域。” 赵明诚朗然道:“问得好!这介子推鼎其实还有刻字,虽然不多,但可知是文成公主的陪嫁,至于后来因何流落民间则不得而知了。” 经过赵明诚指点,果然在鼎侧看到这段文字记载,且是唐朝流行的楷书,看刻字印记,也该有几百年了。 这样一件珍品,看的赵佶心直痒痒。前面卖出那些,虽然也有稀罕物,但对赵佶来讲算不得什么,这件他是太想要了。 可人家这是从西夏买来的,强求的话,总得有理由才行;有理由的话,那又不叫强求了,赵佶绞尽脑汁,也没个主意,最后拉着一旁还在轻啜奶茶的张迪道:“我想要这介子推鼎。” 张迪一惊,差点没跪下,大家这又给自己丢了个大雷,但以天子之威,有什么得不到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雷,丢给沈易安好了。 张迪直言:“我转告沈易安。” 赵佶尴尬地咳了几声。 等大伙儿都参观完毕,对拍品无异议时,都迫不及待想知道起拍价。 沈易安来到台前,报出起拍价:“六千贯。” “一万贯。”沈师师举手。 宋祁柯紧随其后:“一万五千贯。” 李卿航微蹙眉头:“三万贯。” “五万贯。”王诜举手 赵佶生怕这东西被拍走,忙举手:“八万贯。” 即便搅混水的,此时也不敢再举手了,生怕不小心给自己赔了个倾家荡产。 宋祁柯见带着斗笠的赵佶终于举手,不甘落后地举手道:“十万贯!” “十五万贯。”赵佶不甘示弱,心想就算得不到此物,多卖个几万贯也值了,刚报来的几个款项就有着落了。 “二十万贯。”李卿航不急不躁。 沈师师再次举手:“二十五万贯。” 说着,她望向宋祁柯方向。 宋祁柯咬咬牙:“三十万贯!” 至此,沈易安希望不再有人举手,下面寂静片刻,李卿航再次举手:“四十万贯。” 沈师师紧随其后:“四十五万贯。” 说话间,她再次望向宋祁柯。 赵佶已经看出其中门道,忙不迭地举手:“五十万贯。” 雨落,他也望向了宋祁柯。这样,宋祁柯在做边来自赵佶、右边来自沈师师的目光夹击中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价格已经接近他的底线,尽管还有后手,这几十万贯喊出来还是很让他心惊胆战。 “五十万贯一次。五十万贯……” “六十万贯!”宋祁柯额头青筋爆出,大声打断沈易安。 一众人哗然。 这介子推鼎虽好,却也就值个万贯,这六十万贯实在是虚高。 宋祁柯挑衅地望向沈师师,却见美女只是微微一笑,随后手抚额头闭目养神。 宋祁柯又朝右边望去,却见赵佶在斗笠下笑得浑身直颤,即便看不到那笑脸,从颤抖的频率也可感受他的幸灾乐祸。 “六十万贯一次!六十万贯两次!六十万贯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沈易安满意地想和赵佶一起笑到花枝乱颤。 第104章 沈师师和李师师 第104章沈师师和李师师 李元山背在身后的手一招,众人即刻一拥而上,给宋祁柯贺喜。 漂亮话说的是各式各样,就连看热闹的张七圣都自叹不如,宋祁柯倒也不客气,将傲慢拿捏的很是到位。 李卿航也过来恭喜,同时还命小个子李师师和落杏儿歌舞助兴。 这本来不存在的环节,沈易安是可以制止的,但他知道爬得越高跌的越惨的道理,就由着他们闹去。 果然,这些人带来的女子,竟然不知不觉就组成了个乐团,手持各色乐器的女子们即刻就在台上奏起乐来,小个子李师师走到中央,面色镇定自若,先是扫过沈师师,随后便随着乐曲字正腔圆地唱了首李白的《清平调》三首。 她小小年纪,唱腔味道却毫不逊色教坊司的头牌,且一颦一笑都仿佛融进那曲中,婉转空灵,将唐明皇和杨贵妃赏花的一幕幕表达到淋漓尽致,而落杏儿舞起来后,一扫刚刚的羞涩,而是化为无限妩媚,在这早春时节让人感受百花争艳的景象。 赵佶看直了眼,忍不住拍手:“好歌好舞啊!” 王诜也被这一幕深深吸引,若不是赵佶在场,他真想立刻就把这俩尤物收入囊中。 一曲毕,沈易安走到台上,不等李元山和宋祁柯发难,就先领头鼓掌: “感谢李老板和小宋老板的大力支持,这一曲真是惊如天人,宛如仙境,接下来就是我们共同见证奇迹的时刻!” 说罢,保安就面无表情地上台,将这些女伎们赶了下去,杨胜春带人,在众人见证中欲将介子推鼎打包装。 宋祁柯忽然举手制止。 沈易安笑道:“宋老板,我知道您有钱,也尤其喜欢这鼎,只是这鼎的已经封价,您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加价了。” 宋祁柯瞪圆眼睛,道:“谁说我要加价,我是要再验一遍货。” “请,随意。” 沈易安说这话时,也知道幺蛾子总算要来了。 宋祁柯自行上台,围着这鼎看来看去。他在经商方面多少有些天赋,但在古玩金石上却是一窍不通,其实他也是来看了个寂寞。 看了好一会儿,宋祁柯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眉头锁紧,转而问一旁的沈易安和赵明诚:“你们说这是春秋时介子推鼎?” 赵明诚点头:“没错,昨晚我还特意查过许多文献,可以确定就是介子推鼎。” “距今足有一千年了吧?” 下面众人掩口戚戚,这宋家少主人这举人果真还真不知怎么得来的。 这时候沈师师起身,走到宋祁柯桌子旁,拉过那个小李师师起身,道:“你我都是一个妈妈调教的,既然现在妈妈觉得李师师这名字好,给了你,我也不争。只是不知道你对不对得起李师师这名头?” 宋祁柯已经感到刚刚自己的失言,见此情形,虽然不知道沈师师要干嘛,但总归是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众人目光又被两个师师吸引。 小李师师本来就傲气,听老鸨说她的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已经超过昔日的花魁李师师时,更是得意不已,眼前的美女已然四十,虽然风韵犹存,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沈师师温柔的目光落在小李师师身上,带着期待。 小李师师起身,施了礼,微微笑道:“我本不在乎别人唤我什么,不过是这名字让他人欢喜,既然姐姐想知道我对不对的起这名字,可随意考考我。” 沈师师淡淡一笑,眼里带出一抹哀伤。 小小年纪的女子,跟她当初一样,以为自己的姿色才情,就能征服所有男人,却殊不知,自己到头来究竟还是个掌中玩物罢了,自命不凡到如此地步。 “好,那你倒是说说,从公子重耳时代,到现今共多少年了?” 小李师师所有注意力都在打压沈师师上,根本没注意到这是个陷阱,稍微过了过脑算了一下后,即刻大声道:“一千七百余年。” 沈师师大笑,指着宋祁柯道:“听到没,一千七百余年,宋家少主人,不懂的话就别装懂,惹出个天大的笑话还不自知。” 小李师师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活生生落了宋祁柯的面子,刚刚还傲慢真定,一下就慌乱起来。 沈师师踱步道自己的位子,道:“只可惜,你李师师读过再多书又有何用?恨就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吧,否则再不济也能落得个李三变,何苦满腹才情还要看别人脸色?” 沈师师这看破红尘的几句,倒出即便身为花魁的心酸,一下子讽刺了小李师师和宋祁柯两人,沈易安暗暗佩服,也许这就是原装的慷慨“飞将军”,而这小李师师,就是后来挖地道和赵佶私会的那个。 宋祁柯毕竟还有些城府,此时脸色虽然挂不住,还是自朝地笑了下:“术业有专攻,那就请几位古玩老板帮我鉴定一下。” 几个资深古董店老板都跃跃欲试,然而宋祁柯却只点了旁人,这让那几个人很是失望,失去这样近距离欣赏六十万贯古董的机会。 一个相当于一座汴河边大宅院的古董。 这七八个人上台,围着鼎一通细看,恨不得眼睛贴上去,灵魂融进去,足足一刻钟后,才有人皱着眉开口:“是赝品。”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哗然一片,众人惊愕地瞪大眼睛,相互议论,错愕不已。 宋祁柯也面露怀疑,只可惜他的演技实在太差,就跟沈易安前世看过的许多流量小生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您再看看,该不会看错了吧?” 宋祁柯说着,自己也凑了上去。而此时,附近几个人也纷纷表示,这鼎真的就是个赝品。 沈易安没做声音,这场戏刚拉开序幕,总不能这么就落幕。 七八个人列举各种证据,以说明鼎是赝品,开解店的齐老板最是言辞凛冽。台下人看的跃跃欲试,不知不觉,这些人就自顾朝台上来,将这鼎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祁柯渐渐崩溃,围着鼎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众说纷纭,虽然说鼎是赝品的不在少数,可也有人觉得这就是个稀世珍品,甚至表达出希望宋祁柯割爱、重新拍卖的意思。 然而宋祁柯仿佛选择性听力障碍,对这些话根本听不见似的,揪着“赝品”痛苦不已。 第105章 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第105章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齐老板气愤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那日沈老板非要我高价回收了那日众人送他的礼品,还以为他不缺钱花,哪知竟是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沈易安回敬一句:“要说贪,谁能跟当铺老板比?” 寻到台侧的沈易安,宋祁柯指着沈易安大声道:“沈易安,你仗着自己见多识广,弄个赝品来糊弄我,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 沈易安本没想回他这句,但见他一副被人欺负了样子,还是淡淡地开口道了句:“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 众人愣住。 毕竟后来沈令品吃绝户这案子还是大伙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易安也皱起眉头,道:“你弄了这么多人来,故弄玄虚地陷害我,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 “你……你说什么?”宋祁柯这次是真被气到浑身颤抖,沈易安竟然拿亡父跟自己活蹦乱跳的亲爹比。 沈易安按下宋祁柯指过来的手臂:“这些人难道不是你请来的吗?” 台上几人纷纷摊手,表示并非宋祁柯指示,还有人从怀中掏出落款胡爷的收据。 沈易安凝思片刻后道:“这么乱哄哄的,唱戏一般,还不如戏子专业,不如大家先下去,留下当事人解决问题如何?” 李元山一个眼神,这几个人便点头应下:“也好,你们可以商谈,但按照事先约定,至少要二倍赔付才说得过去。” 现场只留下沈易安和宋祁柯,沈易安问宋祁柯:“你说他们不是你找来的,那么你是真心想要这鼎咯?” “那是当然。” “既然花这么多钱,想必是非常喜爱,可否告知宋少主打算用此鼎做什么用?” “当然是运回明州,等端午节祭祖过后,放在我们的商船上镇船。否则,我怎会花这么大的价钱?我可是诚信要买。” 沈易安扑哧一声笑出来,下面一些人也掩口,赵明诚算是比较矜持的,竟也忍俊不禁。 宋祁柯的这套说辞,沈易安事先并未预料到,刚刚也是随口一问,因为沈易安的剧本就是这么写的,不管宋祁柯高价拍下的是何,都要让他表达确实称心想买的意思。 然而,这宋祁柯也不知怎么混来的举人,事先背好的内容,竟然不知道随机应变,又一次闹了天大的笑话。 宋祁柯被笑的不知所措,还强硬地站在台上。 最后,他实在无法坚持,见赵明诚还算好说话的,便低声问了句:“有错吗?” 赵明诚强收起笑容,道:“此乃介子推鼎,乃晋文公为纪念介子推而造,敢问送少主,可是忘记了晋文公和介子推之间的典故?” “典故?”宋祁柯一下愣住,随后方弄明白,这如果用介子推鼎来祭祀,那也该是在寒食节,怎么也不可能用在端午祭祀上。 话说,但凡这鼎跟介子推没有关系,都可以用在端午祭祀,宋祁柯这笑话闹大了。 “我们商船出海,最具风浪,故端午祭祀,有问题吗?”宋祁柯试图挽回颜面。 赵明诚笑着摇头:“没问题。可关键是,送少主可还记得寒食节来历?想必你们就算祭祀,也不希望船只遇上一场大火吧?” 沈易安严肃地点点头道:“晋文公当年也没想那么多。” 宋祁柯彻底陷入自己布下的僵局,好在这时候有人打圆场:“这跟赝品有何关系?” 沈易安再次跟宋祁柯确认:“你果真尤其喜欢这鼎?还想用来镇船?” 宋祁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自然是,否则也不会花了这么多钱!可你这奸商,竟然用赝品糊弄我!” 沈易安不顾已然泄气的宋祁柯,义正言辞道:“是不是赝品,不是刚才那几个人说了算的!” “哼,一个人看走眼,总不能几个人都看走眼!你就是用赝品糊弄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介子推鼎!” 沈易安也不争辩,只是道:“谁是赝品,等下就能见分晓。” “我现在就要结果!” “稍安勿躁。” 沈易安说着,看了看将要日暮的天色,对众人道:“此鼎究竟是不是赝品,等日落便可见分晓。趁着天明,不如接下来请大家继续欣赏几幅画作。” 说完,赵佶的《耄耋图》混在其余的画作中,被一一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伙在各个画作前流连,赞不绝口。 这些画有李成的山水,有李公麟的马,有米芾的枯木竹石,苏东坡的萧湘竹石,王诜的渔村小雪等,这些都是胡爷的藏品,拿出来凑数还真让沈易安有些舍不得。 众人在一幅幅画作前停留、品评,赵佶和王诜也组团观赏。 刚才宋祁柯的一幕,赵佶已经猜出八九分其用意,但不知沈易安要如何破解,尽管张迪催促赵佶该回去大内,赵佶却依旧意犹未尽,不看到最后决不罢休,何况那鼎他还想要呢。 大伙肆意地议论,每一幅佳作都得到不同程度的赞赏。每每听到有人款赞自己的画作,王诜和赵佶都忍不住要暗喜一番。 看到最后,大伙儿对这些画作都已经熟悉,纷纷询问是否要进行拍卖,沈易安摇头否定,道:“其中只有一幅画要拍卖。” 有人观察细致,指着《耄耋图》道:“一定是这幅。我见两幅隐去了题字、落款和画押。” 沈易安命人将其余画作收起:“这些画作留到下此书画专场拍卖会,今儿就这幅。” 众人回到座位,期待沈易安给出一个起拍价,有人盼高,有人盼低。 “最后一间拍品,《耄耋图》,起拍价——三百贯!” 赵佶愣住。 我的书画难道就值这么点钱吗?就算隐去我的名字,画功意境还在,也不至于只值这些。 沈易安话落,下面实心实意地唰唰唰举起一排手,还有人不断在喊价: “五百!” “八百!” “一千贯!” 当一千贯一出,手就放下一多半。 “一千五百贯!”有人再次叫价。 举手的此时只剩下三人。 沈易安暗笑,赵佶,这回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吧?别说,还真是有真功夫。 “一千六百贯!” “一千里百贯一次!一……” “三千贯。”沈师师漫不经心地给了个价格。 在拍卖这种如同身处云端的虚幻中,众人已经几乎忘记美人的存在,沈师师这么不惊人的一句,一下子将众人拉回到人间。 美女竟然才出手! 第106章 赝品 第106章赝品 以沈师师的名头,这些年能攒下些钱也不足为奇,她若愿意花高价钱买这幅画,估计也就是挂着自己欣赏,若是价格再抬,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卿航手一抬:“五千贯。” “八千贯。”沈师师面不改色。 “一万。”李卿航紧随其后。 “两万。” “四万。” …… 不知不觉,两人较劲,价格一路狂涨到二十万贯。 不仅在场的人都惊了,赵佶也震惊了。 如果这样就能卖上二十万贯,那自己还那么专心国政干嘛?每天就在大内专心绘画岂不来钱更快?连课税都省了…… 天色渐暗,李卿航和沈师师还在交错喊价,不知不觉,价格已经抬到七十万贯。 赵佶彻底坐不住了,忙喊正在跟张迪聊天的沈易安来,低声道:“这画,真的能拍到这个价格吗?” 沈易安肯定地点点头:“大差不差吧。” 最终,当沈师师一口气从八十万贯喊道一百万贯时,李卿航犹豫了下,没再举手。 众人都松了口气,沈易安举起锤子:“一百万贯一次,一百万贯两次,一百万贯三次!成交!” 当! 锤子落下,这画归沈师师拍得。 李卿航微眯着眼攥紧拳头,这次拍卖叫价不简单,他是宁可丢了名声也不能拿李家命运开玩笑。 沈师师只知道沈易安让她务必拍下来,至于为何,她也并不了解,虽然她也算得上蕙质兰心,这事还是没能猜透。 赵佶大喜,探身问旁桌的王诜,如果是刚刚那几幅拍卖,能卖到什么价钱。 王诜毫不避讳,道:“百贯价值,拍卖到几千贯足矣。” 赵佶蹙眉,又问郑氏,自己的画作如何。 郑氏自然奉承一番,最后道:“小的眼拙,刚刚那些拍品,也都是以本价二三十倍的价格拍走,若按这样算来,大家这幅《耄耋图》怎么也值个五万贯。” 郑氏是了解赵佶的,他若是醉心于书画,就要忽略政事,向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要郑氏时常吹吹枕边风,务必让赵佶专心国政。 赵佶笑了下,没再吱声。 沈师师亲手封好画作,拍卖会便在保安带动的下鼓掌中结束。 沈生手中有一条长长的名单,便是刚刚最终获得拍品的买家。 大伙儿还没忘记介子推鼎,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便要求沈易安证明。 “稍安勿躁。”沈易安道:“眼下我看到的赝品,可是不止一个。” 这时候,那些以极高价获得拍品的买家各个如同打了鸡血般,登时就群起而攻之。 “我们拍下的不会也是赝品吧?” “别是拿庄楼里糊弄小孩子的玩物糊弄我们!” “别说了,一定都是赝品!” “没错,我看这拍卖会整个就是个骗局!去见官!” 茶歇时还在鄙视旁人的这些人,瞬间成为就如同一锅粥一样,开始不停地嚷嚷“赝品”“骗人”等字眼儿。 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开始怀疑,这沈易安或许就是个超级大骗子,否则怎会又是马车接送,又是茶歇又是答谢宴的……这些都是障眼法啊。 现场已然乱哄哄一片,最德高望重的李卿航忽然缓缓起身,对身后这群人和沈易安道:“沈老板,并非我信不过你,但来的都是常年跟古玩打交道的,既然他们说有赝品,那还请沈老板自证清白,如果不能证明,那我们也只能报官了。” “对,报官!” “不报官也行,赔钱给我们!” “对,赔钱就放你一马。” 沈易安点点头:“报官也不错,还不用跑一趟,恰好府尹大人就在这。拍卖会是不能没有见证人,刚刚忘了给大家介绍,今儿的见证人就是温府尹和宇文侍郎。” 说着,雅座上一直头也不抬似是打瞌睡的两人起身,转身怒视这群吵嚷的人。 宇文昌龄甚是愤怒,道:“沈老板提前给我的名单,教过保证金的明明只有三十七人,为何入场的却足有五十人?!这其中必有做假之人!你们这些赝品,若自己站出来,还可考虑轻罚……” 这些人面面相觑,登时安静下来。 请柬和收据都是李元山一手炮制的,他拿到的请柬刻模,就是沈易安用的那块,他决不相信此事会有纰漏。 李元山手指一勾,那些人又逐渐嚷嚷开,声称自己的是真的,并且话题再次转移至拍品是赝品,要求捉拿沈易安。 “好,那就先让本官把滥竽充数的‘赝品’买家逐个揪出来,就解决拍品的问题。如果当真有赝品,我绝不姑息!无论是人是物!” 温府尹话落,众人又安静下来,看温府尹似乎胸有成竹,这些人也开始心中打鼓。 “沈老板,请说说真正请柬有何标记。” “标记倒是没有……” 众人松了口气。 “但沈氏出品,总归还是比较特别……” 众人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沈易安展开请柬,扫过周围的保安,道:“现在请各位举起自己的请柬。” 因保安一个个虎视眈眈,大伙儿只好顺从地举起请柬,这时候,周围的灯笼忽然熄灭,只有台上还有星星点点灯火。 沈师师忽然成为众人焦点,低声的议论如同细碎海浪,一浪又一浪地涌入沈师师耳中。 沈易安不得不敲了下锣,才把众人目光重新聚集在他这儿。 “请大家互相看一看吧。真正的请柬上,‘请柬’二字与姓名都是以夜光粉印制和书写,象征这些买家都是我沈家园子的上宾。如果……” 大家互相查看,发现其中端倪,黑暗中自己的名字闪闪发光,无不惊叹,瞬间,举报声就盖过沈易安的声音,那些名字不会发光的人,甚至暗地里不知挨了多少人踩脚挤兑。 保安也不用多说,嗖嗖嗖地钻进人群,一手一个,直接把混进来的那十三个给揪到台上。 灯笼再次亮起来,余下的三十七人各个大喜过望,相互看了又看,大多是理智买家,是一个拍品都没入手的。 事件瞬间明晰,沈易安庆幸自己当初一个小创意发挥了大作用。 这十三个人里不乏名流,宇文昌龄从这些人面前走过,免不了痛心疾首一番。 眼见事情败露,李元山和李卿航想借故先离开,被保安拦住。 李卿航怒敲拐杖:“怎么?我想回家都不行?我可告诉你,我岁数大了,禁不起折腾,天黑回家天经地义!” 沈易安上前道:“李老爷子息怒,这边温府尹要现场审案,任凭谁也不能先行离开。您德高望重,相信您绝不会倚老卖老吧?何况等下还有答谢宴呢。” 李卿航无奈,只好回到座位,李元山深感事请不妙,却又无计可施。 这十三个人,未必不会供出他来。 果然,没等温府尹开始审案,这些都算有头有脸的人就把李元山给供了出来,法不责众,温府尹与宇文昌龄权衡过后,决定对这些人进行处罚。 至于罚金,这些浑水摸鱼、扰乱秩序、混淆视听之人本罪不可恕,认罪态度尚可,索性就罚他们获得拍品时的最终成交价,且他们拍的下,定然也出的起。 赵佶大喜。这笔钱,妥妥地进了官府了,粗算下来,总有百万贯上下。 当场就有人晕了过去。 赵佶恨恨道:“不想下大狱,就要给足教训,否则就算放回去,也要坑别人。”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这些人也都要脸面,也受不起下大狱的苦,各个愁眉苦脸画了押,便被温府尹着人带去府衙,被他们亲手封上的拍品也重新拿了出来; 第107章 卖身契 第107章卖身契 事到如今,李卿航为求自保,当场狠狠抽了李元山一个嘴巴,“你这不成器的败类,竟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败坏我李家百年名声。” 沈易安在一旁纠正:“是百年基业,还有名声。” 李元山也被带走后,场子清净下来,晚风寒凉。 余下的三十七人,免费看了场好戏,有人高喊,让重新拍卖。 天色已晚,一场闹剧眼看要收场,沈易安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便对这些人道:“这些拍品还会再次拍卖,欢迎关注《沈氏集团日报》相关消息,以及时报名参加下一场拍卖。” “何为《沈氏集团日报》?” 沈易安做了简单解释,台下人听的津津有味,赵佶也轻敲着桌面,思忖这其中的好处。 自己的臣子那么多,怎么没有一个人有这种才能? 还是说,台上这翩翩小郎君,就是老君派来协助自己的? 一定是了!眼下重中之重,就是跟这小郎君搞好关系,钱财都是小事,只要这沈易安是他的人,那大宋江山就会在他手中辉煌无限。 冷静片刻,有人重提介子推鼎,宋祁柯见李元山被带走后,心里早就没了底气,想要提前离开又不敢,只是祈祷别被旁人注意到便好。 然而,沈易安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纨绔子弟呢? 园子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大伙儿也都被请进了暖和的室内,赵佶在张迪的说服下,也准备回去大内。 介子推鼎被放到五个餐桌中间,烛火的映照下,愈加迷人。 沈易安拦住欲悄然离去的宋祁柯道:“宋少主,不再仔细看看,这鼎究竟是不是赝品了?” 宋祁柯嘴角抽动,半晌蹦出一个字:“不。” “那你可要敢紧准备钱了。”沈易安忽然提高声音:“六十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目。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真心想要。” 宋祁柯望向沈易安,虽然他并不会真的付钱,但已知自己必然是多说多错,索性点点头。 沈易安又笑了笑:“如果三日内,你没付清余款,可是要交给我三万贯违约金,没问题吧?” 宋祁柯又点点头,沈易安这才对一旁的宇文昌龄道:“您不是说要查查某些大户的课税吗?为一个鼎就甘愿付出六十万贯的商户,家底可不容小觑。一定要彻查账目才行,毕竟税钱一分一毫都是当今天子的。” 宋祁柯怎么也没料到沈易安会这么说,慌忙开口道:“我家也没那么多钱,我并非真心想要这鼎。” 沈易安蹙眉,厉声道:“那宋少主,你来我这里过二月二呢?” 宋祁柯彻底乱了阵脚,虽然经商他耳濡目染还算在行,可跟沈易安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第一次,眼见自己陷整个宋氏家族于险境,不知所措地竟然哭了起来。 宇文昌龄于心不忍,只好耐心询问:“那你到底是真心想拍,还是不想拍?” 宋祁柯一会儿摇头,一会点头,已然没了分寸,任凭李师师和落杏儿如何安抚都于事无补,越哭越厉害。 这时候,沈师师出现在宋祁柯身旁,宋祁柯想起什么,一下子就收起眼泪,死死拉住沈师师衣服,对宇文昌龄道:“她呢?你说要查我们宋家,就因为我以六十万贯拍了个鼎;那她一个年老色衰的官妓,能以一百万拍一副名字都不敢署的破画,你怎么不查她?” 沈师师嫌弃地一笑道:“我拍是拍了,我可没说我有钱付!” 宋祁柯登时指着沈师师道:“抓她!她也是个骗子!” 沈易安走过来,想必这宋祁柯大脑已经短路,已然开始有些胡言乱语。 “她花不花得起钱跟你又没有关系。”沈易安拿开宋祁柯的手。 宋祁柯忽然邪魅一笑:“这么说,她就是你这儿的托!你好歹毒,李卿航老爷子差点就上当!大人,快把他俩都抓起来,他们奸夫**,他们狼狈为奸!” 宋祁柯虽然已然有些疯癫,但话糙理不糙,沈易安冷静地琢磨对策,那边已经迈出去一条腿的李卿航又折返回来。 李卿航心知李元山的罪过,但是李氏家族在京城能站稳脚跟,李元山功不可没,他虽然并不看好李元山,可并不代表要放弃李氏在京城的基业。 以此折中,赎回李元山,也许是个办法。 沈师师见李元山也折回来,且众人也都无声关注这边,便手抚衣袖微微一笑。 “你们可知我这身七色羽衣是何来历?价值几何?”说罢,沈师师索性翩翩起舞,羽衣轻盈飘荡,让她宛如仙女一般,美不胜收。 很快,沈师师满脸通红地站稳脚跟,让程禧拿来纸笔。 方方正正的小楷飞快书写于纸间,最后她咬破手指,按下指印。 没人知道她写了什么,只知道她双颊泛着红晕,虽未饮酒,竟有些醉态,书写起来更是撩人心弦。 “现写借条……呵呵,不过是借口罢了。”李卿航恨恨跺着拐杖,故意大声。 不等写完,一直在旁笔墨伺候的程禧忽然面色大变。 沈师师提起信笺,走到宋祁柯、李卿航和沈易安几人面前。 只见沈师师含笑将那信笺展示给几人,最后放到沈易安怀中施礼道:“沈老板,今儿我的名字被人夺去,那李师师便再不是我,我擅自用了沈老板的姓,还请不要怪罪。” 沈易安摇头:“你就是你,什么名字都一样。” 李师师继续道:“既然他们说我没有一百万贯,我便亲手写了这卖身契,卖与你沈易安,价值一百万贯,沈老板亏了些,还请多担待。” 沈易安这才看清,这怀里的纸并非借条,竟然是…… 卖!身!契! 沈易安大惊,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没对她有多好吧?前面在梅园诗会还讽刺过她,这回不过请她帮忙,怎么就这么以身相许了! 还是这种贱卖的方式! 在场的所有人弄清楚事情真相后都错愕不已。 要知道,从前若想蹬上花魁的楼,一来要能对上她出的词,二来要有功名,即便如此,你花上多少钱也未必见得到一面!这花魁的名头岂是玩笑?那可是汴梁城里数在籍万从业者中的第一名,说白了,那就是女中状元郎啊。 然而如今,这昔日花魁虽然已经退出青楼,也不是谁都请得动的,不缺钱不缺男人,竟然会主动写下卖身契! 沈易安真是好口福啊。 多少人暗暗咂嘴,心想着要不多花点钱,去跟沈易安买走也不失一桩美事,毕竟这沈师师年岁跟沈易安相差太多。 李卿航气的呼哧直喘,被人捏了通穴位后敢紧给扶走了;宋祁柯大喊大叫,说了什么已然没人在意。 看热闹的赵佶烦透这人,挥手让张迪过来,跟宇文昌龄耳语几句,最终宇文昌龄直接将宋祁柯带去了开封府衙,小李师师和落杏儿则被张迪留下来。 赵佶再喜欢这两个,也不可能公然带回大内,太后尸骨未寒,他断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来,便索性将二人送去王诜跟前,只说让王诜先安抚在驸马府。 王诜愕然,趁着赵佶还在门口急忙追了上去:“大家,这不合规矩,您怕被诟病,难道我就不怕吗?何况这俩也不知什么来路。” “那如何是好?我只是喜欢她们歌舞,兴许可以送去教坊司。” “再怎么说也是宋家人,不如就让他们留在沈易安身旁,沈小郎总有万全之策。。” 赵佶想了下,沈易安就是最可靠的了,如果沈易安也喜欢这俩,他也不妨借此顺水推舟,毕竟眼下拉拢沈易安作心腹,帮他治国才是重中之重。 无为而治嘛,他赵佶若想专心作画,这样的人必不可少,沈易安是绝佳人选。 “好,这么说定了。” 第108章 沈氏集团日报面世 第108章沈氏集团日报面世 沈易安那边按时开席,热菜已经一个个端上来,樱桃一边抱着琴弹曲儿,一边报了菜名,这种新颖的方式几乎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王诜寻了个座位落座,那边赵佶羡慕地瞧了几眼,终于还是趁着月色匆匆离开。 人都说作一幅画,博美人一笑,可他的《耄耋图》却换了个美人,这沈易安真实赚大发了,那一百万贯断不能便宜他,也不知他有没有这些钱。 菜品陆续端上来,宾客们抻着脖子瞧,许久没看到自己熟悉的样式。 不是说沈家园子的?冻鱼头一绝吗?怎么没上?还有那瑶池仙饮、瑶池仙酒,怎么也不见踪迹? 在这些人的刻板印象里,用猪肉做宴席那简直是对人不敬,而这一桌子看上去,从耳朵到肠子,没有一丝浪费全部利用起来,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跟奶茶和蛋糕比起来,总是差那么些意思,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桌子竟然有两层,菜盘子都摆在上一层。 沈易安此时也没有开席的意思。 “歌舞佐餐才有趣味,这就请沈师师和樱桃为大家表演。” 樱桃琴声起,房间灯光落,昏暗中,沈师师一身衣裳越发朦胧,而当她翩然起舞时,众人的惊叹声顿时四起。 虽然见识过夜光请柬,但夜光衣还是让他们叹为观止。 只见灯光越来越暗时,台上翩然舞蹈的人儿面孔越来越模糊,裙子上却上演一出游龙戏凤的好戏。 那夜光游龙栩栩如生,随着裙身荡漾而摆动,宛如一条在云间穿梭、在水中嬉戏的小龙,而当裙摆再次荡起时,这画面又变成一欲高飞的凤凰。 一龙一凤随着舞蹈而交替摇摆,看的所有人都赞叹不已。 王诜笑了又笑,明儿跟赵佶汇报时,单这一段儿就能敲他点竹杠了,谁让今日拍卖会他白得那么大便宜? 想起往昔赵佶还是端王时,两人也算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如今不仅见面的次数少了,连话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 这边刚表演完,萧楚乐就穿着高跟鞋大大方方地走到沈师师和樱桃中间。 她先给所有人施礼,随后道:“感谢诸位莅临,本人是萧氏丝毛织造坊的老板,我们萧氏织造……” 萧楚乐将丝毛产品介绍一番后,就介绍起沈师师身上的七色羽衣,而这群富庶的爷们早就期待起这羽衣。 “此羽衣所用布料也是我亲手研制,是在原五色羽衣基础上改良而来,产量不多,欢迎各位老板订购。” 台下有人问道:“配方卖不卖?” 萧楚乐笑着摇头:“不卖。就算你们知道配方,也做不出这布。” 萧楚乐的目光落在萧楚礼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本来还打算闹事儿的萧楚礼,眼见李家和宋家翻了船,知沈易安是有备而来,只好打消在此造次的念头,旁边的高远就那么看着,倒是期待他能有些动作,可这萧楚礼知道萧家地位,索性一点反应也不给。 见买配方没可能,就有人迫不及待举手:“给我来两匹!价格无所谓,再贵也没有古董贵!” 萧楚乐一伸手,制造坊的女文书就去了那人跟前,白纸黑字地做记录。 这一环节时间不多,因为这七色布只有十匹,简直是瞬间就销售一空。沈易安颇赞赏萧楚乐的能力,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最后一道脑花汤上来,答谢宴正式开始,每一道菜都变成一曲唱词,樱桃用沈易安所教《我和你》的曲调演绎,这一桌子菜登时都有了灵魂。 开始众人还不肯动筷,当沈师师一一解释过每道菜的做法后,这些人才稍微释然。 沈师师轻轻拨动桌子上面一层,只见这一层竟然缓缓转动起来,当糖醋排骨到了沈师师面前时,她夹了一块“红晶大丈夫”入口,众人也忙去夹来尝试。 这一吃,这些没见识的人竟然吃出人生新境界。 原来猪肉还能这样做成如此美味!等所有人都吃开后,各种好评就没断过。 “虽然不及羊肉鲜美,却也少了腥膻,风味独特,口感尤其好。” “看似都是猪肉,每一道菜却都有不同的味道。我尤其喜欢那腊肠。” “好吃,好吃啊。难怪苏大学士有猪肉颂这样的文章,想来是人们清高惯了,不懂得烹饪人间美味。” “能将猪肉做到如此境界,也可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这种不吝赞美之词的现象,并非有意吹捧,见那一桌桌转盘快要起飞就可知。 沈易安端酒游走于各个老板之间,沈师师紧随其后;这些人如今已经非常清楚,“拍卖会”这种形式再不是胡爷当初所言的那种灰色地带,而是经过官府允许,摆到明面上来了,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自然都对沈易安客客气气,偷偷打探寄卖物品如何收取服务费。 沈易安趁机将自己修建“博物馆”之事渗透,表示只要在博物馆展出过一段时间的古玩,就可以以低廉的服务费进行拍卖,此举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博物馆血液更替,不至于展品一成不变。 无疑,这样的拍卖会对沈易安来讲是成功的,虽然正经八百只卖出两样,但也足够孙广还钱的,现在就等宋家把钱送来,那边官府好放人。 这年代,没有官府撑腰,买卖真是不那么容易。 当答谢宴接近尾声,盘子里什么都不剩时,宋家果然已经派人送钱过来,那炫目的大鼎也被抬走。 众人对此已经没了新鲜感,都在盘算如何能从拍卖会这种形式中分羹一杯,自然也就更期待起下一期的拍卖会。 人们准备来跟沈易安道谢离开时,又见程禧抱来一沓子纸,左上角用大大的宋体写着“沈氏集团日报”几个字,下面则是些条条框框,密密麻麻印了许多字。 今日发生的事,张七圣这边一边观看,一边将其写成话本,当然,沈易安管这种“话本”叫新闻,要求就是实事求是,减少夸张成分; 张七圣写好一个话本,就由徒弟送去印刷作坊排版;于是这样写好一个排一个,等宋祁柯发癫被带走时,最后一个新闻也就写完了,于是赶在大伙离开前,第一期的《沈氏集团日报》就正式面世。 报纸每人一份,沈易安让大伙带回去慢慢看。 沈家园子的马车将一个个老板送回家,吵闹的一天就此落下帷幕。 萧楚乐靠在沈易安肩头,遗憾地咂嘴:“可惜,没跟萧楚礼干上一架,把这些年的仇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都不知道当年他们多过分!” “感同身受。”沈易安说着,轻轻揽住萧楚乐的腰身。 一想到那小李师师和落杏儿,沈易安顿觉头痛。 这两人他已经亲自问过,小李师师还是个官妓,并未卖身与谁,这么被扣留实在不合情理,那落杏儿倒是好说,是宋家从明州买来的。 但王诜已经将话说的再清楚不过,沈易安也只好先带二人回去,暂且安顿在芳谷居,再派几个保安和婢女照料。 沈师师听闻,过来对沈易安道:“我卖身与你,想必要引起不小风浪,可否也让我去芳谷居避避风头?我听程禧说过,那里也是山清水秀。” 沈易安想了下,这也是个冷却的办法,便将卖身契还给沈师师:“你若是想反悔,我随时还你自由。” 沈师师蹙眉气愤道:“我虽然是一介女子,可岂是出尔反尔之人?今日之事并非谁强求,我心甘情愿为之,希望主人不要再以此侮辱我!” 好吧,放你自由成了侮辱,你也是足够气节的,就怕有你后悔那日,我沈易安可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千万别用不干净的想法来试探我。 第109章 要命于无声 第109章要命于无声 第二天就是二月二,是整个开封府蛰伏一冬后第一个春游的日子,主要的活动便是挖野菜,且不分贵贱,全城出动。 这天沈家园子推出一些列猪肉系新菜品,昨儿刚刚在这边用过餐的人,不少都携亲朋好友来吃全豚宴,菜单上又适时地加入荠菜等食鲜野菜,更让这一桌菜别有风味。 沈易安倚着桌子思忖,北方二月二吃猪头的习俗,不会是他发明的吧? 到沈家园子关张,沈生敲打算盘:“不得了啊阿郎,一桌子全豚宴净赚十贯有余,这一天就有七八十桌,猪肉都快买不到了!” “猪肉也会水涨船高,这是必然的。而且猪肉养殖也没形成产业化,我们要自己养猪才行。” 沈易安记得从前听姥爷说过,从前没有兽药,为避免猪生病,猪场要在被活水环绕的地方,这样可以有效杜绝外乱传染病。 思来想去,只有芳谷居附近具备这样的条件,且那里荒地多,适合割草喂猪; 另一个问题就是,这些猪肉的味道还是多腥臊,其原因是未经阉割,所以他沈易安要开养猪场的话,就必须解决阉割问题。 烹饪猪肉不像快餐,是一个可以长久经营、扩大经营的买卖,因此猪肉供应就要尽快提上议程。 思来想去,还得有个可靠的人能耐得住养猪的寂寞才行,这在他姥爷家那边的农村叫“猪倌”,从东市走到西市,牙人见了几个,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沈易安不禁闭上眼睛,思索何处才能寻到这样的人。 “批量饲养畜生大概相通吧。”沈易安啄嚒着,回去沈家找来还赖着不走的耶律辛基。 “你在我这又吃又喝也有阵子日子了,该回去了吧?” 耶律辛基讪笑:“并非我不想回。只是真没脸回。” “那你会养羊吗?” “会!我自小就跟我耶耶(父亲)放羊!我们那哪有不会养羊的?!”耶律辛基甚是得意,也为自己将被安顿下来而暗喜。 “那你就去乡下帮我养猪吧。” “猪?”耶律辛基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没养过猪。” “凡事都有第一次,这里没人比你更有养殖经验了。凌山村里散养猪的也不少,你去跟他们学习学习,正所谓学到老才能活到老。” 耶律辛集无奈,硬着头皮跟沈通达离开,去集市上寻自己熟识的杀猪屠夫,跟他们学些基础知识,往后的一个月里,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四处抓猪仔。 沈易安意识到产业化养猪的一个问题,那就是饲料。 这时候很多人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猪呢?虽说猪也吃猪食草,可哪有这么多猪食草呢? 饲料没着落,如今钱也用光了,他这些日子做的尽是只出不进的买卖,早就捉襟见肘,沈家园子那边虽然日日都有不少结余,可相比起养一大家子人,翻修沈园、建立马车场以及蹴鞠社高薪聘师傅等这些多项支出上,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胡爷留下的那些古董,他暂且不能动,一旦他有一点动静,指不定多少人要去大内参他一本呢。 左思右想,沈易安又带着一大包东西来到齐老板解店。 齐老板如今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去拍卖会的请柬是真实的,根本不想再与沈易安打交道。当他看到沈家园子的马车远远过来时,忙不迭地撤回到后院,嘱咐伙计:“若是那沈老板来了,就说我病了。” 沈易安像爷一样坐在齐家解店堂内,喝着茶,哼着曲,听伙计一遍遍解释,说他们齐老板自打拍卖会回来那日就病了。 沈易安笑道:“我有妙手回春之术,不妨让我见见他。” “老板不方便见人。”伙计一口咬定。 沈易安起身,道:“那就这样吧,今日的《沈氏集团日报》上会有下此拍卖会入场申请,看来你们齐老板要错过了。” 一直躲在门口的齐老板听的一清二楚,自己这要是不收了沈易安带来的珍宝,这是要把自己踢出拍卖会的意思。 这怎么成啊? 他的目的可是成为汴梁最大的解店呢! 沈易安抬腿要走,那边齐老板装模做样推门出来,弯腰驼背还不住地咳嗽,说是听到通传,强忍着病痛起来见客,还让沈易安不要见怪。 “见怪不怪。”沈易安说着坐下来,面前摊开一个包袱。 听到各种珍宝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齐老板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沈易安竟然把所有锦盒都给去了,像寻常人家典当一堆破首饰一样,稀里哗啦地堆在一起。 齐老板捂住胸口道:“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这些玩意,我就按照原价八折来收,毕竟锦盒都没了。” 沈易安笑了下:“我就怕买椟还珠,才去了包装。我说个实在数,齐老板看着办。” “您说、您说……” “原价二倍收了。” “什么?这不可能!你这是打劫!”齐老板一下子跳了起来。 沈易安勾了勾嘴角道:“那您的意思是,让我把汴梁古玩市场的价格做到现在的一成?” 齐老板惊出一身冷汗。 如今行业内的人都看的明白,沈易安已然有了操控古玩金石价格的能力,说高就高,说低就低,如真的只做到一成,作为解店,他还不赔的倾家荡产? 本来还自觉健康的齐老板,瞬间就觉得自己病入膏肓。 惹谁不好,哪怕惹了蔡王赵似,不也就是去给他牵马吗?这沈易安却是能要命于无声! 齐老板带着哭腔,手臂拢了下这些珍宝:“拿纸和笔来,我这就收了这些,只是沈老板您可不要再开口了。” 沈易安笑了下没再作声,算是给齐老板一颗定心丸。 因为交易数额巨大,齐老板只能以金银兑现,程禧抬着一整箱金银在车上放好,沈易安也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准备告辞,这期间他信守承诺,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齐老板笑脸相送:“沈老板,我二倍收来了,等到拍卖会时,您可给炒个好价格,有钱咱们一起赚。” 沈易安回眸蹙眉:“谁说我要炒价格?我只是缺钱。” 沈易安说着离开,齐老板几乎晕厥过去。 这小崽子,太不靠谱了,还同乡呢! 而沈易安啄嚒的确是,古玩金石并非民生行业,说倒就倒,养猪则是妥妥的民生实体,到什么时候也不会赔。 以需养实,靠,怎么觉得自己就是妥妥地洗钱呢? 第110章 感谢吕布 第110章感谢吕布 入手梅园后,沈家大院的重建工程就要重新考虑,这里沈易安已经不打算用于居住,而是作为沈氏集团总部存在。 除了萧氏织造坊、宝马马车制造厂、新开封菜快餐半成品加工基地和沈氏集团总部外,余下的空间也只够开发成办公室了,新的计划在沈易安的脑海中形成。 这几天,总有人提着礼品上门,都是拍卖会上沈易安感谢过的几家与自己不相干的供应商,其中就有一家瓷窑。 瓷窑在汴梁城外的汴河旁,方便取土烧瓷,但这小瓷窑生产的也尽是些低档产品,在金银瓷器为尊的宋朝,又有四大官窑在,这些小私窑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们没有官窑那样有经验的师傅,通常窑主就是师傅,烧出的瓷器最多只能是仿照官窑,大一点的酒店都不会来采购,根本卖不上价。 来的这个向老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但因为沈易安跟他订过大量装瑶池仙饮和瑶池仙酒的特制瓷杯,将他从一度想要关窑的低谷中拉出来,如今新开封菜快餐用的是统一餐具,订单已然都是他的了。 这次,他不仅带来谢礼,还带了几个样品过来。 按照沈易安的要求,这些瓷器均为白底红釉,每一只都印有“沈家园子快餐连锁”的字样,简洁明了,同时也很乍眼。 作为连锁店所用餐具,这样的粗瓷已经足够,附和快餐粗犷豪放的灵魂;而沈易安这次请他来,实际还有别的事。 沈易安将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外来玻璃制品交给向老板。 “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做什么?” “这是透明玻璃,我需要你来把它们软化,之后制成三个铜板厚度的平板,两面一定要平整。” 向老板犯了难,众所周知,这玩意在中原叫琉璃,其制作工艺繁复的很,火里来水里去的几十道工序,远远不是他一个瓷窑能制作的。 何况这都价值不菲,万一弄坏了,自己也赔不起啊。 沈易安自然知道他的担忧:“这是成品,只需加热软化即可。” 生铁的熔点是1535度,玻璃的达到软化的温度是1300到1600度,而烧瓷的温度只需1000-1200度。 沈易安大致解释了这三种物质所需温度,向老板不大相信,沈易安便耐心地告诉他要如何加热。 因瓷窑用的是木炭,温度还不够玻璃软化,所以沈易安要求向老板去参观下铁匠炉,要做个类似的小窑,密闭且以煤做燃料,以达到高温效果。 请教半天,向老板终于心事重重地带着东西离开。好在沈老板并不要求时间,甚至还给了五十贯钱作为经费,而制成后,他还要去寻个术士,以水银均匀附着在其中一面。 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向老板离开,沈易安在纸上划拉着: 纯碱:吕布兰法,食盐、硫酸、煤、石灰石 硫酸:绿矾 玻璃: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 沈易安庆幸初中不分文理科,他的化学还是杠杠的,制作玻璃所需材料中,石英砂、石灰石和长石都是烧纸瓷器需要用到的,因此瓷窑完全可以完美解决这些问题,唯独纯碱,这时候还不懂如何获取。 沈易安静坐下来,闭目思索纯碱的用途。 纯碱,对于念过书的人来说俗称碳酸钠。碳酸钠不仅可以用于制造玻璃,经过简单处理还可以得到碳酸氢钠,碳酸氢钠就是小苏打,用来发面就比当下的草木灰碱水强多了。 看来可以考虑批量生产纯碱了。 沈易安睁开眼睛,感谢自己回忆起吕布兰法,其中微有硫酸不好获得,但值得庆幸的是,宋朝道教昌盛,道士们以常见的绿矾炼出来的绿矾油就是妥妥地硫酸啊。 一且尽在我掌握中! 感谢吕布。至于兰法,暂且不追究是谁了。 沈易安将这份清单交给程禧,让他着手去办。程禧手头事也不少,一天亦忙的脚打后脑勺,正好章术士提了一篮子野菜来,便把这差事给了章术士。 原是章术士见有三个天仙一样的女子去了芳故居,自己没了用武之地,便跑来城里打个照面,想再谋份活计。 章术士虽然接了这单子,但没见到沈易安终究不算照面,还是说通了沈通达,带他去见了沈易安。 见了面,沈易安听说程禧将这事交代给了章术士后禁不住哈哈大笑。 “果然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事找章术士最合适不过。” 章术士还有点蒙,便笑嘻嘻请沈易安解释。 沈易安直言道:“你看啊,有了这些,再调整配比,就能制造透明琉璃了。” 琉璃本来就很贵重,章术士不相信这么简单就能做出来。这些玩意都很常见,对于一个醉心炼丹的术士来讲,那就更加容易。 沈易安又细致嘱咐一番,又给了三贯钱,章术士就乐呵呵地准备回去。 刚一转身,章术士想起什么,指着篮子道:“这野菜是哑女挖的,昨儿挖了一整天,又摘洗干净,拜托我带来。” 沈易安方记起还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她现在若是没事做,可以去芳故居洗衣做饭,那刚去了三个姑奶奶。” “见了见了,天仙一样。我这就回去跟哑女说,她定然要乐的蹦起来。”说着,章术士拉过沈易安神秘兮兮道:“她长兄刚成了亲,嫂嫂容不下她,竟然还问我要不要娶她……这缺德事我哪能办?这不才来求小圣人的。” 沈易安点点头:“哑女是个好姑娘,你多照料些。” 章术士美滋滋离开,沈易安叹口气,如今沈师师还好说,那两个尤物要怎么办那? 要不,就暂时给耶律辛基打打下手? 喂喂猪,割割草什么的? 正思量这事的可行性,忽然大内传召,让沈易安即刻觐见。 沈易安衣服都没换,溜溜达达地去了。 又是集英殿,又是王诜跟赵佶,两人又是在探讨文艺方面的事。 见了沈易安,赵佶忙迎了上来,道:“今儿还是个大晴天,明儿真的会有雹灾?” 沈易安确定地点头:“骑牛老者确实如此交代。” “黎民百姓可都没开始耕种,还做好防雹准备,明日早晚市的禁出了。” 沈易安凝眉道:“大家,您不会很期待这场雹灾吧?如果未降,对苍生百姓可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可赵佶为凸显他的龙威,为这场雹灾所做预警的宣传,早就有些过了头,这场雹灾若不降,他龙颜何存呢? 沈易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便趁此机会道:“骑牛老者肯告知我,那么大家行事时务必以苍生为重,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切勿以此博面。” 好在没有旁人,赵佶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沈易安的建议。 第111章 一举两得 第111章一举两得 这一件暂且算作正经事,后面的事赵佶便给王诜使了颜眼色,让王诜替自己开口。 先说的就是小李师师和落杏儿。 沈易安对这俩没有太好的印象,当王诜说“想办法留下为己用”时,沈易安笑着回应:“公主是大家姑姑,这么说不太好吧?” 王诜知沈易安明知顾问,只好讪笑道:“此己用非我这驸马爷。” 沈易安长长“哦”了一声,瞥了眼面色尴尬的赵佶,道:“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一想到两个尤物,赵佶就心中刺痒难耐,如今后宫虽不乏美女,可个个端庄,如此美艳者一个都没有。 王诜继续问:“小圣人也没有办法吗?” 沈易安开始思量自己与李元山的仇究竟几斤几两。 他预谋并实施了抢他小娇妻的计划,这可不是小仇小怨。 半晌,沈易安眨了眨眼道:“这俩人,终究还是李家的,要据为己有,必须要名正言顺啊。” 赵佶和王诜跟李元山实在寻不到交集,不禁不解地望向沈易安。 沈易安继续道:“要说名正言顺,拍卖会上他们可是有大罪过。李元山弄虚作假,若不是我当时磨了个夜明珠做记号,这第一场拍卖会就毁在他手里了,往后也不可能再有拍卖会,还如何带动整个汴梁城的经济?” 王诜和赵佶都是只听懂一部分,但清楚李元山所犯罪过是针对沈易安的,如今沈易安才是被害人,话语权自然也就在沈易安这儿。 赵佶忙问沈易安如何处理这事。 沈易安作为难状:“让温府尹秉公执法便是。” “那怎么成?”赵佶着急:“他若秉公执法,那岂不是太对不住小圣人?” 这明晃晃的送人情,还是皇上送的,沈易安不能不接着,便严肃地点了点头道: “要不然就让李家来我这请罪,我提些条件,便免去李元山之罪?” “如何提条件?”赵佶忙问。 “自然是将小李师师和落杏儿同谋问罪,让二人分去些李元山的罪过。这样小李师师和落杏儿就交给开封府处理,那李元山则可以回家,但汴梁城他是待不下去了。” “那怎么成?!”赵佶一愣:“她们若是进了开封府衙,哪还能再进后宫?” 呃…… 一不小心,赵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易安夸张地“哦”了一声,道:“那就只好散尽李家家财,让他们滚出开封,这两个女子也算是家财之内赔给我,我把她们豢养起来,改头换面更名改姓,到时候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大内了。” 赵佶乜斜沈易安,许久没动,最后又看了眼王诜,见王诜频频点头,方赞同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只不过法不责众,其余同党就免了吧?” “那是自然。” 赵佶也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此时童贯还尚未把蔡京那奸贼弄回东京,赵佶更信任沈易安,只要沈易安不给他出什么修建艮岳这样劳民伤财的馊主意,多少也能减少些小皇帝对黎民百姓的迫害。 事情这么说定,沈易安又把李元山和萧家强行将萧楚乐许给李秉勋之事、买光汴梁城的鸡这种垄断行为一一细数,这样李元山的罪过又加几等,只能将余生在牢狱中度过。 将整件事又重新捋过一遍,赵佶越来越觉得这事处理的完美,既饶了李元山的性命,又可以留下两个尤物,等太后丧期过后,这俩也已经有了新身份,再送入大内那简直就是美事成双。 沈易安这边也甚是欣喜,已达到他来大内前的预期效果。若能接手李家的布行生意,那沈氏集团当真有“集团”的影子了,但沈易安也颇疑惑,赵佶又怎会如此轻易就同意呢? 而且王诜也在一旁点头…… 就在这时候,赵佶又让王诜讲了一遍那日炸湖时的惊心动魄。 王诜说完,抹了下头上的汗,赵佶转回头问沈易安:“小圣人,是什么发出的巨响?并将那地道炸开的?” “炸药。” “是何药?从何而来?” “就是将许多做烟花用的火药包在一起而已。那原料也是来自烟花作坊,不信可以着人去问。” 沈易安这么说着,坦然至极,但只有他知道,这里面自己还是加了料的。 赵佶将信将疑,又问:“那若是两军作战,以此炸城池岂不是事半功倍?” 沈易安摇头:“这玩意不好运输,路上就容易爆炸。” “那做成烟花带着,到地方再拆开呢?” “呃……”亏你想得出来。 赵佶为自己的设想感到十分满意,并决定第二天早朝,就让兵部去尝试此举,看看是否真如沈易安所言。 二月初五,一早就见朝霞满天,但天上并不见几块云彩。 被大赦放出来的张混康在自己的道观观察天象,凭借这些年积攒的经验,也看不出将会天降雹灾,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只等这一天平安过去,哪怕下了大雨,也可以揍那沈易安一本了,这次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让龙颜成笑柄,按照赵佶的性格,是绝饶不了他的。 汴梁城中的早市有厢军守着,没人敢出摊;直到中午,天空也只是飘着几朵乌云,也不见有雹灾迹象。 开封府里,李卿航正欲求情,温府尹已经得到张迪的消息,便让李卿航去求沈易安,兴许还有办法。 李卿航跺着拐杖:“那沈老板视我这侄子如死敌般,恨不得他下大狱呢,怎会给我们留活路啊?!”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说着,温府尹把沈易安呈上来的状书又往李卿航身边推了推:“到如今,我还只当没见过这状书,替你压下来,你尽快去寻沈易安吧,否则我就要过堂了审案了。” 李卿航千恩万谢过温府尹,离开时看了看汴梁的天,忍不住一声哀叹。 这沈易安既然写了这些罪状,必然不想放过李元山,从齐老板那就可知,这沈易安表面挺大义,暗搓搓地却总能把你吃个溜光。 李卿航虽然并不在乎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侄子,但在乎汴梁的商业成果,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在钱塘虽然有名望,在汴梁却没什么人脉,想要说服沈易安保住李元山,真是太难了。 午后,李卿航备了厚礼来到沈家。 第112章 雹灾 第112章雹灾 沈易安正在对沈家院子重新规划设计,一张张纸摊在面前,炭笔散落各处,直到李卿航进来才从案几中抬头。 李卿航先递上礼品,随即道明来意,请求沈易安放过李元山一马。 瞟了眼那礼品,想必是价值不菲,但沈易安为难道:“我放过他,保不齐日后他又要陷害我。” “不会不会,我打包票。只要他安然无恙,我便让他回去钱塘,不再涉足汴京。” “那这边的生意怎么办?” “李元山是我侄子,这边的生意让我大儿子来接手,保证日后跟沈老板一心。” “这……”沈易安想要的可不是这结果。 这跟白白放了李元山有何区别?难道李元山就光值个礼品钱?你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要不这样吧,李元山我让他出来,李家在汴梁的产业你也不用派人来接管了。” 想到李元山的人脉,李卿航双眸闪着光芒、激动不已:“沈老板的意思是不计前嫌,让元山继续留在京城?” “他留不留京城我就管不着了,李家汴梁的产业我来接管。” “什么?!”李卿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十多岁的老翁忽然起身怒拍桌子道:“好你个沈易安,可别蹬鼻子上脸,我来求你是看得起你,你以为我李家会在乎一个区区李元山吗?我们李家世代经商,能人又多是!就算你不放过李元山,李家产业也不会落在你手里!” 沈易安大笑:“哈哈哈……李老爷子说的我当然明白。但是商人以信为本,你连为自己打下汴梁基业的侄子都不肯舍财相救,日后传出去,就算你保住李家在汴梁的基业,又有谁愿意跟你做生意呢?听说李秉勋给蔡王放马也放得不错,只怕他也不会放过你。” 李卿航瞬间额头渗汗,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如今在汴梁的合作商户,认得可都是李元山,而并非钱塘李家,如果自己不顾李元山死活,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且要留下骂名。 “那……那你说怎么办?” “好办。把李元山放出来,李家汴梁产业都归我,你钱塘李家落下个好名声,换个地方继续经营,总比在这里活活耗死的强,你那侄子也算个经商奇才。” 看来汴梁产业如何也保不住了,李卿航咬咬牙,怒砸拐杖道:“好,我舍弃这边的买卖就是。不过沈易安你别得意太早,我们早晚要再相遇!” 李卿航说罢,阔步走开,刚到门口,又转回身来,一把提起桌上的礼盒。 沈易安也一把抓住那锦盒,两人僵持,沈易安道:“送我的还想要回去?听说过拉出的屎还能抽回去吗?除非趁热乎再吃下去。” 沈易安已经看透这老头的本质,是个为钱财而不顾亲人生死的冷血动物,所以他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是恶心恶心这老家伙。 李卿航果然被恶心到,只好愤愤松手,一个人当当当地离开。 外面隆隆隆地几声炸雷,沈易安在屋里高喊:“小心着点老爷子,坏事做多了容易被雷劈,你今儿若是没遭劈,那定然是我让我逃过一劫!” 李卿航回身恶狠狠地“呸”,然而风势瞬间猛增,一口粘痰就随风挂在自己的衣服上。 沈易安看着外面的天,现在刚到午时,只见外面已经乌云密闭,风声大作,树枝随风狂甩,霎时间雷声隆隆,仿佛天宫塌陷般。 “来了来了!” “雹灾要来了,快回家!” “要下冰雹了!” “预言是真的!天子可畏啊!” 街上的人们奔走相告,仿佛自己就有预知能力一样,话里还带着预言成真的一丝丝兴奋。 人们对于未知的灾难,通常充满敬畏和恐惧,而对于已知却尚未来临的灾难,则多有些期待,期待自己在灾难面前如何完美防范,也带着因准备充分而对抗的幸灾乐祸,总之,差不多全城的人都巴巴地从门缝往外看,希望看到已经预警好几天的冰雹。 啪啪啪!豆大的雨点狠狠砸下来,街上没有一个人,雨点也就砸了个寂寞。 这是强对流天气形成的冰雹,忽然间天地只间就狂风大作,卷着灰土木穴没有方向地乱刮。 不一会儿,雨点就变成指甲大小的冰雹,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冰雹就变成鹅蛋大小。 此时,已再没人探头去看热闹,这冰雹似乎还在变大,许多穷人家年久失修的屋顶被砸的咣咣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掉下的瓦片砸到。 叮叮咣咣,冰雹一会大一会小,一会急一会缓,赵佶在福宁殿里,先是狂喜地望着天降冰雹,不久后就静坐下来,开始为百姓祈福。 预言赤气,让刚上任一年的赵佶足以收服众臣之心;预言雹灾,又足以收获民心。 赵佶坚信,沈易安就是上天派来协助自己的,既然小圣人说要以民为重,他此刻自然该好好替黎民百姓祈福,以祈祷减轻灾害损失。 冰雹足足一个时辰才平静下来,外面白花花一片,御街上的马杈被砸的零零散散,还有一些没及时收起的酒旆也被砸掉在地上,小一点的树甚至不少被拦腰折断。 冰雹过后,又淅淅沥沥下了好一阵的小雨,一切才渐渐平息。 厢军全体出动,清理街上的冰雹和碎削,商家和居民也都从屋里钻出来,收拾各自门前、各自的院子。 因为有提前预警,这一场雹灾过后,开封府尹迅速统计伤亡上报,令温府尹欣喜地是,各个厢官上报后,全城百万人口无一伤亡,仅有几家砸死了几口牲畜,就连乞丐都提前躲进道观或者庙里,躲过一劫;更有甚者,怕院子里的几颗野菜遭难,早早就挖出来放进陶盆养起来。 人们不慌不忙地收拾,毕竟因为有足够时间准备,该收回来的都收回来了,几个吝啬的老板甚至连牌匾都提前摘下来收好,此时正在有条不紊地挂牌匾、安栀子灯。 人们一边收拾整理,一边谈论官府之前的预警告示,一边朝大内方向投去崇敬地目光。 天黑时分,天空已经放晴,宵禁也被解除,夜晚的汴梁又开始歌舞升平,栀子灯尤其亮,歌姬的声音尤其婉转,人们仿佛为了庆祝逃过一劫,都跑出来消遣了。 温府尹踏着夜色去大内禀报。 “启禀大家,汴京全城百万余人口,无一伤亡!” “嗯。” “这都是因为大家预言准确的缘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府尹字字发自肺腑,他不敢想象自己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天灾,若是没有皇上预言,他要面对怎样的窘境,而百姓们,又将损失多少! 磕着头,温府尹忍不住痛哭流涕:“有如此天子,是天下黎民百姓的福分,大宋江山必然千秋万代!” 赵佶谨记沈易安的话,不敢太过张扬,生怕没了下次,便眉头一凛,训斥道:“你这糊涂蛋,光报我汴梁城内的百姓又有何用?农夫小户都在城外,最应该关心的是他们啊!” “回禀大家,当大家预言一出,汴梁周围村屯也都被贴了告示,还特意召集给地里长,相信一定会跟城里一样!” “你相信有何用?我要的是最终的准确消息!你在这儿除了奉承也无事可做,速速回去统计城外是否有伤亡吧。” 温府尹忙退了出去,只怪自己太心急,想将这功绩尽快报告给大家,不想大家还心系农户,向太后当初真的没选错人! 温府尹离开后,赵佶忍不住笑了下,待他望向张迪,见张迪跪地恭贺时,赵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当初说我端王轻佻的人,如今给我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拯救了汴梁城里的百姓?是谁让他们免于灾害损失?!是朕、是朕!!!” 第113章 精通机械之人 第113章精通机械之人 第二天,阳光普照,汴梁城里的人们还不忘谈论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雹灾,沈易安已经将“沈氏集团总部”的改造图完成,午后亲自去了李诫家,请他出人主持建造工程。 李诫已经从将造监的建丞升至少丞,且赵佶并不避讳,直言这就是沈易安的意思,李诫虽然自命清高,可这人情他不能不领,而赵佶又交代过,如果沈易安需要用到将造监时,李诫大可以放手去做。 自然,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不是什么庙宇、建筑规模不能超过大内,那都在不用特意禀报的范围内。 李诫看过设计图,不过是三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改造,多是挖沟砌墙、房屋修葺,便毫不含糊地答应下来。 然而这图纸虽然只有这些内容,却跟之前那些图纸一样,李诫最多也就看懂个六七成,或者说即便看明白现象,也看不透本质,搞不懂沈易安如此是为了什么。 指着一处直径一仗的原型大坑,李诫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沼气池。”沈易安用炭笔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地指着整个沼气池结构道:“厕所和废物排放到这个池子里,在密闭空间发酵,产生臭屁一样的气体,再通过这四个牛皮囊收集起来,经过陶瓷管道,输送到厨房,作燃料。” 李诫怀疑地望向沈易安,沈易安微微蹙眉:“听不懂没关系,按照我说的做。” “好吧。”李诫点点头。 拍卖会那天,张迪曾跟沈易安说要扩大儿童游乐园的修建,沈易安就又设计了几款更大型的设施,将图纸交给李诫。 李诫看到图纸大喜:“你可知道,大相国寺门前的那一小块地方,每日都被挤得水泄不通,阔建之事我早就在安排,只可惜我设计了几个,拿给旁人看总是不如意。有了你这图纸我就放心了。” 沈易安蹙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方面你还是找个专门的人跟我学习的好,以后可以在此基础上自行研发,否则我也不能把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说得对,说得对。” 沈家大院这边说干就干,沈易安也有足够的钱。经验丰富的工长带领三十几个身怀绝技的家丁,上翻下跳连梯子都省了,工程进度超乎工长想象。 但沈易安不是万能的,还是遇到一些技术难题。 穿越过来大半年的时间,沈易安发现一个道理: 他虽然不是万能的,这时候的人也没有掌握任何现代化技术,但是聪明人还是很多,有时候只需将自己的需求提出来、并提供一些基础技术信息,这些能工巧匠就能按照他说的做出想要的东西来。 比如高跟鞋,羊毛编织,他都只是起到提点的作用,并非凡事都必须亲历亲为。 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者,从来都不是凡事亲力亲为,而是要知人才而用之,方能助自己过的快活。 比如安排会炼丹的章术士去造纯碱,让精通建造的李诫修具备功能性的宅院,培养张七圣团队成为媒体,教会沈师师、李师师和落杏儿去养猪等等。 虽然沈括被称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但他已经过世,且没有接班人,沈易安这时候急需一个精通机械的专家。 这个人就是主持制造水运仪象台的苏颂,沈易安早就锁定了此人。 苏颂不同于本朝的其他官员,他不仅有才学,且从来不参与各种党争,因此有大把精力用来钻研科研,这就跟沈易安前世的一些科学家很像了。 水运仪象台是全世界第一个应用擒纵器计时机械,且跟天文观察结合起来,被公认为西方钟表的前身,不少现代西方科学家认为,这一技术是从中国传入西方的,其中间隔了二三百年时间。 赵佶对苏颂一直尊敬有加,刚一登基就进拜苏颂为太子太保,增加食邑四百户,实封食邑一百户,累封为赵郡公。 有赵佶加持,沈易安想接近苏颂并非难事,但是令沈易安丧气的是,他记得老师讲过,苏颂跟苏东坡当时一起下大狱,还是住隔壁的邻居,终于隔着栅栏成为挚友,而最终两人去世竟然也是前后脚。 苏大学士逝于建中靖国元年八月,苏颂逝于六月,而且这都是阳历,阴历算起来的话,苏颂就剩三个月了。 沈易安虽然提醒过王诜,让苏大学士注意身体,而苏东坡如今才六十多岁,还有延长寿命的可能,可那苏颂已经八十多,就算再怎样养生,怕是也无力回天。 时间紧迫,趁着苏颂还在汴梁,沈易安决定亲自登门去访问,以自己为数不多的机械知识,也许能跟这苏颂学到些什么,实在学不懂的话,还可以争取一起跟苏颂主持修建水运仪象台的苏颂学生韩公廉。 韩公廉这人,留下的资料并不多,就连生卒年份都没有,但以沈易安目前打听到的,这韩公廉就是苏颂的科学继承人,并根据苏颂提供的资料写成《九章钩股测验浑天书》一书。 沈易安在外的名声可是“小圣人”,这本来就是有悖于科学理论的,所以沈易安担心以苏颂这样清高的性格,就算因赵佶要求见面了,也未必会让你真对待自己。 为确保见面顺利,沈易安觉得有必要让苏颂也开开眼界,于是这天下午,沈易安乘了马车去往郊外,直奔向老板的瓷窑。 沈括的着作里,已经有了关于小孔成像现象的记录,但是这时候还没有透明玻璃,沈易安决定送苏颂一个望远镜。 一路颠簸,车里两盏相对通透的波斯玻璃灯罩发出碰撞的声音。 到了瓷窑,向老板正在给刚落成的小型玻璃窑加煤。 这窑是原有的瓷窑改建,密封性很好,必须通过风箱向里面输送氧气,下面加热的地方也换成黑色的煤炭。 沈易安将这两个玻璃灯罩敲碎,又加入些碱土,装进铜板制成的模具后,放进这熔炉里。 温度一点点升高,当沈易安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湿透时,将炉中的铜板取出来。 只见刚刚还是一堆碎片,此时已经融成粘稠的透明液态形状,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地张大了嘴,也是因为熔炉周围实在太热,不得不张大嘴吧呼吸。 等这粘稠的液体渐渐冷却,虽然按照模具形状得到一凸一凹俩个镜面,但效果并不尽人意,透明度比沈易安预料的差许多。 想要更透明的玻璃,必须自己重新炼制了。沈易安顺便将吹玻璃技术传授给了向老板,亲自吹了两个不圆不扁的玻璃瓶后,便和程禧离去。 其实制作通透的玻璃只要使用精纯石英砂就可以,但是所需的温度要达到1700度以上,这是当下任何燃料都无法达到的,除非石油。 第114章 开发边境贸易 第114章开发边境贸易 一路上,沈易安都在思考“石油”这两个字。 有记录“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 这记录便是来自义父沈括的《梦溪笔谈》。 沈括是最先使用“石油”二字的,在《梦溪笔谈》里,更有他对石油的记录,称“惘惘而出”,但沈括使用石油也仅仅是以其燃烧物作为墨水原料,因其燃烧时“但烟甚浓,所沾帷幕皆黑”。 难不成为了这透明玻璃,他有必要去找一趟石油吗? 或者,干脆把玻璃厂建在石油产地?因沈括记录“盖石油之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黑烟虽多,收集起来还可以做墨“余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也算继承义父衣钵,索性这石油墨就命名为“存中墨”好了。 眼下说服苏颂是重中之重,沈易安直奔张七圣家,问他在延州可有认得的人,需要弄些石油来。 张七圣犯难,他虽然有人认得,却不见的有如此本事。 “弄到手倒是容易,听说当地的石油就在地上往外冒。可如何弄到汴梁,恐怕没人敢接这活。” “没关系,能弄到手即可,我派人过去运回来。” “那好说,我这就写信过去,让他们收集些。” 还没来得及成立镖局,这些身手极高的高手们就要开始第一趟押镖,还是危险品。 想想就刺激。 延州就是前世的延安,到开封府的话不到九百公里。 排除日行千里的马,按照普通人速度,沈易安思量,自己跟着家丁来去一趟的话,腿脚快些来去半个月,倒也可以考虑亲去一趟。 安顿好汴梁的一切,沈易安就打算动身,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二月春风似剪刀,说的就是农历二月。 经过冰雹的洗礼,人们都有种与老天爷斗赢了的莫名自信,兴奋劲儿似乎还没过去,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预言。 赵佶又被群臣各种膜拜,也从李诫那听说沈易安重修庭院之事,心中暗暗高兴。 只要沈易安肯用李诫做事,就说明对他这个天子还没有二心,他便更放心,也更关心那两个女子如何了。 李卿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请来户官,将李家资产悉数过户到沈易安名下。 让沈易安意想不到的是,李家除了居住的宅院和后院的一些简单设备,布行的店铺和仓库,竟然都是租来的。 沈易安得来一大院子没错,还揽来一干赋闲的布坊工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人,想要直接遣散,不说外面如何评价,沈易安自己也过不去这坎儿。 可后院的简单设备短时间也没法恢复生产,只能暂时白白养着这些人。 李卿航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原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要侵吞李元山在汴梁创下的基业,早将铺子“卖给”旁人,再“租赁”回来,因此沈易安只拥有这几个铺子不足四个月的使用权了。 沈易安倒没说什么,只是亲自去了开封府衙,把李元山给领了出来,亲自带他参观了自己亲手创下的基业,是如何被家族无情地瓜分。 开始李元山还并不相信,觉得这一切都是沈易安的阴谋,然而当他看到那些铺子的“买家”,都是与李氏家族交好的钱塘老乡后,便知沈易安尚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自己真的是彻彻底底被李家给踢出来了。 李卿航早就乘了船回去钱塘,李元山面对昔日的李家大院,不禁潸然落泪。 沈易安拍了拍李元山的肩头:“你擅做生意,可以东山再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加入我沈氏集团,但条件是你必须暂时去北边边界。” “我不稀罕你的施舍!”李元山拨开沈易安的手。 沈易安继续道:“那好啊,你现在就出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住处,能不能养活一家子老小?” 李元山并不服气,想到自己昔日朋友那么多,如今不过是他暂时落难,怎么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然而,当他吃了一家又一家的闭门羹后,方知自己的斤两。 “你当初坑了那么多人,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不过因法不责众才放了他们,你真以为他们还会跟你交好?” 李元山落寞望向沈易安:“看我笑话?哈哈哈……我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家门前!” “想得美,死在我家门?那得收费!不过你死了容易,那么多大小老婆,好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也一起死了吧,我给你们多烧点纸。” 流离失所的一家人跟着一起落泪,众人纷纷劝解,最后李元山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偷偷垂泪。 在沈易安看来,李元山不算个大恶之人,比起那李卿航,至少不会坑害亲人,因此才会有恻隐之心。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妇人怀中的孩子哇哇哭了起来,李元山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沈易安:“那我听你安排。” 沈易安将李元山请进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自然还是以猪肉为主,受了几日惊吓的一大家子终于能放下心来。 李秉勋最先过来致谢沈易安,谢他不计前嫌。 沈易安笑道:“若不是你,我是可以留你们一家在汴梁的。只不过你总惦记萧楚乐,所以必须把你弄到边远之地我才……” “放心?” “不,开心。” 沈易安笑着,李秉勋面色尴尬:“自从去给蔡王驯马,我就已经想通了。我自小把萧楚乐当姊姊,是我爹非要我娶她的。” 沈易安也知这小子从前是个没主意的,如今也到他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 “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去,给你们一笔安家费,在大名府继续开布行,但所售之布要想办法卖给辽国商人和女真人,尽量拉拢女真人为己用。一年以后,我要大量雇佣辽国人和女真人。” “他们并不懂得中原文化,用中原之人岂不是更好?”李秉勋不解。 “这叫文化输出,我就是要同化他们。你记得把布卖给他们,最好能在辽国也开几家布行。需要钱财时跟我说即可。” 李元山不解:“中原这么好,生意也好做,为何偏要去那?” 李秉勋想了下回答:“沈老板的意思,大概是那里并不比中原贫瘠,只是他们并不懂如何利用。” “没错,我就是要让我的生意渗透到辽国,让他们依赖我们。我本想将酒店开过去,但想来改变口味并不容易,反而中原得布匹更受欢迎。你们也不用着急走,这几日稍作休整,并跟萧楚乐学习丝毛技术,到那边后,就以纯毛织品、丝毛织品为主。低价收辽人的羊毛,高价卖成衣给他们。” 见沈易安如此诚恳,刚刚被全家族唾弃的李元山激动不已,当即拉着李秉勋一起给沈易安跪下,痛表决心: “如今我李元山是没了根的人,钱塘是回不去了,汴梁也呆不下去,承蒙沈老板不计前嫌,愿意施以援手,我和我儿定然全力以赴!” 李秉勋也开口道: “是我们李家胸怀太小,不知沈老板布局宏大,我和我爹愿意从此跟着沈老板,拓展沈氏基业的版图!” 嗯嗯,面子话还是你们说的好,不过可以看出来,李秉勋的层次就是比李元山高出一截来,他竟然看出沈易安的商业布局了。 李元山一家因没脸再见汴梁其他人,也不想再见谁,便发动全家老小,在萧楚乐的织造坊学习,女眷学习纺织、针钩技术,男子学习纺车、洗涤等工序,一家人分工明确,条理清晰,俨然给块地就能重振家业。 几日后,李元山一家乘着马车和沈易安给的一些细软,怀揣着沈易安正儿八经制作的“聘书”,在玉临风的护送下,朝着大名府的方向而去。 此聘书是沈易安聘用李秉勋为“沈氏集团真定府布坊掌柜”的聘书,而非定亲聘书。 为尽快打开辽国市场,李元山决定暂居在距离辽宋边界更近的真定府,条件虽然更差些,边贸生意却更容易,这个决定让沈易安也颇为欣慰。 第115章 席梦思 第115章席梦思 这边沈家园子的绿化也提上日程,由沈生负责;沈氏集团总部改造由沈通达负责;另外还有方景仁的马车厂、张七圣和程禧共同负责的《沈氏集团日报》,程禧专门负责的蹴鞠社、耶律辛基带着三个美女即将开始经营的养猪场、向老板的瓷器厂,一一都走上正轨,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为让集团正规化,凡是有据可循,沈易安同样给所有中层人员发了“聘书”,除了落杏儿和李师师外,大伙都积极响应,沈易安一人要操心的事,总算是有根有据地分了出去,他也能长出口气。 离开前几日,沈易安还需要做足准备,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沈易安这一次出行可不比前世的田野考古。 每次偏远一点的田野考古,他们可都是携带大量物资,卫星电话,吃喝不愁,然而在这千年以前,像他们这样出一趟远门堪比一场野外生存。 沈易安开始着手对现有的两轮马车进行改进。 原本的木制车顶棚被去掉,改用竹撑双层薄羊皮,车身更加轻巧;可当他坐上马车走了一圈后,还是觉得马车太过颠簸,车轮结结实实压在地上,几乎没有减震,让马拉起来也更加费力。 绕城半圈下来,沈易安就觉得这两匹马还是累的直踢腿。 要改进马车根本设计才行。然而沈易安喊来方景仁,两人观察讨论许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封二娘着人传饭,沈易安想起来路上要备些方便面才好,便亲自去了厨房,教封二娘制作方便面。 细细的面条弯弯曲曲地被压成面饼,放进金属模具后下锅微炸定型,捞出来晾干,再密闭封存,方便面就算完成。 为检验成果,沈易安和方景仁各自泡了一碗面,看着曲曲弯弯、弹性十足的方便面,沈易安忽然灵光乍现。 减震最关键的部件难道不是弹簧吗? 匆匆吃完,沈易安拉着方景仁去了铁匠铺,选择了几种不同软硬度的金属砸成筷子粗细的金属线。 “这细铁棍有何用?” 沈易安神秘笑笑,风铁匠老婆借来个擀面杖,费力地将那铁线一圈圈整整齐齐地缠了上去。 一松手,金属线松懈下来,一个弹簧从擀面杖上滑落下来。 沈易安双手按压这弹簧,对目瞪口呆的铁匠和方景仁道:“如果把这个用在车轴和车轮上,是不是就可以达到减震效果?” 虽然方景仁不知何为“减震”,但这小东西对于一个马车来讲,真的有太大的用途了。 当即,方景仁就捧起弹簧看了又看,再将另外几根都绕成弹簧后,选择了一个弹性足够,韧性也足够的材料。 “太好了,多准备些这种铁线,我这就回去做设计图,晚上来取铁线!” 急忙给沈易安道别,方景仁就飞似地离去。 望着方景仁背影,沈易安再次深感“术业有专攻”的精髓。考古没人比得过他,专业技术,还是要专业人士来操作,他只负责灵感就行。 转过身来,沈易安对铁匠道:“这种东西叫弹簧,按照我这个尺寸,做……做四十个来。” 沈易安用手比划了一下,铁匠用自己的手掌量了下。 手心那么宽,一拃长。 铁匠连忙点头,拿了定钱后,见沈易安走远,就赶紧派徒弟去了自己叔叔和大爷开的铁匠铺,一起完成这单他一个人完不成的大生意。 第二天一早,这些弹簧整整齐齐地摆在沈易安跟前,铁匠抹了把额头道:“我们足足做了五十六个,选出这四十个一模一样的。” 沈易安咂嘴,还是很满意。虽然这些弹簧的密度不会像前世那么均衡,但是做到这种程度定然是用了心的,也难怪号称铁匠世家。 沈易安拿出画好的图纸,连同弹簧一起交给萧楚乐。 “这是什么?” “席梦思。” “什么思?” “席梦思,是床垫。就是放在床板上,睡上去超级舒服。” 萧楚乐皱起眉头,对于一个对弹簧没有认知的人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弹簧床垫是什么。 沈易安给萧楚乐做了详细解释,从隔潮隔热、弹软随身一直说到睡在上面的体验:“你看这是双人床垫,两个人睡在上面,无论怎么动都一点声音没有,可不会像床那样吱吱呀呀。” “吱吱呀呀?”萧楚乐疑惑地望向沈易安,随即双颊一红别过头去。 “对啊,一翻身就吱吱呀呀的,这个翻身都没动静的。” 说罢,沈易安偷笑片刻。 萧楚乐依旧红着脸拿着图纸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给我看这个是为何?” “这个床垫上下要以羊皮拼接包裹,内层夹以木棉、丝绵和稻草,外层以锦缎覆盖,且上下都要将弹簧牢牢缝好,这样一个床垫就做好了。” “你是说,让我们制造坊来制造这个?” 沈易安道:“没错,这个暂且当实验品,如果可行,我就再成立个萧氏床垫厂,正好从李元山那收来的大院还空着呢,工匠们还等着干活呢。” 萧楚乐点点头:“这席梦思虽然个头很大,工序却不复杂,我们做的来。那大小尺寸呢?” 沈易安指着自己房间方向:“按照我那张床板尺寸来吧,我那床很大,睡两个人没问题。” 萧楚乐轻咬着红唇应声。 沈易安刚从制造坊出来,就被李勇抓了个正着:“既然要出门,从今儿起我们就不扎马步了。” 沈易安大喜过望,忙问:“要教我真正的剑术了?” “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从今儿起我教你——出剑,也就是拔剑。” “呃……那这个要练习多久?” “快的话三两个月。” “这么久?”沈易安有些惊讶。 “我学了整整一年。” “啊?” “因为我那时候还没有剑高,第二年我就比剑高了。” “……” 李勇给沈易安示范如何出剑,零沈易安疑惑地是,出剑之前根本没有蹲马步的动作,这“循序渐进”从何而来? 尝试了两次出剑,然而沈易安并未觉得这有什么需要练习的。 李勇走过来面对沈易安道:“出剑。” 唰地一声,沈易安的剑刚拔出两寸,却见李勇的剑锋已经指在他喉咙。 沈易安咽了下口水。 如果说穿越过来这么多日子,唯二让沈易安感到威胁的就是沈家大院门口那条疯狗、面前的疾风剑李勇。 但李勇定律还是很准确,打不过对手时就可以成为朋友,所以眼下沈易安只是羡慕和惊喜,并没有惊吓的成分。 李勇收剑,转身悠悠然地离开:“一个时辰内出剑八百次。” “那太容易了。”沈易安笑道。 “每一次都要点到你右上方那块木板。” 沈易安抬头,这才看见右上的树上挂着个木——块。 只有一寸见方,你管这叫木板?那是不是我给你一口酒就能称之为一份束修呢? “开新课程,束修双倍!” “我去延州,你跟我去路上教学,束修怎么算?” “伤人束修双倍,杀人束修四倍……” “成交!” 出剑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着实为难住了沈易安,一个时辰下来,不要说八百字,他连一百次都没有准确地指到那木块上。 沈易安准备给自己加个钟儿,只听呼地一声,一个蓝影出现在他跟前。 第116章 考验 第116章考验 “沈廿一,你吓死我!” 沈廿一不好意思挠挠头:“管家让我快点通报,所以就飞檐走壁过来了。” “什么事?” “方景仁制造了新的马车,让主人去看看。” 说完,沈廿一刚要屈膝原地攀墙,想起来不用着急,就又直起身子慢慢地走了出去,蓝色背影笔直闲适。 因他们原来就是白衣帮的,黑衣又不好看,所以萧楚乐特意给他们设计了宝石蓝色的丝毛家丁制服。 家丁制服不似阑衫褙子那么拖沓,还柔软有弹性,正中用纽扣合襟、免去衣带的繁复;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武功章法,还设计不同的口袋或者专门挂兵器的布制宽腰带,一看衣着便知他是何种身手。 这些家丁还带着同色系的幞头,沈易安便给这三十四人便取名为“蓝精灵”,他们平日的主要负责人就是玉临风,而此时玉临风陪李元山一家去了北边边界,李勇就暂时接管他们。 但其实“蓝精灵”们都非常安分,并不需要特别管制,如今的日子比原来在白衣帮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安居乐业下没人想要造次;而他们每日最期待的,就是封二娘亲自掌厨的晚餐时间,若是封二娘要去州桥夜市出摊,能跟着去的必然是这几日表现最勤快、最安分那几个。 那真是二娘勺子抖一抖,一看碗里多块肉。 院子里宽敞的地方,方景仁得意地向沈易安展示他改良过的马车。 沈易安和沈通达一起坐车溜达了一圈,方景仁问有何感觉。 沈通达道:“扇忽扇忽的,经过沟坎时都不会抖,好生奇怪的感觉。” 沈易安笑问:“是加入弹簧减震了。” 方景仁点头:“这弹簧简直太有用了。凭我二十年经验,一个马车的结构我闭眼都能画出来,我回去冥思苦想,就知道该如何利用这弹簧。这马车不仅在车轴和车轮上使用弹簧,就连马和马车的连接处也用了一对大弹簧,这样就可以……” 方景仁想不出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改变。 “增加缓冲。”沈易安道。 这马车在沈易安看来堪称完美,方景仁也表示如果将弹簧应用在四轮马车上,那作为班车使用的四轮马车会更加宽敞稳固。 “就照着这辆马车,先改装三辆。” 沈易安并不确定这弹簧的使用寿命,所以要求每一辆马车都要配备一个备用轮及五条弹簧。 方景仁还在欣赏自己的马车作品,向老板又背着个竹筐过来。 他小心翼翼从竹筐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又拿出一块被红布包裹的东西。 红布被掀开,只见一面八分通透的镜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其八分通透,那是跟沈易安前世的光学镜子比较,放到眼下跟铜镜比较的话,那简直是十二分通透了。 沈易安惊喜地打开,镜面虽然并不十分平整,有些小瑕疵,但作为镜子的功能显然已经发挥出来。 几个人围着这面镜子啧啧称赞,向老板则像抱着自家婴儿般小心翼翼。 “这是……镜子?竟然如此清晰?!” “前面这层是玻璃啊。” 沈易安知道说多少也没有意义,便让沈通达寻来金刚石,再让沈十八捏着那金刚石,按照他画的界限将这面镜子分成六份,每一份都有笔盒大小。 沈易安将切下来的小镜子交给方景仁:“想办法安到马车上,让车夫可以从镜子里清楚地看到后面。这叫后视镜。” 本来自以为已经制作完美的方景仁听沈易安这么一说,登时就觉得自己刚刚竟然班门弄斧了,原来这小圣人才深藏不露,连做个马车都能想到眼观六路。 常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后背的重要性,李勇听到沈易安所言也为之一震。这沈易安虽然看上去不懂武功,但骨子里却比“蓝精灵”更明白行走江湖的道理。 上个主子的遗愿已经完成,李勇只觉跟着沈易安才是自己所作最正确的决定。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两日后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出发。 这天下午,赵明诚带着些小玩意突然来拜访,说是给沈易安送行,可沈易安见他似是愁苦的很。 “是遇到不懂的?如果是古玩,不妨拿来我帮你看看。” 赵明诚苦笑:“若真是古玩就好了,就怕是冥顽。” “冥顽?”沈易安想笑。 见赵明诚似乎有苦难言,沈易安便让人拿来壶梨花酿,三劝两劝便让他灌了半壶。酒壮怂人胆,最会一次放下酒壶,赵明诚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原来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家里在给他张罗婚事,他其实早就心有所属,便是李格非那聪慧的女儿李清照。 赵家和李家都是山东老乡,且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位居高官,与李家门当户对且高一等,自己也是太学生,正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沈易安点头:“你们今年内就会成婚。” 赵明诚苦笑:“原来我也以为会如此。可是我家请去的媒人却说,那边的李家小娘子竟然不同意。” “不同意?”沈易安也有些意外。 赵明诚和李清照这一对神仙眷侣,虽然一度被战争连累四处奔波,最终还不是不离不弃,直到赵明诚短命去世。 这一世有他沈易安在,金人说不定就来不了中原,这一对神仙卷里没准还能生个娃呢,李清照怎会不同意呢? 沈易安拧眉,道:“会不会是故意考验你?” 赵明诚惊讶地望着沈易安,从怀里掏出一张揣的稳稳妥妥的信笺打开:“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小圣人,姑且等我从太学院学成,到时候正式斟茶拜小圣人为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沈易安嘴上对赵明诚还留有些余地,虽然赵明诚后来也曾有过座位守城官员、在兵临城下时一个人仓惶逃跑之事,这都不妨碍现在接受这少年对自己的崇拜。 “我不太懂。”沈易安直言。 赵明诚打开那信笺,道:“小圣人请看,李家小娘子当真是要考验我,这是她昨晚所作,说我若是能一字不差地填上这词的最后一句,便毫不犹豫地接受我家聘礼。” 沈易安心中呵呵一笑。 李清照全集啊,他妈逼他背过。 那带着香气的纸张上,是隽永的字体: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 第117章 出发 第117章出发 沈易安一字一字读下来,念过“知否知否”后,丝毫没有停顿地道: “一二三四五六。” “一二三四五六?”赵明诚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这是说,树上的海棠花还剩下六朵?妙,妙哉,果真没有比这更绝的!” 赵明诚忽然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痴迷道:“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而其实海棠应该已经在雨疏风骤中凋零,所以主人只好拉着卷帘人,点着那树的枝头数教训,‘知否知否,一二三四五六’。妙,妙笔!这一定就是她所想所写。我这就去寻她!” 六六六。 沈易安心中感叹了一声,急忙唤:“沈十七,拦住赵小郎!” 赵明诚腿脚够快的,蓝精灵里跑最快的沈十七追上他时都跑出去七八步了。 沈易安拉着赵明诚笑道:“急什么?你难道就不多准备几个,或许总有一个是对的。” 赵明诚拍了下脑袋自嘲道:“瞧我,被这句给冲昏了头,虽然我可以确定就是这句,但还是如小圣人所说,多准备几句。” 笔墨取来,赵明诚每每想到一句自认不错的就写在上面,不多时,竟然就写了满满一张纸,甚是欣喜。 沈易安忽然想起了乾隆皇帝。 “如何?”赵明诚兴奋地拿给沈易安看。 沈易安扫了一眼,干干巴巴,没一句能配得上这诗的意境。 经过深思熟虑,也为了《金石录》能诞生在赵明诚和李清照手中,沈易安决定促进一下这段姻缘。 “我再送你一句:应是绿肥红瘦。” 赵明诚怔怔地望着沈易安,随后迟疑地落笔,他对这句是不报一点希望。 赵明诚带着一整张纸离去,张七圣也把沈易安要的人给带来了。 卖卦陈。 这卖卦陈不同于其他算命先生,至少沈易安前世的学习中听过他的名字,甭管正史野史,一个算卦的若是能留名下来,证明他多少有些手段。 去延州的六个人中,卖卦陈就算一个。 第二天一早,微风习习,沈易安第一次感觉到春天浓浓的气息。 沈家大院门里,所有人员到位。 除了卖卦陈和李勇,沈易安还选择了蓝精灵中善于飞檐走壁的沈廿一,身材高大、善于相扑的沈六和身手灵活、擅长骑射的沈仨三。 看着一箱箱沈家自作的美食放到马车底部,三个蓝精灵甚是开心,这一路与他们从西夏来的一路形成鲜明对比,那次简直是从地狱走一遭,要求速度且不给吃食,都险些饿死;而这一次,只要看封二娘那生怕大家饿到那架势,就知道一路都得是欢歌笑语。 沈易安管这叫“旅游”。 “时间充裕的话,遇到风景好的地方,我们还可以游览一番。”沈易安如是道。 所有人都来送别,萧楚乐紧紧拉住沈易安的手,十分不舍得,仿佛沈易安一去不回般。 沈易安拉过萧楚乐对她耳语道:“我去探探路,日后再与你单独出去玩就方便些。” 萧楚乐点头,她是极其盼望那一天的。 沈易安也没说谎,虽然说不上是探路,但是熟悉并完善出行措施倒是他此行一个重要目的。 沈廿一为了不让目光总是停留在正在装车的食物上,便以活动筋骨为由腾腾腾地攀上墙头,刚挨了沈通达呵斥,他跳下来道:“昨儿来写诗的赵小郎又来了,就在巷子口。” 这家伙太墨迹了,沈易安顿感头痛,忙催着大伙一起帮忙装车。 装好车后,跟大伙儿道别,就催促着马儿速速离开,假装看不到身后飞奔到鞋子都跑丢的赵明诚。 六个人三辆车,沈易安自然和李勇一车,但李勇也不愿赶车,沈廿一便作为他们的车夫,行驶在最前面,李勇担任向导; 中间是卖卦陈和沈六,卖卦陈不会什么拳脚,觉得身材高大的沈六最有安全感; 最后就是沈仨三,他随时能将马从马车中卸下来,飞身上马还能与敌人周旋,最适合殿后。 北宋一直都有各种匪贼,且自仁宗后,匪贼更加猖獗,所以沈易安所选的这几人主要就是用来对付匪贼的,至于他之前担忧的野生动物,用李勇的话说则是“碰到就加餐”。 马车里,沈易安和李勇各自在车的一侧对坐。 因路不平,马车依旧晃荡,但已经比其他马车的幅度减少八成,深刻体会过后,李勇望着困倦的沈易安微微一笑。 等沈易安伸着懒腰时,李勇开口道:“若要快点赶路,我们有两晚就不能住在驿站。何况我们的马车也快些,到驿站时最晚在申时。” 申时,下午三点。如果下午三点就到驿站的话,着实没必要白白浪费几个小时时间。沈易安点点头:“那就到驿站好好歇歇脚,之后再赶路,中午就稍微歇息一下。” “我也是这意思。” 穿越之后还没有过旅行经历的沈易安只觉得身心放松,看道路两边的荒地、树林嗖嗖朝身后而去,呼吸春日泥土的气息,实在是太过惬意,这又让沈易安点年起他的隐居生活。 大隐隐于市,等梅园修好,前院当博物馆,后院就用来隐居,娶个媳妇生个娃,此生就完美了。 不知道是不是练武之人都容易饿,本来打算中午不停歇继续赶路,午时一过,沈易安还不觉得疲倦时,三辆马车就像有对讲机一样,不约而同地停在驿路旁边的一处树林空地。 所有人都从车上下来,上厕所伸懒腰,该干嘛干嘛,一看就是常年奔波之人才有的波澜不惊,反观沈易安倒是个很少出门的旅人。 都处理完自己的事,大伙就围坐一起,看样子是等沈易安这主人开饭呢。 沈懿安哭笑不得,他自己这一路颠簸下来,不要说吃东西,只要食管里的没喷出来就算好的了,否则他也不会一直闭目休息。 看着几双饥饿的眼睛,沈易安道:“申时到驿馆好好吃一顿,中午就随便吃一口吧。”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点点头;唯有李勇,他自己带了吃的,已经从衣服里摸出来张大饼,拿起酒囊灌了起来。 封二娘给准备的汉堡被包裹的很严实,打开一层层迷彩羊毛披风,热气腾腾地汉堡露了出来,沈易安给大伙儿分了下去,每人两个。 几人捏着汉堡不知所措,沈易安略颤抖、问道:“怎么?这些还不够吗?” 沈六放下汉堡,忽然起身朝沈易安过来,沈易安心下一惊,这是嫌伙食不好要造反? 见沈易安后退,沈六就止住,憨憨地开口道:“主人是担心我们吃不好会反水?” 沈易安略窘迫:“我是觉得午餐水准还算可以了,我自己也就吃这个。” 沈六忽然呜咽起来:“不瞒主人,自打生下来,也没过过如今的好日子,我们根本没有反水的想法,主人如此担心,还特意准备这么好的餐食,我……我……” 沈六呜呜哭起来。 沈易安更是摸不到头脑,疑惑道:“我知道你们以前过得不好……” “可主人为何对我们有如此戒心……啊呜……说好随便吃一口,却给我们这么好的炊饼,中间还夹了肉……呜呜……” 沈易安放下心来,那边李勇幸灾乐祸地灌着酒,看来他早看出来了。 沈易安跟大伙一起坐下来,张罗大家吃东西。 “这叫汉堡,就是一种快餐,补充能量用的,路上吃方便一些,我说随便吃吃,指的就是这汉堡啊!” 李勇也忙证实了这一点,那几个才兴高采烈地吃开。 这叫随便吃吃吗?他们从前赶路何时见过荤腥呐? 第118章 鬼不入 第118章鬼不入 几人吃的开心,卖卦陈不时望天,不时掐算,之后道:“今晚怕是有大风,找个稳妥地方住宿方可。” 李勇道:“过了驿馆两里地有岔路,我们今晚奔小路走,从山脚下过,比驿路近不少。树林遮风些,就是树林里没有路。” “为何不走驿路?”沈易安问。 “商旅官差走驿路,匪贼尤其喜欢夜晚在驿路埋伏,总比在山林里埋伏更有收获。” “所以常走江湖的夜晚都不走驿路?” “不愿意惹麻烦的就不走,那些匪贼倒也没多厉害。” 一刻钟功夫,这些人不消嘱咐,就各自上车出发。 不知是马更有力气还是赶马车的人更有力气,申时前,一行人已经拴好马进了驿馆。 一路出来,车上的记里鼓显示一共行驶了四十三里,这边还算天子脚下的地界。 驿馆装修算不上豪华,但很是热闹,有人来了走,有人来了就停下过夜,这边不仅有许多吃食,就连唱戏说书和私妓都一应俱全,不比汴梁逊色几分。 几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春日的乍暖还寒让沈易安感觉有点冷,小二提来热茶倒上,沈易安便让三个家丁各点个菜。 忸怩了一下,见沈易安真心实意,三人便各自点了喜欢的,小二离去,旁边的桌子又坐下三个人。 外面传来一阵马嘶声,掌柜的嘱咐几个小二:“可都是好马,精心着点儿都。” 三人都是中原商人打扮,带着旅人的疲惫,与其他说说笑笑的商人又有些不同。 他们不苟言笑,似乎很是紧张,沈易安直觉这三人不太正常。 卖卦陈起身去了趟茅厕,回来时就和一个店小二攀谈起来,那小二缠着卖卦陈问自己的桃花运,卖卦陈笑呵呵地应付,最后又笑呵呵地坐下。 “小郎,不是我不跟你说,我这卖卦也要看眼缘,不对眼缘,给多少钱也不能算啊。” 小二怏怏离去,卖卦陈意犹未尽地摇头:“别不信眼缘,这东西很奇的。我见三位跟我就很有眼缘,可否听我说上几句?” 卖卦陈转而对邻桌三人开口。 “谢了,不必了。”其中一人开口。 “啧啧,你们三个这是往西去,还是往东去?往西的话,定然要遭遇灾祸,往东的话,平平安安。” “我们要去西边。” “血光之灾,还是哪来的哪去吧。” 沈易安乜斜卖卦陈,却见他一本正经,好似也有预言的本事般。 不过不肖卖卦陈说,沈易安也看得明明白白,这三个“商人”,手上、脖子上都有刻意掩饰的伤疤,便可知都是刀刃上舔血的人物。 “不关你的事。”其中一个淡淡开口。 卖卦陈也不恼,坐那唱起戏来,唱的有鼻子有眼。 沈易安拱手问了句:“敢问三位做的是什么生意?” “贩马。” “外面那些良驹是你们的?” “当然。” 三人忽然得意起来,沈易安回头看了眼门外,已经有一群人在马厩围观那七八匹矫健的高头大马,透过缝隙,看到那反光的皮毛,也可知都是难得的好马。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能日行千里的好马了。 沈易安转回头来,问道:“既然是马贩子,这些马卖谁都是卖,卖我如何?” 其中看似是头头的那个嘴角露出一丝讽笑:“一匹万贯,你买得起?” 这驿馆本就是是非之地,沈易安就算买得起也不能说,只好笑着摇头:“你这是不想卖啊。” “哼,买不起就买不起,扯什么没用的。” 附近几桌传来戚戚笑意,沈易安并不恼,直言道:“我也是不明白,别的马贩子都是从西边或者北边往汴梁贩马,你们从汴梁往西边贩马,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说什么!”三人中矮粗的一个呼地起身:“哪里钱多我们往哪里贩,管你什么事?!” 这反映实在有些过头,沈易安心中打鼓,但这事跟自己又没有关系,最多也只能恶心他们一下,便不慌不忙地道:“我给你们指个好路,地府钱多,你们一抹脖就能去了。” 这会儿,吃喝都陆续端上来,沈易安这边人多势众,那三人也不好动气,便只能作罢。 按照沈易安的说法,在驿馆好好休息,大家也就不慌不忙,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休息差不多整整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起身继续赶路,邻桌的三人则早就离开了。 经过一段休息后,马匹也恢复些体力,离开驿站很快就到了李勇说的岔路口。 驿路沿着山脚,往越来越宽阔的地方去,小路则延申至旁边的树林,不远处就见小路也淹没在树林的落叶中,没有任何方向的指引。 马车里,沈易安跟李勇都没有不看对方的理由,沈易安便盯着李勇看了好一阵,最后利用实在受不了这眼神,开口道“盛夏时这树林会偶有瘴气,所以又叫鬼不入,地上也就没有路。” 沈易安继续凝视李勇:“江湖上有许多关于你的传说,若不是认得你这么久,我差点就信了那些。” 李勇淡淡一笑:“没什么不能信的。” 这话题似乎没办法继续,李勇的目光也转向树林,指使沈廿一道:“走这边,遇到一块一仗高的大石后往北走。” 沈易安已经适应长途马车,再没觉得晕车,便跟李勇一起替换沈廿一赶车。 这是个没经过人工干预的原始森林,低矮灌木稀稀拉拉地错落在底层,樟树松柏的树冠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初春的气息,让四周一片死静。 若是一般人到了这里,恐怕早就担心地竖起汗毛,沈易安并没有这种担忧,他一边磕着椒盐西瓜子,一边啜着格瓦斯,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色,就像个自驾游的旅者。 马车在树林里根本没办法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比驿道慢不少,这也让沈易安倍感轻松,仿佛在一个原始深林景区游览。 马车绕着各种小山包穿行,卖卦陈在车中掐算,微微皱起眉头。这树林子要说比驿道安全,那必然是因为这边更险恶,匪贼都不愿来这边伏击;这些看似被草木覆盖的小山包,说不准就是几百年前的大墓穴。 这边的风水对死人来讲,简直就是万年都不会有人来叨扰的圣地。 除了寂静阴晦,这树林也没什么不好,沈易安望向赶车的李勇,他摘掉斗篷后,眯着眼似乎打着瞌睡,可见也处在相对放松的状态。 忽然,唰地一声,一道白光闪过,沈易安弄清楚状况时,李勇的剑已经收回剑鞘,正拿着一缕红色的毛发在看。 第119章 夜晚哭声 第119章夜晚哭声 “这是什么?” “马鬃,马尾巴毛。” 沈易安好奇接过来:“你刚才出剑,就是从旁边的树上挑下这捋马毛?” 李勇点头:“这是咱们在驿馆遇到的那三个马贩子的马。” “他们也从鬼不入里面穿行?” 李勇白了沈易安一眼,显然他问了句废话。 “他们走的话,凶多吉少。”李勇蹙眉。 “何以见得?因为他们人少马多?” 李勇又白了沈易安一眼,没再搭话,一边赶车一边注视周围。 沈易安似乎明白李勇的意思,那三个马贩子太过惹眼,他们若是走了这条路,必然要引起匪贼的注意,这就相当于他们活活地把贼从官道给引到了小路,后面沈易安一行也不见得能这么悠闲了。 沈易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树林多久能走出去?” “以咱们的速度,明日中午能走出去。以马贩子的速度,今晚就能出去。” “那他们说不定已经出去了。” 沈易安说着,有些纳闷,自己关心他们干嘛? 噢,他貌似关心的是那几匹好马。 那几匹好马,就像绝色美女一样让人过目不忘,心生惦念。 天色渐暗,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树林忽然起风了。 新叶还在努力萌发,枯叶簌簌直响,让这看不到边界的树林平添几分瑟瑟。 沈易安手里的瓜子又换成了干果子,而李勇宁可忍受他咯吱咯吱嚼东西的声音都不肯回去马车车厢,便知危险尚未解除。 为了确保沈易安的安全,李勇让沈廿一在外面与自己同时驾车,让沈易安务必留在车厢。 夜色越来越浓重,马车两边都点起了灯笼,风声也忽然大作,犹如暴雨来临之前的狂躁。 灯笼被吹的晃晃悠悠,沈易安跳开帘子望向外面,前面又是一个小山包。 “转过去就能看到那山洞了。”李勇似乎松了口气,然而沈易安却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哭声吗……” 风声夹杂着一丝不知什么声音,李勇蹙眉,喝马停下,仔细辨别。 树林里的一些小动物经常会发出类似婴儿啼哭,女子啼哭的声音,但显然他们听到的不属于任何一种小动物,而切切实实是女子在哭。 “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易安忽然不觉得害怕了,只要是人,他就不担心,而是好奇。 如果是女鬼,那再好不过了,活了两辈子,用小毛刷刷了不知多少坟,听了不知多少传说,他还没亲见过非人类、非走近科学的现象。 看到沈易安熠熠生辉的双眸,李勇不解至极,但想起沈易安的许多不确定性,即便他此时就是跳出来唱首歌也不足为奇。 李勇比沈易安大了二十岁,他很少跟沈易安说些多余的话,此时却不得不叮嘱:“还请沈老弟保持安静。” 沈易安点点头,脑袋被李勇生生按了回去。 马车继续前行,那声音也越发清晰,就是个女子伤心地断断续续抽泣。 蓝精灵们在西夏没少干掘墓之事,此时也谈不上害怕,但知道后面还有事情会发生。 马车停在山洞前,风声在这里偃旗息鼓许多,那哭声就愈发清楚,就是从山洞里传出来的。 沈易安并没听从李勇的安排,当李勇举着火把往里试探时,沈易安就出现在他身后。 果然,横竖丈八宽的山洞角落里倚靠着一个女子,她身穿粗麻衣裙,发丝散乱在露出的半枚香肩上,此时正低头哭泣,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来人。 李勇走过去,示意沈易安在原地,然而沈易安并不会让他的兄弟置身险境,于是依旧紧随其后。 “大晚上你在这哭什么?” 女子抬头,见到这么多人,吓的大叫一声,随后就惊恐地往后挪动:“别、别过来……” 李勇蹙眉,要上前解释自己是好人,却被沈易安一把拉住:“叫你别过去,你没听懂?” 李勇回头看沈易安,不知何意。 沈易安拨开李勇,用李勇的剑柄在地上划了跟线道:“娘子,不好意思,我们路过此地,要在山洞借宿一晚,如果这里是你家,那请你出示地契,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各自相安,谁也别影响谁……” 几双眼睛莫名其妙地望向沈易安,但沈易安的处理办法似乎也没错,他们是赶路的,不是打听八卦的。 沈易安说如此,其余人便围拢过来,只当那什么都不存在,纷纷忙碌起来,有人生火、有人去取水,有人取食物,有人喂马,有人看热闹…… 沈易安举着火把,紧盯着这女子,只要这女子试图动一下,沈易安就指着地上的线:“别过线啊!” 黑暗的角落里,女子咬唇愤恨不已。 她一代山贼田虎的亲闺女田小稻,自立门户以后,还第一次遇到过这种状况。 或者说,自立门户后第一次行动,就遇到这状况。 那边篝火升起来,沈易安也被喊来坐下。 田小稻本来就只想劫那三个给京兆府衙师爷送好马的马贩子,算是震慑下这一手遮天的师爷,没想到马贩子的马受了另一波山贼的惊吓,在鬼不入里乱闯,田小稻才趁机捡漏得手。 安顿好这三个马贩子和仅剩的三匹马,田小稻便来到这山洞里守株待兔。 她之所以知道后面还有商队,是因那三个马贩子瑟瑟发抖地说,田小稻也许和下午在驿馆遇到的那波人是同伙。 田小稻只想看看,什么人配的上是她的同伙。 就是刚才举着火把,给自己划分界线那个? 真是天大的笑话。 田小稻暗中观察这六个人,关系也很快就捋顺。 这时候,正在讲笑话的沈易安注意到这边,忽然蹙眉道:“继续哭啊,还么快就不哭了,是很难得到同情的,哭,快哭。” 田小稻拉上衣领,拢好黑发,仿佛刚刚哭泣的不是她一样。 “那么喜欢听哭声,叫个鬼来给你哭。” 田小稻说着,望了眼沈易安这边,见他们只是围着一锅还没烧开的水,不屑地转身从身后的洞壁上抠了起来。 似乎费了些力气,田小稻弓着的身子才直起来,转过身时,手中捏着个焦黄的大鸡腿,还有个鼓鼓的酒囊。 这本是她打算捉住沈易安后庆祝用的。如果这人果然如同三个马贩子所言,配得上当她的同伙,那就拉他一起落草为寇;如果他不配,那就劫点小钱钱当酬劳,哪个也不能白等大半宿。 田小稻也不越线,瞅着这些老爷们自己大口大口地嚼起来,那食物在口中被动翻滚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想流口水。 沈易安哼笑了下:“干巴巴的。” “你的才干巴巴。” “没错,我又不是女人。” 沈易安笑着,目光从田小稻尖尖的下巴往下挪了两寸。 这边六个人哄地一下子笑开。 “你——”田小稻差点将鸡腿扔过去,好在理智告诉她,这也许是个圈套。 火上的水发出翻滚的响声,沈易安拿出方便面和调料放了进去,用筷子搅了又搅,那又脆又硬的面饼渐渐舒展开来,散发出鸡汤面的香气。 “狂风大作,气温骤降,这样的天气里赶路,吃完热汤面再好不过啦……来来来,每人一碗,吃完再下,还有川味腊肠、广式腊肠,放进面汤里烫一烫,那才好吃呢,一点都不干巴。” 沈易安说着,揪着腊肠一人一段地分发到碗里,方便面登时被授予了灵魂,即便是远离他们的田小稻也闻到了香气。 手里的鸡腿,登时就觉得干巴巴的了。 第120章 荒野村姑田小稻 第120章荒野村姑田小稻 从小饥一顿饱一顿惯了的田小稻根本不会被美食吸引,但是在这荒郊野外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面条,对她来讲就太难以置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群人难道是山妖? 田小稻伸长脖子瞧着,那一张娃娃一样的圆脸充满好奇。光线虽暗,但听那呼噜噜咽面条的声音,就知道这不是瓦子里的戏法。 沈易安端了一碗加肠还加了枚茶蛋的面,蹲到田小稻身旁,目光中满是对这个山野村姑的怜悯。 看到沈易安有血有肉的面容,田小稻叹口气,这不是妖,是人,自己听了那么多关于山妖山鬼的故事,却从未见过,真的是遗憾。 既然是人,特意跑她面前来,定然不会是为了专门馋她的。 田小稻咂摸沈易安的意思,难道是动了恻隐之心?这一点倒是跟她很像,够条件成为自己的“同伙”。 沈易安看了看田小稻关心道:“看你穿的这么少,冷不冷?这面是热乎的。” 田小稻登时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配上那无辜的娃娃脸,简直萌到了骨子里。 她扒拉下额前乱糟糟的碎发,抿了下嘴唇,怯懦道::“承蒙小郎君关心,的确又冷又饿。” 沈易安抬起面碗到两人视线中间:“又冷又饿吃面就对了,我亦然。” 田小稻刚要去接碗,哪知就见眼前的男人忽然低下头,呼呼呼地开吃起来,脑袋把整个碗挡了个严严实实,恨不得一丝香气都不能飘出来。 田小稻蛾眉紧锁,自己这是明晃晃地被耍了。 可刚刚自己拿鸡腿和酒在先,早该知道装可怜这一招不管用了,偏就上了这男人的当。 这还是田小稻第一次见到比她演技还好的人,是个狠角色。 “哼,等会我的人马就到了!”田小稻翻着眼皮给自己壮胆:“到时候你们的所有东西全是我的!” “那快点来,我也是你的了。” 说话也不耽误沈易安吃面,倒是把田小稻气够呛。沈易安蹲在田小稻跟前,专心地把一碗面吃的底都不剩。 吃完喝完,沈易安指着满面怒容的田小稻道:“饿了,吃鸡腿;冷了,灌口酒。今天你就庆幸遇到的是我们吧,最多用面条馋馋你,不至于馋你身……呃,不至于对你咋滴。小小年纪,偏不学好,学人家装神弄鬼……” 沈易安反正也没事,荒郊野岭遇到这么个奇女子也算是一种乐趣,索性就坐在线这边巴拉巴拉地教育起对方来,李勇还适时地递来一把椒盐西瓜子儿,沈易安就一边吃一边教训,直到田小稻打着呵欠微眯了眼。 “你叫什么?” “田小稻。” “来自何方?” “河东路,多麻子山……” “你们一共多少人?” “就我一个。”田小稻无意识地回答,忽地一惊,她发觉自己落入的沈易安圈套。 田小稻惊醒过来,发现沈易安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无奈,田小稻只好故作镇定地整理着衣服,漫不经心地开口:“主家就我一个,其余的都是我手下,我们约好,等会他们就过来了,你最好现在就放我走,等会儿可别后悔!”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和吆喝声。 田小稻心头一紧,这是另外一伙山贼在追那马贩子的马,他们若是找到这里,自己一个孤女子,那真是无依无靠了,可况她爹田虎的活动范围是河东路,她若是被这群京兆府的山贼捉了,那一定没好果子吃。 这群山贼勾结官府,所以才会如此猖狂。 所有人都从打盹聊天中警醒,登时就各就各位,排出最有利于隐蔽战斗的队形。 田小稻一下子看傻了,难怪马贩子说这群人是自己同伙,原来真的不是普通商人。 眼珠子一转,田小稻忽然抓住沈易安衣袖威胁道:“快放我出去,我是山贼,外边可有我三百兄弟!你若……” “主人,外面有不到二十人,像是在追马,就是驿馆见过那几匹好马……”沈廿一观察过回来汇报。 “追马?那马不是训练有素的吗?” “这群人一看就不懂驯马,乱追一通,并非在驿馆见到那三个马贩子。” 田小稻眼珠一转,继续道:“都是我的人,其余二百八十个弟兄在我大本营呢!你快放我出去。” 沈易安也觉得外面这些人是田小稻的接应,但他又发现田小稻眼神闪烁,外面偶尔传来一声稍微大的响声时,她又会被惊的一颤,然后又故作镇定地紧紧拉住沈易安衣袖。 如果外面的人是接应田小稻的,那早就找到这洞里来了,而不是追什么马。 沈易安捏住田小稻手腕:“田小稻,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要是不说,就让我们那大个子把你……” 啪! 田小稻一个巴掌呼在沈易安脸上,虽然没多疼,还是打的沈易安一脸懵。 “色鬼、卑鄙!乘人之危,小人!” 眼见主人家受了委屈,洞口的沈六一下子就窜了过来:“主人,要我做什么?” 沈易安甩开田小稻的手腕,起身对沈六道:“把她手脚给我捆起来,吊在在洞顶!” 沈易安本来只想吓唬她把她扔出去,哪知这妮子自我感觉太好,还以为沈易安有什么非分之心。 要怪就只能怪她从小在贼窝长大,亲爹是贼首,周围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一样捧着,没见过大世面有些膨胀。 沈易安对娃娃脸可不感兴趣。 面对一顿饭吃了六根腊肠,六碗面条的彪形大汉沈六,瘦小的田小稻哪是他对手? 沈六摩拳擦掌,一只手就把田小稻拎了起来,就像平常人拎个小鸡子那么容易。 就在沈六要用绳子捆她时,忽然田小稻身子一缩,就从沈六手里逃脱了,沈六手中只剩下一个粗布儒衣。 其余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时近时远的声音吸引,没人特别关注这边,事情发生后,田小稻左右闪躲,灵活地从几个人的缝隙间钻了出去。 沈易安并未想真心困住她,等会也许要大开杀戒,她若是能不在跟前倒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这田小稻出去以后,究竟能逃走,还是落入对方手中。 田小稻闪出洞口时,沈易安将身上的迷彩披风扔到了她只穿了薄薄亵衣的身上。 本来还沾沾自喜的田小稻忽然怔住,回眸看到沈易安温暖的双眸,一点没有追赶她的意思,不禁倍感意外。 “谢了英雄,后会有期!”田小稻义正言辞拱手离开。 沈易安微微一笑:“不用谢,我只是想看看那些山贼捉到你会怎么对你。” “捉我?”系好斗篷的田小稻转身朝沈易安俏皮一笑:“做梦吧!” 说罢,就见她倏地窜到旁边一棵树上,灵活地攀爬上去,最终一阵子细细簌簌,消失在夜色中。 第121章 遭遇山贼 第121章遭遇山贼 沈易安转回洞中,吆喝声再次从远极近地过来,一旦马匹靠近这里,他们定然要被发现。 “现在就走!”李勇对沈易安道。 沈易安摇头:“我们驾着马车离开,行动太受限制,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那追马的声音时而靠近时而远去,没有一点规律可循,沈易安心疼地直咂嘴,再好的马这么折腾一宿,不累死也要气死了。 忽然间,洞口的一匹马嘶了一声,远处而来的马蹄声也忽然停下,只见一匹矫健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停在拉车的那六匹马身旁,嘶叫的是自家的马。 那马大概是受惊了,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然后又放倒两个后肢,与另外六匹马躺成一片,除了目测健壮一些,姿势形态已然没有太大的区别。 沈易安呵呵一笑,这马够聪明的了。 然而,这马还是引来了两个追赶的人。这两人各自骑着一匹营养不良的小马,看到这边人多,其中一个抽出一把大刀,面目狰狞道:“老九,我看着这堆货,你去把老大他们叫来。” “好嘞二当家。” 这二当家的骑马凑上前几步,扛着大刀粗声喊道:“敢从鬼不入走的,那带的都是大货,哈哈,今儿真是偏得,这三个马车,一个也别想带走了,你们几个把衣服都给脱下来,我就给你们指条出路!” 一直猫腰系绑腿的沈六忽然起身,大大方方走到二当家跟前。 这二当家跟他的马一样营养不良,见了山一样的沈六登时踢着马后退几步,还双手持刀威胁:“别再过来……再过来我就砍了你!” 沈六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眼沈易安,沈易安还没弄清沈六是何意,就听啊地一声,沈六已经双手提起马蹄子,将那马来了个抛物线,马上的人随之落在地上。 马被摔在人的身上,这二当家的当时就翻了白眼。 李勇在一侧旁白道:“沈六虽善于相扑,但他只要吃饱了就会身形灵活,动作敏捷,常常攻击人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但由于在白衣帮和俞木然手下常年无法吃饱,导致无法正常发挥其能耐。”李勇补充。 虽说对这些人的身手有一定了解,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沈易安愕然。 没有老爷爷和系统又如何?能敛天下之能人为自己所用,亦是美事一桩。 头昏眼花的二当家被捆在树上,不多时,就听见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朝这边过来。 当这群人举着火把与这边六个人对峙时,双方的悬殊立见。 看到二当家被绑在树上,这群山贼登时群情激愤,挥着刀棒就朝这边过来。 沈易安和卖卦陈退到山洞里,其余四人各自找好位置准备迎战。 李勇就站在原地,毫不介意任何从他身边而过的人或物,反正刀下没有活口; 沈廿一攀到树上,用白衣帮通用招数,神出鬼没地以暗器伤人,虽然没有玉临风那两下子,却也能大大降低对方的战斗力; 沈六就直接许多,见一个拎一个扔一个,常常以敌扔敌,一扔两伤; 沈仨三已经翻身上了那匹最好的马,他控马技术极好,马匹很听他指挥,他在外围周旋,一箭一个,毫不留情。 这就是高手打耗子,耗子虽多,战斗力却不值得一提,没多大会儿,这二十几号人就只剩下五六个善于闪躲的。 其中的大当家看出门道,他不时观察沈易安这边,趁乱之际,他忽然策马冲向洞口,一把将看热闹正酣的沈易安挟持入怀。 有李勇在,沈易安丝毫不惊,他望着紧紧扼住自己脖子的手臂,忽然幽幽地道了句:“你的汗毛好长啊。” “……” “你爹也是这样吗?这叫遗传。” “闭嘴!你给我闭嘴!”大当家暴跳如雷。 双方陷入僵持,此时的大当家想的已经不是如何杀人越货,而是如何从这几个高手中逃脱,但显然他劫持这人丝毫不畏惧。 可是这边除了李勇意外,其余的三人已经担心的不得了。 在他们看来,沈易安没有功夫傍身,那就犹如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如果主人出了什么事,日后谁还能给他们这么好的生活? 此时大当家的心中已经彻底绝望,他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三年的匪帮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毁于一旦,到头来还要落得逃跑的地步。 他挟持着沈易安一步步往前,威胁道:“给我备马,让我们离开!” 沈易安点头:“给他备马,让他们离开。” 大当家挟持沈易安与剩余的四个手下汇合,沈仨三迁来一匹马,被其中一人接了过去。 “上去!”大当家以剑压住沈易安肩头命令。 沈易安顺从地上马,想着最佳的摆脱办法莫过于经过李勇身边。 大当家也上了马,坐在沈易安身后,一手拉缰绳,一手以剑抵住沈易安。 这貌似是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大当家也极为谨慎,小心地原地踏步几下后,忽然策马掉头朝树林深处而去。 沈仨三瞬间也上马追去,一箭刚射出去,就听刷拉一声,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传来。 沈易安此时真有些绝望了,谁知道这大当家不按套路出牌。 被人掳走时他其实依旧不担心,刚刚他已经见识过沈仨三的骑射之术,相信不出三十秒,他身后的贼首就会被沈仨三射中,然而此时被凭空吊起来又是什么鬼? 游荡在树木间的渔网里,沈易安拼命地蹬着脚,用力踹开那个被网卷在一起的大当家。 沈仨三瞅准时机,三发利箭过来,吊着渔网的绳子就被射断,两人呼地落了下来。 沈易安早有准备,紧紧抓住那贼首,下落时正好就用他当了垫背。 这边沈易安刚把大当家揪起来,同样用匕首抵住其脖颈,那边就听到一声少女得意地笑声,唰地一个绳索落下,将沈易安和大当家又紧紧捆在一起。 非常不幸的是,这股外力促使沈易安的手臂一紧,那匕首就刺进大当家的手臂上。 “啊!”大当家一声惨叫。 “我不是故意的。”沈易安说着,用力把匕首拔了出来。 “啊!”大当家又是惨叫一声。 “我帮你止血!”沈易安把匕首插了回去。 所有人赶到,只见田小稻正在打量被捆在一起的两个人。 “田小稻,这是你的陷阱?”沈易安问。 听到“田小稻”三个字,那贼首忍痛开口道:“原来是田小稻女侠,失敬失敬。我与你爹有些交情,咱们是同路中人,快放了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抄了这人!这人身上有钱。” 田小稻笑道:“呦,你不是说过,要接管我们河东路吗?我田小稻何德何能,跟您是一路人啊?” 说罢,田小稻开始解绳索,大当家忙不迭讨好道:“都知道田小稻天锁的名头,这世上你结的绳索无人能开,你布的陷阱无人能破,今儿我算是见识了。快给叔叔打开。” 田小稻忽然停下,道:“叔叔?难道你不该先喊我声姑奶奶吗?” 说罢,田小稻继续解绳索:“这人的马车上除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食物,根本没钱,你就别想了,我刚才都查看过了。” 沈易安白了田小稻一眼,骂了句:“白眼狼。” 这田小稻跟大当家比,两人智商绝不在一个维度上。落在大当家手里沈易安还有百分百胜算,落在这田小稻手中,沈易安只觉得凶多吉少。 第122章 昌盛与隐患 第122章昌盛与隐患 唰! 绳索忽然一下子被拉开,田小稻一下子按住欲从绳索中抽身的大当家,反而一把将沈易安放了出来,之后又是反手一拉,那大当家又被捆的严严实实。 田小稻得意地望向沈易安笑道:“我的田氏结锁法,如何?” 沈易安白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田小稻,你不要坏了道上规矩!”大当家诧异至极。 田小稻继续漫不经心地捆着,道:“要说坏了规矩,是你跟官府勾结在先,把我爹给我买的好马硬生生地占为己有,还想要送去巴结京兆府衙的师爷。我只不过是过来拿回我的东西,顺便灭了你们这窝不守规矩的贼!” “田小稻,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贼就是贼,还跟我讲规矩?真实天大的笑话,你有本事,去把你老子这些年的罪孽都偿还了!” “哼,死到临头还废话!那八匹马本来就是我爹送我庆贺十六岁生辰的,正好我今儿就占了你的山头,自立门户,我还得谢谢叔儿送我的生辰礼物呢!” 说罢,田小稻照着大当家踢了一脚,一下子就把他踢到在地,顺势一拉绳索,就滚到了沈易安跟前。 “这位小郎君,他欺负过你,还差点要你命,我就把他送你处置了。咱俩两清了。” “两清了?”沈易安对这没用的山贼虽然不屑,却也不会姑息田小稻这样杀人越货不眨眼的女魔头。 刚刚还以为是个有点三脚猫功夫的村姑,现在看来,竟然是大名鼎鼎贼首田虎的女儿,自然不能养虎为患。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沈易安对意欲离开的田小稻道。 田小稻有些意外:“你放过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两清了啊。” “两清?如果我不放过你呢?我为什么要放任你去当山贼、贻害一方?” 田小稻转过身,呵呵一笑: “怎么?你也想跟我一起?我不介意。正好我爹也要给我说亲事,不如就让你给我做压寨郎,你的手下各个也都身手不凡,我们还真是绝配。” 穿越这么久,沈易安第一次满脸都挂上了黑线。 这不是封建社会吗?这女子为何能说出这番不顾颜面的话? 见沈易安当真黑了脸,田小稻方觉自己说的轻佻,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小郎君。 他与她从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身上就像带着迷魂香,自打她披上那迷彩披风的一刻,那迷魂香就已经深深发作。 但她田小稻是谁?自小就钻研各种机关陷阱、绳套锁扣,虽然没用来害人,但是用来打猎一向都百发百中,他们贼窝都差点变成猎户;她一向向往外面的世界,直到这次偷偷跑出家门“自立门户”,方知道外面如此五花八门,外面的人也不像那些小动物那么单纯。 “哈哈哈哈……”田小稻大笑掩饰:“你以为你是商人你就干净吗?你以为做官就干净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是谁种着最多的田,拿着难以饱腹的粮,交着最多的税?!你以为山贼是哪来的?若是能吃饱饭,谁愿意做山贼?你就别自命清高了,你这样的伪君子我见的多了!” 沈易安并非不知,北宋末年时期,由于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带来的弊端日益凸显,农民的问题越发严重,城里的繁华是这时期的真相,农民吃不饱、流离失所也是真相,只不过那些画家没办法把这一幕画下来,以至于后世只有《清明上河图》《金明池争标图》这样的赞美画卷方能流传。 但《水浒传》这样的后世之作,就已经能比较客观地反映当时的社会弊病了。 这田小稻,貌似是方腊的前辈呢。 沈易安走到田小稻身旁,双手搭在她肩头,田小稻不知沈易安何意,刚刚的傲慢瞬时被女子因害羞而引起的不安所代替。 沈易安解开她胸前的斗篷带子,道:“我的衣服,不给山贼穿。今天我放过你,希望日后我们别再相见,否则我定然要送你去见官。” 说罢,沈易安拿下斗篷,转身带着人离开:“后会无期!” 田小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贼头子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明儿就送你们去见官!” 沈易安几人整理被田小稻暴力翻过的马车,除了少了几块方便面、几根川味腊肠、一坛瑶池仙饮,并没少了其他东西。 回想那俏皮自信的笑脸,沈易安心中隐隐作痛。 这小小年纪的女子,竟然是个单枪匹马的山贼!然而她说出的那番大道理似乎又没有不妥之处,这个看似歌舞升平的年代,美滋滋过生活的都是有钱人,免税的是有钱人,免徭役的是有钱人,顶层的繁华全然凭借对底层大众的剥削,却依旧被后世歌颂为“经济最强盛”的朝代。 与昌盛成正比的隐患,真尼玛的讽刺啊。 沈易安有些郁郁,李勇以为这次可以上路了,没想到沈易安只是说山贼都清了,可以在山洞好好睡上一觉了。 外面响起一阵哨声,沈仨三道那是驯马人在召唤自己的马;想必那三个马贩子已经在田小稻手上,沈易安想象这三人会有怎样的遭遇,会不会被田小稻咔嚓…… 可这三人明明看上去就是江湖中人,怎会轻易被田小稻俘获呢? 沈易安想不明白,片刻后也不愿意再深究其中原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 有沈六等人轮流守夜,沈易安在山洞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天亮时,却见所有人都倒在山洞里熟睡,火堆也早就冷了,没有一点守夜的痕迹。 沈易安诧异至极,把大伙一个个扒拉醒,包括李勇在内,所有人都睡眼惺忪,清醒半晌才明白,他们似乎中了迷药。 这迷药分量很轻,不至于给人留下什么后遗症,唯一的症状就是整晚都睡得很熟,对外没有一点反应。 洞口的岩壁上,沈易安发现自己的匕首扎着一封信。 取下来看,字迹潦草,时常有写错后被涂成的墨团子,但错字依旧不少,意思沈易安总算还能弄明白。 信上唯三写的比较好的是“田小稻”三个字。 李勇凑过来一起看信。 信上说,她田小稻没有过杀人越货,还说她有能力要了沈易安这些人的命,但是她没这么做,作为山贼,她已经仁至义尽,下次再相遇,沈易安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勇承认,自己对迷药并不懂,所以猜测昨晚升的火被动了手脚。 李勇忙着去擦拭自己那嗜过血的剑;沈易安把信纸团成一团,丢进火里。 贼终究是贼。对于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男人来说,落草为寇也许还情有可原,可作为风华正茂的小女子,要单枪匹马自立门户,怎么也是三观不正的问题。 沈易安无奈地笑了下,一个贼窝里出来的女孩子,又能有怎样的三观呢? 远处观望到这一切的田小稻强忍着泪水,手中紧紧捏着从沈易安身上翻来香囊,指甲扣在了“沈易安”三个字上,转身离开。 第123章 疾风剑的秘密 第123章疾风剑的秘密 一行人简单吃了早餐再次出发,这时候大伙发现马车上的套缨子和夹板竟然都小了,随后沈仨三惊讶道:“这不是咱们那六匹马,是马贩子的马!这些马,竟像训练过的辽国战马!” 沈易安也发现这些马的不同,能在夜里悄无声息换马的,恐怕只有田小稻了。 沈易安望向四周,沈廿一也攀上树冠四下张望,除了看到远处山贼的破寨子,目之所及就一无所获了。 自己的马都不见了,总不能人拉马车上路。 “不管了,上路。”沈易安下令。 好在方景仁设计马车的时候运用了弹簧,所以稍微调整,这些高头大马就能跟马车完美匹配,但显然这些马没受过“拉货车”的虐待,大伙儿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这几匹马接受现实。 这些马拉骑车来更加平稳,然而沈易安的心中却无法平静。 田小稻你究竟是什么人啊什么人!莫名其妙地让我领你的情,你真是一个不敬业的山贼! 马蹄哒哒,不等中午,一行人就离开了鬼不入,进入一条乡间小路,又走了一个时辰,就到驿道上。 一路无话。 这几匹马仿佛不知疲倦,沈易安都在马车里睡了不知几觉,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终于看到一高大城墙,写着“河南府”三个字。 这是到西京洛阳了!北宋第二大城市。 “几时了?” “亥时中。” 那就是晚上十点左右。 沈易安再看那马,虽然也是疲惫不堪,但尚有力气,若是换成原来那几匹,此时怕是已经倒地蹬腿了。 李勇掩饰不住笑意:“好马就是好马,啧啧,一日跑了三百里。” “晚上务必找个好店家,好好喂喂这马,明日晚点出发也无妨。” 李勇忽然忍住笑意,道:“那田小稻对你有意思,这些马可并非有钱就能买的。” “对我有意思的人那么多,她算老几……”沈易安不知如何应答,忽然冒出前世这句名言。 李勇扒拉着手指算了算,最后点点头道:“没错……” 洛阳和汴梁区别不大,夜生活也很丰富,只是沈易安没有出去溜达的心思,就在落脚的店家点了些吃食,酒足饭饱都去睡觉时,沈易安方觉白天睡多了,此时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李勇喝了酒,也顿觉困乏,而越接近西边,心情也越发复杂,没有陪沈易安聊天的心思。 沈易安一把拉住李勇,与之对视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谁做事呢。” 李勇不得已又坐下来:“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天外天被我一锅端了,也算是为你了却一件事,为何没见你离开?” “要我做事的人,已经在……” 李勇指了指地。 “死了?” “确切说是……驾崩。” 沈易安大惊,忙低声问:“是向太后?” 李勇摇头:“她的第六子。” 那不是当今皇帝赵佶的六哥赵煦、前任皇帝宋哲宗吗? “你为他做事?”沈易安压低声音。 “确切说……是打赌输了。” “快,细细说来。”沈易安乐不可支,这等皇家和江湖想结合的轶闻,可是史料上从未记载过的。 “没什么好说的。当初我被喊去延安郡王府,让我教郡王(赵)佣(登基后改名赵煦)练剑。他虽然勤谨,却因为练剑之事被视为觊觎皇位,被许多大臣诟病,于是我就被以各种理由给赶了出去。但这并不是小郡王的意思。我们打赌,我说他日后定然坐不上天子之位,然后我输了。” 李勇笑了笑。 “你故意输的!那输了什么?” “此生不许教别人练剑,他交代我的三件事必须完成。” “其中就包括找到天外天?” 李勇怆然地摇头:“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三件事就……索性我自己做主,替他做三件事。” 沈易安遗憾地摇摇头。 宋哲宗总的说来,大概因为在位年限短,还没有太昏庸的事,且在对西夏之战有所收获,收取青唐,但在位期间因重启新法,导致党争愈演愈烈,谈不上功过。 仿佛一切矛盾都指向并不成熟、没有适当执行条件的新法。 说过这些,李勇少有地陷入悲伤中。 他提出让沈易安陪他四处走走。 并不清冷的街头,李勇对沈易安道:“我违背约定教你练剑,本来只想以此果腹,如今看来,你若是能辅佐赵佶,也算我对得起小郡王了。” 沈易安摇头:“我何德何能辅佐赵佶?你想多了。” 忽然,沈易安怔住,望向李勇。 这孙子该不会把培养我当成为赵煦做的第二件事吧? “怎么了?”李勇疑惑。 沈易安笑了下:“没什么,我的理想是隐居。” 李勇也笑了下:“无所谓了。反正在剑术方面你也成不了大器。” “激将我?没有用。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小日子。” 李勇笑笑没再说话,两人便聊些旁的打发尴尬的气氛。 青楼里出来的姑娘们甩着帕子召唤来往的男人,沈易安和李勇两人都似开了屏蔽结界一样,对外界的干扰毫无反应,都在各自思量着什么。 拐了弯,进了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面,沈易安转而问李勇:“我现在按照你教的练习,什么时候能看到效果?”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用心练习的次数够了,自然你自己就能顿悟其中的奥秘。这也是我不愿教授别人的原因——没人相信我。” “所以你教我,是因为我相信你?” “信与不信你自己更清楚,但我看到的是,你都在按照我说的做。” “你为何不对外公开身份?” “公开?”李勇一愣,转而莞尔一笑:“我还没活够呢。我若不是隐姓埋名这些年,早就被追杀了。” 这也对,他可是自赵煦还是郡王时就为之做事的人。 李勇打着呵欠:“我必须回去睡觉了,你要是还没逛够,就在这茶肆等着,我让沈廿一来陪你。” 沈易安忙摇头:“我也不是夜猫子。” 俩人说着轻松地往回走,再次经过那条满是歪歪斜斜栀子灯的巷子,若不是已经熟悉汴梁,沈易安恐怕都要误会这就是汴梁的曲院街。 艳曲声与娇笑声交杂,那些砖木结构的房子里正在发生的龌龊事,通过声音和灯影强行灌入周围行人的脑中,此时沈易安还在思索在延州筹建玻璃厂的可能性,并不被外界干扰。 然而,走着走着,沈懿安就被一阵喧闹声打断,眼见前面一群人围的水泄不通,里面似乎有人在哭嚎。 沈易安和李勇对视,一向喜欢看热闹的沈易安凑了过去。 众人包围中,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倒在地上闭眼抽搐,一旁有个男人跪在地上哭的呼天抢地。 听那哭声,大意是有人撞了他的马,马受了重伤,将死。 沈易安纳闷,这马是纸糊的,还是说撞马的人是绿巨人啊? 旁边有个推着独轮车的汉子,此时满头大汗,左看右看地不知所措。 马主人见人多,更是哭的厉害:“我的红宝石呦……怎么这么倒霉,走的好好的,就被人撞成这样……我还指望你养活一家老小呢……如今我可怎么办啊……我不如死了算了……买你的钱我还没还完呢……” 沈易安细看,这马主人眼熟啊。 第124章 碰瓷马 第124章碰瓷马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开口:“真是可怜啊……我认得这马,这是契丹马,一匹小马驹也要二百贯呢……” “二百贯……这也太贵了……我这辈子也么见过这么多钱。” “真是惹祸了,一个推车汉子哪来的钱赔啊?” 大伙的议论显然被最先开口那人带跑偏了,沈易安望过去,这人也眼熟啊,这配置不对,还少一个。 就在推车汉子焦躁不知如何是好时,人群中又有人站出来。 沈易安一看,笑了,马贩子三人组齐活了。 最后这人是个老好人形象,打圆场道:“要说这事,你们两方都有责任,但既然马已经奄奄一息了,这推车汉子多少也得赔些钱才说得过去,毕竟人家也要养家糊口,马死了,人家一家老小也没处活命了。”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推车汉子在众人职责中更不知如何是好,但仗着自己身形强壮,索性将车往地上一掼:“我就只有这车,连个婆娘都没有,你要的话,就拿去抵了,你要是嫌少,那就抓我去报官!” 马贩子三立刻承担起做好人的角色,去拉马贩子一:“要不就这样吧,看他的确也是没什么钱的人。” 马贩子一抹着眼泪起身,呜咽道:“这车我也没用,有没有人要,便宜卖了,换成钱我好挖个坑……把我这马埋了……啊呜……” 说着,马贩子一大哭起来。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这些人大概不懂,可沈易安清楚,这倒地不时抽搐的马是契丹马,品相如地上这个,怎么也要千贯才买的来,他们演这么一出,大概是担心说这马千贯要被人骂,毕竟围观的都是外行。 推车汉子瘪着嘴,不忍看自己那用于生计的独轮推车,就算卖掉,也不值两贯,跟赔着马比起来,他也算遇到好人了。 有人要买推车,推车汉子朝马贩子三拱手致谢,转身就要离开。 众人也将散去,沈易安拦住推车汉子的去路。 “咋地?我可没碰到你!”汉子没好气地开口。 “过来,我帮你把车要回来。” 沈易安说着,走到依旧还在悲怆之中的马贩子一跟前。 一抬眼看到沈易安,三个马贩子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沈易安笑着递上一张三百贯的交子:“兄弟,看你爱马如家人,我就替这汉子赔你,如何?” 马贩子一登时紧张起来。 这匹马可是价值上千贯的。 马贩子一摇头:“我是辽国人,不用你们的交子。” 沈易安蹙眉,从怀里摸出一块亮闪闪的金子,递到马贩子跟前:“这个应该认吧?” 马贩子三忙上前打圆场:“虽然这马值钱,可是都要死了,不能收你这么多,那推车汉子既然没钱,人家也不能为难他,有多少算多少吧。” 沈易安一听,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还不到十两,直接拽过马贩子一的手,强行放到他手心里。 “这位兄台说得好啊,我也是看你们善良,这马也不能这么一死了之,不如我就用这十两银子替那汉子赔了,这马我就带走了。” 说着,李勇已经以剑鞘敲在那马肚皮上,口中也“qiu!qiu!”地喊着,这马该是也躺够了,四肢扑腾几下,瞬间就站了起来,鬃毛光亮,矫健无比,一点都没有病态。 妥妥地碰瓷马。 众人大惊,三个马贩子欲离开,却被沈易安和李勇牢牢拦住去路。 “呵呵,死马当活马医,我竟然把这马治好了。”沈易安讽笑。 大伙也忽然明白过来,这三人竟然是联合一起的骗子,登时群情激愤,嗷嗷喊着,吵着要报官。 马贩子一赶紧大声道:“撞是真撞了,这破车也不要了,你赶紧走吧,银子还你!” 沈易安上前:“那怎么行?我要的是马。” “马……给你!”马贩子说着,眼睛四下转着,结果话刚落地,就嗖地一声纵身上马。 沈易安急忙闪身,那马贩子骂了句“多管闲事”,下一秒却来了个人仰马翻。 李勇不过是以剑鞘敲在马前肢膝盖上,这马就真的躺下了。 马贩子见状不好,急忙指着沈易安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跟你们这些看热闹的没关系!谁要是再过来,可别说我的马蹄子不认人!” 大伙被这话吓了回去,见再次起身的马的确烦躁不安地蹬着蹄子,便三三两两地躲开,这时候那马贩子见人少,才对沈易安低声道:“我们有苦衷,若不是路上遇见过,我们此刻也不会跟你多说一句废话。” 沈易安也有些纳闷,但毕竟自己现在那几匹马是人家的,多少还有些心虚。 “那你说来听听。”沈易安道。 三人垂头丧气地跟着沈易安来到一家客栈,点了些吃的。 这三人仿佛饿鬼托生,狼吞虎咽地开吃起来。 沈易安一边啜着茶,一边问道:“你们也走的鬼不入?” “嗯。”其中一个点头:“结果中了圈套。” “一个叫田小稻的,”另一个开口:“劫了我们,还劫了我们的马。” 沈易安蹙眉:“她一个人?” 三人忽然愣住,很显然,说他们三个被一个没枪没马的弱女子劫持了不那么好听,便索性道:“哪里,总有百十号人。” 沈易安窃笑:“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 他们哪里是逃出来的,分明是昨晚半夜就被田小稻给放了。 “这群山贼虽然戒备森严,但我们还是想办法逃了出来。我们辽国人都英勇善战。” 沈易安这次笑都懒得笑了,再次发问:“那你们是专门来洛阳……骗人的?” 三人摇头。 “我们这批一共五匹马,本来就是要送来洛阳的,结果半路被人劫持了,没法交货,被对方拿了把柄,若是明儿不能按时交货,就要报官抓我们。” “这跟你们行骗有何关系?” “这不想凑点钱,通融通融吗?” 沈易安却记得田小稻说过,这些马是他父亲买来送给她作为生辰贺礼的,还说是被京兆府的山贼强行买走,要送去给京兆府衙的师爷。 京兆府距离河南府还有些距离,京兆府的匪贼出现在鬼不入就很可疑了。 沈易安敲了下桌子,厉声道:“还不说实话?!” 这几人也不知沈易安是什么角色,但他们能平安通过鬼不入,没被那二十几个劫匪打劫,还是有些手段的。 三人也吃喝差不多,才道出实情。 第125章 黑水靺鞨 第125章黑水靺鞨 他们三人都来自辽国,但是在西夏也有些生意,见西夏那边的马帮有声有色,便商量着也弄个马帮,专门跑辽国和宋国之间的线路,也曾几遇险阻,但凭借三脚猫功夫,以及跟田虎交好,一直以来也没遇到什么大事。 但是最近因汴梁连锅端了天外天,河东路剿匪风声极高,田虎也暂时偃旗息鼓,以捕猎为生,于是京兆府的匪贼乘虚而入,强行要了田虎从他们这买的五匹马,他们也得罪不起。 “本来我们是要去京兆府,哪知昨晚先遇上田小稻,她囚禁了我们,我们放走了马,哪知又引来另一窝匪贼。” 马贩子叹口气:“谁知那二十几个人都是饭桶,全中了田小稻的圈套,我们看逃跑无望,便唤回了马,将五匹马还给田小稻,她就放我们走了。” 李勇蹙眉:“据我所知,平时鬼不入里是没有山贼的。这些山贼都有各自地盘,河南府只有些不成气候的小贼,在官道劫个商贾之类,都是些小钱,也不见有敢杀人的。” 沈易安接道:“所以昨晚鬼不入那些根本不是河南府的贼,他们是京兆府的。” “什么?”马贩子大惊:“那马就是他们要买的!” 沈易安哼笑:“你与匪贼做生意,最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马贩子摇头叹气:“谁不想跟官府、跟正经人做买卖?可辽夏的马匹是不准随意卖去中原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真的,因辽夏善于骑兵作战,以游牧民族为主,所以禁止优良马匹出口给大宋,导致大宋骑兵远远落后于两国。 “他们要强买你的马,送去给京兆府衙的师爷,然后半路在河南府抢劫你们,这样他们马也得了,钱也不用给了,到头来你们还要赔他们一笔钱。这就是为何要你们在河南府交货,而不是京兆府交货的原因。” 沈易安简单几句,就把事情来龙去脉给理清楚了,只是这群贼不知道半路会杀出个心有不甘的田小稻,还有过路的沈易安。 马贩子虽然此时已经明白道理,可依旧无计可施,面对一群匪贼,有何道理可讲呢? 沈易安凑近这马贩子的头目:“你能弄到汗血宝马吗?” “大宛马?能,当然能!”马贩子自信满满,还带着点疑惑:“不要说大宛马,但凡你听过的,只要银钱足够,我都能弄来。” 另外两人也带着专业的凝重,一直跟着点头。 这就是走私吧? 沈易安对这三人道:“你们今天骗人,也讹不到几个钱,至于落魄至此吗?” 马贩子再叹气:“他们非逼我们交出马来,城门四处都有他们的耳目,我们插翅难逃,所以只好能骗一文是一文,多凑几个钱求个平安离开。” “这样吧,明儿我带你们离开,但你要帮我买马。你们兄弟三人,留下一个跟着我,我只要等到你们的消息,无论买不买的成,我都会放了你兄弟。” 三人想了下,看沈易安也是个正经商人,便感泣涕零地连连点头。 见他们答应下来,沈易安告知道:“你们另外的六匹马都在我这儿,我不打算花钱买,也不打算还给你们,就当明天带你们出城的费用。” 三人即刻收起眼泪,面面相觑。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们这简直是天天都往泥坑里掉啊。 被田小稻、京兆府匪贼一层层扒皮,好不容易以为要上岸了,才知道最狠的竟是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郎君。 沈易安继续道:“我也是遭遇了田小稻和那我窝匪贼。” “可你究竟还是逃出来了。”马贩子头目不是心思地回答:“还抢走了这几匹好马。” “可我根本没逃啊,这马就是田小稻送给我的。” “啊?!”马贩子更是不解。 “大概因为我比你们长得好,还年轻吧……” 沈易安说完,便和李勇起身回去客栈。 这三人本来是骑着两匹马出来的,另外一匹已经被那匪贼扣下,三人便只带着余下这匹最通人性的“作案工具”一起回去沈易安落脚的客栈。 这匹马跟其余六匹混在一起时,就已经看不出有特别之处。 马贩子痛心疾首,一个田小稻把他们搞得人仰马翻,却转手就将这好马送人。 伤害极大,侮辱极强。 这六匹马中,有一个就是其中一人的坐骑,这马贩子在马棚找到自己的马,脸贴着脸跟马说了好一会儿话,那马也极通人性,见了主人之后明显温顺又兴奋。 唯一一个失去爱马的马贩子落寞至极,沈易安看出门道,便让沈仨三和沈廿一陪着人去了趟匪贼落脚的寺庙,趁着天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那匹马也给弄了回来。 三个马贩子看到失而复得的坐骑兴奋不已,连连跟沈易安保证,两个月内就弄到十匹大宛良驹送去汴梁。 第二天,三人藏在马车底部,多出的两匹马由李勇和沈易安分别骑着,大大方方从城门离开。 走出去不远,旁边是空旷的荒草甸子,根本没法藏人,沈易安便让三人从车底钻了出来。 三人谢过沈易安,其中两人骑马离去,剩下的一人就跟沈易安继续前行,并负责路上照顾这几匹良驹。 留下这个马贩子叫萧原,二十出头,不仅马术很好,驯马也相当在行。离开那两人,一个是他父亲萧铭达,一个是他哥哥萧山,他们相信沈易安会照顾好萧原,也希望他将来能不再四处漂泊,便将他留下来。 沈易安看到萧原手上的伤痕,问:“你们父子三人都有伤,如何来的?” “路上难免跟些匪贼打斗,习惯了。” “我知道你习惯了。你这伤不是这两年落下的。” 萧原略惊讶,随后苦涩道:“我们本姓完颜,是黑水靺鞨,被你们和辽叫做女真。” 听完这话,沈易安的反应比萧原还大。他低声问:“黑水靺鞨?那不就是生女真,完颜部的?” “对。”萧原眸中闪闪发光:“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追随熟女真去了南边,哪知被卖到辽国贵族家中,做了家奴,这些伤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后来我父亲带着我和哥哥逃了出来,就做了马贩子。” “那你们为何不回去部落?” 萧原苦涩笑着摇头:“回不去了。母亲死在了辽国,我们回去也没法跟母亲家人交代,索性就在外面。” 沈易安心中一团乱,这小伙子还不知道再过十四年,他们的首领完颜阿骨打称帝,没多久就把辽国打了落花流水,然后又以铁蹄踏破大宋江山,在大宋昏庸的徽宗和他儿子、以及逃跑派众臣的推动下打压良将,终于称霸中原。 “我倒是游遍中原,想去你们那看看。” “虽然冬季冰天雪地,乐趣却不比这边少。我记得的不多,但总归比逛青楼、去夜市有意思。” “这你说了不算,等我有一天把青楼开到你们那,看看别人怎么说……” 第126章 沈勇 第126章沈勇 有萧原控制马匹,沈易安才知道方景仁马车的好处。 原来好马配好车是绝对道理,接下来走同样的驿道,这马车不仅速度更快,也更加平稳,沈易安惬意地将马车内的座椅机关打开,变成朝前的半躺可调节座椅,甚至还有个小桌板可以用。 当然,这都是沈易安要求的,至于机关如何设置,便都是方景仁带领马车团队精心设计,当成品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无人不惊叹,惊叹沈易安是比天子都会享受的人。 路上,沈易安若是感到困倦,便放平座椅睡上一觉。 离开洛阳不知多远时,马车忽然停住,沈易安也惊醒,望了眼一旁默默喝酒的李勇。 挑开帘子,只见马车前边有个衣着比当初李勇还要朴素的剑客,简而言之就是补丁缀补丁,腰间也别了个酒囊。 沈易安望向李勇道:“我将来也要这身打扮吗?” “你若有心,我不阻拦。” 李勇说着,见那剑客已经靠近马车,以剑鞘指着赶车的萧原。 剑客是男低音的嗓音,带有些磁性,沈易安很喜欢他的声音。 “敢问,车里的人可是疾风剑李勇?” 沈易安望向李勇,李勇打开车门跳下去,沈易安紧随其后。 沈易安打定主意,若是有人追杀李勇,他是拼了命也要护住他的,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里,他最真诚的兄弟莫过于程禧和李勇了。 这剑客见车上下来两人,也是稍微分辨了一下,才以剑鞘指着李勇道:“疾风剑,我等你好久了,咱们比试一番!” 李勇蹙眉摇头:“你刚说疾风剑叫李勇,可我不是李勇。” 沈易安一脸问号,那剑客也一脸问号。 李勇随即道:“这是我家主人,我叫沈勇。” “沈勇?”剑客一脸不解。 “没错啊,我是沈勇,不是李勇。”李勇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回去了马车,走出几步后,回头叫沈易安:“主人,上车了。” 沈易安这才回过神来。 “可……可昨晚看你敲马腿动作那么快,除非疾风剑能做到……” 李勇回头,用他离开前听沈易安教授耶律辛基的话回答道:“我敲猪更厉害。” “敲猪……又是何意?” 李勇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懂,那剑客却将这句话解读成高深莫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剑客愣在原地,想来想去倒是挺开心的。他卢沫悉踏遍千山万水寻找疾风剑李勇,每到一处见过的都是赝品,都败在自己剑下,而眼前偶遇这个也可以确定不是疾风剑,那么两个月后三朝武林盟会他说不定就能冒充李勇去参加了。 只要他打败所有人,再公开自己并非疾风剑的身份,到时候谁还会在意他究竟是如何混进去的呢? 卢沫悉踏着春日欢快的小曲儿离开。 沈易安许久回过神,一步步回到马车上,再看李勇那略带戏谑的神色,心中一阵叹气。 怎么着,这“沈”姓这么好,李师师自己改名沈师师,李勇改名沈勇。 不等沈易安开口,李勇先道:“既然李师师你都唤他沈师师了,从今往后,你就唤我沈勇吧。李姓乃我师母的姓氏,我本是孤儿,师傅捡到我悉心教导,因师母与夏国皇室沾亲带故,为保我周全,才让我姓了李。如今师傅和师母早已归西,我这姓,便也随师母埋了去。” 沈易安摇头:“家中与我同姓的,不是家奴就是卖了身的,你不同。” “那就当这是我自己的姓,我既然要留在中原,就要想办法保全自己,李勇的名头对我来讲,就是随时都可以被人追杀的祸害。” 沈易安点了点头,这么说就很有道理了嘛。 “那我的姓就免费给你用好了。” “……” 啾!啾——啾! 马车飞奔,扬起沙尘,将其余的赶路人远远落在后面。 出发后的第四天中午,一行人到了河中府,后面一路向北,路并不好走,第六天上午就能抵达洛水河畔的延州。 延州即前世的延安,此时也叫延安府,只不过延安府距离宋夏两国边境,比到河中还近些。 后面这几天行程出奇顺利,顺利地让沈易安觉得有些蹊跷。沈勇对此莞尔一笑:“匪贼们传消息很快,这边距离边境很近,并非匪贼多安分,而是没人敢动咱们。” “那你不怕暴露?” “怕什么,所有人都以为疾风剑早就死了。何况我现在是沈勇。” 张七圣安排的人算着日子,天天派人到城门口盯着,这一日见到这豪华马车与张七圣书信所言一模一样,便急忙拦了下来。 沈易安也是极为好客,请前来接应地人一同上马车,马车内的各种设施让来人赞叹不已。 接应沈易安一行的人名叫丁允,是原来东京城里杂剧家丁现先的后人。当初丁现先因讽刺朝政而被迫离开东京,本来是奔着往西夏逃亡的,哪知到延州后,就没听说再有人打探他,便留在延州继续老本行,只是嘴老实许多,后辈虽然继承了衣钵,讽刺的笑话就再也不敢讲了。 丁允开门见山,称石油已经备好,随时都可取走。 眼看回程时间还要更长,沈易安实在是耽误不起,生怕什么时候不留心,苏颂就提前归西,所以客套的话也就不多说,忙着萧原安抚好马匹,之后便考虑第二天就启程。 沈易安虽没来得及去看那石油汩汩往外冒的地方,却听说那边是个沙漠。 找到一个窑厂,沈易安说明来意。 原来这边的石英砂很常见,完全具备建厂的条件,可丁允却说不远处的夏国,不仅石油这边多,石英砂也就地取材,成本不及这边五成。 沈易安承认自己动心了,但是行动之前,他必须确认这石油和石英砂的组合究竟能不能炼出更加通透的玻璃。 瓷窑老板见到钱后,眼睛都比往常大了一圈。 为了配方保密性,沈易安只是借用瓷窑的炉子和厂房,其余所有操作都亲历亲为。 经过几次调整,终于在第六次试验室,沈易安得到一凸、一凹两块剔透的玻璃透镜。 第127章 荒野客栈 第127章荒野客栈 虽然玻璃还有些偏黄,但无疑已经是非常成功的实验品。 玻璃偏黄的原因是原料中含有铁的氧化物,这就是纯碱要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沈易安此时没有纯碱,在熔制前便以草木灰水浸润,再次烧制时,玻璃就比之前更加剔透,但草木灰的作业也就止步于此。 试验的成功让沈易安异常兴奋,本打算运石油回去制玻璃的想法瞬间被推翻,延州天时地利,且没人过问石油燃烧后冒出的滚滚黑烟,比在汴梁制玻璃方便许多。 一个人在瓷窑汗流浃背的烧玻璃实在有些寂寞,沈易安把沈勇和三个家丁都喊来,就着瓷窑的便利,马不停蹄地烧制各种玻璃,主要还是以烧制凸透镜和凹透镜为主。 在延州足足停留四天,几个人烧制玻璃的手艺也愈发娴熟,而得到的东西更让这些人乐不思蜀,沈廿一身手最快,恨不得留下来就在这边烧玻璃了。 因考虑到长途运输的困难,沈易安暂且放弃大量大块平板玻璃运输的想法,只仔细包装了三块三尺以上的,剩下的便都是巴掌大小的。 然而,停留这四天里,延州百姓甚至官员有点太过热情,每天都有好几拨人以各种不同的借口来打探,卖卦陈的口才与风水易经相结合的优势在此时就发挥了作用,看人下菜碟地把不同的来人都打发走了。 尽管大伙对外的统一口径都是以“石油烧制琉璃”,可每到夜里,尽管沈易安派人守着那些成品,还是有人鬼鬼祟祟地想要打探。 沈易安思量许久,不得不打消延州建厂的想法,因为连延州府尹都派人送信来,邀请沈易安过府一叙。 席间,亦有延州的富豪,沈易安左右逢源地应付,倒地没透露半点此行目的。 大大小小的凸透镜、凹透镜和平板玻璃被仔细包裹后装上马车,在来延州的第五天,沈易安决定打道回府。 装好车,沈易安站在瓷窑的高处望向西边,沈勇仰头注视他片刻。 沈易安下来后,沈勇关心道:“要留人下来筹备吗?” 沈易安摇头:“夏国有沙漠,石英砂比这边多还亮,沙漠边缘也有很多石油,能烧制更好的玻璃,在那边建厂也不错。” “我也考虑过,但是夏国贼匪比中原更猖狂,连丝绸之路的商贾都不放过,导致如今对外贸易多走水路,若是我在那边建厂,一眼照顾不到就要被打砸抢了。” 沈易安扑哧一笑:“既然我要建厂,还能怕匪贼?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因噎废食。我在延州建厂,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这制玻璃的技术比琉璃容易许多,不出半年,延州就得到处都是玻璃厂。” 沈勇思索着沈易安的话。 竟然很有道理。 他沈易安会害怕匪贼吗? 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夏国那边建厂,当地朝廷也需要打通关节,咱们与那边并不熟识。” 沈易安再次嗤笑道:“有钱能使磨推鬼。” 沈勇自嘲道:“还真是我太过谨慎了,如你所说,的确都不是问题。” 决定之后,沈易安便琢磨派个人去夏国的边境夏州来办这事,这人便是近几日以一张嘴大战众人的卖卦陈。 卖卦陈被喊来,听说沈易安给他安排了个艰巨的任务后激动不已。 “我就算到,我比这几个莽夫是更有用途的,只等小郎君安排呢。” 沈易安将要办的事宜列成一张表,仔细地交代给卖卦陈,听说自己要去夏州跟当地官府沟通,卖卦陈更加激动:“不瞒小郎君,游说别人是我最擅长的,这事就全权交给我吧。只是小郎君回去后,务必跟宇文大人提醒一下,我卖卦陈可不是去算墓穴风水的。” “自然。” “感谢小郎君对老拙的信任。” “实在是因为没人。” 卖卦陈的脸瞬间皱成沟沟壑壑,但看沈易安一脸善意微笑,也哈哈大笑起来。 沈易安给他留下一辆马车壮门面,还有沈六陪伴,卖卦陈顿有尚未出发,事情就已经办妥的错觉。 马匹经过这几日萧原精心的调养,愈发意气风发,而沈易安烧制的玻璃多是小件,根本也没多重,这些马一跑起来,第一天就七百里,夜里几人索性就地宿营,吃饱喝足就睡在马车里。 沈勇把玩过那些玻璃制品,有的放在眼前就会将另一边的东西变大,有的会将另一边变小,还挺好玩。 第三天午间,一行人在路口停下,沈勇问沈易安:“还走鬼不入吗?” “为什么不走?这边比管道少走几十里。” 再次进入鬼不入,沈易安已经没有了初次的激动,但他不时张望,倒是很希望能再见到田小稻,看看她是不是已经自立门户,在这一带当上贼首。 走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沈勇悠闲地灌着酒问:“找什么呢?” 沈易安缩回马车:“找个宿营的地方。山林难行,马匹都累了。” 萧原对鬼不入还有许多不美好的记忆,自打一进来就警惕地望向周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听沈易安说找地方宿营,萧原忙道:“这些都是契丹马,健壮的很,连夜赶路也无妨。” “就算马不累人也累啊。”沈易安回答。 萧原又急忙摇头:“我不累。” 沈易安忽然明白萧原紧张的原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弱女子田小稻,竟然把你们爷仨吓成这样,也算是壮举了。” 萧原摇头:“沈老板可不知道这小女子的手段,纵然只有一人,却闹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那你可知她大本营在哪?” 萧原摇头:“她只是把我们困在一个大坑里,这鬼不入原本有一窝山贼,后来听说早就剿灭了,否则我们也不会走这边。” 沈廿一不用赶车,只等沈易安一声令下,便顺着遮天蔽日的树冠层游走开来,消失了好一会儿,又出现在沈易安跟前。 “东边就有个山寨,看样子许久没修葺过,该是原来的贼窝。” 鬼不入是最近一带最密、地域最广的密林,有些地方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无论谁做山贼,都会选择在次藏身。 没有了卖卦陈的天气预报,这天气就说变就变,忽然间,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几个人尚能躲在马车里,可那几匹马就遭了殃,马蹄子踩在泥地上打着滑,几次都险些摔倒。 马匹突然摔倒是件很危险的事,萧原顾不上自己,冲进雨里一会儿拉这批马,一会拉那匹,其余几人看的都于心不忍,可又帮不上忙。 雨越下越大,沈易安让沈廿一在前面带路,他们要尽快赶到那破寨子避雨。 春日不盛,这一场大雨下来,万一把马淋病了,他们回程就更加艰难了。 经过一段坡路,终于到了寨子门下,让几人意外的是,这寨子门下竟然挂着崭新的山水灯笼,还有个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写着“小稻客栈”。 这牌匾一看就是新的。 “看来是改邪归正了。”沈勇忍着笑意。 沈易安并不赞同:“黑店。总比躲在山洞里哭强。” 说完,沈易安问周围的几人:“黑话你们懂么?” “懂一些。”沈仨三道。 天将黑,加上乌云密布,就像入夜那般,这荒山野岭,哪怕只有个窝棚都能增加几分安全感。 马鸣声声,院子里的房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健壮的伙计,从容地过来给他们开了门。 但这俩人并没请沈易安他们进去,反而在沈易安迈步时,站在门下的遮雨棚里,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沈易安反感道:“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进,那就该灭了灯笼!” “呵呵,我们的灯笼又不是给你点的。” 说完,两个伙计对视一眼,询问道:“哪里来的,要去哪里,做什么生意的?” 沈易安如实回答,说是做琉璃生意的。 问到这儿,本来就该放人进去,但两人挤眉弄眼一番,其中一个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不好意思客官,里面怕是已经满了。” 雨越下越大,眼看几人就要成落汤鸡,沈易安掏出足足一贯钱挂在这人手臂上。 “哈哈,请吧。” 来人让开路,让他们进去。 第128章 正经店 第128章正经店 萧原忙把马迁到马棚处,卸了车,将马安顿好;沈易安几人已经进去屋里,才发现这破屋子叮叮当当直响,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如果不能找好位置,稍微一动就会被雨淋到。 屋里躲着漏雨的地方零星摆了七八张桌子,只有两个桌旁有人,看那湿漉漉的模样,应该也是雨后才来的。 敢走鬼不入的,都是常跑这条路的商户,这两桌人都自顾慢慢啃着干粮喝着水,谁也顾不上谁。 “该死!”屋子的大梁上传来几声咒骂,只见一个弱小的身影正在奋力堵大一点的窟窿。 沈易安找了个没有漏水的地方坐下来,抬头凝视,看出这堵窟窿的人便是田小稻。 “店家,来点热菜。”沈勇喊道。 旁边一桌的人接话道:“别指望咯!这里原本是个贼窝,这几日才变成客栈,什么吃的都没有,就是喝口热茶,也是用蒲公英的根泡的,大肉包子说不定有。” 沈易安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筷子,啪地摆在桌上,那几人便不再吱声。 互怕互啊! 见果然没人招呼,沈易安便四下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两个伙计,除了开门揩油,其余什么也不做,时而倒点水,剩下就伏在柜台前毫无生气地望着地中央,仿佛是个镇店的摆设,连给田小稻搭把手都做不到。 另外两桌一桌啃着大饼就热水,一桌嚼着馒头和咸菜,听着哗哗雨声,都是满面愁容。 任他们这条路再熟,沈易安再面生,也无法开解被雨困住的现状。 沈易安嘱咐沈廿一一番,他便出去一趟,很快就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个包袱。 “来,煮面吧。” 如同那天在山洞里,沈易安要来煮茶的炉子和锅,开始烧热水。 水开,下面,还有四川腊肠和鸡蛋,一气呵成。 香气飘散,旁边两桌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这荒山野岭竟然有热气腾腾的面条?! 几个人就着热乎劲儿,呼噜呼噜地吃开,只不过还多出一副碗筷,就放在沈易安身旁。 雨越下越大,田小稻费尽力气也没办法堵住所有窟窿,自己还被浇了个透心凉,再看这两个伙计,田小稻简直怒不从一处来。 轻盈地越下房梁,田小稻站在两个正在喝茶的伙计身后,一人一耳刮子抽在后脖颈。 “你俩看热闹呢?!” 俩伙计懒洋洋地抬头:“头儿,你看自打开业,客栈也没收来几个钱,连房子都补不起,要不咱们还是打劫吧,来钱快。” 这话说的毫不避讳,仿佛就是说给这些人听的,那两桌的商人浑身一抖,想要离开又没有勇气,出去也是要被大雨淋透,万一感染伤寒,能不能活着到目的地都说不好了。 其中一个矮胖的老板悄悄指着沈易安,低声道:“他们,他们是有钱人,我们都是穷人。” 那俩伙计登时眼睛一亮:“头儿,你看这跑商的都觉得咱们得打劫。” 沈易安按下沈勇要出剑鞘的手。 田小稻一脚蹬在长条凳上,摔下正在擦手的抹布,轻蔑地白了这俩伙计和那桌商贩。 这俩山贼才被她收编几日,本性难移也有情可原,那落井下石的商人算怎么回事?! 田小稻呸了一声后,对着那商人方向道:“打劫若是还分贵贱,那就太对不起我爹了,他自小就教导我,鱼皮也是肉。” 那人吓得一哆嗦,赶快闭了嘴,后来连眼睛也闭上,颇有掩耳盗铃的意思。 两个伙计笑嘻嘻走到田小稻身边:“那头儿是同意了?” “同意你奶奶的腿儿!”田小稻一手一个,揪住这俩伙计的耳朵直接给扔进了柜台上。 两人暂且安分,田小稻便开始打量刚进来的这拨人。 她看的不是有没有钱,而是有没有走出鬼不入的经验。 室内昏暗,田小稻也看不清沈易安这桌究竟是谁,便照例走过来安抚:“几位敬请放心,我只是用从前这儿的山贼的山寨,如今他们都被朝廷收押了,这寨子便归了我。我们店可是个正儿八经做买卖的,绝不是黑店。” 一个伙计嘟囔了句:“是正经店,连灯油都买不起了。” “闭嘴!”田小稻训斥,亲自上前仔细拨了拨灯芯。 沈易安掏出随身带着的玻璃镜,还是做马车后视镜剩下的,巴掌大小,将其支在油灯旁,那小小的火光登时变成一对,让田小稻一下子就认出沈易安来。 看到田小稻惊喜的面容,沈易安戏谑道:“你是不是开黑店的,我早就领教过了。感谢那晚在山洞时的不杀之恩。” 田小稻眼珠子一转,惊喜的神色立刻烟消云散,转而摆手冷笑:“不用客气,我不会对一个傻子下手。”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让旁边两桌的人几乎要滑到桌子底下,甚至已经做好趁着田小稻不注意而脚底抹油的打算。 被雨淋死也好过被人害死。 沈易安依旧淡定地吃着面,头也不抬地敲了敲自己旁边:“喏,这碗面是要谢你的。” 田小稻是不会错过沈易安示好的,听到这话,就和平常女子一样乖乖坐下来,还保留了豆蔻年华的几分矜持。 不过,她刚捉起筷子,就见沈易安毫不留情地用手臂把碗揽了过去。 “既然不用我谢你,这碗面就不给你了。” “?” 田小稻哪受过这委屈?而且这已经是沈易安第二次晃点她。于是,田小稻瘪着小嘴儿,一双小手生生拉住碗沿不松开。 沈易安也不示弱,拉住碗沿不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沈勇怕碗被掀翻撒自己身上,索性端着面条起身去了别的桌,另外三人也看出门道,也都挪走了,沈仨三把锅也端走,沈廿一把剩下的川味腊肠也拿走,萧原看着没啥东西了,便把铜炉也转移了。 沈易安目视田小稻,心里不知想什么;田小稻怒视沈易安,这碗面她势在必得。 表面看上去是争一碗面,可实际是争面子。 两人僵持好一会儿,还不见胜负动静,这时候,就见田小稻忽然探头过来,直接用嘴去啜面汤。 这场景就和那日沈易安忽然低头吃面一样,沈易安就见一小脑袋把碗挡住,呼噜噜地吃面声传来,不由地就松了手。 那面条带着汤,几次都甩到他手上了。 田小稻一口气把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挑衅地望着沈易安。 沈易安长舒一口气,忽然起身:“你给我下过迷药,我正好还给你,正愁怕你不吃,没想到你干饭挺有一套。” “迷药?”田小稻大惊,随即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质问:“我只给你们下了这么一点点,充其量让你们多睡一会儿,你给我下了什么?下了多少?” 沈易安莞尔一笑,凑过去低声对田小稻道:“多少不重要。我下的药可不一般。” 田小稻依旧嘴硬:“我白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吗?我可是随身带着各种解药!” 两个伙计也着急了,从怀里摸出各种各样的瓶子:“我们有解药!” 沈易安再次凑近田小稻:“我给你下的,可是……” “什么?”田小稻警惕。 “春药……你有没有觉得身体燥热?恐怕已经发作了。” 沈易安说完这话,在瞟了眼两个伙计,若有所思般。 田小稻即刻跑出去,推门就开始抠嗓子眼儿给自己催吐。 第129章 叛变伙计 第129章叛变伙计 两个伙计就在田小稻身后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才醒悟过来,一个拿来水壶,一个取来毛巾。 沈易安望着两个伙计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是不想杀人的,但这俩人活不过今晚。 刚进门的时候,沈易安就取出镜子左右照过,从镜子里他就看到这两人给田小稻的水碗里倒了一包粉末,事实证明这俩伙计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田小稻从哪弄来的。 沈勇又给沈易安递上一碗面:“这俩伙计好像那日劫匪里的。” 沈易安记起,那日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有几个只不过是轻伤,他们后来也没清理现场,想必是田小稻清理过残局。 沈易安走到田小稻身边,借住大雨声的掩盖,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别吐了,根本没给你下药,只不过看到你那俩伙计给你下了药,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不用谢。” “我谢你奶奶腿儿!”田小稻不知是吐的难受,还是心中难过,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眼看泪珠一个个往下滚。 “我替我奶奶腿儿说声不用客气。” 两个伙计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各自摸了怀里的家伙,朝这边过来。 田小稻看到二人,淡淡说了句“没事”。 其中一个手在腰间的匕首上,问田小稻:“头儿,劫不劫他?” 田小稻蹙眉:“不许再做劫匪!” 忽然间,这俩伙计对视一瞬,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一步就跨到田小稻身旁,将毫无防备的田小稻劫持。 当惯贼窝少主人的田小稻还不知江湖竟然如此险恶,一点防备都没留,此时虽然她表现极为真定,心里却已经有点慌了。 眼前这个叫沈易安的男人,大概是不会救她。 沈易安后退一步,那两个伙计开口道:“交出钱和马车,我就放了她!” 沈易安蹙眉:“我跟她又不熟,你劫她来威胁我,那不跟抓了七仙女威胁如来佛祖一样?” 两人一愣,没想到与田小稻说话这么久的男人竟然如此薄情,都这时候了,还能给他们举例子。 “少受废话,快把钱给我,否则我这就要了她的命。” “那你应该跟她爹要去,我又不是她爹。” 田小稻微蹙眉头,沈易安让她极为失望。 双方僵持时,田小稻忽然软软糯糯地叫了声:“二哥,救我。就算我负起从家里跑出来,你既然已经找来,也不能不管我。” 劫匪的刀紧紧压在田小稻脖颈:“原来是二哥啊,难怪刚才聊的那么投机。如此更好,赶快拿钱来!” 沈易安给了田小稻一个嫌弃地眼神,他没想到,这田小稻竟然如此“机灵”。 此时不是斗气的时刻,沈易安说钱财在马车上,让两人跟着他,刚走到马棚,就听咻咻两声,两个劫匪已经倒在地上翻着白眼。 沈勇的剑快如疾风,眼看两人即将一命呜呼,其中一个忽然递给沈易安一个小金块儿。 “既然你要了我命,那就麻烦你用我的钱找僧人或者道士给我做场法事……” 沈易安没有拒绝,手下金块后道:“法事太浪费了,纸钱和姑娘我多给你烧几个,俭以杨德。” 那人忽然就死不瞑目地垂下头。 沈易安觉得,这人大概是被气死的。 另外一个体制差些,没熬过上一个跟沈易安交代的时间就归西了。 田小稻朝这边过来。 “怎么了?”田小稻并未听到任何异常。 沈易安没有作答,反问道:“这俩山贼怎么回事?” “他们是那日你们大斗时唯二没有受伤的。我本也要把他们送去官府,就跟其余那些山贼一样下大狱,往后再也不信他们的鬼话了!” “所以你比较信我?” 田小稻一愣,随即转身回屋,没给一句答复。 田小稻怅然地坐下,一声叹息,沈易安望着她,片刻后开口道:“你竟然会相信两个山贼。” “可我去镇上了,根本招不到伙计。”田小稻委屈巴巴:“他们都知道我捉了二十几个山贼。尽管我一再说是一个叫沈易安的人捉的,可根本没人信我。” “你知道我姓名?” 田小稻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藏在腰带内侧的香包,支吾道:“我听你们一起的那些人这么喊你的。” 沈易安清楚,自己带着这些人里,可没人直呼他姓名。 “你这客栈要一直经营下去?” “当然!” “那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沈易安说着,亲自去马车上取来一个凸透镜和一个凹透镜,又让田小稻找来直径差不多的竹筒,经过距离调试、打磨边缘,将两面镜片嵌进竹筒,递给田小稻。 “这是什么?”田小稻放在手中摆弄,不知如何使用。 “望远镜啊。”沈易安解释,并示范如何使用。 田小稻接过来,像沈易安一样闭上一只眼,之后从竹筒望出去,沈勇那桌冒着火光的铜盆出现在视野里,竟然触手可及般。 田小稻伸出手,想要触摸铜盆。 沈易安握住田小稻乱抓的手:“小心点,差点伸到油灯里。” 田小稻一惊,忙收手回来,看到自己果然差点把手放到油灯上,连忙红着脸感谢沈易安。 “这是一种可以将景物拉近的镜子,但不代表东西真的变近了。” 说着,沈易安拿起竹筒继续道:“这个我处理的比较简单,如果你有时间,可以重新打磨,将竹筒分开、再用更粗的竹筒套上,这样就可以调节距离,看到不同远近的东西。” 田小稻本来就善于各种机关,听沈易安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恨不得立刻拿工具箱出来改进。 只不过,她舍不得离开此时的座位,她只想跟沈易安一桌多呆一会儿。 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这让田小稻非常开心,她指了指里面:“我还改了几间客房,你们今晚恐怕走不了了,不如就留宿一晚。” 沈易安蹙眉,随后笑道:“我怕明早再出现个纸条,到时候还是要感谢你不杀之恩。” 田小稻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会不会,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当山贼了,我要好好经营这家客栈。” “可你招不来人,这破屋子也够修缮一阵子了,是不是也没有工匠愿意来?” 田小稻怅然点头:“他们都说我捉了山贼,一定也不好惹,做活说不定都不给工钱……” “这还真说不准,换我我也不会来。” 田小稻白了沈易安一眼:“我的确没钱付,但是我的陷阱很快就能捉到猎物啊。” “这年代谁还信别人的承诺啊,明儿我去镇子给你雇几个人来,工钱我付。” “那怎么好意思?!”田小稻甜甜地羞涩一笑。 “五分利算好了,商人嘛,肯定要有所图。” 田小稻起身,指着里面:“吃饱了就去休息吧。” 第130章 回家 第130章回家 直到第二天一早,也不见天空放晴,雨依旧下的时大时小,直到午间,才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稻客栈的三拨客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除了沈易安心情尚好,那两伙儿人已经吓破了胆子,昨晚被劫持的明明是田小稻,可消失不见的却是两个伙计,这客栈的水到底有多深啊! 当雨小到足以上路,商户们就赶紧去套马,然而初春的泥路一踩一打滑,不要说马匹,就是人穿着草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也要摔上几个跟头。 然而,这一切在沈易安这完全不是问题。他换上了踢球用的钉子鞋,另外几人都有武功傍身,要么飞檐走壁地到马棚,要么走泥地如履平地,当别人还在费力拽着马匹时,沈易安几人已经安稳地坐进马车里。 萧原不亏是驯马高手,他仔细检查了马匹的健康状况,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还跟几匹爱马低声呢喃一会儿,这时当他再给马匹上套缨子时,马儿都乖乖地等待,脚下也稳稳地。 田小稻很想来送别,可她担心一别就再也没法见面,索性就躲在自己房间,拿着望远镜观察沈易安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最近的镇子,沈易安在集市寻了牙人,雇到三个工匠,让沈仨三带他们去了鬼不入的寨子。 那边只剩下田小稻一人,沈易安并不太放心,等沈仨三回来报,说“再来几个汉子也不是田小稻对手”时,沈易安方觉自己多虑了。 这就是个生长过程充满惊险的奇女子,有担心她的时间,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呢。 越接近天子脚下,道路就越宽敞,马儿跑起来也越欢畅,午时刚过,一行人就已经在沈家院子的门口了。 程禧和沈通达等都跑过来迎接,仿佛沈易安这一去走了大半年似的。 一众人簇拥着沈易安往院子深处走去,沈易安迫不及待地先去了织造坊。 自打沈易安离开后,萧楚乐做事就常常走神,本打算在二月中旬就开张的铺子,竟然一拖到现在,萧楚乐也不是没有能力主持开业典礼,而是觉得沈易安不在身旁的话,总像缺了什么似的。 两人在织造坊的院子里再见,对视片刻后,两人才相视一笑,萧楚乐把脸别向它处。 简单问候几句后,萧楚乐见沈易安风尘仆仆,就取来一件新制的阑衫,让沈易安先回去休息。 沈易安的确还有许多事要忙,萧楚乐如此识大体,就是与其他女子不同。 沈易安离开后,萧楚乐终于提起精神,安排起各种事项也井井有条。 方景仁的马车制造厂已经在其中一个院子安置下来,此时他正带着人仔细试验四轮九座豪华马车的研制。 见沈易安回来,方景仁问了路上情况,随后直接问道:“这三辆马车如何?” 沈易安点头赞扬:“非常好,只有一根弹簧需要更换,跑起来也非常平稳,往后按照这个思路制作便是。” “嗯嗯,我们将几个主要结构部件改进,以后制造的马车只会更好。” 沈易安看了方景仁仿照沈易安绘制的结构图,严谨而精细,可见他学习能力非常强。 “这些马车结构图都是咱们沈氏集团的机密文件,切不可以外传,没晚下班后,就送去总部办公室,交给程禧保管。” “那是当然,按照老板的意思,我们制作起来也颇费心思的,自然不会让别人学去。” 沈易安对方景仁的为人还是非常放心的,俗话说用人不疑,沈易安就是这样的人。 让人将马车牵来,沈易安让人将一箱子凸透镜和一箱子凹透镜都放到了方景仁跟前。 方景仁好奇地拿起一个凸透镜,看了又看也没看出门道,不禁咂嘴道:“这扁扁的琉璃蛋,还不如那些安在马车上的镜子实用,只能做个支架摆着落灰。” 沈易安摇摇头,拿起一个凸透镜,又喊程禧扯来一块纸,随后将凸透镜放在阳光下,对焦在纸上,不一会儿,纸上的亮点处就开始冒烟,围观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叹神,那纸竟然已经烧了起来。 “竟然是个火折子!”有人惊呼。 方景仁瞥了沈易安一眼,若有所思。他的老板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怎会跑去延州那么远,专门就为了做个火折子? 这样想来,刚刚自己猜测这些都是摆件的话,肯定也是草率了,老板虽然有时候看上去贪玩,但是绝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沈易安将凸透镜递给方景仁,方景仁克服被烫手的恐惧接了过来。 “这叫凸透镜,用途很管,但这只是个半成品,我需要你们制造配件,将它们变成成品。” 方景仁忙点头:“老板说便是。” 沈易安画了放大镜边框和手柄的图,还画了单筒望远镜的结构,对镜筒的伸缩长度都做了要求。 方景仁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这都太容易了,给我们一个时辰,一样一个保证完成,还是老规矩,做成之后再加以改进,直到老板满意为止。” “嗯,暂时先用木制和竹制镜筒,我今天就需要一个。明日你再去铁匠那,用铁和铜来做镜筒,伸缩部分就按照弹簧的模样,做成螺旋扣即可。” 方景仁望着沈易安不仅信心满满,眼神中还透露出深深的崇拜之情。 他没跟错人。 离开马车厂,沈易安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蹴鞠社和日报社。 蹴鞠社已经招来两个球员,在程禧的安排下,按照沈易安的方式进行拉伸等基础训练,看身形,到都是蹴鞠的好苗子。 日报社里,刘真言正在整理收回来的消息,张七圣在斟酌填补空缺的笑话。见沈易安平安归来,张七圣亦是满面红光,寒暄几句,也知沈易安疲惫,大致说了下他离开这几天的新闻,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沈易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自己的房间。 明月忙过来伺候更衣,沈易安进去内间时才发现自己的床竟然高出一截。 沈易安指着床问明月:“怎么,你们是怕我冻到,给我铺了这么厚的褥子。” 明月一边整理一边嗔怪道:“明明是阿郎交代过,让小小娘子做了什么思的。” “什么思?”说完,沈易安“哦”了声,笑眯眯地朝着明月挥挥手:“想起来了,你去忙吧。” 明月莫名其妙地离去,沈易安听脚步声渐远,一屁股就坐在了床上,感受到久违的舒适后,沈易安索性仰面躺在床上,左右翻滚。 这床垫子真是太舒服了! 不知睡了多久,沈易安被沈通达小心地喊醒,外面正是夕阳西下前的金黄一片。 “主持修院子的工头听说阿郎回来了,就派人去告诉将造监的李少丞了。他腿脚也真是快,都在穿堂喝了两壶茶了!我说喊阿郎起来,他又说你刚回来太乏,偏不让我叫。这不,封二娘都传饭了,我才来喊阿郎。” 沈易安从懵懂中回过神,笑道:“大概他想吃咱家饭了。那就留他吃饭好了。”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饭厅门口,李诫果然在门口徘徊,既没进去,也没往别处走,见沈易安过来,忙快步迎上来。 第131章 放大镜与望远镜 第131章放大镜与望远镜 平日话不多的李诫竟然拉着沈易安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说了些真诚的寒暄问候,两人方一同进入饭厅。 趁着还有日光,沈易安也顾不上家里的菜多么可口,先拿出方景仁送来的两样东西,摆在李诫跟前。 一个木柄放大镜,也不知方景仁多闲,竟然还在木柄上刻了“沈氏集团出品”的字样。 另外一个单筒望远镜也很精致,物镜和目镜上都加了严丝合缝的盖子,镜筒亦刻有沈氏集团的字样。 见到那几个字,李诫到底没忍住,扑哧一笑。 “沈老弟,关于沈氏集团,坊间已经遍传,可如今也没见什么大动作,时间久了,要被人笑话啊。” 沈易安指着桌上的菜道:“饿了么?” 李诫一愣,随即点头:“饿了。” “那这桌饭菜如何?值得等不?” 李诫点头:“甚好。沈氏集团最出名的,怕就是沈家园子和你这里的私房菜了。” “这就对了嘛,好菜不嫌慢。” 沈易安说着,慢悠悠地夹菜,细品了品,就是一个字:好吃! 李诫明白沈易安的用意,以长者的身份轻轻带出一个笑容,也随之夹菜吃起来。 沈易安从怀中摸出一蚕丝帕子,放在二人中间,李诫不知何意。 “来,我们仔细看看这帕子。” 说着,沈易安举起放大镜,找到合适的距离,让李诫凑过来看。 这一看不了得,李诫直接惊呼出来:“这……是幻术?” 沈易安摇头:“这是科学。我手中拿着的,叫放大镜,可以将物质放大了看。” 说着,沈易安挪了挪镜子,李诫视野中蚕丝编织的纹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花梨桌面的纹理。 夕阳最后一丝光线下,那纹理如此清晰、如此美丽,任何诗句都难以形容李诫此时的心情。 “怎么样,有了这个,对你们建筑业是不是有很大帮助?” “那是自然!这放大镜你从何而来?哦,不,这是沈氏集团制造的,那你是如何想到这办法的呢?” 沈易安笑而不语,只是夹着菜吃,他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李诫才好。 “嗯,这是我从收购来的波斯玻璃灯那得到的启发……” 沈易安编了一个自己如何收到启发的故事,没再提什么青牛老者,这让李诫也倍感意外。 听完,又摆弄好一会儿这放大镜,李诫方爱不释手地放下问:“敢问沈老弟,这放大镜就一只吗?” 李诫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就差直接说“送给我可好”了。 沈易安道:“这只是个实验品,总要批量生产的,但要几个月以后。” 李诫面色紧张:“那就是说,这个不能给我?” “也不是不能,但我有个请求。” 李诫轻吐口气,放松下来:“快请说。” “我想认识一下已经退休……哦,已经解老的太子太保赵郡公苏老,可否给我引荐下?” “哈哈哈,我当什么难事,这好说,我与他也有些交情,随时可以引荐。” 说着,李诫的手已经伸向放大镜,沈易安见此情形,直接将放大镜推到李诫那边:“那有劳李少丞了。” 李诫紧紧握住放大镜,哈哈大笑:“你我谁跟谁,说什么谢啊!” 沈易安忙给李诫敬了酒,两人就此吃开。 吃了酒,就觉得有些热,沈易安让人把窗户打开,道:“应该还有两道菜。我看看。” 说着,沈易安举起单筒望眼镜,趁着最后一丝夕阳忘了出去。 李诫还沉浸在得到宝贝的喜悦中,没留心沈易安在做什么,当他也抻着脖子向外望去时,只见远处款款而来两个家丁,手里都捧着个菜盘。 沈易安放下望远镜,满足地开口:“不错不错,一道樱桃肉,一道翡翠白玉汤。” 李诫不解:“不就是两个蓝衣家丁来送菜吗?你怎么知道是哪两道?我听说你从不指定菜品,全凭厨娘做来。” “没错,你的那么多手下在我沈家也吃了一阵子了,知道我们家的规矩也不意外。” “那你如何知道是什么菜的呢?” “看到的啊。” 李诫又朝外望去,即便两人都走到门口,他也没看出是什么菜,心中不禁有些无奈,恐怕还是自己见识太少了。 菜品放上来,沈易安忙招呼客人,吃了几块后,李诫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你到底怎么看到的?就凭那竹筒?” 沈易安将望远镜放到李诫眼前,让他闭上一只眼往外看。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院子里的树就在我眼前?” 李诫的反应跟田小稻一模一样,伸出手在前面瞎比划一通,仿佛要抓住那棵树般。 眼看手就要伸到一盆豆腐汤里,沈易安忙帮他把手移开:“这个叫望远镜,可以看到远处的东西。” 李诫兴奋至极,这么一大把岁数,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神奇的东西。 李诫一边挪着镜筒,一边问沈易安:“这望远镜也只有一个?” “对。” “可不可以……” 李诫欲言又止,随后想起什么,轻轻放下望远镜,眼里透出火一样期待的目光。 沈易安摇摇头:“我要见赵郡公,总不好空手去,以李少丞看,这件望远镜可还拿得出手?” 李诫懊恼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讷讷回应:“拿得出手,拿得出手。” “那就好,也不枉我特意去了趟延州。” “这两样难道是从延州得到的?” “是利用延州的原材料,特意制来的,不过我倒是还有礼物送李大人。” 沈易安按照义父沈括《梦溪笔谈》所记,将石油燃烧后的油灰收集起来,制成墨块,上面刻着“存中墨”。 一盒包装精美的“存中墨”摆在李诫面前。 李诫用极为不走心的赞美感叹一番,随后顺手盖上盒子,道:“敢问小圣人,这望远镜几时量产?” “量产的事,我还没想好。凡是好东西都是把双刃剑,利用好了,可以造福于民,利用不好,若是落入贼匪手中,又是祸害于民。” 李诫并不赞同,摇头道:“坏人是清不完的,不能因为有贼人在,就放弃这么好的东西。” 沈易安一笑:“那若量产,还是要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恐怕小圣人已经寻到了,至于人和,有大家给小圣人做主,哪敢有不和的?” “那就有劳李少丞了,我去延州考察过,但是延州并不适合建厂,我是要把这琉璃厂开去夏国的。” 李诫神色一凛,骤然严肃起来:“这……小圣人要不要再考虑下?” 沈易安摇头:“没法再考虑了,天时地利都在夏国,延州虽然也出产原料,但品质远不如夏国,如果我现在就在延州建厂,等技术传到夏国,他们利用更好的原料就会造出比我更优质的琉璃,到时候咱们大宋得不偿失。” 李诫疑惑:“你的意思是,要先占据夏国有利资源,以免后患?” “正是此意。所以还请李少丞将此意思说给大家听,科技就是生产力啊!” “那我试试吧。丑话说在前头,无论我说不说得动大家,小圣人都得送我个一模一样的望远镜,毕竟赵郡公都不在朝做事了。” “那是自然,我还要特制一个送给少丞,上面就印字‘将作监李少丞’,这样谁也偷不去……” 李诫连连点头,举杯敬了沈易安一杯,并说尽快就去联系苏颂。 第132章 秉勋床垫厂 第132章秉勋床垫厂 送走李诫,张七圣又来寻沈易安。 “用这存中墨印日报,字迹清晰,线条连贯,还有股香气,乃当今墨品上乘之作!” “是用我说的滚轴法?” “对对,小圣人快看看。” 沈易安拿来过来看,这报纸果然有了油印的模样,但看墨迹,这种石油燃烧物还有改进的空间。 这种化学问题,恐怕只有沈括最擅长。沈易安准备亲自改良配方,以达到刷墨一次,可以多次印刷的需求。 夜幕降临,几个院子里的工人陆续下班,蓝精灵们吃饱喝足后,也各自找地方练习武功,沈易安翻着沈括留下的资料,希望从中获取些灵感。 翻着翻着,沈易安找到一本关于沈括修《奉元历》时的一些心得笔记,以及对徒弟卫朴的赞扬。 看着看着,沈易安渐渐入神,从前他并不知,一部合适的历法对社稷有多么重要,但现行农历显然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而沈括的笔记中,则提出以365.日为一回归年,这与沈易安后世经过科学测试的365.2422相差无几。 这都是沈括在司天监时带领团队每日观测得出的结论。 如果能在此时将太阳历和阴历并行的话,将给生产生活带来莫大的便捷。 沈易安拿着沈括关于立法、改制观像仪、计时所用的浮漏和浑仪方面的笔记仔细阅读,虽然许多地方不能完全理解,但这厚厚一摞笔记足以证明沈括研究的科学价值。 除了太阳历的测定,还有磁偏角的发现与测定、推算日食月食等,让沈易安大为震惊。 但沈易安不是沈括,他没办法把这些研究成果都装进自己的脑袋,看到后半夜,他脑袋里已然一团浆糊,不得不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沈易安清醒后,立刻又爬起来研究那份关于历法形成的笔记。 沈括关于历法计算的数据,全都是他和徒弟们亲自观测记录得来,观测所用的仪器也是沈括主持修订的“浑仪”,他的笔记中关于浑仪的修改方案及目的都有明确记录。 凭借自己并不多的天文知识,沈易安只将这些笔记看了个半懂,他此时深切体会到古人的智慧,也很焦急自己无法理解的那部分,看来只有见到苏颂,这些问题才有可能迎刃而解。 上午,沈易安又去了铁匠铺,订购大量制作弹簧所用的铁线,之后又和萧楚乐在即将开业的萧氏布坊碰面。 沈易安给送给萧楚乐一件大礼。 一面几乎没有瑕疵的玻璃镜子被人小心翼翼抬了进来。 这镜子已经被镶进镜框,一人多高,两尺多宽,是面从头到脚的穿衣镜。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放在你店里,以后客人试衣服的时候就可以照着这面镜子了。” 萧楚乐惊喜地掩口:“这……怎么可能!你是如何制成这镜子的?” 沈易安对萧楚乐耳语:“我还带回来一面更大的,等梅园修好,就放在那边的婚房里。” 萧楚乐脸一红,羞赧地走开去忙碌。 铺子这边只要择个吉日就能开张,一切安排妥当后,沈易安和萧楚乐又带着几个工人,来到李元山的旧宅。 从前的工人被召集回来,沈易安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主要内容就是日后这里将改造成床垫厂,由萧楚乐来任命负责人和各个工序的工头儿,薪水与假期一并都有了成文的规定,如果愿意留下的,就在聘书上按个手印即可。 听说每半个月就给两天休假,工人们一个个乐不可支,恨不得拉家带口地过来打工,然而萧楚乐早有自己的考量,原来的工人可以全部留下,按照能力分配岗位,想要混进来的,就要择优录取,体能智力都在她考察范围内。 这一切,也都是沈易安闲下来时给萧楚乐灌输的管理方式,萧楚乐聪明好学,很快就把这些都应用在她管辖的范围内,如今不仅织造坊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就连马车厂、蹴鞠社和报社有新人入职,也都要先经过萧楚乐这一关。 李氏织染坊的牌匾被摘了下去,正式更名为“沈氏集团秉勋床垫厂”。 萧楚乐望着牌匾不解:“这都是你的资产了,为何还要用李秉勋的名字?”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何况李秉勋和李元山不算大恶之人。他们在边境定然会有一番作为,等那边稳定下来,我还是打算让他们回来汴梁,让他们入股沈氏集团。” “入股?” “对,就是以技术、资金加入我们沈氏集团,按照入股比例分红。” 萧楚乐思量片刻,道:“可你的钱又不是不够用,为何还要别人入股?” “他们是可用之才,若想让他们跟我一心,入股就是最好的办法。” 萧楚乐露出“懂了的”笑容:“那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入股呢?” 本来是一句娇滴滴撒娇的话,却不想沈易安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是当然,你的店铺、织造坊都是你的股份。” “可……我不……”萧楚乐有些失望,按说她都是沈易安的,不明白为何还要如此计算。 沈易安轻轻拉起萧楚乐的手道:“日后我们成亲了,你也不愿意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吧?你有了自己的事业,活得才有滋味。” 萧楚乐轻轻点头:“那……我还想成立个造鞋坊,将高跟鞋推广开来,这样女子就再也不用缠足了。” “好想法,我支持。” 沈易安心中盘点这些作坊和工厂,所产的产品销路其实是个问题,总不能依旧像现在这样在集市上零星地售卖吧? 要么做源头,要么做直销,或者,双管齐下。 沈易安喊来沈通达,让他琢磨一处大一点的地界。 “要多大?樊楼那么大?” “不,要两个樊楼那么大。” “好嘞!”沈通达离开,派出蓝精灵们去打听哪里有合适的大院子。 午饭刚端上来,程禧就来通报,原来李诫那老头又登门了。 沈易安将方景仁送来的一排大小不尽相同的望远镜摆成一排,坐等李诫进来。 李诫热情地拱手,坐下后客套说自己正好饿了,沈易安一边让菜一边掀开遮住望远镜的红布。 “李少丞,您先吃,有空看看这些,哪个做的更好?” 李诫定睛一看,哪还有心思吃饭?他急忙就伸手过来,将这些木制、竹制、银质、铜质和铁质的单筒望远镜看了个遍。 这些比昨日看到那个就高级多了,各个都能拉长缩短,可见不同远近的景物,清晰至极。 李诫并没直接说用哪个送苏颂的好,而是握住铜质那个不放,啧啧赞叹:“要我帮忙给你引荐,一个放大镜肯定不够,这个就一并送我吧。” 沈易安从李诫手中拿回那铜质望远镜道:“那就这个送给赵郡公吧,您从其余的里面选一个吧。” 李诫微微皱眉头,这才明白沈易安是借他之手选个最好的送苏颂。无论官职和品位,苏颂都远远高于武官品的李诫,所以李诫也并不恼,从容地从那里面又选了个铁质和竹制的。 “修路筑桥,有这望远镜能节省许多劳工时,我拿两个做报酬不算过分。何况你一晚上就能做出这么多,这望远镜批量上市的日子也不远,到时候也不值什么钱。我用过之后,还会把心得告知你,你一点也不亏。” 沈易安笑了下:“不亏。” 李诫做事也是极为利落的,他特意来沈家,就是因为已经跟苏颂约好时间,饭后就可以去苏府了。 到了约定时间,沈易安随李诫来到城西的苏颂府邸。 第133章 初见苏颂 第133章初见苏颂 随着小厮往院子里去的时候,李诫低声警告沈易安:“等会看我眼色行事,千万别鲁莽,苏老头可不比苏大学士,脾气不见得那么好。” 沈易安点头,紧紧跟在李诫后面。 穿过前庭,两人就在会客厅坐下,等主人出现。 沈易安猜测苏颂的状态,也许是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脚步声传来,沈易安随着李诫起身,当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苏颂出现在沈易安面前时,沈易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几个月后就归西。 此时的苏颂已经82岁高龄,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高寿的,但他面色红润,行动利落 苏颂气质很威严,他先扫视了下二人,随后露出一副笑脸朝李诫过来。 苏颂的府邸也是李诫主持建造,二人寒暄起来像父子一样,谈笑风生不时传出。 苏颂虽然最后位居太保,对同僚却没什么架子,但他对没有官阶的平民百姓就没那么平易近人,因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科学家,时间非常宝贵。 苏颂能允许李诫带个陌生平民来自己苏府,已经是格外照顾了,因此至三人坐下喝了两盅茶,也没正眼看沈易安一下。 李诫太了解这倔老头,他若再不前线搭桥,说不定老头子要回去午睡了。 苏颂让人送来点心,对李诫道:“老夫有些困乏,要回去睡一觉,李少丞自便,吃些点心,这都是我从江南请来的点心师傅所制,味道极好,最宜小口品尝。等我小憩片刻,醒来就与你下棋。” 被当成空气的沈易安,面色已经从开始的欣喜变成毫无掩饰的反感。 这就是待客之道吗? 李诫没想到苏颂比平日还早些要离开,这意思就是对沈易安不感兴趣。李诫忙起身指着点心道:“我今儿带来的这个小相公,可是汴梁城里最会吃喝的,那瑶池仙饮就是他琢磨出来的。” 苏颂露出礼貌的鄙夷神色:“你知道,我对吃喝不感兴趣。” 李诫忙道:“那就是了,今儿他带来的玩意你一定感兴趣。” “一个毛头小子,能带来什么让我感兴趣的玩意?!蛊惑人心罢了。” 苏颂的屁股再次坐在凳子上,但依旧带着讽笑道:“我可不会参加什么拍卖会,也没有古玩让人鉴赏。这位沈小郎君的故事,我也打听过了,有话不妨直说,不要浪费时间了。” 沈易安这一股气憋在胸口,别提多烦躁,他此时也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祖宗难伺候、哄老人要像哄小孩儿一样…… 沈易安拿出那铜质的单筒望远镜,递给苏颂道:“这是我研究所得,还请赵郡公看看这玩意值不值得推广开来。” 苏颂瞥了眼沈易安,接过望远镜,左右看了又看。 苏颂不想承认还有自己不认得的东西,但他就是看了许久都不知这是个什么。 这时候,李诫看出沈易安有心为难苏颂,白了他一眼后对苏颂道:“这前后都有盖子,要把盖子打开……” “我当然知道,就是看这上面雕刻的牡丹很好看,欣赏一下。” 说话间,苏颂自然地找到物镜和目镜的盖子,取了下来。 露出的透镜让苏颂微微蹙眉,以为只不过是件工艺品,立刻就拉下脸来。 “我说了,我不会去参加拍卖,也不会鉴定什么古董!” “这不是古董。”沈易安淡淡道。 苏颂心下没了底,将那望远镜一下子放在桌上轻蔑道:“做不过是个摆件,玩物丧志!李诫,你怎会如此无聊?是不是太闲了!” 沈易安没吱声,只想看以后苏颂如何收场,而李诫此时也有点看热闹的心态,并没直接说明望远镜的用途。 自己在沈易安那遭过的罪,怎么也得让这倔老头子也尝尝。 双方安静片刻,李诫见苏颂似乎真的有些气愤,自己先沉不住气了,忙小心拿起那望远镜恭恭敬敬地端到苏颂跟前。 “您老从这边望出去,试试看。” 苏颂疑惑地接过来,按照李诫指点,闭上一只眼从目镜望出去。 瞬间,苏颂的眉头就皱紧,嘴唇也紧紧抿在一起,一言不发。 沈易安望着进入状态的苏颂轻叹口气。 看来自己延州这一趟跑的真是非常有必要,否则还真没办法见到这老头子,就算见到了,恐怕也没机会交流。 苏颂不同于李诫和田小稻,他并没伸手去抓眼前的东西,而是观察一会儿就把眼睛挪开,然后再度观察,甚至不用李诫和沈易安指点,就已经学会伸缩镜筒的使用。 不多久,那紧闭的嘴角忽然咧开,眼睛挪开的频率也更高,似乎已经明白这望远镜的作用。 沈易安深信,苏颂就算明白作用也不知其原理,因为苏颂没念过初级中学。 见到苏颂惊喜且询问的目光,沈易安反倒冷静下来,他仔细打量面前的各种点心,忽然拈起一个放入口中。 李诫偷笑,苏颂询问的目光热切起来。 沈易安小小地咬了一口后道:“这种酥皮点心我最喜欢,正如赵郡公所言,必须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方好。” 说完,沈易安又咬了一小口,甚至比上一口还小。 沈易安蹙眉:“这点心也太精致了,两口都咬不到馅料。” 苏颂着急道:“这酥皮点心没有陷料啊,只是中间有些糖而已。” 沈易安为难地放下点心:“呀,那就怪我事先没问明白,我是最不喜糖馅的。” 说罢,沈易安擦了擦手上的渣滓道:“我喜欢蔗糖,就是以甘蔗为原料制作的。” 苏颂一愣:“我还从未听过蔗糖……老夫想知道,我手中的这神奇玩意,是从何而来?” “我着人造的……蔗糖是样好东西,无论做糕点还是……”沈易安有拎起一块点心,评论了一番,最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 苏颂已然沉不住气,但他并没有发脾气的迹象,只是端着有些失去耐心的笑脸:“这是云片糕,喜欢的话让我家厨子跟你回去做给你吃……这玩意叫什么?” “望远镜……我还是不解,为何蔗糖没有推广,大概是没人懂得制造蔗糖的办法……这云片糕要是用蔗糖增味的话……啧啧,一定好吃至极。” 沈易安说着,又轻轻咬了一小口。 苏颂忽然灵机一动:“我想起韩公廉还在我苏府做客,不如让他一起鉴赏一番。” 说着,苏颂就准备带着望远镜脚底抹油,只要在他手,回头就算大言不惭地说弄丢了,这市井的傻小子也奈何不了他。 沈易安不慌不忙:“那日我品过一块点心,那味道真是太好吃了,然而,我虽知道点心好吃,却不知为何好吃,单这件事就让我苦恼了许久,怎奈当初做点心的厨子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到底是我低声下气地去问了几次,他才道出其中缘由。如果我不知这点心为何好吃,恐怕到现在都睡不着呢。” 苏颂听出其中意思,只好再次坐下,诚恳地问道:“还请沈小郎君指点一二。” 第134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精 第134章老狐狸和小狐狸精 沈易安见苏颂终于肯低头,也不好再继续下去,忙拱了拱手:“此物乃望远镜,由两块透镜组成,这两块透镜……” 沈易安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纸上画,解释了光的折射原理,虽然苏颂和李诫都听的云里雾里,但终究还是弄明白了沈易安的意思,至于沈易安所说“光线”“直线传播”“折射”等话,苏颂并不十分认同,但也不耽误他所认为的沈易安的“自圆其说”。 听沈易安说完,苏颂又演示过几次,越发觉得这东西神奇,忽然拿起沈易安的炭笔在纸上画起来。 沈易安看那图纸,颇有前世高中生物理作业的架势,再看一眼这白发老头,断定他是个智商极高的人。 片刻后,苏颂拿着自己画好的图给沈易安:“如果当真按你刚才所说,这透镜若达到一定厚度,还有透镜之间的距离,及透镜的尺寸,那是不是可以观察到虽近却小的东西呢?” 沈易安看都没看那图纸就点了点头:“的确,这玩意叫显微镜,只不过现在的玻璃通透程度还达不到显微镜对镜片的要求。” 苏颂大惊,他没想到沈易安如此镇定,且说出的话又如此专业有道理,更没想到他竟然赞同自己的想法! “此物乃宝物,若用在观测天相的窥管上,观测起来要省力的多;若用在军营,那岂不是将敌军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易安点头:“的确,望远镜的用途很广,这一支我就打算先用来给我家的监工用,平日看看哪个工人偷懒什么的。” “什么?”苏颂大惊,同时将望远镜塞进自己怀中:“那岂不是大材小用?!” 沈易安伸手索要:“要不咱们还是聊聊蔗糖……” 李诫半天没吭声了,这是老狐狸和小狐狸精过招呢,眼见苏颂额头都青筋爆出,容易给老头子憋出内伤啊。 “罢了罢了,沈老弟,可别逗赵郡公了,这支不是本来就要送给赵郡公的吗?” 沈易安收手笑了下:“正是,蔗糖的事咱们往后再说。” 苏颂大喜,松了口气,这时候婢女过来要苏颂去服药,沈易安见停留时间也足够,目的也达到,便起身准备告辞。 苏颂忙招手:“韩公廉是我学生中最为得意的,沈小郎若是不嫌弃,我就让韩公廉去拜访你,看看他能做什么,就指派他做什么,他在朝中还是有些威望。” 李诫爽快地笑道:“韩公廉的威望,还不是赵郡公给的?!” 沈易安也频频点头:“我的确需要一些帮助。昨儿我阅览我义父的笔记,关于历法还有些不懂的地方,想必韩监丞能给与我许多帮助。” “你义父也懂历法?” “是的。他曾重修过历法,叫《奉元历》。” 苏颂蹙眉,逼近沈易安一步问:“你义父是卫朴?” 这是明知故问啊,卫朴是个盲人,而且死了二十多年了,沈易安根本没机会认他做义父。 “是沈存中。”沈易安淡淡道。 苏颂眉头蹙紧,朝沈易安和李诫挥了挥手,算是送客。 见苏颂如此,沈李二人都明白这是和沈括有关,因为沈括曾经是王安石新法的铁杆支持者,而苏颂则是中间派,他是非常忌讳跟新党和旧党中最活跃的那群人接触的。 沈易安料到提起义父后苏颂会有些反应,因此才会在苏颂给了下马威之后反将一军,争取绝地反击,然而见苏颂此时的担忧,沈易安也分辨不出苏颂会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苏颂沙哑的声音响起:“明儿散朝韩公廉就去与你会面,可好?” “大善。” 离开苏府,李诫长出一口气:“别看赵郡公看上去很健朗,其实内里已经虚了。从今往后,莫不要像今日之情形如此气他,他气性大。” 沈易安也心有余悸,这老头子毕竟八十多了,万一一个不小心给气死了可怎么办?他所掌握的科学知识谁来继承? 还有两日就是寒食节,寒食节之后便是清明,此时汴梁城里已然一副盛春之景,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孩童嬉闹的声音,秋千和蹴鞠的人随处可见;因向太后去世,本该热闹的元宵节收灯春游也没有往年热闹,加上躲过雹灾,人们仿佛把出游的热情都留在了寒食和清明两日。 从三月一日起,金明池和琼林苑就对民众免费开放,生意人早早就在园林内外占了位置,坐等这一个月的商机。 沈易安自然不会错过,虽然他没能在三月一日就赶回来,但像解店的齐老板、加盟快餐店的老板,早就替沈易安占了好几处绝佳的位置,且统统都不要钱,自然,在沈易安得知这消息时,沈氏集团日报也以加粗字体进行了感谢,一夜之间,这几家店在商户间就名声大起,让更多的人知道依仗沈易安的好处。 北宋汴梁春游胜地主要有四处,被称为“汴梁四园”,分别是琼林苑、金明池、宜春苑和玉津园,其中又以金明池最负盛名,因清明那几日,高高在上的天子也要携家眷来金明池观看水戏、与民同乐。 这些内容沈易安前世在书中度过,如今要亲身经历,还真有些兴奋。但刚从延州回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与沈通达交代一通后就让萧原套上马车,回去了芳故居。 两人在凌山村下车,步行至芳故居,远远就看见小河徜徉,成片的梨树,以及掩映其间的小院子。 越走近,越发清晰听到嗷嗷地小猪叫声。 按照沈通达所说,耶律辛基一共抓了三百多头小猪,如今就在芳故居旁边的猪舍里。 再走近些,低矮的猪舍方映入眼帘。 这猪舍一如沈易安交代那番,以青砖铺地,石头围栏,将猪圈隔成一个一个长方形的猪圈,小猪们在耶律辛基的照料下很健康。 一身臭味的耶律辛基见沈易安回来,委屈地不得了。 猪舍的尽头有个小木屋,用耶律辛基的话说,这是芳故居那三个祖宗出钱给他盖的,就是不许他回去芳故居住的意思。 “这几日她们没人来帮过忙?” 耶律辛基摇头:“别说帮忙,连话都懒得理我一句。不过这也不怪她们,各个长得像天仙似的,还能歌善舞,根本不可能让她们来养猪。不过那个沈师师,倒是日日都过来看看,就算不伸手,也要给我唱个曲儿什么的,替我解乏。” 沈易安以为这几个怎么也要意思两天,哪知是眼下这状况,那这三百多小猪一天下来都是耶律辛基一个人照顾,就算是钢铁人也要累死了。 “那她们每日都做什么?” 耶律辛基摇头:“我也不清楚,听哑女说,似乎就是琴棋书画,十指不沾阳春水。日日都是哑女来跟我一起照顾这些猪崽,真是个好姑娘,什么事一教就会,而且连小猪生病都知道该用哪种草药。章术士偶尔也来,还说盼着沈老板回来。” “难道你没跟沈通达或者程禧说过这种情况?” “他们都知道的。管家派蓝精灵来过,但是他们不懂养猪,我也担心出出进进的人多,小猪容易染病,所以就没答应。” 说着,耶律辛基由衷地笑了起来:“尽管我一人在此疲累些,这些日子下来,就只死了三只小猪,还是被踩死的,也没浪费,都送去沈家园子烹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沈易安思来想去,还是要多几个人在这边,才能确保猪场正常运转。 回去就得安排人。 沈易安本想留下萧原跟耶律辛基一起探讨下养家畜的心得,但萧原一定要随沈易安去芳故居,沈易安也没有办法便与他同行。 第135章 代课老师 第135章代课老师 从猪场出来,沈易安问萧原为何不愿意留下来跟耶律辛基多说几句。 萧原摇摇头:“我被卖去辽国的第一个主家就姓耶律,我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是我欠考虑了。” “没事。” 到了芳故居,正好是晚饭时间,哑女已经将菜摆在桌子上。 听到声音,哑女回头,见沈易安出现在门口很是意外,随即笑着点点头打招呼。 “辛苦了。” 哑女又比划了几下,沈易安没看明白,正好看见豪华大马车后赶来的章术士给做了解释。 “小哑巴明儿就不来了,她嫂嫂终究还是容不下她,要把她嫁去邻村,都过礼了。” 沈易安蹙眉,哑女那纯净的眼神如同婴儿般纯净,心灵手巧又朴素干净,就算要嫁人,也要找个对她好的。 沈易安问章术士:“哑女同意吗?” “咳,她哪敢有意见?一个哑巴,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鳏夫,有俩娃娃,正好缺个屋里头的。” “他以何为生?农夫吗?” “屠夫。” 沈易安转过来,看到哑女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问道:“告诉我,你想嫁过去吗?如果不想,就去给我家厨娘当助手,她那正好缺人。” 哑女忙点头,比划着愿意跟沈易安走。 章术士忙对哑女说:“那你赶紧家去,跟你哥哥嫂嫂说,把人家的聘礼退了。” 哑女突然哭了起来,皱着眉头摇头。 “你是担心他们不肯?” 哑女点头。 “没关系,聘礼是多少,我出三倍。章术士,劳烦你陪她跑一趟。” 章术士已知沈易安如今的名声,巴不得多替沈易安办事,就忙拉着哑女离开,边走边安慰:“不用怕,沈老板发话了,没人敢为难你。就算里长都要给沈老板几分面子,我们找里长同去,你兄嫂和那鳏夫各自多拿些钱,这事便过去了……” 只剩下沈易安和萧原,院子里忽然传来李师师的声音:“小哑巴,把我和落杏儿的饭菜端屋里来!” 沈易安坐下,拿起筷子开吃,并不理会,还示意萧原也赶紧动筷,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师师见没有回应,忍不住从房里出来查看。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她埋怨道:“也不知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恁是卖了身,好歹也是……” 沈易安抬头,望着门口的李师师道:“好歹也是什么?” 李师师手扶门框,大概是因困在此处,显得比之前多几分憔悴。 见沈易安,李师师有些意外,但随后就镇定下来,抬脚进来坐下,自己拿起筷子吃起来。 “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李师师不咸不淡地回答。 沈易安笑了起来:“大闺女多了去了。你若是不想在这儿关着也可以,那就去跟李元山父子一起下大狱,保证狱卒不会放过你,第一天就成全你。” 李师师摔下筷子:“哼,少威胁我!” “那等下你跟我一起回去汴梁吧,听温府尹说,这案子还没结呢,也不差多你一口牢饭。或者你的牢饭,我特意给你送去也成。” 见沈易安说来如此轻松,年纪尚小的李师师再也绷不住,警惕地望向沈易安道:“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他们唆使我的。” “没关系啊,他们说是你的主意。总得有个人承担责任。他们都是京城有名望得商贾,而你不过是个借助沈师师名气的青楼女,你猜官府会如何判?” 惊恐立刻袭上李师师那不谙世事的双眸,但她还是嘴硬道:“大不了一死。” “没错,我听说刽子手砍人很痛快的,噗呲一声,鲜血呲出两丈远,一个球……” 萧原收回正要去夹狮子头的筷子。 为了照顾萧原的情绪,沈易安暂时住嘴,那李师师已经面色煞白。 “我只有在这儿才安全?” “这也不安全,过几日里长要常带人过来做客。” “那怎么办……”李师师乞求地望向沈易安。 “好说。你就去猪场做工,当个小猪倌儿,不会有人怀疑的。” 李师师双眼闪着泪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夺门而出。 听到响声,落杏儿和沈师师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沈易安后,落杏儿怯怯地回去关好房门,沈师师则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你又吓唬那小孩儿了?” “谁叫她太张狂。” “可她一直留在这儿,终究不是办法。” “想出去容易,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说吧。” 沈师师的话一语双关,表面说李师师,实则也在说自己;而沈易安的回答也一语双关,一来说李师师,而来说沈师师。 沈师师听的出来,只是用看着小孩的目光打量了下沈易安:“我亲手写了卖身契,就是要听你安排,从没指望什么。但喂猪这种事我做不来,我腰上有旧伤,弯不下去。” “好歹还有个理由。”沈易安淡淡道。 沈师师登时蹙眉:“怎么,主人不信我?我现在就给你看看。” 说话间,沈师师不顾萧原还在,就与宽衣解带,沈易安白了沈师师一眼后摆手制止:“你比她们都聪明些,但暂时也要留在这里。” 说着,沈易安拿出自己之前的讲义,放在沈师师面前。 “我原本在这有些学生,如今我不能日日回来,孩子的课却不能听,有些课就要请你代劳。” 沈师师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未听说过有女先生,我倒是肯,就是不知道孩子爹娘肯不肯。”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诗词典故、四书五经这些,你就按照我的课程安排教授,女娃适当教些女工,男娃就整理下院子里的蔬菜、照顾梨树即可,《孙子算经》我每隔三天回来教授一次,体育课也由我来。” 沈师师翻看沈易安的教学笔记笑道:“若要我做,那你就别再插手,所谓的体育课,你也写成这样的笔记给我,我按照教就是。” 看沈师师一副自信的模样,沈易安想了下后点头:“也好,那这间学堂就交给你了,备课笔记我会写好着人送来。” 沈师师望向外面,道:“寒食和清明将至,我需要在院子里置上秋千,还要三个梨花蹴鞠。主人财大气粗,不如等我给孩童们量过身材尺寸,也给这些孩童做身蹴鞠服来。” 这颇有些班主任跟校长申请经费的架势。沈易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还有,我要每个月去德云社学习蹴鞠三次。” 听沈师师提出的条件,就知道她对此事是认真的,沈易安此时也吃了差不都,点头道:“按照你的意思来,那落杏儿就做你的助教好了,旁的不行,摆个桌椅发个书本总行。至于李师师,你也不用给她求情,这都是咎由自取。” “我为何要给她求情?” 沈师师开始吃饭,仿佛沈易安的来来去去跟她没有关系。 又去嘱咐过耶律辛基李师师会过来养猪,两人步行到凌山村,章术士已经带着哑女在村口翘首期盼。 哑女只带了瘪瘪的包袱,站在章术士身后颇有些不安。 “走吧,今晚就随我回去。” 哑女犹豫了下,望了眼自己家的方向,之后便下定决心一样跟沈易安上了马车。 章术士递上一个点心盒子大小的纸包:“这是我按照小圣人的办法得到的纯碱。你先拿回去看看对不对,如果是这玩意,我再继续去弄。” 沈易安打开纸包闻了闻,应该就是纯碱了。 第136章 手工纯碱大馒头 第136章手工纯碱大馒头 这纯碱还是工业用碱,即碳酸钠,可应用在制造玻璃、玻璃、肥皂、纺织、造纸、制革、冶金和净化水等方面,并非食用碱碳酸氢钠。 如今沈易安手头没有能让石英石在1700度融化的石油,这纯碱暂时就没有作用,所以一路上沈易安都在思索如何让这碳酸钠变成可食用的小苏打碳酸氢钠。 他记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纯碱溶于水,再不断吹气,就可以得到碳酸氢钠水溶液。可如果大量制造小苏打用人吹是绝对不行的。 人吹出来的气体是二氧化碳,是碳酸钠转换成碳酸氢钠的关键。 如果在这个反应过程中,将满是气泡的格瓦斯晃动,使其中的二氧化碳溢出,进入碳酸钠溶液的反应器皿中,这就容易多了。 毕竟格瓦斯相对容易些,即便失去气泡的格瓦斯,还能当做调料用呢。 织造坊里,萧楚乐已经下班回家,听说是萧顾氏生辰,所以萧楚乐就没留下来等沈易安。 沈易安带着哑女来到厨房,封二娘还正在收拾准备去夜市出摊的肉串,见沈易安过来,着实有些意外。 沈易安拿出那包纯碱,取出一些放入坛子里,之后又让人搬来一坛子瑶池仙饮,将其放到茶壶中按住壶嘴猛晃。 刷啦啦的声音传来,沈易安忙将一个羊皮酒囊套在茶壶嘴上,那些被释放出来的气体就充进了酒囊里。 在装了纯碱的坛子里注水,随后将装满气体的酒囊按进去密封。 忙活完以后,一众人看懵懂地望着沈易安。 “阿郎,你这又是想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了?” 沈易安笑笑:“这个若是做出来,那可就方便了。” 感觉反应的差不多了,沈易安将酒坛打开,倒出溶液,尝了尝。 有内味儿了。 沈易安将这些溶液交给封二娘:“这叫小苏打,在蒸炊饼时,用此水代替草木灰水。” 封二娘拿出一块面引,随即开始和面,并按照沈易安所言,加入了一些小苏打溶液。 面团放好,封二娘擦了擦手:“那就明天看结果吧!” 哑女在一旁仔细看着,知道这就是日后自己要待的地方,封二娘即将离开时,哑女拍了拍沈易安肩头,比划着意思自己也要跟着去。 沈易安蹙眉:“你今儿刚来,不如先去休息下。” 哑女摇头。 见她坚持,沈易安也只好任由她去了,并跟封二娘嘱咐,小哑女日后就是封二娘的助手了。 封二娘忙拉住哑女,接过她的包袱放在一旁:“一看就是勤快干净的,女子心思细,比那些粗手粗脚的蓝精灵可是好多了,你能来替我分担,我真是求之不得!” 哑女也报以笑意,转身感激地看了沈易安一眼,就随着封二娘去了。 程禧凑近沈易安,低声道:“先生,李勇改名沈勇了?我也想改名,叫沈禧。” 沈易安白了程禧一眼:“行,等我当了皇帝,给你赐姓!” 这本是句玩笑话,程禧却满眼星光:“以先生的胸怀,我定然能等到那一日。” 沈易安吓得忙捂住程禧的嘴:“罢了,玩笑说说,你倒当真,真不怕传出去明儿就把我斩首了!” 也不知道方景仁的动作究竟有多快,沈易安带回来的透镜被他按照大小、通透程度全都给分了类,但凡通透些的,都制成铜质管筒望远镜,伸缩自由,质量上乘;差些的就制成竹筒和木筒的,拿在手中也很精致,但观景效果就没那么好。 方景仁挑出最好的几个送到沈易安手中。 沈易安留下一个,程禧挑去一个,沈勇听说也忙过来选了个,剩下两个沈生和沈通达各自拿走一个。 “沈老板,还剩下许多凸透镜,如何处理是好?” “挑些最小的,按照望远镜的样式装起来,两边都用凸透镜,伸缩距离一定要精细。” 方景仁想了想点点头:“没问题。” 书房里,沈易安和沈勇一起喝茶,沈勇对着这新奇玩意笑了半天,沈易安用不屑地笑容回应:“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勇依旧笑望沈易安,片刻后道:“从今晚后,我只要在我房间就能监视你练功了。” 沈易安盯着沈勇看了一会儿:“还给我。” “哈哈哈……”沈勇将那望远镜一收就送入怀中,随后展开衣袖:“有本事来拿。” …… 沈家院子的重修工程进度尚可,主要还是施工方无法理解沈易安的图纸,需要频繁请教他,但也不排除工头专门想要跟沈易安沟通的可能。 第二天早饭前,沈易安在桌旁看日报。 除了汴梁城里大小新闻,一些时下笑话,剩下的空白地方,都被沈氏集团的各种广告给填满了,上面还有产品在金明池展示的具体地点,以及定时出发前往金明池的班车车次也写的明明白白。 这就是沈易安昨天交代沈通达的事。 别的商家抓紧时间卖货,他们只做展示。 展示的产品有沈家园子的全豚宴,这个是免费品尝的; 萧氏布坊的产品,由技术总管亲自讲解,并会将那面大镜子抬去; 还有席梦思床垫,可躺下来体验; 豪华马车,方景仁亲自讲解其中机关; 其余的还有望远镜,这个沈易安是不打算卖的,支在高处观景,收费使用,凭借沈家园子会员可免费;另外萧楚乐还专门请了个鞋匠,用她提供的布料再做几双高跟鞋。 放下报纸,封二娘快步朝饭厅来。 连敲门都省了,封二娘乐呵地放下一个篮子,掀开盖子让沈易安看。 麦香飘出,沈易安侧目过去,只见几个大白馒头正冒着热气。 封二娘乐的合不拢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出这么喧腾的炊饼!”*(北宋时期馒头叫蒸饼或者炊饼,馒头则指现在的包子) 沈易安拿来一个捏了捏,因为有小苏打的加盟,这精面馒头跟前世他吃的几乎没有区别。 捏下一块放在嘴里,不仅没有这个时代发面食物的酸味,也没有小苏打留下的碱味,味道刚刚好。 “甚好。但是昨儿我那只是简易制作过程,要批量生产的话,必须使用专业反应炉。” 沈易安嚼着手工纯碱白面大馒头,让程禧拿来笔和纸,想到哪就画到哪儿,改了又改,终于有了个将纯碱反应成小苏打的设备。 这设备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照样子做就可以。沈易安喊来修院子的工头,将这图纸交给他。 工头也清楚能跟沈易安攀上关系的好处,忙不迭地就去找熟人来做。 沈易安、程禧和沈勇的大馒头还没吃完,就听沈通达来报,有个名叫韩公廉的人来访,长得文质彬彬,高高瘦瘦的。 韩公廉在沈易安前世的历史上记录并不详尽,连生卒年都没有,但是他却是一直跟随苏颂,并一起制造了水运仪象台。 如果苏颂是博士生导师,那韩公廉就是个博士生。 第137章 酸碱中和 第137章酸碱中和 沈易安忙请韩公廉进来,并且也有些纳闷,怎么这些来访的人总是赶在他家饭口啊! 沈易安没有这年代文人的那么多讲究,他直接将人请来餐厅。 正在埋头喝汤的沈易安见到一个高瘦的人进来,面容清秀,看年纪也不过四十岁上下,那一双眼睛尤其有神,仿佛每扫过一处,都能将这看的透透的! 韩公廉既然是代表苏颂,自然没什么架子,即便沈易安没在会客厅或者书房接待他也没放在心上。 在来之前,韩公廉已经请教过李诫,李诫的原话就是“今早去,或者赶在饭时去,否则他太忙,根本找不到他。” 这也是李诫几次没见到人后总结的。 沈易安跟韩公廉寒暄了下,就递上一个大白馒头。 韩公廉一下子蒙圈了,心说我不是来蹭饭的。 沈易安又朝他递了下,韩公廉才不解地接过来:“来前我已用过早餐。” “我知道你吃过早饭了。你尝尝我家的炊饼,不一样。” 韩公廉这才拿起来看,果然比他见过的都更喧软,轻轻一捏就扁了。 可苏颂嘱咐他的是,以讨论历法为由,学点关于透镜的知识,因为就在沈易安离开后,苏颂反复咀嚼沈易安说过的话,发现“光线”“折射”等说法似乎说得通,导致老头子拿了筷子放在碗里看了一下午,整夜都没能睡踏实,一早起来就难受的要命。 “果然很不同,不知其中有何玄机,可否详述?” “吃一口尝尝。” 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可韩公廉并不知沈易安是何意,咽下去后面对沈易安关切的目光道了句:“呃……要是有蔗糖就更好吃了……” “?”沈易安愣住。 气氛登时尴尬起来,韩公廉不知自己哪说错了,想了下又说:“我这有个专门贩卖甘蔗的商人地址,如果沈老板需要,可以去寻他。他一年四季都有办法弄到甘蔗。” 蔗糖之说,只是沈易安当时为了气苏颂故意说来的,并未想认真对待此事,但见韩公廉递上来的信笺,沈易安方觉这苏颂还真是一板一眼且心思缜密。 沈易安略尴尬地讪笑:“蔗糖之说……呃,是我一个设想,日后若有机会,可以请韩监丞和我一起研究,这样赵郡公府里的江南点心厨子也更有用武之地。” 韩公廉摇摇头轻叹口气:“这就不必了。老师最近常常烧心反酸,发作时腹痛不已,看了多少大夫也不得解。” 胃酸返流? 沈易安前世就有过这毛病,是没黑夜白天考古时落下的病根,那是他常备几种可以中和胃酸的药,吃上放几个屁后就不疼了。 难道这苏颂几个月后去世是跟肠胃病有关系? “今日如何?可否带我去看看?” 韩公廉难过地开口:“今早我才去看过,的确又发作了,是昨儿盯着水碗里的筷子,忘记吃晚饭了。” “哦……”沈易安起身:“稍等我片刻,你带我去看看,或许我有办法。” 沈易安来到厨房,找封二娘要来剩余的小苏打水。 苏府,苏颂躺在床上满头是汗,家人请来的大夫们一个个束手无策。此时苏颂不喝药还好,一旦喝几口后,就觉得酸水一股股往上冒,忍不住吐出来时,又酸又苦,恨不得整个腑脏都吐出来。 见苏颂脸色蜡黄,没有一点精神,韩公廉登时觉得心疼,一下子就跪在了苏颂床前,拿着毛巾帮他擦汗。 几个大夫蹑手蹑脚不敢言语,背地里却已经交代过苏颂家人,该准备后事就准备起来,别等到时候手忙脚乱。 苏颂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前几次发作他都是经过一两个月才调养过来,这次实在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想到苏颂是因为研究折射原理才导致这次发作,沈易安深感自责,没想到自己还能加速古人承鹤西归。 苏颂拍了拍韩公廉,又看了眼沈易安道:“祖清,我怕是不行了,这病稍不注意就找上我,一次堪比一次更重,日后一定要跟沈梦继一心,他义父是沈存中,许多你不知晓的道理,他都知道,你们若能做同僚,无论历法星宿,都不将成为问题,我就算走了也瞑目了。” 韩公廉摇头:“老师,不会的,您不会走的……” 沈易安观察苏颂的状况,他前世的亲妈是急诊科大夫,经常半夜回家后吵吵嚷嚷,今儿又接了个什么病人,什么症状……累死老娘了。 那些年,沈易安被迫听过许多症状。看苏老头这小脸蜡黄,泛酸吐苦水,腹痛不已,好像就是急性胆囊炎的症状啊。 之所以沈易安清楚,是因为他曾因这病落在过他亲妈手中过,当时吃药加输液,一天就缓解了症状,三天就感觉浑身轻松,七天就能愉快地拿小刷子刷墓碑了。 沈易安问几个大夫开的什么药,基本就是金银花、连翘、鱼腥草和马齿苋等消炎药物,说明大夫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是急性胆囊炎病人忌讳进食,而此时中药又都是一大碗汤药,喝下去不吐出来才怪。 人体也有自行消炎的功能,沈易安回想自己当时吃过的药,成分好像只有薄荷油一种。 沈易安走到苏颂跟前,问了句:“赵郡公,你信不信我?信我的话我给你治病。” 苏颂气息涣散:“信,我信。死马当活马医吧。” 沈易安没工夫再跟这老头斗嘴,等他好了再斗个痛快也不晚,得到允许后就转身对几个大夫道:“各自药铺都有薄荷吧?” 几人点头。 “取薄荷茎叶在锅中蒸制,收集薄荷油。” “何为薄荷油?” “就是蒸馏之后,将水油分离,去除水的部分就是薄荷油。” 沈易安说完,几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其中一个反问:“你是哪个?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沈易安冷笑:“凭你们治不好。” “呵呵,那你治一个给我们开开眼。” 这几个都是京中名医,对沈易安这种行为解读成挑衅也是人之常情,但沈易安可没工夫跟他们废话,直言道:“那你们就站在这给我瞧着。” 沈易安将自己带来的小苏打水端到苏颂跟前,对他道:“这药量虽然不大,但是能缓解你目前胃酸的状况,腹痛症状不保证一定减轻,需要你禁食配合。” 苏颂叹口气,拿起碗自己一口喝光:“就是你给我的是鹤顶红,我都会毫不犹豫干下去,你是不知道我多难受……” “鹤顶红挺贵的,咱就先别惦记了。” 沈易安莞尔一笑,苏颂靠着被子半躺。 几个名医交头接耳,时而传来阵阵低声的嘲笑。 不一会儿,苏颂一直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这什么药?我不疼了!真的,感觉那药进了肚子,一刹那就不疼了!” 沈易安前世也有过这样的体验,通常是急性胆囊炎刚发作还不太严重时。那会儿痛是真痛,但是往往吃了达喜或者肝胃气痛片一类,立刻就能缓解。 这是最简单的酸碱中和,看来老头子本是轻症,只不过岁数大了,经不起折磨。 第138章 神药 第138章神药 几个名医根本不信,觉得是苏颂有意偏袒沈易安,一个个露出不甘又同情的表情。 为证明自己真的不疼,苏颂索性自己坐直,且表情轻松,与之前一直皱着眉头形成巨大反差。 人的轻松是装不出来的,瞬间,那几个名医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沈易安都有点把自己给惊着了。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苏颂揉着肚子,连续放了两个响亮的屁,随后舒服地眯起眼睛:“舒服了!这就是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的道理。通了,都通了!” 噗噗噗,接下来,时不时就听苏颂的放屁声。 不一会儿,一身虚汗的苏颂要求下地,让韩公廉搀扶他,朝那几个大夫戏谑道:“还名医呢,竟然不如一个商人!” 那几个名医脸面立刻挂不住,可都知道沈易安手中那是个神药,于是谁也不愿意先行离开,便一个个厚脸皮地站在原地,听苏颂的数落。 浑身轻松的苏颂对婢女挥手:“快,给我弄俩小菜,我饿了。我要按时吃饭。” 沈易安忙阻止:“莫要进食!一定要空腹两日方能进食,就是水也不能多喝,否则又要开始疼了。” 几个名医琢磨这种治疗方式大概是配合那神药来的,一个个忙不迭上前附和沈易安所言, 好似自己也很懂一般。 “可不吃不喝,怕老师撑不住啊。”韩公廉为难道。 “那这样,等会我着人送食物来,要按照我说的定量食用,保你三日内症状全无。但日后一定要注意饮食,切不可大意。” 听说还能吃点东西,苏颂便点头:“死马都被你当活马医好了,你说的我都听。” 苏颂按照沈易安的要求,又回去卧床休息,沈易安刚一到外间,就被那几个名医团团围上,不停地发问:“刚刚您说的薄荷油,如何熬制,可否再说一遍?” 沈易安的确没有这个时间去熬薄荷油,于是又将这做法说了一遍,并承诺,哪家的薄荷油做的最好最快,他这专门治疗反酸的神药就给谁,但配方就别想了。 几人听了之后,忙背着药箱子匆匆离去。 这神药堪比毒药,见效也太快了,谁要是拿了这药,必然名利双收! 沈易安也忙回去自家,要制些小苏打,哑女在一旁看了,即刻知道沈易安要做什么,比划着接过来,按部就班地就把小苏打制好,动作比沈易安更利落,一滴水都没漏出来。 封二娘用新制的小苏打蒸了一锅汤圆大小的馒头,用量要比前日多些。 一部分苏打水被装起来,用于给苏颂一日三次服用,而那些碱多的小馒头,则用于给苏颂每顿定量食用,一顿两个,多一口都不行。 韩公廉就一直在沈易安身旁瞧着,又帮不上忙,直到馒头上锅他才松口气。 小馒头很容易熟,两人就在厨房门外的石桌旁下棋。 沈易安棋艺实在不怎么样,而他也不求胜,只是心无旁骛地打发时间;韩公廉棋艺虽好,心里却早就乱作一团,无论是昨日听苏颂形容的沈易安,还是今儿亲见他给苏颂治病,都早就超出韩公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读《道德经》。 这样的状态下,沈易安竟然险胜了韩公廉。 放下棋子,那边封二娘也喊馒头出锅了,韩公廉谢过沈易安,也顾不上聊什么历法,就急忙带着小馒头去了苏府。 沈易安虽然不在朝为官,回京的消息却很快就传到大内,赵佶琢磨以何理由传召沈易安的好,却被王诜制止。 “为何不让我即刻宣召?我有许多事要问他,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当然知道大家所想,只不过,作为一国之君,大家切不可让臣子感觉到你对他过多的需要。您才是天子,凡事即便沈易安所言正确,您也只能表露参考之状。” “这我知道,是担心他恃宠而骄,我看人很准,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老君派来协助我的。” “无论大家如何评价他,要知道即便沈小郎无二心,不代表旁人无二心,前车可鉴。” “这不一样吧……” 赵佶说着,瞄了王诜一眼。王诜所言暗指当年的陈桥兵变,虽然大宋基业已过百年,可不得不提防。 “那……就先不宣他了,冷落一阵子吧。” “大家着急见他,可还是为了那名叫李师师和落杏儿的美女?” “有此意,但只占一成。我想知道他此去延州是为何,还有坊间遍传的《沈氏集团日报》,我已经听许多大臣提过,说是如此下去,定会因其言论误国鞅民。” 王诜拿出自己带来的几期《沈氏集团日报》,道:“大家暂且自己看看。” 赵佶拿过报纸,还没看字,先嗅了嗅:“奇怪,这墨怎会有种奇香?” “这是沈易安从延州带回来的墨,据说叫‘存中墨’,量极少,他派人送了我一块儿。” 赵佶上下打量王诜,意味深长道:“量极少?难怪没有我的……” 听到这酸溜溜的话,王诜只好把事先准备好的墨拿出来:“我带来半块献给大家。” “还得是姑父,咱们才是一家人。话说这墨叫存中墨,可是跟沈括有关系?”赵佶端详那翻着光泽的模块问。 “嗯。据说是沈括发明了此墨。” “哦,那就难怪。”赵佶说着,已经将报纸看了个遍。 放下报纸,赵佶蹙眉道:“是我愚钝?为何我没看出这报纸有何不妥之处?说的不尽是沈易安那些小破店铺的事?还有一些民间笑话,都是老掉牙的,没见不臣之心。” 王诜也笑道:“说的就是。朝中臣子所担心的,无非是这报纸范围越来越广,若是有朝一日写了什么,怕对江山社稷不利。” “这好说啊,学士院那么多闲人,没什么经验却总是抱怨得不到重用,索性就让他们每日派人去监察《沈氏集团日报》,一旦出了问题,拿他们问责就是。” “的确是个好办法,这样即可以给那些自视清高的仕子找点事做,又能监管,但大家可否考虑过,这种‘日报’的方式犹如朝廷给百姓的一份奏章,对于安抚民心却有极大好处,大家何不也成立个日报社?” 赵佶陷入沉思。 沈易安的报纸中,从不涉及政事,偶尔会有些农耕、饲养禽畜的小技巧,或者牙人们的需求,且都写明这些内容的出处,很是严谨,对普通民众来讲的确是有利的。 如果朝廷发行报纸,那么刊登的内容该是什么呢? 赵佶蹙眉,没有正面回答王诜,除非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这答案仿佛只有沈易安所言他才能相信。 第139章 掳走田小稻 第139章掳走田小稻 喜欢猎奇的两人小心翼翼磨了些存中墨,赵佶落笔写下几个瘦金体的字,当看到墨迹依旧闪着光亮,且丝毫不会阴墨时,赵佶双眸闪光,比听到什么日报的消息都震惊。 “姑父你快看,这墨……是不是太适合瘦金体了?!” “你的字迹笔画硬瘦、笔法外露,用了这存中墨,无异于画龙点睛、如虎添翼啊!” “为何《沈氏集团日报》可以批量使用这墨,到我这就只有半块?!这沈易安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王诜本来是好意,没想到竟捅了马蜂窝,眼见赵佶少有地生气,连忙摆手道:“不见得是他不肯送,说不定还没来得及来见大家。” 赵佶索性把笔一掼:“我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这墨若是用来绘画,一分一毫都清晰可见,可偏偏我这当皇帝的见都见不到!反了、反了!” 王诜心里叹气,你这小皇帝,众臣上奏你不生气,半块墨却气成这样…… “大家,不如我亲自去他家看看,能搜罗来的,一块都不留。” “那……不好吧,够用就行。” 王诜叹气,你说的“够用”,是指到什么时候够用啊?看来亲自跑这一趟是免不了的了。 离开大内,王诜在路上转悠了两圈,想着确实也没办法,还是自己闯的祸,那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想到沈易安并不是随时都在家中安坐,王诜还是先回了家,着下人去沈家打探,约了时间,才颠颠地过去。 沈易安戴着木头帽子,正在院子里指导施工队的改建。 王诜也不得不过来,敲了敲沈易安的帽子问:“这又是闹哪出?” “安全帽。施工安全第一位,安全帽必备。” 顺着沈易安手指放心,王诜才发现所有人都带着安全帽。 王诜又指着沈易安正在比量的高塔:“这圆圆的又是什么?” “小型水塔。用来储水,以供我们日常使用。” “直接从井里打多好?” 沈易安指着工地上供给工人喝水的木桶道:“看到这个了吗?一样的原理,如果我的水塔足够高,那么我直接可以用水龙头接水,免去一遍遍去水井挑水的麻烦。” “那你如何将水运到水塔里呢?” 沈易安神秘一笑:“等我建好你就知道了。” “罢了罢了,我也不问了,说正事。” 王诜从怀里摸出小盒子,将半块存中墨拿出来:“我捅了马蜂窝,刚见了大家,他用了这墨觉得甚好,却大怒他没得这墨。” 看王诜真诚且无奈,沈易安一挥手,摘下安全帽:“走吧,驸马爷。” 王诜见沈易安如此从容,便知道事情有转机,一边走一边就把昨日关于日报的事都跟沈易安说来,问他最近可是得罪过朝中大臣。 沈易安摇头:“我就只认得那么几个。” “你还是小心为好。” “谢谢提醒。不过有驸马都尉在,知道我人品,相信别人就算诟病也是徒劳。” 王诜笑道:“这你放心,你我都是同道中人。我听蔡王说,他推荐了两个蹴鞠师傅过来,可在?” 沈易安怅然地叹口气:“在……路上,尚未到京。可是清明之后,我们便要跟齐云社筑球,到现在人还没凑齐。” “是寻不到人?” “擅蹴鞠的,都进了齐云社,不擅蹴鞠的,又没有用途,我还是先凑够人数,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吧。” “无妨,那白面猴子都死了,齐云社尽是些德行兼备之人,切磋嘛,胜负无所谓了。” 沈易安真想白他一眼,可已知王诜,高球甚至赵佶都是齐云社的拥护者,自然不会说齐云社不好。 到书房,沈易安将全部存中墨都取出来,交给王诜。 “只有这么多了,需要的话,只能等下次。” 王诜数了下,足有二十几块,忙点头:“那我就不数了,赶紧送去给大内那位。” 沈易安拉住王诜,又递上一个镶了金边的银质单筒望远镜。 这望远镜的镜片并非最通透的,镜筒材质却是最贵的,当然,沈易安不会将这秘密让王诜或者赵佶知道。 “这是望远镜,也一并送去,省的我再跑一趟。” 王诜好奇:“可若是大家问我,这如何使用我该怎么回答?” 沈易安拿出桌上一个竹制镜筒递给王诜,手把手教会他如何用一只眼睛望出去。 王诜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味的东西,那以后登上高楼,只需这一个望远镜,那远近小楼的女子,岂不是尽收眼底? 想到这儿,王诜情不自禁地乐了起来,转头问沈易安:“这望远镜不会只有一个吧?” 沈易安已经又递上那个一个,银质镜筒没有镶金:“早就为驸马爷准备好了。” 王诜乐呵呵地收了东西,急忙就奔了出去,走出去几步后又想到什么,回身对沈易安道:“上次你跟我说要注意苏大学士的身体,我可是特意派人去与他说,也不知他从哪听说了你的全豚宴,非要回来跟你一较高下,清明节过后就能到。” 沈易安长舒口气,前世史料显示,苏东坡死在回京的路上,常州,如今他趁春日赶回来,说不定就能避开灾祸。 “那敢情好,如今还没听谁说全豚宴不好的,我也迫切希望苏老给我提意见。” “我打算在我的西园给苏老接风洗尘,到时候的宴会菜品,还要仰仗老弟你啊。” “那是自然。” 沈易安亲自送王诜到大门,王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沈易安刚要折回去,却见一阵疾风从身旁而过,等他回过神时,只见一匹马停在他身后三丈远的地方。 “沈老弟!”玉临风那独有的嗓音划破宁静,一身粉衣的他从马上下来,急急忙忙朝沈易安过来。 沈易安蹙眉,一拳怼在玉临风肩头:“你特么吓死我了,怎么骑马就闯进来了?里面正在施工。” “呀,老弟是担心我的安危,风儿我心领了!” “呸,我担心你踏坏我刚栽好的花。” 玉临风并不生气,而是佯装委屈巴巴地靠在沈易安肩头,朝马匹那边侧目,上面还有个被蒙了头的人: “你可是让人家好生担心。我回来经过鬼不入的时候,本没想留宿那的客栈,哪知道阴差阳错地就进去了,谁知……我还以为沈老弟被宰了呢!” 玉临风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沈易安”三个字。 沈易安一把夺过来:“我说这香囊哪去了,原来是你拿走了。” 玉临风眉头一紧:“这可是我从客栈老板那找到的!我是以为你被她杀了呢!” 沈易安这才注意到,马上被蒙头的似乎是田小稻。 “你……把那老板娘抓回来了?” “对啊,若真是她杀了你,我死也不会放过他。沈老板可是我们三十几个兄弟的救命恩人。” 鉴于田小稻神出鬼没的各种锁扣伎俩,沈易安没敢靠前,只是低声问:“你绑的住她吗?她最善于各种陷阱锁扣。” “咳,这是哪儿的话?我就是把我那带毒的飞镖也绑在她身上了,只要她乱动,那就即刻暴毙身亡。” 沈易安尴尬地哭笑不得:“她没害我,快放了她。” “我看是没害成!这马我可认得,就是沈家园子到大相国寺那条马车线路最老实那匹,我一去它就认出我来了!当时我就觉得沈老弟你凶多吉少。没想到你好端端得。” 这情商,真的,沈易安已经无话可说。 第140章 小孩才做选择题 第140章小孩才做选择题 玉临风给田小稻松了绑,将她放下马,扯开包头布那一刻,一张愤怒的笑脸怒视着沈易安。 田小稻心中此时无比绝望。我只不过想好好经营一家客栈,怎么会碰到这个傻子……傻就傻,关键是武功还高,还识破了自己的陷阱,完全不在控制范围内。 沈易安和玉临风站在一起,田小稻也明白了其中缘由,尤其路上玉临风嘚嘚嘚没少骂她,已知自己是在沈易安的地界。 再见沈易安,田小稻忽然有种要洗心革面的想法。如果能常常见他,留在这繁华的汴梁也未尝不可。 萧楚乐正好过来寻沈易安,看到眼前的一幕,问田小稻是何人。 “在去延州的路上遇到的。”沈易安道。 “想要你夫君性命的黑店老板!”玉临风道。 田小稻警觉地望向萧楚乐,大方美丽,与沈易安站在一起就是璧人一对,而自己这身毫无讲究的粗布衣服,与这大院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田小稻对玉临风道:“误会解开了吧?可以放我走了吗?” “什么误会?”萧楚乐问沈易安。 “玉临风误以为她害了我。其实不过是路过山林时住过她的客栈而已。” 萧楚乐望向田小稻,一身粗布衣,有几处还缀了精致的补丁,眼里满满的警觉和漠然,不禁好奇起来。 “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在山林中开客栈,也算得上女中豪杰了。” 玉临风不屑地瞥一眼道:“不过是个贼寇。” “我不是!”田小稻厉声反驳。 “切!我都去镇子上打听过了,你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匪首呢!” “你这八婆,信口胡言,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山贼!” 说完,田小稻梗着脖子从众人面前走过,经过沈易安时,看眼那个香囊:“对不起,我只是——我不想……” 田小稻也不知该说什么,随后就径直朝大门离去,手腕上被勒出的红印还清晰可见。 与田小稻打过几次交道,沈易安知道她是个不轻易改变决定的人,何况是田虎女儿,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便让玉临风送去些盘缠和马匹,助她回去鬼不入。 田小稻越身上马,将铜钱撒了一地,随后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沈易安问萧楚乐何事。 萧楚乐拧眉道:“你离开前常来的那个赵明诚,我刚在酒肆看到他,喝的醉醺醺的。按理说,此刻他不该在太学院吗?” “诶,不应该啊,他应该抱得美人归才对。” 萧楚乐带着沈易安去了那家酒肆,对个儿就是帮萧楚乐做鞋的那家鞋铺。 沈易安刚要进去酒肆,就被眼尖的鞋铺老板逮个正着:“呀,这不是沈老板吗?你家娘子交代的,我全都做好了,那……《沈氏集团日报》上,能不能替我提上一句?” 沈易安不耐烦地摇头:“除非你入股我们沈氏集团,成为股东之一,才能在日报上刊登广告。” “入股?这是何意?” 萧楚乐主动留下来给鞋铺老板解释,沈易安则脱身去了酒肆寻找赵明诚。 进去这家并不起眼儿的酒肆,就见一个醉鬼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沈易安一把上前扶住,提起来一看,正是憔悴的赵明诚。 沈易安一巴掌扇了过去,把懵懂的赵明诚勉强扇的清醒些。 “你一个堂堂大学士,放着仕途不走,却跑到这来买醉,对得起谁?!” 赵明诚看清楚是沈易安,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货是受了多大的刺激,短短的时间里竟变成这样? 沈易安拖着赵明诚来到附近茶馆,来了两壶醒酒茶,一壶泼在赵明诚脸上,一壶给赵明诚灌了下去。 赵明诚擦干脸,双眼空洞无光,对沈易安道:“我那日拿了那些填词去李府,哪知……” “不应该啊,那么多句还能没一句对上的?是不是李清照她耍赖?” 赵明诚摇头:“没有。她之前写好的是完整的词,只是盖上了最后一句。” “那最后一句是什么?” 赵明诚忽然大哭起来:“我把所有词都给她看,觉得怎么也不能是‘应是绿肥红瘦’这句,她写的又不是全豚宴,哪来的肥瘦?于是我便顺口说了句,这是你帮我想的……结果……结果……啊呜……” 沈易安敲了下赵明诚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啊!那些你必须都说成是你自己想到的啊!” “她、她、她、她……她掀开盖上的部分,就是‘应是绿肥红瘦’……” 赵明诚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她说……她说……她绝对不会嫁给我。” “那怎么行?” 沈易安还盼望着他们夫妻二人合着的《金石录》问世呢。 “她说了……她也跟她父亲说了,死也不嫁给我……叫我死了这心。我爹也跟我说了,要给我说别家的小娘子……可我……啊呜……我错失了机会啊……啊呜……” 沈易安纠结片刻,轻轻拍着赵明诚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怎可以因为一个小女子就一蹶不振?” “话虽如此……啊呜……沈兄,你不知道我多喜欢照儿……” “年轻人,她这是觉得你没有建树。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要发挥特长,成就一番事业,当你小小年纪却有了一定成就,你父亲再稍微施压,请求大家给你赐个婚,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能有什么成就?”赵明诚抹着眼泪问。 “军事方面肯定不行,不如就写一部《金石录》,将你所见的金石古玩都编纂成书,我也会帮你。” “《金石录》?这的确是我长处,真的行么?” “咳,你父亲在当今朝廷还是有很大分量,你再长长脸,赐个婚不算什么。” “可我听说当今天子对照儿也有意思。”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充其量是欣赏才华,你又不是没见过后宫佳丽,大家还是喜欢美艳的。” 赵明诚登时来了精神:“如此说来,我还有机会?” 沈易安肯定地点头:“快回去太学院吧。” 赵明诚起身整理自己,壮志未酬般地地开口:“沈兄言之有理!大丈夫不能被这点事打倒!虽然我不善诗词,可我对金石颇有研究,凭什么一个小女子以她特长来为难我?我还要摆几个碑拓让她猜猜何朝何代,出自何人之手呢!” “有志气!” 赵明诚离开,沈易安自己喝了几口茶,微笑着摇头:“幼稚!小孩才做选择题。” 沈易安悠哉游哉地离开,那边见萧楚乐还在跟鞋店老板交流中。 第141章 种家军 第141章种家军 鞋店老板听明白后,果然动心了。他直言,他觉得高跟鞋一定大受欢迎,还说他给自己女眷做过几双,各个都喜欢的不得了。 沈易安试探道:“此种鞋的图纸和技术你已经完全掌握,真的还要加入我沈氏集团吗?” 鞋店老板忙点头道:“不瞒沈老板,我手艺是自打我父亲那传下来的,按说我手艺在汴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的鞋子,样子无非就那几种,跟别家铺子的差别不过是针脚细密整齐些,不偷工减料,可两双鞋摆在那,看上去就是一模一样,我家的鞋却贵了两成,买的人越来越少啊!” 紧接着,鞋店老板继续道:“沈老板放心,我们入股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这高跟鞋的图纸我敢那一家老小的命打包票,绝对不会泄露给别家!” “咳咳……不用这样,我们还是精益求精地好,这鞋其实难度不大,是个鞋匠回去拆开来看,都能弄清个八九分。” “那就更好啦,有沈氏集团日报宣传,咱们的鞋专门卖给贵妇,做工不成问题。” 随后,鞋铺老板自我介绍,姓袁名拥良,年轻时参加过科举,最终秋闱没过,就接过祖业继续做了鞋匠。 这入股就算大致谈成,至于细节,袁老板打算等清明之后再详谈,眼下先把清明节展览的几双样品赶制出来。 两人在街上漫步,处处绿意盎然,河道开始忙碌,陆上水中到处是卖力工作的人们。 这不就是《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吗? 这时候,几匹快马从闹市中穿过,骑马人大喝“闪开”。 众人惊慌失措地闪躲,而这几个策马人也是谙熟马术之人,没有撞到任何人和物件,飞一样地消失在人们视野里。 “这是种家军。”有人议论。 萧楚乐望着远去的背影道:“大家说这是种家军,难道要打仗了?” “不会,这是出城方向,一共才三个人,不会是打仗的。”沈易安分析过,转而问萧楚乐:“种家军就是种世衡后辈?” 萧楚乐惊愕地望着沈易安:“怎么,你不知道吗?如今种家军的家主乃大将军种建中……听说因避讳建中靖国年号,已经改名种师极。” 沈易安笑笑:“想起来了。是隐士种放的后代。” 在沈易安心中,所谓的隐士种放那就是个大骗子,无论在理学还是治国方面都没有自己的建树,反而把欲擒故纵玩到极致,三次退隐三次出山,每次都能获得大量皇上赏赐,老了老了,把生活过成纸醉金迷,实在称不上贤者。 而他的后人,从种世衡开始,就扛起武官大旗,为大宋抗夏抗辽抗金做出了卓越贡献。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迎面又来了两队奔跑的士兵,举的旗子上写着大大的“种”字,沈易安数了下,怎么也有百人了。 “这么大阵仗,做什么去?”沈易安疑惑。 围观的群众在士兵后面围了上来观看。这时候有个女子凑到沈易安跟前,低声道:“沈老板,我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两贯钱,这消息买不买?” “不买。” “呵呵。”女子讽笑:“就算你不买,张七圣也会买,只不过我要多跑一趟。” “买。” 沈易安从萧楚乐的簪子上揪小一小块凤凰羽毛,递给这女子:“身上没戴这么多铜子儿,这快应该够了。” 女子将那羽毛放在嘴里咬了下:“成交。” 说完,女子递给沈易安一张纸条,自己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直奔了金银铺。 沈易安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西郊剿匪田虎。 “妈的。” 沈易安在心里骂了句,四个字就花了两贯钱不说,知道这事后,他若不去确定田小稻的安危,良心上也过不去。 田虎只在河北活动,这次来到河南地界,想必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沈易安已经猜到,这事十有八九和玉临风劫持田小稻有关。 拦下沈家园子的马车,沈易安快速回家,命蓝精灵迅速集结,并且把玉临风给揪出来。 正在呼呼大睡的玉临风被带到沈易安面前。 沈易安问:“你把田小稻带回来,是以何理由?” “官差捉人啊!难不成跟她说我原来是白衣帮的?” “那客栈除了她,还有旁人吗?” “修房子个工匠,还有几个伙计,都管她叫小主人。” “这就是了!” 沈易安气不打一出来,管田小稻叫小主人的,那必然是田虎派来的,玉临风只掳走田小稻,另外那俩可不想办法通知了田虎。 “你路上耽搁多久?” “也没多久……就是这丫头太扭,逃跑好几次,我追了好几次,要不提前两日就能回来。” “两日?这段路你们足足耽误两日?” “欸呀呀,她给我下过迷药,还把我扔到臭水沟里,亏得我也给她下了毒,她后来寻回来要解药,我才把她再逮住。” “两个活宝!” 沈易安算计,正是玉临风耽误的这两日,才给了田虎足够的时间追来。但是田虎并不知是玉临风绑了田小稻,更不知他们今日才到,因此才会带着人来西郊要人。 “备马,咱们赶紧去西郊。” “谁们?” “你,我,沈大哥……沈仨三足够。” 玉临风是不会错过任何凑热闹的机会,他打着呵欠上马,牵着缰绳还瞌睡连天。 沈易安要来施工队的铁钳,狠狠戳了玉临风所骑马匹的屁股,那马就飞一般跑开。 这几匹都是萧原调教过的战马,即使在街市奔跑,也不会慌乱和乱撞,玉临风在最前面,大喊:“让开!我们是明州宋家!” 沈易安真是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 很快,几人就到了万胜门,远远就见守城士兵在门下,马叉子也摆上了。 这是“交通管制”了。 也不知田小稻出城了没有。 几人没敢靠前,在一个道观里买了几个符咒和挂件,才慢悠悠地骑马朝城门这边过来。 “城门暂封,回去吧!” 守城士兵远远喊话。 沈易安也对着他们喊话道:“俺们大老远来,就想去金明池看看,咋还不让出去呢?” “废话少说!这边不许过。只进不出,想出城,从别的门走吧。” 除了西边的门,其余的城门若是还能走,表示这场剿匪的冲突并不会太久,或者说种家军对此很有信心。 这边看架势是过不去,又不能硬闯,只能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等着看结果再行事了。 官府的事,沈易安只想尽力躲远,但这次不同,田小稻实在是无辜。 第142章 好女婿 第142章好女婿 几人刚坐下屁股还没热乎,就听门外马嘶声,从窗子望去,只见沈廿一正在下马。 一行人多出门迎上去,沈廿一急忙道:“这田虎是虚张声势,他的人马其实都在东城门!” “坏了,这是中计了,快走!” 沈易安催促,大伙赶紧上马往东边奔去。 沈易安马术最差,落在最后,才扯着缰绳想要追赶,忽见一个蹲在墙角低着头、用花布围巾裹了脑袋的身影。 “田小稻!”沈易安大喝一声,下马把她揪了起来。 田小稻漠然望着沈易安:“你的人把我虏来,事情皆因你而起,你必须救我父亲。” 沈易安摇头:“我有能力救你,但没办法救你父亲。你应该清楚你父亲做过的恶事,即便死几次都难平民愤。” “可……他是我父亲……”田小稻颤抖。 “你是无辜的,我会保全你,他……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田小稻嗤笑:“那陈桥兵变为什么没罪有应得?黄袍加身为何没罪有应得?灯烛斧影为何没罪有应得?!” 田小稻一声大过一声,沈易安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激动。 “历史学的不错,继续努力。”沈易安说着,强行要拉田小稻上马,田小稻并不领情,而是反手一个绳索,就把沈易安困在一旁的拴马桩上。 “委屈沈老板了!” 说罢,田小稻翻身上马,绝尘远去。 沈勇等人骑马出去片刻,才发觉沈易安没跟上来,沈勇急忙掉头寻找,迎头就碰上了策马狂奔的田小稻。 田小稻见识过沈勇的身手,想横冲直撞地躲过去,沈勇却并不理会田小稻,直接沿路找到沈易安,用剑挑了绳索,将沈易安拉上马。 “一个小阴沟里翻了两次船。”沈勇调侃。 沈易安可没什么心情,两人骑一匹马朝前追过去。 前方,只见玉临风又把田小稻捆到自己的马上,将另外一匹马的缰绳递到沈易安手中。 一行人刚过了旧城东的旧宋门,就又见一排马叉子,喧闹的集市也安静下来,门里门外只剩下从酒楼茶肆往外窥探的脸。 二十几个御林军在一个老人身后,立于马叉子前面,各自端着兵器;门外则是一干胡子拉碴的匪贼,骑马挎刀,凶悍无比。 为首的匪贼四十多岁,头发蓬乱不修边幅,比沈易安前世看过的影视剧中的匪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田小稻已经认出父亲,可她又不敢喊出来,生怕被这边的乱箭射死。 御林军最前面的老头,身穿官服,沈易安一眼认出来,这竟是宰相服。 当朝宰相。 区区几个山贼,竟然要宰相亲自来剿灭,这赵佶胆子也是够小的了,难怪会一手打造靖康之耻。 两边保持着一触即发地状态有些时候了,沈易安一行人的到来打破这种僵硬的局面。 为首的老头回头对沈易安几人呵斥道:“当朝宰相章惇在此,无关人等速速退下!” 沈易安双眸一亮,这不是留下千古名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的那位吗? 眼见也快七十岁的人了,怎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处呢?该不会是赵佶为了报复,才派他来的吧…… 也没时间多做分析,沈易安策马到御林军身后,对章惇拱手道:“沈家园子老板沈易安,正巧经过此处。” 朝堂上,章惇对沈易安的名字也有所闻,正是因办报社被新党旧党同时参了一本的那位。 左不过是个居心不良之人。 章惇毫不客气地回复:“我管你沈易安沈难安,现在立刻离开!” 沈懿安撤回几个人中间,在玉临风旁边。田小稻以围巾遮住自己,怕父亲见了自己会冲动行事。 田小稻太清楚,田虎那边的人,绝不是沈勇和玉临风的对手;而她虽然没见过沈易安出手,如沈勇这般的高手却为他所用,这沈易安更不能轻视。 田虎有些不耐烦,喊话道:“我管你章惇木墩,快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就祸害你全城的百姓!” 章惇回应:“你女儿你自己看好,凭什么丢了来找我们要人?!不过这也好,你田虎一向神出鬼没,扰的当地百姓难安,既然你今日前来送死,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送死?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全汴梁的士兵都去了金明池准备操练,否则也不会派个老不死的带几个御林军来缴我!等你城西的种家军赶到,哼,我早已血溅旧宋门了!” 显然,田虎说中了。 章惇并未露出丝毫畏惧神色,哈哈大笑道:“你就算割了我章惇的头颅又如何?种家军马上就赶过来,我看你如何嚣张!” “哼,老家伙活够了不怕死,我可没功夫陪你在这耗,我数三个数,若是还不交出我女儿,我就成全你!” 这边的御林军显然没经历过任何实战,虽然举着各种兵器严阵以待,局促不安却早就表现出来,然而只有站在最前面的章惇颇有气势,没有一点恐惧神色。 玉临风嗤笑低声道:“看看你爹,这就是你爹,杀人不眨眼。” 田小稻虽然也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可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她不想让父亲为此丧命。 田虎开始倒数:“三……二……” “一!”沈易安大喝一声,策马上前,站在章惇身旁。 “你女儿是我捆来的,与当朝无关。”沈易安淡定道。 田虎眼睛微眯,扫过骑马的这几个人,当目光落在玉临风和田小稻身旁是,不由地一颤。 那个用围巾裹住脑袋的,不就是田小稻吗? “闺女!”田虎大喊一声:“还说你们没绑我闺女,那不就是我闺女!” 田小稻没法再隐瞒,摘下头巾,朝田虎喊了一句:“爹!” “闺女,他们如何对你了?” “爹,我没事。是我自己要跑来的,那个人说要娶我,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田小稻的手硬生生指向沈易安,沈易安一回头,两人目光对上,沈易安窘迫至极,忙摆手解释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那你捆我闺女作甚?” “她……送了我几匹好马,我想请她吃顿饭而已。” “呸!吃饭吃到床上去了?”田虎见女儿气色尚好,不像受过虐待,便也有些动摇。 “爹,那几匹好马就是您送女儿生辰的贺礼,女儿以此作嫁妆,私自做主了婚姻大事,女儿不孝,爹爹请速回,回去给女儿筹备喜宴!” “卧槽!”沈易安脱口而出:“做人还特么有没有底线了?!” 你这金蝉脱壳用的好啊,当宰相章惇是空气吗? 田虎看到只有他和田小稻才知道的手势,知她的确安好,且要他离开,便对沈易安拱了拱手:“女婿,那就劳烦你照顾我女儿了,但凡她有不守妇道之处,不用给我面子,往死里打就是。我这就回去给你们筹备喜宴、金盆洗手、等着当翁翁……” 田虎转身就准备离开,章惇哪肯这么放他走?即刻挥手,让御林军放箭。 田虎也不是吃素的,但他知道种家军很快就赶到,那时候才叫插翅难逃,唯独趁此时逃脱对自己和田小稻都有好处。他一边骑马狂奔,一边喊话:“等我消息啊女婿……” 御林军的箭手本来就不多,此时更是一个都没有射中,章惇一挥手:“给我追!” 凭借两条腿奔跑的御林军根本追不上田虎,沈易安即刻策马追了上去。 田虎回头喊话:“好女婿,别送了,岳丈没带贺礼来,下次见面一定给足嫁妆……” “卧槽!”沈易安再次脱口而出,这是他穿越过来以后被陷害最惨的一次。 第143章 田虎自尽 第143章田虎自尽 沈勇、玉临风等人紧随其后,很快就超过沈易安,来到田虎一行人的左右齐头并进。 追到新宋门,只见城门紧闭,田虎被夹在沈易安等人和城门之间。 双方停下来,沈易安对田虎道:“束手就擒吧,你在河东路做过的那些歹事,伤害过那些无辜的生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城门关闭,女墙上已经插上了种家军的旗帜,田虎自知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忽然,他丢给沈易安一个竹筒,道:“这是我女儿最喜欢的,叫望远镜,还请女婿还给她。既然女儿已经安顿下来,我也早就厌倦落草为寇的日子,今日我就在此谢罪,请不要连累我女儿,她什么都没做过。” 说罢,田虎抽出大刀,毅然决然地朝自己的脖颈上划去。 “不要啊爹!”田小稻声嘶力竭地大喊。 嗖! 玉临风掷出一飞镖,打在田虎手上,血光之后,大刀咣当落在地上。 还不等种家军的人上前,田虎一下子翻身下马,直接用头朝那城墙撞过去,duang地一声,城墙上留下个血印,田虎的身子也软软地滑了下来。 这会儿,章惇骑着马也赶到了,看到眼前的一幕恨恨道:“没能亲手将你绳之于法是我终身的败笔。” 玉临风放开田小稻,田小稻痛哭着奔向田虎身旁,“爹、爹”地喊着。 在沈易安看来,这也许是田虎最好的归宿。 田小稻哭着哭着,悲伤过度晕了过去,章惇带人将田虎收尸,余下被包围的手下则望向沈易安,其中一人开口道:“新姑爷,我们何去何从,你给个话。” 沈易安忙摆手:“我跟田小稻真的没有关系!” 这群贼匪面面相觑片刻,忽然哗啦啦地扔下武器,齐刷刷地半跪下来:“还请姑爷指条明路!” 章惇看傻了,种家军看傻了,沈易安也看傻了。 沈勇碰了碰沈易安提醒:“这群人许多都是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的,对田虎甚是忠诚。” “可也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沈勇沉默片刻,他和这群蓝精灵,哪个的手又是不沾血的呢? 章惇望向沈易安,很显然,他若想安安稳稳带走这群人,还是沈易安一句话才最简单。 “我不是你们姑爷,如果你们执意要听我的,那就交给朝廷发落。” 沈易安手一挥,章惇带的御林军就代替专业的种家军,将这些没了领袖、没了想法的人集结在一起带走。 种家军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走远,各个愤怒不已,为首的种师极阴郁地看着这一切,举手示意收兵。 种家军也离开,种师极骑马走到沈易安旁边,定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勇玉临风几人,随后低声对沈易安道:“与贼寇交好,总有一天我要你落在我手里。” “你那么牛逼,怎么不去收复燕云十六州啊?” 沈易安甩下一句话离开。 离开后,沈易安还是郁郁地,如今他真是百口莫辩,人家都是飞来横祸,他倒好,飞来横媳妇一个。 想到这儿,沈易安赶紧嘱咐沈勇几人:“我跟田小稻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你们可都清楚,等下务必帮我跟萧小娘子解释清楚。” “嗯,田小稻给你下过迷药,这事我知道。” “你还给田小稻下过春药……” “住在小稻客栈那晚,我们可没跟你一个房间,夜里睡得也死,可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沈易安一看这几个人看笑话的心态,即刻拉下脸来:“以后的晚餐都别吃了、酒也没有了!” “咱家主人跟田小稻那压根就不认得啊!” “对对,沈老弟今儿第一次见过这田小稻!” “田小稻是谁?没听过啊!” ……回去就给你们下软筋散,免得日日被你们拿捏。 晕厥的田小稻被带回去,沈易安本打算把她安顿在樱桃住处,但又觉得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所以就带回去交给封二娘,让她安排人照看。 城中恢复平静,沈易安也在夕阳中坐在餐厅等待萧楚乐过来用餐。 张七圣急急忙忙过来:“今儿城中的大事,听说贼匪田虎来了又被宰相章惇不费一兵一卒给拿下,可要登在报纸上?” 沈易安摇头:“说好了不许涉政、不涉黄。” 张七圣感慨:“那还是拿去瓦子里说话本吧,定然爆满。” 沈易安点头:“这个可以有,反正大伙儿爱听,也没人会盯着陷害你。” “好,等会我下班,就去桑家瓦子说一场,有空来听。” 沈易安疲惫至极:“现实比你听到的更精彩,你不妨去问问沈勇他们。” 张七圣拉下脸:“问了,管我要酒喝,我说明儿给还不行;那玉临风更过分,竟然要我介绍个娘子给他做媳妇才肯说……” 沈易安笑笑不语,张七圣也就离开,琢磨如何能让这几个人开口,自己好多赚几个外快。 沈易安知道张七圣有原则,不会用真实姓名来讲,他现在已经被田小稻陷入困境中,章惇亲眼所见田小稻说他俩的关系,现在想要寻他麻烦那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他也需要寻章惇处理这件事时的不当之处,在市井之间扩散开来,为自己日后被诟病的回击作准备。 章惇处理不当的地方,显然是“不费一兵一卒”,因他和那些废物御林军压根也没起到作用,沈易安要做的,就是利用民间的办法,将这事扩散开来,让种家军也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出来,从而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目的。 沈易安拿着望远镜朝外面望过去,见张七圣已经提着酒坛子,朝同样拿着望远镜四处了望的沈勇而去。 突出故事矛盾,抓住故事闪光点是张七圣这些年来练就的基本功,他一边听沈勇讲述,一边暗暗记录加工,没一会儿,一个精彩的故事就成了,主人公自然是沈易安,至于他和田小稻的关系,沈勇也有嘱咐,务必给沈易安洗白、又不能太过抹黑田小稻,这就增加了不少难度。 关于种家军和章惇的矛盾,才是张七圣要表述的重中之重。 因第二天就是寒食节,是汴梁四园林游人开始暴增的日子,程禧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这顿饭就只有沈易安和萧楚乐一起吃,又赶上寒食节三日,封二娘张罗了几个精致冷食小菜,一盘盘摆在面前,让人看了食欲大增。 沈易安思索如何跟萧楚乐解释田小稻的事,虽然他对沈勇守口如瓶还是很放心,但对玉临风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沈易安端着望远镜,一直望向前门,不一会儿,就见萧楚乐已经款款而来。 许是疲惫,萧楚乐走的并不快,沈易安用望远镜一直盯到萧楚乐迈步进饭厅。 第144章 抗金名将 第144章抗金名将 “远远就见你一直瞧着,瞧什么呢?”萧楚乐坐下,端了茶轻啜一口。 沈易安笑眯眯道:“佳人款款如画来,自然要多看看。” 两人开始用晚餐,萧楚乐说的话题也都是在金明池摊位的事,沈易安思量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没听说关于今天下午田小稻之事吗?” “听说了。”萧楚乐淡淡回应,没有一点惊讶。 “其实……有些事不是真的,田小稻为了保住她和她爹的性命……” “没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萧楚乐说着,忽然抬头笑了下:“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那你也该听我把话说完。”沈易安有些无奈。 来龙去脉沈易安清清楚楚地讲给萧楚乐,并说她可以去寻沈勇再问一问。 萧楚乐头也不抬地吃菜,不做回答。 沈易安也觉得自己的解释太苍白无力,沈勇就算给他作伪证也毫不稀奇啊。 想了许久,沈易安索性放下筷子道:“我们下个月就成亲。” 萧楚乐停住,随后摇摇头:“不是说要到中秋以后吗?不急。” “那你看这样可好,她也算是手巧之人,明儿让她去你织造坊,纺车线轴什么,她兴许都能改造些机关,提高效率,咱们十个月后见分晓。如果她真的生孩子了,我沈易安将全部家当给你,净身出户;如果她没生孩子……你得让我三年抱俩。” 这可是赌的够大的了,萧楚乐听到这,红着脸扑哧一笑:“这是你家,她当真生了,净身出户的是我。” “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萧楚乐也歪着头道:“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介意你纳妾。” 这话说白了,正妻的地位萧楚乐是不会拱手相让的。 “纳什么纳啊,纳鞋底还差不多。” 气氛在萧楚乐说笑中放轻松,吃完饭,萧楚乐对沈易安道:“今儿半夜就要去金明池那边守着,你累一天了,我先去看着,等天亮你再去。” 沈易安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要去咱俩一起去。” 与其等到半夜,还不如早点出发。在沈勇的监视下又练了八百次出剑,沈易安才被放出院子,与早已在马车中等待的萧楚乐同行去了金明池。 金明池和路北的琼林苑开放的一个月里,城西的顺天门也不落锁,许多商家在晚上进进出出,竟然和州桥和马行街一样热闹。 一一查看过各个摊位后,两人已然疲累,索性就在马车中小憩。 沈易安将马车调成住宿模式,从床垫摊子又抬来个大小差不多的床垫,两人就和衣躺在马车车厢里。 萧楚乐大概有了危机感,没有反对,沈易安轻轻握住萧楚乐的手,不知不觉就合上了眼睛,萧楚乐这些日子也十分疲累,很快也进入梦乡。 半夜沈易安醒来,外面虽然还没亮天,已经可以听到商家们忙碌的声音。 北宋沿袭唐代对寒食节的重视,在清明寒食这几日也要休假七日,这几天汴梁市区会塞车,人们除了祭祀扫墓,还要出游踏青,整个开封府的郊野都成了闹市。 这一个月里,御林军日日公开操练,无论是臣子还是平民,都可以随意前往观赏,这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场景,所以吸引了市民纷纷前往,才会吸引商家也都聚集在此。 天子通常会在三月二十日那天前来金明池和琼林苑,真正的好戏也是在那会儿才上演,水戏赛船、蹴鞠傀儡戏,杂耍谁秋千无所不有,天子一旦看好哪个,随手就打赏些金银,相当抢眼。 这其中更重要的意义,是儒家学术理想中“天子与民同乐”一幕的现实体现。 怕影响熟睡的萧楚乐,沈易安就一动不动地回忆前世关于金明池和琼林苑的记忆,其中有许多景致,被人们口口相传,只可惜这些最后都被金人毁于一旦,究其原因,亦跟天子观水戏有关。 太祖开凿金明池本是为了训练水军,那时还叫“讲武池”,可到了太宗这,就变成了“观水戏”,教坊奏乐,竞争夺标,彻彻底底变成与民同乐的大舞台。 不知是萧楚乐太累,还是这床垫太舒服,她一直睡得很沉。 沈易安轻轻起身,从马车中出来,只见整个金明池都笼罩在一片霭霭的晨雾中,沈氏集团的员工也都早早到了。 程禧送来早餐,是几样精致的冷糕点,沈易安正吃着,忽见两个蓝精灵扭送来一个年轻人。 沈易安让沈九松开手,问了缘由。 原是这年轻人一早就围沈易安的几匹马转悠,看四下没人,竟试图翻到马背上,结果因为那马不服,不仅将他甩了下去,还受惊跑了,幸亏萧原正好过来,用哨子给唤了回来。 年轻人十七八的样子,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沈易安呵呵笑道:“喜欢我的马?” 年轻人白了沈易安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想试试,不见得你们当中的人马术就比我好!” “呵呵,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吗!” “口气可不小,那你是谁?” 这年轻人脖子又是一梗,毫不畏惧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州李纲是也!” 本以为是个富二代之类的市井之流、目无法纪的纨绔子弟,可当听到“李纲”二字时,沈易安不由地一震,手里的点心都险些掉了。 这可是若干年后的抗金名将啊。 沈易安这一颤,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疑惑,包括一直在梗脖子的李纲。 沈易安索性放下点心,摸了摸比自己还高一些的李纲的头,道:“原来是个军二代,失敬失敬,你爹就是抵御西夏有功、现任大宗正丞的李夔吧?” 李纲白了沈易安一眼,傲慢道:“知道就好,还不放了我?!” “你放跑了我的马,还想让我放了你?不如这样,让你爹亲自领你回去。” “我爹……不在京城!” “那好说,那就等你爹回来再领你,这些日子你就去给我洗马喂马。” “凭什么?!”李纲大喝:“你那马不是追回来了吗?昨儿追击田虎时,你的马踢了我家的小厮,我还没找你赔呢!” 看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模样,沈易安总算看到大宋的希望,这是李夔基因好,像这样的良将,若是多娶几房,多生几个儿子,那日后抗金就轻松多了。 “你家中还有兄弟?”沈易安问。 “管你何事?” 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沈易安也不想硬碰硬,毕竟大家都是差不了几岁,只不过走的路不同,若要让李纲对自己心服口服,还得依靠计策。 “这样吧,等会儿你和我的家丁来场赛马,金明池为起点,往西行二里,往返回来,谁先抵达谁赢,马匹让你先挑。” “赢了你就让我走?”李纲眼睛一亮,对此丝毫没有防备。 沈易安点头:“对。” “一言为定。” “输了呢?”沈易安问。 李纲满不在乎:“无所谓,做牛做马任凭发落,反正我又不会输。” “好大口气。” “昨儿你们追击田虎时,我也骑马在后面跟着,这几匹马是何脾气秉性我早就谙熟于心。” 李纲得意忘形地大笑。 “赢了,你可以骑走你选的马;输了,来我家扛工十日。” “哈哈,这样更好!” 萧楚乐被吵闹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站在沈易安身旁,沈易安讲了大概经过,萧楚乐立刻来了精神:“没想到一大早就有赛马看,我一定要去!” 在大伙儿的簇拥下,李纲和萧原来到金明池外安置马匹的地方。 第145章 营销套路 第145章营销套路 李纲果然是有备而来,二话不说地就选中了萧原的坐骑,萧原头也不抬地整理马鞍,从中又选了一匹更年轻的良驹,蓝精灵在路边安置好临时充当计里程的“沈氏集团”棋子后,示意比赛可以开始。 还没进入金明池的游客,最先被这一幕吸引,登时在起点处就围的水泄不通,本来还一脸无所谓的李纲忽然有些慌乱,这事若是被传出去,回家还不要挨顿鞭子啊?! 无奈,他已经在马上,只盼着快点开始早点结束。 另一边的沈易安并不着急,见来人越来越多,沈易安索性做了庄家,就地开了赌局。 听到沈易安的张罗声,李纲一脸无奈,却又不敢回头,怕被别人认出来,只好在心中暗暗咒骂。 不过沈易安也没透露李纲姓名,只是以马匹颜色作为区分;围观的人还没进去金明池消费,兜里都有钱,反正春游也是图一乐,尤其喜欢赌博的宋人即刻纷纷下注,沈易安也不图赚钱不怕赔钱,要求一人只能下十文钱一注,下好后直接分列李纲和萧原两侧,所有人都一目了然。 “买定站队”后,李纲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让他惊讶地是,自己这边的人是萧原那侧的几倍! 这边人头攒动,那边廖廖几个,细看还多是跟刚刚抓住自己那几个家丁穿同款蓝色衣服的人,或者几个身穿羊毛背心,后背写着“沈氏集团”的,看来大伙的眼睛是明亮的,知道他李纲必胜。 最初下注的一些人是看衣服下菜碟,见李纲衣着华丽,还穿着小羊皮靴子,想来就是官宦人家的,甩一身粗布衣的萧原几条街,所以毫不犹豫地买了李纲赢; 后面着急下注的人只恐怕自己赶不上这趣事,也没多加思考,加上从众心里,便也买了李纲赢,才导致眼下的局面。 沈易安举起旗子:“预备——跑!” 一声令下,两匹马一下冲了出去,齐头并进地朝前奔去。 这两匹都是少见的良驹,萧原心中比谁都更清楚,想要一分高下,只是这样骑着跑是没用的,必须用些小计谋。 这可都是他和父兄驯服的马。 开始时,大家还能看到两匹马飞奔,不久之后,就见萧原的马落在后面,有了差距。 人群渐渐骚动,有人甚至想提前庆祝一番。 萧原眼见自己落后,却并不急躁。李纲那匹是自己的坐骑,最听他的话。 当李纲已经折返时,笑着朝萧原过来。两马迎面瞬间,萧原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等萧原的马也折返回来时,眼前的一幕让萧原忍不住想笑。 他心爱的坐骑果然什么时候都最听他的话,这会儿虽然还在跑,但速度眼看着就慢了下来。 萧原即将超过去时,又轻轻吹了声口哨,这时候的两人都已经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那匹红马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慢?” “没后劲儿!唉,买错了!” “不会啊,这是契丹马,看牙口正是壮年,何况一共才跑四里路,怎会跑不动啊,那骑马小哥也比旁边那个轻巧不少呢!” 萧原驾马朝终点冲过来,焦急地李纲虽然也策马跟上一段,但显然这马不在状态,跑跑停停,仿佛被什么事左右着。 萧原赢得了比赛,而李纲还没回到终点。 李纲大声呵斥马匹,将自己所学全部都用在策马上,踢马肚子拽马鬃,然而这匹马仿佛就是没有反应,依旧我行我素。 就在李纲准备下马放弃比赛时,那马忽然飞奔起来,李纲差点被甩了下去。 马匹终于冲到终点,李纲灰溜溜地准备下马,却见那马原地转了个圈,挤了些马尿出来。 萧原给马吹口哨的意思就是让它找地方排泄,无论有没有排泄的需求,这马都听话地执行命令。 “这马肾虚。” “我看骑马那小哥才肾虚。十文钱打水漂了!” “哎呀,真让人失望,也不知谁家小郎。” “就是,真自不量力!连个家丁都不如……” 议论声纷纷传入李纲耳朵里,他自觉这次可丢脸丢大发了,父亲明明就在家,如果这事传到父亲那,还不扒了自己一层皮。 赢了的跑过来分钱,除了沈氏集团的员工和沈家家丁,还有几个游客,这些人拿着钱乐的合不拢嘴,还没进园子,就先赢了一大笔钱,这一趟出来的真是值了。 围观的人群忍不住都多瞧了李纲这边两眼,李纲别过头,因为似乎他已经听到有人提他父亲的名字了。 沈易安走到李纲跟前道:“愿赌服输啊,那今儿就先在金明池看摊子吧,穿上咱沈氏集团的员工装。” 李纲捏着沈易安拿来的马甲,盯着沈易安,眼神从愤恨到无助,最后终于开口:“我不想抛头露面,能换个事情做吗?” “你擅长什么?” 李纲想了想,红着脸低声道:“排兵布阵。” “哈哈,可我哪来的兵给你排?” “那……我还可以讲解《孙子兵法》。” “给谁讲?给我讲?” 李纲摇头:“我还会骑马,你见过了。” 沈易安想了下,轻声叹气道:“我给你十日时间,你给我讲讲你爹这些年征战时的故事。” 李纲双眸一亮:“这个可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那年……” 沈易安举手打断李纲:“你随我家家丁去我家,在那给我写下来。早饭过来来上班,晚饭之前给你下班,保证不让你父亲知道此事。但是如果你一日未来,可别怪我提着礼品去你李府做客了!” 李纲恨不得立刻就消失在游人越来越多的地方,忙点头应下,随后就随着沈九离开。 日头上来,游人渐渐多起来,各色摊子和店铺也都开张营业,沈氏集团的几个摊位虽然散落在各处,但门面都是一样的,旗子也尤其耀眼,让走走停停的游人们印象深刻。 因还在寒食节,商家推出的也都是冷食,所以沈家园子暂时用喧腾的大馒头、改良过的干吃方便面、蛋糕、点心等展示,放在托盘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让往来的行人免费品尝。 完全免费的餐食,虽然分得的数量不多,还是吸引了大批游客留恋,沈生忙的团团转,一旁正在演奏“舌尖上的中国”的樱桃也微微蹙起眉头。 沈家园子的员工拿出印好的传单分发:“水殿旁边,就是咱沈氏集团床垫厂展位,高级睡床,神仙般的享受……只要拿着这份传单,去沈氏集团所有展位盖章,就可获得礼品一份……” 听这么一说,大伙儿嘴里的方便面还没咽肚,就纷纷过来抢单子,不过沈家园子的员工对维护秩序这件事都有十足经验,哄抢的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大伙儿排着队,有条不紊地领取食物和单子。 这种简单的营销套路,此时非常新鲜,效果也就出奇地好,沈易安舒展着身体,望着晨光中一张张期待的脸庞。 第146章 无为而治 第146章无为而治 往年随意流动的人群,今年仿佛被什么控制,都朝着特定的方向而去。 先在距离门口最近的沈家园子摊位领取各种没见过的食物,畅饮瑶池仙饮; 之后去二百步开外的床垫展位,逐个体验睡床垫的感受、听床垫厂管事讲解其优点,如有意向,可交付定金享受八折优惠价格; 再往前到仙桥旁,就可体验豪华马车,虽然马匹不准许入园,但马车内的各种设置已经让人们可以想象这马车行驶时,乘客会是何等的惬意; 方景仁不遗余力地讲解,从后视镜的作用,到马车内座椅调节、小桌板的运用,以及滑动玻璃车窗和减震弹簧的设计,让感兴趣的人可以在游览过后,在金明池外班车站点亲自体验,当然,这是付费项目,且收费还不低。 三虹附近的水边,就是萧楚乐的摊位,这里风景宜人,游客们都喜欢在此驻足,而萧氏布坊主打的七色羽衣,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华美。 萧楚乐将镜子放在最前面、最显眼的地方,专门派两个蓝精灵看护。在她看来,这面镜子既是她布行的招牌,也代表了她在沈易安心中的分量,因为即便大内的皇后,此时也没见过如此通透的大镜子。 当人们走到这边时,惊叹声不绝于耳,被镜子里的自己所吸引,因此没一会儿,布行展位这就围了许多人。 有人感叹羽衣的华美;有人捏着丝毛面料好奇地抻来抻去;有人好奇地捧着高跟鞋、想要试穿又没有勇气;有人流连镜子中的自己,迟迟不肯离开,但蓝精灵会举牌示意,照镜子时间有限。 沈易安在各个摊位间游走,跟熟识的商铺老板打招呼,齐老板尤其热情,不一会儿就跟沈易安称兄道弟起来。 客套一会儿,齐老板问:“如今沈氏集团有声有色,可我们都盼着拍卖会呢,时间可定下来了?” 沈易安点点头:“就在这个月,游园的最后两日。” “那敢情好?”齐老板凑近沈易安低声问:“这事儿是不是只有我才知道?你知道,先知道的好处……” 沈易安点头:“自然,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齐老板哈哈大笑,拍着沈易安肩膀道:“沈老弟真是明白人,我听说你去延州带回不少好东西,到时候就能一睹为快啦!” “不值钱,不值得拍卖。”沈易安说着指着高出的望远镜:“都放在那了,齐老板有空可以去看看。” “好、好,我这就去!” “承蒙齐老板独爱,过阵子我再去贵铺光临……” 齐老板登时面色不好:“沈……沈老板,看在咱哥俩这么熟识的份儿上,你能不能换个解店?我赔的就剩这把老骨头了……” 沈易安调侃道:“那正好,你可以来我沈氏集团给我打工。” 齐老板哭丧着脸:“沈老板,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我也给你占了好几个位子,租金都没跟你要啊。” 可着一只羊薅毛似乎真的不太好,但沈易安也没想让旁人太安生。 “齐老板再考虑考虑。” ”……“ 告别齐老板,沈易安闲适地散步。 一个合格的老板,一个合格的穿越者,绝不是所有事都亲历亲为,而是指明方向,提供方法,挖掘可用之人为自己所用。 成就大业者,无不是这个道理,优质的皇室天子,若能达到此种境界,国家必将繁荣昌盛,这也是所谓的“无为而治”。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精心修建的金明池一派欣欣向荣。 清澈的湖水映照如织游人,水上练习水戏的士兵有条不紊,通往池心的仙桥犹如飞虹横跨; 池中心的朱漆蓝楯和池心五殿,朱漆眀金龙床与河间戏水屏风,是天子观水戏时的大殿,此时对所有人开放;殿上殿下的回廊满是游人、商贩和各色伎艺人,是所有人都务必游览的地方。 巡视一圈后,沈易安来到通往湖心的仙桥,迈着四方步往池心溜达。 这一圈下来,沈易安特别欣慰,沈氏集团的各个摊位都火爆不已,床垫厂的订单已经签下三十几单,考虑到产能,不得不停止签单;围观人数最多的是方景仁那,沈易安愣是没挤进去;最养眼的当属萧氏布坊,各色美女叽叽喳喳,上演争夺布匹的年度大戏…… 望远镜就设在池心对高处,沈易安停住脚步。 这是三架特质望远镜,可以纵观金明池全景,经过一上午时间,此处已经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地方,队伍都排了老长。 为了凡尔赛一把,沈易安规规矩矩地排了个队,听前后左右的人用各种语言表示对沈氏集团的惊叹。 轮到沈易安时,他从容地递上五十文钱,看管望远镜的程禧一愣,随后笑嘻嘻地让开,让沈易安尽情观赏。 这三个望远镜虽然不如前世的那么精密,但在这个时代来讲,已经是让大伙无法想象的高科技了,许多人都恋恋不舍,被后面的人强行拉开。 沈易安也看的入神,半刻钟的时间哪够欣赏?就在沙漏漏尽时,后面有人还算客气地拍了拍沈易安:“时间到了,该我了!” 沈易安顺手又掏出五十文钱,毫不在意地应付:“我再欣赏一会儿。” “凭什么?一个人只能看半刻!要看再回去排队!” 沈易安一愣,转会头一看,只见身后的男女老少都怒瞪着自己,似乎他再不放手,就会被这群人扔到水里一般。 见沈易安愣神,拍他那男子还算温和地开口:“快让开,到我了,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挥了挥拳头。 程禧刚要阻拦,沈易安就侧身站到一旁:“呵呵,你看,给你看!” 排队的男人得意地凑上来,还白了沈易安一眼;然而,只见沈易安从自己的怀里摸出那精致的望远镜,抻开来后,自己举着朝远处望去。 顿时,男子就如泄了气的皮球,默默地观看,再也不看沈易安方向。 大伙儿悄悄议论,还有人直接过来跟沈易安打听,他的望远镜从何而来。 沈易安再膨胀,也没蠢到在自己的地界装逼,只不过他刚刚看到方景仁那边似乎有些特别情况。 园中景色虽然很好,但由于游人太多,大伙儿与其说是赏景,不如说是逛景,单是马车旁的游人就是各色衣着,从富贵到平民到农夫到衣着褴褛的人。 来游园的不仅有开封府本地的居民,附近诸如洛阳、大名府的富豪也有拉家带口来的,远一点的扬州杭州的也不少,再远点的,夏国和辽国的也时常可见。 这些人都非富即贵,因文明落后于中原,许多人见床垫和功能齐全的豪华马车都迈不动步,这边方景仁滔滔不绝地讲解,那边两个从青楼临时租来的貌美官伎随之展示,硬是将这展位变成了金明池的一景。 沈易安再次举起望远镜,对准马车摊位,只见一个衣着特别的男人,正在跟方景仁说着什么。 此时的方景仁已经口干舌燥,赶上明月送来清冽的瑶池仙饮,早就想痛饮一番,却被眼前的辽国人纠缠住。 辽国人用流利的汉话对方景仁道:“开个价。” 方景仁摇头:“此乃展品,我厂不接受急单,只接受预定。” “可我就像要这个,三日后我就离开开封,我给你这些如何?” 男人比了个五。 方景仁根本不在乎这五指的是多少,直接摇头:“往后还有二十几日时间,我把展品卖给你了,我拿什么展示?” 男人凝思片刻后问:“那外面那些呢?” 方景仁依旧摇头:“那些不归我管啦,那是沈氏集团的班车、是经典款,舒适度不如这个,这可是私家订制豪华版!” 男人皱眉,想要发作又寻不出理由,最后只好拨开众人钻出人群。 第147章 赵佶的试探 第147章赵佶的试探 沈易安溜达一圈,刚拉着萧楚乐坐下来休息,就见程禧匆匆来报:“刚有个辽国人,非要买观景台的望远镜,那架势,若是咱们不肯卖,怕就要硬抢。” 刚好过来的方景仁忙道:“今儿我也遇到个差不多的,非要买这两展车。” 沈易安随程禧和方景仁去观景台查看,对于他俩所说的这人,沈易安心中已经有了形象,就是那会儿跟方景仁说话许久的辽国人。 望远镜里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但可以肯定是个相当年轻气盛的人,敢如此在大宋嚣张的,恐怕不是一般的百姓或商人。 到了观景台,见那辽国人还在,正紧紧拉着望远镜不放,蓝精灵没有沈易安的命令不能动手,只能将他团团围住,眼下的状况就是,这辽国人插翅难逃。 沈易安走到跟前,打量这辽国人,不仅仅是年轻气盛可以形容,眉宇之间气宇不凡,有种睥睨天下的莫名优越感。 这气质,跟某些时候的赵佶很像。 两人对视片刻,沈易安开口道:“敢在光天化日下硬抢,想必来头不小。” 这辽国人抓住望远镜的手松了些,眼里闪过一丝阴骛:“喜欢就跟你换,用我的牛角刀。” 沈易安望了眼他别在头顶的牛骨刀,刻着契丹人皇室的图腾。 “你说换就换,这是什么规矩?” “自然是我们辽国人的规矩,你们中原人事真多。” 方景仁也认出这人,忙道:“就是他,刚才非要买咱们的马车,他不是不认得钱!” 这人目光一带,狠狠地瞥了方景仁一眼道:“我可没说过。” 方景仁还要开口,被沈易安举手制止。 沈易安嗤笑了下,这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跑过来装傻充愣的。 大好的景致,美丽的心情,让沈易安无心去探寻这人是谁、带着何种目的,一声令下“给我揍”,方景仁带头,蓝精灵助攻,对着这人一顿拳打脚踢。 当这人抱头缩在地上,沈易安方举手下令停止。 这辽国人缓缓起身,阴郁地目光细细打量沈易安一番,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好的。”沈易安漫不经心地应付。 当这人起身离开,旁边的蓝精灵们才纷纷议论起来。 “他有功夫在身,不知为何没还手。” “咱们也没真刀真枪地跟他打。” “他一定会铜皮铁骨,我下死手打,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沈易安给程禧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程禧摸出个东西递给沈易安。 这是一枚温润的汉白玉印章,材质上乘,雕工精细,看过那上面的篆体字后,沈易安轻笑着对程禧道:“你看,跟你一样,都是‘禧’字辈儿的。” 程禧勉强能认出其中的“禧”字,其余的勾勾条条,在他看来比沈易安画的图纸还难认。 程禧追问这人是谁,沈易安没作声,交代程禧将这枚印章丢在附近的草丛里便是。 这一日里,除了辽国人这个小插曲,一切都顺顺利利,沈氏集团收入颇丰,报纸的内容也变成“特刊”,将金明池和琼林苑的景色着重描绘一通,全然一副歌颂盛世的气息。 刚好,圣旨也到了沈易安跟前,一则是派人监督审查《沈氏集团日报》内容之事;二来是赵佶表达收到礼物的谢意,并且诚邀沈易安前往大内品尝寒食节的点心。 疲累不堪的沈易安无奈,只好收拾了一番,随着一个眼生的小黄门去了大内。 沈易安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那小黄门却总是似有似无地说这说那,听来总是在为沈易安面圣着想,包括近日大内有哪些风吹草动,沈易安需要注意什么,都隐晦地道来。 本来不想开口也不在乎这些内容的沈易安不得不问了句:“张迪呢?你是哪个?” 小黄门忙弓着腰笑道:“张押班忙不开,着我来传,我是他新收的徒弟,小名叫杨戬。” 沈易安一怔,这是二郎神? 后来想想不对,这是北宋六贼里的杨戬,和童贯一样,擅于谄媚主子,从太监做到太傅,为官时欺压百姓,坏到骨子里这么个人。 按说,他可比高球更招人恨,在《宋史》里还有专门列传呢。 “哦。知道了,你将来必然大成。” 杨戬眉毛舒展,乐呵呵道:“承蒙小圣人吉言,有您替我美言,小的不胜感激。” “好。”我特么跟阎王爷给你美言。 沈易安之后这一路都被杨戬各种奉承着,拍起来那彩红屁简直一环接着一环,且有理有据,让沈易安都有种自己真这么牛逼的错觉。 到了集英殿前,杨戬才闭了嘴,沈易安也颇为惊奇,这杨戬看上去虽然就猴精的人,却不是耍小聪明的,刚刚他拍的那些马屁,足以证明他对沈易安的所作所为了解甚多,想必是通过各种渠道所知,不仅有张迪,还包括李诫、宇文昌龄等人所了解的事。 能把这俩人都哄得团团转,说明这人手段不一般,难怪日后史学家都要把他单独拿出来讲。 沈易安刚以进去,就见赵佶正拿着望远镜对着他,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 放下望远镜,赵佶迎上来:“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小圣人这一去,竟然带回这么有趣的什物。” “这还是骑牛老者指点的,只不过我不敢对旁人说。” 赵佶明显激动起来,拍了拍沈易安肩头:“果然如此,我就猜到了,可是我私下里问过李诫,他还说是你自己钻研所得,那时我就知你有难言之隐。” “大家知道就好,所以外面有关我的传言,不可都信啊。” “那是自然,除非你亲口说与我,否则我绝不道听途说。” 赵佶有讨论了一番望远镜的作用,终于还是落在军事上,让沈易安还是感到一丝安慰,虽然他早晚要说在西夏建厂之事,现在却不是时候,所以当赵佶问望远镜什么时候能给每个地方的军队都配上时,沈易安只是摇头:“遥遥无期。” 赵佶略诧异,细看沈易安眼神,似乎是有话不能说,就猜测这也是天机,知趣地闭了口,将话题转移到存中墨上。 “小圣人快把我送你的扇子拿来。” 沈易安交出扇子,赵佶迫不及待地展开,用极细的笔在扇面上勾勒了一幅“秋日狩猎图”,图中有猎犬有苍鹰,有主人有随从,寓意已经非常明确。 赵佶指着画道:“旁人只能在没折过的扇面作画,而我却能在折过的扇面作画,你可知为何?” “因为存中墨。” “哈哈哈,知我者,易安也!” 赵佶笑着,称存中墨是他见过最好的墨,颜色沉着,黑种带光,无论如何都不会晕墨,尤其适合细一些的笔。 沈易安并不关注墨,他关注的是画的内容。 看着那鹰那犬,沈易安并不好受,故意问赵佶道:“不知大家这幅画有何寓意?” 赵佶愣了下随即笑道:“没有寓意。我只不过借用苏大学士从前的一首词而已。”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擎苍又牵黄而已。” “那老夫呢?” “还在路上。我听王诜说,这几日就到了。到时候要在西园给苏大学士洗尘,等我见他他如今模样,再把他画上去。” 沈易安点点头,没再作声。 赵佶能当皇上,绝对不是一时运气,他自小常在向太后处,聪颖过人是他的标签之一,沈易安清楚赵佶是在试探自己,看他的反应后,方才说这是借用苏东坡的词。 他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要沈易安惊醒,他赵佶才是主人,才是江山社稷的天子,他沈易安不过如同大黄和海东青一样,是帮他稳固江山之人。 赵佶还要说什么,当即沈易安就称肚子疼,欲离开大内回家;赵佶却不肯,他知道沈易安此时心中不爽,所以赵佶那纠结的想法就在明示与暗示之间徘徊,最终无奈放下身份对神易安道:“这几日都不用上朝,我也闲的慌,明儿你陪我私访金明池如何?” “嗯。” “那做你的新马车如何。” “好。” “可否让李师师和落杏儿相伴?” “行。” 见沈易安心不在焉地应付,赵佶略心慌,这似乎预示沈易安已经不愿意与自己再如从前那般亲近了。 第148章 求两个小黄门 第148章求两个小黄门 张迪在一旁看得清楚,轻轻咳了一声,赵佶望了眼,随后便放沈易安离开。 沈易安刚走,赵佶就忙问张迪:“何意?” “大家,凡事切勿操之过急,还记得驸马爷说过,要大家沉住气。” 赵佶双手一摊,无奈道:“我是想沉住气,可是张迪,若是番邦笼络了沈易安,我相信他有能力助他们一臂之力啊。” “大家,既然沈易安答应明儿陪大家游金明池,凡是要说的话,都可明日再提。想必那春光乍泄之地,会让人心情愉悦,说不定什么事就都答应了呢。” 赵佶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 沈易安连夜派人去接了养猪的李师师和落杏儿回来,自己则在书房仔细阅读李纲所写,此时沈易安就足以体会文言文的好处,字儿没多少,事情却表达的很清晰到位。 李纲这天写下的就是有关前两年收取青塘的一系列所见所闻。 放下书稿,沈易安陷入沉思。 要说宋朝优秀的武将,比其他朝代并不少,这其中还包括许多文人出身的,比如他义父沈括,也是在西域打过许多胜仗的,历史上对宋朝能文不能武的看法,是带着偏见的,实际上,宋朝并不是不能打,而是从皇帝开始就瞧不起武夫。 若要去除这种偏见,就要从“头”治起,先拿北宋六贼和排行第七的杨戬开刀吧。 已经夜深,沈易安将李纲亲笔妥善收拾好,正准备享受那席梦思大床,却听外面一阵吵闹,出门去看,之间明月杜鹃正拉扯着田小稻,就在院子里闹哄哄一片。 月光被乌云遮档,田小稻披头散发,双眸哀伤,已然失去从前的精明桀骜,她推搡开明月,踢翻杜鹃,口中哭喊着:“我要见沈易安!” 沈易安缓步过来,透过田小稻发丝的缝隙,捕捉到她无助又哀伤的目光。 “我来了。”沈易安扶起明月和杜鹃,站在田小稻跟前,田小稻颓然坐在地上,望向沈易安。 沈易安俯下身子,田小稻紧紧抓住沈易安的手臂,颤抖道:“沈易安,我错了,我不该当众污蔑你,求求你,救救我爹!” “小稻,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不……不,我爹不会死的……他没死……” “我亲眼看过,他的确……已经去世了。” 田小稻痛哭着瘫软在地,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爹说过要看我出嫁,他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走……” “他大概说的是看着你出家……” 田小稻猛然抬头,含糊不清地问:“你说什么?” 沈易安俯下身耐心道:“你爹已经走了,他希望你过得好,别让他白死一回。” 田小稻抓住沈易安手臂,埋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求求你……只要救出我爹,我就跟所有人澄清,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我以死谢罪都可以……” 沈易安眉头骤紧,拉起田小稻肩头,以死亡凝视对田小稻说:“死又如何?你爹死了,还有那么多被他害过的人欢喜,你死了有何意?谁会因为你的死而改变?!” 田小稻没想到沈易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此时她大脑一团乱麻,根本没力气想沈易安这番话的意思,脱口而出:“那……那以身相许的话,会不会更有意义?” 沈易安唰地变了脸色,忙抽手回来,冷冰冰道:“你无论许诺什么,我都没办法从阎王爷那带回你爹。” 直到此时,田小稻方清醒过来,天空也开始飘着细雨,田小稻慢慢抬头,轻轻扒拉开遮挡在眼前的秀发,望向天空,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片刻后,她缓缓起身,朝沈易安深深行了个万福:“给你添麻烦了沈老板。我明天就去跟所有人澄清,你是被我冤枉的……” 说着,田小稻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沈易安喊道:“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去哪都行,不能再给沈老板添麻烦。” 沈易安示意明月和杜鹃跟着,两人揉着肚子胳膊不敢上前,无奈沈易安走过去道:“你这样上街,容易吓到别人,会影响我家这一带的房价。” 说罢,沈易安拉住田小稻手臂,明月和杜鹃也跟了过来。 “明月杜鹃,带田小娘子去沐浴休息,凡事以后再说。” 明月安慰田小稻:“昨儿你晕过去,我们主人很心急,若是没看到你安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杜鹃也点头:“就是,在这儿就放心吧,我们主人很有钱,你可以留下来做点什么。” 田小稻漠然没有一丝表情,离开院子前回望一眼,但没有看到沈易安的焦急不安,只有那扇正在关上的房门。 “我是贼,是贼的女儿,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主人……”田小稻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下:“他嫌弃我。” 沈易安是很想跟田小稻撇清关系,但他也知道田小稻此时情绪不稳,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不能此时将她推出去;或者她离开后还要继承父业,那只能暂时留她下来。 第二天一早,沈易安就后在大内侧门,不一会儿就见张迪和赵佶身着便衣从门里出来。 上了马车,赵佶一扫昨日见沈易安时的局促,轻松地谈论着天气和往年金明池观水戏的情形,几次沈易安想要插话都找到机会。 直到赵佶说完,马车也没动一步,赵佶略尴尬,问:“马车为何还不走?” “草民有事想请大家帮忙。” “欸欸欸,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来便是。” “昨儿引我来一个内侍小黄门,叫杨戬的,我看他机灵,想求大家赠与给我。” 要个内侍?这事可还没有先例,赵佶望向沈易安,并没作答,而是期待沈易安进一步解释。 “呃……若是为难……” “不为难,一个小黄门而已。别说一个,你就是要十个,我也不会吝惜……” “那就再加上掖庭的李彦。” 赵佶一愣,随后蹙眉问张迪:“可有此人?” 张迪点头:“有,见过一次,虽然年岁小,也很机灵。” 赵佶转而问沈易安:“两个小黄门而已,不知你要来何用?” 总不能说拿来弄死,沈易安直接道:“落杏儿与李师师二人,平日我派的人都伺候不来,想来还是大内的更会察言观色,再让李彦讲讲掖庭的惨状,让她们日后也懂得安分。” 赵佶双眸霎时亮起来:“如今后宫嫔妃,无不出身名门,但依旧不乏争风吃醋之事,她们两个身份卑微,若是一朝飞上枝头,难免会恃宠而骄。此法甚好。” 说罢,赵佶忙嘱咐张迪:“快,现在就让人去办这事。” 张迪下车寻人,很快又回到车上:“回大家,已经办妥了。人这就送去沈家。” 第149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第149章师夷长技以制夷 经过一冬的蛰伏,加上向太后去世,赵佶压抑的心情第一次得以释放,早就向往那金明池和琼林苑的美景,但作为天子在各种繁复制度下的出游,和庶人无忧无虑的出游相比,他更喜欢后者。 沈易安打开机关,在两人之间展开一张桌子,桌子上刻有棋盘,还有放杯子和茶壶的凹槽,张迪手疾眼快地从沈易安那接过茶壶和抹茶膏,熟练地给二人点茶。 在赵佶诧异的目光中,沈易安不慌不忙地喝茶,之后才将自己手边的侧板打开,里面正是烧水的铜炉。 赵佶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指着这儿问问,摸着那瞧瞧,好不容易下决心自己动手拨动机关,却将座椅调成半靠档位,给自己吓了一跳。 赵佶索性伸开自己那双善于蹴鞠的腿:“还是小圣人会享受。这马车可比李诫献给我那辆好出百倍来。” 沈易安将赵佶座椅的扶手提起来道:“凡事都要改良换代,自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都被拍在沙滩上。” “那……”赵佶微微一笑:“若是到三月二十那天,我也能承此马车出游,展示给所有百姓,当真是快活事一件。” “好说,敞篷即是,这马车是软顶,本来就可以敞开。” 赵佶本想凭借两个小黄门的面子要来这马车,却不想还有“敞篷”一说,真是惊喜连连。 沈易安侧身,找到车顶机关,拉动中间的绳索,整个车顶棚就犹如雨伞闭合一样,在龙骨带动下缓缓朝后面落下去,外面的景色豁然入眼,除了春光无限,还有旁人艳羡的目光。 “沈老板好……” “沈老板春游去啊?有空来喝茶!” “沈老板,日报太好看啦,我家订了两份,否则不够分呐……” “沈老板马车又改良了?!” 沈易安举手示意,频频点头,应接不暇。 赵佶惊喜的表情渐渐僵硬,直到在赵佶的指示下,马车上了御道,没有那么多行人接近时,他才舒了口气。 “这些人你都认识?” 沈易安摇头:“大多不认得。” 赵佶感慨:“看来平日我必须跟小圣人多出来走走,否则许多新鲜事都要错过了,你知道,朝臣很少与我说市井之事,他们觉得登不了大雅之堂。” 这理由好,沈易安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就轮到赵佶再次上演傻小子进城,好奇地触摸马车的每一个看上去不寻常的地方。 “这……简直……”赵佶为自己的见识少感到恼怒,只好望向沈易安寻求一丝安慰:“这也是骑牛老者教你的吧?” 沈易安摇头:“这是我自己琢磨的,长途旅行的话,车一定要舒适才好。” 这时候,赵佶注意到车前镶入木框的两块玻璃,探手过去敲了敲。 “这是水晶?” “玻璃。我管这叫挡风玻璃,有了它,乘车人既可以看到前面,又不会被风狠狠吹到,这种技术一样可以用在房屋的门窗上。” 赵佶蹙眉:“这跟波斯国的玻璃灯罩是同样的玩意?” “差不多。” 赵佶愕然:“可你从何得来?还有,这玻璃跟望远镜所用的,是不是也有关联?” “嗯……”沈易安沉吟:“我去延州,就是为得到这玻璃。望远镜所用,跟这其实是一样的。” 赵佶一下子振奋起来:“你是说,你得到了玻璃?是如何得到的?跟波斯人交易?” 沈易安摇头:“并非。是我自己炼制而成。延州天时地利。” “那我这就派人去延州……” “嗯?”沈易安皱了皱眉头,望向赵佶。 你有点太着急了吧? 赵佶见情形不对,忙改口道:“那我就派给小圣人些人马,去延州炼制玻璃。” 沈易安依旧摇头:“我要去夏国建厂炼玻璃。” 赵佶一听,神色即刻黯然,之后转成愤怒。 “沈易安,你可知你说此话的后果?” 沈易安点头:“当然知道。” 想来王诜不知如何开口,这话怕是还没跟赵佶提起,以至于赵佶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你又是何意?”赵佶黑着脸。 “如大家所知,西夏和辽都是游牧民族所建立的,他们文明落后,但是骁勇善战,导致我们大宋年年都要岁赐不少布匹茶叶之类……” 赵佶的脸更黑了。 沈易安如同看不到赵佶表情,自顾道:“我们有句古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有句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等等,师夷长技以制夷?我没听过。” “嗯,意思是学习夷族长处,然后制衡夷族。” “这我自然明白,是谁说的?墨子?” “呃……沈易安说的。” 赵佶愠怒,示意沈易安继续。 “如果我们利用他们的资源,在他们的地盘建厂,雇佣他们的人当工人……” “那怎么可以?!” “听我说完。”沈易安脸色也开始不好看:“当他们适应了给我当工人,拿着工资朝晨晚申地上班,拿着我发的工资去我开的市场买菜后,去我开的瓦子消费,就会不愿意继续过四处放牧的颠沛日子。” 赵佶沉思。 这群人的秉性其实并不容易改变,但沈易安的设想,非常值得一试。 沈易安继续道:“在宋夏交界地带,这种模式相当于建立缓冲带,起到稳固边民、减少民族冲突的作用,如今的青塘,恐怕就有诸多类似问题。” 沈易安提到青塘,还是因为昨日李纲在给他的故事中提到,青塘一役虽然宋朝大获全胜,可边民诸多少数民族,与汉人生活习惯大相径庭,管理起来异常困难,如今朝中不乏有人已上奏将青塘还给西夏的言论。 李纲太年轻,这话本不该写出来,但他就是这样忧国忧民的性格,跟秦桧的善变大不相同,能有如此体会也并不意外。 赵佶再次陷入沉思,沈易安觉得有点冷,又拉着绳子把顶棚升起,给赵佶足够的私人空间思考。 “可……终究觉得哪里不太对。” “如果从前都是对的,却不见效果,总要改变一下。” 赵佶抬头,疑虑道:“如果夏国发现了我们的阴谋该怎么办?再说,李元昊的后代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汉人去夏国做事的。” “我不过是个逐利的商人。”沈易安平静道。 赵佶亦平静地回了句:“我再想想。” “想想可以,但请大家不要将此事说给旁人听,若是他人知晓,这事必然没有好结果。” 赵佶点头:“我知道其中利害。你当真要走此步,我也只能派军队给你,以保你平安。” 沈易安嗤笑,你这是保我平安呢,还是怕我叛变?不过要在夏国建厂,是必须通过赵佶同意才行,否则沈易安真怕会身首异处。 此时赵佶的反应与沈易安预料差不多,派他的心腹在沈易安身旁,怕是赵佶底线了。 “大家所言甚是,我也担心在那边会有夏人滋事,如有军队随行,都装扮成建筑工人,那我就高枕无忧了。” 赵佶没想到沈易安答应的如此之快,瞬间就满脸欢喜:“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不要你赚来的钱,但是如果生产望远镜和玻璃,必须只能运回大宋。” 沈易安笑着摇摇头:“大家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我原本打算是,玻璃可以运到各地销售,至于望远镜,属于半军用物资,只用我自己的人生产镜片,并且运回汴梁组装,成品只在汴梁销售。” “好!”赵佶大喜,虽然沈易安说话怪怪的,但道理都是通用的。 第150章 买二赠三 第150章买二赠三 赵佶要派人,人选自然不会由沈易安来选,这事看上去已经有八分把握,沈易安趁机将两个风挡玻璃中间的圆形盖子打开,旋了几下后,对赵佶道:“从这个望远镜望出去看看。” 赵佶大喜,本来还在埋怨张迪不提醒他带望远镜,这会儿心愿竟就能实现。 赵佶一边观景,一边与沈易安聊天,说着说着,沈易安就问了句:“大家准备派谁跟我去西夏?” “当然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之人。”赵佶依旧观景:“我心中已经有人选,你不妨猜一下。” “草民无能,揣测不到圣意。”沈易安不冷不热地回答。 赵佶收回目光,望向沈易安,微微一笑:“童贯,如何?你可喜欢?” 喜欢? 沈易安觉得赵佶这词用的真是太不合情形了。 不过沈易安的确喜欢,因为这童贯也是六贼之一,一个大宦官。 沈易安点头:“圣上裁夺,必然是最佳人选。” 赵佶愈加得意:“我就要派他去江南,督办花石纲,半个月后启程,到时候你随他一同前去,互相了解一下,等这趟回来,你们就可以一同去西夏,如何?” “那太好了。”沈易安回答。 沈易安心里比这玻璃还要明镜,什么互相了解,还不是让童贯摸他底细? 史书记载,这次童贯下江南,一共两件重要事,一是给蔡京回京做官铺路,二是挖掘了朱勔父子这对奸臣,绝对是意义非凡。 蔡京和朱勔,亦是六贼之中的大人物,尤其蔡京那败类,不好好做官,弄什么元佑党人碑,今儿刻一波人名,明儿又追加一波,虽然也做过推广学校、修建诸多广济院之类的作为,但与其过比起来,这些功劳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朱勔更不用说,就是妥妥一强盗,为搜罗平民百姓家的奇石异草,常常害的人家破人亡,还将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弄回京城,沿途拆了不知多少百姓的房子,毁坏多少条道路,才将这石头运到京城,为的却只是放在艮岳里让皇帝和妃子欣赏。 既然又送来三个,沈易安定然照单全收,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买二赠三的好事,谁会拒绝? 出了城,很快就到了金明池。 金明池也属于皇家园林,赵佶比沈易安熟悉的多,但是今儿一进来,却时常可见“沈氏集团”的旗子招展,而且每一处都围了许多人。 在沈家园子展位前,沈通达将精心装扮过的李师师和落杏儿交给沈易安。 自打沈易安离开芳故居那日,两人就都被送去跟耶律辛基一起养猪,在焦虑和养猪的辛苦中,李师师又清瘦不少,此时因离开那臭气熏天的地界,望向沈易安时是满满的感恩。 沈易安示意两人给赵佶行礼:“今儿你们俩就给这位赵小郎君伴游。” 两人并不知赵佶身份,但知道总比在郊区养猪强的多,便都凑近赵佶,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期待这赵小郎君能救自己出火坑。 赵佶也非常满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一顿精致的农家菜,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这味道…… 赵佶还不习惯隐藏自己的应激反应,当二人凑过来,尤其是李师师行礼时,他倏地躲到了一边去。 李师师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气味。 没有去过养猪场的赵佶自然不知道这种臭味何来,但对嗅觉的冲击却是绝对的,尤其当这种臭味又混合了波斯高级香料,那味道简直太酸爽了。 张迪慌忙扶住赵佶,借来沈易安的扇子为他驱散气味。 李师师已经习惯自己身上的气味,根本闻不出来,茫然地望着几个人不知事出何因,还以为自己礼数不够,忙又更大幅度地施了万福。 动作越大,臭气就越浓烈,赵佶已经忍不住想要掩鼻,脑海中对李师师和落杏儿的所有美好形象全部消散,此时他只想尽快逃走。 赵佶拉住沈易安,尴尬道:“那个……你不是说前面人多,咱们这么多人一起走唯恐走散,不如就不带两个小娘子了,让她们自行游览。” 沈易安点头,对李师师和落杏儿道:“那你们自己去逛逛吧。” 两人失望至极,在她们行业里,都是要依靠有钱有势的男人带上岸的,两人明明才貌俱佳,为何却如此不受待见呢? 离开两人臭味辐射范围,赵佶越发清醒,已经彻底打消拥有这俩人的念头,不咸不淡地对神易安道:“这俩个毕竟出身太低,日后还是养在你那吧,你若不想要,找个好地方卖了。” 沈易安无奈地摇摇头:“唉,本以为大家会喜欢的,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花钱养着她们……” “各赐钱五百贯,不能让小圣人搭钱。” “多谢大家。那我就再培养她们一项可以生存的技能,日后就算放出去,也不至于只能去青楼。” “她们……是有缺陷的,就别送去青楼了,影响人家生意。如你所言,学个织布采桑,或者耕种之类,总比眼下这样强。” “那是一定。” 这技能,就是养猪吧,皇上都发话了,你们两个往后的日子,大抵如此。 沈易安倒不是跟美女过不去,只不过李师师太过傲气,不知天高地厚;落杏儿缺少历练,不懂人间险恶。 这俩若送进大内,一个张扬被人害死,一个被人欺负死,都不见得有好下场。现在虽然臭点,好歹能留条臭命,那李师师也不至于落下红颜祸水的结局。 沈易安和赵佶在前,张迪在后面跟着,不知不觉来到马车摊位,方景仁正愈加熟练地演说,一股浓浓电视购物的既视感朝沈易安扑面而来。 挤进人群,赵佶看的津津有味,他发现方景仁正在解说的这辆马车,跟他今早乘坐过沈易安的那辆比起来,各项配置要差一些,比如望远镜就不存在。 赵佶悄悄问沈易安这是为何。 “我的马车分为简配版、经典版、豪华版和顶配版,咱们刚在乘坐的那辆属于私人定制顶配版,价格过高,不适合对大众推广。” 一番话说的赵佶双手时而舒展时而攥紧,感慨自己这皇上当的真是有点窝囊。 想了下,赵佶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圣人是不是答应送我一辆私人定制顶配版?” “是皇家定制顶配版。”沈易安纠正。 赵佶登时心花怒放,轻舒口气。沈易安也算给足自己面子,等往后各种典礼时,自己乘坐这种马车出席,或者邀请外国使臣同乘,简直可称荣耀无限。 既然自己的马车比方景仁介绍的这款还要好,赵佶也没有必要再做停留、跟那些满眼羡慕的人同时欣赏,带着莫大的满足离开此处。 第151章 利民政策和体制 第151章利民政策和体制 有沈易安的承诺,赵佶立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美妙到恰到好处,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轻快地走出去两步,赵佶忽然停下问道:“小圣人,驸马也有吗?” 沈易安笑道:“开什么玩笑,这一辆马车制造过程极为复杂,一辆车的造价怎么也要百两白银,我沈易安又不是开银行的。” 赵佶咂摸这话的意思,随后道:“听说你还要开拍卖会?那就拍吧,拍品反正也是你花钱得来的,得钱也不必上交。还有,银行是何?” “拍卖会所得还是要交税的,那我就先谢过大家,到时候交上所得两成作为税金。至于银行,就是交子铺户的顶配版。” “哦?”赵佶怀疑道:“如今交子已经少有人认同,你如何控制这局面?” 沈易安呵呵一笑:“从前因不顾实际情况滥用交子,导致通货膨胀,交子失去本身意义,我若是开设银行,自然会控制这种状况。” “你是指,你的银行?”赵佶着重咬在“你”这个字眼儿上。 沈易安点头:“自然。我的银行我直接管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也就不存在朝廷管理时,官员的贪污滥用,完全可以控制好局面,也方便我这些产业与外界资金流动。” “那对大宋有什么好处?”赵佶略带讽刺。 “好处是调节市场经济。边贸过程中,使用交子可以避免大宋铜钱流出到辽夏。大宋每年都铸造大量铜钱,可流通起来钱还是不够用,要用七百七十文的省陌代替一千文钱的足陌,这正是因为疗效同行货币也是大宋铜钱啊。这就相当于给他人做嫁衣裳。” 赵佶还是想说让他再想想。 沈易安继续道:“当然,朝廷可以派人成立银监会,派人监管、查账,我会按照收入交税,比例你来定。” 听沈易安这么一说,赵佶便放心些,虽然“银行”所赚的钱不归他,但税额他来定,这就没什么后顾之忧,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无为而治嘛,赵佶心中所想,却是如何利用存中墨画出更好的画、写出更漂亮的字。 沈易安也悄悄松了口气。这些理念,不像快餐或者自助餐那么直观、那么容易被人接受,虽然沈易安有许多设想,但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变法最后都没能实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总结王安石变法,沈易安觉得只有身处其中才深有体会,那其实就是两个字:体制。 王安石变法是要通过朝廷来执行,但基层和中间的官员欺上瞒下,导致变法变味,利民政策却被强行执行成害民之举,还导致朝内当争;若是把执行的权力化作私有,那么这样的官僚作风就迎刃而解,其余的问题也都可控,风险降低许多。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池畔,微风拂面,湖面泛舟,让赵佶诗兴大发。 总是觉得自己在沈易安跟前除了地位,其余都略显逊色的赵佶忽然不露声色道:“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苏轼的一首词,说的是江南,我还未去过,也不知眼下这景色,与江南比如何?” 沈易安知道赵佶说的是那首《江南春》,如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若脱口而出,也显得自己太没深度了,便开口道:“我倒是去过几次杭州,还写过一首诗,该是七八岁时所作,如今只记得诗,当时的景色都已经忘却。” “哦?那快到来听听。”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赵佶本以为七八岁孩子所作诗词,最多是“鹅、鹅、鹅”的意境,却不想这几句出来,竟然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山外青山楼外楼……”赵佶啧啧称赞:“没想到小圣人不仅足智多谋,文采也更胜旁人一筹,就怕那才女李清照,见了小圣人都要自叹不如……” 沈易安谦虚地摇头:“小时候的事,多记不清了。” 张迪疑惑道:“按说小圣人对当时汴梁也该没太多记忆……” “嗯,的确如此。父亲常跟我讲,钱塘乃我沈氏故乡,汴梁是第二故乡,都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即便常年在外云游,也常常给我讲汴梁的繁华,让我不要忘却。” 张迪感慨:“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在哪住的时间长,对哪儿的感情就更深。” 沈易安点头赞同:“想必张总管早就把大内当家了。” 张迪瞄了眼赵佶,眼圈泛红地笑了下,指着一旁围观人群:“阿郎,那边热闹许久,我们去看看。” 拨开人群,只见两边依旧是“沈氏集团”的旗帜,赵佶登时喜忧参半。 “这又是何物?” “这叫席梦思床垫。” 床垫厂管事的虽然不如方景仁那么能说会道,但是耐不住床垫价格比马车亲民许多,一般家庭稍微攒点钱就能置办的起,沈易安给床垫厂的营销策略则是抓住“婚娶”这个契机。 “有了这床垫,哪个小娘子不想嫁来你家?两年抱仨,三年抱五个,多子多福啊。” “有这席梦思做嫁妆,谁家的小娘子会嫁不出去?媒婆都要踏破你家门槛咯,好姑爷任你挑……” 反反复复,这管事的也就总是这么几句,但他手上并没闲着,一个接一个地拉着围观的人来体验,强调床垫的舒适以及制作周期,如果不赶紧下订单,那都要排到冬至了。 但凡家里条件好些的,当时就豪横地下了单,而管事承诺,第二日就会有人上门量尺寸,保证不拖拉工期,逾期交货不仅床垫免费,还倒找同等金额,让大伙放心下单。 家里有适婚男女的,在一旁观望,与人攀谈一会儿,确定这床垫日后会有成为婚娶标配的可能性后,咬咬牙,也交了定金,俗话说水涨船高,谁知道再过几日,床垫会是什么价格? 管事的这套说辞,以及踊跃交定金的人们,再次冲击了赵佶那初出茅庐的脆弱心灵。 这沈易安若不是骑牛老者派来的,他赵佶是打死也不信。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人! 不等赵佶开口,沈易安就主动要求,将会赠送赵佶几套床垫,后宫嫔妃每人一个是做不到的,可总归数量上不会让赵佶为难。 赵佶此时对床垫来历已经无心探究,而是迫不及待地问沈易安,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是他这个天子可以参与进来的。 沈易安把这理解成赵佶对赠送床垫的回礼,于是开口道:“公交系统、邮政系统。” 赵佶面瘫一样的表情说明他对此完全陌生。 沈易安简略地解释两个系统的意义,赵佶蹙眉道:“小圣人,恕我直言,这两个系统建立前,是不是应该先考虑强化军队?” 沈易安停下脚步,这句话简直就是对他僭越的钓鱼执法。 沈易安目光凌厉地望向赵佶:“这不是我考虑的范围,这是大家的责任。” “可我直觉,小圣人对此应该得到过骑牛老者的指点。”赵佶毫不示弱地逼近。 沈易安莞尔:“那我今晚早点睡,看能不能梦到他。” 赵佶无奈,自嘲地笑了下:“我不过是想无为而治,需要对我忠心的左膀右臂,还希望小圣人不要误解。” “骑牛老者有他的安排。他跟我说,强军是最后一步,强军前搞好基础建设,强军就完成一半。” 说这些话时,两人是完全避开张迪的,沈易安说完,欲走入人群,被赵佶一把拉住。 “你是说,关于强军,骑牛老者也有交代?你可不能隐瞒,我才是天子。” 沈易安冷笑:“交代算不上,暗示吧。他只给我四个字,明修栈道。” “暗度陈仓?”赵佶陷入沉思:“那意思是,不露声色地强军?” “或许吧。” “那何为基础建设?” “简单来说,就是各项民生、惠民工程。陆路交通、水陆交通的建设,学校医疗福利事业的推广和覆盖……总之离不开‘利民’二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利民工程做的好,自然载舟载的好。” “那这银钱何来?税收?”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赵佶觉得有些消化不了,顿了顿自嘲道:“原来小圣人去延州这些日子,青牛老者依旧托你带这些话来,早知道就该早点宣你觐见,此时说起来,我竟然头晕脑胀。” “不要紧,骑牛老者亦说给大家足够时间思考。” 不知不觉,又到了望眼镜观景台附近,兰精灵们忠于职守,沈易安却见亭子里坐着个女子,郁郁寡欢的模样,但看那背影,也认得出就是赵佶口中刚刚提到过的才女李清照。 第152章 走别人的路 第152章走别人的路 野史中有记载,赵佶还是端王时就曾请过李清照参加他组织的诗会,但李清照没去,这后来几乎成为赵佶心中的一根刺,沈易安猜测,后来李格非获罪,兴许跟他女儿得罪赵佶也有点关系。 但此时,沈易安是不想招惹李清照的,这小女子幺蛾子频出,容易把自己带坑里,便往一旁侧了侧,哪知齐老板正在此处跟人显摆他和沈易安的关系,老远地就跟沈易安挥手:“沈老板,你来了?” 沈易安硬着头皮打招呼,目光与正好转头过来的李清照对上。 齐老板很是关心拍卖会的事,紧紧拉着沈易安不放,沈易安想走也没有机会,而李清照已经朝他们这边过来。 赵佶嘴角勾起,从前自己是端王,如今是天子,这才女就算再看不起他的诗文,也得对他卑躬屈膝,这对赵佶来说,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坊间遍传,李清照清高,王侯将相并不放在眼里。 沈易安想走,赵佶却坐等才女上前。 李清照很快就到了二人跟前,先给赵佶施礼,再给沈易安施礼。 “万福”的福字刚落地,赵佶就忙开口道:“李清照,可谓古今第一才女,词作诸多佳句,引得一杆才子佳人争相效仿,却无人能敌,若是男儿身,必然青出于蓝。” 这话是夸人的,且没有一点讽刺成分,换做别人,早就换上笑脸谦虚两句,哪知李清照并不十分领情,灵动的双眸带出一抹淡淡笑意:“我若是男儿……呵呵。既然陛下赞赏有佳,那我就用前朝的一首诗来表达。” “洗耳恭听。” 沈易安以为李清照会“唧唧复唧唧”,期待中,却见她远山眉一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燕云十六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第二句中,李清照把“关山五十州”改成“燕云十六州”,沈易安都替她捏了把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佶脸色立即阴暗,哼笑道:“好一个收取燕云十六州!既然你有如此大志向,不如就让李格非迁任安抚使,替朕收取燕云十六州!” 李清照眉心一挑,道:“若是家父有此能耐,必然不会苟于朝堂;但若是家父没有这能耐,岂不是误了大宋?” “你……”赵佶气急败坏,指着李清照道:“你的意思是,我胡乱点兵点将?” 李清照毫不退缩,反问:“难道不是吗?” 赵佶一时无语,作为一个皇上,又不能拿这小女子如何,否则传出去也是笑话,但此时面子下不来也很为难。 忽然,赵佶看到一旁似笑非笑看笑话的沈易安,灵机一动道:“小圣人,你来替我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讲讲道理。” 沈易安一愣,咋地,看热闹还被溅了一身血,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眼看这气氛很难控制,李清照说的的确没错,但态度不好,赵佶呢,有点意气用事,但总归是皇上,这两厢都要照顾到,当真是个大难题。 沈易安看了眼李清照,却发现她眸子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呃,我就是男儿身,我索性说说我的看法。我也用四句诗来概括下……” 沈易安幽幽地望向李清照,润了润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是若干年后李清照逃难过程中所作,此时的李清照还养尊处优,根本无法体会后面的颠沛流离,但这诗魂仿佛又与她心灵相通,所以当沈易安这四句诗一处来,她登时觉得这才是最懂她的男人。 赵佶挺直腰背,睥睨李清照道:“听听,这才是当今男儿该想的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是何等胸怀?这样的人,又怎会在乎‘万户侯’?女子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得空,赶紧找个人家嫁了吧。” 显然,沈易安这首现做的诗完全碾压前朝李贺的那首,不仅赵佶觉得如此,李清照亦觉得如此。 沈易安略惭愧,但并没表现出来,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者,不就是先走了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吗? 李清照还是清醒的,知道跟赵佶较劲下去没有好处,便给赵佶再次施礼,承认自己语出不逊,给足赵佶面子。 就在三人都觉得这事该翻篇时,却听李清照话锋一转:“婚嫁之事,本不该小女子亲口道来,只不过,我之前作词一首,有言在先,只嫁给最后一句填的最好的郎君。” 赵佶立刻来了兴致。 赵佶好奇的只是这词,却没有兴趣将李清照收入后宫,毕竟娶这样的女子相当于给自己添堵。 沈易安一直礼貌的微笑忽然僵住,你当时明明说只针对赵明诚,怎么这会儿就变成“比文招亲”了呢? 李清照展开随身携带的团扇,上面就写着一首词,只不过最后一句被一棵绣上的树覆盖,看不出是什么。 赵佶当即读了出来:“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 扇面的意境正与这词契合,赵佶被这首词所折服,停顿片刻后,沉吟道:“宫墙新绿才露。” “好!”沈易安忙拍手称赞:“如果这句对的不好,只怕世间再无佳句。” 这话对着急来讲很受用,但他忙摆手道:“随便说说而已,何况我这‘宫墙’二字,取自我的感同身受,与原句必然有出入,李家小娘子一辈子都不会愿意抬头见宫墙的。” 沈易安也清楚,这就是赵佶给自己留的后路,比得上原句,那我赵佶文采斐然,比不上原句,那我赵佶是皇帝。 李清照何等聪敏,亦看透赵佶的小伎俩,掩口笑道:“这句果然好,海棠谢了才露出新绿,那海棠又是出墙来的一枝,大内女子点点滴滴的小心思都在里面,当真是佳句中的佳句。” 赵佶心情舒畅,对李清照的态度也好许多,问道:“那你这句,可有人对上?” “有,且一字不差。” “那就奇了!虽然只有六个字,可若是能达到一字不差,说明你们二人必然心意相通啊。这人是谁?赵明诚么?” 李清照摇头:“不是。” “是谁,你快说,若是他不肯娶你,我给你做主。” 沈易安身形怔住,尴尬地望向赵佶:“这不好吧?人家的意思圣上也得问问啊。” “好。李清照,你同意吗?” 李清照点头:“圣上若能给小女子指婚,那再好不过。” 赵佶乐了,李清照还从没这么客气过,忙笑呵呵道:“那是自然,快说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153章 逼婚 第153章逼婚 赵佶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转向沈易安,狐疑地逼近他:“你?” 沈易安摆了摆手:“怎么可能?我没参加过这活动。” “你是没有亲自前来,却让赵明诚带来你所对的词。当天揭晓时,不仅赵明诚一人在场,如今城中许多人都知道我与你心意相通……” 沈易安望向赵佶,为难道:“大家,你也得问问我的意思吧?我可是要……”沈易安凑近对赵佶低声道:“修基建、强军、收取燕云十六州……” 赵佶此时已经乐不可支,他没想到两人还有此渊源,更没想到沈易安也有认怂的时候。 赵佶低声对沈易安道:“我已经说过我要赐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倒是说说,银行收入的税金,交多少合适?” “四六开,我四你六!”沈易安狠狠心道。 “三七。” “成交!” 赵佶站直身子,勉强收起笑意对李清照道:“我知道小圣人自小有婚约,他对上你的词,定然是无意的。” “哼,君子戏言?” 沈易安忙摆手:“我当时并不知道……还以为只是你拿来为难赵明诚的。” “为难?所以你给他出主意,还把你写的冒充他的拿来?” “朋友妻不可欺,我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那圣上就可欺吗?”李清照音量虽小,却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她望向一旁忍着笑的赵佶道:“皇上今天若是不为民女做主,话若传出去,朝令夕改,龙威何在?” 赵佶眉头一紧,这小女子虽然满腹才华,人却不好惹,想了想,他只好退一步道:“那好,李清照,你已知沈易安早就定亲,还非要嫁给他,可是甘心做妾室?” 李清照咬着嘴唇,这问题简直太难了。 沈易安安抚李清照道:“别勉强。” “我愿意。”李清照轻轻道。 赵佶被这话吓得后退一步,连忙道:“女子出嫁,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做主不算数。” “好,我这就回去跟我父亲讲,待到上朝之日,若是我父亲与圣上说了此事,还请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民女赐婚!” “做妾室就不用赐婚了。” “及时不用赐婚,也请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明此事,一来使得众人不必诟病我父亲,而来省的某些人赖账!” 这也算个缓和的办法了,赵佶已经无路可退,沈易安也只好能拖就拖,这几日暗地里给李格非施压,相信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说定后,气氛缓和,赵佶问沈易安,最后一句为何。 沈易安踟蹰半天,没想开口,却见李清照拿出赵明诚的那张纸展开。 沈易安一看,瞬间明白了。 赵明诚为了显示自己能力强,把自认为好的,都写在自己名字下面;认为不好的,都写在沈易安名字下面,第一句就是“应是绿肥红瘦”。 赵佶一眼从众多句子中挑出这句,指着道:“果然这句更符合李家小娘子的秉性,她说起话来,从不顾旁人感受。” 李清照脸一黑,收拾起东西转身离开。 沈易安给赵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讲述自己不想娶李清照,赵佶蹙眉反问:“这是为何?你不缺吃穿养得起,难道是那方面不行,怕她日后写词调侃,流传出去丢人?” “罢了。”沈易安黑着脸不再开口。 他相信,李格非绝不会同意自己捧在手心的老来得女去当别人的妾室。 赵佶在望远镜中欣赏过金明池的景色后,指着水殿最高处道:“在那里看风景才最好,你这差远了。” 沈易安笑笑不作答。那不是你的地盘吗?旁人谁能上去? 赵佶仿佛每一处都在暗暗跟沈易安较劲。 “金明池的风光的确好,我以为世上没有更美的景色了。” “所以嘛,我与你真是相见恨晚,你比我姑父都更懂我。” 沈易安想说,金明池都这么美了,你还整什么花石纲,弄什么幺蛾子,可是想到下江南也许是他除掉童贯,蔡京和朱勔的最佳时机,便点头笑了下:“但是在大家眼里,更美的景色应该还没出现。” “哈哈哈……的确如此。我考虑了一下,虽然有儿童乐园帮助皇子强身健体,可风水不得不考虑,张混康又给我上疏,言辞恳切地讲述风水对子嗣的影响,所以修建艮岳势在必行,这也是为大宋江山所考虑。” “大家,”沈易安凑近一步:“大家应下张混康所言,是一步绝佳的棋。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家为修建园林而大肆寻找珍奇宝物时,大家却趁此机会,选拔军中可用之才,以工匠之名,集中在艮岳内训练,有朝一日,给敌人来个出其不意,这才是张混康不敢言说的天机。” 赵佶大惊:“还有天机?” “那是自然。这话骑牛老者也让我带过,但要等大家下决心修建艮岳之后,所以今日我才能说。” 赵佶对道教的信仰,是打骨子里来的,他对神易安的身份已经越加痴迷,沈易安说的这番话,在他心里久久徘徊。 如果单说风水,他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园林能起到多大作用,但是按照沈易安所言,这作用却是可以预见的。 神兵天降。 凑近沈懿安,赵佶低声问:“果真如此?” “大家还记得赤气和雹灾么?” 赵佶倒吸一口冷气,道:“那这事,谁来督办最好?仿佛不足对外人道也。” 说着,赵佶带着满眼星光望向沈易安:“小圣人可否愿意督办此事?” 沈易安点点头:“那我要的人,大家可别心疼,得派给我。” “好。五品一下……四品以下,随你挑选。” 其实沈易安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李纲就是他唯一想要的人,但此时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那我就着手挑人了。这次随童贯下江南,就开始秘密执行。” “嗯,越快也好。”赵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感动地紧紧抓住沈易安双袖:“若是小圣人早些来,我的父兄就……” “大家,骑牛老者派我来是为了助千古一帝的。”沈易安肯定道。 赵佶再次感慨,心中江南的风光和美女已经渐渐化作一个个壮汉的形象。 游览往往不知疲惫,等再与张迪汇合时,张迪垂手道:“已经要过午时,大家该歇息一下吃点东西。” 沈易安欲带着赵佶去沈家园子的摊位,赵佶却摇头:“吃点旁的,沈家园子的菜,我随时都能吃到。” 赵佶此举,是不想给沈易安太多优越感,抬头张望了一阵子,见池边有鱼脍,便兴致盎然地朝那边过去。 鱼脍,其实就是将刚钓上来的鱼切成薄片蘸着调好的料汁吃。 这是前世岛国料理店常见的生鱼片。 这种吃法,以及此时流行的运动相扑和时下流行的抹茶,最终都没有在沈易安前世的华夏发扬光大,却被相邻的岛国继承下来。 刚穿越来的沈易安也时常疑惑,为何会出现如此情形,如今见多了,也就明了了。 华夏文明到宋朝时也有了三四千年之久,而这文明的可贵之处,不是发源有多早、发展有多快,而是能源源不断地继承下来,而继承下来的条件则是不断地改进,这就是所谓的发展。 而相邻的岛国,在这时候复制了大宋的许多文明,拿到自己国家后却没有继续发展,而是以原有的状态保留下来,究其缘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怎样拥有,到最后也只是拥有,而不是将其发展到新的高度、推陈出新, 比如相扑,在历史的更替中逐渐被其他健身羡慕所替代;抹茶,则被后来的泡茶所替代;鱼脍,因为生食容易生病也渐渐淘汰,但这些弊端仿佛都被岛国克服了,想想却觉得好笑。 唯一一个两次体验过木亥辐射的民族,骨子里就比较抗毒。 第154章 组团报复 第154章组团报复 金明池不同于外面的水沟,水质很好,且有专人照料,所以其中的鱼也尤其肥美,三人走近坐下,跟老板点了两盘鱼脍。 “两位贵客稍等,这新鲜的鱼脍要新鲜的鱼来做才好,等会儿鱼儿就上钩了。” 敢情鱼还在现钓呢?! 等待的间隙,沈易安拿出望远镜,望向池畔一溜钓鱼的人,忽然间,一个身影闯进视野,那独特的发饰,一看便知是昨日被蓝精灵拳打脚踢那个。 禧字辈的耶律延禧,辽国新上任的皇帝,比赵佶还荒诞,最后也被金人活活捉走,落得被马群踩成肉泥的下场。 耶律延禧和赵佶的共同点都是昏庸,也难怪会前后被灭。 沈易安不动声色地观察远处耶律延禧的一举一动,他在人少的地方游走,仿佛在准备什么,沈易安沿着他目光方向而去,又看到了一个辽国人。 沈易安忽然警觉起来,这是组团来报复了。 沈易安喊来蓝精灵,让他们从望远镜里监视耶律延禧附近的所有辽国人,并以最快的速度将田小稻和李纲带来。 这边鱼脍端来,程禧来报:“这一群辽国人足有三十人。” 沈易安点点头:“继续追踪,最大限度探查他们的目的。” 程禧离开,赵佶问沈易安何事,沈易安轻描淡写道:“昨儿有个辽国商人要强行买我展出的马车,还强抢望远镜,被拒绝后怀恨在心,今儿来砸场子了。” 赵佶蹙眉:“辽国商人不至于如此不懂礼数,何故?” “故意找茬儿的。” “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若处理不当,影响两国关系。”赵佶不无忧虑。 “简单,我只保证我的东西不被抢走,不波及他人即可。” “嗯,好,这也是底线了。” 虽说如此,沈易安可没想放过这群人。 这三十号人,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这会儿人多,还处在观察阶段,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不多久,快马把田小稻和李纲接来,李纲直接被送去观景台,通过那边的望远镜观察,田小稻则被送到池畔的沈易安身旁。 田小稻还沉浸在悲伤中,虽然换了萧楚乐特意为她准备的漂亮衣裳,还是难掩憔悴。 见了沈易安,田小稻也没有笑意,沈易安给她跟“赵小郎君”做了简单介绍后,就递过望远镜,让田小稻观察耶律延禧的行为。 张迪担心赵佶安危,不止一次提醒他赶快离去,沈易安也不想他在此碍眼,便提出以一幅李成的山水画作为交换条件,让赵佶速速回去大内。 赵佶犹豫,张迪再次催促:“大家,我的话您可以不停,那小圣人的话都不听吗?那次赤光还有雹灾……” 张迪的话犹如一道光电,一下子击中赵佶那颗怕死的心,再望向沈易安焦虑的目光,就点了点头:“我即刻离去,但发生了什么,今晚务必回禀我。” “好。” 送走赵佶,沈易安常常出口气,问一直观察的田小稻:“你有什么高见?” “根据我的观察,一共有三十三人。其中两人在四处探路,熟悉地形,八人是那主子的护卫,无论八人往哪个方向走,都不会离开主子超三十步;还有十八人,是少林十八罗汉步伐,打起来时的主力;剩下四个各在一方,是声东击西用的,且用于善后。” 田小稻一口气说完,从望远镜上挪开目光,继续道:“我估计他们会在日落前后动手,那时候游人甚少,水面会升起雾气。或者……他们打算隐藏在院内,半夜再动手。” 沈易安笑望田小稻,恐怕田小稻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的她看上去闪着熠熠的光芒。 “那你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吗?” 田小稻蹙眉深思:“绝不是为财物,有点像报复的意思,但也不确定,还有……我说不清。” 田小稻望向沈易安,迫切想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不知道。”沈易安直言:“也可能是先锋小队。” 田小稻疑惑,沈易安便带着她到了萧楚乐的摊位,与李纲汇合。 沈易安问李纲,看到这些辽国人有何收获。 李纲自信直言:“这三十三人并非常人,他们动静有度,配合默契,如果我没猜错,是比御林军更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兵。” “所谓鬼兵,是常年陪伴在辽国皇帝身旁的高手,他们都有其他掩人耳目的技能,比如铁匠、厨子等,如果没有意外,旁人甚至几年都察觉不到。” 田小稻插嘴道:“那你是如何知晓?” 李纲笑道:“我爹啊,他常说给我听这些事。我爹尤其盼望有一日能与这些人正面交手。” 听到李纲回答,田小稻黯然。她所知的也来自她爹,但人家的爹是护国的将领,自己的爹是祸国的匪贼。 沈易安望向李纲:“那你可知他们何时动手?” “鬼兵,比鬼更鬼。他们必然要在日落后动手。日落前,他们会隐藏起来。这些羌胡,骨子里就没有节气,嘴上说着光明磊落,做事却比谁都龌龊。” 沈易安又望向田小稻:“你说呢?” “我同意李小郎的说法。” “那我们也藏起来?” 李纲露出狡黠的笑容:“自然,兵不厌诈,咱们也当回黄雀。” “可他们的目的呢?”田小稻不解。 李纲解释道:“这主子该是皇室之人,来此制造事端,无非想以此引起朝廷重视,再将责任都归于大宋,多讹些岁贡罢了。他们却忘了,澶渊一战,胜利的是我们大宋。” 沈易安却不以为然,想必这是耶律延禧昨儿被打后临时决定的行动。 “他们不会晚上动手。等一下就能见分晓。” 沈易安说着,从望远镜中监视就在不远处徘徊的耶律延禧,他一会儿望向马车那边,一会儿望向观景台,目的再明确不过,要的就是沈易安。 田小稻和李纲得到允许,调动在这边的十来个蓝精灵,安排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瓮中捉鳖”阵型。 “小稻,李纲,你们准备好了吗?” 两人点头。 “先发制人,我这就过去送死吧。” 沈易安说着,接过程禧递来自己的那把剑,玉临风和沈勇这会儿也从附近的酒摊子过来看热闹,尽管程禧一再表示需要他们二人随沈易安同去,两人却依旧笑嘻嘻地喝着酒,毫不在意地开口道:“放心,你家先生伤不到。” 沈勇和沈易安相视一笑,瞬间,沈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155章 瓮中捉鳖 第155章瓮中捉鳖 沈勇要过望远镜,望向沈易安身后,那个似有似无地跟在辽国主子旁边的人,不正是当时拦下他们马车的剑客吗? 沈勇拉过沈易安看过去,沈易安这才注意到,耶律延禧身旁竟然还有个汉人剑客。 所有人都忙着找衣着另类的辽国人,却忽略时常在他身旁的汉人。 放下望远镜,沈易安开口道:“他怎么会来?” 沈勇摇头:“难道是为了寻找李勇挑战?” “不。”沈易安意识到问题:“这群鬼兵虽然配合默契,可在望远镜的监视下还是异常显眼。昨儿那耶律延禧看过望远镜,知道我们会监视。莫不是这剑客才是真正手之人?” 沈勇不敢断定,沈易安想了下,还是大大方方地朝他们过去。 这下,沈勇和玉临风也收起笑意,沈勇示意玉临风跟上沈易安。 玉临风扭捏了下,转身到萧楚乐铺子后面,不一会儿,一个身着五色羽衣的大美女就急匆匆地追上沈易安,还几次试图去揽住沈易安的胳膊,都被沈易安无情甩开。 一直在望远镜里观察的田小稻不解,悄悄问一旁的萧楚乐:“沈老板身旁有个女子,拉拉扯扯地,你不在乎吗?” 萧楚乐一边整理布匹一边回答:“在乎?有什么可在乎的?有人当中污蔑,说怀了他骨肉我也没在乎啊。” “那你究竟……”田小稻不懂萧楚乐的道理。 萧楚乐也朝那边看了看,笑道:“在乎什么啊?那是个男子。” 田小稻这才跟萧楚乐坦白:“萧小娘子,我那日就我爹心切,污蔑了沈老板,改日我会当中澄清。” 萧楚乐摇头:“不必。” 萧楚乐本来是很在乎的,因街坊邻居都在嚼舌根,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往日最怕别人指指点点的娘却说,沈易安是帝王相,日后要当皇帝,萧楚乐要拿出国母的气度。 萧楚乐本来只当这是她娘安慰她的话,却不想萧顾氏竟然对天发誓,还逼着她也跪下朝天发誓,要以国母格局对待外界,永远不抛弃不放弃,陪着沈易安开拓大业。 那天萧楚乐想寻个大夫给萧顾氏看看脑袋,谁知萧顾氏非说自己没病,且她自己就是医生。 萧楚乐尤其想不通,此从萧顾氏喝过瑶池仙饮,又发现了她的高跟鞋后,对她和沈易安的婚事再没阻拦过,还常常打听沈易安的事,着实令人摸不到头脑。 想到萧顾氏的变化,萧楚乐忍不住望向沈易安,他的背影挺拔而自信,虽然萧楚乐不知何为帝王之像,但只要萧顾氏不再反对,无论说什么她都欣然接受。 沈易安走到深处隐蔽之地的耶律延禧跟前,两人对视。 “你——沈易安。”耶律延禧率先道。 “你——辽国人。”沈易安也一本正经道。 “废话少说!” 耶律延禧背手做了个手势,本来是声东击西吸引沈易安的,却不想沈易安一动不动:“手被蛇咬了?难受?我认识个郎中……” “聒噪!” 耶律延禧话落,就听唰地一声,一把剑落在耶律延禧的脖颈上。 沈易安没想到只争朝夕练习的出剑,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另一边,卢沫悉的剑却只在沈易安肩头。 耶律延禧大惊:“你是何人?出剑如此之快?” 沈易安挑眉对同样惊愕的卢沫悉道:“师兄,别来无恙,你那日说把辽国国君拱手送给我,我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你真的有这本事,从前是我小看你了……” 卢沫悉登时愣住:“你……你说什么?谁是你师兄?” “师兄,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就别演戏了。若不是你提前通知,我怎会知道这辽人是国君啊?!” 卢沫悉登时慌了:“我不认识你,你别胡说!” 剑下的耶律延禧愤恨地望向卢沫悉,恨不得亲手撕了他。 卢沫悉此时一动不敢动,刚刚沈易安出剑之快,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生怕自己一个小动作都会伤到耶律延禧,此时便盼着鬼兵赶紧现身。 沈易安注意到,耶律延禧手上的小动作,然而周围除了一阵风吹过,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的人,很不幸,不出意外的话,都落入了我的人手中。”沈易安讽笑,以胜利者姿态嘲讽。 耶律延禧并不在意,他哼笑了下:“既然是你们下好的圈套,那我也没必要再……” 这时候,耶律延禧踢起地上的泥土,灰尘随着阵风扑在沈易安脸上,沈易安不由地以手拂面。 这时候的沈易安,已经失去先机,耶律延禧一拳接一拳地打下来,沈易安不得不边躲边退。 “李勇,上!”耶律延禧大喝。 卢沫悉一个箭步上前,将剑搭在沈易安脖颈上。 然而,当他定睛看清后,才发现剑搭在一个女子脖颈上,而不是沈易安。 玉临风蹙眉撒娇:“你就是李勇?人家找你好的好辛苦。也不知今年的武林盟会你会不会现身……” 卢沫悉看了眼旁边的沈易安,步步逼近道:“去不去关你屁事!” “啊呀呀,你好狠心啊,人家当初坏了你的骨肉,你却说走就走,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想不认?” 玉临风说着,拍了拍沈易安。 沈易安哭笑不得,但卢沫悉已经落入陷阱,慌乱中澄清道:“我今年才二十七岁,怎会是他爹?” “哼,老娘就知道你是个吃完不认账的!”玉临风一手掐腰,一手以两指掐剑,嘎嘣一声,那剑就在他手中断做两截儿。 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惊。 什么妖孽转世?竟然徒手折剑? 玉临风水袖一甩,那剑就落在地上,沈易安趁机上前,以剑锋抵住卢沫悉,玉临风则与耶律延禧对峙。 耶律延禧此时也不指望自己的鬼兵能来救驾,脑海里盘旋着各种逃脱的方案。 玉临风挂着笑意:“原来是个假李勇,那不知这辽国人是不是也是假的?” “好说,剖开肚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假羊肉。” 耶律延禧此时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但也绝没有低头求饶的道理,索性把矛头也指想卢沫悉:“哼,竟然是个假的疾风剑!没想到我竟然中了你们的圈套,汉人有句话好,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玉临风假意要动手,沈易安阻拦道:“留着,换点钱花花。” 沈易安拿出田小稻送他的绳结,轻松把两人捆上,再罩上阑衫,将二人送到一个没人的大船里。 其余的鬼兵被蓝精灵吸引到僻静处,或者落进田小稻的绳索陷阱挂在树上,或者被蓝精灵悄无声息地捆了手脚,最后也全都被扔进这艘大船里。 金明池还有个用途就是船坞,常有需要修理的船在此处进行修补,眼下船坞伙计也在享受假期,这边最是僻静。 沈易安数了数,一共三十三个,一个漏网的都没有,不仅暗暗佩服李纲的指挥能力和田小稻的预判,有这两人在,无论对付正规军还是山贼,都有出其不意的一套。 这群鬼兵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们太过自信,太过招摇,不知道要面对的是山贼头子的女儿。 第156章 应聘 第156章应聘 从未脱离李夔的李纲很兴奋,悄悄对沈易安道:“若是我爹知道我捉住了鬼兵,一定要惊掉下巴。” “为他老人家健康着想,你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李纲点头:“自然,我会跟我爹保密,我爹还以为我日日出来吃酒闲逛呢。” 等到天黑时分,这些人就被分批运了出去,沈易安也不卖关子,直接报了赵佶,按照他的指示送去开封府衙。 赵佶问沈易安准备如何对待这些人,沈易安直言,左不过是群强盗之流,交给府尹秉公处理便是,绝口不提耶律延禧是何人。 赵佶得知沈易安处理的妥当,没有惊到金明池的游人,甚是欣慰,便交代下去,这几个人如何问罪,要听沈易安的意思,只要不太过分,随便他折腾。 耶律延禧和他的鬼兵悄无声息地消失,让留在客栈的几个随行官员慌乱不已,他们通过各方面打听,也没听说一丁点消息,第二天天一亮,这几个人就已经坐不住了。 最是德高望重的萧兀纳直到这时候才听另外几个畏畏缩缩说了此事,震怒不已。 “你们几个不学无术,我早就说要阻拦皇帝此行,你们却阳奉阴违,才来了二日,就出此差错,如若今日还寻不到皇帝下落,我就拿你们是问!” 这几个都是贪图一时享受、想见识宋国京都繁华之流,从未想过带着鬼兵还能有此遭遇,不禁都慌了手脚。 如今看来,问罪是小,找不到皇帝事关重大,依照萧兀纳的作风,这几人没等回去辽国受罚,家眷恐怕就已经被牵连下大狱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眼,抬腿就要出去寻,一声被萧兀纳喝住:“你们这样没头苍蝇地跑出去,如何寻找?要弄的满城风雨吗?” “那……怎么办啊?找也不行,不找也不行……” “暗寻!一定不能暴露身份,否则皇帝会有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 这几人都是常年在朝中北院任职的文官,与南院为官的汉人共事,汉语说的都很好,此时一个个都跑去换了衣服,装作是常驻大宋的辽国商人。 客栈唯独剩下萧兀纳,他坐在椅子上深思片刻,终于起身去了着名的樊楼。 樊楼不单是吃饭的地方,还是各色艺人聚集之地,萧兀纳找了个年岁较大的说书人,递上少见的碎银,打听城里何处消息最灵通。 说书人咬了下银子,而后满意地收好,对萧兀纳道:“从前消息最灵通的,当属桑家瓦子的头牌说书人张七圣;如今消息最灵通的,当属沈氏集团日报社,城中之事可谓没有不知道的,就连你祖坟在哪,给他一个时辰,都能连坟冢都给你端来。” “什么团什么社?” “沈氏集团日报社。”说书人一字一句地说给萧兀纳听。 “那你可否带我去?” 说书人白了一眼萧兀纳,又伸出手来。 萧兀纳从怀中又摸出碎银,但并没放在这人手心,而是随即收起来道:“带到了,我把银子给你,带不到,刚刚那个我照样抢回来。你可以试试。” “哼,谁跟你试?去就去。” 说书人在前面悠哉游哉地带路,萧兀纳在后面跟着,眼见行进速度太慢,萧兀纳有些怒意,这说书人说自己腿脚不好,走不快,还讽笑道:“看你岁数也不小,虽然老当益壮,也不能背着我走啊。” 萧兀纳强压下怒火,这时候只见一辆马车停下来,上面的车夫招呼着:“终点南熏门,还有两个位子,三站内五个铜板,每增加一站多加两个铜板……” 说书人指着这马车道:“这就是沈氏集团的公交马车,要不你出钱,咱们坐这个去,快得很。” 两人上了车,萧兀纳才知道这车走走停停,不比他步行快不了多少,但是排队等候的人却不少,多是路途遥远,为了少走些路,又雇不起马车的人。 救主心切,萧兀纳问车夫可否包车。 “五百文包车。”车夫答。 萧兀纳毫不犹豫地放下碎银:“包车到……” “小甜水巷沈家。”说书人忙道。 “好嘞!回家咯!”车夫喊道。 沈家是公交车总站,车夫这么说没有一丝偏差。 萧兀纳被此行所见到的变化震惊。 马不停蹄地奔跑,很快就到了沈家院子外,萧兀纳下车,看到门口的旗子与头上的匾额:沈氏集团总部 门口值班的蓝精灵拦下萧兀纳,问他何事,萧兀纳灵机一动,学着旁人的口气道:“来面试的。” “面试哪个岗位?面试表格填过吗?可有预约?” 自认深谙汉文化的萧兀纳愣住,怎么如今这边变化这么大,自己竟然听不懂一个小厮说的话了? 沈通达过来,见状挥手让他离开:“年岁太大,只有管家之职能给你,我还没到退休年龄呢。” 萧兀纳越发纳闷,转身给说书人又递上一小块银子后,说书人忙问萧兀纳擅长什么。 “我?擅长摔跤,格斗。” 说书人忙对他道:“那你就说来应聘保安,其实就是护院的意思。” “可我没想……” “你不是想进去吗?” “也对也对。” 萧兀纳这边客客气气地跟沈通达开口,那边说书人已经脚底抹油地开溜。 见萧兀纳一身辽人装扮,沈通达已经了然,沈易安昨儿晚曾嘱咐过,但凡有辽国人来,都要弄清楚其身份和目的。 刚刚沈通达不过是欲擒故纵,见萧兀纳如此决心,便知道与沈易安交代的事有关,于是递上表格。 “填表吧,填完了进行考试,考试合格就可以成为实习员工,包吃包住;转正后工作满五年且无重大过失者,到了适婚年龄还有相亲会,若两情相悦,提供媒人及六礼服务,安排夫妻宿舍……” 萧兀纳正在填报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老头子一个,还要你给我安排亲事吗? 沈通达望向那表格,随口道:“这么大岁数,怎么来还应聘啊?” “买卖赔了,没脸回去。” “哦,那你快填吧,赚够钱就能回去团圆了。这边填……对对,临时工,不是长期工。” 不一会,表格填好,沈通达拿过来看了看,拿去找沈勇。 姓名:萧右川 年龄:六十五岁 性别:郎 家庭住址:破庙 …… 沈勇看过,这字写的规规矩矩,笔锋尖锐如利剑,一看就是个文武双全之人,虽然有意隐瞒真实信息,这笔迹却暴露了他的地位。 沈勇朝给一身女装的玉临风一个眼神,玉临风立刻心领神会,风风火火地跑去前院“面试”。 第157章 离间 第157章离间 院子的一个八卦阵里,玉临风在阴鱼一侧,萧兀纳在阳鱼一侧。 玉临风款款踱步:“你想应聘哪个单位的保安?” 萧兀纳蹙眉,想了下道:“日报社。” “好,那边甚是清闲,适合你这种腿脚不利落的老头子。”玉临风指着地上的八卦道:“半柱香内,你把我打出圈便算通过考核。条件是不许用暗器。” “好。” 为了早点到日报社,萧兀纳也是豁出去了,虽然他一眼就认出玉临风不是女子,却并没说破,只是等待时机进攻。 周旋几圈过后,两人不分伯仲,就在玉临风再次调侃时,萧兀纳出其不意地来了个猴子偷桃,玉临风哇呜一声大叫,捂住要害摔在地上,萧兀纳趁机又踹了一脚,把玉临风踢飞了出去。 玉临风呜呜地哭着,给萧兀纳的表格盖上印章,让他去人事部办理入职。 萧兀纳离开后,玉临风抹着眼泪回到屋里,沈勇道:“如何?” 玉临风揉了揉手腕:“沈老弟猜测的没错,这人是萧兀纳无疑。他与我打斗时,只用了十之五六的力量。” “那你呢?” 玉临风莞尔一笑,用一根手指抬了下沈勇下巴:“人家以柔克刚,用了不到三成功力。” 沈勇嫌弃地撇开玉临风的手,忧虑重重:“昨儿你见沈易安出剑速度,如若不杀了那假冒我的剑客,我怕沈易安会惹祸上身。” “还别说,你看人真准。这沈易安的确是个千年不见的练武奇才,他昨儿那出剑速度,若是换把宝剑,恐怕你都不如。” 沈勇嫌弃地瞧着玉临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如今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你我的资质比他都有些差距。” 玉临风挠头:“可我想不明白,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为何还要教他?你不怕他超过你?” 沈勇再次丢给玉临风一个嫌弃的眼神:“我后继有人,你呢?等你老了,再没人知道闪电镖的厉害,你也就只能当个传说,传来传去,你也就成了江湖骗子。古往今来,这种事还少吗?” 玉临风摇头:“你绝不会是仅仅为了寻个继承人。” “嗯。”沈勇点头:“我答应过挚友三件事,这是其中之一。” “罢了罢了,你那点破事,也就你还是死守承诺,人家都在地下了,未必领情。不过你倒提醒了我,如果我也寻个资质过人的来继承我的闪电镖……” “你可没我的眼力。” “哈哈哈,的确,可是你不已经替我找好了吗?” 沈勇起身拉住欲走的玉临风:“你可别打沈易安主意!” “这你可说了不算。” 玉临风大步离开,留下一串魔幻地笑声。 看到玉临风倒扣的章,张七圣心中已经了然,他亲自过来跟这个穿了员工夫的老头安排工作。 一边听张七圣叙述平日工作的日常,萧兀纳一边插嘴打听这几日城中之事,张七圣不厌其烦地给他讲着,最后萧兀纳终于忍不住,问张七圣听没听说有一辽国商人失踪之事。 “要说失踪,那可太多了,就前两个月,有辽国一家三个兄弟,因为给匪贼做事,全被杀了灭口。” “灭口?” 张七圣点头:“谁让他们什么人都敢招惹呢?” 萧兀纳“哦哦”两声,没得到答案还不甘心,又问了一遍:“那最近两日可有类似消息?” 张七圣笑了下:“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昨儿听人说了,就是好奇。我担心我自己也会被人绑走。” “你听说有人绑了辽国商人?” “没……道听途说而已。这么说来,这几日城中并无此事?” “我可没说没有。” 说完,张七圣就回屋整理新收的消息,萧兀纳观察了片刻,只见不一会儿就有人快不进来放下写满字的纸条,张七圣就开始阅读筛选,最后将可用的放在一旁,无用的放在另一边。 趁着张七圣上厕所,萧兀纳偷偷进屋,翻看所有纸条。 然而,翻遍所有带字儿的,也没找到他想知道的消息,心中更加疑惑起来。 一个大活人,加上三十二个鬼兵,怎么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了呢? 萧兀纳只记得前天他因为发烧在客栈躺了一整日,晚上耶律延禧回来时听说并不高兴,但耶律延禧就是这样情绪化,所以大家也没太在意,现在想想,耶律延禧和鬼兵消失,应该和前一天的事有关。 在此处既然打听不到想要的消息,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下去,耶律延禧脱掉外衣,准备翻墙离开。 这边沈易安一早就去了开封府衙,大牢里分别关着这些鬼兵,为预防越狱,这里派重兵把守,李纲更怕鬼兵们有什么动静,更是带了李家军整夜在这边守着。 这就跟商人赚来的第一桶金那么重要。 见了沈易安,李纲很是兴奋。这一夜他也没闲着,逐个审问这些鬼兵。 鬼兵肯定不承认自己身份,都拿掩饰身份证明自己:会做腊肉的厨子,会造器皿的铁匠,会缝制兽皮的裁缝…… 一长串单子列在沈易安面前,沈易安仔细看了看,又去牢里在这些人跟前走了一遭。 这些人嘴很硬,都说自己是无辜的,你一句我一句,整个大牢里哗然一片。 沈易安举手示意安静,随后道:“我也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不是辽国间谍。今儿只不过走个程序,晚一点就能把大家放回去,稍安勿躁。先吃点东西吧。” 沈易安示意程禧把带来的食物分给大家,但是端着碗的众人,没一个敢动口。 沈易安笑了下,指着其中一个人道:“你随意指个人,我就把他碗里的食物吃掉。” 这人指了指与自己隔了七八个人的那个,沈易安走过去,不慌不忙拿过他的碗,将里面的肉和馒头拿来放进口中。 见如此,大伙儿才狐疑地开始吃了几口,片刻后,没有任何不适,这些人便开始狼吞虎咽。 这边吃着,沈易安满意地看着,左右踱步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皇帝,特别能打仗,有一次,他占领了别国的都城,霸占了人家的妃子,过上了荒诞不羁的生活。后来,他又被打跑了,在回去的途中,死在一个叫‘杀虎林’的地方……”沈易安顿了顿:“那时候天气炎热,皇帝的尸体很容易变质,于是随行厨子想了个好办法……” 这时候,已经有人动作放缓,这故事不陌生啊。 沈易安停下,望向正在吃肉的鬼兵:“厨子把皇帝做成了腊肉,运回自己的国家……这皇帝就是你们的太宗皇帝,耶律德光。” 腊肉……这些鬼兵忽然动作放缓甚至停下,他们吃的不正是腊肉吗? 沈易安笑了下:“吃啊,继续吃。放心,这腊肉不是用你们皇帝尸身做的。我刚刚也给他讲过这个故事,他开的条件是,只要放了他,可以把你们全部处死。” 说罢,沈易安就转身离开。 这三十二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贴身护卫,初听这番话时,并不相信,但是不多久,就有人开始动摇。 因有李纲等人在,这些鬼兵也不开口议论,或者暗忖,或者跟亲近的小声商讨。 李纲适时地离开。 大牢另一边,沈易安拉着一个中间穿着丝线的竹筒,丝线的另一端,正是关押鬼兵的大牢,那边丝线上也系着一个竹筒,通过这简单装置,这边就可以清清楚楚听到他们讨论内容。 第158章 美人计 第158章美人计 一个懂辽语的小衙役仔细听,复述给沈易安。 “皇帝不会这么对我们!” “不会的,绝对不会!” “可他为了保命……” “就是,他凭什么拿自己的命换我们?” “嘘,小点声,别瞎说。” “放心,这大牢的墙极厚,根本听不到……” 这些人讨论一会儿,局面就失去控制,不知不觉就分成两个对立面,一边相信耶律延禧不会出卖他们,一边觉得人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有一些人态度不明确,一声不吭地看两边争论,是不是中和两句。 沈易安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会儿沈通达也派人过来,描述了萧兀纳进入沈家的情形。 沈易安以为萧兀纳会直接去找他要人,没想到他竟然迂回地来打听,这就说明萧兀纳对现在的情形还一无所知。 “困住萧兀纳,把他当作辽国间谍,带来这边。” “是。” 那三十二个鬼兵不需要沈易安出手,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若不是中间都隔着围栏,怕是早就打在一起了。 这边,沈易安来到单独关押耶律延禧的小黑屋。 耶律延禧正值二十五六岁的青壮年,他的沉着超出沈易安的想象,听说自从被抓来,他就没挣扎过,被扔进小黑屋后,也只是背对门打坐,一言不发,像个入定高僧。 这就难办,最怕的就是不受外界干扰的人,不过沈易安有多是损招。 好色仿佛是耶律一族的传家宝。 不一会儿,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被塞了进来。 沈易安蹙眉对衙役道:“此处关押的是辽国间谍,这犯妇带去别处。” “哼,你以为这府衙你家开的?昨儿一并关进来三十几号人,已经人满为患,我收了这丫头几文钱,否则早把她关到那三十几个人的牢里了。” “我再说一遍,这里关押的是重犯,把这妖精带走。” “大人……”女子有气无力地请求:“我是被冤枉的,我要翻案,求大人别把我关去那大牢,奴家宁愿在此,总比……总比被那些恶狼祸害的好……呜呜呜……” 女子哭的肝肠寸断,连沈易安都要信以为真,如果他能穿越回去,带着这女子做她经纪人,一定吊打前世那些顶流明星小花儿。 “烦死了,哭唧唧,把她毒哑!”沈易安不耐烦道。 “哼,你说了算。”衙役把女子推进牢房,转身就离开了。 女子进了牢房,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紧紧地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埋起来。 沈易安看了眼还是一动不动的耶律延禧,也一声不吭地离开。 不一会儿,女子开始啜泣,啜泣一阵子后,开始砸着栏杆高呼自己是无辜的。 狱卒进来,不耐烦地吼了声:“别嚎丧了!” 女子不服,忙对狱卒道:“大哥行行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 话没说完,狱卒就把门关上,不一会儿,女子还在哭嚎时,狱卒端来一盘饭菜,放到牢笼跟前。 “吃点喝点吧,府尹说你的案子重审,等会你过堂也得有力气才成。” 狱卒露出邪笑,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 女子疑惑地拿过食物,狱卒笑眯眯地监视她往下咽。 这时候有人喊狱卒,狱卒指着盘子道:“都吃光了,记住啦,一会儿就重新过堂。” 女子点头,狱卒离开。 女子拿过食物,一边吃一边憧憬重新过堂的情形,这时候,不知从哪钻出一只小老鼠,跑过来绕着食物嗅了几下,就口吐白沫地倒地而亡。 女子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一旁的耶律延禧忽然开口:“饭菜里有毒,赶紧吐掉。” “什么?”女子大惊,手中的炊饼掉在地上。 “快吐,抠嗓子!” 耶律延禧第一次正眼看这女子,虽然略显憔悴,可难掩美艳,举手抬足间都带着楚楚可怜,比他后宫的辽国女子柔美不知多少。 “不,你是辽国探子,你的话我不能信。”女子惶恐地躲到角落,满眼恐惧。 看过这眼神,耶律延禧大男子的保护欲立刻被激起,他指着地上的老鼠:“看见没,这老鼠很肯能刚碰过这些食物。” 女子怔住片刻,再看那老鼠,方才回过味来,忙低头抠起嗓子。 见这女子终于肯听自己的,耶律延禧多少有些成就感。女子吐完,躲在角落大口喘气,稍微平息些后,给耶律延禧施礼:“多谢兄弟出手相救……大恩大德,赛宁只有来世再报了……” “他们根本没想跟你重审过堂,要么屈打成招,要么害死在这儿,你还是快找家人疏通吧。” 赛宁忍着泪水摇头:“家中没有旁人了。” 耶律延禧好奇,就问了个究竟,赛宁便一边抽泣一边娓娓道来,说的是她孤身一人,被冤枉给邻居下毒。 赛宁说的楚楚可怜,耶律延禧听的义愤填膺,想到萧兀纳还在外面,一定会想办法把自己救出去,耶律延禧便幻想起在宋帝跟前置沈易安于死地的情形,便对赛宁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离开此处,到时候我来帮你出气。” “真的?奴家不求出气,只求公允,还奴家清白即可。” 两人越说话越多,耶律延禧也不再设防,虽然有意隐瞒自己的辽国皇帝的身份,但几次暗示,他与辽国皇室有至亲的关系。 赛宁并不刻意去问,只用平时笼络光顾青楼的那些男子的招数,没多久就让耶律延禧对她神魂颠倒。 两人关系逐渐升温,赛宁越发表现出对未来的恐惧,她双手拉住耶律延禧,泪涟涟道:“今日与郎相遇,相见恨晚,如若我们只能葬身在这些狗官手中,只愿终能化蝶双飞,来世再续今生缘。” “那怎么可以?你是我落难时的知己,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带你去享受荣华富贵。稍安勿躁,我这就想办法。” 本来如同佛祖一样的耶律延禧,第一次拍着栏杆喊人,沈易安交代给赛宁的第一件事,她做到了。 进来一名狱卒,见赛宁还活着,颇有些意外,调侃了句“真是个毒不死的小妖精”后,转而问耶律延禧:“鬼号什么?” “我要见人。”耶律延禧从靴子里摸出一块银子递了上去。 狱卒双眼放光,把银子放进怀中后问:“见谁?我就给你跑一趟吧。” “福来客栈,萧姓老者。” “好嘞。” 狱卒离开,耶律延禧转向赛宁安慰:“莫急,等会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赛宁一双杏仁眼波光潋滟,慢慢依偎在耶律延禧怀中娇嗔道:“等你出去,可别扔下我不管。” “怎会?”耶律延禧说着,忍不住揽住细腰闭目。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耶律延禧忙扯过衣服盖住赛宁;门被打开,进来好几个老头老太太。 第159章 蹴鞠都归你吹 第159章蹴鞠都归你吹 狱卒道:“萧姓老者,都带来了。” 老头老太太一个个上前自报家门: “老身萧邦。” “老身萧何。” “老身萧潇雨歇。” “老身萧颈疼。” “……” 昏暗中,耶律延禧目光如炬,清清楚楚看到,这其中没一个是萧兀纳,不禁愤怒道:“都是些什么人?!我要找的人叫萧兀纳!” “早说啊。我这腿都要跑断了。”狱卒不满,转身要走。 耶律延禧忙低声下气喊狱卒,又递上一块银子:“是叫萧兀纳的。” 狱卒接了银子,骂骂咧咧地离开,再回来时,将萧兀纳在沈氏集团填的表格拿来,放在耶律延禧跟前道:“这老头是福来客栈最后一个姓萧的,但是他已经跑去沈氏集团上班了,就是在那边扛工的意思。” 耶律延禧一看这字迹,可不就是萧兀纳的吗?想必是萧兀纳凭借仅有的线索去寻自己了。 耶律延禧又摸出一块银子,让狱卒去寻萧兀纳,狱卒无奈道:“沈氏集团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也不是随便就能把人带走的,我办不到。” 无奈,耶律延禧只好咬牙道:“我是大辽国皇帝,我要见你们皇帝!” 狱卒嗤笑:“大辽皇帝?你要是大辽皇帝我还是大辽皇帝他爷爷呢!可真能吹……以后蹴鞠都归你吹。” 耶律延禧摸出自己的印章,傲慢地递到狱卒面前:“看吧。这是我的玉玺。” “不好意思,不认字。” 狱卒任务完成,摆开耶律延禧的手臂,悠哉游哉地离开。 “等我出去一定要你好看!” …… 另一边,萧兀纳想方设法离开沈氏集团总部,却不知自己早就被盯的严严实实,刚一出门,就落入田小稻陷阱。 田小稻用的是山贼那一套,萧兀纳见也没见过,被扔进柴房后一脸懵。 眼看到了这个地步,萧兀纳不得不表明自己身份,要求见当官。 这正中沈易安下怀,沈易安对私刑是不感兴趣的,于是萧兀纳被五花大绑送去了府衙。 总算见到身穿官服、脚蹬官靴之人,萧兀纳自恃官品更高,心中思量总算有救了,他尽快表明身份,随后就对府尹说出耶律延禧失踪一事。 提到耶律延禧是与三十二人同时消失时,温府尹对萧兀纳道:“昨儿我们在金明池捉到一群辽国探子,好巧不巧,人数与你说的一致。” 萧兀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诚恳道:“并非什么辽国探子,不过是我们辽国皇帝的随从。” “皇帝的随从不跟着皇帝,跑我们大宋来,不是探子是什么?” 因担心耶律延禧被随便用刑,权衡过后,萧兀纳又无奈道:“我们皇帝也在其中,不过是来这边观赏风土人情,踏春来的。” “荒谬!”温府尹拍案而起:“还没听说一国之君私下到别国都城观光的,你们此时不该在捺钵的路上吗?” 萧兀纳自知此事有失体面,只好推脱说是自己鼓动皇帝来汴梁游玩之意,一并承担起所有责任,然而温府尹按照沈易安的要求丝毫不松口道:“这与探子有何区别?” 没有两国往来文书,耶律延禧这一趟就不算正式来往,他的身份,那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萧兀纳也不敢惹怒府尹,只能一退再退,以保耶律延禧平安,并恳切表达见大宋皇帝的意思。 沈易安将耶律延禧、鬼兵和萧兀纳三方这么一隔离,各自一套方式对付,不多久,纰漏就显现出来。 耶律延禧一直叫嚣要见当朝皇帝,萧兀纳则替萧兀纳规避风险,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鬼兵们则从开始的三个阵营变成两个阵营,相互僵持不下。 赵佶说过,这事沈易安做主便是,于是府尹也没必要请示谁,单单问沈易安的意思。 “跟萧兀纳谈判,让他弃卒保帅;耶律延禧交给我,鬼兵等候处置便可。” 温府尹再见萧兀纳,问他们为何不以正式的往来方式进入大宋。 萧兀纳道:“实话实说,是南院的汉人谈论起一些怪事。说是大宋新帝会预言术。先是语言了百年一见的赤气,继而言中二月初的雹灾,使整个开封府都免遭灾害,还说此事开封府百姓皆知,所以我们的皇帝想过来探听一下,是否属实。” “探听到了?属实可否?” “来的第一日就探听到了,属实属实,只是好生……呃……大宋皇上万岁。” 温府尹知道这是萧兀纳的缓兵之计,只是陪笑道:“即便如此,也不必暗中来探听。这与探子又有何分别?” 萧兀纳忙摇头:“我们只是一时好奇,新帝登基,图新鲜罢了。” 温府尹不急,依旧道:“你可知,是你们的皇帝,在金明池游览见了我们百姓的宝物,因百姓不肯卖他,竟然强抢,这才被官府捉拿,可是这事若是传出去……西夏和吐蕃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哈哈哈……” “唉,这绝非有意,那平头百姓诬告也说不定啊。只要大人肯通融,让我见下我们皇帝,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温府尹笑道:“你的牙已经快掉光了。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们没办法证明自己身份,我只能等辽国或者我们枢密院的文书,否则只能以辽国探子处置。何况,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辽国皇帝和大臣,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帮辽国探子。” “诶诶,你开个条件……” 温府尹离开,将萧兀纳关进牢房,这边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待耶律延禧喊累了,沈易安才来到他的牢房,牢房里弥漫着不合常理的气味。 耶律延禧和赛宁依偎在一起,见沈易安进来,耶律延禧起身厉声道:“好一个沈易安,你不过一介布衣,竟然想一手遮天,不让我将消息送出去……你可知你这是……你欺瞒君主……等我出去给你诛九族……” 沈易安不动声色,许久过后,耶律延禧感觉不对才住口。 沈易安打着呵欠问:“说完了?” “……说完了。” “消息送哪去?萧兀纳?他以为你被我囚禁在我家,乱闯我沈氏集团总部,已经奄奄一息了。” “哼,萧兀纳武功高强,就凭你们?!哈哈哈……骗人也不……” “既然你这么清楚我,那应该知道,田虎是我老丈人,我虽然没什么办法,田虎女儿可有都是办法……” 萧兀纳眉头骤紧。 他们刚进城时,问及百姓赤气和雹灾之事,大伙儿都交口称赞皇上英明,而剩下议论最多的,就是沈氏集团的沈老板,所以耶律延禧逛金明池时,才会特别留意沈氏集团的各个摊子,注意到那迁徙路上再舒适不过的马车,和布兵打仗最适合不过的望远镜。 当日耶律延禧被沈易安带人揍了以后,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尽最大可能打听沈易安这人,但人们津津乐道的都是些轶事,比如沈家园子自助餐、沈氏集团的工作制度和沈易安的花边新闻。 所以此时沈易安提起田虎时,耶律延禧便记起大伙说过的,田虎把女儿嫁给了沈易安,还有了身孕,然后田虎就撞城门自尽之事。 田虎的名号,比南方的方腊还要响亮,常年活跃在辽宋边境,时常惊扰辽国人,耶律延禧自然知道他的厉害,关于田小稻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 此时,耶律延禧思量沈易安的话,想判断真假,却实在无从入手。 沈易安说的,的确可能发生。 第160章 兵马未动,炸弹先行 第160章兵马未动,炸弹先行 耶律延禧沉默许久,同时在静静观察沈易安。 赛宁乖巧地一动不动,时而望向耶律延禧,时而望向沈易安,刚才耶律延禧已经信誓旦旦,表明自己就是辽国皇帝,还说要带她去皇宫享福。 赛宁不过是个带罪的私妓,虽有长相,地位却极低,因无法糊口偷了东西被抓住扔进大牢,外面还有两个孩子,所以沈易安选择了赛宁做诱饵,保证这事过后,安顿好他们母子三人。 沈易安并不指望赛宁将耶律延禧迷到神魂颠倒,她只需要尽快让这人表明自己身份即可,沈易安要敲诈一笔,自然要弄明白敲诈对象。如今赛宁却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不禁在耶律延禧背后朝沈易安扮了个鬼脸。 沈易安差点笑出来,这么漂亮且聪慧的女子,沦落到眼下的地步,也许跟着辽国皇帝去北边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趁着耶律延禧思索的时候,沈易安悄悄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从这时候起,赛宁可以自己做选择了。 然而赛宁只是皱眉轻轻摆头,做了个婴儿嘟嘴的模样,那意思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孩子。 昏暗中,耶律延禧似是想的足够明白,忽然低沉地对沈易安开口道:“说你的条件,把我当普通商人放了。还有萧兀纳。” “好啊,燕云十六州。” “不可能!” “那我给你讲个腊肉的故事。从前有个皇帝,死在南方,为了不让肉身腐败……” 说着,沈易安丢进牢里一块腊肉。 “你胆敢威胁朕?!” “朕?阵雨还是地震?如今我只要将你入罪,再过些日子,恐怕北朝就有新君即位。自古最不缺的就是等着上皇位的人。” 耶律延禧安静下来,想了许久后开口:“我要见萧兀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易安着人放下笔墨和印泥:“好说,你先写下将燕云十六州归还南朝,我保你生见人死见尸。” 此时耶律延禧后悔不已,自己若是再坚持坚持,不表明自己身份,也就不会被沈易安要挟。 痛失燕云十六州,人家还不费一兵一卒,这是何等屈辱?! 耶律延禧提笔,此时想反悔只有死路一条,加上赛宁不太信任的眼神,让耶律延禧心一横,提笔写下因两国交好,归还燕云十六州的文书,最后盖上印章。 “手印,按这儿。”沈易安提醒。 耶律延禧愤恨地望向沈易安按下手印:“可以了吧?!” 沈易安拿过来仔细看,没有纰漏没有阴招,满意地点点头:“辽国皇帝英明神武,必将万寿无疆。” “哼,不必奉承。如今我已经写下赠与文书,该以两国邦交之礼仪待我吧?” “那是自然。不过我并没奉承,我的意思是,您活得越久,辽国被您送出的土地就越多,真的没奉承。” 沈易安这边收好文书,赶紧让程禧跑了趟大内,另一边则让萧楚乐准备了丝绒针织的上好长袍,让侍女给耶律延禧换上。 耶律延禧虽然恨沈易安,但是心中也有打算。 他就是把燕云十六州送还大宋又如何?等他回去,这边的兵马屁股还没在燕云十六州坐热乎,他就出兵攻打,一雪前耻。 耶律延禧伸着胳膊,等着旁人伺候,沈易安将其引致后院,着人又是斟茶又是捶背,还有教坊司的美女歌舞相伴,直到大内那边传来消息。 这文书极为重要,沈易安将准备放萧楚乐画像的相框拿出来,将文书放在里面,程禧双手捧着呈给赵佶。 赵佶拿到文书那一刻,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喊来好几个内侍和妃子,一人大声读一遍,才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完成了大宋皇室百年以来最想做成的事。 程禧将沈易安的要求一一叙述,赵佶忙着人去办,此时,皇城内外已经被装饰一新,以最高礼仪迎接辽国皇帝及使臣。 在开封府衙休息好,沈易安提醒耶律延禧,赵佶已经在宣德门上等着他了。 从开封府衙出来,让耶律延禧意外的是,沈易安不知从哪寻来成百上千在汴梁的辽国人,大家一个个举着“恭迎皇帝”“吾皇万岁”的条幅,激动万分地夹道欢迎。 沈易安笑着问耶律延禧:“如今,你微服来汴梁之事已经是公开的了,所有人都知道辽国皇帝有这样一趟行程,你带来的文书,将成为南北朝交好的开端,这回,你再不用担心别人把你当探子了。” 沈易安一口一个“你”,让耶律延禧很不舒服,而面对在异国的臣民,耶律延禧也没办法发作,只好尽快上了沈易安准备的豪华马车。 驾车的是沈勇,沈易安很是放心,便耐心地给耶律延禧讲这马车的好处。 “看这儿……可以泡茶,还有座椅、全景天窗……这都不算什么,这车舱还可以变成睡铺,铺上席梦思床垫,就是一辆豪华房车。这些开始金明池展示的马车上没有的。” 耶律延禧哪还有心思听这个,他嫌恶地望向沈易安,一句话都不想说。 到了宣德门门下,耶律延禧下车,萧兀纳从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人相隔数丈远,中间还隔着许多禁军,完全没办法沟通。 在各种欢迎仪式上,耶律延禧被迎进大内,萧兀纳在后面跟随,虽然赵佶一再示意沈易安同行,沈易安只是摇摇头,跟随沈勇离开宣德门。 宣德门外的文武群臣也随之进入,一场盛大的欢迎盛会就此拉开帷幕。 赵佶并没被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冲昏头脑,他悄悄派张迪给沈易安传话,他已经安排章惇和曾布为沈易安所有,沈易安可以交代他们后续之事。 后续之事。 沈易安思量这四个字的分量,赵佶派两个宰相给他,说明赵佶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沈易安先见了曾布,但一看这老头子老态龙钟,实在不想与其共事,敷衍几句后又寻来章惇。 章惇对事情来龙去脉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辽国不会善罢甘休,此时也非常焦虑,生怕这事辽国的什么阴谋。 章惇急着来寻皇上指定的人,却不想眼前只站这个“田虎的女婿。” 当日之事还历历在目,章惇掩饰不住的嫌恶,沈易安看在眼里,却没工夫与他较劲,索性直接安排工作: “阴谋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或者说来不及传回辽国,我朝必须利用这时间差做好准备。正所谓兵马未动,炸弹先行。” “???”章惇不解。 “你不用懂,听我的就是。” 第161章 得人心者得天下 第161章得人心者得天下 沈易安让苏颂推荐了一干有钻研精神的手下,因苏颂身体欠安,便有韩公廉主持。 左藏库后院,沈易安交待这些人如何制作火药,再将手雷、火炮的原理简单叙述,这些临时组建起来的军研人员便被关在此处开始研究。 沈易安小时候跟着表哥也曾做过土手雷,虽然只炸伤了自家几只老母鸡,还是被请去当地派出所说教了两日,这件事让他记忆犹新,当他把图画出来,这些曾经研究并制造世界最早应用擒纵器钟表的精英们,很快就制造出好几个手雷。 此时已经有了大炮和手雷的雏形,这些人并不觉得沈易安多么有先见之明。 三个样式不同的手雷摆在沈易安面前,沈易安看也不看,就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你们是一个团队,为什么会出现三个手雷?我要的是你们共同研究,取每个人的精华,而不是让你各自为主!” 这些人面面相觑,颇有些不屑,有了火药配方,这玩意实在没什么难度。 韩公廉带头道歉,表示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沈易安审视过这一干人等,宣读了军研所的规定,最后放下手中的戒尺道:“军令如山,军令所亦如此,你们在这儿,就要听从指挥,服从分配,违规者——以逃兵同罪,斩!” 这一下,这些人不再笑嘻嘻,而是各自找到相应的岗位,在韩公廉的带领下,一起研究杀伤力更强的手雷和火炮。 铸长距离火炮还在理论阶段,沈易安需要铜铁匠的支持,有章惇在,这些就都不成问题,只是时间长短,于是章惇在此就成了跑腿办事那个人,只不过这宰相跑起腿来,还真是比谁都管用。 为拖延时间,赵佶日日陪着耶律延禧,夜夜笙歌,四处游览,要不是众臣拦着,就怕已经跟童贯一起下江南了。 萧兀纳很少能与耶律延禧沟通,当他知道耶律延禧以燕云十六州换取此次的任性后,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便用了各种手段,将这消息带了出去,尽快送去辽国,准备和宋国交战。 军研所的人不允许回家,吃住都在一起,没用三日,第一个爆炸力极强的手雷研制成功,一只手雷扔进羊群里,死的死伤的伤,其发挥的作用,让韩公廉领导的这些人瞠目结舌。 章惇看过后大喜:“举全国之力,大量制造!” 耶律延禧逗留的第五日,耶律延禧和萧兀纳提出要回国,赵佶依依不舍地带着两人去了一处荒地,群臣随从。 萧兀纳这几日几次暗搓搓表达过不满,虽然对赵佶来说并无卵用,但是已经足够表达辽国的态度,眼看就要离开,萧兀纳又一次表达对赵佶这种暗地下手的不耻。 赵佶按照沈易安交代所言:“耻与不耻,不是你与我该讨论之事,我只知道射程之内皆真理。” “不明白陛下所言何意。” “看看就懂了。” 说话间,赵佶拍了拍手,只见远处角徐徐立起一面旗帜。 章惇在一旁解说:“从此到那旗子,约三百仗。” 说话间,随行的侍女给耶律延禧和萧兀纳分别递上望远镜,萧兀纳还是第一次见到望远镜,从中看过后,面色大变。 耶律延禧曾经简单叙述过自己初次见到望远镜时的诧异,但当时萧兀纳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他亲眼看到,才发现耶律延禧当初强抢望远镜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但嘴上,萧兀纳并不认输,放下望远镜道:“老夫眼睛好使,不用这玩意也看得到。” “那就继续看吧。” 这时候,赵佶走到一个被红布遮盖的“土包”前,刷地一下揭下红布,一门臂长一仗的大炮出现在众人面前。 章惇指挥大家后退,独独留下那大炮在前面。 这大炮比现有火炮更大,炮筒更长管壁更厚,从炮筒到炮尾越来越粗,炮耳、准星和照门俱全。 赵佶对萧兀纳道:“这就给你演示,何为射程之内皆真理。” 章惇亲自挥动旗子,五个禁卫军以杠杆准确地将炮弹塞进炮筒,随后旗子再落,摇动炮耳对准,韩公廉亲自瞄准,等旗子再落,众人捂住耳朵。 轰! 巨大的后坐力把还不熟悉大炮的士兵震了出去,然而当看到炮弹准确地落在红旗附近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关于这门大炮的设计,沈易安自从延州回来就开始琢磨。 前世的他曾经拆解过明朝红衣大炮,对构造了如指掌,这次他只不过将自己的图纸又改了改,所有人便都以为是他夜以继日研制所得,也废寝忘食地随之制造,一早才将这大炮组装好。 这一炮,也是第一次发射,让沈易安欣慰的是,一切数据都是准确的,大炮虽然距离旗子还有些距离,可在眼下,这已经是世界第一的热武器了。 通过望远镜观察到这一幕,让耶律延禧险些跌坐在地上。 难怪南朝敢如此直白地要燕云十六州,原来是有这般令人闻风丧胆之物!此时耶律延禧已经开始担心,萧兀纳已经放出消息集结人马,只怕到头来只能去白白送死。 萧兀纳看出耶律延禧的担忧,凑近道:“这火炮虽然威力强大,可炮身笨重,边境断不会有此炮,何况他们若想要燕云十六州,又怎会用此炮来轰?吓唬人罢了,陛下不必担心。” “话如此,可你怎知,他们不会造比这更轻巧、射程更近的?退而求其次,也足够应付一阵子了。” 两人又仔细观察了一阵,确认这火炮难以短时间内运到边境,才稍微放下心来。 关于三十二个鬼兵,耶律延禧已经彻底放弃,最后不得已也写在了送给南朝的清单中。 当天,辽国赶来迎驾的亲随军抵达汴京,耶律延禧连休整的时间都不想留,美其名曰要赶回去捺钵,却逃似地离开了。 赵佶本不想“赏赐”耶律延禧太多,但沈易安的意思却是要厚赏,而且一定都是些稀罕物,比如豪华马车、放大镜、席梦思床垫、丝绒织品以及各色名贵玩意儿,给足耶律延禧面子,让这场意外看起来像是双边友好的商谈。 沈易安难得过来送别,他要告别的不是耶律延禧,而是没多久就要被耶律延禧废掉宰相之位的萧兀纳。 萧兀纳曾提醒耶律延禧,要想办法除掉沈易安,耶律延禧亦有此意,而这会儿沈易安与萧兀纳告别,低声送了萧兀纳一句话:“宰相在劫难逃,落难时记得南来寻我。” “哼,我做错事,承担责任无可厚非,但我就为此事而死,也绝不会找你寻出路。” “那最好。” 耶律延禧一行快马赶路,抵达燕州时,宋朝官员已经着手展开交接后的工作。虽然辽朝官兵离开时,将城中许多地方都破坏殆尽,但是让耶律延禧意外的是,宋朝官员却没有驱逐当地为数不少的辽人,并贴出告示,承诺辽人若在半月内前往官府户部登基,就可以继续在此停留,原来做什么,现在依旧做什么,甚至税收还给减免了一年之久。 宋辽对待百姓的态度,在这件事上就立见高下,已经在辽国统治下一百多年的燕地百姓,对辽人的离开没有一丝眷恋,对宋人的到来都感激涕零。 耶律延禧和萧兀纳把这一切看的明明白白,耶律延禧虽然很有信心夺回燕云十六州,萧兀纳心中却满是愁云。 得人心者得天下。 第162章 回马枪 第162章回马枪 离开燕州不过三十里,耶律延禧便与萧奉先和萧德里底率领的大军汇合。 帐篷里,萧奉先跟耶律延禧讨论如何收复燕州,萧兀纳经过营帐,听到萧奉先不着边际的吹嘘,顿感不妙,急忙进来阻止。 然而,萧奉先和萧德里底早就视萧兀纳为眼中钉,虽然清楚这次出事与萧兀纳没有半点关系,还是一唱一和地把萧兀纳说成千古罪人,教唆皇帝,护主不利,卖国求生等诸多罪名一股脑地都扣给了萧兀纳。 元气尚未恢复的萧兀纳辨别不清,希望耶律延禧替自己说句公道话,然而耶律延禧虽然清楚萧兀纳是冤枉的,可一想起临行前沈易安与他私下里说话,以及萧兀纳也被赵佶赏赐同样豪华的马车,便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只是不轻不重地来了句:“宰相累了,早点休息去吧。” 萧兀纳气愤而无奈,只能暂时离开耶律延禧的营帐。 夜幕降临,耶律延禧和萧奉先、萧德里底在营帐里把酒言欢,仿佛明日的进攻已经胜利在望。 萧兀纳左等右等,也不见萧奉先和萧德里底从营帐里出来,见天色越来越晚,权衡利弊后,萧兀纳无奈地又来到营长前,请人通报,他要见皇帝。 在南朝被下了大狱这件事,耶律延禧没让任何人知道,此时他已经喝的醉醺醺,一挥手,就让人把萧兀纳带进来。 耶律延禧先赏了萧兀纳一杯酒,萧兀纳一口干尽,随后耶律延禧问萧兀纳:“萧相,此去南朝,其中曲折与屈辱,只有你我知道,可你却不知,我受到的屈辱是你的几倍不止,如今我要杀他个回马枪,你为何还要阻止我?” “皇上,最后一日我们见识过那火炮的威力,您也说过,即便这火炮他们拉不到边境去,说不定也要退而求其次,制造更轻便的火炮……” “哈哈哈……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的确说过这话,可是你可知道,燕云十六州的将士们撤退时,将当地的铜铁铺尽数砸毁,现在不要说做火炮,就是连一根针他们都休想造出来!哈哈哈……” 萧奉先和萧德里底忙奉承道:“皇上英明!这样一来,我们明儿一早就去攻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再次见识我们铁蹄的厉害!” 萧兀纳朝二人厉声道:“你们这样唐突决定,简直是让将士们送死!” 萧奉先起身,晃晃悠悠地到萧兀纳跟前:“萧相,若不是你捅下这大篓子,皇上又怎会此时兴师动众地去讨伐?如今这多人给你擦屁股,你还在这泼冷水?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当成南朝的探子给抓起来了!” 面对萧奉先的醉态,萧兀纳虽然嫌恶,却没有理会,而是转向耶律延禧恳切道:“皇上,无论臣罪几等,皇上平安回去京城后论罪惩处,臣只恳请,明日出兵之事,一定要三思啊!” 耶律延禧早就被萧奉先和萧德里底说的信心十足,何况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从距离边境最近的地方,也没办法将足够抵挡辽国大军的火炮运到,相较之下,胜算满满。 耶律延禧把这番道理说给萧兀纳听,萧兀纳依旧紧锁眉头:“皇上,虽然说此事实属意外,可老臣总觉得心神不宁,这几日夜夜都做恶梦,梦到那沈易安又出了新花样……” “你就是被吓怕了。”耶律延禧不耐烦道:“我们的将士骁勇善战,而南朝的兵卒久不征战,懈怠至极,我听闻汴梁城里的禁军搬运自己的行囊都要雇人。” “可是皇上,咱们同行的可还有三十多人……”萧兀纳点到为止,因为鬼兵都被轻而易举拿下,可见宋兵实力并非传言那般不堪。 这是耶律延禧心中另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儿,他是不希望任何人问及和提起鬼兵之事,此事越发恼羞成怒,虽然极力压抑,还是忍不住攥着拳头拍了下桌子。 萧德里底忙打圆场道:“大战在即,还请萧相不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鼓舞鼓舞士兵,我们明日这时候,又该在燕州喝酒了,哈哈哈哈……” 萧兀纳望着狂妄自大的两人,脑海里全然是火炮爆炸时的惊天动魄,就算辽军明日就重新夺回燕云十六州,南朝的火炮却早晚要对准北朝开火。 萧兀纳还想劝解,刚一抬手,就被耶律延禧喝住:“萧兀纳,你是铁了心跟朕做对吗?!你以为这几日只有你一个人做噩梦,朕就不做噩梦吗?!朕刚登基几日,就受到如此屈辱?为何你频频阻挡朕一雪耻辱?” “皇上,老臣知道皇上受了莫大委屈,可是皇上要仔细想过,南朝定然留有后手对付我们此时的回马枪,就算不得已时,皇上效仿越王勾践也未为不可,卧薪尝胆……” “够了!”耶律延禧愤怒地掷下酒杯:“朕念在你年事已高,只当你糊涂,你若再阻挡朕,别说朕不念情分!” 萧兀纳怔住,还要开口时,耶律延禧挥手,让士兵将萧兀纳轰了出去。 营地上火光冲天,萧兀纳在行营之间缓步穿行,听着营帐中传来的鼾声,忍不住眼眶一红。 是啊,若是根据时间推断,南朝的确没有足够时间准备火炮,甚至足够兵马粮草都没有,可那沈易安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他既然敢拿大炮来威慑,定然也知道单单恐吓是没用的,却又放任辽军在此集结…… 萧兀纳除了推断,自己也寻不到更多破绽,只好闭目仰天,祈祷明日一切顺利。 第二天天还没亮,辽国大军就已经分三路朝两国边境而去,抵达作为界限的河岸时,大家却有些意外,这里不禁没有军队驻守,就连过河的桥也好好的,南朝仿佛根本不知道睡塌之下已经大兵压境。 萧奉先与萧德里底窃窃私语,这是好事啊,说明宋国对他们根本没有防备,再或者,留下几个将领唱一出空城计也说不定。 耶律延禧听到两人汇报十分欢喜,决定亲自上阵督军,率领直接攻城的主力军大肆挺进。 沈易安用特制望远镜在城门楼眺望,看到如同蚂蚁般的军队正在过河。 沈易安将望远镜递给非要一同前来的章惇。 “章相看看吧,辽军的军纪严格,即便匆匆行军,队形也未曾改变过,前阵铁骑军速度斐然,想必作战时也凶猛异常。” 沈易安说着,瞥了一眼旁边这老头。 第163章 劝降 第163章劝降 对于章惇,沈易安心中总是怀着一些感受,如果非要准确表达,那一定是前世他姥姥的常用词儿“膈应”。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章惇做过许多让人不齿的龌龊事,比如诟病哲宗贤良的孟皇后,最后以至于被废,安置在嫔妃们出家的瑶华宫;再比如要挖司马光等人的坟、激化党争、出言不逊等许多下作之事。 然而,在对外战事方面,章惇却是文人中少有的“鹰派”作风,但这些也不能中和他在沈易安心中的“膈应”。 此时的章惇,已经几次向赵佶表明要告老还乡,赵佶都没允许,沈易安十分清楚,自己此时出现,已经完全打乱原有历史,这章惇,还是早点告老还乡的好,要不然过一阵子也要被贬官,到了地方,一样兴风作浪,招人膈应。 章惇放下望远镜,没有回应沈易安。从第一次见到沈易安开始,章惇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此时更是无法理解皇上为何会让一个平头百姓来领兵作战。 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李纲悄悄拿过望远镜,贪婪地望向远处快速行进而来的辽军。 “三路包抄,中路主力,应该最早抵达城下,到时候一定会尽全力攻城,牵制我方,配合两外两路抵达,然后三路一起发起总攻……” 李纲分析过后,笑着问沈易安:“我说的对吗?” 沈易安不置可否,只是问他:“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混在队伍中跟来的。如果我们的军队这么轻易就能混人进来,这支军队不要也罢。” 李纲得意笑道:“再简单不过,我只不过请了蔡王帮我跟主帅通融,然后我就来了。” “呵呵,真是好简单啊,真是好凡尔赛。”沈易安举起望远镜评价。 不到一刻钟,辽国大军就已经锣鼓喧天地到了护城河外,先遣的骑兵站好队形后,盾牌当前,弓箭手在后,一声令下,剑矢就朝城墙上射来。 每一支箭都锋利无比,刷刷刷地朝着耳墙而去,给其余过河的士兵争取时间。 然而,城墙上却不见一兵一卒,没多大一会儿,指挥战斗的耶律延禧就举手下令停止射箭,观察片刻后笑了下:“懦夫!” 本来准备以沙袋填河,见此情形,耶律延禧大喝一声:“浮桥,搭浮桥过河!给我上啊!” 士兵们迅速抬来梯子,将梯子一个接一个地扔下去,再快速铺上木板为攻城做准备。 就在浮桥铺到只剩下最后两仗时,耳墙里忽然扔出几个香瓜大小、黑乎乎的东西,发出嘶嘶地响声,落到了铺桥的士兵旁边。 辽军从没见过这东西,好奇地望着落在自己身旁水中的这玩意,就在这时候,水面接连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木板碎片、模糊的血肉以及水花同时飞溅,黄绿色的护城河水瞬间被染成深浅不均的血色。 没被炸到的士兵慌乱地回到岸边,被同伴拉了上来,射手们又开始刷刷地射箭,然而许多马匹都受了惊吓,根本不服从命令,嘶叫声和焦躁乱撞的声音充斥整个城下。 仅仅几个手雷,就让城门下乱作一团,沈易安满意地笑了下。 这手雷是可以短暂防水的,是军研所的杰作,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所有炸弹在水下迸发的威力都要比陆地大许多。 历史有随即性也有必然性,沈易安并不想故意改变历史进程,可是为了保护更先进的文明,他只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他相信如果大宋没被灭掉,日后的发展不可估量。 当然,这不可估量的发展离不开他这个合格的穿越者。 耶律延禧被这一幕短暂吓住,很快他就恢复理智,指挥所有人后退,将距离拉开到手雷可及范围之外。 退出二十仗开外后,重新排兵布阵,耶律延禧确认那些炸弹,再远也扔不到他们阵前;而他更加坚信,如果与这座城僵持下去,就算围也能将城围死,本以为的攻城之战,到此时已经变成困城之战,接下来就是耗时间了。 炸弹虽然厉害,总有用尽的时候。 这么远的距离,弓箭兵也无法将箭射到城墙上,耶律延禧索性抱着长期围困的决心,给将士们下了死命令。 这时候,沈易安也下了命令,让士兵们将一个个手雷摆在了城墙上,让对面看到他们的实力。 当摆上去的手雷越来越多时,不仅辽国士兵看了心惊,耶律延禧也暗暗一惊。 如此之多的手雷,若是真的都扔下来,他的士兵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沈易安用望远镜观察耶律延禧的表情,下令继续往上摆手雷。 手雷越来越多,多到耶律延禧理所应当地认为,他这支主力军的数量也不过如此。 萧兀纳果然没说错,南朝终究还是留了一手。 沈易安看到耶律延禧诧异的表情后,举手示意停止摆手雷。 这时候,耶律延禧见城墙顶上忽然出现一口大水缸。 水缸的另一侧,是一截陶管,里面有一个大弹簧,弹簧的一头连接大水缸,一头连接一个酒坛子,酒坛子前面就是章惇那张虽老却充满嫌弃的脸。 沈易安递给章惇一张纸:“你来吧。” 章惇对准面前的酒坛子,按照纸上所写念了起来: “对面的辽国士兵,看到城墙上为你们准备的大餐了吗?只要你们敢上前,我保证把你们打残,到时候就会有人睡你的床、打你的娃,占你的女人和牛羊……为了减少战争带来的损失,我方承诺,不首先使用武力,我方还承诺,只要你们首先使用武力,一定会全军覆没;耶律延禧,你要是听懂了,就赶快退兵,等会开战,炸弹不长眼睛,可不会任人……” 章惇以洪荒之力念了这段,经过沈易安制造的简易扩声器后,这声音被放大数倍,对面的辽军听的清清楚楚。 这段话说的非常通俗,即便辽人也有许多能听明白,尤其是那句“占你的女人和牛羊”。 眼下,将士们已经没有出发时的振奋,都在等待耶律延禧的决定。 耶律延禧计算着时间,估摸另外两边应该已经差不多抵达,便下令弓箭手上前对着城墙射箭。 沈易安让章惇通过扩音器再次警告,警告无果后,又扔下来一排手雷。 这一次,手雷一个也没掉进护城河里,而是都落在弓箭手附近,一声声轰隆过后,又上演了一幕血雨腥风,天上飞起来的不仅有没来得及射出的箭,还有没来得及后退的四肢躯干。 耶律延禧忙下令撤回并且再后退五仗。 此时,大伙儿才看清粗,那些手雷已经改成用弓弩射过来,并且这些弓弩并没拉满。 章惇又喊话道:“这是化整为零战术,既然贵军不想撤退,那就继续来添柴,反正我们炸弹多的是。” 第164章 低成本城防 第164章低成本城防 铁骑军最先乱了阵脚,经过这两次轰炸,马匹全部受惊,嘶鸣不断拉拽不住,没头苍蝇一样四下乱跑,撞倒士兵后,又是一番踩踏,再增辽军伤亡。 乘乱,沈易安让章惇再次喊话。 “耶律延禧,你要是不想被炸飞,就赶快回去辽国吧,你们要是再不走,就只能将尸骨葬在他乡,到时候说不定我要掘你的坟……你们另外两支军队,伤亡比你们还惨,就别指望他们来救援了!” 耶律延禧在混乱中立定,望向发出声音的大缸。 妖术!该死的章惇。 这一刻,耶律延禧若是打道回府,尊严就荡然无存,士兵的气势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若继续留在这儿,又无异于送死,可谓进退两难。 跑掉的马匹有骑兵去追,其余的士兵再次排列队形,可排来排去,耶律延禧都不满意。 那飞来的手雷跟箭矢、、乱箭一样,根本没办法知道会落在哪,冷兵器时代的任何阵型对此来讲都是徒劳的。 城墙上,沈易安让士兵们开始烤羊肉串,香气飘散过来,忙碌和惊吓半日的辽军一个个都咽了口水。 这些辽军也不清楚此时此刻为何会在这里,更不知道皇帝如何就把燕云十六州拱手给送了回去,因此士气并不高昂,旁边还有伤员在呻吟,整个军队都弥漫着消极气氛。 耶律延禧派出去送信的人很快回来,另外两路兵马已经赶来支援。 对另外两路兵马,沈易安并没有过多投掷手雷,只是用一次集中投掷加以震慑,就足够这些人畏首畏尾的了。 这会儿,见城门下集中了黑压压的军队,章惇都有些慌了。 他走到正在大快朵颐的沈易安跟前,忧虑道:“姓沈的,我早就说过要守住要塞而非城池!如今你去看看,城下黑压压的人,一会儿若是强攻,我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手雷已经扔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大部分都是空的。” “那章相有何高见?” 章惇一愣:“我?我不是要听你的吗?” “我可没有实战经验。章相若是有办法,就去调动指挥。若是没办法,就坐在这一起吃点羊肉串,万一辽军攻破城池把咱们抓了去,也别做个饿死鬼。” 章惇被这几句话噎的气愤不已,若是从前有人这么对他,早就拖出去暴打了,然而面对沈易安他却不敢有动作,作为三朝元老,他并不是怕赵佶怪罪,而是担心自己对付不了沈易安,这是他所见过唯一一个比自己还损的人。 看看城下那个堂堂辽国皇帝此时多狼狈,就知道这人多阴险。 萧奉先和萧德里底率领部下到来,让士兵人数骤增,耶律延禧下定决心强行攻城,骑兵重新组建起来。 耶律延禧踏在马背上喊话鼓舞士气,不一会儿,这群勇猛的士兵就嗷嗷叫起来,喊着沈易安听不懂的话,群情激昂,仿佛一声令下,这群将士就会如同洪水猛兽般涌向城墙。 人海战术中,炸弹若是没有足够数量,到底还是要输的一塌涂地。 章惇多少听得懂些辽语,此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果辽军如同刚刚化整为零的进攻,他们还有胜算,如今这般,真是除了抵抗过后的破防,再没有其他可能。 就在这时候,沈易安从望远镜里看到浩浩荡荡的车队。 援军到了。 沈易安终于从主帅的座位上起身,让章惇再次去喊话。 “辽国将士们,我以宋国宰相身份劝你们放弃抵抗,如果你们死了,就有人睡你的女人、霸占你的牛羊,打你的娃、住你的毡房……” 此时,这些话已经对辽国将士起不到任何作用,然而沈易安的目的也不在劝降,而是故意恶心他们,拖延时间。 燕云十六州北边都是要塞,南部则是平原,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沈易安没想到这块土地来的这么容易,但是要守住,就得花点心思,这也是赵佶说什么都不肯亲自前来督战的原因。 这一战,万分危险。 章惇一遍遍喊话,口干舌燥,沈易安又从望远镜中看了一眼,才举手示意。 一排排弓弩出现在墙垛上。 耶律延禧指挥将士们迅速分散,射程之内的分组组成圆形阵型,以盾牌严丝合缝地形成倒扣的半圆形保护,以抵御炸弹的威力。 然而,许久过后,却没听到爆炸声,有人从缝隙望去,只见城下零散这许多鲜红的肉块,而城墙上还在不断投肉块下来。 “惊弓之鸟,赶快投降吧,等会你要后悔的呦……” 章惇读完这个生硬的“呦”,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都写的什么玩意,若是此事被传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一次次喊话中。 耶律延禧彻底被激怒,挥舞手中的长戟怒吼:“将士们,给我冲啊!” 这次,拿着盾牌的步兵冲在最前面,速度快且队形不乱,只要城墙往下扔东西,就立刻原地合拢盾牌,将伤害降低到最低。 就在盾牌兵距离护城河不足五仗时,城墙上终于零零散散地扔下手雷。 盾牌兵迅速原地化作大蘑菇头,快速有序,一看就是平日勤于训练的结果。 然而,再次让耶律延禧意外的是,这些手雷并没爆炸,落在地上只是咕噜几下就一动不动。 一个将领小心拾起一个,拿在手中摆弄一番后乐了,这原来只是个木头漆成黑色的空壳。 这人将假炸弹举起来高喊:“这是假的!是块死木头疙瘩,他们的火弹用光了!” 就在这时候,城楼上又扔下一个,不偏不倚落在这人旁边,他刚一回头,就被轰地一声炸飞,盾牌被落下的碎削敲的叮咚直响。 还没来得及放松的士兵,再次紧张起来。 城墙上不时扔下手雷,让盾牌兵三步一小蹲,五步一大蹲,最可气的是,这些手雷九成都是假的,却让这些大蘑菇头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样低成本的城防部署下,护城河上的吊桥竟然渐渐放下,而河边刚有哪个大蘑菇胆敢有动静,真真假假的手雷就立刻铺天盖地地袭来。 第165章 文化输出 第165章文化输出 眼看这样好的机会,早就打算人海战术的耶律延禧下令强行过桥。 沈易安是不会炸毁这千年以前的文物吊桥,当两个梯队的辽兵摸上了桥,手雷也没了踪影。 耶律延禧大喜,让骑兵紧随其后,可就在骑兵还没来得及踏上吊桥时,就见前面的步兵丢弃兵器和盾牌,一个个惊慌失措地折返回来,那架势不像跟人打仗,倒像是见了鬼。 就在耶律延禧纳闷的时候,萧奉先眼尖,指着吊桥不解道:“狗,怎么那么多狗?” 耶律延禧定睛一看,可不是,城门里正不断涌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狗,这些狗狂吠着追逐兵将,只要追上就紧紧咬住不放,虽然盔甲有一定保护作用,对于近距离攻击且咬合力极强的狗来说,怎么也要被咬透了。 “真是狗急跳墙,南朝也太过玩笑了吧?!”耶律延禧说着,大声命令:“一群蠢狗而已,给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前面的士兵都是以盾牌为主,许多人手中都没有兵器,根本无法抵御奔涌而来的恶犬,厮打中,不少人已经倒在地上,被一口咬断喉咙。 此时,没有一个士兵能突破城门或者攀上城墙,沈易安城上防御、城下进攻的部署,让辽军苦不堪言。 人狗大战中,已经有不少狗通过吊桥,直奔后面的骑兵而去。 马上的骑兵虽然以长矛应付,却发现这些狗并不同于他们辽国的放羊犬。这些狗的品种杂乱,大小不一,唯一相同点就是都猩红着双眼,嘴角流涎,恶狠狠地没有一点余地地乱咬。 “疯狗!这些都是疯狗!” 骑兵大喊,已然乱了阵脚。 疯狗并不在意马上的骑兵,一个个朝着新鲜的马腿狠狠下口,导致刚刚集结起来的骑兵阵营又是一阵哀嚎。 落马的骑兵直接沦为疯狗的猎物。 耶律延禧指挥乱作一团的兵将迅速撤退,可人哪里跑的过狗?城门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疯狗,扑上来就是一阵撕咬,城下顿时血流成河。 沈易安事先投下的羊肉成为引导疯狗方向的路标,这些疯狗顺着血腥气,快速冲进大营,不等弓箭手搭箭,就已经将阵型搅乱,闹哄哄一片。 这损招,沈易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知道放走耶律延禧就等于放虎归山,而且这虎会快速反扑,就算他举全国之力,也造不出足够的手雷和大炮应付; 战斗力最强的宋军都在西北边境,对于自打澶渊之盟就一直和平的北部边界,不仅没有天险可言,就连兵将都比别处孱弱,且缺少名将指挥,只好出此下策,以狗代兵。 从汴梁一路过来,沿路所有州府都要竭力捕捉犬只,无论是不是疯狗,只要关在一起,到了这里就全成了疯狗。 于此同时,宇文昌龄又组织人大量制造狂犬疫苗干粉,以救治因此而受伤的人。 眼看城下哀号遍野,章惇再次喊话:“不想死的,赶快回去吧,我们会把治疗恐水征的药物一日内交到辽国军营。还有耶律延禧你听着,获得药物的条件是,与我朝签订燕州友好条约,承诺永不出兵犯我大宋,澶渊之盟依旧有效,岁币我们还照样赏赐给你们……” 被疯狗咬过的痛苦,是绝对大于战死沙场的痛快。有的将士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默默流泪,有的用力吸允伤口,还有人拿着刀试图割下一块肉来…… 眼看阵地陷入被疯狗咬后的恐慌,耶律延禧已经无法顾及颜面,仓皇地带领余部逃窜,一直过了白沟河之后,才拜托穷追的疯狗。 见辽军撤退,沈易安下令投喂剧毒的羊肉,将这些疯狗吸引过来药死,同时派出骑兵四处搜寻,以毒肉吸引,将所有疯狗都赶尽杀绝。 傍晚,夕阳的红色将城外渲染的更加惨淡,宋朝士兵一边忙着清理战场、给辽国伤员登记医治狂犬病,一边挖了大坑,将疯狗丢进去焚烧掩埋。 大火足足烧到半夜,天亮冷却后,沈易安让人将烧过的骨头渣子取回来装入大缸里,一车车拉着,送去辽国营地。 章惇并不赞成此举。 沈易安利用疯狗这一招,是章惇压根也没想到的,眼见疯狗出奇效,追杀余部才是章惇的作风,所以当沈易安让人去送治病的骨头渣子时,章惇亲自到主帅营帐,试图再次阻止。 “既然沈小郎出奇招制胜,应当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才是,不该妇人之仁。” 沈易安睥睨章惇:“惇儿,你要是想要邀功,我可以把这次大获全胜的功劳都记在你身上;但是你要草菅人命……那咱们就得上一节马哲课了。既然我已经达到让辽军退兵的目的,就没必要置于死地。这些年的之乎者也怕是你白读了。” “你……没大没小!胜败乃兵家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救敌人的道理?” 沈易安索性自顾喝茶:“冥顽不灵。若……” 沈易安看一眼章惇那为功名而变形的面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挥了挥手,让程禧送客。 送走章惇,程禧也不解地问沈易安何出此举。 沈易安道:“当初梅园,为何我没轻易地炸毁地道?你知道,我若是不进去,直接炸毁胜算更大。” 程禧笑道:“富贵险中求。” “错了。”沈易安指着北方:“辽国草原肥沃,虽然气候不适宜耕种,往北一直延申到欧亚草原这样的辽阔之地却是世界上最好的牧场,经济效益堪比农耕。我救这些辽兵,看似拖了灭掉北朝的后腿,实则不久之后,也许正片欧亚草原都是囊中之物。梅园亦如此,所以我要珍惜,不会轻易去损害未来自己的东西。” 沈易安的几句话,说的程禧心惊胆寒,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役之后的事,更不敢想将辽国收为囊中之物。 沈易安继续道:“纵观一路过来时辽兵在百姓心中被厌恶的程度,就该知南北朝之间的差异,并非是打仗能融合的,而是要依靠‘文化输出’,对于野蛮的契丹人,就得用怀柔政策去改变,硬碰硬的话,后患无穷。” 一番话下来,程禧恍然大悟,佩服只比自己大几岁、却能将事情分析如此透彻的沈易安到五体投地。 亲自去学习如何治疗狂犬病归来的李纲进门。他满面兴奋,自高奋勇亲自押车前去辽军营。李纲年岁尚小,沈易安着实不放心,便让跟来看热闹的玉临风随从。 牛车走了半日才到辽军营。 此时明明是个大晴天,惨淡的营地却被阴郁的气氛笼罩。这里很多人伤的不重, 可都知道等待自己的就是或早或晚的死亡发作。 沈易安体会过这种等死的无助和绝望,所以更清楚此时带来的药物对这些人是多大的希望。 李纲没有直接去寻耶律延禧,而是着人喊来各个都头,自报身份后,指着后面三车疯狗骨灰详述施救办法。 都头们虽然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取疯狗骨灰,这时候,有人将李纲和玉临风请去耶律延禧的营帐。 李纲刚一进去营帐,就听外面哄抢骨灰的声音。 第166章 振兴蹴鞠社 第166章振兴蹴鞠社 耶律延禧并不知真正指挥作战的是沈易安,而对性格张扬、屡次喊话的章惇恨之入骨,所以见到南朝官员,耶律延禧都只想痛快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抽剑指向李纲。 唰!闪电镖将耶律延禧持剑的手打伤,霎时流血染红衣袖,耶律延禧吃痛地松手,剑落在地上。 玉临风讽笑耶律延禧:“两国交战,你要杀来使?还是个给你送解药的来使。这事若传出去,不要说别国人耻笑你,恐怕辽国百姓也要唾骂你——置兵将生死不顾。” 说完,玉临风瞥了眼耶律延禧流血的手道:“忘了跟你说,我这镖刚杀过疯狗,你现在若不及时用药,过几日就会——汪汪汪!” “卑鄙小人!”耶律延禧愤怒咆哮,营帐登时被提着兵器的辽军将领包围。 他们各个剑拔弩张,如同猛虎看到羔羊,时刻都能生吞了白嫩的李纲。 玉临风身形一转,瞬间挡在李纲身前:“我可不是章惇儿,不会讲道理,既然你先兵不讲礼,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边几人刚举起兵器,就听唰唰唰几声,只见一溜银光从玉临风宽大的袖子里射出,准确无误地嵌在周围的七个将领喉咙上,这七个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一下子用了七个闪电镖,心疼的玉临风直咂嘴,但这是沈易安交代的任务,完成后就可以随便跟沈易安提条件了。 眼见爱将如此轻易地被人取命,还是当着他堂堂一国之君的面,耶律延禧顿感奇耻大辱,顾不上流血的手,如同饿虎般冲玉临风过来。 帐外的萧奉先听到声音,急忙进来拉住耶律延禧:“皇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事都是萧兀纳那老贼的错,皇上万不要自责啊!” 望向被拉住的耶律延禧,玉临风轻轻一笑:“我可不杀你,像你这样的昏君,杀一个少一个,随便登基个皇帝都比你强,日后处理起来就棘手了。我们还等着你们再送几块土地过来呢!哈哈哈……” 玉临风大笑着放下契约。 一下子失去七个爱将,耶律延禧犹如被剪去羽翼的海东青。失神片刻不得不签字盖章按手印,让玉临风将这一份《宋辽燕州友好条约》给带了回去。 玉临风拉起吓坏的李纲,大摇大摆地离开营地。 李纲这些年跟着父亲李夔也参加过真正的战斗,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杀戮他还是第一次经历,着实吓了一跳,不过等他回过神,确认自己没有危险时,又觉得一切都如此刺激。 李纲和玉临风归来,并带会友好条约,沈易安便开始准备返回东京汴梁。 四天后,沈易安抵达汴梁,同时也接到辽国皇帝带兵回去辽国的消息,赵佶和在汴梁的一干大臣才出了口气,北部边界短时间内不会再被骚扰。 沈易安将《燕州友好条约》放到赵佶面前,赵佶喜不自胜,激动地对神易安道:“小圣人,你虽不是大宋朝臣,功劳却在所有朝臣之上,你想要何种奖励?只要不是皇位,我都可以满足。” 沈易安谦虚地摇摇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不值得一提。如是大家当真要赏赐,那就给我一块儿地方好了。” 沈易安按照心目中理想地理位置,给赵佶说了几处。 这几处都处在旧城中不算热闹的地方,赵佶虽然不解,还是一口应下,当即就让人拿坊间地图来,让沈易安指出想要的地方。 沈易安避开居民区,在旧城南边选了一块地方,五亩大小,方方正正。 这一小块土地,跟沈易安的功劳比起来,简直是不值得一提的,而沈易安其实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巧就让他遇到耶律延禧。 也许是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注定,沈易安本不相信命运之说,但是在他穿越之后,渐渐对此有了新的认识。 燕云十六州重回中原管辖,一时间,针对燕云十六州的边防便成为朝堂讨论的重中之重,让赵佶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主和的大臣担心辽国再次反扑,竟然提出增加岁布以安抚辽国的想法。 虽然广开言路,赵佶对此还是很介意,但持此观点的大臣并非个例,这让赵佶非常头痛,便一而再地派人去寻沈易安,想当面问问他的意思。 沈易安以“自己并非朝臣,不参与议政”为托词,没有给出赵佶想要的答案,而赵佶也清楚,辽国短时间内不会再犯边境,这事也就没那么急迫,但见小圣人都日日歌舞升平,他也稍许安下心来。 沈易安的歌舞升平,主要体现在沈氏集团日报中的招聘广告。 这则招聘蹴鞠球员的广告,是日报社有史以来连续时间最、字体最醒目的广告,导致这几日得云社日日人满为患,不知道的还以为免费发什么福利呢。 沈易安之所以大肆招聘球员,是因清明节期间的蹴鞠比赛已经告一段落,齐云社和以往一样拔得头筹,但是齐云社并不承认自己是第一名,非要跟得云社一较高下不可,时间定在四月初,目的是要得出最新的蹴鞠社排名。 因从延州回来后沈易安就一直太忙碌,得云社疏于照管,如今里面不要说选出五个人来蹴鞠筑球,就是练习都人手不够。 沈易安看着言辞恳切的挑战贴,分明就是想得云社出丑,他本可以不应下这挑战,但堂堂沈氏集团的老板,沈易安的字典里就从没有退缩二字。 招聘如火如荼,沈易安亲自面试,赵似也带着他推荐的蹴鞠师傅前来助阵。 三日后,沈易安亲自敲定十个队员,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十人全部都是不懂蹴鞠的小白,虽然长得很结实和灵活,一旦带球跑起来,脚下功夫就相形见绌,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还有几日就要比赛,沈易安亲自训练新人,并组织兰精灵们观看,给他们讲解蹴鞠规则。 大内,每天都被朝臣各种吹捧的赵佶有些坐不住了,童贯已经一再上疏,按照原定计划,他此时已经应该乘船下江南,替赵佶张罗花石纲之事,如今为了等沈易安同行,时间一推再推,在这样等下去,只怕是遥遥无期。 赵佶寻了个由头,让沈易安这日务必亲来大内面圣。 还是那个集英殿,还是那个作画的皇帝,还是那个垂手等待吩咐的内侍张迪。 沈易安时间紧张,看赵佶漫不经心地还在作画,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就这一声,就让赵佶抓住机会,放下笔问道:“小圣人,为何唉声叹气的?我这边可是有好事要告诉你。” 第167章 皇上保媒 第167章皇上保媒 沈易安暗忖,你要不把我召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鬼知道我有多忙。 见沈易安看似困乏的面容,赵佶也不好再卖关子,放下笔笑道:“你猜怎么着?李格非竟然同意将女儿给你做偏房。” 这句话让沈易安一下子清醒过来,赵佶对这种效果很是满意。 沈易安愕然道:“大家,我去燕州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还要罚我?天子天下最大,稍微提点,李大人断不会同意此事啊。” 赵佶哈哈笑道:“我虽是天子,又管不到婚丧嫁娶。怎么,小圣人竟然害怕时常出言不逊的小母老虎?” “一妻足矣,不想纳偏房。” “原是惧内!这也好说,张迪……” 张迪递上一纸文书,沈易安展开来看。 这蝇头小楷沈易安认得,是萧楚乐的字。 原是赵佶得到李格非消息后,就命人将此事告知给萧楚乐。 当时沈易安才马不停蹄地奔赴燕州,生死未卜,萧楚乐这边日日寝食难安,当看到李清照要给沈易安做妾时,萧楚乐回想沈易安说过的几次与李清照相见的场景,心知这事是水到渠成的道理,而萧顾氏也极力赞成,便写下这肺腑之言,称自己尚未过门,没有阻拦此事的道理。 沈易安这边眉头紧皱,赵佶却感慨道:“虽然你不想齐人之福,这俩女子却对你都一往情深,你要好生珍惜。” “好生珍惜”四个字让沈易安微微一动。 如今他不珍惜又有何办法呢?一个是一见钟情的心爱女子,一个是把家族荣辱都赔在婚姻上的古今第一奇女子。 见沈易安似是听进自己的话,赵佶又道:“当日朝堂之上,有人故意提及此事,欲让李格非颜面丢尽。李格非当时情绪激动地陈请,盼我促成此事。如今满朝文武尽知,如若我说你不同意,只怕李家从此都没办法抬起头走路了。” 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但沈易安很容易就能想到当时的情形,李格非爱女心切,断不会责难李清照,只好赔上自己的颜面成全她。 思量片刻,沈易安点头道:“还请大家替我回复李大人,迎娶李家女之事,我会按照正妻六礼程序,不让李家蒙羞受委屈。” “好!是个有担当的人,我没看错!” 赵佶大喜,他欠沈易安的人情已经不是靠赏赐能还得起的,但凡自己能为沈易安做些什么,都是找平的手段。 “还有一事,敢问大家,诟病李大人之人,可是侍郎赵挺之大人?” “哈哈哈,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小圣人。” 沈易安浅浅笑了下,千万心思都在其中了。赵挺之这个人,与章惇颇像,很喜欢搞党争这一套,即便没有今日李清照拒绝赵明诚,前世两人结秦晋之好后,赵挺之照样参了李格非一本又一本。 从神宗和哲宗朝一路过来的官员,似乎特别喜欢党争这一套。 “大家若没旁事,草民就退下了。” “欸欸欸,小圣人别走啊,我当然还有事。” 赵佶请沈易安往后苑去:“春日风光,最好的还是在园子里,我们一边赏景一边说话,也算不辜负这春日胜景。” 沈易安第一次来大内后苑,虽然面积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却也精致,处处是景,动静相宜,水声与莺歌交相辉映,还有专门训鸟的人表演鸟儿放飞盘旋等技能,更胜别处风光。 一直来到一处亭台,赵佶也没说过什么重要的事,二人坐下喝茶,张迪方递上一个卷轴。 沈易安以为会是大宋地图,心中还是高兴了一下,哪知打开来看,还真的是图,只不过是赵佶亲笔画的春景,仿佛就是后苑的一角。 这画构图奇巧,配色惊艳,绝对不输当时的任何名家;旁边的瘦金体两排字足以说明此画主人,内容正是沈易安对李清照说过的那首陆游的《钗头凤》。 从画中可以看出,赵佶对这首词的理解非常深刻,以春日之景伤怀,明明所画皆繁荣,看过却让人伤感,可谓是走了心的。 赵佶见沈易安看的入神,趁机道:“我并非草草就应下李格非的请求。那日他在大殿上说过此事后,我特意留他下来,问他的难处。” 赵佶指着题字道:“他与我拿出这首词来,说是他家女儿第一次见你时,你信口而来的……” 说着,赵佶望向沈易安,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一阙小词,不足挂齿,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卖弄了。” “卖弄?”赵佶有些反感:“何来卖弄?这词的确是佳作,若不说作者,只怕以为是柳三变或秦少游所作呢。” “有这画配,词才显得好。”沈易安谦虚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怎奈赵佶不依不饶:“我听李格非说,还有一首《钗头凤》与之相呼应,你只说了两句,这就是让那李家小娘子念念不忘的原因。如今可否把整首都告诉我?这也是我答应李清照的事。” 沈易安执笔,将唐琬那首《钗头凤》写下: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随着落笔,赵佶也跟着读完,挪开目光,转向园子里的春光,赵佶忍不住感慨: “好一对痴男怨女!词虽短,却让人浮想联翩,者莫不就是女子恨嫁,男子恨娶,最终却棒打鸳鸯的故事?” 说着,赵佶瞟沈易安,会心地一笑:“难怪李家女儿如此痴情,若有人以此词写与我,怕也要念念不忘。” “大家说笑了。”沈易安长长叹口气:“大家,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往后就不必再提了,我答应纳她做妾,自然会好生对她,也不辜负大家的厚望,不让李氏家族因此而蒙羞。” “好!有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们聊聊燕州之事吧。” 这话让沈易安差点没栽倒在地,敢情皇帝你还知道自己职责所在?儿女情长八卦媒婆的事让你做尽,还知道自己要为社稷操心呐? 第168章 台球似修身,蹴鞠似治国 第168章台球似修身,蹴鞠似治国 《宋辽燕州友好条约》全权由沈易安起草,因时间紧迫,当日赵佶也只是过目,除了指出用何种字体何种纸来书写以外,再没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 赵佶本没指望辽国能签这条约,不想沈易安回来时,竟然真的将这好事促成了。 赵佶就又想到不费一兵一卒守城之事、想到章惇书信中所言的“恶犬战斗”之事,不禁灵机一动,对沈易安道:“既然恶犬作战出其不意,从今往后,我们就专门培养恶犬作战如何?” 沈易安白了赵佶一眼,一旁的张迪看的心中一颤。 赵佶虽然自小没被当做太子培养,可如今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全天下也找不出一个敢给这么个大白眼的人,这可是僭越之举。 但看赵佶,不但不反感,还觉得有几分趣味,正期待地望向沈易安:“说来听听。” “此举虽然是奇招,但大家该知道,有的奇招只能用一次。自此之后,辽军一定会想到应付办法,我们若是再用恶犬,就实在太蠢了。” 赵佶想了下,尴尬地点了点头,却听沈易安继续道:“但在我朝消灭疯狗却势在必行。每年疯狗伤人不计其数,逮起来的疯狗全部杀掉用于防疫药物制作,这也不失是一项惠民之举。” “那我即刻就宣旨下去。” “不急。但凡全国范围内施行的事,都宜从长计议。政策虽好,到地方执行的官员那,或为利益,或为仕途,说不定会强硬执行,给百姓造成不便。就此事而言,就一定会有官员为了邀功,将百姓家普通的犬只也当疯狗逮起来。” 赵佶思索,许久没作声。 沈易安表面所说的虽然是逮狗,赵佶却知他实际说的是王安石变法执行中的弊端,青苗法推行之时,就有不少官吏为仕途强行不需要贷款的农户贷款,导致怨声载道,变法最终变了味,从利民到害民。 片刻后,赵佶不动声色地问道:“小圣人可是有更好的执行办法?” “还没想到……” 赵佶尴尬地挤出个笑容:“呐……我们还是说说燕州之事吧。” 沈易安简单地解读了燕州友好条约的内容,其中心思想就是辽宋保持和平,宋国为帮助燕云十六州过渡,将在此成立自贸区,商人可以在此缴纳低额税款经商,不仅辽国商人可以来,西边的夏国商人亦可以过来,而日后就算辽宋有冲突,为了保护各国商人利益,也不允许在自贸区交战。 说白了,沈易安要将这块边境要塞建立成繁荣的和平区特区。 “就算辽国答应,可怎么能保证他们不再觊觎燕地呢?那自古以来就是易受难攻的。” “射程范围内皆真理。大家要想安眠,大炮必须安排上。” “这我真是差点忘了。你离开这几日,韩公廉已经派人四处寻铁矿了。”赵佶又道:“即便低税收,这里若是繁华起来,对大宋也是莫大的好处,可就怕别国眼红。” “眼红就对了。我的目的,就是要把自贸区建立到辽夏,让他们跟着咱们一起做买卖。” “那岂不是把肥肉分了出去?” “分出去容易,消化就难。大家试想,当辽夏都把自贸区当成主要经济支柱时,我们大宋忽然关闭贸易,他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这是经济战,无异于温水煮青蛙。” “何为温水煮青蛙……”赵佶一脸懵,他的疑问远不止这些,却不好意思一下子都问出来。 沈易安已经懒得解释,嘱咐道:“这是骑牛老者所言,务必请大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依此行事便罢,若有违骑牛老者的话,大家日后必然没法渡劫成仙。” 一新向道的赵佶忙点头:“必然不会泄露天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老君知。” 说这话时,赵佶心中也安稳许多,既然是天机,自己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也是正常的,恐怕就算自己将这事说给旁人听,那些俗人亦听不出其中玄机。 讨论过政事,赵佶又让沈易安欣赏他的后苑,走出不远,赵佶停留在台球桌前,拿着球杆要求沈易安陪他打上一局。 当初李诫做好这台球桌,就被赵佶扣下据为己有,还让沈易安交他玩法,经过一阵子刻苦训练,赵佶已经成为打遍大内无敌手,此时很想在沈易安面前炫耀一番。 看到球桌,沈易安也颇痒痒,再见那球,要么是美玉、要么是尚好的理石,这么一桌子下来,恐怕已经价值连城,难怪赵佶并不在意他开什么拍卖会,想来皇室还是富裕的很。 赵佶并不卖弄这几个球的来历,直言是让内侍们从库房寻来的贡品制成,他的关注点,全然在这台球的玩法上。 “这真是一项趣味横生的运动,高俅也陪我练了一阵子,如今次次都输,这阵子好几日未来,我猜他怕不是在家刻苦练习呢。李少丞曾与我说,朝中不少大臣都做了球桌在家击球,都说比蹴鞠更有趣些。” 沈易安颠了颠球杆道:“台球不像蹴鞠受场地限制,且一对一比试,容易上手,方觉的比蹴鞠有趣。要我说,还是蹴鞠更讲究技巧,不仅个人解数要过关,团队配合也必须经得住考验。台球似修身,蹴鞠似治国。” 赵佶满眼都在球桌,哪会细想沈易安所言,此时张迪已经将球摆好,赵佶就等着沈易安先来开球。 看到赵佶让自己先来,沈易安也不客气,俯下身来,一杆出去,球被打散,如沈易安所料,四球砰边框。 看到这一幕,赵佶心中暗暗得意,自己的开球技术已经达到五成一球落袋,足见沈易安技术不如自己。 沈易安并没注意赵佶的表情,眼前这一桌子球,让他找到前世上大学时的快乐,他一手拿杆,一手叉腰,算计着如何得分最佳。 仔细看过布局,挖掘前世沉睡的记忆,沈易安决定击小花一到七号。 阳光正好,花香铺面,在中原腹地,精致的园林内,一场表演赛正在上演。 沈易安专注于桌面上的球,一颗颗击落,让一旁时刻准备起杆的赵佶一次比一次心痛。 这真是小圣人,为何蹴鞠厉害,台球也手到擒来,这是不想给自己留机会了啊……就不该让他先开球。 一杆下来,只有六号和四号球尚在,沈易安击四号球时,角度实在太刁钻,终于结束自己的表演。 酣畅淋漓的打球让沈易安尤为振奋,甚至心中已经有了常来打球的念想,不为别的,就为这的球台和球实在打磨的仔细、不该辜负。 赵佶的脸色尚可,张迪可是吓坏了。除了他,没人知道赵佶多在意台球的输赢,每次高俅输给赵佶,赵佶都放肆地大笑,其中原因也确实是因为赵佶日日苦练,高俅技不如赵佶,而今却要摆在沈易安手中,着实会让赵佶失落。 赵佶失落倒没什么,只不过可苦了他们这些内侍和妃子,就算民间有灾也不会见他如此烦躁。 张迪给沈易安使了眼色,沈易安虽然看的明白,却不想让着赵佶。 谁还不是苦练过来的呢? 轮到赵佶,虽然他谨慎行事,技术却不敌沈易安,只落袋两球。 沈易安再起杆,很快就将四号六号落袋,轮到了黑八。 这时候,游园的嫔妃朝这边过来,尽管张迪一再暗示摆手,这几个不长眼的却不愿意错过拍马奉承的机会,一个接一个地朝这边走来。 若是在众妃面前落败,张迪似乎已经想到自己今晚要经历怎样的暴风骤雨。 沈易安正在思考让黑八落袋的角度,忽见张迪黑着一张脸,再看身后那群妃子,才明白过来。 胜负已经显而易见,沈易安也不想赵佶太难为情,又不能明晃晃让球,再起杆时便脚下一滑,让自己狼狈的趴在了球桌上,球杆滑落,几个球滚起来。 “抱歉。”沈易安揉着胳膊:“不打了,胳膊疼。” 赵佶知其中何意,看那些不知趣的妃子愈发不顺眼,趁她们还没到来之前,就快步离开这里,要沈易安继续陪他逛后苑。 第169章 西园大集 第169章西园大集 过足球瘾,沈易安逛起园子来越发轻松,赵佶虽然脸色不好看,园子却足够他炫耀了。 沈易安满足了赵佶的这点优越感,一路都打心眼里地连连赞叹,情绪稍好的赵佶却凡尔赛起来: “我又寻道长看过,亦说此园虽好,对皇嗣并无帮助,如果要子孙繁荣,还要在旧城东北角再建园子,就是艮岳,所以还请小圣人替我去江南走一趟,寻些奇花异石放在园子里。当然,此次你去江南,要替我寻可用的将士,以工匠之名在园子里秘密训练。” 沈易安记起赵佶提过跟童贯一起下江南之事,以及自己说过的在艮岳暗度陈仓练兵之事。 这对沈易安来讲,是一举三得,但他最沉得住气,便蹙眉道: “这倒没问题,只不过我们得云社要与齐云社比试筑球,我要等比赛过后方能离开。” “这就太晚了。我着人让齐云社的球员都去得云社便是,也用不着比试了。” “这……大家是存心毁我名声?” 想起沈易安的一贯为人,赵佶忙摆手道:“是我欠考虑了,若小圣人一定要公平公正,我就将大内最好的蹴鞠师傅借给你,胜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沈易安笑了下,赵佶,你真是跟我熟到这种地步了?说话都这么直接了。 “再好不过了。” 沈易安如今所需要的,正是最好的蹴鞠师傅,这次与齐云社的比赛,沈易安根本不会用大张旗鼓招来的新球员,他的底牌是三十几个蓝精灵。 蓝精灵一个个都有独门武功,虽然良莠不齐,单独拿出来却都是个中高手,这些人只要稍加磨练,那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足球队,不要说五个,就是选出十一个也轻轻松松,如今有优秀蹴鞠师傅加盟,他们踢赢齐云社就是小菜一碟。 反正沈易安也着急看看北宋六贼的模样,蹴鞠社能少费些心思倒也好。 事情说定,赵佶尤其高兴。只要有沈易安的地方,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困扰大宋百年的燕云十六州就是最好的例子。 离开大内,带回蹴鞠师傅交给程禧,沈易安就开始准备此次江南之行的准备。 去之前,有几件事沈易安必须处理的明明白白。 王诜早就着人送来请柬,请沈易安去西园给苏东坡接风。 以苏东坡的声誉,来参加接风宴的名人必然不少,尽管沈易安不想露面,这种应酬却不得不去。 苏东坡当初被贬,就是跟党争有关,沈易安不愿出席的原因,也是怕被莫名卷进政治漩涡,让人给贴了标签。 这天晚上,王诜跟沈易安打了招呼,就从沈家园子带走厨师,两人论交情,的确也到了这地步,沈易安想来好笑,没想到自己首先是凭借各种菜品打开在汴梁的人脉。 王诜的西园是汴梁有名的园子。 作为驸马爷,当初公主还在时,王诜又是纳妾,又是当着公主面跟小妾们打得火热,用荒淫无度来形容都不为过;而公主一病呜呼后,王诜竟然就不再沾女色,虽然也不着调,却只专注于书画收藏,这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足足准备一天,暮色将近时,沈易安乘车携萧楚乐一同前往,为了照应周全,还特意将杨戬和李彦两个阉人带上,也算让他们熟悉熟悉主子的秉性。 离开大内的杨戬和李彦甚是开心。 作为内侍,两人将来最大的出息不过是大内总管,但若是能离开大内,攀了沈易安这样的高枝儿,日后就有像童贯那样的出头之日。 位于城北永宁坊的西园闹中取静,单看位置就是别有用心的了,而后世的西园之所以出名,还是因为在十三年前在此举办的一次聚会,被称为“西园雅集”,参会的米芾曾留下到场人员的记载: 东坡,王晋卿(即王诜),蔡天启,李端叔,苏子由,黄鲁直,李伯时,晁无咎,张文潜,郑靖老,秦少游,陈碧虚,米元章,王仲至,圆通大师,刘巨济,“一时巨公伟人悉在焉”。 这规模,堪比前世掌控企鹅、某里巴巴、某度、某达……等等大佬的聚会,绝对是全球级的大咖,也不知此次会如何,毕竟前面那些名人不少都归西了。 夕阳为西园镀了金,进去园子刹那,沈易安就觉察出西园与大内后苑的区别。 后苑大些,动静之中的景色中总是带着浓浓的雕琢气息,这里一个名堂,那里一个典故,后宫嫔妃游览时,也能来上两句,把大宋以文治国的思想浓缩在园中; 西园一眼望去,竟有些小桥流水人家的快乐,亭台也不刻意,仿佛驿路长亭、本就该在那一样,偶见小桥却只有几块木板,不见奢华,唯有自然而然。 如画西园落入沈易安眼中,他不禁感叹,前世所知的“西园雅集”的轶事,后世广泛流传,只怕当时来聚会的十六人都未能料到。 杨戬和李彦被送去厨房帮忙,小厮引着沈易安二人来到园子深处。 王诜并没有想象中的忙碌,他一身常服在亭子里独坐,背影有些颓然,仿佛在思念着什么。 小厮通报,王诜方回过神,看到沈易安后,笑容代替尚未完全褪去的黯然。 沈易安坐下后,萧楚乐自觉不便,便让婢女引去观赏园子。 一壶热茶被捧上来,沈易安望着静悄悄的园子有些不解:“不会就你我二人吧?” “怎会?”王诜自嘲笑道:“西园雅集名声在外,多少人都想进来呢。我岁数也大了,许多事都看透了,来就来了,若惹我不悦的话,我倒是想让人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那怎么不见其他人?” 王诜嘻嘻一笑:“别急啊。小圣人是我特意第一个请来的,这次取名‘西园大集’,可少不了小圣人帮忙。” 沈易安也料到王诜不会不占便宜,自己厨子都已经在这儿了,也不多他一个了。 “尽管说。” “爽快!东坡老兄年事已高,既然是给他接风,我总要拿出些诚意。所以敢问小圣人可是乘自己的豪华马车来的?” 沈易安点点头:“没错,这次是我最新款短途马车,全真皮内饰,两大轮两小轮,减震效果特别好,空间又大又舒适,市面上买不到。” 啪! 王诜双手一合笑道:“知我者,小生人也。我想借你马车一用。” “用来接苏大学士的话,我倍感荣幸。” 王诜也不含糊,即刻就喊人来去门口寻。 关于菜品,王诜也让沈易安斟酌了一番。虽然苏东坡喜欢猪肉,但其中不乏买不起羊肉的因素,因此沈易安决定荤菜之中,猪肉与羊肉菜式相等,既足够排面,又突出对苏东坡的尊重,其余特色菜品也都一并奉上。 第170章 萧家赘婿 第170章萧家赘婿 一切都安排妥当,沈易安问刚刚王诜独自在亭子里干嘛。 “触景生情罢了。西园雅集一聚,已然过去十八载,西园的芭蕉枯了,当年的那些人也…… 王诜笑着叹口气:“今日大集,恐怕要招小圣人笑话了,那些强要塞进来附庸风雅之人,说不定要扫你兴。好在我和东坡兄都不在乎了,否则气也要被气死。” “这……谁气谁还说不好呢。” 当年王诜和苏东坡都春风得意,如今已然风烛残年,有这样的惆怅也不意外。 趁着宾客还没到,王诜拉着沈易安陪他下棋,顺便说了些不必要被别人知道的事,比如赵佶又见了哪个道士,这些道士又说了什么,献了什么丹药之类。 说到丹药,王诜疑惑地问沈易安:“小圣人给我说说,这丹药可有助于长生吗?” 沈易安摇头:“长生不见得,升仙倒是真的。” 王诜疑惑:“真有此事?我一向不太信,大家却信。” “那人若是服用丹药后加速归西,可算是有助于升仙?” 王诜无奈地笑着摇头:“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才能全信。” 说罢,王诜又低声道:“听闻此次收取燕云十六州,实则是小圣人的功劳?其实跟章相没有关系……” “谣传。收取燕云十六州乃圣上的福泽,我这几日不过去了深山老林,替田小稻安顿她父亲去了。” 沈易安话点到为止,王诜也知趣地不再问下去,虽然满朝文武都等着过几日祝贺尚未归来的章惇,可听说赵佶却并不赞同,这与他平日作风相差甚远,便有人猜测此事与章惇关系不大。王诜顺着这事,便寻到沈易安头上。 不多久,宾客们陆陆续续抵达,王诜也不去前面迎接,只与沈易安藏在园子深处,当该来的都到齐了,方出现在众人跟前。 沈易安一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些他认得,有些不认得,王诜挑着给他介绍,比如画过西园雅集的李公麟、日本僧人圆通大师等,余下的就比较随缘,如果主动过来要求介绍,王诜就很官方的介绍一下,如果没有主动过来,那索性就当作看不见。 这群人中,沈易安还是寻到一个认识的,正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 李格非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与苏东坡关系也非比寻常,所以出现在理所应当,这也是沈易安此行目的之一。 李格非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憔悴许多,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 见沈易安朝他过来,李格非本能地后退两步,这时候王诜招呼大家去门口迎接苏东坡,李格非才躲了过去。 这就是未来老丈人了,沈易安不想为难他,只担心别人会为难他。 其余宾客没人带家眷过来,萧楚乐犹豫许久,本想就留在厨房帮忙,哪知沈易安特意来寻她,不得已才跟着沈易安一同出现。 西园门口点着许多灯笼,将门前照的犹如“疑是地上霜”,沈易安携萧楚乐过来时,这一众人不禁露出难看的面色。 “此乃西园雅集,来的都是文人墨客,怎会有女眷在其中?” “真是扫了兴致,女子不该出现在此,赶紧弄家去吧,说说便好,就别动手了。” “谁说不是,脏了西园,也不怕驸马爷怪罪!” 堪称见过世面的沈易安,此时也被这些话弄懵了,正要回嘴还击时,却听王诜开口道: “萧小娘子乃萧氏布行老板,是我请来的座上客。你们谁要是不服,现在就可以走人。” 停顿了下,王诜语气稍微缓和些:“你们家女眷心心念念的七色羽衣便出自萧老板之手。我若是没说错的话,丝绒布料的各种衣裙,恐怕你们也买过不少,毕竟有买有赠,那赠品据说风靡京城,可别说你们这些当老爷们的不知道。” 此话一出,这几个就有些语塞,王诜所说的赠品,即代替传统肚兜的“内衣”,名字文雅大气,功能自不必说,都见识过了,无论男女至今还没有差评。 趁着苏东坡的马车还没到,有人先凑过来跟萧楚乐套上近乎:“有幸在此认识萧老板……敢问我能不能在这儿跟您预定几匹气色布料?我家娘子,真的是难缠。” “这恐怕不行。”萧楚乐彬彬有礼地回应。 套近乎的,看起来是想跟萧楚乐拉关系,可在场的都知道,这还是为了跟王诜拉关系,但见吃了瘪,再就没人提这茬儿,安分地等苏东坡,只不过还是有人偶尔回头,想知道沈易安是哪个。 没有照相机的年代,认识一个人并非易事,人们低声议论时,偶尔也会指指点点,管沈易安叫“萧家赘婿”。 李格非见此情形,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今天自己怕是要被人奚落死了,这沈易安,高低是给自己来添堵的,莫不是恨他应下女儿的强求? 胡同里,马蹄声渐近,人们猜测已经将近古稀之年的苏东坡莫不是骑马来的? 这太荒唐了。 刹那间,李格非就站到最前面,翘首期盼起来,甚至还不合时宜地对王诜抱怨:“怎可让老师骑马来啊?早就是不左牵黄的年纪了。” 王诜表示也很懵,他明明派出去的是马车啊。 等声音渐近,人们才松口气,车轮的声音这时候才明朗起来。 放轻松的人们,话题一下子转到这马车上。 沈易安的这辆马车并没有暴发户招摇的招牌,只是很低调地加装各种先进设施,所以跑起来才会几乎听不到轮轴转动的声音,让大家误会。 等马车靠近,充当车夫的程禧微笑着下来,就在有人递来下马蹬儿时,却见程禧打开侧面车门,一个下马蹬儿在自然而然地展开来,还是钢铁材质,看上去结实耐用,且与马车融为一体。 王诜忙探手过去搀扶车上下来的人——苏东坡。 如果给这些人排名,沈易安觉得苏东坡对后世的影响可以拍在赵佶前面,这个从中小学语文课本就能看得出来。 作为半个东道主,沈易安也得上前迎接,怎奈其余人并不给这机会,沈易安只好拉着萧楚乐在人群外看热闹。 苏东坡下车,面色略显苍白,带着憔悴,人很瘦,可是见到王诜的刹那,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王诜与苏东坡激动地问候,说了什么都不重要,这次能再见面,已经太过奢侈了。 大伙儿依此跟苏东坡打招呼,唯独将沈易安和萧楚乐排除在外,沈易安倒也不急,索性就在一旁跟充当车夫的程禧聊起来,程禧一路上没少被苏东坡问话,也套出不少苏东坡的事,此时便津津乐道地给沈易安汇报。 王诜提议门口风冷,大伙便簇拥苏东坡往院子里去,这时候有人招呼沈易安:“萧家赘婿别聊了,跟车夫说的那么开心,仔细你未来娘子不满意。” “一个赘婿而已,终究上不了台面,说话做事都下作,趁早在外面等着好了。” 沈易安蹙眉,心想能来西园之人,非富即贵,怎得就这般就高踩低,还踩的一唱一和,莫不是朝堂之上,他们就是这样左右赵佶的? 其心可诛啊。 第171章 真香赘婿 第171章真香赘婿 “赘婿又如何?你们屋里的娘子有我家的好看?”沈易安愈加得意。 众人给了不屑地白眼儿,小声嘀咕几句,之后都忙去簇拥苏东坡,这老头子才政治文坛双料大咖。 沈易安拉着萧楚乐悠哉游哉地在后面跟着,这时候前面的一堆人忽然停下脚步,沈易安走近,只见是被簇拥在中间的苏东坡和王诜停了下来。 原是人群中还有人不屑沈易安的出现,赘婿赘婿地嘀咕不停。 苏东坡微蹙着眉头打趣道:“哪个是赘婿?胆敢在西园这么张扬?” 大伙儿目光集中在沈易安身上,也有人指着沈易安道:“就是这年轻后生,真丢人!” 沈易安摇摇头道:“就算我丢人,丢的也是小人,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赘婿,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身在西园,却赘婿赘婿地喊个不停,是生怕西园主人……” 话就此打住,王诜陪笑了下扫过众人,这时候大伙儿才知失言。 要说赘婿,王诜才是当朝最大的赘婿,只不过公主去世之后,往来间渐渐这身份遗忘,王诜被外人记住更多的,还是画家的身份。 见这群人都尴尬地愣住,又有人怒向沈易安小声不忿:“竟然拿自己跟驸马爷比!” 沈易安摇头晃脑:“此言差矣,我可没有这排场,也请不起你们这些人来瞎闹腾,更没这胸襟。” 王诜对这些人报以讽刺地一笑。 见沈易安年轻且不似仕途之人,苏东坡展开笑意:“赘婿好啊,我当年也想当赘婿,怎奈没抢过晋卿,等下我要与你这小子多喝几杯,想必晋卿也尤其欣赏你,否则你这般说笑,断不会出现在西园。” 沈易安拉住萧楚乐甜蜜蜜地笑道:“不瞒苏老,有这样的娘子支撑家业,这赘婿当的是真香。” “真香?哈哈哈……这词妙啊!晋卿,你说呢?” 王诜随之笑道:“看看这西园,就知我这赘婿当的香不香了。” 关于“赘婿”一词,至此已经没人敢再提起,沈易安更是悠哉游哉地挽着萧楚乐的手臂,时时刻刻不忘了在这些人跟前秀恩爱。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苏东坡只与左右的李公麟、李格非、圆通大师等熟识的人说笑,其余的看一眼也就罢了。 餐桌设在一个宽敞的亭子内,王诜让出主位,一定要请苏东坡上座,推脱了一下,苏东坡也就坐下,毕竟是给他的接风宴,他与王诜可谓生死挚交,没必要让来让去。 其余的位次安排就大有讲究了。 左首是王诜,这无可厚非;于是右首的位置,许多人都盯着看。 这些人中,有沈易安见过一面的宰相曾布、章惇的死对头。 王安石时期,曾布原本是新法的铁杆拥护者,有比较先进的经济眼光,正因如此,在遭受旱灾时指出新法不足,反被贬官,后来就比较中立,期间经历许多党争之事,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值得一提的是,曾布、章惇与苏东坡都出自仁宗嘉佑二年的春闱龙虎榜。 那年进士龙虎榜在华夏整个科举史上都是异常耀眼的,其中就有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程颢、张载、吕惠卿、章惇、王韶、林希等,到后来各个都是名家。 穿越过来的沈易安,常想以辩证的角度看待这些活生生的老古董,然而得出的结论却是这些人过往都有功过,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一旦陷入党争的旋涡,多少都要做些害人的坏事,像苏东坡这样清廉的实属少见。 到场的人当中,曾布最是位高权重,资格也老,交情也有,自然而然地往右首第一个去,然而王诜却早就拉过李公麟坐右首,这让曾布面色登时就不怎么好看。 曾布被排在李公麟之后,若从王诜的画家身份出发,倒也不算驳了面子,曾布倒也落得自在。 曾布后面的位子,还有人想争,王诜已经着日本和尚圆通大师坐下,其余的位置,王诜也就不在意了,愿意怎么座就怎么座好了。 回到苏东坡左边,第一个是王诜,紧接着的位置还空着,王诜望向李格非道:“快过来,坐这边侍奉你老师啊。” 李格非在这些人当中官位并不算高,也没什么实权,一直没敢往前,听王诜这么说,急忙过来坐下,他图的全然是多陪陪老师,这其中自然还有李清照的关系,地位座次什么的,就算被人诟病也不在乎了。 反正老脸都被李清照丢干净了。 再往后,王诜就笑嘻嘻示意沈易安和萧楚乐落座。 见沈易安坐在萧楚乐之前,刚刚一群喊着赘婿的人都有些发懵,这么看来,这年轻人才是驸马爷的客人,旁边的小娘子到底还是家眷。 所有人落座,王诜客套几句后,便依次做了介绍。 其实除了沈易安,其余的这些人相互之间怎么也都见过,所以王诜是特意介绍给沈易安听的。 沈易安默默听着,微笑应付着,暗忖这群人还真挺全的。 赵挺之、童贯都在列,李公麟带来个青涩少年叫张择端,一个年轻道士叫林素灵,还有个半大老头叫任伯雨,其余的沈易安就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记住身份姓名,无非商人和闲人。 其实刚刚叫嚣赘婿的,就是这群商人和闲人,喊得最欢的,是个姓宋的半大老头。 能来驸马爷西园的,必然都有些来头,沈易安并不想针对谁,但依照王诜之意,这局其实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太认真,马马虎虎就好。 这边酒还没端起来,小厮就来通传,话还没说完,驸马府的管家就带着两人进来。 这俩人沈易安倒是都认得,一个是高瘦的高俅,一个是和尚仲殊。 高俅算是苏东坡门生,仲殊则是苏东坡颇为欣赏之人,两人是莫逆之交。 高俅一见到苏东坡激动地眼眶发红,提着礼物的手都不住地颤抖着:“学生来迟,请老师宽恕!” “唉,来了就好。这次我能回京,也多亏了你。” 高俅红着眼圈聊了片刻后就落座,旁边早就迫不及待地仲殊急忙上前打招呼,他与苏东坡说起话来就随意许多,挚友说话,免不了说笑打趣一番,最关心的还是苏东坡的身子骨。 说到这儿,苏东坡特意朝王诜望去道:“我是接到晋卿的加急信,要我务必避免暑热,早些回来汴梁,我才赶紧往回赶的。昨儿听闻南方暑热异常,多亏晋卿提醒,否则我老毛病肯定要发作了,死在路上也说不定呐。” 王诜急忙给苏东坡介绍道:“说来这都是沈小郎提醒我的,否则我一天天昏天暗地,哪有这么细心?!” 高俅已经打开自己带来的酒坛,给苏东坡小心翼翼满上,苏东坡一闻,是最宜春日引用的蓝桥风月,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随即举杯就要敬沈易安。 众人愕然,没想到接风宴是,苏东坡第一杯竟然敬的不是东道主,而是一个年轻的商人! 第172章 欣赏文采 第172章欣赏文采 沈易安急忙端酒一饮而尽,那边劝诫苏东坡适量即可,苏东坡也不勉强,啜了一口就先放下,没吃肉就喝酒可不是他的癖好。 随后,苏东坡便和沈易安攀谈起来,刚一问道姓名时,听到“沈易安”三个字,又是一阵惊喜。 “早有耳闻、如雷贯耳啊!”苏东坡开心地笑道:“我进城没多几时,就有朋友登门,拿来一首诗,一树梨花压海棠……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额……这…… 沈易安陪笑,在座的人免不了戚戚一阵子,除了别有用心之人,都没有恶意。 “苏老,这是给您的接风宴,我除了能写个打油诗,其实我们沈家园子的猪肉做的也不错,今儿承蒙驸马爷不嫌弃,带来沈家园子厨师,就地儿给苏老做来品尝。” “啊?”苏东坡甚是意外:“原来如今东京流行的全豚宴,就是沈小郎亲手打造?” 沈易安谦虚点头:“猪肉其实很好吃,只不过如同苏老所言,坊间不得烹饪之法罢了……” “哎呀呀……快,快点上菜啊,老夫等不及了。沈小郎,你可不知道,多少人争相告诉我沈家园子的全豚宴,本来我回请晋卿就准备去尝试,没想到晋卿先替我想着了……有心啦!” 这时候,不认得沈易安的人方恍然大悟,原来这年轻人就是沈氏集团的老板呐! 目光再次聚集在沈易安身上,虽然沈易安没有按个望过去,却可以感受到赵挺之那鄙夷的目光。 杨戬和李彦两人小跑着过来伺候,先在桌子上置放转盘,之后传菜报菜名都按照大内的礼仪,有板有眼不失分寸,甚是惹眼。 一道道菜摆上来,再用转盘转到苏东坡面前,对吃颇有研究的苏东坡再次震惊,这桌子谁设计的,也太清楚吃货的需求了! 提筷品尝,一圈下来后,苏东坡忍不住感慨:“虽然我写了《食猪肉》和《猪肉颂》,如今品尝过才知我那都是浮于表面,这一桌子菜才将猪肉吃出了境界,好吃,比我做的好吃百倍。知我者,沈小郎……额,沈小郎字何?” 沈易安还没开口,赵挺之抢先答道:“沈易安字梦继。” “哦?赵侍郎跟梦继很有交情?” “那倒不是。”赵挺之哼笑:“他这字,是他义父给他取的。” “那他义父何许人也?” “哈哈哈……不说也罢,免得您老心寒。” 沈易安微怒,向赵挺之道:“有何不能说?义父沈括光明磊落,有何不能说?” “哈哈哈……苏兄,这回知道了吧?可不是我说的。”赵挺之大笑着端酒。 一桌人忽然变得静悄悄。 苏东坡这辈子被冤枉过最惨的一次,莫过于乌台诗案,他因此下过大狱,狱中正好跟苏颂住隔壁,而坊间传言,乌台诗案的始作俑者就是沈括。 苏东坡夹了块糖醋小排,一嗦喽,肉和骨头就脱离开来,滑进口中,抿了几下就咽下去。 大伙儿就看着苏东坡不紧不慢地吃着,直到苏东坡又喝了一大口瑶池仙饮后,方抬头问赵挺之:“这全豚宴你们平日吃过?” 赵挺之不解,但资质官品都比不起苏东坡,只能如实回答:“吃过。” “那平日这红晶大丈夫,可是也如今日这般烂熟?” 赵挺之摇头:“并非,平日都有些嚼头。” 苏东坡满意地笑了下道:“所以今日的菜,是特意为我这牙口不好的糟老头子准备的,说明梦继是费了心思的。” 赵挺之讽笑:“愧疚也说不定。” 苏东坡同样讽笑道:“前几年我去梦溪园,与存中兄叙旧,他给我准备的小羊排亦是如此。当年之事,本就与存中无关,他不过是替别人背了黑锅,这事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赵挺之面色难看,道:“苏兄怎么说都行。只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沈小郎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娘子,却硬要了李大人的爱女做妾,不知是否也是他义父所教。” 众人目光再次集中在李格非身上,李格非窘迫不已。 苏东坡并不知此事,不禁道:“无人不知存中惧内,若说上梁不正,赵侍郎当年因污蔑我诽谤不成反让自己获罪,难不成是上梁不正的典范?” 赵挺之脸被气的不知如何表情,紧紧握着酒杯,喝尽一杯后用力砸在桌面,随后再次回敬道:“苏兄,但愿你说话时也考虑下你爱徒的感受,李清照也是你自小看大的,她多有才华你最清楚,眼下她要给那沈小郎做妾,难道你就不心痛吗?” 苏东坡心中一动,询问李格非:“文叔,是照儿要给沈小郎做妾?” 李格非不敢看苏东坡,难过地点了点头。 “文叔!”苏东坡霍然起身:“照儿的终身大事岂能儿戏?婚娶之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会应下让她做妾?!糊涂,糊涂啊!就算再好的人,也断不能让照儿做妾室啊!” 此时眼见苏东坡是真的动怒,沈易安不想火上浇油,就望向李格非,打算看他如何解释,好按照他的意思来。 席间有人议论,渐渐指责声不再隐瞒,直指李格非和沈易安二人,就连萧楚乐也被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王诜虽然对此事并不明了,但是自己那次被沈易安骗去天外天之事,还是让他心有余悸,后来也撬开过程禧的嘴,知道这事跟李清照多少还有点关系,便提醒李格非道: “文叔,我听程禧说过,照儿可是涉险差点丧命,是沈小郎救了她性命的?” 李格非急忙点头道:“那次涉险是我教女无方,所以外人并不知道。当时宇文昌龄给我出主意,说沈小郎定有办法救照儿,我才去寻了他,后来,当真是沈小郎差点赔上性命,才救了照儿出来。” “文叔,这就是不对了,你早些说,也不至于把你老师气成这样。” 苏东坡此时也平静一些,转头问沈易安道:“可有此事?” 沈易安道:“不敢隐瞒,确有此事。” 苏东坡望向萧楚乐,知道此时询问李清照为何不做正妻之事不合时宜,想来也是有先来后到的顺序,便换了个方式问:“你们之间还有别的事吗?可是两情相悦?” 赵挺之得意至极,萧楚乐还在,沈易安这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李小娘子曾夸赞过我的文采……” 赵挺之索性嗤笑出声:“文采?你也配有文采?撒谎也不先写个草贴。” “我也自知文采不怎么样,但是偏偏照儿对我那四句诗甚是痴迷。” 仲殊忙说:“快说来听听。”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说罢,沈易安与赵挺之对视:“也不知几人当得起‘生当作人杰’这句,赵前辈,您说呢?” 短短二十个字,写出气魄,道出情怀;婉约派盛行之际,缺少的就是男儿的大志向。 在座之人无不感叹,赞赏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苏东坡,亦感慨万千:“必然心怀大志的人才写得出来此诗,沈小郎配得上照儿啊!” 第173章 终于轮到我说话 第173章终于轮到我说话 苏东坡话落,王诜便将梅园诗会时的情形道来,还一字不漏地将两首《卜算子咏梅》都颂咏,苏东坡再次颔首表示肯定:“我也听过这两首了,流传甚广,只是没记住作者姓名,没想到就是沈梦继所作……这几首佳作风格迥异,颇有老夫年轻时的风范,孺子可教。” 赵挺之抓紧机会讽笑道:“文人多风流,因几个字就一见倾心的女子,当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一直都没作声的童贯转头对赵挺之道:“赵侍郎,我亦觉得沈小郎文采斐然,这不,正好我这也有他的两首佳作,不如一起来欣赏下。” 说着,身材高大的童贯起身,将两首《钗头凤》又一一颂咏。 李格非听罢,激动地起身:“对了对了,就是这两首词,让照儿魂不守舍的,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没有办法了啊。” 苏东坡忽然捋着胡子笑道:“好词。如若我是个小娘子,见到如此有文采的少年郎,也会暗生情愫。” 李格非总算好过些,其实他心中也非常看好文武双全的沈易安,只不过不忍女儿做侧室。 为争些面子,李格非道:“暗生情愫可还好,偏偏这两首《钗头凤》,都是沈小郎见小女时信手拈来,且是独独为小女所作,分明是明生情愫啊……” 沈易安看着一波又一波人给自己解释,反倒省了事,而一旁的萧楚乐对这事本来就很霍达,没有一丝不悦,只是适时礼貌地微笑,得体大方。 不过,赵挺之并不好惹,他继续道:“你们一唱一和地,说什么是什么,莫不是被人贿赂了?钱还真是万能的。” 童贯可不是对谁都愿意笑着说话的人,他手一挥,着人拿来一幅画,展开来给众人欣赏。 这正是赵佶按照《钗头凤》所作的那幅画。 赵佶以此赠与童贯,是为了让沈易安和童贯关系更紧密些,以便下江南时更加默契,童贯得知赵挺之会来,便以鉴赏之名带来这画,为的就是适时救沈易安于水火之中,获得些好感,方便日后开展工作。 大伙放下筷子探头来看,这画风笔迹和画押,一看就知是谁的大作,而题字部分也写的清清楚楚,这两首《钗头凤》就是沈易安所作。 这下,赵挺之没了说辞,还是白了李格非一眼道:“哼,到头来也还是个妾室。” 萧楚乐蹙眉,起身行了大礼:“给位长辈,按说此处没有小女说话的份儿,先给各位赔个不是。不过说到妾室和正妻,如果李家小娘子因此而被人诟病,我萧楚乐可以甘做侧室,让李家妹妹做正妻,免得沈小郎为难。” 说罢,萧楚乐望向赵挺之继续道:“无论妾室还是正妻,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难道说这位长辈娶妾就是为了一时欢心?还是娶了妾就要休妻?如果妻妾能以姐妹相待,地位无差别,一个称呼又有何可介意的?” 李格非忙不迭起身赞许:“巾帼不让须眉,萧小娘子的胸怀是多少男子比不了的?!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说的多好啊,赵兄,你说呢?哈哈哈……” 赵挺之面色尴尬,沈易安起身,润了润唇,终于轮到自己开口: “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我与萧小娘子商议过了,成亲之日将同时迎娶萧小娘子和李小娘子,同样规制同样礼仪,不偏不倚任何一个,不亏不伤任何一个。” “自古还没有这规矩……”赵挺之翻着白眼。 “自古也少有人弹劾别人把自己弹进去的……” “你……” “我怎么了?人家李家小娘子还没见过你儿子,一听说你要做人家公爹,是宁死也不嫁。明明你人品不行连累了你儿子,今儿却跑来这找不自在。” “你个黄毛小子怎么跟我说话呢?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怕,怕你再把自己弹劾进去!” 赵挺之还从没见过这样说话的人,眼见满桌子人没一个替他说话,这接风宴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咬着牙怒视沈易安后,摔着杯盏离开。 “慢着……”沈易安道。 “哼,休想我放过你!”赵挺之停下脚步道。 “这些银餐具都是我们沈家园子的,你刚摔坏了一只,明儿我着人给你送账单去,照价赔钱。” “我呸!”赵挺之头也不回地离开。 眼见这一幕,曾布一边吃一边摇头,这赵挺之还是那个脾气,看谁都气不顺。 挤兑走一个存心找茬的,气氛就轻松不少,本来也想说几句的曾布反而安分了,专心吃着一桌美味。 这沈易安不同寻常,能不招惹最好就别招惹,眼见这么多人替他说话,皇上跟前的红人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李格非这边也极为舒心,与沈易安频频对饮,甚至感叹该把女儿也带来,增进下感情。 沈易安一边与略显醉态的李格非说笑,一边悄悄观察其余的人。 童贯不时隔空示好,沈易安也积极回应; 李公麟频频照应年岁尚轻的张择端,或低头与王诜讨论画技; 圆通和尚跟仲殊聊的很开心,仲殊喝酒吃肉也没避讳; 余下几人随意聊着什么,不时望向沈易安,唯独道士林灵素,看似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却如沈易安一般,不知在观察着什么。 林灵素,沈易安回忆前世所知的点点滴滴。 这人就是最终将赵佶引上“道君皇帝”道路的引路人,自称通晓五雷之术,还因早年当过和尚被苛责,发迹后开始打压佛教,行为不端,为众人所不齿,是后世极好的反面教材,连道教都容不下他。 不过这林灵素与沈易安倒是有相同之处,他忽悠赵佶是“上帝之长子”,是“长生大帝君”下凡,自己是“神霄府”府仙卿褚慧投胎来辅佐“帝君之治”的,称自己“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 沈易安暗忖,这人莫不是也是个穿越者?如果不是,那就真是太不要脸了。 短时间内,沈易安并不想与这反面教材有什么交集,便只顾与李格非等人谈笑,苏东坡借着酒劲,诗兴大发,自己即兴写下一纸狂草后,让沈易安也即兴创作一首。 沈易安早有准备,苏东坡虽老却不糊涂,他对之前众人所说沈易安的诗作还有所保留,不当场验明正身,他是不会甘心让他最喜欢的晚辈李清照嫁过来的。 “听说官家不声不响就收了燕云十六州,令人欢欣鼓舞,我老了,已然没有你们年轻人的气魄,梦继就随意作一首豪情万丈的,让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开开眼界。” 第174章 年轻道士林灵素 第174章年轻道士林灵素 沈易安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便奋笔疾书下来: 北伐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北陬。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马蹀阏氏血,旗袅可汗头。 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 一气呵成下来,沈易安在心中先感谢了亲妈,是她逼着自己自小背诗词,并养成习惯;其次感谢两年后才出生的岳飞,并表示了下歉意,预支了你的才华。 读完这首五言律诗,苏东坡的醉态荡然无存,他拉住李格非的手道:“文叔,照儿可托付与此人,我放心了,你也安心吧。” 随后,苏东坡对众人道:“诗词见人品。从这几首诗词中可知,梦继不仅重情义,还有义薄云天的大义,日后若是为官,必然是我大宋之福。” 曾布放下筷子道:“只可惜,今日收复燕州之人是章惇那老家伙。” 曾布知章惇在燕州是个傀儡,但朝堂之上,大伙儿都将收复燕州归功于章惇,这就让他这个宰相很不忿。 章惇曾陷害过苏东坡,早已远离朝堂的苏东坡并不知晓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是谁,曾布这一句话,无异于让苏东坡陷入泥淖中。 而就在收复燕州前,曾布和章惇曾被赵佶交待过,在京城全权听沈易安指挥,当时曾布并不配合,导致沈易安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等听说燕云十六州被收复后,曾布怀疑此事就是沈易安所为。 沈易安消失的时间,与收复燕州正好吻合。 沈易安与王诜对视,显然他们谁都不能开口道出实情。 曾布望向沈易安,知道不能说出沈易安与朝堂一丝一缕的关联,便佯装不知问道:“前几日沈小郎不在京城,恐怕不太清楚此事,不知沈小郎这几日去哪了?” “我还有个没过门的妾室,是河东田虎的女儿,我那几日去给田虎料理后世。田虎不是什么善人,因此只是带着棺椁回乡安葬,没敢张扬。” 沈易安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但大家并不十分当真。可沈易安这么一解释,大伙儿也就信了,唯独李格非心中不快,没想到女儿这过门后,竟然还要面对个贼首的女儿…… 曾布呵呵笑了下,没法追问,便挑着眉毛望向苏东坡:“人还没走茶就凉啊,东坡老兄的小友为东坡兄的仇人歌功颂德,到底还是在位的好。” 沈易安没料到,曾布这老头子也坏得很,竟然一再出击。 耗子尾汁啊。 曾布的套路很简单,既然沈易安不肯承认,自己又没这能力戳穿,如让苏东坡陷入两难境地,王诜就一定会出手。 王诜和赵佶的关系,可不是任何一个大臣能比的,说不定他就知道内幕。 苏东坡感慨,刚要自嘲解围,沈易安再次起身。 “无论何人收取燕云十六州,都是圣上的意思,如此千秋伟业,百年无人能解,偏就在皇上登基一年多大获全胜,可见还是天意,皇上就是天选之子。” 一直不说话的李公麟也附和道:“还是圣上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短短一年收复燕云十六州,就不要再胡乱揣测了。” 李公麟话落,附和声立刻鹊起,又有人提及赤气和雹灾之事,啧啧称赞如今的圣上是真正的天子。 曾布虽不吭声,却痛恨沈易安给苏东坡解围,让他没能从王诜这寻到一丝诟病章惇的线索。 这边赞扬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苏东坡,他的注意力全然在年轻的沈易安和少年张择端身上,夸完一个夸另外一个,然后再回过头来重新开始。 席间另外一个年轻人是二十五六岁的道士林灵素。 不知何时,林灵素忽然表情严肃地掐算,大伙儿注意到他时,现场就如同被按下静音键,全都安静地注视着林灵素。 林灵素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神神叨叨的一刻不休,直到半盏茶后,方放轻松下来,似乎才注意到大伙儿异常的目光。 “啊,让诸位见笑了。刚刚一阵夜鸟啼鸣,我入神听了会儿,原是那鸟儿听到我们崇敬圣上,也觉得欣慰,想必是上天派来的信使。” “那这些鸟儿还说了什么?”商人宋岩圭迫切地询问。 林灵素微眯眼睛回答:“还说出海能寻到长生不老药,笑话我们不懂得去寻……” 沈易安一下子精神起来,诶呀妈呀,这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啥话都敢往外说呢。 宋岩圭惊讶道:“没说从哪里出海吗?” “明州。”林灵素道。 沈易安细看宋岩圭,方觉有些面善,又跟萧楚乐确认过,这人仿佛就是明州宋家如今家主。 他不是安安稳稳地在明州吗?怎会出现在汴梁的西园呢? 见沈易安沉思,王诜低声道:“这道士和姓宋的商人都是通过蔡王来的,蔡王让我给你带话,不用管此二人情面,他们通融给蔡王的宝贝,咱们三平分……” 沈易安哭笑不得,要说会赚钱,王诜和赵似才是王者啊。 宋岩圭听林灵素说完“明州”二字后激动不已,慌忙起身对着林灵素拱手拜谢:“老拙就是明州人,若当真有此事,可否请道长日后随我一起去明州,我家有船,一起出海寻长生不死药……” 林灵素忽然厉声道:“放肆!我以折损阳寿所换天机,难道是为了给你寻药的?我是想让在座各位,朝堂上若是见到圣上,可将此话说与圣上,这长生不老药只能给天子一人!” 宋岩圭被吓得一跳,思来想去觉得不合时宜,急忙抹着汗陪不是,随后以道歉为由,望向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哪个愿意帮忙给圣上引荐道长,算是帮我宋岩圭赎罪啦……求求各位,老拙刚才失言又失态了……” 大伙儿都避开他目光,唯独王诜目光中满是怜悯,宋岩圭又说了几句,王诜便应了下来:“既然事出西园,我也有责任,那明儿道长就跟我去大内好了。” 沈易安想笑,怕不礼貌,硬是憋得脸都变形了,恐怕王诜又要敲宋岩圭一笔了。 宋岩圭和林灵素本来就是一唱一和,他们今日混进来的目的,正是希望有人能给赵佶引荐林灵素,如今目的达到,两人都显得更加轻松。 人一轻松,就容易犯错。 刚刚一直谨慎不开口的宋岩圭,以为自己后台硬面子大,跟沈易安又有仇,竟然对神易安道:“都说沈小郎是小圣人,不如就让驸马爷明儿一同引荐给圣上,那我今儿就真的算是赎罪了。” 王诜和沈易安同时回答: “好啊。” “好啊。” 高俅和童贯对视,各自含着礼貌嘲笑;曾布讽笑着摇头,依旧自顾自地吃喝。 宋岩圭解读这些笑意甚是欢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事,蔡王的面子果然大。 今晚让林灵素好好准备一番,明儿让这沈易安出丑都算他宋岩圭无能,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怕是不知道明州宋家多大能耐! 第175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175章为他人做嫁衣裳 虽然当今皇上欣赏沈易安的文采,可众人亦知,当今皇上对道教尤其崇敬,还喜欢奇石花草之类,为此宋岩圭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沈易安此时才明白,这林灵素虽然在民间坑蒙拐骗有些名气,却还没搭上皇室这根线,还没接触到终极大boss呢。 不过呢,林灵素在历史上可真不是什么良人,赵佶痴迷道教,当中有林灵素不小的功劳。 高俅之类都明白这套路,李公麟和李格非等人则为沈易安捏了把汗,但无论什么事,最怕碰到实诚且较真的人。 一直专心听众人说话的圆通大师终于得到说话机会,忙向林灵素问道:“你能听懂鸟语?” 林灵素谦虚笑道:“偶然得此本事,经历了风吹雨淋,不提也罢。” 脱下袈裟的仲殊一边喝酒一边不屑道:“还鸟鸣……连夜莺叫都听不出来……你没说成‘杨花落尽子规啼’就不错了。” 一席话后,众人马上就要笑出声来。 这林灵素大概把这群人当成善男信女来糊弄了,却不知这些擅长作画之人,平日观察事物都十分仔细,什么鸟发出什么样的叫声都谙熟于心,断不会草草以鸟鸣二字形容,就连十五岁的张择端,也分得清各种鸟鸣,说来说去,到底不是一类人。 一类人靠嘴,一类人靠实力。 林灵素不明所以,随便说了几句搪塞过去,宋岩圭忙将话题接过来。 “既然是苏老的接风宴,我作为明州宋家的家主,拿不出得体的字画古玩,今儿准备了点儿特别的玩意送给苏老欣赏。” “咳咳,可别是你儿子梅园诗会那一套。”沈易安提醒。 宋岩圭瞪了眼沈易安:“这是我专门为苏老准备的,轮不到你来提醒我。” 说罢,宋岩圭一挥手,小厮们抬来几个箱子,却没放在大伙儿跟前,而是抬去数丈开外的开阔地。 这几个小厮如同猴子那般灵巧,一地的箱子须臾就变成一个高耸的支架,左右各有分枝。 这时大伙儿也没看出端倪,唯独王诜捋着胡须道:“这还真是值得欣赏的。” 宋岩圭陪笑,又过了片刻,那些小厮们从架子上跳下来,宋岩圭再次示意,只见一个小厮张弓射出一火箭,那火箭落在架子顶端,唰地一声,金色火光迸射出来,绚烂如九月的菊花,火光闪耀照亮一方。 宋岩圭笑着介绍:“此乃江南新兴的烟火架子,大家请拭目以待。” 说话间,最高处落下的火花将左右支架上的烟花点燃,霎时间,整个架子如同孔雀开屏般绽放,从上到下各色烟花璀璨夺目,给寂静的夜色平添人间仙境的趣意。 苏东坡展开笑意:“有心了。这是老夫见过最绚烂的烟火。”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众人拭目以待,只见这些烟火逐个弱下去时,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犹如绚烂过后的升华,给这个焰火表演做了完美的总结。 本来就不怎么起眼儿的宋岩圭挺直腰板,大伙儿沉浸在烟火魅力中意犹未尽,看宋岩圭的目光也变成赞赏,这让宋岩圭更加自信,到底世间没什么事是钱做不到的。 沈易安却有些疑惑。 众人议论以此吟诗作对评赏时,沈易安独自一人前往那烟火架旁一探究竟。 那噼啪声却不见爆竹的纸削,颇让人疑惑。 到了烟火架下面,看地上燃烧过的粉末,不似此时常见的烟花配方。 王诜喊沈易安道:“看什么呢,快回来,当心那架子倒了。” 沈易安折返回来,宋岩圭带着十足地得意问:“怎么,沈小郎对烟火也有研究?还是要给大伙儿作首诗词助兴?” “刚刚从烟火架子下,还真是有些感触。” 众人听闻,都围了过来,沈易安连笔墨都省了,在众人面前踱步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说到最后几句,沈易安已经踱步到萧楚乐跟前,这日她正穿了鹅黄色的襦裙,此时虽然端庄,却禁不住娇颜上浮现两朵红云。 李公麟沉吟片刻,即刻就让张择端以此作画,其余的人早已沸腾,包括曾布在内。 这沈小郎究竟读过多少书,行过多少路?为何出口就是金句? 曾布尤其后悔,后悔当时为何没跟沈易安多多接触,这年轻人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啊。 宋岩圭以烟火博得好感,刚出了风头,哪知这就给别人做了嫁衣裳,来了个“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先不说面子,气势上就已经又被压了过去。 这些老头子称赞沈易安正盛时,宋岩圭走到沈易安跟前问:“我的贺礼已经欣赏过了,小圣人的贺礼可否也能让大伙一起欣赏一下?” 沈易安依旧勾着嘴角,这老狐狸还真是讨厌。 “刚刚的词里已经说了,‘宝马雕车香满路’。苏老刚刚来时乘坐的马车便是我送的礼物。” 宋岩圭眉头皱紧:“那马车看起来非凡,据说价值千金,你……” 价值千金,不过是沈易安的营销策略。 越是神秘的东西价值就越无法估量,所以如今众人普遍认为那马车就是价值千金,至于是否有价无市,根本也没人敢去打听,这就是沈易安轻松驾驭市场的秘诀。 “千金如何,万金如何?苏老为人正派,两袖清风,与我义父又是好友,我送他老人家一辆自家产的马车,唯一希望的就是苏老出行方便,乘坐舒适,与价值根本毫无关系。” 说完这话,沈易安都佩服自己。 听闻此言,苏东坡感动至极,王诜则心痛不已。 沈易安啊沈易安,按说咱俩关系更近啊,这马车送我不好吗? 苏东坡丝毫没有推脱,自己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而且沈易安说的句句在理,必须满足孩子的心愿。 关键是,苏东坡怕他刚一客套两句,就被王诜见缝插针了,他可是太了解这老小子了。 为表示感谢,苏东坡特意让人把马车引来,逐条地讲述这马车的好处,沈易安正好也将其中隐藏的许多小机关道来,赢得众人连连喝彩。 这尼玛是马车吗?这简直是行走的宫殿。 仲殊看完之后乐呵呵道:“我说苏老,这份礼物可是旁的比不了的,烟花虽然好看却易冷,寓意不好,还是这马车好啊,说不定还能引来几个美人呢……” 大伙哈哈一笑,宋岩圭这别有用心的贺礼彻底沦为了笑话。 至此,宋岩圭还是不死心,马车刚被拉走,他又问沈易安:“刚才小圣人查看烟火架,可有发现?” 第176章 只想放风筝 第176章只想放风筝 看宋岩圭期待的目光,沈易安平静摇头:“没发现,但不似平日燃放的烟花。” 宋岩圭大笑:“那就对了。我这烟花敢说是京城里独一无二的!这么说吧,后面噼噼叭叭地响声,可不是鞭炮,我是有特殊配方的。” 沈易安不屑地笑道:“还能有什么配方?烟火戏这些玩意,说到底还是糊弄人的。” 宋岩圭被激将,登时眉毛一挑:“哼,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这配方,一般人可弄不到!” 说着,宋岩圭从一个箱子里翻了翻,最后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沈易安一看,这不就是他研制的手雷吗? 宋岩圭得意地拉着手雷上的线,说着就要拉开给众人展示。 沈易安吓的忙拉着萧楚乐快步躲开,其余的人则都好奇地围了上去。 然而,当宋岩圭拉开引线后,却没有任何声音,他指着黑洞洞的手雷道:“这就是我的秘密配方。其实就是将里面的药面倒出来,掺在普通烟火底部,就能产生噼噼啪啪的响声,很好玩。” 沈易安黑着脸过来,宋岩圭问:“你刚刚跑什么?” “没事。”沈易安拿起手雷仔细检查,原来这只是个壳子,引线上没有铜丝,里面也没有发火药和导火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火药。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易安将这手雷里的火药都倒了出来,稀稀拉拉地铺了一地,然后扔了个蜡烛进去,呼地一下子,火花噼噼啪啪迸射,比刚才那烟火还好看。 被夺了手雷的宋岩圭才缓过神,追着沈易安质问。 沈易安拉过宋岩圭,低声问:“这玩意你从哪得来得?” 宋岩圭见事情似乎不妙,以商人的谨慎低声回答:“我不告诉你。” 沈易安又问:“你还有几个?” “我还是不告诉你。” “没关系,我在朝廷也有认识人,到时候拜托宇文大人查一查,看看哪个这么胆大,竟敢把这东西倒腾出来。记得我家地址,欢迎你有空去找我。” 沈易安警告过后,就再也不跟这傻子说一句话,也不知这宋岩圭如何坐上宋家家主之位的,竟然蠢到这种地步。 曾布对此还有少许了解,加上沈易安刚刚快速躲开的反应,已经猜出几成,大伙儿四散开饮茶谈笑时,他便有意无意地接近沈易安,看四下无人试探道:“听闻收取燕州用的就是手雷,可就是刚刚那老头子拿的?” “是。曾大人说该怎么办?是何人将我们大宋的底牌给亮了出来?” 曾布忙道:“前阵子我抱病在身,没办法与小圣人共事,如今我已痊愈,不如这事就交给我来查,定然查他个水落石出。” 沈易安点头:“那就麻烦曾相了。” “不麻烦不麻烦,皇上交代过,既然章惇还在边境,那这边的事理应我来处理。” 这就好办了,沈易安又给曾布一些线索和建议后,曾布心中已经有了调查取证的方向。 这西园大集就如同王诜事先所说,那几个不受待见的到最后只能自己一边玩去,王诜家里的女眷此时也都跑了过来,不为别的,只为跟萧楚乐拉关系,萧氏布坊的好东西可是太多了,真正的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萧楚乐已经不消说内衣的好处,此时正在另外的园子给这些女眷展示高跟鞋。 有绑过小脚的女眷看到萧楚乐那小巧的鞋尖羡慕不已悄悄问她,这样的鞋走起路来不疼吧…… 萧楚乐回想那女子走起路时的痛苦表情,索性取下高跟鞋,直言这种鞋对脚没有一点伤害。 “萧楚乐在此也恳请各位姐姐妹妹,若是自家有年纪小的女孩子,切勿让她再裹足,长大后穿这高跟鞋,既美观又不伤害自己,且穿脱方便,春游时再换布鞋,真的是很方便舒适。” 有人感同身受地抹着眼泪:“真是太痛了,我姊姊家的小闺女,这几日听说就要给缠足呢,我明儿就赶过去给她说说。” 萧楚乐点头。 遇到沈易安后,她才敢拥有理想,并为之付出,如今在她心中,若是能以高跟鞋让所有女子摆脱缠足的痛苦,才不枉她此生遇到这么好的人。 萧楚乐与几人说笑,她独立自主的性格让这些女子羡慕不已,当萧楚乐提出尽力帮女童避免缠足时,所有人都表示愿意出一份力去游说周围的人。 作为回报,萧楚乐答应赠送每个没缠足的一双高跟鞋,款式随意。 另外一边,李格非端着茶左右不离沈易安,要么说些让沈易安保证的话,要么套路沈易安之前与李清照的交集到底有多少,弄得沈易安疲惫不堪,可又不能得罪这个未来的岳父大人。 不多时,沈易安终于想到个好办法:“李大人,您看苏老那马车可好?正好明日还有一辆崭新的,您看是我明儿就着人给您送去,还是您派人来马车厂取?” 李格非一愣,想着自己跟老师有同样规制的马车不合礼数,但转念一想自己即将成为沈易安岳父,这事也就顺理成章,忙点头答应:“那就你给我送来吧。” 说完这些,李格非就忙着去暗搓搓地炫耀,没多久,那一群人就都知道了这事。 绘画作诗蹴鞠过后,西园大集就进入疲惫状态,大伙儿也慢慢地散开,夜半三更地回去自家。 第二天早朝过后的功夫,沈易安在御街上游逛,身后一辆马车停住,正是要进大内面圣的王诜。 沈易安上了马车,王诜调侃道:“昨儿的事,我打赌童贯肯定都告诉官家了,今儿说不定有好戏。” 沈易安懒懒道:“好戏不好戏的我不知道,我只想放风筝。” 王诜继续逗趣:“说好了,有好戏可别把我支走。你要是不让我看戏,别说我把长信宫灯的事供出来。” 沈易安扑哧一乐:“就知道你会威胁我,只怕还不止宫灯,马车你也惦记呢吧?” “君子不提马车。”王诜没好气道:“我就不信你不需要我帮忙。” 沈易安着实需要王诜,人生何处能少了起哄的人呢? “好说。那今儿就看好戏吧。等会儿见到大家,我们先去别处,等大家与那道长相处过,我们再进去也不妨。” “好说。”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林灵素早就在门下候着,跟王诜又拍了通马屁,王诜都没正眼看他,三人便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进去大内。 有林灵素这陌生人在,本该繁琐的通传却比平日简单,王诜便知这是赵佶已经得了消息,这戏真是越唱越有趣。 第177章 帝君 第177章帝君 集英殿,赵佶正在看奏折,张迪通传后才休息片刻,端坐等待三人进来。 王诜首先给赵佶介绍了林灵素。 童贯虽然跟赵佶描述过西园大集的情形,说的却极为客观。 一来他心知赵佶十分喜欢沈易安,担心自己说的太过引赵佶反感,避免他童贯故意拍马之嫌; 二来林灵素的确有些名气,赵佶也有所闻,且依照童贯分析,赵佶一定也很想结交此人,所以并没把林灵素故弄玄虚的部分道来。 赵佶打量林灵素,面露笑意,王诜趁机道:“大家,我见外面风景不错,昨儿蹴鞠的胸闷,我与沈小郎先出去吹吹风,等会儿再来。” “春日苦短,莫要辜负,姑父带人去后苑游玩吧。” 沈易安恭敬地退下,回想昨儿晚的勾卷云以及今早的朝霞,这种雨天放风筝真是再好不过。 张迪在门外候着,大殿内再没有旁人,尤其没了那不知何处蹦出来的沈易安,林灵素立刻就放下心来。 林灵素以礼仪拜见过后,就望向赵佶先打量一番,随后他大惊失色地后退一步道:“上帝之长子,真的是你吗?” 赵佶蹙眉:“林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林灵素再次仔细端详赵佶,忽然激动地颤抖道:“原来上帝之长子在这儿,寻得贫道好苦……” 说着,林灵素就眼泛泪花,颤抖地不能自已。 赵佶疑惑地指着自己:“你是说我是上帝之长子?朕排行十一。” “不、不!皇上就是上帝之长子,是长生大帝君下凡,与世俗排行多少无关,您是投胎来此,拯救整个世间万物来的。” 说着,林灵素就已经眼泪鼻涕一起往下落,道长的气度已经荡然无存,仿佛被丢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娘。 赵佶有些恍惚,这年轻道长什么来头?怎么见面就说了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还有看他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又不像是胡诌的……难道刚才朝堂上几个大臣所言是真的?这林灵素真是府仙卿褚慧投胎而来? 赵佶让林灵素平静一下,并且赐了座,几乎哭到瘫软的林灵素说什么也不肯坐下,说自己不配与上帝长子同坐,硬是跪着回赵佶的话。 赵佶颇为诧异,他一向认定沈易安是老君使者,沈易安也说过他是真命天子,可从没见沈易安如此激动过啊。 难道自己这隐藏的身份又被人看出来了? “敢问道长来自何处?是何人?” “贫道乃神霄府府仙卿褚慧投胎而来,为的是辅佐帝君之治。” “那你直接来找我便是,为何有说什么寻得好苦?” “圣上有所不知,我原就是要来寻的,可没想到圣上就是上帝长子,所以您不仅是一国之君,更是帝君,只怪我有眼无珠,这些年竟没想到这一层。” 赵佶心中还想着与沈易安相处的点滴,若非先遇到沈易安,怕他就信了这道士。 带着疑惑,赵佶问道:“那道长会什么?” “辅佐帝治,自然各方面都要懂些。贫道对五雷之术颇有心得。” 赵佶暗忖,五雷之术也并非辅佐帝治所需,还不如沈易安的台球来的实惠,便没往这方面多想,而是继续道:“可会掐算?” 林灵素轻笑道:“自然。” “那好,那你说说,此次收复燕云十六州依靠的是何?” 林灵素眼珠一转,答道:“这些都是天意,圣上乃天帝之子下凡,凡事都有天助,收复燕云十六州什么都不依靠,靠的就是帝君的天地正气!” 赵佶对此很是满意,这与童贯回报昨日沈易安所言一样,可见自己真是身份斐然,才能有两个转世天神辅佐。 赵佶亲自扶起林灵素,相聊甚欢好一阵子,才想起还有两人。 此时,林灵素凭借一张嘴皮子已经把赵佶说的七荤八素,但赵佶还残留些清醒,他要沈易安也同意林灵素所言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毕竟语言赤气、雹灾、耶律洪基驾崩和收复燕云十六州都是沈易安所为,相较之下,赵佶还是更愿意相信沈易安的判断。 “张迪,驸马爷和小圣人呢?” 张迪笑着回答:“刚有小黄门回报,说二位见宫女放风筝来了兴致,正在后苑放风筝呢。” 赵佶也随之笑道:“宫女们的风筝怎可与我的相比?去取我的风筝来,一起去看看。” “可是仿佛要落雨了。”张迪望天,乌云已经从远处而来。 赵佶一愣,犹豫了下道:“无妨,左不过白跑一趟,若是能赢了他们,我可要好好赏赐你呢。” 张迪急忙着人去取风筝。 后苑,沈易安和王诜正饶有兴致地放风筝,还将宫女腰间的铃铛挂在风筝线上,叮叮当当趣味横生。 两人玩的正开心,赵佶带着林灵素出现在二人身后。 “大丈夫放这样的小纸鸢,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赵佶调侃。 二人回头,见一个硕大的海东青蚕丝风筝正在准备放飞。 林灵素带着胜利的微笑,忽而开口道:“圣上,此人……” “你说沈易安吗?他可是我难得的挚友,不仅蹴鞠了得,还打的一手好台球,对吃也尤其钻研,日后有空闲,林道长可以多跟沈小圣人聊聊。” 沈易安谦虚地行礼打招呼后,赵佶就拉着沈易安去了一旁,欲将两人见面时的情形道来。 看到赵佶喜形于色,沈易安就知道前世书中所记载的一幕发生了,于是先制止赵佶开口:“大家可愿意听我猜测一下刚刚所发生之事?” 赵佶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沈易安道: “其一,大家问道长会什么,道长说会五雷之术;” “其二,他说大家是上帝之长子,是长生大帝君下凡;” “其三,道长说自己来自神霄府,是府仙卿褚慧投胎来辅佐“帝君之治”的。” 赵佶大惊,以至于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只见他紧紧拉住沈易安道:“刚刚大殿内只有我和他两人,张迪都不曾在侧,你是如何知晓?” 沈易安微微一笑道:“这跟赤气、雹灾没有分别。” 赵佶又问:“那依小圣人判断,这林姓道长所言可是真的?” 望向赵佶期待的目光,沈易安依旧淡笑:“这好说,他若能证明自己,所言就是真的。” “如何证明?”赵佶不解:“小圣人也未曾证明自己,可我对小圣人还是深信不疑。” 沈易安摆手:“不可相提并论,我至今也不知给我托梦的骑牛老者是谁,只知道传话而已,可不是什么殿什么府派来的。” 想来也对,对骑牛老者身份是太上老君的说法,完全来自赵佶本人,沈易安可从来都是用“骑牛老者”来形容。 “那要如何证明呢?” “道长会五雷之术,不如就在御花园内表演一下。” 远处传来闷雷响声,赵佶立刻心领神会:“的确值得一试。” 沈易安甚是欣喜,课本上富兰克林雨中做实验证明雷电存在的实验马上就能亲眼见证了。 第178章 高手在民间 第178章高手在民间 林灵素此时心中甚是没底,他竟然不知道赵佶与沈易安早就认识,还被称为“挚友”,再见此时二人一处说话,林灵素更有些发慌,便套路一旁专注放风筝的王诜:“刚刚大家与贫道聊的甚久,让二位在此无聊至极,贫道愧疚。” 王诜侧目:“啊?你说什么?时间久?不算不算……你没见大家宣沈易安时候呢,恨不得留他过夜。” 林灵素自讨了个没趣,见王诜专注风筝,又问道:“这风筝线上挂铜铃,叮叮当当甚是好听,谁的主意?” 王诜神秘一笑,低声道:“可别跟别人说了去,这是小圣人交我五雷之术中的引雷术呢。风筝线顶端和手握处必须都系上铃铛方能引雷,这还是初级阶段,我还没学会。” 林灵素心中一颤,这时候,沈易安探头过来,神情严肃地扫过二人,最后定睛于王诜:“驸马爷,天机不可泄漏,但愿你没违背我的意思。” 王诜忙摆手:“没,没有。怎么会呢?”随后,王诜开始大肆收风筝线:“罢了,我是没这资质,学不会了。” 说完,王诜颓然地将风筝线交给一旁伺候的宫女,烦躁道:“不玩了不玩了。” 赵佶走过来,对林灵素道:“林道长,既然你会五雷之术,我也很想见识一番,不如这就表演给我看看。” 林灵素想推脱,赵佶却不依不饶:“把附近的嫔妃也喊来,一起开开眼,免得动不动久劝我莫要听信道士的。” 宫女很快将几个嫔妃带来,林灵素不得不当众表演。 乌云遮天蔽日地袭来,雷声也愈来愈强烈,但大伙儿都知道这并不是五雷术,这只是普通雷声。 林灵素望了眼众人后道:“没带行五雷术的法器,不如就借用圣上的风筝一用,行个引雷术。” 赵佶点头默许,只见林灵素解开自己腰间的铃铛挂在风筝线最顶端,然后就着越来越大的东风,将全国最好的一支风筝顺利送上天际。 沈易安拱手对赵佶道:“大家,亵玩不如远观,不如进去旁边亭子观看。” “正是,这样好的法术可别让咱们‘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众人都躲进亭子,风筝也扶摇直上,雷声隆隆,雨点也噼噼啪啪地下来。 那风筝很大,且以蚕丝布料为面,即便下雨也能继续上升。 望着雨中放风筝的林灵素,沈易安暗暗感叹,前世他从小就梦想却从未敢亲自尝试的着名实验,终于在这一世,有人替他完成了。 这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让沈易安感动至极,甚至想好在哪给林灵素弄个坟冢了。 风筝线全部放出去,林灵素在手旁又系上一个铃铛,之后便专注地望向天际。 想着做完这一切,等听到个响雷便说自己引雷术成功的林灵素,一手紧握铃铛,一手不是拉拽风筝。 天边闪过一道闪电,还没听到雷声时,就见林灵素浑身上下一顿颤抖。 “引雷上身了!”沈易安大喊。 “真的?”赵佶不太敢相信,自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说话这功夫,好不容易晃晃悠悠站稳的林灵素又是浑身一颤,这时候大家都看清了,只见一道火光转瞬即逝地在林灵素手边闪现,随后就头顶都冒了烟,之后便倒在地上。 “我看到了、看到了!”赵佶惊喜不已:“这林道长果然会引雷术,他说的是真的。” 王诜却不以为然,疑惑道:“我看着怎么像天打五雷轰呢?莫不是刚做了什么坏事……” 赵佶不服,转向沈易安道:“小圣人,你来说说。” 沈易安也蹙眉道:“驸马爷,你刚刚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我就说下雨天不能放风筝,会被雷劈的,这不是你刚才跟我说的吗,还让我快点收线。” 沈易安叹口气摇头,他也不必解释了,想必赵佶已经明白。 就在这时,林灵素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手中的风筝线也挣脱,被风筝带去不知何处。 为了让大家不注意到自己的愚蠢,赵佶忽然感慨道:“每年雷灾总要毁掉不少房屋,常有人和牲畜被劈的事情发生,若是能避免就好了。” “这容易,昨儿骑牛老者就教与我此事了,若是大家有心,即刻就可让韩公廉制作此装置。” 没想到自己一声喟叹却得到沈易安反馈,赵佶忙道:“真有此事?自当快快去布置,夏季来临就可避免了。” 沈易安点头道:“想必是骑牛老者知道今日大家的烦恼,才会让我带话来,大家是天选之子无疑。” 找回面子的赵佶瞬间振奋起来:“怕是这话传了出去,就有骗子登门。来人啊,快将这骗子挪走,不要污了我们的眼。” 赵佶索性就在雨中的亭子里招待沈易安一番,重中之重还是下江南之事。 “小圣人可知,我是想在江南设置一机构……”赵佶沉思。 沈易安接话道:“金明局?专门为大家寻奇石珍宝的。” 赵佶忽而一笑:“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小圣人,不知小圣人觉得这主意如何?” 沈易安道:“大家已经打定主意,还来问我作甚啊?不过呢,还是挂羊头卖狗肉,虽然说是寻奇石异宝,不容用来寻奇人异士,如同卫朴那般的,笼络来为朝廷做事岂不是快事一件?大家可知,昨儿骑牛老者告诉我一句话,我至今参不透。” “什么话?” “高手在民间。” “这话……”赵佶苦笑:“小圣人怎会不解?还是故意点醒我?” “哈哈哈……大家说笑呢。我怎敢点谁?只不过是真的参不透。” “罢了罢了。”赵佶还是很兴奋,辅佐之人,也许一个足矣,那个所谓道长,竟然还能引雷把自己被劈了,也是个人才。 …… 还有两日就要离开,沈易安在房内忙碌,将一项项要落实的事项列单子写下来。 对于蹴鞠比赛或者各项买卖沈易安并不担心,最让他挂心的竟然还是那几个女子。 芳故居那边一切都好说,沈师师的学堂办的也是有声有色,但凡家里有父亲的孩子,每天接送孩子积极性非常高,体育课也由蓝精灵轮流过来上,沈易安不用太操心; 樱桃一直在学习新的曲子,沈易安想到哪首就教哪首,至今也学了不下十首,虽然只在沈家园子弹唱,名气却越来越大,平日不乏有富豪官宦点名来唱,但樱桃依照沈易安嘱咐,从不外出,只坐镇在沈家园子; 养猪那两个虽然偶尔不认命造次,但总归来讲闹不出大幺蛾子,加上李彦和杨戬照料,两人在劳动改造下也是身体健康,面色红润; 李清照有父亲照料,不想也罢; 萧楚乐最是省心,不但自己的生意打理的头头是道,沈氏集团的许多业务都能上手帮忙,处理起事情来丝毫不逊色男子。 而田小稻就一言难尽。 她识字不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去处,开始听说芳故居有学堂,还想要去识字,待了两日就不想再去,便日日在沈家大院闲逛,每每沈易安遇到她时,不是在看沼气池就是看着陶瓷管道发呆。 沈易安看在眼里,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打法她离开沈家又太残忍。 第179章 临行交代 第179章临行交代 听说沈易安要下江南,田小稻鼓起勇气,在晚饭时问沈易安,可否将沈家院子的改造图给她看看。 这是沈易安饯行席,除了还在养猪场的李师师和落杏儿,包括樱桃和沈师师都赫然在座, “你感兴趣?”沈易安问。 田小稻红着脸:“嗯。我能看懂,有些地方,我也许能帮上忙。” 能制造各种各样机关的人,想必对许多物理知识都有感觉,只是没经过系统学习,不解其中道理,但应用起来却毫无压力。 比如杠杆,虽然很多人会应用,却每人说的清道理。 沈易安双眸豁然一亮,道:“这好说。等我下江南后,你就随着韩公廉学习好了,他能教你很多。” 田小稻羞涩地笑了下:“求之不得。” 这对田小稻无疑是个好消息,沈易安也放下心来。 席间,所有人对沈易安都有不舍。这还是一个非常容易死人的时代,有时候一个人背井离乡,说不定再有消息时就是葬身他乡。 这些人当中,情绪最低沉的就是樱桃。 她虽然跟沈师师一样是家奴,属于可以买卖的“商品”,但沈师师的地位不言而喻,那一纸卖身契更像她自愿给沈易安投怀送抱的证明,从没人低看她一眼;樱桃就不同了,她是当初绑架沈易安未遂,最后落得无处安身的歌姬,论才华比不了沈师师,论道义比不了田小稻,身份尴尬至极。 萧楚乐想起母亲的嘱托,要她周全照顾沈易安身旁所有忠心的人,见樱桃落寞,便起身到樱桃身后道:“沈郎,樱桃自小没有父母也没个家,比我们都苦些,可她聪敏好学,你教的曲子我们都唱不来,唯独她听上两便就能学会,也该有个名分了。” 沈易安面色尴尬,这边樱桃若是有了名分,只怕等会沈师师也要来要名分。 樱桃忙起身给萧楚乐行礼:“萧小娘子,就别打趣樱桃了。” 萧楚乐轻抚樱桃的发髻:“我想收你做我妹妹,如何?从此你跟我姓,将来出嫁也有了娘家。” 前半句樱桃很意外,后半句她就有点无法接受,她是绝不想离开沈家的。 樱桃先谢了萧楚乐好意,急忙低声道:“樱桃宁可做了姑子也不嫁人。” 沈师师一旁看的明明白白,打趣道:“你就算想嫁人,也得先赎了身,急什么?不过阿郎怕是舍不得你嫁出去,你走了,谁给他唱那个什么‘走过你来时的路’……” “是《好久不见》。”樱桃回答。 沈易安打断沈师师目的不纯的对话,对萧楚乐道:“我赞同你想法。” 萧楚乐抿嘴一乐:“那就赶快把我妹妹的卖身契拿来吧。” 沈易安摇头:“除了蓝精灵的卖身契还留着,其余的都烧了。本来我说蓝精灵的也一并烧了,封二娘和沈通达说什么都不同意,说蓝精灵太能吃,等什么时候把吃掉的东西赚回来再烧也不迟。” 这对樱桃来讲,其实喜忧参半,喜在自己地位不再是奴,忧在她与沈易安失去了契约联系的瓜葛。 萧楚乐和樱桃互相敬过酒,这姐妹就算认下,萧楚乐回到座位道:“既然我已经认下妹妹,沈郎就给妹妹取个名字吧。” 沈易安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想起北宋每百年平均二十一次的旱灾,毫不犹豫地给樱桃取了新名字:“就叫萧靖漛吧。” 众人好奇,沈师师问:“有什么讲究?” 沈易安摇头:“没有。日后也许会有,到时候再看。” …… 赵佶给沈易安的那块地正在有条不紊地“拆迁”,除了些中产商人家庭,还有些家不愠不火的店铺,庙宇和道观有三家,所有拆迁赔偿费用都是赵佶来出,沈易安只管日后规划重建。 本来重建的费用赵佶也想出,但沈易安没给他机会。 这么大的地界,沈易安是打算将其建设成综合商场,集购物,娱乐,休闲于一体,这钱若是也要赵佶出,无异于赵佶入股,银行还没开始筹建,许给赵佶的税收就已经够多了,商场收入沈易安断不会再让赵佶分一杯羹。 对于沈氏商厦的经营方向,沈通达有些担忧,在他看来,沈易安的规划就是再建个桑家瓦子,沈易安否定了这种看法。 “这个商城不仅建筑风格与普通瓦子不同,这里不仅包含全国最有名的店铺商品,还要改变以往单户交易方式,具体的我会写下来。至于修建商场一事,我已经与李少丞探讨过,你如实审核用度即可。” 拍卖会相关事宜,有孙广和仲殊安排,解店齐老板自告奋勇无偿帮忙。 拍卖会是个赚钱的买卖,对于不成熟的买家和卖家市场,技术含量并不高,苏东坡和王诜对此也格外上心,沈易安确信此事不会出现纰漏。 程禧除了协助所有事宜,主要精力还是在蹴鞠社,高俅虽然是齐云社成员,知道赵佶对沈易安的偏爱,时常来得云社指导,这边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临行前一天,沈易安亲自登门李格非府上,送去些新奇的小玩意和一个藤盒。 李清照并没出来见面,沈易安对李格非道:“我此去江南不知归期,虽然聘礼按部就班,婚期却可能推迟,望勿见怪。” 沈易安地上藤盒,李格非接过来问:“这是何物?可是要给照儿的?” 沈易安点头道:“这个叫麻将,并非吃的那种,是一种玩物、游戏。玩法我都写清楚了,要四人一组,若是照儿无聊,这一副麻将牌足以让她打发时间。” “还、还是赌?”李格非面色尴尬,敢情自己女儿在这小郎心中就是这样的?明明女儿很有才华的啊…… “有事做免得她胡思乱想啊,睹物思人,也算我能为她做的一点事。”沈易安笑道:“等我回来,就跟她一较牌技。” 李格非凑近沈易安道:“我听婢女说,她给自己定号易安居士,你可别见怪。” 沈易安摆手:“不怪不怪……”我前世就知道了,只不过这一波来的有点快。 从李格非府上出来,沈易安又去了萧楚乐家,尽管他有一百个理由不想见萧顾氏,可礼仪不能少,何况萧楚乐也着实令他想念。 由于萧楚乐一直在布坊忙碌,直到此时也没时间搬家,还是那个狭小的院子、逼仄的房屋,天一黑,面对面都看不清是哪个。 沈易安被萧楚乐迎进去,见萧顾氏笑着送一个男人出来。 两人迎面瞬间,那人停下脚步,喊了声:“沈小郎?” 沈易安停下脚步回头,直到萧顾氏提着灯笼过来,才看清是韩公廉。 韩公廉手中拿着个盒子,原是来取药的。 第180章 我要你做我徒弟 第180章我要你做我徒弟 沈易安疑惑,韩公廉解释道:“自从上次小圣人给苏公调理过后,苏公胃肠大好,后来小圣人忙碌,想再寻些那排气的药也没着落,听说有个赤脚郎中在此给人开药方,就是那顺气的肠胃药,便着我来拿。已经是第二次了,效果奇好。” 沈易安蹙眉,上次他拿给苏颂的药是碱水,治疗胃酸快速有效,但食用碱这时候还没有人会提取,如果说有同样的功效,多少都有些奇怪。 萧顾氏推韩公廉离开:“这药是我根据祖传古方配的,好使着呢,你且带回去。” 韩公廉还没来得及跟沈易安正式道别,就被推出院子,沈易安听到黑暗中萧顾氏轻松地出了口气。 沈易安望向萧顾氏问:“竟不知萧母还懂药术,失敬了。” 萧顾氏捋了下自己的碎发,在围裙上擦了下手,不屑道:“药术算什么?我还会医术呢,针灸把脉正骨,中医中药,没有我不懂的。” 沈易安心中一动。 前世相对西医,才把自古流传下来的医术和药术称为“中医”“中药”,如今并没有这两种说法,这人…… 萧顾氏直勾勾地看着沈易安,那眼神既熟悉又陌生。 沈易安别过脸,笑着拱手应付:“多才多艺啊。” 萧顾氏嘴角一勾:“姑且算吧。” 两人进屋,萧楚乐已经点好油灯泡了茶,沈易安不露声色,静静等待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个穿越者的话,那他一定是最先暴露那个,如果说炸鸡快餐还不够,宝马车厂、席梦思床垫则已经妥妥地给他贴了穿越者的标签。 萧顾氏这时候拿出一个藤盒,外面还上了锁。 打开锁后,萧顾氏将藤盒放在桌上:“听我女儿说,你要下江南采购,作为未来丈母娘,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个小药箱你务必带好了。” 沈易安很意外,药箱分了几个格子,上面各有标签“伤寒”“肠胃”“肝脾”“外伤”……等等,常见的毛病都有了,格子里面想必就是相应的药,都装在瓶瓶罐罐里,药箱盖子上还有一张纸,写着每种药的用法和用量。 沈易安暗忖,如今自己在明,这人在暗,还不知她什么身份,这一箱药就是取命的也说不准。 萧楚乐见沈易安没动,推了推他低声道:“收起来啊。” 沈易安拱手谢萧顾氏:“有心了。” 萧楚乐推过茶盏笑道:“你可不知道啊,我娘自打上次病愈,突然就会抓药看病了,如今已经小有名气。这些药你别看装在小瓶子里,其实都是我娘熬了许久的药,再加入薯粉什么的,制成的小药片,携带起来极为方便。” 沈易安拿出肠胃药里面的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肝胃气痛片”。 “这药……我可以闻闻吗?”说罢,沈易安凑近去闻了闻,前世熟悉的药香袭来,再看那药片,三扁六不圆的,虽然不规矩,但大小基本相同。 正在喝茶的萧顾氏摔下茶盏,翻了个白眼儿:“瞅啥?怕我害你不成?老娘吃给你看!” 说着,萧顾氏就猝不及防地夺来瓶子,拿出两粒吞了下去。 萧楚乐在一旁乐呵呵道:“娘,您是今晚的药片忘了吃吧?” 沈易安忙递上清水,萧顾氏喝了口水,咽下药片后不屑道:“这小兔崽子怕我害他?!老娘这岁数的人,岂会害他这么个毛头小子?!” 三十六岁……沈易安尴尬地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萧顾氏塞号瓶盖,放回瓶子盖上药箱道:“我这可是为我女儿。你健健康康回来,我女儿还能嫁你,你要是横着回来,横竖我女儿这辈子不会出阁了。” 沈易安以“你懂的”眼神望向萧顾氏,萧顾氏回应同样的眼神,沈易安想起穿越标配套路,冷不丁问了句:“你家wifi密码是多少?” “蹭网的是兔崽子。”萧顾氏不慌不忙回答。 沈易安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先不说这人真的是穿越而来,难不成前世用这密码的人这么多吗? 沈易安此时此刻的激动难以言表,这是个什么奇葩穿越,还有同病相怜之人,竟然还要做自己未来丈母娘…… 沈易安此时恨不得立刻拉着萧顾氏确认一下,却见萧顾氏已经起身送客,似乎并不想在萧楚乐面前说什么 “早点回去吧,明儿要早起呢,回来时记得带礼物,可别跟今儿似的空着俩爪子就来了。” 萧楚乐也已经起身,沈易安见萧顾氏见不得他多停留的架势,想必是说话不方便,便起身离开,心想着按兵不动也许是好事,谁知道还有没有别人如此呢? 萧楚乐拿给沈易安一个包袱:“里面都是玉临风嘱托我要的衣裳。” 巷子又黑又深,沈易安在门口与萧楚乐道别:“尽快搬去咱家住,梅园那边已经动工,李少丞说冬节前就能搬家。” 萧楚乐双眸闪烁:“这几日就搬。还有,请不要在意我母亲的话,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日子她时常问我你的事,很担心你。” “放心吧,我知道你母亲是好心。” “明早我去码头送你。” 沈易安点头,让萧楚乐先回去,然后自己才离开。 回到家中,沈易安将包袱交给玉临风后,就去院子里练习马步和出剑。 月光下,玉临风见沈易安颇有些魂不守舍,忽然凑到他跟前道:“沈小弟,上次在燕州辽国军营,我废了七把镖干掉七个辽军将领,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沈易安皱了皱眉头:“随你提条件……我带你下江南。”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提的!” 沈易安错愕,自己真是不该在这货面前乱说话。 “还有什么条件,你提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来不要你钱,二来不要你替我做事,三来不用给我酒喝……” 蹲马步的沈易安放了个屁,漠然望向玉临风:“有话快说,有……” “你个混小子!”玉临风起身:“我要你做我徒弟,跟我习暗器。” 沈易安眉头骤紧:“不可能。你看看我现在,练剑都要花睡觉的时间,哪有时间学旁的?” “暗器的要诀在于臂力、腕力,练习起来可比这个容易多了。我才学了三年而已……” 沈易安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沈勇从一旁的树上落下来:“学了三年,练了三十年。” 沈易安撇嘴:“不学。” “好啊,那可别说明儿上船——我不给你面子……”玉临风用戏腔唱出最后几个字,做了女子甩袖的动作碎步离开。 沈易安脑海中出现玉临风“糟蹋”自己的情形,忙喊了句:“我从了你就是。” 玉临风碎步转了回来,继续唱道:“小子,你我从此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181章 南下思绪 第181章南下思绪 思绪再次回到萧顾氏那,沈易安越发激动,各种想法在脑海中翻腾,一夜都没能安眠。 第二日清晨,朝阳喷薄而出之时,码头前,萧楚乐和萧靖漛来送别,不一会儿,张七圣、韩公廉、宇文昌龄等人也相继抵达。 汴河上停靠着五艘客船和十艘货船,童贯所乘的船只排在第二,沈易安携沈勇玉、临风和封二娘同行,在第三艘船。 为了让自己这一路过的更舒服,沈易安装船大量物资,大到奢华型多用马车,小到做白馒头用的纯碱,往后几个月的“公差”必然要玩出公费旅游的样子。 萧楚乐送过来一个包袱,沈易安打开来看,只见是一篓子刚炸出来的油条。 熟悉的个头,熟悉的香气,沈易安用力吸了吸鼻子。 “我娘说,带上这个路上吃,还有这一酒囊豆浆,今儿的早餐就有了。” 沈易安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顺口问了句:“你娘姓什么?” 萧楚乐扑哧一笑:“顾啊。不过据我所知,我娘从前不姓顾,而是姓易,后来跟着她娘改嫁到顾家才改了姓氏。” 姓易……沈易安内心又是一阵翻腾,这油条太像前世逼着他背古诗的亲妈所做,关键他亲妈就姓易,所以他才会叫沈易安。 想起自己就是因为同名同姓穿越而来,沈易安小声问萧楚乐:“你母亲姓易的时候,是不是叫易英姿?” 萧楚乐摇头:“母亲自己都从未提过,这还是萧楚礼骂我们娘俩时翻旧账说的。” 看来离开前是得不到答案了,这样也好,等他从江南回来,就有都是时间打探这事。 装船的东西搬得差不多,离别在即,萧楚乐却将萧靖漛推到沈易安身旁。 “有个官宦世子打我妹妹的主意,已经骚扰她一阵子了,闹得沈家园子都不得安宁,你此去也需要人贴身照顾,妹妹细心,她照顾你我放心。” 说着,萧楚乐俏皮一笑,但沈易安看出那笑容中带着些落寞。 各中原因也许有许多种,女人的小心思或者沈易安想不到的格局,但见萧楚乐也是为自己着想,沈易安便答应下来;他也听沈生抱怨过,曲风迥然的樱桃名气不小,慕名而来捣乱的纨绔子弟也不少。 如果要带着萧靖漛,沈易安只好临时改变策略,他嘱咐张七圣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沈氏集团日报要多写些关于萧靖漛的文章,主要体现就是她即将开始全国巡演。 沈易安稍微解释,张七圣就把沈易安要表达的事弄的清清楚楚,这就和拍卖会前造势一个道理。 挥别岸上送别的人,客船在汴河里缓缓前行,从虹桥下穿梭,将旧城门留在船尾,通过新城门的水门,朝着南方驶去。 看不到送别的人时,沈易安让人搬来胡椅放在船尾的阁楼上,懒懒地翻看地图,回想前世对“京杭大运河”的相关知识。 许多人对京杭大运河的理解,都停留在“隋朝”,其实这条贯穿南北的运河在春秋时期就开始修建了,只不过隋朝大幅度扩修并贯通至都城洛阳且连涿郡,宋朝基本没动过,到元朝翻修时弃洛阳而取直至北京,才有了“京杭大运河”的名字。 此时的运河分为广通渠,通济渠,山阳渎,永济渠以及后来修筑的江南运河。 汴梁是605年就疏通的通济渠其中的一个城市,终点是有“东南之户枢,中原之要会”,之称的泗州; 泗州往东北抵达楚州到扬州,成为山阳渎; 扬州向南到苏州,最终到达杭州,叫江南运河。 此时的经济重心还在黄河流域,这也就是说南方没有北方发达,但随着金兵南下,硬生生把赵宋政权逼去南方,华夏历史上经济在地理纬度上的迁移才真正开始,北宋灭亡后,南方就经济很快超过金人控制下的北方。 沈易安放下地图微眯着眼,南方比北方产粮更盛、气候更好,且已经开始海上丝绸之路的开拓,南方比北方更大有所为。 此时,沈易安看到想到的已经不再是自己如何赚钱,而是如何让这片土地在此时,能够在世界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甚至将这种辉煌延续下去,即使在随机性很大的变迁中,都不至于被湮没。 沈易安之所以有如此信心,还是得益于如今的先进的造船业,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目前世界最先进的,公私船场年产量三千艘以上。 技术上,此时的大小船只已经应用可以转轴的桅杆,以达到迎风起帆的目的; 船尾使用平衡舵,这一技术到十九世纪西方才开始应用; 相对还用皮绳捆绑连接的西方船只,此时已经普遍使用榫卯技术加钉的双重固定方式; 最重要的是隔舱设计,使各个船舱之间互不相同,即使有的船舱进水,也不会令全船沉没。 还有一点,此时的修船已经使用船坞,金明池实际就是个大船坞,这一项更是领先西方五百年。 然而,速度是沈易安此时最关心的事。 仅仅是汴梁到杭州这一路,即便路上有纤夫拉纤,也要行驶两个月之久,普通船只不雇佣纤夫,时间要更长。 如此的漫漫长路…… 沈易安打开藤蓝,喊沈勇玉临风和萧靖漛一起过来吃油条喝豆浆。 嗯,果真是妈妈的味道。沈易安已经开始后悔,或许自己该问个明白。 在河里航行不比海上,可以看到河岸,知道船的行进速度,但也正因如此,才会让人清楚这船有多慢,会更觉得无聊。 玉临风是女子扮相上的船,沈易安在将他介绍给童贯时,玉临风就是款款施的万福,仪态动人,即便童贯是个阉人,看了也难免有心动的感觉。 吃过饭,晕船的跑去船舷呕吐,不晕船的在这从未见过的大船里四处游荡,调戏水手,沈易安则悠闲地掏出望远镜,前前后后地看来看去。 汴河两岸偶尔能见到人家,也说不定是驿站,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楚,却有种踏实的感觉。 沈易安为勾嘴角,随意地旋转望远镜,不知不觉中,望远镜对准了后面的那艘客船。 这五艘客船规制基本一致,除了随从人员,还有童贯精心挑选的精兵强将,然而沈易安看到后面那艘船头的阁楼里赫然坐着一个老头子,此时也正拿望远镜看自己。 “冤家路窄。” 原来这人正是西园大集上出现的宋岩圭。 第182章 赢点零花钱 第182章赢点零花钱 这宋岩圭拿着一柄质量最差的木筒望远镜,看上去有些粗糙,不似是方景仁制造的,也不知宋岩圭从何门路得到。 宋岩圭挪开镜筒,露出一个得意地微笑,似乎知道沈易安正在看他、故意炫耀一般。 沈易安不动声色,但对方拿着望远镜,就相当于窥探自己的船上生活啊。 这可还行?这跟狗仔有何区别? 沈易安并没因此而躲进船舱,他按照自己的心情或者喊玉临风来饮酒,或仔细观察记录水况,或者亲自去厨房探望封二娘跟她研制的美食,总之给自己找些事做,看不出一点异样。 夜幕降临,沈易安拿出麻将,邀请萧靖漛、玉临风和封二娘一起,晕船的沈勇只有躺在船上适应的份儿。 船尾点了灯笼,船上的小厮端茶伺候着,大伙儿都专注于这有趣的游戏。 宋岩圭从望远镜中清清楚楚看到,沈易安跟三个女子说说笑笑,唯一随行的男子却吐了一路。 “哼,还不是个浪荡货!”宋岩圭不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起身准备回去船舱,那里可是有“席梦思”和美女等着他呢。 船舷并不十分宽敞,宋岩圭必须自己提着灯笼前行,忽然间,手中的灯笼一震,倏地就灭掉了,宋岩圭弯腰查看,只见灯笼破了个洞,脚边却有个沾了蜡油的铜板。 正是这铜板飞过来打灭灯笼。 宋岩圭纳闷地四下望来望去,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想起民间关于水鬼的传说,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忙推开旁边的舱门。 管他是不是自己那间,先寻了人护送自己再说。 进去之后,宋岩圭方觉不对,浑身上下一摸,不由地一惊,那柄望远镜竟然不在身上了。 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得来的! 此时宋岩圭已经顾不上什么水鬼不水鬼的,怕是自己刚才紧张掉了,急忙喊人帮他一起找…… 沈易安面对自己一手烂牌犯了难,眼前这三个别看是新手,要么牌好,要么像玉临风这样的妖孽记性好,要么会捡漏,自己尽管是麻坛老将,此时却面对输钱的危险。 这时候,后面的客船忽然多了许多人提着灯笼游走,虽然听不见具体说什么,但总能体会到他们的急躁。 沈易安笑了下:“一筒,杠!” 萧靖漛不服气地扔出一个一筒:“你哪来的杠?” 沈易安笑而不语,一个黑影从旁边掠过,当啷一声,麻将桌上就多了个单筒望远镜。 沈易安指着那望远镜道:“看,我说要啥就有啥!” 玉临风将那望远镜扒拉到一旁,拿过萧靖漛的一筒:“胡了,给钱。不过沈老板这个真的一筒,可是要给萧妹妹的?” 沈易安点头:“偏得的,自然送人最好。” 萧靖漛惊喜地收起来,沈易安嘱咐道:“等会去寻个水手,让他帮你漆成红色。” 后面的船还在四处寻找丢失的望远镜,宋岩圭很想看看是不是沈易安捣的鬼,可此时他已经没办法再看到这边一点一滴。 这一晚,沈易安甚是开心,加上玉临风的兴致,麻将竟然打了个通宵。 天亮时,空气中透着寒气和潮湿,沈易安才打着呵欠回去船舱睡觉,这一睡就到了下午,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只知道童贯和宋岩圭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都跑到他船上来了。 大家都是西园大集上见过的,根本用不着介绍,本来已经饥肠辘辘的沈易安,看到二人出现,便叫封二娘把刚做好的一桌子大餐全给撤了下去,对两人道: “我刚起床,想必你们二位此时也不饿,那就喝点水吧。” 小厮端来热水,一人倒了一杯,真真是连口茶沈易安都不愿给。 几人要在这样的小环境中相处好几个月,沈易安可不在乎面子不面子,等他们有机会出去诟病沈易安待客之道时,说不定都成了残疾人。 如此的待客之道,沈易安还以为含蓄的古代人会明白他的用意,自觉地离开,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这两个竟然更不要脸。 宋岩圭怀揣着一包果子,童贯让随从放下一盘子点心,就着白开水,就在他这摆下了龙门阵。 “既然二位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沈易安一手抓点心,一手拿果子,吃的是不亦乐乎。 二人也不反感,聊着那日在西园的情形,宋岩圭还是脸皮厚,几句话就扯到自己的望远镜上。 他说着望远镜的奇妙之处,沈易安依旧吃着喝着,不多时,就听宋岩圭阴气森森地低声开口:“你们说,会不会是水鬼所为?” 童贯摆手:“怎么可能?宋员外是晕船糊涂了?净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在现在日头当头,这要是晚上……咳咳,可别什么都说。” 宋岩圭神色紧张:“听童使所言,那是确有其事了?否则怎会让我晚上不要说?” 童贯有些气愤:“你我登沈郎的船,难道就是要与我们说这个的?” 沈易安至此也没弄明白二人目的,咽下口中的云片糕后问:“你们为何上我的船?” “无趣至极,与你说话打法时间。”童贯首先道。 宋岩圭紧接着:“我是看童使登船,想着汇报昨晚之事来的。” 童贯捋了下胡子,嫌恶地扫了眼宋岩圭:“若不是你肯出行船的用度,也不会叫你同行了,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切勿乱打听,派人陆路快马回去,可比行船快多了,到时候别说上面怪罪,到地方就治你的罪!” 童贯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声跟别的太监却没有大区别,这话说下来,沈易安若不是看着别处,怕是已经笑喷了。 宋岩圭忙陪笑:“小的见识短,经不起吓,昨儿确确实实这事就发生了,为此我发动全船人寻找,动静很大,想必沈小郎也见了。” 沈易安忙摆手:“别,我可不知道。我昨儿打了一宿麻将。” “何为麻将?”早就厌倦宋岩圭不着边际话题的童贯,露出异常好奇的模样。 沈易安让人将饮食挪开,掀开桌面,只见桌子肚里散堆着麻将牌。 童贯立刻来了兴致。 他不为别的,就冲着赵佶对沈易安的信任和偏爱就可知,这种叫麻将的玩物定然深得赵佶喜欢,自己若是学会了,日后也能多陪陪赵佶,不失奉承的一个好途径。 沈易安也很开心这两位能感兴趣,麻坛老将赢点零钱花花,也不算为过。 第183章 输钱 第183章输钱 打麻将要四个人,沈易安直接问童贯,船上还有三个女子,要哪个来坐陪。 童贯略微顿了下,面色不太自然地开口道:“那就叫玉临风的吧。” 沈易安朝小厮喊道:“快,让风儿来伺候。” 玉临风被喊来,他穿着萧楚乐设计的轻薄羽衣,慵懒地从船舷走来,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童贯,脸上霎时落下一片红云,沈易安都蹙起了眉毛。 这什么毛病?! 当玉临风走近,将一滚烫的铜壶放在一旁的茶台上,沈易安方知他那红云何来。 施礼后玉临风入座,沈易安教他们码牌。 童贯一双手虽然很大,码起牌来却极为灵活,这必然是个会功夫的人才做得到的。 宋岩圭就没什么可说,他只知道若是能取得赴任金明局供奉官童贯好感,未来的明州甚至钱塘,他们宋家一手遮天也是指日可待,说不定路上还能除掉这碍眼的沈易安,两人瓜分这沈易安的资产也不是不可能。 做着春秋大梦的宋岩圭也甚是开心,唯独沈易安注意到,玉临风那双柔软的手码着每一张在自己面前的牌,看似毫不在意,其实都记在心里了。 用暗器的一双手,自然与别人不同,昨儿沈勇也摸过麻将,触觉敏感不如玉临风一半,但即便如此,沈勇暗器也用的出神入化了,才能在黑夜潜入宋岩圭的船,打灭灯笼,不知不觉地取来望远镜。 掷色子时,童贯问玉临风:“小娘子的名字,是哪三个字呢?听似像个男儿名。” 玉临风一边摸牌一边柔声细语地回应:“回童大人话,这本就是男儿名。此乃我长兄的名字,因他三岁上走丢,父母生了我后便让我沿用此名,睹名思儿罢了。” “哦——”童贯点头:“可见小娘子父母都是重情义的人,想必小娘子也如此。” 玉临风抬眼看了眼童贯,温柔一笑:“许是吧。” 规则讲过后,试打一圈,沈易安一边打牌一边指导,一圈过后,童贯和宋岩圭都踌躇满志,准备大显身手。 学过麻将的人都知道,刚开始学的时候尤其有隐,这俩人也不例外。 沈易安收起似乎并不好,三圈下来都没胡两把,玉临风也背到点了几次炮,第四圈时,两人都已经输光了备下的银钱。 童贯和宋岩圭玩的正在兴头,四圈过后还想继续,沈易安却将麻将一推道:“不玩了,都到晡食时间了,我都闻到厨房的饭菜了。” 封二娘适时地过来催促:“阿郎午后才醒,日头都要落山了,也没正儿八经吃顿饭,哪里还有力气玩?” 童贯和宋岩圭十分不舍,沈易安便邀请道:“那二位就在我船上用晚餐吧,晚餐后咱们再打。” 二人忙称好,一顿大餐过后,又摆开架势。 沈易安依旧给两人喂牌,四圈不到就又输了精光。 宋岩圭赢的最多,此时面色红润地码着牌,早就忘了自己是为何事登船,玩的不亦乐乎。 夜深时分,沈易安和玉临风都打着呵欠,宋岩圭和童贯也筋疲力尽,这一桌才散了去,两人也没力气回去自己的船,索性就和衣而眠在客舱。 有了打麻将这么好打法时间的办法,寂寞的航行也不觉得无聊,童贯和宋岩圭一日不打麻将就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就各种找借口来沈易安的船上,一呆就是一整日。 这麻将只有一副,想要玩就必须来这边,而几个人又都是有钱人,玩着玩着,输赢就越来越大,沈易安又加入了“飘”的翻番打法,一场输赢下来,换算起来都够得上一座宅院了。 宋岩圭和童贯乐此不疲。 童贯只是手气一般,输赢基本持平;宋岩圭手气就太好了,偶尔小钱输一些,一旦自己牌好,飘上一次,就一定能赢把大的,沈易安几次点炮过后脸都绿了。 四日后的傍晚,船队抵达南京应天府,就是沈易安前世的商丘,而非此时名为江宁府的南京。 船入港口,大伙儿终于可以在陆地过一夜。 沈易安是本着到哪就吃在哪儿、玩在哪的原则,可宋岩圭却并不愿意沈易安上岸,他实在想再赢沈易安些银钱。 沈易安望着挽留他的宋岩圭哀叹道:“宋老板,你可放过我吧,再这么输下去,我沈氏集团都不保啊,唯有我以身相许了。” 宋岩圭讪笑:“说笑了,沈氏集团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民间都有南宋北沈的说法了。” 沈易安是绝对没听过这说法的,想必是宋岩圭标榜自己,便陪笑道:“那就期待有一日只剩下北沈,或者南沈北沈。” 宋岩圭的笑容凝在脸上,沈易安,你特么的会不会说话? 一行人还没下船,就有驿使在码头候着,果真是赵佶又懿旨。 这信只有童贯能看,内容无非是嘱咐他做好份内之事,沈易安的事少过问些,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与沈易安商量。 童贯有些纳闷,这些话早在临行前就曾一再嘱咐过,实在没必要再叮嘱一遍,想来必然其中还有蹊跷。 又翻过一页,童贯方懂其中道理。 这一页中,赵佶暗示童贯注意沈易安是否有一种叫“麻将”的玩意,如果有,一定要学会,如果没有,就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沈易安。 童贯忙给赵佶回信,丝毫不敢怠慢地把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叙述一便,就连陪玩的玉临风也没放过。 沈易安并不打探信的内容,童贯主动说皇上叮嘱他做好分内事等,绝口不提麻将的事。 这也算是童贯与赵佶之间的默契。 沈易安说是要在应天府游玩,其实是想看一看这里的经济状况,人文地理等,童贯是百分百顺应沈易安的意思,宋岩圭见此情形,忽然灵机一动。 他到沈易安和童贯跟前道:“我们宋家在应天府也有铺面,不如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宜,今晚吃住都算我的,二位看如何?” 沈易安点头:“算下来这些日子输于你的也有几间铺面了,纵使我今晚如何吃喝玩乐,也补不回这钱,能多花你一文是一文。” 说罢,沈易安让人将自己的马车卸下,雇了两匹马,沈勇驾车,玉临风、萧靖漛、封二娘和沈易安同乘。 眼见这豪华马车燃亮玻璃罩的灯笼,豪华至极,宋岩圭抬腿上车,却见已经没有空位,不禁尴尬地笑了下:“沈老板,我坐哪儿啊?” “不好意思宋老板,没位子了。”沈易安礼貌道。 宋岩圭放下马车帘子,怒视得得离去的马车,而童贯此时也已经骑马离去。 宋岩圭虽然知道会在应天府停留,却没有与沈易安交好的打算。原本的剧本里,他可是要挤兑沈易安一路的,但这次自己赢了钱,无论怎样都得招待一番。 宋岩圭忙寻了个马车追了上去。 第184章 五日报 第184章五日报 在应天府最热闹的街市,沈易安的马车停了下来,一行人下车步行。 这边也是个夜市,热闹劲儿和汴梁不相上下,如果说有区别,就是这边新鲜玩意不如汴梁多,许多商品的名气也不如汴梁那边。 青楼妓馆,茶肆酒楼,走过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沈易安着实不想停留,但一想到要宰宋岩圭,他还是寻人问了最有名气的酒楼。 此时可以借用前世一句小品台词:急头白脸地吃一顿。 这间酒名为弘义楼,据说从前就是家名为“弘义观”的道观,五代时期还颇有名气,但是到了宋朝就渐渐没落,道长都不知所踪,最后一个小道士看上了一个厨子的女儿,索性就将这道观改成酒楼,一直传到今日。 这弘义楼就两层,四角有八个突出的阁楼,经过几代人翻新,已经看不出一点道观的影子,反而是天井里的菩提树被人当作“神树”参拜,挂满红绸,成了应天府一景。 关于弘义楼的传说甚多,甚至还有说与杨家将有关。 沈易安一行被引至弘义楼景色最好的阁楼,可以将应天府入夜后最繁华的一幕尽收眼底。 阁楼很宽阔,装修典雅,香炉里焚着尚好的香料驱赶夜虫,真正做到只闻虫鸣、不被虫扰的雅境。 宋岩圭对此颇为满意,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铺子道:“那便是我们宋氏的布行,旁边还有米行,规制都不大,只能养活不足百的劳工。” “啧啧……”童贯赞叹:“如此还叫规制不大……可见宋家实力雄厚。” 宋岩圭摇头:“不行啊不行,我们宋家后继乏人,年轻人都不争气,否则我也不会大老远从明州来汴梁处理事情,还要带回去个高价买来的什么介子推鼎,沈老板,你说是不是啊?” 这明里暗里充满讽刺的话,沈易安听来并不刺耳,他附和道:“要这么说,你们宋家子孙还真是格局小了。敢问宋老板有七十岁吗?不如也来个‘一树梨花压海棠’,再生几个后代,免得被这群不肖子孙气死。” 宋岩圭压抑怒意,在童贯面前总归不好发作。 舟车劳顿,童贯甚觉无聊,对宋岩圭道:“你家在应天府的掌柜呢?不是说安排了节目?” “快到了,”宋岩圭满脸堆笑:“普普通通家伎而已,唱个曲儿助助兴还是可以的。” 小二来点菜,沈易安问也不问,直接开口道:“最贵的菜给我上十,寓意十全十美,宋老板没意见吧?” 宋岩圭忙诚恳地笑道:“我能有什么意见?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就好。” 沈易安不苟言笑,玉临风已经耐不住性子,拉着萧靖漛满酒楼里里外外地溜达。 这时候最好的官伎,除了教坊司,就是在各个有名的酒楼里,所以相比青楼,门口点着栀子灯的酒楼也是风花雪月之地,头牌还不逊色于青楼花魁,时常也有人一掷千金地打赏,就跟沈易安前世直播打赏类似。 沈易安懒散地伸着腿,问一旁专门伺候的小二:“怎么,你们这么大个酒楼,还没有女子来伺候吗?还是我们这位明州的宋老板看上去不像有钱人?” 小儿瞟了眼在座几位,忙笑道:“看您说的,这不是点茶的热水烫,咱们小姐们的手娇贵,我这边点好茶就要下去,换小姐们来呢。” “前十个,都来伺候。”沈易安摆出一副爷的姿态。 宋岩圭毫不心疼:“对对对,快按照这小爷的意思,可别来几个歪瓜裂枣,仔细你的差事。” 等待这会儿,宋岩圭得意道:“要说美女,还得是江南,河南河北风光再好,女子却不如江南女子耐看,沈老板说是不是?要我说,等到了江南,沈老板索性再选几个,软侬细语的,可比那些个大脚丫子到处跑的强多了。” 沈易安还没开口,就见封二娘当地一声起身。 她直勾勾地瞧着宋岩圭,撩起裙摆露出高跟鞋来:“宋老板,你看看我们穿上这高跟鞋后,哪个脚不比裹足的还小?” “哼,又高又晃,像根芦苇似的,哪就看出美了?” 封二娘还要反驳,沈易安一把拉她坐下道:“闹什么?宋老板德高望重,岂容你质疑?如今大内的嫔妃都在争相穿高跟鞋,童使当即刻给官家回信,就说……” 沈易安憋着笑道:“后宫快成芦苇林了。” 童贯的目光都在灯火阑珊处的玉临风身上,打圆场道:“却有此事,但说笑而已,莫要当真。官家从沈氏集团日报上看过高跟鞋的介绍,评价颇盛。” 宋岩圭白了沈易安一眼后不再作声,这时候小二噔噔地上楼,用托盘端来几张纸放在桌上,笑眯眯道:“几位爷,先看会儿报纸吧。” 宋岩圭拿起报纸笑呵呵道:“看来报纸不仅沈氏集团有啊……” 小二笑道:“几位客官是东京来的吧?这报纸就是沈氏集团的‘五日报’,专门在西京、南京、北京三府发行,想必几位在东京也是为数不多可读到沈氏日报的贵客,我们才会将这几份为数不多的报纸拿来,否则常人是断舍不得拿来的。” 刚拿起报纸的宋岩圭手臂僵在半空,此时真是放下也不是,拿起来看也不是,心中对沈易安的恨早就超越了普通仇人的范畴。 终究,宋岩圭还是放下报纸道:“净是些不入流的笑话,不看也罢,还不如打打麻将。” 童贯却没听他的,乐呵呵地拿起报纸读了起来。看发行日期,就是今日一早,所有新闻都是截止于前一晚。 其中一条让童贯颇感兴趣,标题就是“道长展示引雷术”,副标题则是“神霄府府仙投胎下凡”。 童贯一字一句地读着,说的就是林灵素在大内雷雨天放风筝一事,其中对放风筝细节表述相当准确,但看言辞并没有对此诟病,反而是暗中褒扬林灵素的这种行为,表示是这件事足以证明其是府仙投胎下凡。 沈易安默默听着这篇报道,其中并没提及自己和赵佶,以及此事出现的具体地点,但当童贯读到“供稿人赵乙”时,沈易安也就了然了。 这条新闻下面,还有张七圣亲自写的评论,姑且不谈他迂回拍马赵佶的能力,单是短短二十几个字就透露给沈易安一个重要信息:林灵素没死,且已经深得赵佶信任。 赵佶这样的人最怕嘴上能忽悠的,林灵素这次命大,恰巧给他增添新的证据,如此一来,想要说服赵佶那就更容易了。 宋岩圭听完这段甚是激动,林灵素可是他扶持的,这样一来,日后三人行的小环境内,他也能挺直腰杆了。 登时,宋岩圭就举杯道:“早就知道林道长不是凡人,不枉我往日对他的追崇。” 沈易安摇头:“不就是个笑话吗?这可是你说的,童使,这话记得回去如实禀报。” 宋岩圭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了拳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沈易安三番两次地找自己的茬,已经快到是可忍熟不可忍的地步。 沈易安看也不看宋岩圭,继续眯着眼对童贯道:“还有什么?” “哦,汴梁公交系统正是上线,全线增加至十八条线路,全部采用四轮十座三马力车,部分线路正酌情增加班次,以达到民众对此的需求……” 宋岩圭仔细听着,忽而笑道:“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不满沈老板,我这次回去明州,也准备展开公交系统之事,这还真是多亏了你啊。用你输给我的钱,实践你出的主意,要不我也留给你点钱,算是酬金?” 沈易安靠在椅背上头都不抬地懒懒道:“童使,是不是没读完?” 童贯点头,继续道:“公交系统目前只在东京试运营,预计半年内向黄河以北地区各府推广完成,一年内全境州府推广完成……此系统只可由沈氏集团直接管理运营,其余私营必须经过沈氏集团许可……工部直隶。” 沈易安已经没有反应,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工部直隶”。 第185章 尉迟晴 第185章尉迟晴 沈易安此时的悲怆是真切地。 其实在临行前,他就曾与赵佶提过此事,只不过赵佶当时并未松口,沈易安还以为时机不成熟或者赵佶有别的想法,便将此事交代给善于谈判的张七圣。 如今看这报道,事情是成了,但是“工部直隶”这四个字的分量也是巨大的,以赵佶善于分钱的能力,怕是又要按照三七开。 沈易安担心的并不是赵佶分去多少,而是若赵佶知道公交系统就是个赔钱买卖时,能不能接受现实,亏空的部分他愿不愿意三七开的承担…… 宋岩圭是个精明的商人,此时已经在盘算公交系统会给沈易安带来的利润,当那些美女们鱼贯而入时,宋岩圭抬眼对沈易安笑眯眯道:“这等好事,还得是沈老板独自拥有,我们是不配的。” 沈易安坐直腰身,挑了下眉毛不屑地哼笑:“宋老板,咱俩不同,你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我可还年轻,所以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宋岩圭再也坐不住,不冷不热地回讽:“哼,别看我年岁比你大不少,我可是有秘制金丹的,就怕你活不过我。” 女子们走过来,沈易安示意她们往宋岩圭和童贯身旁伺候,道:“那我还是洁身自好的好,免得让你这白发人送我这黑发人。” 浓妆淡抹的美女们打破二人的对峙,当着童贯的面,宋岩圭本来还有些放不开,但见一个个貌美如花,童贯都不拒绝,他便左右拥抱起来。 沈易安一眼扫过去,横竖就八个,想必还有两个尤物没到,这时候,楼梯方向渐渐走出两人,比起这些莺莺燕燕,可谓是脱俗出尘的仙女了。 即便如此,与沈易安身边的女子还是有些差距。 男人们的差距在于先天出身和后天能力大小,女子们的差距则在于她的思想。 只想着依附于男子、把自己当成附属品的女子,无论才华如何,气质都稍欠几分; 而但凡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的,无论样貌如何,才华如何,都带着不服输的傲气,在众人之中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这十个人里,沈易安看不到这样的女子,唯有一个特别些,但怎么看都像有些不对劲,沈易安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没有玉临风在此蹚浑水,这样的吃吃喝喝着实没趣味,沈易安拿起报纸,自顾自地读起来。 《五日报》与沈氏集团日报不同,主要内容还是以实事为主,达到传递信息引导舆论的功能,毕竟跨府发行成本高,输于赔本买卖,不能尽说些无趣的段子。 翻来翻去,大多数新闻都是沈易安了解过的,余下的就是汴梁城商户的广告,最让沈易安感兴趣的是一则关于三朝武林盟会的新闻。 这则新闻很短,主要就是说端午节期间会在青塘举办武林盟会之事,大抵符合时间地点人物这些要素,至于其他的,就是有人预测各种排名,还有对疾风见是否会重出江湖的揣测。 三朝武林盟会每五年一次,比科举还艰难,来的尽是各门各派顶尖的武者,个别也有没门没派的,这些人多是被各个武门嫌弃,过来踢馆打脸的。 沈易安虽然很好奇,但是今年的武林盟会他是没机会去看热闹,便思量该派个“记者团”去全程跟踪报道,就算不能及时当成新闻发布,日后也是各种说书的题材。 三朝武林盟会旨在确立盟主地位,胜者王败者寇,简单粗暴。 确立盟主地位的办法也很简单,谁能打到最后,谁就是盟主,若是还有人不服,当场就可以挑战,这就导致一些门派的高手并不急于开始的比试,只是积攒实力,等到最后挑战盟主即可。 但这种方法也有弊端,如果挑战不成,好的是落下残疾,运气差的当场毙命。 报道中写的很明白,这些比试分为长、短兵器、赤手、马上较量等项目,看来看去,却不见暗器项目。 沈易安将报纸递给沈勇问:“为何不见暗器?” “不入流啊。”沈勇鄙夷,目光正好就落在挽着萧靖漛的玉临风上。 玉临风“姐姐妹妹”地喊着,紧紧拉着萧靖漛,亲昵地讨教唱法,见这边莺莺燕燕好不热闹,便如同沈易安意料那般,忙不迭地过来凑热闹。 作为一个男扮女装的尤物,玉临风的恶趣味就是奚落真正的美女。 玉临风走过来,拉着萧靖漛掩口笑道:“胭脂俗粉,真真是跟汴梁没法比……” 最后进来的两个女子看上去都颇有些才气,其中个子稍微高些、肤白漂亮的女子叫尉迟晴,她自顾超前走着,似是无意地回应:“东京贵客的优点,无不是以貌取人。” 身后跟着的女子掩口笑起来:“小主人向来一语中的,说的话比《五日报》还真真儿的。” 尉迟晴走过玉临风和萧靖漛两人跟前,停下脚步回眸道:“罢了,没趣到跟什么人都计较起来,《五日报》在东京并不发行,听说东京城里那些人只能看到些荤段子罢了。” 玉临风的确不知道《五日报》是什么,听她这么一说,顿了下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尉迟晴勾起魅惑的嘴角,扬起下巴继续往前走:“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处于下风的玉临风哼了一声,萧靖漛对此也没有主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回过头来安慰气呼呼的玉临风一番。 沈易安还在翻看《五日报》,并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何况在他看来,有玉临风的地方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但一定没有大事,无需过问。 尉迟晴在一把麝香木高背椅上落座,眉眼一落,旁边的女子就递上一把琵琶。 其余的女子登时安静下来,带着一点畏惧注视着尉迟晴。 尉迟晴话也不说,一手扶琴,一手放在弦上,刹那间,低沉的琴音突兀地划破刚刚的喧闹,紧接着一声比一声更加急促,让这被夜色浸润的阁楼忽地从闹市中脱离开来,仿佛让人置身于沙场之中。 尉迟晴甚是喜欢这种效果,每当她演奏这曲《霸王解甲》时,都能带来这种效果。 霸王就是西楚霸王,这首曲子是琵琶曲中的大套武曲,共十六个段,跟《十面埋伏》一样都是取材于垓下之战,不同的是《十面埋伏》主角是刘邦,《霸王解甲》的主角是项羽。 第186章 打赏 第186章打赏 期待能够有朝一日上沙场征战的童贯陷入曲中的意境;宋岩圭微眯了眼,全身心地欣赏起来。 据他所知的消息,这尉迟晴就是弘义楼家的独生女儿,自小受到酒楼文化的影响,一不想接手酒楼生意,二不愿嫁娶平凡人家,自小就如同男儿一样策马蹴鞠、打仗斗殴,女红是样样不会,唯独琵琶练的叫一个绝。 正因如此性格,二十六七岁的尉迟晴成了老姑娘,连个赘婿都招不来。 宋岩圭本来对这些酒楼往事毫无兴趣,但就因为一路南下每个地界都有宋家产业,但凡下船停留,他都要拍童贯马匹一番,所以每一处比较独特的文化他都要了解一下,且这项功课半年前他就开始准备了。 沈易安依旧翻看着报纸,不时蹙眉,丝毫没有专心听曲儿的意思,就连过来坐下的玉临风都有些看不下去。 这么好的曲子,沈易安那表情竟然是嫌烦?! 根本不看众人的尉迟晴一口气演奏完毕,从引子“营鼓”到最后一段“众军归里”,将这故事的戏剧性展现的淋漓尽致,将其张力拿捏地恰到好处,让在场之人都陷入沉思中,犹如童贯这样的阉人汉子,竟然眼眶都红了。 沈易安异常烦躁,再次将报纸翻过来看时,方注意到这边已经曲毕,所有人都被下了降头一般垂着头哀叹。 尉迟晴的目光与沈易安对上,沈易安不解她那莫名其妙的眼神是何用意,还以为看的不是自己,频频回头望过,见身后就是空旷的夜空,方知道尉迟晴看的就是自己。 这就尴尬了。 沈易安指了指自己,示意尉迟晴不明所以。 尉迟晴开始还蹙眉微怒,当她确认沈易安的确没被琴声打动时,以琴征服他人的那股子傲气蹭地就窜了上来,将琵琶递给身旁的婢女后,就朝沈易安这边过来。 虽然依旧很是烦躁,处于礼仪,沈易安还是放下报纸,看这女子要耍哪出幺蛾子。 尉迟晴亦是胆识过人,否则也不会在自家酒楼弹曲,据说她虽然不好出阁,一个月下来的赏钱堪比酒楼收入。 她朝沈易安行礼,随后朱唇轻启道:“敢问这位贵客如何评价刚才的一句呢?” “弹得不错吧?我既不懂,也没听,你说好就好。” 沈易安的回答让本打算以礼相待的尉迟晴错愕,这说的可是人话? 本着先礼后兵,激怒这小郎君再胖揍一顿的套路,尉迟晴轻轻一笑道:“看小郎也是个读书人,不如就用几句诗词点评一下,古来今往的也好,小郎即兴吟来也好,也算我不白来你跟前一趟。” 话说到这份儿上,沈易安却似乎并不动心,宋岩圭都有些怒意。 沈易安盯着宋岩圭拉长声音喝道:“打赏百贯!” 宋岩圭一激灵:“你打赏你的,看我干嘛?” 沈易安道:“说好了今儿的消费都宋老板出嘛,何况百贯还不及你飘一次的百分之一,宋老板不会这么小气吧?” 宋岩圭冷笑:“合着你在这儿等我呢?还真是看不得他人好。” 说罢,宋岩圭也不置气,羊毛出在羊身上,打赏就打赏,百贯而已,出的起。 他随手写了张条子,盖了自己的章,对尉迟晴道:“拿这个去宋氏米行,一个子儿都不会差。” 尉迟晴满不在乎地一笑,以食指和无名指夹过这纸条,递给身后的婢女,依旧对沈易安不依不饶:“小郎,以诗词评价莫不是有困难?原是一副空皮囊。” 沈易安又望向宋岩圭,再次拉长声喊道:“打赏千贯!” 宋岩圭知道这还是喊自己呢,于是又大笔一挥,写下了千贯的条子。 尉迟晴依旧看也不看地夹过这纸条,只不过她更加逼近沈易安道:“我懂了,莫不是你根本什么都不会,故而用看报来掩饰?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易安又肃穆地望向宋岩圭,张嘴喊道:“打赏万贯!” 这一下,宋岩圭彻底明白了,敢情沈易安一被质问,就拿自己散财呢!这比借花献佛还毒。 宋岩圭蹭地一下子窜到沈易安跟前,忿忿道:“除了打赏,好歹你说几句好听的,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丢人吗?” 沈易安诚恳地点点头,想了想道:“那就在场的全部都打赏吧,每人万贯,好听不?” “好听!”顿时,另外八名女子欢呼着朝这边过来,直接把宋岩圭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递笔,有人铺纸,就算是当代大文豪也没见过这种待遇。 宋家虽然有钱,宋岩圭也赢了沈易安不少,可他绝不是个冤大头,更不会痛快往外吐钱,见此情形,他指着沈易安方向道:“他说的,找他!” 沈易安悠悠地端起茶来:“我在应天府也没有产业,身上也没钱,找我就等我哪日再来故地重游吧。” 这些女子都不傻,知道围着沈易安得不到实际好处,便一个个开始朝着宋岩圭“老板长老板短”地喊着,那架势宋岩圭若是不给个交待,是出不去这弘义楼了。 现场一片混乱,显然尉迟晴这酒店唯一接班人的身份也无可奈何。 撇下身后混乱,尉迟晴警惕地望向沈易安:“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做这种无趣至极之事,真是丢脸!” 沈易安乜斜道:“你一个四肢健全的女子,好逸恶劳沦落为妓,也挺丢脸的。” 这话一下子激怒了尉迟晴,她双手啪地拍在沈易安面前的桌子上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可不是妓,我是这家酒楼老板的独女!” 沈易安漫不经心地白了她一眼:“那我还是这《五日报》所属沈氏集团的老板呢!” 啪! 尉迟晴双眼怒瞪,先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随后指着沈易安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得寸进尺自取其辱,谁人不知沈氏集团老板是沈易安,为人谦和心地善良有勇有谋才气逼人,你算个屁!” 沈易安蹙起眉头,这话你叫我咋接呢? 其实他刚刚看报纸就是想仔细算一下一个版面投放多少广告,广告类型偏哪种,结果愣是在琴声的干扰下没弄明白,才会迁怒于宋岩圭和尉迟晴。 正在想如何应对时,尉迟晴又愤然指着沈易安道:“既然你说你是沈老板,说得出‘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样豪气的名句,不如就现场作诗赋词一首,如果写得好,这八万贯我就亲自去找那胖老板要,若是写的不好,仔细今儿你出不了弘义楼的门,明儿咱们衙门见!” 沈易安一听乐了,这货考虑问题的方式很奇葩啊,但是为了让宋岩圭出这八万贯,他怎么也得信手拈来一首。 “好,笔墨伺候。” 第187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187章不见棺材不落泪 提笔铺纸,一首千古流传的豪放佳作——辛弃疾的《破阵子》,一气呵成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掷笔,玉临风和萧靖漛提起诗作,向周围人展示、让众人欣赏: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尉迟晴其实也不懂欣赏诗词,但见这首词很有气势,且从没听过,不禁悄悄问精通诗词的女伎,打听这词写的如何。 那女伎不知因为要得万贯而兴奋,还是被这首词所震慑,眸子里的星光闪闪,激动地半天没说出一个完整句子,再看那高大魁梧的童贯激动不已,尉迟晴已知何意。 “咳咳,的确不错。”尉迟晴故作镇静,随后对那八个女伎道:“管宋老板要赏钱去,若是不给,明儿我给你们做证,告去衙门,打上几十板子,看以后还敢糊弄人不。” 尉迟晴的说话声极大,宋岩圭听的清清楚楚,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宋岩圭还要在应天府做买卖,不会得罪坐地户,咬着牙狠心应下:“兑现便是!” 他以自己的印章随意盖在女子的脸上、手上、裙带等地方,并声称“以此章证明身份领取上次,此章变花或消失则赏赐不兑现。” 这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这些一个个都小心护住自己的印章,离别人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推搡就把印章抹花了。 在船上无聊的几日,好不容易上岸,沈易安定然要好好享受一番,他扳着手指算了下,距离他计划让宋岩圭出血的数目还差许多,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儿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上菜,十个女子规规矩矩地站在桌旁候着。 给酒楼姐妹争取到如此之高的利益,尉迟晴清楚此时最适合就是脚底抹油,不给宋岩圭反闹妖蛾子或给姐妹们弄花印章的机会,上菜结束后,尉迟晴施了礼就打算离开。 这也正和宋岩圭之意,于是他也催促这些女子离开:“俗物、俗不可耐的俗物,快走!” 沈易安叫住为首的尉迟晴:“这么多打赏,弹一首曲子就想走?这事传出去的话,看哪个贵人还愿意来你们弘义楼?!” 尉迟晴停下脚步,叹口气转过身来,换上一副笑脸:“您是东京来的,大概还是不懂我们应天府的规矩,我们这弹一首曲子即可,那么多贵客要伺候,哪能就呆在一个房间呢?” “哦?”沈易安故作惊讶:“那我还真没听过!刚才我还在愁下期《五日报》没有抢眼八卦,我得谢谢你给我提供素材,题目就叫‘应天府弘义楼不讲道义’,足够吸引眼球了。” 尉迟晴掩口呵呵一笑:“那有劳小郎为我们弘义楼宣传咯。” “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沈易安说着,对旁边的玉临风道:“七尺巷倒数第三个院子,是沈氏集团报社驻地办事处,你去把今天的事说一遍,下一期务必用最大号字,加粗加重印来,因涉及对东京人的地域歧视,这篇报道也要加到沈氏集团日报中。” 说着,沈易安从怀中摸出赵佶送他的扇子,玉临风接过来后一路掩口笑着离开。 直到这时,尉迟晴才反应过来,她将信将疑地过来质问沈易安时,沈易安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此事既然要写成新闻,那我们就没必要再交谈了,免得新闻失实。” “你究竟是谁?到底什么意思?”尉迟晴有些按捺不住,问沈易安的同时,眼睛也朝童贯和宋岩圭望去,希望得到确切答案。 童贯乐不可支,一本正经道:“我们小兄弟不是说了吗?他就是沈氏集团老板沈易安啊。” 尉迟晴不敢相信,迷惑地望向宋岩圭命令:“胖老板,你说!” “对啊,就是他。”宋岩圭无辜地摊手:“这回你知道,坑我钱的人是谁了。” 为人谦和心地善良有勇有谋才气逼人……尉迟晴心中绝望地默念。 其余的女子怕惹事,早就下楼不知所踪,尉迟晴忽而望向沈易安苦笑摇头:“我说沈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小女刚才说气话,给您赔个不是,那女子想必也没走远,我腿脚快去追她,让她莫要去报社……” 尉迟晴伸出自己的脚:“我这双鞋可是托人在汴梁沈氏集团买来的,您看……” “晚了,他腿脚极快。”沈易安如实回答。 “那沈老板开个口,劳烦这位妹妹再跑一趟?”尉迟晴瞟了眼萧靖漛。 “我的人也是你支使的?” “那……”尉迟晴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道:“您为人谦和心地善良有勇有谋才气逼人……总不能辜负这几句。” “如果你能一字不差重复我以下的二十四字,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爽快!” 沈易安本着自己这张嘴是租来的、不用就会过期的态度,开口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须臾,沈易安就清晰地说完这二十字真言,尉迟晴则一脸懵地望向他:“富强、民主,还有公正……” 一共就说上来十个字,一向自负的尉迟晴一下就败下阵来,只好紧紧盯着沈易安,用眼神说明自己的不满。 片刻后,尉迟晴终于无法继续忍耐沈易安的无视,开口道: “那你要我如何才能不乱写我们弘义楼?我今晚就留在此处,要几首弹几首可好?” “不好。” 这时候,又响起脚步声,宋岩圭循声望去,见是自己要的人来了,忙拨开碍事的尉迟晴朝楼梯那边迎了过去。 一阵香气先袭来,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见一个波斯美女身着缀满银片的大红色薄纱衣裙大踏步上来,虽然也遮着面纱,但那跟没有也没有区别。 波斯女郎眼窝微凹鼻梁挺直,五官立体;身材丰腴皮肤白皙,腰却极细,露出的肚脐眼上还缀着金饰,一眼望上去就与别人大不同,实打实地是个尤物。 波斯女郎身后跟着的就是宋家在应天府的总掌柜,这人就是他寻来、安排的。 汴梁也有许多波斯美女,大多是跟随商人过来的,也有在瓦子里表演的,还有在青楼谋生的,沈易安也见过一些,但像眼前这个穿着如此的,还是第一次见。 美女一双眸子在周围妖娆地飘来飘去,直到寻到主顾说的那个人。 宋岩圭引着波斯美女到童贯面前,童贯双眸大放异彩,这大庭广众之下穿着透明,腰细如蛇,前凸后翘还一点都不害羞的美女真是绝无仅有。 沈易安瞥了眼,忽略那层薄纱的话,既视感跟前世比基尼海滩差不多,实在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波斯美女自带天然的奔放气质,一双波光荡漾的双眸让人春心驿动,相比之下,尉迟晴和她的一众姐妹穿着就太严实了。 人总有口是心非的时候,比如一边说着女子要守妇道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喜欢穿着暴**斯美女的那个,但他们总能找到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比如这女子是异族,可以不用遵守中原的礼仪。 童贯如此,宋岩圭如此,这里大部分男人都如此,唯独沈易安不以为然。 毕竟前世见得多了,这一世对此没有任何好奇。 宋岩圭见沈易安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禁不住心存疑惑;再见童贯那近乎痴呆的面容,就更怀疑起来。 阉人究竟是哪一个呢? 第188章 下注 第188章下注 见过美女,接下来该是迎接宋岩圭套路的时刻,沈易安已经做好准备,同时心中也非常期待和好奇,不知道宋岩圭又要给他什么惊喜。 见招拆招的生活,就是这么刺激。 按照在船上宋岩圭的表现,沈易安推测跟赌博有关,总之宋岩圭不会真好心,花大价钱请美女过来给他们唱歌跳舞。 波斯女郎目光潋滟,当即就表示自己喜欢这样的夜色、如眼前这样的贵客,克制不住地想要献上一段舞蹈。 尉迟晴见此情形忙提着琵琶过来,想要为其奏乐,却被沈易安无情地举手制止,反而让萧靖漛过去,拿来琵琶奏了一曲。 这首《阿拉伯之夜》还是沈易安前世高考前夜战拿来提神的,听了整整一个高三,所以当他几次哼出调子时,萧靖漛便记录下来,时不时演奏一下调动沈家沈家园子的气氛。 前奏一出,波斯女郎即刻就转头惊喜地盯着萧靖漛,随后脚尖点地,一个s型的造型就凹地明明白白。 乐曲正式开始,波斯女郎随着其中几个突出的节奏扭动身躯,变换过几个撩人造型后,就开始正式表演。 她的舞蹈与此时中原流行的舞蹈大相径庭,加上这身衣着与这段令人兴奋的舞曲,让这段舞十分热辣奔放,琴声停止后她都意犹未尽。 这一场异域风情的舞蹈过后,波斯女郎连额头的汗都没擦,就赤脚来到沈易安跟前然,这波斯美女跳了一段扭腰晃臀的舞蹈后,,一手搭在他肩头,用别扭的汉语开口道: “小郎君,我舞蹈的如何?” “一般。” “一般是何意?”波斯美女绕道沈易安身后,用手指轻挑沈易安下巴,明知故问。 沈易安垂眸盯着看那白皙的手片刻后道:“跳的一般就是——不如我。”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大惊,包括焦灼的尉迟晴在内。 这波斯女郎也僵住,按照宋家大掌柜的交代,接下来她该拿出看家的强项、真正混生活的赌术才对。 宋岩圭笑着凑过来道:“那沈老板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舞蹈,既然刚刚那琵琶曲无趣 就与这波斯美女玩点有趣的。” 宋岩圭说这话时,注意力全然在沈易安这,忘记了一旁的童贯。 童贯也清楚这波斯女郎就是宋岩圭安排的,但这女郎直接去调戏沈易安,在这场和乎就有些不合礼数。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该是他童贯排在沈易安前头啊。 沈易安撇了眼童贯,道:“好办法,不过要大家一起玩才有趣。说吧,玩什么?” 波斯女郎忙拿出色子筒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学到的不多,只会摇色子比大小,咱们就玩这个如何?” 沈易安寻问童贯的意见,童贯点头,沈易安方点头答应。 之后,沈易安就容不得旁人再指指点点,直接喊尉迟晴道:“弘义楼少主人,过来一起玩,你若赢了,我就不让你们弘义楼见报。” 尉迟晴太清楚《五日报》的影响,自己在这方面也有优势,就忙快步过来。 几人换到一旁的桌旁,波斯美女说规则,一人摇一次,三轮总数定胜负。 说完规则,波斯美女就准备开摇,沈易安举手阻止道:“我不会这个,等风儿来她替我。” 童贯笑道:“你还真不一定比风儿厉害,这几日打麻将就知道你手气极差了。” 沈易安自嘲了好一会,终于等到玉临风就碎步过来。 “安排的明明白白。”玉临风说着,尉迟晴满脸堆笑:“妹妹快来玩,等会儿还要劳驾妹妹再跑一趟。” 玉临风不知何意,欲问沈易安,却见他示意玉临风听规则玩色子。 赌局开始前,大家要各自摆出赌注,白纸黑字地写在同一张纸上,再各自按上手印。 童贯是命官,不适合拿任何东西来赌,就瞧了瞧宋岩圭。 宋岩圭忙拿回纸道:“童使只当试试手气,不比轮输赢。” 沈易安嗔怪:“不论输赢可还行?论赢不论输便好。” 童贯递给沈易安一个知己的眼神。 轮到宋岩圭,他斜睨沈易安和尉迟晴道:“我就不下大注了,谁赢了,就收去我在应天府的两间铺子,房契地契等等都算上。” 正在思量的尉迟晴斜望宋岩圭冷笑道:“呵呵,两间铺子?这赌注可够大的,难不成是想要了我的身家性命?” 宋岩圭傲慢道:“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别玩。要下注就赶快地。再说,你的身家性命值几个钱?” 摆出如此难看的白眼,尉迟晴果断起身:“我玩不起,不玩了。” 宋岩圭拦住她:“你这是不给沈老板面子啊。得罪沈老板,你们弘义楼又能开到几时?” 这妥妥的挑拨离间,但又都是大实话,导致沈易安没做声音。 尉迟晴犹豫了下,还是坐了下来,低声道:“我的赌注——我绝不会以祖产做赌注,我押我自己。” 空气突然安静,一旁的婢女焦急地推了下尉迟晴:“小主人,使不得啊!主家若是知道,会要了我命的!” 尉迟晴斜眸讽笑:“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何干?你拿着我的赏钱,花十倍价格赎身,还怕我那贪财的爹不放?” 婢女垂泪啜泣,低声道:“那小主人去哪我就去哪。” “去去去去去!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谁要你?!” 宋岩圭不耐烦催促:“你家反正也是绝后的,你又嫁不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找个好去处呢,” 轮到沈易安下注,他拿过纸笔,写下自己的赌注:“望远镜。” 宋岩圭蹙眉:“这也太少了吧?” 沈易安在后面加了三个字:“五百支。” 童贯虽然也很震惊,但赵佶曾提到沈易安与众不同之处,便开口道:“望远镜实属罕见,有钱也买不来,就连大内也只不过寥寥几个,我跟大家求过一个,结果只是给我看了几眼,说要用在戍边打仗上,断不会给我用。唉——沈老板竟然拿得出五百支。” 童贯一席话,无疑肯定了望远镜的价值,宋岩圭也清楚自己那一只花了多少钱。 望远镜对于专注于海上贸易的宋氏来说,有时候可能值一艘船加上其中货物、船员、家眷性命的价值,且对于他开拓海上贸易也有莫大的好处。 宋岩圭警惕地望向沈易安:“怎知你不是诳我?这玩意很少见。” 沈易安从怀里拿出一个望远镜放在桌上,萧靖滕拿出一个放下,沈勇、玉临风也各自拿一个放下,末了封二娘也放下一个,疑惑道:“这难道不是人手一个吗?” 第189章 你可真六 第189章你可真六 “人手一个?”宋岩圭和童贯顿时都尴尬不已。 自己求之不得的,却是人家信手拈来的,这就是差距。 众目睽睽之下,封二娘讪笑,拿起自己那柄铜质望远镜抠掉其上的干面糊糊笑道:“这玩意比擀面杖好用……” 童贯心痛地直咂嘴,宋岩圭则看着羡慕嫉妒恨。 该死的沈易安,这五百支望远镜他志在必得。 羡慕过后,童贯心知凭借自己的面子怎么也能要来几支,这就要看之后自己的表现了,于是忙望向波斯美女:“你呢?” 波斯女郎动作撩拨,身上的金属片当当作响:“我的赌注和这个小娘子一样,我身无长物,赌我自己。” 尉迟晴哪屑与这等货色一路,于是拉过婢女:“我再加上她!” 婢女抹着泪点头,破涕而笑。 所有赌注敲定,各自按了手印在白纸黑字上,玉临风凑近沈易安低声地撒娇道:“我要输了,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浑身鸡皮疙瘩的沈易安忙推他离自己远些。 “我要是赢了,可让这俩女人离我的船舱远些……” “一定一定。” 按照座次,尉迟晴先摇色子。 尉迟晴自小就混在市井之间,对于这玩意多少还有点心得。 只见,她呼地起身,一脚蹬在石凳上,一手握住竹筒,上下一通晃,最后当地一声,竹筒落在桌子上。 挪开竹筒,一个五点一个六点赫然在目,尉迟晴看过后颇为欣慰,这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就是玉临风。 玉临风没有尉迟晴那气势,伸手随便摇了两下就落下竹筒,打开来看,一个二点一个三点,玉临风无奈地对沈易安摊手:“说了我不行。” 沈易安面色不太好看,没有吱声,接下来就轮到童贯。 童贯对赌术没什么研究,究其原因,还是赵佶不是特别喜欢,因此他虽然全力以赴地摇竹筒,打开后呈现一个六一个一。 宋岩圭显然也不擅长,只摇了五和二。 最后轮到波斯女郎,只见她双手握住竹筒,上上下下一通摇,一会在腰间,一会儿在胸前,沈易安足足都喝了一盏茶后,这竹筒才落在桌子上。 两个六。 童贯蹙眉,催促道:“接着来接着来。” 第二轮下来,尉迟晴得到三点和六点,玉临风还是二点和三点,童贯摇得五点和四点,宋岩圭是四点和一点,波斯女郎又是一通神摇,打开来看,又是两个六。 童贯丧气道:“我不玩了,你们继续。” 玉临风对沈易安低声道:“就算下一轮咱们摇了两个六也不够啊?” “诶,你算数挺好的啊。”沈易安白了他一眼。 第三轮,尉迟晴由于太过紧张,只摇了一点和三点; 玉临风放下竹筒,打开后还是二点和三点,似乎连位置都与前两局一模一样; 童贯当真弃权,宋岩圭谨慎行事,也学者波斯女郎一通上下摇晃,最后开出四点和六点; 波斯女郎摇竹筒前对天祈祷一番,随后自信满满地拿起竹筒,上下左右一通摇,最后将竹筒放在桌子上。 小心地打开后,与沈易安所料一样,又是两个六。 沈易安靠在椅子上叹口气,望着波斯女郎道:“你可是真六啊。” “过奖过奖。” 童贯瞪大眼睛感叹道:“莫不是何种妖术?” 波斯女郎嗔怪地用纱巾拂了下童贯胡子拉碴的脸庞,艳笑道:“何来妖术?这是我自小练就的唯一本事。” 沈易安意味深长地望着波斯女郎:“莫不是这俩色子跟你自己的儿子一样听话?” 波斯女郎冷笑:“我可还没生孩子呢,不过你说的也对,就是比儿子还听话,儿子有时候还质疑当娘的呢。” 宋岩圭戚戚地笑了两声,沈易安淡然道:“有道理啊,只不过我想看看你这俩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 沈易安说着,佯装要去拿那两枚色子,波斯女郎急忙先沈易安一步伸手,这时候玉临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竹筒扣住色子。 宋家大掌柜忙开口道:“夜风渐凉,几位也该休息了,既然赌局已经有结果,不如赶快兑现,再寻几个扬州瘦马哄爷们入睡。” “好啊,我早困了。”沈易安起身,打着呵欠准备离开。 宋岩圭跨步过来拦住沈易安:“兑现呐!” “兑现?”沈易安嗤笑道:“我是要兑现给这波斯女郎,宋老板急什么?” 这时候宋家大掌柜再次客客气气地开口:“沈老板有所不知,这位波斯女郎已经是宋氏的人了,是我们家主的妾室,所以……呵呵,她赢了跟我家老板赢是一样的。” “哦?”沈易安冷笑:“这真是又应了我那两句,又来个梨花压海棠的。” 说罢,沈易安望向诧异地尉迟晴道:“看到没,你以后就是那糟老头子的了,对了,还有你最心疼的婢女,看上去比你年龄小,估计也会被那糟老头子糟蹋了。” 宋岩圭咬着牙道:“说谁是糟老头子呢?赶紧兑现!” 尉迟晴咬着唇,用尽全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然而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地落下,弄得气氛极为压抑。 她望向沈易安,漫延惆怅。 若是沈易安赢了这场赌局,她倒是完全可以接受,即便卖身与沈家,她也有信心将来有立足之地;但如果跟了这个明州来的老头子,就算坐拥千万资产又有何意义? 要么逃,要么死。 尉迟晴慢吞吞朝宋岩圭走过去,就在宋岩圭笑嘻嘻地要拉尉迟晴的手时,沈易安忽然喊道:“慢着!” 宋岩圭不满:“沈老板,愿赌服输,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三轮下来,究竟是这波斯女郎赢了,你们红口白牙地就说波斯女郎是宋家人,怕是不妥吧?我总不能白白地把望远镜给了不相干的人……这万一是个西域探子……谁知道你们之间究竟什么勾当?!” “少拿这话吓唬我,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句话送给你倒是合适。”宋岩圭说着,那边的大掌柜已经拿出纳妾文书,展示给沈易安和童贯等人。 这文书不得不说写的相当用心,不仅包括时间地点人物这些重要因素,甚至连原配妻子的亲笔都有,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合法的。 沈易安拿给童贯检查,童贯蹙眉看过好一阵,最后点头肯定道:“虽然只是近两个月内纳来做填房,的确是真实的。” “既然这样,那还麻烦把这一条加在咱们下注锲约上,否则我若是把望远镜给了宋老板,回头再坑我,说应该给这波斯女郎我就亏大发了。” “就这?哈哈哈……有何不可?”宋岩圭说着,提笔就把自己和波斯女郎的关系写的清清楚楚,两人分别按下手印,童贯作为见证人也按了手印。 沈易安望着这份赌注锲约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190章 欺君之罪 第190章欺君之罪 “笑什么?疯了吗?!”宋岩圭反感道。 沈易安没理会他,转而对尉迟晴道:“让你家厨子过来,我如今已经输掉全船货物,让他当着我的面给我来个拍黄瓜不过份吧,我就好这口。” 尉迟晴已经察觉沈易安似乎不对劲,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喏喏地点头、亲自去了一趟。 很快,厨子提着砧板、菜刀和一盆黄瓜来到阁楼。 沈易安捏起一根黄瓜感慨道:“这么笔直的黄瓜,这么翠绿的色泽,与我那望远镜可是真像啊。一想到我的望远镜都被我输掉了,就犹如这黄瓜被人拍碎,心痛啊。” 说话间,玉临风掀开竹筒,将里面的色子放到厨子的砧板上,道:“厨子小哥,这俩色子害的我家主人魂不守舍说胡话,你帮我先把这俩色子拍了。” 但凡是个男人,见玉临风这一套卖弄风骚的操作,怎么也不会拒绝,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那生铁大菜刀就啪地一声拍在色子上。 力道之大,砧板都一阵,挪开菜刀时,只见上面的色子已经面目全非。 沈易安拉童贯过来,拈起色子碎片,咂舌道:“啧啧啧,这俩色子还真是精致,也不知是谁的儿子,里面竟然有磁石,难怪这么听话啊。” 宋岩圭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那波斯女郎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溜掉时,却早就被尉迟晴紧紧扼住手腕。 “《五日报》又有素材了,真是缺什么来什么。”玉临风娇嗔道。 沈易安对童贯道:“童使,您是命官,宋老板和这波斯女郎狼狈为奸……额,有点难听啊,那就某夫某妇好了,总之是骗钱骗色,连二十六七岁没出阁的大龄黄花丫头的色都骗,真是易安可忍,童使不可忍……您说说吧,这欺骗命官,还引诱命官作伪证之事,与欺君之罪可是只隔着百里汴河?” 此时宋岩圭早就吓得面如土色,这波斯女郎是他安排的局没错,可他从不知这波斯女郎靠的是骗术啊。 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我跟她不熟,真不知道这事……”宋岩圭颤抖地回答。 沈易安蹙眉:“怎么宋老板你不知道?她这一身叮叮当当的金属片,就是用铁片冒充的铜片银片吧?所以她摇色子时必须上下靠近自己,达到一定时间后,各方面的受力平衡,就自然得到两个六的高点数了。” 此时,童贯已经咬牙切齿,自己竟然还仔细查看并为宋岩圭的纳妾文书作证,这货竟然这么耍他?! 他童贯何人? 从古至今阉人做官的第一人! 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岂容得下他人如此耍弄自己?! 童贯长得人高马大还有胡子,可没有沈易安说教的耐心,他径直走到宋岩圭身旁,一手抓住宋岩圭的脖颈,直接给提到双脚离地,眼见宋岩圭挣扎着翻了白眼。 沈易安就在那看着。 他不是赵佶口中的小圣人,更不是什么老君使者,他只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大俗人,比这些人多的只是来自千年以后的义务教育。 宋岩圭手舞足蹈,旁人没人敢上前劝说,唯独尉迟晴松下一口气,正面带微笑望着这一幕。 “拿朝廷命官开玩笑?把我当傻子耍着玩?就你这样,还跟我提岁布之事?” 童贯不经意说出两人之间的秘密,但显然他已经不打算给宋岩圭活路,否则以他谨慎心细的性格,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旁人听的只不过是童贯对宋岩圭的威胁,沈易安听到的却是商机。 这莫不是说,让沈易安赶快给他个台阶下,往后这岁布供货商,就要易主了? 谁都知道沈氏集团的准老板娘是个制布高手啊。 沈易安走到童贯跟前,与他耳语了两句,童贯狠砺的面色终于稍微平静些;而刚能稍微松口气的宋岩圭也示意沈易安给自己说情。 这样的情形下,那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沈易安当众开口道:“童使,这人虽然罪该万死,却不要脏了手,不如就饶他一次,交些充公的资产,这事就算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如此敷衍的话,童贯听了都觉得无法下台,宋岩圭听了则觉得自己不死在童贯手上,也要死在沈易安嘴上,对生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童贯演技拙劣,但依然配合沈易安,一下子将宋岩圭掼在地,愤恨道:“若不是沈老板给你求情,今儿我必然扒了你狗皮!” 宋岩圭大概还是摔伤了,老胳膊老腿不知那处骨折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总掌柜在侧安抚,听宋岩圭交待的事。 此时,唯有破财免灾一条路在宋岩圭面前,而这样的场景,他经商这么多年来,已经不知道尽力过多少次,对此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总掌柜俯身听宋岩圭交待,随后起身给沈易安和童贯传达:“我家家主说了,应天府的两间铺子原封不动地孝敬童使……” “呸!谁要他的铺子?!” 总掌柜无奈,再回头看地上的宋岩圭,领会了他的意思后,又拱手对沈易安道:“童使未参与赌局,那这两间铺子就送给沈老板。” 话说到这,沈易安并没点头答应,而是看童贯的反应。 “我不同意!”尉迟晴忽然插嘴:“既然她头筹是作弊的来,顺延的话,我才是第一名。” 沈易安哼笑摇头:“已知色子有问题,你的第二又怎能作数?非要讨论赌术的话,我倒觉得我家风儿才是最厉害的,次次都是二和三,那俩色子真是比孙子还听话。” 玉临风扭着腰身上前道:“我还真没发现这俩色子有问题,就是摇得我这个累啊。不过姐姐若是不服气,不如咱俩再比一局。” 尉迟晴回想玉临风摇色子时风轻云淡,登时警觉地后退一步。 再赌一次是万万不行的,这玉临风是色子界的祖师爷。 尉迟晴安分下来,等宋岩圭的问题讨论完毕,她还要据理力争给自己赎个身才行,这沈易安可不是省油的灯。 总掌柜急切询问沈易安和童贯的意见,童贯默许地眨了下眼,沈易安便点头应下:“我就勉为其难吧。但是这些可不够,我还要你们在明州最好的一艘商船。” 宋岩圭痛苦地点头,沈易安要的越多,他才越安全。 沈易安望向童贯,心想也许他还有没满足的欲望。 童贯愣愣地望着沈易安,似乎有话说。 作为命官,童贯是不能随便开口跟宋岩圭要东西的,但沈易安则不同。 沈易安凑近童贯,两人耳语片刻。 童贯说出来的话让沈易安都吓了一跳,北宋六贼在贪腐敲诈方面还真是令他……叹为观止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见童贯跟沈易安耳语,宋岩圭索性痛苦地闭上眼睛倒在地上,恨不得自己现在就一命呜呼,说不定还能给家族子孙留下些产业。 片刻后,沈易安咳了两声,对宋岩圭道:“戏弄朝廷命官,引诱朝廷命官作伪证,这就是欺君之罪,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们宋家又不是官户……” “说吧,要什么直接说吧……” “既然你护妾心切,就给你个为九族求生的机会。这样,你宋家在明州所有的产业,都要交给朝廷,权当对你罪过的惩罚。” 宋岩圭点点头。 “分布在其余地方的宋氏家族产业就留下来,你们可以继续经营,但不可与当地沈氏集团产业冲突,沈氏集团进驻,你们就得撤出,明白了吗?” 宋岩圭再点头。 宋氏家族在明州势力非常大,得益于他们世代在此经营,当地百姓对宋氏也颇为敬重,所以赶尽杀绝是要出问题的; 而宋氏家族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有产业,尤其是茶布米业,做的都是有声有色,保留各地产业继续给宋氏经营,一来可以给人留下一条后路,二来分散宋氏家族凝聚力,大伙儿都各奔一方,想要再振兴就太难了。 第191章 今儿就饶了你 第191章今儿就饶了你 宋岩圭被扶坐在凳子上,身体的疼痛加上心疼让他抬眼的精神也没有,总掌柜蹲在旁边呜呜地哭,被尉迟晴捉住的波斯女郎则懵懂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沈易安走到宋岩圭身边,俯下身问:“你可还承认这波斯女郎是你的妾室?” 宋岩圭摇头,沙哑着嗓子道:“我是被骗的,这波斯女郎伪造了文书。” “好,清楚了,这事也不必让旁人知道了。”沈易安起身,对那波斯女郎道:“听到了么,宋老板纳妾的契约是你伪造的,你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给你找个好去处。” 沈易安拉过波斯女郎,径直牵到童贯身旁道:“接下来你就跟着童使,他会监督你的行为,直到他觉得你不再说谎、改过自新为止。” 本以为要被送去大牢的波斯女郎登时明白沈易安所言意义,忙朝童贯贴了过去:“戴罪立功,我一定会戴罪立功。” 童贯虽然满心欢喜,却表现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拿主意的是童贯,但“没收”的财产要由沈易安代为保管,本来第二日还要见当地的府尹,捡了这大便宜后,即便是童贯也心虚,不愿在此多停留,便收拾收拾就回去了船上,宋岩圭自然也要带着,而且要安排在沈易安的船上,方便两人日后的沟通和交接。 尉迟晴见这些人可算要走了,总算能悄悄出口气,刚刚的紧张和不安也渐渐淡去,心想可不要再遇到这俩人,实在太可怕了。 然而,走在前面的沈易安仿佛想到什么,到底还是折回到尉迟晴跟前,晃了晃手中的下注契约道:“大龄剩女目中无人,我今日且放过你。” 尉迟晴哪还敢有什么地头蛇的嚣张,忙点头道:“多谢沈老板……” 沈易安看了看天道:“这弘义楼风景是真不错啊……” 尉迟晴勉强挤出个笑容:“是挺好的。” “你看,已经午时了。” 说罢,沈易安就阔步离去,尉迟晴不知他何意,立在原地大声问道:“沈老板何意?” “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珍惜你自己的时光吧,马上就到明天了。” 沈易安已经下楼,尉迟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何意?” 一旁的婢女跺脚焦急道:“小主人,莫不是他说今儿放过你,可明儿说话就要到了。这人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尉迟晴猛然醒悟,一时间万种情绪涌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易安悠哉地走出弘义楼,自己那豪华大马车就在门口,为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童贯在波斯女郎的陪同下快步在前,望着那高大的背影,以及今日童贯做事的手段,沈易安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这童贯做事不留余地,越往南走越是山高皇帝远,自己必须小心点。 马车里,玉临风挨着沈易安坐,对面是童贯和波斯女郎腻腻歪歪,好在车里很黑,沈易安才不至于被恶心到。 玉临风低声问沈易安如何知道这波斯女郎作弊,沈易安笑道:“她若当真有这本事,有何苦被人呼来唤去的?早就成富婆了。” 玉临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倒想当富婆呢。” “泼妇差不多。”沈易安回答。 宋岩圭直接就跟着沈易安上船,沈易安给他安排了跟沈勇几人一样的船舱,用度虽然不是像宋岩圭那般奢华,却都简单实用更加便捷。 沈易安坐在宋岩圭床侧,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哼,我又不是要受极刑,问我这作甚?难不成还嫌我不够狼狈,非要我死不可?” “我还真怕你这状态活不到明州。” “活不到更好。” “你真这么觉得?你若是活不到明州,那你的一大家子就没活路了。” 黑暗中,沈易安将玻璃灯罩罩在蜡烛上,从玻璃的反射中看到宋岩圭那惊愕的脸。 如今赵佶才上任一年,童贯就已经如此嚣张,沈易安可以毫不犹豫地推断,宋岩圭和童贯之间本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童贯此时更看好沈易安,所以寻个由头把宋家连根拔起,那真是再好不过的策略了。 既去了自己的把柄,又能占有宋家资产,还能扶植并拿捏沈易安,真真是一举三得,颇有丁谓当年的风范。 宋岩圭想了一会儿,似乎就想明白这其中简单的道理,喃喃了一句:“只怪我太贪、只怪我太贪了……” “我保你全家性命和各地资产,你能回报我什么?”沈易安直接问。 宋岩圭哼笑:“别看你是驸马府的座上客,我还真瞧不上你。” “那你瞧的上谁?林灵素?别忘了有句话叫山高皇帝远。” “那你给我个你帮我的理由?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就怕你恨不得我活不过今晚呢!” “这两个词是用来形容你和童贯的,别用在我身上。” 挨骂了,自然要还回去,沈易安说完,直接两个嘴巴抽在宋岩圭脸上,直接把宋岩圭抽懵了。 “以后跟我说话,想明白再说。先说我保你的理由,一不图你家产,二不图你声望,我只不想草菅人命罢了,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我要你们替我出海,我会给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航船设备,帮你改进船只,让你去一个你们从来没听过的地方,带回来无尽财富。” 烛光中,宋岩圭凝视沈易安双眼,从他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火苗。 商人该有的智商让宋岩圭清醒,也认清了形势。 童贯是官,真要弄死他此时已经易如反掌,沈易安虽然从前名不见经传,但短短几个月内影响甚广,看上去也是高深莫测,无论沈易安是否具备他自述的能力,宋岩圭都只能赌上一把。 不赌,苟且偷生或者全族灭亡,总不如跟了这个被人称作“小圣人”的沈易安。 “好,我同意。如果我们到了你说的地方,要是再不回来了,你可别怪我。” “不怪。我会去杀了你。” 宋岩圭本想说句半开玩笑的话,见沈易安眼中的确露出杀气,心中不禁胆寒,他真是低估了这个沈易安的狠砺,想他能叱咤如此,为人想必不是个善茬,自己怎么会心存侥幸呢?! 沈易安其实并没有杀人的心思,他又不是北宋六贼,犯不着为难一个大商人,但拉拢宋岩圭是一步非常险的棋,他不得不先给这宋岩圭敲个警钟,免得他掉以轻心。 沈易安之所以如此,依旧是他心中笃定的策略。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虽然有一定的能力,但不可能所有事都亲历亲为,将他所需的事交给擅长的人才,并加以指导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才是正解。 让宋氏家族出海也不是有多么宏伟的报复,沈易安单纯地就是想吃到前世那些外来的食材。 比如南美的辣椒,土豆,玉米、西红柿、花生、瓜子…… 第192章 临时组合 第192章临时组合 试探过沈易安后,宋岩圭老老实实地说了些他和童贯之间的交易,只是没想到童贯没等卸磨就敢杀驴,做法实在令人胆寒。 沈易安很清楚这些内容只是皮毛,但已经足够他笑话好一阵子。 宋岩圭说完,沈易安讽刺了一句:“终究是你不光彩在先啊。你若不存心害我,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咎由自取罢了。” 宋岩圭自嘲地笑了下:“你我之间,再怎样的竞争,也不过是商人之间的事。”说罢,他长长叹口气道:“世间事常不如人意。经商不与官打交道,终了也就是一亩三分地,一旦打了交道,那是万万停不下来的,否则……你见了,就是我的下场,你好自为之吧。” 沈易安哼笑:“我经商又不是为了钱。” 宋岩圭嫌弃地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随即就痛的直咧嘴。 “伤到哪儿了?”沈易安捏了捏他胳膊和腿,试探过几次后,发现是他左小臂受伤了,疼痛异常,不是骨裂就是骨折了,这两样还好说,沈易安就担心他这老胳膊老腿摔成个粉碎性就惨了。 沈易安不是医生,又没有x光,他也没法给宋岩圭诊病,但预防二次伤害总能做到,便弄了两块木板,结结实实地捆在宋岩圭的手臂上,相当于固定作用。 拿来萧顾氏给的医药箱,里面还真有管跌打损伤的药,内服外用俱全,沈易安便按说明给宋岩圭用上。 沈易安也困倦,宋岩圭经历如此大的波折也已经疲惫不堪,沈易安着人好生在旁看守伺候,便告辞回去自己的船舱。 这一夜,是给宋岩圭重新规划的一夜,也是给沈易安反复思量的一夜。 另一边,沈易安走后的弘义楼里,尉迟晴已然闭门谢客,沈易安带给她的惶恐,真的是没个三五日都缓不过来。 房间里,尉迟晴自己虽然避免了坐立不安,婢女却不停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竖起耳朵听外面敲梆子的声音,焦虑地不知所措。 两人一直眼睁睁到天亮,也没见弘义楼内外有什么动静,才稍微松懈下来,想必那船队也快要离开了,到时候就万事大吉。 然而,这只是一个女子的理想状态,这边尉迟晴刚准备睡一会儿,那边就听到敲门声,一个少年书生站在门外。 他手中拿着一支望远镜,对开门的婢女道:“您好,我是《五日报》应天府记者小榆树,听说昨儿这发生了大事,我可否采访尉迟晴小娘子一下?” 已经准备拉被子盖上的尉迟晴心中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婢女看了眼这书生,又朝外张望,发现他孤身一人,便砰地把门关上道:“我家小主人不在家。” “哦!”门外传来书生的声音:“尉迟小娘子因当众发表歧视东京客人不当言论,已于当天夜里出逃,不知所踪……” 婢女只好拉开门道:“你才出逃了呢!我家小娘子就是踏春去了。” “既如此,那我就在这儿等她。” “等什么呀,赶紧走!” “我还是实习生呢,没被沈氏集团正式录用,如果我不能采访到尉迟小娘子,真的就饭碗不保……” 听到这样“合理”的解释,尉迟晴索性也不睡了,亲自过来交涉。 小榆树见了尉迟晴,微微一笑道:“果然还是主家有眼力,我们沈老板就让我给尉迟小娘子带句话……” 尉迟晴脸一黑,打断道:“行了,不就是让我卖身与他吗?他在哪?码头?我这就过去!” 说着,尉迟晴拉着婢女往外走,小榆树一脸懵地愣在原地。 想起自己的任务,小榆树忙快步跑上去拦住尉迟晴二人,递上望远镜满脸不乐意地开口:“别以为什么人都能上了我们老板的船,他就是叫我过来把这个交给你,还说让你把这望远镜用支架支在阁楼视野最好的地方,让客人纵览风光,算作他入股弘义楼的本金,往后每年他要五五分成,包括你的赏钱。” “什么?!”尉迟晴还没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 “我说的很清楚了。”小榆树不满道:“老板说了,要不然就让《五日报》替你们宣传宣传……” “这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我凭什么听他的?麻烦你转告他,不可能!” 尉迟晴咬牙跺脚,若是让她能跟着这沈易安她还是乐意的,她最向往的就是传奇的生活,但要她安于此还替别人赚钱,那真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婢女拉着尉迟晴小声开口:“主人啊,要不然就先答应下来……反正……” 尉迟晴冷静下来,惆怅地望向码头方向,看来只能先应下来,至于后面分红,那就另当别论。 尉迟晴应下这事,但对方并没有要求写下白纸黑字,想来沈易安也有疏漏的时候。 完成任务的小榆树摇着头离开:“还没见哪个女子上赶着要卖身给旁人的,嫁不出去真是有道理的……” …… 清晨,汴河上拢着一层似纱的薄雾,沈易安将写好的信交给来人,船上的补给也已经全部到位,船队在府尹一行人到来之前便以天气为由离开了应天府。 宋岩圭在船尾的阁楼休息,他精神很好,手臂也肿了起来,虽然看上去就疼,宋岩圭却并不在意,直言不算什么。 想必一个将家业打拼到如此之大的人从来都不是个娇气的,沈易安着封二娘送来骨头汤,又给宋岩圭上了药,两人便随便地聊了些。 说到出海,宋岩圭双眼大放光芒。 “我年轻时候也随船出去过,那时候尚小不懂害怕,只觉得艰险,就是差点死在船上,从那以后我父亲就逼我在祠堂发誓,此生都不许再出海。” “我们宋家的商船绝对是最好的,而且明州最大的私人船厂还有我家股份。这事我只说与你听,你切勿告诉旁人,就连我儿子都不知道。” “海上虽然也有风险,总比走陆上强些,起码没有西夏那群强盗,话说我如果有这能力,丝绸之路务必要重新打通,把那帮强盗先消灭干净!” “你知道我这几船货物是什么?你真以为就你会让我特意从明州跑来汴梁一趟吗?我告诉你,这都是通过黑汗、西州回纥和西夏一路运回来的好玩意!光这种透明的玻璃就几百箱……只可惜找不到一件望远镜。你倒是说说,你的望远镜从何而来?” 两人此时能如此交谈,并非都多么友善或者通达,而是为了各自利益的临时组合,大伙儿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宋岩圭即便想探听些“商业机密”,也不会那么直白。 第193章 寻个少年 第193章寻个少年 沈易安笑而不语,宋岩圭不死心再次追问时,沈易安才开口道:“都是我自己做的。” 宋岩圭惊讶地差点从胡椅上掉下来:“虽然有所耳闻,可我以为那是沈老板故意放风出来迷惑我们这些商人的,该不会是从波斯或者一肆乐业等地弄回来,却不肯跟我们说吧?” “信不信由你。” 宋岩圭像得到什么天机一样,左右瞧了又瞧,方谨慎靠近沈易安道:“小兄弟,果真如此,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真有这本事,可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这要留着自己赚钱。再者……如今南方闹山贼,你还是小心点好。” “我又不进山,小心什么?” 宋岩圭如同个智者一样摇头:“如今这山贼,可不是田虎那般。如今的山贼啊,很多都跟商户勾结,那真是说劫谁就劫谁,好一点的让你花钱来赎,稍有不慎,那就送你去黄泉路啊。” 大概京畿之地治安比较好,沈易安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细想这事也很合理,眼下正是前朝后代商品经济发展最盛之时,商人的地位越来越高,与官与贼都打交道并不难理解。 “好,我小心就是。”沈易安想起自己要解决的一件事,问道:“宋老板在常州可有店铺?” “常州是个好地方,自古以来的交通要道,哪个傻子才不去做买卖。” “那等到下一站靠岸,可否请宋老板派人送信出去,我想在常州寻个人。” “好说,你要寻什么人?怎么会这时候想起来?” 沈易安谦逊地一笑:“昨儿我做梦,说有个小孩生在湖北黄州江边的小舟中,是个奇人,着我带在身边调教,他如今就生活在常州。” 宋岩圭纳闷儿道:“都说你叫小圣人,难道真的常有天神托梦?” “托梦之事常有,只不过对方何人我也不清楚。且许多事都是天机,我也是想多活几年。” “罢了,既如此我就不追问。你要寻的人姓甚名谁总该知道吧?” “姓秦名桧,如今十二岁的光景,其父秦学敏做过玉山县令。” “这就好办了,估计等我们到扬州就能得到消息了。” “这把扇子让送信的人带着,如果可以,最好能将那孩子带来,我就省的再跑一趟。” 宋岩圭拿过沈易安的扇子欣赏好一阵子,虽然对笔墨文采不太懂,但瘦金体的字总归知道代表什么。 事情说妥,沈易安想要去看下地图,想要尽快靠岸,他实在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少年的模样。 “我去看地图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送你个玩意解解闷儿。” 沈易安递上一柄铜质望远镜,无论镜身还是镜片都极为考究,比宋岩圭丢掉的那个不知好多少倍。 宋岩圭见了这柄望远镜,终于相信沈易安就是那个制造望远镜的人,而非从外传入。 这意味着什么,对宋岩圭来讲不言而喻,他虽然为沈易安高兴,但也心疼自己花大价钱通过陆路运来的那些玻璃器皿,这些玩意儿马上就要不值钱了。 沈易安离开,这老头子虽然对他颇有成见,但说起来也算是个宝藏老头,所拥有的和所知晓的都很有价值。 从一开始,沈易安就没有要动宋家资产的心思,最多不过是给宋岩圭一些教训,但童贯如此,他不能反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沈勇此时正在船头的阁楼里一边灌酒看着地图,手点在一处急转弯的河道处道:“过了这个急弯,按理说就该靠岸了,三日后吧。” “什么叫按理说?”沈易安疑问。 “这个……前面那艘船的人,整日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波斯女郎陪伴,童贯几日都没出现过,沈易安自然知道童贯在想什么。 他是在考验,看看沈易安究竟会不会对宋岩圭下手。 下手,证明沈易安是个狠角色,且为人贪婪;不下手,说明沈易安对他童贯是有所保留的,不能跟自己一心。 汴河宽阔,水流平缓,日复一日越发枯燥,沈易安平日只靠看书或者跟宋岩圭聊天打法时间,这样过了十来天,越发觉得无趣,有种密闭空间的感觉,像是要把人逼疯。 这些日子经过一些码头,无非是些镇子或纯码头,岸上也都是些低级妓馆,实在是入不了目,索性补给过后就直接离开,日夜兼程地赶路,途中偶尔也能遇到类似画舫却不及画舫十之一二的小船,女子浓妆艳抹地召唤船只靠近,而沈易安则是避之不及。 第三天一早,就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有经验的船工降下船帆,捧着热气腾腾地煮鸡蛋坐在船舷内侧享用,沈易安过来时,这船工立刻起身,说这天会午后会有大雨。 “那就放慢些速度,反正也不急。” “不急不急,不过前面有个险湾,要争取在大雨之前通过,否则河水暴涨,转弯处水流湍急,常有漩涡,咱们这么大的船不好控制啊。” “哦,”沈易安这个外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们就多吃点,争取早点过险湾。” 船工放下手中的鸡蛋有些纳闷,过险湾跟吃饭还有关系吗? 沈易安去了厨房,吩咐封二娘多蒸些炊饼,等会下大雨的话,怕是不好做饭。 封二娘看了天,也觉得该早点准备,就赶紧组织人蒸炊饼。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见天边轰隆隆地响雷,虽然并不强烈,却绵延不绝耳,一声声重叠在一起,河上也即刻起了风。 船工全部归位,此时只有巳时中,也就是上午十点多,大雨比预料的还要早些。 雷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望向空旷的河面,沈易安目光聚焦在自己船上的避雷针。 当初他给自己这艘船装上这铁针时,所有人都不解其用,沈易安虽然也不想发生意外,但防患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 风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河畔偶尔可见的随杨柳都被吹得群魔狂舞,天色也越来愈沉重,仿佛黑夜已经降临。 不相干的人都回到船舱,而此时正好又是顺风顺水,客船速度越来越快,当暴雨来临时,这船已经犹如离弦的箭一样快速前进,舵手双手紧紧拽住绳索,一点也不敢放松。 每一艘船都在河面不同程度的摇晃,这还只是大风的原因,沈易安向远处眺望,只见乌云翻滚着过来,一场急雨迫在眉睫。 航船时,下一整天的雨并不可怕,最怕这种急雨,虽然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短时间内引起的河水暴涨,水流加速会让船只更难控制。 果然,又一个响雷过后,大雨如期而至。 第194章 救人 第194章救人 这雨并没有经历从小到大的过程,瞬间就是瓢泼直下,眼看骤大风催促着暴雨朝船队袭来。 “这是暴雨啊!”沈易安与宋岩圭并立船舱有些担心:“前面就是个急弯,不知道雨停之前能不能放慢速度。” 拿出望远镜从雨帘中望出去,虽然视线模糊,但可以看到很快就能到急弯了。 想来没有引擎的年代,逆水行舟是不可能的,说完这话沈易安也觉得好笑,笑意刚到嘴角,沈易安就从望远镜里看到似是一艘飘摇的画舫,隐约可见上面有人在奔走。 “那边有人!”沈易安高呼。 船工听到消息,跑到船头用望远镜观望,果然见一艘平层的画舫横在水中,似乎是被什么绊到,进退两难,且处在转弯处,随时都有被打翻的危险。 “快想办法救人!”沈易安下令。 “没法救啊!”船长亲自过来跟沈易安解释。 “能靠近吗?” “那到能,但是水流太急,没法下水,船工的命也是命。前面两艘船可都没管这事……” “谁让你们下水了?话可真多!靠近以后,将铁链困在牛皮囊上,尽力朝他们扔过去,只要把这船拉出来,他们就能化险为夷。” “那……试试吧。” 船长将这事安排了下去,舵手船工迅速就位,当船在激流中转弯时,大船距离画舫不到两仗,三个船工一起喊着号子,将困了铁链的牛皮囊抛了过去。 刷拉一声,铁链摩擦船舷,大船速度极快,能不能成功就是转瞬的事,而这大雨中即便相距如此近,喊话声也全部被淹没,画舫能不能被救下,余下的全看天意了。 大船围着画舫画了个弧形,随后就顺着自己的航向随波而去。 即便是船长对此也没什么信心,在船尾观望了一下就离开了,沈易安紧盯着那牛皮囊,直到发现画舫上的人拿着前面带着弯钩的竹竿去够牛皮囊。 忽然间,一个闪电将这一片昏天暗地闪亮,风速也猛地变大,风声犹如巨兽嚎叫,即便此时在陆地的热炕头,也会禁不住毛骨悚然。 这时候,那可怜的画舫被风吹的猛地一颤,就连沈易安都觉得画舫没有希望时,画舫上的人正好就利用这一颤钩住了牛皮囊,几个人合力将牛皮囊拉了过去。 取下铁钩,够在船头的铁环上,随着两只船的距离越来越远,画舫终于蒙地一颤,冲开障碍在大船的牵引下离开险地。 过了急弯后,大船也几次险些偏离方向,好在船长和舵手都经验丰富,一次次化险为夷,身后的画舫也随之飞快的前行。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雨就已经越来越小,乌云也被风吹远,抬头已经能看到泛白的天空。 宋岩圭和沈易安站在雨后的船尾阁楼,望着数仗开外的画舫,宋岩圭忍不住赞叹道:“你年纪虽小,却胆识过人,还有一颗仁慈之心,将来必然称豪商!” “还有人说我会做宰相呢!”沈易安莞尔一笑。 后面的画舫并不似秦淮河上的那般华丽,如果说秦淮河的画舫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那眼前这艘简直就是个破落的乞丐。 宋岩圭蹙眉:“如此破旧的画舫也能招徕客人?而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人来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呗。 沈易安没说什么,只是举着望远镜观察,不久就发现船上的人似乎在招手。又过了一会儿,船就驶到河面开阔之地,雨也越来越小时,船长忽然跑过来道:“后面这小船拖了我们的速度,眼看被后面的几艘船都超过去了。” “那就摘下铁钩吧。” 沈易安说着,再从望远镜看过去,忽察觉不对,只见那画舫正在慢慢沉没。 此时船长没有理由再不救人,眼见画舫即将沉没,赶紧组织人营救,颇花了些功夫,终于将那画舫拉近,画舫上的人一个个地通过软梯到了大船上,让沈易安哭笑不得地是,这画舫中竟然没有一个女子,难不成是个鸭店? 最后上来的几个人更是让所有人琢磨不透,他们没带任何财物,倒是各自在身上捆了一头羊,那羊个头不大,黑灰色的毛,受惊地咩咩叫着。 看着整整二十多个男人,沈易安玩笑道:“我们救人,你们还有功夫救羊,看来各个都水性不错啊……” 最后一个背羊上来的中年男人喟叹道:“这是小羖,可不是一般的羊。” 沈易安依旧不解:“你们一个个命都快没了,还惦记带着小羖?” “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您救我们一命,我们感谢您。但是您有所不知,我们就是靠小羖过活的,如今船都没了,小羖要是也没了,我们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怎说?靠羊活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人解开胸口的绳子,将身后的小黑山羊放了下来,然后俯下身亲昵地安抚受惊的小羊。 那羊不是羊羔子,但长得也没成年羊那么大,依照沈易安看来,还真是……食欲不错。 “这羊不会是你们用来训练走钢丝的吧?”沈易安问。 “说笑呢,我可没有耍禽戏的本事。我叫李思安,原本在扬州开了间酒楼,因为一场庖厨之火让酒楼付之一炬,还连累周围几家,一夜只见就赔的倾家荡产,所以才买了艘便宜的船,带着剩下的几头羊去汴梁,打算直接在河里开酒楼。” 沈易安同情地点点头道:“那你们是要北上,可我们是南下,等靠岸你们就下去吧。” 这人摇头叹气:“船都没了,我往哪上也上不去了,大恩人要是愿意,我就将这几头羊作为报酬,将我们带回扬州吧。重振酒楼的事我也不想了,这就是命啊。” 旁边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过来气愤道:“爹,先去泗州找那王二麻子,卖咱家的是什么破船啊,到手第一天就开始漏水,还说什么保证能到汴梁,这才离开泗州几日?”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还不懂吗?”李思安叹口气,一遍遍地抚摸小羊。 沈易安见这架势,若是他再要了这几头羊当路费,那就也成了墙倒众人推里的一员了。“这羊我绝对不能要,且我要了也没用途。”顿了下,沈易安继续道:“这羊怎么做好吃?是你们酒楼的拿手菜不?” 李思安思绪被打断,抬头望向沈易安点头:“好吃,这是夏羊,比中原和辽国的羊都好吃。我们家烹饪羊肉、酿的羊羔酒在扬州就是一绝!” “既如此,那就把这几头羊宰了做成美食吧。” 李思安以为沈易安怎么也得客气两句,没想到这人还真是直接,旁的都不聊,直接跟你聊好不好吃,这跟直接送羊当路费比起来,还要搭上人工…… 第195章 此地无银 第195章此地无银 日落时分,这些人都已经被安排了房间,船长也亲自检查过,他们都没带什么兵器之类,不过是些菜刀、砧板等厨子用的东西,便默认了这些人上船。 这五艘客船与漕船一样都属于官船,船长虽然是雇佣来的,船却属于于三司管辖范围内,因此船长在船上的位置有些尴尬。 如果沈易安是官员,他就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思,全然听指挥便是;但沈易安不是官,有些事他就要自己度量拿主意,因为一旦出事,他有推脱不了的干系。 这些人看上去也是受了惊吓,很守规矩,没有随意出出进进的,甚至连在船上乱转的都没有,这让沈易安有些疑惑。 按说无论什么境遇的人,到了个新环境时都按捺不住好奇心,何况是这些劫后余生之人,对生活更是充满渴望,怎会如此平静呢? 也许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吧? 沈易安揣测着,夕阳西下时便和玉临风、沈勇三人在船上散步、眺望风景,至晚餐时间,羊肉的香气就已经四处飘荡。 沈易安是不会客气的,他和沈勇、玉临风三人索性就在船头的阁楼里大快朵颐,不时观察前后的动静。 与上午的暴风雨比起来,此时真的是平静到让人窒息,不光因为无风无浪,还因为童贯那边竟然对此毫无反应。 按说接收了二十多人,童贯怎么也要过问下,他可是一个心思细腻比女子的人。 天黑后天气反而越来越好,月朗星稀空气清新,待到夜凉如水的戌时,一船人大多都睡了,船队终于抵达一处码头,所有船只都停靠检查,今晚就在此过夜了。 码头有家水驿,沈易安让玉临风去打探,结果玉临风捏着鼻子回来的:“那房间臭死了,我就是睡船上的茅房也不要去那住,何况已经没有空房。” “你说臭,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住?”沈易安问。 “这往前后各数百里,都没有一处码头,停靠的船只自然多。岸上店家也不少,但都简陋破旧,看不出什么名堂。” “有酒便好,何须名堂?”沈勇反驳,已经跃跃欲试。 虽然夜深,沈易安还是很想下船舒展筋骨,便和沈勇一起离开,玉临风主动要求留下来看管那二十二个人。 这处码头离城市有些距离,附近只有一个小镇,小镇的大多数居民都仰仗这个码头糊口,此时虽然入夜,四处却依旧灯火阑珊,吆喝声不断,一旦有船靠岸,就有一堆人呼上去。 这里除了水驿只有两家酒肆,店面虽小,却不是从大酒店沽酒的脚店,这种官府都懒得管的地方卖的尽是自己家酿的小酒,产量不多,足够自家销售,味道也不尽相同。 有着猎奇心思的沈勇,选择了其中更破的那间。 门下,沈易安笑问:“何故选这家?” 沈勇眨了眨眼:“哈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有道理,画舫之人未曾留……” 这间酒肆从外面看是破败不堪的两层楼,一层是年久失修的砖木结构,二层则索性用竹竿支起个草棚子,椅子都没安置一把,客人席地而坐,一如前朝。 沈勇除了自己独特的剑术之道外,还有自己一套独特的“酒经”。 在沈勇看来,酒的好坏全在品酒的人,这就跟练剑一样,什么人配什么剑,没有绝对的好与坏,这种看法沈易安是认同的,相当辩证,所以也愿意陪他去各处品酒。 沈勇饮酒没有固定种类,越是这种乡野小店他越喜欢。 两人在二楼的凉席上席地而坐,店主送来几样粗鄙的小菜,不一会儿温好的酒也端了上来。 沈勇呷了一口感叹:“我尤其喜欢这种乡间的小酒,你可知为何?” “文无第一,酒无定式。”沈易安回答。 “哈哈,知我者,沈老弟也。” 沈勇按照自己的方式啜饮,话渐渐多起来: “大酒店都是按照一成不变的方法酿酒,每年的酒都一样,没有瑕疵也就意味没有趣味;而小酒店酿酒就比较随意,同样一坛十天的小酒,因天气冷热以及酿造人的心情都可能不是一个味道,每次开坛都不一样。” “就跟开盲盒似的。”沈易安笑道。 “盲盒?呵呵,我不知道这是何意,总归是未知吧。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子亦如此,每天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这一天会经历什么。” 沈易安沉吟片刻后:“所以你喜欢哪种生活?” “其实你的生活看似已经计划好,可变数不也常在吗?” “你是说应天府之事和今天救下那二十二人?” “也可能是巧合。” 沈易安差点一杯酒泼过去:“既然你看出事情不寻常,为何不直接说?还跟我拿什么酒来打比方?!” 沈勇笑呵呵笑道:“你这不是根本不担心吗?直来直去地说,还怎么多诳你两壶酒喝?!” 沈易安也没想明白,自己若只是个普通人,为何总有各种事情发生在他周围?辽国那耶律延禧暂且算是巧合,可自己仿佛从未着消停过,就像有什么力将他推到各个巧合跟前。 量子力学? 好像人家不会背这锅。 沈易安嚼着果子蹙眉道:“自从耶律延禧那事之后我便觉得不太对,又没敢多想。” “也可能更早些。你还记得我们去延州路上遇到的那个剑客吗?” “就是衣着破烂,后来做耶律延禧随从的卢沫悉?” 沈勇点头:“这人不是中原人,也不是辽国、夏国人。” “那他是?”沈易安紧张地手心直冒汗,不会又是个穿越者吧? “他是大理国的。”沈勇一边喝酒一边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 “行走江湖多年,看他衣着和配剑就知道了,而且大理国的卢家的确是剑术世家,但后来被削了爵位,没落了,一家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何不早点说?” 沈勇也皱起眉头:“从前我也以为他只不过想参加三朝武林盟会,可自从他现身在耶律延禧跟前时,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没头绪。” “罢了,先不想了,见招拆招便是。” 沈易安喊店家再加一壶酒,顺便拉住店家问最近两日可有一艘破旧的画舫逆流而过。 第196章 没有头绪 第196章没有头绪 “有啊,”店家毫不犹豫回答:“本来还以为上面能有几个姑娘,哪知清一色的男人,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买了许多炊饼就走了。” “咱这儿没有米或面吗?” “那哪能没有呢?!百里之内只能在我们这补给,米面有都是,倒是比炊饼便宜多了。” “那他们那么多人,买了多少炊饼?” “呦,客官这是何意啊?”店家眼珠子滴流转:“这是跟我打探消息呢?” 沈易安摸出一吊钱放下:“说吧。” 店家收起钱,索性也盘腿坐了下来,仔细回忆。 “他们买了一箱子炊饼,也就够那些个老爷们吃两顿的,我还劝他们多买点,他们不肯,给钱倒是挺痛快。” “那许是他们船上还有食物。” 店家摆手:“有什么啊?!我家小子去给他们送草料,说那画舫空落落的,就有几头黑黢黢的羊;厨具虽然都有,却连个烧茶的炉子都看不到;倒是有几柄斧子,船上还有斧痕,像是要拆了船当柴火烧。” 沈易安和沈勇对视,这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外。 店家这边说话的时候,沈勇忽然双指接住一枚铜钱,是从旁边的窗户飞进来的。 沈勇见状,摸出一块碎银给店家,笑道:“你暂且去吧,若有人问起,不要提及此事,否则对方不会留你活口。” 还想敲点钱财的店家忽然变了脸色,再看那稳稳接住的铜钱,登时慌了手脚的起身:“客官慢用,我还要去忙,这破店,真是忙死我了,想跟客官聊几句的功夫都没有……” 说着最后一句时,店家已经顺着梯子下去,刚落在一层,就见李思安陪笑看过来:“店家,可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前天你从我这过,给你身怀六甲的媳妇买了一篮子煎鱼。” 李思安依旧陪笑:“您再想想?” 店家捏着兜里的银子,眼珠子骨碌一转:“那是……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运棺材的!” 李思安那日经过时,确有一支运棺船同时上岸停留,想来这店家还是没记住自己,这才放下心来,摇摇头道:“你老了,罢了,给我来壶好酒,二两羊肉。” “呀,这么晚了,今儿的羊肉都卖光了,狗肉还有点,要是不要?” 店家有些不悦,虽说过往都是客,这船画舫的人显然有问题。 在这种牛鬼蛇神往来之地营生,总得有些明哲保身的手段,眼下全国禁食狗肉,说“上狗肉”,就意味着不愿意接待,这也正中了李思安之意。 店家的婉拒,代表店家真的把他当作押棺的,李思安想了想还是在一楼角落落座,要了一壶酒,吃些果子,表面做出一副消愁的模样,实则听着楼上的动静。 不一会儿,又来了四个人上了二楼,自己带了羊腿,要了酒,席地而坐,边吃边喝好不惬意。 沈勇和沈易安随意地聊天,没几句就聊到麻将上。 沈勇津津有味道:“这几日一闲下来,封二娘就张罗打麻将,反就是她输的最多。” “听说我妹子赢了,你可知其中道理?” “运气佳。” “大错特错,我听到萧靖漛日日练琴吟唱,她的勤奋有目共睹,其实她还有个天分,那就是过目不忘,所以每次跟人赌博我都要带着她。这次去江南也不例外。” “呵呵,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就是喜欢听曲儿呢。” “听曲儿哪有赌钱的趣味?哈哈哈……” “所以你的买卖也全都是靠赌得来?” “拍卖会不就是赌钱吗?我可是下了血本的……” 沈易安巴拉巴拉说的甚是开心,既然一个让他看不见的势力正在悄然渗透,他也该给自己立个人设了,表面谦谦君子,暗地里的赌徒。 对付赌徒,那当然是跟他赌,且越大越好,而生意场上的赌博又怎能叫赌呢?那叫风险投资。 来吧,我沈易安敞开胸怀等着你们来寻我玩风投! 一壶酒喝完,沈勇张罗离开,说这酒着实不怎么样,估计少有人光顾,两人便从梯子下来,刚一落地,就见李思安一个人喝着闷酒。 两人上前打招呼,顺势坐下对他安抚一番,最后三人一同离去,把店家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不一会儿楼上的四个人也下来了,店家忙吹灯关门。 回到船上,沈勇张罗沈易安打麻将,封二娘还要早起,便邀请玉临风和萧靖漛一起。 船上的暗处怕是有二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呢,沈易安便坐在玉临风和萧靖漛中间,一会儿调戏下玉临风,一会儿给萧靖漛喂张牌,左右逢迎好不热闹。 夜深,大伙儿都有些倦了,沈易安便让萧靖漛弹曲唱歌,三人喝着从沈家园子带来的梨花酿,摆弄着麻将聊起天。 有琴声干扰,说话声没办法被人偷听,便聊起酒肆发生的事。 给沈易安和沈勇报信的正是玉临风,沈勇问道:“这些年你在白衣帮也听过不少事,可有头绪?” “没有。”玉临风斩钉截铁道:“我只知道副帮主是个替死鬼,他带出的这些人,与疾风剑当年离开白衣帮的原因一样。” 沈易安望向沈勇,沈勇道:“失望,待不下去。” 玉临风嗤笑:“身在白衣帮,本就是替人卖命的,偏偏有的人非要给自己希望,所以才有了失望。” 玉临风所言,并不单指沈勇,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而那三十三个蓝精灵,则只有“待不下去”这一个理由。 “可蓝精灵们各个都是高手,而且看似没有什么想法。”沈易安不解。 “高手是自然的。要知道高手不是平白得来的,都是苦练而来。”玉临风丢出一张红中,力度并不大,可竹制的麻将牌落下时,竟然从“中”字的中间齐刷刷地裂开,沈易安看呆了眼。 “可……这样的话,蓝精灵们更应该能待下去啊!” 玉临风呵呵一笑:“聪明如我,每次练功都找大庭广众的地方,一来不怕干扰,二来不怕人偷学,所以没撞见过鬼。” 沈易安不解,玉临风继续道:“这三十三个蓝精灵,沈老弟也见了,他们每天就算不睡觉也会找地方练功,各个都有绝活在身,这是自小带来的习惯,所以在白衣帮越是勤奋,越容易见鬼。” 沈易安疑惑道:“你指的是撞见别人的秘密?” 玉临风点头:“大秘密。” “那也没必要非得离开白衣帮啊。”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不算秘密,很容易被掩饰,且说出来也没人信。知道的人越多,才越是秘密,帮主容不下他们,用计让副帮主反叛,带着大伙儿离开了。” “因都是高手,帮主也怕会出事,才宁可让他们离开也不愿意杀了他们?” “说对一半。不是不愿意杀,而是杀不动。这里面据我所知,有一大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中原的,还以为自己是被帮主派出来的呢。” “那他们不想回去吗?” 玉临风咯咯咯地笑起来:“回去?你看我像要回去的样子吗?这里有吃有喝,一天百无聊赖,搬搬砖铲铲土,还要钱拿有房住,回去干嘛?” 沈易安忽然明白,白衣帮不把帮众当人看,这些人自然也没什么信仰,对白衣帮也没有感情,所以当白衣帮舍弃他们,他们宁可留在沈家也不愿意再回去。 沈勇也随之微笑,沈易安发觉其中不易察觉的得意。 第197章 自制蒸馏酒 第197章自制蒸馏酒 “你们两个……”沈易安忽然指着沈勇和玉临风恍然大悟:“里应外合?勇哥负责找到落脚之地,风哥负责把白衣帮高手送到,除掉副帮主,这些人就跟着你们了。” 玉临风点头:“这计划倒是好多年了,哪知……哪知疾风剑之前的主子短命,这才落到你这儿。” 沈勇并不认同:“如今即便他还在,我也会选择沈老弟这儿。” “为什么?”沈易安和玉临风同时发问。 “我非将才,郡王禁忌拘束太多,沈老弟他……呵呵,这都是天意。” 沈易安思量着,这是不是天意他不知道,捡漏应该算是,但总有点拿鸭子上架的感觉。 沈勇满眼期待,尽管沈易安也不知道他期待什么;玉临风则不敢看沈易安,时至今日才说出这些,他也算是放下一份负担。 为缓解略微尴尬的气氛,沈易安问沈勇:“耶律延禧的鬼兵也很强悍,为何不敌蓝精灵?” “不是不敌。单打独斗的话,或者他们组成十八铜人阵,蓝精灵未必全胜。那日金明池,还是李纲和田小稻调遣布阵的好,一兵法一野路,让鬼兵猝不及防。” 许久,沈易安问:“所以,白衣帮帮主也具备如此才能?” 沈勇点头:“没错。白衣帮实际就是李夏朝的野路子,凡是皇室不能光明正大干的事,全是白衣帮解决。正因如此,白衣帮的帮众……呵呵,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萧靖漛的琴声越来越离谱,沈易安望去,她已然瞌睡,三人的交谈便告一段落,各自回房。 见童贯那边还没动静,第二天出发前,沈易安就再次下船,亲自去童贯船上说明此事。 童贯颇为重视,几番叮嘱沈易安注意安全,莫要载些来历不明之人,沈易安也表达出这些人不过是落难的百姓,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后,童贯也就不再强求。 童贯还是比较关心宋岩圭,直言自己在这边有波斯美女陪着,打发时间还是非常容易的,且向沈易安展示了自己的一套麻将。 “我看船上的工匠反正也是闲着,就依葫芦画瓢也做了一副,他们都学会了,等到杭州,只怕他们都要输的只剩下一身亵衣了!哈哈哈……” 童贯爽朗地大笑,给自己找了个非常不错的借口,沈易安陪笑片刻,回复道:“宋岩圭我也是好吃好喝待着,分毫不敢怠慢,到明州还得他全力配合才行,毕竟这都是童使的身家。” 童贯听到这话,意味深长地一笑:“哪里全是我的?还有沈老板的呢!” 话已至此,童贯也不必再挂牵,象征性地挽留了下沈易安,要启航时,沈易安便起身告辞,那边宋岩圭派出去送信的人也已经离开,去常州寻那个姓秦名桧的聪明小孩。 回到自己的船上,沈易安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童贯这边暂且安生了;而李思安一行若是有更大的阴谋,绝不会现在露出马脚,所以将计就计是最好的办法。 为了更好地了解李思安一行人,沈易安一个人在阁楼喝了好一会儿闷酒,直到沈勇过来,沈易安忽然想到好办法。 船上虽然东西不如汴梁多,但找个简单器皿做个简易装置还是非常容易的。 小厮按要求取来煮茶的炉子,沈易安又寻了套银酒壶酒杯,放下一坛子有一坛子的梨花酿开始新的研究创造。 这二十几人警惕性极高,偏又时刻都寻不到破绽,仿佛他们就是一船落难的百姓一样,这让沈易安非常不开心。 自己怎可让一堆老古董给糊弄了呢? 一坛子接着一坛子酒在茶炉上煮,沈易安一边控制火候,一边用银壶改良的冷却分流器收集,期间偶尔能见“散步”的人经过,但他们最多问候两句,并不打听沈易安在做什么,就这样,沈易安一直忙活到傍晚。 一坛子蒸馏酒即将封口,沈勇舀了一勺子品尝,咂摸了下问:“这是什么?” “精酿高度梨花酒。” “口感有点辣,但回味无穷,我喜欢。” “辣就对了,这酒的酒劲儿可大,你莫要贪杯。” 沈勇又品了品道:“这酒真是爽快,我真的没看错人。” 沈易安给沈勇一个大大的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昨儿沈易安还有点沾沾自喜,沈勇拿他跟哲宗比,原来还是看在酒的份儿上。 封二娘过来询问今儿的羊肉如何烹饪。 沈易安眉头一挑:“就按照你最拿手的办法,咱们开个派对,来顿小烧烤,就算招待李思安一行人。” 不多久,羊肉串的香味就弥散开来,沈易安几个人已经入座,不久李思安和他儿子李知若也被请来。 沈易安直言,这顿小烧烤就是为了给李氏父子压惊的。 望着自己心爱的小羖变成一串串肉,李思安只能苦笑致谢。 沈易安给所有人满上酒,他守着炉子烧了一天的蒸馏酒,怎么也有四十度,就不信灌不醉这群只喝过二十度以下酒的人。 沈易安举杯邀酒: “不瞒李大哥,我家也是经营酒店的,在汴梁有家正店园子,酿的就是这梨花酿。梨花酿并无特别之处,但是经过我的精酿提纯,这酒可就不一般了。我今儿精心准备这一坛,虽然弄得筋疲力尽大汗淋漓,可为了李大哥这头羊,我也心甘情愿了。那这第一杯,就算给你们父子压惊,必须得喝!” “大恩不言谢,都在酒杯中。”李思安说着,一口气干了一盅,李知若看了眼亲爹,也一口气干了下去。 “好酒!”李思安由衷感叹。 这一杯下去,就感觉胸膛热乎乎的,封二娘适时递来香喷喷的羊肉串,趁烫吃上几串,肉香与烈酒相融,简直就太过瘾了。 这边刚吃完,沈勇又起身敬酒:“人海茫茫,能相见即为缘分,我敬李大哥一杯。” 不消说,李思安父子就又喝了一杯。 “这酒果然有劲儿。”李思安面带微笑,并无不适。 玉临风手脚麻利地又给满上,自己端起一杯来道:“我还从未见过李大哥这样临危不乱的,小女敬大哥一杯,你可一定要赏脸喝呀。” 又一杯进肚。 封二娘又递来肉串,沈易安喊封二娘也要多吃点,封二娘忙过来倒酒道:“这羊是我当厨娘这么久烹饪过味道最鲜的,我敬阿郎一杯。” 沈易安笑道:“敬我什么?这是李大哥的羊,要敬也得敬李大哥啊。” 李思安又下肚一杯。 萧靖漛抚琴,李思安出于礼貌赞赏了一句,萧靖漛忙起身过来敬酒。 又一杯。 此时的李思安已经感觉脸微微发烫,但客随主便,他不好推辞。 沈易安再次举杯:“昨儿见你难过,也没安抚好你,今儿特制这酒陪你一起消愁,小弟敬你一杯……” 沈勇:“昨晚那酒家的破酒兑了水,今儿补回来,我敬你一杯……” 玉临风:“听说昨晚大哥落寞,我也没能与君分担,今儿敬大哥一杯……” 萧靖漛:“小女不才,不会说话,所有情分都在这酒里,敬二位一杯……” 封二娘:“昨儿我还跟人争论说这羊不好吃,今儿知错了,自罚一杯,大哥随意。” “都是做酒楼生意的,我敬大哥一杯。” “我素来喜欢喝酒,没理由也得喝上一杯,敬大哥一杯。” “我也不像萧靖漛能给诸位解闷,就敬杯酒吧。” “萧氏承蒙李大哥三笑美意,唯有敬一杯……” “这羊虽然黑,可不是羊的错,我封二娘敬大哥一杯……” 李思安父子端着酒盅,眼前已经晃晃荡荡,自己还没来得及享用那小羊,怎么就迷糊了呢? “李大哥酒楼虽然烧了,俗话说破财免灾,大哥长袖善舞,一定会东山再起,我敬李大哥……一、杯。” 沈易安端着酒,一看那李思安已经俯倒在桌上,一旁的李知若跟他父亲喝的一样多,此时也已经眼前一黑,晕乎过去了。 第198章 酒品好很重要 第198章酒品好很重要 几个人围着俩人,李思安呓语呢喃:“好酒……干……继续喝……喝不倒我是王八……” 须臾,两人就全没了动静,只剩下鼾声。 “这么快?我的敬酒词儿还没说完呢……”封二娘遗憾道。 “醉了,可不耍酒疯!” 沈易安也有些遗憾,这俩人酒品也太好了吧,喝醉就往桌上一趴直接睡觉,这是咋也问不出个一二三四了。 这说明,行走江湖,酒品好很重要。 沈易安正在思量如何是好,只见李思安一行人当中的几个朝这边过来,见状都皱起眉头,客气了两句后就提议将两人带回船舱。 这种合理的提议若是再拒绝,沈易安的意图就太明显,于是沈易安赶紧拱手道歉,对方摇摇头道:“我们李老板号称千杯不倒,想必是失去酒楼胸中郁结,无关沈老板的事啊。” 几人架着二人往回走,沈易安目送,玉临风知趣地提着灯笼照亮。 这些人回去船舱后就再没现身,沈易安、沈勇和玉临风三个人继续喝酒吃肉,只不过酒已经换成了瑶池仙酒,就是以格瓦斯为基础、混入少量梨花酿的混合酒,这种更受大伙儿欢迎。 一手撸串,一手按酒玉临风开口道:“看到了吗?” 沈易安和沈勇同时点头。 沈易安始终骤紧眉头:“他左手臂有一处纹身,我记得见过那图案,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图腾。”沈勇纠正。 “你知这图腾来历?像是个老哇子。” 沈勇摇头,又问:“似曾相识……可什么是老哇子?” “乌鸦。” 沈勇笑道:“的确像是玄鸟。” 听到玄鸟二字,沈易安终于想起来:“我在天外天见过。” 沉思许久,仿佛一个世纪过去后,沈勇才开口道:“我也想起来了,天外天里的确见过一次,是守门给人摘眼罩那个。” 这就太蹊跷了,天外天可是已经被一锅断端了,跟本没人逃出来,难道说李思安一行人是当时出差的漏网之鱼? 沈易安将已经要入睡的萧靖漛唤来,萧靖漛以为这边有急事,衣着单薄地就跑了出来,沈易安不忍,将自己外衣披在萧靖漛身上,问她可知玄鸟图腾之事。 “玄鸟图腾?没听说过,也没见过。”萧靖漛如实回答。 沈易安起身,跟萧靖漛比了比个头,随后一笑,让她回去好好睡觉。 萧靖漛莫名离开,沈易安跟沈勇相视一笑,原来守门的那个人身材高大,给人摘戴眼罩瞬间,若是个子不够的人是看不到他无意间露出的小臂的。 “如果你确定那老哇子是玄鸟,那只能跟殷商古老家族有关了。只有殷商后代才会将玄鸟纹在身上吧?” 沈勇道:“没有其他线索的话,目前只有这种说得通。” “那也就是说,这李思安可能根本不是去汴梁,而是去商丘应天府?” “黑羊,商丘,图腾,天外天?”玉临风将所知线索都串联起来。 沈易安白了他一眼:“黑羊也算?” 玉临风用绝户仅有地谨慎点头:“小羖乃夏羊,扬州离夏国如此之远,却用夏羊做食材,这不是常人所为。” “可是他开酒楼的,这也正常。” “那为何酒楼都烧了,羊还在?还是说这羊根本就是他后来买的?他不是赔进去全部身家了吗?这几只羊价值不菲,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三人讨论至此,也没有个确切结论,但这李思安总归是不正常。 “凡事小心吧。” 沈易安决定,到了扬州后,就算不去小秦淮一览,也得把李思安所言弄得清清楚楚。 眼下对李思安本人,沈易安总觉得还是得展示点手段,否则他不知道沈易安为什么姓沈啊。 第二天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李思安父子昏睡到午间才醒,阳光从窗栅透进来,两人双双对视不知发生了什么。 自恃酒量无敌的李思安陷入沉思。 昨儿喝的真是酒? 这尼玛是什么酒?难道是传说中的三碗不过岗?还是酒里有迷药? 他豪饮过辽国烈酒,喝倒全桌好汉;痛饮过夏国葡萄美酒,最后剩下他自己还在桌子上;也曾在中原一人战群雄,别人都吐了一地,他也只是多上了几次厕所…… “儿,你感觉如何?”李思安关心道。 “喉咙紧的很。”李知若苦着脸,灼烧感随着喘气而出。 李思安转过身叹了口气. 想来昨晚在座的全都饮过酒,还是用银器盛装,想必其中没有迷药或者下毒,那还真的是酒,只不过这酒实在闻所未闻啊。 这边,听闻二人有了动静,沈易安忙不迭地过来关心两人。 左手一壶醒酒茶汤,右手一碟杏酪酥,放在桌上抱歉道:“昨儿的酒是我精酿的,没想到二位不胜酒力,早知如此就不喝这酒了……” 脸还发绿的李思安听闻心中怦然一动,本能地想跳起来反驳,想到自己此时身份特殊,不能意气用事,便又平躺下来:“的确是不胜酒力,白白浪费沈老板的一片苦心了,若是换了旁的酒,我倒是有信心多陪几杯。” “呀,这敢情好,我思来想去觉得心有愧疚,所以今儿又准备了一种带泡泡的酒,想必李哥从没见识过,不如就品尝一下这瑶池仙酒。” 李思安倒是听说过瑶池仙酒,酒劲比所有酒都小,倒酒时泛着白色泡沫,待到泡沫消退,才露出淡黄色的琼浆。据说喝上一口清爽至极,加入冰块后更是甘中带苦、回味绵长……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听说,因这瑶池仙酒只有汴梁才有,名声虽然远播,外地人总没这福气,若能见识一下,也不失雅事一桩。 这酒总归能多喝些,李思安有信心把这一整船人都喝翻,就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我就不客气了,带我洗漱完毕,就去阁楼寻沈老板。” 沈易安点点头,心中一阵快活。 今儿是不打算敬酒了,因为昨晚他跟玉临风一夜未眠,将已经蒸馏过的酒又蒸馏了几次,得到酒精味直冲鼻子的“精品梨花酿”,根据抹在伤口的疼痛程度,沈易安估摸着怎么也得达到七十度,消毒都妥妥的。 等会儿要给李思安喝的,就是用这“精品”加格瓦斯勾兑的,一比一的比例,比前世任何一种啤酒度数都高。 微风轻拂,鸟鸣声声,李思安服用过自家秘制解酒药后,已经容光焕发,正阔步朝船头而来。 走近,见阁楼里只有沈易安和沈勇两人,李思安长吐口气,自信满满地对李知若低语:“儿,等会儿看我眼色,一定要把他们都喝趴下,一雪前耻!”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199章 宿州 第199章宿州 二人坐定,沈易安倒酒:“这种瑶池仙酒,需用大杯豪饮。” 看着神奇的泡沫出现又消散,李思安只觉神奇,再凑到鼻子下一闻,酒气扑鼻,奇香无比。 大杯子一上,一壶只能倒上两杯,所以李思安和李知若的都是“精品”,而沈易安和神勇的,则是妥妥的酒精度数极低的瑶池仙酒。 半个时辰下来,沈易安略微劝了劝酒,这李氏父子就又趴倒在桌上。 玉临风、封二娘和萧靖漛拖住其余的人,沈易安和沈勇掀开两人袖口,清楚地看见两人手臂上的玄鸟图腾。 这是一种翅膀像燕子,身材像乌鸦的玩意,说是玄鸟还真有点牵强,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两人看了又看,牢牢记住这图腾的模样,才将喊人将二人带走。 图腾之事到此就告一段落,后来李思安虽然并不服气,几次暗示沈易安还要拼酒,却都被沈易安以“二人不胜酒力”婉拒,哪怕李思安想喝上几口都未能成,只能巴巴地喝些茶饮,心中愤恨又没法发泄。 而自己要用来蒸羊羔酒的小羖,也以一日一只的速度壮烈牺牲,没几天就一头都不剩。 船队已在汴河中行驶二十二日,五月初三这日,沈易安终于从望远镜看到远处的城池——汴河上另一个大城市——宿州。 此时的宿州隶属于淮南东路,是上州,保靖军节度,全名宿州符离郡。 作为地名,“宿”音同虚,几百年后为了区分徐州才读作粟的,这也是其“小徐州之称的由来。 宿州与汴梁一样,宋朝的经济大动脉汴河从城中通过,就连汴梁虹桥设计也源自宿州知州陈希亮发明的埇桥,是经济和人口仅次于汴梁的第二大城,极度繁华。 宿州地处汴河与泗水的连接处,东西城门皆是水门,分别叫“望淮门”和“连汴门”,所以宿州又有“舟车会聚,九州通衢之地”,“扼汴控淮,当南北冲要”,“跨汴阻淮,信江北一要地”的说法。 这座城不仅起到连接南北的经济作用,在军事战略中也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站在船头,望着青砖古城墙,沈易安久久无法平静。 靖康耻时,汴梁被攻下后顺着汴河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宿州,因此他即将见识的繁华,二十五年后终究还是化为乌有; 后因为黄河改道,当时世界第一座木拱桥“埇桥”也一直沉睡在宿州大地之下,即便在他前世科技那么发达的时代,也没能让这座桥重见天日。 船队从西水门“连汴门”徐徐驶进城内,夹岸的房舍就密密麻麻呈现在眼前。 这里俨然就是另一个汴梁,只不过房舍更密集些,沿岸的随杨柳没打理的那么优美,桥梁没及时粉刷,基建稍差些。 沈易安与宋岩圭同立船头道:“恐怕要在这儿多留几日。” 宋岩圭抿嘴笑道:“沈老弟,别看我读书不多,为了西园一聚,也特意了解过一些事,比如苏大学士上书参宿州知州修城墙一事,也是有所耳闻。” 沈易安呵呵笑了下。 人无完人,苏东坡此举的确不是大义之事,因他喜欢出产玉石的灵璧县,硬是写了《乞罢宿州修城状》,参了当时打算修建宿州城墙的知州周佚一本,导致宿州到底没把城墙修上,反而旁边的灵璧受益。 通过眼前的熙熙攘攘的一幕,沈易安已经可以判断苏东坡当时所言确有欠缺。 虽然大宋中原已经许久无战事,但像修城墙这样的基础建设,是绝对不能随意决定的,作为地理要道、人口密集的宿州本就该优先于灵璧。 沈易安依稀记得,当年有个同学的毕业论文就是研究宿州的历史。 其中他记得尤为清楚的就是宋朝时期,宿州民风彪悍常有贼寇出没且多灾,而历任知州都很有作为,在打击贼寇和救济百姓上都得到极大的赞赏,一度成为宿州百姓为人称道的美谈,苏颂就曾经在这里任知州。 而如今宿州知州不是别人,正是已故宰相、拒绝割地的忠臣韩国公富弼的儿子——富绍庭。 富弼一生清廉,辅佐四帝,被称为“王佐之才”,然而他和晏殊女儿的孩子富绍庭就不那么尽人意。 富绍庭没有过人才能,各方面都没有继承老爹的优良基因,因此富弼还曾为他找过关系走过后门,留下一张被后世竞相收藏、被称作《儿子贴》的一封私信,内容仅有四十四字,在后世却拍出462万的天价。 凭借上学时的恶趣味留下的记忆,沈易安在心中默默回忆: “儿子赋性鲁钝,加之绝不更事。京师老夫绝少相知者,频令请见,凡百望一一指教,幸甚幸甚。此亦乞丙去。弼再上。” 这张纸条是要“阅后即焚”的,但因墨宝珍贵,就一直流传了千年,不得不说也是富弼留下的一笔财富。 然而,富绍庭此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沈易安还记得同学那篇论文还有一句不知从哪引来有关富绍庭的话:字德先,弼子。历宗正丞、提举三门白波辇运、通判绛州。建中靖国初,擢祠部员外郎,旋出知宿州,卒。 旋……卒。 短短几个字,道出了速度之快,沈易安想起萧顾氏赠送的医药箱,也许能派上用途。 船队进入码头,宋岩圭要去忙活他的生意,也顾不上手臂的伤,船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下船。 沈易安自然要去逛一逛这座大都市,一行人刚一落地,就见宋岩圭面带尴尬笑容地过来。 他凑近沈易安轻声道:“沈老板,我在宿州的生意着实不小,这里虽然不比明州有港口,却是内陆与海运的交接之地,不瞒你说,我此处的店铺商行甚至比明州……呵呵,你懂的。” 沈易安蹙眉:“对你来讲这是好事。说好了明州以外的买卖还归你自己,与我说这些为何?” “还不是怕……胃口太大……” “我不会惦记的,你大可放心。” “我知道,只不过不知道那位……童使他会不会惦记。” “有什么明说吧。” “咳,老弟爽快。我是想把我要带去明州的货物也都卸在这里。” “哈哈哈,这点小心思啊。那就如你所言好了。” “可我担心童使那边。” “放心吧,我给你兜着。” “我需要时间。” “这个你更加不必担忧了,此处民风彪悍……额,人杰地灵,又赶上端午节,怎么也要多停留几日。你如果能帮童使寻找些奇石美玉之类,许下个足够你用的时间,那还成问题吗?童使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 “那……”宋岩圭满脸堆笑:“那就仰仗沈老弟了,只要老弟不在此随意打赏,吃喝玩乐还是全算在我身上。” 沈易安一挥手:“那倒不用,想必你在此地也有些实力,如果我需要帮忙时,你多出些人力物力即可。” “好说好说,我这几日就在旁边的宋氏商行,随时来寻我。对了,我已经备下三匹好马给沈老弟用,还有听仙楼最好的客房。” 宋岩圭一瘸一拐地离开,指挥着扛夫卸船,那边沈勇已经将马套在马车上。 第200章 天下一楼 第200章天下一楼 封二娘拉着萧靖漛的手,对神易安道:“阿郎,我这辈子还没离开过汴梁,如今到了这地方,就不跟着你们几个爷们,反正也轮不到我照料你,就让我和萧小娘子一处玩乐去。” “无妨,晚上记得回去听仙楼住便是,花销算我的。” 封二娘乐地立刻就拉着萧靖漛跑去玩,沈易安忙拦住两人叮嘱:“此处虽然繁华,却不是天子脚下,民风彪悍,要主意安全。” 两人连连点头,随后就扯着裙子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玉临风依旧身着女装,不耐烦地甩着帕子。 沈易安拍了拍玉临风:“天气渐热,你这身衣服真是辛苦你了。” 玉临风故作姿态:“哼,你知道就好,我这一路为了护住你,就只能一直穿裙簪花的,要不是我收你做徒,才懒得管你呢!” 说到这,玉临风一本正经道:“从今儿起,你可就得跟我学暗器了。等我寻了合适的物件咱就开始。” 沈易安这一阵子也在纳闷,以各种理由威胁他的玉临风为何说完收徒后就没了动静,他也没敢问,生怕他想起来逼着自己学,敢情是道具没到位。 “瞧这大太阳,快走快走,找个地方来份冰糖圆子,热死个人了。” 玉临风催促,沈勇已经走到马车跟前,三人刚要上车离去,童贯已经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过来。 童贯每到一处都有专门的官员接待,吃住都有着落,沈易安既不用跟在他身旁,也不必为他食宿费心。 寒暄了几句,童贯对沈易安道:“明日中午富知州设宴,到时候沈老板也要来啊。” 沈易安点头:“好。” 由衷地笑容泛上来,童贯眉头轻轻一挑:“那就祝沈老板吃好玩好了……” 沈易安拱手道别的功夫,童贯已经上了旁边一辆马车,还有不少人在侧逢迎,看来童贯在此有不少朋友啊。 沈易安的豪华马车也没多在码头停留,径直朝着人多的热闹街市而去。 宿州人口此时有七八十万,地界却比汴梁小许多,因此城中处处都显局促,沈易安的马车几次都被憋在路上,进退不得。 “宿州的扩建迫在眉睫。”沈易安嘟囔。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宽阔地,许多马车都停在这里,沈易安三人便也在此泊车,下车步行。 见了眼前接踵摩肩的繁华,玉临风已经不再嘟囔要吃冰糖圆子,而是如同乡下进城的小丫头在人群中穿梭,瞧瞧这、看看那,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沈易安也四处看过,却没找到他想要的,见一家门头颇为讲究的茶肆,就进去小憩,顺便打听一下。 越往南,茶就越好,宿州又是南北交界、商品集散地,所以这家茶肆端来的茶香气扑人,稍坐一会儿,衣裳都沾染了茶香,让沈易安更加喜欢这里。 放下茶钱,又打赏小二五十文,沈易安开口问哪里有出售灵璧玉的店铺。 “古玩一条街啊,那里店铺林立,各色灵璧玉都有,本地人也都去那里买。” “可有推荐的名店?” “这您可真是问着了,宿州最有名的当属‘天下一楼’,但并不在古玩街,而是在汴河北岸埇桥西,到那儿就能看见了。” “名字很响亮,有什么噱头?” “哈哈……一看您就是外地客官,这天下一楼的好处,您还是自己去看,不过要入夜后才营业。” 听如此,沈易安势必要过去一探究竟。 沈勇和玉临风陪着沈易安又逛了许久,在他们看来繁华如京都的地方,去不知为何沈易安一直都皱着眉头。 宿州地理位置极好,襟连港口城市,又是南北交界,妥妥地核心地区,却没被充分利用,这让沈易安心中十分憋闷。 沈易安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用心揣度,一套套改进办法在脑海中渐渐形成。 只可惜,他不是这个地方、或者说这个时代的主人,否则,他当真要大展拳脚一番,整合资源,改造一番。 因为没什么心情,导致吃饭也没胃口,华灯初上,沈易安便招呼两人往天下一楼方向而去。 与汴梁闹市和坊间不同,这宿州似乎处处都是闹市区,汴河两岸更是繁忙不堪,靠岸的船只和即将离去的船只更替,即便夜晚也有扛夫、纤夫忙碌。 远远的,就见宏伟的埇桥旁,一高耸的二层琼楼让人眼前一亮。 妥妥的地标建筑。 三人慢悠悠地走过去,才发现这条街两旁竟然都是卖抹领、簪花等玩意的鬼市,当然,卖的最多的,还是各色大大小小的灵璧石。 这便是天下一楼入夜才营业的道理。 顺着灯光的指引,三人来到楼前。 “天下一楼”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沈易安仔细一看,题字的人竟然就是苏颂。 这天下一楼虽然只有两层,却堪比普通楼房三层那么高,让周围建筑都显得十分萎靡,哪怕是汴梁最高的樊楼,竟也没有这番气势。 这就跟在泰山顶一览群山小一个道理,矬子里拔出的大个儿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三人迈步进去,闪过一用巨大灵璧玉制作的山水画影壁,就见一开阔大厅,火烛通明,大小不一、花色不同、种类繁多的灵璧玉被精心摆放: 大一些的用精美的木托支撑落地而放,小一些的则安放在架子上,错落有致,色彩多变,同时还有花草字画瓷瓶等物件点缀其间,仿佛把园林缩小放进室内,处处都是微缩景观。 “这也太好看了吧。”玉临风惊讶无比。 “走,进去看看。” 所有玉石都没有被束之高阁,全部唾手可得,从一个个架子和奇石中间走过,仿佛有种在仙境中游走的惬意,走着走着,眼前又出现一灵璧玉石桌石凳,当真让人不愿离去。 “生意都这么做的话,哪还有卖不出去的东西?”沈易安感叹。 奇怪的是,这样一副情形,却不见多少买家,可喧闹声又却是存在,让三人非常疑惑。 坐在石凳上的沈易安打量眼前的一幕,见影壁后面又进来几个男子,人家却看也不看这里一眼,说说笑笑地从两侧的楼梯直奔二楼。 这时候,终于看见一个衣着规矩的伙计匆匆忙忙地过来,朝他们三个拱了拱手道:“三位还不上楼吗?楼上要没位置了。” 第201章 巧遇 第201章巧遇 “上楼?位置?何故?” 伙计愣了下,随即笑道:“哦,想必三位是外地来的。我叫小白,我给三位介绍下。我们天下一楼每晚都有雅趣,今儿是我们特意从京城请来的有名歌姬头回献艺,几位真是来着了。” “嗯?”沈易安倒想看看哪个名姬竟然玩起了走穴:“要钱么?” 小白又愣了下,显然他还从没被人这么直白的问过,随即带出一丝礼貌而不失蔑视的笑意:“小钱而已,几位跟我来。” 沈易安有些不解,心想大钱小钱儿的你总得有个数啊,可小白偏偏就不说,直接领着三人往楼梯方向引。 外面又匆匆进来个胖男人,走起路都气喘吁吁,他衣着体面,表情矜贵,举手示意小白等等他。 “那咱们稍等下。”小白对沈易安点头道。 说完这句,小白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快步迎上去,本来一张如同羊脂玉一样的脸笑成褶皱岩石,三人这边好奇,也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只见比比划划,最终胖男人塞了什么给小白,又急匆匆地转头离开。 小白又变成羊脂玉的脸,转身过来对沈易安拱手抱歉道:“不好意思几位客官,今儿没位置了,明儿再来吧。” 沈易安一听,这肯定是刚才那胖子的缘故啊,随即朝小白翻白眼道:“没想到你变脸功夫不错,戏法也厉害,位子竟然能说没就没。” 小白也收起一直客气的笑意,冷笑道:“我没啥功夫,也不会戏法,但位子留不留,我还真说了算。” 说着他摆弄起手里的稀有的碎银,沈易安眼看这一幕道:“不就是要花钱吗?我们也有,总要分先来后到吧?!” 小白悠哉地咬了咬银子,摇头晃脑道:“这是赏钱!听曲儿的钱可还要单花!” 打赏碎银,在银子极其稀有的年代的确是大手笔,但沈易安觉不会忍让,他随手夺来小白手中的碎银往那玉石堆里一扔,道:“喏,赏钱没了。” 小白气的咬牙切齿,可又没空跟沈易安较真,毕竟银子才重要,就急忙弯腰去那灵璧玉的小景致中寻那一小块碎银。 就这功夫,沈易安三人已经转身往楼上去了。 二楼一如一楼那般宽阔,竟然连支撑的梁柱都不见,细看才发现原来整个房顶也是采用虹桥木拱结构,将两套不稳定的拱骨系统上下交错,插入横木而成超静定体系,使得房屋虽宽阔却没有竖梁,望去一马平川,作为室内剧场真是再好不过了。 舞台,错位摆放的桌椅,一帮交头接耳吃零食的爷们,让这大厅虽然瓦里瓦气,一点也不妨碍沈易安此时的心情。 眼下只有最靠近台前的一桌还空着,三人一屁股就坐下了下来,玉临风抓起个砀山梨就啃了起来。 很快,就又有伙计端来托盘,上面放着一块用灵璧玉打造的精美玉牌,上面刻着个“天”字。 沈易安取来号牌,伙计笑着解释道:“三位客官,坐的是‘天’字座位,要五十千,等会儿如若有相中的玉石,这钱就抵了,那哪位付一下?” 沈易安似乎明白楼下被人阻拦的原因,他们三个都带着钱袋子在身上,但加起来也不足十贯,难怪那胖老头用碎银打赏,想必来此处消费的话,铜板不见得能负担得起。 沈易安正要摸张交子出来,却被人拉了起来,回头一看正是一脸愤怒的小白。 小白颇费了些力气才找到银子,此时气急败坏地望向沈易安,但是他并没对神易安开口,而是指着楼下对旁边的伙计说了句:“黄二,天字桌贵人留位。” 黄二两手一摊无奈道:“没了,平日也少有人定,吉时已到,要开始了。” “这三个不是还没付钱?他们未必付得起……” “可是……牌子都取了,不能索回来,这是大忌。” 做生意讲究只进不出,天下一楼的伙计都知道老板的脾气,没人敢触怒他,但是眼下的确犯了难,沈易安冷笑了下,自顾地坐了下来,接过玉临风递来的砀山梨,咔擦就是一大口。 两个伙计正商量着,忽见老板周启渊面容凌厉地朝这边过来。 人还未到,气势已然让附近冷却下来,两个伙计贮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事都堆在这儿?!客人们来看歌姬还是看你俩?!” 两人不敢隐瞒,说了原委,周启渊眼睛一瞪:“先来后到何错之有?我不管哪个贵客,怪就怪他来晚了!定然要让这几位贵客安心。” 沈易安心中还挺安慰,没想到这商人还有几分信用,比伙计们可是更懂得经营之道,便伸手去掏交子。 周启渊只知道拿到的钱才是钱,什么贵客留位一类的话,都没有眼下实在,所以不经意就暴露了本性,满眼期待地望着这个外地来的贵客掏钱。 沈易安转身想要放下交子瞬间,只见那胖老头已经气喘吁吁地上来了,旁白跟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 “诶呦!”玉临风第一个叫了出来,一口砀山梨差点没喷出来。 他凑近沈易安拧着眉头低声道:“他不是有官员招待,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易安也一眼就认出童贯的身影,那胖老头显而易见就是招待他的官员,至于是不是富绍庭他也不得而知。 天下一楼是按桌收费的,一桌坐一个人也是这些钱,三个人也是这些,周启渊为了多赚钱,一桌也就只设三个位子。 沈易安横竖望过去,满大厅也少有空位,且都是旁人花钱的,没道理拼桌或者将哪个赶出去。 按照先来后到,最有可能被赶出去的还是自己这桌,于是沈易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交子刷地塞进还在观望的周启渊怀中,最后还拍了拍:“钱收好。” 周启渊看看越来越近的身影,再看看三个大口啃梨的男人,一时也犯了难。 小白更是不知所措,他毕竟收了好处的。 两人越来越近,但看那左右摇晃的走路姿势周启渊也知这是宿州知州,此时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官人,从前如何请您都不肯来,今儿来……何故没提前说一声?” 胖呼呼的富绍庭依旧气喘吁吁,但毫不耽误他面露慈爱的笑意:“咳,私下里别这么称呼,叫我德先便好,我这是带朋友来开开眼,没必要惊动周老板。” 周启渊忙陪笑:“言重,言重了。您二位稍后,我这就张罗位子。” 大厅已然没有空位,周启渊的办法也只能是尽力往外前排挤一挤,实在不行,哪怕放在台上他也得认。 童贯此时也认出前排忙着啃梨的人是谁了,见这大厅已然没有空位,便指着沈易安一桌对周启渊道:“就在这桌加两把椅子吧。” 第202章 捏死在摇篮里 第202章捏死在摇篮里 周启渊此时已经猜测到富绍庭旁边的人就是童贯,只因宋岩圭曾寻他买上好的玉料,他机智地要挟宋道出其中缘由。 据周启渊所知,童贯表面总是笑呵呵,可不是个好惹的,且如果能抛开宋岩圭这层关系直接搭上童贯,他可是求之不得呢! 既然童贯已经开口,周启渊便如同有了靠山,再见沈易安三人风尘仆仆一脸倦容,是往来的平常商人模样,索性直接要求他们与旁人拼桌,把这张天字桌让出来。 沈易安抓了把杏仁嚼,头也不回地摇头:“我花钱了,你也说过先来后到。” 周启渊即刻变脸,低声威胁道:“年轻人,可别给脸不要。惹恼了那两位,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易安不屑一笑:“谁这么有能耐?惹恼了我神仙也救不了你。” 没想到沈易安油盐不进,周启渊微眯,脸上横肉颤抖:“说出来吓死你,最后问你一次,走还是不走?” 小白也凑过来威胁:“刚才我就是拦着他们的,哪知他们硬把我推到了!”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 “这样吧,你告诉我这俩人是谁。我要是不走,哪怕被打死也跟你没关系,可你得把入门的影壁给我;我要是走了,这美女就送你了。”沈易安指了指百媚千娇的玉临风。 “怕是碰上了个疯子。”周启渊眉毛一横,低声道:“听好了,这是我们宿州知州和京城来的大官,替天子办事的!” 此时童贯已经有些不耐烦,径直朝这边走来,周启渊见拿沈易安没办法,竟然直接伸手去拉扯,小白也下了狠手来帮忙,沈易安的衣领一下子被拽开。 “你们竟然耍流氓!”玉临风呼地起身。 童贯见此情形,大声喝道:“住手!何人胆敢在此动粗?!” 沈易安拉拢衣领,叹了口气,唉,受委屈了。 委屈就委屈了,楼下那块灵璧玉影壁是真好,大内都寻不到一个能与之媲美的,自己若不先下手为强,定然要落在童贯手中。 “是他们……不肯拼桌。”周启渊收手解释道。 沈易安指着周启渊反问:“你何时与我说过拼桌?你要我们直接离开!” 周启渊转而对童贯道:“您看,真不是这样,这几个刁民说了许多辱骂的话,我看不过才想……” 沈易安收拾周正自己,没理会周启渊,直接对童贯道:“来晚了没位置了吧?人多热闹,过来坐就是,可这人偏偏要我们三个离开。” 童贯心中明镜,知道这周启渊怕是落入沈易安的圈套中,就挥了挥手让他备椅子。 周启渊安排下去,自己却不敢离开,就在旁边垂手等候,顺便听听沈易安和童贯之间的寒暄。 简单介绍后,所有人似乎都理清了关系,童贯示意周启渊方向,问沈易安刚才跟他说什么,沈易安淡然一笑道:“商量如何运走楼下那块影壁。” “哦?”童贯欣喜开口道:“没想到沈老弟已经与周老板协商好了,果然知我心者沈老弟也。” 沈易安点头:“协商好了,归我所有。” 童贯有些意外,这沈易安眼瞎耳聋吗?难道不清楚他刚才的意思? 已经到这种地步,童贯索性直接沈易安道:“我想这块灵璧玉就是官家让我寻的那种,放在新建的园子里定然赏心悦目。” “如此,我也是要送给官家。” 听到这话,童贯大笑点头,招呼所有人都落座,心中却极为不快,这样的好事竟然让沈易安捷足先登,看来自己务必寻一块更大、更美的才行。 五人依次落座,富绍庭虽然没有太大才能,父亲刚正不阿和为官清廉的美德继承地很完美,对此也没有任何挑剔,反而如老大哥般贴心,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尽地主之谊。 用他的话说就是“私下会面,不必拘谨于官礼。” 周启渊一直在一旁候着,他此时内心已经不能用崩溃来形容。 抛开他把这几个人全都得罪之事,就楼下那块影壁,可是他的镇店之宝,根本不外卖的,也没想到沈易安三言两语就能据为己有,关键是在童贯和富绍庭跟前他还没法抵赖。 至此,周启渊才知自己面前的小商人是哪个。 沈易安的大名,商界之人都有所耳闻,是个敛财的奇才,手段刁钻,最喜欢空手套白狼,且对赌也有心得。 周启渊本对沈易安还十分好奇,此时却只剩下几分忌惮。 对于争抢这块石头,沈易安是有自己打算的。 赵佶初登基这两年,还有治国的远大抱负,可好景不长,很快他就开始贪图享乐,最具代表的一件事是从江南弄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到京城,所到之处拆房子的拆房,拆庙的拆庙,拆桥的拆桥,劳民伤财、不顾百姓死活,也是促使靖康耻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 沈易安决心把这苗头就此捏死在摇篮里,让赵佶在此事上彻底死心,也让那些想以此巴结的人断了念想,最好是哪个想要送,就直接送进大牢才爽快。 童贯、沈易安和富绍庭聊着当地的风土人情,沈易安趁着富绍庭也在场,表示让童贯着人将影壁尽快送到童贯的船上。 听闻这话,童贯大喜,看来沈易安是不准备以此石邀功,便连连感谢沈易安。 谢过之后,童贯忙起身离去,周启渊紧随,吩咐在外面候着的手下去。 这时候,富绍庭不解地问沈易安:“沈小郎为何不亲自送与官家?这可是你得来的。” 沈易安扫过富绍庭的胖脸,是不解中还夹杂些对神易安巴结童贯的耻笑。 “前辈可知,这南石北上,是好事还是坏事?”沈易安反问。 富绍庭怔住,思量许久才谨慎作答:“不论好坏,运送这影壁花不了多少人力物力,放在合适地方,却可旺风水,说不定福祉无穷。” 这就是说好咯? 沈易安不屑地笑了下:“如果对着一块石头祈福就能免去割地战争,又何须杀伐果断?何须忠臣弃新死的女儿不顾、弃新生的儿子不顾,报必死之心前去别国谈判?又何须文忠?何须临终犹谏?” 文忠是富弼的谥号。 第203章 李鬼和李逵 第203章李鬼和李逵 沈易安这几话句句都戳在富绍庭的心坎儿上,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做了许多让他望尘莫及的大事,自己没有父亲的才华与魄力,苟且在此,最后竟然愿意相信风水固国,与父亲当时力谏天象定凶吉背道而驰,可称得上不忠不孝。 富弼惭愧地摇头喟叹:“我是老糊涂了,父亲若是在天有知,也要骂我愚钝。” “儿子赋性鲁钝,加之绝不更事……”沈易安盯着富绍庭,忍不住念出这两句。 富绍庭大惊失色,端茶的手颤抖了两下,热茶泼了出来。 这话是父亲当年为了年轻的他托关系所书密函,这年轻人怎会知道? “你……你……”富绍庭满头大汗,困顿不已。 沈易安微微一笑:“官家喊我小圣人,我知道些不为常人所知的事罢了,但是我可是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从不说。” 富绍庭稍微好过些,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大错,此事若是传出去,自己丢人也就罢了,还要连累父亲,那就真是死了也没脸相见。 细想这事,当年所托之人已经作古,事情也已经带入坟墓,沈易安真是没理由知道,若称为小圣人,也不为过。 富绍庭趁着童贯还未回来,拱手对沈易安道:“家父一生高风亮节,我虽鲁钝,却也俯仰无愧,刚刚小圣人说南石北上之事,的确非正经事,我愿陈词圣上,力谏此事。” 沈易安摆手:“州官岂管得到京官?只怕你的谏言还没到京城,就不知被丢进哪条河里了。其实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富知州只需按我说的做,保证你千古留名。” “那快说来听听……” 这时候,童贯已经回来,台上也准备完毕,沈易安示意富绍庭稍安勿躁,大伙儿便安下心来等待歌姬登场。 沈易安暗示富绍庭此事后面再说,便开始专心听曲儿。 也不知道京城歌姬是哪个,能唱几首,这一桌可是要五十贯,也不知值不值得。 遮挡的纱幕徐徐拉开,台子中间出现一抚琴女子,姿色有几分,但并不如李师师、落杏儿这样的尤物。 台下的戚戚声说明大伙儿并不买账,就差起身呐喊退钱了。 周启渊似乎是卖了个关子,他让大伙儿稍安勿躁,随后开口问道:“大家可听过这样一首诗?东京有佳人,擅做七音曲,听罢忘归路,不识自家门。” 下面有人回答:“自然,听说是个叫樱桃的女子。” “不是吧?七音歌姬不是叫萧靖漛吗?你们大概没机会看报,报上天天都在写。” “对,听说她能唱出七个音节,词也明了易懂,东京坊间都喜欢传唱。” 周启渊对这样正向讨论的情形甚是满意,他举手示意大伙儿安静,随后指着身后的女子道: “所以,我花重金从东京请来这位萧靖漛,诸位拭目以待!” 沈易安急忙拿出望远镜,对着那女子浑身上下一通看,就连脸上几个斑点几个痦子都没放过,最后得出结论,除了性别相同,这人跟萧靖漛没有一点关系。 童贯也纳闷,问沈易安道:“萧靖漛不就是打麻将时过目不忘的那婢子?” 沈易安讪笑:“是我未婚妻妹。” “小姨子?”童贯先是一惊,随后一脸坏笑望向沈易安:“要说会享齐人之福的,沈老弟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啊。” “并非童使所想那般。只不过,这台上的又是哪个?” 咿咿呀呀地琴声传来,这女子弹了前奏,沈易安听出来,这是《凉凉》。 大厅安静下来,众人带着各种心情静听。 台上女子嗓音空灵,这首凄美哀婉的歌表达的淋漓尽致,沈易安从他并不专业的角度来鉴赏的话,唱的是没有一点瑕疵,当一曲完毕,众人起身喝彩时,沈易安也忍不住吆喝了几声。 周启渊心中颇为感慨,刚损失影壁的难过被中和不少,于是大声道:“端午三日,每天都会奉上东京歌姬萧小娘子演唱会,欢迎各位捧场。” 演唱会这词,也是周启渊从报上读来的,如今很多人都知道这新名词,还知道萧靖漛要开的是巡演。 众人沉浸在这种新鲜的音乐当中时,忽听有人大喊了声“骗子”。 沈易安呵呵一笑,回过头去,只见大厅中央的桌子上站着两个女子,其一就是撸胳膊挽袖子的萧靖漛,旁边的则是叉腰而立的封二娘,颇有些母夜叉的派头。 “呦呵,脾气不小。”童贯评价。 玉临风笑道:“别看这妹妹平日不爱说话,要真打起架来,那真是几头牛也拉不住。” 这一声“骗子”,足以让所有人安静,还沉浸在各种赞叹声中的周启渊不可不乐意了,示意左右直朝萧靖漛而去。 沈易安一动没动,这事若等他出手,那一定就不是一块影壁能解决的了。 童贯问沈易安:“我听台上这个唱的也不错呀。” 沈易安呵呵一笑:“的确没有瑕疵,也唱出了情绪,但她只是模仿,未必有萧靖漛的才华。萧靖漛不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包括她听的乐曲,简单些的一遍即能几下曲谱,聪颖过人。” 童贯赞同地点头:“上次那首给波斯女郎的曲子,真是直敲人心,听说她也只是听你哼过几次。那小圣人从哪听来的这曲子呢?” “童使忘了,我自小与父亲各处游历,见过听过的多了去了。” 童贯本想无意中打听些,没想到自讨没趣,便不再开口。 不等周启渊的人到萧靖漛身旁,萧靖漛已经踩着桌凳到了最前面,她先委屈巴巴地望了眼沈易安,随后转身指着台上女子道:“你是哪个?竟敢冒充我?!” 台上女子掩口一笑,轻声慢语道:“我何故要冒充一个乡下丫头?!也不照照镜子悄悄自己,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四处乱喊乱嚷嚷!” 从天外天里出来的萧靖漛可不是好惹的,她轻蔑地一笑,道:“我出手打人总会有个理由,那你就说说,你还会哪些?” 女子起身,朝着所有人施了万福,随后道:“我会的多了,像《青花瓷》《好久不见》《两只老虎》《稻香》……” 这女子巴拉巴拉说了一串出来,不禁沈易安愣住,就连萧靖漛也愣住了。 这里面其实有很多歌她都只唱过一两遍,沈易安教给她后,唱不唱完全看她心情和喜好,所以像《两只老虎》这种也只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时唱过,自己都快忘了,怎么还有人能如数家珍呢? 台上女子得意道:“怎么样,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呢?!” 萧靖漛走到女子跟前,想起沈易安平时教她的,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女子脸上。 “既然你不要脸,我帮你把脸打飞。” 萧靖漛甩着打痛的手,那女子已经被抽的两眼冒金星,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启渊一挥手,几个打手就一拥而上,还不等沈易安出手,只见童贯就已经空翻到台上,左一脚右一脚地把打手踹开。 第204章 救场 第204章救场 眼见童贯出手,周启渊嘀咕了声“不好”,一个箭步窜到台上,让所有人住手。 唱歌的女子真名叫樊花,她似乎被吓得不轻,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萧靖漛不屑地瞥了眼:“老娘可没有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的时候。” “哎呀……”沈易安略囧,萧靖漛这天外天的江湖气息本来已经戒的差不多,但自从跟田小稻常来常往后,又经常忍不住爆粗口,日后这若是成为公众人物,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周启渊此时真是进退两难,无论对错,都先给童贯道了歉,随后卑躬屈膝地拱手问道:“您认得此人?” 童贯点头:“这才是东京城的萧靖漛,台上这个是个赝品!” 周启渊一下子愣住,樊花见情形不对,趁着周启渊和童贯赔不是的空挡,悄悄往楼梯口挪去,刚要转身,就被沈易安拉住了手臂。 “唱的不错嘛,只不过冒充别人可不好。” “呵呵,爷,一看您就是京城来的,我也是个上有老下有小混口饭吃,何况咱也没顶着别人的名头为非作歹,一口一个‘老娘’的,没坏人家名声,您看……” “放你一马?” 樊花厚着脸皮嘿嘿陪笑,另外一只手轻轻去推沈易安手臂。 “放你容易,把你同伙供出来。” “看您说的,哪来的什么同伙啊!就这小场面,俩人分钱岂不是划不来?” “哈哈哈,俩人?那就是说你还有一个同伙。” 樊花自知口误,忙改口道:“欸呀呀,打个比方呗,要不还能整个十八铜人来?” 沈易安暗忖了片刻,没有撒手,直接将她交给赶来的封二娘,道:“看住了,不用给吃不用给喝,明儿直接送去衙门,我倒要看看,七十六道刑具哪个对她口味,看看哪个来给她送饭。” 沈易安这番话让这小女子一阵哆嗦,脸色唰地就变的惨白,就在沈易安再次问她同伙有谁时,她忽然指着周启渊道:“他!是他指使我的,还给我钱了!” 周启渊刚从童贯那了解到原委,还在为自己被骗耿耿于怀,听到这话登时面如土色,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明明是你和樊小郎找上门的,说你要在各地开演唱会,我还问过你们为何选在宿州,你不是说你喜欢这里人多热闹?” 看周启渊的模样,就知道他没说谎,沈易安忽然警觉,这女子怕是给那“樊小郎”争取逃跑的时间呢。 沈易安给玉临风和沈勇使了眼色,两人就先后下楼,各自一边去寻人。 事已至此,周启渊只得感谢作为萧靖漛老板的沈易安不追究之恩,可是对台下的一群人却没法交待,且大家非常认可刚刚那女子,周启渊真正地进退维谷。 沈易安紧紧拉住樊花:“说,你叫什么?你可以骗我,但要承担后果。” 女子勉强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自小没有父母,别人都叫我樊花。” “樊花?呵呵,樊大胆还差不多。”沈易安说着,将她掼到座位上,周启渊的打手左右围住,樊花插翅难飞。 萧靖漛走到沈易安身边,低头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刚刚她的确有些冲动,但冲动的原因并非被旁人冒充,而是有人唱了沈易安给她的曲子,萧靖漛觉得,这是她跟沈易安之间唯一没有负担的关联,不想任何人亵渎。 沈易安自然懂得萧靖漛的心思,看她跟刚刚判若两人,就知她自责不已,便指着舞台道:“本来我打算让你到扬州再开始开演唱会,筹备工作也都在进行中,既然今儿有这巧遇,不如先献唱两首,给周老板撑撑场面,可好?” 说完,沈易安凑近萧靖漛:“毕竟我占了他不小的便宜,权当替我还给人情。” 沈易安没有一丝命令和强迫的意思,全然商量的口吻,萧靖漛不禁小兔乱撞,头虽然压的更低,还是坚定地点头:“那唱哪个?” “第一首唱个大家熟悉的《青花瓷》,此曲乃五音,比较容易传唱,想必有人听过,能引起共鸣;第二首就唱我前儿教你的《声声慢.青砖伴瓦漆》,这首词内容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还是首唱,给足周老板面子了。” 周启渊在旁紧张地提着手听着,沈易安说完后,萧靖漛还没表态,他就紧忙给沈易安行大礼道谢。 一切就绪后,萧靖漛精神饱满地坐在台中央,抱着琵琶等待。 周启渊仿佛是个天生的段子手,安排多妥当后,上来就信口开河,说什么刚刚跟大伙儿开了个玩笑之类的搪塞过去,之后便以更加隆重地形式将萧靖漛介绍给众人。 此时,樊花就坐在台下,配合周启渊勉强地笑着,心中早已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哥哥樊叶能否顺利逃走。 萧靖漛手抚琵琶,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怯场,全然是头牌才有的气派,与平日在沈易安身旁完全不同。 平日她满心满眼都是沈易安,又不敢有非分之心,所以尽管用心,弹唱的曲子也不够出彩,但是当她坐在台上面对一众看客时,自信与骄傲就油然而生,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新兴乐曲领域,她是绝对的王者,是他一手缔造的奇迹。 一首五音《青花瓷》响起,优美的声线与琵琶演奏契合地完美无瑕,人们从开始的好奇到后面不自觉地抻长脖子,再到乐曲结束后的喝彩,说明对台上之人的认可与喜欢。 童贯纳闷地问沈易安:“怪了,平日怎不见她能唱到如此地步,仿佛都是敷衍,你这小姨子是不是对你心怀不轨啊?” “瞎说啥……大实话。”沈易安并不否认。 这话引来童贯一阵大笑,而富绍庭不知何时离席,回来时面色复杂。 “高低也是个知州,怎的如此神色慌张,像就要上沙场般?”童贯不失讽刺。 富绍庭并不介意:“你们来时,可见码头繁忙?” “没错,此乃好事,说明你治州有方。” 富绍庭晃头:“何来好事啊?!上一任说过,去年宿州就旱,今春盼望着多下几滴,哪知我一上任,竟然比去年还旱。其实码头不比往年的船多,只不过因水位下降,实在是想进进不来,想出出不去啊!” 童贯和沈易安都觉得富绍庭有些扫兴,虽然说这是忧国忧民的好事,可在此时说出来,多少有点做作的感觉,就算有这觉悟,也不用此情此景跑来跑去的,因此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搭话,富绍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鲁钝,竟然也没觉得尴尬。 第205章 樊姓兄妹 第205章樊姓兄妹 周启渊正在台上烘托气氛,惹得众人情绪高涨,富绍庭又晃晃悠悠地离开,很快又回来坐下,满眼担忧道:“咱来时还是月朗星稀,刚刚却落雨了,虽然淅淅沥沥,但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让我们宿州能过个阴雨连绵的端午。” 听说下雨,童贯不以为然:“天子的恩泽到了,雨就来了,要说还是该寻些奇石去京城,让宿州福泽更盛。” 沈易安默不作声,心中静静地盘旋给樱桃改名时的那个渺茫的小念头。 每百年有二十一年旱,又是地球寒纪,这就是北宋的气候特点,亏了用岁币买来和平,否则真是要被老天爷玩坏的一个朝代。 沈易安本是觉得改变环境要靠人为,并不十分相信某些巧合,但前世的“雨神”实在是太会碰瓷雨天了,他才给樱桃改了和雨神同音的名字,难道这一世依旧会如此巧合吗? 等萧靖漛唱完这一曲,下面的一众人已经沸腾,不乏有打赏的,萧靖漛牢牢记住沈易安嘱托,一一谢绝,矜贵地让所有人都高不可攀,哪怕有人当即拿出金簪,她也只是抱歉地微微一笑。 周启渊彻底被折服,樊花虽然看着心痛又惋惜,可也不禁佩服起萧靖漛来。 虽然萧靖漛唱功有瑕疵,有的时候会颤,但她情感丰富、表达适可而止,且格局之大,就连士大夫阶层的人都未必能与之媲美,反观自己真的就是个一板一眼的赝品。 周启渊还在热场,萧靖漛在沈易安的示意下已经谢幕,不给看客们更多遐想,雨声敲打瓦片和窗纸的声音盖过周启渊的热情,深受旱灾之苦的人们都跑去窗户跟前,欣喜地议论这场来之不易的夜雨。 周启渊愈加兴奋,敲了几声锣,才重新拉回众人视线,将今日要出售的大货小货展示在众人面前。 前面的演出就是小白口中的“雅趣”,后面出售各种灵璧玉才是重点。 大伙儿围观各个造型精美的玉器时,周启渊忙不迭跑过来跟沈易安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说来你也不是很欠我的。”沈易安指着那赝品萧靖漛道:“不过,她要是一口咬定跟你同流合污,你会不会被入罪,恐怕我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 大伙儿都知道富绍庭是秉公办事的,没人能在他面前找后门,周启渊听到这话登时双腿一软:“我就是个买卖人,奉公守法,这真是个误会,明明就是他们主动寻到我的,我可是花了三百贯……” 沈易安不屑地哼笑:“三百贯?周老板你可太会开玩笑了,这简直是侮辱我们。萧靖漛的出场费可是五万贯打底,要知道,这些曲子和词都是她自己改编的,就凭这第一无二的才华,也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不知道这俩人是骗子,还求沈老板给我澄清,替我说说话。” “这也……容易。” 沈易安说着,跟童贯交换了个眼色,周启渊立马领悟,屁颠屁颠跑到童贯面前:“您老说个数。” “哼,你得罪的是沈老板,与我何干?” 周启渊又转向沈易安,不知这二人踢皮球是何意。 “这样吧,你就按照我说的准备,等我们离开时交予我就好。” 富绍庭因心系旱情,寒暄两句就小跑着离开了;沈易安和童贯带着樊花去了雅间,沈易安直言要周启渊按照他的意思准备些礼品,等到他们离开那日送去船上。 周启渊认真听沈易安吩咐,沈易安拿出个卷轴交给他,上面是他请人精心绘制的麻将图案,周启渊看了几眼,虽不知何用,但都是些小料,值不了几个钱,便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办到,沈易安和童贯方离开这天下一楼。 外面的售卖如火如荼,大伙儿争相购买天下一楼的灵璧玉,沈易安扫了眼,不过是些让人神魂颠倒的石头,虚空的精神食粮、有钱人的消遣,比起扩城改造和修建城墙,简直上不了台面,但往往人们更多争相关注这些玩物,就会刻意地忽略本该专注的正经事,这样就可以借口是环境迫使自己丧失意志,而非那个从来就不积极的本我。 这就是集体麻木、集体玩物丧志、大型社死现场,唯一清醒的,便是那屁颠屁颠去码头的老头,可惜,他“旋……卒”。 喧闹从二楼漫延到一楼,沈易安离开前看了眼疯狂购买灵璧玉的人们,果然是文人居多,赵佶何尝不是其中一员?且是上行下效那个“上”。 用不了多久,沈易安就会让这群人哭都哭不出来,让他们手中没经过仔细雕琢的玉石变成一文不值。 假冒萧靖漛事件,受害者终究还是沈易安和萧靖漛,加上童贯还有会不完的客,便让沈易安将樊花带走,想必以沈易安的手段,想弄清事情真相也并不是难事。 天下一楼外面,月牙映照在地面的浅水坑里,那场让富绍庭兴奋的雨终究还是负了他,犹如一个婴孩刚一哭泣,就被母亲给哄好了,此时已然恢复月朗星稀。 楼前,沈勇驾着马车停在沈易安跟前。 尽管樊花一路都在哀求,沈易安依旧毫不手软地将她扔进车里,正巧被玉临风拉住,强行按在座位上。 沈易安上车,玉临风一手拽住樊花,一手拉住另外一男子道:“跑的还挺快,终究是个没骨气的,扔下女人自己先跑。” 沈易安朝樊花方向:“说说吧,这扔下你不管的男人谁啊?你俩私奔出来的吗?所托非人啊。” 昏暗中樊花愕然,没想到哥哥樊叶还是被逮到,想起似乎所有人都要看这个被称为“沈老板”之人的的脸色,自己再隐瞒下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便如实道来。 “这是我哥樊叶,我们曾在汴梁待过,听过萧娘子唱曲儿,只不过想拜师学习一下,哪知……”樊花声音越来越小:“哪知没机会,就自己学来唱了。” 沈易安转而问樊叶:“你妹子戏太多,她的话我不信,你来说说,敢说一句假话,仔细我把她丢尽汴河当肉粽。” 樊叶惊恐地摆手,喉咙里发出“eng、eng”的声音。 “我哥他不能说话。”樊花怜惜道。 望向樊叶那双恐惧且清澈的眸子,沈易安相信樊花所言,玉临风也佐证:“好像的确是个哑巴,我追着他打时让他开口他无论如何都不出声,我骂他哑巴时却跟我急了,可我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戳人心窝子了。” 玉临风的委屈巴巴让樊花都极为无语,樊叶则狠狠瞪了玉临风一眼。 “你们是汴梁人?听口音不像。” “我们是济州郓县的,爹娘早亡于瘟疫,我兄妹二人苟且偷生,卖艺过活,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听到郓县二字,沈易安首先想到的是及时雨宋江,他自小就喜欢《水浒传》,后来系统学习历史后,也曾与这本巨着做过比较,宋江历史上应该却有其人,且就是郓县的,便脱口而出地问道:“那你听说过宋江这人吗?” 第206章 生存规则 第206章生存规则 樊花摇摇头,再看樊叶,亦是摇头,樊花问道:“当官的还是经商的?” 沈易安眉心一动:“抢劫的。” “啊?!” 沈易安思量前世整理过的史料,虽然《水浒传》中说宋江是押司,可通过各种野史正史记载,他应该就是个强盗草寇,在河北、山东、淮南都留下过足迹,《史记》更是清楚写道“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手下呢也没一百多人,一共就三十六个,跟蓝精灵、耶律延禧鬼兵规模差不多,最终还是被招安,成为讨伐方腊的马前卒。 樊花知道沈易安跟州官有私交,忙晃头:“我保证这是我们第一次行骗。从前最多就抢过别人的地盘卖艺,与强盗没有勾搭。” 沈易安笑着摇摇头:“想多了,我其实也没想把你们怎么样。看你们兄妹也怪可怜的,今晚就与我们同住。” “呵呵,说的真是比萧娘子唱的都好听,要把我们关起来就直接说呗?不就是明天要送我们去见官吗?!” 听她硬装出的镇定中还带着惊恐的颤音,沈易安索性没搭理樊花,转而问樊叶:“我问你话,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否则我就把她当成肉粽……” 樊叶连忙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你们四处卖艺,就你们两个人还是有旁人?” 樊叶用手画了一个大圈。 “还有别人?” 樊叶肯定地点头。樊花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一旁。 哥哥担心她安危,她可以理解,但是他俩行骗之事与旁人无关,她绝不想旁人知道这事,尤其是那些平日没少欺负他俩的。 “是同乡?” 樊叶再次点头。 “一起逃难出来的?” 樊叶再点头。 沈易安拍了拍樊叶肩头:“很好。明儿你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我要选几个人在端午节表演,赏钱绝对比你们平日多出几倍。” 樊叶望向樊花,樊花望着沈易安璀然一笑,道:“沈老板固然有钱,可我们这帮人穷酸惯了,又脏又臭的,没见过钱,也没见过大场面,怕污了您眼。” 沈易安目光凌厉:“我在同你哥说话,你没了父母,长兄为父的道理都不懂了?!” 樊叶安抚樊花,示意她不要强出头,随即望向沈易安,用力地点点头。 不会说话的人,往往比旁人更懂得察言观色,跟沈易安短短接触中,樊叶就觉得他不是个坏人,他不仅帮周启渊救场,也没为难他们兄妹二人,想来他们这样的人,是不配被有钱人计较的,左不过两条烂命而已,若是真能多赚几个钱也是好事一桩。 来到宋岩圭所言的“听仙楼”,封二娘和萧靖漛已经先一步回来,樊花就跟封二娘她们一个房间,樊叶跟沈易安沈勇同住,一夜无话亦无事,樊叶睡的很香,樊花却辗转难以入眠,几次试图跟萧靖漛套近乎,都被无情地怼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讨论昨日降雨之事,沈易安最早一个起来,在天井吃汤饼时,已经有人来寻他送信,沈易安看过后,写了回信又打赏了铜钱,这人才揣着信离开。 这是程禧着人送来的信,内容很多,都是沈易安离开汴梁后发生的,但总体来说都是按照沈易安预先安排那样,沈氏集团按部就班地进行各种业务,程禧无非是汇报下进度: 比如拍卖会所取得的巨大成功; 蹴鞠比赛虽然没有大获全胜,但是打了个平手让对方也很意外,大大打击了齐云社的士气; 拆迁安置事宜顺利进行; 沈家大院的改造接近尾声; 一行行扫过去,沈易安终于看到一些节外生枝之事。 程禧心中说,王诜偶尔去沈家园子吃饭喝酒,会叫程禧作陪,提到过辽国再次在燕云十六州附近进犯边境之事。 这次依旧是耶律延禧亲自督军,一度安营扎寨在白沟河畔,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后就退回,但这对大宋无疑是种比试探更加无耻的挑衅。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正在燕州善后的章惇此时病重,派去的人还没到,耶律延禧正是抓住这个时间差亮出了獠牙。 沈易安清楚,王诜是故意将此事告诉给程禧的,目的就是让沈易安尽快了解,好歹的想个办法,姑且算作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毕竟王诜从来都是个闲职,空拿俸禄而已。 王诜还跟程禧提到了林灵素。 想来林灵素最恨的就是王诜跟沈易安了,但是如今林灵素不知给赵佶灌了什么迷魂药,让赵佶对他痴迷不已,几乎是言听计从,所以边境出事之后,赵佶也问过林灵素该如何处理,林灵素的答复王诜并不十分清楚,好在张迪还尚且清醒,暗地将林灵素的无稽之言当作牢骚说给了王诜。 这林灵素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就让他带兵前去,直接在阵前作法,施展引雷术,让辽兵原地化作灰烬。 沈易安估摸着,这林灵素八成因为不懂科学道理的缘故,放过风筝后,真的以为自己会点什么。 看完这信,沈易安顺手就扔进茶炉下面烧掉,程禧和王诜胆子也是够大的,一个敢说一个敢写,这若是落在有些人手中,随便加些佐料,就够他们三人在天牢里隔着栅栏斗地主了。 沈易安写了回信,只是安排了和沈氏集团有关的事,又逐个问候了跟自己有关的几个女子,这封家书便完成,至于边境、赵佶和林灵素,他只能装作不知。 不过耶律延禧这样疯狂的试探,的确给害怕打仗的赵宋以足够多的威胁。 火炮威力虽大,却不便于挪动,不到兵临城下就很难发挥威力,完全是用于防守的武器,而耶律延禧进则进,却不深进,目的一定不在于重新取得燕地。 单纯为了耀武扬威,挽回面子?恐怕他没那么无聊吧,而且有萧兀纳在,定然不会出此下策。 沈易安思绪乱飞,樊家兄妹坐到他面前时才压下各种猜测的念头。 樊叶比前一晚看上去精神许多,双目炯炯有神,是个虽瘦却俊朗的精神小伙;樊花则因忐忑不安而满面倦容,一双眼睛虽然也好看,却充满了对外界的警惕和不信任。 一个单纯,一个复杂,也只有这样,两人才能相依为命至今。 沈易安请两人用过宿州最精致的早饭后,就往二人平日落脚的地方去。 “你们一起卖艺的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有时候多几个,有时候少几个。” “你们相互之间都很熟悉吗?” “都很熟悉,就算不熟,也得是熟人介绍来的才行。我们行走江湖很不容易,若有不知根底的人混进来,说不定要发生什么,谁都没法安生。” 沈易安点头,如此最底层的社会小团体,往往是温暖和冷漠并存的地方。 为了生存而互相取暖,为了活下去而提防所有人,这样的矛盾,就是所有人的生存规则。 第207章 宋江下落 第207章宋江下落 樊叶一路都很兴奋与忧虑并存,樊花则十分不忿地模样,一直碎碎念地诅咒着什么,听的沈易安烦躁不已,不得不开口制止。 樊花停下脚步,望着樊叶道:“哥,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人如何欺辱我们的,你难道都忘了吗?凭什么我们还要给他们介绍活计?” 樊叶满眼宠爱地朝樊花一笑,比比划划一阵子,樊花终于泄下气来。 沈易安问樊花是何意,樊花道:“我哥说我们也没少得到照应,若不是他们收留我们,我们俩恐怕早就死了,要我知恩图报。” “你哥虽然不能说话,却比你明大义。” “你知道什么?!”樊花委屈地抬头,眼含泪水:“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道,寒冬腊月是谁双手浸泡在河里洗大家伙儿的衣裳?!酷暑难耐,又是谁不能去卖艺,只能专门给别人摇扇子?!是谁赚了三个铜板却要被拿走两个?!是我,我和我哥!他们带着我们,全是因为我俩可以像狗一样被他们呼来唤去!” 沈易安看了眼樊叶,见他全是心疼和抱歉,就知道樊花所言非虚。 沈易安诚恳地道了歉,又望向二人道:“那我们就去看一看,我就问几句话而已。我给你们些酬劳,往后你们兄妹做点小买卖养活自己,就别跟着他们四处漂泊了。” 樊花压抑地摇头:“无功不受禄,你不把我们送进大牢我就知足了。走吧。” 诸如宿州这样的城市,卖艺团体不止一个,相互之间的摩擦也是常有的,为更好地讨生活,大伙儿就只能比谁更早一些,好理直气壮地占领繁华之地。 几个人左拐右拐,进了一条深巷,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间大门都烂掉的破院子。 推门进去,十多个人正在忙碌,有人练功,有人蹲在地上用瓦锅煮着什么,还有七八岁的女孩在吊嗓子,生活气息伴随着些许气味迎面袭来。 三人站在门口,里面的人如同被按下短暂的定格键,当樊花一脚踏进去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没人理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樊花、樊叶带着沈易安进去寻人,被一个中年女子应声拦在院子里。 樊花耷拉着眼皮,从余光中扫了这女人一眼后冷漠地开口道:“找孙大板子,你让开。” “呵呵,找我男人,还让我让开,小蹄子勾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一夜未归,就带回个小白脸,是给你和哑巴还钱来的?” 樊叶听到“哑巴”二字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任何动静,抬头拉了妹妹一下,示意她不要冲动,又指了指沈易安,敦促她干正事。 “抢了你姐妹的相公,还一口一个你男人,你要不要脸?!”樊花警告:“你最好给我让开!” 女子瞪了樊花一眼,随后扭着腰身朝屋子的方向而去,樊花示意沈易安跟紧,三人便一同朝破屋子里去。 走进来,沈易安才发现这群人大概是窝吃窝拉的典范,煮汤的边上就是粪便,小孩子干脆就追着苍蝇玩,妥妥地像个原始部落。 沈易安掩住鼻子低声问樊花:“你们有手有脚的,收拾收拾这院子也不至于……” “谁收拾?只要我收拾一次,日日都要被人喊起来扫院子,端午过后就走了,谁爱收拾谁收拾。” “你说的……有道理。”沈易安穿越过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从前还觉得田小稻、萧靖漛过的可怜辛苦,如今才知自己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底层生活,细思下来,樊花他们的生活也许正在被某些人羡慕着。 这就是繁华背后的龌龊,礼仪背后的流氓,华丽外表下的重重危机。 穿过酸臭的院子,踢开破烂的木门,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案几旁吸溜吸溜地吃东西。阳光穿透破洞屋顶,灰尘飞舞,沈易安方看清这男子并非微胖,而是浮肿的厉害。 男人就是这一群卖艺人的头孙大板,去哪卖艺如何去、在哪摆摊都由他说了算,当然也包括这个团队要谁不要谁。 孙大板是拉板车出身,因此大伙儿都这么叫。 他头也没抬,直接问道:“小花,昨儿不是说,你今儿就能还我钱,钱呢?” 樊花脸瞥向别处:“有人找你问话。等会儿再说我欠你钱的事。” “呵呵,好啊。这是缓兵之计,还是想金蝉脱壳啊?”孙大板说着,抬头打量了一番沈易安,见他衣着光鲜,知道是个体面人,但孙大板并未露出一丁点感兴趣的表情,只是放下筷子,对樊花道:“怎么,当着旁人面,不能说你欠我钱的事?还是说,不能说你哥为了给你还钱,情愿卖身为奴的事?” 沈易安一震,登时明白刚才回来这一路上两人表情不同的原因。 樊叶慌忙拉住孙大板,示意他不要再说,樊花强忍着泪水把目光别向他处。 沈易安也不愿在这多停留,放下五十文钱后便问孙大板是否认得郓县一个叫宋江的。 孙大板乜斜那些铜板,又望了眼沈易安道:“听过。” “那你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孙大板伸手。 沈易安又拿出五十文,但是并没直接放下:“先说。” “我也不知道。原来听说在山东,后来听说去了河北路。” 放下五十文钱,沈易安又拿出五十文:“去做什么?” “呵呵,没想到你长得文文静静地,竟然喜欢打听个贼寇。去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无非是那里的人容易抢呗。” 沈易安将剩下的吊钱都拿了出来,哗啦一声放在孙大板面前:“你怎么认识他的?还知道关于他的事多少?” 孙大板撇了撇嘴,先敛起铜板,随后道:“都是郓县一带的,岁数大一点的哪有不知道宋江的?他虽然抢钱,也时常散财,我并不认识他,跟他手下打过些交道而已,知道的也全都告诉你了。” 沈易安思量孙大板不会隐瞒,毕竟这种钱相当于白拿,按照他刚才问一句要一次钱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樊姓兄妹欠你多少钱?”沈易安问。 孙大板哼笑:“你替他们还?我劝你仔细想好。” “说个数。” 孙大板看了眼樊花道:“原来你还不知道他们兄妹的事?!” 孙大板说话间,拦住樊花的女子就引着另一个肥婆子走进来,樊叶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过去,拉住肥婆的手搀扶她进来。 孙大板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要我说,既然我女儿也喜欢你,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端午节过侯,咱们就回去郓县,给你俩成亲。” 第208章 国王的金扁担 第208章国王的金扁担 肥婆子年岁看上去比樊叶大不少,还长得奇丑无比,全身都脏兮兮的,两眼空洞无光,嘴角流涎,傻兮兮地笑着。 孙大板在一旁也笑着:“入赘了我们家,往后可有你好日子过。” “什么情况?”沈易安不解,转而问樊花:“你哥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至于娶这么个玩意儿啊。” “是嫁不是娶!年轻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锦衣玉食?哑巴这样的光棍,能有个媳妇那都是祖坟冒烟,还挑三拣四?何况他这是还债,是我让他免于牢狱之灾,他理应报答我!” 樊花努力忍着泪水,低声请求道:“孙大板,你不是说等端午过侯再说吗?这可还有两天时间,我想办法凑齐五百贯就是。” “呵呵,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前儿我亲自带你去了青楼,人家老鸨出多少钱你忘了?就你这周身,瘦的全身没有二两肉,人家最多出到五十贯,其余的四百五十贯你拿什么赔我?” 沈易安一听不过五百贯,心中不禁为兄妹二人不值,但事情没弄清楚,他是不会随便出钱救人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局。 “不如将事情说来听听,兴许我有办法。” 孙大板起身,一瘸一拐走到窗户旁,取下一块花布,放到沈易安跟前,将经过细细说来。 原来樊叶是以训鸦技艺为生,他有两只自小养大的乌鸦,非常听他的话,刚来宿州两日,便有人个富户寻来,要樊叶在给他家小儿百日宴上表演训鸦,樊叶因此得了整整两贯钱,哪知这钱还没等揣热乎,就又被人寻上门来,说自他离去,家中小儿便惊厥高热,没多久就夭折了,找道士看过,说是被樊叶乌鸦所克。 那户人家不由分说地将两只乌鸦捉走,还要樊叶赔偿五百贯。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沈易安评论。 “呵呵,人家找了几个高人看过,都说是乌鸦所克,那婴孩脸色还有乌鸦印呢!我一直都说训鸦不是好营生,让他学学胸口碎大石、吞剑什么的,可他偏不听,这下好了,没法营生不说,还欠人五百贯,要不是我把几头驴和板车都卖了给他还债,他和小花现在就是人家家奴了。” 孙大板巴拉巴拉,自己仿佛是个受害者,最后他话锋一转:“我赔了五百贯,那可是我给我女儿准备嫁妆招赘婿的钱,如今让这哑巴娶我女儿,终究还是他占了大便宜。” 沈易安暗忖,这孙大板莫不是设了格局空手套白狼,想让樊叶白白伺候他们父女一辈子? 沈易安倒是很想见识下旁人如何空手套白狼的,段位与自己比又有几何。 沈易安转而问樊花,孙大板所言可是当真。 樊花点头:“据说那家是宿州的大地主。” 沈易安遂问:“你们可见婴孩尸体了?还是说有仵作验过?为何不报官?” 沈易安直击心灵的三连问,彻底把樊花和樊叶给问懵了。 “不足岁的娃要水葬,早就顺着汴河飘走了。”孙大板不屑:“再说了,那么多高人都去看过,人家光是做法超度的钱也要百贯,若是报官,先打上一百大板,再丢进大牢,发配边疆,哪有回去郓县日子好?” 樊花和樊叶沉默,显然是认同孙大板所言。 沈易安很是纳闷,此事如此之多的纰漏,兄妹二人真的没有察觉?还是说两人被唬住了,打内心深处就没有报官的概念,觉得官就是为了有钱人服务的? 而事实貌似,无论你有多清高,若是一直都处在社会低层,就很难对高层有正确的认知,比如国王的金扁担。 打听到关于宋江的只言片语后,沈易安本可以不管这些一走了之,但他还有关于樊花唱歌的疑问,或者说对二人的同情,便拿出几张交子对孙大板道:“我有钱,可以为他们还钱,但是我要见见对方,并且把那两只乌鸦也赎回来。” 孙大板登时心底一动,可他不知道沈易安的来历,便折中地开口:“行啊,那就让樊叶跟你走,樊花先留下,我带你们去看看,如果没问题,就还钱放人。至于那两只死乌鸦,我可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人家可是说要杀了那不祥之鸟来祭奠早夭的孩子。” 樊叶安抚樊花,三人离开这臭气熏天的院子,出门后,孙大板说自己腿脚不便,那户人家在城外,要雇辆马车前去,三人便回到听仙楼,准备乘沈易安的马车同去。 孙大板并非腿脚多不方便,他只不过想拖延时间,并乘机了解沈易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仙楼跟前,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子正在与门口卖花的小贩讨价还价,左手已经掐了一大束鲜花,右手还在挑挑拣拣,在这风和日丽的夏初,在这样的闹市中,当真是一幅闹中取静的美丽画面。 只不过,这画面对沈易安来讲,实在太辣眼睛。 “风儿,几个小钱何苦计较的如此辛苦?”沈易安上前问。 玉临风一见沈易安,委屈开口道:“我一醒来,就发现人都没了,若是不与这小贩讨价还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走吧,我带你出城玩。” 沈易安说着,摸出一堆铜板递给小贩,玉临风捧着花兴奋地朝马车而去。 孙大板留心观察每一个细节,他已经断定沈易安是个外地来的商人,且在宿州没有朋友,否则断不会住在这价格最高的听仙楼里。 众所周知树大招风,常来常往的商人再有钱也不会住听仙楼,这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 沈易安带着二人蹬车,让孙大板再次意外的是,赶车的竟然是买花的美人儿! 一路上,孙大板用各种“不经意”跟沈易安套话,沈易安并不隐瞒,说自己是商人,只带了一个厨娘、两个妹妹和一个兄弟出门,其余人不知去哪玩了,就剩下他和风儿。 孙大板暗喜,自己只要胆量足够,今儿是要发比横财了,可比宋江那伙儿贼来钱快。 马车在城里着实跑不起来,一出城就撒欢地快跑,没多久就到了孙大板说的地方。 沿着小路又跑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宅院跟前。 樊叶微微蹙眉,跟沈易安表示的确就是在这儿。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大院子孤零零伫立着,若非亲见,这种郊野中的院子就太适合前世的恐怖片了。 孙大板解释这户是当地的豪绅,目之所及的田野都是他家的,而他岁数也不小,老来得一独苗,就被樊叶的乌鸦给克死了,那家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孙大板上前叩门,不一会儿就有小厮开门,等了片刻,就见两人出来,一个是这家主人乾员外,一个是他请来的道士。 第209章 谋财害命 第209章谋财害命 孙大板说明来意,并介绍了沈易安,乾员外并不买账,欲将三人赶出去。 沈易安用手臂掩住门,双方僵持了下,沈易安开口道:“凡事不能你说了就算,何况如今你早夭的婴孩还不过头七,我们过来吊唁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乾员外盯着沈易安看了一瞬,随后打开房门道:“哼,这可是你自己要进来了的,我可没逼你。” 这是典型的欲擒故纵啊。 几人进去后,孙大板声称此事与自己无关,便只在穿堂等候,沈易安见过这堪比芳故居还整洁的大院子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便应了孙大板的要求,一手携玉临风一手拉着樊叶跟随乾员外往院子深处去。 幼儿早夭不设灵堂,他们被引去一处隐蔽的厢房,窗户都被木板封死,里面供奉着祖宗牌位,香炉里燃着一炷香。 “先拜拜我儿吧。”乾员外说着,自己退后一步,大门砰地就关上了,樊叶警觉地去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三人已成瓮中之鳖。 沈易安估摸,这些人胆子再大,也就是抢个钱之类,总不至于谋财还害命吧,于是淡定地拉过樊叶,示意他不必惊慌。 就在这时候,昏暗的屋子细细簌簌一阵响,里忽然冒出几个人,各个提着刀、锄头、棍子等,邪笑着朝三人过来。 这屋子虽然不大且昏暗,但也不至于藏了这么多人不被发现,沈易安四下扫过,才见牌位后面有个暗门,想必这宅子该是暗道横生,是个妥妥的贼窝。 玉临风娇嗔地一声惊叫,跑到沈易安身后躲起来,沈易安一声叹息。 我带你来玩,就是指着有危险等你救我呢,你特么躲起来我咋整? 但如此一来,这些人登时放松警惕乐开了花,其中最健壮地汉子面露桃花色:“小妞儿,快过来让爷疼疼你。” 玉临风诶呦一声,被人从后面推到这汉子怀中,樊叶大惊,想要去拉回玉临风,哪知就在玉临风抬手瞬间,那汉子就软塌塌地瘫了下去,“吓得”玉临风惊叫着跳开,直接投进樊叶怀抱中瑟瑟发抖。 樊**直腰身,护住“被吓破胆”的玉临风。 其余几个人如同木头人板怔住,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十分诡异。 沈易安忽然冷冷开口:“这屋子邪性,在牌位面前做不得歹事,说不得歹话。” “狗屁牌位!别听他的,这小子唬人,老王是肾虚,搂不得小妞儿,缓过来就好了。” 听这么一说,几个人又放开胆子上前,虽然樊叶已经尽力与之对抗,玉临风还是被拉扯进一个人怀中。这人猴急,拽过来就把嘴凑了上来,这回大伙儿听到一声哀嚎,这人就倒了下去。 不光樊叶看傻了眼,沈易安也颇为不解。按说玉临风出招的话,总要先出镖再甩手,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帅气,可刚刚那么近的距离,玉临风根本来不及出手,也不知这些人都中了什么邪。 已经倒下两个,这些人登时慌了手脚,已经不再惦记这美人,挥着刀棒就朝三人乱打一番,沈易安在玉临风的庇护下没受到一点伤害,樊叶则拾起地上的柴刀,以鱼死网破的架势嗷嗷叫着朝这些人砍去。 一直以为樊叶懦弱的沈易安开了眼,都说哑巴狠起来无人敢拉,眼下的一幕就很好地诠释了这种说法,但沈易安希望他不是为了男扮女装的玉临风,否则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了。 然而,樊叶狠归狠,究竟身子骨太单薄,光是拼力气就已经处在下风,玉临风终于看不过去,走到两厢对峙的人跟前,手起手落,几个人就齐刷刷地倒在地上。 玉临风瞧着从激愤中被惊呆的樊叶戏谑道:“你见了我的真面目,要么死,要么往后给我主人卖命,你选一条吧。” 沈易安嫌弃地解释:“被听他的,吓唬人罢了。何况窝可不是他主人,我们从来都不是主仆关系,别误会……” 樊叶没管这些,虽然着实被玉临风扎了心,还是万分激动地拉住沈易安用力点头,若不是沈易安拉着他,只怕就要跪了下来。 沈易安笑问玉临风,为何私自给自己做了决定,要樊叶跟着他们。 玉临风笑道:“三缺一啊。你总是给你小姨子喂牌,打的没劲极了,这小子一看就是满身正气,定然不会偷奸耍滑。” 沈易安笑了下,他的确也觉得樊叶是个有担当的人,这感觉就像他初见沈勇时一样。 这或许就是江湖。 “你如何解决了他们?我没见你出镖啊!” 玉临风一伸手,一只锋利地四角飞镖从修长的指尖露出来:“距离这么近,无需甩镖,直接割断喉管更省事、还省镖,我的镖好贵。” 看玉临风说的风轻云淡,浓浓的凡尔赛味袭来,沈易安佩服地啧啧称赞,却被玉临风扼住手腕:“手腕的力度非常重要,你是我见过最会用腕力的。” 沈易安是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玉临风这个专家这么说,他便点点头认下这优点。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对话声清晰可闻。 “完事了吧!这几个可是有钱人,你仔细翻翻那年轻人,身上揣着不少交子,我要一半现钱。” “真如你所说,定然少不了你的。” “等会怎么处理?” “自然是送进去,不老实再咔嚓了。” 谋财、害命,占全了。 门被打开,不肖开口,樊叶唰地窜了出去,以柴刀压在孙大板肩头,激动地叫着,难以接受自己被熟人出卖这一幕。 二人如何也没料到会是这种下场,登时吓的腿软,乾员外还想跑去喊人,已经被沈易安牢牢抓住。 两人被牢牢捆住,樊叶压着乾员外把寨子里的人里里外外地都翻了出来,全部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妇孺由玉临风看管,男丁由樊叶和那柄柴刀照看。 这些男丁,没有一个有农夫的淳朴,各个都是满脸杀气。 沈易安午间还要去参加富绍庭的宴席,这边宜速战速决,便开始对乾员外进行审问。 乾员外声称孩童的确是被乌鸦克死的,并没有罪,即便送官也有人作证。 “哼,那刚才你们对我们谋财害命之事呢?” 乾员外头一扭道:“五个人都死了,你说我谋财害命?证据呢?我还说你私闯民宅呢。” 沈易安瞥眼那五条尸体,各个都是被准确无误地割了喉咙,少一分不破,多一分见血,手法之利落……真是…… “既如此,你还敢跟我嘴硬?就不怕我也将你割喉?”沈易安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哈哈哈,怕又如何?你可知你们刚刚已经中了我的蚀骨香散,若是没有解药,日后发作起来,那真是痛不欲生!哈哈哈……”、 看他张狂的模样,沈易安狠狠地在他脸上踢了一脚,随后悠悠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同归于尽。把门关上,再来十柱香。” 樊叶旋即出门,沈易安登时被这操作惊到,这人是脑袋缺根弦吗?还真以为自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第210章 无知者无畏 第210章无知者无畏 不一会儿,樊叶又踹门进来,肩头蹲着两只眼睛明亮的乌鸦,手中提着一个竹笼。 “蛇?” 樊叶点头,用手臂做毒蛇的模样,咬了自己一口,随即翻白眼倒下。 “毒蛇?”沈易安问。 樊叶一激灵起来,开心地疯狂点头。 “哈哈哈……果然够狠啊。” 沈易安凑近孙大板和乾员外,指着蛇篓道:“既然我们中毒了,那也让我看看你们中毒的模样。” 说着,樊叶就用木棍去挑蛇篓的盖子,乾员外登时被吓得大惊失色,哭喊道:“住手,快住手,我吓唬你们的,哪有什么蚀骨香散,就是怕你们杀了我灭口,吓唬你们的。” 樊叶是不甘心的,他依旧挑开蛇篓,当一只蛇探头出来时,一把抓住七寸,将这蛇直接拿到孙大板和乾员外的脸前。 蛇挣扎着,信子吐出来收回去,喷射着汁水,吓得两人哇哇大叫。 沈易安一脚踩在乾员外脸上:“快说,老子没时间跟你在这浪费!” “说……说,我就是个骗子,原来也是个耍手艺的,多年前做了个仙人局,骗来这处宅子和土地,前几日见这哑巴小兄弟的乌鸦是灵物,想骗来据为己有,便跟孙大板子设了这局。这事也不能全怨我,孙大板子本来就厌恶他们兄妹俩,是他出的主意……刚才也是他提前让人来送信……” 事情水落石出,孙大板和乾员外被扔进马车,其余的人则被捆的严严实实留在宅子里,马车直奔州衙。 宴席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富绍庭外,还有几个官员,大伙儿都在等待沈易安时,外面来报,说沈易安终于来了。 刚一见面,沈易安就送富绍庭一份大礼:“偶遇一职业大骗子,送来给富知州,值得审一审。” 大伙儿都很意外,提起这人的姓名和身份时,在宿州待过一阵子的师爷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桩案子,就是跟这乾员外有关。 “当年的当事人就在娘娘庙前带人写信为生……” 富绍庭将沈易安和师爷所言串联起来,判定这案子当年判的不够仔细,或者说证据不足,便忙让师爷去寻当事人,重审此案。 一切安排妥当,总算能开席,席间大家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灵璧玉和此地的美女,因都知道这是童贯此行目的,听说沈易安已经得了天下一楼的影壁并献给皇上,各个都夸赞沈易安有眼光。 沈易安直言“都是童使受益,否则我哪有这眼光”,大伙儿借着这个美好的开端,开始不遗余力地拍童贯马屁,各种彩红屁令沈易安几乎呕吐。 无关人等逐渐散去,只剩下童贯、富绍庭和沈易安三个时,童贯递给沈易安一封用腊封住的密函,正是从大内加急送来的。 沈易安拆开来看,内容与他预料的一样,赵佶非常客观地叙述了耶律延禧挑衅之事,并如实相告林灵素的建议,问沈易安的看法。 这封信虽然表面说的是询问沈易安意见,可沈易安清楚,这事赵佶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他只不过想得到沈易安的支持而已。 成,就是他赵佶和林灵素的功劳,败,就是沈易安和林灵素的原因,无论结果如何,赵佶都是不会被诟病的那个。 辽军铁骑的威力无人不知,何况这是耶律延禧亲帅的精锐战队。 沈易安非常清楚耶律延禧的目的: 燕云十六州对北部具有天然屏障,但因章惇抱病,宋军还没来得及到边境,耶律延禧才会如此胆大,一旦宋军这边有一丁点动静,他必然高举旗帜大肆进攻,拼死夺回燕云十六州; 如果宋军没动静,就相当于默许他破坏《宋辽燕州友好条约》,使之成为笑谈,那么他就更肆无忌惮,全线出兵也是迟早的事,绝不会像上次在燕州那番吃了哑巴亏。 条约是沈易安亲自拟定的,因此他对耶律延禧的这种试探绝不会手软,就算不能让他大伤元气,也必须震慑住这个莽汉,让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来边境。 沈易安当即给赵佶回了信,严重同意林灵素去前线督战,施展引雷术阻挡辽军,并提出要赵佶以精锐部队随从,配以大量手雷和轻型火炮,以达到抛砖引玉、协助引雷术的达到极致效果。 “大量”的意思,是举全国之力。 耶律延禧一定想不到,他以为赵宋不敢动他,却不知无知者无畏,总有那么几个自不量力的能说动皇上硬刚,连道士作法这招数都敢用。 哪怕是个三岁孩童,亦知这是个笑话,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笑话,在后来金军兵临汴梁时就上演过。 那时赵桓贬弃大将李纲,启用道士郭京作法退敌,直接就将开封端端地送给了金人。 这样的脑回路,也是个奇才了,这爷俩怕是共用一套智商,才能蠢的如此均匀。 基于如此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沈易安是不大算长战线深度硬刚,只要赵佶能利用好手雷和轻型火炮,吓退辽军就行了,有了谈判的筹码,往后不玩死耶律延禧算他沈易安白穿越一次。 席还没散,师爷就回来报喜,那乾员外和孙大板全招了。 多年前的一桩大案,和刚刚发生谋财害命的案子,两人一并都招了,富绍庭这才一上任,就办了件大事,可喜可贺。 沈易安却不以为然,他盯着师爷看了半晌后问:“那宅子里还有不下二十个同伙,都收押了?” “收了收了,刚刚回来,全关进大牢了。” 沈易安总觉得事情还有些不对的地方,比如这宅子明明有暗道,当时他们时间紧,就没有按个去查看,按说这师爷又都是时间,怎得这么快就结案了? 还有,樊叶见过那个小婴孩哪去了? 富绍庭听师爷回报甚欢喜,忙让师爷接着去忙,这边他还要多陪沈易安和童贯一会儿。 见师爷退出去,沈易安照例将这功劳推给童贯,童贯自然欢喜,一高兴就喝多了几杯,之后被随从架回去昏睡。 第211章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第211章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富绍庭终于得到和沈易安独处的机会,就忙问他自己如何行事才好。 “灵璧县虽然产美玉,终究不如宿州,所以力排众议扩建宿州,修葺城墙才是你在此为官的重中之重。一为百姓谋福,二为国家守城,皆不容小觑。” “我知道,可没有钱财,大内也不同意,如何扩建?” “用小砖换大砖,自己谋钱。” “何意?小圣人可否细细道来?” 沈易安道:“你可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你只需要将灵璧玉做成成品,卖到全国各地乃至海外,以此收入作为扩城和修建城墙的费用便可。” “如今灵璧玉就很有名,可我非商人,小圣人可否说的再仔细些?” 沈易安拿出麻将图案,要富绍庭按此批量生产,使之成为灵璧玉主要产品,卖去各地。 “会有人买吗?”富绍庭十分怀疑。 “当然,我保证,到今年年底,这种叫麻将的东西必将风靡全国,尤其川蜀。” “可是开采灵璧玉非常困难。” “这你也不必担心,我刚刚在给官家的信中已经提及开采灵璧玉之事,相信很快就有人来宿州协助你。” “当真?” “当真。” 话已至此,富绍庭只能再三感谢沈易安,虽然他对此还有些怀疑,可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功绩,多做些事也不至于更坏。 富绍庭再三感谢沈易安,沈易安直言等见到受益再谢无妨,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富知州。” “什么拜托不拜托,能跟你说话就是快事一桩,有话尽管说来。” “我们停留这几日,我还有官家交待的事要完成。” “何事?” “我要寻找些能人异士,所以需要写下榜文告示,劳烦富知州替我在所辖县镇发布。” “还当什么,此等小事乃举手之劳,请沈小郎放心便是。” 沈易安将告示内容详述,富绍庭便着人火速去安排,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 富绍庭说话间越来越没精神,且大汗淋漓,沈易安见状忙让他去休息,富绍庭却摆手:“无妨,老毛病了,吃点东西就好。” 待吃了些点心,富绍庭方缓过神,擦了汗又要与沈易安叙话,沈易安便聊到他这毛病上。 “有些年头了,看过许多郎中,御医也看过,药也服了不少,就是不见效,罢了,我这是年岁大了,不治也罢。” 沈易安仔细观察富绍庭又问了些话,得知他眼睛不太对劲儿,身上还有溃烂久难治愈,饭钱更是常常头晕目眩,也曾经晕倒过,因此总以为饮食不够,常常多吃些,尤其喜欢甜点心。 这就是典型糖尿病症状啊。 此时人们吃的清淡,但是富绍庭是妥妥官二代,从小被捧在手心衣食无忧,尤其喜欢肥肉,所以才得了这富贵病,说不定“旋……卒”也是命丧于此。 沈易安煞有介事地给富绍庭把了脉,收手后开口道:“我给你说个方子,你按照我说的做试试。” “好。” “从今以后,少吃甜食,多吃粗粮,尤其适合吃蒜苗、藕、芹菜、虾米这几样食物,少吃肥肉、多油的多盐的食物、不吃内脏,适当减少饮食,每一餐都要按时吃,并定量。最后,每天都要踢蹴鞠,坚持大量出汗……” 沈易安回忆前世母亲如何照顾得糖尿病的姥爷,将嘱托一一说来,让富绍庭务必遵守。 富绍庭自小就听话,父亲说什么就做什么,也正是因此他缺少创造性,但性格却很好,因此沈易安交待过后,他甚至都用笔记了下来,并表示会严格执行。 两人又一同去了大牢,乾员外和孙大板都乖乖地蹲在牢里,沈易安过来时,乾员外紧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生吞一般。 这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沈易安虽然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直觉却告诉他这事远远没这么简单。 离开大牢,终于重见大太阳,富绍庭擦了擦汗为难道:“这雨怕不是逗我玩,昨夜下了那么一点,连‘雨落芭蕉‘都没来得及吟出,这雨就停了,百姓又要受苦了。” 富绍庭虽然本事不大,但他是沈易安见过最忧国忧民的一个,很想帮帮他,可呼风唤雨对他来讲的确是不太可能,自己也只能尽力而为之。 “明儿就是端午,昨儿献唱的萧靖漛会在汴河畔开演唱会,富知州有空的话,过来捧场。” “一定一定。” 富绍庭心中纳闷,不知沈易安为何会提到这些。 别了富绍庭,沈勇已经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两人对视一笑,直接奔了汴河边上去。 端午节在宋朝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举行,虽然各地活动不如汴梁规模大,但热闹程度不差分毫,沈勇一早就出去忙活,这会儿日落十分,终于将所有事敲定。 二人来到埇桥旁,就在天下一楼门前的空地上,安置了许多铁制和木制障碍设施,一直延申到河里,有绳索、浮桥和竹筏,可以借以通过到对岸。 这些设备是沈易安临行前就装在船上的,沈勇这一整天就是组织工匠将这些障碍设施组件起来,用于端午节的娱乐活动,也是沈易安选拔可用之才最直观简易的办法。 沈易安让富绍庭所做之事,便是借端午节选拔人才,其一为文选,其二为武选。 文选者,需在沈易安给出的题目中选择一道或者几道作答,时间截止在中秋,这期间但凡有心参加的皆可随时加入,将最终答案送至州衙即可; 武选者,便是这三日参加汴河边的障碍赛,优秀者可以使其家庭免去徭役,直接送去汴梁,其家还可得钱百贯,日后每个月也有一贯的补贴。 这样的一文一武便是沈易安想要的人,文选他可以只看最后的结果,武选则需要亲临现场,选出心目中可用之人。 沈易安仔细查看障碍设施,提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工匠们便加紧时间改造。 一直从窗户向外眺望的周启渊终于忍不住,跑下来问沈易安这是作何用途。 沈易安简约回答,随后问周启渊:“可知道城东有户大地主豪绅,叫乾员外的?” “听过,但没打过交道。这人邪性的很,与他交好的人多没有好下场,我劝沈老板还是对其敬而远之吧。” “如今城里与他交好的还有谁,你可知?” “都是些外来商人,如沈老板这般。本地人早就不愿沾惹他,逢年过节碍于面子派家奴往来一下,算是礼数尽到,不被挑理便好。” 孙大板来了没多久,便招惹了这乾员外,看来周启渊所说的是实情。 “他的身家如何?” “身家?无非是东郊的田地,佃户们耕种,年复一年只进不出,也该有不少钱,具体不得而知。” 周启渊说完,还是不放心的模样,又劝了劝沈易安莫要招惹他,见沈易安点头才放下心来。 第212章 连环套 第212章连环套 望着周启渊近乎虔诚的神情,沈易安问道:“我占了你极大的便宜,你为何还替我着想?” 周启渊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的确便宜没少占,但昨儿我雇了个假的萧娘子,你没送我见官,我得感恩。何况大伙都知道这影壁是要送去大内的,往后这些个地痞流氓想找我麻烦的话,也要看看州衙的脸色,这相当于给我打伞了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哈哈哈……” 沈易安也陪笑了下,不得不佩服,周启渊的心态是真好,难怪生意越做越大。 “你说过是樊家兄妹寻上你的,可否说细点?” “这倒没什么。那天我从青楼请来的花魁唱了首《青花瓷》,呵呵……这首曲子流传的很快,大家都喜欢,商人嘛,肯定要投其所好,结果那俩骗子就说这曲子唱的不对,当场给我唱了一遍,我一听,还是这唱的好啊,一打听,他们就说是京城来的萧娘子,我这不就……” 沈易安暗忖,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吧,只不过樊叶和樊花能出得起蹬天下一楼的钱,其中还是有蹊跷。 告别周启渊,沈易安又回去听仙楼,樊叶已经将樊花带来,沈易安便又问了他们一遍。 樊花气愤道:“我们在汴梁时,孙大板就时常带我哥去沈家园子听曲,我哥耳朵极灵,听一遍就能记住,回来便教我唱,开始我们还以为孙大板是为我们好,现在才知道,他就是想把我们当摇钱树,到处去招摇撞骗!” “你哥……他怎么教你?”沈易安关注的显然跟樊花要表达的有出入。 樊叶在一旁轻轻哼鸣曲调,解答沈易安的疑惑。至于歌词,他也是边听边写,字迹潦草到只有他一个人认得。 樊花望着樊叶难过地轻声道:“我哥本来能说会唱,因为小时候染瘟疫发热,才……” “所以,你们其实是听了孙大板的话,才去骗周启渊的?” 樊花愧疚点头:“虽然是孙大板主张,但为了赔那五百贯,我们还是去了。” 沈易安叹口气,这妥妥地连环套啊。 若是他没出现,樊花和樊叶没被人拆穿的话,孙大板不仅白得兄妹二人骗来的钱,日后还会以他二人行骗报官要挟,两人妥妥一辈子全都要免费给孙大板打工了。 沈易安将此话一说,两人方醒悟过来、悔恨不已,尤其是樊花:“就知道孙大板子没这么好心!” 沈易安交代过萧靖漛第二日演唱会之事,着她早点休息,樊花自觉愧疚,又有心报恩,就自告奋勇照顾萧靖漛起居,大有做起全职助理的架势。 萧靖漛摆手不肯,直到沈易安点头答应:“你也该有人照应一下,樊花也是愧疚,你不必有负担。” 萧靖漛依旧有些抗拒,樊花眼里泛着泪珠,对不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沈易安笑着劝和:“你唱首萧娘子的歌哄她开心吧。” 樊花瞥眼萧靖漛后摇头:“不敢。” 萧靖漛终于开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从小就一个人惯了,不伺候别人就是好的,没让人伺候过……” 至此,两个都很会唱歌的女子同时望向沈易安。 樊花没有创造性,一板一眼,技巧近乎完美;萧靖漛富有感情,有时候随机变换的曲调和歌词都常常让人惊艳,非常有灵性。 这就是和谐的互补。 沈易安莞尔一笑:“萧靖漛从此以后要常开演唱会,每次都是独唱会比价单调,你们两个不如组成个组合,以萧靖漛为主,樊花做和声和配乐。舞台形式其实可以多种多样,我相信你们两个组合会非常受欢迎。” “组合?”大伙儿都是第一次听说,但很快就接受了这建议,因为只要沈易安开口,必然都是正确的。 萧靖漛愿意迎合沈易安给她的任何安排,于是和樊花双双回去自己的房间排练,樊叶也比划示意可以去帮忙,沈易安点头答应。 只剩下沈勇、玉临风和沈易安三人,正要商量重要的事,忽然有人敲门,来人竟是略显憔悴的宋岩圭。 宋岩圭看上比登船时苍老许多,先寒暄了一阵才道出他前来的目的:“我听闻,有人说沈老板是个深藏不露的杀手,手法利落老练,尤其擅长割喉……我琢磨不是这回事,所以赶紧过来跟沈老板说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三人面面相觑。 话说死在乾员外家宅子的五个人,知情人只有那么几个,沈易安玉临风和樊叶统一口径,就说是他们为分赃不均互相残杀的,反正都是贼匪,富绍庭也不会糊涂到追究此事,但为何这消息这么快就被传了出去? 看宋岩圭说话的架势,这话也是传的有鼻子有眼儿。 沈易安简单应付了下宋岩圭,说这必然是有心之人知道他弄到天下一楼的影壁后恶意中伤,宋岩圭便不再怀疑,又一再嘱咐沈易安后方才离去。 玉临风换上一身男装,成为三人中最英姿飒爽的一个,与女装时判若两人,即便亲妈都未必认得出来。 三人随后去了最热闹的青楼天井听曲儿,这里三教九流甚是热闹,沈易安和沈勇都只喝点小酒,玉临风却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他到底是个什么……”沈易安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妖孽?” 沈勇笑道:“就是个汉子啊,只不过长得妖艳些……他钟情的女子突然不知所踪,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哦。” 被情所困的话,沈易安就不难理解玉临风的怪癖,想必伤他的也是个绝色美人。 越被深埋,才越是伤人至深。 三人的行径在青楼在普通不过,很快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杀人狂魔”之事。 沈易安被传说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人说他是依靠掠夺得来的财富,有人说他强抢良家妇女,还有人说他是田虎的大哥,一时间风言风语,让沈易安都差点相信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去探个究竟吧。” 沈易安和沈勇起身,玉临风也没有任何留恋地推开风尘女子,出门各自骑了一匹马,直奔东郊而去。 这种夜探荒野古宅的事,让沈易安万分激动,想象着夜黑风高,他在两个高手的庇护下去地道探险,想想就刺激。 然而宋朝没有宵禁,加之临近端午,城门大敞四开,灯火辉煌,入夜也不乏人来人往,与沈易安心中该有的情形不太符合。 三人悠哉游哉地到了乾员外宅子外面的小路,看到有宅子门前有火光,到进出掏出望远镜细看,门口守卫森严,便找了处围墙翻了进去。 凭借白天来过一次的印象,很快就摸到当时关住他们的那间小屋。 第213章 白菜帮 第213章白菜帮 打开密室门,三人闪身进去。 火把点亮后,这密道比沈易安想象的还要宽阔,一看就是给活人挖的,不似墓穴那般逼仄,且有空气流通,而越往里走,竟然越有生活气息。 百步过后有一道门,推开后豁然开阔,不光有桌子和床铺,还有盆盆罐罐打翻在地,一股臭味也随之袭来。 沈易安上前,摸了摸茶炉,还有些温度,说明这里不久之前还有人在。 沈易安数了数,横七竖八地床铺有十几个,地上还散落各式各样的玩意,玉临风拾起一只小鞋,皱起了眉头。 这密室共有四个门,三人正准备打开其中一扇,通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沈勇熄灭火把,三人躲在门旁。 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两个男人举着火把进来。 “再看一下,有没有落下的,万一跑了一个,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你说那姓沈的是从哪冒出来的?!听说他杀人割喉不见血,定然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怎么从没听过?” “你若是听过,如今还不得去三朝武林盟会?!别想了,再细细察看一遍。” 两人各自举着火把,朝不同方向而去,玉临风和沈勇紧随其后,一人一个,轻松扼住二人喉咙。 “咳咳,”沈易安淡定出现在二人跟前:“两位可能没见过,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杀人狂魔沈易安。” 两人骇然,沈易安示意沈勇和玉临风放松些,好让这两人可以讲话。 “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这两人没有乾员外的嘴硬,直接坦白道:“我们西夏白衣帮的,来这儿就是为了带走这些被略卖的人。” 略卖?这不就是拐骗吗?没想到这还是个贩卖人口的贼窝。 “你是说这里的人都是被拐来的?” “是……不是我干的。” 沈易安忽然感到汗毛直立。 乾员外在宿州活动时间也有些年头,不想他做局诱骗商人的同时,还进行如此下作的勾当,真是诛杀一万次都不解恨。 来自白衣帮的玉临风和沈勇却很意外,玉临风索性手上一紧,冷冷威胁道:“白衣帮?白衣帮哪有你这样的白痴!我看你是白痴帮还差不多。” 两人为证明自己身份,瑟缩着伸出手臂,撩起衣袖,露出一个纹身,正是沈易安见过李思安身上的图腾。 “这……”玉临风撇嘴,他身上可没有这么丑的东西。 沈勇问:“这图腾如何就能证明你是白衣帮?” “白衣帮的都有!此乃党项兔鹘猎鹰。” 沈易安问:“你们是党项人?” 两人忙摇头,弄得沈易安都有点不知该如何继续。 “不是党项人为何要入白衣帮?” “做大事不分民族和贵贱。” 沈易安哼笑道:“大事?好吃懒做入贼窝?快给我从实招来!” 沈勇和玉临风手上稍微一紧,这俩人登时哀嚎一声,几乎晕厥过去,等到可以重新呼吸,急忙把自己所知全部如实说来。 原来这二人本来是当地的小无赖,两年前被人拉拢就进了白衣帮,听从安排为帮做事,拿到的酬劳比当无赖来的还快还轻松。 “我们就是徒不劳而获,没做大事的抱负……只要您饶我们一死,我们愿意改投……贵帮,誓死追随帮主。” 贵帮? 沈易安哼笑:“行啊,那我们就成立个白菜帮,空手套白狼闷声发大财,如何?” “甚好!帮主英明,帮主万岁!”两人奉承。 “好,批准你们加入。我就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要如实回答。乾员外既然是白衣帮的,你们为他在宿主做事,州衙的师爷可是你们的庇护?” “这个我们真不知道,但在州衙里肯定有人。” “好,不错,升你俩做长老。我再问你们,你们是否谙熟略卖之事?可是常常拐骗妇孺?这可是条财路?” 沈易安露出贪婪的目光。 “是、绝对是!宿州往来人口众多,我们只拐骗外地来的,根本没处查。” “那拐骗之后卖去何处?” “通常就是在此处养着,最多不过半个月,就能装船送走。” “送去哪里?赚钱吗?” “我们拐来一个就能分半贯,乾员外自然赚的更多,至于送去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总归是各地,宿州可是好地方,南下北上东走西去都方便的很。” “那你们也赚了不少?” “这么说吧,我家的大宅子就是我赚来的,从前瞧不起我那些人那,如今都被我踩在脚底下。” 该问的都问完了,这俩人只是略卖过程中最底层的环节,想必知道的全都和盘托出。 沈易安思量这巨大的网络,每个环节怕都有官府的人在其内,想要连根拔起肯定不那么容易。 “帮主,您看要不您把外面那几个都杀了,咱们接手这地方继续干这事儿,比做什么买卖赚钱都快!” “这样吧,白菜帮先清理下门户。”沈易安望向沈勇和玉临风,话还没完,就听卡擦两声,这俩人就翻了白眼倒在地上。 玉临风双眼猩红。 时至今日,他都难以开解心中的郁结,他不知道失踪的挚爱究竟是自行离去还是被人掠走,究竟是死于非命还是被人略卖别处,这种郁结,便化作对人贩子的仇恨,这样连血都不见的杀人手法,都让他难以释怀。 沈易安轻轻拍了拍玉临风安抚他,玉临风渐渐平静下来,沈易安要来他锋利的飞镖,打开两人衣袖,在图腾上划下血迹: 白菜帮。 起身,沈勇憋不住笑意:“没想到中原竟然还有冒充白衣帮的。” 玉临风也勉强笑了下:“拙劣的手段。不如咱就真成立个白菜帮,吓唬吓唬他们。” 沈易安却不觉得事情如此简单:“以白衣帮的势力,不可能对此事不知,要么是他们放任,要么此事就是他们所为。” 玉临风不解:“那目的是何?” 沈易安分析道:“你们不是说白衣帮其实就是李夏王朝的皇室宗亲?夏国比辽更恨赵宋,各种卑劣手段都用上也不足为奇。” 说完,沈易安就再度陷入沉思。 第214章 放长线钓大鱼 第214章放长线钓大鱼 这纹身图腾像素极低,品相拙劣,且对其帮众毫不隐瞒,这更趋向栽赃陷害。 沈易安猛然抬头:“不对!这所谓的白衣帮不是来自夏国,也不是大宋,而是另有他人,其目的就是加深宋夏之间的仇恨!” 考量历史知识,吐蕃和辽国与夏国都不够友好,如今吐蕃已然涣散,以部落形式各自为政,称之为“吐蕃诸部”,而辽国前任耶律宏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狐狸,于是沈易安判定这群人很可能就是辽国的。 基于耶律延禧一登基就敢跑来中原作妖,想必是背后有足够依仗,加上此次挑衅行为,更印证了这一点。 虽然猜测如此,沈易安却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能慢慢去揭开。 三人又打开其余通道,无非是通向各个屋子,最后,终于来到这宅子的主屋,就是乾员外日程起居那间,打开暗道出来后,就听外间有人交谈。 “人已经都安置在漕船暗舱,明天一早就赶紧离开。年内都不要再来了。” “好,宿州暂时别有动静了,你一定要将此事压下来,那富绍庭可不比前几任,他在京中关系颇多,就是看在他死爹的份上,他跺一跺脚也有人上赶着给他办事,千万别让他发现一点苗头。” “放心,他现在全身心都在旱灾上,我定然要让他忙的团团转,让他没时间过问这事。” 沈易安听的清楚,其中一人便是州衙的师爷。 印象中,听富绍庭说过这师爷姓刘,为人聪敏低调,在州衙一直有较高威望,几任州官都继续人用他,在百姓心中也是秉公执法的智多星,颇得民心的一个。 没想到,这竟然是个披着羊皮的恶魔。 沈易安给沈勇和玉临风各自一个眼神,三人拿帕子遮了脸,猝不及防地从里间窜出来,直朝二人而去。 玉临风出手对付师爷,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师爷也会几下三脚猫功夫,逃的极快,导致玉临风不得不以暗器出手,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玉临风只用铜板做武器,便打的师爷捂着眼睛哇哇大叫,登时就失去战斗力。 另外一个年轻许多,身手极好,竟然单手与沈勇过招,丝毫不惊慌,大有以退为进的趋势,短短几招下来,就让沈勇考虑出剑应对。 疾风剑出剑之快,很容易被人识破,沈勇断定此人虽然不是自己对手,但一定能认出自己。 几番过后,对方越来越显现优势,沈勇则直接将此人引致沈易安身旁。 看热闹的沈易安一下子紧张起来。 就在沈勇别过他身时,沈易安双手被人按在剑柄,而沈易安也没料到,他只争朝夕的练习竟然让他产生了条件反射,手一触到剑柄就唰地一声将剑疾速出鞘,以自己唯一会的招数,瞬间剑指眼前人,那人脸上顺势多了一道极浅的划痕。 沈易安处在懵逼状态,被制擎的对方处于更加懵逼的状态。 这男子仪表堂堂面容冷漠,从眼角贯穿到嘴角的连血色都没有的划痕让他霎时怔住,面色苍白。 此人出剑之快,江湖上只有疾风剑能做到;而伤他的其实并非剑锋,而是因速度极快带出剑气,所以他虽然感觉到一丝灼热,却并没有该有的痛感。 以剑气伤人,他第一次见。 这人有些不知所措,身形怔住同时低声问突如其来的沈易安:“疾风剑?” “呸!他可没我出剑快,我是白菜帮帮主!” 沈易安还在因为沈勇被迫他出剑而不忿,脱口而出了这句。 那男子随后否认:“你虽然出剑比他快,手却晃的厉害,我信了。” “信你奶奶个腿儿!”沈易安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就将这人划成个大花脸,怎奈他至今也只会出剑,还没学会任何招式。 “哼,无妨。”说话间,这人就身子一缩,一个声东击西就从沈易安的剑下逃脱,随后大笑着攀上房顶离开。 “跑了!”玉临风气急,狠狠瞪了沈勇一眼。 沈易安将剑落入沈勇腰间的剑鞘,拍了拍玉临风肩头:“沈兄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玉临风这才恍然大悟,厚着脸皮跟沈勇嬉笑着道歉一番。 沈易安走到刘师爷跟前:“你倒是藏得很深,也不知为谁卖命?!” 刘师爷捂着眼睛哇哇大叫,疼的根本没法搭话,沈易安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正是萧顾氏药箱子中的“止疼药”,洒在刘师爷眼睛上,一会儿的功夫,刘师爷就不再挣扎,听到沈易安的声音后长出口气后道:“如你们所见,我确实为乾员外他们做事。” “我不问你这些,就说说这些人如今在哪条漕船上!” “今儿码头就一艘大漕船,你们去查便是,这船是去河南府的。” “好,我们救到人就带你去见郎中。” “不必了。我愧对宿州百姓,哦,不对,愧对来往宿州的外乡百姓。当年,我一家妻儿被乾员外绑去,我没办法,只能按他说的做,后来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我女儿常年软禁起来,我只要不按他说的做,动辄就……” “那拐骗外乡百姓,可是你的主意?你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宿州百姓?” 刘师爷点头:“只有如此,才能保证他们不离开宿州,不带走我女儿,才能保全亲友,我的根在宿州啊……” “那你女儿如今在何处?” 刘师爷嘴角忽而扬起:“救出来啦,被她娘舅连夜带走啦,去了一个没人认得她的地方,躲上一阵子……说至此,我还得谢谢你们,如今我也没有心愿了,死就死了。刚才与我说话那个,是最近两个月才偶尔过来的,他说他是白衣帮的,但我觉得不像……哪有做坏事的人四处说自己出处的?!” 刘师爷顿了顿,继续道:“我只负责将人送上漕船,后面的事我也曾打听过,但是……”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少了一截:“看吧,这是小惩大戒,我担心我女儿……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对,还有,他们最近弄了很多硫磺,应该就在这宅子里,像是在捣鼓什么,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俗话说,人将死其言也善……我不行了,刚才那人给我喝的水里怕是有毒……我知道的都说了……” 终究,刘师爷还是在三人的注视中含笑而去,沈易安甚是不安,沈勇安慰他不必自责,师爷虽然是被胁迫,但不知害了多少人家,这样以死谢罪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玉临风在一旁继续道:“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所以就算我们没出现,他今晚也要被人灭口。” 第215章 天赋 第215章天赋 三人又在地道内找了一通,最后找到半间屋子的硫磺。 “交给州官处理吧。”沈易安说着,在墙上又刻下“白菜帮”三个字,三人便匆匆离开。 跳回到墙外,骑上马,沈易安来到宅子正门。 守门的官兵正打着瞌睡,沈易安唤醒他们,说自己夜深投宿,官兵自然拒绝,这时候沈勇和玉临风向院子里投石,制造了声响,官兵们一路追查,终于发现刘师爷的尸体。 三人回到城中,沈易安直接去了州衙,与富绍庭说搜查漕船一事,至于刘师爷和宅子里所发生的,他只字未提。 一切都留给白菜帮吧,像乾员外这种来路不明的黑势力,只有以毒攻毒才能治愈,他沈易安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富绍庭对沈易安的话深信不疑,亲自带人去了码头。 沈易安并未参与检查漕船,他相信富绍庭的执行能力以及细心程度,果不其然,这边沈易安刚准备躺下休息,那般富绍庭就派人传口信,说找到了二十多个外乡人,细问都是被拐骗的,有的人已经失踪半年之久。 无疑,富绍庭又立了大功,在童贯还呼呼大睡的时候。 入夜,沈易安辗转难眠,沈勇也一直没能入睡,思索今日过招之人的招数。 似曾相识,又绝对陌生,亦幻亦真,没有头绪。 “主人……” “滚!” “沈老弟……” “说!” “你今天出剑的确比我快,你自己知道吗?” “呵呵,勇哥也学会童贯那一套了?!” “我说真的。而且你用的是我的剑,你若是找到属于你的剑,出剑就会更快,那简直是出神入化之速。” “哥,你要是睡不着,我教你唱首歌,‘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左手右手慢动作重播……’” “何为重播?为何要慢动作?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怕我看不清你出剑吗?” 一向耿直的沈勇索性坐起来,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来。 沈易安无奈地呵呵笑了一阵,之后也披着被子,对沈勇道:“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清楚,刚刚出剑我那是条件反射。” “何为条件反射?” “就是某件事做习惯了,一旦给了条件,比如手触剑柄,我就会不假思索地拔剑,做出这样的反射动作。” “对!这就是我一直琢磨的事,我小时候练剑全靠勤奋,也曾极为抵触,可后来我发现只要触剑,我便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挥剑,就是你说的这种……反射。没想到我思索了几十年的事,竟然被你一句点破,真是让我佩服到五体投地。” 见沈勇无比真诚的神色,沈易安有些得意,看来巴甫洛夫的狗比薛定谔的猫更有用途。 沈易安依旧不在意沈勇所言,沈勇却第一次如此坚持,非要沈易安起身比试一番,还喊玉临风来评判。 比试方式很简单,两人各自在桌子两侧,同时出剑指向烛火,胜负瞬间就可明了。 玉临风困倦地直打呵欠:“沈老弟怎会比疾风剑更快?你们大半夜不睡觉竟瞎闹……” “资质很重要。”沈勇依旧执着,玉临风不得不提起精神。 两人都准备好,沈勇一再叮嘱沈易安必须全力以赴,沈易安认真点头,比试开始。 玉临风开始倒数:“三、二、一!” 唰,随着两把剑带出两股剑风,桌上的蜡烛当啷落在地上,变成两截。 三人同时愣住。 “别动!”玉临风手疾眼快,制止欲弯腰拾蜡烛的两人。 沈易安和沈勇都保持在最后的状态,各自执剑指着桌子中心。 玉临风摸着小巴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蜡烛落在沈老弟出剑方向,显然是沈老弟将其打落在地。” “废话。”沈易安白了玉临风一眼:“我知道,我感觉得到。都说了我不行,非要我试!” 沈易安这话说的非常诚恳,还有嗔怪两人的意味,但是沈勇和玉临风却不以为然。 玉临风笑嘻嘻上前握住沈易安双手:“恭喜恭喜,你出剑的速度的确已经超过疾风剑,疾风剑在武林的地位不保啦。” 沈易安甩开玉临风:“什么啊?!我打偏了,打在了蜡烛上,说好了是打火苗的。” 沈勇微微笑,望向沈易安肯定地点头:“虽然你打偏了,但是你的剑速的确超过我了,是练剑的奇才,可见我慧眼识英。” 玉临风忽然大悟:“今儿你出剑时,其实不是故意划过那人的脸,而是不小心?那是剑气所伤!” “我是真没意识就拔剑了,勇哥要求我一日必须练习有效出剑一千次。”沈易安无奈。 沈勇道:“有些人就算练习万次也抵不过你的千次。这就是天赋。” 沈易安思忖天赋之事,也许是真的,但他不知道这天赋来自于本身的这个沈易安,还是九百年后的灵魂,亦或这两者完美的结合。 沈勇很兴奋,思量日后教授沈易安的方向,同时也担心这个“白菜帮帮主”会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易安倒没觉得什么,因为这件事跟穿越比起来显得那么唯物,因此收拾收拾就准备睡下。 黑暗中,沈勇问:“沈老弟觉得被划过脸那个,明儿真的会来?” “他不是我们见过的人,且那伤痕很快就消,他肯定不会走远,明天一定会来城中打探消息。漕船之事虽然打草惊蛇,但这蛇一向胆大,明日且看。” “好。” 第二日就是端午,五更刚过,富绍庭破案的告示就已经贴了出来,融合端午节的早起采艾的气氛,整个宿州都一片和乐。 埇桥前一切就绪,萧靖漛首场演唱会的舞台就在埇桥边上,紧邻武选场地,舞台虽然有些简陋,但如沈易安要求,用干草帘子搭了防雨棚,还没有戏班子花哨。 萧靖漛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想不负沈易安对她的期望,因此早起后就忙着检查乐器乐谱和梳妆,忙活的不亦乐乎,有樊花帮忙,一切都比从前容易许多。 听说端午有不同往年的节目,百姓都兴奋地涌向埇桥,也有许多是过来参加武选和文选的。 文选的题目被印刷成宣传单,凡是想要参加的人,拿走一张回去研究就行,没有任何其他规定,而文选的题目也与大伙期待的大相径庭,一干想要应试的文人看过后皱眉,有的索性就将单子放到附近的铁匠铺、木匠铺里,因为这题目实在不适合读书人。 第216章 端午 第216章端午 沈易安的文选,可不是之乎者也,这是不同于治国论道的另外一种能力。 这是发明创造能力。 经过至少一千五百年的发酵,文学此时已经非常普及,沈易安要的是可以为第一次工业革命提供条件的社会环境和科学基础,因此才想出此办法激励全民开动脑筋,他相信中华民族的才智,一定更具创造性。 题目一比较简单,按照描述制造一种分离酒具,其实就是批量生产蒸馏酒的设备,其中对数量、规格都有要求,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制成的; 这种蒸馏酒器其实在金兵破城后就出现了,属于投石问路的题目。 题目二是制造风车,以风为动力,驱动磨盘碾米磨面,这个原本是从西方传入,沈易安只不过将时间提前百年,难度其实也不大,因其中所用到的齿轮早就应用在各种机械上了; 题目三与题目二类似,是以水为动力的水车,除了用于磨坊,还要用于纺织行业,这个也是中国明朝时出现的,沈易安也是将其提前二百来年。 以上三个,只要以从生活中获得的物理知识就能实现,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最后两题,则是需要长期与相关行业打交道,才有可能制造出来。 沈易安相信,高手在民间,民间绝对不乏精明的工匠,只是他们需要挖掘。 题目四是制造以煤炭或者木柴未原料的锅炉,要求可以显示炉内压力,能输送热水、热气,并回收冷水,达到为指定范围内供暖的要求。 题目五就更难些,是要求以题目四类似的小锅炉,使其以蒸汽为动力,驱动可载一人的三轮车前进。 有读书人大声朗读这些题目,读完后便一笑了之,这在许多人看来都是无稽之谈,无非是些异想天开的工匠手艺,配不上读书人的清高,后面所写的万贯赏金,也是写上哄人玩的。 沈易安微微蹙眉,看人群对此的反应,还不如对卖钟馗画像的感兴趣,想来还是人们意识不到科学的重要性,哪怕题目后面写着光是提供图纸能就能获得百贯赏钱也是不屑一顾。 汴河两侧人们越来越多,各种小贩也早就活跃起来,沈易安的传单被扔的到处都是,但沈易安并不气馁,依旧着人大量分发。 五月被称为“恶月”,入夏后,人们容易生病,因此端午节不仅是纪念屈原的日子,也是避邪驱病的日子,人们采艾插菖蒲,久而久之成为风俗,并使端午节成为重大节日之一。 萧靖漛演唱会一切都准备妥当,除了日常演出所用的乐器和服饰,还用上了沈易安特质的扩音器,只等时辰一到,武选和演唱会就会同时进行。 然而,只在瓦子和青楼里听曲的人们,并不买账这种露天演唱会,即便一个铜板都不要,还是有不少人指指点点。 他们怀疑演出者的能力,怀疑七音曲子犹如狗吠,怀疑歌词庸俗比艳曲不如……这些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只能使众人好奇的情绪高涨,围过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占位等待的时间里实在无聊,便又开始对演出带着草棚子的舞台评头论足。 “弄个草棚子做什么?好像乡下卖瓜的棚子。” “说不定就是个村妇神婆,又说又唱的,大仙上身呢!” “诶,有辱斯文。人家这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前面一排铜盆做什么的?像庙里的钟……” 人们议论归议论,占位一点不含糊,后来的人只能在旁边等待开始。 忙碌一夜的富绍庭睡了个囫囵觉就急忙赶过来,童贯此时已经在天下一楼的阁楼上用望远镜欣赏这一幕熙熙攘攘的节日景象,富绍庭登楼跟童贯寒暄几句后,就返回埇桥旁,亲自宣布昨晚查抄漕船一事。 富绍庭深恶痛绝的情绪感染着宿州百姓,听到解救出被拐妇孺时,人群中喝彩声阵阵,富绍庭趁机又介绍了文选和武选项目,将其好处一遍又一遍强调,听到数额巨大的赏金,情绪高涨的人群登时沸腾,男人们争先恐后地跑去武选场地,排队准备武选。 富绍庭来到沈易安身旁感叹:“小圣人来宿州这一遭,不仅让我们破了大案,还带来如此多的福泽,对饱受旱灾的宿州百姓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还望小圣人多挑几个武选之人,又给钱又免徭役,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好处!” 沈易安点头:“要选三日呢,别急。” “那小圣人先在这边,我去瞧瞧新落成的儿童乐园,如今惠民之举真是越来越多,家父在天有灵的话,也定然倍感欣慰。” “嗯嗯,快去吧。” 富绍庭离开,沈易安掏出望远镜站在高处眺望,不远处集市路口的空地就是儿童乐园,滑梯秋千跷跷板独木桥转盘等无所不有,比汴梁的看似规模更大,项目也更多,想必是李诫团队改良后的,大人们看了都想进去试一试。 这边吉时已到,一声震天的锣响后,衙役宣读武选规则,排队的人抻这胳膊揣腿,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那边萧靖漛几人也在专注地调琴,而尤其惹人注意的,还是神情一丝不苟的樊叶,他手中的古琴和琵琶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经他一调,每一条弦的音阶都极为精准,沈易安也露出赞许的笑意。 问过后,方知樊叶精通音律,昨晚已经商议好,许多伴奏部分都由樊叶来担任,萧靖漛甚至还说,许多曲子都重新调整过,沈易安明白,她的意思是樊叶给原本的曲子重新编曲过,配乐从原本萧靖漛一人的琵琶或者古琴,增加到三人乐队。 一切就绪后,萧靖漛这边终于开始表演,而武选场地的第一个选手也冲出起点,大步飞奔,朝着三十仗外的旗帜快速跑过去。 萧靖漛这边吸引了大批看客,台下的长条凳子已经坐满了男女老少,还有许多人围在四周翘脚张望,连走来走去的小贩都不得不靠边,免得遮挡了别人被吼。 第一首开场曲照例是五音《青花瓷》,因昨晚的重新编曲,樊花给萧靖漛和声,人们享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听觉盛宴,一曲完毕后,大家都赞不绝口,早不记得之前的各种怀疑,喝彩声瞬间爆发出来。 另外一边,武选场地的喝彩声也频频爆发。 武选者最初项目是快速跑,抵达三十仗开外的旗帜处,接下来跨桩、越壕沟,翻矮墙过后就到了汴河边,进行高板跳台后附着埇桥下的软梯上,通过软梯抵达一尺宽独木桥,过了桥就到了河对岸,再以绳索攀过高墙,爬过低桩网再绕上埇桥跑回起点敲锣,一个流程就结束了。 起点的衙役会根据沙漏显示将用时等级分成甲乙丙丁四等,至于没有抵达终点的,也能拿到点钱,剩下就只能博得大伙儿一笑。 河里还有篙夫等着捞人,高高低低的一副画面给节日增添许多趣味,人们也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跑来埇桥上给选手加油,一会儿见有空位去给萧靖漛喝彩,一来二去,埇桥附近成了宿州最热闹的地方。 第217章 雨神 第217章雨神 不多时,天空渐渐暗淡,人们纷纷抬头望去,有经验的老人预言,半个时辰内就会下雨,让人们兴奋不已。 沈易安也疑惑地抬头看天,这果真是下雨的前兆,汴河上已经开始微微泛着水花,与早期时平静的一幕大不相同。 “要下雨啦,下雨啦!” 久旱的人们奔走相告,萧靖漛迟疑地望向沈易安这边,樊花索性跑来请示:“要下雨了,还继续唱吗?” “起风了,先收起来吧。”沈易安如是说。 意犹未尽地人们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场,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阳光穿过乌云落下,一阵大风吹来,眼看天上的云彩就要飘走了! 在桥上翘首期盼的富绍庭扼腕心痛道:“求求老天爷,救救宿州百姓吧……” 沈易安也顾不上什么唯物辩证,忙喊萧靖漛和樊花再度返回棚子里,指了指上面的防雨措施道:“继续开演唱会,如果萧靖漛累了,就让樊叶顶一阵子。” “嗯。”萧靖漛听话地回到棚子里,捧起琵琶继续演唱,上来就是一首《起风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迈出码头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随着萧靖漛的歌声,埇桥一带竟然真的又起了阵大风,一首歌还没唱完,就在天空聚集大片云彩徘徊,眼看这雨就要落下。 沈易安站在风中,对舞台上的萧靖漛大喊:“唱《雨下一整晚》!” 风中的萧靖漛微笑颔首,樊花和樊叶抚琴送音,萧靖漛那富有情感的声音穿透风声抵达观众席: 灯火下的格栅,有一种落寞的温暖,吐气在铜鉴上,画着你的模样…… 歌词通俗易懂不做作,有意境有内涵,让之前说风凉话的人无地自容。 不知不觉,附近的人都驻足静听,风也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当那句“雨落下雾茫茫”出口时,人们惊喜地发现,天空果然开始飘荡着轻轻的雨丝,宛若雾气般笼罩整个宿州,放眼望去蒙蒙天际与地平线相接,无疑是场缠绵的细雨,一场不容易散去的雨。 “下雨啦!下雨啦!” “太好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宿州端午降喜雨,那几声,琴音漫漫,可是天音降?!” 曲毕,人们欢呼雀跃,富绍庭更是颤抖着喜极而泣。 沈易安心中暗暗感叹,还是雨神之名实在强大,任凭换了朝代,只要开演唱会,必然能呼风唤雨,这也算是此行穿越的高级福利了。 被群嘲的遮雨棚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玉临风不禁佩服道:“沈老弟似是能预料降雨,刚才还有人笑话萧靖漛那个棚子,现在只怕都恨不得钻进去躲雨。” 阁楼上的童贯望了望天,派人找到富绍庭,只需稍加提示,富绍庭便知何意,急忙登临埇桥上最惹眼的地方,又慷慨激昂地一番陈词,虽然说了好一会儿,可是压缩起来,中心思想就几个字:恩泽源于天子。 富绍庭将这一吉兆归功于赵佶的恩泽,并提示大家,要感谢天子,要拿出诚意,要多多上交美玉文玩…… 说完这些,富绍庭望向童贯方向,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意见,才小心地下来到沈易安跟前。 富绍庭极为愧疚,道:“非我本意,此举当真非治国之道,我虽没有父亲的气魄,道理还是懂的,还请小圣人别怪罪,我不得已啊。” “不会,若真有人献上来,就送去给童使过目好了,凡事上天都有安排。” 富绍庭忐忑地离开,去忙一个知州该做的事。 这边的武选并未因为下雨而中断,排队的人热情不减,沈勇和玉临风各在一处视野极好的地方留心观察,酒没少喝,人却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经过一上午的选拔,沈易安也没有中意的,虽然民众参加踊跃,活跃节日气氛的效果也很好,终究却没达到沈易安想要的目的,再看玉临风和沈勇,也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包括前一晚跑掉的那人,竟然还没现身。 下午,雨越下越大,萧靖漛在草棚子里一点都淋不到,但声音已经很难压倒雨声,人们也就渐渐散去。 萧靖漛虽然也想离开,可沈易安却让她一直坐在棚子里哼曲儿,哪怕琴都不用弹,歌词也不用有,哼鸣也要呆在那。 与演唱会相反,武选这边的人尽管淋着雨,排队的人却越来越多。 原是上午有拿到钱的,回去一通宣传,人们便都跑过来占个便宜,还有周边几个县镇的人,也都是才赶到宿州。 雨中,沈易安观察排队的每一个人,有人撑着伞不慌不忙,有人拿出硬汉的气概连雨水斗不曾擦过,还有人比比划划,算计着自己能到第几关。 队伍中间的一个汉子引起沈易安主意。 这汉子个头中等,身材颀长,与昨晚逃走的那人身形十分相似,但是他满脸络腮胡子,形象又相差太多。 沈易安和附近的玉临风沈勇交换过眼神,显然他俩也注意到了这人。 渐渐轮到这汉子,衙役照例询问姓名年龄等,他一一作答,说自己叫唐瑾,三十岁,是应天府来的商人。 沈易安走了过来,越发觉得这唐瑾就是昨儿跑掉的,果真如此的话,这人的胡子就该是假的。 思量了一下,沈易安并没有上前试探,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观察所有人的动向。 昨晚他们三个也遮了面容,但是与那刘师爷对话颇多,这人若是跟刘师爷接触密切,估计已经猜到所谓白菜帮帮主是哪个,沈易安若此时试探他胡子真假,无异于自己暴露。 唐瑾入场,快速跑过三十仗,紧接着进入一个又一个环节,在这样湿滑的条件下,他竟然毫不费力地完成所有关卡,用了最少的时间就回到起点。 喝彩声一时间盖过雨声,所有人都为之兴奋。 衙役按要求要留他下来,唐瑾却只是摆手:“我只要钱。” 听这声音,沈易安更加确定他就是昨晚那个,而他如此高调,难道不就是想吸引别人找到他吗? 这就是请君入瓮的前奏。 沈勇和沈易安都没动弹,一早就女装扮相的玉临风顺手采了朵花笑迎上来。 她将油脂伞打过唐瑾头顶,细着嗓子娇嗔地在旁各种奉承,又是吹捧又是关怀,时不时还往他身上靠,看的一旁排队的男子们一个个心旌摇曳,没多少时间,唐瑾就露出得意地笑容,在吹捧中感觉极好,跟玉临风当中调戏起来。 玉临风引唐瑾往一旁隐蔽地方去,刚躲过众人视线,唐瑾便要对玉临风上下其手时,玉临风忽然猝不及防地拽住他的胡子使劲往下薅。 “诶呦……”唐瑾痛地叫了起来。 眼见这胡子货真价实,玉临风急忙松手解释道:“啊呀,什么胡子啊,扎死人家了!” 第218章 真正的杀人狂魔 第218章真正的杀人狂魔 唐瑾一下子推开玉临风跑回武选场地,而此时的沈易安和沈勇早就不知去向,就在他愤恨不已时,玉临风那边又朝他搔首弄姿地娇笑。 因小失大,唐瑾实在憋气,便将气都撒在玉临风身上,转身就去追玉临风。 他以为一个女子追起来有多容易,却不知道玉临风轻功极好。 玉临风惊叫着飞跑,须臾就将这人引到一个弃用的道观,眼见走投无路,玉临风索性攀上一棵梨树。 “你下来!”唐瑾关上门,不怀好意地望向玉临风。 “你上来!”玉临风软绵绵地招手。 唐瑾双眼露出色迷迷地笑意,撸起袖子就朝玉临风过来,就在他刚攀上树干时,沈易安和沈勇从两边一拥而上,用绳子牢牢把他捆在树干上。 玉临风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唐瑾自己也没有如此好的轻功,不禁看呆了眼。 “是不是?”沈易安问。 沈勇点头:“就是他。” 玉临风摇头:“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玉临风忽然想到个好办法:“容易,交给我。” 说话间,玉临风摸出一把锋利的飞镖,走到唐瑾跟前,笑嘻嘻地在他眼前比划:“小相公,乖,让奴家给你剃个胡子。” 说罢,玉临风手起镖落,唰唰唰几下,就给唐瑾剃了个干干净净。 之后,玉临风左右端详,最后笃定道:“就是他!” 这就奇怪了,昨儿见是没胡子的,今儿见这么多胡子,难不成一夜就长了这么长? “可能是会易容术。”沈勇道。 沈易安也上前仔细观察,见他下巴两侧对称的红印,像是被贴过什么留下的痕迹,便肯定这人前一晚是将胡子贴起来的。 “老狐狸,玩这套!” 被识破的唐瑾怒瞪三人破口大骂,尤其是还千娇百媚的玉临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女子也认得自己,但他根本没将此时的玉临风与昨晚三人联想在一起,以为就是两个人。 “说说你们什么来头吧?神神秘秘的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哼,有本事杀死我。” “死鸭子嘴硬。” 沈易安倒不急。 此时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三个都快浇成落汤鸡了,不想在这继续陪着唐瑾,商量了下便一同离开。 被困在树上的唐瑾大声呼救。 他去最热闹的埇桥附近,目的就是要暴露自己,想要吸引昨晚那三个人跟着自己,引到指定地点后瓮中捉鳖。 万万没想的是,唐瑾因为好色自己先被人捉了,而这种地方实在是太难寻,就算喊破喉咙他师弟是也寻不到他。 就在唐瑾试图用树干蹭掉绳子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他急忙用力呼救,推门进来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头,唐瑾许诺给老头铜钱,老头便帮他解开绳索。 老头伸手要钱,唐瑾气急败坏地推搡了老头一把,快步冲出门外离去。 雨巷里回复平静,躲在暗处的玉临风悄悄跟上唐瑾,一直跟到汴河南岸一个米行。 收到漕船之事的牵连,这家米行早已人去楼空,想来就算跟乾员外街头的另一处窝点。玉临风悄悄爬上屋顶,揭开瓦片望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跟唐瑾叙话。 唐瑾管这男子叫师弟,两人正是被道家上清派逐出师门的师兄弟二人。 端坐的男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唐瑾的眼神都颇有些不屑。 他名为王文卿,因被笪静之逐出上清派而怀恨在心,一心想要自立门户,怎奈要名没名,要钱没钱,要朋友没朋友,遂与乾员外这些人勾结,大赚贩卖人口的钱,为培植自己的势力做准备。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王文卿安静地喝茶,面容温和,仿佛所有事都与自己无关。 “他们生生剃了我的胡子!”唐瑾在屋里乱转,不时第一脚米斗出气。 “身份可摸清了?” “摸清了,是主持文选和武选的一个年轻人,名叫沈易安,昨儿就是他出剑极快,比那疾风剑还快!” “这么说,他看清你的脸了?”王文卿缓缓起身,轻声细语地问。 “可不是!白续胡须了!不过我半个字都没说我们是从上清派出来的。”唐瑾摸着自己小巴,回忆的全是玉临风那双招人的媚眼。 “师兄。”王文卿走到唐瑾跟前,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唰地插进唐瑾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房顶的玉临风都险些惊叫出来。 唐瑾愕然地望着王文卿:“师……弟,你……” “对不起了师兄。既然你让人看到你的容貌,那么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随着话音一落,王文卿又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只轻轻推了下唐瑾,唐瑾便软软地砸在麦斗上。 麦斗翻过来,金黄的麦子散落在瞪大眼睛的唐瑾周身,房顶的玉临风不禁浑身一颤。 纵然经历过许多江湖之事,许多生死,这还是玉临风第一次如此震撼,情谊在这里一文不值,对这王文卿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狠。 王文卿轻蔑地扫了眼唐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后他继续坐下来喝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喝完一杯茶,他起身沾了些鲜血,在地上写下“白菜帮”三个字,起身后轻轻念了“沈易安”,随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看王文卿的步伐和出手时的动作,玉临风判断他也是个极有练武天赋之人,只是并不清楚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为何会如此狠砺。 见王文卿已经去了码头方向,玉临风才松了口气,坐在房顶发了会呆,雨渐小时,他郁郁地回到埇桥。 唱了一天的萧靖漛已经疲累不堪,在舞台中央的胡椅上打盹,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哼着呓语,细听是“两只老虎跑得快”,沈易安正守在她身旁,小心地给她盖上羊毛毯子。 玉临风不解:“看把萧妹子累的,又不指望演唱会赚钱,赶紧回去休息吧。” 沈易安望望天看看河摇头:“雨还没下透。” “这跟下雨有什么关系?!”玉临风有点急。 沈易安不语,这种碰瓷雨神的事还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不说的好。 玉临风也没办法,索性就坐在沈易安旁边,将刚才所见细细道来,最后忧心忡忡地念叨“上清派”。 建议赵佶修建艮岳的张混康就是上清派的,沈易安将最近发生的事跟张混康关联起来,却发现其中似乎没有什么可关联的证据。 半晌,玉临风满眼迷惑地望向沈易安:“那人跟你年纪差不多,我看你又善良又聪明又勤奋,为何他也是个天赋之人,却如此狠砺?!他才称得上杀人狂魔!” 沈易安白了玉临风一眼:“你就喜欢问些废话。” 第219章 冷兵器终结者 第219章冷兵器终结者 天将黑,这一日的武选结束,演唱会也告一段落,当所有人都收工回去客栈时,淅沥一天的雨也停了。 沈易安就在房间里用心练习出剑,一旁的沈勇仔细观察沈易安的动作,玉临风则一直为白天所见闷闷不乐,直到沈易安练完剑,两人陪着玉临风又是喝酒又是喊封二娘过来一起打麻将,才算让玉临风情绪好转些。 “玉小郎平日嘻嘻哈哈,没想是个不禁吓的。你还是少不更事,灾荒年时,家家都没吃的,为了饱腹有人换孩子……” “咳、咳!”沈易安打断封二娘:“不提也罢。” 事情到此为止,沈易安却清楚,自己穿越之后,真正的对手出现了。 从前无论是他二叔还是李元山、宋岩圭等人,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做了过分的事,却总不至于如此发狠; 今儿玉临风形容的这人,沈易安也不知他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对自己人都能痛下杀手,何况对他沈易安呢?! 抱负越大的人,做起事来才会越狠,沈易安心中已经有了戒备的方向。 接下来的两天,只要有时间,沈易安就带着玉临风去城中四处乱逛,尤其喜欢去波斯商人聚集的地方。 沈勇一个人在武选场地盯着,沈易安每晚都是满载而归,买来各种外来的小玩意,从乐器到玩具无所不有,尤其是不少变魔术用的道具,童贯见了都惊讶于沈易安的淘货能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易安只是好奇、玩心重时,沈易安已经一边反复摆弄,一边构思自己的图纸,并从这些玩意的机关中寻找灵感。 …… 关于刘师爷的横死,并没有人将他归于乾员外一伙儿,反而都以为他是因公殉职,不少人还因此悲伤不已,沈易安知这事该说清楚,可是又何从说得清楚呢? 富绍庭也带着几分悲伤,沈易安对刘师爷的评价点到为止,富绍庭这才明白这桩案子牵扯之深。纵然他有包青天的心,也没有包青天的能力,索性按照沈易安所言,将刘师爷的死就归于畏罪自杀,至于罪过,就是包庇乾员外,知情不报等轻巧罪名。 刘师爷和米行两桩命案都直指白菜帮,一时间白菜帮和沈易安都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字眼儿,好在认识沈易安的都知是谣传,不认识的也不知道哪个是他,并没因此引起任何恐慌。 三天过去,每天都开演唱会的萧靖漛疲累不已,宿州的雨也足足下了三日,旱灾得到有效缓解。 童贯收集到不少美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统统都装进他的船上,一件都舍不得留下。 沈易安除去买来的大量物品,也收到周启渊赠送的灵璧玉麻将牌,他仔细把玩,成色和做工都很不错,完全达到他的期望。 这三日下来,文选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一直在雨中进行的武选则选到两名身手不凡的平民,听说要去京城服役,还给家中不少月钱,这两人都点头答应下来,富绍庭便欢喜地将他们送上马,派人一路护送去汴梁。 第四日清晨,隐匿了三天的太阳总算重新露头,一行人纷纷登船,童贯除了美玉,还收获两名美女,因是送给赵佶的,便让两人乘专门的客船北上汴梁,着人仔细照料,剩下的人包括宋岩圭,继续乘船南下。 沈易安心情很好,与送别的富绍庭告别,富绍庭抓紧时间问东问西,就问道乾员外家的硫磺。 “大内自有安排,妥善保管别受潮便是。”沈易安如是说。 富绍庭再度紧捉沈易安衣袖,轻声请求道:“小圣人,关于家父写给旁人提携我那封密函的内容,可不可以不对旁人说起……” “那当然,天机不是随便就能泄露的。” 富绍庭这才长长松口气。 客船顺水门出城,沈易安站在船尾注视缓缓倒退的城池,樊花和萧靖漛伫立在他左右身后,同样安静地注视倒退的一切,就似与过去挥别,再也不还。 沈易安本不想带着樊花和樊叶,怎奈萧靖漛尤其喜欢三人一起的表演形式,第一次开口求他,沈易安便答应下来,于是樊花就跟萧靖漛一个船舱,樊叶则自己跑去船夫的通铺,但凡船上有他能做的事,都抢着去做,真诚而勤奋。 当景色被城外十八相送的长亭所代替,沈易安才转身往船舱走。 想必那个杀自己师兄都不眨眼的人已经离开宿州。 这人虽然并不一定专门冲着沈易安而来,但因沈易安坏了他大事,日后必然要放冷箭,沈易安心知自己已然处在危险之中,在自己剑术练成之前,可远攻的火铳就非常有必要,还有就是贴身的防砍背心。 攻、防都齐全才能横行江湖。 离开宿州,又开始船上无聊的日子,沈易安将自己关在船舱里,无论是几日都未见的李思安,还是百无聊赖的玉临风,沈易安都闭门不见。 四日后,顺风顺水的船队抵达泗州。 沈易安拿出自己改了又改的图纸上岸,寻找泗州的能工巧匠。 这是一支燧发枪的构造图。 沈易安学习考古知识时,曾听过相关的专题讲座,还见过一比一复原的元、明铜铳模型,对其结构十分清楚,加上自己曾经的爱好加以改进,他的图纸已经有了手枪的模样。 沈易安将买来的洋玩意逐个拆卸,得到里面的零部件,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小弹簧,这是制造击发式燧发枪的关键。 眼下的火药主要还是用于烟花制作,无论赵宋还是周边几个国家都没能将其广泛应用于武器制作,所以整个华夏大地还处于冷兵器作战为主的时代。 沈易安虽然不想开启热武器时代,但历史的车轮总是向前滚的。 在他前世,不久之后的南宋时期,金宋交锋时,金军就使用了自己发明的飞火枪,宋军除了准备弩火药箭和弓火药箭以外,还有蒺藜火炮和皮大炮,足以见这短时间内火器发展的迅速。 既然是必然的趋势,沈易安绝不会回避,制造精良的热武器势在必行。 船队在泗州停留三日,沈易安寻几番探寻,找到手艺最精的铜匠,整整三日都泡在铜匠铺里,不分白天黑夜,文选和武选之事,则全部要给沈勇和州官,自己暂不过问。 泗州的州官已经得到消息,船队抵达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场地和人工,当天忙活一夜,第二天就可以进行选拔,早就得到消息的民众络绎不绝地过来尝试,场面非常壮观。 离开泗州时,州官照例将选出来的三人护送去汴梁,沈易安再次登船,依旧整日把自己关进房里,谁也不见,不过一日一夜后,一把亲手组装的燧发枪就呈现在他面前。 第220章 指力练习 第220章指力练习 这是一把精致的燧发枪,至少在沈易安看来,工匠的手艺已经精益求精,每一个零部件都是经过制作、矫正、打磨等流程一点点完成,光是给铜匠的工艺费就足足百贯。 这期间,铜匠的徒弟们负责制作充当子弹的铁珠。 最早发明的燧发枪要先灌入火药,再将纸包子弹用细棍从枪口塞进去,使用起来非常麻烦,后来有人直接用油脂布包裹铅珠,铅珠自动滑入枪筒,比纸包子弹简单还便宜,沈易安采用的便是这种方式,只不过将有毒性的铅换成更容易获得的铁。 当然,沈易安只是让工匠们制作零件,并没告诉他们组装后会得到什么,所以当这把枪组装完毕后,沈易安异常激动。 沈易安首先并未装子弹进去,只是倒入少量火药,以检测击砧和燧石点火率。 来到船舷,沈易安冲着水面方向扣动扳机。 砰! 火光窜出,双手都被震的酸痛,虽然沈易安有所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随即,笑容泛在沈易安脸上。 很显然,他成功了,余下的就是制作油脂布铁子弹,装盒成便于随身携带即可。 燧发枪的声音将大伙儿都吸引过来,沈易安这时候早已经收好枪,大家好奇观望时,沈易安也四下里看,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而这些人也并不十分纠结声音来源,仿佛岸上有人放爆竹一样稀松平常。 玉临风再见到沈易安甚是欢喜,非要拉着沈易安打麻将。可没准备好子弹,沈易安终究不安心,便与玉临风约定午后打麻将,趁着这段时间,沈易安便将油脂布加铁球分别准备好并用丝线细好,用的时候只需捏起一个放入枪筒即可。 船尾阁楼,玉临风已经准备好牌局,宋岩圭也想凑上来,却被玉临风可客客气气地请去一旁的茶桌:“此牌局玩的大,不适合您老人家。” 宋岩圭啧啧两声,自觉地去了旁边,不屑道:“哼,别看我如今落魄了,手撕的骆驼也比马大!” 玉临风戏谑道:“怎的,是嫌我家主人拿的少了,上赶着给呢?” 宋岩圭微怒地白了眼玉临风,这不男不女的就是嘴碎。 沈易安到时,麻将牌已经摆好,樊叶也已经被喊来端坐。 玉临风掷了色子,点数指向沈易安首位,沈易安再掷色子开始抓牌。 沈易安伸手出去,熟练地揽住三组六张牌,然而,那麻将牌仿佛被粘在桌子上一般,沈易安试了几次竟然没挪动。 沈易安皱起眉头,不禁问道:“哪来的麻将牌?是磁石的吗?” 玉临风忍俊不禁道:“并非磁石,但这就是我为你准备训练腕力的,如何?!” 沈易安这才恍然大悟,自从离开宿州,玉临风就天天张罗打麻将,原来是这麻将牌暗藏玄机。 无奈,沈易安一只手实在无法抓起六张牌,只好先摸起一张来掂量。 沉甸甸的麻将牌拿在手中,不一会儿就觉得支持不住,沈易安转向玉临风问:“铜的?” 玉临风幸灾乐祸地笑道:“铜灌铅!” 沈易安叹口气,无奈地一张一张摸牌回来,玉临风却不满意,要求沈易安必须以两指捏牌,且要用食指和中指。 沈易安花了好些力气才掌握用食指和中指捏牌的技巧,手指也被咯的生疼。 接下来是樊叶,他力气更差些,只能用整只手握住牌; 沈勇谈笑风生地张开打手搂起六张放到自己面前,瞬间看呆沈易安和樊叶; 玉临风不屑,伸出修长的手指,掌心都无需碰触牌面,六张牌就一下子被搂到面前,得意至极。 玉临风啧啧地自吹自擂,称赞自己的聪明才智:“唯有这牌摸起来才舒服,不似旁的轻飘飘的。” 沈易安白了玉临风一眼,不动声色地打牌。 一把下来,沈易安就觉得手腕酸痛,再看樊叶已经满头大汗,玉临风和沈勇则还风轻云淡地聊着天,讨论这一副麻将牌花了二十贯钱加上一支银钗到底划不划算。 一旁喝茶的宋岩圭庆幸没在牌局上,否则一把牌下来,他必然要受内伤。 见沈易安又出来打麻将,李思安又过来寒暄,说了自己在宿州的见闻,还拿出文选题目单子,问沈易安这些题目可否真的行得通。 沈易安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也不知道,都是我的设想。蒸馏酒器就是我这一路下来想到的,咱们喝的烈酒便是蒸馏得来,只不过慢了些。” 李思安细想这话,讪笑了下道:“若能大量生产这种烈酒,必然能赚不少钱。” 沈易安难掩笑意地点头,仿佛赚钱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李思安又客气了两句便找理由离开,宋岩圭在一旁提醒道:“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家伙计见过他,在宿州鬼鬼祟祟地见过几个人,警惕性很高,伙计都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沈易安摸牌的手微顿,侧目问道:“在哪见的,见的什么人?” “哈哈哈,我是商人……”宋岩圭笑道。 沈易安斜眼看得意地宋岩圭,嘴角玩味地一抿:“虽然我知道我就算什么好处都不许你,你也会告诉我,只不过要先卖会儿关子,但我还是许你蒸馏酒工艺吧,你告诉我来。” 宋岩圭一愣,这小圣人看人果然透透的,一下子就反客为主。 宋岩圭眯着眼睛笑道:“就是被查抄的米行。宿州食面,麦子比明州好许多,我家婆娘尤其喜欢,我便让伙计……” “能不能说重点!”玉临风没好气地打断。 “我要不说前因你们主子要怀疑我跟这人有什么勾结呢!我家婆娘喜欢宿州的面,我让伙计去买小麦,他正好就见这李思安进去后屋。这伙计多了个心眼儿跟进去,李思安是见了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但他们好像第一次见。” “那人可是唐瑾?” “唐道长,李思安是这么称呼的,听着挺尊重对方,我家伙计说他点头哈腰的,然后就被轰出来了。” 沈易安心中一沉:“往后多小心点。” 沈勇担忧:“这李思安若是暗中动手,我怕主人你招架不住。” 沈易安摇头:“他要的还没得到,肯定不会先动手,何况他也不是头目,要杀早就动手了。” 樊叶听着几人说话,见都没避讳自己,不禁有些担心,连忙表明自己忠心,生怕被杀了灭口。 宋岩圭又笑眯眯望着沈易安:“其实离开宿州前我又收到一封信,你要的那秦姓少年寻到了,等到扬州,估计就能见到了。这少年很聪明啊。” 沈易安忍不住一笑:“这蒸馏酒的生意,看来只能给宋老板独家代理了。” 秦桧,在扬州端端等着我吧,咱们好好聊聊家国大义,让我给你这未来的大奸人上上课。 第221章 抵御水贼的办法 第221章抵御水贼的办法 泗州往楚州的这一路水路弯曲,险滩丛生,还要途径广阔的洪泽湖水域,经常要用到纤夫,因此船老大也特意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这一带的匪贼比别处更多更猖狂。 这一段水路走的极慢,玉临风每天准时准点喊沈易安打麻将,从开始的一天一圈,增加到后来的一天四圈,沈易安一双手腕子和手指都酸痛不已,叫苦不迭,却又十分积极。 五天后,船队进入洪泽湖区域,由于天旱,必须先经过一段浅滩,即便拉纤也异常艰难,那些骨瘦嶙峋的纤夫,常常看的沈易安心酸不已。 赵佶后来修建艮岳得到一块高达五仗的太湖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千里迢迢运回京城,如此劳民伤财,与暴君又有何区别? 自从进入洪泽湖区域,船老大就天天出现在沈易安面前,念叨此处匪贼如何猖狂如何暴力如何残忍,沈易安终于禁不住他的叨叨,送两只望远镜给他,让他可以站在船头威风凛凛地拿着望远镜观察。 看着船老大那自信的模样,沈易安只觉得好笑,这一带就算有匪贼,也肯定选择天黑之后再动手,那时候望远镜根本不起作用。 每天打完麻将的黄昏,沈易安都会站在船舷四处眺望一番,这种在宽阔湖面行驶的感觉与河道总是不同,胸怀都开阔不少,是难得的惬意时光。 这天樊叶正巧就在沈易安身旁,正逗弄自己的两只小乌鸦,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飞翔,可无论两只乌鸦飞出去多远,在最后一丝阳光被淹没时就一定会飞回来,乖巧地落在樊叶肩头,像亲昵的伙伴。 这感觉,就像前世遛狗。 这天沈易安问樊叶道:“除了驯乌鸦,你会驯服其他动物吗?” 樊叶眉眼微弯笑意盈盈地点头。 “可会训犬?”沈易安问。 樊叶照旧点头,嗯嗯啊啊地说着什么,比比划划中,沈易安大概明白,樊叶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动物,常跟着父亲去附近的沼泽和小山包里猎兔子、野鸡等,家里曾经有只跟衣服颜色差不多的黄狗,非常聪明。 沈易安点头赞许,樊叶沉浸在儿时的快乐中,当回到现实后,眼里的美好被一丝落寞代替,回头忘了下樊花船舱方向黯然失色,比比划划说了些心里话。 “你是说,樊花自小就没过过好日子,你觉得亏欠她的?” 樊叶点头。 “这不是你的错。”沈易安安慰。 樊叶带着期望望向沈易安:“你想我帮她?” 樊叶比了比自己,又点了点头,意思是愿意卖身给沈易安,但是要让他妹妹可以像萧靖漛一样,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 沈易安点头:“难得你这一片苦心,我看你妹可是没心没肺的,变脸比猴子还快。” 樊叶眼露疼爱比划,说她还小。 沈易安也不争辩。在他看来,樊花的缺点那真是太多了,跟樊叶比起来真是差远了,但是樊叶既然愿意卖身换樊花的幸福,他尽力便是。 这天船队终于脱离滩涂、驶入洪泽湖。 若是继续沿湖岸行驶,势必还会遇到浅滩,且水程也远些,于是往来的船队一般都从湖心水足够深的地方前行,但这样就会看不到岸,有种在海上航行的茫然。 这种茫然,要持续三到四天的时间,船老大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个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水贼下手的好时机。 童贯将随行船上的士兵全部调到自己的船上,加强戒备; 沈易安这船上载了李思安这二十二人后,已经没有足够的船舱,所以童贯提出可以调拨士兵过来时,沈易安也只能婉言谢绝。 进入湖心行驶的第二天傍晚,沈易安照旧在阁楼里打麻将,玉临风却不若平时那么积极,时常开小差地拿出飞镖一点点打磨。 夏日的湖面开阔,湖水清凉,几乎所有人都跑出船舱在船上四处活动,萧靖漛和樊花也将新编排的曲子演奏一番,与湖光山色的波光潋滟相得益彰,雅趣十足。 沈易安感叹,如此的湖水才配得上画舫,只可惜这片水域就连渔船都很少见。 船老大一会儿在船头,一会儿来船尾,就连宋岩圭都嫌他来来去去地烦人,忍不住问道:“走来走去看什么呢?晚上用望远镜还能看到吗?你长了猫眼睛?” 船老大不屑道:“你懂什么?!虽然天黑看不清,但是有火光的地方还是能及时发现。” 李思安父子此时也在船尾凑热闹,李思安不禁问道:“我见童使船上戒备森严,怕是这段真的有水贼,咱们船难道不防一下?” 沈易安知道这话许是说给自己听,便接过来道:“如此美妙的湖光山色,欣赏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贼呢?!再说了,我这船上也没有值钱的,童使在宿州可没少搜刮灵璧玉,怎么也有上千件。” 呵呵,在富绍庭的建议下,大伙儿送给童贯的灵璧玉,麻将牌居多。 李思安不甘心,讪笑道:“周遭的商船都知道这一带不平安,想来沈老板还是有准备,才能安然吃吃喝喝打麻将。” 沈易安哈哈笑道:“果然啊,都是做买卖的,还是你脑瓜灵光,宋老板就不行了,还真以为我就在这儿打麻将呢!” 宋岩圭听闻,不满地起身,找了个借口就回去自己的船舱,李思安忙坐在宋岩圭的位置上凑近与沈易安套近乎。 “沈老板可否说说,究竟用什么办法抵御水贼?” 沈易安得意道:“既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我也实不相瞒,我虽然不在朝中做官,与一些朝中之人还是有些交情,就在我离开汴梁前,就有人送我好几箱子的手雷。” 沈易安压低声音:“就是朝廷收复燕云十六州用的那种。拔出环绳就嘶——砰!” 李思安双眸铮亮,欣喜道:“真的吗?那放在何处,如果真遇到水贼,可能及时派上用场?” “那自然。”沈易安无意将存放手雷的地方道来,李思安面露笑意,又挖空心思地奉承好一会儿才悄悄离去。 玉临风摆弄刚磨好一角的飞镖道:“快要动手了。” “嗯。”沈易安同意:“这洪泽湖茫茫一片,即便朝廷想要治理也难于登天,也不知这伙儿人究竟什么来历。但玉临风见过那个定然不会再出现,他一定还在幕后。” “那今晚儿留活口?” “留活口。” 第222章 按兵不动 第222章按兵不动 说话这档儿,樊叶肩头睡觉的乌鸦忽然飞了起来,樊叶慌忙跟着起身,只见两只乌鸦在船侧盘旋片刻,就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起风了。”沈易安道。 樊叶摇头,追着乌鸦的方向,忧心忡忡。 不一会儿,乌鸦就飞了回来,哇哇叫着。 樊叶侧目,像是用心领会乌鸦的意思,然而他也不是万能的,并没读懂乌鸦的意思,只是知道有事要放生,方向就在船侧乌鸦飞离的方向。 沈易安取出望远镜朝那边望去,湖面上除了黑暗就剩下被反射的星光。 “船老大说过,水贼通常乘小船而来。” 沈易安再度望去,依旧黑乎乎一片,连个鬼影子都分辨不出来,看不出任何异常,湖面安静的有点不像话。 几人重新回到船尾阁楼继续打麻将,樊叶的乌鸦则时不时就飞出去再回来。 一直到三更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沈易安正想着是不是他们紧张过度时,樊叶的乌鸦再次飞回,这次其中一只的喙里叼着一小块熟肉。 这肉显然不是他们这几只船上的,几人放在鼻子下嗅过,一致认为是煮羊肉。 樊叶轻轻抚摸乌鸦,像是表扬它们,之后又比比划划一通,最后拿出一小块亮晶晶的瓷片给其中一个衔在嘴里。 沈易安都没懂樊叶的意思,也不知道乌鸦懂了没有,反正两只都飞走了。 不一会儿乌鸦飞了回来,嘴里的瓷片也不见了,樊叶又夸赞一番,之后又递上一块瓷片。 周而复始,这两只乌鸦飞来飞去七八趟,天边也渐渐泛光,夜色终于要褪去。 紧张一夜的船老大疲惫地过来喝茶:“别以为我多此一举,等遇到那些水贼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樊叶朝沈易安比了个八。 “八?八个人?” 樊叶摇头。 “八……难道是八条船?” 樊叶点头,指了指乌鸦,和他面前摔碎的瓷碗缺少的碎片。 沈易安忙拿出望远镜,朝着东方望去。 蒙蒙亮的视野里,出现了小点点,一个个正扬帆朝这边过来。 “明白了,夜里他们也怕暴露,所以一整夜其实都在集结,为了清晨进攻做准备。肯定还有条大船给这些小船接应。” 船老大也发现了情况,船上气氛登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再看前面童贯的船,士兵也已经手持武器,在甲板上一字排开,准备随时进入战斗。 船老大担忧道:“往日有水贼劫持,也就是两艘三艘小舢板,这次莫不是全员出动了?!咱船上也没有值钱玩意啊。” 沈易安笑了下:“所以也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 说话间,这几艘小船已经迅速朝船队靠过来,他们压根也没搭理头船,直奔第二艘童贯的船而去。 沈易安眼睁睁看着这些小船熟练地甩出绳钩,试图攀上大船。 童贯此时亲自在船上指挥,船上装备精良的士兵也不是草包,在童贯带些智慧的指挥下,这些小船撇上来的绳钩全都被飞速清除,而士兵也射出带有绳索的利箭,深深扎进小船船身,几人合力拉那绳索,小船就被掀翻了。 落水的水贼被旁边的船只救起来后,毫不犹豫地迅速撤离,转而目标明确地朝沈易安的船来。 船老大登时神经紧绷,立刻下令集中船夫篙夫在船侧待命。 举起望远镜望向这边的童贯略展笑意,虽然他已经拜托水贼,但是他不会像后面几条船那样全速离开,他要“施救”。 水贼再抛绳钩前显然谨慎许多,他们划着小船观察好一阵子,直到确定没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才抛出绳钩。 沈易安这时才拉住船老大:“带你的兄弟们都躲进船舱!快!” “我凭什么听你的?”船老大不想退缩。 沈易安也不想废话,玉临风上来就是一掌,直接将船老大劈晕,让其他船夫将他带进船舱。 船夫和篙夫见此情形不敢怠慢,就按照沈易安所言躲进船舱里。 就在水贼们登船时,沈易安几人也躲进了船舱,水贼不仅没遭遇抵抗,连人都没见到。 收获大批手雷的李思安等人跳出来迎接自己的同伙儿,却没看到抵抗的人,一时间有些懵。 “人呢?” “肯定是躲起来了!正是这船上的人杀了唐道长,绝不能放过他们!” “唐道长死了?” “我离开宿州那天听说的。” 这些人以为自己已经占领客船,也不再废话,直接气势汹汹地去船舱抓人。 这群嚷嚷要复仇的水贼刚要行动,却听一声巨响从湖面传来,跑去船舷一看,他们来时的小舢板竟然被炸碎一只,再放眼望去,朦胧中火光一阵接着一阵,另外几只正一个接一个地被飞下来的手雷命中,砰砰砰地化作乌有。 顺着手雷落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正朝他们挥手。 “给我追!”水贼头子下令,完全没有顾及李思安的意见。 李思安细看,这不就是玉临风吗,平时不男不女嘴最碎,常跟沈易安在一起,他还以为这是沈易安的什么特殊爱好呢,怎料到他身手如此之好。 玉临风踏着船帆攀到桅杆上,水贼们也争先恐后地向上爬,想要捉住玉临风,这时候桅杆忽然被放倒,玉临风又轻飘飘地踏着桅杆身轻如燕地落下,几个水贼劈里啪啦地落入湖里。 从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的童贯紧闭双唇,他从未想过沈易安身边有如此高手,还是个女子。 童贯本想借刀杀了这沈易安,哪怕不死,打击下他嚣张的气焰也好,否则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他被宿州百姓送来十八副各种灵璧玉麻将牌的恶气,然而看目前情形,水贼似乎占了下风。 这是洪泽湖,山高皇帝远,出了事全凭一张嘴。 童贯攥了攥拳头,对随行将领道:“全力出击,协助击退水贼!” 这随从十分清楚童贯话中意思,便用心部署下去:“击退水贼,不论代价!” 童贯的船绕到沈易安船侧极近的地方,一排弓箭兵拉起冒着火光的弓箭,唰唰唰地朝这边过来。 此举一出,再柴房观察的沈易安也愣了。 童贯啊童贯,你至于恨我至此吗? 不过很快沈易安就想明白了。 这童贯是谁啊?北宋六贼,那是名留史册的大反派,他这样的人做出如此举动那不是太正常了?! 沈勇望向沈易安,问他如何是好。 沈易安淡定道:“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 第223章 洪泽湖水战 第223章洪泽湖水战 果然,在童贯船上吃过亏的水贼一个个被激怒,抄起两框手雷就开始往童贯船上扔。 轰!轰!轰! 火花炸亮黎明前的黑暗,迎接即将破晓而出的晨阳。 听到这响亮的声音,沈易安知道杭州供奉局第一任供奉官也许没法上任了。 纯木制的船,哪经得住这样的轰炸? 看到手雷噼啪飞来,童贯彻底慌了神。 与沈易安特制的手雷相比,他这火箭简直是隔靴搔痒,而水贼还想要霸占沈易安的大船,早就开始救火,几处小火苗都没来得及窜起来就被扑灭了。 童贯急忙下令掉转船头,然而谙熟水性的水贼早就将船舵处炸坏,这船就算扬起全帆,也只能在原地转圈。 “哈哈哈……送上门来的!”水贼大笑,兴奋地一个接一个地扔手雷炸船。 宋朝的船已经采用分隔密封舱的形式,即便几个密封舱被破坏,也不会影响整个船的行驶,最多就是船身重些。 童贯清楚这一点,水贼更清楚,于是水贼暂时放弃炸船,在贼首的指挥下,一个个如同猴子般直接窜上船掠夺。 兵败如山倒,水贼们各自揣着手雷嗷嗷叫地登船时,这边的士兵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水贼们光是举着手雷就能横行无阻。 船侧已经渗水的大船摇摇晃晃,许多士兵直接掉进了湖里。 童贯慌忙地撤到船舷,早就顾不上“救援”沈易安的船,在几个亲近随从的护卫下,小心靠近船舷,试图从这边得到沈易安的帮忙。 然而,这边的沈易安仿佛被吓破了胆,始终没露头的意思,只有玉临风时而现身。而这条船上的水贼根本不顾李思安的劝阻,全都热衷于去捉搔首弄姿的玉临风,没多久就被玉临风和暗处的沈勇逐个消灭。 童贯的船渐渐倾斜,搜刮到满载而归的水贼又朝沈易安船扔来绳钩,意欲返回。 趁着玉临风和沈勇牵制住水贼,沈易安一个人手持利剑逐个砍断绳索,忙得不亦乐乎。 童贯船上的水贼仿佛有用不完的绳钩,沈易安这边砍掉一个,那边就又来一个,不多时,就已经有水贼顺着绳索爬过来。 趁着水贼还没攀上船舷,沈易安用力朝那绳子砍去,哪知这个刚掉下去,那边的就又上来,应接不暇。 这样下去,就算水贼爬不到船上,对面船的水贼一起发力拉绳索的话,两只船很快就会靠近到直接跳跃过来。 沈易安有些心急,拿出燧发枪准备直接射击对面船上的水贼。 就在这时候,沈易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樊花的碎碎念:“去你娘的!去你娘的!” 沈易安扭头,只见樊花拿了把剔羊骨的大砍刀,正一下一下用力地朝绳索上砍去,眼看那水贼就要顺着绳子攀过来,也丝毫没有畏惧。 真是个虎娘们。 沈易安刚要劝她离开,却见萧靖漛和封二娘也各自拿了把菜刀飞奔过来,学着樊花的模样朝绳索砍下去。 三个虎娘们。 沈易安有些感动,为不让这三个女子受伤害,他终于扣动扳机,将即将靠近樊花的水贼打落。 这一声巨响和还冒着烟的燧发枪让三个女子都吓了一跳,沈易安吹走枪口的白烟,又上了一发子弹,对准还在攀爬的水贼就又是一枪。 声音很响,火光很亮,但不幸的是,沈易安打歪了,这水贼仅仅是吓了一条,就加快速度朝这边攀爬过来。 “我去你娘的!”樊花第一个反应过来,挥着砍刀就朝那水贼已经攀上船舷的手砍了下去。 “去你娘的!” “去你娘的!” “去你娘的! 这话仿佛成了咒语,萧靖漛和樊花萌凶萌凶地喝着,同时用力挥舞手中的刀精准地砍向绳索,而封二娘从没见过江湖的险恶,闭上了双眼也哇啦哇啦地喊着,在船舷上乱砍一通。 沈易安又上了子弹,这时候对方已经将船拉动,眼看两艘船越来越近,那边十来个水贼若不背着搜刮的宝物,随时都有跳过来的可能。 跳过来还有的打,就怕那几个水贼鱼死网破地扔手雷过来,那就真的只能破釜沉舟了。 这些水贼大抵十分贪婪,既舍不得自己的包袱,又舍不得炸船,还在用力拉绳索,欲让船靠的更近。 沈易安忙从船舷下拉出装手雷的箱子,教三人如何使用,就在对方踩着船舷要跳过来的千钧一发之际,手雷一颗接一颗地从这边扔了过去。 三人都没经过训练,扔起来真是五花八门,不乏直接砸在对方身上又掉下去的,这些水贼也才反应过来,想要保住沈易安这船怕是也不可能,退回后便也准备扔手雷过来。 只不过沈易安先发制人以绝对优势压制,再没给他们抬头的机会。只要他们四个有人将手雷扔进对方手雷框里,那就只能祝福他们如此完美的水葬了。 就在对面砰砰啪啪爆炸的时候,童贯带着人出现,而恰好封二娘的手雷扔进了对面手雷框中。 “趴下!”沈易安大喝一声,将一左一右的樊花和萧靖漛扑到,封二娘也缩在船舷下面。 经过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后,水花伴着木头碎片稀里哗啦地落下来,渐渐平静后,沈易安几人才再次露头出来。 童贯的船被炸得面目全非,正在快速下沉。 被追赶的李思安和水贼头目都挂了彩,狼狈地摸到到沈易安几人身后,沈易安完全没有察觉。 童贯脚下的船已经不足一间屋子大小,他清楚看到李思安和水贼头目欲加害沈易安,他非但没有提醒,反而尽力吸引沈易安的注意。 童贯十分清楚,对付水贼比对付沈易安要容易得多,此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童贯急切地伸出手,动情地对沈易安道:“小兄弟,我是为了救你才到如此地步,你快救救我!” “救我?”沈易安思索合适的词:“你怎么个救法?让我草船借箭吗?借的全他妈的是火箭!要不是这群水贼帮我战斗,我恐怕早就烧死了!” “误会、误会啊!”童贯已经双腿打颤,并以眼神示意李思安和水贼动手。 沈易安刚要回话,李思安和水贼头目大喝着冲出来,一下子将沈易安摁倒在地。 砰! 压在沈易安身上的水贼头目后背多了个洞,鲜血涌出,沈易安一下子将他推开,这时候樊花已经提着砍刀对着李思安挥舞,李思安抱头鼠窜,正巧被追过来的玉临风踩在脚下。 第224章 赝品白衣帮 第224章赝品白衣帮 李思安颤抖着双手,对童贯大喊:“童使,刚刚可是你示意我动手的,你救救我啊!” 玉临风笑道:“这可真是让我见识泥菩萨过河了。先看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吧。” 这时候,童贯的船忽然停止下沉,童贯长舒口气。 沈易安被萧靖漛和封二娘扶起来,重新装上子弹直指对面的童贯道: “童使,你会不会游泳啊?” “会,肯定会!救我,我帮你升官发……” “会游?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生路!” 沈易安举起燧发枪,对着童贯一字一句道:“供奉局是你的意思,搜刮民脂民膏,那就是个掏尽百姓的无底洞,要死,我也让你死个明白!” 砰! 电光火石之后,童贯身形僵住,他望向自己流血的左臂愕然道:“我……是忠心的!” 沈易安叹口气,自己这枪大概还有些小毛病,或者自己枪法也不太行,他明明是对准心脏的。 “愚忠!你的忠心只会让整个国家陷入水深火热!受死吧!” 说着,沈易安再次抬手,这次他对准了右臂,想来这次该能打到心脏了。 枪声过后,举着望远镜看的樊花道:“你打到他右臂了。” 船再次开始下沉。 童贯小腿都已经没在水中:“我是忠心的!你这个反贼!你是不是要黄袍加身?!” 沈易安再次举枪,这次对准了腹部:“你这奸贼,所谓忠心只为中饱私囊!” 砰! 樊花放下望远镜道:“刚才突然下沉,你打到他左肩了。” 童贯再次绝望高呼:“我童贯对皇上是忠心的!” 沈易安再次举枪,被一旁的玉临风打断:“可别说是我徒弟。” 玉临风手臂一挥,迎着朝阳的飞镖唰地飞了过去,在空中划了一道金光。 樊花放下望远镜道:“打他脑门了。” 淡定的玉临风忽然暴跳:“怎么可能,我可是要取他喉咙!” 沈易安幸灾乐祸:“突然下沉了。” 然而,此时的童贯已经没了气息,随着沉船淹没在水中,周围飘荡着他那些华丽的衣服和银器,以及崭新的官靴。 沈勇有些不解,他盯着沈易安看了许久后问:“童贯并非大奸大恶。” 沈易安没有作答,也没有任何表情。 童贯至此,大奸大恶的确还没彻底表现出来,但是日后之事说来谁又能信呢? 包括往后的蔡京、朱勔以及还是少年的秦桧,他要一一铲除,又如何跟别人解释呢? 沈勇并不是执着的人,在他看来,若是童贯对沈易安动了杀心,沈易安此举也不算太过,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只希望自己没有跟错人。 沈勇质疑沈易安的这句话时刻,是沈易安穿越之后最难过的时刻。 以儆效尤,杀鸡儆猴,沈易安思来想去,童贯的死只能以此解释,总不能等大错铸成再去惩罚,那是比打麻将还没有意义的事。 这一场自卫反击战打完时,其余的船只早就跑了老远,而沈易安从望远镜里也且是看到,接应的那只大船也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单是那些爆炸声,就足以吓退他们。 沈易安放出船老大,让他带人全力追赶船队,自己则在甲板审问李思安和命大的贼首。 这贼首虽然被穿透,竟然没伤到要害,沈易安给他上了药,已经暂时止血。 “说吧,哪来的贼,谁是你们头儿。” “及时雨宋江!”李思安毫不犹豫。 “你是郓县人?” “对,我就是郓县的!我们都是郓县的!” 沈易安望向樊花和樊叶,两人均摇头,樊花说他们那没有人说话是这种口音。 “呵呵,我记得你和你儿子都喜欢吃米,不喜欢面食,原来贼和贼之间还有栽赃啊。” 沈易安说着,拉开李思安的衣袖,图腾纹身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 “好,我说实话,我是生女真,这是我们的海东青,我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沈易安掏出燧发枪摩挲起来:“不怎么样。就是我枪法不怎么准。” 沈勇已然失去耐心,拉住李思安衣领大喝:“你儿子的死活你不管了是不是?说,到底什么人!” 李思安见沈勇眼神凌厉,没有留任何余地,心中不禁一颤,道:“是……白衣帮的,我是扬州分舵的。我儿子呢?” “哼,早就跳湖里了。你呢!”沈勇问另外一个。 “我是楚州分舵舵主!” 这贼首虽然虚弱,说起话来竟然还有几分傲气,仿佛自己身在黑帮是多么荣耀的事。 眼看两人不像说谎,沈勇狠狠扔下李思安,但他们可以确定,白衣帮一不会身手大宋,二不会这么龌龊,这些人怕是进了赝品白衣帮还不自知,且以次沾沾自喜。 “你们如何入帮?” “熟人介绍去找分舵舵主即可,纹了身,就算正式入帮。” “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平时没什么动静,偶尔做一把大的。但每个分舵不一样。” “你们这次行动是谁指使的?” “唐道长。他是淮南路总舵主……但好像被你们杀死了。” 沈易安对此没有解释,反正自己已经背负杀人狂魔的称号,解释就更像掩饰,而这所谓的白衣帮仿佛就是贼匪集中营,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事都干,各个地域之间的联系也并不紧密,只有帮会之名,却没有帮会的紧凑规则。 两人被捆了扔进船舱,船长派人轮流看守。 船老大得知自己错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战斗追悔不已,拿出吃奶力气调动全员,终于很快就追上其他船队。 当所有人都知道童贯的船已经淹没时,各个痛心不已,尤其追随童贯而来、却被安排在别的船上、不太受待见的随从。 虽然他当时因船上没有士兵而跑的快些,但他对童贯之死还是耿耿于怀。 这一路上自己那些人情是白送了。 对童贯之死耿耿于怀的还有一个人。 入夜,凉风习习,沈易安独自在船尾的阁楼里喝酒。 这是他第一次喝闷酒。 不久后,沈勇就出现在他视线中。 第225章 圣人不察存亡 第225章圣人不察存亡 沈勇坐在摆好的麻将桌旁道:“玉临风打造这副麻将颇费了心思,自从小蝶失踪,再没见他如此用心过。” 沈易安勉强一笑:“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我认准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不想我错看了,我认识玉临风时……” “你还在为童贯之死耿耿于怀。” “可以这么说。我其实……不能明白。” 沈易安灌了口酒,自嘲地笑了下:“我要做的事,也许你永远都无法明白。” “我可以不明白。但你要告诉我你的信念是什么。” 沈易安勾起嘴角,与沈勇对视,片刻后爽朗大笑:“哈哈哈哈……信念……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问我的信念。信念……我的信念是……不让文明被野蛮践踏,不让历史成为灰烬,不让百姓沦为亡国奴。” 沈勇思量片刻后起身,走到沈易安身旁夺过他的酒囊自己灌了起来:“够了。不做亡国奴,这一句就足够了,我相信你做的都是对的。” 沈易安有些迷茫:“你怎知会不会亡国?” “呵呵,我也是走过千山万水的。百姓们如何躲避徭役赋税……”沈勇皱眉:“我曾与延安郡王讨论过此事,他雄心勃勃,只不过……如今的官家,可没有他兄长那番胸怀,即便强行让我辅佐,我也爱莫能助。还好有你,你倒是不介意跟任何人打交道。” “所以我是个中间人?你凭什么说赵佶没有赵煦的胸怀和才能?” 沈勇惊讶转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呼皇上名讳,不过这正说明沈易安对自己的信任。 “三岁看到老,看他过往和现在便知日后如何。那林灵素不是又成了新宠?” “说实在的,我并不十分关心国家存亡,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往后还要隐居。” “圣人不察存亡,贤不肖,而察其所以也。这就是为什么都称乎你‘小圣人’的缘故。” “呵呵,你倒是会联想。不过对于童贯是什么样的人如你所言——他的过往如何,早就注定他日后会成为什么人。我不愿亡羊补牢,我只想未雨绸缪。” 沈勇再次紧盯着沈易安。 这聪敏的年轻人所言竟然每次都这么有道理。 沈勇相信沈易安有很强的判断能力,这就是他的天赋,与他出剑比旁人都快源自同一种天赋。沈勇与童贯接触的不多,沈易安又是极为正直的人,那么他对童贯的判断定然不会有差错。 忽然间,沈勇就完全释然。 “呵呵,你似乎与我第一次见时不太一样。”沈勇开口。 “你不也是?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就是个颓废的剑客。” “剑客本无根,我颓废与否,取决于给我吃喝的人,在郡王府时我也不曾颓废。” 两人对视一笑,童贯带来的阴霾也因此散去。 沈易安想了想,还是给沈勇扎了预防针:“我预言赤气、雹灾以及太后死期,其实真的是有人点化,只不过天机不能泄露,包括童贯在内。” 沈勇没想到沈易安会一本正经说这事,微微蹙眉起来静听。 “日后,我还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要做,也许还会有误会,但我绝不是滥杀无辜。” “好,我信你。” “信我就好。今年冬天汴梁会降大雪,尤其冬节前一天,你记住我的话,我们赶在冬节前回去,看看是不是如此。” 沈勇眉头微微一动:“好。” 经过一日两夜航行,平静地通过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后,就抵达了楚州码头,船队所有人都被阴霾笼罩,童贯这样的大官兼红人丢了性命,余下的人也不会好过哪儿去。 沈易安这两天可没闲着,打麻将至于,用心写好童贯的讣告,只说他死于与江淮水贼搏斗中,为了保护供奉局的资产,不惜牺牲性命,临死还活捉了贼首。 这是一封充满歌颂的讣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玉临风读完后笑到眼泪横飞:“就他这种人,我在汴梁时也有所闻,暗中作祟的事可是不少,竟然写成如此光明磊落,沈老弟你是得了张七圣的真传吗?” 沈易安玩味十足:“人都死了,给个好名声吧,否则说他暗算我一个小商人,那可是天不信地不信童贯他妈都不信。”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事情就这么说定,何况除了沈易安这船上的人,没人知道真实情况。 楚州就是后来的淮安,淮扬菜的发源地之一,地处汴河与古淮河交界点上,人杰地灵的第一个地方。 如果说宿州还是吃面为主,那到了楚州之后,就是正宗以米为主要作物的鱼米之乡了。 船队进了码头,与童贯不在一条船上的随从官员把沈易安所述转达给了当地州官,还言辞恳请当地务必肃清水贼。 这时候的洪泽湖比沈易安前世要大出几倍,在没有快艇和先进武器的年代,说要肃清水贼,那也真就是只能说说,否则水泊梁山这样的故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州官郑有为心知这是事犯在自己地界儿不好处理,左思右想,决定将李思安和水贼头目游街示众,一来激怒百姓讨伐水贼的声音,二来以此向上面交待,童使的大仇已经给报了,最后引咎辞职,告老还乡便是。 由于需要在楚州对船进行修复,且这供奉局的供奉官还挂在上任路上,要等待大内的回信,暂时就只能就地安顿下来,宋岩圭照例安排了住处,就去忙自己的,沈易安将李思安和名叫罗三的水贼头目交给州官,也想躲清静去忙自己的。 正如“沈易安是杀人狂魔”这样的谣言,樊花萧靖漛封二娘和宋岩圭等人刚一进入楚州,就开始在各处闲逛聊天,哪里热闹去哪里,说“玉器进贡惹灾祸,押运之人必水落”,没有生还的机会。 封二娘最会说,在茶肆与萧靖漛随意聊了几句过后,这事就成了真事,附近几个桌子的人都抻长耳朵仔细听,好再跟旁人说去,生怕漏下哪个细节。 此时的楚州亦是交通要道,更加靠近海港,水运发达,有“因运而生、因运而盛”的说法,从事水运行业和衍生行业的人比任何城市都多,人们就更加关注水运相关消息,并畏惧水神,因此这样的谣言,很容易就扩散开来。 沈易安很清楚一点,眼下这种社会环境中,鬼神之说往往比科学的解释更加让人信服。同样一段话,听一个人说来是谣言;听十个人说来,这就是现实了,哪怕这鬼神是新鲜出炉刚刚杜撰的。 第226章 少年赵立 第226章少年赵立 (古)淮河平静而宽阔,河堤上的垂柳随风轻荡,阳光被揉碎成片片金箔,两岸古老的青石板路和青砖院落愈发显得安静,是这座古城历史的见证者。 萧靖漛三人在岸边享受下午的阳光,看画舫在淮河中悠哉游哉地飘荡,等到入夜后,这里将是另一番景象。 沈易安也喜欢这样的江南景致,前世为饱览一副如此的景象,真是挤破头地往景区里钻,进去之后只能看到肩膀和后脑勺,当真没有什么意思。 如今人在画中走,自然要好好游览一番,还应下带萧靖漛她们一起去画舫见识的要求。 散布了一下午谣言的三人满心欢喜,急着回去跟沈勇玉临风他们借衣服,好扮成沈易安的好兄弟一起混进去吃喝玩乐。 然而,知州郑有为当晚设了顿素宴,欲招待该招待的人,沈易安也在其中,畅游画舫的计划只能推后一日。 郑有为忙着素宴接风,也算尽了对童贯牺牲的敬意,请求告老还乡的信随着童贯死讯一并快马加鞭去了大内。 郑有为是个一生都极为平庸的进士,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就连做官也是兜兜转转回了自家门前,此时已然是个老头,在汴京更没什么人脉,此时只祈求不发落自己,或者哪怕发落了自己,不连累家人也好。 席间,郑有为几次想借酒消愁,在童贯随从面前又不敢,等到散席,方留了沈易安,邀请他去自己家再叙。 郑有为是四百里外的徐州人,沈易安此时心情着实不错,便点头应下,也想多了解下这里。 知州是个从五品的官员,住的地方可以称为“宅”,穿过烟花柳巷,又经过商铺街道,在一巷子口,看到一家挂着灯笼的乌头门宅院,上面写着“郑宅”。 郑有为让下人准备了当地几个精致小菜,荤素齐备,摆在桌上。 沈易安一见,虽然已经流了口水,可还是踌躇了下没动筷子。 这荤菜,难道是不顾童贯尸骨未寒吗? 郑有为身手做了请的动作解释道:“我们家厨子是徐州老家的,将楚州小菜融合了徐州菜式的鲜香,甚得我心值得一试。沈小郎并非官员,只是随行,吃点荤菜不碍事,我就不吃了。” 沈易安想他说的有道理,可一个人吃终究有些别扭,便定睛望着郑有为道:“哪有客人自己吃的道理?郑知州也不必避讳,反正这事你也才知道。” 郑有为知道沈易安担心什么,喊来厨子:“你家小儿不是这几日来探望你,去喊他来替我陪陪客人。” “这……不合规矩吧?犬子年幼……” “你的孩子吃你做的饭,有什么不好的?” 厨子终于回过味来,可能这客人怕下毒,就急忙退下,随后带了个孩子过来。 郑有为拉着这个十来岁的少年道:“我孙儿小时候的衣裳在你身上刚合适,不错。” 少年彬彬有礼地鞠躬道:“多谢大翁翁。” 这少年眉目清秀,郑有为待他也很亲昵,自打这少年带来,才见他脸上有了笑容。 少年知道自己的任务,朝沈易安行过礼后就坐了下来,郑有为说可以用餐了,少年等沈易安提筷子夹菜后,才拿起筷子夹了距离自己较近的菜。 郑有为笑眯眯地望着少年道:“赵立啊,晚饭吃过了吧?又叫你来吃一顿,不怨大翁翁吧?” 少年咽下饭菜朗朗回答:“晚饭吃的早,父亲说要给大翁翁问安后方可就寝,等着等着就饿了。” “呦呦呦,瞧这半大小子,怪会说话的。”郑有为十分欢心:“我的儿孙都不在楚州,赵立在这儿我这宅子还热闹些。” 沈易安吃了几口这精致的小菜,味道的确非常鲜美,但刚刚郑有为说出的名字更让沈易安感兴趣。 “赵立?你叫赵立,家是徐州的?” 赵立放下筷子,起身回答:“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徐州赵立。”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长大了,要冲锋陷阵,收复中原失地燕云十六州!” 郑有为忙在一旁提醒:“不用你去了,已经收复了。” “那我就去西北边境,抗击胡人,保一方百姓平安。” 沈易安笑了下,这莫不就是脸颊中箭后用手指挥的抗金英雄赵立? 沈易安记得,赵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在抗击金军时英勇无敌,曾经从徐州连胜七仗一路杀到楚州。 赵立虽然没读过书,为人却刚烈秉直、天性忠义,且善于骑射,不喜欢声色财利,所得物品都当作俸禄发放给与士兵,在战斗中必定身先士卒,同时也容不得士兵逃跑。 此等豪杰,被沈易安遇上,真是惊喜万分,若不是这孩子尚小,沈易安是真想拉着他结拜。 听他一席话,沈易安顿赶振奋,道:“你为何要立如此志向?” 赵立一愣,随后反问沈易安:“大丈夫生来保家卫国,否则要这男儿身作甚?” 沈易安一震,三岁看到老这话真是没错,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忠义啊! 郑有为在一旁道:“赵立虽然没读过书,过几天也就要回去徐州乡下,可他素来喜欢隋唐英雄传这样的故事,来楚州这几日天天跑去听书。” 沈易安想了下,继续问赵立:“前些时候与契丹人在燕州一战时,恰好我也在场,你要不要听听?” 郑有为还当沈易安是编故事哄孩子,便在一旁落得个自在地听着,沈易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问赵立:“你如何看待这场战斗?” 赵立想了下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用疯犬伤人,再为其治病非兵家常用之术,属于旁门左道,但耶律延禧毁约在前,再过的手段也不足以诟病,他自食其果罢了。” 沈易安问赵立:“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读书生活?我能教你很多布兵打仗的知识。” 赵立想都没想就摇头:“我长大了,要在家孝敬父母。” 郑有为却觉得沈易安不像是说笑,急忙拉过赵立道:“你这孩子,这位是教书先生,你跟着他去,将来必定有大作为,窝在你们徐州的小村子里,不要说保家卫国,你怕是连战马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赵立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郑有为便忙着人喊来厨子,将这事说了一番。 厨子一听要去京城念书,管吃管住还是州官给介绍的,此等好事绝对错不了啊,忙拱手感谢沈易安。 赵立不服:“可我长大了,要照应爹娘和妹妹。” “爹娘和妹妹不用你照应。” “家里没有男丁不行!” “怕啥,我跟你娘再生一个。” 至此,赵立也不再纠结,便点头应下。 第227章 游街示众 第227章游街示众 郑有为十分欢心,没想到他只是想请沈易安给说几句好话,竟然就结下此等关系,亏得他平日带赵立如同亲孙,自己该可以沾赵立的光,说不定能免去牢狱之灾。 “明儿一早我就要给那俩人宣判,游街示众,沈小郎可有嘱咐的事?” “如果能审出幕后之人最好,审不出来的话,那罗三就当主谋,但一定要先留活口,日后一定还用得着。” “咳,难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的百姓有多痛恨水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过往商船不说,就连当地渔夫打鱼都要成群结队地出去,那还不一定安全回来呢。” “那这水贼定然不是一伙儿。” “没错,但是像你们遇到这次,还是人数最多的,罗三的名号我们这许多人都听过,他自称楚州第一。擒贼先擒王,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姑且算是最大的水贼帮,其余的也要忌惮一阵子。” 沈易安本想留下些手雷作为渔民打鱼时反抗用的武器,可一想到监管困难,万一流到水贼手里那就不堪设想了,或者渔民发现炸鱼的好处,那很快就能催生出新产业。 除非衙门出人巡逻,用手雷狠狠打击水贼。 可这些都不是沈易安说了算的,他便将此法说与郑有为听,让他上书请示上一级府衙。 郑有为大喜,感激涕零,不等沈易安离开,就连忙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走。 第二天一早,百姓们听说水贼游街,一个个都提着篮子等在州衙门前,等待审判结束。 沈易安本不想来凑热闹,只想好好睡一觉,怎奈被他带回来的赵立几次表达想要来看热闹的心思,只好陪着他过来。 玉临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妖艳,喷香喷香的,老远都能闻到。 沈易安问沈勇:“玉临风又作什么妖?受了什么刺激?” 沈勇笑答:“他说江南女子之美,在他之上,他是不服的,遂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在房里捣鼓半天,发髻都是樊花和萧靖漛两人给他疏的。” 此时的玉临风有点让人不忍直视,不为别的,就是太好看了,连封二娘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哪个新来的女子。 时辰到,州衙大门打开,被装在囚车里的两人被驴车拉出来,蓬乱的头发,被紧扣的手镣和脚镣,让人们知道他们是多么的罪无可赦。 游街开始,人们就已经拿烂菜叶和驴马粪招呼两人。 一路抵达大悲庵前面的空地,跟随的人群也停下脚步,随行的官员开始宣读两人的劣迹,同时不遗余力地颂扬童贯的功德。 如此事迹,有人已经伤感地擦着眼泪,当人群中有人忽然高喊“给童贯建庙”时,拥护之人便渐渐多起来,大家一起高喊“消灭水贼,给童贯建庙!” 人们的热情源自对英雄的崇拜,并非对朝廷的信任与期待,但童贯作为一名官员,无疑为他效命的朝廷增添不少光彩。 郑有为望着这一幕激动不已,自己该是安全的了,民众对朝廷如此拥护,也算自己善后工作到位,应该不会被惩罚了。 日头正盛,罗三从囚车里望向这些浪潮般被自己欺负过的人们,忽然狡黠地一笑。 趁着间隙,罗三忽然高喊道:“捉住我们的不是童贯,是一个叫沈易安的!” 人群中的沈易安忽然警觉,但没见罗三朝自己这边看,知道罗三并未看到自己,那他此举又有何意? 李思安听罗三这么一说,也高声附和道:“童贯要杀沈易安,是沈易安捉住了我们,不是童贯!” “不是童贯,是沈易安!” “是沈易安捉住我们,不是童贯!” 两个囚犯声嘶力竭的喊声,硬是把群众的高声呼喊给压了下去! 大伙儿纳了闷儿。 对于依靠水运和洪泽湖吃饭的楚州人来说,究竟是谁捉住了水贼那可是天大的事,马虎不得! 士兵正要去捂住两人的嘴,群众里一个颇有威望的商船老板举手制止:“我们要听真相,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建庙,到时候不保佑咱们怎么办?!” 罗三对着那老头喊话:“老猴子,从前没少欺负你,但是你们听清楚了,捉住我们的是跟童贯同行叫沈易安的,不是童贯,我可以拿我全家性命担保。” “呸!谁不知道你没家!” “哈哈哈……我这话又不是说给你听的,我是说给我兄弟听的!兄弟们,报仇别找错人,童贯已经死了,不是他捉住我的,我是被沈易安捉住的!” 大伙儿都被罗三所吸引时,罗三忽然转头,刚刚还涣散目光倏地落在沈易安身上,高声道:“沈易安,你拿手雷炸我,有种就给我站出来!” 众人目光唰地落在沈易安身上,就连郑有为都忽然慌了手脚。 旁边的赵立立刻兴奋起来,他兴高采烈地拽着沈易安,生怕他跑了一样。 沈易安是不会跑的,只是在思量如果罗三说出自己对童贯见死不救,还顺手送他见龙王,这场面下该如何解围。 早知如此,就不该留下这活口。但沈易安直觉告诉他,唐瑾师弟,也就是他们幕后指使,现在一定就在现场,只不过跟本没人认得他,除了玉临风。 玉临风早就去了旁边青楼的连廊上,举着望远镜一个人一个人地排查。 沈易安脑海中快速盘旋。如果此时直接了断罗三,那无异于引人猜测;如果继续留他活口,童贯的随从说不定要彻查一番,虽然自己足以应对,但着实是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当儿,沈易安忽然感觉有人拉他,随后他就被兴奋地众人抬起来抛到空中,接住后再抛起来,这些常年与水打交道的人正用自己的方式感谢沈易安,并将他公开在所有水贼眼前。 真他妈的没长脑子! 被人抛起来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捕捉到尤其注意自己的人。 沈易安相信幕后之人一定会来现场,因为结合宋岩圭伙计所见和玉临风所言,这人一定是没人认得的,所以他应该并不避讳出现在公共场合。 既然唐瑾被称为道长,那么他师弟也一定是个道士;唐瑾是易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师弟会如何呢? 易容?如果被识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道士非常普遍,就连冒充道士的人也比比皆是。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强烈想法在沈易安脑海中闪过,他的目光也随之寻找,就在他被抛起又落下的刹那,沈易安的视线与一个青衣道士对上了。 这道士很年轻,甚至可以说面容还有些稚嫩,崭新的青衣折痕清晰。 这人并未回避沈易安的目光,甚至跟旁人一样,满眼都是赞许,他正是王文卿。 王文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易安会判定他以真实身份现身。 第228章 肤浅的小人 第228章肤浅的小人 沈易安似乎是无意与他对视,当沈易安再次被抛起来的时候,王文卿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做坏事终究还是脆弱的,躲得了内心的判断,还是躲不过心虚,沈易安现在更加确认这张脸,并且牢牢记在心中。 两个人的对立,通常从利益冲突开始,但若是思想没有大相径庭,这种对立很快就会解除,比如沈易安和李元山、宋岩圭就是如此;但思想若相悖,那就会成为终身死对头,比如和高俅、童贯,以及还没见面的朱勔蔡京等人。 沈易安现在还不清楚,这个在人群中闪了一下就走的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来路,又被什么样的思想左右着。 两个囚犯被带走,沈易安也被人们放下,被称为“老猴子”的侯老板邀请沈易安去聚餐,沈易安婉言谢绝,不多久后,大悲庵前面又空了出来,只剩下几个流浪汉争抢捡拾地上的鞋子,以及举着卖卦旗的道士们。 萧靖漛三个女子朝沈易安奔过来,沈易安却见刚刚那个道士就明晃晃地在眼前,并没离开。 王文卿拦住沈易安道:“有缘人,你做了大善事,我给你算一卦,不收你钱。” 说话间,王文卿那灵动的眼神扫过旁边几个女子以及赵立,这让沈易安非常不舒服和警觉。 沈易安讽刺王文卿道:“你何门何派姓甚名谁?有什么资格给我算?我怎知你不是个江湖骗子?!” 王文卿丝毫没恼怒,道:“贫道云游四方至此地,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我的缘分就是自然而然冥冥注定,就算今日你不理会我,我们日后还会相见。” 沈易安嗤笑:“不是瞧不起你,这世间没人比我更会算。让你算命,我怕折寿。有这时间还不如打会儿麻将。” 说着沈易安就要走,王文卿却还不死心,对眼神最期待的樊花道:“这位小娘子面容和善,大福将至,听我说几句?” 樊花羞赧地点头:“不要钱的话,就给我看看……” 萧靖漛和封二娘也凑起热闹,围着王文卿等着他开口。 看到正朝这边过来的妖孽玉临风,沈易安忽然转过身来,厌恶地望向三人开口道:“算什么算?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也不去运河照照?!带你们出来是为了伺候我和赚钱的,哪个在这浪费我时间!” 沈易安一字一句极为真切,三人还从未见过沈易安如此愤怒过,且这话又如此不堪入耳,兴致便一扫而光。 刚刚十一岁的赵立也惧怕地退了一步,哪知沈易安上去就踢了一脚。 “瞧你跟个傻子似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若不是你爹便宜把你卖给我,我才懒得带你出来,马都喂不好,你还能作甚!” 寒门娇惯长子,赵立虽然是小家小户的孩子,可也是自小被捧在手心的,哪受过这委屈?加上他原本就性情刚烈,见沈易安如此蛮横,在没有僭越礼数的范围内强忍着眼泪跑了出去。 沈易安目视跑远的赵立,又骂骂咧咧几句。 远处的樊叶截住赵立,拉住他哄了一阵子,将他塞进马车,这会儿玉临风也扭扭哒哒地到了几人跟前。 萧靖漛满眼含泪,为了不让人察觉,死死地低着头,樊花安抚着萧靖漛也不敢言语,包括封二娘在内,都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 玉临风见眼前情形,忽然甩着帕子娇笑起来,顺势朝沈易安靠过来,娇嗔道:“怎么也不等等人家?人家不就是好奇跑去玩了会儿,我看你的心都被这几个给偷走了!” 萧靖漛带着泪痕抬眼,一脸蒙圈;樊花更是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封二娘反应最快,瞧着玉临风的妖媚模样,毫不避讳地骂了句:“狐狸精,不要脸!” 萧靖漛随即明白沈易安是有意为之,该是旁边的道人有问题,玉临风分明就是假装女子与沈易安做戏呢! 沈易安揽住玉临风的腰身,心情似乎不错,油腻地笑道:“偷什么心啊,我这一颗心都在你身上,若是不为了救你,如何会杀了水贼?你的命可是我拿命换回来的,你记得晚上来我房里报恩啊!” 樊花一脸诧异,显然没明白这几人在演戏,正要开口质问,却被萧靖漛抢了先。 萧靖漛怒视沈易安,泪流满面,举起的手指都颤抖着:“好你个沈易安,阿姊就是怕你胡来,特意让我来看着你,不许你花天酒地,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沈易安暗暗佩服萧靖漛的机智,她如此一说,不禁让自己免于被伤害,连远在汴梁的萧楚乐都减少风险。 卑鄙的人,一定会用他身边重要的人来要挟。 “你阿姊?”沈易安凑近萧靖漛脸庞,彼此的呼吸都毫无距离地交换:“你阿姊算个屁!我就是看中她制布手艺,还真以为我会对她动心?!” 萧靖漛闪亮的眸子里全是这完美的男人。如不是她此时还流着泪,恐怕已经无法控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脸红心跳已经全然写在脸上。 “沈易安,你给我等着!”萧靖漛颤抖说完,急忙拉着樊花离开。 一直没得到发挥演技的封二娘也适时地“回忆”了些沈易安背着萧楚乐做过的龌龊事,随后也义愤填膺地离开。 玉临风又凑到沈易安身边,绢帕下白皙的长指在沈易安腰间摆弄,沈易安对王文卿眉毛一挑道:“道长,你眼力不行啊。刚刚那几个,跟这个比起来如何啊?” “啊,俗物与尤物之区别。” “哈哈哈哈……这就是了,那我告辞了!” 沈易安拥着玉临风离去,王文卿在其后观察了片刻后也悠哉游哉地离开。 “十足小人,不足成为我立教传道的绊脚石,从此以后,唯我神霄派独大,哈哈哈……” 对付一个如此肤浅的男人,王文卿信心满满,宿州和楚州都已经是弃子,他没必要继续在此浪费时间,且这两年筹来的钱财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自立门户了。 他王文卿本就是火师汪君转世,只是上清派的人有眼不识泰山,他运筹帷幄苟且偷生这么久,就是为了等笪静之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的时刻! 王文卿潜入一家道观,取来自己积攒下的财富,骑着马头也不回地朝北方而去,与已经在大内占有一席之地的林灵素汇合。 第229章 线人 第229章线人 回到下榻的客栈,几个人全都聚在沈易安房间,封二娘忙不迭问是什么情况,她自己虽然搞不清状况,一看玉临风的狐媚模样,便知事情不简单。 沈易安想卖会儿关子,眼见大伙儿都巴巴等着,便让玉临风将事情简要说来。 “此人异常阴狠,所以不得不防,与姓沈的越好,就越容易成为别人制擎他的软肋。” 萧靖漛听到这话,眼角不觉流出泪水,沈易安伸手帮她拭去,轻声道:“刚刚你真的机智又勇敢,我替你姐姐谢谢你。” 萧靖漛抽泣着摇头,沈易安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 赵立这会儿终于明白事情真相,只觉得刺激至极,凑到沈易安跟前问:“那是不是往后都要装作很厌恶我的样子?” 沈易安摇头:“那倒不必,这道人该不会在此多停留。你时常跟樊叶一起便好,让他教你赶马车和骑马。” 封二娘一脸失望:“要我说,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主家了,这叫我们怎么装啊?萧小娘子说不定要蒙被窝里哭呢!” 萧靖漛知道封二娘说的是自己,脸腾地一红,随即转换话题道:“那今晚还能不能去画舫见识了?” “当然去啊,我跟玉临风一起,你们其余人一起,记得多敬敬沈勇大哥,至于赵立,就跟樊叶遛马好了。” 既然已经暴露,沈易安是不会躲躲藏藏的,接下来该干嘛干嘛,吃喝玩乐一样也不能少。 如今让沈易安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道士的身份。 至此沈易安都不知道他何门何派姓甚名谁,哪怕只知道个姓氏,结合前世自己所学,说不定也能猜出个五六分。 这边正聊得热闹,那边宋岩圭敲门进来。 宋岩圭满脸堆笑,放下个巴掌大的玉石摆件,其上顺着天然玉石纹理雕刻了精美的山水风光,还有镂空的亭台和画舫,雕工细腻纤巧,是件巧夺天工的作品。 沈易安在手中把玩片刻,啧啧称赞,问道:“有什么事有求于我,直说吧。” “哈哈哈,小圣人果然爽快。” 宋岩圭一屁股坐下来,其余的人刚要离开,却被宋岩圭举手制止:“要大伙一起帮忙,各个都有谢礼。” “我从前就想过,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沿着运河,几乎每个城市都有我宋家的买卖,楚州也不例外。” “在楚州我有米行茶行和一艘画舫。这画舫你们都知道,无外乎吹拉弹唱吃喝玩乐,我家的画舫规模不小,但是在楚州排行第二,因为花魁逊色于侯家画舫。” “于是我就换了个想法,想诸位在画舫内打打麻将,让麻将成为我家画舫招揽客人的噱头。” 一听这话,大伙儿都兴奋起来,本来就想去见识画舫,没想到有这样的便利条件。 沈易安看着那精巧的玉石摆件,笑着道:“恐怕这只是宋老板抛砖引玉的一招吧?” 宋岩圭爽朗大笑:“商机嘛……常来画舫的,要么是文人,要么富贵之人,我是要打麻将流行起来,好把我在宿州造的麻将牌高价卖出去,先赚上他一笔。” 沈易安点头:“占领先机无可厚非,只不过我要们晚些去画舫,等会还有些事要办。” “无妨,只要这几日去就行,教会船上那几个呆瓜,她们可会笼络客人了,我这麻将就不愁卖了。” 天色渐晚,沈勇驾着豪华马车到在州衙后门停下。 三人走进州衙,郑有为已经等候有些时候。 “怎么样,有人来过吗?”沈易安问。 郑有为摇头:“还没有,但是的确有人探头探脑在附近。” “嗯,去大牢,把李思安先带出来。” 昏暗的大牢散发着潮腐气息,沈易安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是个被捆手塞嘴的年轻人。 李思安被带来,沈易安拨亮油灯,问道:“有什么遗言?” “没有。” “好,那你儿子就跟你一样入罪。” “我儿子不是死了吗?”李思安忽然抬头。 沈易安扯下旁边年轻人嘴里的帕子,李知若绝望地喊了声“爹”。 李思安这才看清,一时间喜极而泣,连滚带爬地到了李知若身旁,看看脸又看看身子,见他完好无损,不禁露出笑容。 “你儿子的死活,如今都在你手里。”沈易安淡淡道。 “只要保我儿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你除了联络唐瑾,还有旁人吗?” 李思安摇头:“只有唐瑾一人,也不是所有舵主都能见到唐瑾。” “你跟罗三如何联络的?” “没有联络过,都是唐瑾一手指挥。” 沈易安厉声喝道:“唐瑾已经死在宿州,如何指挥楚州的罗三?!” 李思安忙答:“这事策划许久了。本来要劫的是童贯,不想误打误撞上了你的船。” 沈易安沉默片刻,又问了些话,这李思安就一点都不知道了,便指了指李知若道:“你儿子能不能活,就取决于你的表现。” “您讲,我一定照做。” “你和罗三同牢房,若是有人来探视罗三,你务必细听他们说了什么戴罪立功,若是你做不到,别说我也保不住你儿!” “好,好!” 交待过后,沈易安就去跟郑有为喝茶,天黑透时,衙役来报,说有人找了关系,已经买通狱卒进去大牢探望罗三了。 郑有为大喜,对沈易安道:“难怪都管你叫小圣人,真是料事如神!” 沈易安谦逊地笑了笑。 罗三在大悲庵前面的喊话可不是说给百姓听的,一如他所言,是说给他那群兄弟听的,所以沈易安可以肯定,这般兄弟定然会想尽办法再与罗三联络,劫狱虽说不可能,总得听听遗言之类的。 不多久衙役再来回报,说是探望罗三的人走了。 沈易安和郑有为再次来到大牢,唤来李思安。 “回大老爷话,刚才罗三跟他们说要想办法弄手雷来炸大狱,还说制造手雷也是唐瑾交待的,还说……” “还说什么?” “原话吗?” “快说!” “如果他死了,务必用沈易安的狗头祭祀他。” “哼,异想天开。” 李思安被送回去,与李知若关在一起,死罪虽然可免,却免不了充军发配。 离开州府,沈易安就直奔了淮河边。 第230章 文人的自信 第230章文人的自信 一支支灯火明暗的画舫已经离开码头,全都飘荡在宽阔的淮河中,片片荷叶间或层叠,花香似无却有,无论远望还是近看,都是极好的景致。 沈易安和沈勇乘着小船上了画舫,玉临风几人已经在画舫里边吃喝边听曲儿边打着麻将,好不惬意。 经过这些日子的突发状况,沈易安终于能静下心来和沈勇在甲板看风景,才发现船头船尾和二层的阁楼上都已经支上了望远镜,从中望去,附近画舫里的春色一览无遗。 这种窥探并不适合沈易安和沈勇,两人信步去寻玉临风等人,只消顺着玉临风那妖娆的笑声,便可知在哪个阁子里。 上去二层,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一个紫色帘子前停下脚步,相视一笑,挑帘进去。 二人刚进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熙攘。 门下又进来几个年轻人,一个个意气风发,东坡冠上的带子被夜风吹的飘飘荡荡。 画舫二楼的这间四面通风,视野又好,但只有两张桌子的位置,一张已经被玉临风带着人团团包围了。 沈易安看了眼,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就朝空出的那张桌子去,一直在玉临风桌旁扒眼看的樊花和两个画舫娘子也忙朝这张桌子过来。 沈易安刚要坐下,不想那几个书生竟先他们一步,已经稳稳地将几把椅子和桌子据为己有,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摇着扇子,仿佛沈易安几人是空气般。 麻将洗牌的声音稀里哗啦地传来,这几个书生蹙眉讽刺道:“玩物丧志,也不知又哪冒出的,此时该是对弈的好光景。” 玉临风正在兴头,听到这话恨不得把手里的麻将当暗器扔出来,回眸看见沈易安眼里擒着坏笑,便知又有好戏看了,于是洗牌的声音更响亮了。 书生扭头,见牌桌上尽是美女,即刻就变了脸色,笑着摇头晃脑道:“此处莺燕多娇啼,雅俗不拘双对弈。小娘子们,可否赏光一起游玩?花费算我们的。” 呵呵,就算大宋朝重文抑武,也不必如此自信吧?! 被故意无视的沈易安给气笑了,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瞎了?看不到我比你们先来的?!” “先来又如何?也要问小娘子们愿意陪哪个。” 说着,这书生放下一整贯钱。 几个女子忽地拥到这边,书生得意的笑意泛上来,然而,却见女子们竟然都停在沈易安左右,其中一个直接道:“我们虽然卖笑赚钱,可这笑也要卖的值。像这位郎君一表人才,就算身无分文我们也愿意陪着,沾染些英气也好。” 几个书没想到画舫娘子竟然如此直白地辱了他们,怔了下道:“如此美妙的景致,要给懂得欣赏的人,而非满身铜臭的商人!” 沈易安点头:“景致的确好,人也够美,只可惜几个老鼠屎在这儿碍眼。” “骂谁老鼠屎呢?!我们可是淮南路春闱……落榜的举子,号称淮南六雅士,各个都是琴棋书画的翘楚,今儿特意聚在一起来此地消遣,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商人,难道不该将座位让给我们吗?我们才是国之栋梁!” 看着几人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却如此幼稚,沈易安愣是给气笑了,道:“听说过倚老卖老的,还头一次听说以落榜卖落榜的,是不是和谐社会对你们太包容了?赶紧给我起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沈易安瞪着眼睛吓唬。 眼见沈易安人多势众,几人心里有些打怵,但读书人的面子必须得争,其中一个挺身而出,壮着胆子道:“我们比试一番,谁赢了这位子就是谁的。” 沈易安本不想废话,但为了打击这几年轻人脆弱的心灵,他爽快地应下,并指了指船外:“玩就玩大的,谁输了谁跳下去,我一个对你们六个。” 六比一,无论如何这些年轻的举子都觉得自己胜算更大,便豪气地应下。 书生先开口道:“第一轮,我们比试对奕。” 沈易安眉毛一挑:“好。” 在此,沈易安又在心里感谢了下为图省事,在假期直接把他送去围棋班的祖父,让他混了个业余一段,对于非专业对手,那真是绝绝子一样的存在。 对奕开始,六雅士派出了最善对奕的一人,他每次落子都十分谨慎,但是这种古老的套路还是被沈易安一眼看穿。 没多久,沈易安又提起些许黑子后,对方已经满盘皆输,不存在一点盘活的可能。 这人难以相信自己精湛的棋艺竟然败在一个商人手上,他嘴角抽动,望了眼被夜风撩起珠帘,目光落在无尽的夜色中。 夜风送来的声声女子娇笑仿佛嘲笑,船下的波涛又仿佛是召唤。 他木然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悲怆,因输棋而大受打击。 就在书生撩起衣阑、做跳船的准备动作时,沈易安忽然举手制止了他,然而书生并不领情:“技不如人,我此跳绝不后悔!” “不忙,我不是免了你此跳,等会你们六雅士一起跳,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书生被人拉回来安抚,另外一个愤然走过来道:“我跟你比诗词,就以眼下的景致为题!” “笔墨伺候吧。” 笔墨拿来,沈易安在脑海中稍微思索了下,便挥笔写下: 晴云轻漾,熏风微浪,开牌避暑争相向。 映星光,逞新妆。 笙歌鼎沸淮水荡,今夜且休醉画舫。 风,满座凉;莲,入梦香。 这边沈易安放下笔,又读了一遍,对这首自己稍微改动的元代作品颇为满意,而那边的雅士则只写下了两句“荷花峥嵘淮水好,醉漾画舫”。 这人面色尴尬,显然他也输了,唯唯诺诺地站在刚才输棋那人身旁。 沈易安感叹:“要说你们落榜总是有理由的,欧阳修和秦少游的棺材板我先替你们压住。” 玉临风阴阳怪气道:“呦,此话怎讲?咱姐们没文化,说来听听。” “这第一句取自欧阳修的‘荷花开后西湖好’,第二句取自秦少游的“醉漾轻舟”。要说拼凑能力哪家强,淮南雅士是真嚣张!哈哈哈哈……” 第二个书生无地自容,满脸通红,可眼前这小商人的确太强大了。 沈易安扫过剩余四人:“还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 四人噤声,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有一人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也出一题来我们应战!” “呵呵,口气不小啊。这样吧,我就出一题,你们若是答上来,就免了他俩跳船。答不上来,哼哼,那就来个六雅士齐坠淮河。” 这六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已然处于劣势,先不说让这年轻商人跳河,却是他们最后保全自己的机会了。 “好。” “听好了。鸡兔关一个笼子里,共有脑袋六个,腿十六,问鸡兔各有几?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沈易安端起新斟的茶,坐下来慢慢等。 开始时,沈易安还真是想把这几个扔下去,事到如今,他已经消气,便给了这简单的题让他们下台阶。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握住这台阶,沈易安发现自己实在是高估了他们的能力。 第231章 大宋通病 第231章大宋通病 如此简单的数学题,他们六个人一起扳手指竟然都没算过来。 沈易安慢悠悠地喝完茶,放下茶碗,时间到。 六人相互间大眼瞪小眼,随后议论纷纷: “农夫虽愚钝,也不会把鸡和兔子关在一起。” “如此,此非世间可见之事,愚蠢至极。” “就算学至国子监,也未必能在一盏茶之内算出来!” “这题无解,乃绝乎可有。不过是蠢妇拿来糊弄人的题目。” 六双怀疑的眼睛同时转向沈易安,沈易安真是哭笑不得。 为提高学子数学水平,沈易安已经不在意他们说过什么,循循善诱地启发他们: “好,我们换个说法,就说你们六个在一起,一共十六只手脚着地,那几个躺着几个站着?” 六人又面面相觑: “我们六个在一起无非琴棋书画,怎会有人站着、有人卧着?” “你这是侮辱读书人!” “站非站,卧非卧,此乃不合孔孟之道也。” 沈易安翻了个白眼,其中一人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鸡兔在一起的题,各自有多少?还是根本没有办法解开,只不过拿来哗众取宠的?” “就你们几个,还不至于让我费这么大的精力。现在我来说方法,你们自己算。” “你在教我们做事吗?” “呸,我在教你们做人。算完这题,都特么给我跳下去。” 眼看又要惹怒沈易安,六人自知理亏,只能顺从。 “白痴!”沈易安实在忍不住,道:“笼子里一共六只动物,我拍手一下,鸡和兔各自抬起一只脚,一共抬起来六只脚,地上剩下十只脚;我再拍手,鸡和兔再各自抬起一只脚,地上只剩下四只脚。这时候鸡已经一屁股坐地上了,剩下的都是兔子的脚,所以是两只兔子,四只鸡。” 六雅士彻底凌乱,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算题的,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换个方法,他们也一样不会算。 “跳吧!”沈易安对六人道。 “你这是邪术!哪家的鸡和兔子听人拍手就会抬脚的?” “此题出于《孙子算经》。别的读书人叫学富五车,几位可称得上不学无术,赶快跳吧。” 旁人也跟着起哄让他们条船。 沈易安气不过的并非他们学识不够,而是以读书人的身份自恃清高,总觉得高人一等,那这就是病了,是病就得治。 而且这病并非只在淮南六雅士身上,这是整个大宋的通病,要治好,就得下狠药。 有两个书生走到窗边,向下望了望,正好又有人从楼梯上来,楼上更是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带人上来的正是宋岩圭,他笑呵呵地朝沈易安拱手:“小圣人啊,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几位商船老板想找你商量借此机会清除楚州水贼之事,怕你不肯来,我才出此下策。” 人都上来后,这阁间非常拥挤,沈易安白了六雅士一眼:“快滚!” 其中一个问:“你就是活捉罗三的沈易安?” 沈易安不屑:“你是读书人,如我这般莽夫不配跟你说话。” 此话一出,几个书生一下子从悲愤变成打鸡血一样的兴奋: “你真的是沈易安?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沈易安?” 沈易安蹙眉,真是好的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沈易安?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沈易安?听说是西园座上客,脱口而出两首咏梅,一悲一喜,令人叹为观止。” “原来我们遇上了小王勃、小圣人啦?难怪难怪,多有得罪!” 沈易安蹙眉,自己何时又多了“小王勃”的称号了? 宋岩圭忙问:“这几人是不是冲撞小圣人了?” 沈易安挥手,让几个人快点让位置,六个人见情形不妙,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下去,有两个还回首朝沈易安拱手表示谢意:“明儿此时,在德文楼请小圣人畅饮,以表谢意,小圣人可一定要来!” 沈易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六人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 转到这边,宋岩圭等人瞧着这架势都眯眼笑着,仿佛看见自己的儿子成才那般欣慰。 楚州三个最有钱有势的商人谦让着让沈易安首座,虔诚地拱手道谢,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沈易安为难:“这事该是州官管的。” “州官优柔寡断,不提也罢,还请小圣人指条明路,让我们得法彻底清除水贼。” “这次水贼受了重创,必然要蛰伏一阵子,就算有所动作,也只会针对我。” 沈易安如是说,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沈易安所言非常在理,但他们担心的就是沈易安离开后的生活。 “小圣人,我们几个商量过,在楚州给你置个大宅院,你就……嗯……索性……要不就定居楚州如何?我们可不让你白在这儿呆着,我们各自分出两成利润给你,用不了几年,小圣人就是咱楚州首富!” 沈易安笑着摇头道:“我自小就四处游历,楚州虽好,我却无根,好意心领了,你们的事我会尽力帮忙。”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易安实在不好推辞,想到晚上见过罗三的那些人,应该在明天就能行动,自己提前取些手雷准备着,到时候说不定也能捅了他们老窝。 宋岩圭只是拿了少许礼品,替这三人给沈易安引荐,万万没想到这三人会开出如此诱人条件。 水贼对于宋岩圭的买卖多少有些影响,但他往来南北的船只与童贯的船类似,配备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家丁,偶尔吃个亏; 而楚州本地的就要麻烦的多,平时真是水上也找麻烦,陆上也找麻烦,敲诈勒索没少要,到时候该劫劫,该抢抢,啥也没耽误过。 这三个最富有的商人听说沈易安答应下来,欣然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一边敬酒感谢沈易安,一边感谢宋岩圭的引荐,仿佛明日这楚州的水贼就会一个都不剩。 原本的笙歌阵阵,饮了酒后就越发朦胧,仿佛离这画舫十仗八仗远,断断续续不成曲调,让人有种难以排解的烦闷。 沈易安蹙眉,心思全在如何解决楚州水贼这儿,等旁人提醒时,方觉得许久没说话,夜风掀起纱帘,向外望去,却只见星光点点,不见原本繁闹的堤岸和其余画舫的灯光。 静听,四周除了澹澹水声,再无旁音,沈易安立感异常,但是并没有起身,依旧与几人说笑,用眼神示意玉临风和沈勇情形不对。 沈勇十分警觉,越是喝了酒他越敏感,他明白沈易安按兵不动的原因,想必是水贼已经先发制人找上门来,沈易安是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沈勇悄悄探头望下去,一层甲板那些花枝招展的歌舞伎果然不见了,船头船尾的篙夫比刚刚也更卖力气,身形也不再佝偻,健壮如同耕地的阉牛。 第232章 不是我不尊重你们职业 第232章不是我不尊重你们职业 沈易安不动声色,思量水贼会将如何处置画舫。 要么找地方把这一船人都杀了,要么带去老窝,而他们若想得到手雷,想来也不会轻易动手。 麻将声继续,敬酒词花样百出,足足一盏茶工夫后,宋岩圭和那三个商人才觉察出不对。 因引荐沈易安而被人更加尊敬的宋岩圭直接朝楼下骂了一句:“乐伎死了吗?” 下面没有回声,宋岩圭探头查看时方觉得眼前景致已经变换,再看篙夫,可从没有如此卖力过。 宋岩圭当即慌了,低声对沈易安和三个商人道:“画舫被劫持了!” 三个商人也唰地变了脸色。 平日楚州的水贼就算再猖狂,劫再多货船,也没有直接劫持货船老板的,想来自己是被沈易安连累了。 三人都是经历丰富的商人,朝下探头瞅了一眼后,就已经可以确定宋岩圭说的是真的,但是并没有任何埋怨,怪只怪来得不是时候,此时绝不能将这锅甩给宋岩圭或者沈易安任何人。 见三个商人虽然面有恐惧,一个个还是强打起精神,沈易安便举杯继续道:“来,喝酒。” “喝酒喝酒……” “对,我敬沈老板一杯……” 这边气氛依旧,下层的水贼朝上瞧了一眼又仔细听了一会,觉得还没被发觉也放下心来。 前方就是楚州水门,城门有士兵把守,虽然算不上精兵强将,但若船里的人呼救起来,他们也只能硬刚一番,对这群已经失去罗三的水贼来讲着实无益。 沈易安从帘子缝隙注视外面,目视水门城墙在自己视线里后退、又后退,直到变成黑乎乎一片。 “快了。等会动起手来,各位老板找个妥善地方躲起来,刀剑无眼,别伤了自己人。” 几人心中一片荒芜,只能点头“嗯嗯”。 沈易安摩挲怀中的枪,他其实想的是,这枪法他还不太熟练。 画舫为求稳,船底部平直,在水中行进地非常慢,加上常有人包画舫出城,人们对此常常并不戒备。 远离城墙,画舫在缓缓的淮河中肆无忌惮起来,不一会就朝岸边靠过去,与此同时,六七个手拿大刀的水贼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二层阁楼。 宋岩圭和三个老板一下子慌了,他们到底也没找到能藏身的地方,此时正一个个往桌子下爬,可桌布还没放下来,这群人就将阁楼给包围的严严实实。 沈易安淡然至极,一手在宽大的衣袖下握住燧发枪,一手端茶,看也不看这些水贼,道:“来了?请坐。” 水贼要找的人正是沈易安,听到这不紧不慢的一句禁不住怒从心头来,其中一个就挥着刀朝沈易安过来。 沈易安依旧一动不动地喝茶,那水贼的大刀唰地就架在沈易安的脖颈上。 沈勇和玉临风此时都后悔万分,刚刚就不该听沈易安的,说什么要等水贼带他们去了老窝再动手,还说水贼不敢轻易动他,眼下这水贼只要抖一抖手,沈易安就可能丧命。 对,只是可能,毕竟玉临风和沈勇还有机会。 沈易安举起茶杯,将喝过过两口的茶水泼在这大刀上:“什么材质的,看上去有些脏了,记得洗洗。” “你……是不是沈易安?!”水贼问。 沈易安抬眼微笑。 “我不是,”顿了顿继续:“难道你是?” 这群水贼还从未见过被劫持之人如此从容,愤恨和恐惧一时间交替在心头纠结。 “沈易安,就是你捉了我们大当家!我们大当家要是死了,就拿你一命换一命!” “哈哈哈……你听说过兔子自己撞死在树桩上,然后把树桩弄死偿命的吗?不是我不尊重你们的职业,是真尊重不起来,作为一个水贼,你就不能痛快地把我头砍下来?” 水贼一下子都愣住了,眼前这面不改色的年轻人究竟什么来路,恁的什么都不怕?! 水贼有自己的计划,不能在画舫多做停留,于是将一船人都赶了下去。 水贼对所有人一一搜身,沈易安巧妙地将燧发枪藏了起来,水贼根本没想到会有手掌大小的武器,对神易安也没仔细查他,只是搜走了沈勇的佩剑和其余几人随身带的玉器金银等。 画舫之人早就被他们捆起来,直接扔到旁边的野地里;二层的这些就悉数赶到旁边的三艘小船上,每只船上由三个水贼持刀斧看守,两人熟练地掌船,唰唰唰地离开。 三艘小船排列出倒三角,两艘在前开路,一艘在后紧跟,沈易安同玉临风、樊花和萧靖漛一只船,看意思是沈易安即便要造次,也没个人能帮他,且还要为这些女子们考虑。 这群水贼仿佛天生长了夜行动物的眼,在这样的黑暗中能行驶飞快,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 玉临风蹲坐在沈易安旁边,紧紧拉着沈易安衣袖瑟缩道:“沈小郎,人家怕。” “不怕不怕,你看这些水贼大哥,一个个面露桃花,就算杀了我,也会留下你伺候他们,好歹你能留条命下来啊。” “哈哈,这话说的我爱听。”其中一个水贼道:“这几个娘们一个比一个好看,还真是要留下来好好享受一番,这点你他娘的说对了。” “看吧,瞧我算的多准。”沈易安不无骄傲,对着持刀瞪眼看着自己的水贼又道:“我给你算算命如何?” “哼,不必!” “啧啧,看你三魂六魄都即将出窍,不算也罢,到时候给你超度下便是。” “呸!我娘早就找人给我算过,说我能活到九十九!”水贼被激怒。 “那是你没碰上我,碰上我算你倒霉,活不到明天。”沈易安悠哉游哉:“我还能算出来,你们二当家还在贼窝里等着,对不对?!” 这是沈易安的推断,也是想以此诈取点信息,本没指望这群水贼上当,哪知这个还真是个呆瓜,当即就得意地笑着摇头:“哈哈哈,你可真够自负的,我们二当家明明就在船上!” 说话间,其余几个水贼顿时朝这边看过来,这人才知道自己失言,忙改口道:“我们二当家还真是在青芦荡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沈易安微微一笑:“你们收人原则是要蠢到一定程度吧?哈哈哈……” 青芦荡,真是好名字,只不过或许要改名赤芦荡了,有玉临风和沈勇在,真是什么都不愁。 沈勇在另一支船上,紧盯着摆弄自己凌月宝剑那人。 那人也发现沈勇眼神如鹰眼一般,知道自己手中的剑对沈勇有多重要,于是邪魅一笑,手一松,凌月宝剑掉入水中。 沈勇大惊:“剑!” 第233章 惩罚 第233章惩罚 见沈勇错愕的眼神,这人哈哈大笑道:“来,把我的匕首给你用,在这儿刻上一道,等会让你好好地刻舟求剑……” 沈勇的汗毛根根直立,攥起的拳头咯嘣直响,若不是要将这窝水贼悉数打尽,此时他定然让这人以死陪葬他的宝剑。 黑乎乎的夜色,不谙水性的沈勇根本分不出此时在何处,凌月宝剑寻回的机会渺茫,让他愈加痛恨这群乌合之众。 沈易安船上的人越来越安静,他们发觉,不知不觉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 沈易安并未善罢甘休,他指着扔掉沈勇剑的那个人问船上的几个:“你们二当家是不是不会用剑,才把人家的剑给扔淮河里了?” “胡说,我们二当家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可是当年江湖上响当当的‘鬼剑’。” 沈易安莞尔一笑,二当家的原来就是扔剑这个。 沈勇不由一阵,听到“鬼剑”二字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鬼剑原本叫桂征,是个难得的练剑奇才,但没走正道,成了个个采花贼,对名门正派十分不屑,被所有剑客所不耻。 桂征剑法极好,很少有人能打败他,于是他愈发嚣张,常常以挑衅其他剑客底线为乐。 沈勇当年年纪尚轻,立志要打败鬼剑,怎奈他还未出道,桂征就被其余剑客下了圈套。 剑术界有个相对文明的挑战赛,是五年一次的“问鼎**”,就在杭州西湖边的雷峰塔举行。桂征就是在多年前问鼎**时被八人在雷峰塔围攻,挑了手筋脚筋,终于成了个废物,而问鼎**也至此终结,不再举办。 在那之前,问鼎**就算划破挑战者一点皮都是大事故。 沈勇没想到桂征成了废物一个,还如此嚣张,记恨所有练剑之人。 沈易安并不知道这些江湖故事,嗤笑道:“我看出来了,他真的是鬼剑,他跟你一样,三魂六魄都出窍了,只能当鬼了,给你们这十六个兄弟探探鬼路。” “哼,别以为自己聪明,我们有三十个兄弟呢,到时候倒要看看谁先当鬼!” 鬼剑听到自己被人暴露,虽然很骄傲曾经的名声,还是大喝一声制止这边,再这样下去,他们贼窝里有几口锅几个板凳怕是都要被打听出来了。 这沈易安果然不容小觑,抵达前绝不能再跟他搭话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拐了几次岔路,小船终于进去一片满是荷花的水道,荷花尽头又钻进一片一人多高的芦苇荡,三艘小船依次前行,顺着狭窄的水面拐来拐去,终于抵达一个用木板塔建的简易栈桥旁。 其余的的水贼直接跳下船,将船塞进芦苇荡里,沈易安望了眼,那里面要说有几十只小船也毫不夸张,大小不一,带蓬不带蓬的,全是水贼们的作案工具。 从栈桥下来,又走了一阵子软泥的芦苇丛,湿了鞋后,终于到达一块陆地。 这是个孤岛,四面环水,如果没有这群水贼带路,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边,更寻不到这儿,是个易受难攻之地。 在这块不大的孤岛上,歪歪扭扭地搭了几间泥草屋子,基本全部就地取材,只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与田小稻描述田虎的山寨可是差老远了。 大家被带到其中较大一间,刚一进去,就不知从哪冒出来许多水贼,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沈易安忽然明白,这几件草房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水贼,所以很多人干脆就睡在船里。 火把一一点亮,这还是青芦荡少有的明亮时刻,平日为了隐蔽,他们极少点燃这么多火把。 火光照亮这些人的脸,有年轻力壮的,有皱纹沟沟壑壑的,但无一例外都是黝黑的,就像许多渔民那样。 沈易安等人被围在中间,桂征走到沈易安跟前,用匕首在沈易安眼前晃了晃,道:“小小年纪,胆量不小,刚刚竟然还能喝得下去茶,如今到我们这,也不能怠慢了客人,来,上茶!” 一个破碗被递过来,端到沈易安面前,一股腥味扑鼻而来。 沈易安垂眸一看,这哪里是茶,分明是一碗血,只不过不清楚这是什么血。 “我们兄弟为了给老大报仇,刚杀了一个渔夫,这就是他的血。” 草房子里一片寂静,双方都在等待沈易安的反应。 贼终究是贼! 气势上,水贼以人多的绝对优势压倒对方,沈易安虽然愤怒不已,但思量片刻后,还是端起碗来屏住呼吸送到嘴边。 “哈哈哈……沈易安啊沈易安,还以为你有多神通,原来不过如此!”桂征说着,用匕首抵住碗底,试图以碗沿直接压向沈易安,逼着他把这碗血喝了。 就在桂征打算发力时,只听砰地一声,一阵火光闪过,桂征忽然膝盖一软,不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桂征低头看自己的膝盖,不知为何哪里鲜血横流,沈易安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桂征道:“血债血偿,我替这渔夫报仇。” 说把,沈易安手腕一转,一碗血直接倒在桂征头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桂征痛苦地扭动身子,面容因疼痛而扭曲,沈易安扫过众人,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又给燧发枪装了一发子弹,举起来对着递碗过来那人又是一枪。 处于群蛇五首的状态,这些人已然乱了手脚,谁也不敢动一动,更不要说靠近沈易安。 沈易安又上了一发子弹,指向众人道:“三当家,站出来。” 倏地,一个男子旁边被留出一片空地,沈易安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 三当家倒在血泊里抽搐。 由于沈易安的子弹杀伤力并不很高,所以致残是正常的,致死通常都需要补枪,而沈易安并没有补枪的机会,于是寂静的房间里就听一声声疼痛的哼叫,让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失去章法的水贼们忽然一窝蜂地朝这边涌上来,宋岩圭等急忙撤到沈勇身旁,而玉临风则一下子被其中一个水贼擒了过去。 乱嗡嗡的场面再次被按下暂停键,人们目光都投向玉临风那边。 控制玉临风的水贼目光骤紧,对沈易安道:“你一个外乡人,最好别参合楚州的事!郑有为都拿我们没办法,你一个商人有什么能耐?何况,我们也不想日日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为何沦落至此,你也问问你旁边的楚州三大富商!” “贼便是贼,你有天大的委屈,也不是你落草为寇的借口!” “哼,我们原本是小商贩或者渔民,一年到头风里来浪里去,却既免不了徭役,课税比大户还重,米贩子的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精米,打鱼家的娃娃不知一尺长的鱼是何味,而他们这些人,不仅将税都摊在我们身上,就连徭役也能免,这教我们如何活下去!” 第234章 一言不合就砰砰 第234章一言不合就砰砰 沈易安无需调查取证,想来他说的也是八九不离十,历史上北宋末年时,底层人们的生活比他们更惨的比比皆是,最终导致农民起义频繁,南宋的许多政客把这一过错都归结于王安石变法的后遗症,王安石也就妥妥背上这口大黑锅名列奸人传了。 沈易安前世时,学者们都已经学会用辩证法看待历史,因此王安石的功过以及变法利弊早就分析的明明白白,沈易安就算捡现成的吃,也了解了几个宋史专家此的截然不同看法,因此他眉头微动,道: “你们固然有你们的难处,但绝不是杀人越货的借口!” “我们没有杀人!” “我眼见着你们的人下死手杀人,刚才你们二当家亲口说刚杀了人,你还狡辩?” 这人忽然激动起来:“我说没杀就没杀。因为我们不愿意杀人,所以即使落草为寇也只是帮助缝缝补补,支草棚子做饭捕鱼,分到的钱虽然不多,总好过哪一天被累死、被水贼砍死的强!” 沈易安又陷入沉思,片刻后道:“既然如此,要不……你们起义吧?” “起义?”这些人忽然愣住,这年轻男子究竟是何来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起来都如此轻松。 然而这些水贼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都是些老弱病残,也没有反政府的心思,哪有揭竿起义的本事! “别跟他废话,他刚才来的路上就说了许多,跟他说话会被绕进去!”有人提醒。 沈易安感叹:“明白人啊。但是你来时说过,你没少杀人,那我……” 砰,猝不及防,这人就倒在枪下,而玉临风也趁机轻松脱离挟持,一排飞镖出去,将火把一个个全都打灭,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之中。 这个孤岛本来就如同牢笼一般,而对手有如神助,手上的法器不知是何却能要命,这群水贼一下子陷入恐惧,宋岩圭等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沈勇,沈易安则趁机又给枪装了子弹。 就在大伙儿都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见一团荧光出现在众人之间。 玉临风脱掉外套,露出萧楚乐亲手织成的萤石粉羽衣,如同个大号扑棱蛾子一样惹眼。 玉临风清了清嗓子,喊了句:“沈易安在此,来追我啊。” 虽然声音不甚相像,可已然陷入混乱的水贼早就不具备正常的分辨和判断能力,一窝蜂地朝玉临风方向而去。 玉临风身形灵动,时而纵身跳跃,时而附身趟地,失去章法的水贼很快就撞做一团,加上斗志本来就不十分强烈,没多久就全部被卸了兵器,挤挤挨挨地被赶进角落。 火把再次点燃,沈易安重新出现,玉临风小鸟依人地靠在沈易安身旁,噤若寒蝉。 玉临风的行动并不在沈易安计划之内,但效果却极好,沈易安清楚这也是沈勇的意思,他因失去自己的凌月宝剑心急如焚。 看看这瑟缩在角落的一干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骨瘦嶙峋,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不似可以出去杀人的,沈易安动了恻隐之心: “既然你们没有做过过分的事,我就饶你们不死。” 本以为死到临头的这些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最后所有人拱手弯腰,给沈易安致谢。 沈易安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他们离开,而是让当时押送他们回来的几人出列,跟着沈勇去寻凌月宝剑。 这些水贼对洪泽湖一带十分熟悉,而这做孤岛本来也不存在,正是这几年的旱灾,导致湖水一再退却,才有了这片栖息之地。 这个荒岛在芦苇荡的包围中,周围都是泥泞的滩涂和渐渐形成的沼泽,地界虽然不大,沈易安却很喜欢。 由于持续干旱,此时的内陆湖都在不断缩小中,杭州的西湖亦如此,所以这一孤岛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再被水淹没,是个极好的隐居之地。 “你们当中有会纹身的吗?” 话音落,一个人出列,还从屋顶取下个包裹,全是细针小刀之类的。 “好,你稍等下。” “余下的,有家室的出列。”沈易安问。 众人都摇摇头,只有两三个说还有老母亲在。 “有老母在的出列。” 三人出列,沈易安拉开他们的衣服,示意会纹身那人:“给他们各自在肩头纹个白菜。” 沈易安转向这几人道:“既然你们还有母亲在,我就放你们去尽孝,但以纹身警醒,如果你做了任何坏事,无论到天涯海角,凭借纹身我也可以找到你,到时候别说就是死路一条。” 三人接连鞠躬,忙露出肩膀去纹身。 “其余的都没有家室?” 众人陆陆续续回道: “曾经有过,都死了。” “我交不起税钱,把船低价抵押给解店,娘子就带着儿子跟人跑了。” “我爹被别的水贼杀死了,我投奔罗三是为了给我爹报仇!” “我兄弟给侯老板修船时候从桅杆上掉下里摔死了。” 沈易安听着每个人一句话的故事,心中酸楚不已。 真正的恶人是罗三他们,而三大富豪也难辞其咎,富豪们与罗三直接抢夺的方式其实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一个明抢,一个暗度,都是以自己的势力剥削他人。 沈易安沉思片刻,眼前这一幕才是真正的北宋末年,揭开繁华的遮羞布,真相就是如此残忍。这一切都是赵佶从不曾见识过的,而他还要修建艮岳,大搞花石纲,童贯真是死有余辜。 大家说完自己的故事,三大富豪也噤声不敢妄动,他们深知沈易安是与他们不一样的商人,那真是一言不合就砰砰,他手里那冒火的玩意说不定是什么厉害法器,专门惩治恶人的。 过了好一会儿,沈易安转身对三大富豪道:“你们三家带领其余楚州富商,几乎垄断楚州大小生意,剥削底层劳力,打压小商小贩,才酿成今日大祸,这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吧。据我所知,这附近大大小小的水贼帮派不下十个,应该各个都跟你们有仇才是。” 第235章 入帮 第235章入帮 三大富豪见沈易安是要甩手不管,自己哪是这三十来人的对手,即刻就慌了神: “哪的商人不如此,并非楚州如此,明州泉州杭州各个都一样!” “呸!”宋岩圭倏地站到沈易安一侧:“胡说八道!我们宋家世代都是明州首富,可与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我父亲自小就教导我,做事不可做绝,凡事要给旁人留活路,那便是给自己留活路。我把生意扩大到全国,可无论到哪儿都是与人公平竞争,从未短过一个铜子的工钱,从未打压过一个小商小户!” 三大富豪见宋岩圭都不帮自己,绝望登时袭来,这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早知道还不如花钱雇来些打手,这帮老弱病残收拾起来也不会太费力气。 宋岩圭看出这些人的不屑,继续道:“可别以为沈老板比你们穷,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所见所闻。炸鸡快餐就是号称小圣人的沈老板发明的,但是他并未将此据为己有,而是分给许多小商户经营,让大伙儿都跟着受益,敢问这样的商人,哪个不尊重他?你们几个原来就是暴发户,根本不懂经商之道!” 宋岩圭说完,那些老弱病残的水贼都朝沈易安投来敬佩的目光。 沈易安却知,三大富商虽然有问题,却不是个例,这就跟淮南六雅士一样,是大宋通病,如果朝廷不出手干预,不雷厉风行地执行,如此下去,就算金辽都灭了国,大宋也不会走的更远。 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向沈易安,其中一个老到已经佝偻成句号的出列开口道: “小圣人,既然你能饶我们不死,是不是也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我们也不愿在这暗无天日的过活。如今我们出去找活计,没人用我们不说,不打死都算好的了。” 沈易安转身对三大富豪道:“要想楚州安宁,还得看三位富豪的。” “您说个办法,我们一定按照执行。” “把你们给我盖大宅子的银钱用在青芦荡。”沈易安看过四周继续:“这一帮是楚州最大的水贼窝,地理位置一定也是最有力的,我要你们出钱,他们出力,就在这儿盖几间像样的房子,要二层,要有角楼,可以朝四周了望。” 说罢,沈易安对水贼们道:“你们如果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从此以后,你们就在此安居乐业,打鱼为主,抗击其他水贼为辅,我会派人来管理你们。如有人想造次,或者想继续过不劳而获的生活,那就别怪我的法器不认人!不想留下的,现在就出列。” 现场静悄悄一片,宋岩圭玉临风都暗暗佩服沈易安这以水贼治水贼的办法,而三大富商也稍微放下心来,如果能遏制楚州水贼,他们出点血都不要紧。 水贼们听说要被安置下来,各个都表示同意,也没有人出列离开,沈易安让他们推举出个领头人,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壮汉。 这壮汉名为刘根,原本的家就在青芦荡附近,是个被迫加入水贼行列的壮年光棍,因他本身也不愿意在这边,所以一直装傻,只随这些老弱病残在岛上干点粗活,从未出去打劫过。 刚刚刘根就十分仔细听沈易安所言,此时他也提出几个疑问: “我们虽然相信小圣人,可是官府会不会来剿灭我们?” “这一点请放心,只要你们从此以后不做恶事,我保证官府不会找你们麻烦。” “我们若是剿灭其他水贼,有跟我们情况类似的,可否让他们也加入我们,而不是送官?” “没有杀过人的,可以考虑;杀过人的,罪无赦。” “我们继续打鱼为生,课税可还跟从前一样?” “前三年课税由侯老板等人出,往后按照从前一半,其余费用我来补。” 沈易安如是说,一旁的侯老板忙道:“不用不用,只要你们不再打劫商船,你们的都由我来出。” 沈易安点头默许,这些人也该为自己做的事买单。 刘根又问了几个问题,沈易安一一作答,所有人都满意后,刘根突然半跪下来: “小圣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让我们得以重新做人,我刘根在此叩谢小圣人再造之恩。” 随着刘根半跪的叩首,其余人也都学着他的模样给沈易安行礼,虔诚而敬畏。 沈易安内心复杂,与眼下情形想比,他更愿意这群人原本就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是人性本恶的贼寇,而不是生生被逼到如此地步的正常人。 “既如此,你们今晚暂时在此休息一晚,明天我亲自带人前来。” 刘根忙起身道:“小圣人,既然我们跟了您,不能无名无份。江湖有传言小圣人就是白菜帮帮主,那我们是不是就算入了白菜帮了?” 呃……沈易安没想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竟然被当真,还传的这么快。 沈易安看了眼玉临风想寻求些意见,毕竟对于江湖玉临风和沈勇更熟悉,然而玉临风只是朝天翻了个白眼,那意思似乎是说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沈易安正为难时,刘根道: “小圣人是否由难言之隐?还是说白菜帮以劫富济贫为己任,不方便明说?” 说罢,刘根更进一步,直接到了侯老板跟前:“侯老板,大伙儿都叫你老猴子不是没有原因,想必你最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如今沈老板不计前嫌,愿意收我们入帮,那敢问侯老板,此事可否会对旁人提起?” 侯老板和另外两个立刻举手起誓:“我们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就……运货船翻,卖货跌价,建房遭火……娶老婆给我们戴绿帽子……养儿子不是自己的……” 侯老板几乎想尽了所有毒誓,刘根方举手制止:“记住你今日所言,否则我们帮主的法器不会放过你们。” 呃……沈易安再次如此尴尬。 自己一个字没说,人家就带着兄弟们自己入帮了,还给他定为帮主,这世上原来真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 第236章 信任 第236章信任 见刘根那双凌厉而清澈的双眸,侯老板等就急忙退出茅草屋:“你们讨论帮内大事,我们不便旁听,先去外面等着,该拿的钱我们一个都不会少。” 刘根望向沈易安,用崇敬的眼神,其余的人都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从前他们都是人人喊打的贼,往后说不定就是正规军了,不但可以在这个没有是非的地方安居乐业,还可以打击水贼、帮助别人,无论从物质和精神来讲,对他们都是莫大的支持和肯定。 沈易安对这群人还不甚了解,此时其实也没有太多要说的,而关于唐瑾和其师弟,这群人更是听也没听过。 从前在社会中,他们是最底层的劳动力;到了贼窝,依旧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这是何其悲哀的人生。 “找个识文断字的,将所有人的名字、年龄、擅长的活计和健康状况做个表格。” “何为表格?” 沈易安在地上画了表格的模样,让他们照着制作填写。 刘根点头:“这果然是最好的办法,以后想了解哪个,直接拿来看就是,再有人加入时,就及时写进来。” 沈易安苦笑了下:“这是最基本的管理方式。今儿已经晚了,你们旁的不用做,明儿将表格给我便是。” 刘根忽然挑眉道:“那怎么行?我们这么多兄弟要去给刚刚那位大侠捞剑!” 刘根这么一说,这群老弱病残忽然都嗷嗷叫起来,声称自己水性极好,一定要把剑找到。 沈易安拗不过,这群人已经奔向芦苇丛,找到各自的小船,带着沈易安和其他人一起直奔落剑的地方。 沈勇带走的人已经在这边摸了好一会儿。 淮河水流不急,但是有些地方很深,加上天黑难以确定落剑的具体地点,只能不断扩大范围搜索,而沈勇不谙水性,在岸边只能干着急。 大部队赶到后,刘根指挥船上留人举火把,其余的人分两批交替潜下去寻找。 沈易安陪在沈勇身旁,看他眼中从没有过的落寞和失望。 若是旁的剑客失了宝剑,再换一把更好的便是,但在沈勇眼里,与自己匹配的宝剑此生只有一把,绝不能以价值来论,那就是无价之宝。 失了这剑,他宁愿从此不再碰剑也不愿与其他的剑重新磨合。 从三更到东方发白,从启明星出现到隐去,终于有人举着一把剑从水中钻出来。 刘根闻讯飞快游过去,看了看又快速游到岸边,将剑递给沈勇。 这正是凌月宝剑! 沈勇面露笑容,失而复得喜悦胜过他初次与凌月宝剑相见时的情形。 刘根在沈易安身旁的衣服堆里寻自己那件,其余的人也都纷纷爬上岸或者小船,或者大口地喘着粗气,或者被人拉着抽筋的腿活动,单看这一幕,完全不能把他们跟杀人不眨眼的水贼联想在一起。 沈易安颇为感慨,真诚地谢过刘根后让他带人回去休息,刘根将他们顺手捉来的几条大鱼送给沈易安:“我们穷,入帮也没有什么可以孝敬帮主的,不嫌弃就把这几条鱼带回去。” 沈易安没有推辞,这几条鱼关乎对刘根他们的认可。 经过此事后,沈易安更相信这群人是可以改邪归正的,也明白了郑有为对水贼束手无策的原因。 几个机灵地掌船,将沈易安几人送到还飘在汴河的画舫中,放开被困的篙夫等人,画舫在经历汴河中飘荡一夜后,终于朝着楚州而去。 沈易安留下其中一个名叫小四的篙夫,他人长得矮小,但人很灵活,做事又勤恳,遂让他去置办些新衣服和食材,而这些东西,全被三个富商承包了,小四只需跟着就行。 等沈易安睡了个囫囵觉后,小四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两人吃了点东西后,沈易安便执意只带赵立和小四前往青芦荡。 玉临风和沈勇虽然一再要求要跟沈易安同行,但都被沈易安拒绝了。 “如果我还带着高手在身旁,说明我对他们没有信任,我不想我和他们之间从不信任开始。” 小船在水中轻盈前行,沈易安开始思量自己的安排。 昨晚天黑,整个青芦荡的地形地貌他只了解了大概,如今要好好规划一番,自然要仔细些。 赵立的背包里是文房四宝,沈易安带他同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看读书对一个人来讲有多么重要。 沈易安早晨回来楚州时,樊叶曾表达过对赵立的担忧,这孩子一心只有强身健体、学习武技,对读书写字非常排斥,说他将来根本用不到读书写字。 这事也不能怨赵立,这依旧是整个社会对此认知的扭曲,认为武夫就不应该是读书人。 可事实上,儒道的开山老祖孔子也会一手了得的甩手箭呢,这其实就是飞镖的鼻祖。 为了纠正赵立的偏见,沈易安打算短时间内就让赵立先当自己的书童,给他讲讲面涅将军狄青是如何被范仲淹发现,并教他学习《左氏春秋》后完成2.0版本升级的。 小船轻车熟路,照例左拐右拐,终于在一片荷塘尽头进入芦苇荡。 “进去青芦荡只有这一条水路吗?” “没错。这里非常不好寻。” “呵呵,明明一处水围桃花源,硬是被你们变成贼窝,是时候改建了。” “嗯。” 这次抵达青芦荡与天黑时大不相同。 人在芦苇荡中穿行,一个不小心没跟上,就会迷路,而踩在湿软的泥土中,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走了一程后,芦苇荡才见尽头,而这尽头也是人为割断所致,若没有这处豁口,怕他们自己也要迷路。 这群人已经站在茅草屋外面等着迎接沈易安,他们有的衣不蔽体,正努力地拉扯,希望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为情。 这正是满怀信心迎接新生活的表现。 沈易安接过刘根递来的表格,找个草棚子坐下仔细看,而小四和赵立就负责把带回来的衣物和食材分发下去。 许多年没见过新衣服的人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双手接过来怕弄脏了,单手提起来怕不尊重,直到沈易安起身连说了几遍“换衣服”,他们才各自找了角落换了干净的新衣。 虽然都是短衫,但是非常舒适干净,等这些人再聚在一起后,一个个都忍不住笑起来。与这身新衣相比,他们那满脸的尘泥就显得太突兀,又忙奔到水边仔细洗脸。 等这些人再回来时,沈易安也看完了整个表格。 这里面有从前的瓦匠、木匠、农夫等有手艺的,也有在码头扛活的力工,可谓是各行各业都有涉及。 沈易安起身,心想这群人是地地道道的一盘散沙,亦是一张白纸,怎么练怎么是,便努力回想自己那些年参加过的军训。 第237章 授人以渔 第237章授人以渔 一个团体若想成功,无论性质如何,都必须有铁一样的纪律。 这本该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在大宋军队却偏偏少有执行,反而在辽金夏军中执行的更好,这对文化起源地来说不得不说是种莫大的讽刺。 “所有人,按照大小个儿排队,一共两排!” 沈易安拿出当年教官的气势。 然而,这话出口之后,这些人也不见一点动静。他们不是没听到沈易安说什么,而是实在理解不上去。 沈易安正要上前亲手摆弄这些呆木头,却见赵立已经先他一步:“先生,我去。” 说着,赵立已经走进这些大老爷们当中,他丝毫不畏惧这些曾经的水贼,而是认真地将他们按照大小个排了队伍,前后两排,最后还不忘让他们前后对齐。 沈易安心中大快,天性这玩意真是不能不信。 当所有人都明白赵立就代表沈易安后,嬉笑的神情也全部收起来。 沈易安示意赵立站到队尾。 “向右看——齐!” 不明真相的群众大眼瞪小眼看着沈易安,沈易安摆头,做了向右看齐的动作。 第一个领悟的还是赵立。 赵立焦急地朝排头走去。 “小跑!”沈易安朝赵立大喝。 赵立立即跑起来,但是跑步姿势并不标准,沈易安强忍住笑意。 赵立纠正过一个人后,刘根也即刻领悟,很快整个队伍都知道朝右甩头,包括排头,但是没人清楚甩头是为了什么。 沈易安给一一纠正,并告知甩头是为了对齐前一个人,一定要盯着前一个人的领口位置。 不多时,队伍就慢慢笔直,沈易安又试了几次,这一盘散沙才有了一点集合的样子。 之后又站了会军姿,当大太阳就在头顶肆意时,这群人已经汗流浃背,可是没有一个人退缩,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沈易安长出了口气,让大家解散休息。 刘根到沈易安身边。 他听说过军中的一些事,便问沈易安道:“帮主,您这是把我们当成兵士来训?” 沈易安蹙眉:“算是吧。只是希望你们知道凡事要讲规矩。来之前我并没有这打算。” 刘根忽然眉开眼笑:“我果然没猜错!帮主昨儿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敷衍我们!我们今儿讨论许久,不知道帮主是不是为了帮三大富豪而应付我们,今日见了,当真是把我们当人看!” 沈易安不是滋味地笑了下:“你们是被欺辱怕了。刚才我看你们都汗流浃背,也没有人退出,想必也是想要变好。” 刘根摇头:“这算什么!只要帮主发话,别说站一炷香的功夫,就是站一天我们都一动不动。” “那倒不必。既然要入白菜帮,就要拿出白菜帮独有的样子来。我要求你们无论站立行走都要带着精气神,让人一看就神清气爽的。” 刘根连忙点头,激动地眼角滑落两滴眼泪:“这世上除了帮主,没人把我们当人看了。帮主哪天要揭竿起义,我们义无反顾、死不足惜。” 沈易安一听,吓得连忙摆手:“我可没这想法。” “说笑说笑。我就是说这意思。” 为了节省力气,沈易安单独训练了刘根和赵立,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训练其余的帮众,沈易安则去岛上四处查看,绘制孤岛大致地形图。 沈易安走了一圈,花了不足半个时辰。 不是孤岛小到如此,而是四周都是滩涂一类难以下脚的地方,这片田地一侧是淮河支流,一侧是洪泽湖,面积十分广阔,完全可以用来种植水稻,但亦有被淹的危险,所以沈易安思量这一片正是应用义父沈括“圩田”的好地方。 米能自给自足,鱼拿去换钱,这些人的生计就不愁了。 沈易安回到茅草屋外面时,这些人还在操练,沈易安便专心地绘制地形图,考量第一批可用于圩田的地方。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沈易安只觉口渴,抬头才发现这些人还在太阳下暴晒,向左、向右转地一丝不苟。 赵立负责口令,刘根负责纠正,眉眼之间全是正气一片。 沈易安看看大太阳,这足有三十度的天气啊,就算周围水汽充足不易中暑,也不能用这种把人往死里练的办法,急忙过来解散队伍。 然而沈易安说完解散后,这群人竟然没一点动静。 赵立又委屈又倔强地看了眼沈易安,忽然对着这群人大喝“解散”,这些人才缓缓地或者坐下,或者去旁边乘凉。 赵立走到沈易安身旁,委屈巴巴道:“我跟刘根哥分工,刚才轮到我喊口令,他们必须听我的,别人谁说解散都不管用。” 沈易安笑着拍了拍赵立肩膀:“军令如山,你做的没错,你以后练兵时我绝不下口令。” 赵立甜甜一笑,喝了些帮众递来的水,又一个人跑去阴凉处练习左右转和跑步,自己喊口令后自己练习,稚嫩而坚毅。 见此情形,沈易安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此时同为孩童的秦桧会是什么模样了。 这些人还保持着一日两餐的习惯,正午时分,沈易安看这些人在纪律方面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便让所有人去休息,准备下午分工。 刘根带人烹饪了些食材,给赵立和沈易安准备了米饭蒸咸鱼和鱼鲊等,味道独特,刘根说这些以水产为原料的菜品便是洪泽湖渔民日常所食。 “连续几顿尚能接受,连续吃三日就……”沈易安欲言又止:“下午就围起块菜地,种些青菜吧,小四带回种子了。” 刘根再次谢过沈易安:“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主是真正替我们着想的!” 下午再次集合时,这群人又迅速又整齐,沈易安甚是欣慰,按个点名简单聊过几句后,就开始分配任务。 建房子的、种田的、修圩田的、修水渠的、造水车的……沈易安列表上的项目一一勾划,由于所有项目若同时进行人手并不够用,于是又安排了合理的顺序,让各个项目的负责人给出一份相对完善的材料清单,再将这些材料汇总、增减,到日落时分,一份抄写工整的材料清单已经递到沈易安手中。 沈易安揉着太阳穴面露疲惫,头也不抬地对赵立道:“我累了,你说给我听听。” 赵立拿着清单不知所措,许久才低头低声道:“先生,我知错了。您说什么时候让我读书我就读。” 沈易安转过头来,笑望赵立:“这就对嘛。还有,你读书是为了自己能当一名出色的武将,切记不可偷懒。” “是!”赵立铿锵有力地回答。 第238章 天下无贼 第238章天下无贼 沈易安收好单子,又着小四送他回去,接下来的两天内沈易安就只要坐等三大富豪按照清单采购即可,而这边的白菜帮帮众则是在刘根的带领下训练和种菜捕鱼,开始新的生活。 沈易安的安全归来让沈勇和玉临风甚为安慰,这一日他们两个也没闲着,文选和武选都已经安排下去,第二日便是武选开始之日。 这天早些时候,郑有为借着探望赵立的由头来客栈寻过沈易安,一向不会说谎的沈勇便将事情经过简单相告,郑有为听说后喜忧参半,忧心忡忡地等待沈易安的消息。 被派来的衙役远远看到沈易安和赵立安全归来后,快跑着回去报给郑有为,很快郑有为就出现在沈易安门前,一身常服不说,官靴都没穿来。 这是完全私底下的见面。 郑有为还是以赵立为切入口,说不放心来探望,却见赵立正在桌子前面,拿着毛笔正用心地书写。 一对一教授赵立的先生也是三大富豪花钱寻来楚州最好的,郑有为见此情形心中大喜,怕影响赵立,连忙拉着沈易安退了出来。 “我说过这孩子不知多少次,让他学习识字,他就是不肯,来小圣人跟前才两日,就有如此之大的改变,我必须好好感谢下小圣人。” 说着,郑有为指了指外面道:“我们去德文楼小酌几杯,他们家不光有自己酿的玉髓酒,还有从汴梁樊楼运来的眉寿酒,想必有一种符合小圣人的胃口。” 听到这句,沈易安方记起淮南六雅士提出的邀请,笑了笑道:“既然要去德文楼,就不劳烦郑知州破费,正巧昨儿结实几个小哥,今晚宴请我去德文楼,不如同行。” 郑有为笑到满脸堆褶:“那敢情好,可是我要与小圣人说的话,只能私下里说啊。” “不急,用过酒菜,你我再去茶楼小坐,看赵立的架势,要头悬梁锥刺股呢。” “欸呀呀,要说还是小圣人有办法,这头小倔驴可是跟对人了,我若是说给他爹听,怕是要回去给小圣人供起来。” 呃……这就算了吧。 二人说笑着就离开客栈,沈易安的豪华大马车被樊叶牵来,二人上了马车,沈易安觉得有些闷,转动机关,车棚缓缓落下,马车嘚嘚嘚地跑起来,甚是引人注目。 郑有为这摸摸那瞧瞧,啧啧称奇。 好奇心驱使郑有为不得不在路上就问出心中的疑问: “听你那随从说……” “郑知州弄错了,沈勇是我兄长,喜欢玩笑罢了。” “哦,听你兄长说,你们昨儿去了罗三的老窝,余下的水贼竟然全部投降了?” “没错。我答应他们让他们继续在青芦荡生活,帮他们安居乐业,他们一边自给自足,一边打击其余水贼,保证楚州安宁。” “啊!此法甚好。我不是没想过,可苦于这些水贼从不与我打交道,我虽然四处寻关系,最终也没得半点消息。要说这些水贼,多是楚州本地渔民和农夫,沦落到今日的地步,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小圣人可真是替楚州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啊!” “还有一事相求。我承诺过他们,日后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朝廷绝不会打压他们。” “那是一定!”郑有为肯定道:“谁不愿意安居乐业?太平盛世下的匪贼,其实一言难尽啊。我父亲就是徐州的地主,家里有些田地,能供我读书,许多佃农家的孩子未尝不是读书的材料,只可惜没这机会。这种事,我真是见的多了,如今可以全身而退了。” 郑有为说着,眼泛泪光,想起自己一直在家门口做官,有人说他不求上进,有人说他中庸平凡,可他却最明白,楚州这地方,但凡换个人来,说不定沦为水贼的百姓就更多了。 官商勾结,他就是那个特例,因此被排挤、受的白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易安回想赵立家境,想必也是郑有为惜才方有了今日赵立,便真诚地开口道:“你是个好官。” 这一句让郑有为几乎老泪纵横:“一句足矣,我死也瞑目了。” 郑有为逐渐平静后,对沈易安道:“其实罗三的这群人若是能安居乐业下来,旁的那些小水贼帮见了,很快也会偃旗息鼓。” 沈易安略诧异:“我也曾想过,你真的肯定?” 郑有为笑道:“别看平日挺嚣张,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走这条路?不过话说来回,罗三这群人,多少都是会些手艺的,或者自己有船的,其余的水贼,许多都是连鞋都穿不上,只有一身蛮力的。好一点的都跟罗三了。” 水贼这一行还有如此的入行阶梯标准?听到这话,沈易安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这个年代学徒也是要靠关系、面子和钱的,这些都没有的话,想当学徒都没门。 沈易安冥思片刻,若是要收编其余水贼,那蓝翔技校就要考虑上线了,还得是公益课。 不过白菜帮现有成员的确缺些劳力,若是能收些人来做学徒也不乏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郑知州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儿我就去传达精神。” “咳咳,这全是我个人的意思,可跟朝廷没关系。” “自然,大内那边怕是要将这些水贼都赶尽杀绝的才痛快。” “小圣人是明白人,可有保全的办法?” “说谎……还不容易嘛?有玉临风在,管他派哪个来,也过不了他的美人关。” “咳、咳,虽然……下流,却不失妙计。私下里讲,如果朝中大臣宰执有小圣人这般通透,就天下无贼了。” 沈易安一惊,这尼玛的天下无贼都出来了,你个郑有为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你家wifi密码是什么?” 沈易安说完,郑有为一片茫然,只能讪讪道:“老身才疏学浅,不知小圣人说的什么。” 沈易安仔细观察,郑有为这尴尬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方才放下心来:“没什么,胡说的。但愿天下无贼吧。” 说话间,郑有为指着远处一个高耸的彩楼欢门:“看,那就是德文楼。” 据郑有为介绍,德文楼占地很广,是个前面以二层楼为主楼,后面带个园子的大酒店,兼容了正店酒楼和正店园子的优点,可以在前楼开怀畅饮,亦可在后园赏景小酌,加之就坐落在淮河畔,门口的两只画舫也写着“德文楼”的字样儿,可知这家生意不小,在当地该十分有影响力。 眺望过后,沈易安问:“这是谁家的?” “呵呵,就是侯老板的,人称老猴子。他的发家史,哼,笑贫不笑娼吧,别人不说,我心里可是明镜的,不知是多少人家破人亡换来的这奢华酒楼。” 第239章 德文楼 第239章德文楼 楚州这样的水运枢纽,劳工比例比汴梁要高很多,郑有为说如此也不奇怪。 这一瞬间,沈易安忽然明白郑有为选在德文楼的目的,怕还是想让他寻个办法整治一下这些强取豪夺的富豪。 即便远望这鹤立鸡群的大酒楼、江南特色的园林,也让沈易安眼前为之一亮,就算郑有为不说他已经十分心动。 郑有为所言无疑给了沈易安一个堂而皇之将其据为己有的理由,只不过沈易安在除了汴梁以外的地方都势单力薄,想要短时间内扳倒这个楚州首富并非易事,而且沈易安还要先弄清楚,这侯老板究竟是不是个压榨劳工、打压小户的奸商。 “于楚州来讲,什么罪名最让百姓痛恨?” “水贼,米榷。” 水贼毋庸置疑,米榷跟茶榷铁榷是一个意思,就是对于某种商品的垄断行为。 沈易安问郑有为:“楚州可有米榷?” “有也没有。”郑有为苦笑:“稻米运来运出,都是三大富豪把持,他们每家后面都有盘根错节的一大片家族,若说有米榷,那都是他们三大富豪把持,若说没有米榷,他们身后的大小店铺都有分销。” 这就是变相米榷,不存在没有一说。 沈易安思量这侯老板的产业该是不止这德文楼,如果真的有米榷,那出点血就算惩罚了。 “那米价如何?”沈易安问。 “这么说吧,是徐州二倍。” 沈易安回想此时的楚州,坐落在洪泽湖畔,地道的鱼米之乡,产量该是不低。 郑有为继续道:“楚州良田不如徐州多,但米价也不至于差距如此之大。” “楚州怎会不如徐州良田多?”沈易安疑问。 郑有为再次苦笑:“是我这知州治理无方。荒地常被水淹,无人愿意种,组织人去治理,往往也得不到预计效果,渐渐大伙就疲惫了,觉得楚州依靠水运便可过活,许多人都放弃了种田。” “耕田乃国家立身之本,怎可荒废?!” “所以说,小圣人来了,我也就是时候引咎辞职了。” 沈易安沉默片刻,两人已经下了马车,来到德文楼门下。 这德文楼的排面非常豪华,彩楼欢门高大气派,挂满格式灯笼,竟然与汴梁元宵节不相上下,再看门楣飞檐,无处不彰显其奢靡,没有一点内敛的意思。 结合这两日对侯老板的印象,沈易安已经大概可以了解这人是什么心态。 郑有为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暴发户。 门口候着几个身着上等丝绸的小厮,各个看上去都充满灵气。 他们有人提着精致的银酒壶,有人举着托盘,里面摆着若干银酒盅,待到有客人过来,先说句祝福的话,随后倒上半盅酒,称之为“迎客酒”,客人随意饮用,全喝了也行,啜一口意思也可,不喝也罢,然后才能进入酒楼。 沈易安拿过酒盅,在鼻子下嗅了嗅,酒香清冽,许就是这家自酿的玉髓了。 郑有为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意犹未尽般;沈易安也将酒喝尽,二人方撩起阑衫迈过门槛,同时只听门口的小厮吆喝道:“贵客二位——” 说话间,里面就又迎上来一个小厮,彬彬有礼地半鞠躬,做出请的姿势:“二位上楼还是去园子?” “淮南六雅士可在?” “啊,您二位就是淮南六雅士请的贵客啊,这边请。” 二人跟着小厮,穿过气派的走廊和天井,径直来到后面的园子。 这园子算是让沈易安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开了眼界。 眼下天色已然黑透,但是这园子仿佛把银河放入其中,时而星星点点,时而光影如玉带,但凡有景致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最绝的,当属园内蜿蜒的溪水。 这溪水不若别处那么直来直去,而是在园子里屈曲弯转,如同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龙般。 喜看这溪水上,一排排地尽是火光,随着溪水的流淌向前。 沿着溪水走向修建的雕廊也四通八达,时不时就有个灯火通明的亭子坐落其中,那溪水就从亭子中心而过。 这时候,沈易安见有人取出溪水中的小灯笼,正十分不解,旁边的郑有为啧啧感叹道:“顺着溪流而下的称之为水盘,其中有一盏精致的小灯笼,还有一份菜品。水盘经过分流渠引入各个亭子,随食随取,便是这德文园情趣所在。” 仔细望去,真如郑有为所说那般,分流渠有许多,旁边都有个美女在照应,分流入亭子小渠里的水盘被食客们端来,余下的就又汇入溪流,进入下一个分流渠。 呵呵,宋会玩。 沈易安忍不住微笑,这不就是回转寿司的前身吗?难怪说倭国许多被崇尚的东西都是中国古代玩剩下的,这话是真不假。 小厮将二人引至一个名为“凌波”的大亭子中,淮南六雅士已经翘首期盼许久,见沈易安终于出现,一个个兴奋不已。 在此之前,关于沈易安到底会不会来这件事,他们已经讨论到口干舌燥了。 六人各自跟沈易安拱手,说了不少奉承的话,但并未正眼看过一身粗布衣的郑有为。沈易安并不为之心动,只觉得这六人实在是聒噪,与眼前的美景并不相符,有碍他用餐的心情。 六人见沈易安始终不做声,终于安静下来,请沈易安和郑有为入座。 亭子里放着矮桌,小渠就从矮桌下缓缓流过,大伙各自坐在蒲团上,不必起身便可拿到水盘。 这间亭子只有七个蒲团,郑有为一屁股坐下后,六雅士之中必须有一人要站着。 沈易安望向讪讪站在一旁的书生,道:“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朋友——楚州现任知州,郑知州。” 这几个一直没把这老头放在眼里,听到这句顿时傻了眼。 已经坐下的五个人连滚带爬地起身,过来给郑有为行礼,沈易安却摆摆手道:“不必了,既然位子不够,你们又是淮南六雅士,分开就不成体统,不如就另寻他处,这亭子留给我郑知州聊些事,相信各位不会再跟我争位子了。” 六人面面相觑:这……是何意? 沈易安从溪水中拿过一壶酒,郑有为抄起一盘鱼鲊,两人一边吃一边议论菜品和景色,当六个人如空气般。 淮南六雅士思来想去,沈易安这是不屑与他们一起,而这里老头子竟然就是深居简出的郑知州,他们着实没有道理继续留在这里,便讪讪地准备离开。 “慢着!”沈易安忽然举手制止:“别忘了把帐结了,或者多留些押金,这顿可是你们请客。” “好……好。” 六人尴尬地快步离开,生怕这一幕被认识的人看去。 第240章 借船 第240章借船 两人吃吃喝喝,为了不破坏这难得的好心情,也没有提及与民生和水贼相关的话题,都是美食美酒美人,沈易安更是拽来其余的蒲团美美小憩一番,暂且将这一日的疲惫搁浅。 沈易安醒来时,郑有为还在贪婪地饮着玉髓,只是旁边多了个量酒博士伺候。 看时候差不多,沈易安对那量酒博士道:“喊你们侯老板过来陪酒,这么喝着没劲。” “我们老板此时不在。”这年轻人不失分寸地婉言拒绝。 “就说是沈易安和郑知州喊他。” 量酒博士迟疑。 沈易安何许人也对楚州人来说可是如雷贯耳,再加上这粗布衣老头……量酒博士行了礼就匆匆忙忙地跑开,不一会儿就见侯老板快步朝这边过来。 两人对视一笑,郑有为道:“都交给你了,反正我这官也不想做了。” 侯老板寒暄着赔不是入座,沈易安眼疾手快地先给侯老板斟了酒,这让侯老板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沈易安简单说明他已经将那日去青芦荡之事汇报给了郑知州,侯老板急忙又再次感谢郑有为,郑有为只是摆摆手:“不提也罢,都是沈小郎的能耐,与我无关。” 侯老板以为二人只是过来吃喝赏景的,说说笑笑也轻松许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易安就开口问道: “侯老板的商船如今可有闲置的?我想借来一用。” 侯老板心中一颤。 “有,自然有的,如今还剩下两只。敢问沈老板接船作甚?” “因童使牺牲之事,我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楚州一带,便想顺路也做点小买卖。” “这倒是,只不过不知道沈老板要运什么、运去哪里?” 沈易安一笑:“你我都是商人,这些就不必问了吧。” “哦哦,恕我失礼,自罚一杯。” 喝过这一杯,侯老板心中已经疑云重重,但事到如今,他是真没办法推辞,便点头应下道:“那沈老板何时要用,随时去码头便好,我家的船很容易寻,我这就安排下去。” “有劳侯老板了。” 侯老板心知自己在这边待的越久被敲诈的就会越多,旁边的管家贴心的上前对他家主子道: “老板,有一批从泉州来的波斯货,再不去验货波斯商人怕要耍无赖了。” 侯老板一边说着“失陪”,一边起身欲离开。 郑有为趁机道:“那侯老板快去吧。我估摸大内那边的消息也快回来了,童使可是官家最器重的臣子之一,想来必然是震怒,要是彻查起楚州水贼,我这老头子乌纱帽丢了不要紧,若是追根究底这楚州的水贼为何成为水贼……” 侯老板面色尴尬,不得不又落座恳切道:“还请郑知州给指条明路。” 郑有为瞥眼沈易安,侯老板一下子领会其意,转而对神易安拱手:“还请小圣人指条明路。” “哈哈,好说好说,你先去忙吧,有事时我再寻你。” 侯老板忐忑起身,虽然此时已经不想离开,可看那架势已经不愿意跟他多说一个字,只好懊恼地离去。 沈易安和郑有为又聊了一会儿,便也一同离去,院子里软糯的唱曲儿声随着夜风飘荡开来,带着江南景致的小心思传遍园子每一个角落。 第二日,沈易安便来到码头,查看了郑有为的两艘大船,都有五六仗长,吨位约有一百二三,在内河算是比较大的货船,像青芦荡那样的小地方这船都无法抵达,势必要半路搁浅。 货船管家见沈易安亲自前来,忙上前迎接。 这是个能说会道、最会察言观色的人,没几句就跟沈易安十分熟络起来,沈易安“无意”提起自己在楚州要发财的门路。 “童使下江南身兼数职,上任供奉官为主,购米次之。如今进度耽搁,等汴梁派的人到了,我若能一次奉上两船米,岂不是小赚一笔?” “可这买米的价格不会很高吧?” “诶,这你还不懂?又不是从童使腰包掏铜板。” 说罢,沈易安就径直去了河畔的米行,足足走了四五家,将人家的米悉数掏空,也才只有小半船的货,而定金沈易安是一分也没少给。 听闻有如此好事,这货船管家急忙回去报告给侯老板,侯老板并不十分相信,便请了宋岩圭出来,旁敲侧击地问此事可否属实。 宋岩圭酒足饭饱后眯眯一笑:“恁听他胡说。来之前我没听说,路上我也没听说,到这儿照旧没听说有此事,哄骗你的。” 侯老板不解:“可他定钱都付啦!” “那又如何?人家京城来的老板,想如何便如何,可是你我左右得了的?” 宋岩圭说完,大咧咧地安抚侯老板一通后就独自离开。 宋岩圭并没回去自己在楚州的住处,而是直奔了沈易安所在的客栈,侯老板派出的人一路跟了过来。 侯老板在楚州有非常大的影响力,所以当沈易安跟宋岩圭喝茶聊天时,一举一动全部都被伺候的店小二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等二人离开,这个小二便被带到侯老板跟前,将所听所见一五一十道来。 “沈老板说让宋老板行动快些,大内那边就快到了,水贼之事若是能周全过去,这趟米的利润就能归他们两人,还说无论价格高低,都要先收来。” “宋老板还说,宋辽签订友好协议后,边境贸易正在一点点展开,辽人不懂种稻,将稻米往北方运定然能换大批牛羊,再高的价格收来都有得赚。” “沈老板说让宋老板把全部身家拿出来采购稻米,不光楚州,周围诸如徐州、海州,哪怕卢州和扬州也要采购些。说是童使已死,未必需要继续下江南,他们索性就此打道回府,去往燕州卖米。” “哦,最后还说,从边境往辽国卖米都是大内的意思。” 小二说罢,侯老板陷入深深沉思。 难怪沈易安答应收复水贼,原还是为了博取大内的信任,好继承这采买稻米的好差事;而从他最近得来的消息看,宋辽之间的确很快就会展开贸易,二人所言正是极好的商机。 那边有频繁传来有人大量收购稻米的消息,几个自家米行管家全都跑来请示侯老板,问是否将屯米全部售出。 “售个屁!”侯老板摔下茶盏下令道:“从现在开始,所有稻米一律不卖。为了不得罪人,有来收购的提高一倍价格,同时赶快联系周边的米商,囤积稻米,并且付定金预定即将收割的早稻。” “可是人家付了咱们定金了。” “双倍退还!” “试过了,对方不同意,一定要米,否则就要去官府告咱们。” “十倍!十倍退还总够了吧?!米现在是米,过一阵子是金是银那可就只能我说了算!哈哈哈……” 第241章 楚州米慌 第241章楚州米慌 沈易安和宋岩圭忙活了整整两天,跑遍了楚州城,最终收来的稻米却连一只船都没装满,沈易安不想失去商机,便让宋岩圭暗地派人带着空船去徐州收米。 沈易安派人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寻到侯老板,质问他为何屯米不卖,可是想等大内来人,闷声发大财。 能凭借一己之力扳倒楚州水贼之人,任凭侯老板在楚州势力再大也不会捅这马蜂窝,便对天发誓:“小圣人误会了。我上次见了那波斯商人,他回去波斯的船队采买的就是稻米,定金都付给我了,价格可是咱平常的五倍,我没有不赚的道理啊。” 沈易安像个无知的小子一样惊叹:“侯老板,下次有这等好事也要告诉小弟,波斯国和大食国送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哪个不想赚!” 侯老板忙陪笑:“要的要的,这波斯商人与我熟识的早,旁人生意他不敢做,等下次再来,我一定先把小圣人介绍给他。” 沈易安又咂嘴惋惜好一会儿,才放侯老板离开。 侯老板离开后,沈易安深感“没文化真可怕”这亘古不变的道理。 其实早在真宗时期,宋朝日益增长的人口对稻米的需求就已经很难自给自足,开始从暹罗(泰国)和李朝(越南)开始进口大米和稻种,所以侯老板真是一边起誓一边一派胡言,可谓不要脸到极致了。 侯老板等人屯米不卖,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在楚州城就已经产生巨大影响,这就足以说明侯老板等人对楚州稻米的垄断行为。 四处买不到米的日子可是苦了楚州百姓,许多人家想吃顿米饭也只能改成米粥,而大小酒店更是无米下炊,求爷爷告奶奶地找米行想买些,全都碰了一鼻子的灰,竟然形成一石米千金难求的局面。 米面自古以来是衡量局势稳定与否的民间标准,楚州米慌顿时引起百姓的各种怀疑,一时间流言四起。 沈易安和宋岩圭对坐在客栈天井的桌旁,面对稀米汤差点没笑出声。 等待大内来人这几日里,侯老板甚是煎熬,而沈易安则悠闲自在,常常在青芦荡一待就是一整天。 侯老板虽然总是避着沈易安,可总归还要提供青芦荡所需的材料,在沈易安派人几次催促下,这些工具和材料终于用竹筏运到青芦荡附近,刘根再带人用小船把东西运回来,开始真正意义的孤岛改造。 沈易安的改造并非建造农舍那么简单,他的图纸上,已经出现各种简单机械,水车灌溉、风车磨坊、深水码头等都在计划之内。 解决温饱排在最前面,首先要做的就是修圩田和盖房子。 眼下已经阴历六月份,早稻即将收割,尽快修筑圩田后就要开始晚稻插秧,稼穑之事一刻都不能耽搁的。 圩田的意思是将低洼的确围上堤坝,适用于水网地区,可有效避免田地被淹,青芦荡周围便是这样的情形,数不胜数的芦苇割下来正好又可用作修堤材料。 白菜帮的第一批帮众在沈易安的半军事训练下,已经成为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第一天开始修圩田筑坝时就十分卖力气,一直干到伸手不见五指为止。 然而,当第二天沈易安一早去检查圩田时,才发现不知为何,新筑的一段堤坝竟然就被人破坏殆尽,周边也搞得一塌糊涂。 刘根见此情形痛心疾首,其余帮众也十分难过和愤怒,只有沈易安比较淡定。 “想想看,你们辛苦劳动一整天的成果,就这么被人毁了,心里是何种滋味?你们从前又何尝没做过类似的事呢?这世上,并非只有杀人越货才是罪过。” 说罢,沈易安问刘根,可否能猜测到是何人所为。 “定是野鸭窝的水贼。自从罗三被抓,他们就时刻觊觎青芦荡,可如今我们已不再是水贼,他们竟敢与我们白菜帮作对!”刘根义愤填膺,举着锄头大有铲平对方的架势。 “不必计较,今儿你们还在这修堤,不必卖力气,佯装干活便罢,把这一块修规整即可。” 日落时分,这群人终于慢悠悠地将堤坝修好,沈易安招呼大伙吃过丰盛的晚餐后,就让所有人都藏在芦苇荡的小船里,死死盯着刚刚修好的堤坝。 月光恰如其分地照顾大家的视觉,芦苇丛蒙上一层银色,小船划开浪花的声音由远及近。 “来了!”刘根提醒大伙儿。 没多久,三艘小舢板就来到附近,从上面蹑手蹑脚地跳下来十来个人,刘根虽然并不是各个都认得,但一眼就认出是野鸭窝的小水贼们。他们没什么手艺,入贼窝前也多是游手好闲的无赖,是楚州水贼界最不受欢迎的一批。 沈易安给刘根一个眼神。 “给我杀!”刘根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白菜帮帮众嗖地窜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锄头、镰刀等生产工具,毫不畏惧地朝着这些带着兵器的水贼而去。 沈易安并未袖手旁观,在有白菜帮帮众陷入危险时,他便毫不犹豫地射击。 砰地一声,火光炸裂,立即将这些水贼震慑住。 趁此机会,刘根带人便将这一小波人悉数生擒。 一一审问过后,从这群人的态度和猥琐程度,沈易安可以判断,这十来个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破罐子破摔的歹人,没有一点向善的想法,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对这种打家劫舍的也不必心慈手软,按照江湖规矩,既然被白菜帮擒了,那就给白菜帮当劳力好了,至于日后如何,他们只能且行且珍惜。 沈易安下了命令,这群人就被带到修堤的地方,白菜帮的人轮流看守,让这群水贼整夜整夜地修筑堤坝,等到白天给些吃喝,再捆了让他们休息,白菜帮的圩田工程就可以夜以继日地完成。 几日过后,一小块简易圩田修筑完成,沈易安将图纸展开,和几个人帮众讨论利用河水和水车自动灌溉之事。 这一小块圩田旁边就是河道,架上水车,通过竹筒引流至圩田的话,再旱的天也不会影响稻苗生长。 而洪泽湖又是淡水湖,水车引来的水不仅可以灌溉,亦可以免去孤岛打井取水的麻烦,直接将水引至带有过滤功能的小型水塔,即可为青芦荡提供日常用水。 此时的水质清冽,没有各种污染,人们掬一口溪水入口也是寻常事,因此以粗沙砾、石英砂、细沙、木炭和蚕丝、木棉细丝等作为过滤层即可。 有木匠手艺的全部开工,其余的人打下手,沈易安当天离开时,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余下的就是抓紧时间动工。 按照书信往来时间,大内的信函这一两日便该到了,沈易安此时也徒增几分忐忑,不知道赵佶对此事会怎么样处理,会不会波及自己。 野鸭窝的水贼已然被累的不成人形,沈易安见其也没了利用价值,前一日就将这十来个人全部带回楚州,直接交给州衙处置,郑有为大为欢喜,就等大内官员一到,再来次游街。 这拨人与罗三可不同,罗三只做大买卖,劫的都是富商;而这群水贼则是无恶不作,哪怕单独一个身无分文的渔家女,若是遇上他们,有没有钱都要被糟蹋一番,周围的百姓没有不恨透这些人的。 思量次日死囚游街会是如何情形,不知不觉沈易安就抵达码头。沈勇驾车等待多时,接上沈易安后直接去了州衙。 “大内的人到了。”沈勇如是说。 第242章 新任供奉官 第242章新任供奉官 州衙里,郑有为等人正在设宴招待来人,透过珠帘看到那人的身形,沈易安不禁念了句“不好”,这人正是前世时李清照的公爹、这一世的准对头——赵挺之。 西园大集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看来来者不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赵佶的意思,还是赵挺之要求来的。 沈易安走进房间,郑有为方松了口气般,他也听赵挺之提过两人所谓的交情,知道无需介绍,便寒暄了下请沈易安落座。 一如沈易安所预料,赵挺之面色并不好看,他冷着脸将一封密函交给沈易安。 沈易安当着几人拆开来看,确是赵佶亲笔,而非旁人代笔,可见事情不简单。 赵佶在信中提了好几件事,首先是对童贯之死深表痛惜,之后是对沈易安提出嘉奖。 嘉奖的原因,一是因为林灵素在宋辽边境引雷退敌,“然手雷同轻火炮亦功不可没”,导致辽军惨败如惊弓之鸟,边境贸易也在进一步开展中,且大宋获得了绝对的主动权; 第二个原因就是沈易安击退水贼之事,让大内得以保全颜面,同时斥责了童贯不敌之耻; 第三点,让沈易安万万没想到,这个无聊的皇帝竟然说麻将和桌球都极有乐趣,可与蹴鞠媲美,并说已经将麻将赏赐给了各国驿馆的使臣,让他们带回去练习,等到新年宴会时可一起玩乐,以促进与各国友谊。 后面还提到几件事,正是上次沈易安给赵佶的建议,如今已经有了肯定答复,沈易安甚是欢心。 这几点看完,沈易安轻轻出了口气,然而后面的内容却让他差点跳起来。 供奉官虽然挂了,赵佶马不停蹄地派来赵挺之,竟然不是让他们回去汴梁的,而是让赵挺之以侍郎兼供奉官,继续去杭州上任,而沈易安则要一路跟过去,直到赵挺之觉得供奉局已经上了正轨为止。 让堂堂侍郎兼职供奉官,赵佶对此的决心可见一斑。 而沈易安即将担任的角色是没有官职、不拿俸禄、还要担责任的那个,显然锅依旧是他背,功是赵侍郎。 纵然沈易安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纵然他如何牵挂汴梁的人们,暂时也只能继续南下,而赵挺之又不是沈易安杀伐列表中的一个,就只能顺其自然。 所有这些事,赵挺之是清楚的,他不似童贯那般谄媚,一生错就错在将党争看的太重,导致功过难述,是个让沈易安非常头疼的老古董。 拉拢,绝没可能,弄死又不至于,却要被他各种虐,真是让人难以接受,日后也只能见招拆招,只要不触及底线,忍让一下这老家伙也不是不行。 赵挺之对着一桌子精致的小菜并不动心,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道: “沈易安,大家要你做的事,如今你已经清楚了,不关你事的,希望你不要插手。我要跟郑知州谈公务,你回避一下。” “那可是再好不过,我这就告辞。” 沈易安起身就走,郑有为望着沈易安离开的背影苦不堪言。 沈易安走出大门刚要上车,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他,原来是送赵挺之走最后一程的驿官。 他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沈易安。 “我是宿州的驿官,我们富知州是这一路唯一招待过赵侍郎的,他让我带封信给您。” 沈易安笑着接信:“车马劳顿,辛苦了。恕我直言,恐怕并非别的官员不愿意接待赵侍郎,而是赵侍郎只愿在宿州停留,唯有富弼的后人方能与他同坐。” 驿官讪笑:“看破不说破吧,谁让咱都是小人物。” 沈易安打赏了驿官,还叮嘱他离开前来他下榻的客栈取一封信给富绍庭带回去。 打开这封信,隽秀的字体与富绍庭那庞大的身躯一点都不符,但是字字恳切,句句暖心。 富绍庭首先说了自己的现状,说身体愈加硬朗,体重也降了下来,再也没出现过头晕的情形。随后,富绍庭便感谢沈易安妙手回春,感谢他给自己出的主意,如今灵璧玉采矿工作已经得到落实,而许多作坊都已经转型开始加工麻将,甚至已经销售到周边的州县。 最后,富绍庭轻轻地提了一句,问沈易安何时准备大量采购灵璧玉制成的麻将。 看完信,沈易安笑了下,这富绍庭虽然在感谢他,实际还是惦记麻将的销售渠道,可见跟他关系再好,他骨子里面还是国家和百姓,直男无疑。 这边侯老板听说大内派的人已经到了,就在州衙接风洗尘,心中立刻翻滚起来。 以德文楼的名声,侯老板笃定这大官必然要来见识一番,便派了人在州衙门口盯梢,一点风吹草动都及时回报。 沈易安料定侯老板会有此举,所以他接了信后并没有上车离去。 这边他叮嘱沈勇在周围查看,那边他又折回去,等待动静。 果然,不多时就听外面一阵喧闹,两个盯梢的侯家小厮被沈勇一举拿下,为了打草惊蛇,他还按照沈易安所言故意放走一个,剩下的一个足以把值班的捕快吸引过来。 在州衙周围闹事,还是在大内派人来的敏感时刻?衙内的所有衙役和捕快、捕头倾巢而出,将这小厮顺利拿下。 赵挺之大怒,命郑有为连夜升堂,审讯这胆大包天的小贼。 这本是件小事,但赵挺之为了自己官威将事件升级,沈易安正是利用他这份虚荣心,先给老猴子来个下马威。 赵挺之站在郑有为身旁,不等郑有为开口,他先厉声道:“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在此盯着本官的一举一动?!” 这小厮吓得屁滚尿流,不等赵挺之说完就急忙点头承认。 第243章 稻花香里说丰年 第243章稻花香里说丰年 赵挺之严词道:“哼,是什么人所为?何人指使你的?” 赵挺之虽然面对小厮说话,眼神却一而再地飘向作为证人的沈易安,这让沈易安着实意外。 敢情赵挺之这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沈易安派来的人自投罗网了呢。 “是我家主子……侯老板。” “侯老板?”傲慢的赵挺之愕然,沈易安亦作出错愕的表情。 郑有为身着官服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哭笑不得,小圣人一定是清楚这人的来路,却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肚子里还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赵挺之回头望向郑有为,郑有为急忙收回笑容,一本正经地拍了下惊堂木:“侯老板乃楚州首富,前日才带头捐钱建龙王庙用以风调雨顺,容不得尔等在此污蔑!” 赵挺之蹙眉,首富派人和沈易安派人那可是完全两个概念。 “小的真的是侯老板家的……” 赵挺之思量,如今且不知对方何人是何目的,不适合下死手,趁着事情还未闹大,不如先把事情搞清楚: “说,你在州衙门前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厮见事情有转机,眼珠子滴溜一转瞧着沈易安道:“是我家侯老板要我来请沈老板去德文楼吃酒。” 赵挺之蹙眉:“吃酒?以何缘由?” 小厮渐渐放下心来,看了眼沈易安后道:“我家老板说,沈老板除水贼是大功劳,要常感恩,要常记心间,还说……”小厮绞尽脑汁:“哦,还说欣赏沈老板诗文才华,请沈老板给德文楼题词。” 靠,沈易安差点骂出来,你这说的啥玩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是扯谎,你咋不说欣赏我有女人缘,送几个江南美女给我呢! 然而,如此赤果果的谎言,赵挺之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德文楼一见,果真如你所言,便放过你,这就是个误会,如果侯老板对你刚刚所说并不知情,那就别怪大刑伺候。” “知情、知情……我句句属实。” 小厮汗如雨下,压根不敢看沈易安一眼,沈易安则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人,而赵挺之则十分得意,他这苦于拿不到沈易安的把柄,没想到刚一到,就有人送上门来。 寻沈易安的把柄不易,寻他朋友的把柄总该有吧?何况是楚州首富,要真挖起来,只怕够下大狱十次了。 郑有为深知此事对沈易安的影响,回去换衣服的这空挡,就着心腹先行一步去通知侯老板,要他准备周全,尤其不要提及沈易安去青芦荡之事,否则日后楚州就再无侯老板立足之地。 商不与官作对,侯老板深知自己捅了篓子,赶紧着人准备,甚至还将淮南六雅士也请来,做出一副喝酒赏景、吟诗作对的雅相。 侯老板在德文楼门口翘首期盼,一旁的管家提醒道:“淮南六雅士名声并不好,徒有虚名罢了,请他们来会不会……” “你懂什么?!年轻人越多越热闹,何况他们说错话是他们的事儿,物以类聚的可不是我,而是沈易安和淮南六雅士。” “哈哈哈哈……阿郎好算计,佩服佩服!” “哼,有沈易安在,你以为我还有机会提起稻米采购之事吗?让那六个将沈易安灌醉带去青楼,我便谢天谢地了。” 淮南六雅士的身影很好寻,不是青楼便是画舫,很快就被找到。 听说是侯老板着人来请,淮南六雅士受宠若惊,再听说是与沈易安吟诗作对更加兴奋,不管结局如何,日后他们在外的谈资平白又多了两条。 楚州首富的座上客,小圣人沈易安的挚友。 沈易安等人乘马车抵达德文楼时,赵挺之虽然也惊讶于德文园的布置,但他始终不露声色,一直冷着一张脸,让人无从察觉他的情绪。 侯老板在前面卑躬屈膝地领路,六雅士以文人的派头大大方方地在后面跟着,沈易安与赵挺之有些距离、互不理睬,郑有为则跟在赵挺之身旁呵呵笑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是来这儿旅游的。 六雅士并没有被特别嘱咐过,但也清楚不该在赵挺之跟前多嘴,几人落座后,他们就将沈易安拥在中间,一会儿敬酒,一会儿请词,沈易安爱答不理,自顾吃菜喝酒,直到赵挺之开口。 “沈易安,你既然要纳李家长女为妾,能让京城第一才女做侧室,想必诗词歌赋更胜她一筹,不如信手拈来一阙,也让大伙儿开开眼。” 沈易安刚就在思量赵挺之会用哪一招,没想到偏往枪口撞。 淮南六雅士纷纷响应,并将那日画舫上作词之事道来,一阵过度地吹捧,沈易安若是拿不出一首绝世佳作来,一定要被当成笑话。 夏夜里微醺的沈易安正在考虑用哪一首好,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就听赵挺之嗤笑道: “我儿虽不才,贵在有自知之明,从不会吹嘘自己,更不会找旁人代笔写诗词,沈易安,听闻你是只是个举人,作出过几首佳作,当然,诸如‘一树梨花压海棠’一类就暂且不提,今儿你是江郎才尽还是说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沈易安望向赵挺之那张让人厌恶的脸,幽幽道:“高人指点必然有,诸如李杜先人,岂非师焉?既然赵侍郎如此迫不及待,那就请笔墨伺候。” 笔墨拿来,沈易安挥笔写下一首辛弃疾的《西江月》: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惊艳! 一口气读完,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赵挺之心中也极为震撼,以此才华,李清照看上他真的是无可厚非,难怪儿子虽然悲痛,最后还是认命了,不许旁人诟病被他成为师傅的沈易安。 尽管如此,赵挺之依旧黑着脸,嘴角抽动了两下道:“何处见雨落山前?何处又有茅店社林?” 沈易安饮了口酒喟叹道:“上半阕说眼下,下半阙说的乃是我向往的隐居生活,赵侍郎不会不知,我从前随父亲隐居过许久。” 这么一说,这首词与沈易安的身份就契合地完美无缺,又在如此的夏夜,令人心情更加愉悦。 德文园也种了少许水稻做装饰,伴随稻香,沈易安放下纸币忍不住哼了首前世非常喜欢的《稻香》,一时间更觉惬意。 淮南六雅士对沈易安崇拜的五体投地,一个个在其左右各种垂肩捏背,哪怕侯老板用了几次眼色都视而不见。 文人就该不为五斗米折腰,就该拿出文人的清高。 第244章 格局小了 第244章格局小了 沈易安一边与六人打哈哈,一边点头应下收他们作徒的请求,当即去了另外一张桌子旁,拿出笔墨开始吟诗作对。 这些吵闹的人远离侯老板和赵挺之,让侯老板颇为开心,便只顾着讨好赵挺之,根本也不看那边在干嘛。 夜色正好,沈易安对几人道:“写诗词不算什么,你们若是想文笔得到提炼,务必从挖掘个人情绪开始。” “这个我们懂……” “懂个屁!”沈易安嘲笑道:“什么叫情绪?情绪就是我明明想要吃米饭,却只能喝粥的失落,可我要知道为何我只能喝粥,是谁造成的……” 六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沈易安给他们讲到吐沫星子横飞,终于引导六人各自写了一篇檄文,内容就是楚州米慌。 六人都是亲身经历米慌之人,加上沈易安的“指导”,一个个前所未有地充分挖掘内心的情绪,义愤填膺奋笔疾书写下心中的愤懑,并言辞犀利地讨伐屯米之人。 这边写的热火朝天,在侯老板看来则是愚蠢的一群酸文人,哪怕并不知道他们写了什么。 沈易安收起六篇檄文,声称回去细读,六人便乐呵呵地开始饮酒庆祝,期待自己的作品能被沈易安看中,收做门徒。 赵挺之看了眼这癫疯的淮南六雅士,满脸不屑。 这几人何来一点读书人的气质?分明就是哗众取宠的小丑!沈易安能跟这群人打成一片,足可见他的格局,一定要将此事写信禀告给大家。 沈易安满含笑意回来这边一桌时,郑有为趁免费喝了不少玉髓酒,这会儿也乐呵呵地十分开心,赵挺之则越发厌恶其与沈易安貌离神和的这一幕,开口道: “郑有为,你任楚州知州数年,于政事无作为,其间楚州水贼猖獗,导致朝廷大官无辜殒命,你这知州已经做到尽头了。” 说着,赵挺之从怀中摸出一道圣旨,当众宣读起来。 这是一道说辞比较婉转的圣旨,意思就是郑有为被罢官抄家,念在岁数大,往日也无大过错,便免去大牢之灾,贬为平民,楚州知州之位暂由通判兼职,直至下一任知州到任。 沈易安甚是纳闷,哪有见面聊了这么久才掏圣旨的?而郑有为则乐呵呵地接过来,既没驳回也没拒接。 沈易安敬了郑有为一杯,道:“从此以后,你我都是平民了。” 郑有为忙不迭饮下,随后道:“好事好事。如果沈老弟不嫌弃我被抄家,咱俩就接为异姓兄弟可好。” 沈易安朗笑点头。 郑有为这老头子虽然始终无为,可正是他的无为才没让楚州局势变得更坏,以楚州如今的局势来看,但凡换个官员,与富商勾结的话,只怕水贼许是少了,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人会大大增加。 两人这边相聊甚欢,一旁的侯老板也异常痛快,若是换了州官,往后他的日子定然比如今好过许多。 侯老板谨慎地敬赵挺之,赵挺之虽然依旧冷着面孔,但显然心情已经好多了。 为了让沈易安和郑有为尽快离开,侯老板对郑有为道:“郑知……哦,要叫郑老先生了,既然你已经被罢官,想必此处不适合你久留……” 郑有为照旧喝着酒,片刻后微红着脸才回答侯老板:“都说人走茶凉,我这壶酒还温热着呢,现在就走不合适。” 侯老板不好发作,隐忍下来;再看赵挺之,宣读过圣旨后就一直无视郑有为,反而跟沈易安多说了几句,仿佛这样就能离间二人。 许久,见沈易安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侯老板终于忍不住,提醒赵挺之道: “敢问赵侍郎,听闻收复燕云十六州后,要在宋辽边境开启自由贸易市,那边情形如何?我们这些小商人也想凑个热闹。” “承蒙天恩,一切进展顺利。江南离宋辽边境遥远,这边的商人若想去分杯羹并非易事。” “辽国不懂种植稻米,贩米过去可有利可图?” “那是自然。同化蛮夷嘛……” 赵挺之说完,方觉的自己不该说这些国家机密,“咳、咳”两声转移话题:“此乃朝廷考虑的事,你们这些见缝插针的商人就别想了。” 说罢,赵挺之望了眼沈易安,意味深长。 侯老板听闻大喜,这意思就是承认了朝廷采购大米之事啊,忙给淮南六雅士使了眼色。 这六个已然有些醉醺醺,急忙起身拉起沈易安和郑有为:“此处尽酣,是去瓦子听曲儿的时候了。” 沈易安拉着郑有为起身,晃晃荡荡地离开。 侯老板忙起身相送,客套了几句,诸如“留下来再喝几杯”一类,沈易安转过身来,看了看天嘟囔道:“谢了,不过我得去码头,跟侯老板借的船该回来了。” 郑有为却似是醉了,听到挽留的话又坐回到蒲团上:“晚去一会儿又何妨?别拂了侯老板美意。” 沈易安也顺势坐了下来:“郑兄说的对,正所谓夜宵一刻值千金,吃吃喝喝最称心。” 侯老板傻了眼,撵又不是,不撵又耽误自己的大事,但见赵挺之一脸嫌恶,就知道刚才的客套是真多余了。 跟沈易安发脾气那真是自己找不自在,于是侯老板伸手去拉郑有为指桑骂槐道: “郑老先生,如今你的酒也凉了,是时候自己出去,不用我动手吧?一介布衣,可有资格与赵侍郎同坐?” 布衣,沈易安思忖这俩字,再看赵挺之视而不见的神色,这厮是默认眼前所发生一切的合理性呢。 说白了,这还是读书人的通病。 郑有为抬头看眼侯老板,双眼一眯指着他笑嘻嘻道:“两副面孔!刚一听说我被贬了,立刻就换了副面孔,你可真是够善变的。” 侯老板压抑怒气:“我劝你不要倚老卖老!” 说话间,他手上又重些,但仅仅是想提郑有为起身,哪知郑有为诶呦一声,一下子就跌倒在地,蜷缩在那咿咿呀呀地哼着。 第245章 青芦荡政委 第245章青芦荡政委 “我没用力!”侯老板愕然地愣在原地。 郑有为依旧哼哼唧唧,道:“你是要打死我这个老头子……赵侍郎可都瞧着呢。” 侯老板不知所措,赵挺之见这幕闹剧心烦不已,便判定侯老板给郑有为道歉。 侯老板无奈道歉,同时扶郑有为起身,郑有为起来后对着侯老板嘿嘿一笑,啪地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对老者无礼,目无尊长,指指点点,我替你父亲教育你。” 郑有为激动地颤抖,这些年身为父母官,他受到这些富豪的威胁和制擎让他举步维艰,眼下终于不在官位,自己虽然没什么能耐,能打上这一巴掌最多算是一丁点儿的反击。 侯老板再次愕然,但赵挺之对此依旧不闻不问的态度。想来他一个侍郎对一个刚刚被贬的知州还是有些怜悯,哪怕这怜悯仅仅来自于同情或者对朝廷的尊重,他赵挺之也不会让事态更严重。 为息事宁人,侯老板再次给郑有为道歉,郑有为暂且安静下来,一个人坐下来喝酒,泪流满面。 亭子里终于恢复安静,沈易安所做的《西江月》被旁人借去传阅,在此用餐的文人雅客对沈易安的印象再增几分好感。 许久后,侯老板横下一条心,对赵挺之道: “赵侍郎,敢问朝廷可是好在江南采购稻米,顺着大运河直接运去大名府?” 赵挺之点头:“确有此事。” 侯老板大喜,低声对赵挺之道:“那采购稻米的差事,可是赵侍郎?” 赵挺之反观后老板,满脸鄙夷:“此事并不经由我手。” 侯老板意外:“那是哪个?哪个还能比得上赵侍郎的才能?” 赵挺之望了眼沈易安后,默默地喝酒:“不知道。” 沈易安拉起委屈的郑有为,道:“酒足饭饱,我们出去找乐子吧,如今你不在朝为官,青楼瓦子随意逛。” 侯老板急于知道采买稻米的负责人,草草跟沈易安挥了挥手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赵挺之这,直到沈易安离开,赵挺之也一直摇头称不知采买稻米是何人。 送走赵挺之后,侯老板绞尽脑汁地思量,无论如何也没有头绪;但既然确有其事,他也不怕自己的米卖不出去,要知道,他可是投入几乎全部身家,将附近几个州的现米和即将收割的早稻都控制在自己手中,恁是皇上老子来了,若是不找他,也买不到一粒米。 离开德文楼的沈易安和郑有为坐在淮河的青石堤岸上聊了许久。 “如今轻松了,可以回去徐州乡下,过采菊东篱的日子。”郑有为道,但沈易安分明看到他的落寞。 “既然你我结为异姓性地,不如大哥给小弟帮帮忙。” “帮何忙?”郑有为诧异。 “青芦荡那边虽然日渐平静,可缺少个做决策的,他们空有一腔热血,若没人提点,并不知方向,所以大哥可愿常驻青芦荡,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郑有为迟疑:“可……大家都觉得我优柔寡断。” 沈易安笑了下:“在青芦荡那中地方,不需要冲劲十足的领袖,反而是柔和一些的,更能让他们感觉温暖,以怀柔政策让他们心服口服,姑且叫以柔克刚吧。” 沈易安并没有否认郑有为的优柔寡断,郑有为十分欣慰,依照沈易安所言,也许是行得通的,他虽然表面看起来胸无大志,可哪个人不想又一番作为呢? 郑有为感激地点头:“如小弟所言,我必然竭尽全力,让青芦荡从里到外改头换面。” 沈易安微笑点头,给了郑有为一个新的职位——政委。 沈易安回去被沈勇逮个正着,练了一个时辰的出剑并朝前送剑,又被玉临风拉去夹了一个时辰的铜灌铅的麻将牌,方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床。 然而,监督沈易安夹麻将的玉临风却见女装都没卸去,就独自霸占了沈易安的席梦思床垫,拥着蚕丝被睡得鼾声震天,沈易安无奈,只好拼凑了几张凳子将就一晚。 了却一桩桩心事,即便睡在凳子上,沈易安也睡得极好,却在一早被一阵砸门声惊醒。 说是砸门,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沈易安躺在床上思忖,敢这么嚣张的,怕是只有赵挺之一人,于是他走到床边,一脚揣向睡得如同小猪羔子一般的玉临风:“去,开门。” 玉临风惊醒,起身恍惚片刻,方趿着鞋,拎着裙子,整理着头发,慵懒地去开门。 见开门的玉临风还半露香肩,赵挺之错愕不已,忙将头扭向别处:“麻烦小娘子整理好衣着。” 玉临风软糯地应着,一边整理一边将门敞开:“不知来人是哪位?先请进来吧。” “就不进去了。”赵挺之语气放缓:“麻烦请沈易安出来。” 沈易安伸着懒腰出来,赵挺之上下审视他一番后嫌恶道:“我昨儿刚来,今儿就有人密信给我,说侯老板等人米榷,言辞激烈,还不止一封,你可知此事?” 沈易安打着呵欠:“赵侍郎找错了人吧?调查此事还要赵侍郎自己去,寻我作何?” 赵挺之不耐烦道:“你来的时间比我长,想必更了解其中内幕。” 有大官来访,举报也是常有的事,然而令赵挺之没想到是,他经过暗中调查,发现这几篇举报檄文竟然是淮南六傻子所为。 昨儿看着一个个都不机灵,却不想这檄文却言辞激烈,有理有据,每一篇都能让人愤恨不已。 如今就算赵挺之想压下此事也为时已晚,因为不光他收到这六篇檄文,如今大街小巷贴的到处都是,百姓们读过之后群情激愤,若不及时处理,定要出大事。 沈易安只穿了亵衣站在赵挺之面前,赵挺之命令道:“换身衣服跟我出去。” “呵呵,我只是一介布衣,除了要陪新任供奉官前往杭州,可没有旁的义务,所以恕难从命。” 赵挺之愣住。 他初来乍到,郑有为刚被罢了官,那通判是个比郑有为还好捏的软柿子,在对富商的态度上没有一点骨气、畏惧不已,听说要他暂替知州之职,一早就称病退避三舍,如今的赵挺之异常被动。 砰地一声,沈易安关了房门,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第246章 查米仓 第246章查米仓 无奈之下,赵挺之只好寻到正在收拾包袱的郑有为,以交接为由,要他协助将水贼游街和米榷之事完成,那通判索性也不用了,赵挺之亲自上阵处理这些。 一身粗布衣的郑有为放下包袱,唤来衙役准备水贼游街,因有了以往的经验,这次水贼的嘴都给塞的严严实实,赵挺之对此没有异议。 “楚州富商屯米之事如何解决?如今群情激愤,要平复可不是容易的事。” “赵侍郎觉得该如何处置?” “唔……本官不甚了解此处民风,但若是能捉拿米榷之人,证据确凿,令他开仓放粮既是。” 郑有为点头:“屯米的罪魁祸首就是昨儿德文楼的侯老板,想必赵侍郎已经认得,着人拿了证据,拿他归案便是。” 郑有为说完,交出自己所有房契地契,背起自己那不大的补丁包袱,随着小四离开。 收集屯米的证据倒是不难,赵挺之思量了一会儿,忽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侯老板昨儿就打听大内采购稻米之事,想来他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而采购稻米去边境贩卖正是沈易安的主意,采购执行人也是沈易安。 在这件事中,赵佶其实并不吃亏,他是要沈易安自己先垫钱的,朝中几个众臣都是这么说的。 眼下看来,想必是沈易安授意侯老板屯米,两人好大赚一笔,昨儿的一切不过是障眼法,说不定郑有为也有参与其中;那淮南六傻子多少有些正气傍身,实在看不过去才写了这檄文讨伐,沈易安应该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这事的影响有多大。 为了寻证据,赵挺之决定将计就计,以探讨收米之事再次拜访侯老板。 侯老板此时已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能救他的,唯有采购稻米之人的现身。 赵挺之的不请自来让侯老板甚是欢心,他始终觉得赵挺之就是那个受命采购之人,只不过昨晚要说试探他一番,如今事情闹大了,他为保全自己便寻来了。 赵挺之几句话聊到稻米上,叹气道:“楚州如今不知谁在屯米,朝廷采购困难,这采购之事怕是要耽搁了。” 侯老板眉开眼笑忙接话道:“屯米之事系谣言,朝廷采购稻米,自然紧着朝廷,赵侍郎若是愿意移步,我们去河畔米仓看看,说不定就能解燃眉之急。” 距离城墙水门不足十数丈的地方,就是侯老板的米仓,到码头也不过几仗远,运输极为便利。 赵挺之跟随侯老板参观了米仓,尽管已经有心里准备和足够的见识,这一幕还是让赵挺之极为震惊。 这米仓之大,稻米之多,即便汴京的官仓也赶不上,可见侯老板屯粮已非一朝一夕。 侯老板沾沾自喜:“这些稻米可够用?” 赵挺之面色渐沉:“好,很好。只不过这些稻米你一个人说了算?” 侯老板笃定道:“那是自然,别看德文楼是楚州最大的酒楼,收入可是比不上米行。” 赵挺之哼笑:“极好。” 说罢,赵挺之一挥手,他带来的人就将侯老板擒住,赵挺之怒斥道:“都说你屯粮米榷,导致楚州米慌,连带周边州县都受影响,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侯老板错愕不已,茫然地问:“赵侍郎……不是来采购稻米的嘛?” “呵呵,”赵挺之冷笑:“装的还挺像,沈易安在楚州停留如此之久,你会不知道他就是采购之人?他一定早就透露风声给你,让你提早屯粮……你们这出双簧唱得还真不错啊。” 沈易安那副无论何时都面含笑意的面容浮现在侯老板面前,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沈易安套路了,然而一切为时已晚,若是不能此时打动赵挺之,他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啊。 赵挺之可不管侯老板说了什么,拖着他去了州衙,命人把沈易安捉来。 “捉来?”赵挺之手下疑问。 “呃……暂且请来吧。” “是。” 看完游街的沈易安正在茶肆消遣,听百姓们骂完水贼骂屯米的富商后,心中极为痛快。 二楼临街的隔间离,玉临风懒懒地呷着茶,将灌铅的色子打到沈易安怀中,再让沈易安甩回来,一来二去地这么随意地训练着,沈易安惊觉自己手指的力量已经大增。 玉临风用手指卷弄鬓角的垂髫:“只争朝夕的道理,一样适用练习飞镖。” 沈易安点头:“不仅指力,如今腕力也增加不少,出剑都快了。” 玉临风惊讶:“那木头还在让你练习出剑?” 沈勇不屑地白了眼玉临风:“出剑稳准狠,送剑才更容易些,底子扎实方能厚积薄发。世上从来都没有速成的武功。” 玉临风摇头:“非也非也。我看沈老弟那砰砰就能速成。” 沈勇嘴角微勾:“果真如此,我们三个较量一番,哪个能活下来?” 沈易安无语,自己的枪法是差劲些,而显然一颗颗子弹上膛也极为耽误事,真的与高手过招时,他必须跑的足够快,还得掌握一边跑一边装子弹的技能。 这还是沈勇和玉临风第一次聊到燧发枪的话题,沈易安便给他们简单科普一下,意思就是武功不够,科技来凑,单兵作战虽然不占优势,但军队若装备了燧发枪遭遇冷兵器的话,那简直无敌了,什么契丹靺鞨突厥回纥,统统都没有活路。 玉临风要来燧发枪看了又看,赞叹了好一会儿:“就说沈老弟不是常人,先有火炮,再有火枪,我就只知道看烟火。” 沈勇也看了看,递还时道:“话说回来,沈老弟该寻一把合适自己的剑了。” 沈易安何尝不想,可是他还没领悟道沈勇所谓“人剑合一”的精髓,并不知寻剑方向,更不知自己适合何种。 三人天南海北地胡扯着,再抬头时,门帘子被挑起来,却不是送茶的小二,而是赵挺之的人。 沈易安被客客气气地请去了州衙,赵挺之要他与侯老板当堂对质。 “沈易安,大家信任你,让你担负采购稻米的重任,而你却将此消息透露给侯老板,导致楚州米慌,百姓无米入炊,你可知罪?!” 沈易安拿出密函放到赵挺之面前:“你仔细看看,直到你昨晚到楚州,我才知道是受命与我,我怎会提前放出消息?!” 赵挺之蹙眉。这条建议本来源于沈易安上次回个赵佶的信,所以在赵挺之抵达楚州之前,这事的确还没有定数,沈易安也不大可能冒险以此做文章,自己之前疏忽了。 第247章 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第247章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赵挺之转移话题,问侯老板道:“那……侯老板……等等,你大名叫什么?” 侯老板咬唇不语,赵挺之一再逼问,他才开口道:“侯屎蛋。当年家贫,被扔进屎堆,养父姓侯,斗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取命候屎蛋,为了好养活。养恩大于生恩,养父早亡,不敢改名。” “侯屎……算了算了,侯老板,你为何大量屯米?” “我就是听说大内要采购稻米,可早稻还未成熟,怕采购不到耽误宋辽好不容易修来的友谊,便屯米未发,以便大内采购。” 沈易安讥讽道:“你真是唱的比说的还好听。你屯米可是这一日两日?” 侯老板不服,即刻反驳道:“你还不是跟我借了船私自屯米?” 赵挺之眼睛一亮,登时就制止沈易安开口,让侯老板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说完,赵挺之质问沈易安:“人证在前,你还要抵赖?官家着你采购稻米,你却私自屯米抬价,中饱私囊,无耻至极!” “呵呵,楚州米价一向是徐州二倍,我就是采购,也要去外地,绝不会在楚州。再者,孙子讲兵不厌诈,我不胡说几句,怎能让楚州屯米之人现形?!” 然而,无论赵挺之还是侯老板都愿意不相信,赵挺之主张去码头核实,看看沈易安派出去的船,究竟运回来什么。 三人到了码头,侯老板指认借给沈易安的两艘货船。 三人登船,寻遍船舱也没见一粒米,这让赵挺之和侯老板都极为失望。 “我只是借你的船出城停留几日,哪也没去啊,不过倒是有新的发现。” 说着,沈易安朝另外一艘船上的宋岩圭挥挥手。 “看吧,为了平价采购楚州的稻米,我让人将周边州县的漕船都带回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把船装满。” 侯老板恨地牙根直痒痒,赵挺之还在绞尽脑汁地寻此事的纰漏,不给沈易安扣个罪名,他注定要寝食难安。 回去州衙,赵挺之又审了一会儿,可无论如何沈易安都没有任何问题,侯老板屯米也并非最近几日之事,直到沈易安几近愤怒,赵挺之才终于收手,收押了侯老板,让手下的人背了得罪沈易安的黑锅,替他道了歉。 沈易安恨不得掏出个小本本把赵挺之写进去,真是低估他难缠的程度了。 见赵挺之油盐不进的态度,侯老板已知自己凶多吉少,而偌大个楚州,能与赵挺之一较高下的就只有沈易安,见刚才两人也是水火不容的架势,侯老板只能孤注一掷。 深处大牢的候屎蛋,凭借自己在楚州多年的影响,硬是说动牢头替他给沈易安送了信。 沈易安捏着信思忖,他若是去大牢探望侯老板,定然要被赵挺之那小人诟病,前世连自己亲家李格非都要陷害的人,真是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但是为了那精巧的园林德文园,沈易安还是要想想办法。 他捏着信,直接去找了赵挺之。 刚来不到一日,赵挺之已然身心俱疲,将所有火气都发在楚州通判身上,见沈易安来访便让通判离去,请沈易安入座。 沈易安将侯老板的信拍在桌上。 赵挺之见状质问:“他要与你苟且,你倒是高风亮节,与墙头草倒有几分相似,哈哈……” “我并非朝中官员,何来高风亮节一说?再者说,在新旧党中间摇摆不定的才叫墙头草。” “那你寻我作甚?要我放他一马,休想。” “别高估自己,尤其是别倚老卖老!”讽刺之后,沈易安话锋一转:“我是来通知你,等下我要收米,要开仓放米给楚州百姓,你别插手,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已经年逾六十的赵挺之还从没面对过如此的态度,一时间只觉得胸口疼痛,紧紧捂住胸口却又无计可施。 沈易安放下信起身:“给你新证据,收好了,可别弄丢了。” 说罢,沈易安大摇大摆地去大牢与侯老板会面。 侯老板见沈易安出现在视线里,仿佛看到生机。 “小圣人,救我!” “德文楼给我,我救你。” 德文楼并非侯老板最赚钱的买卖,但却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为了保住其他产业,他咬咬牙,写下了转赠的文书,并按了手印。 沈易安让宋岩圭等人带着文书去收德文楼,这边则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我说侯老板,‘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听过没?” “听过,是我太贪了,可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哪儿去,可别阴沟里翻船。” “阴沟?你以为我会拿人手短?那你真看错我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侯老板看了眼沈易安那因为高高在上而十分不屑的气势,登时就没了脾气,逞一时口快又能如何? “沈老板我错了,是我太贪心,是我为富不仁,是我逼民为贼、逼良为娼,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嗯,挺有自知之明。不废话,给你指条明路。” “您说您说……” “开仓放粮。你所屯的所有稻米,一半用来装我的漕船,一半以徐州五成的价格卖给楚州百姓,我会派人协助你,按人口和户头限量,避免他人投机,你也能减刑。” “那……装漕船那些,你给不给我钱?” “你说呢?” 侯老板沮丧至极:“我当初买来也是花了高价……这样我要赔掉全部身家,和让我死了有什么区别?” “死可太容易了。你屯米抬价证据确凿,按照大宋律例,数额如此之大就是死罪。” “啊?!我不想死啊……” “不想死也行。既然你对边贸那么感兴趣,就免你死罪,只不过你要按我说的做。” “沈老板请讲。” “带着你一家老小去辽宋边境,在那里扎根,我从你这得来的米虽然不给你钱,但你可以去那边卖,卖得的钱二八开,你二。这批米卖完,我就放你自由。但如果你能去辽国东京辽阳府做买卖,我不仅保你没事,还保你全家荣华富贵。” “去辽国做买卖?那边的人不甚开化,怕……” “所以需要侯老板这样的奸商啊。” “你究竟何意?” “你去辽阳府做生意,我沈氏集团在背后给你撑腰,赚钱我不要,赔钱我补贴。我与皇上的交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容我想想。” “仔细想,尤其是赵侍郎的态度,想想我要是不来,你能不能活到下个月;想想他的手腕,你会不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那个鸡。” 第248章 开仓放粮 第248章开仓放粮 侯老板思量许久,直到沈易安都打着呵欠,他方试探道:“那沈氏集团的席梦思床垫、豪华马车、快餐和萧氏布坊以及报社的所有事务都要在辽阳府展开来,少一样都不行。” “好,再加一条,麻将也归你;但凡中原有的,我都会让你那边也有,而且保证没有第二家进入辽阳府。” 想来辽阳府虽然苦寒,但总比一大家子流离失所地好,何况如今辽宋两国的较量中辽国处在下风,正是趁机赚钱的大好时机。侯老板相信,用不了几年他就能重振家业,说不定还能成为辽国首富。 侯老板至今已经完全醒悟,沈易安虽然不是个官员,却比其他官员更能代表大内的意思,去辽国做买卖也许还有别的用途,此时不是打听的时候,定然不似沈易安说的这番风轻云淡,需要考虑自己及家人的安全。 “上次在青芦荡,你用的那个冒火的砰砰,可否给我一个防身。” “那叫火枪。等你到了边境,我会给你两把,并教会你和你的护院如何使用。契丹人野蛮,没有不防的道理。你还有何顾虑?” “暂时没有。” “那好,明儿你就开仓放粮,同时装船;今年新稻收割之后,楚州再无米榷,你也该滚蛋了,到底还能留下个不算太恶的名声。” 两人结束交谈时,按捺不住好奇的赵挺之也寻来了。沈易安看也没看他,径直离开,而赵挺之想再审问侯老板时,他也背过身躺在稻草堆里纹丝不动。 赵挺之追着沈易安出来,沈易安道:“明儿开仓放米,所有事宜我都着人安排好了,赵侍郎不必操心,以后侯老板要去辽国。” “这么就放过他了?”赵挺之甚是不满,打击侯老板这样的奸商足以让他在皇上面前邀功。 “赵侍郎不打听也罢,否则知道太多,把你从杭州供奉局这等好地方调去燕州可如何是好啊。” “哼,你倒是知道供奉局是好差事?!” “这么说来,赵侍郎兼任供奉官竟是拿鸭子上架?” 赵挺之愕然:“我可没说,这完全是你臆断的!” “臆断也好,事实也罢,侯老板之事至此尘埃落定,赵侍郎若是非要插手,别说大内那边不悦,先问问吃不上米的楚州百姓如何感想。” 低价售米的消息传出去,楚州百姓们敲锣打鼓,同时官府还发出榜文,一来表彰淮南六雅士的气节,二来保证楚州再无高价稻米,鼓励民众举报。 发出榜文的虽然是州衙,但是下面印章却是赵挺之,沈易安也算是打一棒子给了颗红枣,百姓交口称赞的好事都送给了赵挺之,让他赚足了名声。 重获自由的侯老板变得十分懂事,开仓放米之余,他又一次去了德文楼,正好遇上在这里盘点的宋岩圭。 两人坐下来,侯老板喟叹:“商贾自古卑微,赚再多的钱亦说倒就倒,你就好了,傍上沈易安……沈老板,日后一定会风生水起。” 宋岩圭笑着摇头:“若是不贪、若是为人正直,又怎会被人寻了把柄?你怎知我就没走过你的路?” 侯老板疑惑:“难道是宋老板也曾……” 宋岩圭淡然一笑:“我也是明州首富,可就在来的路上,明州的生意已经不属于我了。” 侯老板一听,嘿嘿乐起来,原来是同病相怜之人,登时就不不觉那么委屈。 ( 宋岩圭不屑侯老板这幸灾乐祸的模样,道:“但是从我这些日子跟着沈老板来看,往后除了沈老板,不会再有人找我麻烦,就算有,也不用我出手,沈老板就会让对方一败涂地,也算是无忧,无论官、商、贼。” 侯老板收起笑意,沉思许久,喝了许多酒,直到酒壶空空如也,他才感慨道:“我在德文楼喝再多的酒,他大概也不会收我银钱。” “改过自新自然不会,执迷不悟的话,哪怕踏进一步也要扔你出去,沈老板可干得出来。” “宋老板这么说,我也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第二天宋岩圭跟沈易安汇报收德文楼的情况: “侯老板要离开楚州,除了家眷和原本的几个家奴,其余的一概不带,德文楼从管家到小二还在自己岗位,暂时也没人想离开。” 沈易安点头:“门口的栀子灯去了吧,往后不做风月买卖,歌舞伎尚且留下,其余的女子全部送给侯老板,让他一并带去边境,衣食住行的费用我负责。” 宋岩圭不解:“这是为何?如今哪个大酒楼没有这生意?” 沈易安道:“笑贫不笑娼本就是个贬义词,我就算不赚钱,也不愿意以娼招揽生意。等下我会派人去德文楼改进餐饮,雅趣当回归饮食的妙处。” 宋岩圭依旧不解,但沈易安执意如此,他也无法改变,便摇着头离开。 沈易安寻到赵立的父亲赵平,请他与封二娘一同去德文楼改良饮食。 赵平负责“鲜”,封二娘负责“香”;赵平的目的是将菜品更加精致,封二娘的目的是将猪肉做成的美味推广开来,将这种廉价的佳肴做成普通人消费的起的美味,而沈易安也为食用猪肉的推广不遗余力地奔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三日后,放粮告一段落,漕船也装满了,楚州百姓也都忙着去收割早稻,紧急调配的州官也即将到位,沈易安等人也要离开楚州,准备继续南下。 由于楚州停留的时间较长,文选竟然收到了两份图纸,武选也报名踊跃,选出六人送往汴梁。 武选送去汴梁的,由跟随而来的官员负责,文选的图纸,则直接由沈易安过目。 第一张图纸来自一家酒楼的量酒博士,选择的就是第一题蒸馏酒器,他的图纸非常简单甚至可以称作粗糙,所画器具的确具有蒸馏酒的功能,但沈易安看过后一笑置之,并未有下文。 第二张图纸来自一个木匠,由十几张非常复杂的图纸组成,他选择的是题目三,以水车带动织布机,沈易安仔细看过后,觉得可行性非常高,便着人送去钱百贯,让他就地造出来,越快越好,到时候让州衙验收即可。 沈勇看到沈易安对一个图纸毫不上心便开口问其原因。 “糊弄鬼的玩意。这就是道士炼丹时蒸馏水银用的,汉朝就有了,根本不是他发明的,而且这个过于简陋,蒸馏过程中损失巨大。” 沈勇咂嘴惋惜:“你在船上蒸出的那酒才够劲儿,如今想喝也是难上加难。” 沈易安却不以为然,说不定等他们回去大内时,早就有各种图纸等着他们了呢。 新任州官还有两日才能到任,为避免新官的三把火再烧到自己身上,米仓放空的侯老板连夜带家人和德文楼先前的妓女离开了楚州,在漕船之前先往大名府一步,抵达后稍作整理,就可以带着稻米在入冬前赶到宋辽边境,将稻米卖上个好价钱。 第249章 科举正确(2021中秋节快乐) 第249章科举正确(2021中秋节快乐) 沈易安和封二娘带着一船新抓来的小黑猪去了青芦荡。 想要将猪肉推广开来,并非易事,为了减少猪肉的腥臭,从养猪、劁猪到杀猪都有讲究。思来想去,沈易安决定将种猪基地安置在白菜帮,正所谓好白菜让猪拱,往后再将种猪和养殖技术逐渐推广下去,猪肉一定会占有一席之地。 封二娘逗着有点晕船的小猪,道:“小猪小猪啊,为了那些吃不起羊肉的人,我们阿郎可是费尽心思,你们可要好好地长大,猪生猪再生猪,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才对得起阿郎的一片苦心。” 抵达青芦荡时,只见菜地已经一片新绿,小鸡们在结结实实地栅栏外伸长脖子觊觎里面的菜苗却无计可施,水车还在紧张地叮叮当当中,稻米的秧苗也已经就位,刘根还组织大伙挖了个小水塘,放了几只鸭子,一处集体制的桃花源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 封二娘带人去安置小猪,并讲解先前从汴梁学到的养猪知识,刘根就赶紧安排人寻了块合适的泥地造猪圈。 顶着大太阳,沈易安寻到割芦苇杆的郑有为。 虽然才来没几日,可郑有为已经晒得黝黑,挽着裤脚带着破草帽,看上去和旁边的帮众没有区别。 虽然瘦了些,人却精神,不似在州衙里那番紧张,用矍铄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郑政委,你怎么亲自割芦苇?”沈易安有些惊讶。 郑有为嘿嘿一笑:“我要与大伙儿一起出力,方知道如何教诲他们,正是以身作则。” “也对,那一定要注意身体。”沈易安嘱咐。 郑有为掀开草帽扇风,盛来一葫芦瓢的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从前绫罗绸缎,出门前呼后拥,一手拿折扇,一手捧热茶,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活的仿佛个出地洞的兔子,如今自由自在来去自如,这些人又尊敬我,跟我也合得来,痛快啊。” 郑有为甚是感慨,沈易安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以郑有为的性格,或许并不适合做官,也多亏没资格进去大内,否则一定是任人鱼肉那个窝囊官。 “那大哥在这有何新的想法?” “想法倒是有,也听他们零星提过几句,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来便是。” “我听闻,这些人都入了白菜帮。” “呃……”沈易安想顾左右而言他,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兄弟”二字的分量,说了实话:“我稀里糊涂地成立了白菜帮,青芦荡这些便是白菜帮第一批帮众。” “哈哈,我果然没猜错。”郑有为捋着胡子开心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我想拟帮规出来,好让所有帮众做事都有据可循,惩罚分明。” “这也正是我所想!” 郑有为神采奕奕,见沈易安同意,便即刻准备起制定帮规一事,第一条就是有关于对外保密政策,不能透露关于白菜帮的事,更不能透露帮主身份,期间沈易安几次请郑有为做副帮主,他却几番推辞:“我适合你说的政委一职,副帮主还是你兄长更适合。” 沈易安不会定居在楚州,因此往后的许多事都只能交给郑有为和刘根打理,三人聊到很晚,确定了白菜帮短期战略目标,沈易安也放下心来,等他回去汴梁再经楚州时,这里定然焕然一新。 封二娘自愿留下做德文楼和青芦荡之间的联络人,两日后新的州官上任,赵挺之与其见面交接用餐过后,船队便继续南下。 赵挺之不是童贯,没有带女子同行,也不需要避讳什么,便以童贯船毁为由,一定要跟沈易安同一船;宋岩圭为了躲开是非,回去自己的船。 ( 从楚州山阳渎到扬州这段水路要走上七八日,沈易安有都是打法时间的办法,除了不让赵挺之能看到的练剑,其余的时间不是在船头打麻将就是在船尾饮酒作乐,赵挺之则时常在船舱写字看书,对沈易安这样的作风十分不屑。 于此同时,赵挺之为赵明诚不值至极,认为沈易安这样不学无术的人,根本不配做赵明诚的师傅,就连做劲敌都不配,这种嫌恶时时刻刻在赵挺之心中,让他每次看到沈易安都不自觉地想找茬一番。 这日阳光极好,沈易安既没打麻将也没饮酒喝茶,只是拿了那叠图纸在船尾阁楼仔细看,午后困劲儿上来,便拉开衣服前襟尽情地享受日光浴,并小憩一番。 赵挺之恰好经过,见昏昏欲睡的沈易安不禁嗤之以鼻。 如此邋遢猥琐的形象,也不知官家为何如此器重他。 “咳!” 赵挺之猛地咳了一声,沈易安吓得一激灵,手都摸到燧发枪时,放看清一旁的赵挺之,不禁放松地长出口起:“你这么喜欢吓唬人,你娘亲知不知道?” 正准备教训一番的赵挺之听到这话不禁怔住,怎么刚一交锋就被人问候了娘请?! “你……这不学无术的混小子,竟然敢如此无礼!” “无礼的还在后头呢。”沈易安擦了擦枪,漫不经心地回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哼!不识好歹!”赵挺之说着,赶紧转入正题,以便自己主动控制局势:“沈易安,你旁边那是什么信?” 沈易安看了眼被麻将压住的图纸,抻了抻衣领坐了起来:“不是信,更不是什么密函,赵侍郎就别费心思抓我把柄了,不过是文选的图纸。” 赵挺之瞥了一眼不屑地开口:“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你净弄些旁门左道的玩意,与科举背道而驰,乃祸国殃民之祸根!我来之前,也见过送去的武选之人,一个个莽夫而已,之乎者也狗屁不通,白白消耗内库罢了。” “呦,赵侍郎这是教训我呢?还是把自己比作天子、把旁人当作你的臣子呢?我那可是送给官家的人。”沈易安登上鞋,头也不抬。 “别以为你巧舌如簧就能将我怎样!我是为大宋社稷着想,不像你,为自己的功名而置国家于不顾,倘若让尔等小人掌权,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王安石!” 穿好鞋子的沈易安扭过头来,盯着赵挺之看了一会儿,随后道:“你怕是心脏不太好,我就不在此气你了,气死了我又说不清楚。等到扬州,有郎中作证,那时候我再把你气个心脏病发,咱俩之间的恩怨估计才能完事。” 这会儿,船老大等人来船尾查看,正巧见两人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刚要避而远之,却被赵挺之喊住:“来了就莫走,有旁人作证也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混小子安的什么心。就说这几张图纸,你倒是解释解释,看看究竟能不能做出你说的东西来。” 沈易安瞥了眼这些用心绘制的图纸,忽然明白一些道理。让大宋进入工业革命前期的能人是绝对存在的,但是当权者的臣子并不允许这些人的存在,以至于只有科举正确,才耽误了华夏几百年的时光,从眼下的科技强国沦落为任人鱼肉的弱国。 想想苏颂那利用擒纵器的大钟,想想义父沈括的各项发现,能得以记录下来,还不是因他们本身就是文人?若是换了旁的工匠,即便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发明也不会被发扬光大,最终要被扼杀在诸如赵挺之这般只懂之乎者也的人手中。 为此沈易安下定决心,文选之事务必亲历亲为,让韩公廉带领团队,将这一计划付诸实现。 这些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后,沈易安的脸色已经不那么好看。 第250章 终于开心了 第250章终于开心了 赵挺之见此时人多,以自己的资历和官职轻松就能压倒沈易安,便进一步逼问到:“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演示给我们看又有何难?” 沈易安思量了一下问:“船老大,咱们的船俗名可是叫麻秧子?” 船老大点头:“没错,内河船几乎都用麻秧子,好控制。” “若是遇上没风的天气,或者激流,只能靠船夫划桨控制对不对?” “对,三岁孩子都知道。” “小舢板如何?” “小舢板的话只能靠船夫划桨。” “好。” 沈易安转向赵挺之:“我今晚就给你演示,如何不用船夫,不用帆,不用篙,不用纤夫就让小舢板前进。” “呵呵,笑话!”赵挺之满不在乎:“你若做得到,我便服你。” “光服我可不行,至少也得服侍我吧?” “你小子别恬不知耻!你也不怕折寿!” “那好,如果我做得到,也不用你服我,我只要求你到扬州之前闭嘴,一个字都不要再说。”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你若做不到,那就别怪我参你欺君之罪!” “好。” 沈易安说着让船老大将备用的小舢板抬到甲板上,自己则去寻了赵立樊叶等人帮忙。 沈易安要做的装置很简单,小学的科学手工课就曾做过,是利用一个加热的瓶子喷出水蒸气,促使它前方的浆轮转动,最终达到推动小船前进的效果。 沈易安花了不到一刻钟,就画出整个装置的草图,围观的众人虽然不知是何种用途,但见结构倒是简单。 樊叶带着人去制作浆轮,船上有备用木板和木匠,这都不是难事。 沈易安带人去厨房将做菜用的炉子和铁锅抬来固定在舢板上,放好木柴备用,然后又准备了一大坛子的瑶池仙饮。 舢板左右各伸出一根木条固定浆轮两端,使之可以转动自如;炉子就固定在舢板上,上面架着的就是封二娘用来做菜的那口铁锅。 沈易安在铁锅的木头锅盖上打了个洞,再以空心竹筒嵌入洞内;竹筒的另一端以一根羊肠拐弯连接另一根空心竹筒,竹筒末端固定在距离浆轮很近却又不至于碰到的地方。 这就是个极为简单的装置,所有都固定好后,船老大让人将小舢板放下水,看书到困乏的赵挺之走出船舱,等待看沈易安的笑话。 见到如此粗笨的装置赵挺之笑了起来:“偌大个客船竟然容不下沈家的炉子,非要另起炉灶不可,我倒要看看,你这是要做饭还是让这小舢板自己跑起来?真以为得了苏颂的真传呢?那老家伙会在乎你?!哈哈哈……” 沈易安看了眼赵挺之,这就是个看谁都不惯的货,心中再次闪过“没文化真可怕”六字真言,之后朝小舢板里的樊叶挥了挥手。 樊叶按照沈易安的吩咐将满是气泡的瑶池仙饮倒入锅中,然后开始点火。 锅炉里的火熊熊燃烧起来,同时铁锅里的瑶池仙饮也开始翻滚。 赵挺之不耐烦嗤笑:“这是准备烧高汤?” 就在这时候,樊叶看到铁锅上的木锅盖微微动了下,听声音里面的水全都沸腾了,于是抄起两块羊皮按在锅盖上。 因为设备简陋,沈易安没有活塞以及可帮助扣紧锅盖以达到高压目的的设备,只好人工为之,樊叶便充当了人肉砝码。 蒸汽伴随瑶池仙酒中的二氧化碳从竹筒里源源不断地喷出来,喷到转轮的桨叶上,桨叶几乎没动。 赵挺之更加嚣张:“哄孩子的玩意,竟然拿来大庭广众地出丑,沈易安,你不学无术全靠坑骗,今儿你若是不能让这小舢板跑起来,可别说我要奏你一本。” ( “少威胁我,你要奏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麻烦赵侍郎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哼,自然……” 赵挺之忽然噤声,就在此时,那转轮的桨叶竟然开始微微转动起来。 随着火越来越旺,铁锅里翻腾的声音也越来越响,樊叶紧紧压住锅盖,蒸汽从竹筒里源源不断地喷出,冲着桨叶噗噗噗地非常响亮,那桨叶也开始越转越快,小舢板已经在大船旁边开始前进。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妖术!”赵挺之往船下望去,期待找到沈易安作弊的线索,但显而易见,大船和小船没有关联,除了这些人的目光。 沈易安朝赵挺之比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继续看。 只见那小舢板被推动后,仿佛一只刚刚入水的小鱼般,越来越欢快地朝前而去,哗啦啦地水声格外动听,漾起的涟漪仿佛小舢板的笑意,就连亲自操纵的樊叶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这时候的人们虽然已经知道水在加热后可以变成蒸汽,可是并不知道蒸汽的力量可以如此强大,更没有利用蒸汽的意识,更不知道碳酸饮料加热后会加速释放气体。 小舢板越来越快,不光赵挺之十分意外,旁人更是觉得新鲜,尤其是船老大,当他见到小舢板速度超出客船一大截时,竟然情不自禁地在甲板上追着超前跑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舢板自己跑了!”船老大大喊。 所有人都没见识过这一幕,一个个惊奇不已,一会儿说这是施的道法,一会儿说是船屁股着火,说法虽然五花八门,可无不惊叹、无不佩服的,尤其是常常跑船的人。 “好了,别走太远了!”沈易安朝樊叶大喊。 樊叶满意地松开手,灭掉炉火,小舢板渐渐停下来。 虽然船老大颇废了些力气才把小舢板和上面的装置弄上来,但他一直都挂着笑意: “嘿嘿,这回好了,以后逆水行舟就不用纤夫了,没风的时候也能跑的快了。” 沈易安笑道:“这玩意是最简单的,我省略了许多步骤,如果能依照需求铸造,就是咱们这大船也可以飞快。” 船老大眉开眼笑:“这我信!眼看你这都是做饭的什物,临时凑上的都这么有效,用心设计一番必然大有作为。” 船老大忽然咋看沈易安砸顺眼,不停地在侧问东问西,直到沈易安走到一脸紧绷的赵挺之跟前。 “船老大,我俩早点时候说过的,你们可都记得?” 赵挺之黑着个脸,想来这些平民也不会损他一个吏部侍郎的颜面,心中还是十分镇静,就看也没看旁人,然而他耳畔并没有期待的沉默,反而是一片欢呼。 “我记得,下船前不许说话。” “对,不能再开口了,可以跟阿叶作伴儿了。” “记得记得,我还以为沈郎会输呢!” 这群船夫欢天喜地,看上去真是比过年还开心。殊不知,不需要人来划桨的船对他们来讲是多么的重要。 沈易安故意叹口气,对赵挺之道:“听到了吧,吃瓜也是有记忆的,下船前麻烦赵侍郎不要再张口说话了,也让我们清净几日。” 吃瓜?吃什么瓜…… 赵挺之虽然满脑子问号,此时也只能强忍着在心中嘀咕,这对他这样一个喜欢求知的人来说简直就太痛苦了。 然而痛苦远远不止这些。 沈易安围着赵挺之又说了许多存在漏洞的“道理”,是让人听了就想反驳那种,然而赵挺之只能在心中狂怼,满腔义正言辞却不能一吐为快,让赵挺之抓心挠肝般难受。 这一轮过后,看赵挺之越发扭曲和阴郁的脸,沈易安终于开心了,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去喝酒,一一回答他们各种各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