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皇后》 楔子 【楔子】 夜半三更,月明星稀,偌大的皇宫里万籁俱寂,各宫宫殿的主人都入睡了,里头皆是一片漆黑,大片明黄色的屋顶看过去也只是灰暗朦胧,仅剩红色的灯笼在回廊及房闱前忽明忽灭,连守夜的侍卫们都倚着门打瞌睡,顶多偶尔传来打更声,或是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但在这如往常平凡的夜里,却发生了不平凡的事。 轰的一声,睡眼惺忪的人们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便是一阵火光耀天,杀声隆隆,守卫们惊醒了,连忙往火光窜起的地方跑去;各宫殿也亮起了灯,那些平时雍容华贵的皇亲国戚、后宫妃嫔们,此时全都披头散发、衣着凌乱地慌乱走避,而哒哒的马蹄声也迅速压上了皇城广场的石板路。 「走水啦!走水啦……」 「有刺客……有刺客攻进宫,保护国主……」 「不!是齐王造反啦……」 原本美仑美奂的皇宫里一时谣言纷飞,尸横遍野,兵器上反射着熊熊的火光,鲜血染红了雕梁画栋,这一阵冲杀来得令人措手不及,皇宫的禁卫军又疏于防范,导致节节败退。 宫门大开,负责皇城里治安的京军终于赶来支持,不过似乎为时已晚,国主所在的宫殿已然杀声震天。随着京军统领率一众士兵由午门直杀进国主寝宫,一挥刀就是一颗脑袋落下,一回身就是一具尸体出现,一夜的杀戮后,京军及禁卫军的气势慢慢压过了齐王造反的军队。 而天朝国主陆定江,则是一脸肃穆地立于寝宫内听着外头的动静,身旁还站着皇后杜氏,几名亲卫警戒地护在左右。 突然间,寝宫门砰的一声被破开,陆定江脸色大变,皇后杜氏也忍不住惊吓尖叫,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一把亮晃晃的大刀闪过眼前,执刀者是躲在暗处蛰伏已久的齐王陆定山。 「只要杀了你,这江山就是我的了!」 说完,齐王的刀毫不考虑地劈下,他满脸血污,五官狰狞,这一刀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气势,甚至不管一旁亲卫们几把刀也同时插进了他的身体…… 「父王!」陆云升由恶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连里衣都浸湿了。 这是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辘辘地在官道上前进。为了让陆云升好坐,甚至还铺了五层软垫及一层狐毛毯,然而无论布置得多么舒适,他却怎么也睡不好。 自从那血淋淋的一天之后,他就不知道什么叫「一场好觉」了。 「太子,您没事吧?」车帘被人掀开,一张正直的脸探了进来,那是贴身护卫熊仁。 「我没事。」陆云升挥挥手,随即又皱了皱眉。「父王已逝,我已经不是皇子,更不是太子了。」 「喔,是了,应该称呼您瑞王爷……」 「爷你个死人头,我根本不想当这什么劳什子王爷,那是老头子在当的……」陆云升年轻俊朗的脸沉了下来,手随意挥了挥。「算了算了,你出去吧。」 「是。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了,咱们快些赶路,瑞王爷您坐车里要当心了。」 熊仁笑着说完,便又将头缩了回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称呼让陆云升受不了的又是一阵腹诽。 天朝北临戎族,南接南国,原是中原最富庶繁荣的国家。然而这一年,天朝发生了内乱大伤元气,齐王陆定山因为觊觎王位造反,在夜里攻进皇宫,禁卫军及京军死伤无数,国主陆定江也在混乱中死于陆定山之手。但陆定山并没有因此篡位成功,因为他太过得意忘形,随后便被陆定江的亲卫们乱刀砍死。 主谋已毙,一场造反因而停止,这场动乱诛连大小官员无数,算是将皇宫里来了个大洗盘,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原身为太子的国主次子陆云升,因为曾当过太子少傅的老臣之子与齐王府上的夫子熟识,他的太子之位便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给拔了,改由陆定江的长子陆云飞接任国主之位。 这显然是一个借口,原本会立次子为太子,就是因为长子陆云飞资质不佳,没有陆云升的雄才大略及聪颖机智,然而国主死后朝中立刻找了个烂借口去除太子之位,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只因为陆云飞是皇氏杜氏亲生,而陆云升不是。但宫里人人畏惧杜氏的权力,再加上朝中要臣在大洗盘时换上了许多杜家的亲信,一反对皇后就会被冠上叛国的帽子,所以众人皆对此事噤口不语。 且为了怕陆云升造成陆云飞的威胁,杜氏竟以怕南国趁天朝乱后重建时期兴兵为借口,美其名是派陆云升去安抚南国,实际上是将人以质子的身份送去。这下,原本就失势的陆云升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他今年才十三岁,已然经历了阴谋陷害及生离死别,如今又在前往南国的路上,未来会遭受什么待遇也不知道,更不晓得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还能做什么。 掀起车帘望向灰蒙蒙的天,他不禁有种前途茫茫之感。 天,更暗了,鼻间传来一阵潮湿之气,雨滴马上落了下来,顷刻间,已下成哗啦啦的大雨。 车行更快速,不一会满脸水痕的熊仁又探头进来。 「太子……啊不,是瑞王爷,前方有一间破庙,看地方挺大的,要不要到里头让大伙儿躲躲雨?」 躲雨必然会耽误行程,但让一群人为了他一人淋着不知要下多久的雨赶路,也不是个道理。 陆云升虽然脾气不太好,倒没有苛待下人的习惯,便当机立断地道:「到破庙。」 命令一下,马车立即转向,不一会就到了破庙里。也幸好这破庙外还有几个破烂的戏棚架子,铺上油布后大队人马勉强塞得进去,只不过摩肩擦踵是避不了的。 至于陆云升因为地位特殊,自然是将马车直接驶进庙中,而他也不需下车,就这么待在车上即可,因为在车队之前已经有一辆轿子和几个随从侍女在破庙里头躲雨了,毕竟人家来在先,也没有赶人的道理,只好让马车和轿子就这么挨着。 由于地方小,从马车的窗子看出去就是对方的轿顶,两者距离近到陆云升只要伸手就能构到轿窗,他不禁想着,不知道里头坐的是哪家小姐,怎么会在过了晚膳的时间还在外头? 想也无用,后来陆云升索性坐着打起盹来,但就是怎么样都无法入眠,他知道不是外头的雨声扰人,而是脑中的杂事烦心。 突然间,一阵幽幽的歌声传来,那是很稚嫩的小女孩声音,估计不会超过十岁。歌声有些模糊,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但听了让人觉得很舒心,让他的心情逐渐放松,几乎都要睡着了。 然而就在他要入睡的前一刻,歌声戛然而止,他也因此惊醒。 「你怎么不唱了?」陆云升直觉的拉开马车窗帘,低头朝着一旁的轿窗问道。 半晌,里头传来一道童稚清新的声音。「啊?是隔壁车里的……大哥哥在说话吗?」 「是啊。」第一次被叫大哥哥,而不是什么皇兄皇弟,他觉得挺新鲜的。「你多大了?唱的是什么歌?」 「殷儿今年五岁,唱的是殷儿自己编的歌,没有名字的。」小女孩老实地道。 「那你真是有天分了,这曲子的旋律动人、意境悠远,真亏你这年纪的小女孩编得出来……」 在轿里的殷儿可爱地偏了偏头,完全听不懂这位大哥哥的意思。 「殷儿只是唱着有条鲤鱼有着金色的身体,它是池子里最漂亮的鱼,成天游来游去,别的鱼都比不上它,结果有一天来了个人,一网子就将它网了起来,池子里最漂亮的鱼就换成其他鱼了……」 那不是和他现在的情况很像?当他是太子时,别的皇子都比不上他,直到他被杜氏废黜了,那条最漂亮的鱼就换成其他鱼了。 「那条被网起来的金鲤鱼,最后怎么了?」陆云升好奇地问。 「死啦。」殷儿答得干脆。 「什么?!你怎么可以让它死了?!」他不自觉把自己的情绪和境遇带入其中,语气也不由严厉起来,压根忘了这个女孩年纪还这么小。 殷儿被他的气势吓得脖子一缩,呐呐道:「那……那金鲤鱼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当然……」想到未来,陆云升眼神突然变得茫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那条金鲤鱼不准死,其他的你随便唱吧!」 大哥哥好奇怪,怎么还管她要怎么唱?殷儿小小的唇儿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响应,不过他要她再继续唱,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娘说,殷儿不能随便唱歌的……」她有些委屈地道。 「为什么?你的歌声很好听,我很喜欢。」重点是,她歌声里那点令人昏昏沉沉、全身放松的魔力,让他很是留恋。 「是吗?可是听过殷儿唱歌的人,最后都睡着了。」她的口气听来似乎颇不开心。「醒来之后他们都说殷儿是亡国祸水,娘就要殷儿不许唱了。」 「那可是本太……本王……呃,本人最需要的。」陆云升心头一动,突然由胸前扯下一物,将手伸出车窗外,直接扔进轿窗里。「喂,你叫殷儿吧?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殷儿只见一块东西被扔了进来,落在她的腿上,她执起一看,虽不知这是什么,也不知它的价值,但这种漂亮晶莹像是饰品的东西,天生就惹女孩儿喜欢,因此她惊喜地笑弯了大眼。「这么漂亮的东西,真的要给殷儿吗?」 「对。」陆云升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块上好白玉虽是母妃遗物,但对如今的他而言只有睹物伤情,不如送人落得干脆。「这块玉佩交换你一曲,不算过分吧?」 殷儿从小到大可没有收过任何礼物,她喜孜孜地将玉佩挂上了脖子,什么娘亲的警告全抛到天边去了。 「好吧,那殷儿要唱喽……」 空灵的嗓音再次响起,陆云升连忙躺下身摆出就寝的姿势,果然随着歌声,他一下子就陷入了迷蒙,慢慢地,一股平和之气由胸腹之间升起,缓缓弥漫至他的脑中,让他坠入了一个极舒适的状态,最后不知何时,他已气息平稳地睡熟了。 氤氲梦境里,他觉得自己飞在天上,下方的陆地则是一片战火连绵,死伤无数。一眨眼,他坐在太和殿中的龙椅上,此时身上已换成了明黄色的王袍,上绣五爪金龙,而殿前则是百官心悦诚服的朝拜盛况。 难道……难道自己成了九五之尊?还搞不清楚时,场景又一个转换,他立于山头俯瞰着天朝的河山,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一屋一人都是那么繁荣且知足,让他有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此时天下升平,朝廷清和,俨然是一个大同世界。 梦到这里,陆云升幽幽转醒,唇角还带着微笑。他眨了眨眼,昏暗的车厢让他看不出时辰,他本能的掀开车窗帘,却被外头照进来的光线惹得皱起眉。 一旁的熊仁听到动静,很快地靠了过来。「瑞王爷,您醒啦?」 「什么时候了?」 「已经到卯时了。」 「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陆云升这才慢慢看清,自己的马车居然还在破庙里,而外头已然阳光普照。 「因为难得看王爷您睡得那么熟,怕车驾动了扰您清梦,才想让您多睡一会儿……」熊仁能够成为贴身护卫,很大原因就是他细腻的心思。 是了,陆云升精神一振,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精力也十分饱满,更有一种壮志在胸的热血情怀。他二话不说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四周后,突然指着一旁空地道:「昨夜那顶轿子呢?」 「禀王爷,他们大清早就离开了。」 「是这样吗……」陆云升不禁叹息,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留下那小女孩为他唱一辈子的歌,只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 「不过那轿里的小姑娘,留了一句话给大哥哥……呃,给王爷您。」熊仁有些别扭地硬生生改口。 「什么话?」他起了兴趣的问。 「她说、她说……金鲤鱼最后没有死,而是挣破网子回到水里了。最漂亮的鱼就是最漂亮的鱼,不会变的。」熊仁纳闷地皱起脸,这话让他一头雾水。 「挣破网子……」长久处于郁结气闷情况下的陆云升,听了双目一亮,内心的乌云如日出破晓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雄心壮志及骄阳般的信心。 小女孩的金鲤鱼暗喻、那莫名其妙的梦,在在提醒了他一件事,天朝在杜氏的阴谋诡计及陆云飞的昏庸放纵下,必然是腥风血雨、朝纲败坏。但这个江山是他陆家的,他要相信自己才是父王指定的太子,即使一时落魄,也要以一己之力将王位夺回来,让天下能真正走向太平与大同。 金鲤鱼若能回到属于它的水里,说不定就鲤跃龙门,化成真龙了! 最漂亮的鱼就是最漂亮的鱼,不会变的。 第一章 【第一章】 十年后,南国皇宫。 「王爷,要不要试试这宁神汤?里头加了莲子和百合,可以帮您清心解忧,或许会比较好睡……」一名蓝衣蓝帽的佣仆端上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不用了,什么宁神汤醒神汤甚至是杀神汤我都喝了几百缸了,也不见得能让我睡得好。」 陆云升不耐烦地挥挥手。 「还是奴才帮王爷把被缛都换了吧?这蚕丝睡不习惯,咱们换成羊毛的……」另一名佣仆抱着一堆布料放在桌上,显然是想提供多样选择。 「这是南方啊!睡蚕丝已经热得我满身汗,还换成羊毛?你扛几颗冰块来让我试试还比较实在!」陆云升瞪着那迭起来比他头还高的布料,没好气地说道。 「还是……」最了解他的熊仁跳出来了。「王爷睡前爱听曲,要不小的去找几个歌女来……」 说到这个陆云升就来气。「唱什么唱?昆曲京剧丝弦秧歌秦腔甚至连河南梆子你都找过了,没让我睡着也就算了,还惹得我更是心烦!」 「王爷,想听曲可是您自己说的呀,但是什么曲您要不要给属下说说,咱们帮你拿个主意?」 熊仁苦笑。 「我要自创曲。」陆云升很坚持,「而且歌词听不懂在唱什么的那一种。」 「王爷,每回我帮你找的歌女唱的都是自创曲,窦娥冤都快唱成镜花缘了,而且南腔北调,这歌词你有哪一回听懂的?」熊仁的苦笑都快变成哭腔了。 「这……」陆云升闻言不由一愣,完全哑口无言。 熊仁说的没错,其实他心里想找的那个歌声,自从十三岁离开那间破庙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也就是说,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天的好觉,能不暴怒吗?他到现在只是骂骂几名下人,还没一把火烧了南国皇宫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算了算了,你们都下去吧!」心知这些奴才帮不上忙,再待下去也只是找骂挨而已,为了替自己多积些阴德,他索性放他们一马。「我到院子里走走,你们别跟来。」说完,他拂袖往室外走去,留下不解无奈的一干人等。 此时已近戌时,南国皇宫一片寂静,他慢慢地走到凉亭里,看着亭外的月光发起怔来。 不知道天朝的月,是否也如今晚一样明亮? 应该是吧……即使这世间再污浊,天上的明月仍旧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彷佛在洗涤人间的一切罪恶。 天朝在陆云飞的统治下,国力一天天败坏,一个好色贪杯的国主和一群逢迎谄媚的臣子成天吃喝玩乐、酒池肉林,再大的基业都会被败光,何况还有皇太后杜氏在朝中兴风作浪,与丞相李高远等忠臣对峙,该拿去济世救民的时间和精力全花在阴谋诡计上,如今的天朝岌岌可危,甚至连抵抗北方戎族的入侵都显得吃力,要不是有他这个质子还待在南国,搞不好南北联合出兵,天朝就此成了个历史名词。 这十年来,陆云升韬光养晦,也在边境替自己建立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只是天朝目前的政治情势诡谲,他只能按兵不动,而关于对天朝谍报及渗透的工作他也没少做,除了极机密的事尚无法探查外,大致上的情况他都已经掌握。 不过这些事情在脑中越想越烦,也让他更不容易入睡。瞧瞧这时间,高枕无忧的人早就睡翻过昆仑山了,有谁像他一样还在望月兴叹的? 突然间,一阵歌声若有似无的飘过他的耳际,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闭上眼,细细体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果然在寂静的夜里有人在唱歌,而且这歌声清幽高远,很容易使人放松,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不是和十年前他在破庙里听到的歌声一样吗?只不过那时的歌声显得童稚,十年后的歌声听起来则是更加的宛转动人,而他之所以能推测歌声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口,是因为他从没听过这旋律,更听不懂歌词究竟在唱些什么。 在歌声的抚慰下,他原本紊乱的心思平静了下来,脑子放空,思绪停摆,整个人陷入迷茫中。 他很想起身找人,但又舍不得眼下这种半梦半醒的舒适感,渐渐的,他不受控制地沉入了梦乡…… 「王爷?王爷你还好吧?王爷!」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着急的声音传入陆云升耳中,将他由沉沉梦境中吵醒。 「嗯……」难得睡个好觉居然被扰醒,他皱着眉睁开眼,一见来人便没好气地道:「熊仁,本王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吵什么?」 「原来王爷您是睡着了,吓死我了。」熊仁拍着胸脯,一早起就看到王爷直挺挺的躺在凉亭里的长椅上,他还真是被吓着了。「不过王爷,您怎么会睡在这个地方呢?」 「这个地方?」陆云升起身察看,还真是昨夜那个凉亭。所以他是被那歌声再一次的带入梦乡之后,就一觉到天明? 「是啊,睡凉亭未免太诡异了,我才会误以为王爷您被暗算,急着想要将您叫醒。」熊仁说到此突然察觉,主子天天嚷着睡不好,终于有一次睡好了却被他阴错阳差的吵醒,这不正是一脚踩在虎尾巴上吗?「这……如果王爷觉得这里舒服,那就继续睡吧……」他干笑着倒退几步,就要回避退下。 「等一下!」陆云升瞄他一眼就知道他想干么,淡淡地叫住他。「其实,我昨夜会突然睡着的原因是,我听到那个歌声了。」 熊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傻愣愣地瞅着主子。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跟我十年前在破庙里听到的歌声是出自同一人之口,只不过忽远忽近、若有似无,让我听不太清楚。也因为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错过了找人的时机。」这可是让陆云升相当扼腕。 熊仁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该不会是遇到『那个』了吧?至少属下就没有听到什么歌声啊。」 陆云升先是一愣,接着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啐了一声。「你才遇鬼了呢!总之,那个歌声能帮助我入眠,所以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鬼,你召集几个人,把昨天晚上那个唱歌的女子给我找出来!」交代完,他起身回到书房。难得睡得这么饱又这么舒适,趁着脑袋清楚当然要赶快处理一些复杂的公事。 至于熊仁,只能呆站在原地苦恼。这究竟是找人还是捉鬼啊?他应该召集一群可靠的侍卫,还是召集一群可靠的茅山道士呢…… 陆云升的搜索十分低调,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要是让南国女皇水霓裳知道他像耕耘似的偷偷把南国皇宫翻了一遍,说不定会误会他这个天朝的质子有什么阴谋呢! 难道他能老实告诉女皇:老子睡不着,所以想找个三更半夜不睡觉的女人来唱歌给他听?这下可能不只会被认为有阴谋,还是个有阴谋的疯子。 可是搜索了三日,陆云升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如果一直处在失眠状态,久了也许就习惯了,但失眠日久忽然睡了一次好觉,隔天又要开始无止境的失眠,那种落差可是会把人逼疯的。 他的脾气因此越来越暴躁了,不只宫女,连太监和侍卫都可以被他骂得目眶含泪,就知道他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这时,一肚子鸟气的陆云升走到南国皇宫的御花园,熊仁身为贴身护卫,理所当然随侍在后。 他在南国就像是宾客,大部分地方女皇皆允许他随意进出,要出宫也行,只不过他很少来这儿,毕竟他鲁莽又暴躁的形象和这诗情画意的地方很不搭,但在心情烦躁的时候,他也不反对来这风景秀丽的花园里逛逛就是。 突然间,一道软绵绵、令人听了十分舒服的温润女声,由远处的一名小姑娘身上传来。 「唉,这牡丹开得还不够大,不知道摘了女皇会不会满意呢……」 陆云升见她摇了摇头,提着手上的花篮就要往花园外走,心中一动,急唤道:「你等等!」说完,他疾步走到她身边。 小姑娘纳闷地一个转身,虽不识眼前的男人,但他身上的华服说明了他不是普通人,何况,普通人是不可能在皇宫御花园里随便乱走的。 「这位官爷,有什么事吗?」她行了一礼道。 陆云升仔细地瞧了她一眼,看她绾的髻应该已经及笄了,只是一张圆脸仍然稚气未脱,五官称得上清秀标致,大眼清澈明亮,笑起来也很甜,是很有人缘的长相。可她没有穿着宫女的衣服,做的却似乎是宫女的事,令人有些不解。 他皱了皱眉,对自己过于详细的观察感到好笑,因为她长得什么样子、做什么事他都无须在意,她那耳熟的嗓音才是他唤住她的主因。 第二章 「你……唱首歌来听听。」陆云升忽然这么要求道,也不管是否唐突。 「啊?官爷,这……」小姑娘有些为难地皱起小脸。 熊仁狐疑地瞥了眼主子,尽责地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您这样很像在调戏宫女啊。如果是在咱们天朝的宫里也就罢了,但这里是南国皇宫,而且掌权的还是女皇,女人都是很保护女人的,南朝皇宫最忌讳调戏宫女。」 「那算了。」陆云升心想也有道理,便换了个方式道:「你不必唱一整首,唱两句来听听总行了吧?」 熊仁不由得为之绝倒,难道唱两句就不算调戏了吗?只不过从摸大腿改成摸小手而已嘛! 「唱两句?哪两句?」小姑娘愣愣地问。 「就……就唱让人听不懂那两句。」陆云升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这么说,因为她若是几夜前唱歌的那女人,她会懂的。 「官爷,您都说让人听不懂了,吉祥又怎么会懂呢?」 可惜他高估了她的聪慧,只见她傻笑以对,完全不懂他的话。 「吉祥?你不是叫殷儿?」陆云升有些失望的说。 「吉祥已经很久不是婴儿了……」她完全误解了他的话,大惑不解的回答。 要不是熊仁知道自己主子是正常的,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两个白痴在对话。这丫头还真有些傻气,居然连主子莫名其妙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还回答得认真无比。 陆云升无奈地看着她,心知自己是对牛弹琴了,这丫头简直单纯得令人不知从何问起。不过虽然她不是殷儿,但她的声音仍是让他很有期待,于是他不死心地又道:「唉,不管你是吉祥还是殷儿。我问你,你几夜前是不是有在……在天朝质子住的宫邸附近唱歌?」 「当然没有!皇宫夜间宵禁,随便走动会被当成奸细的!而且爹说吉祥不能唱歌,绝对没有,没有没有……」吉祥的头摇得堪比波浪鼓了。 她这副慌乱的样子,更是引起陆云升的疑心,尤其她那句「爹说吉祥不能唱歌」,殷儿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更急着想厘清真相了,不禁沉下了脸。「但听声音明明就是你。」 吉祥被他突地翻脸的模样吓得心一惊,不敢再直接拒绝,小小声地试探道:「那那那……官爷究竟听到了什么歌,哼一小段让吉祥听听吧?」 陆云升大为皱眉,自己似乎吓着这个胆小的小姑娘了,谁教服侍他的属下都是些汉子,个个禁得起打骂,像她这么脆弱的还真少见。 他难得起了一丝怜惜之心,也许是因为这丫头看来乖巧又无害。他缓和了脸色,依着脑子里的记忆慢慢由口中哼出一小段乐曲。「呜……啦啦啦嘿依……呜唷……」 直到他停止了,吉祥仍是呆呆地望着他,那双大眼甚至瞪得更大了,而且还满脸疑惑的样子,就这么和他大眼瞪小眼,不知想表达什么。 熊仁见他们只是干瞪眼,轻咳了两声,凑到主子耳边道:「王爷,不是属下冒犯,您的歌声…… 果然是让人听不懂啊!这、这说您五音不全还真是客气了……」 「你又唱得好听了?」陆云升转过头瞪着他,「要不你唱来听听。」 说到歌声,熊仁还是有自信的。要不是他主子要求听女人唱曲,他早就毛遂自荐了。「那属下就献丑了。唉唉——山上的儿郎们耶,清早起身练武耶,喝喝哈嘿喝喝哈,练武身体好耶——」 陆云升听得俊脸都快歪了,连忙制止。「行了行了,喝嘿哈你个头,你唱的就让人听懂了吗?」 就他那个破锣嗓,也想比过他这天朝的皇子? 「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您的呜啦啦嘿也不见得就比属下的喝喝哈嘿好到哪里去……」熊仁委屈地搔搔头,他觉得自己唱得很不错啊。 忽然间,一旁的花丛里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而且听起来还不只一个人。 陆云升满心不快地拨开比人还高的花丛,果然看到几名宫女面露笑意,只是她们一见到他立即止住笑声,且或许是因为憋笑,表情都古怪得紧。 「你们对我们的歌声有什么意见吗?」陆云升粗声粗气地问。 他虽然在南国皇宫以俊俏出名,但他的暴躁也是同样惊人,所以宫女们虽然想笑,但畏于他的脾气也不敢太放肆。 「不不不,奴才们哪敢有什么意见,只是瑞王爷与这位官爷的歌声……真惊人啊!」一名胆子较大的宫女说。 一听到她的解释,其他宫女不由转过头去,但是个个香肩耸动、嗤嗤作声,看来笑已经憋不住了。 陆云升不禁大窘,恼羞成怒之下,他把这股恶气出在始作俑者的吉祥身上。 两道锐利视线又落到吉祥娇怯的脸蛋上,只见她纤弱的身子一抖,目光畏惧地看着他,彷佛他转眼就会吃掉她似的。 「官爷……」她退了一步,吞了口口水,惊得连话都说不好了。「官官官爷唱的什么呜呜呜啦啦嘿,和另一位官爷的喝喝喝喝哈嘿,吉吉吉祥都没听过,也也也听不懂,所以不、不会唱……」 接着,她在他的逼视下干脆退了三大步,「那那那吉祥要回去干活了,还有很多花没采呢,官官官爷好走……」 语毕,她飞也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花篮都因她的速度快成了横飞,而其他宫女自然也不敢多留,见机一哄而散。 陆云升望着此下这番情景,不由得咬牙切齿,搞了半天他不仅没让那傻丫头唱出一个字,自己还出了个大糗。 「呃,王爷,你不留住她吗?」熊仁指着吉祥跑走的方向,他看那丫头好像是王爷要找的人。 「我已经知道她叫吉祥,还是负责采花给女皇的,她还跑得掉吗?」陆云升笑得阴恻恻的。 看来,他很快就能再有一场好觉了。 陆云升看上的人,从来没有跑掉过,很惨的是,身为苦主的吉祥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依然谨守本分地过日子。 她是宫里花匠吉叔的养女,每天的差事就是到御花园或是女皇专属的花园里采花,然后将花送到女皇寝宫里及御书房,把这些花卉整理得漂漂亮亮之后,她的差事就结束了。 这么轻松的差事,又受到女皇多加照顾,无疑惹得众人眼红,但吉祥依旧认真的做着她分内的事,傻气单纯的她,根本感受不到其他人对她的不满,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女皇的独生女水如玉公主。 水如玉从小骄蛮到大,对于吉祥特别受女皇宠爱可是嫉妒得牙痒痒,恨不得一脚将吉祥踢出宫里,只不过因为有女皇看着,每回她对吉祥动手,都只能小惩小罚泄泄愤罢了。 这日,吉祥提着花篮再次来到御花园,待确定花园里没有上次那个叫她唱歌的可怕男人后,才放心大胆地踏入。她今日的目标,是池塘里那姹紫嫣红的荷。 今天早上她先去晋见了女皇,见女皇似乎为琐事烦心,于是她才想若能在女皇的房中放几枝荷,清新的朝气也许能让女皇心情好一些。 只不过才靠近池塘边,映入眼中的情景却让她眼眶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别说荷了,整池的植物都被弄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没有一株花草是完整的。附近的花圃更是惨不忍睹,只剩断枝残叶,花儿全都悲惨落地,犹如狂风过境。 看来她不仅没办法替女皇采荷,什么花都别想采了,而且这看护花园不力的罪名可大可小,不仅是她要受严重惩罚,身为花匠的父亲同样逃不过罪责…… 吉祥连忙回身,就要去找父亲看如何补救,怎料才跑没两步,迎面而来两名年纪略长、专门服侍公主的宫女就令她瞬间惨白了脸,进退不得。 吉祥退了几步,想换条路溜走。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名叫春兰的宫女惊叫起来,接着很自然地左顾右盼,好死不死便锁定了吉祥的背影。「吉祥,你好大的胆子,采个花居然把御花园弄成这样?」 吉祥欲哭无泪地回头,「不是我弄的,我今早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难道不是你吗?看这破坏的方式明明就是被利器胡砍一通,平时能拿花剪在这花园里行走的,除了你就是吉叔了!」另一个叫夏荷的宫女也板起脸质问。 「当然不是我爹!我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这花都是我在整理的。」急着解释的吉祥脑子十分单纯,没想到自己这么回答反而落了对方口实。 「所以你承认了这是你干的?」春兰与夏荷对视一眼,若今天能抓住这丫头的把柄,在公主面前不啻大功一件啊!「看你还想跑呢!」 「我没有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去问问爹,一起想想办法……」吉祥苦着脸摇头,圆脸皱成一团了。 第三章 「哼!就你这笨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夏荷压根就瞧不起她。 「吉祥才不笨呢……」吉祥可怜兮兮地看了夏荷一眼,后者的话突然像是提醒了她什么,令她眼睛一亮。「对了,我记得人家说,春兰和夏荷姊姊服侍公主最得力,应该也是最聪明的宫女吧?」 「那当然。」夏荷想不到这傻丫头还会拍马屁,得意之余不由斜睨了她一眼。 就连春兰也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她的聪明伶俐可是南国皇宫出名的,否则怎么能服侍南国最骄蛮的公主这么久呢? 「那姊姊们一定知道这一团乱该怎么解决吧,能不能告诉吉祥?」吉祥期待地睁大了眼。 这下春兰和夏荷同时愣住,天知道她们是见猎心喜来找碴的,谁知道要怎么解决呀! 瞧她们一脸茫然,吉祥垂下双肩,泄气地咕哝,「原来两位姊姊也不知道啊,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她的话清楚落入了春兰与夏荷的耳中,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她们刚刚才骂吉祥笨蛋,吉祥就拐个弯来说她们俩和她一样,不就代表她们俩也是笨蛋来着? 「看来你挺会装傻的,居然绕弯子骂到我们头上来了!」夏荷脸色一变。 「没有啊。」吉祥一脸无辜,「我哪里有骂姊姊们呢?」 「你说我们和你一样!」 「姊姊们当然和吉祥不一样了。」吉祥完全不知道她们在生什么气,反而叹了口气,「这花园一片凌乱,就靠吉祥一人要整理好,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了。」 「哼,我们可帮不了你。」听到吉祥要受苦,夏荷稍微解气。 「姊姊们放心,你们没法子帮吉祥,但有这个心吉祥已经很感激了。吉祥虽然不聪明,又老被骂迟钝,但吉祥从不这么觉得,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乐观的吉祥很快就把烦恼抛到一边。 可她不晓得,这句话又得罪了她们,因为依照她的话意,她这个不聪明又迟钝的人想得出办法,她们却想不出,不就表示她们比她更笨更迟钝? 这下春兰与夏荷同时愤怒了,只见春兰一个狞笑,突然伸手一推,毫无防备的吉祥便扑通一声掉入了池塘里。 「啊!」她在水中挣扎不休,池塘里满是落花残叶和泥泞,更是加重了她爬起来的难度。 春兰和夏荷在岸边冷笑着,春兰还假意叫道:「啊!吉祥你怎么跳水了?难道是畏罪跳水?」 「这不刚好?不怕她跑了。咱们赶紧去叫人来抓住她。」夏荷压根不在意吉祥的死活,不过是个采花女,况且这深宫里死的人还会少吗? 何况,天塌下来还有公主顶着,公主讨厌吉祥也不是一、两天了,替公主除去一个眼中钉,说不定她们还会更得公主赏识呢! 两人才要离开,空中倏地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见状她们不禁惊呼一声,接着便见那道影子像鹏鸟般掠过水面,一眨眼的工夫吉祥已被救了起来。 「啊!瑞王爷万福……」春兰与夏荷看清了来人,脸色皆是一变,急忙问安。 「我似乎看到了一场杀人灭口的好戏?」陆云升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承认,这御花园的凌乱就是他搞的,目的是要引出吉祥,他再出来伸个援手,到时还怕她不手到擒来,天天唱歌给他听? 所以,他从吉祥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在暗处注意着花园里的情况,想不到这两个嚣张跋扈的宫女突然经过,破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把他的安眠灵药推到水里? 「瑞王爷言重了,奴婢哪里敢呢。」春兰垂着首,连忙解释道:「是吉祥破坏了御花园,相信瑞王爷您也看到了。」 「没有证据,怎么说就是她破坏的?」陆云升皱了皱眉,这宫女应该有点来头,否则没几个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何况,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摘花吧?搞到自己没花可以摘,首先被骂的就是她,会有人那么蠢吗?」 「吉祥才不蠢呢……」吉祥不服气地低声顶了一句,但在陆云升犀利的目光下,她又默默的闭上嘴,却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人还被他圈在双臂之中。 「但能带花剪利器进御花园的人,就只有她了。」春兰急于立功,含蓄地暗示道:「瑞王爷,您贵人事忙,咱们南国皇宫这点琐事就不用麻烦您了,请您将人交出来,这丫头我们会处置的。」 显然的,她这是在告诉陆云升,这里是南国,可不是天朝,他说的话力度不见得有多强。 这番话听在陆云升耳中自是相当刺耳,于是他冷笑了起来。 「你们是哪一宫的?」 「奴婢是如玉公主的随侍。」春兰与夏荷有些傲然地道。 「原来是服侍那个刁蛮公主的,难怪这么嚣张。」他仍抱着吉祥,一点也没有放手的迹象。「如果我就是要保她呢?」 两人一起抬了头,满脸不赞同。「王爷,破坏花木是很严重的……」 他面色一寒,另一只空下来的手忽地伸向旁边的树丛,随意折下一段树枝,然后不屑地随手一扔。 春兰与夏荷同时愣住了,没看过有人这么大胆。 陆云升抱着吉祥,大摇大摆地越过她们而去,只淡淡撂下一句话,「这丫头我带走了,破坏花木是很严重的罪,是吧?全算在我陆云升头上好了!」 【第二章】 将湿淋淋的吉祥拎回寝宫里,陆云升让宫女协助她换下一身湿衣服,自己则坐在厅中等她。 这一小段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浮想联翩。 由于这一路他都是抱着她的,因此这小丫头玲珑的身段几乎被他摸了个透,想不到在那朴实的衣服下竟有这般窈窕傲人的惊喜,假以时日等她长大了,那身材肯定有得瞧! 身为一个男人,思绪会往这种地方走无可厚非,不过陆云升也只是想想,毕竟他不是好色之人,而且算计她也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当她换好衣裳出来后,他立刻中止了所有的胡思乱想。 「你换好了?」他刻意说得云淡风轻,免得眸光一直往不应该看的地方看去。 「是,吉祥谢谢官爷。」吉祥微微一福,接着露出崇拜的目光。「官爷真是厉害,几句话就震住了春兰姊姊和夏荷姊姊呢!」 由于方才处于紧张中,吉祥根本没注意到春兰与夏荷是怎么叫他的,所以到现在仍不知他的身份,只好继续以官爷称呼他。 「那是她们嚣张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陆云升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飘飘然。 「但官爷会不会就此得罪了公主?」吉祥想到水如玉的凶狠,不由打了个冷颤,也怕自己会害了他。 「我会怕水如玉?我不找她麻烦就不错了。」他说得自然,事实上也确实不怕水如玉。毕竟身为一国王爷,他地位可是比水如玉还高,现在虽寄人篱下,并不代表他就要怕她。 「官爷神通广大,连公主都不怕呢!」吉祥拍了拍胸口,可爱地呼出一口气。「我以为宫里只有两个人不怕公主呢。」 「两个人?」陆云升来了兴趣。 她听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一个当然就是女皇了,另一个,就我所知好像是天朝在我们南国皇宫里的质子爷。」 「喔?你连天朝的质子不怕公主都知道?」看来这丫头的消息不像他所以为的不灵通,但怎么就没认出来他是谁? 其实吉祥成天在各个花园里修剪、采集花木,流言蜚语听多了,知道的可不比别人少,只不过她不会像别人一样到处打探或是散播谣言,所以很多人只是听过名字,却从未见过本人,而女皇会喜欢她,就是因为她很少论人长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不认识质子爷,我只知道质子爷长相俊美,公主很喜欢他,好几次示好,质子爷都不买账。」 「俊美?听起来还不错。」听到外头是这么称赞他的,陆云升得意地笑了起来。 「才不好呢!」吉祥皱了皱鼻子。「听说那质子爷脾气很不好,残暴无情,横行霸道,他会拒绝公主,就是因为他想流连花丛,不想被公主绑住……」 陆云升脸色微变,没好气地瞪着她,不由想起方才吉祥与那两个宫女的对话。 他发现,这丫头是真的单纯傻气,但会让人不自觉随着她的话语起舞,然后就默默被她毫无心机地给耍了。 毕竟他前不久才刚吃过她的亏,想来他那「惊人」的歌声现在在南国皇宫里,应该已经传得众人皆知了。虽然他营造出来的形象已经有够糟,也不差这一分半点,只是现在又被她当面削了一顿,脾气不好也就罢了,还残暴无情、横行霸道?!真教他无语问苍天。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无奈地指着自己。 吉祥摇了摇头。 第四章 「你说,这宫里只有两个人不怕水如玉,而我恰恰好就不怕她,那你说我是谁?」陆云升没好气地暗示她。 不怕公主的一个是女皇,另一个是质子爷。眼前的男人显然不是女皇,而且还真的长得挺俊美的,所以他就是…… 「质子爷?」吉祥吓得倒退三步。 「你刚刚没听到水如玉那两个宫女喊我瑞王爷吗?你这么笨,究竟是怎么在宫里活下去的?」 他直想翻白眼。要是换了一个人,早被他轰出门了,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她那副傻样他就是凶不起来。 这下糗大了,果然不能背后论人是非,吉祥惊惶地跪下,「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原本只是想吓吓她,但看她这么害怕,陆云升又莫名其妙地舍不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会去关心一个小宫女。 但吉祥不一样,至少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算了算了,你起身吧。我救了你一条命,你是不是应该表现一下?」他挥了挥手,干脆把话转入正题。 「吉祥要怎么报答王爷呢?」吉祥站直身子,认真地说道。 「你只要帮我一个忙就好。」陆云升狡黠地勾起唇角,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什么忙?」她偏过头,一脸不解。 「放心,这个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他提醒着她,直觉认为她一定会知道他在说什么。「记得我之前也向你提过这个要求,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 吉祥仍是一头雾水,不过她相信他既然救了她,就不会害她,于是干脆地应允。「王爷是吉祥的救命恩人,只要是吉祥做得到的,吉祥当然义不容辞。」 「那来吧。」听到她的首肯,陆云升满意地点头。 他领着她出大厅,穿过内院直直来到某间房前,当他推门进房时,吉祥发现原本跟在两人身边的亲卫都留在了外头,也就是说,当门一关,房间里只有她与他两个人?! 即使是单纯如她,遇到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暧昧情况也不禁感到奇怪,表情变得有些犹豫,尤其她又不是他的侍婢。 但陆云升误会了她的犹豫是有所顾忌,思索了一下后,自以为是地安慰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爹是不许你做这件事的,不过现在四下无人,外头也都是我的亲信,不会有人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你不用太担心。」 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她更担心了,且他接下来的动作更令她惊吓连连,差一点直接夺门而出——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接着褪下外衣只剩里衣,然后大大方方地躺上床,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你可以开始了。」 「王王王王爷,咱咱咱们做做做做这件事……不不不行吧……」吉祥又吓得口吃了。 「怎么会不行呢,你怕什么?」陆云升微微一笑。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充满了邪恶之气啊!「王王王爷,你你你一定要要要在床上吗?」 「不在床上要在哪里?难道你睡觉的时候不在床上,喜欢在桌上或是地上?」他纳闷不解。 「睡觉?!床床床上都不行了,桌上和地上当当当然更不行!」吉祥大惊失色,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退到背都黏在墙上了。「我爹知道了一定会宰了我,王王王爷你行行好,吉吉吉祥是清白的好女儿,不是侍寝的的的宫女……王王王爷你白昼宣淫,也会被人议议议论的……」 陆云升一听,俊脸都气歪了。这丫头究竟想岔到哪里去了?他堂堂一个正气凛然的王爷,前不久还刚救了她,虽说用了一点心计,但怎么在她眼中竟成了个辣手摧花的恶霸了? 他表情阴晴不定地瞪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吉祥,心中突然起了一丝怜惜,难得地自省起来,或许是他刚才没有说得很清楚,又一进房就脱衣服,难怪她会想岔了。 戾气微微一收,他缓缓叹了口气。「我只是要你唱歌给我听,让我能好好入眠。」 「唱歌?」吉祥立刻停止颤抖,樱桃小口张得都能塞进一颗蛋了。 她认真地将他方才说的话组织一遍,原本惨白的小脸蛋也因为思绪的转换而慢慢添上绯红,这下她不仅误会大了,还让自己陷入一个尴尬无比的境地。 陆云升瞧她双颊微红的娇俏模样,心头不由一动,想不到这丫头除了身段不错,其实也长得挺可爱的,如果可以的话,就这么收下她似乎也不错…… 不知道他心里还当真打起她的主意来,吉祥为自己方才龌龊的想法感到愧疚,再加上他刚才救过她,于是她把心一横,说道:「既然王爷要吉祥唱歌,那吉祥就唱了,但王爷可千万别说出去,吉祥会被骂的。」 「好。」闻言,他又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准备就寝。 其实有个外人在,又是在南国皇宫,以陆云升身为天朝质子的艰困处境,是不会安心阖眼的,然而吉祥给他的感觉很无害、很温暖,令他提不起戒心来,而他更是毫无理由的相信,这个缺颗心眼的丫头绝对不可能害他。 脑子里才在胡思乱想着,缥渺清幽的歌声便徐徐传来,如空谷之幽境、似清风之轻柔,像是打通了他全身筋脉,令他四肢百骸无一不酥软,没多久,他便慢慢沉入梦乡…… 陆云升仍在回味昨天那场好梦的舒爽感。 他昨日设局捉到那小丫头时是一大早,结果当他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后,起来还是一大早,代表他整整睡了十二个时辰。 听说熊仁胆颤心惊的一直偷偷确认他是否还活着,还扣着吉祥不放人,又因为有扰人清梦被教训的经验,不敢当真唤醒他,直到他睡到自然醒,才松了口气让吉祥回去。他得知后不免觉得好笑,若是他再继续睡下去,熊仁说不定真会将吉祥严刑拷打,问她究竟施了什么巫术让他不省人事。 思索之中,陆云升的表情由享受渐渐转为狐疑,因为这十二个时辰里,他不仅仅只有睡眠,还作了一个十分真实的梦。梦里头出现的人物细微到连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如同就在他眼前。 他的神魂飞到天朝的皇宫,进入了当今天朝皇太后杜氏的寝宫,在那里他不仅仅看到杜氏,还看到国舅爷杜衡,兄妹两人皆是眉头深锁,接着一起走入书柜后方的一间暗室。 陆云升为此感到惊奇,他好歹也在天朝皇宫里生活了十三年,还不知道太后寝宫里居然这么多蹊跷呢! 两人一进到暗室后,像是比较安心了,便放心大胆地谈论起当朝天子陆云飞,其心计之深沉残酷,让事实上远在天边的陆云升都听得一阵惊悸。 「云飞这阵子简直太不象话了!」杜氏气得狠拍了下桌子。「强抢民女进宫也就罢,事后给点银两或封个才人就能交代过去,但他竟然微服到民间的花街柳巷去寻花问柳,花费之巨都可以买下整间妓院了,而且还是挪用户部的公款!」 「要不是户部尚书向为兄禀告,为兄还不知道云飞已经快脱离我们控制了,否则怎么会如此放肆?甚至他身边的亲信,在为兄面前都开始敢敷衍其词了!」杜衡看起来也相当不满。 「看来,云飞国主当久了,吃到了甜头,开始想把权力收回去了,也不想想当初他只是个弃子,要不是我全力斡旋,硬是剥夺了陆云升的太子之位,国主也轮不到他,现在他竟想倒打一耙了?」杜氏的目光突然由犀利变得有些迷茫,「难道当初立云飞,是我错了吗?」 「云飞好高骛远,一当上国主又沉迷酒色、昏庸无道,覆亡也是迟早。只是我们杜家千万不要被他拖累了,或许他继续担任国主,对我们反而是个麻烦。」杜衡道。 「你想对云飞做什么?」杜氏心中一惊,「云飞是我亲生的孩子啊!」 「如果云飞执迷不误,你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要有些取舍,别忘了,我们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杜家,陆云飞即使有你一半的血缘,但毕竟不姓杜。」杜衡的小眼睛闪着厉光,「反倒是最小的王爷陆云天,今年才十三、四岁,个性软弱怕事,比起云飞会比较好控制。」 「我……我不同意!」杜氏深吸了一口气,但显然已有些动摇。「云飞虽然有些失控,但原则上还是肯听我这个母后的话,或许我可以点醒他。」 「有这么容易就好。」杜衡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笑,「你要知道,万一陆云飞做出了损及我杜家利益之事,说不定到时候就非得将他除去了……」 第五章 这段对话,很显然就是杜家千方百计扶植了陆云飞再暗中控制,但陆云飞现在翅膀硬了想揽回大权,杜家便开始有了警惕。所以必要的时候,杜家会逼杜氏大义灭亲,然后改立陆云天为国主吗? 由于一切都太逼真了,陆云升几乎要把这段对话当成真的。然而不过是在梦里出现的东西,再怎么真实毕竟都只是昙花一现,做不得准的,也许是他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一心想复位都睡傻了…… 一阵敲门声突然惊醒沉思中的陆云升,他摇了摇头,为自己把梦境看得这么重一笑置之,接着敛起神色,沉声道:「进来。」 半晌,熊仁领着一名蓝衣侍卫进来,明眼人一看即知这名侍卫根本就不是南国皇宫里的人,甚至还不是个南国人。 「参见王爷。」那人一见到陆云升便下跪,「有机要军情禀报。」 「说。」陆云升脸色沉凝,此人是他安排在天朝的探子,定期会向他回报消息,可今天不该是见面的时候,看来天朝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近日天朝朝廷谣传着一个消息,但被皇太后杜氏硬压了下来。」探子有条不紊地说着,「传说陆云飞迷恋上一名民间歌妓,为她撒下大把银两,数目已几乎可以买下整座妓院。而这么大一笔钱,都是私自由户部挪用的。」 「此话当真?」陆云升脸色微变,因为这个消息与他的梦境意外地相符。 「属下至户部探查过,消息应该无误,户部尚书正为此跳脚,因为如此一来,今年天朝举办科举的经费便大大短绌,影响太大,恐怕难以掩饰。」探子还额外提供了一个消息。「属下也通知宫里的探子注意皇太后的言行,果然这几日她与国舅密集会面,只不过她在宫里似乎有我们不知道的密室,因此无法得知她的意图。」 听到这里,陆云升几乎是震惊了。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预知的能力,因为他梦里的杜氏与杜衡,确实就是在她寝宫暗室里谈论陆云飞的事情。 但,如果他真这么神通广大,怎么过去就不曾有这种经验,非得等到他能好好睡一觉之后才……等一等!睡觉?难道这和睡觉有关系? 他越想越心惊,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睡好了,莫非这种能力不是他所能控制,而是那个让他能够睡好的原因在控制着它?也就是说,吉祥那个丫头…… 脑中太过讶异混乱,陆云升一时间理不出头绪,瞥见探子还在等着他的命令,他索性暂时先把疑惑摆一边,沉声道:「如果我没估计错误,杜氏与杜衡在密室里便是密谋是否要废了陆云飞一事,因为杜氏是陆云飞生母,所以两人起了争执,可只要将来陆云飞犯了无可挽救的错误,天朝的国主必然易主。 「而在陆云飞被踢下宝座后,接位的也轮不到我陆云升,因为我从以前就不受他们控制,所以最好的接任人选是皇弟陆云天。十年前齐王动乱时他才三、四岁,根本人事不知,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个性又软弱,要透过他执政易如反掌。」 他说得很肯定,因为他本能的相信梦境是真的,而且以时势来说可能性很大。 探子与熊仁同时用一种看到鬼的表情看向陆云升,这主子可真神了,连人家在密室里讨论的事情都能知道,而且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 「你往这个方向去调查,相信会有收获的。」陆云升的目光冷了下来。「他们杜家内部有了嫌隙,就是我见缝插针最好的时机。」 「是,王爷。」探子一个躬身。「那属下回去了。」说完,探子便将顶冠整理了一下,确定自己的面貌不甚显露后,便快步离去。 待他走后,陆云升急忙吩咐,「熊仁,添墨。」 「是。」熊仁眉头一挑,王爷平时添墨磨墨都是由书僮负责的,今天究竟是什么事,急到连书僮都来不及叫,直接叫他这个亲卫了? 等笔墨备妥,陆云升转眼便洋洋洒洒地写满整张纸,接着急急将墨迹吹干。「等一下帮我将这封信送交南国女皇。」 「是。」熊仁难得见他这么心急,忍不住问道:「王爷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连通政都免了,直接送到女皇那里?」 「没错。」陆云升目光一凝,光是想到这封信出去之后未来他就能日日好睡,甚至可能还有「额外的好处」,他就不禁感到兴奋。「我要向女皇要一个人!」 因为御花园正在整修中,吉祥无花可剪,最后只好换了个花园当差,就在陆云升所住的宫殿附近。 当她站在一大丛五颜六色的凤仙花前,考虑着要不要取来小盆、直接移植之际,一群宫女正好嘻笑闲聊而过,却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住了嘴,改为窃窃私语,还不停地偷觑着她。 最近不知道是她太敏感还是怎么着,总是觉得大伙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甚至还会对她指指点点,害她每次都以为自己衣服没穿好,还是发髻绑歪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别扭,她正想着是否该找人问清楚,就见远处出现一道醒目的身影,直直地朝着她走来。 吉祥愣愣地看着来人在面前站定,还含笑直望着她,不明就里地问道:「王爷万福,找吉祥有事吗?」 陆云升会选在这个时间地点特地出现,可是精心策划好的。 天知道他一封要人的信写到南国女皇宫里后便石沉大海,他心忖这或许是水如玉从中作梗,毕竟他不久前才因吉祥削了她的两个宫女一顿。因此他动了点心思,特地向外放出他天朝的瑞王爷对吉祥很有兴趣的风声,想逼迫南国女皇表态。 而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当然要到这个丫头面前晃晃,稍微施展一下美男计调调情,表现给大家看他对她究竟多么有意思,而她在他的估算中,当然也要娇羞不已,让大家觉得质子与小宫女的私情是真的。 因此,当她询问他的来意之后,他先是意味深远地一笑,接着大手轻拂她的发髻,再往下滑向耳际,替她将散落的几根发丝收到耳后。 「没事不能找你吗?」 吉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露出可爱的笑脸,双手急忙往头上直拢。「我就知道,一定是发髻绑歪了。谢谢王爷的提醒,我还在想怎么大家都一直看着我呢。」 陆云升一愣,这丫头显然又误会了,于是他更用力地施展魅力,想挑起她的羞怯情欲,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不管怎么样,你在我眼中都是最特别的。一群宫女之中,我可是只看见你一人……」 想不到她听不出他在对她甜言蜜语也就罢,还搞错了重点,一脸担忧地直打量他的俊脸。 「王爷,这么多人你只看见一个,你的眼睛有问题吗?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他勾起的嘴角不禁开始抽搐了,但他仍锲而不舍地道:「难道你不觉得,或许是因为对你朝思暮想、为你神魂颠倒,所以我的身体有些乏了,而不是眼睛有问题?」 吉祥可爱的小脸蛋慢慢严肃起来,微微偏着头,在他俊脸上注视了许久后,才慎重又小声地道:「嗯,王爷说的是,我看王爷的印堂发黑,说不定身体乏了真是因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那可是很严重的。」 陆云升简直被她打败了,这丫头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前几日他正经八百地要她唱歌助他入眠,她却担惊受怕以为他对她图谋不轨,如今他当真对她调情、展现对她的企图,她却把他的甜言蜜语当成鬼缠身? 既然用说的没用,那用做的总行吧?他这几年混迹南国,在彻底破坏自己形象的同时,当然也清楚了和女人间的那一套。通常甜言蜜语没用的话,身体接触是最快拉近男女距离的办法。 于是他更卖力地摆出他最英俊潇洒的样子,充满诱惑地道:「想不到吉祥你对看相也在行,不知你会不会看手相呢?」语毕,他刻意去拉她的小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摊放在她的掌心上。 温热肌肤接触的一瞬间,连陆云升自己都不由得悸动了一下,毕竟这丫头虽傻气,但模样还算标致可爱,那天真的眼神对男人而言更具有某种程度的吸引。 一旁看到此景的宫女侍卫们全都瞪大了眼,心里都想着最近宫里甚嚣尘上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吉祥显然也娇躯一震,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只是一脸迷茫地抬头道:「王爷,吉祥不会看手相的,可是吉祥有种好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他深深地一笑,心想他的男子气概终于影响到她了。 「手心热热的、麻麻的,还有,吉祥的心跳好快,身子也松软无力,这一点也不正常……」 说到最后,她几乎都要哭了。 第六章 「丫头,这是正常的。」陆云升紧握住她的手,「因为你对我……」 「我知道了!」她突兀地打断他,将小手从他的大手中抽了出来,还倒退一大步。「王王王爷,你你你身上的鬼,传传传到吉祥身上来了……」 陆云升错愕地瞪大眼,看了下自己悬空的手,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经过几次交手,他知道这丫头一害怕就口吃,所以他很清楚她现在是真的这么想,而这也就代表他对她的调情完全被她当成鬼话连篇,男子气概只成了阴风阵阵。 他这下终于明白她对男女之事的迟钝已经超乎他的想象,如果要成功达成他的目的,这般拐弯抹角的暗示只会被她傻傻地想岔。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沉下他那无往不利的俊脸,摆出一副阴沉的表情,还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吉祥,你知道吗,我身上的鬼确实传到你身上了……而且就站在你身后。」 吉祥大眼一睁,差点没喷出泪来,惊叫一声便往前扑,恰恰扑进等着接住她的陆云升怀里。 她发抖地紧紧抱住他,「光光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鬼?王王王爷你身上这只鬼,道行一定很高……」 陆云升乐得有美人投怀送抱,更得意地看到四周的宫女侍卫们都很识相地闪到一边去,不过这帖药,下得还不够猛啊! 「我知道要怎么治这只鬼。」他煞有其事地再道。 「怎么治?」吉祥紧张地问。 低头看着她单纯又认真的小脸,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害她置身这些流言蜚语中,不过谁教她是他看上的人,只能怪她爹娘将她的歌喉生得太好了。 「再将那只鬼传回来喽!」废话不多说,陆云升忽然抓住她的双肩,俯首吻上她的唇。这一吻没带什么感情,因为他只是在演戏,却足以让她僵成了石块。 「任务」完成后,他放开她,潇洒地挥挥手,转身而去的同时故意笑道:「那只鬼我暂时带走了,但我可不确定什么时候又会回到你身上去!」 【第三章】 自从那件事之后,吉祥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走到花园里,看到摇曳的枝头会吓一跳;回到房间里,听到父亲走动的脚步声会吓一跳,成天这么一惊一乍的,她真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疯掉。 没有办法之下,吉祥偷偷来到质子住的宫邸附近,先是假装不经意路过地往宫里头多看两眼,但没看到陆云升,又不好直接求见,她索性沿着院墙绕了一圈,最后走到以树丛做成围篱的宫院外,鬼鬼祟祟的打量。 「瑞王爷现在应该在书房里吧?这里看得到书房吗?」她硬把头卡进树丛间,看到一整排的房间,忍不住苦笑。「就算在里头,也不知道是哪一间,难道要我一间间敲门?王爷也不晓得会不会愿意见我呢……」 「你没问,怎么知道王爷愿不愿意见你?」 一道粗声粗气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吉祥身体一僵,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急忙想把头由树丛里拔出来,但无奈越急,就越拔不出来。 「王爷……王爷万福!吉祥、吉祥不是故意窥窥窥伺王爷的宫邸,实在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找王爷……」 陆云升早已等了她许久,她迟至今日才自己送上门来,已经让他很不耐烦了,但她居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直弯着身用背和他说话,令他更加不悦。而且他都还没开始吓她呢,她结巴个什么劲? 「你打算一直用屁股跟本王说话?」 「启启启禀王爷,吉祥也很想转过身去,但但但但吉祥的头卡住了……」她简直欲哭无泪。 他这才意识到她的姿势有多狼狈滑稽,原本高涨的火气一灭,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你忍忍。」他抓住她的肩,往后一扯。 粗糙的枝叶随即刮到了吉祥的嫩脸,她不由得惊呼,「痛啊!王爷不要!」 「那我换个方式。」陆云升眉一皱,想到她的小脸可能会因此被刮花,心里莫名有股不舍,他放轻了劲道,一手先拨开一边树丛,另一手将她缓缓往外拖。「这样应该不会痛了吧?」 「王爷你要慢慢的,吉祥没有经验……」 好不容易一把将吉祥给拖出来,刚刚脱离树丛,她不小心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扑到他身上,让他一把抱了满怀。 陆云升知道该立刻放开她,但一想到他原就想制造两人关系匪浅的假象,一方面又是软玉温香在怀,感觉好极了,他实在舍不得放手,两人便这么紧紧相贴。 待她紧张的喘息平息了,却仍窝在他怀里好半晌不动,就在他开始怀疑她是否根本扮猪吃老虎,也想用身体勾引他这个王爷时,她突然开口了。 「王爷……」她的声音带了点哭意,「吉祥又开始变得好奇怪,全身发热不说,心也跳得好快,感觉有一股气一直往上冲,让吉祥的脸好胀好热……是不是鬼又过来了?」 陆云升听得好笑,这丫头分明是在男人怀里害羞了,但她竟一再认为这是撞鬼了,他该为自己的魅力高兴还是难过呢? 不过她奇异的联想倒是给了他灵感,他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鬼其实一直都在啊,而且还不只一只呢……」 「啊——」吉祥吓得泪花乱颤,抱他抱得更紧。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鬼吗?」陆云升半真半假地道「我不知道你是否听闻过我们天朝的历史:,在我十三岁那年,宫里出现动乱,死伤无数,从那时起,就出现一群冤魂希望我能替他们伸冤,我被送来南国当质子,他们也就跟着来了。」 听起来是很悲伤的故事,吉祥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沉重,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抬起头问道:「他们和王爷夜夜失眠的原因有关吗?」 原本还带着些戏谑之意的陆云升,闻言神色凝肃起来,他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能一句话就找到问题的重心,想来她还不算太笨。 或许换了一个人他还不会讲,但她那极具抚慰的温柔声音以及关怀无私的神情,令他完全没有戒心地道:「他们……算是主因吧?只要想到那血流成河的画面,我就睡不好,因为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完成他们的期待……」 本来只是一个胡诌的鬼故事,却挑起了他最沉重的心事。他虽然积极谋求复位,但毕竟一切都还在台面下进行,如今人人都只以为他是个不求上进的闲散王爷,而他也只能看着天朝一天天腐败下去,那群当初护驾而死的忠臣卫士要是知道了,肯定真会冤气冲天,责怪他这个太子不够努力吧…… 他的双手力道收紧了些,原本吃吃她的小豆腐,现在却成了向她汲取安慰。 吉祥敏感地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在对上他未掩饰的沉痛目光时,她忍不住心一动,思索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硬着头皮道:「王爷,那、那你还是让那些鬼魂缠着吉祥吧,这样你就会好睡了,而且他们不是吉祥杀的,所以应该不会害吉祥,让他们跟在旁边应该无所谓。」她甚至傻气地安慰起自己来,但明明怕得都浑身发抖了。 陆云升有些震惊地望着她,心中不禁动容,瞧她这般认真、这般为他着想,他霎时觉得自己的手段很卑劣。 「你……你真是善良得过头了,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吉祥勉力一笑,「没、没关系,久了应该就习惯了吧?在那群鬼……缠、缠着吉祥的时候,王爷快去找解决的办法,让他们早日超生,也算一种福报。」 「你这个傻瓜简直傻透了,这样教我怎么继续下去……」陆云升抱着她,弯身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放弃他的计划。 他不想污了她的名声,但是这关系到他能不能解决长久以来的失眠,更关系到他是不是真能从她歌声的魔力里得到一些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不想放这个丫头走了…… 把心一横,陆云升眼中出现了决心,他要她! 「我想你说对了。」他突然态度一变,挺直身子,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记不记得你的歌声能让我安然入眠?当时我就在想,你的歌声或许和念佛有一样的功效,能够超渡那些亡魂,否则我怎么会睡得那么好呢?」 吉祥听了苦笑不已,自傲的歌声被他说像念经,还能超渡亡魂,她该开心吗? 「所以……」陆云升绕了这么多圈,终于设网了。「以后你就留在我宫里,我不会让你干任何粗活,只要天天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外表出众的他,就是因为脾气凶戾,她才会怕他怕得要命,如今他却一反常态的温柔,面对这样的他,吉祥心中突然出现奇怪的感受。 第七章 麻麻的、痒痒的,又涨涨的,有点像之前鬼上身的感觉,却又不太一样,害她不知为何不太敢正眼看他。 「好……」吉祥还真像被鬼迷了,本能地点了点头。 陆云升满意一笑。 「我很好奇,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唱歌给我听时,还怀疑我意图不轨,吓得离我老远,可如今你被我抱在怀里,怎么一点反感也没有?」他很明白,在自己刻意施展魅力下,这丫头很难逃得掉,更别说方才真有那么一刻,他完全是真情流露。 闻言,吉祥瞬间圆眼一睁,双手抵住他胸膛,一把将他推得老远,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惊吓。「这这这样是很亲密吗?爹只跟吉祥说,不能与男子脱、脱光衣服共处一室,但没有告诉吉祥抱在一起也不行……」 这句话令陆云升目瞪口呆,开始好奇她爹究竟是怎么养女儿的,竟会让她天真至此?天知道这宫里的宫女,很多甚至在未及笄时就与侍卫或官员偷偷来往了。 所以,其实这丫头被吃了豆腐也不晓得?他大手一伸又将她拉了回来,而且飞快地在她唇上一吻。「那这样呢?」 吉祥惊吓地摀住嘴,既为难又困惑地道:「这样是不是比抱在一起又更亲热了呢?吉祥觉得很奇怪,上次王爷在花园里这样,吉祥只要一想到,身体就开始不对劲,好像那些鬼又来了。」 这样的反应不就表示动情了吗?陆云升忍不住自得地笑了,但随即想到什么,脸又板了起来,粗声粗气地问道「有别的男人对你这么做过吗?」:他可不希望听到会严重影响他心情的答案。 她是他看上的人,不容他人染指,即使称不上一见钟情,但他知道自己越来越中意她,不仅她的身段与容貌都合了他的心意,单纯的个性讨他喜欢,更别说她的歌声对他有很大的用处。 以他身为王爷之尊,向南国讨了她过来也不算辱没她,只不过南国女皇不太好搞定,他只好耍点小手段。 吉祥摇摇头,「只有王爷你……」 「那就好,这的确是十分亲热的动作,以后不准让别人对你这么做,知道吗?」陆云升很满意的勾起微笑。 怎料他的话音方落,眼前突然飞掠出一道人影,且直冲着他怀里的人儿而来。他本能地抱着吉祥转一圈,对那人出了几掌。 好在那人似乎也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避过陆云升的掌势后,旋身在一旁立定,目光淡然地望着仍拥在一起的两人。 陆云升还来不及反应,他怀中的吉祥却先惊喜地叫了出来。「吉利哥!」接着她马上挣脱他的怀抱,奔向来人。 「丫头!」陆云升心知吉祥应该是认识这人,但她的动作令他大为郁闷。「你不是说只有我抱过你?」 「吉利哥不一样,他不是别的男人。」吉祥开心地揽着吉利的手臂,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吉利哥,这阵子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没见到你?」 「我日后再告诉你。」吉利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漠之气,只有在看到吉祥时会露出微笑。「爹找你,快回去吧。」 「嗯。」吉祥重重地点了头,回头跟陆云升福了个身后便急忙跑离。 由他们的对话,陆云升猜测两人应该是亲人,何况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吉利,他只要一查便知,所以并没有追上去。况且他已经布好棋,有把握她迟早会成为他的人,只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亲人,看到他们如此亲密,他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待吉祥离去后,吉利才冷冷地瞥向陆云升,「女王殿前侍卫长吉利,见过瑞王爷。」接着语带玄机地道:「属下敬您在南国忍辱负重,希望您自重自爱,不要再让属下遇到什么『王爷不要』的戏码。」 陆云升的气势可也不输人,一张俊脸顿时沉了下来,极度挑衅地回道:「下回你再见到吉祥在我身边,我保证她不会再说不要!」 吉祥的父亲因为是宫里的花匠,手艺之巧无人能出其右,再加上经历资深,所以宫里的下人们都会尊他一声吉叔,至于他本名是什么,反而没什么人记得了,而他也因为忠心耿耿,很得女皇看重,吉祥也才得以在女皇跟前做事。 之前他便有耳闻吉祥与陆云升暧昧的传言,但他本想宫里什么不多,谣言最多,且女儿向来守分,倒也没放在心上,怎料这话越传越夸张,一开始只是陆云升对她有兴趣,想收她做侍婢,后来居然连他们在御花园和质子宫邸偷情的桥段都出来了,他自然震怒不已,才会将女儿关在房里反省,也希望藉此隔离她与陆云升。 女儿单纯胆小,不可能像传言所说主动贴上天朝质子,妄想麻雀变凤凰,一定是陆云升有什么企图,才会放出这种风声。 将女儿关了两天后,吉叔来到她面前,脸色仍然不是太好看,原本想疾言厉色痛骂女儿一顿,但最后仍只是叹了口气。对这孩子,他始终凶不起来。 「你说,你和天朝的瑞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吉祥委屈地红了眼。「爹,女儿和他根本没有私情啊!御花园被破坏那天,吉祥被公主的宫女春兰和夏荷刁难,还被推到水里,是瑞王爷刚好经过才救了我。」 「如果只是这样,那外头的谣言怎么会传得如此离谱?」吉叔犀利地盯着她。「你甚至还曾在瑞王爷的宫里待了一整天!」 「那是因为瑞王爷要求女儿唱歌给他听。他好像有失眠症,要听歌才睡得着。」说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父亲,发现他没有动怒的迹象,才放心地继续说道:「女儿本来也是拒绝的,但因为王爷救过我……谁知道瑞王爷听我唱歌居然就睡了一整天,他的亲卫怕他有什么意外不让我走,我只好待着了。」 「你之前唱歌给他听过吗,否则他怎么会做这个要求?」 「没有……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天晚上女儿在御花园偷偷地唱被他听到了,因为瑞王爷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后,就直追着要我唱歌给他听……」她说得有些心虚,因为父亲不喜欢她唱歌,所以她都是躲起来偷偷唱的。 「然后你就因为御花园一事,唱了歌给他听,然后在他那里留了一天,之后你和他过从甚密的谣言就传了出来,对不对?」吉叔追问。 「对啊。」吉祥愣愣地点头。「而且之后女儿在质子爷的宫殿花园里……也就是吉利哥找我回来那天,他就提出要求,要我天天唱给他听。」 听她这么一说,吉叔开始觉得这一连串事情似乎不只是单纯恶作剧或意外,倒像是要将她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待在瑞王爷身边。因为御花园被毁,吉祥说什么都无法置身事外,而瑞王爷只要横插一手,要施恩给吉祥还不容易? 老实说,吉祥除了鉴赏、修剪和布置花木还有一定的功夫外,其余服侍的活计都做得七零八落,而瑞王爷不久前写信给女皇要人一事他也有所闻,没想到在女皇将此事拦置的情况下,流言却开始满天飞…… 瑞王爷若真这么积极的想要一个没什么用的宫女,还为此刻意设了一个局,其心可议。而吉叔很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吉祥的歌声,有一种……算是魔力吧,可以让听歌的人在梦里得知他想知道的事。可这种能力对她而言没有帮助,只有泄露天机反而有害,甚至会为她引来致命的劫数。 依陆云升的身份,她的异能确实是他十分需要的,或许他是在梦里感受到了她的歌声带给他的好处,才会这么不屈不挠地要将人弄到手。 「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却是这个人发现了,这该是天意吗?天朝在如此荒唐的领导下,仍是气数未尽……」吉叔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吉祥,你还记得爹为什么不要你唱歌吗?」 吉祥乖巧地点点头。「爹说女儿在十六岁时有一大劫,还是死劫,而我的歌声可能会增加这个劫数的变量,若要活过十六岁,就不要唱歌。」 「你还记得就好。」吉叔的表情有些忧虑。「再半年你就十六岁了,你更要注意,知道吗?」 「但是爹,女儿一直很想问……」她咬着下唇,「既然女儿十六岁注定有一大劫,躲不躲得过去都不知道了,那唱不唱歌又有什么差呢?」 她已经答应瑞王爷了,如果爹坚持不准她唱,那她不就要当个失信的人了? 她……不想再看到瑞王爷眼中流露出失望了,光是用想的,就让她的心微微抽痛起来。 吉叔无奈地望着她,南国人天性爱唱歌,而她的身世,又注定了歌声是她最大的天赋,要她不唱确实很为难,但为了她的生命安全,这个心也得狠下来。 第八章 「总之,不是值得你舍命的,就不要唱。」末了,他只能撂下这一句意喻不明的话,长叹而去。 直到很久以后,吉祥才知道原来父亲的一句话,竟有那么深的含意…… 最近,恼人的流言似乎慢慢平息下来,吉叔终于解除了禁足令,吉祥又可以开始剪花的工作了,一切像是恢复了原状,陆云升那里也没有再传来什么消息,女皇也未过问她这几日为何都没出现。 可吉祥没料到,当她这日一踏出门,霉运就降临到她的头上。 人才来到御花园,就看到春兰与夏荷脸色不善地站在一棵杏树前,摆明了就是在等她,她虽然傻气,但可不是笨蛋,有了先前落水的惨痛经历,她自然立即转头就走。 然而来不及了,吉祥才一回头,眼前便一阵金光闪闪,原来公主水如玉亲自驾临了,她最喜欢穿的就是金缕衣,好显示出她的贵气,而她的另外两名宫女秋菊和冬梅也从两头堵住吉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参见公主殿下……」吉祥吞了口口水,不清楚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们了。「奴、奴婢先告退了。」 「慢着。」水如玉淡淡地道。「我说了你可以走吗?」 「公主找奴婢有事吗?」吉祥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水如玉淡淡地看了眼冬梅,冬梅便刻薄地讽道:「看不出来你这清纯的样子,私底下也是个狐媚子,居然连天朝的瑞王爷都勾搭上了?!」 原来又是这件事,果然男人太俊美也算祸水吧? 吉祥相当无奈又无辜地解释,「奴婢和瑞王爷不熟啊……」 「不熟你会在他的宫里待了一整天?会和他在御花园和质子宫邸里厮混?明明就是有私情!」 冬梅冷笑,「你仗着有女皇疼爱就恣意妄为,现在你的情形已经严重违返宫里的规矩,休怪我们要惩罚你了。」 「奴婢没有……」吉祥只差没大喊冤枉,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顶多只是唱了首歌罢了,难不成这样就要受罚? 水如玉原本力持矜贵,不动声色,但看她一再否认也不免动了气,冷声道:「你在瑞王爷宫里都在做什么?」 「唱歌……」她无奈地道。 「那瑞王爷在做什么?」 「睡觉。」 水如玉美目暴睁,「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说你和他不熟?!」 「启禀公主,王爷睡王爷的,奴婢唱奴婢的,当然不熟啊。」吉祥愣愣地直言道:「就像公主以前曾经站在瑞王爷窗外唱歌,当时瑞王爷正在午憩,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难道公主和王爷也算有私情吗?」 水如玉从小就暗恋俊美的陆云升,前几个月她刚满十五,自恃美貌向陆云升以歌示爱,想不到竟遇到他午睡,难得睡着却被吵醒,那种怒火是可想而知,她因此被他痛骂了一顿,这件事,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敢像吉祥一样直接说出来。 「你还狡辩?!」糗事当面被提起,水如玉简直气疯了。「你以为陆云升就可以保住你吗?他只是天朝在南国的质子,我南国公主要教训一个小宫女还轮不到他过问。而且他在南国私通宫女的事要是传回天朝去,他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公主不要!王爷和奴婢真的没有私通。」吉祥心里一着急,想都没多想便硬把罪名全揽到自己身上了。「不然……不然公主抓奴婢就好,别把王爷的坏话传回去。」 陆云升在天朝已经没什么地位了,若是还背上一个私通南国宫女的罪名,对他将是多大的打击?更别说他背后还有一大串冤魂等着他帮忙伸冤呢! 那次两人谈话时,他眼中不经意飘过的落寞可是让她在意了好久,几乎要为他深沉的积郁而心酸,所以,要抓就抓她好了,反正顶多是被打几下板子、在床上躺几天…… 不远处的花丛里,一个男人隐身其中,闻言双目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哼!还轮不到你和我谈条件!」水如玉越看她越讨厌,长得只是堪称清秀,也敢跟自己这南国第一美人抢男人?「给我掌嘴,然后拖下去行刑!」 秋菊和冬梅立刻架住吉祥,春兰和夏荷也连忙凑过来,她们上回被吉祥气得够呛,如今有这个好机会,不好好教训这丫头怎么成? 春兰二话不说,一巴掌就用力掴了下去。 吉祥被打得脸一偏,一个怵目惊心的红色掌印立即浮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再打!」水如玉冷着脸下令。 这次换夏荷,她伸出手往吉祥的另一边脸颊挥去,为求立功,她的力气可是非比寻常的大,可是这一次当她打中后,一阵奇痛顿时由手掌蔓延到手肘,害她以为自己打到了石头上。 「唉呀!」她惨叫一声,连忙收回手,忙不迭往吉祥瞪去。可这一瞪,却差点连眼睛都掉了出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云升竟然出现在吉祥身前,用一把扇子便轻轻松松地挡住夏荷的巴掌。 水如玉柳眉一皱,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但她硬是沉住气,淡淡地问道:「瑞王爷,我教训个宫女,你为何要硬插一手?」 陆云升才懒得和她啰唆,「我记得曾告诉过你的宫女,吉祥是我的人,你硬要动我的人,我如何不管?」 水如玉听了心中一紧。「你真的和她有私情?」 「我不能和她有私情吗?」她的态度令他极为不悦,应对也就更粗鲁轻蔑。「南国哪条律法规定天朝的质子不能与宫女产生感情?」 吉祥听得心惊胆跳,连忙扯了下他的袖子,艰难地低声道:「王爷,没有的事你别乱说,这对你不好啊……」 怎么说是对他不好,而不是对她不好?陆云升只觉心头一暖,几乎要为吉祥的善良而叹息了。 明明女人的名节要比什么王爷的狗屁名声重要得多,但她却傻气的只想保住他。 「你这丫头真是傻透了,这时候你该为自己想想吧?」他没好气地捏了下她的小脸。「她总不敢把板子打到我身上,是不是?」 「好像是这样,可是、可是……」吉祥慌得一时想不出话反驳。 「好了,这件事我会解决。」光凭这一出戏是他主导、光凭这丫头刚才宁可自己受罚也不愿连累他,他就会保她周全。 当个没人重视的质子这么多年,她给他的感动一次比一次深,他才不管惹火水如玉会遭受什么报复,他只知道他要吉祥,而且是非常渴望! 「你们卿卿我我够了吗?」水如玉见两人无视于她地互诉情衷,更是恼火到不行。「吉祥妄想攀龙附凤、淫乱宫闱,我为了端正皇宫风气教训她,这就不是瑞王爷可以管的了。」 「喔?抓人也要有证据吧,吉祥和谁淫乱宫闱了?」陆云升好整以暇地问。 「你明知故问!」水如玉冷哼一声。「吉祥老是跑到你的宫里,而且也有不少奴仆看到你们过从甚密,这还不算证据?」 「她刚刚不是说了,在我宫里是要唱歌给我听,唱歌犯法吗?你也在我窗外唱过歌,难道你也淫乱宫闱?」他轻松地质问回去,目光渐冷。「还有,奴仆看到我和吉祥过从甚密又如何? 他们有亲眼看到我俩脱光衣服在床上胡来了吗?如果没有,那我倒要追究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散播谣言,诬指天朝的王爷!」 当初他来时天朝与南国并没有发生战争,且天朝的势力更是远大于南国,所以对于南国来说,他这名质子反倒像是个贵客,王爷气势自然不减。 「陆云升!」水如玉几乎要气疯了,这分明是推托之词!「春兰亲眼看到你亲吉祥的!」 「是春兰啊……」陆云升的视线慢慢移到春兰身上,不着痕迹地厉光一闪。 春兰不由得觉得脖子一凉,暗自打了一个冷颤,默默地缩回水如玉身后。 陆云升冷冷一笑。若是她知道自己将会为欺负吉祥付出什么代价,她或许会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进宫过。 接着,他视线又慢慢转向了水如玉。「我亲她,是因为我喜欢她,又不是她亲我,你抓她干什么?再者,我亲了她又如何?你要不要也把我抓起来,治我个淫乱宫闱之罪?」 说完他突然一把将吉祥拉了起来搂进怀里,捧起她的小脸在她的樱唇上啄了两、三下。这丫头亲起来有种甜蜜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吉祥忍不住倒抽了好几口气,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瞬间僵直。 他他他……他不是说这是很亲密的行为?在公主面前可以做吗? 第九章 「你怎么可以……」水如玉见状完全失了冷静,像个疯婆子般伸手抓向吉祥的脸。「你给我放开她,否则我马上就处死她!」 「你敢?!」陆云升抱着吉祥一闪,轻巧避过水如玉的袭击,心中火气陡然升起,压抑住的暴躁个性全被她的威胁及恶行逼了出来,「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南国皇宫里不准动用私刑,就算是处死一个宫女都要上报女皇,别以为我不知道!」 要不是秋菊和冬梅及时拉着,水如玉真的会再冲过去打吉祥。「你敢威胁我?!你明知道我对你……」 陆云升根本懒得听她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天朝做客时,总不时和陆云飞眉来眼去的,你明明一心想坐上天朝皇后的位置,却又三番两次动我的人,这种朝秦暮楚的个性,我没空理你!」 没人想到他这冲天一怒,居然不自觉泄露了他其实一直注意天朝与南国情势的事实,幸好水如玉虽然刁蛮任性,但年纪也才刚满十五,对政治毫无权谋,否则他今天这番话,很有可能让他十年来的伪装全部白费。 只不过他却没注意到,自己会如此失控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小丫头……或许吉祥在他心中的份量,已经比他想的重要多了。 水如玉气得脸色都铁青了。其实她的心态说穿了就是骄傲,所以除天朝皇后的位置,其他的她都看不上。至于纠缠陆云升,则是出于他的俊美令她神魂颠倒,即便她得不到他,但其他人也别想得到,尤其是一个卑贱的丫头! 吉祥难掩震惊地望着陆云升,没想到他竟为了她这个奴婢和公主正面摃上,难道、难道他真如他所说的喜欢她……想到这里,她俏脸一红,突然庆幸刚才被春兰打了一巴掌,才有办法掩饰这股羞怯。 陆云升没有注意到吉祥的异状,一心只想把水如玉的气势压下去。「我只知道我要这丫头,谁敢再动她,就是与我陆云升为敌,我绝不善罢罢休!」 「王爷……」吉祥内心动容无比,除了爹,谁还会这么在意她、保护她? 陆云升低下头,恰好对上她纯然信任与崇拜的眸光,心头不由一动,英雄本能陡然激增,大手又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不管是为了让自己安眠也罢,为了和水如玉赌气也罢,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她信任的眼神。 水如玉咬牙切齿地瞪着动作亲密的两人,想分开他们却是没办法,因为她的把柄还落在人家手里。 陆云升不屑地一哼,搂着吉祥便是一个转身,「丫头,走了。」 吉祥呆呆地问道:「去哪里?」 像是故意说给水如玉听似的,他邪邪一笑,挑衅地道:「去、睡、觉!」 【第四章】 那日起,吉祥每日差事结束总是会偷偷觑个时间溜到质子宫邸唱歌,陆云升也托她的福,这阵子总算能够好睡,人睡饱了精神爽,脾气也不再那么暴躁了,瑞王爷的一群侍卫奴仆们成了间接的受惠者,因此人人都十分感激她。 陆云升更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吉祥站得离他稍远,他就会很不悦地将人拉进怀里抱着不放。 因为他渐渐恋起抱着这个丫头那软绵绵、香喷喷的感受,比起床上那些什么蚕丝绸缎被缛更要舒适许多。 至于别人的议论——管他呢!他陆云升名声坏还差这一点吗?只要他愿意,他想抱哪个丫头就抱哪个丫头,谁教他在南国的地位特别,连女皇也要让他三分。只不过他考虑到南国日后对他的帮助,风花雪月的事向来都是在宫外做,染指……呃,看上宫里的宫女,还是第一次。 而对吉祥来说,在陆云升怀里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浑身热热的,让她怀疑是不是冤魂又开始在附近绕来绕去。可是他的胸膛给她一种强大的安全感,比起独自一人疑神疑鬼,她更愿安分地待在他怀里。 她不明白这是一种依恋,在她懵懂的情怀里,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瑞王爷,而且越来越喜欢。 他不像其他人,认为她只是个笨手笨脚的宫女,除了替女皇摘摘花,其他事都做不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因为只有她唱的歌才能让他安眠,所以能够帮他这点小忙让他开心,她也很开心。 在吉祥的歌声中,陆云升最近作了各式各样的梦,很巧妙地,居然全都和天朝的现况不谋而合,也都是他极想知道却又无法探听到的秘辛。 如今,他终于确认她的歌声确实有魔力,当然更不会放她走了。 这日在悄悄地避过父亲后,吉祥又偷溜到质子宫邸。基本上现在宫门口的侍卫见到她都会自动让开,因此她顺利地来到陆云升的房门外。 怎料她的手才刚轻触上门板,连敲都还没敲,门就突然由里头被打开来,一只大手揪住她便往内拉,接着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了起来。 吉祥还搞不清楚状况,人已经被陆云升搂住。 「怎么这么晚才来?」他皱着眉,等待她的到来,是没耐心的他所做过最有耐心的一件事了。 「因为爹今天比较晚就寝,我没办法出来……」她怯怯地道。 「你不怕我等太久生气?」陆云升故意摆出一张凶残的脸色。 「你会吗?」吉祥委屈地望着他,小声地咕哝道:「你天天都在生气啊。」 「丫头,你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他没好气地以手指轻弹了下她的俏鼻。「你以前和我说话还会结巴的,现在居然敢回嘴了?」 他没说,吉祥倒是没发现。因为天生胆小,她只要一害怕就结巴,不是她信任的人,她根本不可能这么说话。 她只能呆愣地望着他,什么时候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王爷,已经占据了她内心好大一块了? 陆云升叹了口气,低头轻轻吻住她。他承认,用男女之事诱惑这个丫头也是他的手段,反正没有脱光光共处一室,就不算违反她爹的教诲。他很狡猾地要让这丫头越来越离不开他,说他自私也罢,毕竟他日后还要回天朝,没有她跟着,他难道又要继续失眠?总之只要她安分地待在他身边,他绝不会亏待她。 吉祥一开始如以往般乖乖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但突然地,她的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第一次主动从他的吻中退开。 「王爷,吉祥喘不过气了。」她轻轻地喘着说,照理应该双颊嫣红的她,此时却看来面色惨白。 「你……」陆云升因她的反常而有些恼怒,但等瞥见她的脸色,他不由皱起了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我也不知道。」她也很不解,「最近吉祥很容易累,像今天御花园终于整理好,能摘荷花了,我又差点掉到池子里。」 「以后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他霸道地道。 吉祥闻言只能苦笑。摘花是她在宫里的工作,而且是女皇钦点的,她岂能像他说的那么任性,说不摘就不摘? 「熊仁!」陆云升忽然大声唤道。「传太医来。顺便准备一些滋补的东西送到我房里。」 「是。」熊仁的声音由房门外传来。 「王爷,吉祥只是不太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对了,你要休息一下。」陆云升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榻上,但左看右看都觉得她如此躺在被窝里应该不舒服,本能地就伸手想替她褪下衣服,但他的手都还没碰到她,就见她紧紧抓住领口,警惕地紧瞅着他。 他顿觉哭笑不得,吉叔的警告果然像是金科玉律,她这一关守得还真紧。明明他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了,能摸的也没漏掉…… 「好吧,我不碰你的衣服。」他拉开被缛要替她盖上,却被阻止。 「王爷,这是你的床……」 「你今天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明早再送你回去。放心,不会被你爹发现的。」 「可是这样王爷要睡哪里?」 他硬生生压下想要睡在她旁边的冲动道:「寝宫里多的是房间,我还可以到书房睡。」 「可是没人唱歌给你听,你睡得着吗?」吉祥担忧地问。 「唔……」这倒是个难题。不过看着她惨白的小脸,陆云升难掩不舍。「今晚别唱了,你都这么不舒服了,怎么还只会替我想?我睡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刚好这阵子公事有些多,我顺便处理一些事情也不错。」 「王爷,你对吉祥真好。」她微微一笑,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充塞了整个心房。 她无条件的信任不知怎地令他有些心虚,这一瞬间,他忽地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简直不配占有她的美好。 第十章 「你这傻丫头,本王对人好通常都有代价的,将我看成大好人,你只有吃亏的分。」事实上,连他自己也快弄不清楚,对她的关怀与疼爱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真意了。 「吉祥相信自己的直觉,王爷是真心待吉祥好的。」吉祥满足的一笑。 陆云升若有所思地抚着她的小脸,看她舒服地嘤咛一声后便缓缓睡去,他的心几乎要融化了。 今日她在他宫内待一宿,可以预见明日之后将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不过谁教南国女皇迟迟不给他回复,他只好下猛药了。 「希望你在关键的时候,会记得自己曾说过这句话……」 不出陆云升所料,隔日,吉祥并没有到他的宫里来。 再隔一日,总算让他盼到南国女皇的正式旨意,但却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虽是意料中事,陆云升仍为此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先杀到了吉叔的居处,吉叔只淡淡告诉他,吉祥已被女皇召到宫里,可能要留她做亲随了。 所以这是摆明了和他抢人?他火气直冒,不顾熊仁等人的劝阻直直往女皇的宫里去,幸好在闯进去之前,他知道先收敛一下脾气等人通报,否则可能连吉祥的面都还没见到,就直接被南国的禁卫军射成刺猬了。 通传之后,女皇应允召见,当陆云升一脚踏入女皇的宫殿时,首先看到的是一脸冷肃的吉利站在女皇的右手边,对他视而不见,而他朝思暮想的吉祥,则立在女皇左手边,病容依旧。 「吉祥!」他差点失态地就过去搂住她,不过最终仍是硬生生地忍住。 吉祥原本仍在养病,刚刚才被女皇派人唤出来,说有人要找她,一见来人是他,她大感意外。 「王爷?你怎么……」 「我说过,我会让你到我宫里来,所以我就出现了。」见到了她,陆云升反而冷静了下来。 「王爷,这里是女皇的御书房,你……」吉祥明白了,鼻头也不禁泛酸,他这可是为了她硬闯女皇的地盘,她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看重? 他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我不管这里是哪里,我只知道我的人被女皇带走了,而且还吓得不轻。」该死的,在他的宫里,能够吓她的也只有他,更别说她现在已经不怕他了,他怎么可能允许她在别的地方受到惊吓?陆云升一脸凝肃地转向水霓裳。「女皇,我可以带吉祥走了吗?」 水霓裳姿态雍容地坐在书案后方,看方才陆云升与吉祥相见时两人的反应,她心里已经有谱了。陆云升纵使老是摆出一副闲散王爷的模样,但她感觉得出来他其实胆大心细,谋略也够深沉,而他对于吉祥的担忧和心焦,似乎也是真的。 「本皇以为自己已经拒绝你了。」水霓裳没有直接回复他,反倒先表达了她的不满。「擅闯御书房,本皇没有拿你问罪已经够宽容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就凭我是天朝的王爷。」陆云升无惧地回望她。「你要用南国的律法来制裁天朝的人吗?依两国的协议,无论我犯了什么罪,你都要将我送回天朝才是。」至于回到天朝后,他自有规避的妙招,这就无须多言了。 「你认为,本皇会屈服于天朝的王爷?」她冷冷一笑,暗示着他若太过分,她其实也可以不管协议。 「除非你认为,一个宫女抵不过两国的和谐,否则你应该答应我的要求。」他可不是被吓大的,更知道善用自己的特殊地位。 「本皇以为现在天朝主政的,是陆云飞。」水霓裳有些刻意地道。 「那只是现在。」陆云升定定地望着她,「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他明白自己在南国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水霓裳的眼,虽然他隐藏得极好,但不否认她很可能已经察觉他想复国的决心,不过光凭她这十年来都不闻不问,他至少可以确定在这件事上,南国不会是他的阻力。 「你们天朝内部的事,本皇不想管。」水霓裳云淡风轻地一句话,果然表明了她的立场。「本皇只想知道,你要吉祥做什么?她笨手笨脚又不会服侍人,顶多挑选花材的功力好一些罢了。」 「你只要问,吉祥想不想待在我身边。」陆云升自信地道。 水霓裳柳眉一挑,转向一旁的吉祥。「吉祥,你想待在瑞王爷身边吗?」 「我……」吉祥为难地看了看女皇,又看了看一脸希冀的陆云升,似乎下不了决定。 「直言无妨。」基本上,吉祥会产生犹豫水霓裳已经颇为惊讶了,且她也发现吉祥的目光停留在陆云升身上比较久,甚至眷恋依依,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臆测。 「吉祥……」挣扎了许久,吉祥才把心一横,咬牙道:「吉祥愿意待在瑞王爷身边。」 水霓裳面色微变,「喔?为什么?本皇待你不好吗?」 「女皇对吉祥很好,但是、但是王爷对吉祥也很好。」吉祥清纯的小脸上除了为难,还有些幽怨。「在女皇这里,其他宫里的奴仆会、会嫉妒吉祥可以替女皇做事,都不和吉祥说话,但王爷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吉祥。而且,吉祥顶多只能替女皇采花,别人也做得到,可王爷要听吉祥唱歌才睡得着,好像吉祥是最重要的。」说到这她看向陆云升,眼中出现自己都没察觉的情意。「王爷让吉祥觉得,原来有人疼的感觉是那么好。」 说来说去,就是一种归属感。水霓裳暗叹口气,原来这些年她给这丫头的特别照顾反倒限制了她,让她过得不快乐。 「从御花园被破坏那天开始,所有的事其实本皇都看在眼里。」水霓裳意在言外地朝着陆云升道:「看来,你在吉祥身上用了很多心思。」 「过奖。」陆云升并不否认。「在我的宫里,只有我可以使唤她,其他人对她都爱护有加,但出了我的宫门,你们南国皇宫的下人好像对她颇有偏见,态度并不友善。女皇若真是关心吉祥,不觉得她跟着我比较好吗?」 打从女皇对他的要求不理不睬时,他就有预感要得到吉祥不会那么容易,毕竟吉叔一定知道自己女儿歌声里的魔力,才会要求她不要唱歌。而无法断定女皇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会在吉祥身上花心思,要让她自愿留在他身边,如此倘若吉祥真有什么特殊身份,要说服女皇也会容易些。 至于他身边的侍卫宫女们也接纳吉祥,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水霓裳沉吟许久,也许是让吉祥的决心给打败了,最后只见她舒了舒紧皱的眉头道:「既然吉祥自己愿意,那就让她跟着你吧。」她点点头,接着怜爱地望向吉祥。「只不过吉祥现在病了,你得等她病养好。」 这当然没有问题,陆云升很干脆地首肯。然而就在他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可以成功地带走吉祥时,一直沉默的吉利突然开口了。 「女皇……」他语带犹豫,似乎对女皇的决定有些不满。 「吉利,我心意已决。」水霓裳挥了挥手。「你什么时候看过吉祥这么坚持?或许真是天意吧!」 「可是我爹恐怕……」 「我会说服你爹的。」水霓裳语重心长地道。 亡国祸水、亡国祸水,这个头衔太沉重了,吉祥何辜,无知地背负着这个枷锁委屈了那么多年。在这黑暗的皇宫里,就让吉祥任性一次又如何? 听到水霓裳与吉利这番对话,陆云升不由看了眼吉祥,后者只是立在原地,坚毅的小脸上神情却有些茫然。 为了他,她第一次反抗女皇;为了他,她第一次不顾兄长家人的感受,他的计划出乎意料的成功,但她却好像为此失去了一些东西。 意外地,他并没有得意的感觉,心中反而沉甸甸的。他发现这傻丫头只会呆呆地一直默默做,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为他付出许多了。 这一次,他结结实实地为她感到心疼了。 吉祥回到平常和父亲同住的小院已经十天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调养得差不多,还能做一些简单的家事。而女皇那边,也不需要她再去帮忙了,等于在她正式到陆云升那里之前,她都是自由之身。 其实她哪里不想飞奔过去呢?这几天的分别,她才发现自己好想念他,没有了她的歌声,不知道他睡不睡得好?他失眠时的痛苦她很明白,虽然她从不知道他一个闲散的王爷究竟在忙什么事,但她能想见他做的事想必很劳心劳力,难怪他每次睡不好都会如此暴躁。 而失去了被他拥抱的安定感,她也开始觉得怪怪的,即使裹在棉被里她都感到很空虚,以前从来不曾这样的。 第十一章 吉祥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他了,也不明白这般殷殷思念就是爱情的苦涩,不过父亲的一番话,却让她开始迟疑起来。 那天她刚从女皇的宫殿回来,爹一见到她惨白的脸色没有改善,便忍不住摇头叹息。 「吉祥,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吗?」吉叔语重心长地道。 「爹,女儿可能是没睡好,还是最近误了几餐,才会气色不好吧。」吉祥猜测着,毕竟她也不解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唉,你的状况不同于一般,追根究柢,还是你歌声的异能惹的祸。」吉叔不用检查,光看就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你这几天夜里都偷偷跑到质子宫邸了吧?你是不是每晚都唱歌给瑞王。 爷听?」 「爹,你怎么知道?!」吉祥脸色微红,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 「你这丫头突然改变作息,爹怎么会不知道?」这就是吉叔担心的地方,这丫头单纯得很,像瑞王爷那么深沉的人,要骗她是易如反掌。 「那……那女儿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唱歌有关呢?」 吉叔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爹跟你说过,你的歌声会引来劫数,是因为每次你唱歌,动用的异能就是在透支你的精神和生命力。因此你只要每唱一次歌,身体就会受到损伤,所以才会说你十六岁的大劫与此习习相关。」 「爹是为此才叫女儿不要唱歌?」闻言她的眸光变得有些黯然。 「没错,所以我才说,不是值得你舍命的,就不要唱。」吉叔摇了摇头,目光黯淡,顿时像老了十岁。「女皇现在答应让你到瑞王爷宫里服侍,依我的了解,瑞王爷是不可能让你不唱歌的,这也就是我最担忧的地方。」 吉祥一听,小脸都垮了下来。要她不能唱歌,那她在瑞王爷那里唯一的价值不就没有了?瑞王爷会不会因此嫌弃她?像宫里其他人一样不理她了,或是将她踢出去…… 想了想,她对着父亲勉强笑道:「爹,您别担心,女儿这身子不是养回来了吗?所以说只是略有损耗,又不是没得救,顶多以后唱少一点、唱短一点,或者几天不唱,相信只要休息个几日,体力应该就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最后,吉叔长叹了一声。 吉祥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绝非没有阴霾,可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如果她不能唱了,那瑞王爷该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都睡不好吗? 抱着这种忧惧度过了十天,这几日她与陆云升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 然而,就在她正烦恼着,晚膳也吃不下便早早回房歇息时,一名不速之客却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 叩叩、叩叩! 听见一阵敲门声,吉祥纳闷地应门。这时间爹应该不会找她了,而且这也不是爹敲门的方式。 「吉祥姑娘,是我,熊仁。」熊仁压低了浑厚的嗓音,看来他也是偷偷进来的,才不敢太大声。 吉祥急忙开门,果然看到一脸苦笑的熊仁,而他也没有就此进门,因为他很清楚若主子知道他和吉祥单独共处一室,他接下来的日子就难过了。 不待吉祥开口,熊仁便抢先道:「吉祥姑娘,我是想请你……能不能尽快到咱们宫里?」 「怎么了吗?」她心里一紧,明白这一定和陆云升脱不了关系。 「吉祥姑娘没来,王爷几天都没睡好。刚开始还忍得住,最近又开始发脾气,好几个宫女都吓得哭跑了,侍卫也人人胆颤心惊。」他哀怨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就连我,一个不重要的讯息只是迟了一天报给王爷,他就大发雷霆,我怕再这样下去,王爷的宫里就没人要待了。」 吉祥听了,心头果然一阵担忧,很想马上答应,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免又犹豫了,「熊护卫,我……」 「吉祥姑娘,如果你身子稍微好了就快些来吧,反正在王爷这里也不用你干粗活,一样可以休养。」 熊仁不明就里,只觉得她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能赶紧救急就赶紧吧。 「王爷这几天一直念着你,而且我发现他并不是着急你为什么还没能来唱歌给他听、解决他睡不着的问题,他是担忧你的身体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调养好。你不知道,你们南国上从女皇下至宫女全被他骂了一遍,说什么连个小病都看不好,还不如他亲自照顾,用些天朝的秘方给你滋补还好一些。」他话中有话地道:「吉祥姑娘,我觉得你在王爷心里,是很特别的。」 吉祥听得整颗心都暖了起来。陆云升关心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能带给他什么好处,光凭这一点,她还能不对他死心塌地吗? 光是这么想,吉祥便开始患得患失、脸红心跳。 如果真是这样,她如何能看着他受苦而不帮他?就如她之前对爹说的,即使身体会损伤,应该是补一补就回来了,反正她命带劫数,即使不唱歌也有可能过不了这一劫,那她又何必违反自己的心意,躲得这么辛苦呢? 下定了决心,吉祥笑了。「熊护卫,我马上随你回去。」 就寝时间到了,陆云升因为睡不着,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前把玩茶杯,一本书翻来翻去都快翻烂了。但当他应了熊仁的门,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吉祥时,他忍不住刷一声站了起来。 再见面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想念她,不过他想要冲上去拥抱她的渴望随即被等候多时的怒气与埋怨所掩盖,他索性将脸一沉、手一握,逼自己又坐了下来。 「王爷……吉祥来晚了。」吉祥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目光有眷恋与不舍。 他真的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看来没睡好对他的精神打击很大啊! 「哼!你不是养病养到都忘了我这个人吗?王爷?叫得倒好听。」陆云升冷哼了一声。 「王爷误会吉祥了。」她连忙解释,「原本爹叫吉祥完全康复再来,只不过熊护卫告诉我王爷这阵子都睡不好,所以吉祥就提早来了……」 「哼!熊仁叫你,你才来吗?」 「不……其实吉祥早就想来了。」 「喔?所以你现在是来交差的?」 「啊?」本来就是要来交差的,不是吗? 「除了交差外,你提早来见我,还选晚上这么暧昧的时间,没有别的意思?」 「吉祥不明白……」 陆云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看来他真是高估了她的悟性。原本埋怨两句还以为她会说些甜言蜜语安抚他一下,想不到她还真是公事公办,一点他的心意都体察不到。 钝啊!真是钝啊! 「你就不能说你是因为想我而来的吗?」他臭着一张脸,干脆挑明了讲,彷佛她欠了他十万八万两银子似的。 他说得直接,令她害羞得小脸都红了。「其实,吉祥也很想念王爷……」 陆云升满意地点点头,对嘛,这才是他想要听的话。 可想不到她的下一句,马上让他答不出话来。 「那……王爷也想念吉祥吗?」吉祥鼓足了勇气问。 陆云升不语,脸色倒是有些微妙的变化。 「熊仁说,王爷常在抱怨吉祥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真的?」 「……」 「而且王爷为了吉祥的身体还抱怨女皇,说要用天朝的秘方替吉祥治病……」 「好了!」他粗声粗气地打断她。「本王要睡觉了。」 他脱下外袍坐上床榻,见她仍傻愣愣地呆站在原地,表情十足无辜,好像还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他只觉得满心的无奈。 显然的,他这阵子脾气暴躁的主因并不是失眠,而是因为见不着她,也同样因为见不着她,他的失眠就越来越厉害。否则光是凭她姗姗来迟这一点,他就可以大做文章赶她出去,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 这丫头在不知不觉中蚕食鲸吞了他的心,所以光是在南国皇宫里要了她当随侍还不够,他必须想个方法,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你说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他突然问。 「差不多了,只是爹不放心,要让吉祥多休养几天。」吉祥呐呐地解释。 「你过来。」他仍然坐在榻上,挥手唤着她。 她不明所以地缓步走过去,陆云升却像是等不及了,径自伸手一拉,她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他怀里,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他压在榻上。 「王爷?」她有些迷糊了,虽然他常常搂着她,但今晚的气氛似乎特别不一样。而且以前她唱歌给他听,都是他一个人在被窝里,挟着她,她怎么唱呢? 第十二章 「看你这副傻样!你既然不舒服,就代表你需要休息,而我也需要休息,那么我们就一起休息吧。」说完,他霸道地抓起被缛,将两人包裹在内。 嗯……陆云升满足地逸出一口气,她终于还是回到他怀里了。 「王爷……您这样……吉祥觉得很奇怪……」虽然一样是抱着她,但在床上实在是太暧昧了,吉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不管碰到他什么地方都感到不自在。 「是了,是很奇怪。」 原本吉祥听他这话还松了口气,但他马上又让她惊得全身僵硬。 「你穿着衣服怎么睡呢?一点都不舒服。」说完他又掀开被子,手随之伸向她的胸前,这小妮子果然再一次紧紧地护住胸口,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他好整以暇地道:「我知道你家的家训,不准脱光光和男人共处一室,对吧?」 她连忙点点头。 「你脱下外衣,还有里衣嘛,哪里是脱光光了?」陆云升指着自己,「你看,我有脱光光吗?」 这下,吉祥迟疑地摇头了。 「还有,你别忘了我这里可是有鬼的,你敢一个人睡吗?」 她的头摇得更凶了,眼中更是出现了可疑的水光。 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动情地亲了她一口。然而这一亲幽香扑鼻、温暖柔嫩,他不可自拔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她气喘吁吁、直到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前一刻才罢休。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将她的外衣剥下了。 「好了,睡吧。」他再一次替两人盖妥被子,闭上了眼。 也许是自小的经历让陆云升很没有安全感,看来得让吉祥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他才能相信她不会离开他。只是她胆小又敏感,因此他只能慢慢地骗,幸好在男女情事上,他有的是耐心。 在他怀中的吉祥浑身僵硬,完全无法放松,好半晌,她突然支支吾吾地道:「王王王爷,吉祥…… 吉祥这么被您抱着,突然唱不了歌了……这样王王王爷怎么睡呢……」 她莫名地紧张起来,更糟的是心头怦然、浑身发热,不禁心忖自己果然撞鬼了。可是这种撞鬼法,又有着一种隐约的刺激与酥麻感,其实还算是有点舒服,让她恨不得多来几只鬼…… 她被这些矛盾的情绪弄得混乱不堪,别说唱歌了,连说话都很困难。 「那就别唱了。」陆云升轻拍着她的背。「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怀里我安心许多,居然困了起来,说不定不必你唱歌,我就睡得着了……」 他的话声越来越小,手劲也越来越温柔,而吉祥不知是否紧张过头了,竟然也开始随着他的话慢慢地放松,最后,两人一起缓缓沉入梦乡。 这是陆云升第一次在没有她歌声的情况下安然入睡,他本以为此后的每一晚都能与她如此亲密的相拥而眠,无奈上天捉弄…… 【第五章】 吉祥在南国皇宫里活了十五年,第一次踏出皇宫,她对一切都感到相当好奇,不停左看右看,惊呼连连。 这还得感谢陆云升,身为天朝闲散的质子王爷,当然要招摇过市、花天酒地才符合他的形象,因此只要一得空,他便会往宫外钻,而他新收的贴身侍婢自然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不过她如果知道他一开始就带她到最刺激的地方,应该会恨不得自己没出过门,免得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杀死。 柳红大街是南国青楼最密集的地方,而其中的「恬香居」更是美女如云,吸引了不少高官权贵前来捧场,传言若能成为第一美人云媚姑娘的入幕之宾,这辈子死了都不枉。 所以,陆云升一出宫门,直奔的便是柳红大街,踏入的是恬香居的门坎,至于见面的人…… 嘿嘿,自然也是他的老相好,云媚姑娘了。 鸨娘一见到陆云升,那修得极美的柳眉便提了起来,眼儿笑得弯弯的。「王爷啊,今天看我们云媚姑娘精心打扮就知道是您要来了,快请快请。」她唤了个下人替他引路,同时也忍不住对跟在他身后的侍女多看两眼。 以往瑞王爷来找云媚,通常只带一个护卫,如今多带了一名侍女,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不过聪明的她当然不会多问,热情地招呼后便暗地里向一旁的仆人使了眼色,提点他先向云媚报个讯。 来到了云媚姑娘房门外,陆云升不待通报便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自在得像进入自家一样。 熊仁已经习惯他的这种态度,但吉祥只知他今天是来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找一个姑娘,对他这么不客气的举动不免有些咋舌。 进到花厅,吉祥一看到立在桌旁的云媚时,眼睛都直了。 她一直以为水如玉已经是最漂亮的女人了,但一见到云媚,竟连她同样身为女子都有种被迷住的感觉。云媚的样子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即使她用尽了肚子里所有的词语,都无法形容云媚独特的气质与美丽的外貌。 「王爷……」云媚迟疑地看了下吉祥。 「无妨,她是我新收的侍女,叫吉祥。」陆云升知道云媚在纳闷什么,意有所指地道:「就像你看到的,她还是个小姑娘,不是个女人,这个问题事实上造成了我一点困扰。」 云媚见多识广,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似乎很希望这丫头短时间内由小姑娘学会当一个女人啊……云媚悄然一笑,体贴地上前替他褪去外褂,唤来婢女仔细放好后,将他迎入座位。 桌面上已经摆好酒,陆续又有几道菜送来,云媚替他倒了杯酒,在吉祥的炯炯目光下亲密地喂他喝了一口,接着用带有香气的巾帕替他擦去唇边的酒渍。 「王爷,这道辣子鸡丁可是云媚特地和厨房里的川厨学的,味道可是不比一般,王爷尝尝。」 云媚用筷子夹了块鸡肉,放进陆云升的口中。 陆云升咀嚼了几口,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真的?」云媚贴了上去,在他颊边亲了一口,「谢谢王爷的赞赏。」 从头到尾,吉祥都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服侍人是这么一回事,难怪她不管服侍谁从来没有合格过。 见云媚低声在陆云升耳边调笑、亲密的与他互动时,她总觉得胸口酸酸的,有一股窒闷感梗在喉头,但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小脸上的神情只有越来越苦,而当云媚吻上他的唇时,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吉祥的表情转变,陆云升自然暗自注意着,看逗她逗够了,他才淡淡地道:「吉祥,你才是我的侍女吧,怎么这些事都是云媚姑娘在做?」 吉祥一惊,回过神急忙凑过去,但她从未这般服侍过人,因此僵在桌前,一时间不知怎么动手。 陆云升轻叹了口气。「云媚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她点了点头,马上有样学样的拿起酒壶,不过这酒壶不知是什么做的,看起来小但拿起来挺重的,她一手拿不稳酒倒得歪歪扭扭,好几次溅出杯外还喷到自己身上,最后更是错估了酒杯的容量,酒水一下子便溢了出来,顺着桌面往下流,沾湿了他的衣摆。 「啊!王爷,对不起!」吉祥匆匆忙忙放下酒杯,顺手拿起一块布直擦。 但她擦的地方实在太敏感了,陆云升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古怪地道:「不用擦了。」直到她一脸无辜、怯怯地将手收回去后,他才看清了她手上的布巾,俊脸不由微微抽搐。「你这块布哪里来的?」 「啊?」吉祥低头看了一下,脸色也不禁尴尬起来,唯唯诺诺地道:「好、好像是刚才上菜的人……留下来的……」 「所以你拿一条抹布擦我的衣服?」陆云升简直无言了。 「呃……」吉祥求救的目光转向云媚。「云、云媚姑娘,你手上的巾子可以借我吗?」 云媚忍不住噗哧一笑,直觉这丫头真是太有趣了,难怪陆云升会拿她没办法。 陆云升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算了算了,你替我布菜。」 布菜?吉祥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时会意不过来,随即想到刚才云媚夹了块肉喂他,心想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为了弥补刚才犯的错误,她拿起筷子特地夹了最大的那块猪脚凑到他嘴边。「王爷请用。」 云媚再也克制不住了,连忙用水袖半捂着脸,低头笑得双肩抖动。 陆云升则是整张脸都黑了。照理说,机灵点的丫头夹到比较大的食物应该先分成小块,像云媚刚才选的鸡肉就大小适中,吃起来也优雅,可她这傻妞夹这么大一块猪脚给他是想噎死他吗?他硬要吃起来能看吗?看来让这丫头服侍,简直是残害自己的生命。 第十三章 「你怎么能够待在女皇身边伺候的?」他横了她一眼。 「所以吉祥才只是个采花的宫女啊……」自家事自家明白,吉祥当然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不免苦笑起来,「一开始吉祥也是在女皇身边学着服侍女皇,但当吉祥上菜时摔了十几盘菜,端个茶差点掀了御书桌,还有洗衣时不小心将女皇的肚兜洗破之后,女皇就叫吉祥去采花了。」 连个肚兜都能洗破?陆云升不由同情起水霓裳,不过心里也多了一丝狐疑,这么没用的宫女先前她还硬要留在身边,看来吉祥身怀的异能她肯定知道。但,她为什么又大方地将吉祥给了他? 将这个疑虑放一边,为了生命和面子着想,他板起脸命令道:「算了,你先站到一边去吧。」 吉祥黯然地乖乖退到熊仁身边。 桌前的云媚与陆云升开始谈天说地、饮酒作乐,云媚不愧在欢场中打滚多年,一举一动都像在勾人,对陆云升的服侍也无微不至,看得吉祥心情越见低落。 瞧他们你一口、我一口的享用酒菜,不知道的人一定觉得他俩是一对亲密爱侣,吉祥心里难受至极,但她只是个小宫女,就算瑞王爷要和恬香居所有的姑娘都来这么一下,她又能说什么呢? 眼眶渐渐红了,她也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更觉得刚才衣服上沾的酒气让她闻了很不舒服…… 陆云升当然没有漏看她就要哭出来的模样,真不枉他与云媚演了这么久,终于看到这丫头有一丝吃醋的表情了。是否她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一种男女之情,而非只是单纯的感激,小姑娘的心态总算要转变成女人了? 「吉祥。」陆云升刻意问道:「你怎么好像要哭了?看着我与云媚相好,觉得心里不痛快?」 被他这么一问,吉祥的泪马上扑簌簌地落下来,陆云升与云媚交换了意会的一眼,本以为这番刻意的亲密刺激到她了,然而她的回话却让两人同时怔住,得逞的暗笑全化为苦笑。 「吉祥……吉祥的衣服刚才沾了酒气,熏着眼睛好不舒服。吉祥从来不喝酒的,原来酒这么呛人……」吉祥边解释还边擦着眼泪,样子好不可怜。 这下,倒成了陆云升自作多情。想不到这次来找云媚,除了有要事相商,他也想让吉祥这丫头学点女人的本事,怎料到头来还是白辛苦一场,他真不知该恼怒还是无奈。 云媚逸出一串笑声,原本她还纳闷为什么吉祥能让陆云升另眼相看,但现在她明白了,吉祥的单纯与认真,或许就是她这个过尽千帆的女人所比不上的。 好不容易收起笑意,她的一句话化解了现场的尴尬。「王爷饭菜也用得差不多了,既然酒气呛人,那么不如把酒撤下换成茶,让云媚为王爷献唱一曲吧。」 说完,得到了陆云升的首肯,恬香居里的下人动作十分利落,一下子就整理好桌面送上一壶香茗。 云媚坐到琴台前,纤手抚动,幽幽地唱了起来。她的歌声十分轻柔,却带了股难言的沧桑,与吉祥空灵的嗓音完全不同,带有非常动人的韵味。 吉祥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声,所有注意力不由自主都放在云媚身上。 云媚歌声虽好,对陆云升却一点影响也没有,倒是他看吉祥听得起劲,当真对云媚一点醋意也无,反倒更不是滋味了。 一曲既毕,吉祥忍不住赞叹。「云媚姑娘唱得真好啊!」 云媚淡淡一笑,因为她很清楚陆云升并没有被这一曲所吸引。「吉祥姑娘也会唱歌吗?」 「当然。」吉祥点点头。 「是了,南国的女子有哪个不会唱歌呢?不如云媚弹琴,让吉祥姑娘也来唱一首,如何?」 云媚笑道。她虽然不讨厌吉祥,但可是头一回见到男人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心里不免有些想较量的念头。 这个要求令吉祥迟疑了,陆云升更是大皱眉头,直接拒绝。「不成!吉祥唱的歌只有我能听。」 没想到瑞王爷对吉祥的占有欲这么强。云媚苦涩一笑,却不是因为她对陆云升多有感情,而是想到了自己飘零的身世有所感触。「王爷真疼爱吉祥,倒令云媚羡慕了。」 陆云升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淡淡地暗示道:「疼爱你的人还会少吗?天朝的武纶与文秀不都对你思思念念?」 「武纶与文秀……」云媚一叹,「终究是要离别的。」 「云媚。」陆云升脸色一整,「接下来的任务你若有所犹豫会坏了大局,我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后悔了,我可以让你自由,甚至让你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嫁个好人家……」 「不!」云媚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云媚绝不后悔。」 他点了点头,「你先去准备准备,这两天会有人与你联络,你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 云媚起身一福,动容地道:「谢谢王爷给云媚这个机会。」说完她便抱着琴,袅袅婷婷地先行离开了。 陆云升这才转向吉祥,却发现这丫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表情还是那么单纯傻气,不由得摇头失笑。看来今天带她来「见习」,是完全失败啊! 「王爷,武纶与文秀是谁啊?」吉祥几乎是着迷地看着云媚离去的方向。「他们都喜欢云媚姑娘吗?啊!这是当然的,云媚姑娘真的好漂亮呢……」 「诚如云媚所说,你羡慕她,但事实上她才羡慕你。」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云媚其实是天朝人。」 「天朝人怎么会跑到南国来?」她不解。 「云媚原是天朝一位忠臣云浩之女,而武纶是现在天朝威武大将军的儿子,文秀则是礼部尚书之子,他们三人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十年前天朝动乱,云浩被诬陷处斩,波及所有亲族,云媚去求大将军与礼部尚书,他们却都见死不救,她只好逃了出来,流落到南国。」 他娓娓道来。 「原来云媚姑娘有这么坎坷的身世……」吉祥慨叹不已。 「她今日见我后,便要回天朝了,而武纶与文秀对她仍钟情不已,基于这个理由……」陆云升深沉一笑。「我要她回去执行一个危险的任务。」 本以为吉祥会继续追问,想不到这丫头根本不关心这等大事,反倒因为听了云媚的遭遇心酸得眼眶都红了。「吉祥原本还很羡慕云媚姑娘长得美又知进退,现在却好同情她……」 云媚最不缺的,就是同情吧?想到吉祥居然对一个堪称情敌的女人产生这种情绪,陆云升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再也压不住了,直言道:「我倒认为你是该讨厌她或嫉妒她,毕竟她可是和我很亲密呢,你一点醋都不吃?」 吉祥先是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突然尴尬地微微一笑。「本来是有一点点怪怪的,但经王爷的解释,吉祥也释怀了。因为吉祥知道自己有王爷疼爱,云媚姑娘却没有,现在更知晓她还要去进行什么危险的任务,这样吉祥有什么醋好吃的?」 陆云升眉头一展,看着她的目光不禁变了。原来她不是不吃醋,而是太清楚他在意的根本只有她……唉,看来他和云媚演了半天的戏全是多此一举,难怪她也看得莫名其妙。 其实,在这场感情的角力里,他与云媚都当了笨蛋,反而是吉祥因为想法单纯,心里才是最雪亮的。 正如陆云升所说,云媚是先皇麾下一名忠臣云浩的女儿,从小便与威武大将军之子武纶以及礼部尚书之子文秀是青梅竹马,而武纶与文秀两人对她也颇为钟情,明里暗里争着等她长大要娶她为妻。 然而好景不常,齐王事变后,皇太后杜氏趁机铲除异己,便将云浩问罪入狱,不久便要处斩示众还诛连家人。在云浩于狱中时,云媚四处奔走恳求父亲当年的同僚帮忙,甚至还在礼部尚书府及将军府外跪了三天三夜,但他们一家是视若无睹,另一家甚至三天不开门,让云媚彻底死了心。 原来儿时的情感、口口声声的挚爱,到了危难时竟是如此冷淡。 云媚含恨看着父亲被处斩,便心怀报仇之志,除了见死不救的文、武两家,还有现在的天朝国主陆云飞、皇太后杜氏,都是她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于是她辗转流落到南国,为接近天朝质子陆云升不惜卖身为妓。 见到陆云升后,两人因有共同的目的一拍即合,陆云升敬她有孝心又坚强,刻意营造云媚是他女人的假象,一方面加强自己的浪荡形象,另一方面也保护云媚,同时更方便与她私下商谈。 第十四章 而在陆云升有意操作下,云媚南国名妓的名声大红大紫,她欲往北方出行一事也轰动了南北两地。待她到了天朝,武纶与文秀果然不约而同先后前来,与她尽诉当年无法帮她的苦衷,同时也有求爱之意。她用着这几年在南国花街讨生活的手段将这两个男人迷得团团转,而她最终的目标,则是天朝国主陆云飞。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荒淫无道的陆云飞耳中,他见猎心喜地偷偷出宫见了她几次,自此不可自拔,更加荒废朝政,让杜氏气愤不已却又拿他没办法。 在云媚的运作下,陆云飞某日不经意与武纶及文秀两人碰个正着,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便以自身的权力地位将文、武两人打得一死一重伤,此事震惊朝野,而这也是陆云升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大将军与礼部尚书都是亲近杜氏的官员,因此陆云飞的动作在杜氏及国舅杜衡的解读下,自会认为他已脱离他们的控制,正在斩除他们安排的人马,准备独揽大权。同时他与臣子争夺一名风尘女子的消息传出,也让他的天子形象跌至谷底,百官、人民议论纷纷。 在此情况,杜氏兄妹被迫不得不对陆云飞下手,但在他们下手之前,必须先安抚南国,以免动作太大让南国有机可乘。接着在杜氏的坚持下,天朝主动与南国示好,签订了两国和平契约,有了这项约定,天朝的质子自然要返国,但杜氏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而这便是陆云升要夺回自己王位的开始…… 在云媚于天朝兴风作浪时,陆云升就成天搂着吉祥在南国吃喝玩乐,令人相信他没有野心。 也因为两人太过亲密,几乎人人都认定吉祥是陆云升的侍宠,莫不暗自以鄙夷的目光瞧她。 「南国的宫女竟想尽办法爬上天朝王爷的床,简直是丢国家的脸啊!」 「原本以为她乖巧,原来都是装的。人贱起来真是无药可救!」 「不过是个花匠的女儿,自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当凤凰了,到时候看她怎么跌下来……」 这时吉祥正在质子宫邸的花园里采花,原本这里是没有这项工作的,但身为一个宫女,服侍人服侍得一塌糊涂,唯一做的活就是偶尔唱唱歌给主子听,这让平常劳动惯了的吉祥很心虚,即便陆云升没说什么,可她还是自告奋勇地做回老本行,主动整理宫里的花木。 花才采到一半,却听到宫墙外传来几名宫女说话的声音,起初她还不以为意,但当听到宫女们提到「花匠的女儿」时,她的心不由一紧,好奇地走到宫外去,果然在墙边看到了那三名聊天的宫女,其中一名还是春兰。 三名宫女一见到聊天的主角出现,脸色一阵古怪,同时一起噤声,不怀好意地瞅着她。 「各位姊姊好。」吉祥的态度仍是那般温和,「方才姊姊们在说的人是吉祥吗?」 「你……说你又如何?莫非你想找碴吗?」春兰壮着胆子道。 她因为先前欺负吉祥被陆云升盯上,结果莫名其妙丢了公主府的差事,原本应该被撵出宫,但水如玉替她求了情,她现在只能在御膳房做可怜的洗碗工,因此对吉祥可是恨到了极点,一见到本人新仇旧恨全出笼,也管不得自己的态度会不会又招致另一波报复了。 「不是的,吉祥来只是想告诉几位姊姊……」吉祥微笑地想着她们那句「飞上枝头当凤凰」 的话,说道:「吉祥不会爬树。」 三名宫女一愣,却是一起不屑地笑了出来。 春兰看她傻气好欺负,更是恶劣地道:「装傻啊?哼!别人不知道,我春兰可明白了,你又想借着王爷的权力做什么坏事了吧,这次又是欺压谁了?我告诉你,我春兰顶多丢了这个差事,却可以趁机到外头宣扬你做了什么肮脏事,可不怕你!」 另外两名宫女都觉得春兰说得有些过分了,担心地推了推她。被赶出宫还是小事,因为几句闲话被砍头就不值得了。 吉祥终于知道她们的谈话是在暗示什么了,却只是淡淡一笑。「嘴长在姊姊身上,你要怎么说,吉祥有什么办法呢?何况,外头的人也不认识吉祥啊,像这种谣言,他们听一听、笑一笑也就算了,转个身就会忘记的。」 一名宫女见她那么豁达,纳闷道:「都被说成这样了,你不生气?」 吉祥微笑着摇了摇头。「吉祥自知笨手笨脚,承蒙瑞王爷不嫌弃,将吉祥收进宫里帮忙,也没让吉祥做什么粗活,吉祥感激都来不及了。」 春兰听得妒火大起,凭什么她聪明伶俐要去洗碗,吉祥蠢笨傻气却能在瑞王爷宫里享福?「哼! 瑞王爷不嫌弃你?就我所知可不是这样,我看他把你玩腻了,这几天就会撵你走了!」 「吉祥不明白……」这下她可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吗?最近天朝与南国签订了和平协议,所以瑞王爷不需要继续在南国当质子了,他不日就会启程回天朝。」春兰狞笑着,「要将南国宫里的人带回天朝可是要女皇同意的,而且听说天朝宫里美女如云,你觉得王爷还会在意你这个丑丫头,为你浪费精力去求女皇吗?」 吉祥终于脸色一变。她在意的不是天朝美女如云这件事,而是陆云升要回天朝了却没告诉她,是否他确实没必要花那个力气,再去求一次女皇要带她走? 仔细想一想,他回去天朝是要解决一件大事,而那件困扰他的事解决了之后他应该就不会睡不好了,届时她连唱歌助眠这个功用都没有了,留在他身边不是个累赘吗? 想到这里,吉祥的心揪得紧紧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吉祥!」 这时候,围墙内突然传来陆云升的声音,语气不高昂,却是清清楚楚地让几个宫女都听到了。 吉祥一惊,急忙对几个宫女道:「啊!王爷在找我了,几位姊姊,吉祥先离开了。」说完,她便小跑步地回去。 花园中,陆云升脸色不豫地坐在凉亭的石椅上,吉祥赶紧跑过去,说话时都还在喘气呢。 「王爷找吉祥有事吗?」 「你怎么溜出去了?」他似乎仍被方才的公事困扰着,心情显然不太好。 吉祥欲言又止地道:「外面几位宫女姊姊经过,吉祥去和她们聊聊……」 陆云升深深地望着她,从他认识她至今,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做事,别人若不搭理她,她也不会多事靠过去,怎么今天就反常了? 她被他看得心虚,过了好一会才支吾地道:「王爷……您是不是要回天朝了?」 「你知道这件事了?」他很自然地联想到是刚才那几名宫女告诉她的,不禁暗骂她们多嘴,不过却也没隐瞒,大方承认道:「没错,我过两天就要启程了。」 吉祥马上惊惶地抬起头直视他,「这么快?那、那吉祥呢?」 「你想跟着我吗?」陆云升给她选择的机会,「这就表示你得抛弃南国的一切,也许会有好几年无法和你的家人、朋友见面,这样……你也愿意吗?」 吉祥沉默了下来。他说的对,她真舍得这里的一切吗?去了天朝之后,她又能适应吗?可是一想到要离开他,她的心便痛得像刀割一样,若是之后的日子都没有他,她是否同样忍得住? 吉祥的眼眶,慢慢红了…… 陆云升见她如此,暗暗叹了口气,「你的女皇下令了,今天,你先回你父亲那里吧。」 【第六章】 因为她的犹豫,所以陆云升不要她了吗? 吉祥不过就两天没见到他,思念便缠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后悔也如浪涛般淹没了她,令她整天无精打采的,神情哀戚。 吉叔见她伤神,也不忍打扰她了。 是夜,月明星稀,她却无心欣赏,思绪不断地转啊转。从小在宫里长大,她对于南国的情感无庸置疑,对父亲及女皇更有种亲情的依恋,但若失去了陆云升,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将再也快乐不起来,这个遗憾会压垮她接下来的人生。 原来自从认识他以来,这一连串奇异、反复不定的感觉,都是因为她已经爱上了他。他脾气坏、霸道又没耐心,还常喜欢吓她,可对她的疼爱却也不假,否则有哪个王公贵胄会对一个小宫女多看一眼?何况前一阵子他带她上街,所有吃喝玩乐及人文风景都是她没有见过的,让她开了好大的眼界……其实,她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把握这次机会,会不会留下遗憾呢? 吉祥举步走至窗前,想看看皎洁的月光能不能安慰一下她的心情,怎知才推开窗,一旁突然闪出一抹人影,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第十五章 「王爷?」她不知道他在窗外站多久了,但一看到他,她眼眶不由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唉,我已经很多年没当过采花贼了,才会在外头等,如今你这一哭,不是逼得我非进去不可吗?」陆云升当然舍不得她这么哭,手一搭窗台便跳了进去。 吉祥二话不说便扑进他怀里。「王爷……我以为你不要吉祥了……」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他无奈苦笑,他这几天可是和南国女皇口伐笔战吵得凶,就是要争取带吉祥一起走,只不过目前尚无战果,才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拐跑了就是,难不成水霓裳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宫女,闯进天朝皇宫要人吗? 更进一步想,如果他在这段期间将吉祥给……呃,反正只要她成了他的人,哪里还有水霓裳吭气的分! 只不过,这样跟他走等于是私奔,胆小的吉祥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勇气?他让她回来,就是想要给她思考的空间,同时也故意吓吓她,让她饱尝思念之苦后,提高她愿意跟他走的决心。 「你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女皇,所以我让你好好想想。」陆云升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机,正色地看着她。「我几乎是和女皇吵了一架,她仍是没答应让你出宫,所以我干脆直接来问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个答案,吉祥已经想了两天了,她咬了咬下唇,心一横便说道:「吉祥、吉祥愿意。」 他有些讶异地挑高眉毛。「你真的愿意?」 吉祥将脸颊轻轻贴上他的胸膛,缓缓点了点头。 若真如父亲所说,她十六岁有一大劫,说不定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所以她要把握时间做一点真正想做的事,免得短暂的人生里剩下的只有悔恨。 陆云升想要带她走,喜欢她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他这次回天朝,面对的将是各种阴谋诡计的挑战,非常需要她奇特能力的帮助,然而她却只是因为相信他就愿意跟他走,比起她单纯的心思,他反而显得卑劣了。 花前月下,两个有情人搂在一起,很自然地便两唇相接分不开了。陆云升像是要补偿吉祥,十分温柔地吻着她,因为这丫头落在颊边的泪水,咸中带一着抹苦涩。 吻毕,他慢慢地放开她。他感到彼此的动情,却也明白现在不是占有她的好时刻,反正来日方长,她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声老迈的长叹由窗外传了进来。他警戒倏起,暗责自己沉浸于温柔乡,竟连有外人接近都没发现。 而吉祥则是娇躯一震,好不容易收住的泪又再次落下。 「吉祥?」他不解她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的原因。 她摇摇头,微微地推开他,表情哀戚地道:「是我爹。」 说完,她前去打开房门,吉叔果然站在门外,一脸伤心又无奈。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意外陆云升会在女儿房间里,只是叹息又叹息。 「吉祥,你已经决定了吗?」吉叔没有说出她究竟决定了什么,想必自己心里也有了底,女儿长大了,终究会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吉祥点点头,呐呐地道:「请爹爹谅解……」 「你知道我和你说过的,这个男人要的,不只是你这个人……」吉叔故意说得隐讳,「而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很清楚,即使是这样,你也不后悔?」 吉祥双膝一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爹,您说的女儿都明白,也许这一去,我们父女俩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但这是女儿的选择,女儿不会后悔。」 「如果爹不希望你去呢?」不知是试探还是真心,吉叔突然强硬地道。 吉祥不语,只是流着泪,像是陷入了天人交战。 陆云升见她在亲情与爱情的拉扯中挣扎,亦是满心不舍。「吉叔……」 「老奴怎堪王爷如此称呼?」对于这个要带走自己女儿的男人,吉叔只有冷淡以对。 「吉祥都已经跪下了,她这阵子身体不是很好,我……」 「我的女儿对我下跪天经地义,王爷就不必多言了。」吉叔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带她走,必不会亏待她……」陆云升还想解释。在吉叔面前,他已经算很忍让了,要不是对方是吉祥的父亲,他大可人一扛就走,哪还需要啰唆这么多! 「我不相信你。」吉叔说得直接又犀利。 陆云升俊颜一凛,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撩开衣服下摆作势就要跪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做,但这个时候的他,心里是真的只有吉祥,什么算计心机都已是其次。 「吉叔,我不是以王爷之尊求你,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想要向你求得令嫒……」 在他当真跪下的前一刻,吉叔很快拦住他,硬是将他拉了起来,深深地看着他许久,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吧,光凭你愿意为吉祥这么做,我就让你带她走吧。」 「谢谢吉叔!」陆云升直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吉叔摆了摆手,别过头去。「要走就快把人带走,我不想这把年纪了还要经历这离别的苦。」 「吉叔,等我天朝事了,一定会带吉祥回来看你的。」陆云升拉起吉祥,一边保证。 吉叔背对着他们,只是摇头,「快走快走!」 吉祥被陆云升拉走了,在离开房门的前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地唤道:「爹!」 吉叔仍是背对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他疼了十五年的女儿终于要结束与他的缘分了,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摸摸自己的老脸,眼眶中的湿润告诉他,原来他还是会难过的啊! 「爹……」吉祥的声音远了,语气里却还是有着深深的不舍。 直至这座小院重新恢复万籁俱寂的宁静,吉叔才颤巍巍地回过头,盯着女儿远去的方向,神态与外表都像老了十岁。 「老夫不过凡夫俗子,如何禁得起真龙天子的一跪呢?吉祥啊吉祥,你没有凤凰之命,注定了要接受磨难啊……」 南国皇宫,御书房内。 水霓裳一脸沉重地坐在椅子上,而立于她桌前的老人,竟是吉祥的父亲吉叔,今日他穿着一袭花匠不可能穿的上等丝绸长袍,看起来仙风道骨。 「国师,」水霓裳冷艳的美颜透出浓重的忧虑。「我们终究还是让吉祥跟着陆云升走了……你认为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吉叔,不,此时应该正名为水一方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南国国师,因德高望重被赐予国姓,但十几年来却一直易名以花匠的身份在皇宫生活着,以隐藏一个与吉祥有关的天大秘密,如今情况可能就要有变化了,怎能教人不担忧? 「女皇,吉祥十六岁之大劫,原是越低调、越不使用她的异能,才有可能幸免,然而陆云升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个情况……」水一方欲言又止。 「本皇知道,就是因为吉祥的命数有了变化,本皇才会答应陆云升,让吉祥跟他回天朝。」 南国皇宫内的大小事水霓裳都看在眼里,不管流言怎么传,她很清楚吉祥侍寝陆云升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也是确定了陆云升不会虐待吉祥,她才应允吉祥离去。 这一去,吉祥的命数果然大变,但是福是祸,水霓裳却说不上来。 水一方续道:「在天朝与我南国签订和平协议后,陆云升要带吉祥走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问题,老臣早已为此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祥留在宫里,要活过十六岁是凶多吉少,但如果能够离开皇宫,反而变得吉凶参半,所以让吉祥走,是不可违逆的选择。」 水霓裳脸色稍缓,只不过心头的那个结始终还是解不开。 「让她出宫也好,继续待在宫里,若让人发现她的异能,只会让朝中那些野心分子继续指着她骂祸水,引来她的杀身之祸。如果不是不忍吉祥从小就要受那种不必要的指责,我们何苦将她隐藏得这么深?」想到吉祥惨淡的童年,她不禁摇头苦笑。「只盼陆云升不会错待她,希望……她有那个命享福了。」 水一方若有所思,对于女皇他是绝对的忠诚,可为了怕女皇忧心,有些事他刻意隐瞒不说,例如……吉祥并没有凤凰之命。 不过为了取悦女皇,他仍勉强笑道:「陆云升对吉祥应是有心。那日吉祥跪下求我让她离开,我养育她十五年,受她一跪也无妨,然而陆云升为了向我保证会好好待她,竟也作势下跪……」 「喔?是这样吗?」水霓裳眼睛一亮。「那他也算是个有心人了。会默许让吉祥走,除了国师的放行让本皇很信任,另一方面,其实还有一个一直潜藏在本皇心里的想法。」想到这里,在这个伤感的夜晚,她终是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第十六章 「吉祥胸前那块护心玉,不知国师有没有印象?那是吉祥五岁那年出宫,再回来才突然出现的。本皇曾经仔细看过那块玉,上头竟有天朝皇室的标志,还刻有陆云升的母姓,而那个时间点也正好是陆云升来我朝之时,因此本皇不禁猜测,或许陆云升与吉祥的缘分,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已经系下了。」 「原来还有这一段因缘。」水一方点了点头。这倒是他没算到的变量,或许吉祥的命运又会因而有改变。 有了这层顾虑,他连忙说道:「女皇,吉祥此去既是吉凶参半,在她生辰那天,或许我们可以派吉利过去。如果吉祥能度过难关便罢,但若是不能,再不济,吉利也有办法从陆云升手中将吉祥……带回来。」 水霓裳叹息着点点头。「本皇一直不想面对这件事情,不过吉祥身份特别,如果她真的……唉,还是应该回到南国。」 「既然如此,接下来只能看上天了,女皇就不必太担忧。如果吉祥度过了十六岁大劫,终归还是会有相见的一日。」水一方像在安慰她,也像在安慰自己。 国师的关心,水霓裳很清楚地感受到了,然而她这一辈子受到的磨难之多难与人言,是不是有可能不要再让下一个人承受呢? 「国师,你知道吗……本皇很累了。」她目光氤氲地望着窗外,像是遥思,也像是追忆。「有时候,非人的能力并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一种折磨。吉祥小时候意外展现她的能力,竟是应了南国立国以来的谣言,进而遭来口诛笔伐,性命堪危,而本皇身为南国之主,即使尊荣无比,却也只是一个凡人,不能为她做什么。南国的黑暗,已经让我有心无力了……」 瑞王爷的车队由南国国都出发,接着至运河搭船北上,再于大城清临换乘马车,一路向北疾速前行。 这段时间,天朝却发生了严重的大事。 国主陆云飞因纵情酒色、迷恋艳妓云媚,而将大将军之子武纶及礼部尚书之子文秀打得一死一重伤的事,不知为何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大将军及礼部尚书因自己儿子的死伤一状告到皇太后那儿,想不到当时陆云飞正在和云媚厮混,三天都没有上朝,根本找不到人,天朝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杜氏气愤之余,逼陆云飞颁下了罪己诏令,在宗庙斋戒七日以昭公允,而这七日内,便由她暂时监国。 由于目前天朝情势不明,布下的探子所得讯息有限,陆云升只能靠吉祥的异能,让他在睡梦中零碎的得到一些重要消息。 皇太后杜氏及国舅杜衡确实要对陆云飞下手了,这斋戒的七日内,陆云飞恐难逃毒手,之后他们便会改立三皇子,也就是陆云天为新任国主。 至于陆云升这个回国的质子,比起陆云天更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自然成为杜氏的眼中盯,因此派了密探死死盯着也不奇怪,若是他在回国途中意外身亡,那就更完美了。 陆云升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早有戒备,且这个密探跟得够久了,造成他诸多不便,为了避免他们赶路的异状以及动作被泄露出去,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反正他回天朝去就算没有任何企图,杜氏也不会让他好过,所以撕破脸也无妨,回天朝后他自有办法自保。 车行到一个镇上,镇外是座开满红叶树的小丘陵,远远看起来红黄相间又夹杂了点余夏残留的绿,景致十分引人入胜。 吉祥与陆云升坐在马车里,揭起车帘看到如此美景,不由惊叹出声。 「好美的山啊!」她几乎是景仰地望着外头。 想不到陆云升很干脆地道:「那就上山去,叫车队别停。」 吉祥一听惊讶地转头。这一路他对她呵护备至,除了叫她晚上唱唱歌,她几乎就像过着富家小姐的生活,如今她只是随口赞了一句山景,他便要所有人都开拔入山里?这样的疼爱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王爷,这不妥,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都很累了,好不容易有个象样的小镇能让大伙稍事歇息,如果因为吉祥贪看山景而要入山,这……吉祥会很愧疚的。」她连忙道。 他点了点头,「那就其他人留在镇上,我带你上山。」 这时,马车恰好停在一间酒馆前,陆云升下了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吉祥抱下车,接着目光不经意地往远处瞄了一眼。 「王爷!」在他怀中的吉祥惊叹一声,哪里有主人服侍下人的呢? 「熊仁,我带吉祥上山去玩,你们就别跟上了。」陆云升大声地吩咐,压根不理会吉祥的吃惊,因为接下来让她意外的事情还多着呢! 「是。」一向寸步不离的护卫熊仁,竟连考虑都没考虑便响应主子的命令,只不过脸色有些古怪,像是不太情愿。 「王爷,这样好吗……」吉祥难掩担忧,虽然知道陆云升也有武艺,但以他自己一人,万一遇上大批强盗山贼什么的,如何反抗? 「没问题。」陆云升朝着她宠溺一笑后,吩咐一名随侍,「去店家包几样姑娘家喜欢的甜点,可以带上山的。」接着又指向另一名随侍,「备马,我要轻骑上山。鞍上安个软垫,免得弄痛了吉祥。」 吉祥听着他一连串的命令,感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他真的对她非常非常好,她几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可她却未能帮他做些什么…… 「王爷,您对吉祥太好了。」她忍不住感叹。 「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陆云升就是宠你。」陆云升微微一笑,这么肉麻的话也不怕别人听去,宣誓意味十足。 吉祥羞得脸都红了,他很少这么张扬的,但这一路上,她总觉得他对她好得出奇,也异常有耐心,像是特地做给别人看似的。不过这念头只在她脑际闪了一下就消逝了,毕竟依他王爷之尊,实在没有做此事的必要。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陆云升单骑载着吉祥,缓缓往红叶山林前进。 马蹄踏上山径后,周遭景致果真一变,落叶缤纷、秋意盎然,吉祥兴奋地指东画西,有好多她从未见过的花草植物还有虫蚁飞鸟,陆云升都耐着性子一一解释,让她的见识在这一趟旅程中又扩展了好多。 两人来到山顶的一块空地,陆云升抱着她下马,将马在树上系好之后,又搂着她的腰俯瞰山下的小镇。 「王爷,好美啊……」 「再美也没有你美。」 这句话真不像他说的!吉祥微微睁大眼,突然噗哧一笑道:「吉祥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美的,像水如玉公主、云媚姑娘还有女皇那样才叫美。凭吉祥这点姿色能受王爷青睐已经很开心了,王爷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别扭,尽说一些不像王爷说的话,其实您不用刻意安慰吉祥的。」 陆云升深深地望着她,如果先前刻意加倍的疼爱她、夸奖她都是别有意图,那么在听到她这句话后,他也真的觉得她美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安慰你呢?」他反问。 「王爷这阵子特别张扬,像是在做给什么人看似的……」吉祥歪着头吐了吐舌,若不是他这阵子的宠爱,这种话她还真不敢讲。「是否王爷怕吉祥到了天朝的皇宫里会被欺负,所以王爷才要先给吉祥信心,让吉祥以后比较好过呢?」 她的敏感和乐天让陆云升的心一紧,眸光不禁沉了下来,若她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会伤心吧? 随即他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异样,继续和她说说笑笑,直到夕阳西斜,天色渐渐变黑。 「王爷,咱们要回去了吗?」吉祥有些担心,毕竟夜晚的山上不比白天,更别说这里还人迹罕至。 陆云升感受了下附近的动静,微微一笑低声道:「来不及了,或许有人不太希望咱们下山呢。」 下一刻,吉祥还没理解他话中之意,四周便闪出了许多黑衣蒙面人。 「你们是谁?意欲为何?」陆云升沉着脸斥道。 吉祥虽怕,却也没有惊叫或是大哭,她只是紧咬着唇躲在陆云升身后,因为她怕自己一有什么动静,就会点燃双方之间的战火。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分说便挥刀一拥而上。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刀几乎要砍上了陆云升的头,他突然拉着吉祥一闪身,给了黑衣人一腿,对方立即哀叫一声飞出去。接着他弯腰旋身,肘子一拐,又一名黑衣人倒地。 「你会武?」其中领头的黑衣人相当惊讶,不过在愣了一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攻击的力道又增强不少。 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再加上有了吉祥这个累赘,陆云升打得绑手绑脚,有好几次差点就要被砍中。 第十七章 被他护在怀中的吉祥见状着急地嚷道:「王爷,您快逃吧!吉祥死了不足惜,但王爷千金之躯……」她知道如果只有他一人,他是可以从容逃命的。 「我不可能丢下你。」陆云升只是淡淡地道,但由他额际滑下的汗水就知道他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倏然间,一道亮光闪过吉祥眼前,只见抱着她的陆云升闷哼一声,俊脸霎时变得惨白。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慌乱地左右察看,赫然发现他的后肩头中了一枚暗器,血迹慢慢地漫开至衣领,令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陆云升的动作显然因为受了伤而变慢,这时如拘魂般的一刀当头劈了下来,吉祥二话不说硬是紧抱住他,欲替他挡下这一刀。 「王爷小心!」 他眼中精光一闪,万般滋味在这瞬间齐聚心头,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她的隐瞒和欺骗似乎有些过分,也有些独断了…… 然而时间不容许他想太多,他当机立断地顺势抱住她,一个大转身这一刀便狠狠劈在他背上,刹那间鲜血喷射而出。 吉祥放声惊叫,「啊……王爷!」她紧紧抱住倒下的他,已经管不了还会面临怎样可怕的杀戮,她只知道她的依靠、她的挚爱如今气若游丝地瘫躺在她怀里。 在这紧要的时刻,林子内的黑衣人像是受到什么阻碍,又是一阵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传来,吉祥噙着泪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不知何时瑞王爷的护卫已和黑衣人杀成一团,领兵的正是在山下待命的熊仁,可她此时根本无暇细想熊仁怎会出现得这么巧,她的心全都系在身受重伤的陆云升身上。 身旁一名侍卫迅速递来一瓶金创药,她抖着手接过,胡乱地撒在陆云升的伤口上,掏出身上的巾子又抓着自己的裙摆,乱无章法地按住他所有伤口,但是血仍然汨汨流个不停,让她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挨这致命一刀的是她!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您不该救吉祥的,您不该救吉祥的……」心痛至极的吉祥到最后简直是崩溃地大哭,声音都沙哑了,加上这阵子她的身子本就因唱歌施展异能而有些虚弱,不一会儿便眼前一黑,软倒在陆云升身上。 而原本命悬一线的陆云升,竟在她昏迷后突地张开眼,眸光精亮得吓人。 【第七章】 「王爷的刀伤情况严重,一个不好就会送命,这药方是老夫府上祖传的治刀伤秘方,千万记得一样都不能配错,只期待能对王爷的伤有些帮助。」大夫说。 在大夫来之前,吉祥只觉得自己泪都流干了,好不容易盼到陆云升有一线生机,她硬是振作起来,操办了照顾他的所有事,表现出来的坚强令熊仁都咋舌不已。 她心中万般自责,尤其陆云升又是为了救她才受伤,虽然她也因担忧他的伤势而心力交瘁,但在这众人警戒的关键时候,她仍主动请求去镇上的药堂取药。 然而就在她即将抵达药堂的前一刻,眼前突然又蹿出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制住她,另一个取走她手上的药方,接着两人点了点头,便同时飞掠消失不见。 吉祥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重要的药方就被抢了。她忍住方才肩膀被箝制的痛楚疯狂跑回车队下榻的客栈,护卫们见到她急急忙忙的,竟没一个人敢拦住她。 来到了陆云升的房内见到熊仁,吉祥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落下。 「熊仁,怎么办?王爷的药方被抢走了!」她抓住熊仁的袖子。「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请大夫再开一份药方吧!这一次我拚死也会保护好的……」 「真的被抢了吗?」 熊仁没开口,但他身后却传来说话声。 「真的,应该是上次那些黑衣人,当街就抢走了……」吉祥急着解释,一时也没注意是谁在和她对话。 这时,一直躺在床上的陆云升倏地坐起身,甚至下了床,精神奕奕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受了严重刀伤之人。 吉祥顿时傻眼,未竟的话全卡在喉头。 「果然抢走了,在护卫的严密保护下,这是唯一可以知道我伤势的方式。」「死而复生」的陆云升冷笑起来,朝着熊仁道。 熊仁点了点头,一脸佩服。「王爷果然神机妙算,大夫开的那张药方显示的伤势也够严重了,应该暂时能骗过他们。接下来我们只要把消息传出去,王爷的安危就无虞了。」 「这……」吉祥仍张口结舌地指着陆云升,眼泪都还悬在脸上。「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你……」 陆云升冷冽的目光转向她便软化了下来,上前一步用食指拭去她的泪。「惊讶吗?抱歉,我连你也瞒了,要不然这出戏不可能演得这么自然。」 「演戏?」她愣愣地重复。 「没错。其实那群黑衣人是天朝派来的密探,从我们一出南国皇宫,就一直跟着我们了。」 陆云升说着,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杀气。「由于他们跟得很紧,让我许多消息无法传递,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加上我知道他们也在找机会刺杀我,以让天朝的情势能在皇太后杜氏的控制下不生变,所以我就安排了这出戏。」他指了指背上的伤,「我给他们机会刺杀我,这刀可是挨得货真价实。」 吉祥越听心越沉,原来他带她上山看风景,只是为了制造被刺杀的机会,而她既然也是被骗的一员,代表着他根本不把她当自己人,所以不配知道这些秘辛,现在又何苦解释给她听呢? 「吉祥不明白……那跟抢药方有什么关系?」她很难过,也真的被他搞迷糊了。 「傻瓜,杜氏派来的杀手没有一击毙命已经是失算,如今传出去我受了重伤的消息,天朝反而要反过来保护我,否则我在回天朝的路上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现在的监国太后有重大疏失,杜氏是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危机的。」 陆云升得意一笑,却忽略了她越见失落的脸色。 「天朝密探在跟监我的时候,一定会发现你对我十分重要,所以我才刻意要熊仁让你去取药,他们必会藉由你的反应和药方确定我的状况,也会因此稍微放松监视。但事实上当他们的注意力放到你身上时,真正重要的消息早就透过一个不起眼的人传了出去。」 吉祥听着他的神机妙算,身体却只觉得一阵阵的寒冷,都快将她冻僵,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了。 原来,在她以为陆云升重伤而崩溃之后,这样的消息也不过在她伤痕累累的心湖上添了一点涟漪,她早就痛到没知觉了。 她一开始的直觉便是对的——他一直在利用她,对她的好、所有赞美她的话都是做给那些暗处的密探看的,而不是出自内心;他装得重伤欲死,是为了松懈敌人心防,也为了让她面容悲凄地去取药,以取信那些密探,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真的伤痛欲绝。 幽幽地望着他,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渺小,不自量力的想取得他的恩宠,却只赔上自己的心。 「不过……」陆云升突然龇牙咧嘴地皱了一下俊脸。「这背上刀伤还真是一点花假都没有,吉祥,你来为我上药吧。」 吉祥默然拿起桌上的金创药,熟练地为他换药。这应该是她服侍人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吧?也许是因为心境的转变,原本狰狞的刀伤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换好药后,陆云升屏退了熊仁,接着舒适地在床上躺好。翻了翻身后,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直至余光瞥见表情怔愣的吉祥,他才发现问题出在哪,大手一伸将她捞进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吉祥,唱首歌吧,让我们都睡个好觉,最近真是太紧绷了。」 吉祥没有犹豫地唱出如天籁般的歌声,似乎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幽深的瞳眸中才若有似无地逸出一点光采。 罢了,只要他没有死,其他又有什么重要的?她本就只是个下人,为主子鞠躬尽瘁也是应当的,就如同他利用她达到目的,也如同她现在为他唱的这一曲……但为什么明知是这样,她的心仍是好痛、好痛呢? 瑞王爷的车队无风无雨地进入了天朝的国都,因为他的府邸还没有准备好,只好居住在皇宫里。 位于北方的天朝,如今已是需要大氅加身的天气,说句话呼出来的全是白烟,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缩着身体将手插在襟内,气氛萧瑟不少。 第十八章 由于传闻瑞王爷遇袭,重伤而回,因此待陆云升一入宫,杜氏还假惺惺地亲自前来慰问,然而当她看到陆云升活蹦乱跳地立在她眼前、笑称都是一场误会时,立即气得脸都绿了,僵着一张脸摆驾回宫。 反正人已经在天朝皇宫里,安全暂时无虞,陆云升不仅回复了在南国那种放浪形骸的形象,甚至更变本加厉,玩得镇日不归。当然,他的自甘堕落正中杜氏下怀,因此身为皇太后的她也没有多管他。 日头高起,陆云升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丝绸襦衫,头发高高地在头顶梳成了文人髻,搭配他俊朗的外貌,气质卓尔不群,直教一旁的吉祥看得都痴了。 他着好装后,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呆呆的她,没好气地一笑。 「吉祥,你怎么又更瘦了?」他皱起眉。这几天忙着事没多管她,现在仔细看才知道情况不太对劲。「我记得你刚出南国时不是已经调养好了,脸颊还有点肉好不可爱,现在都快成了一具骷髅。」 他的形容令吉祥小脸都苦了起来。「王爷,您可别吓吉祥,有这么丑吗?」 「有,丑死了!你再不吃胖一点,小心我不要你!」他恐吓道。 虽然这程度的恐吓对吉祥来说应该要习惯了,但胆子不大的她仍然很认真很着急地解释,「吉祥很努力吃了,可就是吃不胖……」 「是因为不适应北方的天气吗?还是前阵子赶路又遇袭,让你太过紧张?」陆云升没耐性地打断她,她圆脸都瘦成瓜子脸,怎么看怎么刺眼,好像他没照顾好她一样。「如此憔悴真不像你,当初要了你来,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药罐子?」 「吉祥的病,吃药没有用的。」她有些叹息地道。 「那你是什么病?」 「我……」她总不能老实告诉他,因为这阵子天朝情势紧张,他又身处龙潭虎穴,急需她的能力帮助,所以她透支了她的异能,才会导致日渐憔悴吧? 陆云升不解她为何欲言又止,不过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看她想理由,宫外可有人等着他,他忙得很呢! 「唉,算了,你就乖乖待在宫里,我叫人拿些补品给你。」语毕,他一个旋身便要出去。 「王爷,你、你又要出去了?吉祥身体没问题的,吉祥可以跟王爷一起……」吉祥连忙跟上,像是怕又被他丢在宫里。 事实上,自从她进了天朝皇宫后,就再也没出去过,对她而言不过是从南朝的牢笼来到天朝的牢笼罢了,如果没有他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瞧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带你出去还怕你昏倒呢。我这回出去是有要事,你就别跟了。」陆云升斩钉截铁地拒绝。 吉祥好想违抗他的命令,挣扎犹豫得小脸都皱了起来,然而一向听话的个性在这个关头硬是将她的任性控制住,让她一堆问题和小嘴一起不甘地闭上。 传说瑞王爷一回宫就开始花天酒地,镇日流连花丛,即使吉祥处在深宫中,但陆云升这风云人物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谈论,她就算不想知道也会知道。 像他如此伟岸的男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吧?而她不过是个下人,甚至连侍妾都称不上,究竟还能奢求什么? 何况,再过几天就是她十六岁的生日了,瞧她日渐枯萎的病体,她有一种感觉……她真的时间不多了。她很想把握能和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却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偏偏她又不能同他把话讲明,谁教一切的付出和牺牲都是她自愿的,只因为她爱他。 「王爷,那让吉祥送你到宫门外吧。」 陆云升见她依依不舍,心头不由起了怜惜,应允道:「那就走吧。」 到目前为止,她是他最在意的女人,他很清楚这样纯良清秀的人儿就算身上没有特殊能力,他依旧会对她动心。 陆云升走在前头,领着吉祥和一行侍卫宫女一同出了瑞王宫,特地让吉祥和他一起坐入舒适的大轿里,至于两人在轿里做什么,那就不可与外人言了。毕竟他好久没有这么亲密的与她温存,她娇憨的模样在病时更显楚楚可怜,令人心疼,或许他也清楚自己这阵子太过忙碌忽视了她,这也算是刻意的补偿吧。 轿子来到宫门外,陆云升与吉祥一同下了轿,此时的吉祥双颊酡红、目光迷离,那娇羞的模样更令四周人浮想联翩。 「好了,本王要走了。吉祥,你好好养着身体,回头本王要看你气色是否好了点,知道吗?」 陆云升伸出一只手指,轻佻起她的下巴。 感受到四周人传来的古怪眼神,吉祥认为是他轻佻的动作引起旁人侧目,羞不可抑地点点头。 一辆马车早已等在宫门外,陆云升掀帘上车,却让吉祥不经意瞥见早已坐在马车里的一抹倩影。 王爷此时见云媚做什么呢?她不是已经替他完成任务了?还是只要能帮得上忙的都是他的女人,自己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望着马车慢慢远去,吉祥的心也越见惆怅,她终于明白刚才旁人见陆云升与她调情,投来的目光不是暧昧,而是同情。 斋戒中的陆云飞虽然人在深宫,但手下那群佞臣仍会偷偷向他报讯,所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他都知晓。 他本以为已将麻烦的情敌都除去,只要忍过这七天便可以成功夺得美人归,届时等他回复王位,就能将云媚接入宫里天天与她耳鬓厮磨,万万想不到陆云升一回来,就与云媚打得火热。 这让一向自大又自傲的他如何能容忍?因此他气愤地忘了自己的处境,硬闯出宫想找两人算账,途中还杀伤不少禁卫军,最后一场混乱好不容易在皇太后杜氏赶来后才被压了下来。 「他这阵子以来的失控行为彻底惹恼了一再隐忍的杜氏,我估计不久后,杜氏就要有所动作了。」此时陆云升坐在厅中,轻抿了一口茶轻松地道。厅中有熊仁以及几名亲信,唯一一个状况外的,就是脸色仍然苍白的吉祥。 她清楚自己身子日渐孱弱,但为了把握能与陆云升相处的时间,即使身体不适,她也坚持在他旁边服侍。这段日子她拚命喝补药,喝到有时都忍不住吐了还是硬撑着,也会趁陆云升不在时休息,就是希望能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可惜在夜夜都要唱歌给他听的情况下,她顶多只能勉强维持自己不倒下去,要让病情好转显然是痴人说梦。 「一切属下都已布置好,现在就等待时机了。」一名南方来的亲信说道。 陆云升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皇宫内突然钟声大响,一声一声缓慢又低沉地传开来,显得肃穆又哀戚,隐约还能听到哭泣声。 「糟了,竟然来得这么快!」陆云升脸色丕变。 话声方毕,远处已传来宫人们的哭喊声,「国主驾崩了!国主驾崩了!」 屋内每个人都是表情大惊,连迟钝的吉祥也察觉其中的不对劲——国主不是王爷的死敌,死了不倒好吗,怎么大家都一副戒慎恐惧的样子? 陆云升没空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当机立断朝一名亲信道:「马上安排下去,叫城外的部队拉近三里,仔细掩蔽,千万别被发现。」接着,他又对南朝的亲信道:「通知南方暂缓,事情有变,等我消息。」随即朝熊仁慎重地发出第三道命令,「宫内加强戒备,另外,你准备一下马上和我出宫,将云媚接走。」 熊仁二话不说,点个头便飞奔而去。 最后,陆云升的目光落到了吉祥身上,却迟疑着下不了决定。「你……」 现在皇宫上下都知道吉祥是他的新宠,为了她的安全,最妥善的方法就是将她和云媚一起送走,然而若急着将她送走,又显得动作太大,为了让杜氏以为他不敢妄动,留她在宫里是最好的。 吉祥迎上他的目光,突然了解了他的挣扎,而方才听不懂的话,好像也似懂非懂了。反正她这条命已经是他的了,何苦让他再为难? 「王爷,吉祥留在宫里吧。」她径自帮他做了决定。 「你……宫里现在情势不明,十分危险……」陆云升毕竟是疼惜她的,虽然送走她对他目前的处境大大不利,但也不是不可扭转…… 他真的开始后悔让她当他计划里重要的棋子了,现在他才发现他是亲手将她置于险地。她虽然看似傻气单纯,内心却玲珑剔透,宁愿冒险也不让他为难。她其实早已知道自己被他利用,却仍心甘情愿不后悔,而他自以为算无遗策,说穿了都只是在擅用她的付出。 此刻陆云升赫然惊觉,吉祥对他的爱,比他认为的要深厚、无私多了。 第十九章 「吉祥在宫里,王爷才能安心的去做想做的事。」她一直没有忘记他曾说过,他的计谋会让敌人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既然她对他还有这个用处,那就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点吧。 见他依旧迟疑,吉祥反常地微微一笑,「吉祥的身子弱,出宫也只会造成别人的负担,而且吉祥待在宫里,敌人也不会急着去追云媚姑娘了,不是吗?」 杜氏想抓云媚,只是要泄亡子之恨,但控制住她,才会让杜氏以为真正掌握住了陆云升的软肋。 吉祥突然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与处境,内心隐含苦涩,笑容却是灿烂到让人看不出来。想不到单纯如她,竟也开始会伪装了。 只是她心里仍隐隐期待着陆云升的决定,她想知道他会保云媚,还是保她? 陆云升深深望着她,最后心一横,下了决心道:「好,吉祥你先留在宫里。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明明是她早就料想到的答案,但一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她又觉得心头被狠狠刺了一刀,疼痛难耐,可她知道自己一定得忍住,她要以最美好的姿态送他离开。 至少……在她十六岁生辰以后,还有云媚陪着他,这就够了…… 语毕,陆云升转身出去,接着便是双倍人数的侍卫紧紧守住了门口。 但这有什么用呢?守住了门口,却护不住她伤痕累累的心。 吉祥的武装,在这一刻全部崩溃,眼泪随着软倒的身子而落下。 在天朝国都的某个大宅院里,气派的大门上挂着庆王府的牌匾,身为庆王的陆云天正坐在宅院中最大的房间里,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窗外。 前任国主还在世的时候,三位皇子中就属他最软弱没出息,因此在上面两位哥哥争夺太子之位时,他是完全没被考虑过的一个。不过他平素胸无大志,若能安安稳稳地做个王爷平安过完一生,这倒也不错。 然而在现任国主闯下杀死文武大臣之子的祸事之前,国舅杜衡就多次以各种理由前来拜访,名为联络感情,事实上却是暗示他,如果国主被拉下皇位,他将是接任的不二人选。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因为国主正当青壮,要是一、两年后再诞下皇子,皇位根本与他无缘,想不到国主竟突然猝逝。自从听到国主薨逝的钟声后,他便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他有可能治理好这个天下吗? 「皇弟,你在想什么呢?」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陆云天身后传来。 陆云天吓了好大一跳,猛然回头一看,不由松了口气道:「皇兄,你一定要来得这么突然吗?」 「心神不宁,是不是在等谁来找你?」陆云升大摇大摆地坐下来,还替自己倒了杯茶。 陆云天心中一跳,皇兄既然能不惊动他的侍卫来到他房里,来意可能不只闲聊这么简单。「皇弟还能等谁呢?」他勉强笑道。 「你等谁,咱们心里都有数。」陆云升直视着他。「恭喜你,即将当上国主了。」 陆云天的笑容顿时化为苦笑。皇兄分明什么都知道了,这声恭喜,他可没傻到当真。「皇兄,你在南国这几年,难道还没有放弃国主之位?现在的天朝,和十年前时你离开的天朝,已经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陆云升淡笑。「父皇当年可是统领百官,驰骋沙场,一呼百诺,是多么的意气飞扬;现在的国主则受制于太后,政事不举,事事掣肘,根本只是个傀儡。」 陆云天的脸色慢慢变了,他听到了一个他一直逃避不想承认的事实——如果他当上国主,也会成为下一个傀儡吗? 陆云升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而当这个傀儡不听话的时候,该怎么办?当这个傀儡想收回属于自己权力的时候,又怎么办?控制他的太后及国舅权势滔天,岂可能让一个傀儡脱离自己的控制,可想而知,傀儡只会有一种下场……」他故意拖长声音,卖了个关子,直到陆云天的表情开始紧张,他才慢条斯理地道:「皇弟,你知道国主是怎么死的吗?」 「宫里消息说是猝逝,但……」陆云天其实也正在怀疑,被陆云升这么一点,他多动了一下脑筋,惊异地睁大眼。「难道是皇太后……不可能吧?国主可是她的亲生儿子。」 「怎么不可能?为了掌权,杜家人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国主就是想掌权,借口为女人争风吃醋杀了文武大臣之子,这才引起杜氏警觉,惹来杀身之祸。」陆云升缓缓地分析道。「皇弟你若当上国主,当你的利益与杜氏的相违背时,她要对付你易如反掌,你确定你有自保的能力吗?」 确实,若长期当杜氏的棋子,在她的监视下根本不可能建立自己的势力,更别说自保了,国主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 陆云天虽然仍疑信参半,想到此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见他开始动摇,陆云升冷冷一笑。「再者,你没有自己的武力,就算接任国主,也不过是杜氏的踏脚石,等她扳倒朝中一干忠臣老臣、完全控制了朝政,改朝换代让国主姓杜都不是没有可能。届时,你不只可能横死街头,甚至还会成为亡国之君……你希望史书是这么记载的吗?」 连遗臭万年这么严重的后果都提出来了,陆云天当下只觉乌云罩顶。这国主之位看来香甜,事实上根本是有毒的果子,谁吃了谁倒霉。 本就个性软弱又犹豫不决的他,真的开始打起退堂鼓了。 最后,陆云升像是无意间闻聊,提出了一个看似不太重要的理由,却是最令陆云天在意的一点。 「另外,皇弟,你已立妃了吧,听说你与王妃感情甚笃?」 「是……但皇兄,她不是什么大官显贵之女,只是个地方知府的千金,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陆云天以为他的矛头指向自己的王妃,连忙解释。 「放心,我不是质疑你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个知府之女要当上一国之后恐怕会惹人非议,届时你放得下她吗?她又受得了你拥有后宫三千吗?到时只怕皇位还没坐稳已是家宅不宁,这可是杜氏能够掌握你把柄的最好时机呢!」陆云升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陆云天与妻子恩爱非常,换成别的男人可能最不重视的这个部分,却是陆云天的致命伤。 果然,陆云天顿时哑口无言。 「我说了那么多,皇弟,你还想当国主吗?」陆云升喝下最后一口茶,定定地望着他。 陆云天几乎是屏着气听完他所有的话,至此才长舒了一口气。 「皇兄确实了得,几句话说得为弟心头惶惶,只觉前景堪虑。不过,只怕届时国主之位,由不得我不坐……」想到杜氏的野心勃勃,他真的开始感到害怕了。 他不禁怀疑自己先前怎么还当真抱着当国主的美梦?毕竟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还不如当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也不用担那么大的责任。 「你放心,你就顺着杜氏的安排,其他的事我会处理。」陆云升笃定一笑,今天他来这一趟,目的已经达成了。 「皇兄,既然你今天会来找我,我相信你都做好准备了,但……」陆云天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就我所知,皇兄目前的新宠也只是一名南国的宫女,难道换成你登基,就不会有家宅不宁的问题?」 弟弟的一番话,令陆云升心中浮起吉祥楚楚可怜的倩影,心中一软,脸色也不自觉变得温柔,「她不一样,她不会和我争,只会一心为我付出,她不会造成我的困扰的。」 「既然是如此好的女子,皇兄忍心让她孤独老死在宫中,让她看着你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毕竟她的身份比起知府之女更为不如,要封为妃嫔可能都有困难。」陆云天皱了皱眉。 想到弟弟说的那种画面,陆云升顿觉胸口一阵疼痛,他舍得让吉祥孤独老死宫中吗?不可能的,他舍不得,光是几天不见她,他都快受不了了。 当他沉浮在争权夺力的漩涡之中,只有抱着吉祥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片刻安宁,才能睡得比较安稳,因此他刻意逼自己不去想,若是未来的日子里没有她会如何。 「对于她,我另有安排。」他淡淡地道,摆明了不愿多谈。 为了他的理想、为了天朝国主之位,他只能这么做。但他在心里立誓,即使他未来会做出令她伤心的决定,也绝对会让她拥有最富贵无虞的生活,只要她不离开他身边,这已经是他唯一可以给她的…… 第二十章 【第八章】 陆云升回到宫里,已经是深夜了。 经他威逼利诱后,胆小文弱的性子果然让陆云天退缩,再也不敢打王位的主意,然而陆云升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因为宫里的风浪已经卷高了,他要不是踏浪前行,要不就是翻覆灭顶。 他踏进了宫邸,看到自己的房里还亮着烛火时,不由纳闷地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一颗心都软了。 只见吉祥坐在桌前,油灯下的小脸显得苍白,却抱着一件他的衣服,呆呆地望着桌面上不知搁了多久的一碗药汤。一见到他回来,她立刻惊喜的站起身,把他的替代品扔到一旁,小跑步地飞扑而来。 「王爷!」吉祥第一次主动紧紧拥着他,「吉祥、吉祥以为,王爷不会回来了……」 「怎么可能?宫里事情未了,我怎么都要回来的。」陆云升拍了拍她的背,目光飘到桌面上,皱眉轻责,「你怎么还不喝药呢?瞧你的身段,一点肉都没有了,抱起来怎么会舒服?」 她一愣,尴尬地道:「吉祥以为王爷不回来,就不想喝了……」 「真是任性!而且你认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吗?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他无奈却宠溺地摇了摇头,揽着她的腰走到桌前,拿起碗喝了一大口药汤,低下头喂进她嘴里。 如此亲密又羞人的举动令吉祥很不能适应,她红着脸让他喂了两、三口后,一碗药竟也就喂完了,她甚至没有感到一丝的苦涩,满口满心都是甜意。 陆云升没有离开她,仍是恣意品尝着她的清新甜美,大手甚至忘情地钻入她的衣内,抚触着她柔嫩的肌肤,令大受刺激的她不禁嘤咛了一声。 感受到她的娇弱,他瞬间停止了这个吻,讪讪地收回手,有些懊恼地瞪着她。「好了,再继续下去,我怕你就算再喝一百碗药,都得虚在床上躺三天。」 吉祥全然不解他为何不悦,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神瞅着他。 望着她偏头看他的这副傻样,他忍不住暗自呻吟一声,他的女人是只呆头鹅,看来他还得花一番心思调教。嗯……就等她身子好一些再说吧,他还是勉强自己再做一阵子的正人君子,免得抱着她时就想将她「就地正法」。 他清了清嗓子,逼自己转移注意力。「好了,吉祥,我现在和你说正事。最近宫里情势诡谲,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吉祥有什么可以帮王爷的?」她一下子没意会他的意思。 「你……现在能为我唱一曲吗?」陆云升问道。 吉祥心中一动,顿时难过起来。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一曲了,原本若好好休养一阵子,还有点希望能让身子转好一点,但最近他频繁地要她唱曲,她好几次都唱到昏倒,他事后听下人说,却只误以为她是太累睡着了。 可若是眼下帮不了他,她又怕他失望,挣扎地道:「吉祥很愿意为王爷唱曲,但吉祥的身子,怕是禁不住……」现在她若倒下去,那能和他相聚的日子,就更少了…… 「放心,不过唱首歌,你唱简单一点的曲子好了,不会太伤身的。而且这是最后一次,胜负就要分晓了,之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休养。」 陆云升不知道她的苦处,还以为她是犯懒或是使性子,便收起柔情那一面,脸色正经的说:「吉祥,你知道吗,我原本是天朝的太子,在十三岁那年被皇太后杜氏趁着父王过世时,用尽手段将我罢黜,再封她自己的儿子继任国主。这是天朝有史以来最明目张胆的逼宫,足见她权势滔天、野心勃勃,为的却不是天朝正统,而是他们杜家的利益。」 吉祥从来没管他究竟在忙什么,但他选择主动告诉她,是因为在这个皇宫里,除了那些亲信之外,她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而且她愿意主动留在宫里诱敌,不顾自己的安危,他有必要让她知道她面临的是什么事。 在将行大事之前,和她说话有一种安定心神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他要让吉祥知道他的一切,因为此事一了,待他登上大位后,她即使不一定能站在他身边一起和他俯视江山,却仍会是他最亲密的人。 「我在南国忍辱负重十年,你真的认为我喜欢花天酒地、败坏自己名声吗?不,我恨透了那样漫无目的的生活,但那是我的伪装,我必须松懈杜氏的心防,让她觉得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对她的威胁不大,否则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说着他突然背过身去,褪下了上衣。 「你也知道,我背上这一刀,就是前些日子在路上杜氏送给我的。虽然有我故意示弱的成分在,但也由此可知她虽认为我不成气候,却依然在防着我,所以才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想除去我,只是被我反将了一军。」 陆云升穿回衣服,和她说这么多,是要她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而他背上狰狞的刀疤,更是有着无庸置疑的说服力,毕竟她一起经历了那惊险的一段过程。 他以为吉祥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因此进一步解释道:「如今,她已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再加上天朝国主身亡,情势不明,我必须步步为营,一点错误都不能犯。所以,吉祥,我需要你的帮忙,你的歌声里……」 「王爷,您不用再说了,吉祥明白。」她突然打断他,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看来今晚是关键的一晚,由不得她不唱,为了他,她也没有不唱的理由。 十六岁的大劫啊,如果是以这种方式实现似乎也不错,至少她没有后悔能帮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走这最后一步。 「在为王爷唱歌之前,王爷能答应吉祥几件事吗?」反常地,她没有直接服侍他睡下、唱歌给他听,而是一副认真的神情问。 「嗯?」她还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陆云升纳闷了起来。 「吉祥希望,未来王爷能帮吉祥看看南国的爹及女皇如果他们过得好,那吉祥也能放心了。」 她的目光有些悠远蒙眬,像是看向了遥远的南国。 「只要天朝的事平定了,你可以回南国看看他们。」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吉祥只是幽幽一笑,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径自续道:「还有哥哥吉利,他的个性比较孤僻,爹常担心他娶不到妻子。吉祥已经做好了一套袄子,如果哪日吉利哥哥娶亲了,请王爷将这套袄子送去给他,说是吉祥的贺礼。」 「如果你想看吉利成亲,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去。」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陆云升胸中兴起,她这种说话方式像在交代遗言似的,令他很不舒服。 「最后,再两天就是吉祥十六岁生日,王爷能在那一天来看看吉祥吗?」看出他的表情不对劲,但她仍坚持把所有要求说完,怕再不说,就没这个机会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她唱完了这一曲,两天后他若不来看她,以后也许就看不到了…… 为了忽略心中陡升的古怪不安,他没好气地点了下她的小脑袋,故意调笑道:「你这傻瓜究竟在想什么呢?你怕我太忙忽略了你吗?好吧,我答应你,两天后大事若成,我会将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你。」 他下定决心,即使两天后可能是他对抗杜氏最关键的时刻,他也会想办法来看看她,因为他不想再让她失望了。她帮了他那么多,对他的要求竟仅仅是想见他一面,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做大事?而且她今晚的态度太奇怪了,让他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彷佛他若让她失望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补救…… 吉祥笑着偎进他的怀里,两人如往常般窝上床。今晚他的身子异常火烫,熨得怕冷的她很舒服,但她的身子却是怎么也热不起来,让他即使抱着她,也有种清冷的空虚。 「王爷,吉祥要唱了……」渐渐地,像是从不知名黑暗处传来了清远的歌声,这一次吉祥像是卯足了劲,唱着她从未唱过的慢拍长调,旋律听来清幽悲凉,却是余韵不绝,而且重点是,这曲子的长度,是以往她唱过的好几倍长。 因为她知道,这首歌对陆云升来说太重要了,而她也终于明白了父亲曾经告诉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是值得你舍命的,就不要唱。 但因为她爱他,她什么都愿意舍去。 陆云升缓缓陷入了梦境,这一次的梦境比往常都清楚。 他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身为太子努力习文学武,要让自己成为一位明君,然而画面一转,却是当时身为皇后的杜氏送了封密信给国舅杜衡,杜衡夜访齐王陆定山,两人不知协议了什么,接下来,齐王就造反了。 第二十一章 杜氏里应外合将国主陆定江骗至寝宫,果然害他与齐王同归于尽,接着就如陆云升所知,太子换了人,他被送到南国,天朝开始了十年民不聊生的日子。 梦境跟着来到不久前,天朝国主陆云飞迷恋名妓云媚,争风吃醋杀伤了武纶及文秀,然而事实上他却是想藉此打击皇太后的人马,欲揽回大权。皇太后对于要不要将儿子拉下皇位犹豫不绝,只好先将他关在宫里斋戒,偏偏陆云飞却因云媚要闯出宫又杀了不少禁卫军,犯下滔天大祸,致使杜氏终于狠下心。 最后杜衡亲自由宫廷密库取了秘药,下在陆云飞的饮食里,一代荒淫无道的天朝国主陆云飞就此暴薨,而杜氏暂行天子之职,也果然如陆云升所料,欲立陆云天为下一任国主,同时积极地安插联络自己的人马,阴谋蠢动…… 陆云升流着冷汗惊醒,整个人由床上惊坐而起,这才注意到天已大亮。 梦里的事实太过可怕,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原来连十几年前齐王宫变都是杜家搞的鬼,而杜氏更不出他所料,亲自下旨要兄长毒杀了自己的儿子。 由梦里的种种迹象更可以想见,在陆云天登基之后,杜氏必然会对朝廷来一次大清洗,将所有忠于天朝、反对杜家的大臣一网打尽,他也定会被栽上莫须有的罪名必死无疑,之后,天朝就是杜家的天下了。 虽然陆云升早就知道杜氏手段阴险,但这一路看下来,此女心肠之狠毒简直前无古人,且他现在清楚了父皇真正的死因,又多了一些筹码,再加上已得知杜氏将怎么对付他,他也有了应对的方式,只不过有些布置要重新安排,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杜氏原形毕露,万劫不复! 慢慢地,陆云升冷静了下来,他长吁一口气,直觉地想抱一抱应该还睡在一旁的吉祥,以表达他的感谢,然而当他低下头,却发现床上只剩下他一人。 「吉祥……」消失的她,令他不明所以地心中一痛,久久无法释怀。他不解地摸了摸被窝,是冷的,代表她要不是很早就离开,要不就是根本没睡在这里。 或许她有什么事先起床了,他没有必要如此不安,可即使一再这么安慰自己,陆云升仍是眉头深锁,最后这种感觉甚至慢慢成了惶恐,即便面对杜氏的追杀,都没有让他这么害怕过。 摇了摇头,他逼自己抛开一切假设及幻想,也许是从南国回来天朝之后,他都是抱着她睡的,突然看到空了的枕头才会感到不习惯吧? 依他的个性,他应该要生气,而不是害怕。 「算了,等回来再找她算账。下回她要是再敢自己离开,我就将她绑在床上!」陆云升说服自己,翻身下床匆匆盥洗后便急着出门,却没注意到床头边的地板上,那一小滩怵目惊心的血迹。 清晨的阳光才刚洒满了天朝国都,沿着中央大街已站满了百姓,而进到宫门内,百官更是已经罗列于朝殿之外的广场上,等待接下来的登基大典。 钟声三响,陆云飞的灵寝挂上厚重的帘子、收起了皇幡,等于国丧之事在大典时暂停,而未来皇帝的舆轿这时才慢慢穿过百官数组,来到朝殿之上,一旁早已坐着皇太后杜氏、国舅杜衡、丞相李高远以及太师等人。 杜氏容貌艳丽依旧,神情庄严无比,目光深沉却隐含着激动,因为她等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只要陆云天成功登基,她会一步步借他之手发下诏令除去以李高远为首的那群保皇派,同时培植自己的人马,等到陆云天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江山就是她杜家的了! 从她嫁给陆定江成为皇后的那天起,她就开始谋划亲手陷害夫君、甚至杀死自己的儿子,她牺牲了那么多,所以绝对不容许计划失败! 这时皇帝的舆轿中伸出了一条腿,接着是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昂然而出,气势凌人地走到了殿前。 「陆云升?!」杜氏见到下轿之人竟是陆云升而非陆云天,错愕地惊叫出声。「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这王位原本就是我的。」国主继承人莫名其妙的换了人,即使有几百双眼睛看着,陆云升仍旧傲然回道:「而且从十年前开始,就应该是我的。」 杜氏面色一寒,不待他多说便大袖一挥,怒喝道:「来人啊!瑞王爷扰乱典礼,企图造反,马上将他抓起来!」 数十名禁卫军听令全都围上来,但陆云升只是冷哼一声,居然没有人敢真的冲向他。 「你认为人多我就会怕吗?要不要问问外头守都城的将军?」 他话声才落,广场外就急急忙忙跑进一名侍卫,见到现场僵持的状况,侍卫先是一愣,但此时他已顾不了那么多,飞奔至杜氏面前单膝跪下。 「太后娘娘,急报!」侍卫的表情十分紧张,「整座皇宫已经被瑞王爷的兵马包围,禁卫军统领被掳,两侧皇门的禁卫军已经全数投降……」 「该死!登基典礼兹事体大,你们是怎么守的?」杜氏气得一掌击向椅把,美丽的脸庞变得扭曲。 「禀报太后,因为事出突然,我们甚至连来回报的时间都没有,何况……何况来人打出瑞王爷的名号,由于兵部与瑞王爷一向交好,禁卫军战力全失……」侍卫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其实连他自己心里都是倾向瑞王爷一方的。 陆云升冷笑,他这阵子除了集结皇城以外的兵马,更拚命拉拢以前忠于父王的旧部,培植自己的势力,现在果然看到效果了。 「大闹登基大典还起兵围宫,简直是造反了!」杜氏怒喝愣住的禁卫军们。「你们还发什么愣?! 还不拿下瑞王爷!」 杜氏的命令下得明快,只要拿下陆云升这个领头者,他包围皇宫的势力自然兵败瓦解。然而陆云升能这么泰然自若地面对数十名禁卫军,在文武百官面前摆出造反的态势,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只见他一个旋身出手,速度快得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攻击,半数禁卫军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其实禁卫军中武艺高强的早就都被他收编,剩下这些脓包是他故意留给杜氏粉饰太平、鱼目混珠用的。 「太后娘娘,该被拿下的人,恐怕是你吧。」陆云升表情一整,态度犀利地指着强作镇定的杜氏。 「你说什么?」杜氏不懂他想搞什么鬼,但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不相信他敢大闹登基大典。她一颗心忐忑不安,暗自与兄长交换了眼色。 陆云升并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径自转向广场中的文武百官,朗声道:「十年前,父皇因齐王之乱而遭刺,当时齐王起兵,就是皇后杜氏及国舅杜衡阴谋挑拨,再由杜氏将父皇引至齐王之处,才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说,那场动乱根本就是由杜氏设计,为杀害我父皇所设下的陷阱!」 文武百官一听,齐声哗然,接着议论纷纷起来。 「瑞王爷所说全是子虚乌有之事!陆云升,你不要为了想篡位而含血喷人!」杜氏喝道。 「我有证据。」陆云升一挥手,熊仁就远远地由宫门外领了几个人来,而百官见状,自然让出了一条路。 一干人等顺利地来到大殿上,跟在熊仁身后的是一名毁了容的老者,只有一只手臂,还有一名脸色发白的老宫女,最后是名面目姣好的少女,她一见陆云升便忍不住失声痛哭,跪下先呈上了一个木盒。 陆云升接过木盒,沉着声道:「阴谋杀害父皇后,太后屠尽一干知道这件事的太监、仆役及宫女,还诛连了几名官员。这名老者,便是当初假死逃过一劫的太监,而这名老宫女,则是当年服侍太后的宫女,他们都可以证实太后的阴谋。至于这位少女,便是齐王的遗孤,她呈上的这个盒子,里头就是当年齐王与太后暗通的书信。」 杜氏脸色大变,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想不到竟然还有这几个漏网之鱼,这下她百口莫辩,连广场上这些她一向瞧不起的官员,看她的目光都让她不敢迎视。 杜衡见妹妹吃瘪,事情又牵连到自己头上,连忙喝道:「小子休要胡言乱语,给我拿下!拿下!」 但在这个时候,所有禁卫军都犹豫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毕竟事情还没搞清楚,谁还敢真的向陆云升动手? 「国舅爷勿心急,你的罪行一样罄竹难书。」陆云升冷笑,「毒死国主陆云飞的毒药,你是什么时候去库房取的呢?」 杜衡倒抽了一口气,他怎么会知道?! 文武百官此时早已被情势的发展震慑得呆若木鸡,原本吱吱喳喳的议论声也慢慢静了下来,他们全都在等待陆云升的下文。 第二十二章 陆云升等到众人稍微冷静点,更是一字一句清楚地宣告杜家人的罪状,「前国主陆云飞败坏国政,渐渐不受你杜家控制,又杀害文武大臣之子,所以你与太后便密谋杀害他。而前国主斋戒之时与禁卫军的冲突,让你们最后决定痛下杀手。」 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一名太监马上送上一组金杯,杜氏兄妹脸色立刻转为惨白,表情也极度僵硬。 「仵作证实,前国主是死于中毒,而这组金杯,便是你们下药的证据。这是朝鲜国前些年进贡天朝、由太后做主送给国舅爷的,全国就只国舅爷有,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国主斋戒暴毙的地方,而且上头还有毒液残留?更重要的是……你们不知道,陆云飞根本没死吗?」 「什么?!」 杜氏与杜衡震惊得一起由椅子上站了起来。 杜氏更是不敢置信地抖着声音怒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七孔流血的尸体,还是亲眼看着他入敛的!」 陆云升冷冷一笑,手一挥,他刚才乘的舆轿里突然又钻出一个人,那人穿着陆云飞斋戒时的素服,披头散发地扑向杜氏与杜衡。 「你们为何要杀我?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的亲外甥啊……」 「啊!你是人是鬼?不要过来!」杜氏吓得花容失色,忙把兄长往前推,自己则是摇头直往后退,以往的雍容荡然无存。「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是你舅舅下毒的,不是我……」 杜衡则是与妹妹推挤着,不惜将她推倒在地上,手则往前胡乱挥舞。「你去找你娘亲,下毒是她的旨意,走开!走开!」 两人的惊恐模样及说出来的话,已经成功使百官们都相信他们做了恶事,甚至有些亲近太后的大臣已脸色灰败的想溜了。 这时候,那个半人半鬼的陆云飞突然掀起自己的头发,一脸义愤填膺地对两人怒道:「原来皇兄真的是你们杀的?!你们……太该死了!」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扮演陆云飞的人,竟是脸孔与他有几分相似、原本该于今日登基的陆云天。对于这种急转直下的情况,大伙已经不知道如何反应,都显得有些无措,而思绪灵敏一些的,已经开始在心里暗自钦佩起陆云升的手段,竟能把原是竞争对手的陆云天也拉拢到自己阵营。 陆云天原本听陆云升提及杜氏的阴谋时还半信半疑,于是陆云升索性安排他来演这出戏,一方面让凶手因心虚自投罗网,另一方面也让他心服口服。如今他只要想到自己没有接受杜氏的安排成为国主就庆幸不已,否则下一个不知道怎么死的人就是他了。 最后,陆云升举起一只手,止住广场中所有人的议论,凛然道:「所以,如果没有你们的阴谋诡计,我这太子在父皇安享天年后早该即位,而这十年来,天朝也不会因为你们的政治斗争而民不聊生。今天,你们该为曾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了!」 一群在天朝当了几十年官的老头们个个精得像鬼,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马上知趣又识相的开始叩拜。 「瑞王爷才是真命天子!」 「杜氏擅权、杜衡营私,又先后杀害两任国主,理当问斩!」 「杜家阴谋滔天,应当诛连九族!」 「我们都认瑞王爷……当之无愧该是新任国主,吾王万岁万万岁……」 放眼望去,一干文武大臣们已经全跪下来,就连杜氏的人马也迫于压力一起跪下,惶惶然地担忧着自己什么时候会被秋后算账。 杜氏与杜衡被抓起来了,毫无挣扎地被带了下去,今日他们的阴谋被揭发后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差别而已。 至于陆云升,这日的大典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登基大典,他在众官面前披上了王袍、戴上了王冠,接受所有臣民的祝贺。 典礼最后,便是太师赐言,老太师来到大殿前,徐徐地道:「国主新任便揭发滔天阴谋,必然是一代明君。然而天朝因杜氏之举令朝网败坏,加上外患交迫,希望国主能力图振作,让天朝千秋万代繁盛。」 他话说得含蓄,事实上也是在暗示朝中还有许多杜氏党羽,为了怕被诛连,必然连结成一股可怕的势力,这是陆云升要先解决的内忧。同时南方的南朝及北方的戎族也是心头大患,如此内外交迫,考验着新国主的能力及智慧。 对于此点,陆云升早有想过,当上天朝国主只是他的第一步,一统天下、普世太平才是他的目标,因此他早就做好各项规划以加强自己的力量,减轻内忧外患,即使这决定可能让他必须放弃人世间最美好的情爱,失去一生幸福…… 他冷着脸坐上王位,颁发他登基后的第一个政令,「为与南国永久交好,避免战祸,本王将向南国公主求亲,即日便派使臣前往,携黄金千两、珍珠五百颗……」 【第九章】 登基大典结束了,陆云升连王袍都还来不及脱下来,便乘轿匆忙赶回他还是瑞王爷时所住的寝宫,因为在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今日大事已成之后,他第一个想分享的,就是一直默默支持着他、用她的异能助他甚巨的吉祥。 才刚进房门,立在房中那亭亭的身影立刻让他眼睛一亮。 吉祥穿着一袭红色长衫,肩头及袖口衣摆都挂着金珠串饰,刻意薄施脂粉下,使得原本皮肤就白皙无瑕的她透出娇弱的病态美感,领口一圈狐毛以及梳得高耸妩媚的云髻,亦衬得她贵气逼人。 这是南国仕女常有的打扮,但一向朴素的吉祥穿起来,美得令他移不开视线。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疼爱的丫头竟是这么漂亮,他以往根本忽视了她的美貌。 不过也由此可知,她征服他的绝不只是肤浅的容貌,而是她的善良与惇厚。 「王爷……不,现在该称呼你国主了。」吉祥笑吟吟看着他,她身体虚弱,要撑住这身衣服已经不容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上前拥抱他了。「恭喜国主大事已成,万民拥戴,荣登王位。」 今天,是他登基之日,同时也是她十六岁生辰,长久病中的她在为他唱了一曲后几乎已是气息奄奄,不知为什么在意义重大的这一天,精神却异常好了一些。她刻意忽视自己心中不祥的感觉,趁着还有一点气力精心打扮,期望着与他同贺。 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却觉得今日的她美得令他莫名心惊,那抹上胭脂的苍白小脸就像夏日开到尽头的荼蘼花,费力展现最后一点风姿。 不过这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今日她的气色显然好多了,他由衷地赞美道:「吉祥,你今日是为我而打扮吗?真美,真的很美,你的美貌甚至不输给南国的女皇。」为什么拿水霓裳而不是水如玉来比较,陆云升也说不上来,也许在他眼中,水如玉从来也不美丽吧。 吉祥笑了开来,更显清丽。「国主,能来抱一抱吉祥吗?」她朝他展开了双手,因为她……走不到他身边了。 对陆云升而言,这个要求也很奇怪,但他姑且当她是在撒娇好了,反正这丫头今天很反常,再多这一项也无伤大雅,于是他大步走过去,将艳丽了好几倍的人儿一拥入怀。 他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站在大殿上接受百官朝拜时的那股空虚,是因为没有她在身边,如今拥抱着她,他才有大事已成的满足。 「国主,其实吉祥好爱在你怀里的感觉……」吉祥抬起头来,眼中有浓烈的情感,小手依恋地抚着他俊朗的面容。「你的模样、你的霸气,都让吉祥好喜欢,尤其是你的声音,跟吉祥记忆中一个令人温暖的大哥哥声音好像,只是低沉了点……」 「什么?」听完她的赞美,陆云升不但没有欣喜,反而拉下了脸。「你记忆中还有别的男人?」 她一愣,想通了他或许是在吃醋后,不由噗哧一笑。「那个大哥哥出现的时候,吉祥才五岁呢! 其实当时的情景因为年纪太小,吉祥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乘轿出宫,在一座破庙里遇到一个大哥哥,因为吉祥唱歌给他听,他就给了吉祥一块护心玉……那是吉祥生平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呢!」说着,她从衣襟内掏出一块玉,举至他面前。 陆云升表情古怪地瞪着这块玉,原来他有时与吉祥亲热,摸到她胸口的异物竟是这块玉,而且这块玉他更是见鬼的眼熟…… 「你以前叫殷儿吗?」他突然问。 「婴儿?吉祥记得国主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但吉祥好像从小就叫吉祥了啊……」吉祥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陆云升定定地望着她,突然笑了出来。吉祥也罢、殷儿也罢,总之她现在是他的女人,而且这个缘分,可是十年前就牵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我十三岁由天朝被送到南国的那一年,也路经一座寺庙……」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在知道了两人的因缘后,他对她的爱似乎更加灸烈了。「偶遇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为我唱了一首歌,内容是说一条金鲤鱼如何挣脱网子回到自己的池子里,也就是那一首歌,令我立下志向将来一定要光复天朝。」 见她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将她手上的玉石翻了个面。 「我送了那个小姑娘一块玉,那是我母妃的遗物,据说有神奇的魔力,上头还刻有我母妃的姓氏司马。」 吉祥低头一看,手上的玉果然精细地刻着「司马」二字,她立时讶异地又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目光先是狂喜,接着慢慢放柔。她放下手中的玉,双臂紧紧拥住了他。 「原来……原来我们这么早就结缘了。国主,吉祥注定是你的人,今日你成功登基,我们也终于能有一个结果了……吉祥总算能朝朝夕夕的陪伴国主。」 听到她令人动容的话,陆云升却是微微变了脸,心头也起了一丝愧疚。她说得很美满,却不知他心里的规划,不若她的期盼。 他面色凝重地微微拉开她的身子,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心一横,沉重地道:「吉祥,我成了天朝国主,但天朝国主是无法立一个南国宫女为后的,因此,我必须向南国的公主求亲,你明白吗?」 横竖吉祥一向逆来顺受,而且他也不会亏待她,他便坦然以告。 吉祥的小脸一下子刷白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宁可舍弃陪着他度过危险及低潮的她,也要向他一直厌恶的水如玉求亲,只因为她是个南国宫女,没有显赫的出身吗? 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只觉脑际一阵晕眩,站都站不稳,脸上的胭脂也遮不住她惨白的脸色,而她心中的痛楚更是由一个点慢慢地往外扩散,让她忍不住露出了压抑的痛苦表情。 陆云升内疚地扶住她无力的娇躯,然而为了天朝的未来、为了天下的一统,他必须做出决断,即使这会让两人都痛不欲生。 「我不爱她,你知道的,吉祥,我从来没有爱过水如玉。」他神色复杂,第一次相当有耐心地向她解释,「但天朝之乱方平,杜氏的党羽却已在朝廷里扎根甚深,我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力量,就必须与南国建立关系,取得支持来抵制朝中仍蠢蠢欲动的那群人。」见她眸光终于落到他的脸上,他以为她接受了他的话,微微松了口气续道:「因为你不能为后,水如玉又和你有嫌隙,所以我绝不可能留你在宫里被她欺负,会送你到一个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也会常抽空去看你。」 最后,他诚恳地望着她,说出了这一辈子只会对她说的话—— 「吉祥,我爱的女人,始终只有你。」 吉祥的心已经痛到令她无法呼吸了,却因他这一句话,灰败的小脸像是有了些光芒,也慢慢绽出一个令人心痛的微笑。 「国主……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话音方落,她的口中突然溢出鲜血。 陆云升双目暴睁,心急如焚地捧着她的小脸,但鲜血却不停地冒出来,甚至沾满了他的王袍。 「吉祥!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吐血?」他急得眼眶泛红,正想回身找太医,却被她拉住。 「国主,听吉祥说……」吉祥仍是那惨然的笑脸,血慢慢地由她的鼻腔、眼眶等处流出。「你要向公主求亲,吉祥很羡慕,却不恨国主……因为有人帮我照顾国主,这样很好、很好……」 「吉祥,你不要再说了,我去找人来救你……」陆云升瞧她几乎像个破烂的布娃娃挂在他身上,白皙的小脸已经被鲜血染得一道一道,他痛苦得都快站不住脚。 「今天……是吉祥的十六岁生辰啊……」在她眼中的他,已经渐渐模糊了,可是她仍费力地睁大眼,想将他看清楚。「吉祥很开心,国主毕竟实践了承诺……在生日这天来看吉祥了……」 他蓦地红了眼眶,拚命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能救回什么,但他就是无法接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最后……吉祥要说……吉祥是用生命在爱着国主,好爱好爱……你千万别忘了我……」 吉祥终于明白了,今日突然精神转好,是上天给她最后几句话的时间,能够向他倾诉满溢到超过她生命的爱意。有这样的回光返照还能看他一眼,已经够了…… 她脸上挂着微笑,双眼却缓缓无力地阖上,最后软倒在陆云升的怀中,再无一丝气息。 「吉祥!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唱歌了,你醒来好吗?吉祥……」陆云升崩溃地哭吼出声,什么男子气概、国主霸气全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个男人面对心爱女人逝去的悲恸。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吉祥有多重要,当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彷佛看到自己的人生在眼前一片片的崩毁,再也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他根本不知道吉祥会变成这样,但这也不能免去他的自责,因为只有他,才能这么深刻的影响她呀!他该死的为什么要去刺激她?为什么粉碎她活着的最后希望?权势及力量难道真的蒙蔽了他的眼,让他看不清楚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吗? 他自信拥有了全天下,却让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吐血倒下,他还凭什么配当一个男人?他辜负了她的爱与信任,又凭什么挣得天下人的认同? 他傻得以为自己可以将她搓圆捏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但事实上,却是因为她在他的心中,才让他有了与敌人对抗的勇气与信心,如今信念全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 外头的禁卫军们听到了陆云升的吼叫声,都匆匆忙忙跑进来,却看到永生难忘的画面—— 吉祥姑娘倒在血泊中,而他们尊贵的国主陆云升却是抱着她跪倒在地,头埋在她的胸前痛哭失声,一直无意识地吼叫着像在发泄什么,那叫声中的凄怆与苦痛,彷佛是人所能发出最悲伤的声音。 如今的陆云升,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国主,只是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天朝国主的寝宫里,几名太医轮流替吉祥把脉。 宫女已替吉祥擦去脸上、身上的血迹,并替她换一套干净的衣袍,此时她正表情安详地躺在龙床上,彷佛只是安稳熟睡。 太医们把脉完后,束手立在床侧,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才由年高德劭的刘太医硬着头皮开口说:「国主,吉祥姑娘……已经心脉俱停、回天乏术了,您要节哀顺变啊!」 「吉祥姑娘确实已经往生,国主应该尽快将其入敛,对吉祥姑娘也好。」陈太医也附和了一句。 「国主再这么悲伤下去,对身体有损。您仍有大事要做,如何能一直沉浸于悲伤之中呢?」 张太医不提吉祥的情况,因为提了也是白提,倒是他看国主神色沉痛,怕国主急火攻心,天朝如今国力尚虚,可禁不起又少了一名国主啊! 陆云升闻言,不由怒气冲天,「吉祥根本还没死,你们竟敢诅咒她?!出去!你们这群庸医统统给我滚出去!」他气得将人全轰出去,连宫女侍卫都不例外。 面对床上的吉祥,他硬是压下了脾气,不信邪地端起汤药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舀起一匙药汤送到她唇边。 「吉祥,快喝药了,不要顽皮,这药我命人加了蜜,不苦的,快喝……」 只剩一具躯壳的吉祥自然无法响应他的话,灌入口中的汤汁沿着她唇边流了出来,陆云升急忙拿来手巾笨手笨脚地替她擦拭。 「吉祥,不喝药不会好的,你快起来啊。你若好起来,我就算违背祖制、抵抗所有官员与人民也要立你为后,好不好?快喝啊……」 在他眼中,吉祥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她这次好贪睡,一睡就忘了起床。他一定要在她醒来的时候故意向她发一顿脾气,这样她才会怕,才不会像现在一睡不醒地吓他。 陆云升放柔语气,仍是反复着喂她喝药、替她擦拭的动作,没有注意自己已经两天没吃没睡了,也没注意到眼眶中不知何时蓄满泪水,正滴滴落在她的脸上。 「唉,吉祥,你再不醒,我就快看不清你了……」他放下药碗,粗鲁地拭去自己脸上碍事的水渍,却仔细又谨慎地擦去她脸上的他的泪滴。 在旁人看来,陆云升几乎是疯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奇怪,他欠吉祥的太多了。每个人都觉得他没有必要为一个宫女付出那么多,但他们不知道,她却是为他付出了一切,甚至是生命,而他能为她做的,却只是这么微小的一点点,甚至连这一点点,他都快无法替她做了。 第二十四章 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由陆云升背后传来,令他整个人警戒起来。 「人活着不懂得珍惜,死了才为她流泪,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吉利突地出现在陆云升背后,表情仍是冷得像严冬的冰块。 「你胡说!吉祥没有死!她没有死!」陆云升脸色狰狞地回头瞪着他,甚至忘了追究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不是死了你自己知道,你只是在骗自己,这样你的愧疚才会少一些。」吉利无情地点出事实。 果然,陆云升闻言,原就难看的神情变得更灰败,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欲张口却是无言。 吉利才不管这男人想辩解什么,要不是天朝皇宫里守卫森严,他早在吉祥倒下的那一刻将人掳走了。单纯可爱的妹妹被整得只剩一副皮囊,他没有杀了陆云升已经算非常冷静了。「对吉祥而言,南国才是她的家,我要带她离开。」 「不!吉祥要留在我身边,她没有要走!」陆云升激动地跳起来,怒气冲天。 「你这个负心汉不是要娶南国公主吗?你留着吉祥,是想让她更难过?」吉利并没有随着他起舞,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言语更是尖锐,完全不怕会激怒他。 「我……」陆云升想为自己说话,却发现无话可说,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认同自己是个负心汉。 「何况你本来就想送走吉祥不是吗?如今我帮你带走她,你还省了力气。」吉利冷笑。 陆云升大受打击地退了两步,跌坐在龙床上。他握住吉祥的手,像是想为自己添点勇气,却是气虚地道:「不……我只是认为,她在宫外会过得更好,但她永远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 「你不必假惺惺了,吉祥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是你害的!」吉利眼中精光一闪,直接说出了他的不满。 陆云升像是被人当头一记棒喝,闷痛得差点连气都吐不出来,他苦涩地道:「对,是我害她的,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体弱的她,只要她醒过来,我可以随便她处置……」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一直以来,你接近吉祥的动机就不单纯,换言之,你一直在推着她步向死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云升的浓眉越拧越紧,神情凝重地望着吉利。他有预感,吉利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是他无法接受的,可他仍是要听,他要知道自己对吉祥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该被良心谴责鞭笞一生,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我爹早就知道吉祥身怀异能,但她只要一唱歌,就是在耗损她的生命,但你却为了自己的霸业强要她唱歌,最后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吉利的话声不带一丝情感,但目光却有了黯然的波动。「爹说吉祥在十六岁生辰之前有一大劫,很可能活不过那一天,所以常警告她深居简出,也不要胡乱为人唱歌,偏偏她为了你一再破戒,才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陆云升不敢相信,原来吉祥对他的爱那么深刻,明知道会送命,还是一再满足他的要求,而他竟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日渐孱弱,却依然一再的要她唱歌,甚至无视她对他的深情付出,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要娶别的女人?! 他当初究竟是着了什么魔,竟这样一再的伤害她? 陆云升快要被悔恨及自责给击倒了,他缓缓放开握住吉祥的手,深深地望着她,越看,他心中伤痛越浓,突然间喉头一甜,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在床纱上映成一朵怵目惊心的血花。 几天的抑郁与劳累,任凭有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陆云升只觉一阵头昏眼花,连吉祥的模样都渐渐变得模糊。 「所以,你没有资格留下吉祥,我要带她回南国,那才是她的家。」说完,吉利一个上前,下一瞬吉祥已被他横抱在手中。他冷漠地看着床边的陆云升一眼,毅然转身绝尘而去。 陆云升早就没有阻止的力量,吉利的话如针如刺不断地在他脑海、心中来回划下伤痕,却没能让他痛醒,在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吉祥的父亲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那他,有办法救得了吉祥吗…… 陆云升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换着快马,不眠不休由天朝直奔南国皇宫。 他将朝议政事交给丞相李高远代为处理,都城守卫则交由熊仁负责,总之,他什么都丢开了,整肃那些异心分子的事也暂时搁在一旁,眼下没有什么比救回吉祥更重要的事。 一路上他只有简单的饮食,连梳洗都没有,以至于赶到南国都城后,他看起来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以往卓尔俊挺的体面外表再也不存在,就像个流浪汉。 可虽然他心急如焚,但理智还在,如果以他一人之力硬闯南国皇宫,只有被抓起来的分,因此他凭着自己生活在南国宫中十年的经验,在夜里潜了进去,避开侍卫巡逻的路线直捣吉叔的房间。 夜深了,但吉叔的房里灯光仍摇曳着,陆云升见状,顿时打消了想由窗户或屋顶进入的想法,光明正大地敲了敲门。 他是来求人的,不是来暗袭的,如果激怒或是惊吓了吉叔,让对方唤来南国的侍卫,今晚的行动一样是失败。何况事已至此,他知道吉叔必然是一位高人,为了表示尊敬,敲门也是应当的。 半晌,房门开了,一见来人是陆云升,吉叔无悲无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是来了。」注意到他的邋遢模样,吉叔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吉叔……」吉叔虽然面无表情,却给陆云升一种稳重通透的智者之感,彷佛他的来访全在吉叔意料之中,倒教他不知怎么开口了。 「吉叔只是我这十几年的化名,我真正的名字叫水一方。」如果不是在等他,水一方不会还留在花匠的屋里。毕竟以他国师的身份,住的地方要比这等下人房华丽舒适多了。 「水一方?传言通晓天地玄机的南国国师水一方?」陆云升真的讶异了,但他也很快地联想到另一个方面。「既然你是水一方,让吉祥认你做父这么多年,肯定和她身上的异能有关…… 你一定救得了吉祥,对不对?」 「不愧是天朝国主,在这么慌乱的时候,思绪还如此清楚。」水一方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夜深了,进来吧。」 陆云升随着水一方进到屋内,几步路间已经急不可耐的抢先道:「国师,吉祥她……」 水一方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吉祥已经死了,还是死在你怀里,你亲眼看到的,不是吗?」 陆云升大受打击地倒退了好几步。「不!我不相信,吉祥一定还活着!她只是和以前一样生病了,这次病得比较重而已……」他一直这么坚信着,否则他早就崩溃了。 心知他自欺的痴愚,水一方叹了口气。「你是做大事的人,何苦拘泥于儿女私情?如果你抛得下吉祥,坚定你的心志于政事之上,未来要一统天下不是难事。」 陆云升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中透出哀戚之色。「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我以为她不重要,我以为只要在别处补偿她,便可以继续拓展我的野心,伤了她的心也无所谓。可是当吉祥在我面前倒下去,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还笑着要我别忘了她时,我才知道她在我心里已经有了这么重的份量。」 想到了吉祥生前的一颦一笑,他的眸光慢慢变柔了。 「如果在我悲伤失志时,没有她安慰我;如果在我疲惫困乏时,没有她平抚;如果在我迷失方向时,没有她施展异能引导着我,我根本不会有今天。如今和她的一切突然像烟雾般在面前飘散了,接下来的人生中所有美好的事物没有她共享,有了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届时陪伴他活下去的,只会是遗憾和悲伤,他再也见不到吉祥单纯清丽的笑靥,也再没有另一个女人能进入他的心。他想给她的荣华富贵她享受不到,他却必须以帝王的身份活在那样的境地里,这种日子过一天就痛苦一天,无疑是把谴责他自私无情的利刃。 他像被雷击一样在自己构筑出来的权势地位中惊醒了,现在的他愿意放弃一切换回吉祥,可惜老天爷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 水一方静静地听完,直白地说道:「所以其实你己经明白了,你接下来的人生不会有吉祥共度。 她已经死了,你只是在欺骗自己,让你的心能好过一点。」 被这么一语道破,陆云升怔愣地立在当场。 「你一再算计吉祥、利用吉祥,害她为你而死,这样还不够吗?她生前已经不怨你不恨你,你何苦又来打扰她?」水一方更严厉地指出他的自私。「你如今的坚持,只是想平复你的罪恶。你根本不爱她,你只爱你自己。」 第二十五章 这是最严重的指控,强忍的悲愤与伤心顿时冲破陆云升的理智,让他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超过了他可以容忍的限度,最后他竟痴痴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再骗自己了。吉祥已经死了,她不会待在我身边了,我这样一直坚持着还有什么意义?」犹如坠入了迷障,他的笑声越来越洪亮,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状似疯狂。 「她根本是我害死的,我为了自己的霸业一再利用她、伤害她,现在又妄想她活过来回到我身边,这样的我凭什么说爱她呢?我应该去陪着她的!」说完他突然举起掌,就要由自己的天灵盖劈下。 水一方双眼一睁,根本来不及阻止,所幸一旁突然飞进一道身影,硬是击开了陆云升的掌力,令他踉跄欲倒,水一方这才松了口气。 待陆云升好不容易站定,理智总算回复一些,转头一看,原来是面如冰霜的吉利阻止了他,但这样反而更坚定他要与所爱同死的决心,于是他幽幽望着吉利。 「看到你,代表吉祥也回来了吧,我能不能向你提出一个要求?」 看吉利沉默不语,陆云升知道他在等自己的下文,因此惨然一笑,心死地道:「我死后,在天朝也罢,在南国也罢,能不能将我和吉祥合葬在一起?」 吉利眉头一皱。他并不在乎陆云升死或活,但陆云升的要求却不是他的身份所能答应的,他淡淡地望向水一方,水一方果然摇了头。刺激陆云升的原意本来只是想看他对吉祥有多少诚意,想不到连水一方也错估了他对吉祥的爱,再加上陆云升的个性本就刚烈,差一点就酿下大错。 听到了陆云升对吉利的要求,水一方叹的气更长了,但话中仍不无试探,「陆云升,你仍未放弃死意吗?你布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突破万难成为天朝国主,正要开始朝你的目标前进,你舍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生命?」 陆云升自嘲地苦笑。「如果在吉祥过世以前,我会告诉你不可能,但是在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因自己而死后,我发现过往的努力都只是凸显了我的自私与无能。我根本没有身为一个君主的气量,连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如何能兼善天下?」他不由望向天朝方向那漆黑的夜空。 「我知道我若去了,仍是有人能继承天朝大统,而那些留下来的忠臣义士,定能帮未来的国主将天朝治理得很好。」 在这么忧伤的气氛下,水一方居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有这种领悟,或许还不算太晚。」 他正色地看向陆云升,「其实,吉祥……还没有死。」 「吉祥没有死?!」陆云升心跳霎时加快,睁大了眼,双手忍不住扣着水一方的手臂,「你没有骗我?吉祥真的没死?那她在哪里?我能不能见见她……」 吉利冷着脸上前,伸手阻止他失控的动作。「陆云升,离我爹远一点!」 陆云升怒瞪向吉利,脾气就要暴发,这时候没有人能阻止他探知吉祥的消息,即使是吉祥名义上的哥哥也一样! 「你冷静一点,吉祥虽然没有死,但离死也就是一步了。」水一方缓缓道。「原本我不想再让你见她,因为你的霸业只会再一次的伤害她,但如今你连生命都能为她舍弃了,一如吉祥愿意为你舍命一样,也许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云升自然点头如捣蒜。 水一方接着续道:「说起来,吉祥能撑到现在也和你有关系,她命中注定十六岁生辰那天有一大劫,想不到戴在胸口的护心玉保住了她最后一口元气。」所以这个机会,是陆云升与吉祥的缘分创造出来的,他只能顺应天意,让这小两口自行发展,至于未来是吉是凶,已超出他所能预知的范围了。 「吉祥不一定没得救,但也不一定救得活,一切就看你的诚意。」水一方坦然相告,「南国历代女皇都会在登基时学习到南国自古传下治愈百病的秘术,女皇水霓裳也不例外,这或许救得了吉祥,你去找她,看看能否得到你要的结果。」 「我马上就去!」顾不得现下三更半夜,陆云升二话不说就夺门而出,转眼便不见踪影。 吉利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反正女皇宫中的防卫一向做得滴水不露,宫外的侍卫一定会拦住陆云升,让他吃吃瘪也好。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门外,他一样略带期待地道:「爹,吉祥真的能够得救吗?」 水一方慈祥一笑。吉利是他的养子,却是至忠至孝,对吉祥也像亲妹妹一般疼爱,如果他为吉祥当了十几年的花匠是委屈,那么收了吉利这个养子、能够和吉祥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也算是很好的补偿了。 「很难说,为父观吉祥的命盘,她原是没有凤凰之命,但若她能度过此劫,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命运很有可能会因此改变……」 【第十章】 很古怪的,南国的侍卫并没有阻止陆云升,但当他到达水霓裳的寝宫前时,却被门前的宫女拦住,结结实实地等了一个晚上。 毕竟他是以私人的身份低调来访,水霓裳自然可以不理他、慢慢来,但若他以天朝国主的身份求见,又会劳师动众,不仅规矩服仪都要讲究,还得废话一堆分神应付其他官员,反而浪费时间,所以他只能忍了这口气,乖乖地等。 直到天际大明,他以为可以见到水霓裳了,却听闻早朝的钟声,想不到她根本不在寝宫,而是住在其他宫殿。他愠火顿升,直赶到朝议的宫殿外,但南国议政的重要时刻哪里容得他闯入,于是他又被逼着等到了中午,直到早朝散去。 然后,等到水霓裳用完了午膳,再歇个午憩之后,陆云升这才得到了通传,得以见到日理万机的女皇,而他的耐性,也到达了临界点。 两名宫女领着陆云升来到御书房,这次吉利一样站在女皇身后,目光颇带讽刺,似乎在嘲笑他急也没有用,女皇不是他想见就见得着的。 「女皇想必知道我的来意,我想请你救吉祥。」陆云升不啰唆,因为等她的这一天一夜已经浪费他太多时间了。他能等,但吉祥不能等啊! 水霓裳淡淡一笑。「你居然没有一见面就朝本皇发飙,看来耐性颇有进步。」 「为了吉祥,我什么都可以忍。」陆云升脸色依然难看,但他真是忍住了所有被蔑视、被嘲讽以及被小觑的闷气,低声下气的求人。 水霓裳好整以暇地注视了他半晌,彷佛不太相信他的话,有意无意地劝道:「吉祥只是一个宫女,值得你花这么大的精神吗?」 「只要我认为值得,她就值得。」听到她口中的不以为然,他的眼神添了抹冷意,「或许吉祥在你眼中只是个宫女,但在我眼中,她是全部。」 「全部吗?」她微挑细眉。「听闻国主在天朝刚登基时,曾当众宣布要向我国的公主求亲,以力保两国和平,对吧?」 「确有此事。」陆云升也不否认。 「那么你认为,为什么本皇要救吉祥,替本皇的女儿制造一个情敌?」水霓裳理直气壮地反问。 陆云升浓眉深深地皱起,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他可以说他对于和南国联姻已经感到后悔了? 因为他太把吉祥的顺从当成理所当然,误判了形势,导致吉祥大受打击,香消玉殒? 然而,如今只要有一丝能救回吉祥的机会他都会把握,也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吉祥的事,如果水霓裳无法救吉祥,那么他定会追随吉祥而去,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如此说起来,南国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霓裳若有深意地望着他,提出了天朝国主应该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老实告诉你吧,南国立国以来都是女皇当政,底下的官员却多为男性,一个女人必须成天搅和在重重的勾心斗角中与男人争强斗狠,本皇也很累了。如果你不救吉祥,与我国公主联姻,本皇甚至可以答应先让南国成为天朝的属国,以后再来谈合并。你认为如何?」 「你真的这么想?」陆云升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当然,女皇说的话和你们天朝国主说的话一样,君无戏言。」水霓裳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吗?世界大同。如果可以兵不血刃就达成,对你而言将是不世的功绩,以天朝加上南国的实力,你或许真可一统天下。」 她说得很诚恳,但陆云升却未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点温度。 她的提议,若在吉祥过世前,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此刻她画了这么大一块饼,还是他垂涎已久的,他却失去了胃口。 第二十六章 「如果这是女皇承诺要给我的东西……」陆云升低沉地开口,「我可以拿这些恩惠,换回吉祥吗?」 此话一出,不仅女皇脸色微变,连吉利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改变了。先是在水一方那里宁可舍命,现在又是放弃天下,全都是为了一个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傻姑娘,他对吉祥的心意,已是无庸置疑。 「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水霓裳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本皇确实有救吉祥的秘法,但自登基以来从来没用过,不一定会成功。如果吉祥救不活,到时你回天朝还要面对内忧外患,可能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你知道吗?」 「我知道。」陆云升满不在乎的说。这也是他性格中的特色,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不顾一切也要完成它,虽然这也曾经害了吉祥,但现在却成了他一定要救吉祥的关键。「即使只是一点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水霓裳像是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化成一声长叹。 「本皇换个方式告诉你好了,你知道要救吉祥,你必须付出什么代价吗?」她收起所有试探的言语,正色说道:「我们南国祖传的救人秘法,其实是一种逆天续命的方式,吉祥必须受到非人的苦痛,依她虚弱的身子是禁不起的,所以即使本皇有方法救她,也不敢贸然而行,因为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没有必要平添她的磨难,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人自愿替她受难,且此人还要有坚强的意志与强健的体魄,否则也是受不了。如果你要救吉祥,可能必须将这样的痛苦转移到你身上,那可是比受十八层地狱之刑还要难过的折磨,你受得了吗?」 「我受得了。」他毫不迟疑的点头。 「如果救醒吉祥之后,为了你们两个人好,吉祥必须完全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呢?」水霓裳这次真的有些心软了,反而开始劝他打退堂鼓。「这样你还是不能和她在一起,只不过是生离与死别的差别罢了,你也不后悔?」 本以为陆云升这次总该动摇了,想不到他却淡然一笑,一点也不在乎地道:「吉祥才十六岁,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带她出宫时,她接触到宫外世界那种纯然的喜悦。对我们而言平淡无奇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她这辈子享的福太少了,见识过的天下也太小了,如果能够让她再展现一次那种笑容、再一次领略这世界的美好,这分离的苦由我来受,那又怎么样呢?」 这番话隐含着他对吉祥的心疼,她是那么单纯真挚,却因爱上他惨遭劫难,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他又如何能无情自私的享受因她牺牲而换来的美好果实?所以,总该换他为她付出了。 陆云升有些缅怀、有些悔恨地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吉祥为我唱歌是在耗损她的生命力,否则我宁可一辈子不睡觉,一辈子都登不上王位,也不会要求她这么做,如今,就算是用我的命换她的吧。这是我欠她的,她对我的爱太浓,就让我用对她的爱来补偿她。」 「即使本皇告诉你,吉祥的异能可是让她从小就背上『亡国祸水』的恶名,你身为一国国主恐受殃及,你也不怕?」水霓裳下了最后警告。 陆云升只是眉头微皱,却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我不怕!什么恶名,我替她背了就是!」 水霓裳知道不可能动摇他的心志了,不禁为他的痴情叹息。不过能得到他的这番响应,也不枉可怜的吉祥这么辛苦爱了他一回。 「好吧,明晚开始,本皇便会为吉祥施法,至于日后你们两人的缘分……就看天意吧。」 水霓裳只能尽量掩饰对他的动容及心中的罪恶,因为他不明白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酷刑,但……就当是赎罪吧,毕竟他之前接近吉祥、讨好吉祥甚至是骗走吉祥动机都不单纯,这样的教训,应该足以让他记忆终生。 水霓裳所谓的秘术,就是利用他们南国皇族血脉独有的力量,进行生命力的置换,简单地说,这种方法会抽取陆云升所有的精神、体力甚至是潜力,再强加到吉祥的身上,也幸好吉祥胸口的护心玉保留了她的元气,她才能进行这种类似修补续命的秘术。 只是陆云升低估了施术时的痛苦,第一天便痛到昏了过去。 那简直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折磨,一开始是剧烈的头痛,痛到快要爆炸的难受程度就像脑子里被人用火油给灌到满,又热又烫又涨。然后又有人用千万根针同时刺着脑袋,尖锐到骨子里的刺痛,好几次都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接着头痛尚未趋缓,浑身上下便如同虫子爬满似的麻痒,这种痒即使是搔到皮刮下一层也无法减缓万一,而后身体会慢慢被剧痛侵占,每一根骨头都像被打碎又重合、重合又打碎,所有筋脉犹如被人疯狂地用利刃割成寸断,或是无情的抽出,而体内的血液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异变,彷佛腐蚀着五脏六腑,跟着不受控制地像要往每一个穴道冲出,几乎让他的身体都变了一个形状,根本只能用体无完肤来形容。 在第一次施术后,陆云升被一桶水一浇,由昏迷中清醒,接触到的就是吉利那冷冰冰的面孔。 「你还撑得下去吗?」吉利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转达着女皇的话。「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喊停。」 陆云升看起来明明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却硬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明日继续!我一定要救吉祥!」 当吉利将陆云升不假思索的回答告诉水霓裳时,她不禁钦佩起他过人的意志,也更进一步体会了他对吉祥的爱意。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之后每一日的施术,陆云升同样都是痛到昏,醒了再继续痛,诚如水霓裳所说,彷佛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刑,而且永无止境,不过他始终咬牙忍着,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与耐力。 之后水霓裳服了、水一方服了,连吉利也不由得对他产生一丝敬意。他本认为陆云升是个辜负了妹妹的自私男人,没想到对方深藏的情感竟如此深厚,想必妹妹清醒后若知道一切,会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让他受这种非人的苦。 七日后,最后一次施术到来,陆云升踏着蹒跚的脚步来到吉祥身边,见她日渐红润的脸色以及慢慢恢复温度的身躯,他觉得自己这阵子所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但她醒来之时,也就是与他分离之时,届时她还会记得他吗?他受得了没有她的日子吗? 陆云升疼惜地抚着她的脸蛋,就像要把这辈子对她的思念及依恋全数倾注在她身上,那种专注及恋慕的模样,让一旁看着的水霓裳及吉利几乎不忍心打断他,无奈施术的时辰到了,水霓裳只好分开他与吉祥。 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那古老的咒语再次幽幽响起,如同又在刀山剑海里走了一回,他这几日体力的透支已到了极限,然而当施术结束后,他强撑着最后的意志,看了吉祥一眼,这时候的吉祥居然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在他惊喜的目光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吉祥终于苏醒了,当她视线好不容易变清楚,第一眼看到的人却是面冷心热的吉利。至于不远处的陆云升,完全不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吉利哥……」吉祥微微一笑,虚弱地唤了一声。 这一幕刺痛了陆云升的心,因为她眼中已完全没有他的存在,她的笑不再是为他展现,他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吉利见吉祥醒了,有些激动地抱住她,虽然他平时不苟言笑,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感情。对于这个从小看护到大的妹妹,他亦有千万般不舍,所以才会那么气恨陆云升。 「乖,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以后哥哥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欺负……」 有了温暖的怀抱,吉祥安心地又慢慢阖上眼,即便她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但才清醒的脑子一片混乱,根本由不得她想太多,她只能依循着本能道:「嗯,哥哥要保护吉祥一辈子……」 最后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了陆云升耳里,也让支持他到今日的意志在此刻完全崩溃,忽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记得,吉利与吉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会不会未来,他们两个人深厚的亲情也会转成爱情呢?原来,不仅他必须与吉祥分离,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抱里吗? 陆云升哀莫大于心死地闭上眼,任黑暗与悲伤淹没了他。别了……他生命中的挚爱,未来,或许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六个月后。 冬天都过了,已是春末,天朝的雪却下了好几个月,到现在还没停歇。 第二十七章 对陆云升而言,今年的天气真的特别冷,屋子里烧了火炉,身上也加了大氅,但始终不能让他感到温暖。 也许是在南国时受的折磨令他元气大伤,修养至今仍无法痊愈,但他很清楚的一点是,心冷了,再怎么都无法挽救。 原本一头乌黑的墨发如今两鬓染苍,俊朗的脸庞依旧,但添上了厚重的风霜,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了十岁。更别说他意气风发的星目里已然丧失自信傲人的光芒,剩下的是如死水一般的沉稳内敛。 由于陆云升在刚登基不久就跑到南国待了快一个月,本来朝中众人还以为他去南国向公主求婚,想不到他回来后不仅大病一场也没娶到公主,令朝中对他有反叛之意的人蠢蠢欲动,因此待他醒来后还来不及好好养病,便一刻不得闲地又投入了政事之中,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因为心里郁结,他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最后就成了这副未老先衰的模样,令熊仁等亲信都嗟叹不已。 失去挚爱的陆云升原已心灰意冷,偏偏当初救治吉祥时,他答应水霓裳的另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回来将天朝治理好——至少,天朝与南国之间必须继续保持和平。所以他回来了,用了短短六个月的时间,不仅异心分子大部分都被铲除,政局也一片清明,而因为天冷,北方的戎族亦暂停了零星的战事,天朝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可以想见未来的鼎盛。 只是国家越强,陆云升的笑容却变得越少,旁人即使对此忧心忡忡,但眼看这一切改变是由吉祥姑娘不见的那一日开始,便也知道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这会熊仁来到主子身边,看着他纠结的浓眉,轻轻地叹息一声。「国主,该上朝了。」 陆云升微微点头,转身上了轿。 看着轿帘,熊仁又忍不住感叹,他宁可国主像以前一样,没睡饱就脾气暴躁,将四周的人全胡骂一顿,也不要他像如今这般,日日睡不好,却又死气沉沉。 轿子来到了朝殿外,百官已然列队等候,等到每个人都就定位,行了早朝应行的大礼后,朝议随即开始。 陆云升绷着脸,听着各官员冗长又枯燥的报告,明快简洁地做出决定,让众人都钦佩不已。 而在早朝快结束前,一名侍卫突然领着南国使臣求见,想必有攸关两国的大事要禀报。 听到是南国来的使者,陆云升心中一动,立即允见,不久后,这名南国使臣便被带到殿前。 行了礼后,他开门见山地禀明来意,「天朝国主万安荣盛,微臣奉本国女皇之命,向国主回复合亲之议。女皇指示本国公主愿嫁与天朝国主为妻,母仪天朝,从此两国交好,千秋万代。」 不只是陆云升,每个听到的人都呆了,这件事不是在半年前就砸锅了,怎么忽然又来了个允婚的回应? 陆云升皱了皱眉,一点也不客气地道:「我不会娶水如玉。」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使臣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要娶公主可是天朝主动提起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响应又打了人家一巴掌,这简直是蓄意挑衅。 使臣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气道:「这次欲嫁到天朝的,不是大公主水如玉,而是二公主水如殷。」 水如殷?陆云升脸上出现狐疑,他在南国住了十年,怎么不知道还有个二公主?而且水如殷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凭什么就要他娶她? 「女皇知道国主必然纳闷,于是要微臣奉上密函一封。」使臣恭敬地由怀中掏出两封信呈上。 「另外一封,则是国师水一方要微臣务必转交的信函,恭请国主御览。」 陆云升由宫人手上接过信,先看了女皇的,里头只简单说明水如殷是她最近才相认的亲生女儿,如果他愿意娶,那么先前对他提过的南国愿附属天朝的提议,仍然有效。 莫非这个水如殷有什么隐疾?陆云升冷笑。直到现在,他对吉祥的爱情没有一分消减,反而更为炽热,只是被他隐藏在日渐冷漠的外表下,所以水霓裳的提议,几乎是当下就被他否定了。 而他边看边摇头的行径,也让官员们流了一身冷汗。 陆云升再拆开水一方的来信,这封信就更简单明了了,只单刀直入地要他务必答应这一次与南国二公主的联姻,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后悔一辈子?自从吉祥在他面前吐血倒下后,已经没有其他事会再让他后悔一辈子了。 不过即便是这么想,水一方的信却让他迟疑了一下。水一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会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连水一方都认为他应该娶南国二公主,那这事他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不适合为人夫,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个好君王,如果娶了水如殷能够让他扮演好这个角色,那么牺牲一下又何妨?反正这辈子,他已经注定不会有幸福。 众官员见陆云升陷入思索,而且频频摇头、表情沉郁,再加上他方才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南国使臣,不由得都心急起来。 天朝无后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况且他们的国主不仅无后,连个妃子也没有,怕到最后子嗣断绝,天朝可就又要易主了啊!可陆云升是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国主,群臣又怎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呢? 于是李丞相第一个站出来,老迈的身子僵硬地跪下,「老臣恳求国主,如今北方戎族战乱未解,与南国交好原是必然,否则南北争战,百姓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中。此外天朝无嗣,兹事体大,为使天朝传承不断、千秋万世,请国主收回成命与南国联姻,否则老臣便长跪不起。」 陆云升抬起头,只见李丞相一脸悲愤,其他官员也有样学样地站出来,跪满了大殿,齐声道:「请国主收回成命,与南国联姻!」 这一幕让陆云升只想苦笑,他无心女色的举动竟造成群臣这么大的压力,而他身为君主竟无所闻,堪称昏庸。 仔细想想,治理好天朝是他答应南国女皇的,那么娶南国公主似乎势在必行。如果因为他拒绝与二公主联姻而与南国交恶,那么在南国的吉祥会不会受到牵连?吉祥……必定不会喜欢看到国情动荡、人民受苦的。 想到这里,陆云升淡淡地笑了,反正他也不会再爱上别人,只是让另一个女人来帮忙他治理后宫罢了。 因为吉祥永远在他心里,谁也替代不了。 大手一挥,陆云升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目光却是淡然到几乎冷漠。 「使者请起,本王立刻准备迎娶贵国公主,请使者稍候数日。」 准备了三个月后,天朝国主的大婚就此登场。光是六礼中的前五礼就花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动员数百名官员及宫人,最后,连李丞相都被请出来代陆云升到南国亲迎公主。 而大婚的场面更是浩大,乐鼓队、迎亲使者及官员、太监、侍卫等会同皇后銮轿浩浩荡荡的穿过中央大街,队伍都快从宫门排到城门那么长,沿路接受民众的喝采及欢迎。 好不容易到了大殿中,拜天地、行大礼又是一连串复杂费时的程序,直让陆云升感到不耐。 要不是他必须为了天朝而忍,甚至是为了吉祥而忍,他早就爆发了。 直至进了大红喜气又金光闪闪的寝宫,陆云升原想终于可以结束了,却看到一干宫女及太监等着要服侍他与皇后行合卺大礼,末了还要替他们更衣侍膳,终让他最后一丝耐性消失了。 「你们,全都滚出去!」他指着门口,散发出身为国主不可一世的威严。 宫人们吓得谁也不敢多待,毕竟国主脾气不好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至于成亲的礼数……管他的呢!最大的都赶人了,他们这群虾兵蟹将全往上推就是了,挨点罚总比在天威下莫名其妙被砍头要好。 直到走得一个外人都不剩,陆云升才稍缓怒气,慢慢走向龙床边。 龙床四周挂满了厚重的布幔,他不耐烦地一一挥开,边想着是否该向皇后约法三章,她管好她的后宫,其余他懒得理她……才这么想着,他已来到她面前。 坐在龙床上的身子娇小玲珑,低着头让凤冠挡住了面容,看不清楚的陆云升不禁低喝了声,「抬头!」 床上的人儿乖乖地抬起头,但凤冠上的珠帘仍然遮蔽着她的容貌。 即使不情不愿地成亲,但至少也该知道自己的皇后长得什么样,否则不是贻笑大方吗?陆云升忍住烦躁,抬手拨开珠帘—— 「你……」他震惊得呆在当场,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新任天朝皇后则是睁着大眼依恋地望着他,眼眶一下子红了,「国主,你瘦了,也憔悴了…… 第二十八章 是为了殷儿吗?」 「你、你是吉祥?!」他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现在不叫吉祥了,我现在叫水如殷,女皇都叫我殷儿。」 「殷儿……」陆云升的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间破庙里,对了,殷儿就是吉祥,就是水如殷!他怎么会联想不到呢?若是早点想到,他准备大婚的这段期间就不必过得这么郁闷了。 水如殷忍不住激动地站起身,抚摸令她朝思暮想的俊脸,小手都有些发抖了。 「国主,殷儿想你,好想你……」最后,她终是克制不住地拥抱他。 但陆云升却只是僵得直直的,完全无法由震惊中回神。 水如殷靠着他的胸膛,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袍,甚至情不自禁地往他脸上亲了又亲,不知过了多久,她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可是他仍然没有反应,像尊石雕般站着,只不过目光没有由她身上移开过。 「国主……」他的僵硬令她有些不安,为什么他见到她没有惊喜的反应,只是死命的瞪着她呢? 但见他始终没有替她取下凤冠的打算,她只能吞了口口水,自力救济地将那沉重的华冠给取下来,顺便也把霞帔给脱了。然而身子好不容易轻松点,视线再回到他身上,却见他仍是一脸严肃地直瞅着她,也没打算开口同她说话。 「国主……殷儿饿了。」水如殷挣扎半晌,最后还是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从早到晚滴水未进,再加上方才情绪的释放,她都饿得快受不住了。「你将宫人都遣出去了,没人教我们怎么行礼,那……桌上的东西可以直接吃了吗?」 陆云升像是被鬼迷了似的傻傻望着她,连句话都不回,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水如殷柳眉轻颦,索性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坐到了桌前,每样糕点果品都拿起来尝一遍,还喂了他几口,好一阵子后填饱肚子又拉着他走回龙床边,但这呆子依旧是怔怔地瞪着她,让她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国主……呃,你要……要净脸吗?」他的气势越来越凌人,她内心的惶恐更甚,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只好随便找了个话头。 陆云升本能地点了头,目光还是紧紧锁住水如殷,似乎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 水如殷也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服侍他,否则两人都不说话也不动,凝滞的气氛只会令她紧张害怕地想哭。 她由水盆里拧出巾子就往他脸上擦,但或许力道过猛,水又拧得不够干,巾子竟然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多余的水全往下流,滴在他的衣服上。 「唉呀!国主你的衣服湿了……殷儿帮你脱下来吧?」水如殷惊得差点又把水盆给翻了,她果然不适合服侍人啊。幸好他似乎没有发怒,只是直勾勾地瞪着她,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陆云升下意识地抹去脸上水渍,只为了看着她的视线不被阻挡,脑袋却仍无法思考。 水如殷苦笑着,他是不是真的对她很不满意,不然怎么就是不说话呢?不过即使换了一个名字,她本质上还是吉祥,那个服侍人笨手笨脚的吉祥,也难怪他哑口无言了。 国主大婚的喜服样式之繁复令她眼花缭乱,连从哪里下手脱都不知道,最后她好不容易拆开他的玉腰带,找到了暗扣却怎么也解不开,一个不小心施力过猛扣子脱了手,她也失去重心往后倒下,顺势上举的手还这么刚巧的往他下巴狠狠地一击—— 感觉到一记猛烈的上勾拳,疼痛总算让陆云升清醒了,看到即将倒下的她,他急忙伸手将她捞至怀里。 直到感受到她身上的幽香及热度,他才领悟过来这一切不是梦,吉祥真的回来了,真的回到他怀里了! 「吉祥……喔不,你说过的,现在该叫你殷儿了。」他越抱越紧,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只是作梦……」 水如殷鼻头又酸了,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下,不依地鼓起双颊,在他胸前依恋地靠着。「殷儿才害怕呢,怕国主是嫌弃殷儿才不说话。幸好不是,你吓死我了……」 「别怕,殷儿,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我爱你都来不及了。」陆云升满足地叹了口气才将她缓缓拉开,定了定心神问:「告诉我,你怎么从吉祥变成殷儿的?」 「这关系到南国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挣扎了一下才笑道:「不过你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所以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才是母皇的亲生女儿,姊姊水如玉并不是,她只是顶替我的身份。」 他简直是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女皇会让公主当一个花匠的女儿这么多年,然后让别人顶替女儿?」 想起母皇和国师同她说的事实,水如殷依然不免哀怨。「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秘密,事情要由我天生的异能说起。南国数百年来的皇族血脉只有三位公主遗传到这异能,而传说遗传到异能的皇族,会导致南国的覆亡,自己也不长命。数百年前在我之前的两个公主长大后不久,展现异能却都为南国带来了战争,人人都称她们为祸水,最后她们自己果然也因过度施展异能而在十六岁夭折,这正是我十六岁会有一死劫的原因,因此母皇和国师都不希望我过度使用异能,一方面怕被人发现我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会耗损生命,加深劫难…… 「在我五岁那年,母皇的政敌察觉了我的异能,那些人便威胁着要将我烧死。母皇为了保住我的命,发动政争将那些人处死后,暗中把我送出宫,由如玉姊姊来代替我,又在百官面前验证如玉姊姊并没有身怀异能,才将这件事平息下来。」水如殷神情有些抑郁的说,「这些小时候的事我自己都忘了,十几年过去,我才知道母皇原来是我亲生母亲,难怪她一直这么疼爱我。」 陆云升明白了,也更心疼她为了自己能力所受的苦。 「幸好最后,你还是回到我身边了。」他动容地亲吻她的额,「我到现在仍是不敢相信,女皇竟愿意将你还给我……」 说到这里,水如殷小脸微红,呐呐地道:「其实、其实是我求母皇的……」 陆云升带着兴味的笑容盯着她,想不到这丫头竟然有这等脸皮和勇气? 她觉得脸上烧烫烫的,但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只好乖乖地道:「吉利哥……他告诉我,为了救我,你受了抽筋扒皮断骨虫噬之苦,我……我当然舍不得呀。加上我……我也好想你,所以便一再哀求母皇,让我回到你身边……」 想到母皇被她缠到居然开始在皇宫里和她躲迷藏,水如殷便不禁一笑。 「母皇或许是被我烦得没办法了吧,加上国师也告诉她,我在重生之后确实有了凤凰之命,因此嫁到天朝只是早晚的问题,母皇怜我一生坎坷也没享过什么福,这才首肯让我嫁到天朝。」 这番话的重点在女皇,但陆云升却很直觉地把矛头指向吉利,有些不满地咕哝道:「想不到那冰块似的吉利,竟然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吉利哥对我很好的。」水如殷忍不住替吉利说话。 闻言,陆云升眉头皱得更深了,腹里一股子酸水直冒。「是啊是啊,他对你可好了,你病好醒来之后,他还承诺要保护你一辈子呢,哼!」 即便迟钝如水如殷,也听出了他这番话中的醋意,呆了半晌后,不由吃吃笑了起来。「吉利哥就是吉利哥,我们只有兄妹之情,哥哥保护妹妹当然是一辈子,你何苦吃醋呢?」 「我吃醋?我怎么会吃醋?而且还是吃那个大冰块的醋?」陆云升矢口否认。 「你明明就……」 接下来的话,全被陆云升用一个吻堵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丫头像只云雀般吱吱喳喳,哪里像是在洞房花烛夜的娇羞新娘子呢? 这个吻慢慢加深,和以往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挑逗与情欲,令水如殷完全无法自己,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沉沦。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衣服已经被他剥下来了,而他身上那件繁复的喜袍,竟被他粗暴的撕裂扔到一旁。 她只觉昏昏沉沉的,随着他的大手所到之处,一阵阵刺激与酥麻不断浮现,这种感觉令她好害羞,却又让她好喜欢,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只能气喘吁吁地道:「国主,爹说……啊不,是国师说,大婚之日后……我就能和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脱光光一起睡在床上了……」 「哼!他终于有一次说对了。」 「……但他只说不穿衣服在床上,没说要像你这样……摸、摸殷儿的这里……和那里……」 「但他有说不行吗?」 「好像没有……」 「那就对了!」 尾声 【尾声】 陆云升登基的这七年间,大刀阔斧地往西及往北扩张领土,增加东西方的贸易路线,还增开了海上舰队,与更远的外地进行通商,让天朝国力越显兴盛,民富兵强。 而当年二公主一外嫁,南国女皇水霓裳像是没了顾忌,大力震压国内异心分子,也做了许多改革,更在退位后让南国由天朝派去的人接管,等着并入天朝的领土,成为南方的一大郡。 退位时,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亡国祸水之罪,我来承受就好。南国政治紊乱已久,也该走到尽头了。」 陆云升对她身为母亲的坚强钦佩不己,只不过南国以这种方式消失于历史中,到头来还是水霓裳为了女儿水如殷宁可当亡国之君,那么亡国祸水究竟是谁?这问题还真的颇耐人寻味。 但无论如何,只要陆云升能当个好君王,将南国的人民由水深火热的政治乱象中解救出来,人人安居乐业,水霓裳的决定又何尝是错的? 因此,陆云升成了天朝有史以来功勋最盛的国主,而他统一天下、世界大同的理想,指日可待。 原南国国师水一方,在南国并入天朝后,陆云升原想将他迎来天朝,然而水一方婉拒了这个要求,从此云游天下,自由自在。但因为水如殷一直以来仍视他为父,因此他偶尔还是会到天朝皇宫里小住,指点一下天朝国主或是跟天朝的皇后及太子享享天伦之乐。 还有南国的公主水如玉,虽然没有皇朝血统,可毕竟养了十几年,与女皇也算有感情,同时她也有掩护水如殷奇特命格之功,因此女皇将她风光嫁给了一个外族王子。听说她嫁到外族去后,骄蛮的个性收敛了不少,也算是另一种收获。 当然,天朝的守卫也有了改变,熊仁晋升为皇城京军统领,负责全京城的治安。吉利在两朝统一后原要继续担任皇后水如殷的侍卫,但在陆云升的「推崇」下,他升为定北大将军,远派到北方打戎族去了。至于这其中有没有国主的私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天朝后宫,陆云升只专宠水如殷一人,并没有纳任何嫔妃,幸好最后皇后生了太子,文武百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想不到国主甚至打破礼制,每晚都要与皇后共寝,搞得司礼官鸡飞狗跳,后来碍于皇威也只好妥协,直接让皇后搬到国主的寝宫。 这日在烦闷的早朝后,陆云升一下朝,连王袍都还来不及换掉便急匆匆地赶回寝宫。如今在国家一日日壮大的情况下,依然只有待在水如殷身边,才能让他感到平静与心安。 然而才靠近寝室,他便听到里头传来轻柔的歌声。 「儿呀……乖乖睡……上天佑你好安眠……」 这显然是水如殷唱着哄儿子睡的歌曲,既温柔又充满母性光辉,一般说来当父亲的听到了应该要会心一笑才对,想不到他竟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房。 「你这笨蛋!当娘了还不知轻重,难道你忘了我叫你不准再唱歌?」 她只要唱歌就会损及生命的事已像个烙印般深深印在他心底,因此即使他有多么想念她天籁般的歌声,也不准她再唱。 但水如殷天生爱唱歌,只好趁他不在时偶尔偷唱一下,不料就被他抓个正着。 「我不过给孩子唱个歌让他好睡点……」她爱怜地抚了抚龙床上五岁的小太子陆恒,「这孩子像你,都睡不深,但只要听我唱歌,就会睡得很好。」 「那就更不准唱了!」陆云升皱着眉,他当初就是这样差点害死她,怎么可能让历史再重演一次?「这孩子睡不好就睡不好,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他睡不好就当是他的磨炼,以后要当国主的人,几天不睡又怎么了?」 水如殷感到好气又好笑。「我当初死而复生,大破大立,命格早已改变,唱歌己经不会对我造成任何损害了……」 「总之就是不行!」陆云升顿了一下,「但偶尔唱给我听,勉强可以接受。」 她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他了,他很显然就是在和儿子争宠,真教人拿他没办法。 这时候,天朝太子陆恒被吵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睡的他,对于没睡饱这件事感到很不满,嘟起小嘴嚷道:「母后……是谁那么吵?」 陆云升皱起浓眉,这小子连他老子都不认得了? 「是你父王呢。」水如殷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到孩子身上,她拍拍他的背。「乖,你再睡一会儿。」 「儿臣睡不着了。」陆恒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母后陪儿臣玩好吗?还是唱歌给儿臣听……」 「但你现在不睡,晚膳时就没精神了……」她仍是温柔地劝着他。 陆云升没好气地望着这一幕,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要霸占他的女人,还睡在他的床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偏偏碍于水如殷对儿子的溺爱,他只得忍住不把这小孩扔回去自己的寝宫,强撑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硬是挤到这对母子之间。 「恒儿,父王与你打个商量。」 陆恒扬起眉,睁大了眼,不知这个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王,这么慎重是要和他说什么。 「父王另外帮你找玩伴,你将母后让给父王,好吗?」陆云升自以为慈祥地引诱说。 岂知陆恒竟跳了起来,越过他直接抱住水如殷的大腿。「不要!我要母后。」 「如果是你妹妹呢?父王和母后生一个妹妹给你玩,长得和母后一模一样,但是比你还小,你可以轻松的抱起她,教她读书识字,和她一起玩……」陆云升继续哄骗着。 水如殷好笑地望着他,这男人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真的吗……」陆恒随着父亲的话语,大眼越现光采。「那我要两个!」 「一次两个有点难,要看运气。」陆云升奸笑起来,「一次一个,分成两次比较简单,但时间要花得比较长喔。所以这段日子,你可千万不要再缠着你母后。」 「嗯嗯嗯……」陆恒兴奋地点头,他就要有两个像母后的妹妹,可以和他一起玩了…… 陆云升得意地拉着水如殷往外走,将陆恒丢给了宫女。 为了要拐走皇后,连自己寝宫都不能待的国主,他大概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吧。 不过皇后的寝宫可还空着呢,想要两人世界哪里不可以?他志得意满地在心中打着算盘。 「你这人呀,怎么这样骗儿子?」水如殷脸色微红,不由轻捶了他一下。 「谁教他笨。」陆云升批评儿子毫不嘴软。 是吗?水如殷露出古怪的笑意,「他可是未来的国主,你说他笨?我倒觉得他很精明,尤其像他的父亲。」 「如果是像我,那就是精明没错……或许也没那么笨。」听到妻子的赞美,陆云升一下就飘飘然了。 她眼儿滴溜溜地一转,「而且他还有一样更像你。」 「什么?」他期待地等着她下一句恭维。 水如殷捂着嘴轻轻一笑,「他很善变,刚答应过的事马上就可以不作数。」 「我有这样吗……」 陆云升的纳闷才刚升上心头,果然寝宫里就传来震天价响的哭声。 「哇……我要母后啦……我要母后陪我玩啦……」 他脸色一变,立刻抱起水如殷,直接飞越围墙,抄小路离开了寝宫。 「啊!你……」在他怀中的水如殷惊呼了一声。 「哼!那小子如果真像我,马上就会跑出来了,我岂可如他的愿,还给他机会缠着你?」他霸道地低下头,狠狠吻了她一下。「你是我的!」 随着陆云升抱着她四处飞蹿,水如殷银铃般的笑声也传遍了整个皇宫,宫里的侍卫早习惯国主和皇后常这么玩,目不斜视地当作没看到,唇角却都不禁露出了微笑。 从小到大,水如殷承受着别人冷眼与嘲讽而生长,本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了,但如今她不仅身为一国之后,丈夫、儿子也都是万般重视她,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幸福过。 人人都说她傻气,其实,最聪明的才是她。 瞧,眼前这个全天下最伟大又人人景仰的男人,不就被她算计来当丈夫了吗?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