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北至》 楔子 大元673年,武安公主温霜雪率元军百万御漠军于黑水河。 战至674年冬,天现异象,黑风漫天狂沙万里,唯瑶光一星仍有星芒闪烁。 风停云散,元漠两军死伤惨重,温霜雪不知所踪。 第一章 初至北昭 温暖的阳光透过眼皮在眼球上投射出一片红色的光影,细密的眼睫似两扇黑色的小扇子一般微微颤动。片刻后,两扇小扇子缓缓掀开,露出一双闪耀着珍珠色泽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睁开的一瞬间爆射出骇人的杀气,但瞬间却染上了一丝迷茫。 两扇小扇子上下颤动,随后扇子主人如玉般细嫩的藕臂撑着身下床榻抬起了上半身。 “小姐!”撑着头在一旁桌子上打瞌睡的丫鬟猛然惊醒,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叫一声红了眼眶。 “您快躺下,我去叫夫人!”丫鬟立刻起身,把迷茫的人儿再次按回床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跑出了闺房。 床上的人儿听见丫鬟的喊声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脑中传来如针扎般绵密的刺痛,不禁抬起纤细的手指按住了额头。 急促的脚步自门外传来,过不多时便来到近前。 “霜雪!”伴随着一阵香风,一位妆容精致的夫人踉跄着扑到床前。 这声‘霜雪’似乎暗藏诡异的力量,就在夫人的呼喊传进床上人儿的耳朵里时,她的眼前猛然出现了几片破碎的画面。 她看见和她少年时长着八分相似面容的姑娘面带决绝的喝下了一碗药汤随后便昏倒在屋内,待贴身的丫鬟发现她时已然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府内上下乱成了一锅粥,眼前这夫人和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惊慌,忙不迭的差人去请了大夫。最后她到了一位青年男子,面容俊秀眼神却透着几分邪气。 “霜雪,你别吓娘啊!”夫人扶着床上人儿的手臂转头对丫鬟喝道,“速去请张大夫来温府!” 床上的人儿听见夫人的喊叫,不禁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她是叫温霜雪,可她的娘亲分明不是眼前这位夫人! “霜雪!”温霜雪在那些画面中见过的中年男人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冲进房间,站在这位夫人身后焦急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爹!” 温霜雪呆呆的看着中年男人,随后眼中爆出了惊人的煞气。她的父亲乃大元先帝景帝,这人怎敢口出狂言以下犯上! “是爹不好,你要怪就怪爹,是爹的错!”中年男人见温霜雪直勾勾的盯着他也不答话,以为仍是因为前几日赐婚的圣旨想不开,便蹲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凄然道,“圣上这是在整治我呐!他分明知道你与梁大夫的公子交好,却仍然下旨把你许给慧王。这具是因为我上书进言请他遵循长幼之序,莫要依个人喜好废长立幼,废了大皇子的东宫之位立七皇子为太子惹恼了他啊!” 温霜雪越听越是茫然,皇兄什么时候有七皇子了?她离京之时,皇嫂不是才刚怀了第二胎? “你……”温霜雪刚想说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背着药箱由丫鬟引着进了门。 “张大夫,您快来给瞧瞧!”中年男人和夫人赶紧让开位置,让老大夫来到近前。 老大夫拉过温霜雪的手腕,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手肘处,露出了小臂上一道足有三寸长的疤痕,看样子像是长刀劈砍出的旧伤。 老大夫眉头一跳,随后就把她的袖子抚平,盖住了那条骇人的痕迹。 “霜雪,你胳膊上是怎么回事!”自称是她娘的夫人眼尖的看到了那片旧伤,顿时惊呼一声捂住嘴巴。 温霜雪面色不变,平淡道:“不小心。” “梅香!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夫人对着方才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丫鬟大声训斥。 “奴婢该死!”梅香吓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小姐可有不适?”张大夫对眼前的一幕置若罔闻,深宅大院里的纠葛不是他一个外人所能染指的。 温霜雪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幕,但她知道,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眼前这对夫妻的府邸。而这对夫妻似乎也把她认作了他们的女儿,并且他们的女儿也叫温霜雪。 “并无不适。”温霜雪沉声道,“这里是何地?冯维仪呢?” 张大夫瞳孔一缩,片刻后回头看着背后的男子。 “温尚书……这……” 温尚书面色同样变得异常难看,急声问道:“这里当然是温府!冯维仪是谁?” “温府?”温霜雪皱眉。 “霜雪,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爹!北昭三品吏部尚书温谦之!”夫人眼眶通红,“我是你娘,姚玉荷!” “北昭?”温霜雪更加迷茫,“北昭是哪里?大元呢?” 温谦之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我国国号北昭,大元已经亡了近千年了!” “霜雪啊!你这是怎么了!”姚玉荷急的眼泪都下来了,“怎么连我们都不认识了!” “千年……”温霜雪面色突然惨白,心脏如遭重锤,连带着喉咙里都泛出了血腥的气息。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道理她不是不懂,但亡国之事一但出现在自己身上就变得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了。尤其是她为了这天下征战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将士,大元怎么说亡就亡了?他们的血白流了吗?黑水河畔是否至今仍有大元英灵哭嚎? 张大夫眉头紧皱:“小姐气血不稳,我再开两副药平复一下气血。” “大夫,小女精神异常胡言乱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谦之急声道。 张大夫捋着胡子:“许是昏迷许久,精神仍未恢复。” “还要多久?”温谦之继续问道。 张大夫叹了一声:“那要看小姐自己能否调整好心情。” “小姐,往日不可追。”张大夫语重心长。 关于圣上和温梁两家的事京中早已传开,都说伴君如伴虎,此话当真不假。温谦之身处高位,贸然动他怕会引起朝野动荡,圣上也落得个拒谏饰非的骂名。既然不能轻易动他,那就动他的掌上明珠。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威胁到他本人的利益,但也足够他恶心一阵子了。 只是苦了温家小姐和梁家少爷,才子佳人竟因为一道圣旨此生再无半点缘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张大夫是想劝解原来的温小姐珍惜当下放眼未来,可听在现在的温小姐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时光漫漫,现在的她与原来的她隔了千年的距离,断无可能再回去了。从今往后,她不是大元的武安公主温霜雪,只能是北昭三品吏部尚书的女儿温霜雪。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里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惊慌。千年时光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千年之前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在千年之后的现在,她就好似一个傻瓜,寄居在温府的屋檐下无法掌控自己的宿命。 好在露出旧伤的一瞬间让她确定了这幅身体还是她的,以前的温霜雪不知去了哪里,但愿那个与她有八分相似的姑娘去了一个好去处,不用再受世间疾苦。 温霜雪不禁握紧的拳头,澎湃的内力激荡在经脉之中,只有在她意识到武功还在时才能生出一丝隐秘的安全感。在这样诡异却又荒诞的境况下,她只信她自己。 第二章 赐婚 “小姐,该喝药了。”梅香小心的端着汤药来到二楼房前回廊上坐着的温霜雪面前,从碗中盛了一勺吹了热气,递到温霜雪嘴边。 温霜雪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随后把药碗递到拿着勺子兀自目瞪口呆的梅香面前。 “小姐……”梅香不知所措喃喃的叫了一声。 在她的印象中温霜雪一向是怕苦的,每次受了风寒总不肯好好吃药,非要夫人哄着骗着才行。 温霜雪靠在身下的躺椅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支在回廊红色的廊椅上。宽大的罗裙被那双翘起的长腿撑成了一扇粉色的帘子,挂在腿上垂在地上随风轻摆。 梅香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小姐,您这幅样子让夫人看见又要挨骂了!” 梅香蹲在温霜雪身旁,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不眨一瞬的看着她,目中泛起几分心疼。 自那日温霜雪喝药自尽被救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那个叽叽喳喳好似百灵鸟般的姑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眼前这幅看透世事的淡然。以前温霜雪最喜欢的就是拉着她在府中放风筝荡秋千,但现在,温霜雪却更喜欢让她搬出张躺椅,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房前晒上一天太阳。 若是让梅香再说出一点不同,她大概会说温霜雪从小养成的大家闺秀的仪态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内被她喂了狗,变得甚至可以称得上粗俗。 梅香明白,温霜雪的心已经死了。 一个人心若是死了,她是不会乎别人怎么看她的。 梅香盯着温霜雪罗裙上丝线绣成的小花,欲言又止。她想霜翎少爷了,霜翎少爷是最疼小姐的,若是他还在府上,定不忍看小姐这幅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温霜雪仍然闭着眼,阳光在她身上投下金色的流沙,配上她绝美的面容使她看上去好似一位仙人。 “梁公子刚才来府上了,他听说了小姐喝药的事,便急急忙忙的想要来探望!”梅香的手指搅缠着衣带,小心道,“但老爷在正堂见了他后就打发他回去了,还说以后不要再来。” “梁公子?”温霜雪双眼微睁,瞬间想到了她刚醒来时在脑中只闪过一面的男子。 “你见了他?”温霜雪声音冰冷。 “我去给您煎药的时候从正堂门口过去,只看了他一眼!”梅香赶紧地下头,温霜雪此时给她的感觉太过骇人,似乎因为她见过梁公子生气了。 “他唇下的痣请人点了吗?”温霜雪再次问道。 梅香一愣,没想到温霜雪竟然问了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随后摇头:“并未,小姐难道嫌梁公子那里难看?” 温霜雪再次闭上了眼,看来那个男子确实是她那个倒霉的竹马。只是此刻竹马依然是竹马,青梅却并不是原本的青梅。 “梁公子的父亲是哪个衙门里的大人来着?”温霜雪状似随意的问道。 梅香再次一愣,但还是回答道:“光禄大夫梁致贤梁大人啊!” 温霜雪秀眉微蹙,自她醒后已经听了两个官职,一个是温谦之的吏部尚书,另一个就是梁致贤的光禄大夫。 这两个官职十分耳熟,耳熟到让她几乎可以确定北昭的官职仍然是沿用大元的那套。 梅香咬着嘴唇:“梁公子让我转告小姐,今日亥时四刻,温府后门北阁胡同相见!” 温霜雪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竟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中不带半点暖意,反倒透着嘲讽。 “怎么?想带我私奔?”温霜雪声音平淡,不带半丝起伏,“他一届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离了梁府拿什么活命?” 梅香震惊的看着温霜雪,在她的认知里温霜雪提起梁中明从来不会是这样的态度的。在此之前,每每提起梁中明,温霜雪的眼睛里都是闪着星光的。这样的温霜雪让梅香觉得陌生,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温霜雪平静的看着湛蓝的天空:“圣上已经把我许了慧王,此时我若跟他走,让温梁两府如何自处?” 梅香听了这话顾不上主仆尊卑,抓着温霜雪的胳膊急声道:“小姐,天下皆知,那个慧王,可是个傻子!” 温霜雪眼角微动,片刻后竟然扯了下嘴角:“那样更好。” 温霜雪拍了拍梅香的手,站起来身来:“收了吧,该用晚膳了,别让爹娘久等。” 梅香看着温霜雪下楼的背影眼中透着迷茫,她不明白温霜雪究竟在想什么。梁中明一表人才,就算是跟着他私奔也总好过嫁给那个傻王爷! 事实上温霜雪确实觉得嫁给一个傻子挺好,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武安公主只不过是一个大人的女儿。圣上金口一开,无论她有多么不愿意都无济于事。大元已亡了千年,她不必背负着守卫疆土的重担,凭她一己之力复国更是无稽之谈。况且人事已非,就算她复了国,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这国复的有何意义? 这一世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她只是温霜雪,所以这一次她想为自己而活。 曾经被她丢弃的纵剑江湖的快意竟在这一刻死灰复燃,就好似世间最毒的毒药直击心脉,让她欲罢不能。 她不想被任何人束缚,所以嫁给一个傻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等过了几年没人能想得起来她时再使个金蝉脱壳之计全身而退,江湖之大总能找到片瓦遮身。 温谦之看着安静吃饭的温霜雪和姚玉荷对视一眼,脸上神色变换了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道:“梁公子今日来府上了,我告诉他以后为了避嫌不要再来。” 温霜雪面色如常,点头道:“知道了。” 温谦之和姚玉荷再次对视,在他们的预想之中温霜雪不该是这个反应。 “霜雪,你要理解你爹的难处。毕竟圣上已经下了圣旨,这件事不是你爹所能左右的。”姚玉荷忍不住劝道。 温霜雪笑了一下,轻声道:“娘,我明白。” 温谦之看温霜雪似乎真的是想开了,重重的叹了口气:“以后别再想着梁公子了!” 温霜雪平淡道:“我听闻慧王是个傻子,圣上给一个傻子赐了‘慧’字,真是用心良苦!” 温谦之面色一变,低声喝道:“慎言!以后嫁到天家,更是要谨小慎微,不要说大不敬的话!” 姚玉荷却瞬间红了眼眶:“霜雪说的没错!咱们霜雪这么聪明,怎么就偏偏要嫁给一个傻子!” 温谦之紧紧的抿着嘴,片刻后声音颤抖:“傻子也好,至少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用理会朝堂上的肮脏龌龊!” 姚玉荷拿出手帕沾了眼角,换了个话题:“圣上要她二人下月初六成婚,眼看着剩不了几天了,明日宫里就会送来喜服,试试合不合身。霜翎的信今日也送来了,军务繁忙无法脱身,霜雪的亲事就回不来了。” 温谦之闭了闭眼:“不回来也好,不然依他的性子知道了霜雪受此大辱,定要为他妹妹出头的!” 温霜雪眼睛微眯,原来温府除了她还有一子,听姚玉荷的意思,这位叫温霜翎的大哥似乎在京都外做武官。 温霜雪夹了片肉放入口中,不回来也好,免得少年意气闹的天翻地覆连累了温府。 温霜雪晚间被梅香服侍着睡下了,梅香睡在外室以备温霜雪夜间召唤。 梅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一直到亥时四刻,终于还是忍不住爬起来轻手轻脚的进了温霜雪的内室。 温霜雪在梅香踏进内室的瞬间睁开眼睛,目中爆射出凌厉的精光。 “小姐?小姐?”梅香摸黑来到温霜雪面前,轻声叫道。 温霜雪在察觉到是梅香时再次闭上了眼睛,声音清冷:“这么晚不睡觉来干什么?” 梅香咬了下嘴唇,心中一横:“小姐,已经亥时四刻了,梁公子还在北阁胡同等您呢!” 温霜雪翻了个身,背对梅香:“睡觉去吧。” 梅香一愣,随后急声道:“小姐,您不去见梁公子了?” 温霜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梅香伏在床边焦急道:“小姐,您今日要是不走可就没有机会了,就要嫁给那个傻王爷了!” 温霜雪叹了口气,再次转过身来面对梅香,借着窗外射进的月光抬起手把梅香耳边的碎发拢到她的耳后:“你待我好我知道,但我和梁公子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梅香捉住了温霜雪停留在耳边的手,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小姐,您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我实在是不想看您嫁给一个傻子,不值啊!” 温霜雪在黑暗中笑了一下,看着梅香心疼的眼睛不禁心中温热:“睡吧,我知晓轻重。” 第三章 嫁衣 披红挂彩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在珠玑胡同蜿蜒直街尾,百姓们站在街道两头好奇的向珠玑胡同里张望。 珠玑胡同里住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人们,看这架势,不知是哪位大人家要嫁小姐,夫家居然送了这么多彩礼到府上。 温谦之站在府前迎住了押送彩礼的队伍,为首的是宫里内侍省的一位大太监名曰魏良。 “魏公公!”温谦之满面带笑,拱手相迎。 魏良也笑了起来,捏着嗓子道:“杂家奉圣上之命,来给温府下聘礼。” 温谦之引着魏公公要入正堂:“圣上真是心急,昨日宫里才传话过来,只说今日来送喜服要给小女试穿,并未提及聘礼之事。” 魏良抄着手,也不进正堂,站在堂前看着太监和大内负责押送嫁妆的东林校尉们把嫁妆搬进温府。 魏良向天拱手:“圣上一直对慧王疼爱有加,温大人有女如此,圣上当然着急。这不是谴了杂家来,把喜服和聘礼一起送来!” 魏良对一位小太监喝道:“小习子!还不把温小姐的喜服拿来,让温大人送到后面给温小姐试试!” 小太监闻言立刻从一个箱子里翻出喜服,恭敬的双手捧到温谦之面前。 温谦之原本还面上带笑,可当他看到喜服的颜色时眼睛猛的瞪圆,浑身上下浮现出滔天的怒意。 魏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温大人?还不让人接着?这可是宫里绣娘的手艺,圣上亲自赐下的!” 温谦之一双手指握的咔咔作响,片刻后终于是敛去了周身骇人的气势,挫败的叫道:“来人,送去给小姐试试!” 丫鬟来到近前,双手接过喜服,也是一脸错愕:“老爷,这……” 温谦之无力的摆手:“送去吧。” “喏!”丫鬟不敢多言,捧着喜服去了内院。 温谦之看着满院子的聘礼,只觉得异常讽刺。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只不过却哑了声音:“魏公公。” “杂家在。”魏良低眉顺眼。 “圣上……圣上为何赐下这绯红色的嫁衣?难不成……”温谦之喉头滚动声音颤抖,似是有一块石头堵在喉咙里,“难不成圣上要我的女儿给慧王做侧妃吗?” 温谦之眼眶发红,鼻腔酸涩,第一次后悔他生平最引以为傲的正值风骨和固执进谏。他若是知道这次上书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件事。 温谦之深吸口气,尽量平复了情绪:“魏公公,慧王现在的正妃是通议大夫张江海大女儿,而张江海只不过是正四品下的官职,我则是正三品!按礼数,小女嫁过去,慧王现在的正妃不是应该降为侧妃吗?” 温谦之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为何……为何我的女儿现在只能穿绯红色的嫁衣出嫁,而不是绛色的嫁衣!” 魏公公脸色未变,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按礼来说是该如此,可是温大人,降品之事本该由慧王亲自上书。对于这件事,圣上也和慧王说了多次。但现如今慧王念旧,无论如何也不肯上书请降慧王妃的品级。虽然慧王是圣上的亲儿子,但慧王已经开府多年,降品之事说到底是慧王的家务事,圣上也不好贸然插手。” 魏良惋惜的叹了口气:“圣上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啊!” 温谦之急声道:“难道圣上的意思,当真是要我女儿给慧王做侧妃?” 魏良点头:“恐怕确实如此!” 温谦之指甲刺进了手心,颤抖道:“如此,我女儿要被人从慧王府侧门偷偷的抬进去?” 魏良再次点头:“按娶侧妃的礼数,是这样的。” 温谦之眼前一黑,身后的管家赶紧上来扶住了他。 魏良见事已经办妥,便不再多留:“聘礼杂家替圣上给您送来了,杂家先行告退。” 魏良笑着向温谦之拱手:“杂家提前给温大人道喜了!”说完转身就走。 温谦之嘴唇抖动,最后居然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老爷!”管家惊呼,立刻差人去请大夫。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温谦之嘶声怒吼。 姚玉荷在拿到温霜雪的嫁衣时也是瞬间白了脸色,立刻带着送嫁衣的丫鬟来前院找温谦之。没成想刚到前院却看到这样一幕,心中又惊又怒,赶紧把温谦之扶进正堂。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玉荷指着丫鬟手中的嫁衣怒声道,“宫里怎么会给霜雪送一套绯红色的喜服!” 温谦之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泪水终于还是滚落出眼眶,捂着脸嘶声道:“都怪我!都怪我!玉荷,圣上是要咱们霜雪给慧王做妾啊!” 姚玉荷如遭雷击,踉跄着退了两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慧王现在的正妃是通议大夫的女儿,他不过是正四品下的官职,而你是正三品!为什么会让霜雪给慧王做妾!” 温谦之抓着姚玉荷的手哽咽道:“这是圣上在整治我!” 姚玉荷摇摇欲坠:“正三品大员的女儿居然嫁给人做妾,还是嫁了个一傻子,傻子的正妻居然还是正四品下大人的女儿,可笑啊!可笑啊!”说完这话,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前院已经乱了套,但内院却仍未察觉。 小丫鬟不知该拿这套喜服如何是好,只能自作主张送给了温霜雪。 “你是说,这是宫里送来的喜服?给我穿的?”温霜雪坐在桌旁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绯红的喜服分明不是娶正妻应有的颜色! “是!”丫鬟吓的跪在地上,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不敢看她,“老爷气的吐了口血,夫人也气的昏了过去!” “嘭!”温霜雪手中的茶盏嘭的一声被她握的粉碎,白色的粉末顺着手心流在桌子上。 梅香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霜雪什么时候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梅香后知后觉的扒开温霜雪紧握的手掌,却发现那双莹白的手掌连一丝伤痕也没有! “请大夫了吗?”温霜雪寒声道。 “请了。”丫鬟头埋的更低。 温霜雪死死的盯着绯红色的嫁衣,片刻后咬牙道:“好!好!好!” 温霜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射出的寒意几乎要把嫁衣搅的粉碎。 “梅香,收了!” 梅香惊叫道:“小姐!不能收啊!这可是要你做妾啊!” 温霜雪手指紧握,咔咔作响:“听话,收了嫁衣。这是圣上的意思,由不得咱们不收!不收就是害了爹娘!” 温霜雪冷笑道:“他就在等咱们不收,这样就可以给咱们扣上一个抗旨的罪名,把爹革职查办!” 第四章 做妾 温霜雪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官场江湖混迹多年,侠义二字还是牢牢记在心上的。温家夫妇虽然并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之前的温霜雪,但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拿她当亲生的女儿对待。 上辈子由于战乱三岁就被景帝送出宫去跟师父学艺,此后一十六年一直混迹江湖。直到大元景帝过世,她才被大哥找回来,紧接着顶盔掼甲征战四方。 她从未享受过父母的爱护,但这一世一经尝到,就再也不愿放下。 她自恃功夫高深,只要想走没有人能留得住她。但她不能害了温家夫妇,不然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穿上,去见爹娘!”温霜雪屏退了丫鬟,示意梅香替她换喜服,眉目间已然满是煞气。 梅香心中不甘,但被温霜雪骇人的脸色吓的不敢多言,只得服侍她穿上那身绯红色的喜服,跟着她去了正堂。 “爹,娘。”温霜雪立在堂下,那身绯红色的喜服尤为刺眼。 正堂里除了温家夫妇和一众家丁丫鬟之外,还有一位熟人,正是她初来北昭时为她诊治的张大夫。 张大夫见温霜雪身披喜服光彩照人不禁多看了两眼,但在看到喜服的颜色时却眉头一跳别过脸去。 “我开个方子,大人和夫人先服用五天,五天之后我再来。”张大夫把药方交给管家,不放心的嘱咐道,“大人,夫人,不可再动气!” 张大夫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向主人们施礼走出正堂。 “送一下张大夫!”温霜雪对身后的梅香道。 “多谢小姐!”张大夫躬身道谢。 “都出去!我有话对我爹娘说!”温霜雪面若寒霜。 家丁丫鬟对视一眼听话走出,唯留老管家温文一人站在正堂不放心的看着几人。 “想说什么就说,你文叔也不是外人!”温谦之按着额头,神色疲惫。 温霜雪上前两步,并起手指搭在温谦之的手腕上,紧接着又诊了姚玉荷的脉,确认二人只是怒火攻心无甚大碍才放下心来。 温谦之看着温霜雪的动作心中温热,但一想到体己的小棉袄竟然要嫁给一个傻子做妾不禁又红了眼眶。 “张大夫不是说了无事,你又不懂医术,能摸出个什么门道?”温谦之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温霜雪退开两步,站在二人面前:“喜服很合身。” 姚玉荷的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站起身来踉跄着来到温霜雪面前,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爹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姚玉荷恨不得把温霜雪揉进骨血里方才甘心。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今日竟然被一道圣旨送入火坑,此后终温霜雪的一生,永远都活在正房的掌控中任其拿捏! “霜雪,你走吧!去陇泉找你大哥!咱们不嫁了!”姚玉荷按着温霜雪的肩,眼睛通红状若疯狂! 温霜雪笑了一下,抬手拭去了姚玉荷的泪。 “娘,我嫁。”温霜雪笑的温婉。 温霜雪看着温谦之背后墙面上挂着的山水画目光幽深,仿佛透过这片山水看到了那个端坐在龙座上的男人。 “我若是不嫁,咱们温家就完了。”温霜雪面无表情,但眼中却透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他就等着我不嫁呢,我怎能如他的愿?” 温谦之从未见过这样的温霜雪,褪去了天真烂漫,好似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温谦之不禁按住了狂跳的心脏,他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早和梁家定下这门亲事,温霜雪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温谦之心中难过,虽然他欣慰于温霜雪已然成长到能看透朝堂波云诡谲局势的地步,但同样他也难过于这并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霜雪,你……可是要从王府的偏门被抬进去的!”温谦之声音颤抖。 温霜雪冷笑道:“我知道,从正门抬进去那不是娶正妻么!我可是嫁过去做妾呢!” 温谦之忧虑道:“慧王正妃素有贤名,不知你嫁过去会如何待你。天家水深,你不要胡闹!” 温霜雪点头应下:“爹爹放心,我自有分寸。” 五月初三,慧王府遣了人来温府拉走了十辆马车,马车上满满当当的装满了温霜雪的嫁妆。 温霜雪站在绣楼上听着前院的喧闹,在她的背后,梅香正坐在桌旁绣着一方手帕。 “梅香。”温霜雪突然叫了一声。 “小姐?”梅香抬头看她,只见阳光正好照在温霜雪身上,射在梅香的眼睛里让她看不真切。 “你是要做陪嫁丫鬟的。”温霜雪道,“你若不愿,我可以让爹换个人来。” 梅香咬着嘴唇,心中凄苦:“小姐,您是不要我了吗?” 温霜雪转过身,叹了口气:“此去前途未卜,我是怕委屈了你。” 梅香坚定道:“小姐不必担心梅香,梅香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不管慧王的正妃是谁,只要有梅香在,一定不会让她欺负您!” 温霜雪沉默了片刻,脸庞稚嫩的小丫鬟此时竟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对她许下这样的承诺。 温霜雪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中却带着和煦的暖意。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有你这句话,我去哪都带着你!”温霜雪揉了揉梅香滑顺的发丝,“继续秀吧,自我病后就再也记不得女红怎么做了,以后能不能穿好看的衣裳用好看的帕子全靠你了!” 梅香眼前又浮现出温霜雪喝药之后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样子,黑珍珠般的眼睛里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一丝水意。 梅香认真的点头,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梅香一定会让小姐穿上天下最好看的衣裳,用上天下最好看的帕子!” 温霜雪看着小丫鬟仿佛面对生死一般的严肃,不禁失笑道:“我们梅香无论做什么都是顶好看的,不需如此。” 温霜雪看着梅香细嫩的小手在丝绢上翻飞,不禁就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意。虽然她现在在外人看来是只是十五岁的年纪,但在来此之前却已经二十六岁了。梅香在她眼里就是孩子,而且是个可爱的孩子。 第五章 美人入府,各怀心事 五月初六下午,晴空万里。 一顶绯红色的小轿抬着温霜雪从温府正门出来,轿里的新娘头戴凤冠,身披绯红色嫁衣,虽不如绛色艳丽,但也是美艳不可方物。 梅香穿着桃红色的裙子跟着小轿一同出门,温谦之和姚玉荷站在门内看着轿子越走越远,只觉得心脏好似被只大手攥住似的扯的生疼。 从此后捧在手心里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就变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要冠上夫家的姓了! 不同于娶正妻,纳妾要简单上许多,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只是一顶小轿抬着新娘从娘家来到夫家,而且还不能从正门进。 秦秋寒任由家丁给他套上了绛色的喜服,四爪飞龙昂头嘶吼,似是要冲破绸缎的压制冲天而起。 秦秋寒左手拿着一个枕头,傻乎乎的笑着,口齿不清的念道:“媳妇儿!娶媳妇儿!” 张莹莹无奈的看着他,柔声安抚:“王爷,温姑娘马上就来了,您把枕头放下就能去见她了!” “见媳妇儿!”秦秋寒仍然傻乎乎的笑着,拿着枕头飞奔出寝宫,惹得丫鬟家丁侍卫们在后面不住的追赶。 “快把王爷拦住!”张莹莹惊呼道。 秦秋寒木讷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痴傻的笑容却又加深了一分。 温霜雪,这一世我们终于要再次见面了。上一世我活了三十年,傻了三十年。你欺我痴傻,当着我的面和梁中明通奸不说,竟还害死了莹莹,意图谋反惹得我慧王府和你温梁两家三千余人满门抄斩! 这一世我不傻了,你给我的,我要加倍奉还! 当然,对于秦秋寒的想法温霜雪并不知情。她还天真的以为在北昭只有她一个异类,却没想到自从她踏进慧王府的这天起,已经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报复她要她的命了! “梅香姑娘!”慧王府中的管事大丫鬟冰琴叫住了想要一同和温霜雪进房的梅香。 “这是我的贴身丫鬟。”温霜雪停住脚步,声音清冷。 冰琴深施一礼,不卑不亢道:“温夫人,今日您与王爷大喜,梅香姑娘按礼不能进您二位的新房。您放心,过了今日,梅香姑娘仍旧贴身伺候您!” 温霜雪藏在盖头下的眼睛半垂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梅香,跟着去吧,明日再来。”温霜雪叹了口气,入了人家的门自然是要守人家的规矩。 “喏,小姐……”梅香突然住口,咬着嘴唇改了称呼,“夫人。” 温霜雪由王府的丫鬟引着进了房间坐在榻上,过不多时天已擦黑。 一道痴傻的笑声由远及近,被人带着来到门外。 “媳妇儿!”那声音吃吃的笑着,映照在窗纸上的人影手舞足蹈。 “王爷快进去吧,温夫人等着您呢!”温婉的声音响起,催促着门外的人推开房门。 “你也进来!”秦秋寒仍然笑着,但一只手却扯着张莹莹的袖子。 张莹莹掩嘴失笑:“王爷,今日是你和温夫人大喜,我进去算什么样子!” 张莹莹柔声道:“听话,进去吧,明日早晨就能见到我了。” 秦秋寒被人半推半就的塞进房间,他仍然扒着门框大声喊道:“王妃!明日一定要来陪我玩!” 张莹莹无奈道:“好!明日陪你!” 温霜雪脸上神色未变,虽然她因为一道圣旨不得不嫁入慧王府,但这清白的身子可没打算交给这个痴傻的王爷。 温霜雪从盖头下目视自己的这双手交叠在裙上,暗自决定一会儿下手轻一些,点了他的睡穴让他睡觉便好。 秦秋寒听得门外渐渐安静,知道是丫鬟家丁跟着温莹莹都走了。他转身看着榻上坐着的新娘,眼中却爆射出惊人的寒光。 此时的秦秋寒敛去了痴傻了假象,好似换了个人般气势逼人。 他缓缓走到温霜雪面前,眼中的恨意几乎要透过绯红的盖头把她捅个对穿! 片刻后秦秋寒再次换上了那副痴傻,伸出手去掀了盖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想要温霜雪的命不必急于这一时。 重生一世他最大的敌人早已不是温霜雪,而是那个端坐在龙椅的男人,他的父亲秦延昌! 随着盖头掀起,美丽的新娘缓缓露出勾人夺魄的脸庞。 秦秋寒在看到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时瞳孔一缩,眼中不可抑制的就浮现出一丝迷茫。 很像,但却不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秋寒保持着半掀盖头的动作直直的盯着温霜雪,上一世的温霜雪分明不是这个样子! 虽然两世的温霜雪脸庞有八分相似,但这一世的她却比上一世更加漂亮! 秦秋寒攥紧了盖头的一角,即将要报复仇人的快感消失无踪。 这绝不是温霜雪! 温霜雪随着盖头掀起的动作抬眼去看慧王,却发现眼前的男子正呆呆的看着她。 温霜雪挑了眉,没想到这痴傻之人竟生的这么好看。 剑眉星目,眼尾泛红,就算是在女子脸上不常见到的桃花眼也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眼浓眉大眼,眼尾嫣红,眼波流转,隐隐透出几分湿意,好似刚刚哭过一般。 这双美的惊人的眼睛仅仅是放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会让人觉得风情万种,只消看上一眼,任谁都会觉得其中似嗔似怨,连魂魄也被他勾了去。 温霜雪被这双眼睛蛊惑,自己把另外一半盖头取下,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温霜雪暗自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双眼睛生在了一个傻子身上,若是生在正常人身上,只消露出一丝情谊,也能引得无数女子为之疯狂。 温霜雪径自起身坐在铜镜前卸去满头金钗,随后挽了个简单的发式。 铜镜里仍然倒映着秦秋寒僵硬的影子,不知所措的站在榻前。 “王爷。”温霜雪尽量缓了声音,“上床歇息吧,一觉醒来王妃就来接你了。” 秦秋寒背对着温霜雪眉头紧蹙,上一世的温霜雪分明对他不是这个态度。 上一世二人成婚之时温霜雪在屋内咒骂哭泣了整夜,甚至还拿起花瓶砸在他身上。 但现在温霜雪却异常冷静,根本看不出要和他大闹的意思。 “媳妇儿,睡觉!”秦秋寒再次换上一副痴傻的笑容,笑着走向温霜雪。 温霜雪叹了口气,站起来扶着他把他按在榻上。 “听话,睡饱了觉王妃才会来接你!”温霜雪的发丝垂在秦秋寒脸上,连带着她身上的冷香也钻进了秦秋寒的鼻尖。 秦秋寒老老实实的盖了被子,转身面对墙壁。在温霜雪看不到的地方瞬间握紧了拳头怒目圆睁,温家竟敢偏他! 竟敢找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冒充温霜雪嫁给他! 秦秋寒咬紧了牙关,无论温霜雪这辈子嫁给了谁,他都要把她找出来,挫骨扬灰! 第六章 温夫人奉茶守礼,秦王爷疑心暗查 温霜雪褪下喜服换了外袍,坐在茶桌旁的椅子里撑着头看着秦秋寒。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呼吸并不平稳,显然是并未睡着。 “怎么不睡觉?”温霜雪出声问道。 秦秋寒瞳孔一缩,不知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他干脆转过身来,面对温霜雪,睁着双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她。 “睡不着。”秦秋寒道。 温霜雪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是在等她哄他睡觉,便失笑道:“闭上眼睛,给你唱我家乡的小调。” 对于傻子温霜雪无意刁难,在她看来通过一个傻子来展示自身的强大本来就是件懦弱的事情。 秦秋寒让她想起跟着师父学艺时山下张大娘的儿子,虽然也是个傻子,但却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善良的心。 秦秋寒眼两眼放光,认真的点头,紧紧的闭上双眼,甚至还用手捂住了眼睛。 “朔风寒,金戈起,血光沫,马蹄疾。广原阔,黑河长,女儿痴,等情郎。一声鼓,披战袍,二声鼓,拭长刀,三声鼓,挽缰绳,四声鼓,旌旗飘,五声鼓,杀声起,六声鼓,寒光韬,七声鼓,破敌阵,八声鼓,起长号,九声鼓,乘胜追,十声鼓,毁敌巢。生时去,死时归,女儿泪,岁月催……” 不知怎的,秦秋寒在温霜雪并不好听的沙哑嗓音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小调,不知温霜雪是从哪里学来的,既热血,又悲凉。 歌声中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多到让秦秋寒几乎以为歌中情景是她亲眼所见。 秦秋寒紧接着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个高官的小姐怎么会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这首粗犷的小调也许是从温谦之处学来的吧。 温霜雪听着秦秋寒渐渐平缓的呼吸收了声音,目中的苍茫好似再次让她回到了黑水河畔,杀声震天鲜血四溅。 温霜雪闭上了眼睛敛去了瞬间冒出的血腥气,再看向秦秋寒时便不自觉地的带了丝暖意。 离了那些金戈铁甲马革裹尸的日子,她只想安安稳稳活着。 以前折腾的太狠了,现在不想折腾了。 夜深露重,温霜雪就这么坐了一夜。 在这夜中她想了很多,甚至生出了一丝不真实的错觉。 武安公主嫁人了,她温霜雪居然还能活到嫁人的这天。 虽然嫁是个傻子,虽然是给这个傻子做妾,但却也让她穿上了嫁衣,被人抬着进府。 “小……夫人!”天光大亮,秦秋寒仍未转醒,梅香倒是早早的来到门外伺候,轻轻的叫了一声。 温霜雪打开门,带着一身的寒凉:“叫不惯夫人就别叫了,还叫小姐。” 梅香松了口气,立刻叽叽喳喳道:“小姐,咱们今日上午奉完茶是要回门的!” 秦秋寒在两人说话时已然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坐起身:“媳妇儿!” 梅香偷偷向屋内看去,却见秦秋寒穿戴整齐,根本看不出两人春宵帐暖的痕迹。 “小姐,这……”梅香震惊的看着秦秋寒,不知所措。 “梅香,以后跟着我,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温霜雪眯了下眼睛,面容瞬间变得异常阴狠。 “喏!”梅香吓了一跳赶紧应下。 “给我束发,扶王爷起来,一起去正堂见王妃!”温霜雪把梅香让了进来。 张莹莹端坐在正堂,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 她早就听说温霜雪和梁中明青梅竹马,不知为何圣上突然把温霜雪指给了秦秋寒。秦秋寒是个傻子但好歹也是个王爷,而她父亲只不过是正四品下的官职,但温谦之却是正三品,不知温霜雪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嫁入王府,可不要闹的太过才好。有父辈的官职摆在面前,她还真不好管教。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温霜雪已经带着贴身丫鬟扶着秦秋寒来到正堂外,张莹莹见温霜雪停下让丫鬟扶着秦秋寒先走进来,把他安顿在主位。 “霜雪见过王妃!”温霜雪踏步来到近前,躬身施了半礼,梅香跪在温霜雪身后,温顺的底下头去。 王府的丫鬟早就等在一旁,端着茶盘来到温霜雪身旁,温霜雪从茶盘中端起一杯茶。 “王爷,请喝茶。” 秦秋寒眼神深沉,以他对温霜雪的了解,温霜雪绝对不是个能受得住气的。昨夜不仅哄他入睡,今日居然还亲手奉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秦秋寒接过茶杯,向张莹莹笑道:“喝茶!喝茶!” 张莹莹无奈,只得柔声哄道:“王爷先喝。” 温霜雪又从茶盘里拿起另一只茶杯,递到张莹莹面前:“王妃,请喝茶。” 张莹莹抬手接过,温柔的笑道:“妹妹不必多礼,以后在府内不必唤我王妃,叫我姐姐就好。” 温霜雪退后一步,低头道:“礼不可废!” 张莹莹安抚道:“都是自家人,可以随便些。” 温霜雪颇为意外,看来这个张莹莹竟是个温柔的女人。 “王妃,今日上午妾要回门。”温霜雪声音坦然,自称为妾并没有什么让她觉得难看的。 她可不是原来娇生惯养的温霜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让王爷陪你回去吧!”张莹莹赶紧说道。 温霜雪道:“不可!妾是嫁过来做侧妃的,按礼回门时夫家是不能跟着的!” 张莹莹思索片刻道:“我让王府的侍卫陪你同去!”毕竟温谦之位高权重,她也不好太拿正妃的架子。 “多谢王妃!”温霜雪再次施礼。 “去玩!去玩!”秦秋寒把手中的茶泼在桌子上,站起来跑出了正堂。 管事大太监见状向张莹莹和温霜雪告了罪,赶紧追着他跑了出去。 慧王的书房一直是王府上的禁忌之地,无论是谁,没有慧王和管事大太监的首肯都不得入内,甚至连张莹莹也不例外。 究其原因,还要述说到慧王开府时请了一个道来看风水,那道人在府内做了一场法事,最后竟得出了书房的位置乃万年前上古战场所在,阴灵堆积,必要请伏魔大帝化身坐镇方才能保平安。并且请了这尊神位后,只有王爷和王府大太监入内侍奉才可有镇宅之功效,其他人私自进去不但没用反倒会遭反噬恶鬼缠身。从此之后,王府书房就成为了王府上下众人的禁忌之地。 “阿翁。”秦秋寒坐在书桌后面眼神凌厉,哪还有半点痴傻的样子! “王爷!”管事大太监赵迎春恭敬的低头。 “这个温霜雪是假的,你跟着她回去,试探一下温谦之的口风,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真正的温霜雪在哪里!” 赵迎春一惊,立刻道:“假的?怎么可能!温谦之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找一个假的嫁入王府!这桩婚事是圣上定下的,温谦之这么做就是欺君之罪!” 秦秋寒眼尾泛红,冷笑道:“我也想知道,温谦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迎春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王爷……您……会不会搞错了?这个温霜雪说不定就是温谦之的女儿呢?” “不可能!”秦秋寒猛的爆喝,“我见过温霜雪,她没有这么漂亮,脾气也没有这么好!” 赵迎春一愣:“您见过?”赵迎春眉头紧皱,他自秦秋寒一岁时随蓉妃入冷宫后就一直伺候在身边,他怎么不知道秦秋寒见过温霜雪? 秦秋寒脸色紧绷:“你不必多问,总之,一定要弄清楚真正的温霜雪在哪里!” 第七章 回门 温霜雪原以为张莹莹肯让府中侍卫随她回门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没成想临走时接到丫鬟通报,秦秋寒竟遣了府中的管事大太监赵迎春跟她一起回去。 先前在正堂没来得及细看这位掌事太监,现在两人离的近了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就撞入了温霜雪的眼睛。 温霜雪瞳孔一缩,这位掌事太监是个高手! 高高鼓起的太阳穴,骨节宽大如鹰爪般的双手,无一不昭示着这位大太监不仅手上功夫了得,内功也的极好的。 “有劳赵公公!”温霜雪面色不变,问问颔首,由梅香扶着钻进马车。 “温夫人折煞奴婢了!”赵迎春笑眯眯的说道。 慧王府离温府不算太远,马车从王府出来行了两刻就到了温府门前。 温府的家丁丫鬟早就接到了小姐要回门的消息,恭恭敬敬的立在门边迎接。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刀斧撞击之声也隐隐传来。街角处缓缓走来一支队伍,绯红色的马车旁跟了六位侍卫和四位丫鬟。虽然随从不多,但一行人都打扮的十分精神,绝对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下人。 温文翘脚观察,待看到马车时忙不迭的跑进府内大声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温谦之和姚玉荷听到喊声赶紧迎了过来,正巧撞见温霜雪的马车停在府前。 梅香挑帘扶着温霜雪下来,姚玉荷看到温霜雪梳着的妇髻话还没说眼睛先红了。 “快进来!”姚玉荷拉着温霜雪当先进门。 “几位也进来休息吧。”温谦之示意温文把王府的侍卫安排妥当,这才和赵迎春一同进入。 温谦之缓缓开口:“小女只不过是王府的侧妃,今日回门没想到竟有劳赵公公亲自护送!” 赵迎春躬了下身子:“不敢不敢,温大人言重了。这是王爷亲自交代下来的事,奴婢自然要尽心尽力!” 温谦之眼神一凝,狐疑道:“王爷亲自嘱咐你护送小女回来?” 赵迎春笑道:“王爷还让奴婢给您道喜,说您家有双姝,个个都是绝色的女子,他日前见过您的另一位小姐,虽不及温夫人貌美,但也是美若天仙!” 温谦之一头雾水:“王爷真会说笑,朝堂上下谁不知道我温谦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里来的双姝!” 赵迎春仔细观察温谦之的脸色,却看不到半点破绽只好作罢,跟着温谦之进了正堂。 温霜雪虽然嫁与慧王做侧妃,但从品级上来讲也是正二品的品级,更何论按礼来说温霜雪是君温家是臣,君臣有别,温霜雪不但有资格和温谦之这样的三品大员和姚玉荷这样的三品诰命夫人同坐,并且温家还得坐在她的下手处。 但让温谦之姚玉荷坐在她的下手温霜雪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于是一翻推辞后温霜雪坐在温谦之的下手左侧,赵迎春和梅香站在她的身后。 “霜雪,慧王待你好不好?”姚玉荷红着眼睛颤抖着问道。 温霜雪露出宽慰的笑容,柔声道:“很好,娘亲不必忧心。” 姚玉荷用帕子沾了眼角,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迎春轻咳一声,温谦之向那处看了一眼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向他示意道:“赵公公有话请讲。” 赵迎春笑道:“今日见温大人家甚为和睦,奴婢真是羡慕的紧。奴婢斗胆向温大人提一门亲事,不知温大人愿不愿意听?” 温谦之更加狐疑,赵迎春从进门之后就有意无意的打听温府之中是否有另一位小姐,不知意欲何为! 温霜雪也是奇怪的看了赵迎春一眼,温谦之难道还有别的妾室?他的妾室难道也生了女儿?她怎么从没听过! 温谦之眉头紧皱,疑惑道:“赵公公真是说笑了,小女已经嫁给了王爷,犬子仍在陇泉未曾归家,哪里还能再跟别人攀亲?” 赵迎春面色不变:“您和夫人族中的姑娘也是可以的!御史大夫刘忠良刘大人前些日子听我们家王爷说起过您府上还有一位姑娘与温夫人有八分相似,于是便托王爷支使奴婢来找您说道说道,刘公子才貌双全,如今已到弱冠之年,只是刘大人在官位上与您差上几级,不知您嫌不嫌弃!” 温谦之和姚玉荷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温谦之斟酌片刻,谨慎的开口:“刘大人的好意我自然感激,但自霜雪出嫁后,我和夫人族中实在是没有能配的上刘大人公子的女子。至于与霜雪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更是无稽之谈,我说句自夸的话,霜雪的样貌在我温姚两家的女子中是最好的,温姚两家能找出一个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已是不易,更遑论是八分!” 赵迎春脸上仍然带笑,拱手道:“如此真是遗憾!” 温霜雪半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空地,她可以断定赵迎春这番话绝不是无意而为。只是为什么这么说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番话绝不是那个傻王爷能教他的! 温谦之和姚玉荷把温霜雪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回王府的马车依依不舍。 “夫人。”温谦之道,“赵公公今日的话是什么意思?慧王与霜雪几时见过面?他又几时见过咱们府中有一位和霜雪样貌相似的女子?” 姚玉荷摇头道:“或许是他记错了吧,慧王精神异于常人,说不定是他昨日见了霜雪样貌秀美幻想出来的也不一定。” 温谦之于姚玉荷一同转身进府:“这件事绝不是这么简单,赵公公连刘忠良都搬出来了,哪里是慧王自己的臆想!” 赵迎春回府后问了秦秋寒的去处,得知他正在塘边喂鱼,于是便急匆匆的找了过来。 “阿翁!鱼!”秦秋寒指着塘中灵活游走的锦鲤大笑着就想要下去捞。 赵迎春赶紧抱住了秦秋寒的腰把他扯了回来,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温谦之说他府上并无第二位小姐,温姚两家也没有与温夫人样貌有八分相似的女子!” 秦秋寒任由赵迎春给他擦手,低声道:“依你之见,温谦之是在撒谎吗?” 赵迎春摇头:“不像,奴婢对他说刘忠良的公子想与他结亲都被他挡了回来,看样子温家是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姑娘了。” “公公!通议大夫梁大人家的公子来了!”两人正说话间家丁来到近前大声通报。 “知道了,你先下去!”赵迎春冷着脸道。 “温霜雪的情人!”秦秋寒冷笑,“让他进来,带到温霜雪的寒霜院去,不要留人,让杨晗去听听他们在干什么。”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送枕头,他们两人那么痴情,这女人到底是不是温霜雪,让梁中明一试便知!” 第八章 梁中明 温霜雪接到通报皱了眉头,紧接着赵迎春就把她院子里的丫鬟全部撤走,只留了梅香一人伺候。 赵迎春叹了口气,真诚的看着温霜雪:“温夫人未入府时和梁公子交好,突逢大变想来你们二人应有体己的话要说。奴婢把人都撤走,你二人这次把话都说明白,往后就要避嫌了!” 温霜雪看着赵迎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已嫁作人妇,又怎能与旧情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虽然私会梁中明之事可能只有在场三人知晓,但这毕竟是慧王府,赵迎春身为王府管事太监,难道一点都不顾及秦秋寒的脸面吗! 温霜雪眼中光芒闪烁,片刻后冷声道:“多谢赵公公好意,还请赵公公差人把梁公子带到偏厅,把王爷也请过来。等王爷和梁公子二人到达之后,再劳烦赵公公差人知会我一声,我自会前去。” 赵迎春不顾及她不能不顾及,她不是北昭的温霜雪,她对梁中明可没有半点情意。 赵迎春眉头一挑,他和秦秋寒预想过许多温霜雪可能说出的话,却偏偏没有想到这一种! 赵迎春眉头紧皱,温霜雪把话说道这份上他也不好反驳,如果仍然按照秦秋寒的意思安排,不就成了他强迫温霜雪和梁中明通奸了么! “夫人稍等,我立刻去安排!”赵迎春躬身退下。 秦秋寒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是愣在当场,他不得不承认,他新娶进来的这个女人他真是看不透。 秦秋寒跟着赵迎春去了偏厅,一路上眉头紧皱,难道这个温霜雪当真如他看到的这样光明磊落不成? 温霜雪换了见客的衣服,坐在院子里的廊椅上,托着下巴等待赵迎春知会她见客。 “梅香。”温霜雪突然出声。 “小姐!”梅香立在她面前。 “你有没有觉的慧王挺可怜的。”温霜雪叹道。 “他娶了您这么好的夫人,有什么可怜的!”梅香翻了个白眼。 “赵公公刚才的那番话,摆明了就是没有把慧王放在眼中。”温霜雪看着院子里花,轻声道,“这院子里没有人拿他当主子,他的人生也不由他自己掌控。” 梅香没好气道:“小姐,您别操心人家了!还是多想想您自己吧!” “温夫人!”冰琴踏进寒霜院,“赵公公请您去偏厅!” “知道了。”温霜雪道,“带路!” 踏进偏厅,温霜雪看到了那个只在梦中见过一面的梁中明。偏厅中除了秦秋寒和梁中明之外并无他人,冰琴把她带到偏厅后也离开了,甚至连赵迎春也不在。 “霜雪!”梁中明见温霜雪进来立刻迎了上去,似乎是要去拉她的手。 “媳妇儿!”秦秋寒眼中寒光一闪,计上心来。 他要为这把火浇上一捧热油,如此才能让二人撕破伪装露出最真实的嘴脸! 温霜雪见梁中明迎上来,立刻退了一步侧过身:“梁公子。” 温霜雪坐在秦秋寒主位右手边的位置,对着下手左侧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座!” “梅香,上茶。”温霜雪面无表情。 “霜雪,你怎的真的嫁了这个傻子!”梁中明见偏厅并无他人,立刻按捺不住叫了起来。 温霜雪唰的一下掀了眼皮,抬眼看着他,冷声道:“梁公子,慎言!” 梁中明面色一滞,片刻后讪讪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温霜雪嘴边扬起一丝冷笑:“除了你,是没有外人。” 梁中明皱眉道:“霜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温霜雪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然呢?我该怎么说?” 温霜雪右手一拂,认真整理袍袖:“我已嫁与王爷做侧妃,按礼你该叫我一声温夫人。” “可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你真的甘心吗?”梁中明激动的站起来,来到温霜雪面前按着她的香肩,“霜雪,我是真的喜欢你!即使你嫁人了我也不介意!” 秦秋寒自二人说话时就玩着自己的腰带,直到这时才状似随意的看了温霜雪一眼。 如果说温霜雪之前的话是怕隔墙有耳的话,那么他倒要看看,两人在试探了半天发现确实没人偷听时温霜雪该如何答复。 “梁公子,你要以下犯上吗?”温霜雪看着梁中明放在她肩上的手,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秦秋寒眼角微动,梁中明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为什么温霜雪还是如此冷漠! “你、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梁中明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温霜雪轻轻的把梁中明放在她肩上的手拿下来,眉头紧蹙,但嘴边却带着微笑:“划清界限?你我二人本就清清楚楚何须划清?”温霜雪脸上神色怪异骇人,让偏厅中的三人看到具是忍不住心中一紧。 “梁公子,私会慧王侧妃谁教你的?通议大夫梁大人吗?”温霜雪仍然是笑着的,但她的话却像把刀子直直的插在每个人的心上,“梁大人胆子挺大啊,唆使你跟慧王侧妃通奸。” 温霜雪瞬间敛了笑意,身上泛出了铺天盖地的煞气,厉声喝道:“他有几个脑袋!” “吓人!吓人!”秦秋寒冷不丁也被温霜雪的爆喝吓了一跳,眼睛一转立刻做出哭闹的样子。 梁中明从来没见过这样骇人的温霜雪,吓的瑟缩了一下小声道:“不、不是父亲让我来的。” 温霜雪藕臂一伸,轻轻的揉了下秦秋寒的头,柔声道:“王爷不怕,一会儿咱们买糖吃。” 秦秋寒嘴角抽搐,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温霜雪是在把他当小孩子哄! 温霜雪收回了手,抬眼看着梁中明,再无面对秦秋寒的半点和善,声音轻缓:“那么,就是你自己来的?” 梁中明看到眼前的一幕自尊心被彻底碾碎,恼羞成怒的吼道:“你宁愿跟一个傻子也不愿跟我是吗!我就不明白了,这傻子到底哪里好!难道你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谁的活儿好谁就是你最喜爱的恩客吗?” 秦秋寒眉头一皱,他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报复温霜雪,但不代表他能用如此下流粗俗的语言去侮辱一个大家闺秀! “梁公子!”梅香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道,“您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小姐。” 梁中明哈哈大笑:“为何不能?” 梁中明指着温霜雪神色扭曲:“不然她为何心甘情愿的跟着这个傻子!” 不同于梅香的愤怒,温霜雪倒是面色如常:“你今日要来干什么我已知晓,我的答复你也很清楚。梁中明,不要把事请闹大。虽然圣上不喜欢他,但不代表可以容许你肆意践踏天家的颜面。到时候,即使是你父亲也救不了你!” 梁中明猛的转头看着她,面上一片了然:“原来是是想着嫁入了天家一步登天!” 梁中明缓和了神色,再次换上了一片深情:“霜雪,跟着这个傻子你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圣上偏爱七皇子烨王爷,甚至因为温尚书劝阻他立烨王为太子,圣上为了整治他把你许给慧王!烨王府昨日传来消息,召我父亲见面,只要我父亲跟在烨王身后,你跟着我一定会比跟着这个傻子强!等烨王真的入住东宫,让你跟这个傻子和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我一定把你娶进门……” “做妾是吗?”温霜雪替他说了下去。 “这……你毕竟嫁过人……”梁中明犹豫片刻继续道,“但你放心,我最疼的肯定是你!” 温霜雪突然觉得梁中明异常可笑,她不知道真正的温霜雪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白痴的。 东宫之争不到最后没有谁敢说一定成功,其中之凶险要比战场上还要艰难万倍!毕竟战场上丢的是自己的命,朝堂上的党争若是输了,就是整个家族永世不得翻身。 秦秋寒心中一动,上一世直到他被赐死之时仍然浑浑噩噩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温霜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今日梁中明突然说起了烨王,加上他与温霜雪的这层关系,这是否意味着前世的遭遇全都拜烨王所赐? “走吧。”温霜雪揉了揉眉心,失了和梁中明继续说话的心思,“以后别再来了。” 梁中明抿了下嘴,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冷声道:“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想通了让梅香来找我。” 梁中明向温霜雪示意秦秋寒:“他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不必担心。” 第九章 秦王爷惨遭轻薄,温夫人换装出府 温霜雪一直看着梁中明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也没有动作。 梅香当她是心中难过,只得默默的看着她不敢出声打扰。 秦秋寒见这出好戏的男主角已然退场但女主角却一直在戏中不愿出来,于是眼睛一转摘了架上的花怼到温霜雪眼前。 那是朵秋罗,红的像血一样。 视线突然被一朵红花占满,温霜雪不得不回过神来。 “给我的?”温霜雪接过花,意外的问道。 “红花,好看!”秦秋寒看着温霜雪痴痴的笑着,眼中如稚子般纯净。 温霜雪神色复杂,左手拈花,右手轻轻的摩挲着秦秋寒泛红的眼尾,一时间人面秋罗相映红。 温霜雪声音中带着追忆:“世人都道你痴傻,但却不知你的心思才是最干净的!” 秦秋寒不可抑制的僵了一下,他从不知道温霜雪竟然是这么看待他的! 秦秋寒别过脸去装作躲避温霜雪素手的样子极快的敛了目中的震惊,真正的温霜雪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应该把花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吗? 上一世梁中明也来拜访过已经成为他侧妃的温霜雪,但结果明明不是这样!两人并没有这一世的剑拔弩张,刚一见面就你侬我侬恨不得就地苟合。 梅香小心的看了眼兀自玩的开心的秦秋寒,试探的问道:“小姐,梁公子的提议……” “忘了吧,就当没听过。”温霜雪拿着那支花站起身来,声音阴狠,“太子之位哪是那么好争的!就算是圣上一意孤行,余下的皇子又怎么肯坐以待毙?梁中明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找死就算了,可别拖上温家和慧王府!” 温霜雪捏着花茎让那朵小花在素白的指尖来回转动,她再次抬起手掐了下秦秋寒的脸,看着这俊美却带着孩子气的容颜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还是跟着你好,不用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梅香,让赵公公来接王爷,把他送到王妃那里免得她担心。” “自古有言,女子就是喜欢看漂亮男子的,起初我还嗤之以鼻,但今日见了梁中明再看咱们王爷我就信了。咱们王爷确实比梁中明好看万倍,只要看着这张脸,我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就算是要我养着他一辈子,我也是甘愿的!”温霜雪哈哈大笑,独自一人迈步出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了寒霜院。 梅香向秦秋寒告了罪,小跑着去找赵迎春,徒留秦秋寒一人在偏厅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如果不是上一世他见识过温霜雪的毒辣,他几乎以为温霜雪得了失心疯! 什么漂亮男子! 什么看着这张脸就开心! 什么养他一辈子也甘愿! 当他是什么? 当他是**? 当他是面首? 秦秋寒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么轻薄过,越想越气,不过一瞬就气的脸色通红。若是让温霜雪看见如此景色,只怕又要感叹美人如玉。 “王爷!”赵迎春迈进偏厅是就看见秦秋寒情绪不对,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咬着牙攥着手跟自己生闷气。 “阿翁,去让杨晗给我查这个温霜雪到底是谁!”秦秋寒厉声喝道。 赵迎春疑惑的问道:“温夫人又怎么了?” “她……”秦秋寒是读过圣贤书的,温霜雪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她说我生的好看,即使……” 秦秋寒咬着嘴唇,声如蚊蝇:“即使养我一辈子也是甘愿的!” 赵迎春听了这话愣在当场,片刻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翁!”秦秋寒羞怒的喝道。 “这个温夫人还真是有趣的紧,怎么看都不像是温尚书那个老古董教出来的!”赵迎春笑道。 秦秋寒冷着脸:“所以我才说,她绝不是真正的温霜雪。” 赵迎春道:“如果她当真不是温霜雪,您打算怎么办?” 秦秋寒按着额头,头疼道:“先放着吧,我王府不少这一口饭,走一步看一步,她若往后喜欢了谁可以放她出府嫁人。” 赵迎春一愣,急声道:“这怎么能行!您已经临幸了她,她就是王府的人,如若再嫁,王府脸面何存!” 秦秋寒笑了一下,安抚道:“我没碰她。” 赵迎春脸色更加难看:“王爷可否身体不适?” 秦秋寒瞪了他一眼:“本王好的很!那日她并未与本王睡在一张床上,而是独自坐了一夜,本王也顺水推舟并没有碰她。” 秦秋寒见赵迎春还想说什么,赶紧堵住了他的话:“回霞光院吧,走了这么久莹莹该担心了!” 岁月如流,日子就这么安安稳稳一天天过去。梁中明倒是又来过几次,只是全让温霜雪遣了梅香回绝不再相见。 秦秋寒坐在书房不止一次的和赵迎春探讨温霜雪就竟是谁想干什么,但侍卫统领杨晗传来的消息始终都是王府的温霜雪确实是温谦之唯一的女儿。 没了一睁眼就杀声震天的日子,秦秋寒也不会夜宿寒霜院,梅香白日里被温霜雪撵出去坐在院子里做女红,温霜雪倒是捡起了让武功更上一层楼的心思。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要是练过武的,没人嫌自己功夫高深。 温霜雪引导内力在经脉里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缓缓收了功。她的武功已到瓶颈,想要突破非一朝一夕之功,欲速则不达,否则走火入魔可就后悔莫及。 “梅香!”温霜雪朗声叫道,“去找冰琴弄套男人的衣服来!” 梅香探头道:“您要男人的衣服干什么?” “出府。”温霜雪嘱咐,“偷偷的让她拿来,不要惊动王府的侍卫,我不想让人跟着。” 梅香虽然疑惑,但还是应承下来,拿了块碎银塞给冰琴让她不要外传。 王府的书房内有道暗门,通往一个无人知晓的小院。小院内十五个汉子光着膀子卖力的练武,秦秋寒正在和侍卫统领杨晗过招。 “王爷,温夫人扮做男装出府了!” “她去干什么了?”秦秋寒躲过杨晗拍来的掌,退了两步示意暂停。 “不知道,已经让人跟着了。”赵迎春拿了块帕子递给秦秋寒让他擦汗,右手捏着一枚碎银递到秦秋寒面前,“冰琴说这是梅香收买她的银子。” 秦秋寒擦了汗把帕子扔到一旁,对着杨晗招手示意继续:“看她去哪里,回来告诉我!” “是!”赵迎春退出了小院。 第十章 跟踪 温霜雪站在喧闹的大街上傻了眼,背后不远就是慧王府,可自从来到北昭她过的就是足不出户的生活,猛然陷在充满烟火气的俗世里到不知往哪里走才好。 “梅香。”温霜雪对着梅香招手。 “小……”梅香在温霜雪的眼刀下从善如流,“少爷。” “私塾怎么走?”温霜雪问道。 “您说哪个私塾?”梅香道。 “最便宜的。”温霜雪背着手,脊背挺直。 “京郊有一家私塾很便宜,但离咱们很远。”梅香道。 温霜雪皱了眉头:“最近的呢?” 梅香答道:“最近的要两条街,但束修每期要一两银。” 温霜雪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办私塾?跟拦路抢劫也差不了多少!京城内的官办书院呢?哪里最便宜?” 梅香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官办书院束修都很少,但南风书院最便宜,束修每期只要二钱银!” 温霜雪摩挲了一下手指:“我们就去南风书院!” 梅香奇怪的问道:“少爷,我们去书院做什么?” 温霜雪笑道:“去书院当然是要去念书的!” 梅香神色更加奇怪:“您还要念什么书?老爷不是在家里请先生给您讲过学?” 温霜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喝药之后全忘了!” 梅香震惊的看着她,片刻后居然红了眼眶。 温霜雪拍了拍梅香的肩膀,柔声安抚:“不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担心。” 梅香引着温霜雪刚走了一条街,温霜雪突然停住了脚步。 “少爷?”梅香疑惑的问道。 温霜雪揽着梅香的肩,停在一家卖折扇的摊位前。 温霜雪拿了柄折扇摊开仔细观看:“布匹摊前那个青衣男子你见过吗?” 梅香从温霜雪肩头探出小脑袋看了一眼,点头道:“是王府的侍卫,我在王府见过的。” 温霜雪“唰”的一下合上折扇,眼神沉了下来。 慧王府居然敢派人跟踪她! 不管这侍卫听命于谁,温霜雪都觉得他和他背后的人在这世上活够了! 但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她要弄明白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我要了。”温霜雪对摊主道。 梅香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两文钱来递给摊主:“少爷,这扇子粗糙的紧,府中有上好的扇子,改天咱回府的时候拿来一个不就好了?干嘛要买这个?” 温霜雪右手拿扇背在身后,左手食指抵在唇上示意梅香禁声。 “梅香,我对你好么?”温霜雪突然开口。 梅香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好!” 温霜雪道:“有多好?” 梅香认真道:“小姐之前从未对我有过分的苛责,尤其是您自尽被救回来之后,您对我更是如亲生姐妹一般!入王府后您待我更是像自家人一样,没有外人在时,您甚至允许我跟您坐在一张桌子上同吃,躺在一张床上同睡呢!” 温霜雪挑着嘴角,敛去了往日的柔和,一瞬间变得冰冷漠然,冷声道:“我若是让你替我死呢?” 梅香一愣,片刻后竟坚定看着温霜雪,咬着嘴唇颤抖道:“小姐是要离开王府吗?您……您不如就一把火烧了寒霜院,我……我穿上您的衣服,烧焦了也看不出是您了!老爷既然把我买回来在府中给我口饭吃养了我十年,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您,您就是我的主子!我就是为您而生的,死也得为您而死!” 温霜雪停在街上,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姑娘。明明只是勺舞之年,甚至身子单薄到如果不梳上发髻穿上女装都看不出是个女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未见过这世上的风景,也为见过风流的少年。但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却站在她面前坚定的对她说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她去死,温霜雪叹了口气,看来往后她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得带着梅香了。 梅香投之以桃,她当然也要报之以李。 人生在世义字当先,如若因为莫名其妙来到北昭就背弃了师父的教诲,只怕就算是在做梦的时候师父也不会放过她。 温霜雪揉了揉梅香的头,缓和了周身的锋利,继续问道:“老爷夫人和我,你选谁?” 梅香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您!” 温霜雪揽着她的肩转入一条小路:“如果有件事我不许你说,但老爷和夫人非要你说,你怎么做?” 梅香慌乱的摇头:“我一定不会说,死也不会说!” “很好。”温霜雪点头,此时这条小路上除了她们主仆二人和王府的侍卫外再无第三个人,但那侍卫仍未出手,不知在等待什么。 “那么接下来的事对谁都不能说,明白吗?”温霜雪道。 “是!”梅香认真回答。 “前方哪里是个死胡同?”温霜雪眼中漫上了一层寒霜。 “往前右转就是!”梅香不明白温霜雪要做什么,但还是老实答道。 温霜雪按梅香的指点向那处走去,果然是条死胡同,两侧不知是谁家的墙壁,足有一人半高。 温霜雪长臂一伸,突然揽住了梅香的细腰。 “抱紧了!”温霜雪低喝一声,提气纵身在墙上踏了一脚竟生生的跳上了墙头。 “啊!”梅香惊呼着搂住了温霜雪脖子,等再回过神来已然站在了人家的房顶。 “小姐!”梅香惊恐的大叫。 温霜雪捂住了梅香的嘴巴,低声道:“别出声,自己站好了!” 梅香吓的连连点头,温霜雪松开了她,握着折扇伏在屋脊上向下看去。 只见王府的侍卫不过一瞬也转了进来,发现是条死胡同后瞬间抽出了腰中的长刀四下扫视,但奇怪的是身上却没有半点杀气。 温霜雪皱眉,不是来杀她的。 梅香一脚深一脚浅的也凑了过来,与温霜雪一同观看。 “他是在找我们?”梅香也察觉出了不对。 温霜雪示意她噤声,力透指尖,手中的折扇此时就是世上最锋利的兵器。 侍卫停了片刻一咬牙,竟也跃上了屋顶。 温霜雪在侍卫肩头晃动时眼睛一眯,揽着梅香的腰提着她急速向后跃去,刹那间从脚下的房顶跃到了隔壁的房顶,紧接着跳下了房,待那侍卫跃上房顶时连一片一角也未看到。 梅香的心脏砰砰跳动,快的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她按着胸口震惊的看着温霜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霜雪替梅香理了凌乱的长发,平静道:“走吧,去南风书院。” “小姐,您这是……”梅香不能理解刚才经历的事,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姐什么时候竟习得这样一身神鬼莫测的好功夫? “记住我说过的话,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讲。”温霜雪微低着头,抬眼看她,“梅香,你若是负了我,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梅香看着温霜雪的眼睛只觉从头到脚遍体生寒,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温霜雪,只消一个眼神便让她觉得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 “别怕,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温霜雪安抚道。 第十一章 元体 “什么?跟丢了?”赵迎春看着面前半跪的侍卫神色蓦然狠厉,“让你跟着两个弱女子都能跟丢,你是干什么吃的!” 侍卫低着脑袋不敢说话,扶着膝盖的手心里瞬间冒出了冷汗。 “下去!”赵迎春低声吼道。 侍卫如蒙大赦,谢过了赵迎春小跑着离开。 赵迎春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迈步去了书房。 “王爷,府中侍卫来报,温夫人在一处死胡同处不见了!” 秦秋寒眼皮猛的一掀,泛红的眼尾刹那间缠上了血腥气。 “不见了?”秦秋寒声音冷冽。 “不知是被人劫去了还是自己摆脱了侍卫!要不要知会京都府尹帮忙寻找?”赵迎春神色凝重。 秦秋寒转着手上的扳指思索了片刻:“若是晚间还未回来就知会京都府尹,王府若是丢了人,天家的脸面也就丢尽了!” 秦秋寒看着赵迎春:“如若是被人掳去,就查查那人的背景把他杀了。如若她是自己跑的,就把她给我带回来。温霜雪,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温霜雪并不知道她带着梅香甩脱了侍卫却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浪,此时她正站在南风书院门前,被书院的先生拦在门外。 先生打量了温霜雪的装扮,开口问道:“这位少爷,来这里找人还是念书?” 温霜雪把扇子拿在手中,双手交握躬身施礼:“学生想来念书。” 先生点头,把温霜雪和梅香让进院内:“以前识过字吗?” “不曾。”温霜雪恭敬的答道。 先生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这谈吐可不像个不识字的。” 温霜雪微笑道:“家父少时念过几天书,是以教导过学生几天礼仪。” 先生点头,带着二人来到账房处缴纳束修。 温霜雪使了个眼色,梅香赶紧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双手奉上。 “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吗?”先生问道。 “不知。”温霜雪回答。 先生拿起账房处的毛笔,摊开花名册:“知道是哪几个字吗?念与我,我替你写上。” 温霜雪道:“温厚的温,冰霜的霜,风雪的雪。” 先生提笔写下名字,眉头微蹙:“这名字听起来到像是个姑娘的名字。” 温霜雪自来到北昭并未读过书,她最怕的就是历经千年连文字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看着先生提笔写下的字温霜雪却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字体风格不同,其他的应该未曾大变。 先生道:“我领你去丙字一号堂听课,只是你这小丫鬟得留在外面。” 温霜雪点头:“听凭安排!” 丙字一号堂坐着的都是稚龄孩童,最大不过总角,如温霜雪这般及笄之年的‘少年’来到这里自然引人侧目。 “梁先生,这是今日新来的学生。”引着温霜雪来的先生把花名册递到梁先生手中,又在堂中的立柜里拿了四本书递给她。 温霜雪不禁失笑,泱泱华夏无论过了多少年文化倒是一脉相承。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开蒙用的文章都是古时流传下来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 温霜雪随意翻看,其中的字大部分她都认得,唯有少部分经过千年演化与她所识是有不同,但连蒙带猜也能知晓其中意思。 梁先生看着因为身材高大坐在最后一排的温霜雪,脸色温和:“只要有求学上进之心,无论年纪多大都不算晚。古时有梁溪先生花甲之年方才识字,耄耋之年已成一派泰斗。读一书,增一智。温润君子不在年长,而在学识,你明白吗?” 温霜雪恭敬答道:“多谢先生教诲!” 这日晚间主仆二人酉时方才回府,不声不响的从侧门进去,只有侧门的家丁知道。 “温夫人回来了?”赵迎春接到家丁的禀报心中疑惑,不知两人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完好无损! “温夫人还遣了梅香去冰琴处讨要文房用品和书籍。”家丁继续说道。 赵迎春倒是不以为意:“三品官员的掌上明珠自然是通晓笔墨的。” “你下去吧。”赵迎春淡淡道。 “她自己回来了?”秦秋寒从屏风处转出,眼神阴沉,“也就是说她知道有人跟着她故意甩掉了!” 赵迎春立在秦秋寒面前,眉头紧皱:“王府中的侍卫的功夫放在江湖上虽说不上绝顶,但也能算得上是二流高手。温夫人和梅香两个弱女子是怎么把侍卫甩掉的?真是匪夷所思!” 秦秋寒冷声道:“若非靠她们自己,只能是有人帮衬!” 秦秋寒眯着眼睛:“阿翁,以后无论她们去哪里,都派人给我跟着!” 温霜雪当然不知秦秋寒的心思,她此时正提笔按书中字迹摹写。遇到不识得的,便会把梅香叫来询问。 梅香看着纸上缓缓铺开的字迹惊讶道:“小姐,您几时会写元体了?” “元体?”温霜雪蹙了眉头。 “可不,老爷请先生教的一直是落花体,元体典雅大气是最不适宜女子学习的!”梅香解释道。 温霜雪心中一动:“你会写落花体吗?” 梅香笑道:“会写几个字,但写的不好。” 温霜雪把手中的毛笔递给她:“写给我看。” 梅香提笔写了行诗,字迹秀美清丽飘飘若仙,与温霜雪的大开大合庄重整饬明显不同。 “好像……也挺好看。”温霜雪斟酌着用词。 梅香把笔还给温霜雪:“当然好看,北昭识过字的女子都写这种字体呢!” 温霜雪点点头,再提笔时仍然书写梅香口中的元体。她是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什么落花体,筋骨软绵笔锋无力。 一连几日,温霜雪都会去南风书院,但她发现每每出门,王府内必会有一位侍卫远远的跟着她,试探了几次发现侍卫只是确定她的行踪并无它意也就任由他去了。 “去了书院?”秦秋寒坐在书房椅子里,点燃的香料升腾起灰色的烟雾,把他俊美的脸庞掩藏在其后看不真切。 “奴婢今日让府中丫鬟去收拾了寒霜院,拿来了温夫人的墨宝。”赵迎春双手奉上,摊在秦秋寒的书桌上。 “元体?”秦秋寒更加迷惑,“温谦之怎么会让她写元体?” 赵迎春摇头:“不仅如此,听侍卫禀报,温夫人好像在那次之后知道侍卫跟着她只是为了确定行踪,便再也没有甩开过,所以侍卫也没有见过那个帮衬她逃脱的人。” 秦秋寒脑袋胀痛,这一世的温霜雪与上一世的温霜雪简直是判若两人,她所表现出的行为桩桩件件都让他捉摸不透,不知道意欲何为。 秦秋寒长出了口气,把烦心事抛在脑后:“算了,她的事不急于一时。阿翁,先陪我练练功夫,看看你教我的新手段我学的怎么样。” 第十二章 剑与酒 秦秋寒自成婚当晚夜宿寒霜院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赵迎春不知何意也把寒霜院的丫鬟全部撤走,只是每日来打扫一遍院子,只留梅香一人在温霜雪身边服侍。 慧王府的态度在常人眼里看来明摆着就是正房欺负妾室,但温霜雪却觉得正中她的下怀,这使得她在霜寒院行事更加方便毫无顾忌。 梅香不止一次的提醒温霜雪让她多与慧王亲近,甚至想要给赵迎春使些银子让他把慧王晚上带来寒霜院。温霜雪到是不以为意,甚至还喝止了梅香向赵迎春行贿。 主仆二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安安稳稳的过了两个月,倒也没生出什么波折。安稳日子过的久了人就难免生出些旁的心思,就比如温霜雪,已经不满足于只是风平浪静的待着了。 “梅香,京城哪里有卖兵器的?”温霜雪坐在廊椅上看着梅香绣花。 “东市十字坊里尽是卖铁器的,其中有一家唤做‘和记’的铺子卖的兵器是十字坊最好的也是最贵的!”梅香咬断棉线,“我前日同府中侍卫闲聊,他们自己私用的兵器都是从十字坊买来的。” 温霜雪摸着下巴:“咱们今日去十字坊转转。” 梅香抬头看她:“小姐,我们去十字坊做什么?” 温霜雪道:“我要买柄剑!” 梅香被扮做男装的温霜雪强拖着来到十字坊时眼神仍然透着混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要来这脏乱的坊间买柄剑,她想干什么? 温霜雪一路打听来到了‘和记’门前,只见铺内门庭若市,京城各家大人府中的侍卫家丁和奇装异服的江湖人混在一起吵吵闹闹,好一副百态人生。 温霜雪听着耳边不时冒出的江湖黑话眼中显出几分追忆和怀念,仿若又回到了千年前混迹江湖快意恩仇的潇洒时光。 温霜雪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等不及了,她要带着梅香离开京城! “大爷,您想要点什么?小的给您拿来让您过过眼!”店中的伙计迎上来赔笑道。 温霜雪伸手从门前插满刀剑的铁桶内抽出一把刀看了一眼,随后又塞了回去。紧接着再次抽出一柄剑来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 “给我拿柄剑,要好货!”温霜雪打量着铺内摆放的各种兵器,冷声道。 伙计打量了她一眼看样子不像是个没钱的,于是便朗声笑道:“您放心,您再此稍后片刻!” “小姐,您还真要买剑啊?”梅香扯了下温霜雪的袖子。 “那还能有假的?”温霜雪失笑。 梅香看着满屋子闪烁的寒光怯生生道:“可是您买它干什么呀!府中侍卫众多,哪里用得着您在房中备这个!怪吓人的!” 温霜雪微笑道:“我自有用处。” “大爷,您要的剑,这可是我们店内的上等货!”伙计捧着把剑递到温霜雪面前。 温霜雪抬手拿过,右手握着剑柄把它抽出。只见雪白的宝剑缓缓从鞘内脱出,剑身锃亮,隐隐有铁器争鸣,映得人满身发寒。 “好剑!”旁边一人忍不住赞叹。 温霜雪提着拿柄剑随手抖了个剑花,剑身与空气高速摩擦,剑啸声不绝于耳。 “好功夫!”店内选购兵器的众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到了温霜雪挽出的剑花皆是瞳孔一缩。 温霜雪眉头微蹙,纤细的手指敲了一下剑身。 “嗡!”剑身在空气中颤抖,发出阵阵嗡鸣。 “这是最好的?”温霜雪还剑入鞘抬眼看着伙计。 “这难道不够好?”伙计瞪大了眼睛。 “比门口的好点。”温霜雪对着门口那堆插在铁桶里的刀剑偏了偏头。 “大爷,这是我们店最好的剑,您要是看不上麻烦您再去别家逛逛!”伙计一把夺过剑抱在手中,昂首抬头,“不是我自夸,您就可着十字坊挨家挨户的看,要是能找到一家比我们卖的剑还要好的,小的就把这柄剑免费送给您!” 温霜雪认真的看着伙计,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轻笑了一声对着梅香道:“就这柄了,拿钱吧。” 温霜雪暗自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失望,果然宝兵刃还是要请名家打造才好,市井之处哪里能寻得到她千年前所用如青宵剑秋泓刀那样吹毛断发的宝贝! “兄台!”一位短打装扮的青年男人对着温霜雪拱手。 温霜雪拱手回礼。 青年期待的看着她:“我看兄台生的俊逸非凡,功夫高深莫测。端是一个青年才俊!在下铁手门张栋,不知兄台可否赏脸,由在下做东前往香满楼喝上一杯?” “少爷,您的剑!”梅香抱着剑挤到二人中间,把剑塞进温霜雪怀中。 温霜雪看着梅香带着敌意的样子笑了一下,左手持剑,右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恭敬不如从命!” “少爷!”梅香惊叫道。 温霜雪道:“我自有分寸。” 三人来到香满楼,要了个靠窗的雅座。张栋坐在温霜雪对面,温霜雪把剑立在桌旁。 温霜雪点了点身旁的凳子示意梅香坐下:“我这丫鬟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就好似我的亲妹妹,平时我二人自在惯了,同吃同住,张兄不会介意吧?” 张栋哈哈大笑:“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在乎这些劳什子的规矩!” “小二!来两斤梨花春再上两个好菜!”张栋高声叫道。 “得嘞!”伙计朗声应到。 “少爷,您不能喝酒!”梅香焦急的拉了下温霜雪的衣袖,“喝醉了怎么办!” 张栋再次笑道:“小丫头,行走江湖就是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喝酒不喝醉,那这酒喝的有什么意思!” “客官,您要的酒!”小二捧着坛酒放在桌子上。 张栋拍开泥封,拿了只碗先给温霜雪满上。酒坛刚一打开,芬芳的酒香便漫了满室! 温霜雪眼睛一亮,大声赞道:“好酒!” 张栋举起酒碗和温霜雪对碰:“香满楼的梨花春别说是在京城,即使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好酒!” 温霜雪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连带着她白皙的俏脸上也然上了一层薄红。 “能酿出如此美酒,此地老板也一定是个有趣的人儿!”酒精刺激着温霜雪神经,让她暂时忘记了来到北昭所遭遇的一切,再次回到了那纵横江湖的日子。 “好酒量!”张栋眼睛更亮,再次替温霜雪满上,“兄台可知人生的两大乐事是什么?” 温霜雪眨眨眼:“莫非第一是喝到好酒,第二是遇见一个能跟你一起喝好酒的兄弟?” 张栋拍着桌子大声笑道:“兄台真是我辈翘楚!干了!” “干了!”温霜雪再次和张栋碰碗,一饮而尽。 梅香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生出了不真实的错觉,她发现尽管她和温霜雪一起生活了十年,但她却不认识温霜雪了。粗俗的举止,高深莫测的武功,结交三教九流的江湖人,还有那手庄重整饬的元体书法。这一切的一切在两个月前的温霜雪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特征现在正明明白白的展现在她眼前,梅香思绪混乱。 温霜雪是怎么了?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只是因为圣上把她指给了一个傻子吗? 第十三章 寿贴 “还未请教兄台姓名!”张栋开心的问道。 “温霜雪。”温霜雪回答。 “像个女人的名字。”张栋皱眉。 “因为我本就是个女人。”温霜雪面带微笑。 “噗!”张栋刚刚喝进口中的酒听了这话突然控制不住的喷了出来。 温霜雪神色微变,左脚一蹬桌腿,整个人连带身下的凳子都侧了过来与梅香坐在一排,身上滴酒未沾。 “这么好的酒,真是浪费!”温霜雪惋惜的摇头。 “温……姑娘!”张栋脸色扭曲,“抱歉,在下不知你是个姑娘。” 温霜雪轻笑:“一入江湖就是江湖人,哪里分什么兄台姑娘?” 温霜雪抬眼看他:“难道你的仇家会因为你是个姑娘就放过你?” 张栋认真的摇头:“不会。” 温霜雪道:“难道这酒因为我是姑娘就变得难喝了?” 张栋道:“更好喝了。” 温霜雪道:“所以我到底是温少爷还是温姑娘有什么区别?” 张栋再次摇头:“没有区别。” 温霜雪笑道:“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喝酒?” 张栋给温霜雪倒满了酒:“我们应该继续喝酒!” “王爷,府中侍卫来报,温夫人去了十字坊买了柄剑,随后跟着一个男人去了香满楼喝酒。”赵迎春也是一脸迷茫。 “男人?”秦秋寒眼皮一掀,“那个男人是谁?” 赵迎春道:“是个江湖人。” 秦秋寒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指:“这个人是否就是那日助她甩掉侍卫的人?” 秦秋寒看着赵迎春:“阿翁,你可否动用你在江湖上的关系打听一下这个男人?” 赵迎春苦笑道:“奴婢入宫已经二十五年,早已物是人非,奴婢尽力!” 秦秋寒点头道:“尽力就好。” 温霜雪这日回来的倒是挺早,在寒霜院里用新得的长剑演练了一套剑法。 梅香呆呆的看着温霜雪如蝴蝶般在寒光中翻飞,连手中的针线都掉在地上。 温霜雪一剑劈下,狂暴的内力自剑身激荡而出,连带着离剑尖三寸开外的落叶也被剑气搅的粉碎。她活动开了筋骨只觉得浑身舒畅,把剑放在一旁紧接着演练拳脚。 梅香看着温霜雪快如闪电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些隐秘的失落,温霜雪有自己的秘密了,再也不会什么都跟她说了。 永平三十五年,七月初八,距离温霜雪与秦秋寒成婚刚刚两月,北昭孝文帝秦延昌四十寿诞,宫中大排筵宴君臣同乐。 宴会的帖子早就提前一个月递到了各家府上,按礼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满朝臣工都要带着正妻入宫在正宴上祝寿。被皇上赐下封号的侍妾,则有资格在后宫摆设的偏宴上与其他娘娘一同出席沾沾龙气。 今年与往年不同,送到秦秋寒府上的帖子是伴随着一道圣旨来的。 圣旨先是赞许了秦秋寒孝心可嘉,表达了秦延昌对他的喜爱,末了却下令秦秋寒带着温霜雪入正宴,张莹莹去坐偏宴,美名其曰想要见见这个蕙心纨质端庄贤淑的新妇。 温霜雪跪在地上,秦秋寒被赵迎春按在地上不住的扭动,烦躁的想要立刻站起。 “慧王爷,圣上口谕奴婢可是带到了!”宣旨的公公鄙夷的看着面前的傻王爷,眼中的轻蔑赤裸裸的罩在秦秋寒身上。 赵迎春按着秦秋寒让他拜下去:“快领旨谢恩!” “快领旨谢恩!”秦秋寒高声重复了赵迎春的话。 “慧王妃,多管管你们家慧王,好好教导温夫人!”宣旨太监向天拱手,“圣上仁厚,允许慧王一同参加寿宴,但若是慧王在盛宴上还是这幅样子,冲撞了圣驾没有人能担待得起!” “多谢公公提点!”张莹莹客气的说着场面话,赵迎春把一张银票塞在宣旨太监袖子里。 宣旨太监面色稍缓,开口提点道:“慧王那日会坐在众皇子之中,座位顺序按长幼排位。但圣上考虑到慧王精神异于常人,于是便允他坐在末尾。只要慧王坐在那里安安稳稳的吃完宴席,再把贺寿的礼物奉上,其余的不会有什么纰漏!” 张莹莹秀眉紧蹙:“有劳公公费心了!” 宣旨太监对张莹莹行了礼,告辞离去。 “妹妹。”张莹莹拉着温霜雪的手,“圣上既然下旨命你陪王爷出席正宴,你可要多操些心。除了奉礼之外,不要让王爷去圣驾前。” 张莹莹宽慰的笑道:“你放心,宫中宴席规模庞大,你的身份又是王爷的侧妃,不必让王爷与那些大人见礼也是可以的,不会有人挑我们的礼数。” 温霜雪轻轻的拍了拍张莹莹的素手:“王妃宽心,妾记下了。” “我们走,去抓蝴蝶!”秦秋寒给赵迎春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跑向王府内院。 “王爷慢点!该烧香了!”赵迎春追上去拽着他去了书房。 “阿翁,父皇是什么意思?”秦秋寒坐在书桌后眼神阴沉,眼尾的红色愈发艳丽。 赵迎春道:“也许圣上是想要见一见王爷新纳的侧妃,看看当不当得起这个贤名。” 秦秋寒冷笑一声:“他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温尚书在折子里骂他拒谏饰非给他添了堵,我看这次他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温尚书的脸!让要让满朝文武看看,即使是当朝三品大员那又如何,让他不痛快,就是尚书的女儿也得给一个傻子做妾!” 秦秋寒转着手中的扳指:“他是铁了心要扶老七上位,为此温霜雪如何,我又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 宫中传来的旨意不过一刻钟便传遍了王府,温霜雪一回到寒霜院梅香立刻跳起来高兴的喊道:“小姐!圣上让您陪着王爷见圣驾啦!我就说嘛,两个王妃之中圣上最中意的还是您!这回莹香院再也不会把鼻子翘到天上欺负咱们寒霜院了!” 梅香叉着腰,仰着小脑袋趾高气扬:“以后咱们也是伴过驾的,我看谁还敢对您放肆!我这就去找冰琴,让她先调十个丫鬟过来伺候着,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才好去宫中吃宴!” 不同于梅香,温霜雪对这件事倒是兴趣缺缺:“你老实些,咱们院以前怎么样以后还要怎样。” 温霜雪冷笑道:“这哪里是陪王伴驾光宗耀祖,这分明是圣上要打爹的脸,杀鸡给猴看,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不听话是个什么下场!” 第十四章 寿宴(一) 六月三十,京都隆生当铺收了一副前朝大画家王琳的墨宝,春山万寿图。张莹莹得了下人的禀报差赵迎春花五千两白银买下了这幅图,打算送给秦延昌贺寿。 七月初二,张莹莹带着丫鬟亲自来到寒霜院。张莹莹给温霜雪带来一套海棠红色的华服,上用金丝银线绣了大片的花朵,端得是炫目至极。 “妹妹,姐姐比着你嫁衣的尺寸请人做了身新衣裳,初六进宫之日把它穿上,必不会让人说咱们轻慢了寿宴。” 温霜雪道了声谢,让梅香把衣服收下。 张莹莹扫了眼院子,只见偌大的寒霜院竟只有主仆二人,不禁拧了眉头。 “你院子里的丫鬟呢?”张莹莹脸色微沉,“冰琴难道不知道给你的院子里添伺候的人吗?” “去把冰琴找来!”张莹莹对着身旁的丫鬟喝道。 “王妃!”温霜雪平静的开口,“院子里的人是赵公公调走的,我这边也没什么事,要不了这么多丫鬟。” 温霜雪淡淡的笑了一下:“我这人性子古怪喜欢安静,从小被梅香贴身伺候惯了,也不想再要什么丫鬟。” 张莹莹蹙眉道:“那怎么成!王爷侧妃就只有一个丫鬟伺候,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王府脸面何存?” 温霜雪倒是毫不在意:“咱们府中的事自然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下面的人若是敢乱嚼舌头那就是不想要脑袋了!” 张莹莹一惊,立刻软了声音:“也没有这么严重!” 温霜雪奇怪的看着她,见她面色不忍心中暗道难得,嫁入天家三载竟还能保持如处子般的善心实在平生仅见。 温霜雪软了语气:“他们知晓轻重,必不会乱讲。” 七月初六,秦秋寒被赵迎春服侍着穿上了朝服,华服加身,玉带束腰,更显得他腰细腿长。 秦秋寒的长发被丫鬟挽个发髻,用玉钗束缚,发冠上还用金线搓成的绳子缀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垂在脑后,映得他肤若美玉。 秦秋寒在王府大门处看到温霜雪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温霜雪穿了那日张莹莹送来海棠红色的衣裳,正面朝府外负手而立。 此时的温霜雪脸上再没有往日面对他时疏离的恭敬,满脸都是凌厉的漠然,微风吹过掀起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衣袂飘飘恍若一尊邪神飞升。 “小姐!”梅香听见动静转回头去,只见秦秋寒张莹莹并肩走来便叫了她一声。 温霜雪一瞬间换上了恭敬之色,侧身站定面对几人。 赵迎春示意丫鬟把秦秋寒和张莹莹扶上那辆最大的马车,而后示意另外一辆小马车来到近前。 一位小太监小跑两步来到近前,跪在马车旁恭敬道:“夫人,奴婢伺候您上车!” 温霜雪扶着梅香的手,足尖轻点小太监的背,微微运功提气,轻轻巧巧的上了马车。 小太监只觉得背上的重量一触即离,微微抬头疑惑的看着已经上了马车挑帘进去的温霜雪。 “走!”赵迎春大声喝道。 二十个太监丫鬟浩浩荡荡的跟在马车旁,梅香走在温霜雪的车旁亦步亦趋。 不过两刻钟,马车便来到北昭皇宫威德门外。各家府上的丫鬟和太监是不允许入宫的,宫门处自有宫女迎接各位大人。 “你就在此地等我,若是饿了自己去买些吃的。”温霜雪对梅香低声道。 赵迎春从袖子里拿出三张寿帖递给威德门处守卫皇宫的东林校卫查验,张莹莹又拿出了秦秋寒的腰牌,这才被放入宫门。 “慧王爷和温夫人请随奴婢来。”一位宫女对几人屈膝施礼,柔声道,“王妃请随她走。” 张莹莹拉着温霜雪的手,微抬着头:“妹妹,王爷就拜托你了!” 温霜雪放开张莹莹,恭敬施礼:“王妃放心。” 北昭皇宫,福寿宫,酒席已经准备妥当。 各位大人们在宫女的引领之下按官职高低落座,另有一队太监专门负责保管各位大人呈上的寿礼。 左侧五十席位依次排开,坐的是皇亲国戚,右侧一百席位依次排开,坐的是各位臣工。 皇子们的座次按照长幼之需排列,但唯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个人就是秦秋寒。 他们二人被宫女引至皇亲国戚的最末位就坐,离着坐在右侧非常靠前的温谦之差了半个大殿的距离。 秦秋寒面色如常,仍然是那副痴傻的样子,看见果盆里沉甸甸紫莹莹的葡萄抓来就往嘴里塞。两边的皇亲国戚们鄙夷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秦秋寒身上,每个人都好似躲瘟疫一般躲的远远的。 “五哥。”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温霜雪抬头看去,只见一位与秦秋寒面容有五分相似的青年穿着与秦秋寒一样制式的官服站在二人面前。 秦秋寒好似没听见青年的叫声,仍然往嘴里塞葡萄。 温霜雪微微颔首,一句话也没说。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位皇子行几,只得作娇羞状企图避过。 “五哥,葡萄有这么好吃吗?我来了都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青年似笑非笑。 秦秋寒仍然没有理会,温霜雪轻声道:“王爷早晨出府时未来得及用朝食,想来此时腹中有些饥饿才会如此,若是冲撞了皇弟还请皇弟不要怪罪!” 秦秋寒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依他对温霜雪的了解,温霜雪不应该此时恨不得面前这人打他一顿才解气,这会儿怎么反倒替他说话? 青年瞥了眼温霜雪,眼中瞬间显出惊艳之色。 他挑着温霜雪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语气轻佻:“如此美人儿却嫁了个傻子,真是可惜。” 温霜雪立刻做出羞窘的样子,慌乱的别过头去似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却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浑身气息暴涨了一瞬就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秦秋寒眼睛一转,抓着把葡萄递到温霜雪面前,几乎怼到了她的雪白的俏脸上:“葡萄,吃葡萄!” “一个傻子吃什么葡萄!”青年打掉了秦秋寒的手,秦秋寒手中的葡萄有几个滚落在温霜雪身上,余下的则骨碌骨碌在地上滚出老远。 “五哥,弟弟给你吃个好东西!”青年右手一翻,手心登时出现两枚青色的果子。 这果子上挂着层白霜,顶端还有花状的锯齿,圆润饱满看起来煞是诱人。 秦秋寒并没有理会青年,而是跪在地上去拾被他打掉的葡萄。 “葡萄掉了!”秦秋寒把从地上拾来的葡萄拢在一起,再次递给温霜雪,泛着水色的眼中竟浮现出一丝委屈的意味。 青年见秦秋寒如此不识抬举,便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提到面前,手中的青色果实眼看着就要塞进秦秋寒的嘴里。 青年狞笑道:“五哥,弟弟让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温霜雪自看到那两枚果实时心中便是一凉,此时见青年要对秦秋寒用强暗道不好。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她知道这人绝不是为了秦秋寒好。因为他手中的东西温霜雪知道,名叫罂粟果,只消吃上一口,这辈子就完了。 第十五章 寿宴 (二) “太医!”温霜雪突然高声叫道。 右侧席位末尾中的几人立刻循声看了过来,温霜雪对着其中一人招手:“这位大人,我最近身体不适,您来替我诊下脉!” 青年眼中寒光暴涨,松开了秦秋寒,瞬间把那枚果子收起,低垂的袍袖盖住了手。 “夫人,身体不适就不要拖着,免得哪天一不小心魂归西天!”青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太医四指搭着温霜雪的手腕,却觉得温霜雪脉象平顺并无不妥。 秦秋寒看着手中的葡萄,再次把它奉在温霜雪面前。 “媳妇儿,吃葡萄!”秦秋寒傻傻的笑着。 温霜雪眼神复杂,心中酸涩异常。这样一个被所有人都欺负的傻子竟然一次次把他觉得最珍贵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即使这东西被人嗤之以鼻他也会锲而不舍的把它捡回来,因为这东西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是顶好的,是配得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 温霜雪伸出纤纤玉指从秦秋寒手心夹走了一颗滚在地上又被他拾起的脏葡萄不加思索的放进口中,眼神柔和笑容温暖:“很好吃。” 秦秋寒大声笑着,再次把手中的葡萄放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直到它已经成了稀碎的葡萄汁不能吃了才善罢甘休。 在温霜雪看不到的地方秦秋寒眼神晦暗,温霜雪怎会做出这种事,她怎会心甘情愿的吃从地上捡来的葡萄?这女人到底是不是温霜雪,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温谦之夫妇的态度呢?如果是,这一世的温霜雪怎会跟上一世判若两人? “夫人?”太医再次叫了一声。 温霜雪抽回手,淡淡道:“最近晚上总睡不好,您看着给开药吧。” 太医躬身施礼,只言把药开好了送到慧王爷府上。 秦秋寒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嘴就要往嘴里灌。辛辣的酒液呛的他止不住的咳嗽,连带着下巴和前襟都被酒液湿透。 温霜雪无奈的摇头,从怀里抽出帕子替秦秋寒擦拭。最后竟握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把酒液和葡萄汁液擦个干净,连带着指缝里都不放过。 “王爷,喝酒要用杯子,葡萄不是用来玩的。” 这话听在秦秋寒耳中只觉得这番试探反倒让他愈加看不透温霜雪的深浅,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只觉得温霜雪声音如珠玉落玉盘般圆润,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温霜雪抬头看着老老实实让他收拾的秦秋寒,见他眼尾再次泛起了浅淡的薄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像极了委屈的小鹿。 温霜雪不禁被这双眼睛摄了魂魄,竟看的痴了。片刻后她察觉到了手中的挣扎,缓过神来再次叹了口气。 温霜雪摸着秦秋寒的脸,拇指轻轻的抹过秦秋寒泛红的眼尾,自嘲道:“你这双眼睛真是要命。” 秦秋寒别过脸去,在转头的一瞬间俊俏的脸上竟也泛出一丝薄红。秦秋寒气的浑身轻微颤抖,他从没想过他身为一个男人竟让温霜雪调戏了两次! 温霜雪牵着秦秋寒拢在袍袖内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寒光,意味深长:“以后你那位皇弟给什么都别吃,若是有别人给你刚才那样的果子也别吃,这样才是好孩子!” 好孩子? 秦秋寒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垂在右侧的手在温霜雪看不到的地方死死的攥着衣角。 若不是他活了一世知晓成大事者必定要通晓一个忍字,恐现在他便会忍不住掐着温霜雪脖子让她看看到底谁才是好孩子! 秦秋寒端起酒壶,他觉得他觉得他需要喝杯酒冷静一下。 温霜雪见他要拿酒杯,便压住了他的手,亲自替他斟了一杯。 “不要贪多,圣上面前不可无状。”温霜雪怕秦秋寒听不懂,便又诱骗道,“若是不听话,王妃会不喜欢你的。” 秦秋寒出离了愤怒,微低着头,泛红的眼尾刹那间如血一般鲜红。 温霜雪,太过分了! 温谦之向对面看去,只见自家女儿和那个傻子王爷坐在一起居然有说有笑! 温谦之示意姚玉荷向那处看去,见原本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居然露出这般神色,二人皆是露出无奈和不解。 但今日看到温霜雪这幅境况终于是稍稍放下了心,不管温霜雪嫁的是谁,只要她过的好就行。 姚玉荷见温霜雪处左右无人,便拉着温谦之走了过来。 “王爷、夫人。”温谦之和姚玉荷躬身施礼。 温霜雪赶紧站起来,扶起二人:“爹、娘。” 温谦之看着二人沉声问道:“今日寿宴怎是你陪着王爷来此?王妃呢?你这样做会让人说我温家仗势欺人!” 温霜雪看了眼被矮桌上木纹吸引的秦秋寒,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圣上前几日传旨过来,让我陪着王爷来正宴,王妃去偏宴。” 温霜雪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爹,圣上这是要打您的脸呢!他要让满朝文武都看看,不听话是个什么下场!” 温谦之脸色立刻就变了,余光极快的扫过了正前方空荡荡的龙椅。 温霜雪抓着温谦之的手臂,目光如刀:“爹,无论圣上在寿宴上要干什么,您都得沉住气!他想让咱们温家永不翻身,咱们可千万不能随了他的愿!” 温谦之脸上肌肉颤动,片刻后轻轻的拍了拍温霜雪的手:“放心,爹在朝堂沉浮数十载,也不都是靠的刚正不阿!” 姚玉荷责怪的说道:“若不是你上书忤逆圣上,我温家哪能落得这步田地!” 温谦之脸色肃穆,低喝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太子之位自古就是立长不立幼,立贤不立亲!大皇子宅心仁厚明理大度,难道不比七皇子那个黄口小儿要强上许多!” 温霜雪极快的扫了眼四周,出声劝道:“爹,人多眼杂,慎言!” 温谦之瞪着眼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温霜雪低声笑了一下:“爹,如今这局势,您就算是孔圣人在世也没用。” 温霜雪看着龙椅,意味深长:“那位说谁对,谁才是对的。” 第十六章 寿宴 (三) 秦秋寒心中一惊,他没想到温霜雪竟对朝堂之事看的如此透彻! “圣上驾到!”御前太监扯着嗓子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堂下众人山呼万岁,齐齐的拜了下去。 秦延昌向下抬手,御前太监再次高喊:“平身!” “谢陛下!”众人再次拜谢,这才站了起来。 温霜雪拽着秦秋寒一起拜完了秦延昌,这才引着他再次落座。 秦延昌哈哈大笑:“今日朕大寿,与民同乐。各位臣工不必拘礼,咱们君臣随意些,如此才能畅快!” “献寿礼!”御前太监长声唱道。 太子秦秋羡第一个出列,一位宫人捧着他的寿礼跪在秦秋羡身后。 “儿臣秦秋羡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秦秋羡一挥手,另一位宫人从跪着的宫人手中拿过盛放寿礼的盒子献与秦延昌面前。 “这是寒山玉雕成的仙鹤摆件,放在父皇宫里当个小玩意儿吧!” 盒子掀开,一片冷白的光芒透出,只见其中是个一尺高的仙鹤,做展翅高飞状栩栩如生,白中透亮,温润十足。 “太子好大的手笔!” “这么大的寒山玉实数罕见!” 文武百官顿时瞪大了眼睛,目中无不显露出赞叹。 “好,我儿的心意收下了!”秦延昌哈哈一笑,示意宫人盖上盖子放在一旁。 温霜雪冷眼看着前方的父慈子孝,面上一片其乐融融,殊不知这两位在私下都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安心。 二皇子秦秋碧见秦秋羡落座,便站起身上前一步:“儿臣秦秋碧恭祝父皇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秦秋碧的寿礼是被人抬着上来的,上面蒙着层红布,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秋碧亲自揭开了红布,一阵奇异的幽香缓缓散开,令人闻之浑身舒畅。 秦秋碧微笑道:“凤香木的床榻,有安心宁神之功!” 秦延昌点了点头,欣慰道:“吾儿有心!” “皇家就是不一样啊!” “我的礼物都不好意拿出来了呢!” 奇珍异宝一个接一个摆在面前,某些囊中羞涩的大臣们准备的寿礼显然就不够看了。 三皇子秦秋炎站在下方,躬身道:“儿臣秦秋炎恭祝父皇吉祥如意,后福无疆!” 秦秋炎的贺礼奉上,是一盏七彩琉璃宫灯,灯壁近乎透明,点上烛火透出万道霞光着实好看。 四皇子秦秋尘面色恭谨:“儿臣秦秋尘恭祝父皇寿比天高,福比海深。” 秦秋尘献上的也是一件玉雕,只是有秦秋羡的寒山玉在前立刻就被比了下去,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风浪。 秦秋尘过后一时无人起身,殿内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温霜雪思量片刻,一拉秦秋寒的衣袖就想让他站起来,却冷不听听见秦延昌说了一句:“老六先来吧,让老五最后。” 温霜雪眼睛微眯,又缓缓的坐了下去。 她转头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兀自开心的研究桌子上木纹的秦秋寒,不知怎的心中就生出些刺痛的意味。 温霜雪伸出手在桌下捉住了秦秋寒手轻轻摩挲,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当真命苦,父亲不把他当儿子,哥哥不把他当弟弟,弟弟不把他当兄长,下人不把他当主子。 他只不过是脑子痴傻了一些又不是犯了什么罄竹难书的罪恶,为何偏偏让他在世上受尽冷眼吃尽苦头? 偏生这人还不知道人家待他不好,在他心里恐怕还觉得世上众人理应如此。 秦秋寒在温霜雪握住他手时心中一惊,他正沉浸在上辈子秦延昌大寿的回忆之中。 上辈子也是温霜雪坐在他身旁,而他的祝词还是她亲口教的:含笑九泉! 大寿时说这种话话当然不合适,他没忘记秦延昌震怒的眼神,也没忘记秦延昌让侍卫把他拖出去打了一百庭仗把他的腿都打断了打的半死!以至于每每雨时,他的双腿就刺痛的无法行走。 温霜雪此女如此狠毒,秦秋寒每每想起背上不禁都会生出一片寒意。 温霜雪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但却又不会让他去死。她要让他在世上受尽酷刑,后悔在尘世走这一遭! 秦秋寒在温霜雪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倒要看看,这辈子温霜雪还会出什么狠毒的招数来对付他! 眼瞅着皇亲国戚们每人都道了祝词奉了礼物,只剩下秦秋寒一人尚未祝寿。之前找秦秋寒麻烦的皇子祝寿时自报家门,赫然是温谦之上书阻挠立储的七皇子秦秋阳! 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了秦秋寒身上,秦秋阳更是端着酒杯玩味的看着二人。他这个傻哥哥真是让人讨厌,当初这人的生母活着的时候和他的母妃争宠,她的母妃不如他的生母漂亮没少受到父皇的冷落。恨屋及乌,清秋阳只要是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让他吃些苦头。此次父皇大寿且看这个傻子能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最好惹恼了父皇拖出去打上一顿方才解气! 轮到秦秋寒上前,温霜雪与他同出。秦秋寒是个傻子,言行不能依常理来揣度,是以温霜雪与他同出掌控一下局面没有人会说她的不是。 温霜雪拉着秦秋寒在下方跪下,低声道:“王爷,待会我一叩首,你也要跟着叩首,然后大声道‘儿臣秦秋寒恭祝父皇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温霜雪怕秦秋寒闹脾气不肯听她的话,便诱惑道:“你若是肯听话,待会儿我便向王妃夸你懂事,等寿宴完了就给你买糖葫芦吃!你若是不听话,我也会向王妃禀报,等寿宴完了不仅没有糖葫芦,手心还得挨板子!” 秦秋寒的眼中瞬间爆射出寒光,其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恨不得把温霜雪烧成灰烬! 这女人拿他当三岁小孩吗? 糖葫芦? 挨板子? 秦秋寒使劲儿的攥着手,同时宽慰自己现下根基未稳不是翻脸的好时机,一定要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非如此,只怕他现在就会把这女人撕成碎片,让她看看到底谁才是小孩子! 温霜雪的注意力全都在秦延昌身上,是以没有察觉秦秋寒的异状。 “叩首。”温霜雪轻声念了一句,当先拜了下去。 “儿臣秦秋碧恭祝父皇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秦秋寒的声音不甚清晰,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这句话。皇亲国戚们和各位大臣的脸色一时间异彩纷呈,原本以为必定要出丑的秦秋寒没想到用词却是这几位皇子中最华丽的。 殊不知秦秋寒此时也和在场的诸位心中一样困惑,这次的贺寿和上辈子的贺寿情况完全反着来了。温霜雪非但没有给他使绊子,反倒是帮了他! 秦秋寒抿紧了嘴巴,温霜雪到底想干什么? 她被迫嫁与他这样的一个傻子,忍受与竹马的分离之苦,温霜雪难道不恨他吗?难道不是他越狼狈她越开心吗? 寿宴之上让他出丑是报复他的天赐良机,但温霜雪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为什么要帮他? 秦秋寒的贺礼被宫人献上,正是张莹莹托赵迎春收来的王琳的墨宝,春山万寿图。这件贺礼算不上出挑,但胜在有心。 “吾儿长大了!” 秦延昌点了点头,知道秦秋寒自己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献不出这样的礼的,所有的一切必定是王府中的人替他打点所以也没有为难他。虽然秦秋寒是他的儿子,但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子,面对一个傻子秦延昌连一句话都懒得同他讲,反正讲也讲不明白。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也不差秦秋寒这一碗饭。索性养着他,差人看着他,免得放出去有辱皇家的脸面! 第十七章 寿宴 (四) “温卿家,下面跪着的这位女子可是你府中的小姐?”秦延昌看向温谦之,眼中满是玩味。 温谦之出列,跪在温霜雪身旁:“禀圣上,正是小女。” 秦延昌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温霜雪闻言抬头,所有大人们皆向她这处看来,待看清面容后眼中皆露出一丝惊艳与惋惜。如此美人居然嫁了一个傻子,真是世上最可惜的事。 秦延昌目中也略过一丝讶然:“果然天姿国色!” 秦延昌看向温谦之:“温卿家生了个好女儿!” 温谦之再次叩首刚想谢恩,却听见秦延昌接着说道:“好女配娇郎,此女与老五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端的是男才女貌!温卿家,你我君臣这对亲家做的必定会传为美谈!若是你再有一个女儿,朕必定让她也嫁与老五,亲上加亲,这对姐妹花放在老五宅子里朕也羡慕的紧啊!” 温谦之脸色铁青,指甲刺进了手心里。温霜雪和一个傻子也算男才女貌?那这天下岂不是就没有不合适的夫妻! 周围的大人们目中皆露出同情之色,每个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是秦延昌故意在给温谦之难看。 温谦之咬牙道:“圣上所言极是,温家得圣恩眷顾,感激涕零!” 秦延昌心中稍稍畅快,那日上书阻挠他废东宫另立太子就属温谦之闹的最欢。但他不能因此罢了温谦之的官,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杜绝言路,而温谦之却落得个犯颜敢谏的美名。既然不能罢官他就要想别的方法整治温谦之,而温霜雪就是最好的方法。纵使温谦之在天下文人士子心中地位崇高那又如何,他的女儿嫁了个傻子,从此后温谦之的身上就有了一块抹不掉的脏污。说不定世人还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温家必定德行有亏,不然怎的让温家的千金嫁了这么一个人。温谦之一世的名望就毁在温霜雪身上,秦延昌仅仅是想到这里就觉得把温霜雪指给他那个傻子儿子秦秋寒是他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秦延昌笑道:“看到这小两口和和美美朕与温卿家也就放心了,为人父母最希望的就是儿女平安顺遂。退下吧。” “谢圣恩。”三人口中高呼,又拜了一拜,这才退下。 温谦之气的浑身颤抖,姚玉荷在桌下拉住了他的手。 温谦之轻轻回握,心中的难堪和懊恼一时尽在不言中。 温霜雪担心的看着温谦之那处,见他忍下了今日之辱方才放心,只是看着秦延昌的眼睛却透出一片凌厉的寒光。 秦秋寒自顾自的玩着衣袖,秦延昌给他的难堪不止今日一事,是以他早已习惯并不会放下心上。 贺寿完毕,有戏班在殿前搭台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一派欢乐祥和,方才君臣二人间的交锋似乎从未发生过。 君王大寿普天同庆,天下最好的十二个戏班都接到了圣旨要求进京祝寿,最好的戏班在宫内搭台连唱三天,剩下的十一个则在京城的戏园子里连唱一个月。 秦秋寒对唱戏并不感兴趣,温霜雪倒是很有兴致看的津津有味,但越看她的脸色就越是古怪,因为这出戏唱的竟是千年前大元武安公主温霜雪与安孙国主将阿克金的千湖山之战。 刀马旦功夫了得,一柄大刀挥得虎虎生风,但故事却着实有些尴尬。 温霜雪捂着眼睛不忍再看,她打千湖山的时候什么时候跟安孙将军眉来眼去,什么时候跟安孙将军纠葛不清。 虽然戏曲多为杜撰,但关于她的故事未免杜撰的也太多了些。 她承认她确实与阿克金有过密谈,但那是在安孙战败后两方在一起商讨利益割让问题,哪有像这出戏里所说的这么风花雪月! 若是她还能回到千年之前,她一定要请人把这出戏排出来,让阿克金一起观看。她很想知道,阿克金是先掀了戏台,还是先拿刀活劈了她。 因为在千湖山之后,安孙向大元割让了十座城池,四万万两黄金,八万头牛羊,三万匹战马。经此一役,安孙十年之内元气大伤。两人之间即使有情,那也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眼前上演着这么一出不靠谱的闹剧,温霜雪也无心再看,转头却秦秋寒一人玩的开心,面前的食物分毫未动。 温霜雪一只手托着腮帮,偏头看他,柔声问道:“你饿吗?”张莹莹把秦秋寒托付给她她当然要照顾好,她与秦秋寒之间并无私怨,也无意为难一个痴傻之人。 秦秋寒听了她的问话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她,似是不能理解她的意图。 温霜雪叹了口气,面前之人精神痴傻,自是不能用正常的言语去沟通。 温霜雪素手执筷,从盘子里夹了些吃食放在秦秋寒面前的碗中,威胁道:“王妃说要你把它吃了,不吃晚上不许睡觉!” 秦秋寒嘴角抽搐,这女人怎么总是拿张莹莹来威胁他,难道他以为张莹莹就是王府的尚方宝剑吗? 不对!他关注的重点好像有些偏差,难道他不应该奇怪为什么温霜雪对他的态度如此温和吗? 温霜雪见秦秋寒仍然瞪着眼睛看她,秀眉微蹙,片刻后恍然明白只能说出简单词语的秦秋寒大概听不懂她说的话。 温霜雪半垂着眼看着秦秋寒的碗,片刻后竟把它端了起来,一手执筷从碗中夹了块牛肉放在秦秋寒嘴边。 “啊!”温霜雪朱唇微张,好似哄小儿吃饭似的发出了短促的声音。 秦秋寒面色如常,但放在桌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温霜雪这是把他当做三岁的小孩子吗? 难道在温霜雪的眼里他还是个需要母亲安抚的孩子吗? 现如今皇亲国戚满朝文武齐聚一堂,温霜雪竟如此待他,实在是……颜面扫地! 秦秋寒垂下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筷子中间夹着的牛肉,恨不得从眼中射出刀子来把这块肉切成碎片! 秦秋寒的胸口憋闷的厉害,紧紧的抿着嘴巴,怕他一张口卡在喉咙的血就争先恐后的喷出来。 温霜雪见他不张口,便又把筷子往前送了一分,再次轻声叫到:“啊!” 秦秋寒看着几乎贴到唇上的牛肉缓缓张口吞下了它,只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温霜雪,恨不得立刻就把面前这不知所谓的女人扔的远远的再也不要相见! 温霜雪被秦秋寒一双绝美的眼睛看着,不禁恍惚了一瞬。那双眼睛此时正泛着一层水光,眼尾的薄红在烛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透出几分魅惑。 温霜雪心中好似被一只小手挠了一下,痒的她赶紧别开了脸。但片刻后她却又转过头,不自觉的又向这双眼睛看去。 如果她不知道秦秋寒是个傻子,单凭这双似嗔似怨的眼睛,温霜雪也会觉得秦秋寒对她有意。 温霜雪自嘲的笑了一下,经了这么多风浪见过这么多青年才俊,她怎会如此的把持不住,竟被一双眼睛勾去了魂魄恨不得把命都给他。 温霜雪嗔怪的瞪了眼秦秋寒,把筷子放下示意他自己吃。 她的思绪飘了很远,甚至想到如果秦秋寒不是个傻子,单凭这双眼睛修习惑人心智的功夫一定能臻至化境!到时候江湖上定会出现一个风流郎君,所到之处不知要夺取多少女侠的芳心。 正宴结束时天色已晚,温霜雪和秦秋寒被宫人引着走出宫门。 赵迎春和梅香赶紧迎了上来接住了二位主子,为他们披上了御寒的斗篷。 “夫人,可曾见过王妃?”赵迎春恭敬的问道。 温霜雪迟疑道:“除了一同进宫之外,不曾见过王妃。怎么?王妃还未出来?” 赵迎春摇头,片刻后竟请秦秋寒和温霜雪同坐一辆马车:“奴婢先送二位主子回去休息,留下人来在此等候王妃。” 温霜雪也不推脱,任由梅香扶着钻进马车。 秦秋寒见温霜雪进来,似是受不住她身上沾染的凉意紧了下斗篷,温霜雪坐在他身侧稍一迟疑竟伸手替他系好的斗篷的带子。 温霜雪身上的熏香味钻进了秦秋寒的鼻子,不禁让他一愣。在他的印象中温霜雪偏爱浓烈的百花香,但这一世为何她的身上竟带着清淡的雪梅香? 温霜雪见秦秋寒低头不语,却又小心翼翼的看她,一时间竟愈发觉得这男人着实可怜。宫门外坊间的喧闹和宫门内杀机暗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前的人生在帝王家,民间的祥和与欢乐半点都与他无关。 “你愿意跟我走吗?”不知怎的,温霜雪突然问了一句。 秦秋寒诧异的抬头,走哪儿? 温霜雪看着他浅浅的笑了一下,这笑容却不带丝毫的算计反倒透出些心疼,她伸出手来握住了秦秋寒骨节分明的手:“这里的人个个都欺你辱你,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不会欺你辱你,我会拿你当亲弟弟一般照顾,虽不如王府的锦衣玉食,但至少会让你活的像个人。” 温霜雪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赵迎春一直随在马车旁边,以他深厚的内力便听的清清楚楚。 赵迎春心中不禁生出些笑意,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小姐真的天真的可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着一个痴傻之人能跑到哪里去,又靠什么营生?只怕去了两天就得老老实实的回来,再也吃不了自食其力的苦。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温夫人虽然天真了些,但心肠还算不错,非但没有憎恨王爷是个傻子,反倒想要保护他。 秦秋寒听了温霜雪的话更是心中微震,温霜雪的态度太诡异了,莫不是又想出什么手段来整治他?他上辈子和这个女人一直纠缠到死,他太了解温霜雪了。她绝没有这样的好心待他,往往看起来是好心实则其中藏着肮脏的祸心! 温霜雪等了片刻不见他回话,便放开了他,自嘲的笑道:“你呀,不跟肯跟我走只怕是因为舍不得你的王妃吧!” 温霜雪叹了口气,用手指缠住了秦秋寒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毕竟王妃待你很好。只是可惜了这双眼睛,我只怕再也看不到了。” 第十八章 大秘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又过了一月。这一月温霜雪过的倒是平平安安,只待一个时机离开京城。秦秋寒仍然是那副痴傻的样子,时而在院子里摘花,时而俯在池边捞鱼,整日弄的脏兮兮的只有张莹莹不嫌弃他谴人尽心尽力的照顾。 温霜雪舍不得这双眼睛,偶尔会在池边看他捞鱼。看那双修长的手指伸在冰冷的池水中搅动,连那片莹润的皮肤也染上一层碧色。 秦秋寒倒是大方,也不理她,任她随意观看。只是偶尔露给她一个傻傻的笑容,又或者摘了朵小花递到她面前,有时也会扔在她身上,戴在她鬓边。 温霜雪雪白的手指夹着翠色的花茎,顶端嫩黄色的花朵盛开在她的指尖。秦秋寒也不理她转身跑走,温霜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突然抬脚跟了上去。 秦秋寒半路被赵迎春截走,扯着他走向书房。 温霜雪转了个弯不见了秦秋寒,环视四周却发现这地方她从未来过。这地方很僻静,僻静到连个伺候的丫鬟和下人都没有。 温霜雪纵身跃上屋顶,站的高看得远永远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温霜雪一袭铜绿色的纱衣迎风飘扬,宽大的衣袖如蝶翼般轻轻舞荡,极目远眺,突然在一片红墙处看到了秦秋寒青色的衣摆。 温霜雪脚尖轻点,内力由一双秀足上透出,轻飘飘的跃了出去。她速度极快,好似一只铜绿色的蝴蝶几个起落间已然追上了秦秋寒的身影。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和赵迎春进了书房,但她好看的眉头却紧紧的蹙了起来,那间书房不太对。 书房从正面看来和正常的书房并无任何差别,但书房两侧的厢房却比那间书房纵深更大,这就使得书房后面有一片巨大的空地。而离书房稍远些的距离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若是里面藏着几个人就好似溪流入海,根本翻不起一片浪花。 温霜雪在房顶立了片刻,在树干上连踏三步飘然立在一株参天大树的枝丫上。 此时她终于看清了书房的全貌,但同时,她也看见了秦秋寒和赵迎春从书房后的墙壁上穿了出来。 那片墙壁上有门,温霜雪无意识握紧了拳头。 秦秋寒和赵迎春入了树林,眼看着就要连人影也看不到了。温霜雪思忖片刻也跟了上去,落在树枝上远远的缀在后面,配上那袭铜绿色的纱衣,猛然看去一时间竟也难以发现她的影子。 这片林子太大了,一个太监带着一个傻王爷,无论如何都看起来不太安全。 她喜欢那双眼睛,她不忍看见那双眼睛失去了光彩。 一刻不到的时间,前方隐隐传来呼和声。温霜雪眼看着秦秋寒和赵迎春离那处越来越近,不禁皱了眉头,折了根细小的树枝握在手中,内力鼓荡杀意纵横。 视野突然开阔,一片小院出现在面前,十几条彪形大汉呼和着演武,棍棒翻飞虎虎生风。 “王爷!”一位壮汉见秦秋寒过来,抢了两步单膝跪在地上。 “起来吧!”秦秋寒虚扶了壮汉的胳膊让他起身。 “来!让本王试试阿翁教的招式能不能胜得过你们!”秦秋寒把前襟塞在腰带里,大笑道,“谁都不许让着本王!杨晗,你先上!” 温霜雪双目一凝,居然看见慧王府的侍卫统领杨晗也在那处。但更让她震惊的是,秦秋寒现在神采飞扬锋芒毕露,半点没有痴傻和怯懦的样子! 秦秋寒和杨晗打了起来,一招一式见隐约可见是有些功底的。赵迎春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王爷,不时出声提点他攻击杨晗的空门。 温霜雪提起的内力瞬间就泄了,定定的看着那片青色的衣角,费了些力气敛去了眼中的震惊,脸上缓缓显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秦秋寒不是傻子,没有一个傻子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秋寒在骗她,或者说秦秋寒在骗每一个人! 温霜雪转身离开了那片林子,把秦秋寒的秘密留在了林子里。 天子之家看起来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但实际上却是步步杀机处处陷阱。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野心。 秦秋寒也不例外,他既然从小就是个傻子就必须一直傻下去! 现如今东宫之争已然让这片平湖暗藏波涛,秦秋寒是个傻子所以才能暂时置身事外,若是有天他不傻了,不管他对那个位置有没有兴趣,他都必须要争。 不争,就死! 温霜雪理解秦秋寒的苦衷,所以她并不打算把他的秘密揭到台面上来。世间众人皆苦,有谁不是强颜欢笑努力活着。 她喜欢那双眼睛,纵使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并不真诚,她也不甚介意。因为她就要走了,那双眼睛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在她初到北昭之时给了她最美丽的颜色。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与秦秋寒再无瓜葛。 梅香见温霜雪从院外一个人回来后便一言不发,担心的问道:“小姐,您心情不好?” 温霜雪摆了摆手,再看向院内的陈设之后突然就明白了秦秋寒和赵迎春的用意。秦秋寒和赵迎春明面上是把她院中的丫鬟都撤走给她自由,实则是在试探她到底带着什么心思嫁入王府。可笑她被秦秋寒的痴傻蒙了眼睛,今日才回过味儿来。那日她竟还因为心疼秦秋好说要带他走,现在看来秦秋寒若是想走早就走了,哪里还用得着她来怜悯。 温霜雪躺在院内的躺椅上,阳光从头上泄下铺在她身上。 温霜雪的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倦怠,在大元时她看够了朝堂争斗政治倾轧,原本来北昭只想逍遥快活,没想到两世为人仍然逃不开这让人疯狂的名利场。无论秦秋寒到底想干什么她都不想参与,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好不容易离了腥风血雨的日子,没有人想再回去。 第十九章 遇刺 秦秋寒这日不知怎的,突然夜宿寒霜院。 他仍然是那副痴傻的样子,带着怪异的笑容看着温霜雪。 温霜雪不再看他,明知他是装出来的也就懒得跟他一起演戏。 秦秋寒自己听话的躺在床的内侧把外侧让给温霜雪,这是温霜雪给他定下的规矩,怕他晚上睡觉不老实掉下床去。 这规矩对一个傻子当然有用,但放在明明是正常人却偏偏要装作傻子的秦秋寒身上,刹那间变得甚为可笑。 温霜雪吹熄了灯,如往常般躺在外侧,只是今日她窥见了秦秋寒的秘密,心中波涛翻涌感慨万千,一时间竟呆呆的看着幔帐顶端无法入睡。 秦秋寒察觉到了温霜雪的异状,只道是她平日里看着正常,每每夜深人静便想起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甘。 秦秋寒给温霜雪塞好了背角,却见温霜雪转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其中带着几分探究。 “睡觉。”秦秋寒咧开嘴笑了起来,一只手用力的拍着温霜雪,“乖宝宝,睡觉!” 温霜雪侧过身来,秦秋寒那双极美的眼睛即使在夜色中也泛出勾人魂魄的光彩。 如果秦秋寒真是个傻子他的动作倒是可以解释为精神异于常人,但温霜雪现在已然知道了他不是,那么秦秋寒表露出的情绪就值得仔细推敲。献花,盖被,递葡萄,是否意味着秦秋寒对她有意? 温霜雪的手覆上了秦秋寒的眼睛不再看他,秦秋寒毕竟是有正妃的,她温霜雪堂堂武安公主怎能做妾? 秦秋寒的眼睛是很漂亮,可这并不代表她要为了这双眼中的情谊再次把自己置身于波云诡谲的朝堂。 秦秋寒是有心思的,至少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傻王爷。不然他便不会在密林里蓄养自己的死士,那些人都是见不得光的。 温霜雪既然无疑为难秦秋寒,她撞破了秦秋寒的秘密后便也不声张,两人算是相安无事。只是秦秋寒有意无意的撩拨总让温霜雪静不下心来,一边猜测秦秋寒的心思,一边衡量为了这些心思再入风云是否值得。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年,一年中温霜雪无数次的想要离开,但每每看见秦秋寒不知怎的却又舍不得了。温霜雪暗骂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以前什么样的男色没见过,怎么偏偏在秦秋寒这个摸不透深浅的人身上栽了跟头! 但很快,她到底是去是留就有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并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是夜,秦秋寒独自一人站在寒霜院内,梅香在偏房等着伺候,温霜雪坐在房内的灯下散了满头的青丝。 秦秋寒仰视这轮明月,唯有这时他才能暂时从那迫人的压力中抽身片刻,静静的享受难得的宁静。虽然他背后屋内的人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所幸她嫁来王府这一年还算老实。 虽然温霜雪上一世让他被秦延昌赐死,但他明白单凭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女人是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的,她背后定有高人! 所以他重生一世的首要报复对象从来都不是温霜雪,或者说不仅仅是温霜雪。他要用温霜雪把她背后的人全部都引出来,无论是秦延昌或者是其他的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既然温霜雪现下还算老实,不如就让她多活一阵,况且贸然出手很有可能引火烧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上辈子傻了三十五年,这辈子又等了二十年,五十五年的光阴很好的教会了他隐忍,他要做的事不急于一时。 温霜雪回头从门内看去,只见秦秋寒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对着天上的明月发呆,若是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这个傻子在思考天上那会发光的圆盘中到底盛着什么美味。 但温霜雪知道秦秋寒的底细,她当然知道秦秋寒不是在想吃的,只怕是又想到了什么要紧的关节神游天外。 温霜雪放下了手中的木梳,一头柔亮的青丝披在她窄窄的肩上一直垂到腰后,配上雪白的中衣从背后看去好似一只吸人精血的艳鬼,透出惊人的美丽。 突然这只艳鬼身形一僵,紧接着扯过一袭黛蓝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拿起床榻上鸦青色男子外袍并指成剑,雄浑的内力由指尖透出,瞬间便撕下一大片来极快的盖在脸上挡住了那美的惊心动魄的面容。 秦秋寒这厢则正微阖着眼感受清风拂面的惬意,但在下一瞬却猛的掀的了眼皮眼中精光爆射。 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寒霜院两道内陌生的气息,而这气息正裹挟着骇人的杀意直奔他而来! 那是一柄寻常的短剑,藏在袖中不过是一个小臂的长度,剑身锃亮,其上并没有标识身份的花纹。而这柄短剑现在正直直的指向秦秋寒的胸口,剑气已然逼到近前,用剑的人眼中已然显露出喜悦,好似他的剑上已经染上了面前这位皇子的鲜血。 另一道破空之声紧贴着短剑传来,仔细分辨仿佛要比短剑更快一分。那是一支短小的袖箭,由精密的机括扣发,带着能射穿巨石的力道直奔秦秋寒雪白的脖颈。 秦秋寒瞳孔一缩,电光火石之见已然无暇思考到底是谁想杀他。他双肩一晃立刻就要躲避,他甚至在脑中演练了袖箭落空之后他该如何踢飞那柄即将插入他心脏的短剑。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时,一只纤纤玉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这只手柔若无骨,十指修长,仅从这只手上就能窥得这手的主人一二分的美貌。 但就是这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手,在按在秦秋寒肩上的那一刻竟把他暴涨的内力硬生生给逼回了丹田,任他如何调动也无法引出一丝,整个人就好似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秦秋寒瞪大了眼睛,眸子中的水色愈加明显,眼尾的红色也愈加艳丽。 天空的明月和身前的杀手一齐倒映在他绝美的眼中,配上那被清风扬起的发丝,端的是一幅楚楚可怜的诱人美景。 但按在他肩上那只手的主人显然没有心思欣赏这如玉般的人儿,按在秦秋寒肩上的手猛的一扯,秦秋寒就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大力扯到了这只手主人的身后。 在秦秋寒和这只手主人交错的一瞬,他听到了这只手主人微带沙哑的声音:“不要出手。” 秦秋寒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只手的主人,这声音分明就是温霜雪! 温霜雪此时顾不上看秦秋寒的脸色,她把秦秋寒扯到身后时那只袖箭已然到了面前! 温霜雪右手一挥,狂暴的内力瞬间涌出,袍袖卷着罡风竟生生的把那只袖箭按原来的轨迹又射了回去。只是射回的这支袖箭和原本的那只袖箭不可同日而语,原本的那只袖箭全靠机械弹射的力道,而这支袖箭却附了她七成的内力! “呀!” 伴随着隐秘处发出的一声惊呼,那柄短剑也刺到了面前。 温霜雪双目一凝,右手在空中改变了轨迹,两根如玉般的手指探出,生生的夹住了那柄短剑的剑尖。 “喝!”使短剑的人面色一变,内力倾巢而出附在剑上想要冲破这两根手指的束缚。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无论他作何努力,这两根手指就跟铁嵌一般牢牢的夹着剑尖,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两位杀手瞬间汗毛倒竖,冷汗顺着脖子流进了后背。 “退!”使短剑的杀手爆喝一声,猛然后跃跳上房檐,与使袖箭的杀手极快的逃走。 他们知道今日是遇上高手了,两人拼尽全力竟还近不了这人的身。如果再慢一步,不要说取秦秋寒的性命,只怕他们二人的性命也要留在这寒霜院内! 温霜雪见两人退走眼角微动,转过头轻飘飘的看了背后的秦秋寒一眼,突然一跺脚似一张纸人似的飘然跃上房顶,满头青丝在空中铺开划过一个动人的弧度,单看这身法不知道要比那两位杀手高明多少倍! 温霜雪的脚刚一踏上房顶,双腿突然再次发力,紧接着又极快的荡了出去,向着那两位杀手离去的方向追去。 秦秋寒散乱着眼神看着温霜雪离去的方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虽然他并未与温霜雪日日耳鬓厮磨,但也与温霜雪相处日久,他能看出来那个护着他的女人就是温霜雪! 温霜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温霜雪什么时候学了这样一身好功夫? 秦秋寒隐隐觉得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眼前的温霜雪太过陌生,甚至说只有一个名字是他熟悉的。 这一世重来之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为什么慧王府中的温霜雪会和上一世的温霜雪判若两人! 秦秋寒头脑发胀,踉踉跄跄的走出寒霜院,仿若一只孤魂般在王府游荡。他的脑子很乱,心也很乱。如果温霜雪有一身绝顶的功夫,这是否意味着他想要温霜雪的命需要付出十倍的代价才能成功? 还有,温霜雪之前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出手。”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想到这里秦秋寒好似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清醒了过来,大步奔向赵迎春的住处。他在这王府中谁都不信,只信赵迎春和杨晗! 现如这一世的温霜雪竟然和上一世有如此大的差别,甚至有可能撞破了他的伪装!他需要立刻去找赵迎春和杨晗商议,必须要清除温霜雪这个心腹大患! 第二十章 交锋 (一) 温霜雪一直远远的缀着两人,这两人很是小心,带着她在城外绕了一圈才又回到城内。 温霜雪看着他们跳进了一处大宅,等了许久也不见出来。 温霜雪眼神变换,绕到这宅子的正门看了眼匾额,只见匾额上端庄大气的书写了三个大字:烨王府。 这三个字重重的砸在温霜雪的眼中让她不禁皱了眉头,秦秋阳为何让杀手来刺杀秦秋寒? 举世皆知北昭五皇子秦秋寒是个傻子无法参与东宫之争,秦秋阳既然想要挣位理应处处小心步步谨慎,为何要派人袭杀秦秋寒这样的一个傻子,这不是节外生枝吗? 温霜雪的身影掩在阴影中退回了慧王府,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没有人知道她曾跟着两位杀手一路追到了烨王府前。 温霜雪落在寒霜院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秦秋寒早已不见踪影。 温霜雪眉头紧蹙,扯掉了面上从秦秋寒外袍上撕下的面巾,略微提高了声音叫道:“梅香!” 梅香从偏房快步走出,站在温霜雪面前温顺道:“小姐。” 温霜雪问道:“可曾见过王爷?” 梅香一愣:“王爷不是和小姐在一起吗?” 温霜雪眉头又紧了一些,摆手道:“你去歇息吧。” 梅香探头向温霜雪的屋内看了一眼,只见秦秋寒并不在里面:“我服侍小姐歇息。” 温霜雪道:“不必,我还有事。”说完转身出了寒霜院。 梅香高声叫道:“小姐,路上黑,您稍等片刻,梅香为您掌灯!” 温霜雪停下了脚步,梅香提着灯笼来到近前。 “梅香跟您一同去。”梅香抬头,一双纯净的眼睛中只映着温霜雪一个人的影子。 “梅香。”温霜雪哑声道,“我这一去有可能是杀身之祸,你……还是留下吧。” 梅香愣了一下,片刻后急声道:“小姐怎的把梅香看成是这种人!梅香不怕死,小姐去哪里梅香就去哪里!纵使是杀身之祸,有梅香拖着,您总还是能逃出一条生路!” 温霜雪看着梅香急的泛红的眼睛,抬手揉了揉梅香的头发,大笑一声豪气干云:“去屋里把我的剑拿来,大不了咱们主仆今天就离开慧王府!” 梅香虽然不知道温霜雪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温霜雪心情颇好便也笑了起来,转身跑回寒霜院从墙上摘下温霜雪挂在那里的剑交在温霜雪手中。 温霜雪左手持剑示意梅香走在前方,慧王府中的侍卫她也见了七七八八,自信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只是秦秋寒身旁那个赵迎春她从未见他出手,看不出深浅,不知是什么路数。 “梅香。”温霜雪道,“去问问那边的侍卫赵公公的住处!” 梅香听话的上前,向院内轮值的侍卫低声询问。过不多时梅香转了回来,引着温霜雪走向西跨院。 两人来到跨院前,有眼尖的侍卫看到二人立刻跪在地上:“夫人,此处乃属下们的住所,夫人不便入内免得脏了您的脚!” 温霜雪从侍卫身旁走了过去,片刻不停:“我要找赵公公。” “夫人!”侍卫惊声叫道,“属下去通知赵公公,让他来院外见您!” “不必!”温霜雪径直走了进去。 侍卫见状也不敢多言,只是护卫在温霜雪身后与她一同进院,心中暗道这位主子大晚上的来找一位公公,纵使知道二人之间不可能有那些龌龊,但传扬出去也不是件什么好听的事。 温霜雪刚往院内走了几步,便见秦秋寒和赵迎春从尽头的长廊内转出。 温霜雪眼睛一眯,直直的看着秦秋寒,目中寒光四起,浑身上下竟隐隐泛出一丝血腥的气息。 “你退下吧。”赵迎春看了温霜雪主仆一眼,对着温霜雪背后的侍卫挥手。 侍卫应了一声,向秦秋寒和温霜雪行过礼后躬身退走。 四人一时相对无言,梅香是因为没有得到温霜雪的吩咐只好站在原地,秦秋寒和赵迎春则直直的看着温霜雪,眼中的戒备和探究不加掩饰的罩在她的身上。 “去哪里说?”温霜雪突然开口,只是这声音中夹杂的寒意冻的梅香一个哆嗦。 秦秋寒尚未答话,赵迎春在秦秋寒身侧躬身施礼:“请夫人随我来书房。” 温霜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扬了扬莹白的下巴示意赵迎春带路。 几人来到书房,梅香被温霜雪安排在外面守着,她则四下打量书房的陈设。 温霜雪粗略的辨了方位,眼神在北侧的书柜上停留了片刻。 秦秋寒和赵迎春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直到看到她的眼神这才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温霜雪坐在秦秋寒对面的椅子里,手中的剑斜靠在身旁方桌的桌腿上。 ‘咔哒’剑鞘与方桌磕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那两个人进了烨王府。” 秦秋寒并未答话,赵迎春恭敬的开口:“不知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温霜雪眯了下眼,嘴边泛出一丝冷笑,并未接赵迎春的话,只是对着东面的书柜扬了下头:“暗门做的不错。” 秦秋寒和赵迎春二人眼中顿时寒光爆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做出防御的姿势。 温霜雪微微偏头斜看向秦秋寒:“还要跟我装傻吗?” 秦秋寒面色变换,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眼中那分缭绕的情谊也飘散了出去,自嘲的笑了一下,站起来把剑握在手中:“该做的我都做了,你既不愿与我坦诚相待,我也不勉强。今日的事该如何你们自己决断,就当我从未来过这里,出了这个门,大家都忘了吧。”说完迈步就走。 赵迎春面色一动,突然拦住了温霜雪的去路。 温霜雪面如寒霜,回头看了眼秦秋寒却见他目光闪动正看着她,但未发一言。 温霜雪转回头,再开口时声音轻缓,好似怕吓着二人一般:“赵公公这是要和我动手了?” 赵迎春恭敬道:“不敢。” 温霜雪冷道:“不敢?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迎春道:“只是希望夫人能把话说明白些,说完了自会放夫人离去。” 温霜雪寒声道:“说明白是假,试探我到底知道了多少才是真吧?” 温霜雪浑身内力鼓荡,含着口内力冲着赵迎春猛然爆喝:“我如果说不呢?” 温霜雪的声音猛的在赵迎春耳旁炸开,狂暴的内力震的他胸口剧痛,喉头一甜面色煞白竟然涌上一口鲜血!赵迎春紧紧的抿着嘴,鲜血顺着双唇缝隙蜿蜒而下,他震惊的看着温霜雪,他从未想过温霜雪竟会功夫!不但会功夫,而且她的内力竟然如此深不可测比赵迎春还要强上几分! 这身神鬼莫测的功夫,放到江湖上去也是一等一的大高手! 温谦之是个读书人,姚玉荷也是大家闺秀,温姚两家从未听过和江湖人有什么瓜葛,温霜雪的这身功夫到底是从何而来! 温霜雪见赵迎春受伤再次露出一丝冷笑,向着秦秋寒的位置偏了下头,说出了一个事实:“赵公公,你拦不住我,加上他,也不行。” 第二十一章 交锋 (二) “阿翁。”秦秋寒突然叫了一声。 赵迎春以手掩嘴,终于是吐出了那口血,从温霜雪身前退开。 “温霜雪。”秦秋寒叫了她一声。 这是温霜雪第一次亲耳听见秦秋寒用正常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声音绵软语调温柔缱绻,尾音如丝勾住了温霜雪离开的脚步。 温霜雪的瞳孔微张,她从未想过秦秋寒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尤其是在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如果不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境况下她几乎以为秦秋寒对她真的存着一丝情谊。 “温霜雪,你知道了多少?”秦秋寒再次问道。 温霜雪的脚不受控制的转了过去,面对秦秋寒,对上了那媚眼如丝的眼睛。 “你知道了多少?” 秦秋寒那双眼睛看着她,看的她脸红心跳连呼吸都乱了节奏,心脏更是微微颤动,温霜雪的眼中除了那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知道你在树林里养了几个人。”面对着这样的眼睛,温霜雪突然不忍骗他,轻声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你不是真的傻,知道了你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秦秋寒眯了下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温霜雪继续看着他,仿佛受蛊惑般和盘托出:“那天你摘了花给我又从我身边跑开,我担心你便追着你过去。我在路上看到赵公公把你截下来,带着你去书房。后来又见你们从书房后面出来进了林子,就是在那片林子里我看到了那个小院还有杨晗。” 秦秋寒脸色阴沉,看了眼赵迎春道:“你一直跟着我。” 温霜雪点头:“我一直跟着你。” 秦秋寒道:“我为何没有发现?” 温霜雪笑了起来,这笑容中不再是面对赵迎春的伪善,透着一股傲气:“我虽不知如今江湖上崛起了多少后起之秀,但在我行走江湖之时,能胜过我的不多。你与赵公公武功都不及我,又怎会发现我?” 温霜雪接着道:“就如同今晚的两位杀手,你当真以为让他们跑了是因为我没能力把他们留下来?你错了,我是故意放他们走的,如此才能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温霜雪目光灼灼:“现在知道了,他们进了烨王府。” 秦秋寒盯着温霜雪看了片刻,目光闪动:“我为什么要信你?” 温霜雪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大笑道:“你这府中除了我,谁还发现了那两位杀手,又有谁跟了上去?你现在除了信我,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难不成你要去问今日府上轮值的侍卫,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有人夜闯慧王府袭杀当今慧王?” 温霜雪眯了眯眼睛,整个人都透着锋利的气息:“如果他们当真发了现了那两个杀手,早就该冲进寒霜院护驾了,哪里还轮得着我出手!” 秦秋寒靠在椅子里眼神变换,双手叠在腹前:“你想要什么?” 温霜雪愣了一下:“什么?” 秦秋寒耐心的解释他的话:“你既把这些告诉了我,所图为何?” 温霜雪抿了下嘴,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那柄短剑指在秦秋寒胸口时的场面,片刻后哑声道:“如果我说,我不想你死,你信吗?” 秦秋寒笑了起来,笑的眉目生风,连带着眼尾的嫣红也开出了艳丽的颜色,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他笑容所展现出的那么温柔:“我信,如果我死了,你今晚同我在一起,就有通敌诱杀皇子之嫌!” 温霜雪觉得这话十分刺耳,好似一片好心全都喂给了狗,眉头微蹙,但却笑着说道:“你就这么看我?” 秦秋寒仔细整理袍袖,抬眼道:“那我该如何看你?” 温霜雪嘴角动了动,心中一横,轻声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秦秋寒想到了温霜雪往日的话,面色不禁又难看了一分,他是北昭慧王,不是温霜雪的面首! “你这话我听过多次了!” 温霜雪道:“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的眼睛。” 赵迎春眉头一挑,看温夫人的样子只怕是对王爷暗生情愫!如此也好,总比放在身边一个不知藏着什么心思的高手要好的多! 秦秋寒因为有上一世的前车之鉴,此时可没把温霜雪的心思往男女私情方面想,只当是温霜雪临时想的说辞在应付他,不肯让他知道她到底作何打算。想到这里秦秋寒就暂时不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也是白问,温霜雪既已打好了腹稿就总会有办法搪塞。 秦秋寒转动着拇指上脆青色的扳指,抬眼看她:“你既知道了我的秘密,不怕我对你下杀手?” 温霜雪坐回椅子里,右手搭在剑柄上,用了一个陈述句:“你杀不了我。” 秦秋寒呼吸一滞,他不得不承认温霜雪说的是对的。连府中的第一高手赵迎春都胜不过温霜雪,他确实没有一丝把握能把温霜雪留下来。 温霜雪见秦秋寒面色难看,突然浅浅的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出了这个门,你还是做你的傻王爷。” 温霜雪抿了下嘴,最后还是问了一句:“我知道你这副做派必有所图,但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温霜雪直直的看着秦秋寒:“是新皇上位后的自保,还是……东宫之位?” 秦秋寒转动的扳指停在了手中,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缓缓道:“你问的太多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秦秋寒原本以为他能用这话吓住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谁知道这女人听了这话竟又笑了起来。 “你是在担心我吗?”温霜雪的目中终于染上了一丝温度。 秦秋寒沉默不答,他恨不得温霜雪现在就去死,怎么会担心她!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尤其是见了温霜雪这身神鬼莫测的功夫后更是要三缄其口。不然真不好说先死的是温霜雪,还是他秦秋寒。 温霜雪见他不答就当他默认了,心情突然好了一些,愿意跟他多说几句:“你若是只求自保我劝你早点离京,不要以为你在林子里藏了几个人的事能瞒太久。京畿之地看似繁华实则暗藏波涛探子众多,不是只有官府放在明暗两处的人马,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有人撞见给你捅了出去。” 温霜雪顿了一下,像是思量了一下开口道:“你若真对东宫有意,就不能只是林子里的那几个人。圣上当你痴傻,也不肯让你参与政务,而其他几位王爷对政务或多或少都有染指,即使在朝堂上没个名分的,暗地里也与其他大人暗通曲款。不要看那些大人们在朝堂上一个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但他们背后站的是谁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其他王爷比你早走了百步,,羽翼也逐渐丰满,你若再这么下去,别说东宫,只消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真的痴傻,杀身之祸也就接踵而来。到时候你以为仅凭你这几人就能挡得住那些明枪暗箭,就能挡得住圣上的圣旨?” 第二十二章 交锋 (三) 秦秋寒和赵迎春对视一眼,两人被温霜雪的一席话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平日里只道培植自己的亲信要小心谨慎,但却从未想过其他皇子们的势力早已与他们不可同日而语。就好似一个壮汉和一个婴儿,只要谁敢把慧王府的事透出去一分,明日来的恐怕就不是只这一批杀手,还有秦延昌的圣旨! 温霜雪见秦秋寒面色难看,知道他已经理清了利害,缓了口气柔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至少圣上现在春秋鼎盛,无论谁入主东宫都只是暂时坐在那张椅子上而已。只要圣上还在临朝,东宫之位到底落在谁的头上,也就是他一句话。” 温霜雪盯着秦秋寒,寒声道:“只要没有坐在政德殿的那张椅子上,都不叫赢!” 秦秋寒眯着眼睛:“你可知你今日的话若是让人知道了,就是谋逆之罪!” 温霜雪靠在椅背上面色如常:“这话出的我口入得你耳,这间书房里现下只有我们三人,除非你们两个活腻味了,不然不会把我的这番话说出去。若是让圣上知道了你不傻,你心里清楚他到底是先对付你还是先收拾我!” 温霜雪理了耳边的碎发:“我今日能说出这种话,就表明我和你是站在同一边的。” 温霜雪一双美目看着秦秋寒:“我那日在马车里说的话还是作数的,你若是不想被身份束缚,我愿意带你走。” 秦秋寒嘲讽的笑了一声:“我忍了这么多年,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温霜雪点头:“你既愿意蹚这趟混水,我也不拦你,好自为之!” 温霜雪提起手边的剑:“既然今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索性再说透彻一些。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不利,我这几日就会走,不会再回京城。至于我爹娘,你就让赵公公说我优思过度,病重难医吧。” 秦秋寒面色一变,转瞬间却又换上了完美的笑容:“是和梁公子一起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了吗?” 温霜雪嗤笑一声:“和那个傻子?只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霜雪莹白的玉手按在书房的门框上,感叹道:“江湖儿女江湖老,你既不愿跟我走,我只能自己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秦秋寒突然道:“我若想你留下来呢?” 温霜雪身形一顿,猛的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秦秋寒漆黑的眸子被书房内的烛光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金色,眼尾微微泛红,就这么微笑的看着她,声音绵软语调柔和:“我不愿跟你走,但我想你留下来。” 温霜雪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连呼吸都乱了节奏,哑声道:“为什么?” 秦秋寒微低着头浅浅的笑着:“因为你说我的眼睛好看。” 温霜雪的心跳的更快了,秦秋寒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他的心里也装着温霜雪吗? “好,我留下来陪你。”温霜雪的嘴巴快过了脑子,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这句话。 等她再回过神来不禁心中暗骂自己被美色冲昏了头,夺嫡之争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她怎能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秦秋寒上了他的贼船!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已经是来不及了。 温霜雪不禁苦笑,看来她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在大元时如此,稀里糊涂来了北昭也是如此。 秦秋寒不知温霜雪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要把温霜雪留下来。危险当然是要放在身边能看到的地方比较好,免得不知何时就被另一人握住狠狠的捅上他一刀。 更何况他这辈子要亲手送温霜雪去死,怎么能这么便宜的让她离开京城! 这一世他既然要挣,暂时还对他构不成威胁甚至不不知何意还在帮她的温霜雪也是可以利用的,温霜雪不足为意,但她背后的温谦之可是个谁都想要的大人物!吏部掌文官升迁选调之职,谁掌握了吏部,就相当于掌控了一个文官甄选池。无论他看中了哪位大人的才干,只要不是要紧的职位和人选,吏部都能通过调动让这位大人划归他的麾下。 面对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不动心,秦秋寒也不能。 所以他把温霜雪留了下来,对目前的状况来说,一个活着的温霜雪比一个死了的温霜雪更有用处。 秦秋寒理清了思路,面对温霜雪时更加游刃有余:“你方才讲,我在林子里藏人不妥,我倒要请教你有何高见?” 温霜雪道:“这就要看你是想自保,还是想挣位?” 秦秋寒面色如常:“自保如何?挣位又如何?” 温霜雪道:“自保就将他们招进府来做小厮,挣位就要让他们走出林子。” “走出林子?”秦秋寒疑惑。 温霜雪叹了口气:“看来你是想挣位。” 秦秋寒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了他的野心。 温霜雪握着身下椅子的扶手,眼中闪出锋利的寒光:“你知道若是偷了一枚鸡蛋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吗?” 秦秋寒愣了一下,不明白温霜雪怎么突然把话扯到了鸡蛋上去。 温霜雪抬起手做碗状,递到秦秋寒面前:“把这枚鸡蛋放在一筐鸡蛋当中。” 秦秋寒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 温霜雪道:“洗白他们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你的人。” 赵迎春突然道:“夫人说的轻巧,可这洗白之法操作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实现。” 秦秋寒正了脸色:“你有办法?” 温霜雪道:“当然。” 秦秋寒道:“什么方法?” 温霜雪道:“开镖局。” 赵迎春眉头一皱:“镖局才能放得下几个人,再说京城里若是多了一个什么都不做的镖局,岂不是更加惹眼?” 温霜雪道:“镖局确实藏不了几个人,但藏你在林子里养的那几个人足够了。” 温霜雪看向赵迎春:“谁说镖局什么也不干?既然开了门,就得走镖。” 赵迎春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哈哈大笑:“夫人,我理解你想为王爷分忧,但让王府中人去走镖岂不是个笑话!若是让人知道了,还当我慧王府不禁王爷精神异于常人,连朝廷拨下来的俸禄也异于常人!” 温霜雪眯了下眼,微微笑道:“谁说让王府中人去走镖了?难道你们在林子里养的几个人是王府明面上的人?” 温霜雪靠在椅子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王府拨下来的俸禄异不异于常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朝的皇子王爷没有一个人屑与江湖人为伍。” 秦秋寒道:“你也知道我慧王府与江湖毫无瓜葛,走镖一事怎么能行得通?” 温霜雪眉头微蹙,耐心道:“走镖只是个形式,走镖二字最重要的就是在‘走’,至于‘镖’能不能保得住那是另外一回事,我想我依慧王府的财力,区区镖物还是赔得起的。” 温霜雪道:“你不会一直待在京城,只要你应允了这件事,我们不止会有一个镖局,也不仅仅会有镖局。” 第二十三章 进林 温霜雪见秦秋寒做沉思状也不答话,便叹了口气道:“朝堂势力已经分割完毕,在不暴露你是个正常人的前提下,朝堂那些大人们我们暂时一个都不能接触只能徐徐图之。但江湖不同,只要小心些,就没有人知道慧王府,也没有人知道慧王府中的傻王爷。” 秦秋寒紧紧的抿着嘴:“这是下策。” 温霜雪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秦秋寒眼中闪出一丝坚定,他也知道林子里的人就是一柄随时能落在他脖子上的刀,至于什么时候落下,就要看他能瞒多久。现如今温霜雪给他指了条能让这柄刀离开他脖子上的路,无论这条路多难,他都要试一试。 秦秋寒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对江湖一窍不通,如果太不像话也会引来有心之人查探,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江湖人去替我处理这些事!” 温霜雪皱眉:“你林子里的人呢?” 秦秋寒道:“都是从人贩子手下买来的孩子,从小就养在宫外,直到我开府之时才让他们住进来。” 温霜雪道:“所以,你完全没有可用之人。” 秦秋寒点头,飞快的思索他到哪里找这么一个人。 温霜雪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一试的话,我替你做。” 秦秋寒猛的抬头,惊讶的看着她。 “你?”秦秋寒迟疑道。 温霜雪道:“我虽久不问江湖事,但我知道行走江湖凭的就是两个字,一曰信,二曰义。江湖草莽最忌你们这种端着官架子的人,所以,在你找不到可信之人之前,我愿意再入江湖。” 温霜雪浅浅一笑:“原本就打算从慧王府离开浪荡江湖,现如今想想,好像离不离开也没什么差别。” 温霜雪目光灼灼:“你林子里那些人我不知功夫究竟修习到了哪一步,但我见他们对赵公公甚是恭敬,想来也是不如他的。我不知现如今江湖上又出了几个风流人物,但在前些年,我的功夫在江湖上来说也还算能过得去,至少比赵公公强上一分。你既要开镖局,就必须有一个大高手坐镇,明面上打理镖局,暗中也好替你训练死士。” 温霜雪神色倨傲:“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在林子里养的那些人离死士私兵还差的很远。” 秦秋寒看向赵迎春,他的功夫都是赵迎春教的,也未曾见过其他能和赵迎春过招的高手,所以对温霜雪对于她自己和赵迎春的评价着实是不能理解。 赵迎春在秦秋寒面前恭敬的欠身:“王爷,奴婢虽然也离江湖甚远,但奴婢能肯定的告诉您,夫人的功夫放在江湖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大高手!咱们府中,包括奴婢,没有人能胜得过夫人。” 秦秋寒得了赵迎春的肯定心中一沉,看来温霜雪比他想的还要可怕的多。 秦秋寒认真的看着温霜雪:“既然你揽下这活计,我便交由你做,一应用度皆从府中支取!” 温霜雪点头,沉声道:“我会替你练好这些人,但你们二人要明白,我替你做的事,跟慧王府没有任何关系,慧王府仍然是原来的慧王府。” 秦秋寒道:“这是自然。” 温霜雪起身道:“明日带我去见见你的人,剩下的事交给我。”说完起身离开。 赵迎春笑道:“恭喜王爷又得一条臂膀!” 秦秋寒看着温霜雪和梅香离去的背影冷笑道:“这条臂膀到底是谁的还未可知!” 秦秋寒回头看着赵迎春:“阿翁,明日你先去小苑吩咐下去,以后无论温霜雪要他们干什么,都要先报与我知晓!” 赵迎春道:“您不信夫人?” 秦秋寒道:“你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这日进林与那日不同,不是缀着秦秋寒进来的,而是被秦秋寒带着走进来的,一起来的还有杨晗。 小院里的人见了温霜雪惧是一惊,紧张的看着秦秋寒不知来者何意。 秦秋寒向众位大汉示意温霜雪:“本王的侧妃,温夫人。” “夫人!”大汉们如山岳倾倒,纳头便拜。 说是大汉,其实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被秦秋寒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教习了武功,看起来十分魁梧罢了。 温霜雪双手一托,大汉们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屏障撑在他们身下,即使憋的脸色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拜不下去。 杨晗早就在今日见到秦秋寒时便听他说了温霜雪的事,现如今见温霜雪露了这样一手眼中闪过一抹惊色,看来这位温夫人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众位大汉面色难看,知道今日是遇见高人了,一个个敛了脸上的轻视,变得异常恭敬。 “你们是王爷的人,不必拜我。”温霜雪平淡道。 秦秋寒挑了眉头,他想过温霜雪见了这几人或许会立威,或许会打着他的名号让这些人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但他从没想过温霜雪竟然是这样的态度。竟只是露了一手镇住了几人后也不强势,在这些人面前竟愿意伏低做小仍然以他为尊! 秦秋寒半垂着眼,嘴边挑起了一丝弧度,温霜雪这是在试探他,试探他昨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是否真的放心温霜雪放手去做而不怕她私下扶植她自己的势力! “尔等以后需听从夫人的命令,夫人之命就是我之命!”秦秋寒寒声道。 “是!”大汉们大声应道。 温霜雪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见秦秋寒的眼尾仍然泛着浅淡的薄红,不禁心跳又快了一分。秦霜寒愿意信她,愿意把要掉脑袋的事放心的让她去筹划,温霜雪觉得她现在好似站在云端,连脚下都软绵绵的。 但温霜雪说这话时却不如秦秋寒想的那么复杂,她知道面前的几人就是秦秋寒此时的全部班底,她希望这些人乃至以后会划归道秦秋寒一系的人牢牢记住,无论他们的上峰是谁,他们要效忠的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秦秋寒。 第二十四章 指点 秦秋寒瞥了眼温霜雪:“这些人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办?” 温霜雪的目光一一停留在这些身上:“试试他们的功夫。” 秦秋寒点头,和赵迎春撤到一旁。 温霜雪示意站在第一排最东侧的大汉:“你叫什么?” 最东侧大汉低头抱拳:“回夫人,属下秦朗。” “姓秦?”温霜雪意味深长的看着秦秋寒。 秦秋寒微笑道:“既然是我慧王府的部署,姓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普天之下姓秦的又不止我们一家,若是因为我家坐了江山就让千千万万的秦姓改姓,我秦家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欺世盗名的昏君!” 温霜雪微微颔首:“没错,天下姓秦的人是很多。” 温霜雪再次把目光落在秦朗身上,寒声道:“你先来,与我对战,拿出你全部的功夫!” “这……”秦朗面色迟疑,询问的看着秦秋寒。 秦秋寒微微点头,示意他照办。 秦朗抱拳,恭敬道:“夫人,得罪了!请夫人先出手!” 温霜雪面若寒霜:“你先出手,尽管来!” 温霜雪朗声道:“今日谁若能伤我,谁就能被王爷委以重任,替王爷分忧!” 大汉们脸上顿时显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打伤温霜雪他们是万万不敢的,只消留一两分力气,让王爷和夫人看到他们的本事就好! “阿翁,你怎么看?”秦秋寒的目光落在温霜雪身上,低声问道。 赵迎春向秦秋寒处微微低头:“咱们的人没有一个是夫人的对手!” 秦秋寒瞳孔一缩,也不再说话,默默的观察院内的情况。 温霜雪和秦朗两人站在院子中间,剩下的十四个大汉围在周围。 秦朗见秦秋寒也看向这处,心情异常兴奋,一股热血冲到了脑子上,连双手也微微颤抖。秦朗感激的看着秦秋寒,是秦秋寒把他从人贩子里手买回王府,给他饭吃给他衣穿教他识字还教他习武。在他被人贩子拐走的那天,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生活。秦朗自从进入王府之后他的理想就从吃饱穿暖变成了为秦秋寒赴汤蹈火,只要秦秋寒需要他,他什么都可以做。但秦秋寒只是养着他,一直养了十年。 “吼!”秦朗大吼一声握拳冲向了温霜雪,此时秦秋寒终于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秦朗怎能放过! 秦朗的动作很快,刹那间已经到了温霜雪面前,温霜雪好似已经被这密集的拳影困住,仿佛下一秒她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上就会留下一个红彤彤的拳印。 但温霜雪的手没有动,仍然垂在身旁,动的是她的身子还有她的脚。 秦朗见温霜雪轻轻巧巧的避了过去十分惊讶,大喝一声继续向温霜雪攻去,一拳快过一拳,一拳狠过一拳,带着密集的罡风,破空之声传进众人的耳朵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秦朗面色愤怒,虽然他想大声质问温霜雪一直躲着他算什么英雄好汉,但他身份低微他不能说。 温霜雪看清了秦朗的招数不再跟他浪费时间,她的手突然动了,从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探了出来,突然出现在秦朗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那双手是从哪里出来的,但它就是出现了,让秦朗无法躲避,也无从躲避。 秦朗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停在了原地,他不敢动,直面这只素白手掌的他感受到了那双手掌上透出的雄浑的内力。这内力钻进了他的身体,把他的内力压回在丹田里无法调动分毫。只要温霜雪愿意,只要温霜雪动一动手,秦朗今日就要血溅三尺命丧当场! “嘶!”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余下的大汉们好似同时得了牙痛病,脸上的震惊毫不掩饰的展现出来。 温霜雪放开秦朗,对着余下的人一扬头:“拿起武器,一起上吧!” 大汉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动弹半分。 赵迎春抄着手,微微笑道:“夫人有意指点你们功夫,你们还等什么!” 大汉们听了这话也不再坚持,一咬牙,立刻摆开架势攻了上来。刹那间刀光剑影笼罩了整个院子,温霜雪正站在当中色如常。 就在第一道刀光要劈道温霜雪面前时,就连刀手眼中的狂喜她也看的清清楚楚的时候,她突然动了。 温霜雪化成了一道残影,如一片羽毛般在刀剑的空隙中穿梭。 “啊!”有人手腕一疼,痛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剑已脱手。 “唔!”有人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以奇怪的姿势到飞出三丈。 “呃!”有人被抓住了衣领甩在外围的空地上。 刹那之间十五个大汉已经没有能站着的,全都被打翻在地,不断哀嚎。 秦秋寒面色十分难看,他从未想过他训练出来让他引以为傲死士们竟会输的这么彻底! “如何?”秦秋寒勉强抑制住心中的烦躁沉声问道。 温霜雪向秦秋寒示意满地躺着的人,挑眉:“你觉得如何?” 秦秋寒冷了脸色,寒声道:“你故意的!” 温霜雪整理着袍袖,云淡风轻:“我只是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秦秋寒深吸口气,怒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温霜雪微笑道:“他们欠操练。” 秦秋寒道:“如何操练?” 温霜雪道:“那就要看你把他们当什么。” 秦秋寒道:“你以为呢?” 温霜雪道:“死士?还是影子?” 秦秋寒怒极反笑:“你是嫌我的事知道的人还少?” 温霜雪了然:“那就是死士,你这个位置,也不需要那么多影子。” 温霜雪站在秦秋寒面前,抬头看着他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我们不止需要死士,任何你信得过的都可以给我送来。” 温霜雪认真道:“相信我!” 秦秋寒面色紧绷:“我只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把这些人给我安排好!” 温霜雪微微低头:“那是自然,我前些日子出府时看到一个院子不错,打算把它买下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建立我们自己的镖局!” 第二十五章 信义镖局 北昭国都云歌城方圆千里,人口百万,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城中商铺鳞次栉比,一派繁华景象。 温霜雪带着梅香,杨晗持刀护在身旁,凭着温霜雪的记忆兜兜转转来到东大街一处二进的院子处。 院门处有一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门前的凳子上靠墙晒太阳,院门上两扇朱红的大门上贴了一张雪白的纸,其上写了一个斗大的‘售’字。 老头见三人立在门前,懒懒的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搭话,又抄手闭着眼睛靠了回去。 温霜雪对老头一扬头,梅香会意迎了上去,施了半礼:“老人家。” 老头半睁着眼,斜眼看着梅香:“什么事儿啊?” “您这院子是要卖吗?” 老头一抬眼:“这么大的字认不得吗?” 梅香也不恼,继续柔声道:“不知银钱几何?” 老头一睁眼:“你要买?” 梅香笑道:“小女子哪里有这么多钱,是我家主子。” 梅香向侧欠身,把温霜雪露出来:“这是我家小姐,前些日子与我从此处经过,见您家院子要卖,今日特来问问。” 老头精神一震,立刻站起来对着温霜雪拱手:“原来是小姐,恕小老儿眼拙!” 温霜雪微微摇头,示意并不在意。 老头躬身道:“这是我家主人的宅院,我只是在此地替他看管。价钱是我家主人定的,您若是觉得不合适,我再回禀我家主人。” 温霜雪冷声道:“无妨,尽管讲。” 老头再一躬身,然后比划出了一个二字:“我家主人说,最少二百两。” 温霜雪道:“我要进去看看。” 老头右手一引:“您随我来。” 温霜雪提着裙子迈步进去,进门之后引入眼帘的先是一个宽大的前院,东西横向约五十步,南北纵深约二十步,院两边各有两排厢房,地方着实不小。 走入正厅,正当中放了套梨花木的椅子,刷着锃亮的清漆,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正厅主位靠背的墙上,挂着一张水墨画,其上一只白虎做嘶吼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那巨大的爪子就要探出画纸跳到厅上。 绕过大厅,其后有一小院,院子两边是通透的回廊,东西仍然是两排厢房,北侧东头是个书房,西头则是个稍小的后厅。 温霜雪微微点头,觉得这院子还算是过得去。 杨晗倒是剑眉一立:“夫人,这院子也忒小了!” 温霜雪斜眼看他:“你想要多大?” 杨晗认真道:“最少也得跟咱们府上一半那么大!” 老头眉头一皱,刚想请教杨晗到底是何方人物,却听见温霜雪出声道:“你什么时候跟着爷的?” 杨晗一愣:“十岁,是上头那位自小赐到爷身旁的。” 温霜雪道:“原来也是自小锦衣玉食。” 杨晗赶紧低头:“不敢。” 温霜雪道:“不是怪你,只是说你没经过事。你若觉得此处小,我去找我爹,让他把我家府上让出来给你可好?” 杨晗面色一变,立刻就要跪下:“属下不敢!” 温霜雪轻轻一托,没让杨晗下跪,调笑道:“这会儿知道客气了?我看这处院子就很好,就这家吧。” 杨晗被温霜雪戏弄了一翻也不敢多言,拽着老头来到前院,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老头:“我家主子说了,这处院子我们买了!” 老头接过银票看了一眼,赶紧又把银票还了回去:“这位公子请让你家主人稍等,小老儿这就去请我家主人来到此处写立字据,交付房契。” 杨晗微微点头,老头提着前襟‘蹚蹚蹚’奔出门去。 梅香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前厅主位的椅子,请温霜雪上座,她则站在温霜雪身后随时等着伺候。 杨晗站在一旁束手束脚,也不知该站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温霜雪一点下手的位置:“坐。” 杨晗低头:“属下不敢!” 温霜雪道:“你是爷的属下,不是我的属下。” 杨晗低眉顺眼:“我是爷和夫人的属下!” 温霜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她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和听话人。 正在几人说话间,看门的老头引着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迈步进门。中年人穿着藏蓝色锦缎对襟长袍,四指宽的镶玉腰带竖在圆滚滚的肚子下,粗短的小腿紧着趟的倒腾,路上来的急了出了一脑门子汗。 “老爷,就是这位小姐要买您的院子!”老头赶紧上前一步替主人引荐。 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汗,抬头看见温霜雪绝美的脸庞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霜雪仍然坐在主位,曲起双指扣了几下桌子:“字据和房契带了吗?” 中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把字据和房契放在温霜雪身旁的桌子上。 温霜雪打开看了一眼,示意杨晗把银票给他。 中年男人没有接银票,眼睛仍然盯着温霜雪的脸:“不知小姐姓甚名谁,芳龄几许?若是小姐对这院子感兴趣,在下也可以把院子送给小姐……” 中年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杨晗眼睛一眯,仓啷一声抽出佩刀架在中年人的脖子上,厉声喝道:“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岂能容你出言不敬!” 中年男人被杨晗吓了一跳,刀锋上的寒意从脖子上渗进来,冷汗瞬间就顺着鬓角流进衣领里,脸色煞白,就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原地不敢动作。 温霜雪把字据和房契递给梅香,轻飘飘道:“留他一对招子吧。” 杨晗还没说什么,中年男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哭号道:“夫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高抬贵手!” 杨晗震惊的看着温霜雪,他不敢相信如此血腥的话竟是从慧王侧妃温家大小姐温霜雪口中说出来的! 温霜雪冷笑:“刚才不是油嘴滑舌还挺能说?” 中年男人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他只不过是个小商人,哪里见过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知道今天是遇见硬茬子了,哭声道:“小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这院子就算小的孝敬您的,求您放了小的吧!” 温霜雪一伸手,示意杨晗把刀给她。 杨晗不明白温霜雪要干什么,听话的把刀递到温霜雪手中。 温霜雪握着刀,用刀尖把中年男人的脸挑起来,随后刀尖正正的指着中年男人的眼睛,脸色狰狞:“好好记着我这张脸,下次再遇见绕着点走,要是让我再看见你,就不只是留你一双招子了。拿着钱,滚!” 杨晗适时的把钱扔在男人身前的地上,看着男人避过了刀尖带着老头屁滚尿流的奔出门去。 温霜雪把刀还给杨晗:“秦朗识字吗?” 杨晗点头:“识得。” 温霜雪让梅香从招文袋中拿出笔墨纸砚,在纸上抬笔写了两个大字‘信义’,吹干了笔墨递给杨晗:“让秦朗去一趟云歌府做个登记,这里以后就是信义镖局。” 第二十六章 云歌成不了事! 秦秋寒看着纸上的‘信义’二字眼中神色不明,他放下手中的纸,抬眼看向杨晗:“她起的名字?” 杨晗垂着眼:“是。” 秦秋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也真能说的出来这两个字。” 杨晗试探道:“您不满意?” 秦秋寒道:“满意,以后都这么叫吧。” 温霜雪回府之后首先去见了秦秋寒:“地契和字据杨晗交到府上了吧?” 秦秋寒点头:“为什么要叫‘信义’?” 温霜雪笑道:“跑江湖的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若是起个振威耀武什么的,回头走起镖来,还不得让各路绿林轮着翻儿的劫镖?” 秦秋寒皱眉:“你还真打算走镖?” 温霜雪拿起赵迎春奉上的茶抿了一口:“你当我只是说着玩的?” 秦秋寒眉头皱的更紧:“我虽在父皇处不得宠,但府上还不缺这点银子。你把我的人安顿好就可以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温霜雪把茶盏放在桌子上,碟子与木头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以为我理解的你的意思。”温霜雪面如寒霜。 “我什么意思?”秦秋寒挑眉。 温霜雪直直的盯着他:“我以为你想进德政殿!” 秦林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所以才要小心。” 温霜雪道:“大元河山万万里,不知北昭如何?” 秦秋寒不明白温霜雪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于元朝出入不大。” 温霜雪冷笑:“你莫不是觉得在这万万里河山之中,仅凭云歌一城就能颠倒日月逆转乾坤?” 温霜雪声音更厉:“你莫不是觉得,德政殿上坐着的那位,会让你们这些个王爷一直待在云歌?” 秦秋寒面色一变,依他两世的经历一经温霜雪提点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他自己错的离谱。云歌是北昭的国都,但并不意味着谁在云歌城最能说的上话谁就能做皇帝。朝堂上的那些个大人们个个背后都有宗族,互相之间利益交错势力错综复杂,但他们背后的宗族却没有一个在云歌。即使他能在云歌呼风唤雨那又如何,在那些大人的眼里只不过是小儿啼哭可笑的紧。 温霜雪见秦秋寒陷入沉思,继续说道:“这世上的风流人物云歌一城才入得几何?若要得天下,必先知天下!王爷,云歌成不了事!” 秦秋寒震惊的看着温霜雪,他从未想过上一世只是在梁中明蛊惑下跟着他参与到闹剧般的谋反中的温霜雪竟会有如此高深的眼界!这一世的温霜雪变化太大了,若不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确确实实是温谦之的女儿,他甚至以为娶的是另一位大人家的小姐,而不是上一世的温霜雪。 秦秋寒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射出了一片寒光:“我知道了,你放手去做!” 温霜雪点头,见秦秋寒已经斟酌清楚了利害,便缓了口气道:“明日我会在镖局门口贴出求贤榜,为镖局招贤纳士,到时你的人入了镖局也不会引人注意。” 秦秋寒点头:“如此最好。” 温霜雪转头看向赵迎春:“云歌哪里刻牌匾刻的好?” 赵迎春道:“云歌城中的扁要数东市修庆坊的赵记牌匾刻的最好。” 温霜雪点头,眼神再次落在秦秋寒身上:“镖局的牌匾,是你写还是我写?” 秦秋寒道:“你写,既然要抹去慧王府的痕迹,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温霜雪点头,眼睛扫过秦秋寒书桌上的狼毫笔:“笔能让我用一下吗?” 秦秋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自便。 温霜雪起身来到秦秋寒的书桌前,抻平了纸,用镇纸压着两端,提笔蘸墨,挥毫写下‘信义镖局’四个大字。在这四个大字的下方,温霜雪用了小号的毛笔写了一个小小的万字,把它圈在圆圈里。 秦秋寒皱眉:“你这‘万’字是何意?” 温霜雪淡淡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秦秋寒也不追问,只是看着温霜雪的字:“你这元体功力倒是深厚,可现如今北昭并不盛行这种字体,做成牌匾是否不太美观?” 温霜雪把手中的笔递给秦秋寒:“我只会写元体,要不你来写?” 秦秋寒看着递到面前的笔,片刻后从温霜雪手中抽出,放回笔架:“就这样吧。” 温霜雪轻笑一声,喝了杯茶,等待笔墨晾干,把这张纸叠好拿在手中:“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东市。” 秦秋寒道:“让杨晗跟你去。” 温霜雪道:“我刚还道忘记了什么事,你这一说我就记起来了。以后杨晗不必跟我,我在嫁与你之前在云歌甚少露面,是以认得我的人不多,万一遇见熟人以纱遮面便好。杨晗是你府中的侍卫统领,在云歌城也算是一号人物,相熟的人甚多,跟了我反倒会让有心人窥探我与慧王府的关系。” 秦秋寒皱眉:“你需要一个帮手。” 温霜雪笑道:“帮我什么?帮我出手?我用得着吗?” 秦秋寒看着温霜雪离去的背影,轻声对赵迎春道:“阿翁,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她竟不会写女儿家的落花体,还说只会写元体,不知温谦之是怎么教她的,我分明记得她的落花体写的很好。” 赵迎春皱眉:“王爷见过夫人写字?” 秦秋寒眼中显出一丝追忆:“很久之前见过。” 秦秋寒长出口气:“我把她留在身边,不知是福是祸。” 赵迎春低下头去,斟酌片刻还是劝道:“王爷是否太过忧虑,夫人现下毕竟还没有做出格的事。” 秦秋寒目如寒霜,眼尾的红色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早晚罢了。” 温霜雪带着梅香一路打听来到了东市修庆坊赵家牌匾,刚一进门一位伙计笑着迎来:“二位姑娘想要做扁?” 温霜雪打量着满屋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牌匾,对着梅香偏了下头。 梅香会意,从招文袋中把写好镖局名称的纸递给小厮。 温霜雪道:“能做吗?” 伙计接过纸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姑娘放心,没有我们赵家做不出来的扁!” 温霜雪点头:“多久能做出来?” 伙计向温霜雪告了个罪:“姑娘稍等,小的去后面问一下手工师傅。” 温霜雪微微颔首,点头让伙计离去。 梅香见伙计离去,站在温霜雪身后好奇的问道:“小姐,我们做这个干什么?” 温霜雪淡淡道:“当然是开镖局。” “开镖局?”梅香惊呼,“小姐,咱们开那个劳什子干什么!” 温霜雪摸了摸梅香的头:“记着,开镖局的事出去不要乱说,这与温家和慧王府没有一点关系。” 梅香似懂非懂:“可您是温家的小姐,是王府的夫人啊!” 温霜雪眼神晦暗不明:“你就当我不是,谁问都要说不是,如果是了,我就死无全尸!” 梅香惊呼:“小姐,为什么会这样?” 温霜雪轻声道:“你不必懂,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好。” 伙计这时从后方挑帘进来,笑着向温霜雪道:“姑娘久等,手工师傅说五天足矣!” 温霜雪深深的看了眼梅香,转头对小厮道:“多少银子?” “二两银子。”小厮斟酌道。 温霜雪对梅香使了个颜色,梅香从招文袋中拿出二两碎银递给小厮。 温霜雪道:“五日后送到东大街。” 小厮接过银子笑的更加灿烂:“您放心,一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第二十七章 求贤 东大街一处未挂扁的二进院子,朱红大门旁边的一侧墙上,此时正贴着一张求贤榜。而在求贤榜周围正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有识字的读书人把求贤榜上的字念与众人听。尤其是在结尾处那句:‘不拘武艺,身怀本领之人皆可入门一试’着实让人心动。 据这榜上所言,此处乃是要开一家镖局。既然有镖局就少不了镖师,镖师自然是要武艺高强。但每个镖局都有几个打杂的管事的做账房的,这些活计可并不需要多高明的身手。 站在门前人群之中有十几个年轻人,听完了念榜之人念完榜上的字后隐晦的交换了个眼神,分成几拨三三两两的迈进镖局大门。 门内有一丫鬟打扮的姑娘正等在那处,见有人进来便引着几人入了正堂。 温霜雪坐在正堂主位,正端着杯茶细细的品着。梅香不仅有一手好绣工,泡茶的手艺也让人赞不绝口。 几人由梅香引着在温霜雪面前站定,温霜雪抬眼扫过,对梅香开口道:“写下花名册,都要了!” 梅香疑惑道:“小姐,您还什么都没问呢!” 温霜雪放下茶盏,平淡道:“不必问了,写下花名册,去带下一批吧。” 梅香不解温霜雪为何如此草率,但还是听话的在花名册上写下的几人名字。娟秀的落花体和花名册封面上温霜雪庄重整饬的元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衬得梅香的字温婉秀美。 十几人的名字挨个出现在花名册上,昭示着秦秋寒的人已经由暗转明,或者说从一种见不得光的暗转到了另一种见得了光的暗。 温霜雪点了下秦朗:“你留下伺候,余下的人退至后院,往后我就是你们的东家,切不可叫错了!” 秦朗点头,余下的大汉们沉默的对温霜雪抱拳施礼,齐刷刷的退了出去。 梅香疑惑的看着几人,似是不明白这些人明明互相不认识,怎会如此有默契。 “梅香!”温霜雪低唤一声,“去带下一批人吧。” 梅香向温霜雪行礼转身出了正堂,秦朗则站在温霜雪身后做护卫状。 趁着第二批人还未道,温霜雪轻声对身后的秦朗道:“府中的人仍旧归你管,若是外人中有看得上眼的,报杨晗后一定要仔细把关,宁缺毋滥!你要明白,你身上不止有你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有王府上下百余人甚至是王爷的身家性命,切不可贪多招些奸细进来,万一走露了风生便是害了王爷!” 秦朗心中一凛,恭声大道:“是!属下知道了!” 温霜雪抿了口茶,看着前方在梅香引领下缓缓走来的一位青年男子:“替我留心那些心思单纯功夫好的可靠之人,我有别的用处。” “是!”秦朗答道。 “小姐,这位先生是来做账房的。”梅香引着这人进了正堂,对温霜雪行礼道。 “小姐难道是此地东主?”青年男子显然有些意外。 “正是。”温霜雪微笑道。 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赞叹:“以女儿之身开镖局,真是有气魄!” 温霜雪朗声笑道:“江湖儿女端的就是江湖的饭,谈不上气魄,只是为了生计!” 男子眼中惊讶之色更重:“小姐气度豪迈,在女子中甚为难得!” 温霜雪微笑道:“先生,您是来做账房的,还是来为我做文章的?” 男子一经温霜雪提起,面色微微一红:“小姐勿怪,实在是小姐为人为我平生仅见。” 男子清了下嗓子,认真道:“在下邓赫,在乡学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遭回禄就辍了学,做些活计养家。” 温霜雪道:“以前做过账房吗?” 邓赫道:“在家乡的酒楼里做过账房,小妹今年嫁来京城,现下家中只有我二人相依为命,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就也跟着她来了京城,想要在京城讨份生计。” 温霜雪点头:“既然做过就留下吧,每月五两银,月休四天,每日巳正上工,酉末下工。镖局与酒楼不同,酒楼最重要的是算好客人和后厨的账,镖局最重要的是算好标物的账。” “多谢东家!”邓赫长躬到地。 温霜雪虚抬右手:“在京城有住的地方吗?” 邓赫脸色一红:“现在寄宿在妹夫家。” 温霜雪道:“如果不方便,可以住在镖局,后院有厢房,让镖局的镖师帮你打扫一下。” “不不不!”邓赫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就好,就不麻烦众位兄弟了。” 温霜雪虚指梅香:“这是我的贴身丫鬟梅香,有事尽可找她。” 温霜雪又向邓赫示意背后的秦朗:“这是镖头秦朗,负责管束一众镖师。” “梅香姑娘、秦镖头!”邓赫向两人抱拳。 温霜雪示意邓赫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花名册上坐在一旁,吓的邓赫连连摆手:“东家,身份有别,我站着就好。” 温霜雪轻笑道:“既入镖局就是江湖兄弟,江湖上不讲那么多规矩,凭的是一颗仁义之心。” 温霜雪看向梅香:“去看看还有没有要来。” 梅香应了一声,迈着步子再次来到门前。 这次跟着梅香进来是一个黑脸的汉子,约莫三十上下,豹头环眼,墨发蓝须,太阳穴高高鼓起,双手血管暴突,身长八尺,着黑色短打,浑身肌肉虬结几欲撑破衣衫,腰间挂着一柄六寸长的大刀,一眼看去着实英武。 “姑娘,你就是此地东主?”黑脸汉子一开口,金石撞击之声震的屋内几人耳朵嗡鸣。 温霜雪眼中猛的爆射出一片寒光,心中暗道好内力!好功夫! 温霜雪正襟危坐,微微笑道:“不错。” 黑脸汉子环视四周:“一个小姑娘开镖局,招的又是些从没跑过江湖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黑脸汉子不解的看着温霜雪:“别是哪家的大小姐在家待的厌了,竖块牌子过家家吧!” 黑脸汉子惆怅的叹了口气:“某家还以为能在此讨到一个活计,没想到又是一场空欢喜!” 邓赫之前一直沉溺在被留下的欢喜之中,此刻听了这黑脸汉子的话突然清醒过来,也是怀疑的看着温霜雪,一副想离开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温霜雪眼中光芒更盛:“这位兄台怎知在下的镖师没跑过江湖?” 黑脸汉子挠挠头,看了眼秦朗:“一身的细皮嫩肉,好似谁家养出来的少爷一般!咱们跑江湖哪有他这么漂亮的,都是些糙汉子!” 温霜雪面色不变,继续道:“看来兄台是行家!” 大汉嘿嘿一笑:“某家曾在岳州府做过镖师,是不是跑江湖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第二十八章 林见 温霜雪笑道:“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黑脸汉子大手一挥:“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麻烦,什么尊姓大名,某家林见,师承岳山派林襄文!只不过某家师父早就死啦,要不然也不会放某家一个人出来跑江湖!” 温霜雪道:“今日既然撞上林兄这位内行也算在下走运,不知林兄愿不愿意留下来,帮衬我等。在下这镖局刚刚开业,正是需要林兄这样的行家里手好生指点!” 林见再次挠挠头:“可你们这明显就不是开镖局的样子!” 温霜雪脸色微变,狂暴的内力瞬间已运于手上,若是这林见今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温霜雪有的是方法让他毫无任何异常的活不过三日! 林见道:“不是女人就是傻小子,没一个功夫过得去的,谁会托你们走镖!” 温霜雪至此方才明白,面前这位黑脸汉子只是担忧镖局的前景,并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门道。 “哪家镖局从开门第一天起就会走镖?哪家镖局的标路不是靠江湖上的朋友卖面子外加自己的镖师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想要进门就有镖路走,林兄还是去找那些大镖局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林见被温霜雪一顿话堵住了嘴,脑袋转了几个弯终于明白了她在说什么,立刻急声道:“某家不是嫌这镖局小,也不是看不起你,只是觉得仅凭某家一人带着这些傻小子哪能保证镖物平安!要知道,走镖最重要的就是护镖,镖丢了一切都是空谈!” 温霜雪面色略微缓和:“你不用担心,自然不会只凭你一人,镖局的镖师功夫都还算过的去,只是江湖经验差些。有林兄帮衬,假以时日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温霜雪放缓了声音:“若是镖物贵重,在下会亲自押镖,定不会让镖物有所损失!” 林见瞬间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去押镖?” 林见握着拳头在眼前晃了晃:“你一个小丫头别说笑话了,我这拳头比你的脸大,我这胳膊比你的腿粗,我还不敢夸海口说一定能护住镖物,你没见过江湖的风浪,怎敢说这样的大话!” 温霜雪目中露出一丝笑意,像林见这般没有太多歪心思的单纯人物她最是喜欢。 温霜雪道:“在下是不是说大话以后林兄自然会知晓,但现在,林兄若决定留下,在下便要试试林兄的功夫!” 林见无奈的叹了一声:“罢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来了,某家若不留下就好似某家欺你庙小一般,让谁试尽管来!” 林见这话虽然是说给温霜雪听的,但一双眼睛却看向秦朗,看样子分明认为温霜雪会让秦朗来试他的功夫。 温霜雪面带微笑,从桌上拿了茶盏把茶泼在地上,低声喝道:“留神了!” 温霜雪的‘了’字还在喉咙里,但手中的茶盏却被她灌注了惊人的内力直直飞向林见。这只茶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眨眼间便出现在林见身前,凌厉的破空之声让众人心中不禁心中一紧。 林见没想到出手的竟然是温霜雪,那漂漂亮亮的丫头稳稳的坐在那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功夫的样子。但眼前已经飞到面前的茶盏却不是假的,其上蕴含的力道让林见也不禁心中一寒。 “喝!” 就在茶盏即将要砸到脸上的一瞬间,林见猛的从刀鞘里抽出大刀,一条白虹极快的劈了上去,茶盏就好似被无形的墙壁阻挡似的停在刀刃上,随后‘嘭’的一声炸裂夹杂着惊人的力道四散飞去钉在左右两侧的墙壁上。 秦朗目光惊骇,他不但没有看清楚温霜雪什么时候把那只茶盏扔出去的,也没有看清楚林见何时拔的刀。在他的眼中那只茶盏就好似突然出现在刀刃上,随后便被刀刃劈开散落在一旁。 “好刀法!”温霜雪高喝一声,右手一拍身下椅子的扶手,整个人已如一道白光掠至林见面前。 林见眼中的凝重之色愈加浓重,那丫头体内狂暴的内力裹挟在她那只素白的手掌上已经在下一瞬劈到了他的面前,随着那只手掌带起的罡风刮的他面皮生疼。 林见心中再没有半分轻视之意,大喝一声全身内力灌注在手中的刀上迎向那只素白的手掌。 林见手中的刀伴随着内力的透入发出细微的嗡鸣,冷冽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不禁让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嘭!嘭!嘭!” 一刹那间,素白的手掌与大刀碰撞,血肉与金属相交的瞬间竟爆发出让人不能理解的巨响。就好似那只手不是寻常的血肉,也是一只金属做成的假手一般。 云淡、风清、天蓝、水绿,院子里水缸中鱼儿悠闲的游荡,但林见与温霜雪四周却挂起了狂暴的罡风。 这风被二人碰撞的内力压制,诡异的只存在于二人周围三步的距离。 三步之外,仍然天光大好。 林见正处在暴风之中,不得不提起全身的内力与之抗衡。 “嘭!嘭!嘭!” 刀光掌影极快的交错,刹那间温霜雪劈出了三十六掌,林见也挥出了三十六刀。 “轰!” 伴随着两人内力撞击发出的巨响,温霜雪如毫无重量的纸人一般倒飞出去再次坐回了椅子上。 “功夫不错!”温霜雪微笑,她的声音和动作一如既往的稳定,好似刚才与林见搏杀的是别人一般。 林见面色微白,收刀入鞘,眼神没有了之前的轻视之意,郑重的抱拳,沉声道:“承让!” 秦朗眼尖的注意到,林见抱拳的手在微微颤抖,看来接下温霜雪的掌并不是让他那么轻松。 秦朗心中惊骇,从二人的比试来看,林见的功夫比他要高明许多,但温霜雪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把林见逼到这幅田地,她的武功到底练到了何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林兄可愿留下?”温霜雪抿了口茶,平静道。 “请东家照拂!”林见再次躬身抱拳,声若洪钟。 “好!”温霜雪大声笑道,“从今后,你就是我信义镖局的总镖头,统率一众镖师,月银八两!” 林见也笑了起来:“既然东家看得起某家,某家定当竭心尽力!” 林见清楚的明白,无论谁家镖局有这么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东家,想走什么镖走哪条镖路都不会太难。他相信,信义镖局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在江湖上搅动一翻风雨! 第二十九章 三大镖局 信义镖局经过了两天的招贤之后终于初步有了筋骨,林见作为总镖头,秦朗作为副总镖头,王府的一众私兵则全部变成了明面上的镖师。就在东大街上,信义镖局悄然替慧王府消除了目前最具威胁的风险。 秦秋寒接到温霜雪一切顺利的消息后坐在书桌后沉默不语,这些私兵的身份洗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小步,但这一小步却因为有了温霜雪的帮助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仅凭这十五个私兵不足成事,他需要更多的人,手中也要有更多的筹码才行。 东大街上这间镖局开业时声势着实不小,又是舞狮又是敲锣,周围的百姓有好事者围在镖局周围观看,惹得云歌府也不得不派武侯来到此处维持秩序。 信义镖局那位漂亮的像仙人一样的女东家当着街坊的面宣布镖局开业一月内镖利只收八成,更是对几位武侯许诺往后只要云歌府交来的官标一律只收七成镖利,这不禁让围观人群中几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眼睛发亮。他们飞快的在心中打着算盘,一趟镖就比别家便宜两成,五趟镖就比别家省出了一趟的镖利。可惜,这只是人家开业一月之内的优惠,若是一直如此那才更好。 信义镖局镖利的风声上午才放出去,下午就有人登门拜访。来的这人自称是金猿大街四海镖局的镖头,受东家示意前来拜会信义镖局东家。 温霜雪面上浮出一丝冷笑,云歌果然是个热闹的地方,不仅人多,麻烦也多。 “请!”温霜雪整了整衣服,来到正堂落座。 四海镖局来的是个四十上下的镖头,眼如柳叶,垂手下膝,一双罗圈腿,进门之后眯缝着一双眼睛在镖局院内四处打量。 “他眼睛睁着吗?”温霜雪疑惑的问向背后站着的秦朗。 林见坐在温霜雪右侧下手处以极好的内力听到了温霜雪压的极低的声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霜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林见无辜的摊手,功夫好又不是他的错! 梅香从后院提着茶壶来到正堂,冷不丁听见温霜雪说了这么一句,秀眉微蹙低声劝道:“小姐,口下留德!” 秦朗看着走入正堂的这位镖头,又想想温霜雪的话,一时间竟觉得她说的十分在理。 这位镖头来到正堂,上下扫了眼温霜雪,满脸堆起假笑,拱手道:“姑娘可是此地东主?” “正是。”温霜雪道。 这人又笑了一下:“在下乃是四海镖局镖头谢坤,代表我家东家来拜会姑娘。” “请坐!”温霜雪对着左侧近前的椅子一引,“梅香,看茶。” 梅香应了一声,依次给众人添茶。 “不知谢镖头此来何意?”温霜雪看向谢坤,一双美目里无半点波澜。 谢坤脸上仍然带笑,对温霜雪再次拱手:“我家东家听闻东大街开了家新镖局,便让我来给姑娘道贺。此后都是同吃一碗饭的兄弟,还望能互通有无相互扶持。” 温霜雪面色不变,淡淡道:“那是自然。” 谢坤笑着点头,话锋突然一转:“听闻姑娘今日在众人前许诺,此后接下官家的镖物镖利一律按七成结算,是也不是?” “是。”温霜雪道。 谢坤眼角微挑:“谢某孤陋寡闻,此前从未听过姑娘的名号,想来姑娘也是初涉镖局行,亦或是初涉云歌的镖局行。云歌乃北昭国都,不比其他地方随意,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姑娘此前并不知晓也是正常。” 谢坤的眼睛一直盯着温霜雪,只见无论他说什么温霜雪都是那副不辨喜怒的样子不禁皱了眉头。 谢坤轻咳一声:“姑娘可知,在云歌,官家的镖物一向是由城中三大镖局联手包揽,镖利也是统一制定,姑娘今日贸然定价,是否有失妥当?” 温霜雪嘴角微挑,似笑非笑:“谢镖头多虑了,既然官家的镖物一向由三大镖局包揽,那就表示我这小庙请不来豪气的香客,既然如此,我定价几何都是在自娱自乐,毫无用处。” 谢坤摇头:“姑娘有所不知,官府之所以选择三大镖局也只不过是因为三大镖局实力强横,其定价也与市面上其他镖局出入不大。但户部每年拨付给云歌府的岁银是有定数的,云歌府于岁末也要向户部呈递当年岁银支出明细。” 说到这里,谢坤突然压低了声音:“岁银就这么多,但每个人都想摸上一摸,姑娘今日突然许诺将官家的镖利降低三成,这不是明摆着要从三大镖局口中抢食,接官府的生意吗?” 温霜雪抬眼看向谢坤,突然笑了一下,这笑容明艳动人,看的谢坤一时间有些晃神。 温霜雪没有接谢坤的话,突然问道:“谢镖头所在的四海镖局可在三大镖局之列?” 谢坤下巴微抬:“这是自然,我四海镖局与兴隆、会友乃云歌镖局之魁首。” 温霜雪意味深长:“既然贵镖局跟官府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一定知道不是谁价低官府就跟谁做生意,其中的门道你们东家比我懂。虽然你们明面上收了官府这么多镖利,但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谢坤心中一沉,他在看到温霜雪时原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在家呆着厌了出来租套院子过几天新鲜日子,但现在看来却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这女子把官商勾结的龌龊看的明明白白,可不像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小姐。 谢坤眯了眯眼:“没想到姑娘于此事上却是行家,既然如此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姑娘如此做派,可是与我三大镖局在抢生意。不错,官府确实不是以镖利多少来确定与之合作的镖局,但姑娘把这消息放出去,须知在官府内不与镖局接触的旁人只道官府避贱求贵,一定是有问题。” 温霜雪面色不变:“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谢坤道:“既然姑娘已经说了这话,都是同吃一碗饭的江湖兄弟,我们也不好驳了姑娘的面子。只需姑娘在门口贴个告示,改个口,一月之内官家的镖利只收七成,一月之后恢复正常,如此也不算难看。” 温霜雪半垂着眼,盯着鞋面上红线绣成的梅花:“如果我说不呢?” 谢坤蓦的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就好似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他们三大镖局面前也敢说‘不’。看来他刚刚是高看了这女子,还道这女子城府颇深不好对付,没想到却也是个愣头青,不知云歌到底水深几何。 “你没有机会说不,因为我们三家也不会让你说不。”谢坤认真道。 温霜雪也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却有几分轻蔑与嘲讽:“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三家的手段了。” 温霜雪端起手边的新茶喝了一口,明明白白是要送客了。 谢坤听了温霜雪的话愣在当场,他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姑娘,我劝你三思!”谢坤脸色阴沉。 温霜雪把茶盏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瓷器与木头交错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谢镖头,听你说话不似一般的江湖豪客,应该是个懂礼数的人。我送客茶都端起来了,你难道不知何意?”温霜雪一双凤目看向谢坤。 在这京城之中,谢坤在黑白两道也算是一号人物,从未受过如此对待,一时间气的浑身发抖,再看向温霜雪时那双睁不开的小眼睛已然弥漫上了一股寒意。 “好!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我们不讲情面了!”谢坤起身对温霜雪拱手,“告辞!” 温霜雪对梅香招手:“去送谢镖头。” “不必!” 第三十章 丫字阵 林见见谢坤的影子消失在门外,忍不出出声问道:“东家,京城三大镖局某家是听过名号的,坊间传闻其中高手众多,今日我们驳了他们的面子,是否不妥?” 温霜雪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怕了?” 林见摸摸头,大声道:“谁说怕了!江湖朋友曾送某家一个绰号‘鬼头刀’,说的就是某家连鬼的头都敢砍,哪怕这些活人!” 温霜雪意外道:“你还有绰号?看来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 林见得意道:“那是当然!看东家的样子也是念圣贤书的,方才跟那谢坤打哑谜听的某家云里雾里,不知江湖事也是正常!” 林见说到得意处摇头晃脑:“只要出了京城,往南去,在绿林中一提某家的名号,十个寨子有七个都听过!” 温霜雪存了逗弄的心思,调笑的问道:“剩下的那三个呢?” 林见挠挠下巴,窘迫道:“剩下的三个早晚会听过的!” 温霜雪笑了一下不再看他笑话,只是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轻声叹道:“瞌睡了有人给送枕头,云歌果然和别处不同。” 林见听了这话立刻拱手:“东家累了?东家若是累了就去后院歇息,这里有某家盯着,定不会让东家失望!” 温霜雪一愣,她明明是在说方才谢坤与她商议有关官镖的事,林见哪里看到她累了? “东家不是说什么瞌睡……枕头?”林见见温霜雪眼神奇怪,便开口解释道。 温霜雪呼吸一滞,跟粗人讲话果然还是要直接一些。 “我是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温霜雪放弃了跟林见述说原委,站起来整了衣服从善如流的回了后院。 梅香送谢坤离开回来不见温霜雪,向林见问了温霜雪的去处来到后院,只见温霜雪负手立在耳房外的游廊边观看镖师演武。 “小姐。”梅香在温霜雪背后低低的喊了一声,“谢镖头的镖局听起来势力颇大,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为何要与他闹的不愉快?” 温霜雪轻声道:“因为我要接官镖。” 梅香劝道:“官镖哪有民镖挣钱?咱们只要和几家商行打好关系,成为他们的固定镖局,一定比官镖挣钱的!” 温霜雪声音轻缓:“你不懂,官镖是一定要接的,最好还能和云歌府尹把酒言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梅香道:“小姐想见云歌府尹,让老爷召见即可,何必要绕这么大个弯子?” 温霜雪向后招手,示意梅香上前与她站在一处,轻轻的掐了下梅香水嫩的小脸:“忘了我和你说什么了?自这镖局开立之日,我和温府、慧王府没有半点关系,又怎能让父亲以职务之便召见。” “小姐,您折腾这么些事,这是图什么呢?”梅香不解道。 温霜雪臻首微抬,美目中映着云歌的蓝天云海:“图他所图之事。” 对于东大街上新开业的镖局,周围百姓多是抱着观望的态度。镖局开业之后是有几单生意,但多是送往云歌周边几城的信镖,或是短途物镖。因着信义镖局开业一月内镖利八成的优惠,有些从没托过镖的百姓也都花上十文钱托个信镖图个新鲜,这也让信义镖局的镖师把云歌城各处连带云歌周边六个县各处跑了个遍。 寥寥几个信镖当然是不挣钱的,但温霜雪却好似并不在意,一点都不担心镖局的生计。 林见站在后院游廊处见温霜雪把镖师们集结起来指点功夫,虽然看温霜雪出手确实让他觉得受益匪浅,但整日窝在镖局演武无镖可走温霜雪哪里有银子给他们发饷? “今日不论功夫,教你们一种合围之术。”温霜雪看着面前从慧王府带来的一十五人,“这种合围术在我的家乡称作‘丫字阵’,暗含诸多变化,集攻守于一处。” 温霜雪每五人分成一队,每一队设一队长,又以秦朗统率三队。 “丫字阵的关键在于变化。行进时左队与右队在前,中队在后,如遇强敌以左右两翼合围迟滞敌方进攻,中路突进收割。若右翼遇敌,则右翼与后翼变为左右两翼,迟滞敌人,原左翼变为中队突进收割,反之亦然。若遇强敌,则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即可有序撤退。此阵法于小股步兵遭遇时十分好用,若是大军压境则可变为大阵中的小阵,在战场中成队拼杀,也是效果显着。” 镖师们尽皆眼神茫然,温霜雪说的话他们都听得懂,可怎么就是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呢? 温霜雪见众人一脸疑惑,便亲自下场来到近前对左手边的一队道:“孟石,你为右翼,带着你的人站在此处。” 孟石带着人依言上前,按温霜雪的指点成一条斜线站在温霜雪左手边。 温霜雪看向右侧:“蓉嘉,你为左翼,带着你的人站在此处。” 蓉嘉也依言上前,同样以一条斜线站在温霜雪右手边。 “秦朗,你的人在中间。”温霜雪示意秦朗补充空缺。 温霜雪抄起演武用的木剑,眼光如刀:“我一入阵,左右两翼务必瞬间夹击,中路跟上。”话音刚落,便如一只苍鹰展臂扑了过去。 “太慢了,要快!”温霜雪不时提点,“我的剑在哪里,哪里就要有人架住我的兵器,其他人攻向我的身体!” “在左右两翼和我接触的时候你就要带着人冲出来了秦朗!”温霜雪厉喝道。 须臾之后,两方人分开,温霜雪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她面前的十五人却被温霜雪用木剑抽的生疼。 “再来!不要犹豫,如果我手中拿的是柄铁剑,你们挡不住我的兵器,就得死!”温霜雪再次喝了一声,竟又扑了上去。 “梅香姑娘,东家这是干嘛呢?咱们押镖的好像用不上队形阵法吧?”林见奇怪道。 梅香无奈的摇头:“小姐一向心思深沉,她想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温霜雪教给秦朗等人的阵型演练了半个月堪堪能变换自如时,温霜雪竟让秦朗从十字坊里买了几面镶铜的藤盾和弓箭,从十五人中挑出了六个射术还算过得去的充作弓手,每一小队放了两人。于是现在的丫字阵就变成了两个刀盾手,两个刀弓手,一个跳刀手。 有了弓盾的十五人可不仅仅是防卫能力的提升,连攻击性都提升了老大一节。 林见起初还不以为然,直到亲自下场实验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认温霜雪这阵法着实厉害。若一拥而上,秦朗十五人连林见的衣角都摸不到,但有了这丫字阵,十五人合围差点把林见留在阵中。 林见的刀是厉害,可架不住入阵后刚一劈砍就被滕盾挡住,紧接着长刀就从藤盾后探出劈砍过来,林见刚要退后,却又见后路已然被另一队斩断,随后中路冲出把他逼的连连后退。好不容易跳出了包围刚要逃走,弓箭手又拉开了弓,箭矢兜屁股追了过来,逼的他不得不边退边挡,再也不敢入阵一步。 “我的个乖乖,东家,你这阵法可太厉害了,要是生死相搏,某家恐怕也要吃些苦头。”林见喘着粗气。 温霜雪笑道:“是你留手了,若是生死相搏,区区藤盾挡不住你,这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你这种江湖人的。” “不对付江湖人练来做什么?”林见奇怪道。 温霜雪笑了一下:“挡不住你,还挡不住绿林寨里的匪兵吗?” 林见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东家想的周到!” 第三十一章 明哨 “夫人最近如何?”秦朗单膝跪在秦秋寒面前,秦秋寒绵软中带着锋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夫人一直在镖局指点我等武功,并且还教习了我等一个阵法。”秦朗老实答道。 “阵法?”秦秋寒眼神一凝,泛着水光的眼睛落在秦朗头顶,“什么阵法?” “夫人说叫‘丫’字阵。”秦朗老实答道。 秦秋寒转动拇指上脆青色的扳指:“起来,把阵图画给本王看看!” “是!”秦朗起身来到近前,告了声罪拿起秦秋寒书桌上的笔把阵图画在纸上,并且把每人所持的兵器也标注的清清楚楚。 秦秋寒的眼神随着秦朗手中的笔游动,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疑惑。 “这阵法她是从何处得来的?”秦秋寒的眼睛仍然盯着面前的纸,但话却说给了秦朗。 “属下不知。”秦朗道。 “不知?”秦秋寒蹙眉,“她教授阵法前可曾见了什么人?” 秦朗道:“只要夫人在镖局,属下几乎整日都和夫人、梅香姑娘待在一起,并未见夫人见过其他属下不认识的人。” “并未见过……难道她是从书上看来的?”秦秋寒喃喃自语。 温霜雪的行踪之于秦秋寒并不是什么秘密,或者说是温霜雪有意让秦秋寒知晓。自从镖局开业后温霜雪很少回慧王府,多是同梅香一起留宿在镖局,这一点慧王府被安排至镖局的十五人都能证明。秦朗的忠心秦秋寒还是信得过的,所以他说没见过温霜雪与生人会面那就表示温霜雪一定没有见过其他可疑之人。 赵迎春瞥了眼纸上的阵法,又赶紧收回了目光。他虽然得秦秋寒信任,但奴婢始终是奴婢,有些事不是他该知道的。 “没想到夫人还读过兵书。”赵迎春笑着说道。 他很高兴秦秋寒身边能有这么一位颇有本事的夫人,每一位有本事的人都是秦秋寒成就大业的一项助力。 “阿翁,你从这阵法中看出什么来了?”秦秋寒示意赵迎春上前。 “变化多端,能攻能守,再多的奴婢就看不出来了。”赵迎春把阵法还了回去。 秦秋寒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阵图上弓箭手的位置,意味深长:“我想,她的本意这里应该是用弩,而不是用弓。” “弩?”赵迎春和秦朗同时疑惑的抬头。 秦秋寒摩挲着阵图上弓箭的图案微闭着眼,好似已经看见了温霜雪对秦朗说的两军对阵的场面:“接敌之时只有连弩才能达到她说的效果,按北昭律,私藏弩器乃是重罪,所以她才把这里换成了弓。” 秦秋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这个温霜雪到底想干什么,我还真是看不透彻。” 秦秋寒把阵图递给赵迎春:“拿给杨晗,着他挑选府中侍卫可靠之人依此训练,弓手位换为弩手,其余照旧!有不明白的,许他自去寒霜院向夫人请教!” “喏!” 秦朗回完了秦秋寒的话从府中偏门出来,不紧不慢的回了镖局。进了后院,就见温霜雪正在院中指点镖师武功。 温霜雪在一众镖师之中好似闲庭漫步般随意,但镖师们却个个如丧考妣如临大敌。 “回来了?”温霜雪听到响动向秦朗处看去,随后收了剑,“歇息片刻吧。” 镖师们看向秦朗的眼神瞬间变得热切,现在的秦朗在他们眼中就是再生父母,事实上,无论谁能把他们从温霜雪的剑下解救出来,他们都会把谁当做再生父母的。 “回来了。”秦朗见温霜雪看他,不禁有些紧张,“去买了些吃食,夫人可要尝尝?”秦朗向温霜雪示意了手中提着的点心。 “阵图画给他了吗?”温霜雪把木剑放在一旁,接过梅香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 “什么阵图?”秦朗在听到温霜雪的话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明明艳阳高照的日子他却恍若置身数九寒冬。 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温霜雪知道秦朗让他监视她了! “这么快就忘了?走之前不是还同兄弟们练过?”温霜雪皱眉,“怎么?只会练,不会画?” “夫人饶命!”秦朗噗通一下跪在温霜雪面前,温霜雪的心思太可怕了,连他去见了谁说了什么都猜的一清二楚。 秦秋寒是他的主子没错,可温霜雪身为慧王府的侧妃也是他的主子。身为属下监视揣测自己的主子,他是有几个脑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温霜雪是君,而他连臣都算不上,顶多就是慧王府中的一个家奴,温霜雪若是要他死,他绝无半点活着的可能! 秦朗心中暗叫吾命休矣,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后悔。秦秋寒不仅是他的主子而且对他有大恩,别说让他监视温霜雪,秦秋寒让他干什么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温霜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没有半点起伏:“自我见你们第一天我就说过,你们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爷。教你们阵法也是想让你把这阵法带给爷,不然也不会教你。” “东家!东家!” 温霜雪听见林见在前院叫她,转身从秦朗身旁走过:“你是爷的眼睛,看到什么就该跟他说什么,我不会怪你。你也不必担心我怕你对我不利先下手为强,放一个明哨在身边总好过放一个暗桩在身边,再者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起来吧。” 温霜雪来到正堂,见林见引着三位官家打扮的人走入正堂,而院子里却放着一口大箱。 林见见温霜雪进来,引着三人向温霜雪介绍道:“东家,这是云歌府的石县尉,这次是来托镖的!” 温霜雪眼睛一亮,立刻把石县尉请到主位,自己与林见一起,站在石县尉右侧下手处:“梅香,上茶!” 温霜雪笑着看向石县尉:“县尉大人既然信任我等,我等一定把镖物平安送达!不知县尉大人所托何物?” 石县尉呷了口茶,拿杯盖的手向院内一引:“就是那口箱子,三千两白银!” 温霜雪瞳孔猛的一缩,旋即又笑了起来:“不知这些银子要运往何处?” 石县尉道:“青源县县衙。这是路引,一路上若是遇到官兵查验凭此可顺利过关。” 温霜雪看了眼院中的三口箱子,对林见道:“叫邓先生来,开箱验银!” “慢着!”石县尉一听要开箱立刻高声道,“这箱子上都贴着云歌府的封条,你们开箱势必要撕毁封条,撕毁官府封条按律是要打板子的!” 林见正要去找邓赫,闻言停在原地,看着温霜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温霜雪缓缓的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了起来,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如果不能验的话,那就还请您去三大镖局托镖吧。” 第三十二章 官镖 石县尉面皮抽搐,此次托镖的镖局并非他选定的,而是云歌府尹亲自选定的。 那日云歌府尹听府上的人说东大街新开一家镖局的事,还听说这家镖局走官镖时只收七成镖利。云歌府虽是京城衙门但岁银有限,日子过得的也是紧巴巴的,能省一分是一分,是以才受意石县尉来此处托镖。至于省下这一分进了谁的口袋,就不是石县尉能知道的了。 信义镖局的面子石县尉可以不给,但云歌府尹的面子石县尉却不能不给。走镖之前开箱验镖乃是惯例,若是他今日不许验镖,信义镖局当真不接他们的镖,云歌府尹的怒火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尉能承受得起的! 石县尉向一道前来的官差说了句什么,官差唱了个喏转身出门,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过不多时,官差再次回来,手中抱着个小盒子,进门后把那盒子放在银箱上。 石县尉转向温霜雪,微笑道:“还好姑娘提醒的及时,若不是姑娘要开箱验银,我差点忘了,这个盒子也是此次的镖物呢!” 温霜雪眼角微动,心中暗骂石县尉真是阴险,若今日她当真是个愣头青不懂规矩接了这镖没有查验镖物,等他们把镖押到了青原县,接镖的官差查验镖银时发现少了一些,他们信义镖局就等着吃官司吧! 走镖路上被绿林劫了镖只能说他们功夫不济照价赔偿苦主镖物就好,但若是被人扣上了私吞官银的帽子,可就不是赔偿这么简单了。不但镖局开不成,她这位东家还得去云歌大牢里蹲上几年! 石县尉此言一出,温霜雪心中立刻就跟明镜似的,石县尉既然肯担风险给她做这个局,就证明他和三大镖局关系匪浅。 “好说!谁都有发晕的时候!”温霜雪似笑非笑。 “东家?”林见见二人似乎争论出了结果,试探的问道。 温霜雪没有看他,一双眼睛仍然留在石县尉身上:“请邓先生过来,开箱验银!” 邓赫正在屋里喝茶,看着窗外感叹云歌果然繁华,他脚下这片宅院居然要价二百两,这若是在他家乡,只怕七八十两就能购置一个比此处更加大的院子。 “邓先生!邓先生!”邓赫心思刚转至此处,猛的听见有人在院内喊他。 “邓赫!”这人是个急脾气,连着喊了两声也不等他回话便连名带姓的叫了起来。 “林镖头,唤邓某何事?”邓赫赶忙出门迎住了林见。 “来大买卖了!云歌府要咱们往青原押官银,东家让你去前面验银!”林见也不待他说话,拉着邓赫的胳膊就好似提了个小鸡仔,拽着他往前院走去。 “林镖头!林镖头莫急,待邓某拿了戥子再与你一同前去!”邓赫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林见拖着走,连忙急声道。 “拿什么戥子!都是大块的官银,没有碎银子!”林见几乎把邓赫提了起来,一路拖着他来到前院。 “东家!邓先生来了!”林见把邓赫放在银箱旁,大声道。 温霜雪转头看去,只见邓赫右臂的袖子快要垂到地上,整件袍子好似穿拧了似的全偏在了右半身,衣襟大敞,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 “林镖头,我是让你把邓先生‘请’过来!”温霜雪眉头微蹙,看邓赫的样子,只怕是被林见给拎过来的。 “无事!无事!”邓赫一边整理外袍,一边笑道。 “邓先生是读书人,不是皮糙肉厚的汉子,对他要恭敬些!”温霜雪低声斥道。 “喏!”林见不以为然。 邓赫伸手引向身侧的银箱:“此处可否是全部的镖银?” 温霜雪转头看向石县尉,石县尉面色一僵,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邓赫也不多言,挽起袖子刺啦一声撕了官府的封条,打开了箱盖。 阳光从上方照在满箱的银锭上,反射出既刺目又诱惑的白光。 邓赫面色不变,最上层左侧拿出一个银锭,银锭的凹陷处上下左右打着四行字,分别是永平二十年、八月、林盛局、一百两。 邓赫点了箱内的银锭数量,差了三个,又打开另外一小箱,见里面正好摆着三个同样的银锭。 邓赫把两处银锭归于一口箱内,直起腰对温霜雪道:“东家,齐了!” 温霜雪点头,对石县尉道:“还请县尉大人封箱!” 石县尉对随行官差使了个眼色,官差立刻从怀里拿出另外两张封条重新封箱。 “不知姑娘以前有没有走过官镖,是否通晓其中关节。”石县尉从怀中拿出两张纸放在桌面上,其上已然盖了云歌府的大印,“好教你知,这是我云歌府的镖单,在北昭,无论哪家镖局走官镖都是要签官府制定的镖单而非镖局制定的镖单。” 温霜雪上前一步,双手捧起镖单看了一眼,随后递给邓赫:“去盖了印,速速回来!” “喏!”邓赫接过镖单,小跑着回了后院。 待邓赫再次把其中一张镖单呈递给石县尉,石县尉绕有深意的看了温霜雪一眼,随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去后院找秦朗,你们二人把所有人都喊来。”温霜雪道。 林见点头,撒腿就往后院跑,把还在后院兀自胆颤心惊的秦朗拖到前院。 “明日辰时四刻启程走镖,今日所有镖师分为两班轮值镖局,万不可丢了镖物!邓先生,你就留在镖局看家,明日所有镖师随我走镖!”温霜雪转向梅香,“你现在随我回府上去,待我回来再唤你。” “小姐!您要亲自走镖?”梅香惊声道。 温霜雪目光如刀:“这趟镖我是一定要走的,信义镖局第一次接官镖,绝不能出一点纰漏!” 秦秋寒看了眼窗外,只见天光尚早。他不解的看着面前的温霜雪,不知她此时回来所谓何事。 “我明日要走趟镖,去青原县,押的是云歌府拨给青原的三千两库银。”温霜雪谈起正事面色严肃,再没有半点调笑秦秋寒的戏谑,但却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危险,不敢忤逆半分。 “你是让我劫镖?”秦秋寒玩笑道。 温霜雪摇头:“只是问你有没有要嘱咐的。” 秦秋寒敛了玩笑的心思,思索片刻,沉声开口:“你可是要往西去?” “不错,我今日看过地图,出云歌往西六十里先过云歌县,而后又七十里,过宁平县,此后百里才是青原县。” 秦秋寒转动拇指上脆青色的扳指:“父皇不会放心我们一直待在京城,他偏爱老七,一直有废储重立之心,太子心思机敏,对父皇的意图早有察觉。即使为了老七的安全,父皇也会寻个由头把他打发出京城,待他废了太子再把他召回来。” 秦秋寒停下了转动的扳指,泛红的眼睛看向温霜雪:“而这由头,就是给已经得了封号的皇子们封地,让他们滚出云歌。” 秦秋寒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虽说王爷不掌兵,但近二十年来边关征战不断,败多胜少,由恰逢这么个档口,父皇一定会在边塞划几块地来册封,以皇子之身守边关以此来鼓舞士气,让百姓以为他是真的为天下着想。虽是如此,但边塞乃屯兵重地,父皇必要选个放心的人前去才睡的好觉。而摆在他面前放心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老七,另一个就是我。” 秦秋寒眯着眼睛,眼尾的红色愈加艳丽:“在父皇心里,老七知道父皇想传位于他,表现还来不及,一定不会拥兵自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惹父皇猜忌。而我,就是个傻子,就算百万大军放在手里,也没有人肯听我的。” 秦秋寒抬眼看向温霜雪:“边塞之地唯西北最为苦寒,又以宁北都护府弓月城战事最为激烈。宁北将士悍勇之名北昭皆知,若是换成其他王爷,难保不会拉拢当地将军结党营私。所以,这把刀他只有放在我手里才会放心,毕竟一个傻子是不会握刀的,你懂了吗?” 第三十三章 走镖 温霜雪深深的看着秦秋寒,心中暗叹怪不得二十年来在人多眼杂的京城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不是傻子,秦秋寒城府之深连温霜雪也忍不住为之侧目。 温霜雪长出口气:“放心,我自会经营!” 秦秋寒敛了目中的寒意,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上辈子他痴傻愚钝被秦延昌玩弄于鼓掌,重活一世变得正常后终于明白了秦延昌上辈子为何要如此安排。秦秋寒把茶盏轻轻的放在桌面上目中精光闪烁,这一世,只看他与秦延昌二人谁的手段更加高明。新仇旧恨就在这一世定要做个了断! “我那日听说你在十字坊买了柄剑,还趁手吗?”秦秋寒问道。 温霜雪半垂着眼看着搭在身下椅子扶手上的那只素白的手:“不能与名剑相比,但也还算是凑合。” 秦秋寒道:“慧王府有护卫百余人,府中兵器库还有几柄利剑,让杨晗带你去寻一把,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趁手的家伙。” 温霜雪猛的抬头,眼中神色不断变换,但无论怎么变却都变的愈加柔和,再没有半点凶煞之气。 秦秋寒要送她剑,这是在担心她吗? 是怕她与人交手时被兵器拖累而受伤吗? 是在送她……定情信物吗? “你莫要这么看我,我虽不是江湖人,但也知道走镖没有一帆风顺的。你若是失了手,被人追查到我慧王府上教人发现了秘密,我阖府上下二百余人都要被斩首!”秦秋寒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面,声音绵软而危险,“蓄养私兵,这是谋逆之罪!” 温霜雪眼中的热切与欣喜一下子散了,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哪有人送定情信物送兵器的,听起来确实不太吉利。秦秋寒此时如龙困浅滩处境危险,必要步步小心,哪还有心思在说正事时顾及儿女情长。 温霜雪叹了口气:“不必,府上的东西虽好,但却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镖局能用得起的。十字坊的剑虽然算不上好,但跑江湖的有几个能请动兵器大师出手铸造宝剑,所以我用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说到这里温霜雪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这破剑坏了就坏了,慧王府家大业大,总不至于连给我买剑的钱都没有。” 秦秋寒没有听出温霜雪话中的蓄意娇蛮,只是微点下巴,倨傲道:“这是自然。” 温霜雪见秦秋寒仍是不温不火,知道他确实没有旖旎的心思也就息了逗弄的意思。 “这趟镖少则七天,多则十天一定会回。”温霜雪站起来整了外衫,“你自己小心。” 秦秋寒嗤笑道:“该小心的我看是你。” 榆木疙瘩! 温霜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推门离开。 永平三十五年十月二十六,辰时四刻,一架马车从信义镖局使出。 这架马车是由两匹马同时拉动的宽尾马车,车身坚固,车轮足有半人高,其上用铆钉钉了圈牛皮,跑起来不颠不偏,车速极快。车尾绑着一面镖旗,黑底红字,上书‘信义’二字。字是少见的元体,跑在街上颇为显眼。马车上拉着口大箱,箱子上用油布盖住密不透风,又用麻绳缠了两圈结结实实的捆在车上,既防雨又放晒。 车上坐了两个人,一人驾车,一人斜靠在箱子上,每人怀中都抱着柄大刀,目露坚毅之色看起来十分精干。 在这架车的前方有三人骑着马吆喝开道,左右两侧及后方也跟着四位骑马的武人。十五匹马十五个人个个带着兵器,把马车牢牢的围在中央。 而在这十五人中有一人最为惹人注目,不为别的,只为这人是个姑娘。 这姑娘骑马缀在马车后方,着藏青窄武袖袍,腰间缠着四指宽的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马身左侧悬三尺长剑,左手按在剑柄上,一眼看去就是个行家里手。 “总镖头,信义镖局那丫头片子带着人走镖了。他们押的是官镖,正是石县尉提过的云歌府拨给青原县的三千两白银!”谢坤立在一人身前,躬身道。 “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那人面容阴鹜,一双倒三角眼中折射出阴森的冷光。 “您放心,常武寨张当家说了,一定把他们留下来!”谢坤狞笑道。 “好!”那人拍了下身下椅子的扶手,“想从我们三大镖局口中抢食,她还嫩点!” “东家,咱此去二百三十余里,路远道长,须得小心!”林见从前方回过头来大声叫道。 温霜雪道:“你是行家,此行都听你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白天打尖晚上住店,行至云歌县内一路无事。 自出云歌城第三天,一行人行至云歌县与宁平县交界。 虽然已经走了三天,但所有镖师都绷紧了精神,生怕一个闪失就砸了招牌丢了镖物。 云歌县至宁平县的官道前些日子下大暴雨时被垮塌的山给冲了,两县县府正因为各自清淤路段之事来回扯皮,以至于拖了这么些日子官道还是无法通行。林见谴了两人前去探路,过不多时回来回禀官道确实过不去,只能改走山道。 林见拨转马头来到温霜雪面前:“东家,去宁平的官道只有这么一条,我们只能从山里山民踩出来的路过了。” 温霜雪看着面前绵延的大山,叹了口气:“如此便改道如常武山吧。” 天高云淡,艳阳高照,清风拂过,满山绿叶哗哗作响。明明是个好天气,却让人硬生生的觉出了丝危险的味道。 “停!”林见勒住了马头,前方道路平坦空无一人,唯有一颗大树横在道路中央。 但就是在这空无一人之处林见却觉得诡异,安静,太安静了,大山之中竟然连鸟鸣声都听不到,这不符合常理! “护镖!”林见把大刀抄在手中,低喝一声。 伴随着这声低喝,秦朗招呼众人把马围在镖车周围,手握刀柄,目光如电,严阵以待。 一道男声传来,自林子里走出一队人马:“呵,我还只道是个小丫头玩过家家,没想道还真有行家陪你胡闹!” 第三十四章 常武寨(一) 为首一人肩上扛着根儿臂粗细的铁棒,粗粗算去也得有五十斤上下。他后面跟着三十余人,个个拿着兵器,满脸狞笑。好似温霜雪一行就是送入虎口的小白兔,任他们随意宰割。 林见面皮微动,双手抱拳,朗声道:“响卦绿林,俱是一家,合家朋友,吃遍天下,脚踮之地,让与兄弟吃!” 林见从怀里拿出个钱袋来扔给为首的一人:“山高路远,我信义镖局给兄弟们买些酒吃,还望行个方便!” 秦朗几人被林见一番话说的摸不着头脑,你看我我看你,俱是不知林见在说什么。 为首一人掀眼皮看向林见,狞笑道:“兄弟们太方便了,只要你们留下镖物,要多方便就有多方便!” 林见眼神一冷,大刀在手中抖了一下:“各位,这是准备来硬的了!” 为首那人把铁棒抄在手中:“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想过去,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林见寒声道:“都是江湖弟兄,吃的是一家饭,穿的是合家衣,把招子放亮了,别崩了盘子,连本带利折了!” 为首那人高声笑道:“我们今日还就要剪镖,识相的赶紧松人,免得清了你们传扬出去让并肩字咧瓢儿!” 林见咬牙,紧了下手中的刀,拨转马头来到温霜雪处,低声道:“东家,这伙人咸淡不吃,看样子是一定要劫咱们的镖了!我刚才说……” 温霜雪抬了下右手,示意林见不必再说:“盘盘道儿,别对了盘连点子是那条线上的都不知道!” “东、东家,您……”林见听了温霜雪的话眼睛瞪的老大,一时间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来。 他在信义镖局一向以行家自居,对温霜雪虽然恭敬但从心底里仍觉得她不谙江湖事。但在这一刻温霜雪此话一出立刻让林见知道他错的离谱,温霜雪不是不谙江湖而是太懂江湖! 他原本还想和温霜雪解释他刚才和那人对的黑话是何意,可没想到温霜雪非但不用他解释,反倒自然而然的用黑话暗示他套出对面一行人的来历! 林见张了张嘴,有心问温霜雪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江湖黑话,但又顾及着时机不对没有多问。 “敢问兄弟,是哪条线上的?”林见再次上前抱拳道。 “不怕吓着你,爷爷我是常武寨的!”为首那人高声道。 “常武寨……”温霜雪抬头环视蜿蜒数十里的常武山,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把背后的龌龊猜的八九不离十。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还敢有人拦路劫官镖,若是在官府中没点关系,连鬼都不信!三大镖局为了对付她可真是卖力气! “你是哪路小子报上名来,爷爷棒下不杀无名之鬼!”为首那人得意的喝道。 林见缓缓抽刀出鞘,刀柄与刀鞘摩擦的声音听得人遍体生寒:“岳山派林见,人送绰号鬼头刀!” “鬼头刀?你们听过吗?”为首的那人用小指掏掏耳朵,环视四周的匪兵。 “没听过!” “自己想的绰号吧!” 众人哄堂大笑,看向林见的目光中装满了不屑和戏谑。 “以前没听过,从今天开始就听过了!”林见裂开大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出刺目的寒光。 镖局走镖讲究的就是一个‘和’字,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少结梁子镖路才走的安稳。但今日不是他们想要生事,而是常武寨这伙土匪油盐不进非要和他们过不去! 林见转头看了眼镖车后面的温霜雪,见她面无表情眼神漠然,想来是不会拦着他动手。 林见转过头,再看向使棒那人的眼神就带着丝危险的寒光。这是他来信义镖局后的第一场硬仗,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东家满意才好。 “找死!”使棒那人脸色一沉,大声喝道,“动手!” “冲啊!”绿林匪兵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冲向镖车。 “结阵!”温霜雪牢牢的端坐在马上,声音没有半点的起伏。 林见和使棒的那人瞬间就战到了一处,刚一交手使棒的那人心中暗叫不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信义镖局的人并不是如三大镖局所说的那样都是吃才,这林见刀法精深,在江湖上绝对是有名号的高手! “嘭!嘭!嘭!” 林见的刀劈成了一道白练,一刀重过一刀,劈的那人的铁棒火星四溅,再分开时铁棒上已然有了十几道豁口。 再看绿林匪兵,他们的眼中冒着贪婪的兴奋,大喊着冲到了秦朗众人面前。 秦朗十五人结‘丫’字阵严阵以待。 在匪兵冲至二十步之地时,秦朗大吼:“放箭!” “咻!咻!咻!” 弓箭手拉开弓箭同时放出,三把长弓一瞬间撂翻了三人。 “再放!”秦朗面色不变,沉声大吼。 “咻!咻!咻!” 匪兵又往前冲了五步,再次撂下了三具尸首。 “收弓,持刀!”匪兵冲至十步,秦朗眯了下眼。 匪兵冲至三步,秦朗再次大吼:“挡!” “喝!”六面藤盾上前一步挡在前方,一分不差的架住了第一批匪兵的兵器。 “杀!”弓箭手和跳刀手的钢刀从藤盾后探出,一瞬间就刺穿了第一批匪兵的身子。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褐色的藤盾上顿时洒上了一片殷红的血液。 “破!”秦朗再次大吼。 “喝!”盾手再次大喝,把身前的死尸用力推开,右手持刀用力挥出逼退身前之敌。 跳刀手从藤盾后猛的跃出,紧劈几刀配合后方弓箭手射出的箭又砍杀了几人。 使棒的人余光扫过两方人马不禁心头一跳,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又进退有度的镖师。只是走趟镖居然还会用阵法冲杀,江湖上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过! 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这些人不像是镖师,倒像是军人。 使棒的这人和林见打了几个回合一直处于下风,甚至有几次差点被林见劈在身上,他见匪兵被镖师们一冲即溃,咬牙架住了林见的刀转身上马,拨转马头就往山里跑。 “风紧!扯呼!” 林见的力气还没使完,哪能让他这么轻易的逃跑,一夹马腹就要追赶。 “林见!莫追!”温霜雪高声道。 “东家!”林见不甘的吼道。 “我是东家,听我的!”温霜雪沉声道。 第三十五章 常武寨 (二) 常武寨山贼一边败退一边留意后方有无追兵,进了林子二里,前方迎上了一伙儿人,足有百十来号。 “大当家!点子太扎手了!”使棒的那人在一个中年汉子面前滚落下马,单膝跪地大声叫道。 “三十个人就回来这么点儿?”那汉子看着逃进林子里的残兵败将目光阴沉。 “大当家,他们不是一般的镖师,会阵法!”使棒的那人惊恐的叫道。 “阵法?”那汉子面色疑惑。 “就跟云歌的飞星营一样,上阵杀敌的阵法!”使棒的那人道。 那汉子一脚把使棒的踹翻在地,大声喝骂道:“放屁!一伙儿走镖的怎么会阵法!走镖的祖师爷爷从来没出过将军!” 使棒的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急声道:“大当家,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跟其他镖局的镖师不一样!咱们劫过不少镖局,可从来没有哪个镖局护镖的时候还带着盾和弓!也没有哪个镖局讲究谁先打谁后打,都是一窝蜂的上来各凭本事!” “他们跟你们进来了吗?”那汉子拽着使棍那人的衣领。 “没有,他们没上当!”使棍那人惊惧的叫道。 “奶奶的!白瞎了谢镖头给的绊马索!”那汉子啐了一口,招呼身后的匪兵,“收了绊马索,咱们出去会会他们!” 使棒的那人惊恐的劝道:“大当家!我看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信义镖局根本就不是谢镖头说的那般好对付!” “没种的东西!咱们端的就绿林的饭,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害怕了就下山去种地,别挡了兄弟们的财路!” “就是啊二当家,你要是怕了就先回寨子,兄弟们剪了镖一定记得分你一份!” “大当家说的对,有什么好怕的!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匪兵中有人高声喧哗。 “让二当家的先回去看家,兄弟们,我们走!”那汉子高喝一声,一扬马鞭大叫着跑向林外。 “二当家?”先前跟着使棒的汉子去劫镖的匪兵无措的看着他。 “妈的!真是个催命鬼!”使棒的汉子啐了一口,“咱们跟在后面去看看,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就跑!” 林见被温霜雪喊了回来悻悻的收了刀,垂着脑袋牵马立在一旁。 秦朗招呼镖师们把尸体和树干搬到一旁,又让还能活动的匪兵把未断气的搬到另一处腾出了道路。 秦朗来到温霜雪处抱拳道:“东家,这些人怎么办?” “杀了吧。”温霜雪轻飘飘的说出了三个字。 当这三个字伴着微凉的秋风飘进秦朗耳朵里的时候,却激的他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到了天灵盖,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东家?”秦朗不敢置信的抬头,喃喃的问道。 温霜雪见秦朗神色有异,察觉到了她刚说的话似乎不妥。这又不是两军交战,不必下此狠手。 温霜雪失笑摇头,没想到换了个地方她身上的戾气还是这么重。 “绑到一处,到了宁平县差人去报官,让县府来此地收拾。”温霜雪扯了下缰绳,控制住了身下受惊后焦躁不安的马匹,“受伤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活着命大了,死了活该!” 秦朗抿了抿嘴,从内心里觉得温霜雪实在是冷酷无情。这是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怎的从温霜雪嘴里说出来就跟碾死只蚂蚁似的。 秦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温霜雪猛的抬头,双目中爆出了刺骨的寒光,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林子使棍汉子败走的方向,右手握着剑柄仓朗一声拔出剑来,身上泛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秦朗被这气势震的退了一步,他只觉得面前马上坐着的那人不是慧王侧妃温霜雪,而是一只嗜血的野兽。 林见慢了温霜雪几息察觉到了异常,手中大刀一抖,内力灌注刀背,刀身不住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刚才打杀我常武寨兄弟的人是谁?给爷爷站到面前!”常武寨大当家提着柄斧头从林子里骑马走出,大声喝道。 “你又是哪个?难道爷爷的刀还没教会你怎么做人吗?”林见上前一步,举刀指着常武寨大当家。 常武寨大当家在出林子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背上的温霜雪,他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淫邪和贪婪,此时听到了林见的话立刻怒喝道:“兀那汉子给我滚到一旁!此时给爷爷磕头爷爷还能放你一条生路!看在你们押送的镖物和那个小娘子的面子上还不给我快滚!爷爷我只要你们的镖物和那小娘子!” 常武寨大当家直直的看着温霜雪,贪婪的舔了下嘴唇,好似他舔着的正是温霜雪绝美的脸蛋。 “小娘子,跟这帮臭老爷们走镖有什么好的,跟我回山上做压寨夫人,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保准把你伺候的舒服服的!” 伴随着常武寨大当家的话,常武寨匪兵哄然大笑,再看向温霜雪时眼中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 “我应该教你们马背冲杀的技法的。”秦朗正紧张的盯着从林子里走的拿斧汉子,冷不丁听到温霜雪低声念了这么一句。 “东家?”秦朗疑惑的问道。 温霜雪低头看他,咧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若是换了飞星营以骑兵冲杀,一合之内他们必败,拿里用得着如此麻烦!” 温霜雪的‘烦’字还在喉咙里,整个人却突然如同蝴蝶一样从马上跃起,左脚轻点马头,狂暴的内力涌入长剑,一瞬间掠了数十丈转瞬扑到了常武寨大当家面前。 常武寨大当家看到眼前一幕瞬间汗毛倒竖,他万没想到谢坤口中所说只有十几个人的镖局竟还藏着这样的高手!而这个高手,恐怕就是谢坤十分不屑的丫头片子! 常武寨大当家的斧子已经架在了身前,温霜雪的剑也直直的指着他。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定要在此刻分个高下,但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众人谁也没想到。 “咔嚓!” 就在温霜雪的剑要刺到常武寨大当家面前的时候异变突生,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温霜雪手中的剑竟然经不住她强大的内力齐根而断! 温霜雪呆了一瞬,下一刻便弃了剑柄,转了方向轻飘飘的落在两方中间的空地上。 她原以为可以一击击杀常武寨大当家的,可现下兵器都断了,她起先提的那几分内力显然让她与常武寨大当家中间差了一剑之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伴随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两方人马就好似被点了穴似的,立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林间沙沙作响的树叶提醒他们,面前的这幕不是幻觉。 “哈哈哈!原以为是个高手,没想到连剑都拿不稳!”常武寨大当家大声嘲笑道。 “东家……”林见喃喃的叫了一声。 在他看到温霜雪出手的那一刻眼神都亮了起来,浑身血液沸腾,恨不得提起刀来与温霜雪并肩冲杀。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十丈之外转瞬即至! 但在下一瞬他就看见温霜雪的剑断了,温霜雪也不得不在两方人中间停了下来。 林见的心在剑断的那一刻好似踩空了似了坠入了深渊,却又在下一刻被高高抛起在云端。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入的脑子里,一张脸涨的通红,连握刀的手抖禁不住微微颤抖。 仅凭内力灌注就震断了长剑,如此深厚的内力他只在关于江湖一流高手的传言中听过! 他的功夫原就比常武寨大当家高明许多,此时看明了其中的关节更是激动的无法自持。 温霜雪盯着面前的断剑眉头微蹙,心中暗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应了秦秋寒去慧王府兵器库里挑把能用的长剑。 现下可好,连兵器都没了,只能凭着这双手了。 也许这是天意,今日不宜见血。 第三十六章 常武寨 (三) “滚吧,今日算是老天饶你们一命。”温霜雪叹了口气,背着手,声音平淡。 常武寨大当家斜眼冷笑:“哪里来的丫头片子,以为练了几天功夫就可以横行霸道不把江湖豪杰放在眼里了?在云歌地界,还没有谁敢让爷爷滚!” 温霜雪抬眼看他,面色如常,轻声道:“今日便有了。” 常武寨大当家面皮抽搐:“丫头,原本还想抢你去山上做压寨夫人,但现在爷爷改主意了!爷爷要撕烂你的嘴,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说完这话,常武寨大当家从马上跃起,一柄大斧自上而下向着温霜雪当头劈下。 “东家!”林间双眼一瞪,一晃手中大刀就要上前。 但常武寨大当家动作很快,又比林见离温霜雪更近,是以林见的刀还没来得及挡,那柄斧头就劈到了温霜雪面前。 温霜雪面色不变,好似那柄斧头是纸糊的并不能伤害她分毫。 常武寨大当家的眼睛中已经射出兴奋的光芒,他好似已经看见了鲜血混着脑浆从温霜雪那漂亮的头颅中流出来。 但可惜的是他最后并没有看到温霜雪的脑浆,因为温霜雪那只素白的手已经从不可思议处探了出来,印在了常武寨大当家的胸口。狂暴的内力喷涌而出,温霜雪没有一分留手,用了十成的内力。 常武寨大当家瞬间就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只觉得天崩地裂,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连斧头都握不住了脱手飞出。 温霜雪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凌空把斧头抄在手中在手中转了一圈儿,紧接着那柄斧头犹如活物飞了出去,直插进常武寨大当家的胸口。 “噗!” 鲜血一瞬间狂飙,伴随着常武寨大当家飞出去的身子在空中布了片血瀑。 “大当家!” “大当家!” 周围的匪兵看到这幕眼睛立刻红了,分出两人去探常武寨大当家是否还活,着余下的所有人挥舞兵器向温霜雪这处袭来。 “你们是等着我一个人出手吗?”温霜雪夹杂着血腥味的声音犹如在耳边响起,她只是用了平日说话的音量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好深厚的内力! 林见眼中再次爆出一团精光,手中大刀翻出了几朵铁莲,连蹋六步冲到了温霜雪面前,温霜雪三尺之外瞬间溅上一片血光。 “列阵,攻!”秦朗也被温霜雪送进心底里的声音惊的回过了神,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指挥镖师向前冲杀。 温霜雪脚尖一点,如鬼魅般游走在匪兵身旁,所过之处匪兵或被强大的内力震碎了内脏口喷鲜血,或被那双轻盈纤细的手扭断了脖子。 温霜雪速度极快,快到连林见这等高手也不能捕捉她的身影。 林见追着温霜雪的脚步一路向前,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热切。这是他第一次见温霜雪这等一等一的大高手出手,制服寻常绿林匪兵就好似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他想成为这样的高手,他想让江湖传颂他的名号! 不过短短的一刻钟,绿林匪兵便被信义镖局砍杀殆尽,抱头鼠窜的温霜雪也不许追赶。她就是要借这些人的口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她要信义镖局在江湖上叫响名号,她要往后想劫镖的绿林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东家!”秦朗提刀来到近前抱拳施礼,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但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让兄弟们收拾一下继续赶路!”温霜雪拍了下秦朗的肩,顺便把满手的血污抹在他并不干净的衣服上。 温霜雪指着已经断气的常武寨大当家:“把他的头割下来,差人快马送去云歌府!” “东家?”秦朗眉头一皱,此等侮辱尸首的事他当真做不出来。 “东家好算计,这颗头少说也得值三五十两!”林见没有在意秦朗的脸色,大笑着走向那处,手起刀落砍下了常武寨大当家的头。 林见提着常武寨大当家的头发把那颗人头递到温霜雪面前,那颗人头的眼中还存着惊恐,颈子里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在温霜雪面前汇聚成一个浅浅的血洼。 “拿衣服包了!免得吓着百姓!”温霜雪面色如常,似是对此事颇为老道。 林见听话的扒了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口中不住的问道:“东家处事老练,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东家功夫如此高深在江湖上可有名号?说出来让某家瞻仰瞻仰!如此某家与朋友吃酒时也好炫耀跟了一个大人物!某家之前眼拙,还以为东家是谁家的小姐在家待的烦了才出来找些乐子,某家在这儿给东家赔个不是,东家莫怪!” 林见把包好的人头递给温霜雪,温霜雪把它递给一位精壮的镖师:“快马送去云歌府,就说是我信义镖局为表托镖之信任,送给云歌府的谢礼!” “喏!”镖师接过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向云歌城方向跑去。 “东家,您还没告诉某家您在江湖上的名号!”林见抓心挠肝。 “名号?”温霜雪眼中露出几分追忆与苍茫,循着林见的话看到了千年前大元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 “并无名号,以后生意做的大了就有了。”温霜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启程!” “并无名号?”林见疑惑的挠挠头,“东家真是说笑了,像此等大高手在江湖上又能寻着几个?怎会没有名号!” 秦朗面色复杂,打马来到林见处,抱拳道:“林镖头,东家如此手段是否太过激烈?” 林见一拨楞脑袋,蒲扇般的大手拍着秦朗的肩:“兄弟有所不知,走镖的杀劫镖的绿林去官府讨赏本就是常事,大家都是干的刀头舔血的买卖,各凭本事!谁若是死了只能怪他技不如人,不该端这碗饭!若是咱们遇上劫镖的颓了气势让绿林以为软弱可欺,那往后这镖就没法走了!路上所有绿林都得来掺和一脚,谁让你没本事呢!” 林见按着刀柄嘿嘿一笑:“咱们信义镖局此次一战成名,往后谁敢来劫镖就是活腻味了!” “莫要小看天下英雄,常武寨只不过是几个小毛贼占山为王组成的乌合之众。在天下绿林眼中,他们什么都算不上!”温霜雪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清清楚楚的送进了两人的耳朵。 林见眼睛瞪的滚圆,不敢置信道:“这都能听得见?高手果然都是妖怪!” 第三十七章 李师爷 “闪开!快闪开!”伴随着阵阵呼和,一匹快马奔入云歌城。 “看着点啊!” “这人怎么这样!” 百姓们被快马惊吓,纷纷躲到两旁。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漏了?”有人看到那匹马跑过的地方有红色液体滴下,好奇的上前观看。 “血!这是血!”另外一人用食指从地上抹了一下放在鼻子下一闻,立刻惊叫道。 这匹快马在云歌府前被背上的骑士死死勒住人立而起,一时间马嘶人喝接连响起,引得驻守云歌府外的兵丁侧目观瞧。 “府衙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一位兵丁按刀上前,大声驱赶。 “官爷!草民信义镖局纪云,奉东家之命前来献礼!”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抱拳躬身。 “信义镖局?献什么礼?”兵丁奇怪道。 纪云从马鞍上解下那染血的布包,双手奉上:“我们东家说了,为表云歌府托镖之信任,特来献上常武寨匪首头颅表达谢意!” “什么?”兵丁大吃一惊,指着纪云手中的布包惊声叫道,“这是常武寨大当家张义海的脑袋?” 纪云高声回答:“草民不知,只知这是常武寨大当家的脑袋,被东家一击击杀!” “等在此地,我即刻进去通禀!”兵丁敛了轻慢立刻跑进门去。 “大人!大人!”兵丁一路高喊,惹的府衙上下皆向这处投来好奇的目光。 “府衙重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位中年男人从偏厅走出,拦住了奔跑的兵丁。 “李师爷,您快去府门看看吧,信义镖局的人来了!”兵丁上气不接下气。 “信义镖局?”李师爷抓住了兵丁的胳膊,脸色猛的变了,“可是库银被劫?” 兵丁摆摆手,满脸复杂:“信义镖局的东家差人给咱们府衙送来了张义海的脑袋,看这情形库银应该没事!” “啊呀!”李师爷双手一抖,提着长袍前襟蹚蹚蹚就往府衙门口奔去,心里跟猫爪的似的,再也顾不上前来报信的兵丁,只想赶紧确认这颗头到底是不是张义海。 若说这师爷为什么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具是因为张义海所控制的常武寨实在是京畿地界的一号毒瘤。劫镖劫道之事没少做,云歌府遣云歌县出兵围剿了几次,都被这帮属耗子的提前听到风声躲的远远的。大军一撤他们就又回了常武山,继续占山为王。 戍卫京城八营八卫到是比县衙的兵丁强上不少,若是他们肯出兵哪能容许张义海蹦跶到今日。但八营八卫乃是替天子守皇城,调动他们必须要兵部下达调令,不是一个小小的云歌府尹能支使的了的。 京畿地界的百姓和镖局对此怨声载道,戳着云歌府尹的脊梁骨骂翻了天。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若不是百姓们不敢吵闹府衙,只怕这会儿连云歌府府尹要种的地都给他匀出来撕了官衣让他回去种地了。 此时李师爷猛然听见有人送来了张义海的头颅怎能不激动,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了出来:“是哪位壮士送来了匪首的头颅?” 纪云正垂首站着,猛然听见有人高喊,连忙抱拳高声回到:“草民纪云,奉东家之命来给云歌府献礼!” 李师爷快步迈出府门,降阶相迎。 “快快随我进来,一同面见大人!”李师爷乐的都合不拢嘴了。 “把这位壮士的马牵到后院喂些粮草!”李师爷随手指着一个兵丁。 进去通禀的兵丁此时提着刀呼哧呼哧的跑到府衙前,见李师爷已经接到了纪云心中暗挑大拇哥。要不还得说是读书人,见多识广,听见有脑袋拿居然跑这么快!他长这么大还没拿过脑袋呢,李师爷胆子够大的一点都不害怕。 “大人呢?”李师爷问那位兵丁。 “后院唱曲儿呢!只说让师爷带着过去,顺便请师爷听听大人在桃花苑新学的小曲儿,看可否有不妥之处请师爷指点!”兵丁恭敬回禀。 “滚蛋!” 李师爷咧了咧嘴,心说这像话吗?一府父母官什么也不干整日去妓院跟妓女学唱小曲儿,说出去都臊得慌! “大人,这是我家东家命我送来的礼物!”纪云寻思正主儿都到了他就别抱着脑袋不撒手了,让人看见还以为他跟这脑袋有一腿,这么难舍难分。 “不不不!还是壮士你拿着吧!”李师爷看见纪云递到面前被鲜血染的透红的布包连连摆手。 “我家东家只说让我呈给云歌府,现下见了师爷,也算是不辱所托!”纪云把布包又往前递了递。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见了大人一同呈给他!”李师爷拉着纪云迈步进了府衙。 “纪云身份低微,面见府尹大人十分惶恐,还是师爷拿着吧!”纪云不好意道。 “没什么惶恐的,云歌府乃京畿官衙,到了这儿就像是到了自己家!”李师爷柔声宽慰。 “既然如此那您就别客气了!”纪云见李师爷态度和善,立刻把包裹放在了师爷怀中。 李师爷只顾着嘴上和纪云扯皮,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怀里就多了个包裹。李师爷眉头微皱,心道信义镖局的人怎么都样,来送张义海的人头怎么还给他带礼物,这礼物黏黏糊糊的,一股怪味儿。 李师爷正拿手摸着呢,突然察觉到不对,他这一收手好像摸到了一块软肉,细细分辨好像是谁的鼻子。再看纪云此时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怀中的包裹已然没了。 李师爷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怀里抱的是什么,嗷的一声把布包扔了出去。这声音跟京城名妓小春香的声音好有一比,叫的整个府衙听的清清楚楚。 纪云见李师爷把张义海的人头给扔了,赶紧伸手去接,口中忍不住说道:“师爷,您可小心,这人头经不起摔,万一摔破了像就看不出来这是谁了!” 李师爷哪里还有心思管人头,满心满眼都是刚才手中摸到的那个鼻子。 “你离我远点!”师爷的嗓子都转了音,脸色铁青,“抱好了人头随我面见府尹!” 纪云不解的挠挠头,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变了脸。 要说这纪云还是跟着温霜雪长了胆子,他怀里抱着的可是人头,放谁谁不害怕。李师爷好歹是云歌府的师爷见多识广才没吓昏过去,换成旁人,只怕这会儿就得去医馆叫大夫了! 第三十八章 讨赏 “一摸小手柔嫩嫩,二摸小腰香醉人……”一道不着调的声音从云歌府后堂传来。 人未见到声音已传了出来,府衙内的兵丁侍卫听着这声音都跟便秘似的,若不是职责所在恐怕都要躲的远远的。 李师爷面皮抖了三抖,心说您唱的好听也行啊,唱成这样跟公鸡被掐着嗓子似的,传出去多丢人。 “大人,信义镖局纪云带到!”李师爷叹了口气,对着后堂背对二人吊嗓子的那位红衣大人躬身施礼。 红衣大人翘着兰花指缓缓转身,斜眼看向李师爷:“师爷,本官唱的怎么样?” 李师爷的脸都快掉地上了,心道平日自己在府上胡闹就算了,怎么今日有外人在还是如此胡闹。 “大人腔调乃京城一绝!”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话却不能这么说,李师爷捏着鼻子恭维道。 “是吗?比那小春香如何?”红衣大人眼睛一亮,继续追问道。 “小春香不如您!”李师爷继续睁眼说瞎话。 “好好好!那本官就再为师爷唱上一曲!”红衣官员哈哈大笑,兰花指一翻还要再唱。 “大人!还是先验明匪首正身!”李师爷赶紧上前一步栏住了红衣大人,心道再唱下去,云歌府就要沦为京城百姓的笑柄。 “好吧!”红衣大人不情愿的点头,理了理官袍端坐于主位,呷了口茶,睨了纪云一眼,“来人!把匪首人头呈上!” 堂外守院的兵丁听到呼和小跑进来,接过匪首打开布包双手捧至红衣大人面前。红衣大人和那人头大眼瞪小眼,随后招了招手示意李师爷上前。 “这是张义海吗?”红衣大人问道。 李师爷看了一眼,只见这人头面带鲜血死相狰狞,与地狱恶鬼好有一比。 “看着像是!”李师爷赶紧收回了目光。 “叫曹县尉来!”红衣大人又叫来一位兵丁吩咐道。 过不多时,一位孔武的汉子来到后堂,躬身施礼:“曹熊弩见过府尹大人!” 云歌府尹扽了扽衣袖,一指兵丁托着的人头:“你且来观瞧,这是否是常武寨张义海的人头!” 曹熊弩唱了声喏低头上前一步,转头一看立刻答道:“回大人,这正是张义海!” “嘶!”云歌府尹抽了口气,忍不住又看了纪云一眼,心中暗道不知这信义镖局东家有什么通天的手段,竟连张义海都死在了她的手下。 “传令下去,命云歌县宁平县县衙前去常武山,肃清其余山贼!”云歌府尹道。 “喏!”曹熊弩又拜了一拜,“大人,可否让这位兄弟与下官一同前去,也好指认方位!” 云歌府尹眉头一立:“常武山不知道在何地吗?还要什么指认方位?” 纪云想了一下,对曹熊弩拱手道:“县尉大人不必忧心,我等有镖要护,是以只把人绑了尚未清理现场。我们与山贼搏杀之地就在云歌县与宁平县交界处,草民全力纵马回来也不过大半天的路程,各位官爷去了,想来仍然血迹未干。我们东家说了,到了宁平会禀报宁平县衙派人前去,想来您这会儿去了,应该能和宁平县衙的官爷们撞个正着。” “血迹未干?”曹熊弩一愣,“你们伤了多少人?” 纪云粗粗的算了一下:“三五十号还是有的。” 曹熊弩倒抽一口冷气,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云歌宁平两县清缴过多次都没有杀过这么多人,怎的这信义镖局一出手不但取下了张义海的项上人头连常武寨匪兵都杀了这么多! 纪云又对云歌府尹拜了一拜:“大人,我家东家让我问问,打杀捉拿的常武寨匪兵算银子吗?” 李师爷嘴角忍不住抽搐,心道这信义镖局的东家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能开的了镖局怎会连这点钱都看到眼里。 “算!一个匪兵一两银子!”曹熊弩答道。 纪云弯着眼睛笑的开心:“我们何时才能领到银子?东家说了,这些银子要分给我们做镖师的,算这趟的辛苦钱!” 曹熊弩叹了口气,真不知是该感叹张义海倒霉还是感叹信义镖局艺高人胆大。寻常人避之不及的常武寨竟然就这么容易让他们给灭了门,甚至还拿着匪首的脑袋大摇大摆的来府衙领赏。 “待府衙核实了身份人头,你们的赏钱自会有人送去镖局!”曹熊弩道。 “多谢大人,若是无事,草民就告退了!”纪云再次拱手。 曹熊弩与纪云一同出府衙,在纪云牵马准备离开之时叫住了他:“这位兄弟!” “大人!”纪云躬身。 曹熊弩道:“等你们东家回来了来府衙知会我一声,我想要会会这位斩匪首的英雄!” 纪云笑道:“大人宽心,等我们东家回来了,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曹熊弩自去云歌县调衙调兵且先按下不提,纪云回到镖局换了身衣裳掩藏身形偷偷回了慧王府。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秦秋寒拨了下香炉里的香,淡淡的问道。 “王爷,属下是替夫人回云歌府讨赏的!”纪云声音带笑。 “讨赏?”秦秋寒疑惑道。 纪云道:“夫人带着我们破了常武寨,砍了常武寨匪首的脑袋,让属下快马送来云歌府,讨要官府的赏钱!” “哦?”秦秋寒拨香的手顿了一下,“可有损伤?” 纪云道:“并无损伤,夫人一招就斩了匪首,我等又以夫人所授阵法冲杀,大获全胜!” “夫人的阵法好用极了,那些匪兵毫无还手之力!”纪云又补充道。 秦秋寒眼中光芒闪烁,目中云海翻腾,暗自震惊温霜雪竟有此等雷霆手段,竟能凭借区区十几人破了一个山寨! “纪云,依你所见,夫人手段如何?”秦秋寒似是随意问道。 “夫人手段通天!”纪云赞叹道。 秦秋寒猛的握紧了手中拨香的细棍,眼尾刹那间红艳如血。 他能看出来纪云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温霜雪,这让他不禁对自己的决定生出几分怀疑,放这样一个不知深浅却又注定会背叛他的女人在身边,他真的能控制的住这把刀吗?虽说这把刀早晚会指向他自己,但在它指向自己之前,秦秋寒是否有把握不让这把刀伤了他? “下去吧。”秦秋寒抿了下嘴,沉声道。 “王爷……”纪云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秦秋寒心中十分烦躁。 “夫人的剑断了。”纪云道。 “怎么断的?”秦秋寒耐着性子问道。 “开战之前夫人抖了个剑花就齐根断了。”纪云道。 “做的很好,无论她有何事都要想我禀报,下去吧。”秦秋寒摆手。 “喏!”纪云躬身告退。 第三十九章 馄饨 “王爷。”赵迎春待纪云走了方才开口。 “阿翁,有话直说。”秦秋寒转动手上的扳指。 “夫人的剑怕是受不住她深厚的内力方才折断。”赵迎春轻声道。 秦秋寒眼睛猛的一瞪:“做到如此是否极难?” 赵迎春摇摇头:“只要是江湖上叫得上名的高手都能做得到,寻常的兵器在他们眼中都是废铁。只是奴婢没想到,夫人的功夫竟然也能到如此地步,只是奇怪为何从未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高手。” 秦秋寒缓缓道:“或许是温尚书管束着她,不许她闯荡江湖吧。不管如何,此女心思歹毒,总让我放不下心来。” “心思歹毒?”赵迎春不解道,“奴婢看夫人并不像这种人啊。” 秦秋寒冷笑一声,眼中水色愈加明亮,仿若透过这片水光看到了他上一世的种种经历。 “我娘曾说女人都是骗子,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温霜雪就是这种女人,她若撒起谎来,能教世上所有男子都甘心情愿的被骗。她的心思就好似毒蛇一般,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歹毒的女人!” 十月二十八,信义镖局行至宁平地界。 温霜雪遣人去宁平县报了官,又让手下镖师去寻店投宿。温霜雪来到北昭甚少出门,更别说出云歌。此时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秦朗见温霜雪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远处一处百姓甚多的摊位,对身旁的镖师使了个眼色。镖师会意,打马紧跑两步去那处打探。 过不多时折返回来,对温霜雪抱拳道:“东家,那处是个卖馄饨的摊子,听人说味道不错,常有老主顾光顾!” 一行人自早晨离了云歌县就再没吃东西,又加上在路上打了一场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林见!”温霜雪突然叫了一声。 “东家?”林见催马上前。 “你带着人先去投店,我随后就来。”温霜雪道。 林见不情愿道:“东家,某家的五脏庙早就空了,在前面吃完馄饨再走如何?” “无需多言!带着兄弟们去店内用饭,镖物重要!”温霜雪用马鞭指着林见,“不许吃酒!” “东家放心!”林见兴趣缺缺的拱手,带着一队人马先行离去。 “东家,我留下来伺候您。”秦朗低头道。 温霜雪轻夹马腹晃晃悠悠向前:“我到要尝尝,宁平的馄饨有多好吃。” 秦朗闻言,也顾不得遮掩身份,低声惊叫:“夫人不可!” 温霜雪奇怪的问道:“有何不可?” 秦朗上前拉住了温霜雪的马头,皱眉道:“夫人乃千金之躯,如何能在这种地方用膳!还是快快与兄弟们一同回客栈,在那处叫一桌酒席!” 温霜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而易举的掀开林见的手:“什么千金之躯,跑江湖的哪有那么多规矩!” “夫人!”秦朗又叫了一声,见温霜雪态度坚决只好跟着她一同挤向那处。 “大娘,您这馄饨怎么卖的?”温霜雪把马拴在路旁,与秦朗挤进人群出声问道。 “三个铜板一碗!”卖馄饨的大娘用勺子搅了下锅,白生生的馄饨个个翻了上来,好似活鱼一般来回晃动。 “我要两碗!”温霜雪笑着说了一句,再转头却见秦朗拧着眉看她。 “还不快拿钱来!”温霜雪横了他一眼,径自走向一张空桌坐下。 秦朗不情愿的付了钱,来到温霜雪身后站定。 “站着干什么,坐!”温霜雪点了点对面的空位。 “秦朗不敢!”秦朗赌气道。 他从未见过这种大家闺秀,行止如此粗鲁。 温霜雪道:“出门在外不必讲究礼节,更何况你我现在同在一个镖局,是一同在江湖混饭吃的弟兄,不必拘泥。” “属下……” “怎么?我说话不当事是吗?”温霜雪不想再听秦朗叽叽歪歪,她江湖里混的久了,生平最讨厌礼教管束。 “属下僭越。”温霜雪这话说的太过诛心,秦朗不敢不听,只好告了个罪与她同坐。 “姑娘,你的馄饨来了!小心烫口!”卖馄饨的大娘把馄饨端在温霜雪桌上。 温霜雪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撇了汤,舀出一个塞进嘴里,但却在牙齿咬破皮尝到肉味的一瞬间皱了眉头。 “我当是如何天下无双,却没想到只是虚名。”温霜雪叹道。 “夫人吃惯了府内珍馐,这些小吃自然是入不了口的。”秦朗也叹了一句。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又舀了一个:“并非如此,只是宁平的馄饨确实一般,不如安州美味。” “安州?”秦朗一愣,“夫人去过安州?” 温霜雪笑了一下,不愿多言。秦朗也不好追问,只好埋头苦吃。 林见在客栈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温霜雪带着秦朗回来了,众位镖师在她进店后突然站起,身份尊卑一目了然。 温霜雪坐在长凳上,从临桌拿了只干净的茶盏,有镖师立刻为她斟茶。 温霜雪抿了口热茶,冷声道:“镖物呢?” 林见指着楼上厢房:“在屋里呢,有兄弟看着,等会儿我们吃完了换他们下来!” 温霜雪微微点头:“我的房间呢?” 蓉嘉恭敬道:“左起第二间,天字二号房。”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天字房?有钱了?” 蓉嘉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东家,前些日子在云歌是林镖头找的客栈,我等也未提前向他言明东家身子娇贵,才让东家住了地字房,是我等的失职。” “无碍。”温霜雪道是平淡,天字房也好地字房也好,反正银子都是慧王府掏的,她什么都住得不讲究这些。 “镖物抬到我房里。”温霜雪起身上楼。 “东家,镖物就不劳您照看了,我们兄弟看着就好!”林见嘴里塞了口肉,含混道。 “路上不太平,小心些好。”温霜雪推门进屋却没有关门,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亲自照看。 林见无奈,只好招了招手,让镖师们把银箱抬到温霜雪房中。 “秦朗,趁天还未暗,去替我寻把趁手的兵器!”温霜雪清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秦朗刚要应喏,便见林见对他抬了下手,示意他禁声。 “东家,我看您就死了这条心吧,依您的功夫,除非的宝兵刃,否则寻常兵器铺的兵器都禁不住您这么折腾!”林见大声道。 “多事!”温霜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却也不再提让秦朗替她寻兵器的事。 林见道:“都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第四十章 代价 信义镖局破了常武寨的事并未被官府大肆炫耀,只是自云歌府尹下令剿匪之日起,云歌府上下全都知道了。 西市,悦来酒楼,石县尉正和谢坤对坐畅饮。 石县尉放下杯子,长叹一声:“这信义镖局真是个扎手的地方!” “县尉大人此言何意?”谢坤疑惑道。 石县尉压低声音,神秘道:“谢贤弟有所不知,我昨日在府衙得了个消息,信义镖局把常武寨那伙山贼给剿了,匪首张义海被砍下脑袋快马送进了府衙。昨日因着这个消息,师爷晚上高兴的多吃了碗饭!” 石县尉摇摇头:“那日托镖之时,我因与你们三大镖局交好,就耍了心思扣了一锭官银,想要替你们出气,教训一下信义镖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可谁成想,那丫头片子是个老江湖,接了镖之后叫来账房开箱验镖,闹的为兄我好没脸面!” “现在想来,那丫头片子竟有手段破山寨斩贼酋,哪会将我这点小伎俩放在眼中!”石县尉又喝了口酒,“京畿地界,除了你们三大镖局,没有哪个镖局走镖不被常武寨劫镖的。现下可好,这丫头片子端了张义海的老巢,往后从云歌到宁平这条路就算是太平了!” 石县尉拍了拍谢坤的肩:“自此后,云歌府再有官镖要送,恐怕第一个就想到的是信义镖局!回去替我跟三位总镖头赔个不是,不是哥哥我不想帮忙,是信义镖局这手亮的实在是漂亮,镖利又低,在府尹大人面前露了脸面,哥哥我只是一个小小县尉,左右不了府尹大人的决定。” “啊呀!”谢坤一听这话脸立刻就白了。 张义海让信义镖局给杀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县尉大人这消息可否准确?”谢坤连忙问道。 石县尉眼珠子一瞪:“师爷亲口对我说的,那还有假?” 谢坤的脑袋嗡的一下响了起来,他不知这张义海死前有没有把他们给供出来。私通贼匪劫掠官镖,这可是杀头是死罪! 谢坤再也坐不住了,告了声罪匆匆忙忙回了镖局。 “总镖头!总镖头!”谢坤的人还没进镖局,声音已经先进去了。 “何事?”一位男人迎了出来,三角眼中射出惊人的寒光。 “出大事了!”谢坤叫道。 “进去再说。”男人左右看了一眼,带着谢坤进了退室。 谢坤惊魂未定:“属下刚和石县尉吃酒,听他说,信义镖局把常武寨给灭了!张大当家也被信义镖局砍下了脑袋,送到云歌府讨赏!” “什么?”这男人大吃一惊,“他还说什么了?” 谢坤道:“什么都没说,看样子张大当家应该还没来得及把咱们给供出来,不然的话云歌府早就来拿人了,石县尉又怎会坐在那里与我吃酒?” 男人眼中光芒闪烁,片刻后咬牙道:“现在即刻差人去兴隆、会友请张镖头李镖头过来,你随我一同去见,我们三大镖局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喏!”谢坤立刻应到。 半个时辰之后,京城三大镖局的总镖头齐聚四海镖局。 四海镖局的镖师们个个腰杆挺的倍儿直,里面可是京畿地界黑白同吃的大人物,无论挑出拿个来随便跺跺脚云歌就得颤上三颤。 “王兄,这么着急请我等前来所谓何事?”李镖头一屁股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端起丫鬟端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王镖头一抱拳:“二位,出大事了!信义镖局破了常武寨,杀了张义海!张义海的脑袋现下就摆在云歌府衙之内!” “什么?”张镖头面色一惊,“这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石县尉亲口对在下说的!”谢坤急声道。 “那我们和张义海的交易……”张镖头和李镖头同时看向王镖头。 王镖头压了下手:“二位莫急,云歌府现下还不知道我们与张义海的交易,否则昨日张义海的人头送达云歌府衙时,就该有捕快缉拿我等!只是我不知道云歌府没有接到消息是因为信义镖局大部人马尚未回城未曾状告,还是因为张义海没来得及把我们的事说与信义镖局就被人取了性命。” 李镖头眼睛一眯:“宁愿错杀绝不放过,私通贼匪劫掠官镖可是杀头的死罪!不管信义镖局的人知不知道,他们都不能再留了!” 张镖头道:“李兄说的对,信义镖局绝不能留!” 王镖头一拍身下圈椅扶手:“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派去善后的人还要再和张兄李兄商议。我的意思,我们三大镖局都不要出人,从离人间重金请几位好手,以求万无一失!” 张镖头手握成拳,垂了下身旁的桌面:“就这么办!即使离人间的杀手失手,也查不到我们头上!离人间的嘴一向很严,无论那些人用什么酷刑折磨他们,他们都不会开口。” 李镖头展露出自进门之后第一个轻松的笑容:“张兄说笑了,离人间乃江湖上第二大杀手组织,连龙凤山庄的庄主都死在他们手里,对付一个小小的信义镖局怎会失手?” 谢坤插嘴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杀死龙凤山庄庄主的乃是离人间排名第十的杀手邢天纵,若是请他出手,最少也要五万两白银!若是我们肯让这些排的上号的杀手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但若是请寻常的杀手,恐怕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我曾去过信义镖局,信义镖局的总镖头名叫林见,我虽未与他交过手,但从他的动作上看,至少也是二流中的顶尖,甚至有可能是一流高手!他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 王镖头斜了他一眼,嗤笑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开的镖局能有多厉害?不过是二流高手,不足为虑!离人间排名前十的高手我们请不到,难道还请不到排名前十一的吗?你去离人间询询价钱,若是要信义镖局灭门他们收多少银子?” 王镖头冷笑道:“想从我们三大镖局口中抢食,得先掂量掂量付不付得起代价!” 第四十一章 离人间 云歌西市,西坡东街,白马赌坊。 赌坊三楼一间厢房,一位红衣女子正手执公道杯为客人分茶,莹润的指甲上涂满了鲜红的蔻丹,只是轻轻捻着发丝就好似捻着情郎的衣袖。 “谢镖头真是稀客,今日怎会有空到妾身这里来?莫不是楼下伺候的姑娘不满意,想让妾身赔您玩上几把?” 谢坤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直接开口道:“红姑娘说笑了,能找到红姑娘这里来的,有几个是为了楼下的赌坊?” 红姑娘以手掩唇吃吃笑道:“那妾身道要听听,谢镖头此来所谓何事?” 谢坤放下茶盏:“在下此来是要和红姑娘做小笔生意。” “谢镖头过谦了,能来找我做生意的,都不会是小生意。”红姑娘笑道。 谢坤微笑道:“红姑娘抬举,在你们离人间眼中,恐怕只有龙凤山庄庄主那般的人物才叫大生意吧!” 红姑娘给谢坤添了茶:“那般生意我们一年到头也接不了一个,比起那种生意,我倒是对谢镖头的生意更感兴趣。不知谢镖头想要我们除掉几人?” 谢坤平淡的开口:“不多,一个镖局的人命。” 红姑娘面色一僵,随后笑的更加动人:“谢镖头胃口不笑,一个镖局还叫小生意?” 谢坤道:“只是刚开业的小镖局,算不得麻烦。” 红姑娘道:“哪个镖局?” 谢坤道:“信义镖局。” 红姑娘秀眉微蹙:“听着耳生。” 谢坤道:“所以我说算不得麻烦。” 红姑娘道:“他们有几个人?现在人在何处?” 谢坤道:“不超过二十之数,按脚程算应该已经到了宁平县。” 红姑娘道:“可有高手随行?” 谢坤道:“总镖头林见,是个扎手的人物。” “林见……”红姑娘沉吟道,“可是‘鬼头刀’林见?” 谢坤一愣:“在下不知。” 红姑娘轻咬红唇:“若真的是他倒有些麻烦。” 谢坤眼睛一眯:“难道这生意离人间接不了?” 红姑娘摇头:“非是接不了,只是遇见此等高手,价钱却是要贵上许多。” 谢坤松了口气:“价钱好说。” 红姑娘粗粗的算了一下,伸出三根细长的手指:“这个数?” “三千两?”谢坤试探的问道。 “三万两!”红姑娘纠正道。 “嘶!”谢坤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的滚圆,“怎么会要这么多?” 红姑娘笑道:“单是林见就值一万两。” 谢坤无奈:“姑娘要价太高,在下需要回去与总镖头商讨。” 红姑娘拂了衣袖:“无碍,开门做生意,总要容许客人落地还钱。” 谢坤抱拳离去,快马回了四海镖局。 “三万两?!”王镖头猛的站起来,惊声问道。 “是,三万两!”谢坤点头。 王镖头咬牙,看向张镖头和李镖头:“张兄,李兄,事情到了这步已迫在眉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我三家每家出一万两请来高手灭杀信义镖局,如此方才能高枕无忧!” “可这一万两实在是太多了!”张镖头道。 “是啊,一万两什么样的高手买不到!”李镖头也符合道。 王镖头怒声道:“说的没错!一万两是能买回一个大高手使之效命,但这样的高手灭不了信义镖局!” “这……”李镖头张镖头沉吟道。 王镖头双眼圆睁怒声喝道:“二位兄弟,夜长梦多!信义镖局不灭,我们谁都无法逃过此劫!” 李镖头张镖头咬牙道:“好!我等就各自出了这一万两,只要能灭了信义镖局,这银子也算没白花!” 红姑娘看着面前的客人笑的开心至极:“谢镖头去而复返一定是带足了银两。” 谢坤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放在红姑娘面前:“三万两,请红姑娘过目!” 红姑娘那双涂着蔻丹的柔夷接过银票点了数目,朱唇轻启:“三日后离人间必有答复!” 微风习习,月朗星稀。 丑正,荒鸡。 温霜雪躺在床上和衣而睡,那箱官银就放在床边。 突然她猛的睁开了眼睛,目中尤有几分睡意,但比睡意更盛的是刺骨的杀意。 温霜雪翻身下床,下一瞬便坐在了床边的银箱上。 夜里极黑,但温霜雪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噗” 一声轻响,一根细长的竹管戳破窗纸探了进来,一道青烟从竹管中探出,房内瞬间就云山雾绕。 “宵小之辈!胆敢算计某家!”刀兵之声伴随着林见的喊声从楼下传来,想来是已经交上了手,看来深夜来袭之人不止一人。 温霜雪屏气敛息,连脉搏都几不可查。 “吱吖” 门扉轻响,一道黑色的影子撞了进来,落地之时无声无息,这等功夫确实称得上是好手。 这影子落地之后滚了一圈,随后从袖子里探出一柄袖箭猛的刺向床铺。 这杀手以黑巾掩面,黑墨染剑,漆黑的夜里让人难以捕捉。 但就是这么一位高手,在剑离床铺还有三丈之远的地方竟被斜侧里伸出的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这手指纤细修长,比根筷子粗不了多少。但就是这样的手指却如钢索一般牢牢的夹住了短剑,是它无法再前进分毫。 杀手被突如起来的变故惊瞳孔一缩,随后弃了剑从腰里抽出柄匕首攻向面前的女人。 这柄匕首尚未染墨,但也能看出来是柄好武器,一刺挥出但见寒芒闪动,风生匕下激的桌上的花朵微微颤动。 杀手的眼睛越来越亮,因为他看见这女人只躲不攻,想来是已无还手之力。 他这柄匕首之下死过六个人,现在他确信这女人一定是第七个。也许从今日起他这柄匕首就会散发出阵阵香风,因为女人的血总要比臭男人的血闻着舒心。 温霜雪的动作越来越慢,但也把杀手刺出的所有招式都避了过去。她一连避了七招突然停住了身影,就在那杀手的匕首要捅进她的心窝时温霜雪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杀手惨叫出声,因为他发现他拿匕首的左手已经拿不起任何东西,非但拿不起任何东西,连带着腕骨都被面前这女人捏的粉碎。 温霜雪没有给杀手反应的机会,捏碎了他的腕骨后一掌击在杀手的胸口,她用了十成的功力,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杀手的胸口已然陷进去了一大块,看起来十分诡异。 猩红的鲜血从杀手七窍中喷出,他的身子也如一只破麻袋一样砸破了栏杆摔下楼去。杀手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间他刚才进去过的屋子,嘴巴里发出兽类般喝喝的声音。 他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人震碎了胸骨和内脏扔下了楼,不是说只有林见一个高手吗,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第四十二章 纹佛莲行鬼事 仍在一楼混战的杀手们看到这幕瞬间抬头,有三人一踏棱柱飞身上楼,三个人三柄武器同时刺出,誓要让楼上之人血溅当场! 温霜雪一个闪身出现在长廊上,双掌运气平推而出。 爆裂的内力轰然撞上三人,只见他们还没立的住脚就口喷鲜血倒摔下楼。 温霜雪含了口内力大声喝道:“所有镖师来此处护镖!” “东家放心,我们撑得住!”秦朗一甩刀上鲜血面容狠辣。 他明白温霜雪为何要让他们护镖,是怕他们有个闪失把命扔在此处无法向秦秋寒交代。但温霜雪却是忘了,他们十五人的功夫与温霜雪虽是云泥之别,但也是被收进慧王府从小操练的,现下又得了温霜雪那杀敌的阵法,几人联合自是不惧一般的好手。 “东家放心,某家自会把这些杂鱼清理干净,东家只管安歇,不要脏了东家的手!”林见一刀劈出,凌厉的刀锋夹杂着深厚的内力把大堂内的桌椅一劈两半。 客栈大掌柜与夜间伺候的小二哥瑟瑟发抖的躲在柜台后面,头顶就是武人的呼和之声。 一具死尸被人扔在柜台上滚落在两人身旁,脖子上开了个大洞,鲜血不要钱似的汩汩流出,眼睛暴突,直直的盯着大掌柜和小二哥。 大掌柜强忍惊恐闭着眼睛把死尸的头拨到一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退!”黑衣杀手们见一翻冲杀只伤了几个人却没有杀死一个,他们却撂下了六具尸体,知道这块难啃的骨头今日无论如何也啃不下来了,于是抬手扬了把白尘反身暴退。 镖师们见对面扬起一阵烟尘纷纷屏气捂脸,待烟尘散去再看时已然看不见任何一位杀手。 大掌柜哆哆嗦嗦的从柜台后出来,抱拳哭声道:“各位好汉爷爷你们快走吧,我们这里庙小,留不了几位大佛!” 林见右手提刀左手提着大掌柜的衣领把他提到面前,映着林见满身的血污让他看起来好似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 “你这小老儿,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林见声若洪钟,震的大掌柜脑袋嗡嗡作响,“怎么?现下看我等大战一场毁坏了桌椅心疼了?你收我们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把银子扔出去!” 大掌柜吓的浑身颤抖,小声道:“各位好汉爷爷,我们客栈比不得各位高门大户,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林见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在大掌柜眼前晃了一圈儿:“这个够了吗?” 大掌柜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一双手随着银子左右晃动,恨不得立时三刻拿在手中:“够了够了!谢谢各位爷!” 林见在大掌柜的手快要挨到银子时又把它又塞回了怀里,提着大掌柜的衣领晃了晃:“够了还不去给某家的兄弟们烧水擦洗伤口?慢了一步某家拆了你这破店!” “您放心,小老儿立刻就去给您烧水!”大掌柜提着前襟,拽着小二哥跑向后院。 温霜雪斜倚栏干,从看着下面撂下的六具尸体:“这些人是哪儿来的?” 林见在一具尸体上摸了个来回,并没有发现能证明他身份的腰牌。 林见招呼两人把这人的衣服扒开,在这人前胸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莲花刺青,花有六瓣,作盛开之状。 “啊呀!”林见手指一抖,尸体的衣服从指间滑落。 “东家!是离人间!”林见抬头大吼。 “离人间?”温霜雪秀眉微蹙。 “东家不知离人间?”林见疑惑道。 温霜雪摇头:“不知。” 林见解释道:“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组织,半年前龙风山庄的庄主就死在他们手中!” “很厉害?”温霜雪挑眉。 林见蹚蹚蹚上了楼,立在温霜雪面前急声道:“非常厉害!那龙风山庄庄主乃是成名的英雄,江湖有名的侠客,其家传武功八八六十四路龙凤掌威震江湖,即使越山派掌门白眉道人都不敢直掠其锋!” “白眉道人?”温霜雪再次蹙眉。 林见一跺脚,一只大手拍着栏杆:“东家,你怎么连白眉道人都不知道!三十六大派七十二奇门中顶尖的高手!” 温霜雪眉头蹙的更紧:“江湖好手现如今难不成多如牛毛?” 林见道:“大门大派武林世家之中好手自然是有许多!” 温霜雪迟疑一下,轻咬红唇:“依你之见,我这般功夫在江湖上算作哪一等?” 林见瞪着眼睛,大手又拍了下栏杆:“东家,某家虽未见过你全力出手,但依某家所看,您这功夫比之龙凤山庄庄主也不遑多让!” 温霜雪心中一惊:“也就是说离人间有能力把我格杀!如此,离人间乃我之大敌!” 林见见温霜雪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该放的事上,立刻道:“离人间名声在外,若是有人想托离人间杀人必定会花费一大笔银子,东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会有人肯花大代价?” 温霜雪来至北昭尚未一年,还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哪里会有人与她有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唯有三大镖局因被她抢了生意视她作眼中钉肉中刺,常武寨没拦得了她现如今又请了杀手,真是好狠的心! 想到那日谢坤虚情假意的试探,温霜雪盯着尸体上的刺青冷笑一声意有所指:“纹佛莲行鬼事,江湖果然水深!” 林见大声道:“东家!这时候就别管离人间那个劳什子刺青了,现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温霜雪抬眼看他:“离人间失手之后该当如何?” 林见道:“找雇主加酬金,派更厉害的高手来!” 温霜雪道:“若是雇主不愿呢?” 林见道:“不愿就不会再出手。” 温霜雪扫了眼地上的血污:“依你看,这些杀手在离人间算作第几等?” 林见摸摸头:“某家又没被离人间追杀过,怎会知道这些。不过这些人连某家都未伤到,想来不过二等杀手。” “二等?”温霜雪疑惑道。 林见道:“江湖传闻,离人间高手分为三等,一等高手乃离人间的头号杀手,共有十人,即使请动一等第十号杀手出手也得五万两白银!那龙风山庄庄主就是死在离人间一等第十号的高手邢天纵手下!二等高手就是今夜来袭的这些,专杀顶尖高手之下的江湖人士。而三等高手是离人间最差的,专杀不会武功的老百姓。” 温霜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敲了下栏杆:“听起来是个不好相与的地方。” 林见急的围着温霜雪直转圈:“东家,现下我们不知惹到了哪路神仙,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三章 五万两 云歌西市,西坡东街,白马赌坊。 “间使,我们失败了,信义镖局不止有林见一位好手,还有一个女人,功夫高深莫测!”一位黑衣壮汉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对前方泡茶的红衣女子道。 “女人?可知道是谁?可看出功夫是什么路数?”红衣女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不知!那女人出手十分诡异,属下看不出来。”黑衣壮汉道。 红衣女子拢了下耳边的碎发,声音婉转:“依你看,若是想拿下信义镖局,要谁出手才能万无一失?” 黑衣壮汉咽了口吐沫:“属下觉得,要请一等杀手出手方才稳妥!” 红衣女子眼睛一眯:“一等杀手?价钱可是不菲呢!” “来人!”红衣女子叫了一声。 “红姑娘!”门外有一小婢推门进来。 “去一趟四海镖局,请谢镖头过来一叙!”红姑娘顿了一下,改口道,“不,请王总镖头与谢镖头一同来叙!” “喏!”小婢屈膝施礼。 一刻之后,门帘挑开,王总镖头大笑着进门。 “红姑娘,久仰!”王总镖头抱拳。 红姑娘拢了下头发起身盈盈下拜,素手一展示意王总镖头入座。 “风铃一响,我就知道有贵客上门。”红姑娘笑着替二人斟茶。 王总镖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红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让府上小婢请我们过来,可是我们所托之事有了答复?” 红姑娘掩嘴轻笑,一双美目却闪过一丝暗光:“是有了答复,只是这个答复王总镖头怕是不喜欢听。” 王总镖头面色一变,紧接着身体前倾紧靠桌子,死死的盯着红姑娘:“怎么?离人间没办成事?” 红姑娘抽出丝帕沾了沾唇边的茶渍:“不是离人间办不成事,是王总镖头给的价钱不足以让离人间办成事。” 王总镖头眼睛一眯,心中的火猛的就顶了上来。他们三大镖局花了三万两请离人间出手,现如今离人间居然还敢说他们付出的代价不够!若不是他不便亲自出手,哪会让离人间如此猖狂! “红姑娘什么意思?”王镖头冷声道。 红姑娘垂着眼,扇子般细密的睫毛轻微颤动:“王总镖头可知信义镖局不止有林见一位高手。” 王总镖头眉头一皱:“你是何意?” 红姑娘抬眼看他:“你可知信义镖局有一个女人。” 王总镖头心中烦躁:“这与你们未办成事有何关系!” 红姑娘唇边牵出一丝冷笑:“因为这个女人,就是信义镖局另外一个高手!” “不可能!”王总镖头喝道,“信义镖局是有女人,但这女人只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怎会是什么高手!” 红姑娘笑了笑:“若是王总镖头不信可亲自去查探,我离人间在此任务中折损六位好手,伤者数十人,此前的三万两就算是弥补我离人间的损失,咱们两不相欠。” 王总镖头一拳锤向桌面:“红姑娘,你们把事情搞成这样打算撒手不管?” 红姑娘摆摆手:“只要王总镖头肯出更高的价钱,我们自然是会接着管的。” 王总镖头咬牙道:“你们想要多少?” 红姑娘五指伸开,停在王总镖头面前。 “五万两?”王总镖头豁然一惊,紧接着怒声道,“五万两已经能请邢天纵出手了,哪里还用得着你给的那些废物!” 红姑娘收回手指,离了下袍袖:“这五万两就是要请邢天纵出手。” 王总镖头愈加愤怒:“你别诓我!灭几个小人物哪里用得着离人间的一等杀手!我看你们是狮子大开口!” 红姑娘面色如常:“王总镖头不要乱讲,我离人间的规矩就是收多少钱办多少事。既然王总镖头不愿付代价那就请回,就当离人间从来未接过这单生意!” 王总镖头怒极愤起,指着红姑娘低吼道:“你们离人间这事办的不规矩!离人间崛起于数十年前,这些年做的那些勾当人尽皆知,正道英豪不愿自降身价与尔等计较,苦主因着离人间手段诡异有恨难报。你们现如今这样,难道就不怕坏了名声无人再找你们做生意,断了财路散了那些高手被武林正道群起而攻之身首异处吗!” 红姑娘一双美目直直的看着王总镖头,一张俏脸终是沉了下来:“王总镖头,若说卑鄙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才最卑鄙吧!我们做这行生意,只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而你们,却想着构陷良善,谋取私利。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也不知是我们离人间先坏了名声还是你们四海镖局在武林无法立足!” “你!”王总镖头涨红了脸,“你们离人间有规矩,即使官家来问也从不泄露主顾消息!” 红姑娘冷笑道:“是不泄露遵守规矩的主顾消息,谁威胁离人间,离人间就得破一破这规矩!” 红姑娘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王总镖头,我劝你还是想想我们的生意要不要做下去。离人间杀谁都是杀,不缺你这单生意。” “好!有种!”王总镖头怒道,“谢坤,我们走!” “总镖头,信义镖局就算了吗?”谢坤连忙问道。 “五万两,我看他们是想钱想瞎了心!”王总镖头啐了一口大步离开。 云歌,四海镖局正堂。 “五万两?离人间这是在明抢!”张总镖头叫道。 王总镖头点头:“不错,他们要请邢天纵出手!” 李总镖头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离人间现如今家大业大,也学会仗势欺人了。一个小小的镖局哪里用得着邢天纵出手,难不成还有龙风山庄庄主那般的人物?若是当真有那般人物,江湖上早就传扬出了他的名号,也不至于开了家镖局无人知晓!” 王总镖头扫了眼两人:“张兄、李兄,你们看该当如何?” 张总镖头锤了下桌面:“若不是我等不便出手,哪里用得着受离人间的鸟气!” 李总镖头试探道:“左右那信义镖局也不知是我们在算计他们,不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五万两白银这个代价着实有些巨大,反正他们也在云歌,来日方长,总有能让他们哭出来的那天!” 张总镖头眉头一蹙:“李兄,怎能就这么算了!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接触过张义海,万一那厮说漏了嘴让信义镖局知道了是我们勾结匪兵,我们这些人是有几个脑袋够云歌府砍?” 李总镖头冷笑道:“王兄莫急,谢镖头不也说了信义镖局至今还未向云歌府提出控诉。张义海又被他们取了性命死无对证,黑的白的不都任他们一家张口胡说。若是张义海活着送进云歌府我等恐怕是要失眠,但现在他已经死了,除非是大罗神仙没有人能让一个死人开口说话。我们接触张义海的时候十分小心,并未与他留什么字据,也只见了他一人。反正除了张义海的这颗脑袋,信义镖局再无半点证据!若是信义镖局回京之时当真向云歌府控诉我等,我等也可以使些银两请人在府尹面前吹吹风,反告信义镖局诬陷之罪!王兄想必心中也有计较,向云歌府使银子可要比离人间的要价便宜的多。” 第四十四章 裴浩 十月二十九,大雨。 一辆镖车缓缓前行,镖师们身披蓑衣端坐在马上,双眼如鹰,锐利异常。 雨滴如线如幕,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泡。水泡鼓起后瞬间破灭,又化为雨水流淌在马蹄之下。 林见牢牢的握着他的那柄大刀,坏天气和坏运气从来就是孪生兄弟,往往一个出现,另一个也随之到来。 “驾!”赶车的镖师一鞭打在马臀上,马匹吃痛走的又快了一分。 “雨大天寒,东家身子可还受得住?”林见拨转马头向右靠拢,看向那匹马上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扶了下斗笠,清冷的声音自斗笠下传来:“无碍。” 林见不再多言,打马紧跑两步来到最前方,扯着嗓子喊了两声镖号,以震慑宵小。 众人顺着道路转了个弯,却见一队人马立在道路当中,大雨连绵,蓑衣斗笠遮面,看不真切。 林见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心中暗道这趟镖走的可真是倒霉,怎的每到一处都要出些麻烦。 林见抬手示意镖车止行,一夹马腹上前一步朗声道:“众位兄弟可否行个方便让开些道路,马车宽大无法通行!” 前方人马中有一人高声道:“看打扮是镖局行,不知是哪家镖局从此路过?” 林见叹了口气,他不喜欢麻烦,但麻烦却十分喜欢他。他这柄大刀昨日才擦干了血,现如今恐怕又要再添杀孽。 林见按着刀柄,双眼寒芒闪烁:“云歌,信义镖局!” “信义镖局?”对面人马中为首一位三十许岁的汉子突然抬头,轻声道,“等的就是你们!” 林见眯着眼:“朋友可是缺茶水钱?我信义镖局虽不比大镖局阔绰,但茶水还是付得起的!” 林见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运了内力抛向对面:“同吃一碗饭,同穿一家衣,还望行个方便!” 林见功夫老道,那锭银子飞至对面已然力竭,即使不会功夫的也可伸手握住。 但谁成想这样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并没有落在对方手中,只见那人伸手一推银锭又倒飞回来落在林见身前。 “朋友,这是何意?”林见捏着银子寒声道。 温霜雪眼神暗了一分,一夹马腹走了两步来到林见身前。 林见手臂一挡,冷声道:“做伙计的哪有事事都让东家出手的道理,东家只管掠阵,若是见林见不敌,再出手也不迟!” 林见话音刚落,却见对面一队人马尽皆抱拳,个个面容恭谨,不像是要劫镖的样子。 温霜雪眉头一蹙,一时拿不准对面想要做什么。 下一瞬,她就听见对面领头之人高声道:“平光寨裴浩再此等候众位英雄多时,恭请众位英雄入寨避雨!” 林见体内鼓荡的内力有一瞬间的停滞,他转头看向温霜雪,一时间也有几分诧异。 温霜雪的眉头蹙的更紧,不是要劫镖么,怎么现在却如此客气的要请他们上山? 裴浩见信义镖局众人皆疑惑的看着他,便打马上前抱拳道:“裴某听闻众位英雄破了常武寨,斩了贼酋张义海,是以神往异常,恨不能身临常武山与众位英雄并肩作战!粗算各位英雄脚力,想来这两日就会途径平光山,是以昨日在下便带着寨中兄弟等候在此,一定要与众位英雄交个朋友,把酒言欢!” 林见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劫镖的什么话都好说。 “东家?”林见低声叫了一句,询问温霜的意思。 裴浩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从未想到镖局的东主居然亲自走镖,也从未想过能破了常武寨的信义镖局的东主竟然是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丫头片子。 温霜雪看着裴浩:“你与常武寨有仇?” 裴浩笑道:“算不上有仇。” 温霜雪刀锋般的目光扎在裴浩身上:“无仇无怨为何如此做派?” 裴浩柔声道:“姑娘有此顾虑也是应当,毕竟一届山匪想要请镖师入山听起来确实不安好心。平光寨与常武寨相距五十余里,确实互有摩擦偶有死伤,两寨虽不算不死不休,但也能算得上剑拔弩张。如今姑娘的信义镖局破了常武寨,裴某带人来贺也在情理之中。” 温霜雪打量着裴浩,突然道:“不够。” 裴浩面色一僵,苦笑道:“姑娘戒心大了,裴某只是想请众位英雄入寨避雨,待天气转晴,裴某亲自送众位下山!众位押的是什么镖裴某毫无兴趣,待到了山上也请众位自行看管,免得瓜田李下生出间隙。” 裴浩见温霜雪仍是不信,便伸出三根手指竖在耳边发誓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裴浩及平光寨上下若是觊觎信义镖局镖物,便叫我天打五雷轰,身首异处!” 温霜雪眼角微动:“你念过书。” 裴浩脸色一暗:“姑娘聪慧,在下确实念过书,永平三十年举人。” 温霜雪道:“读书人怎会做了山贼?” 裴浩苦笑道:“若不是活不下去去了,谁愿意做这勾当!刚才所言不尽不实,也是怕姑娘笑话。常武寨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背后有官府之人护持是以有恃无恐。裴某虽然也是山贼,但也读过圣贤之书,庄子曾云盗亦有道,常武寨此举裴某羞与为伍。是以得知信义镖局破了常武寨心中畅快,如此才来迎接。” 温霜雪心中稍缓,看来这裴浩到是个侠义之辈。 温霜雪扶了下斗笠:“如此,便要领略这平光山色了。” 裴浩爽朗一笑:“姑娘乃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平光山色虽好也不能及姑娘之万一。” 裴浩一展手,当先打马入山:“山路湿滑,众位小心脚下。寨中已备下吃食,还望众位兄弟赏光!” 第四十五章 平光寨(一) 裴浩果然不愧是举人出身,就着这连绵大雨也能为温霜雪讲解雨中山色,听起来着实别有一番味道。 两刻之后,一行人到达平光寨。 寨中有山匪得了裴浩的吩咐早就迎接在寨前,见众人回来迎上前去替人脱去蓑衣斗笠。在山寨屋檐下有一长案,案上备好了热茶,由人自行取用暖身。 裴浩脱去蓑衣站在温霜三步开外,由她自己把斗笠蓑衣取下递给匪兵,这才一招手让人奉了茶。 “姑娘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裴浩一抱拳,对着镖师们朗声道:“众位兄弟还请跟随我寨中兄弟先去安顿,待安顿好后移步偏厅,裴某已备好了酒席恭请各位享用。” 林见一拨愣大脑袋,大声叫道:“裴寨主也是绿林豪杰,怎的讲话就跟那些读书人一样总喜欢吊书呆子,听的某家好生头疼!” 裴浩爽朗笑道:“裴某读书读的死了,是以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这毛病,兄弟莫怪!还未请教兄弟高姓大名?” 林见摆摆手:“什么高姓大名,某家林见!” “林兄!”裴浩点头,复又看向温霜雪,“请教姑娘芳名。” “温霜雪。”温霜雪把手中茶盏递给等候在一旁的平光寨匪兵,淡笑道,“裴寨主与我等兄弟说话可随意些,都是粗人,不必太客气。” 裴浩一点头,抬手招来一位年轻妇人:“拙荆裴李氏,温姑娘此后在山上一应用度需求皆由拙荆打点。” 温霜雪微微颔首,看向裴李氏:“有劳姐姐。” 裴浩对裴李氏柔声道:“秀娘,先带温姑娘去住处梳洗,而后送些吃食过去。” 温霜雪微笑道:“秀娘?姐姐这名字着实好听。” 裴李氏撑着纸伞掩嘴笑道:“夫君抬爱罢了。” 温霜雪道:“请教姐姐芳名?” 裴李氏道:“李含秀。” 说话间李含秀便引着温霜雪来到一处厢房:“温姑娘就住在此处罢,我就这些天就住在隔壁,如有需要随时喊我就好。” 温霜雪点头:“有劳姐姐。” “姑娘稍坐,我让兄弟给姑娘送些吃食。”李含秀道。 温霜雪拦住了她:“不必麻烦,我去偏厅同吃就好。” 李含秀摇头道:“姑娘典雅,怎能让那些粗人冲撞了姑娘?” 温霜雪叹了口气,按着李含秀的肩:“姐姐,我看你是跟裴寨主待的久了也沾染了他的酸腐气!我一个跑江湖的哪有那么多忌讳!莫要再跟我吊书袋子了,真是听的头痛!” 李含秀呆了一下,秀眉紧蹙:“可是……” 温霜雪接过李含秀手中的纸伞,转身出门,立在门外屋檐下撑起回头看她:“姐姐先带我去我镖局镖师住处看一看,随后再去偏厅。” 李含秀摇摇头,无奈跟上。 北苑厢房,平光寨匪兵正把镖师们的马牵进马厩里吃草。 林见指挥着四位镖师把银箱抬进屋内,有两位镖师把蓑衣收集在一处,按照匪兵的指点挂在墙外的钉子上控水晾干,一时间人喝马嘶好不热闹。 一柄黄色纸伞飘然进了北苑,伞下立了两位女子,一位美艳,一位清秀。 美艳女子着藏青窄秀袍做武人打扮,长发由一根发带束在脑后,为她妖媚的容貌平添了丝英气。清秀女子则擢一袭鹅黄罗裙,头发挽了个妇人髻,温婉贤淑,朴素得体。 平光寨匪兵奇怪的向这处看去,李夫人平日为了避嫌甚少踏足北苑,怎的今日会大摇大摆的进他们这些臭男人的住处。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并非是李夫人要来,而是信义镖局那位漂亮的不像话的东家要来。 “东家!”林见一手按着刀一手对温霜雪挥手。 温霜雪撑伞与李含秀来到近前,收了伞就要往镖师住的房里去,李含秀都没来得及拦她。 林见兴致勃勃的跟在温霜雪身后,一指房中的通铺:“我们十五人都住在此处,某家晚上睡觉就抱着银箱,断然不会出半点差错!” 温霜雪点头:“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要留人值夜。” 秦朗抱拳道:“东家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裴浩在偏厅等候多时,见李含秀带着温霜雪与镖师们一同进来瞬间皱了眉头。 李含秀在裴浩询问的目光中苦笑着摇头,以示她也没想到温霜雪竟会做出这种事。 众人分宾主落座,平光寨匪兵替众人斟酒。 镖师们的眼珠子已经黏在了肥嫩焦香的肉食之上,哈喇子咽了几回,就差滴在桌子上。 “今日信义镖局的兄弟们第一次来我平光寨使我平光寨蓬荜生光,裴某先敬兄弟们一杯,感谢兄弟们对裴某的信任,赏光踏足山寨!”说完一仰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十五人齐刷刷的看向温霜雪,眼中的渴望几乎要把温霜雪淹死在此处。 温霜雪眼神一冷,刀锋般的目光挨个看过众人,随后敛了凌厉落在裴浩身上歉然道:“镖局行规矩,走镖不饮酒。” 林见遗憾的看着面前的酒杯,身上竟透出几丝幽怨,好似他心爱的姑娘变了心要离他而去。 “某家就不该期盼东家不懂镖局行的规矩!”林见小声嘟囔道。 “无碍。”裴浩笑道,“来人,把酒撤下去,给镖局的兄弟们换上茶水。” 镖局的镖师们眼睁睁的看着美酒离桌,脖子随着酒杯离去的地方转动,恨不得跟过去喝上一口。 温霜雪屈膝手指敲了敲桌子:“出门在外,莫让江湖兄弟看了笑话!” 裴浩乐呵呵道:“哪里哪里,兄弟们皆是真性情,倒要比心思深沉的人要可爱的多。” “姑娘仙姿玉貌玉软花柔,怎会入了镖局行还亲自走镖?”裴浩随意问道。 林见咬着鸡腿不满道:“裴寨主,能不能说点某家能听得懂的!难不成你是见东家生的漂亮,只想和她说话吗?” 裴浩看了眼李含秀,连连否认道:“林兄说笑了,裴某已有家室,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温霜雪横了眼林见:“林总镖头还是多读些书吧,免得往后教人说我信义镖局都是蛮横之人。” 林见挠挠头,小声道:“那些字认识某家,某家可不认识它!” 秦朗小声为林见解释道:“裴债主是在夸咱们东家容貌漂亮体态柔弱。” 林见的鸡腿卡在嗓子里咳的天昏地暗,被身旁的镖师灌了杯茶才缓过了气。 “东家柔弱?裴寨主,你的眼睛瞎了吧!”林见大叫道。 林见恨不得拽着裴浩让他看看温霜雪一斧砍死张义海的样子,好让裴浩明白他简直错的离谱! 温霜雪正被裴浩夸的高兴,冷不丁听见林见的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声喝道:“林见,你要吃就闭上你的嘴,不吃就给我滚回去换守镖的兄弟来吃!” 林见油光发亮的手指着温霜雪对裴浩道:“看见了没,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仙什么花!” 裴浩也没想到温霜雪竟可瞬间变脸,粗鄙的如寻常武人一般,脸色僵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道:“姑娘自在洒脱实乃江湖儿女之风范。” 温霜雪又换了那副温婉的样子,微微笑道:“裴寨主过誉,霜雪愧不敢当。” 第四十六章 平光寨(二) “霜雪入镖局行只是机缘巧合,讨份生计。”温霜雪深深的看了林见一眼,“幸好在镖局开立之初就遇上了林总镖头,这才得以顺利在江湖上行走。” 林见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喝了口茶大声道:“东家说的哪里话,依某家所见,东家才是唔……”林见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朗又在嘴里塞了口菜。 温霜雪轻笑道:“林总镖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某家会说话……”林见嚼着菜含混不清的反驳道。 裴浩一时间不知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温霜雪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举杯示意,自顾自的喝了口酒。 温霜雪道:“霜雪的事实在是平常的没什么好说,不知裴寨主是怎的弃了举人做了绿林,可否为霜雪解惑?” 裴浩长叹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五分恨意,三分复杂,两分追忆,一份迷茫。 裴浩又喝了杯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寨子里弟兄的故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姑娘感兴趣,就说与姑娘听听。” 裴浩缓缓道:“裴某本是梁南道蔡州府河西乡人氏,家境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有几亩薄田。家父早丧,老母与阿姊雇乡邻务农,卖些粮食拉扯裴某长大。永平二十五年,裴某得中秀才。家母高兴至极,在城中翠阳楼与裴某喝了一顿酒,席间高喊‘吾儿必将乘风而上,直入云歌!’哪知在当天蔡州府尹李学庆的大公子李道楠也在此间喝酒,他与裴某是同窗,这次并未考中,是以听闻之后便怀恨在心。” “自那日后李道楠处处找裴某的麻烦,在先生处污蔑裴某品行不端。索性先生明理,并未理会他。李道楠见无人信他,便愈加憎恨裴某,暗中买通了本乡一个财主诬告裴家占了他家的地。李学庆那狗官接到状纸一见是财主递来的,便不分青红皂白把裴某家的地判给了他。那几亩薄田是裴某全家的生计,家母在公堂之上就怒火攻心口吐鲜血急死了!”说到这里裴浩眼睛泛红,五尺的血性汉子也有落泪之时。 “幸好裴某的阿姊嫁了蔡州城肉铺的刘大哥为妻,这才不至于让裴某流落街头。”裴浩笑了一下,只是却笑的嘲讽,“永平二十九年,裴某去省会封州赶考,永平三十年得中举人骑高头大马而归。蔡州府在同年十月举行庆功宴,请蔡州当地的新中举人及秀才出席。裴某在席上喝的多了些,口不择言,说只要他日中了进士得入官场,必定会参李学庆一本,为家母讨回公道。” 裴浩越说越是激动,一拳垂在桌子上:“谁知那李学庆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在席上听了裴某的话并无反应。第二日竟然派兵到裴某姐夫处把裴某的姐夫及阿姊投入大狱,污蔑裴某的姐夫在肉馅中下毒,毒死了街头的张阿娘!裴某的阿姊也在狱中被凌辱至死,对外却说畏罪自尽!” 裴浩双手颤抖,声音中带着哭腔:“裴某找大夫看过,那张阿娘明明是年纪大了吃饭呛死的,与裴某的姐夫无关!” 裴浩抹了把眼睛:“裴某得此噩耗势必不能善罢甘休,于是写了状子想要去省城向上官告状。怎料李学庆早就想到了这一节,派人在前往省城的路上截杀裴某。若不是裴某粗通拳脚,少时跟一位师傅学过几年,只怕已经葬身在那乱刀之下了!” “裴某知道有李学庆的拦截无法出蔡州,于是便躲了起来等待机会。终于有一天,省城上官来蔡州巡查,裴某便拦住了马车举着状纸当街告状!”裴浩气愤道,“哪知那上官与李学庆是一路货色,官官相护,竟差护卫把裴某拖走打了一顿,让李学庆把裴某关进大牢!裴某此时方知血海深仇无法得报,于是在衙役押送途中逃了出来,一路乞讨为生,机缘巧合之下入了绿林。” 裴浩握着李含秀的手:“秀娘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只不过家遭回逯被她那禽兽不如的舅舅卖进了青楼。裴某路过之时正巧见两个龟奴拖她进去,心中不忍于是便买下了她。” 李含秀含情脉脉的望着裴浩,似乎裴浩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裴浩叹了口气:“裴某和秀娘这两位受过伤的人在一起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互相安慰,互相舔舐伤口。” 裴浩双眼空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奸臣当道,我等百姓在这世道中已沦为刍狗,除了做匪以自保,实在不知该当何如。” 温霜雪抿了抿嘴,她从未想过裴浩的故事竟这么沉重。这并非生有反骨,而是官逼民反! 温霜雪闭了闭眼,一瞬间她眼前竟出现了秦延昌寿宴时的场面,皇子贵胄为了争权夺利互相试探之时可有一人回头看看天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实在是讽刺! “东家,裴寨主最后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某家怎么听不懂?”林见终于咽下了那口菜,好奇的问道。 温霜雪叹了口气:“裴寨主在感叹世道多艰。” 林见挠挠头:“某家还是不懂。” 温霜雪懒得和他解释,秦朗无奈道:“裴寨主的意思是,他以前过的很惨。” 林见恍然大悟:“裴寨主不必难过,现在你有这么些东西,又有了媳妇儿,日子过的逍遥自在,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裴浩苦笑着摇头:“逍遥自在?裴某的逍遥也只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其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裴浩直直的看着温霜雪:“温姑娘不要以为这寨子上下只有裴某一位苦命人,我寨中兄弟,多是脱田逃籍的农户,若是能在家乡活的下去,断断不会上山作匪!” 温霜雪皱眉:“为何要脱田逃籍?” 裴浩嗤笑道:“为何?看来温姑娘也是出自境殷实之家,从未见过饿殍遍地的模样。一亩地每年能种出的粮食就那么多,田赋到是一年重过一年!寻常百姓不但要交田赋还要交皇粮,狗官们一人一个说辞,蔡州府十税一,到了池州府就要八税一!如此下去,哪里还有百姓们的活路!” 温霜雪倒抽一口冷气:“为何税赋如此之高?” 裴浩愤恨道:“裴某也想知道!天下百姓都想知道!” 裴浩咬牙道:“次次提税狗官们总有说辞,不是战事吃紧就是大兴土木。战事吃紧保家卫国百姓理当交粮,大兴土木造福千秋万代百姓也会勉力支持。但交了这么多税真金白银黄橙橙的粮食为何边关战事一败再败,兴建的土木从未完工?” 裴浩道:“温姑娘,这就是为何我平光寨会有这么多兄弟的原因,这也是为何我平光寨只劫富济贫不动官镖的原因。百姓之苦我等都经历过,是以不忍为难他们。官银上路必定是有大用,说不定就是边关将士的饷银,说不定就是赈灾的灾银,是以也不会肆意劫掠。裴某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姑娘在平光寨尽可放心,信义镖局的镖裴某绝不会动!” 第四十七章 平光寨 (三) 北昭如此下去定要现乱像!这是温霜雪听完裴浩的话脑中唯一的念头。 裴浩叹道:“说道底,若是兄弟们有其他的生计,没有人愿意留在山上做这些勾当!” “寨主!寨主!”一道尖叫声划破了凝重的气氛,一位匪兵双手握着只白色的物件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裴浩喝道。 匪兵也顾不得满身的水汽,慌忙挤到近前,把手中那白色的物件捧向裴浩。 “寨外兄弟的飞鸽传书!”匪兵喘着气道。 “飞鸽传书!”温霜雪瞳孔猛的收紧,她从没想到这小小的山寨居然有这等传信手段! 裴浩从信鸽腿上拆下字条,展开细细看去。 “无事,常武寨被云歌宁平两县的县衙给剿了。”裴浩把信鸽还给匪兵,“送去鸽笼歇一歇。” “喏!”匪兵依言离去。 温霜雪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飞鸽传书她也用过,短途确实比人力要快捷的多。但这信鸽的训练极为讲究,不得其法根本无法训练成功。在大元军中信鸽有专人训练,温霜雪并不知道训练的法子。但现在猛然再次见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把训练信鸽的这人带走收为己用。这要是在两军阵前有此传信手段,必定能赢取制敌的先机! 想到这里温霜雪放下茶盏,轻咳一声笑道:“裴寨主这传令的方式真是稀奇,这鸟竟如此灵性,怎的自己就飞过来了?” 裴浩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非是寻常的鸟,乃是信鸽,有专人训练,可以在一定的距离内互通信件。” 温霜雪眼波流转:“哦?竟有这等神技?比起这鸟,我到更对这训鸟的人感兴趣。” 裴浩笑道:“这有何难,带用过饭裴某便带姑娘去见他。这信鸽是我寨中一位名叫方武的兄弟所训,他家中世代驯养信鸽,更有驯养信鸽的不传之秘,是以训出的鸽子十分好用!裴某说句自傲的话,恐怕北昭军中的信鸽比起他训的也不过如此!” 温霜雪面上笑意更深:“那霜雪到真要见见这位方兄弟,领教他的本事!” 雨声渐小,但一直未停,大雨初歇,小雨淅淅沥沥接踵而至。 裴浩引着温霜雪去了北苑,来到一处房前。还未走近,便听得被油布盖住的半人多高的箱子样的东西处发出咕咕的叫声。 “小立!”裴浩叫了一声。 一个精瘦矮小的汉子从油布后的房间跑出,笑着叫道:“大哥!” “温姑娘,这就是我寨中驯养信鸽的兄弟,翟立。” 温霜雪上下打量了翟立,暗道人不可貌相。如此平凡的人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手中竟有这样一个厉害的本事。 “这是信义镖局的东家温姑娘,听说咱们寨子里有信鸽,就想来见识见识。”裴浩道。 翟立闻言把油布掀开,指着鸽笼道:“姑娘请看,这就是寨中的信鸽。今日大雨,怕信鸽淋雨受寒,这才盖了油布。” 温霜雪看着笼中向她好奇张望的小东西:“你这些信鸽能飞多远?” 翟立自傲的笑道:“少说也有六百里。” “只有六百里?”温霜雪轻声念了一句,心中立刻就有些失望。 翟立眼睛一亮:“姑娘可是嫌六百里太近,难道姑娘也懂信鸽?” 温霜雪道:“只是皮毛。” 翟立兴奋的拍手:“姑娘自谦了,哪有懂得皮毛的人嫌六百里近的!寨中的信鸽都是从集市上买来寻常品种,若是买那些选育的种鸽精心驯养,至少能飞一千五百里!” 温霜雪目中猛的爆出一团精光,一千五百里,她要的就是这个! 裴浩见温霜雪似乎对信鸽十分感兴趣,便开口道:“姑娘若是喜欢裴某就送姑娘几只。” 温霜雪拢了下耳边的碎发,一双眼睛仍然盯在鸽笼之上:“送霜雪几只有什么用呢,万一照顾不周死了,岂不是又没有信鸽了。” 裴浩一时语塞,为难道:“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裴浩沉吟一下,看向翟立:“不如你随温姑娘回去,教她镖局众人驯养信鸽之法。” 翟立摇头:“大哥,且不说我不愿离开你,就说这驯养信鸽的方法,没有三五年是学不会的。” 温霜雪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事情的关键还在裴浩身上,也不再多做要求,只是叹了口气遗憾道:“如此就算了罢,我也只是见它有趣图个新鲜。” 温霜雪看着连绵的细雨,爽朗的笑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如此不正是我等的写照?今日交了裴寨主这个朋友,当饮一杯酒,畅谈江湖武道,不管那么多劳什子的事!” 裴浩心中也是豪情万丈,但还是迟疑道:“姑娘不是说镖局行走镖之时不饮酒?” 温霜雪摆摆手:“若是醉了,大不了在此多盘桓一日。难道裴寨主会嫌朋友在寨中多占了一张床?” 裴浩摇头:“不会。” 温霜雪道:“所以这酒能不能喝?” 裴浩道:“能喝,不但能喝,而且能喝很多。” 温霜雪道:“那还等什么?” 裴浩道:“确实无需再等。” 秦朗紧张的立在温霜雪身后,因为温霜雪的身边已经放了一个空的酒坛。但她的眼睛很亮,甚至比没有喝酒时眼睛还要亮。秦朗不知温霜雪喝醉了没有,但他知道裴浩已经醉了。 “温姑娘,裴某是个读书人啊!裴某是读过圣贤书的啊!”裴浩一边喝酒一边哭号,“裴某考取了功名未有任何建树,反倒做起了山贼,传扬出去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温霜雪提酒坛喝了一口,撑着头问他:“如若有选择,你想干什么?” 裴浩抹了把眼睛,坚定的道:“裴某想要造福一方百姓!” 温霜雪笑了一下:“很难。” 裴浩又消沉了下去:“是很难。” 裴浩自嘲的笑了笑:“裴某现在骑虎难下,寨中几十号兄弟都指着裴某吃饭。纵使知道做山贼是见不得光的,裴某也得一条道走到黑!” 温霜雪随意的问道:“你不想做山贼?” 裴浩激动的挥舞手臂:“当然不想!裴某寨中的几十号兄弟没有一个人想!” 温霜雪垂下眼睛:“若我说让你散了山寨带着兄弟们跟我干呢?” 裴浩醉眼朦胧:“姑娘何意?” 温霜雪看着前方山色:“不做山贼了,我给你们找个活计。” 裴浩惨笑道:“兄弟们只会种地,其他的什么也不会,能做什么?” 温霜雪道:“请个厨子,开酒楼。” 裴浩道:“裴某坚持心中之信念,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以寨中银钱紧张,哪有钱开酒楼。” 温霜雪道:“我有。” 裴浩指着温霜雪痴痴的笑道:“裴某与姑娘萍水相逢,姑娘凭什么帮裴某开酒楼?” 温霜雪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知道你不甘心,所以我只是在帮你。” 裴浩的酒一下子就醒了,震惊的看着温霜雪:“姑娘此言何意?” 温霜雪道:“只是让你不再做山贼,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假以时日或许有机会造福一方百姓。” 裴浩皱眉:“姑娘说的轻巧,虽然裴某曾中过举人,但现在已是戴罪之身,朝廷又怎会让裴某做官?” 温霜雪冷冷的看了眼裴浩:“我只知道一个山贼确实无法做官,但一个布衣百姓却是可以的。每年都有数不清的流民涌入京师之地,户籍到底在何方已然不可考证。北昭律例,商户招入杂工若无户籍只需去官府登记即可在此地入籍,若是日后查实身被犯案,只需依律惩治就好。现如今走正道的机会我提供给了你,走不走是你的事。” 温霜雪道:“你是愿听我安排有一个能见得了光的身份,还是继续做山贼裴寨主自己掂量!” 第四十八章 万业行 裴浩如遭重锤,踉踉跄跄的走了,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已经在思考温霜雪的话。 秦朗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东家,裴浩来历不明,为何要收他?” 温霜雪伸出手指截住了檐外连绵的细雨:“裴浩不值一提,我要的是翟立。” 秦朗不解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带走翟立不好吗?何必要费这些功夫?” 温霜雪收回了手,负在身后,声音冷的让秦朗心中发寒:“看来爷教你武功,教你识字,却唯独没教过你人心。今日我替他教你一句,你若是想从一人处得到什么,就得先知道他的弱点是哪里,他最宝贵的,最无法拒绝的是什么。翟立只想跟着裴浩,裴浩若是不走他也不会走的。而裴浩的弱点太明显了,他读的圣贤书不允许他做山贼,即使形势所迫逼上梁山,他的良知也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煎熬。所以我给了裴浩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让他堂堂正正的做一个读书人,将来有一日能出入官府,一展所学。” 温霜雪唇边勾起一丝冷笑:“那几位少爷确实比咱们多走了几步,但只有老家伙们的支持远远不够,刀在谁手里,谁才说了算!” 秦朗皱眉:“东家,难道您想行刺?” 温霜雪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摇摇头。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若是换了秦秋寒,必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没有想行刺,天色已晚,你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启程。”温霜雪叹了口气,撑着纸伞回了住处。 一场秋雨过后又冷了些,但天气却是不错,是个艳阳天。 信义镖局众人抬出镖银架好马车,只待温霜雪与裴浩辞行之后就可离开平光寨。 温霜雪理好了衣衫迈步出门,一抬头却发现裴浩带着三十几个兄弟站在她的门前的院子里。 温霜雪眉头微蹙:“裴寨主,这是何意?” 裴浩眼底青黑,看样子一夜未眠:“姑娘昨日说与裴某的那番话裴某仔细想过了,也与众位兄弟商议过了。做山贼并非正道,姑娘既然给我们指了条明路,我们愿意一试。这些兄弟都是愿随我追随姑娘的,请姑娘收留!” “请姑娘收留!”裴浩话音刚落,三十几个汉子尽皆抱拳躬身,喊声冲破云霄,袅袅回音飘荡在山间。 温霜雪挨个扫视,只见在裴浩身后翟立赫然在列。温霜雪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些,她似乎已经看到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有白色的信鸽极快的掠过云端。 温霜雪朗声笑道:“既然兄弟们信得过在下,那么在下也就不推辞。只要有我温霜雪一口饭,一定不让兄弟们饿肚子!” “多谢姑娘大恩!”裴浩长躬到地。 “多谢姑娘大恩!”汉子们也一同拜了下去。 温霜雪叫来林见,让他压着镖自行去青原县交付,并嘱咐他交付完成后先回云歌,不必等她。她自己则与裴浩一行乘快马去了青原县以西的夏州府,在最好最繁华的地段盘下一处宅院请了厨子开起了酒楼。酒楼的扁仍然是温霜雪亲自写的,元体的庄重挂在门楣上更显得酒楼大气非凡。 “东家,您这字真是不错。”裴浩抬头看着牌匾,只见上书‘会仙楼’三个大字,牌匾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万’字用圆圈圈住。 “我也觉得不错,只是有人并不觉得好。”温霜雪站在楼前,看着请来的鼓手醒狮齐舞,好不热闹。 裴浩笑道:“东家的字乃是元体,与当下风气不符,当然有人觉得不好。” 温霜雪道:“当下风气是什么?” 裴浩道:“当下读书人追捧苏体,只因其顿挫生姿,翩翩自得是以广为流传。” 温霜雪望向对面茶庄的牌匾:“是像那样吗?” 裴浩顺着温霜雪的眼神看去:“没错,那就是苏体。” 温霜雪眼神转向了别处,只见这条大街之上行人惬意,男带簪花,女涂厚粉,不远处的青楼隐隐传来靡靡之音,一副纸醉金迷的气象。但就是在这条热闹的大街上,却随处可见乞丐沿街乞讨,最小的不过四五岁,衣不蔽体小脸黢黑。 “大娘,给些吃的吧,两天没吃过饭了!”一个小乞丐钻过围观百姓和狮队来到近前,一把抱住了温霜雪的腿,脏兮兮的小手紧紧的抓着温霜雪的衣摆,让那青色的锦缎染上了刺目的脏污。 裴浩从怀中拿出几文钱来放在小乞丐手中,看着小乞丐跪在面前嘭嘭嘭磕了三个头高兴的跑远,心中不禁生出些酸意。 “奸臣当道,百姓之祸啊!”裴浩叹道。 温霜雪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若是没有那位的允许,奸臣哪能当道。” 裴浩心中一惊,猛的转头向温霜雪看去,压低了声音急声道:“东家,不可乱说!” 温霜雪摆了摆手,招呼裴浩和翟立进门去了内院。 温霜雪看向裴浩:“此后会仙楼就交由你打理,事急从权,寻常之事不必问我。只是这酒楼既然开了就是要挣钱的,若是到年底拿不出钱来,我可要找你算账!” 裴浩点头:“裴浩省得!” 温霜雪看向翟立:“我要你去寻世面上最好的种鸽驯养信鸽,做各商铺之间通信之用。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驯养出一批能在云歌与夏州之间相互通信的信鸽,我要在镖局之内就能收到夏州的消息!” 翟立点头:“东家放心,夏州据云歌只有二百余里,寻常信鸽也是能飞得过去的!” 温霜雪直直的看着他,认真道:“我不要寻常信鸽,我要最好的信鸽,越多越好!” 翟立不明白温霜雪何意,但左右又不是他花钱,便点头应下。 “小立,你先出去!”裴浩突然道。 翟立看了眼裴浩,又看了眼温霜雪,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东家,从夏州至云歌可用不着那么好的信鸽。”裴浩目光锋利,用了一个陈述句。 温霜雪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依你之见呢?” 裴浩敛了目中的锋利,低头道:“裴某不知。” 温霜雪也不接话,继续道:“裴寨主以前做过绿林,平光寨能在平光山屹立多年而不倒,想来还是有些本事的。我相信裴寨主的能力,也同样相信裴寨主手下兄弟们的能力。既然裴寨主已经决定跟我干,那么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但要这酒楼挣钱,我还要夏州城中的所有消息。尤其是官府和江湖的消息,事无巨细,你都要用信鸽告知于我。” 裴浩猛的抬头:“东家,你想干什么?” 温霜雪抬眼看他:“我想干什么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即使出事也牵连不到你身上就好了。更何况买卖消息本就是江湖生意的一部分,我只不过不满足于镖局酒楼,想多赚些钱罢了。所有消息都会从云歌散出,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裴浩担心道:“可江湖上买卖消息最后都免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其中的水太深,东家三思啊!” 温霜雪眯着眼睛,嘴边露出一丝冷笑,神色倨傲:“只能说他们太蠢,能杀我的人,以前还没遇见,今后就看北昭的本事了!” “还有一事要说与你知晓,从今往后,我们的商号就叫万业行,无论是会仙楼还是信义镖局,都是万业行商号下的产业。” 第四十九章 回云歌 温霜雪回云歌时不是自己一个回来的,而是带着翟立一起回来的。翟立说要走一走夏州到云歌到底路程几何,如此驯养信鸽时才心中有数。 别看会仙楼十分气派,但信义镖局着实地方不大。翟立有些失望,他还道跟着温霜雪以后就能喝酒吃肉,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地方。 “就这间小镖局还好意思叫万业行?”翟立咕哝了一句。 “什么万业行?”林见从门内出来,正巧撞见温霜雪和翟立回来。 “东家回来了!”林见向镖局内喊了一句,亲自牵了温霜雪的马又进了镖局。 “我对翟立说,从今往后,咱们商号就叫万业行。”温霜雪笑道。 “万业行?好名字!听起来就大气!”林见笑道。 温霜雪道:“那日你不是问我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今日我就告诉你,从今后,我就是万业行温霜雪。” “万业行?”邓赫也迎了上来,“这名字听着耳熟,好似在哪本古书里见过。” 温霜雪笑而不答,千年前她在大元也有一个商号,只是规模比现在要大的多,并且也叫万业行。千年前江湖上只要提起万业行就没有人不知道她温霜雪的,来了北昭她要再续千年前的辉煌,她要让江湖上再次响彻万业行温霜雪的名号。 温霜雪坐在正堂:“这次押镖回程可还顺利?” 林见点头:“回程一路倒是平安无事。” 温霜雪看向邓赫:“这趟镖云歌府给了多少银子?” 邓赫笑着说道:“镖利五十两!东家神武,破了常武寨,斩了贼酋,云歌府又给了五十两赏银,这一趟咱们足足赚了一百两呢!” 温霜雪道:“把云歌府给的赏钱拿出来给兄弟们分了吧,这趟出去兄弟们遭了不少罪,几经生死,不能让兄弟们寒了心!” 林见与邓赫大喜,同时道:“多谢东家!” 温霜雪抿了口茶:“纪云呢?把他叫来见我!你们若是无事就退下吧。” 两人唱了声喏,转身离开。 过不多时,纪云迈步进了正堂:“东家。” “云歌府说什么了?”温霜雪问道。 没头没脑的话听在纪云耳朵里却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云歌府的师爷夸咱们勇武,别的也没说什么。” 温霜雪沉吟片刻:“见到云歌府尹了吗?” 纪云点头:“见了。” 温霜雪道:“依你之见,云歌府尹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云面色复杂,五官纠结到了一起:“依属下之见,那府尹似乎是个昏官。” 温霜雪眉头微蹙:“昏官?此话怎讲?” 纪云道:“那日属下把贼酋脑袋送入云歌府衙之时云歌府师爷拉着属下一同去见府尹,到了府尹歇息的那处,居然看见府尹在唱青楼里流传的淫词艳曲。府尹见师爷与属下一同前来,居然还问师爷他唱的如何。师爷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说唱的不错,谁成想那府尹听了这话竟来了兴致要再唱一次。东家,若不是有师爷主事,只怕那日办不成事!” 温霜雪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天子脚下京畿之地,府尹居然是这样一幅做派,吏部莫不成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怎会容许他坐在这个位子上!” 纪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吏部尚书乃温霜雪之父温谦之,女儿骂父亲他一个家将跟着掺和什么! “东家,还有一事要报与东家知晓。”纪云道。 温霜雪道:“说!” 纪云压低了声音:“那日属下出云歌县衙时一位姓曹的县尉拦住了属下,说想会一会您。属下揣测曹县尉的态度,似乎是想与您交个朋友。” 温霜雪抿了下唇:“虽然官职低了些,但好歹是官府中人。打听一下这人住在何处,你与我同去,亲自登门拜访!” 纪云应道:“喏!” 温霜雪敛了周身的锋利,眉眼温柔:“叫秦朗来,随我一同回府,多日未归,也该让爷知道这几日的近况。” 无事赶着,温霜雪与秦朗缓缓走在路上。街道两旁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店招在空中飘荡,街角的铺位溢出了饭香,有妙龄女子在街上追逐打闹。如此温暖的画面与那几日在镖路上遭遇的危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感叹生活不易。 “闲杂人等快躲开!躲开!”一声声呼和从前方传来,有兵丁开道把百姓们赶至路旁。 一辆囚车由兵丁押着从路中间缓缓驶向西市,囚车内是一位壮年男子,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若不是散乱着头发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囚衣,定要被人夸赞一声英雄豪杰! 温霜雪看了一眼就收回,一个要去斩首的死囚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周围百姓对着众人指指点点,同时有人怯怯私语:“哎,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那不是宁北都护府的折冲都尉嘛!前年上任的时候圣人还许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京中夸官三日才走呢!” “嘶!那可是个大人物,怎么沦落到这幅田地了?” “我猜啊,是因为战事不利,前些日子不是有消息说沙洲让车师国给占了,那可是宁北都护府的地界,圣人怎么肯放过他!”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沙洲让车市国占了?” “我妹夫在衙门当差,这消息早就传遍了,只是衙门里一直压着不让外传!” 温霜雪眉头微蹙:“他们说的沙洲莫不是阳关北侧的那个沙洲?” 秦朗迟疑道:“北昭境内只有一个沙洲,应当就是那个。” 温霜雪倒抽一口冷气:“破了沙洲之后向东就无任何城池阻挡,那个什么车师若取阳关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如此西侧咽喉之地不存!听起来十分不妙!”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突听得囚车之内的折冲都尉高声骂道:“秦延昌!你个昏君!老子在西北出生入死,你竟要杀老子的头!早知如此老子就不该替你守西北边塞,让那西域诸国置入云歌取尔狗头!” 温霜雪心中疑惑,若是因为兵败被杀怎会言辞如此激烈。听这折冲都尉的意思,似乎义愤难平,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我们过去看看。”温霜雪和秦朗一同走了过去。 第五十章 张德江 西市,汝河大街。 刑部的监斩台已经搭建完毕,神武营抽调了一队精干的军士,手持长枪列立两侧。 囚车停在监斩台前方的空地上,押送囚犯的兵丁把折冲都尉从囚车中扯出,推到正当中。 押送囚犯的兵丁抱拳朗声道:“大人,人犯张德江已经带到!” 监斩台上坐着个穿紫衣官袍的中年男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毛笔在砚台里抹了点朱砂,铺开判牍,冷声道:“人犯张德江,原宁北都护府从三品折冲都尉,永平三十四年于疏勒之战中败与车师。宁北都护府都护尚才良令其固守阳关,张德江违抗军令,贪功冒进致使大军损失惨重,兵败后又弃关而逃,至西北交通要道落与敌手……” “放屁!云歌的官都他娘的放屁!”监斩官的判牍还没念完,张德江便破口大骂。 “老子带着十万兄弟在疏勒守了十天十夜,抵挡住了车师三十万大军!老子多次传书宁北都护府请令肃州守军支援,谁知那肃州折冲都尉杜良俊见车师势大畏战不出,献计于都护尚才良言车师残暴,不可与车师硬抗,唯有避战不出固守城门才能保一方百姓安宁。尚才良那昏官听信了杜良俊的奸计,严令周围十余城池借避战不出,至我沙洲守军十不存一!战至第七天,城墙之上已然一半北昭军一半百姓!沙洲百姓尚且有血性与敌军决一生死不做亡国之奴,北昭军人却龟缩在城内避战不出,此乃北昭之耻,百姓之哀!疏勒河都被老子兄弟的血染成了红色,却换不来北昭一队援军!原想败退之后朝廷会整装再战,哪曾想到尚才良竟联络尔等居然以兵败溃逃之名斩杀我沙洲幸存军士,把阳关失守之则都推到我们身上!云歌城里没有一个好官!圣上昏庸,北昭气数已尽!尔等皆可去阳关观瞧,若现下阳关之上血迹已干,张德江便不得好死!” 监斩官下的面如土色,赶紧示意军士把张德江的嘴给堵上:“闭嘴!败军之将怎敢口出狂言!居然敢辱骂圣上,这是大不敬之罪!” 监斩官看了眼天色,急急的拿朱砂笔勾了张德江的名字,大声喝道:“人犯张德江已验明正身,午时已到,开刀问斩!” “呜呜……”张德江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两行血泪沿着双颊留下,口中呜呜直叫,仍然在不住咒骂。 刽子手对死到临头丑状百出的人早就是见惯了的,他可不管张德江在说什么,他的任务就是砍下这犯官的脑袋,领上一个去晦的红包,在街边的酒楼里买一坛酒两斤肉,回家大吃一顿。 “噗!” 刽子手手起刀落,张德江的脑袋滚落在地上,腔子里的血溅出八丈远,温霜雪分明看见张德江眼中还存留着愤怒与不甘。 “好!” 周围百姓根本不关心张德江在说什么,也听不懂张德江在说什么。他们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刺激的血脉偾张,叫好声此起彼伏,看样子恨不得再看上一场方才甘心。 温霜雪定定的看着张德江的头被军士捡走与尸体一道扔在推车上,滴滴哒哒的血由尸首的腔子里流出,在地上画出一道血线。有官府杂役提了两桶水泼在地上,又用扫把使劲儿清扫,不一会儿张德江的血便淡了。混着鲜血的污水被杂役扫进路旁的渠中,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不过一刻,西市又恢复了热闹繁华,地面干净整洁,根本看不出有人横死的痕迹。 “东家,走吧。”秦朗见温霜雪盯着那片空地出神,轻轻的叫了一声。 “张德江说的是真的吗?”温霜雪轻声念了一句。 “属下不知。”秦朗老实回答。 温霜雪闭了闭眼,面上一片苍凉:“若他所言非虚,圣上斩的便不是一个罪臣,斩的是北昭天下,断的是永平社稷!君事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百姓流离失所,朱门夜夜笙歌,北昭如此下去势必晦盲否塞,朝纲崩坏!” 秦朗沉默不言,他打心眼里觉得温霜雪杞人忧天,只是斩了一个败军之将,怎么说的好似北昭明天就要亡国了似的。 温霜雪没有听见秦朗的回答也不在意,径自向慧王府走去:“走吧,我们回去。” 赵迎春把正在花坛里和泥的秦秋寒带进书房,打了盆水服侍他净手,轻声道:“王爷,夫人回来了,跟奴婢递了话,要见您一面。” 秦秋寒拿起手帕擦干了手,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走了这么几日还知道回来?让她过来,本王倒要看看为何她现在才回!” 梅香正坐在廊椅上托着下巴无聊的看着面前的花,一道青色的倩影悄无声息的转了进来,梅香起初还以为见了鬼,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原来是温霜雪。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秦朗前几天回京时说您未跟他们一道,害我担心了好久呢!”梅香高兴的叫道。 温霜雪心中仍然沉重,摆了摆手没有接她的话:“更衣,去见王爷。” 温霜雪再次见到秦秋寒时已然换下了那身武服,着一袭柳黄色的广袖裙,头戴步摇垂在鬓边,莲步轻移间微微晃动,半点看不出那日在常武山的杀伐之气。 赵迎春在寒霜院外等候,温霜雪留梅香在院子里,独自跟着赵迎春去了书房。 秦秋寒听见门扉响动抬头向那处看去,在温霜雪迈步进来的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温霜雪这一世的容貌比上一世还要好,甚至可以说是秦秋寒平生见过的女子中最漂亮的,几近于妖,甚至他的母妃也不如。 秦秋寒收回了眼神,敛去了目中的赞叹,声音绵软轻缓,带着丝笑意,就好似那日他要温霜雪留下来时的口气一样,他知道温霜雪喜欢他这样。 “回来了?这一趟走的日子可不算短。” 果然,温霜雪听见了秦秋寒绵软的声音脑中一直紧绷的弦松了下来,陷在椅中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脸上瞬间就显出一丝疲累:“这趟镖走的还算顺利,常武寨的事纪云应该跟你说了,我就不多赘述。这次回来的晚了是因为我把平光寨的那伙绿林收了一半,给他们在夏州开了家酒楼。只要经营得当,夏州的消息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秦秋寒瞳孔猛的一缩,他没想到温霜雪的动作竟这么快,居然在夏州也放了人! “那些绿林可信吗?”秦秋寒问道。 温霜雪摆了摆手:“你放心,他们并不知道我背后是慧王府,还道我是要在江湖上卖消息。你现下根基未稳,我不会让人牵连到你。” 秦秋寒睫毛颤动,突然开口:“我听闻你的剑断了。” 温霜雪不知秦秋寒此时提起这件事是何意图,秀眉微蹙:“断了就断了吧,本就不是什么好剑。” 秦秋寒微微牵起嘴角,那双眼中水意淋漓,眼尾浅淡的薄红也泛起桃花的颜色:“还要拒绝府中兵器库的剑吗?” 温霜雪被秦秋寒这眼神看的心中一颤,紧接着心跳就乱了节奏。秦秋寒把她的这件小事记得这么清楚,甚至在心上放了几日不待她说别的要紧事就先把这事提了起来。温霜雪微微别过头,脸上一片漠然,但心脏却好似揣着一只兔子一般几乎要从嘴里跳了出来。 “若有合适的便不会拒绝。”温霜雪语气如常,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欢喜的几乎要从椅子里跳起来。 秦秋寒这撩人的功法越发精进了,温霜雪转头又瞪了他一眼,这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妖精! 第五十一章 兵器 温霜雪此人看起来虽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但秦秋寒却敏锐的查觉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变了。刚进门时还带着几分锋利,待他说完了那些话之后已然全部软了下来。 秦秋寒抿了口茶,微微眯着眼睛,他已摸到了温霜雪几分脾性,只要他露出一点关切,温霜雪便是极好说话的。 温霜雪暗骂自己没出息,敛了心情正色道:“我回京之后在西市见斩了一个犯官。” 秦秋寒不以为意:“斩就斩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霜雪摇头,目中爆出了一丝冷意:“那个犯官可不是芝麻绿豆的小官,而是沙洲府的折冲都尉张德江!” 秦秋寒皱眉:“张德江?似乎有点印象,当年上任之前父皇似乎允他在京中夸官三日。他怎的被判了斩首?” 温霜雪寒声道:“监斩的是个穿紫袍的大人,依官衣推断,应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不如折冲都尉官职高,派他监斩不合法理。” 秦秋寒抬眼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霜雪道:“我想说,你知不知道张德江为何被杀?” 秦秋寒眉头皱的更紧:“父皇不许我等染指军事,我在他眼中又是个傻子,连朝堂都去不得,又怎会知道张德江为何被斩?左右不过是犯了大罪,自有大理寺审判。” 温霜雪双眼微眯,冷笑道:“可大理寺的判牍与张德江临死前说的可不一致呢!大理寺的判牍说他贪功冒进,兵败后弃阳关而逃,故而被判斩首。可张德江却言他们在沙洲守了十天,十天之内多次传书宁北都护府请求支援,而都护府畏战不出,甚至令周围十余城池折冲府尽皆避战,这才让车师国占了沙洲,打下了阳关。” 秦秋寒眼中光芒闪烁:“这两种说辞若是查实了,可完全是两个结果啊!” 温霜雪道:“所以我才问你,张德江到底是怎么死的!” “此次我一路上见了两家山贼,常武寨自不必说,一直为祸百姓,但平光寨却是不同,其中多是脱田逃籍的农户。平光寨大当家更是永平三十年的举人,只因当地官府欺压这才出逃做了山贼。” 温霜雪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中带着几分危险:“若北昭天下尽皆如此,你可要想好以后该当如何。” 秦秋寒脸上神色不断变换,似是也没想到如今这天下已经破败至此。 秦秋寒深吸口气:“北昭税制崩坏已有前兆,父皇不思改革只知一味打压,不是长久之计。” 温霜雪又靠回了椅子里:“堵不如疏,果然是个聪明人。圣人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不要做你父皇,否则我会觉得我为你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温霜雪站起来理了袍袖:“那日纪云送贼首去云歌府领赏时,云歌一位姓曹的县尉说要见我一面,想来是要交个朋友。我去会一会他,若能与官府之人搭上线,往后的‘生意’就会好做许多。” 温霜雪冷笑道:“听说那云歌府尹是个好色之人,居然在云歌府衙高唱淫词艳曲!京官尚且如此,不知这万万里江山还有几个好官!” 温霜雪看向赵迎春:“有劳公公带我去兵器库,会完了那位县尉,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赵迎春被温霜雪目中爆出的杀意激的心中一凛,他隐约觉得温霜雪说的‘别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阿翁,随她去吧。”秦秋寒见赵迎春看他,便微微点头。 “喏!”赵迎春躬身施礼,退出了书房。 温霜雪环视慧王府兵器库,其中确有不少神兵利器,但刀剑之流却算不上顶尖。她随手挑了柄细剑握在手中,掂量了下分量又放了回去。 赵迎春见她似是不中意,忍不住开口道:“这柄剑乃兵器大师毛鑫所造,吹毛断发,锋利非常!” 温霜雪面色淡然:“太轻了。” 赵迎春呼吸一滞,随后来到一处兵器架从上拿了柄长剑递给温霜雪:“此剑乃翠微山庄庄主封易亲手所锻,剑身乃十万大山中罕见之寒钢,削铁如泥!” 温霜雪抽出剑来,只见剑身光彩照人,散发出丝丝冷意,确实是柄好剑。 赵迎春拢着袖子,微笑的看着一人一剑,心道细剑嫌轻,这柄剑总该合适。 但在下一秒赵迎春却瞪大了眼睛满心骇然,因为他竟看见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那柄利剑竟片片碎裂,断成几节跌落在地上。 “这……”赵迎春惊的说不出话来。 温霜雪扔了剑柄:“这翠微山庄的锻造技艺也不过如此,连我全部的内力都承受不住,我看也是浪得虚名。” 赵迎春嘴中发苦,心道不是这剑不好,而是你太强。 虽说这柄剑只不过是翠微山庄所出的寻常兵器,但比着市面上兵器铺中的兵器已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么好的剑竟被温霜雪说毁就毁了,赵迎春此时不知是该先欣慰于温霜雪比他想的更加可怕还是该心疼一百两买来的东西说没就没了。 赵迎春叹了口气,最后认命的走到兵器库最里侧,从墙上摘下来一柄长剑递给温霜雪。这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剑鞘上落了一层灰,吹散之后才看得到剑鞘上雕了大片的云纹,华美异常。 “此乃王爷开府之时宫中赐下的宝剑,权做镇宅之用。奴婢不善使剑,王爷一身武功乃奴婢所受所以对剑术也不十分精通,此后这柄宝剑便一直搁置于此,从未有人用过。今日遇见夫人,也算是神兵得遇良主。”赵迎春抽出宝剑,随手挽了个剑花。 雪白的剑身在空气中爆出阵阵破空之声,连站在三步开外的温霜雪也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温霜接过宝剑,内力瞬间暴涨,在宝剑中灌注了十成的功力,刹那间便有嗡鸣声从剑身传出,好似尘封多年的宝贝被唤醒后兴奋的呐喊。 “不错。”温霜雪双指并拢抹了下剑身,寒光闪烁间映出了她那双煞气冲天的眼睛。 “宫中之物我不便带出,若是让有心人看到免不了会联想到王府。给它换个剑鞘,此后就是我的兵器了!”温霜雪毫无半点得到宝兵刃的兴奋,声音平淡,就好似在谈论朝食吃的是什么。 宫中赐下的这柄剑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比起她的青宵剑,确实是差了点。 第五十二章 曹熊弩 云歌,小李巷。 一扇窄小的木门前站了一男一女,女人身材略矮,看起来不过是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男人身材高大,手提一只烧鸡,一坛老酒上前一步敲响了门。 曹熊弩放下水盆抹了把脸上的水,挽起起袖子,迈开大步来到门处‘哐当’一声拉开门,好似这门不是他家的,而是他仇人家的。 “是你?”曹熊弩一把扶住纪云的双臂,用力拍打,“那日在下走时忘记告诉兄弟家在何处,没想到兄弟竟找来了。来来来,快进来坐!” “大人……” 纪云话还没说完,便被曹熊弩打断:“叫什么大人!在下曹熊弩,若兄弟不嫌弃,叫在下一声熊弩!” “曹……” 纪云刚想再说,却被曹熊弩拽着进门:“来来来!兄弟进了在下的门就是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今日在下不当值,兄弟晚上定要留宿在这里,咱哥俩抵足而眠,促膝长谈!” “曹……” 纪云又张了下嘴,再次被曹熊弩打断:“叫熊弩!” “曹大哥!看面相您较我年长,纪云便称呼您一声曹大哥可好?”纪云觉得他的嘴皮子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快过,在曹熊弩再次打断他的话之前赶紧说了出来。 曹熊弩大声道:“原来兄弟大号纪云,那日公务在身走的急,也没来得及请教!哥哥永平十年八月生人,不知兄弟是哪年的?” “在下永平十五三月年生人。”纪云被曹熊弩拽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向屋内走,一双眼睛不住向后看向温霜雪,期盼温霜雪能从曹熊弩手下解救他。 “哈哈哈!如此就我为兄,你为弟……哎,这儿怎么还有个丫头片子?”曹熊弩顺着纪云的眼神向门外看去,终于看到了被纪云挡在身后的温霜雪,话说到一半生生转了个弯。 纪云无奈道:“曹大哥,这就是我东家,信义镖局的东主,就是她斩杀了张义海。” “什么?”曹熊弩一愣,紧接着怀疑的问道,“张义海是成名的悍匪,怎会让一个丫头片子轻易斩杀?” “成名多年?只怕是浪得虚名吧。”温霜雪迈步进门,声音平淡,来到曹熊弩处躬身抱拳,“在下万业行温霜雪,听纪云说曹大人想会一会在下,特来登门拜访。” 温霜雪维持着抱拳的姿势半晌不见曹熊弩接话,一抬头却见曹熊弩愣愣的看着她,目中一片疑惑和不解。 “曹大人,不请我进去坐坐?”温霜雪笑道。 “请!请!”曹熊弩摸了摸脑袋,愣愣的把温霜雪让了进来。 “兄弟,这丫头片子真的是你东家?”曹熊弩拉着纪云在温霜雪背后咬耳朵。 “真的是!”纪云瞥了眼温霜雪的背影苦笑道。 曹熊弩仍然不肯相信,固执的认为纪云如此态度是因为温霜雪使够了银子:“兄弟,这丫头给了你多钱,竟肯让你屈居她之下?” “曹大人。”温霜雪站在院内回过头,“我只是发他月钱而已。” 曹熊弩震惊道:“你听得到?” 温霜雪环视曹熊弩的住处:“我的耳朵一向很好。” 纪云扯了下曹熊弩,右手竖了根大拇指:“曹大哥,我们东家的功夫是这个,听我们总镖头说,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大高手!” 曹熊弩倒抽一口冷气:“曹某眼拙,有眼不识泰山!” 温霜雪微笑道:“曹大人言重了,您既肯交我们这个朋友,就是在下三生修来的福分。” “姑娘不要如此见外,和纪云兄弟一样叫我曹大哥就好!”曹熊弩指着院中的石桌,热情的招呼道,“快坐!” 曹熊弩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看向纪云放在石桌上的酒:“那日我和云歌县的衙役到达常武山时看到山下躺了一片被你们捆起来的山匪,心中震惊,你们手段真是高明!云歌府多年剿不了的匪就让你们一个镖局给剿了,你们信义镖局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温霜雪示意纪云请教曹熊弩家厨房在何处,拿三只碗来边喝边聊。谁承想曹熊弩听了这话立刻蹦起来,火急火燎的去了厨房取来三只碗,又把烧鸡撕了做下酒菜,嘴里说着有劳二人破费,可口水都快要滴在桌子上了。 温霜雪柔声道:“曹大哥过奖了,云歌府事务繁重,怎能把精力全部花在剿匪之上,我们这次也是撞了大运,捡了便宜。若是没有云歌府往日之功,我们怎能如此轻易的破了常武寨,斩了张义海?” 曹熊弩灌了口酒,把碗放在桌子上,复杂的叹了口气:“温姑娘别再往我们脸上贴金了,云歌府是什么样纪云兄弟也不是没见过。不是云歌府没有把精力花在剿匪上,而是这山匪……”曹熊弩突然停住了话,又喝了口酒,到底是没有往下再说。 温霜雪没有追问,只是突然道:“云歌府的重担还是在维护京畿之平稳,小小山匪,不足为患。更何况,天生万物必有其用,若是没用才能毁了。曹大哥觉得我说的对吗?” 曹熊弩听了温霜雪的话瞳孔猛的一缩,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当然听懂了温霜雪话中有话。更要命的是,他听懂了温霜雪的意有所指。 “姑娘,此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可外传!”曹熊弩面色严肃。 温霜雪抿了口酒,奇怪道:“我说什么了?” 曹熊弩呼吸一滞,温霜雪说的很隐晦,若是传出去确实让人听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曹熊弩苦笑道:“姑娘还是小心些好,云歌府尹在朝中有大人物撑腰,若是他想拿你,随意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够了。民不与官斗,姑娘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要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曹熊弩端起酒碗,叹了口气:“莫谈国事,这酒才喝的舒心!” 温霜雪也端起碗喝了一口,凉凉道:“若是谈国事就不舒心,这就跟酒没什么关系,也跟喝酒的人没什么关系。有些事不是捂住眼睛就看不到,捂住耳朵就听不到的。” 曹熊弩面色不断变换,最后自嘲的笑道:“上面的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人物操心。咱们别说这些不畅快的,你们给我讲讲江湖上的趣事,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第五十三章 争宠 “听曹大哥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温霜雪问道。 曹熊弩大笑道:“姑娘说的不错,我是江北道安南人士。” 温霜雪道:“那怎么来了云歌?” 曹熊弩道:“少年时仰慕京都风物,也带着干谒诗文来京都投过有名望大人们。只是我文采有限,入不得大人们的法眼,进士又屡试不第,只中了举人。所幸习过武,所以就留在云歌府做了个县尉,现下也还算是惬意。” 曹熊弩叹了口气:“只是在云歌待的久了才发现,云歌并不如我想像的那般好。居大不易,在云歌若守不住本心,只怕要被它变成怪物。” 温霜雪向曹熊弩打探离人间在云歌的巢穴在何处曹熊弩并不知晓,但曹熊弩却无意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张德江被抄家问斩,三代内男子被发配献城为奴永世不得回京,女子充入教坊司为妓,大约也不会被留在京城的教坊司。张德江的女儿不过二八,实在是可惜。 其实这件事对云歌官场和百姓来说算不得一件特别的事,但温霜雪却起了心思。沙洲之战若真像张德江说的那样,那他就是被奸人陷害致死,忠臣良将之后不应该沦落到这幅田地,她想要救张德江的女儿。 这一日宾主尽欢,略过对京都官场讳莫如深的话题,曹熊弩却是个豪爽的汉子。温霜雪原本也只是有意结交官府中人留待以后行事便利消息灵通,也并不是一定要说朝廷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是以几人随口说了两句也就不再提起。 暮色下的云歌城灯火通明,城内仍旧熙熙攘攘,一国之都的繁华风范显露无疑,但温霜雪站在灯下看着此等盛景却觉得有些压抑。她回头向皇城处看了一眼,只见与云歌不同,皇城到是一片肃穆,沾染不到半点热情。 云歌城就像只妖兽,无论谁想要改变它,最后都会被它所改变。 就好像曹熊弩,初来云歌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在云歌待了几年之后就收起了少年意气熄灭了心中的那盏火光。 云歌官场之汹涌,连一小吏都有所耳闻,想必真实情况定比她猜测的更要难堪几分。 “东家,不回府吗?”纪云见温霜雪向镖局走,忍不住问道。 “不了,明日还有事要做。”温霜雪摩挲着剑鞘上简洁的花纹。 纪云轻声劝道:“爷并未限制夫人出府,明日再出也是可以的。多日在外未归,还是多与爷亲近亲近才好。” 温霜雪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的转头盯着他,眼中煞气冲天,声音冰冷,面色阴沉的骇人,身上一瞬间泛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好似一只从地府爬出来的杀神,让人看见就忍不住心生惊骇。 “纪云,你是在教我争宠吗?”温霜雪的声音好似一柄匕首,带着刻骨的寒意直插纪云内心。 “属下不敢!”纪云顾不得在大街遭人围观,立刻跪在地上,埋下头,勉强压着惊恐。 “不敢?那你是何意?”温霜雪也不叫他起来,看着他的头顶似笑非笑。 纪云思绪飞快转动:“属下……属下只是怕爷与东家离心。” 温霜雪目如寒霜:“离心?我对他有用!” 纪云错愕的抬头,眼中竟划过一丝心疼,也顾不得身份尊卑,急声道:“夫人对爷情深义重,难道为的只是有用?” 纪云亲眼见着温霜雪怎么建起的信义镖局,又亲眼见着温霜雪怎么把他们放在了阳光之下,也亲眼见着温霜雪斩杀了张义海,又亲耳听了秦朗对他讲温霜雪怎么收的裴浩。纪云佩服温霜雪,心服口服。 但他也知道,一个女子既然已经嫁了人,若是得不到丈夫的疼爱有多痛苦。纪云觉得温霜雪这样有本事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应该过的幸福,不是只有在对丈夫有用之时丈夫才能想起她。 纪云知道秦秋寒一个人过的很苦,身边无可信之人,人人都因他痴傻欺他辱他,唯有温霜雪在不明真相之时仍旧对他好。秦秋寒是纪云的恩人,纪云也想秦秋寒过的好。 在他心里,秦秋寒那样胸怀大志的人就该配温霜雪这样有手段的女人,而不是府中那个花瓶一般的王妃。纪云不知秦秋寒对张莹莹有多少情谊,但他想秦秋寒宠爱温霜雪,好刀该配名贵的好刀鞘,如此才不算辱没了秦秋寒。 温霜雪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残忍的揭开了人性的虚伪:“只有有用,才会有其他的。” 温霜雪傲然道:“我是当朝吏部尚书之女,千金之躯,不屑于自降身份,宅斗争宠。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硬抢过来,早晚也会失去。此话以后不必再讲,不然定要让你好看!” 温霜雪还有一句话没说,她是大元长公主,受封镇国将军,统领大元全境千万兵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怎会为了儿女私情去用在朝堂上争斗的手段。她是天之娇女,不是寻常的闺中怨妇!若是这样做了,就脏了胸中的万万里江山,脏了皇兄的信任,脏了百姓的托付,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没脸立于朝堂之上。 纪云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应到:“喏!” “起来吧。”温霜雪继续向前走去。 “东家,属下还有一事不明。”纪云又道。 “讲!” 纪云道:“那曹熊弩只不过是云歌的县尉,从八品下的小官,东家为何对他如此客气?且不论咱们府上在京中的地位,就算是您的娘家,若要想让他办事也只需府上管家差人跟他递句话的事。”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秀眉微蹙:“秦朗在平光寨说的那番话我还道是他头脑愚钝,没想到你竟也说出这种话。看来爷是真没有教过你们处世之道。今日我就教你一回,你当我看中的是曹熊弩?我看中的是他背后的云歌府中的消息!我们接触的曹熊弩就代表我们接触了云歌府的冰山一角,自此后就有机会通过曹熊弩接触到更大的人物,也能从云歌府中探听出一些我们得不到的消息。” 第五十四章 白马赌坊 林见看到温霜雪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向温霜雪背后看去,只见只有纪云并无梅香,于是奇怪的问道:“东家今日不是回家去了,这么晚来镖局有什么要紧事?” 温霜雪抬手示意林见过来:“明日去查离人间在何处!” 林见心中一惊:“东家要找离人间的麻烦?” 温霜雪眯了下眼:“他们若是肯说是谁花银子请的他们,我就不找他们麻烦。” 林见急声道:“东家不可!离人间在北昭势大,不止有云歌一处分间!东家若是惹上了离人间,只怕此后再无宁日!” 温霜雪冷哼一声,身上的煞气瞬间倾巢而出:“放心,我不会亲自动手,借刀杀人之事我还算是在行!” 林见见温霜雪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日林见一早就出了门,时至中天他给温霜雪带了个消息:离人间在京都的分间就在白马赌坊之内! 温霜雪示意林见与她同去,但林见死活都不愿意,最后被逼急了甚至对温霜雪大叫有本事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刺死他算了。 温霜雪眉头一挑,她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听见有人提出这种要求,于是她真的把剑抽出来架在了林见的脖子上,满足了林见的愿望。 一位膀大腰圈的大汉被一个瘦弱的姑娘用剑架在脖子上却不敢稍动,此等情景看在信义镖局众人眼中不禁都掩嘴偷笑。 跟温霜雪来硬的,恐怕会求仁得仁,她从来不会吃这一套。 林见脖子上被剑上的寒气激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尴尬的笑了一声,二指夹着温霜雪的剑把它挪开,哭丧着脸与温霜雪一同去了白马赌坊。 白马赌坊日日人声鼎沸,有钱的没钱的都喜欢来这里过过瘾。赢了自然最好,输了有些急昏头的就借了赌坊的银子妄图翻盘,但大多数都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温霜雪提着剑扫视赌坊,大呼小叫不绝于耳,乱哄哄的声音吵的她有些头疼。 温霜雪冲着林见一扬头,林见立即会意,扯了一个赌坊的小厮说要找离人间。 赌坊小厮连连摇头,口中直言不知林见在说什么。 一连问了几人都是同样的答复,林见开始怀疑他消息的准确性。不是说离人间就在白马赌坊么,怎么赌坊之内的人却没一个知道呢? 温霜雪见林见毫无收获,转头却见有一处楼梯通往二楼,温霜雪一偏头,二人向那处走去。 赌坊护卫拦住了二人,一位着驼色短褂的中年人上前拱手,满面带笑:“二位客,二楼是贵客们包下的房间,不便入内。” 温霜雪对林见使了个眼色,却见林见好似没看到似的杵在她身后。 温霜雪瞪了林见一眼,暗骂怂货! 温霜雪看着那人,下巴微抬,眼中一片漠然,面前的几人在她眼中好似蝼蚁一般,上位者的气势立刻散了出来。 “叫离人间的人来见我!”温霜雪冷声道。 中年人见温霜雪这幅样子迟疑了一瞬,紧接着仔细上下打量了她,脑中飞快的闪过江湖上成名的侠客与之对照,期盼能猜到她的底细。但片刻后中年人的眉头皱的更紧,江湖上成名的女侠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她这么年轻的。 中年人继续笑道:“姑娘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懂呢?” 温霜雪手握长剑,抬眼看他:“两个选择,第一,让离人间来见我,第二,我自己上去找。” 中年人面色一变,他是开门做生意的,接待四面八方的宾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若要找乐子就在一楼,若是蓄意寻事,就别怪在下不客气!” 温霜雪嘴角扯了一下,寒声道:“看来你是选择第二条路了。” “林见!” 林见猛的听见温霜雪喝了一声,抱拳道:“在!” “砸了它,我就不信离人间的人还能坐得住!”温霜雪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周围的几人。 中年人面色一变猛的大喝道:“小小丫头口出狂言,今日非要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祸从口出!” 林见听了温霜雪的话愣在当场,咽了口吐沫喃喃道:“东家……这可是白马赌坊,我们真砸啊?” “砸!不就是钱吗,他们要赔多少我给多少!砸碎了这里给姑奶奶盖园子!”区区一个白马赌坊才能让她赔多少钱,不说王府,单是温家十个赌坊也赔得起! 林见憋气,退了一步。 温霜雪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林见的意思竟然是要砸让她自己砸,不要扯到他的身上。 “林见!”温霜雪咬碎了银牙,“怂人!” 中年人见状哈哈大笑:“小姑娘,你的护卫都退了,你还拿什么砸我这赌坊,还是……” “嘭!” 中年人人话没说完,就见温霜雪一掌拍在了楼梯栏杆上。胳膊粗的栏杆顿时碎了一地,断出了老大的口子。 中年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从没想过这丫头片子竟然是个会功夫的,而且似乎武功不低。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见温霜雪一脚揣在楼梯上上。 “嘭!嘭!嘭!” 伴随着几声巨响,通往二楼的楼梯竟然全部被她震碎,二楼和一楼之间空出了老大一截,寻常人再想上去已然是不可能了。 温霜雪一跺脚,整个人如一片羽毛般轻轻飞起,纵身提气眼看就要跳上二楼。 “喝!”中年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吼一声一跺脚也跃了起来,伸手就想拽着温霜雪的脚脖子把她拽下来。 温霜雪在空中身形一转生生改变了方向,避过了中年人的手,紧着轻点立柱稳稳当当的站上了二楼。 中年人面色异常难看,心道哪里来了个扎手的人物,怎么从未听过! “姑娘!”中年人阴沉着脸抱拳,抬头看着站在二楼入口处的温霜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温霜雪咧开嘴,轻蔑笑道:“怎么?几日前还在宁平县客栈内截杀我等,今日就不认识了?” 中年人心中一沉,暗道不会是哪次任务没有执行好被正主给找上门了吧! “怎么?想不起来了?”温霜雪猛的爆喝,“万业行温霜雪,前来拜会!” 温霜雪这喝声是含了内力的,金石一般的声音冲天而起,直上白马赌坊第三层。白马赌坊第三层的护卫们被这蕴含了恐怖内力的声音振的气血翻涌,一时间受不住纷纷口吐鲜血。 红姑娘原本在屋内打理花草,在听到这声喝声之时面色猛的一变,立即运功阻挡,但仍然被震的脸色煞白。她手中浇花的瓷壶禁不住二人内力的冲刷猛的爆开,壶中的水泼了下来沾湿了她的红衣。 “何人来我离人间闹事!”红姑娘也顾不得收拾屋中残局,手掌拍出用掌风推开窗户,从窗内飞身而下好似一只火红的大鸟。 温霜雪冷眼看着红姑娘落在面前,摩挲着剑柄冷声道:“你就是此地离人间主事?” 红姑娘上下打量温霜雪,听这声音似乎刚才那声恐怖的喝声就是由面前这位柔弱的女子发出的。 “刚才是你?”红姑娘谨慎问道。 “万业行温霜雪,向离人间讨教是谁对我下了杀令!”温霜雪一抱拳,行了江湖人的礼节。 “万业行?”红姑娘秀眉微蹙,“在下从未听过。” 温霜雪冷声道:“信义镖局,是在下的产业!” 红姑娘倒抽一口冷气,再次打量着温霜雪,尖声叫道:“难道信义镖局那位大高手是你?” 温霜雪扯了下嘴角:“在下听不懂你说什么。” 红姑娘脸上难看:“那日我间杀手回来禀报,信义镖局有一位身份不明的高手坐镇,我间杀手损失惨重,若是想要抗衡除非动用离人间排名前十的杀手!” 温霜雪眼角微动:“为何排名前十的杀手并未出现?” 红姑娘道:“是因为那人给的报酬不够!” 温霜雪微微点头:“如此,就请姑娘把那人的消息告知与我,在下自会离去,白马赌坊今日所受损失,在下会一并赔付!” 红姑娘听了这话好似听了一个笑话,大笑几声高声道:“离人间的规矩江湖尽知,绝不透露雇主身份!” 温霜雪皱眉:“你要多少钱?” 红姑娘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离人间的招牌!若我今日向你透露了消息,那往后谁还敢跟离人间做生意!” 温霜雪点了点头:“那好,我方才已试探过白马赌坊,并无高手坐镇,你若是今日不说,那我只好把这里砸了,自己找!” “你敢!”红姑娘怒目圆睁,怒声喝道,“你就不怕离人间的报复吗?” “怕?”温霜雪嗤笑,“姑奶奶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伴随着这句话温霜雪身上骇人的气势陡然间就掀了起来,全部向着红姑娘压了过去。 “林见!去找云歌府县尉曹熊弩,就说发现了离人间在云歌的分间,让他过来清点人头,好上报云歌府给我们发赏钱!” 红姑娘只觉一面大山向她压了过来,一瞬间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嘴边溢出一丝鲜血:“卑鄙!” 温霜雪微笑道:“民不与官斗,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第五十五章 规矩 红姑娘死死的瞪着温霜雪,好似温霜雪就是她寻找多年的仇人。 温霜雪收了外溢的内力,红姑娘终于站了起来。 “如何?”温霜雪问道。 “休想!”红姑娘的‘想’字还在喉咙里,人却已经瞬间来到温霜雪面前,一道雪白的锋芒突然出现在她的手中,一柄短剑以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刺向温霜雪的心口。 “东家!”林见怒目大吼,一晃手中大刀就要上前相助。 温霜雪面色如常,直到那柄短剑堪堪刺到胸口才双目一拧,脚尖一转身体微侧避了过去,整个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红姑娘的身后轻飘飘的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在寻常人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力道,但红姑娘却一瞬间口喷鲜血狠狠的撞在了墙上。 “快跑!” “打起来了!” “那女子是谁?怎么敢在白马赌坊闹事!” 赌客们被楼上传来的巨响惊的四散奔逃,尤其是在看到温霜雪出手之后更是恨爹妈给少生了两条腿,生怕再慢一步那只恐怖的手掌就印在他们身上。 “全同甫!你还在等什么!”红姑娘抹掉了嘴角的血,按着胸口大叫道。 “咻!” 破空之声传来,温霜雪背后突然就出现了一柄长剑。没有人看清楚那柄剑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看清楚那持剑的黑衣人是从哪里出现的。但所有人都看到这柄剑快的惊人,在出现在他们眼中的一瞬间就已经指在了温霜雪的后心口。 高手! 林见的鬓角留下了冷汗,他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他的刀灌注了全身的内力脱手扔向黑衣人,但他知道这只是在做无用功,因为以黑衣人的速度那柄刀绝对碰不到黑衣人的衣角! 林见心中十分后悔,他应该在温霜雪提出要去白马赌坊找麻烦时就拦住她,不应该由着她的性子来。温霜雪武功是高,甚至高到了林见都看不透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温霜雪就是江湖第一人,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没有人能说得准。 林见眼中已经显出了一丝担心,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因为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柄剑刺进温霜雪的身体,在他看来这样的速度温霜雪无法躲避也无从躲避,信义镖局从今天起也许就是一个历史,开业不到一月就要关门。 “叮!” 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很轻,也很悦耳,但却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林见猛的睁开眼睛,他的瞳孔一瞬间就瞪的滚圆,因为他看见一道光,准确的来说是一柄剑折射出的光芒。这柄剑现在正贴在温霜雪的背后,而剑身却被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刺中! 没有人看见温霜雪怎么拔出剑的,也没有人看见温霜雪的剑何时出现在那里。 林见脑袋瞬间嗡鸣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巴,但下一刻却涌上一股狂喜。温霜雪挡住了那柄剑,温霜雪竟然挡住了那柄原本毫无悬念会要了她命的剑! “这不可能!”红姑娘尖声叫道,“你不可能挡得住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全同甫!” 仿佛是为了印证红姑娘的话,那全同甫再次动了起来,那柄剑极快的撤回,偏了一分再次刺向温霜雪。 “叮!叮!叮!”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温霜雪的剑再次挡住了全同甫的剑尖。 林见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竟看见温霜雪的剑好开了光能掐会算一样,竟在全同甫刺来的前一刻就等在那里,恰好迎上全同甫的剑。 但林见清楚的知道,能掐会算的当然不是温霜雪的剑,而是温霜雪。能每次都恰好挡住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的剑,这该是多么恐怖的功夫! 全同甫的脸色变了,他此时已然明白遇见了高手,而这高手恐怕比他还强上一线,若是再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恐怕今日胜负难料! 全同甫沉默的跃起,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一般停在空中,而他手中的剑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了温霜雪的天灵穴,势必要让温霜雪血溅三尺! “哼!” 温霜雪在察觉背后风声微动之时冷笑一声,整个人在那柄剑刺来之前竟生生的向右挪了一步。在林见眼中,温霜雪似乎是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就变换了方位。 “嘶!”周围众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好恐怖的身法! 一阵风吹过,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吹来的,白马赌坊的温度突然降了许多。温霜雪的一剑慢慢的刺了出来,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向全同甫,而刺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那剑上的剑气极为恐怖,全同甫首当其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剑气割的破破烂烂,在剑还未碰到他时,全同甫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的血线。 “好浓烈的杀意!好可怕的剑气!” 那柄剑的剑气并不局限与全同甫,连带着整个白马赌坊都笼罩其中,凡是风吹过的地方赌桌、板凳、窗棂,窗纸都片片炸开,围观的众人不得不纷纷抽抽出兵器护住周身运气抵挡。 “噗!” 就是这样缓慢的一剑,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剑全同甫却没有避开,非但没有避开,在旁人看来好像还是故意撞上来的。 全同甫的心脏已然被那一剑刺穿,呼吸已经停止,但他的眼中却仍然露出了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却连这样简单的一剑都避不开。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围观众人仿佛被谁扼住了喉咙,惊恐的看着收剑回鞘的温霜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见的眼中更是露出了狂热的崇拜和无法克制的惊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温霜雪与高手对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温霜雪恐怖。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法,也是他从未听过的武功! “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也不过如此!”温霜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直直的刺进众人心中,让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温霜雪看着面容呆滞的红姑娘,一双眼中不带任何情绪:“白马赌坊还有谁可堪一战,叫他出来,不然就告诉我主顾的消息!”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红姑娘指着温霜雪哆哆嗦嗦的问道。 “万业行温霜雪,此前已经报过名号!” 红姑娘嘶声尖叫:“不!你不是!你一定是江湖上成名的大高手!一定是在武林排得上号的大前辈!不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杀了全同甫!” 温霜雪看着她,面无表情:“你能这么说,看来白马赌坊已经没有这样的高手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砸了白马赌坊,灭了你们在京城的分间,第二,你把主顾的消息告诉我,我赔偿白马赌坊的所有损失。” 红姑娘被温霜雪话中浓烈的杀意拉回了神智,整理了头发大声道:“我告诉你主顾的消息,但你坏了离人间的规矩,从此后你就是离人间的敌人!” 温霜雪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说出的话却仿佛从九幽传来,让所有人的心都狠狠的缩紧。 “规矩?没本事的人守着规矩,有本事的人利用规矩,还有一种人,他本身就是规矩!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如此不堪,排名第一的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五十六章 拜会四海镖局 温霜雪最后还是拿到了四海镖局同离人间签订的契约,在众人或仇视或惊恐的目光中带着林见扬长而去。 当阳光再次照在林见身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回顾刚刚在赌坊里发生的事,再看看现在如大家闺秀一般安静的温霜雪,一时间竟生出丝不真实的感觉。 “东家,我们现在去哪里?”林见站在温霜雪身侧叫了一声,态度比之前都要恭敬。 温霜雪察觉到了林见的异常,瞥了他一眼:“依你之见,四海镖局有多少高手?” 林见咽了口吐沫,试探道:“他们没有自己出手,想来也是没什么把握吧?” 温霜雪缓缓摇头:“也许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是他们做的而已。” 温霜雪沉吟一下,寒声道:“先回镖局,拿上我的名刺,咱们会一会四海镖局的总镖头!让纪云去找曹熊弩,带人在四海镖局外埋伏,一旦动手立刻冲进来!” 林见皱眉:“东家,自古江湖纷争都不会惊动官府,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坏了江湖规矩?” 温霜雪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却让林见看不懂:“这里是京城,一块招牌掉下来都要砸死一个四品官的地方,若是闹的大了不好收场就不是一句江湖纷争就能抹平的事,毕竟谁也不知道路边看起来跟我们没什么两样的人到底是谁家大人家的小舅子。京城水深的很,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大江湖,只是我们逞凶斗狠,那些大人们政斗党争而已。” 林见仔细的品味温霜雪的话,从中居然听出了几分血腥和危险。 但转瞬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东家,名刺是什么?” 温霜雪一皱眉,但想到林见大字不识几个,便耐心的解释:“就是去登门时递给主人家的名字。” 温霜雪比划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么大的折子,上书来访者姓名及身份。” 林见恍然大悟,一拍大手:“就是拜帖嘛!” 温霜雪愣了一下:“你们叫拜帖?” 林见道:“某家师父在世时教过某家,这东西叫拜帖又称名帖,以前还被称作门状。但‘名刺’这种说法某家到是第一次听说,是东家的家乡话吗?” 温霜雪眼神黯淡,孤独感一瞬间笼罩了上来。无论她在北昭多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她是元人的事实。 “是我的家乡话。”温霜雪道。 林见摸摸头:“东家,可是你没有拜帖啊!” 温霜雪又愣了一下,疑惑的问道:“我没有吗?” 林见认真点头:“从来没有。” 温霜雪道:“我是东家,你们居然连东家的拜帖都不准备!” 林见再次挠头:“您写的字我们也不会写啊!” 温霜雪呼吸一滞,片刻后挫败的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回去写,让秦朗把我的印找出来!” 林见张了张嘴,片刻后继续道:“东家,你没有印。” 温霜雪眉头一立:“我堂堂万业行的东家,怎会连个印都没有!” 林见道:“你也没让人刻过啊!” 温霜雪的血一瞬间涌到了脑袋上,连与人生死搏杀时都没这么气愤。她就这么站在大街上吼了出来,而且还是站在刚刚才被她挑了场子的白马赌坊门前。 “我、万业行温霜雪、信义镖局和会仙楼的东家,怎么会连块印都没有!我还是不是东家!我还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我还能不能证明保持高手的冷漠!你们想干什么!” 红姑娘原本在房中运功疗伤,冷不听听见楼下这么吼了一声,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丢人!太丢人了!堂堂江湖第二大杀手组织,堂堂云歌白马赌坊,居然被一个连印都没有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砸了招牌,简直无颜在江湖上混下去了! 温霜雪在街上吼了一通,最后还是认命的空手去了四海镖局。她原想先递个拜帖杀杀四海镖局的威风,谁承想现下却要如此唐突的进去。 温霜雪站在四海镖局门前请小厮前去通报的时候重重的叹了口气,秦朗的胸脯这会儿却挺的倍儿直。温霜雪以雷霆手段在离人间立了威,这让秦朗觉得四海镖局也没什么可怕的。 王总镖头看着面前的小厮面沉如水,信义镖局的东家竟然亲自找上了门,这不禁让他脑中思绪纷杂。 “请到正堂!让谢坤也过来!”王总镖头整了整衣服,迈步向前院走去。 温霜雪和秦朗被人引进去的时候王总镖头和秦朗已经到了,王总镖头见二人过来亲自迎出了正堂,满面堆笑,一点都看不出是他请离人间的杀手灭杀信义镖局。 “温姑娘!幸会!”王总镖头抱拳笑道,“贵镖局前些日子开业,在下事务繁重无法抽身前去道贺,姑娘莫怪!” 温霜雪也笑了起来,笑的眉目生风:“王总镖头哪里的话,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贵镖局在云歌久负盛名,而我信义镖局方才开业月余。按长幼论您是兄,我是妹,应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拜会您才对!” 秦朗看着两人脸上的假笑打牙根里发出酸味,明明恨不得立时三刻捅死对方,现下却笑的一个比一个灿烂! “姑娘言重了!请上座!上茶!”王总镖头伸手一引,当先落座。 温霜雪又拱了拱手,提起前襟坐在王总镖头身侧。 王总镖头用杯盖撇开茶叶沫,试探道:“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温霜雪微笑道:“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来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镖局开开眼。” 王总镖头眼角微动,脸上仍然带笑:“姑娘说笑了,什么首屈一指,只是江湖上朋友抬举,乱叫罢了。” 温霜雪也喝了口茶,声音柔和:“能给离人间送三万两银子,恐怕不止是江湖上朋友抬举这么简单吧?” 王总镖头面色猛的一变,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常:“姑娘说的话,在下怎么听不懂呢?” 王总镖头料定温霜雪并无证据,不然的话早就报官了,哪里能还能坐在这里跟他废话! 温霜雪放下茶盏,似笑非笑:“不知王总镖头可听说过白马镖局的红姑娘?” 王总镖头心中一紧,心中暗自打鼓,难道温霜雪见过红姑娘了?难道红姑娘把他的消息告诉温霜雪了?可王总镖头转念一想又放下了心,离人间的规矩江湖皆知,从不透露主顾的消息给目标,所以温霜雪应该还是在诈他。 “不曾听过。”王总镖头道。 温霜雪又笑了起来,并且笑的更加灿烂:“可是红姑娘见过你呢。” 第五十七章 五万两 “姑娘今日来不是来会友的。”王总镖头放下茶盏,一双三角眼阴沉的看着温霜雪,“姑娘是来找王某麻烦的。” 温霜雪拢了下耳边的碎发,美人如玉动作温柔,直让不明情况的小厮们看直了眼。 “如果王总镖头没有麻烦,我又如何来找?”温霜雪仍然带笑,她的声音也愈加动听。 王总镖头咧开嘴笑了一下,阴森道:“不错,我是没有麻烦。” 温霜雪并起手指,由打怀里夹出一张纸来,竖在王总镖头面前:“这个也不算麻烦吗?” 王总镖头在看到那张纸时面色猛的一变,下一瞬就伸手来抢。 温霜雪动做极快,在王总镖头的肩头晃动之时已然收手,所以那张纸现在还稳稳的夹在她的指尖。 温霜雪道:“王总镖头功夫不错,想来眼力也是极好的,一定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拿到的?离人间从来不会把主顾的消息透露出去!”王总镖头见温霜雪有了铁证索性也就认了,只是全身的内力都运于手掌之上,打算得了机会就把温霜雪留下来。再不济也得把那张契约留下,万不能让云歌府抓住把柄! 温霜雪把契约叠好,再次收进怀中,仿佛谈论天气一般随意道:“除了律法,没有什么规矩是不能破的。” 温霜雪微低着头,抬眼看向王总镖头,秀眉微蹙,但嘴角却是笑着的:“我把白马赌坊砸了,杀了全同甫,红姑娘就把契约给我了。” “嘶!”谢坤登时就倒抽了口冷气。 全同甫是谁?那是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 七十二奇门之一的南山门掌门朱岷就命丧此人之手!那朱岷可是独身一人杀了远城府悬赏七年而无法缉拿归案的关东道大匪习远基! 王总镖头也是心中震惊,看向温霜雪的目光顿时就带着迷惑和惊讶。他再次上下打量了温霜雪,他实在是不能相信,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竟让面前的这个丫头片子给杀了。 “你居然能杀的了全同甫?”王总镖头疑惑的开口。 温霜雪什么都没说,林见却炫耀道:“我们东家不但杀了!就像切瓜砍菜一样简单!” “口出狂言!”谢坤斥道。 温霜雪一抬手,示意林见禁声:“切瓜砍菜到不至于,只是没想到离人间也不过如此。” 王总镖头听了这话一时间猜不透温霜雪的深浅,沉吟道:“你想怎样?” 温霜雪道:“事情出了,你们总要付出点代价。” “说!” “五万两白银。” 谢坤大叫:“想的美!” 温霜雪没有理会谢坤,仍然看着王总镖头:“总镖头意下如何?” 如何? 当然是糟糕透顶! 为了灭杀信义镖局,他们三大镖局已然送出去了三万两白银!结果信义镖局不但没有铲除,反倒被其东家找上门来讨要五万两作为补偿! 王总镖头寒声道:“姑娘,你需知道,这五万两我可以再从离人间请一位顶尖杀手!” 温霜雪的脸也冷了下来:“全同甫都让我杀了,难道还会怕邢天纵?” 温霜雪眯着眼睛,身上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猛然间冒了出来:“王总镖头,除非你能请到比全同甫更靠前的杀手还可以试上一试,不然这五万两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温霜雪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胸口,那里面放着离人间和四海镖局签订的契约:“否则这东西要是到了云歌府尹的公案上,你们四海镖局就别想再开下去了。王总镖头江湖朋友是有很多,说不定这三万两也不是你一家镖局全掏出来的。只是不知等王总镖头被云歌府以买凶杀人开刀问斩之时,你那些江湖朋友能否像拿这三万两时一样继续与你共同进退!” 王总镖头心中一沉,心中暗道温霜雪确实厉害。他虽知道温霜雪这番话是在离间他与另外两家镖局的关系,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确实有一丝的动摇。 他虽然自恃武艺高强,云歌不一定能留得住他,但说到底他在北昭无官无职只是个寻常百姓,只要温霜雪把这东西交给云歌府,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北昭全境的通缉捉拿!到时候另外两大镖局是否能为了江湖道义与官府作对,王总镖头确实没有把握。 “小小丫头,休要逞口舌之利!今日只要把你留下,这东西就到不了云歌府!”王总镖头厉声道。 温霜雪丝毫不惧,冷笑道:“王总镖头,我劝你不要做傻事。我来之前已然知会了云歌府,此时云歌县尉曹熊弩已经带人在四海镖局之外等候,只要我们动手,他就会带人破门而入。” 温霜雪眯了下眼睛,轻声道:“你是有几个脑袋,敢当着官府的面杀人!” “你!”王总镖头又惊又怒,“你居然不顾江湖规矩通知了官府!卑鄙!” 温霜雪笑道:“过奖!你都要杀我了,我哪还顾得了江湖规矩!规矩是给讲规矩的人定的,不是给你定的!” 温霜雪道:“我今日既然肯来,就证明不想把事情闹大。若是王总镖头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王总镖头气的面目通红,没想到温霜雪竟然如此难以对付!如果没有官府插手温霜雪杀也就杀了,现下既然惊动了官府,温霜雪就必须活着走出这个门! 谢坤见王总镖头面色动摇,立刻附耳道:“总镖头,她有曹县尉,咱们还有石县尉呢!再者说,她说不定也是诈我们的,她是什么身份,曹县尉岂能屈尊降贵带着人在咱们门口等着就为了保她?” 王总镖头经谢坤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不错!差人去门口瞧瞧,看看镖局外是否有官府之人!” 谢坤应了一声立刻退了出去,温霜雪冷眼看着二人,不发一言。 王总镖头硬声道:“丫头,你在官府有人,难道我在官府就没有人?” “是那个石姓县尉吧。”温霜雪抿了口茶,“不知王总镖头给他送了多少银子,能让他在托镖之时甘冒风险为王总镖头做局?” “满口胡言!”王总镖头斥道。 “是不是满口胡言你自己心中清楚。”温霜雪手指曲起扣了下桌子,“王总镖头,若我今日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待我从这里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查那个姓石的县尉。常武寨那伙绿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石县尉应该知晓一二。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可别怪我不念江湖情谊!按北昭律,私通贼匪劫掠官镖可是死罪!若是行贿受贿,就是罪上加罪!” 谢坤急急忙忙转进来,伏在王总镖头耳边道:“总镖头,门外确实有云歌府的人!” 王总镖头面色一变,看来今日留不下温霜雪了! 王总镖头的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过了个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姑娘,五万两我确实拿不出来,能否再打个商量?” 温霜雪摇头:“一钱银子都不能少!四海镖局拿不出来,不是还有兴隆和会友?怎么?杀我的时候是三家一起出的银子,我找上门来要补偿的时候只剩下四海镖局一家承担了吗?” 王总镖头目露凶光,看样子恨不得扑上来咬上温霜雪一口。什么都让她算准了,不给三大镖局留一点活路! 王总镖头咬牙道:“姑娘请回,三日内五万两白银王某亲自送到信义镖局!” 温霜雪点了点头:“如此,在下就在信义镖局恭候王总镖头!” 王总镖头看着温霜雪的背影,压低声音道:“谢坤!去找石县尉查这丫头的底细!另外通知张总镖头李总镖头过来议事!这口气,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咽下去!” 第五十八章 争执 四海镖局门外,曹熊弩见温霜雪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温姑娘,没事吧?” 温霜雪向曹熊弩施礼:“多谢曹大哥!” 曹熊弩摆摆手:“一家人哪里说两家话!只要你没事就好!纪兄弟来找我的时候说四海镖局要对你不利,吓了我一跳,现在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曹熊弩好奇的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惹上四海镖局了?” 温霜雪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们押了官镖,抢了他们的生意!” 曹熊弩回头看了眼四海镖局,目光冰冷:“姑娘莫怕,有些人以为攀了些关系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要有我曹熊弩在一天,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你!” 温霜雪感动道:“多谢曹大哥!” 二人拜别了曹熊弩,林见终于忍不住问道:“东家,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东西交到云歌府,请云歌府封了这里拿四海镖局治罪?” 温霜雪瞪了眼林见,没好气道:“官府查封了四海镖局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林见道:“以后四海镖局的生意就是咱们的生意啊!” 温霜雪气的笑了出来:“封了四海镖局,你当云歌其他镖局都是死的?四海镖局的生意是我们的生意不错,但也会是其他镖局的生意,我们才能抢的了多少!” “可我们从此后就能押官镖了啊!”林见道。 温霜雪纠正道:“我们现在就在押官镖,结识了曹熊弩之后以后也会继续押官镖。” 林见不服气道:“那……那四海镖局想杀我们,好歹让他偿命了不是!” 温霜雪凉凉道:“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我们落不到一点好处。” 林见疑惑道:“那我们现在能有什么好处?” 温霜雪道:“我们有报官之后本该被云歌府查抄充公的五万两白银,我们可以在云歌也开一家会仙楼,并且可以把镖局换一个更大的院子。” 林见道:“若是四海镖局不给这五万两呢?” 温霜雪轻声道:“会给的,除非他们想死。” 林见道:“他们若是再请杀手呢?” 温霜雪道:“放心,能把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五万两请不到一个能把我杀了的杀手,但却能保住他们的命。孰轻孰重,他们自然看的出来。” 林见忍不住又问道:“东家,若是四海镖局今日动手了呢?不是照样会被云歌府查封,跟咱们把这东西直接交给云歌府有什么区别?” 温霜雪道:“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但这死绝不能是我动的手,不然云歌就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时机未到,我还不想走呢。” 林见回到镖局第一件事就是大声炫耀温霜雪从三大镖局的口袋里抠出了五万两白银,从今后信义镖局就发达了,可以换到更繁华的地方,他们这些镖师行走江湖也更有面子。 温霜雪懒得配合林见演戏,她写了个方子,其上罗列了三十六种香料、药材、金石,又把这纸撕成了七八条,分给了梅香和众位镖师,遣他们出去采买。几人离开时温霜雪特意交代不要在一家药铺或香铺购买,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家中小姐觉得有意思,买了材料自己调香,图个新鲜。 温霜雪招来秦朗,用元体写了她的名字,让秦朗找家石刻店去刻私章。 过不多时梅香先回了镖局,温霜雪抬眼看天色尚早便回慧王府换了身衣服知会了秦秋寒,带着梅香回家去了。 秦秋寒倒不拦她,出嫁女子回娘家省亲本是常事,没什么好拦的。更何况温霜雪现如今手中掌控着秦秋寒的私兵,为表信任,秦秋寒也不能拦。 温霜雪放下了那柄杀人剑,换了鹅黄色的罗裙,满头金钗珠光宝气,更趁得她肤若凝脂人如美玉。 赵迎春按秦秋寒的吩咐给温霜雪准备了顶小轿,由四名护卫一路护送,送归温府。 一路无话,到了温府门口,一顶碧色宽轿停在门前,轿夫随从列立一旁等候主人出门。 梅香挑开轿帘,搀扶温霜雪下来。 温霜雪扫了眼轿子,声音一如往常清冷:“爹要出门?” “小姐?” “小姐回来了!”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守门的家丁见是温霜雪,小跑着进门大声叫。 “霜雪回来了?”家丁在院子里撞见了温谦之,与他一同折返。 温霜雪迈步进门:“爹,您要出去?” 温谦之点头:“回家也不差人通禀一声!今日你来的不巧,为父要去参加孔司空的寿宴!” 温霜雪眉头微蹙:“三公重臣?” 她见温谦之两手空空,不禁问道:“爹,寿礼可备下了?” 温谦之点头,右手一伸,立刻有家丁拿了副卷轴递到温谦之手上。 温谦之道:“为父写了幅字,打算以此为礼。” 温霜雪疑惑道:“爹,那可是三公重臣,以此为礼是否显得轻慢?” 温谦之摇头道:“女儿放心,孔司空不是计较俗礼之人。” “你先去见你娘,今日就在府中住下吧,自你出嫁后你娘想念的紧。”温谦之说完了这话迈步就走,步履匆匆,不像是去贺寿的,倒像是有要紧事要办。 温霜雪看着温谦之的背影心中猛的一动,突然开口道:“爹!” 温谦之头也不回:“有何事等爹回来再说!” 温霜雪眉头皱的更紧,提着裙子紧走几步拉住了温谦之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爹,孔司空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温谦之的脚步顿了一下,立刻转头盯着温霜雪,沉声斥道:“女儿家家的操心这些做什么!” 温霜雪见温谦之如此反应心中一沉,立刻明白今日的寿宴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若非是太子党有事相商,恐怕寿宴只是个由头,温谦之绝不会在三公重臣的寿宴上拿出这样简单的礼物! 温霜雪提醒道:“爹,别忘了圣上对我温家做出的事!” 温谦之冷哼:“我温家已经如此,圣上还能如何!力保东宫乃为人臣子的本分,即使圣上对太子有所不满,难道还真能改换储君不成!若东宫有变,就是动摇国本,圣上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爹……” 温霜雪还想说什么,温谦之已然不想再听,挣开她的手迈步出门。 温霜雪垂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目中寒光迫人。 改换储君?为了那个位子就算是父子反目杀了太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温谦之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对秦延昌仍有幻想,期盼他能明白这些老臣的苦心,不要自毁长城。 可是温谦之注定是要是失望了,那日在秦延昌的寿宴上温霜雪已然看明白了几分,只要不是老七,谁主东宫秦延昌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平衡,如此那个位置他才能坐的稳。 第五十九章 密会 戍时四刻,北昭司空府,灯火通明,歌声婉转。 孔德润端坐主位,左右两侧各有一排短案,朝中与其交好的大人们按官职落座。 温谦之坐在孔德润下手首位,此间官员除了孔德润就数他官职最大。 所有人员齐聚,孔德润屏退歌舞妓,示意家丁关闭大门。 朱红的大门缓缓合上,从外面看不出一点喜庆的气氛。 孔德润举杯,高声道:“各位,今日乃孔某六十大寿,承蒙各位大人惦念,孔某不胜惶恐。” “恭祝孔老寿比南山。”大人们把酒杯端起,高声贺道。 饮完了这杯酒,各位大人挨个呈上寿礼。但奇怪的是,似乎所有人准备的寿礼都不太走心,甚至可以称得上随意。 孔德润示意家丁把寿礼收下放到府中仓库,随后竟把此处的房门也关了起来,着家丁在外看守。 有大人见闲杂人等尽皆退去,忍不住拱手道:“孔老,太子在朝中地位愈发危险了!” “是啊!” “这可怎么办啊!” “不能这啊!”此言一出,立即有大人随声附和。 温谦之声音沉痛:“前日西市斩了张德江,怕是有人知道了张德江是太子的人,断太子在的军中势力!” 孔德润凄然道:“只怕圣上在斩张德江之时已然明白了为何有人要参他,否则沙洲之失并不是死罪!” 温谦之道:“张德江是宁北都户尚良才上折参的,他一定有问题!” 孔德润疑惑:“这尚良才是谁的人?” 国子祭酒任鸿风捋着花白的胡子:“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尚才良言是永平十五年中的进士,后历经祁县县丞、侍御史、上州长史等最后做了宁北都护府都护!” 温谦之点头道:“不错!” 国子祭酒沉声道:“官吏升迁之事温尚书想来十分清楚,但有一点温尚书可能不知道,这尚才良言是岭南道鑫州人!” “岭南鑫州尚氏……”温谦之一时不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宗正少卿钟永宁尖声道:“尚淑妃的族人!” 温谦之猛的一惊:“难道是张德江之事是恭王授意尚才良言所奏?” 孔德润迟疑道:“若是恭王示意是否太过明显?” 太子詹事赖安福犹豫道:“一月前,下官听犬子提过,太子在兵部询问疏勒战事时心疼前线将士折损过巨。又质疑为何附近守军固守不援,兵部尚书劝诫太子此乃战术,并提醒太子慈不掌兵。这件事后来被圣上知道了,还当面申饬过太子妇人之仁。后来犬子听宫门守卫说,圣上于当日召见了恭王把此时说与恭王听,并言对待军务不可如太子那般,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 温谦之听完这话顿足道:“安福兄!你怎不早说!” 赖安福面色一变,急声道:“谦之兄,这其中有何说道?” 温谦之后悔不及:“这分明是圣上授意恭王挖出太子在安北军中的亲信!” 赖安福震惊道:“圣上只不过教导太子不可心慈手软,怎么会是在授意恭王算计太子亲信?” 温谦之道:“我且问你,边境战事频繁,疏勒、渤汗、东曹同时开战,为何太子只问疏勒不问其他?” 赖安福迟疑道:“许是疏勒战事最为激烈!” 温谦之恨声道:“我的安福兄!你这样想,圣上可不会这样想!圣上知道了这件事,一定认为太子必是有意而为!皇子之间对东宫之位又虎视眈眈,恰逢尚良才恰好是三皇子恭王爷秦秋炎的母妃尚淑妃的族人,这才把召见了恭王把此事说与他听,目的就是利用恭王与太子的嫌隙,让恭王揪出太子在宁北都护府的亲信!那恭王聪明至极,又怎会听不出来圣上的弦外之意,所以定然下死力气去整治太子!” 孔德润恍然:“怪不得,今日散朝之后圣上命人把迦楼兰进贡的雪狐裘送到恭王府中,只说是天气转凉莫要受寒!” 温谦之道:“张德江之事之是个开始,圣上不会就此罢手的!皇子染指军事乃是圣上的大忌,张德江不是各位王爷放在军中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各位,朝上从此后不会安宁了!” 礼部左丞季弘业道:“军中外戚繁多,若是论起来各位皇子在军中都算是有亲信。若是把外戚族人一一剔除,那我北昭军队要十去其一,到时军心涣散,必然大乱!圣上英明,必定也想到了这关节,温尚书是否杞人忧天了?” 温谦之摇头道:“季大人,军中外戚是多,可你别忘了,这些外戚与各位王爷之见都是以本族血缘相连,没有一个是如张德江这般和太子毫无关系,全赖太子仁德收为己用!外戚不足为虑,圣上最忧心的是否军中还有人如张德江这般与皇子们毫无关系的将领私下勾结皇子,如果是那样,那么北昭军就只知皇子不知圣上了!” 温谦之此言太过诛心,一时间各位大人尽皆沉默。 温谦之叹了口气,看向赖安福:“安福兄,明日见了太子一定要提醒他,这段时间千万不可与军中其他将领有任何勾连,否则只怕要被圣上斩杀殆尽啊!” 赖安福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向温谦之长躬到地:“赖安福代太子多谢尚书大人提点!” 温谦之赶紧起身扶住了他:“安福兄言重了,谦之本就心向太子,力保国本不动摇,何须言谢!” 孔德润道:“安福不必多礼,温尚书为了太子直言进谏连女儿都被圣上许配给了慧王,此时言谢是看轻了他!” 孔德润沉吟道:“我等此段时间也要小心,不要过多接触太子,若是有事便托安福传达。否则让圣上知道了,定会治太子一个结党营私之罪!” 众官点头,抱拳应到:“喏!” 孔德润看了眼力保太子的众位大人,心中自张德江被斩首后总算得了些安慰:“各位都散去归家吧,莫要让有心人看见通禀圣上,再找太子的麻烦!” 第六十章 请求 温谦之回府之时温霜雪正和姚玉荷在屋里说话,梅香垂首站在一旁,姚玉荷问什么她答什么,多的一句也不敢说。她还记得温霜雪回来之前告诉过她,关于慧王府之外的事一句不许提。 温谦之忧心忡忡的进门,看见温霜雪不禁又想起了孔德润席间的话。为了太子,他的心肝都被圣上指给了慧王,只盼太子真的能当得起天下重任,不要辜负温家付出的代价。 “爹。”温霜雪起身,迎向温谦之。 温谦之重重的叹了口气,由温霜雪扶着坐在姚玉荷身侧。 “老爷,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参加孔大人的寿宴,怎的露出这幅样子?”姚玉荷担心的问道。 温谦之摆摆手:“妇道人家不要多问!” 姚玉荷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好,我不多问,下次宫宴你也不要让我给皇后传话!” “你!”温谦之气结,姚玉荷真是会拿他的七寸! 温霜雪眯了下眼,看温谦之这幅样子,无论太子党在寿宴上谈了什么,结果都不会太好。 温霜雪看着温谦之鬓边的一根白发暗自叹了口气,太子党的遭遇实在是让她同情不起来,毕竟她的目的是要让秦秋寒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论太子党也好还是其他党也罢,她巴不得秦延昌把那些人都砍杀了,只留秦秋寒一人。 “爹,女儿有事要同您讲。”温霜雪道。 “什么事?”温谦之问。 温霜雪扫了眼房内的丫鬟:“你们都出去,梅香,你也出去。” “喏。”丫鬟们盈盈下拜,替主家关好了门。 “娘,您也走吧。”温霜雪道。 姚玉荷一瞪眼睛,怒声道:“好啊,你们爷俩合起伙来欺负我!你爹不跟我说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你也要把我支开!我这夫人和母亲当的,真是糟心!”说完一拂衣袖,气愤的离开。 温谦之皱了眉:“霜雪,你这是要做什么?” 温霜雪坐在姚玉荷的椅子上,凑到温谦之面前,压低声音:“此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温霜雪目光灼灼:“爹,我前两日在街上见西市斩了个人,此人乃原宁北都护府正四品上折冲都尉张德江!” 温谦之瞳孔一缩,但面上却并无波澜。温霜雪跟着慧王秦秋寒断无可能牵扯到夺嫡之争里面来,是以并不会以此来为刀对太子不利,此时提起不知是何用意。 “那张德江在死之前骂了圣上,骂了上官,听他自己的叙述,可跟监斩官判牍里所犯之罪大相径庭啊!”温霜雪紧紧的盯着温谦之,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正四品上的折冲都尉即使犯案也不是大理寺和刑部说斩就能斩的,待大理寺和刑部审明了案情必定要上奏朝廷请圣上御笔亲批才能开刀问斩。所以在张德江被推到西市之前,朝堂之上必定经过了一番风雨。 斩一个张德江没什么,但斩了张德江之后沙洲府折冲都尉的位置还得有人去坐。而谁的屁股能最终坐到那张椅子上,就得看圣上心中是怎么想的。 温谦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平静道:“犯官之言,不足为听!” 温霜雪点点头:“看来朝上对这件事已有定论。” “不知张德江死后沙洲府折冲都尉由谁来做?”温霜雪问道。 温谦之道:“由谁来做该由兵部推荐,圣上定夺,为父是吏部尚书,不掌兵事。” 温霜雪笑了一下:“您能这样想当然最好,圣上春秋鼎盛尚在临朝,无论东宫是什么态度都不重要。” 温谦之猛的掀了眼皮,目中精光四射,寒声道:“丫头,你是在教导为父为官之道?” 温霜雪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微微摇头:“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提醒父亲,今日之事莫要再有第二次,若是让圣上知道,太子党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结党营私乃是大忌!” “你懂什么!”温谦之怒声道,“什么太子党,什么结党营私,全都是无稽之谈!” 温霜雪眉头微蹙:“爹,连我都看出来的事依圣上的心思难道会看不出来?圣上之所以还容许太子党存在,只不过是因为要制衡其他皇子……” “够了!为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若是无事,出去罢!” 温谦之又惊又怒,他当然知道圣上肯定明白太子党的存在,也知道圣上为何会让有结党营私之嫌的太子党继续存在。但让他惊怒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连温霜雪都看出来太子党的存在是否代表着太子党的势力是否太大,是否让圣上觉得可能无法掌控。 结党营私对于圣上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有相互制衡他的位置才坐的稳。但若是一方势力明显超过另外几方,那么就不存在制衡的问题了,而是绝对的打压,这样的情况不是圣上愿意看到的。圣上现如今下手整治太子党不知是否也是因为如此,是否也是觉得太子党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他的皇位。 温霜雪见温谦之情绪激动,无奈道:“女儿也是一番好意,您既不愿听女儿也就不说。今日女儿原本要说的并不是这事,而是张德江的女儿。” “他的女儿怎么了?”温谦之压着怒意。 温霜雪道:“女儿听闻,张德江被判斩首抄家,三代内男子发配献城为奴,女子入教坊司为妓,可有此事?” 温谦之道:“不错。” 温霜雪道:“张德江的女儿不过二八,若是入了教坊司只怕此生永无脱身之日苦不堪言。女儿与她年纪相仿,但境遇却天差地别。若那张德江是个昏官也就罢了,但女儿听他临终所言其胸中仍有热血,只是形势所迫,沦落至此。女儿不忍看见英雄之后沦落到这幅田地,所以想请父亲想个法子救她,如此张德江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一点安慰。” 温谦之原本还不以为意,但听到温霜雪的后半段话也动了心思。只不过他的心思却和温霜雪不同,温霜雪不忍见英雄之后受辱,温谦之却是完完全全在替太子着想。 张德江的死虽然明面上是因为战事不利,但朝堂上那些精明的连头发丝都是空心的大人们却知道是皇上在打压太子党。只要圣上不放过太子,张德江的今日可能就是太子党其他大人们的明日。 张德江的境遇摆在眼前,所有太子党人都心有戚戚。此时若是出手救了张德江的女儿,毫无疑问是替太子收拢人心的好机会,让太子党乃至其他派系的大人们知道,只要跟了太子,即使出了事太子也不会不管的。 太子素来以忠厚仁义着称,此举一出更是彰显了太子的仁德,此后更能让太子党人为太子肝脑涂地,也能让天下英豪归顺于太子。对于温谦之来说,从教坊司带出来一个人不算难事,但举手之劳却能为太子博得一个好名声,这买卖绝对划算! 温谦之叹道:“霜雪说的有理,为父明日去一趟礼部,若是方便就把这姑娘带出来吧!” 第六十一章 除附 “父亲这是答应了?”温霜雪眉头紧蹙。 温谦之道:“你这是在做好事,为父当然要答应!” 温霜雪眯了下眼,不对,温谦之的态度不对! 依温谦之的官位从教坊司带出来一个人当然不算难事,但教坊司的官妓脱籍都要经过礼部,无论是谁要替官妓脱籍,礼部都会记录在案。 张德江乃是犯官,是御笔亲判了斩首抄家的!温谦之居然肯为了一个犯官之女去礼部,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温霜雪原本就做好了温谦之不会立刻答应的准备,但事到临头没想到温谦之却一口应下。这件事温谦之答应的太干脆利落了,利落到温霜雪觉得温谦之似乎从其中嗅到了什么好处。 救一个犯官之女能有什么好处?若是不小心,反倒惹上一身腥臊引得圣上猜忌。 除非…… 温谦之觉得这好处比腥臊来的更大!甚至能盖过圣上的猜忌!或许是圣上根本不会猜忌! 有什么好处能盖过圣上的猜忌? 在圣上退位前恐怕没有,或者说是在太子完全把持朝政之前没有。 那么圣上为什么不会猜忌? 也许是圣上早就料到了温谦之,或者是与温谦之有相同利益的人会去做这件事。 温霜雪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温谦之。与温谦之有相同利益的人还能有谁,不就是太子党人吗! 张德江是太子的人! 如此圣上才会料到有人去救张德江的女儿! 张德江手握重兵已然被他斩了,区区一个女子在朝中无权无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圣上只是想通过张德江给太子敲一个警钟,并不想把太子党赶尽杀绝,毕竟太子党的存在对其他派系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制衡。所以区区女子在张德江死后变成了最不重要的人,即使有人想去救圣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放太子党一马,让太子党心存侥幸,重整旗鼓再与其他派系斗个你死我活。 “爹……”温霜雪喉咙好似堵了一团棉花,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温谦之对太子太忠心了,忠心到了温霜雪没有想到的地步。 温谦之以为温霜雪仍然担心张德江的女儿,便开口劝到:“女儿放心,为父明日就去礼部。” 温霜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如深湖般平静。 “女儿与您同去吧,女儿想见见张德江的千金。”人是她要救的,万万不能把人情记在太子头上。 温谦之被祖制礼仪蒙了眼可温霜雪没有,圣上根本不想让太子继承大宝,所以温谦之为太子付出的越多圣上便越是不喜。到头来太子若是没有坐在政德殿,温谦之所做的一切不仅付诸东流,也会成为别人攻歼他的利刃! 温谦之不想退路那么温霜雪就替他想,而这个退路就是秦秋寒上位。也只有秦秋寒上位温谦之才能活,否则除了太子,其余皇子上位之后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对太子极为忠心的吏部尚书温谦之! 次日散朝之后,温谦之回温府接了温霜雪,二人一同去了礼部。礼部尚书散朝归家,季弘业到是还在。 “温大人此来所谓何事?”季弘业奇怪的问道。 平日他们十分小心,在各部衙门内从不集聚,免得让有心人看出来,扣上一个拉帮结派的帽子。今日温谦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甚至还带了一个女子,这不得不让季弘业心中忐忑,不知他唱的是哪出戏。 温谦之问道:“弘业,教坊司是否新入籍了一批女子,是刑部送来的。” 季弘业豁然抬头,瞬间知道了温谦之所指何人。 季弘业道:“正是,此乃犯官张德江的家眷。” 温谦之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本官听闻张德江有一女儿,不过二八,若是入了教坊司只怕从此后永无脱身之日。” 季弘业揣测道:“大人是想助她脱籍?” 温谦之道:“不错,她是张德江的女儿,张德江为何而死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能让他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季弘业颤抖道:“这是那位的意思吗?” 温谦之点头:“不错。” 季弘业双目含泪:“好好好,那位当得起仁德之名!” 季弘业抹了把眼睛,命人找出官妓籍册:“赎普通官妓要缴纳一百两白银,这是北昭律所定,下官无法更改。” 温谦之由打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好说。” 季弘业验过银票,立刻就要写乐籍除附,就听得温谦之身后那女子重重的咳了一声。 温谦之恍然记起他身后还跟着个温霜雪,于是开口道:“弘业,那女子现在何处?本官遣府中之人先去见一见,与她打点行装。” 季弘业道:“就在东市畅春阁!” 季弘业写好了除附书,盖了礼部的印,递给温谦之:“这女子真乃前世修来的福气,有大人作保这才得以轻易的脱身。若是换了寻常百姓想要赎她,到死也是不能!” 温谦之还没说话,温霜雪上前一步接了除附书:“奴婢代大人送去。” 温谦之一瞪眼,怒声斥道:“胡闹!畅春阁乃烟花之地,你怎能入内!” 温霜雪低头道:“奴婢不进去,就在门外迎她。” 温谦之仍觉不妥:“不许去!你是什么身份,即使到那门外也有失体统!” 温霜雪无奈道:“奴婢在街角迎她!这位姑娘受此大辱想来心绪激荡,正是需要开解的时候,若是生了死志,二位大人不是白费了这番功夫嘛!再说奴婢身为女子,又同是官家出来的人,去开导她一定比其他男子更方便。大人,救人不止是赎了身就完了,还要赎心。赎而不救,此乃作孽啊!” 季弘业惊奇道:“温大人,这女子谈吐不凡,难道是你府上的丫鬟?” 温谦之不好暴露温霜雪的身份,只得道:“跟随本官时间长了,有些不知规矩了!” 季弘业道连连赞叹:“大人真乃北昭百官之楷模,连府上丫鬟都如此深明大义!” 温霜雪觉得季弘业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对温谦之的吹捧,便向二人告罪拿着除附书扬长而去,完全不理会温谦之是什么脸色。 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只有她拿着除附书去了,才能证明是她救的张德江之女。若是让温谦之遣人去了,这好处不又落到太子头上去了?为他人做嫁衣,温霜雪还没那么好心! 第六十二章 畅春阁 礼部外,温府的家丁见温霜雪出来对她躬身施礼,请她上轿。 梅香迎了上来,替她挑开轿帘。 温霜雪止住了梅香的动作:“不坐轿了,你随我走。” 随后她又对温谦之的轿夫道:“我爹出来时告诉他,我回王府了,改日再来看他老人家。”说完这话,拉着梅香大步向前。 在离开轿夫的视线范围之后突然揽着梅香的腰,提气纵身施展轻功,飞身上了房顶向西市奔去。 梅香缩在温霜雪怀中,惊惧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温霜雪的声音寒凉如冰:“畅春阁,你在外面等我,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温霜雪速度极快,即使带了个人也让人难以捕捉她的身影。京城中有武艺高深的侠客在听到房檐瓦片微响时立刻跃出观瞧,想看看是哪路神仙竟在他们的府上做梁上君子。可等他们追出之后却只能看到一道虚影晃过,几个起落已然不见踪迹。 侠客们心中骇然,有好事的追着温霜雪的背影踏檐而去想要探个究竟,自觉不敌温霜雪的则老老实实又回了府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那高手只是路过,又不是来找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霜雪速度极快,两人说话之间已然到了畅春阁外。温霜雪知道有人跟着她,但也不在意,让梅香在一家胭脂铺里等她,她自己却飞身上了畅春阁三楼,从回廊处翻了进去。 那些好事的侠客此时方才来到,却没有看见温霜雪的踪影,不禁心中暗骂这人真是个色中饿鬼,施展上乘轻功居然只是前来嫖妓!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温霜雪却并不是来嫖妓的。不说其他,只说她身为女子,本身也没这个能力。她之所以如此着急,是怕温谦之让人追过来。若是追上了,温谦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进畅春阁见张德江的女儿。 慧王侧妃,吏部尚书的千金大摇大摆的逛妓院,穿紫袍官服的温谦之丢不起这张脸! 温霜雪动作很轻,进阁之时没有一人察觉。迎面走来一个男人,搂着一位官妓一边淫笑一边说着什么。温霜雪纵身挂在长廊之上的房顶,双手双足抵着房檐,等二人过去方飘然才跃下。 有一官妓从一扇门里走出,伸了个懒腰倚在廊柱上。温霜雪如鬼魅般来到她身后,并指连点她周身大穴,封住了她的喉咙定住了她的身子,又把她拖回房内。 那官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惊恐的看着面前这蒙面女子,期盼还能有条活路。 那蒙面女子把她拖到凳子上,声音沙哑:“我解开你的哑穴,你不要叫,不然我杀了你!” 那蒙面女子的眼神十分骇人,在她说话之时好似从里面射出了刀子抵在官妓的脖子上。官妓发誓,她伺候过那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吓人的眼睛,就好似她在那女子眼中不是个活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听懂了就眨眨眼。”蒙面女子开口道。 官妓忙不迭的眨眼,冷汗瞬间湿透了小衣。 温霜雪解了她的哑穴,但在下一瞬却见官妓张口想要大叫。 温霜雪在那官妓张口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官妓的声音憋在嘴里,喉骨剧痛,似乎是要碎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胸口越来越憋闷,双眼翻白,一张脸憋的通红,看样子是要被温霜雪活生生掐死在房中。 温霜雪弯下腰来,附在官妓耳边,声音轻缓,似乎怕吓到她一般:“我现在放开你,你若还要叫,可就真的要死了。” 官妓一听还有活路,哪能不从,立刻快速眨眼,示意她绝对会遵从温霜雪的话。 温霜雪放开了官妓,冷眼看着她一遍咳嗽一边大口呼吸。 等她稍缓过这口气,温霜雪开口道:“畅春阁前几日是否来了一批新人。” 官妓不敢再耍小心思,经历了方才那场,她知道如果她不老实面前这蒙面女子是真的会杀了她。 “是,听说是西边一个什么将军的家眷。”官妓道。 “人呢?”温霜雪道。 官妓道:“您问哪个,来了十多个呢!” 温霜雪道:“那个将军的女儿,叫……” 温霜雪从怀中拿出除附书,季弘业在上面写了张德江女儿的名字:“叫张慧心。” 官妓道:“二楼左起第三间。” 温霜雪点头,推门就走。 “女侠!女侠!奴家怎么办啊!”官妓小声喊道。 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但温霜雪的人已经不见了:“一个时辰之后自会无事。” 温霜雪按着官妓的提点下了二楼,站在左起第三间房外。虽是白日,但房中却传来阵阵淫靡之声让温霜雪不禁心中发沉。 温霜雪闭了闭眼,畅春阁是教坊司的产业,能来这里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们。往日里穿上朝服衣冠楚楚,谁能想到脱了朝服来到这欢场之上却是这般极尽龌龊下流! 官腐则民怨,民怨则国败!若这北昭天下尽皆如此,不知还能撑的了几年。 温霜雪摸了下胸口的除附书,自嘲的摇头,这已不是大元,她也不是统领天下兵马的镇国将军,北昭如何轮不到她才操心,她只是来救人的。 房门打开,温霜雪闪到一旁。男人从房中走出,房内女人的啜泣声却更大了,哭的撕心裂肺。 温霜雪咬了下唇,极快的闪进门内,反手关好了门。 屋内床榻上的女人听见响动惊惧的向门口看来,但在看到是一个蒙面女人进来时却露出疑惑。 “姑娘是否走错了门,这里是青楼,若是让鸨母看见只怕再也走不了了,你快出去罢!”床榻上的女人起身要把温霜雪推开,还未来得及穿好的衣服散落。 “禽兽!”温霜雪咬牙喝骂。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好似受惊的兔子一般极快的退开,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 “姑娘莫怪,奴家手脏,确实不配碰姑娘。”女人的声音带着颤抖,极力压抑着悲愤和凄苦。 温霜雪见她会错了意,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她:“不是说你,是说那些糟蹋你的人。” 女人不敢置信的回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的滚圆,嘴唇微微颤抖,片刻后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了出来。这是她到教坊司后第一个心疼她的人,想到几日之见的巨变,更让她难以自持。 温霜雪心中也不是滋味,原本是个温婉贤淑的官家小姐,却因为朝堂上的政治博弈沦落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唏嘘。 温霜雪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姑娘,你是否是宁北都护府沙洲折冲都尉张德江的千金张慧心?” 张慧心猛的抬头,美目中又泛起了恐惧:“你是谁?” 温霜雪知道她怕什么:“我不是官府中人,但我有话要对张慧心说,你若不是她,我便不能对你说。” 张慧心微微点头:“我是张慧心。” 温霜雪看着她,说出了她来畅春阁的目的:“我是来救你的。” 第六十三章 张慧心 “救我?”张慧心惨笑道,“你如何救我?” 温霜雪扶她坐在桌旁,由打怀里拿出除附书:“用这个救你。” 张慧心疑惑的接过,展开看去,眼睛瞬间瞪的滚圆,随后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温霜雪,然后又低下头去再看那除附书。 张慧心双手颤抖,喃喃道:“这是真的吗?” 温霜雪抚摸张慧心的头发:“千真万确,上面还有礼部的大印呢。” 张慧心泪如泉涌,噗通一声跪在温霜雪脚边,一边磕头一边痛哭:“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恩公大恩奴家无以为报!从今后奴家就是恩公的人,奴家给恩公当牛做马,绝无半点怨言!” 温霜雪扶起她,为她擦了泪水:“我救你不是让你当牛做马,是让你好好活着。” 张慧心边哭便问:“奴家自知身份轻贱,不知恩公为何要救我?” 温霜雪道:“因为你是张德江的女儿,因为张德江的女儿不该这样!” 张慧心眼中猛的爆出一团精光,紧紧的掐着温霜雪的双臂激动道:“恩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家父是不是被冤枉的!” 温霜雪轻轻的拍着她:“不是冤枉,只是罪不至死。你父跟错了人,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张慧心喃喃道:“跟错了人?什么意思?” 张慧心紧紧的盯着温霜雪:“恩公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温霜雪揭下面纱,露出了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我是慧王侧妃,温霜雪。” 张慧心下意识道:“慧王侧妃?那个傻子的侧妃?” 温霜雪眉头微蹙,但却微微点头:“那个傻子的侧妃。” 张慧心心中一惊,随后下跪:“奴家参见夫人!”虽然慧王是个傻子,但到底还是王爷,平民见了慧王侧妃也是要下跪行礼的,更何况她现在是贱籍。 温霜雪再次扶起张慧心:“起来吧,我既然蒙面前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不需多礼。” 张慧心瑟缩了一下,低声道:“奴家身子脏,夫人莫要这样。” 温霜雪捏着张慧心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与温霜雪对视,郑重道:“你不脏,那些把你送到这儿的人才脏。一个女人的贞洁不在她的身子,而在她的心!” 张慧心别过头,颤抖道:“能吗?” 温霜雪道:“能!你从这里出去后就与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只要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是谁。若你此生幸甚,遇见了一个爱你到骨子里的男人,即使你曾是官妓那又如何,在爱你的人眼中你谁也不是,你只是张慧心!但你若一直郁郁于此,即使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自己便为此生定了性,再也不会有解脱之日。” 张慧心如遭雷击,踉跄的退了几步,眼中却再也不是一团死灰,渐渐的泛出丝生气。 “我只是张慧心吗?”张慧心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被温霜雪的话渐渐的抚平了一些,紧紧的握着那除附书,握着她的新生。 张慧心原本也是官家小姐,想通了关节便恢复了些往日的聪慧:“恩公,我张家女眷十七口尽在教坊司,你可有办法救她们?” 温霜雪摇头:“我无权无势,仅能救你一人。” “是吗?”张慧心坚定的看着温霜雪,“慧心还有一事相求,恩公能否告诉慧心家父为何会被处斩!” 温霜雪皱眉:“人都死了,不需多问!” 张慧心嘶声道:“不!慧心一定要知道家父为何会死,为何我张家会落到如此地步!不然慧心死不瞑目!” 温霜雪看着她,她看到了张慧心眼中的固执,此时她已经知道,如果她不告诉张慧心,张慧心也会用别的方法打探。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她来讲,这样也免得张慧心冒那许多风险。 “张大人是太子的人。”温霜雪道。 “那又如何?”张慧心不明白。 温霜雪道:“圣上给各皇子下过禁令,不许结交大臣,不许染指军事。圣上想废太子,却一直找不到由头,所以你父之死只是圣上在减除太子羽翼罢了。” 张慧心震惊的看着温霜雪,喃喃道:“所以,我父亲的死只是因为圣上的一句话,只是因为圣上猜忌太子吗?” 温霜雪知道这很残忍,但这确实是最根本的事实。沙洲丢了算什么事,张德江作战骁勇,只要重整旗鼓再夺回来就是,反正北昭又不是第一次丢城池,也没见谁因为战事不利就被处斩。所以沙洲之陷只是个由头,圣上只不过是借这个由头砍下太子在军中的手而已。 张慧心字字泣血:“昏君!昏君!” 温霜雪伸出手指抵住了张慧心的唇:“慎言!” 张慧心泪如雨下:“我张家几十条人命,只因为如此就为奴为妓,慧心恨啊,慧心真的恨啊!” 温霜雪重重的叹了口气:“还好你从今后就自由了,不必再过这样的日子。” 张慧心目中含泪,紧紧的盯着温霜雪:“恩公,惠心想要报仇!” 温霜雪皱眉:“报仇?找谁报?” “圣上!”张慧心咬牙。 温霜雪脸色沉了下来,低喝道:“你疯了!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找他报仇!皇宫之内高手众多,你连进都进不去!” 张慧心恨声道:“那我就等,一年不行就等十年,十年不行就等二十年!等他出宫巡视,我就杀了他!” 温霜雪劝道:“这根本不可能,你还是离开京城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张慧心怒道:“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为父报仇枉为人子!” 温霜雪道:“可你没机会的!” 张慧心道:“会有的,反正我的身子已经脏了,我就在此处结交大臣,总有一天我会见到圣上!” 张慧心看向温霜雪:“慧王想当太子吗?我可以从其他大臣处打探消息告诉恩公,以此来报答恩公……” 张慧心的话没说完,猛然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随后歉然道:“抱歉,我忘记了,慧王是个傻子。” 温霜雪心疼的看着张慧心:“何必呢?值得吗?” 张慧心坚定道:“那是我父亲,值得!” 温霜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依然一片凌厉:“你若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你,从今后你若打探出任何消息都可禀报于我!” 温霜雪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张慧心:“这里是二百两,去找鸨母换个不用卖身的行当。此后你的一应用度开销我尽皆供给,若想见我,就差人去东大街信义镖局送信!” 温霜雪看着震惊的张慧心:“除附书你留着,若哪日不想做了可自行离去,我不会怪你,但你若把我的事露了风声,就别怪我无情!” 张慧心喃喃道:“恩公,慧王不是个傻子吗?你要这消息有何用处?” 温霜雪道:“你不必问,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 张慧心道:“恩公能帮我报仇吗?” 温霜雪道:“要很久。” 张慧心道:“恩公背后是太子吗?” 温霜雪摇头:“不是。” 张慧心再次跪在地上,坚定道:“张慧心誓死追随恩公,以报恩公大恩!” 温霜雪第三次扶起她:“从今后不必叫我恩公,可叫我霜雪。” 张慧心摇头:“直呼恩公名讳,那如何使得!” 温霜雪道:“你若不愿,就叫我东家。” 张慧心盈盈下拜:“张慧心见过东家!” 第六十四章 礼物 温谦之出礼部没看到温霜雪,得知她竟带着梅香先一步跑了,并且送完除附书直接回王府,不禁气结。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追到王府去骂她,君臣有别,做臣子的怎么能骂君主呢。只能等到温霜雪下次回家省亲,只是他温家大小姐时再好好跟她算账! 张慧心的结局确实让温霜雪没想到,起初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谁能想到到头来却给自己在教坊司插了名暗桩。温霜雪寻到梅香一起回王府,不禁感叹无心插柳柳成荫。若这柳让温谦之插了,只怕现下在树荫下乘凉的就不是她温霜雪而是太子了。 “小姐,你的印刻好了。”梅香把印奉给温霜雪。 温霜雪拿过看了看,只见与她在大元江湖厮混时用的相同。 “小姐,您要这么多香料药石做什么?”梅香扒拉着镖师们送来的材料,奇怪的问道。 温霜雪把香料药材挑出,用口袋装了递给梅香,随后竟当着梅香的面把那金石拿布包了,反转剑柄,内力微吐嘭嘭嘭砸个粉碎,然后又把那石粉也递给梅香。 “香料药材捣碎成泥,和入石粉,三分甘露茶籽油,五分朱砂,制成印泥。” 梅香皱眉:“何须如此麻烦,文房铺中有上好的印泥呢!” 温霜雪摸了摸梅香的头,又写了一份与制印泥的材料递给梅香。 “背熟它,此后我的印泥如何制成除了我只有你一人知晓。往后诸多要命的事都要从你手中经过,梅香,你不要负我。” 梅香虽听不懂温霜雪何意,但她隐隐觉得温霜雪托付她是似乎是件大事,于是重重点头,当着温霜雪的面背熟,那张清单也被温霜雪就着烛火烧掉。 梅香自去调印泥,不过半日便成,呈给温霜雪。 温霜雪打开印盒,只觉异香扑鼻,目中不禁露出几分怀念,这味道也是多日没有闻过了。 “秦朗!”温霜雪叫了一声。 “东家!”秦朗进门拱手抱拳。 温霜雪在印上用剑劈了几处缺口,沾了印泥盖了三章白纸。 “一张送去给爷,一张你等传阅,一张送去夏州会仙楼。从今后见此印才是我的命令。” 秦朗接过,只觉异香扑面。这是他从未闻过的香味,不同于寻常用的熏香,冷冽锋利。秦朗心中明白,这印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人都能仿制,但这印泥的方子只怕只有温霜雪一人知晓。 秦朗把盖有温霜雪印的三张纸按照温霜雪的命令分发各处,秦秋寒的书桌上也摆了一张。 “异香迎面,绕梁半月而不散,好手段啊。”秦秋寒微微阖眼,眼尾愈加红艳,“温霜雪,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四海镖局王总镖头许诺三日内把五万两白银送入信义镖局,第三日果然送了过来,只是随同他前来的还有兴隆镖局的张总镖头和会友镖局的李总镖头。 温霜雪合上三家的拜帖,对梅香伸手一引:“请三位镖头正堂落座!” 秦朗道:“东家,这三人联袂而来恐怕来者不善!” 温霜雪冷笑:“你与林见随我同去,让纪云在堂外候着,若当真无法收拾,就让他去找曹熊弩。” 温霜雪见秦朗眉头紧皱,便宽慰道:“放心,他们此来最多是探探我们的虚实,断然不会轻启争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还能堂而皇之的灭人家的门,云歌府尹为了他的顶子,也得拼死来救!” 香风传来,三大镖局镖头皆侧目看去,只见是一位女子带着小婢及两位镖师进入正堂。 三人之中只有王总镖头是见过温霜雪的,是以另外两人在看见温霜雪的第一眼就露出迷醉之色。如此绝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轻易寻得。 只是二人都是老江湖,在恍惚了一瞬之后眼神就变得清明,并且隐隐露出几分骇然。这不过二八之年的丫头片子竟生的这么妖艳,还好没练什么魅惑的邪功,不然堂上的几人恐怕都要被她摄去心智,言听计从。 温霜雪掀衣摆坐在主位,伸手一引,示意林见坐在主位的另一侧,梅香和秦朗分立二人身后,如此安排倒也显得信义镖局声势威武。 温霜雪微微一笑:“三位总镖头今日联袂而来,可否准备了在下要的东西?” 王总镖头由打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手边的方桌上:“温姑娘要的东西在下兄弟几人准备好了,只是能不能拿的到,还要看温姑娘自己了。” 林见眉头一拧:“你们几人难道还想赖账不成?” 张总镖头摇头:“非也,只是有几件事想请教姑娘。” 林见还要再说,温霜雪一压左手:“请讲!” 张总镖头的道:“此前我等与姑娘有些误会,今日也带了足够的诚意向姑娘赔罪。” 张总镖头拱手:“不知姑娘未开镖局之前是哪条线上的,江湖名号能否赐下来,让我等也好知道冲撞了哪尊大佛?” 温霜雪道:“张总镖头言重,在下未开镖局之前只不过山野村姑,谈不上什么名号。现如今虽有了自己的商号,但也未曾在江湖上闯出过什么名堂。” 王总镖头冷哼:“姑娘这话就过于自谦了吧,能杀了全同甫,这等功夫在江湖上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张、李二位镖头听到这话脸色也十分难看,那日王总镖头把他们叫来议事时同他们说了这件事,三家镖局也派人去白马赌坊打听过事情的原委,但白马赌坊传来的消息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传闻有一二八女子,自称万业行温霜雪,砸了白马赌坊内离人间的招牌,杀了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全同甫,逼着离人间交出了主顾的信息。 这条消息自那日温霜雪离开后就好似长了翅膀似的传出了老远,离人间纵横江湖数十年很少有人让他们吃过这么大的亏。更有传闻离人间已经派出了第一杀手来京,为了就是杀了温霜雪找回丢失的脸面! 三大镖局的镖头听到下人的回报一时间尽皆沉默,离人间杀手功夫是高,但却不是高到连三大镖局的总镖头也无法匹敌的地步。他们所担心的是,温霜雪既然能杀的了离人间排名第五的杀手,就证明即使三大镖局的总镖头出手也不敢说一定能把她格杀。若是三人贸然出手,万一不能格杀,日后就会平添一个大敌。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温霜雪有意和谈把先他们顾杀手灭杀信义镖局的事先褶过去,来日方长,往后总能找到机会再找回场子。况且温霜雪在白马镖局闹了这么一场,离人间绝对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让离人间去做,毕竟离人间的第一杀手可不是这五万两银子就能请的动的。 三大镖局的总镖头们过了心里这道坎,接下来探听消息的重点就从怎么杀温霜雪变成了温霜雪到底是谁。 但更然他们惊讶的是,依他们探听到的消息,这个温霜雪就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在信义镖局开立之前江湖上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名号。即使是现在,即使是温霜雪挑了离人间在京城的场子之后,江湖上对她的称呼也只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万业行温霜雪’。 是以三大镖局今日联袂而来,希望能从温霜雪口中探出一丝风声,如此也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温霜雪抬眼看向王总镖头:“我能杀的了全同甫,只能证明他学艺不精。” “嘶!”在场众人全都倒抽了口冷气,温霜雪居然敢说全同甫学艺不精,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但话说回来,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只会让人笑掉大牙,毕竟没有人敢小看离人间。但从温霜雪口中说出,却让人愈加感觉她深不可测,毕竟当日那么多人看着,全同甫确实死在她的剑下! 李总镖头轻咳一声,结束了他们的试探:“姑娘,五万两白银尽在此处,姑娘从离人间拿来的东西是否可以交还我等?”既然试探不出什么消息,还不如顾及眼下来点实际的。 温霜雪伸出两根手指招了招,秦朗从林见背后出来,单膝跪在温霜雪面前。 “叫邓先生来,看看三大镖局为咱们准备的‘礼物’。” 第六十五章 试探 邓赫被秦朗叫来的时候脑袋里仍然好似一盆浆糊,东家在江湖第二大杀手组织的老巢之中杀了排名第五的杀手,逼着他们交出了三大镖局买凶杀人的证据,逼着三大镖局送来了五万两白银赔罪! 邓赫以前在家乡酒楼里做账房的时候也见过几个江湖豪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谈论着江湖上各种传说,让邓赫听的好似听神话故事似的。自他来到京城入职信义镖局之后心中是有过准备的,比起酒楼,镖局行的江湖气要浓上千万倍,每一位镖师都是行走江湖的人物,端的是江湖的饭,喝的是江湖的号。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那些跟神话似的故事现如今竟然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的身旁,而故事的主角竟然是他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东家。 三大镖局是什么地方?那是在云歌城执大大小小五十多家镖局牛耳的存在!现如今居然低声下气的给他们这个小镖局赔礼,邓赫觉得他一定是在做梦。 “东家!”秦朗带着邓赫来到正堂,低头等待温霜雪的命令。 温霜雪指着王总镖头手边方桌上的第一叠银票:“邓先生,五万两白银,请您过过眼。” 邓赫呐呐的向那处看去,走到面前就要伸手。 “慢着!”王总镖头的大手压着那叠银票,“离人间的契约呢?”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手边。 王总镖头眼中神色变换,最后还是拿开了手。 邓赫拿起银票仔细点头,最后看向温霜雪:“东家,五万两一文不少。” 温霜雪点头,夹着离人间的契约往王总镖头身前一送,众人就看见那张薄薄的纸跟长翅膀似的自己飞到了王总镖头面前,被王总镖头抄在了手中。 王、张、李三位总镖头瞳孔一缩,心中发沉。温霜雪露的这一手不可谓不漂亮,果然深不可测! 要知道把一锭银子用内力掷出去不是难事,因为银子沉重,即使是惯性也能让它飞出老远。但纸张不一样,就那张薄薄的纸,重量不过一两毫,所附内力过大会让纸张碎裂,所附内力过小会让纸张无法送出。而温霜雪却精确的控制了她的内力,让那张纸不偏不倚的送了出去。单看这控制内力的功夫,在江湖上已然算是高手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王总镖头一抱拳,当先离开。 待三人走后,温霜雪端起茶杯惬意的喝了一口,林见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邓赫手中的银票,而邓赫则无措的看着温霜雪。 “东家,这银票……”邓赫迟疑的问道。 温霜雪放下茶盏:“林见,你觉不觉得咱们镖局这院子小了些,镖师也不算很多。” 林见看见银子又听了温霜雪的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声答道:“觉得,当然觉得!” 温霜雪道:“你去寻一处好地方,把镖局搬过去,再招几个镖师,跑跑那些往常没有人手接的镖。” “好嘞!”林见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秦朗,去寻一处地方,在云歌也开一家‘会仙楼’,若是有拿不准的就问邓先生,他原是酒楼的账房,精于此道。另外,让裴浩送几个信得过的人,来云歌会仙楼管事。”温霜雪顿了一下,“去打听一下云歌是否有从宫里告老的御厨,若是有就把他寻来掌勺,咱们有了这五万两,付得起御厨的月钱!” 秦朗不解道:“东家,为何如此麻烦?” 温霜雪目中一片锋利:“因为只有最好的酒楼有钱的客人才最多,得到的消息也会很多。” 温霜雪把梅香拉身前:“买几个丫鬟把这里收拾一下,从今后,咱们不回府时就住在这里。” 秦朗道:“东家,丫鬟就别买了,这里还是由我们伺候吧。” 温霜雪想了一瞬,然后点头,越少人知道她的底细秦秋寒就越安全。 十一月初一,杨晗亲自进了温霜雪在东大街的宅子请温霜雪回去。秦延昌的十四弟宝亲王到了慧王府,点名要见温霜雪。 温霜雪带着梅香随杨晗回去,奇怪的问道:“王妃尚在府中,为何要见我?” 杨晗也是摸不着头脑:“属下不知。” 梅香伺候着温霜雪换了衣服,急匆匆与她赶至正堂。 赵迎春站在正堂外迎住了她,对坐在首位的一位四十上下容貌敦厚的男子偏了偏头:“这就是宝亲王,夫人进去称十四叔便可。十四王爷多年来对王爷多有照拂,不必太过提防。” 温霜雪低声问道:“宝亲王知道爷的事吗?” 赵迎春摇头:“不知。” “知道了。”温霜雪迈步进门,在主位前五步之外站定,盈盈下拜,“霜雪见过十四叔。” 十四王爷打量着温霜雪,柔声道:“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温霜雪闻言站起,而后坐在秦秋寒下手处张莹莹身旁。 十四王爷目露赞赏:“不愧是温尚书的千金,那日在圣上的寿宴上见过你一面,是个能撑得住事的!” 温霜雪低头道:“十四叔谬赞。” 张莹莹心中微微失落,她嫁来王府这么多年,见过十四王爷这么多次,十四王爷从没有这样夸奖过她。 但她身为王爷正妃仍是要顾及仪态,示意也夸赞道:“妹妹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自然是极好的。” 温霜雪道:“全赖王妃提点。” 十四王爷点了点头,不骄不躁,不用娘家的身份仗势凌人,温家教出了一个好姑娘! 秦秋寒冷眼看着温霜雪应对,心中不禁冷笑。十四叔小看了温霜雪,温霜雪哪里是能撑得住事,就是十个张莹莹绑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王爷!十四王爷!烨王爷来了!”秦秋寒眼睛猛的一睁,眼尾红色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自那日他遭受袭杀温霜雪探到杀手进了烨王府后秦秋阳一直安静的很,没有半点动作,今日怎的突然来的慧王府,不知是否为那日行刺的事情前来。 十四王爷看了眼身旁发呆的秦秋寒,暗自叹了口气:“请!” 十四王爷的话音刚落,秦秋阳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了进来。 “五哥!七弟来看你了!” 十四王爷皱了眉头,按礼说有客拜访也该经主家同意后方才能进门,怎么看秦秋阳的意思,是不等慧王府下人通报便自己闯门进来。就好像这慧王府是他自己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温霜雪也蹙了眉头,这秦秋阳未免也太张狂了! “呦,十四叔也在!秋阳给您见礼!”秦秋寒一步迈进正堂,抬头竟见十四王爷也在,于是便脸上带笑对十四王爷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秦秋阳扫了眼在座的几人,毫不客气的在十四王爷下手处落座,目光最后落在秦秋寒身上,似乎秦秋寒脸上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跟着秦秋阳一同进来的有一位侍卫,此时浑身内力缓缓散出,不停试探几人的深浅。 温霜雪双目一凝,心中顿时明白秦秋阳此来所谓何事。一定是那日的行刺连个浪花都没翻出来,秦秋阳心中不安来试探慧王府的深浅! 第六十六章 侍卫 秦秋阳的眼神挨个扫过正堂的几人,尤其是在看见秦秋寒毫发未伤之后在他身上停了一瞬。随后他的眼神又落在张莹莹和温霜雪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也极快的移开了。 “老七,你今天过来所为何事?”十四王爷问道。 秦秋阳笑道:“亚岁将至,父皇按例前往天盛山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十四王爷点头:“不错!” 秦秋阳道:“按祖制,皇室宗亲都要随圣上前去,本王今日来五哥府上,只是想看看祭天之事五哥是否准备妥当,上下是否打点清楚,仆人侍卫带了几个,是否需要烨王府侍卫的护卫。” 十四王爷迟疑了一下,看向张莹莹:“这……” 张莹莹也是一愣,紧接着看向赵迎春。 赵迎春躬身道:“回禀烨王爷,慧王府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多谢王爷挂心。” 秦秋阳笑道:“妥当?依本王看,慧王府上防御空虚,恐怕难以保证五哥的安全吧?此去天盛山路途遥远,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就算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秦秋阳看向秦秋寒:“五哥,还是让七弟派人保护你,不然若是有个万一,七弟可是伤心的很呢!” 温霜雪暗自冷笑,秦秋阳若是会伤心猪都会上树了!这会儿装的人模狗样,前些日子派人来慧王府行刺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伤心呢! 秦秋寒的手指伸进茶盏里搅动,自顾自的玩的开心。只是听了秦秋阳的话心中也的冷笑不止,他这个好弟弟说起话来冠冕堂皇,只是背地里却是人面兽心! 秦秋寒给温霜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想办法把秦秋阳挡回去。张莹莹一届弱女子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朝堂斗争,但温霜雪不同,从她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价值来看,温谦之似乎是仔细培养过,比手段比张莹莹要强上无数倍。 温霜雪看懂了秦秋寒递给她的眼色,缓缓道:“多谢烨王爷美意,只是祭天之时王爷会随皇家卫队出行,届时由飞星营护送,又有东林校尉暗中保护,想来也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家王爷精神异于常人,若是离圣上太近恐怕冲撞了圣驾,烨王爷勇武,圣上出宫必会亲近圣驾,顺应人子之道护卫左右,是以比我们更需要府中侍卫。所还请烨王爷以大局为重,不必为了我等煞费苦心,我等担当不起,受之有愧!” 温霜雪这番话说的确实漂亮,进退有度,冠冕堂皇,劝秦秋阳以秦延昌的安危为重,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来。此时若是秦秋阳一意孤行,势必会陷于弃君弃父的境地。 秦秋阳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温霜雪身上,只是这次并未向前次那样一扫而过,而是带着犀利和审视。 秦秋阳冷声道:“温尚书的千金果然伶牙俐齿,放在慧王府中确实可惜!” 温霜雪恭顺的低头:“烨王爷慎言,霜雪嫁与王爷乃是圣上赐婚,佳偶‘天’成,何来可惜?” “不过王府的侍妾,安敢教训王爷?”秦秋阳背后的侍卫猛然喝道。 温霜雪目中精光一闪,冷声道:“主人家谈事哪有奴才插嘴的道理!这里是慧王府,不是烨王府,如此做派不怕让世人嘲笑烨王爷御下无方吗?” “你……” 秦秋阳的侍卫还要再说,温霜雪却截住了他的话:“我观你方才一进正堂便四下扫视,甚至连十四王爷和慧王都不放在眼中,难道你们家王爷没教过你‘仰面弑君有意刺王杀驾’吗?好在十四王爷和慧王仁德,不计较这些虚礼。若是到了圣上面前还是这样,必定会为你家王爷惹祸上身!” 秦秋阳眉头一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温霜雪只觉得随着秦秋阳的动作,他身后的侍卫浑身气势暴涨,内力汹涌而出,直冲着她过来。 温霜雪眉头一蹙,运转内力瞬间化解,但她却在下一刻想到了什么,内力鼓荡,生生的逼了一口血出来。 “夫人!” “快去请大夫!” “小姐,你怎么了!” 正堂之中伺候的丫鬟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梅香惊叫出声扶住了身子瘫软的温霜雪。 秦秋阳冷眼看着温霜雪:“温夫人,身体不好就不要在此处会客了,还是回内宅安心养病才是!” 秦秋寒见温霜雪口喷鲜血也是一惊,心中明白定然是秦秋阳在捣鬼,但碍于人多眼杂也不好表示。 秦秋阳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向十四王爷拱手道:“原本是打算来看看五哥的,没想到却被一个妇人教导了一番,秋阳实在惭愧,今日就先告辞了。改日定当上门给十四叔请安!”说完带着侍卫转身就走。 “欺人太甚!”十四王爷不满秦秋阳对秦秋寒的态度,也是怒声喝骂。 十四王爷叫了一声:“赵公公!” “奴婢在!”赵迎春跪在十四王爷身前。 “今日闹成这样本王爷不多留了,照顾好王爷,本王改日再来!”十四王爷见温霜雪脸色煞白,唇边尤有血迹,沉吟了一下道,“若是大夫开出了什么稀罕药材,尽管来找本王!好不容易慧王府有个能撑事的,可别病死了!” 赵迎春低头应到:“喏!” 张莹莹看了眼十四王爷,又看了眼靠在丫鬟身上的温霜雪,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在王府尽心尽力照顾了秦秋寒四年,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刚入府只不过说了几句话的侧妃。 张莹莹暗自神伤,她父亲官职低微,嫁给秦秋寒不是她能自己选择的也是被圣上赐下的。这慧王府虽然明面上是王府,可因着王府里的这个傻王爷实际上就是一个精致的牢笼! 原以为她进了牢笼之中能衣食无忧受人尊崇,可谁想到这笼中竟半途被圣上塞进来一只比她光耀百倍的金丝雀,以至于所有看向这牢笼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那只金丝雀上,再也不会分给她分毫。 十四王爷走后,张莹莹向秦秋寒告了罪也退了出去。 赵迎春向秦秋寒请罪,招来杨晗抱起温霜雪送回寒霜院。 秦秋寒忧虑温霜雪的伤势,也作痴傻状跟在杨晗身后一同去了寒霜院。 府外之事在温霜雪的操持下刚刚起势,温霜雪可别被人不明不白的给弄死了。她死了没关系,府外之事再换个人打理不一定有温霜雪的手段,着实麻烦。 温霜雪气若游丝的被杨晗放在床榻之上,强撑着嘱咐梅香去院外候着大夫。 梅香此时仿佛又看到了温霜雪大婚前喝药的样子,心疼的落下泪来。 “小姐,梅香在这里陪你!”梅香哭花了小脸。 “不必……有王爷和赵公公在……你放心……”温霜雪声音很低,似乎快要上不来气,“去院外候着大夫……王府广阔……免得……他走错了路……” 梅香重重的点头,转身一直迎到了府外大门处。 秦秋寒皱眉看着温霜雪,眼尾薄红浅淡,一双眼睛水光流转,似乎是真的在担心温霜雪的病。 梅香离去后温霜雪见屋中只剩下秦秋寒、赵迎春、杨晗三人,突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了。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白了,若不是嘴角的鲜血很难让人联想到面前这个红光满面的人刚才还在正堂呕了口血出来。 “你……”秦秋寒一惊,漂亮的眼中罕见的露出几分茫然。 杨晗也是吃惊的看着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温霜雪,分明不能理解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迎春也是一愣,但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习武之人尤其是到了温霜雪这种境界,通常能自如的控制自身的气息,别说装出病态,若是学了龟息之法,连死人都能装的出来。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目中闪过一丝寒光:“烨王爷带来的那个侍卫,就是那日夜袭慧王府的人!” 第六十七章 落水 “什么夜袭慧王府?”杨晗奇怪道。 温霜雪瞥了他一眼:“杨统领,若是没有我,王爷一月之前已经命丧黄泉了!” “啊呀!”杨晗双手一抖,紧接着立刻跪在秦秋寒脚边,万分惶恐,“属下护卫不利,请王爷治罪!” 秦秋寒把杨晗掺起来,柔声道:“不怪你,那两位刺客武功高超,阿翁离的远些,连他也未曾察觉呢。” “夫人怎知那人是夜袭慧王府的刺客?”赵迎春问道。 温霜雪指尖沾了嘴角的血:“就凭这个!” 秦秋寒道:“此话怎讲?” 温霜雪冷笑道:“你以为我是怎么吐的血?是烨王爷让那人以内力伤我!那人的内力我一探便知与那日夜袭的刺客相同!” “我若不做受伤的姿态,必定会引起他们怀疑!毕竟那日你是在寒霜院内遇袭,而击退他们的蒙面女人又是从寒霜院内冲出。霜寒院内只有我等主仆,他们自然怀疑蒙面人的身份定要试上一试。试问,若不是与你亲近之人,怎会能进的了王府女眷的内宅!我若今日露出一点破绽,明日满京城都会知道慧王府的侧妃会武。到了那时,只怕来慧王府打探虚实的就不止是秦秋阳一个了!” 秦秋寒赞赏的看着温霜雪:“做的不错!血也吐了,大夫也请了,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侧妃只是个寻常的大家闺秀,定不会把你与那日救我的人联系在一起!待会大夫来了我让阿翁使些银子让他闭嘴,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不!”温霜雪否定道,“让他来诊脉!只有让大夫亲诊我身受重伤,如此才能把戏做的漂亮!” 秦秋寒皱眉:“可我看你这样子,分明不像是身受重伤!” 温霜雪内力一转,脸色再次煞白:“现在已经是了!” 秦秋寒点头:“既然你已经想好稳妥之策,那就按你的办吧!” 温霜雪再次躺回床上:“今日之事你们可要管好嘴巴,免得我煞费苦心做的这场戏最后却变成了一场闹剧,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过不多时,梅香急急的引着大夫进来给温霜雪诊脉。 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在梅香担心的目光中缓缓道:“气血凝滞,经脉不通,血气妄行,伤及脾胃!” 老大夫写了个方子交给梅香:“以此药方一日三次,五日之后老朽再来复诊。若夫人五日内有何不适,姑娘一定要尽快告知,切记!” 梅香郑重的点头,把温霜雪的药方贴肉收好。 赵迎春吩咐道:“杨晗,送大夫离开!梅香,你去抓药吧。” “喏!”二人应了一声,各自离开。 赵迎春问道:“依夫人之见,烨王爷的侍卫功夫如何?” 温霜雪道:“还算过的去,但他今日未尽全力,是以我‘伤’的也不算重。” 赵迎春道:“既然如此,夫人的病就得在亚岁之前尽快痊愈,王爷随圣上祭天之时还要仰仗夫人护卫!” 温霜雪不解道:“祭天之时有飞星营护卫,与我何干?” 赵迎春道:“夫人莫不是忘了王爷在府中遇刺?” 温霜雪眉头紧蹙:“这也是我最不明白的一点,秦秋阳为何要杀你?” 秦秋寒瞥了她一眼,有心不答,但一想到往后说不定还要仰仗她,于是问道:“我若死了,对谁最有利?” 温霜雪一愣:“对谁?” 秦秋寒心中奇怪,温霜雪往日万分精明,连头发丝拔下来都是真空的,今日怎的这么愚钝,如此简单的事都答不上来。 “秦秋碧。”秦秋寒解释道。 “你是个傻子,又不能与你二哥挣江山,你死了与你二哥何干?”温霜雪还是不明白。 秦秋寒眼尾红色愈加艳丽:“因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再嫁。秦秋碧在你未出阁之时曾有意娶你为妃,只是温尚书身为太子的心腹为了避嫌并未同意,秦秋碧当时为了迎取天机营统领的千金也未再坚持。若我现下死了,你就成了寡妇,不说好不好再嫁,至少不能嫁入皇家及三品以上官职人家做正妻。但对于秦秋碧来说这恰恰是个好机会,给你一个做他侧妃锦衣玉食的路让你走,温家必定感恩戴德。毕竟即使是王府的侧妃,身份地位也不可与四品之下官员的正妻同日而语,所以他必会重提此事上报天听请求圣上赐婚。无论圣上允或不允,太子都会对温尚书起疑,怀疑温尚书与秦秋碧暗通曲款,否则秦秋碧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温府提亲?若是允了自然会更好,温尚书成了秦秋碧的老丈人,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从此后都必须绑在秦秋碧的战车上助他挣位,如此就能断太子一臂,同时也给太子树了大敌。秦秋阳比我想像的聪明,这一石二鸟的计划着实精妙!” “嘶。”温霜雪倒抽一口凉气,她从不知道原来未嫁与秦秋寒之前她和秦秋碧还有这样一档子事! “你还是活着好,我可不想变成一个用来控制父亲的工具被人争来争去。”温霜雪拍着高耸的胸脯,“挣位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方才安心。” 因着要装病闭门不出,外面的事也步入了正轨,寻常事不需要温霜雪再管,所以她就安心在府中歇了一个月。每日除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那些根本没有用的药,剩下的时候多是秦秋寒出现在哪里她就出现在哪里。 好不容易有几日不用做事当然要看看美人,不然过了这个风头出府之后,又是几天才能见一面了。 都是在一个宅门里住的,霜寒院有任何风吹草动很难瞒得过莹香院,更何况温霜雪也没想瞒着。于是莹香院上下渐渐开始流传出这样一个传言:温夫人整天粘着王爷是想要与王妃争宠。 张莹莹听了这传言没有半点反应,但心中还是十分失落难过甚至焦急。温霜雪未进府之前她是这府上绝对的女主人,秦秋寒又是个傻子,府中之事无论什么都是她说了算了。但温霜雪进门之后她的境况就有了显着的变化,甚至最近几日,连十四王爷都夸赞温霜雪贤淑,话里话外隐隐有让温霜雪主事的意思,这种落差让张莹莹心中好不难过。 秦秋寒躺在地上枕着手,赵迎春立在一旁,温霜雪拢袖坐在长廊上看他。 秦秋寒心中暗生疑惑,眼尾挑着红,不知温霜雪整日跟着他究竟是何意。 梅香寻来这处喊温霜雪回去用午食,见秦秋寒大刺刺的躺在地上不禁皱了眉头,心道这傻王爷傻的还真彻底,半点没有王爷的仪态。 温霜雪理了衣裳,对赵迎春点头,带着梅香回寒霜院去了。 鱼塘旁,张莹莹正坐在拿那处叹气。 她低着头,玩弄着腰间系着的玉佩。这玉佩刻着双鱼互相搅缠,是她大婚时宫中赐下的物件。 张莹莹拿手一拨,那玉佩不知怎的竟掉了下来,落入塘中。张莹莹心下焦急伸手去捞,一个没站稳竟连人也跌了进去。 塘中的鱼受惊极快的散开,而后又在周围围观张莹莹落水,好似在疑惑这只同类怎的生的这么巨大,好生吓人。 “快来人啊!” “王妃落水了!” “救命啊!” 张莹莹身旁的侍女大声呼喊,周围的侍卫家丁闻声都向这处跑来。 张莹莹在冰冷的池水中奋力挣扎,但因为不识水性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突然一道人影从一旁极快的冲出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扎到张莹莹身边,从张莹莹腋下抄着她,两条腿扑腾着游向岸边。 “小姐!天寒水冷,您快上来啊!”梅香见温霜雪下去了,吓的心都从嘴里蹦出来了,跪在塘边焦急的哭喊。 梅香担心的看着温霜雪,她分明看见温霜雪的嘴唇也冻的发紫。梅香不明白,两人只是回寒霜院路过而已,张莹莹落水自有侍卫去救,怎的温霜雪离的近些就不顾安危的跳了进去。 温霜雪抄着不断挣扎的张莹莹只觉得她身子越来越重,几乎要抱不动,于是银牙一咬内力由双掌吐出,震碎了张莹莹厚重的衣裳,只留中衣蔽体,这才又拖着她向前,由赶来救助的侍卫把张莹莹抱上了岸。 温霜雪被侍卫拉上来的时候梅香一把扑了过来,边哭边道:“小姐您怎么样?您没事吧?” 温霜雪推开梅香,见侍卫正按压张莹莹的胸脯让她吐出呛进去的水,这才放心。 “没事,我们回去。”温霜雪接过侍卫递来的斗篷,披在身上与梅香回了寒霜院。 第六十八章 药方 “王妃落水了?”秦秋寒猛的站起来,急声问道,“温霜雪是否在她身旁?” 赵迎春奇怪道:“王爷怎么知道?王妃落水时夫人正巧路过,是夫人跳入水中把王妃救上来的。” “她救上来的?”秦秋寒又坐了回去,眉头紧蹙。 不对!上一世分明不是这样! 上一世把张莹莹推下去的分明就是温霜雪,根本就不是张莹莹为了捞什么玉佩自己落的水! 秦秋寒目中寒意透骨,这一定又是温霜雪玩的把戏,只有杀了张莹莹,她才能掌握府中大权,如此无论接下来她想要干什么,就没有人再能管束的了她! 永平三十六年,十一月初七,朝廷开大朝会,连秦秋寒这样的傻子也被招进宫去站班。 秦延昌的目光扫过廷下众人,目光没有在秦秋寒身上做任何停留。 “亚岁将至,朕将携皇室宗亲及文武百官前往天盛山祭天,以求国泰民安。礼部已打点好一切,太史局奏请十一月初十移驾,朕已经准了。”秦延昌微笑道,“此去天盛山路途遥远,自云歌出去要十日方才到达,列位卿家可要做好准备。尤其是随列为一同赶赴天盛山朝廷敕封的诰命夫人,一定要去要妥当安顿,莫要耽误了祭天吉时。” “喏!”朝臣拜倒在地,口中唱喏。 秦秋寒被赵迎春接出宫,坐在轿子上掀开轿帘示意赵迎春上前:“告诉温霜雪,让她想个法子把张莹莹留在府中,她跟着去。若是张莹莹去了,按礼她是无法随驾的。” 赵迎春点头,自去知会温霜雪。 张莹莹自那日落了水又受了惊,这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身子不爽利。温霜雪跳下去之后也受了凉染了风寒,于是在赵迎春请大夫为二位王妃诊断之后,温霜雪的假药也变成了真药。只是她武功深厚,底子不错,小小风寒不出三日已然好了七七八八。 温霜雪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她只不过是下水把张莹莹给捞上来,梅香却被她吓到了整日的在耳边念叨数落,说的她脑仁发疼。是以赵迎春在院外朗声通报要见温霜雪时,温霜雪的整个眼睛都冒着希望的光芒。只要能让梅香闭嘴,就算是秦延昌来,温霜雪也能笑脸相迎。 “夫人身子可还安好?”赵迎春恭敬的问道。 “安好!安好……” “安好什么!若不是那日不管不顾的跳下去救王妃,哪能喝这么多苦药汤!这几日脸色一直都不好,鼻塞气滞,偶尔还咳嗽呢!”温霜雪的话还没说完,梅香便打断道。 赵迎春扫过面色僵硬的温霜雪,微微笑道:“夫人还是要静养。” 温霜雪轻咳一声,叉开了话题:“赵公公此来所谓何事?” 赵迎春又拜了一拜:“奴婢此来,是向王妃回禀,今日早朝王爷被召进宫内站班。” “王爷也去了?”梅香惊讶道。 温霜雪看了梅香一眼,示意她不要打断。 “圣上在朝上下旨,擢四品以上京官携诰命夫人随驾,一同去天盛山祭祖,王爷和王妃也是要去的。” 温霜雪眉头微蹙,支开了梅香让她去院外等候,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可是要我扮做丫鬟或侍卫一同前去?” 赵迎春微微摇头:“王妃那边奴婢昨日去探过,已经能下的来床了。王爷的意思是让夫人想个法子,把王妃留在京中。按礼制,无论身居何位官拜几品,祭天只能携一位诰命前去。正室在不携妾室,一品在不携二品。除非这位正室一品诰命实在无法前去,才会由受过朝廷册封的妾室代为前去。” 温霜雪点头,千年已过,北昭祭天的规矩与大元不同也在情理之中。千年前大元祭天没有这么多规矩,只需皇室前去即可,不需百官随同。 温霜雪摩挲着手指,突然道:“赵公公可知王妃所用的药方?” 赵迎春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瞬间明白了温霜雪的用意:“夫人还通医理?” 温霜雪摆摆手:“行走江湖免不得随身备些应急的药,粗通而已。” 赵迎春对温霜雪拱手:“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取王妃的药方!” 梅香见赵迎春来了没一刻就匆匆离去,迈步进门奇怪道:“赵公公怎的走的这么急?” 温霜雪道:“不必管他,有件事要说与你知。此次祭天,我们与王爷同去,这几日你打点好行装三天后启程。” “真的?”梅香高兴的跳起来,“小姐,王爷果然最喜欢你了!连这种事都让你去没有带王妃去呢!” 温霜雪示意梅香不要张扬:“并不是有意携我前去,只是王妃缠绵病榻,无法出行。” 两人说话间赵迎春又来了,递给温霜雪张莹莹的药方。 温霜雪看了两眼,在药方上加了一味黄连,又加了几钱苦杏仁,随后还给了赵迎春。 “照此方喝上一天,王妃恐怕就不能出行了。” 赵迎春仔细看了看,不放心道:“奴婢见过好几位大夫开的药方,黄连和苦杏仁都是治疗风寒的,夫人加这两味上去,恐怕不会得到王爷想要的结果吧?” 温霜雪平淡道:“药方的效果不但在于用药,还在于用量,多了少了都不行。只管拿去给王妃用,若是无效,我还有办法。” 赵迎春无奈的应了一声,吩咐人按此方煎药。 本来算计王妃的事就是见不得光的,若是找大夫来怕是要走露风声。为今之计只有相信温霜雪,死马当活马医,无论她这方子行与不行,都要试试。 赵迎春打定了主意,若是当真到了启程的那天张莹莹还是好好的,他就出手打伤张莹莹,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莹莹跟着秦秋寒前去。 但让赵迎春没想到的是,温霜雪的药房确实有效。张莹莹只喝了一天,第二日就头痛欲裂下不来床了。前些日子发了汗,原本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谁知半夜就又烧了起来,早晨喝了一次药也不见好,眼看着是不能随秦秋寒走了。 张莹莹看着来探病的秦秋寒心中凄苦,她握着秦秋寒的手,哑声道:“王爷,莹莹不能陪你去祭天了,路途遥远,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秦秋寒用力的点头,拉着张莹莹的手大声道:“等我回来再陪你玩!” 张莹莹苦笑着摇头,既然她不能去,那么只有温霜雪陪着秦秋寒去了。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由侧妃陪同出席,只怕从今后整个北昭都会知道慧王府里当家做主的是温霜雪不是张莹莹了。 第六十九章 仪仗 十一月初十,卯正。 青龙左卫一队军士甲胄俱全,当先奔出云歌南门,身背铜锣,十三响为一周,意为大小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 十二排骑军随后而至,弓箭大刀相隔排列,谓‘引驾十二重’。 引驾十二重后又有一队军士手持十二面大纛迎风飘扬,大纛上以金线绣着游龙做冲天之状。 大纛之后青龙左卫、朱雀左卫、白虎左卫、玄武左卫各有一队军士执青龙、朱雀、白虎四神旗,飞星营在后执十二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 四卫一营后则是礼部的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每辆车均由四匹马牵引,有驾士十四人、匠人一名。 车队后紧跟着三十三面黄幡,暗合诸天之数。 三十三面黄幡后则是三十三架圆盖马车,马车上端坐一百三十二名鼓乐手,每架马车上都放置了一面三丈高的牛皮大鼓和长角号,配以一张七弦琴一张秦筝,轮番演奏十二首圣乐,声势震天,大气磅礴,十里之内闻者无不心生肃穆。 三十三架马车后又有三十三架马车,每架马车上又各自端坐了些乐手,人数不一,或执横笛,或执竖萧,或执小鼓,或执中鸣金钲,配合前方三十三架马车演奏圣乐。 乐队后方则是手持刀弓的青龙左卫余下人马,其后是各家大人及其府上的亲兵家将。 武将骑马,文官坐车,人仰马嘶好不热闹。 臣子们的后方则是皇室宗亲,先是与秦延昌同辈的老王爷们及其家眷,其后则是成年封王或未封王的皇子们按长幼行在后方。 再后面,十二面孔雀扇,十二面小团扇、十二面方扇,六面黄麾,六面绛麾,六顶华盖则是太子秦秋羡的仪仗。 秦秋羡之后二十四面孔雀扇,二十四面小团扇、二十四面方扇,十二面黄麾,十二面绛麾,十二顶华盖才是秦延昌的仪仗。 秦延昌端坐在玉辂上由太仆卿石志行驾驭,前后数十位驾士簇拥,左右是白虎卫上将军弓瀚海朱雀卫上将军乌达敏护驾。宫中禁军西林校尉的大高手们紧随其后,东林校尉的暗探们也暗中随行。 秦延昌后又有二十四架马车,其上也是乐手,与前部三十三架马车所奏之乐相同。 秦延昌的方辇、小辇、腰辇、金辂、象辂、革辂、五副辂、耕根车、安车、四望车、羊车、属车、黄钺车、豹尾车等则在乐车之后。 玄武左卫分作四行横排,分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尾随豹尾车,作为掩后。白虎及朱雀左卫则也按礼制,持刀兵护卫在队伍的左翼和右翼。 云歌戍卫皇城的八营八卫被秦延昌带走了四营一卫,整个云歌今日好像都空下来了,街上再也见不到往日那般随处可见的不同所属的军士。大人们十出其七,下官们若要去衙门里办什么需要上官审批的要紧事,只怕要等上半个月才能见得到那些大人们的踪影。 温霜雪与秦秋寒同坐一辆车,她的剑由秦秋寒佩戴,赵迎春和杨晗坐在帘外亲自驭车,慧王府的侍卫们护卫左右。 秦秋寒今日穿了朝服,龙出九天,祥云百朵,金冠束发,皂靴覆足。脑后由金线搓成了两根绳子缀着两块红宝石,腰系四指宽暖玉带。眸若星辰,眼尾绯红,唇如蔻丹,肤如凝脂。 温霜雪的眼睛不住的往秦秋寒身上瞄,但每次都看了一眼又极快的收回去,往复多次就算秦秋寒真的是个傻子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更何况秦秋寒只是扮做傻子实际上连头发丝都是真空的聪明人。 “你看我做什么?”秦秋寒问道。 温霜雪脸色一僵,被戳破了小心思之后又羞又怒,轻咳一声怒道:“生的这般好看,看你两眼怎么了!” “你说谁生的好看!”秦秋寒的脸瞬间通红,他又一次被一个女人轻薄,实在是斯文扫地! 温霜雪叉着腰,理直气壮:“说你!你这皮相若是放在江湖上,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功夫这样差,少不得要被哪个女魔头抢去,做如意郎君!” 秦秋寒气的眼前发黑:“温霜雪!你给我闭嘴!” 温霜雪扬着头:“我才不要!若是我当年在江湖上见了你这等美人,也是要抢回去成亲的!只要有你在,就算是顶尖的武功秘籍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上一眼!” 秦秋寒泛红的眼尾都是生气的颜色:“温霜雪!温家都教了你什么!怎能说出如此污言秽语!” 温霜雪大声道:“什么污言秽语!我听赵公公说,虽然你精神痴傻,但幼时也是被要求在宫里读过书的。孟圣人没教过你吗?食色性也!难道圣人的话也是污言秽语?” 秦秋寒修长的手指握的咔咔作响,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论吵架他吵不过温霜雪,论引经据典,温霜雪虽然平日粗鄙,但也好像是读过几年书,遇见大事礼数俱全,往往能噎的他说不出来话。 秦秋寒挑开车帘,对赵迎春怒道:“阿翁!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赵迎春无奈道:“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夫人既然问起,奴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秦秋寒又看向杨晗:“杨晗!你进来与她同坐,我出去透透气!” 杨晗仍然目视前方,连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秦秋寒:“王爷,您可是个傻子,傻子怎么能驭车呢!” 赵迎春把秦秋寒推进车内,盖好车帘:“队伍庞大,人多眼杂,王爷还是小心些好!” 秦秋寒怒声骂道:“岂有此理!气死本王了!” 赵迎春和杨晗对视一眼,均是忍不住掩嘴偷笑。一路上这样的争吵车内的二人已发生了多次,但大多都已秦秋寒的失败告终。 论不讲理,论市井烟火,秦秋寒这生在帝王家的小王爷确实不是在江湖上厮混多年的温霜雪的对手。 温霜雪见秦秋寒确实气的脸色煞白,觉得有失美人颜色,心中顿觉不忍,扯了扯秦秋寒的袍袖小声道:“我跟你说件别的事。” 秦秋寒仍在气头上,扯过袍袖怒声道:“什么事!要说就说!不要拉拉扯扯!”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我是你的王妃,别说拉拉扯扯,就算是卿卿我我也没什么不妥的!” “你!” 温霜雪见秦秋寒又有双目泛白的趋势,赶紧服软道:“不说这些了,说件正经事!” “太子的手伸到了军中,张德江是太子的人!” 第七十章 车中密谈 “什么?”秦秋寒心中巨震,再也顾不得一刻钟之前还被温霜雪轻薄,立刻抓住了她的胳膊急声问道,“你如何知晓?” 温霜雪半垂着眼看着秦秋寒抓着她胳膊的手,平静道:“松开。” “什么?”秦秋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温霜雪在说什么。 温霜雪抬头看他,秦秋寒绝美的容貌晃了她的心神。 “你弄疼我了。”温霜雪做可怜状。 秦秋寒赶紧撒手,低声道:“抱歉。” 温霜雪笑着摇头,她总是喜欢看秦秋寒露出各种表情的。无论是生气还是温柔,只有这样才能冲淡他面对温霜雪时不经意露出的冷漠。 “那日我回家省亲,恰逢父亲去参加孔司空的寿宴。”温霜雪回忆。 秦秋寒蹙眉:“你父身为吏部尚书,朝廷重臣,掌文官升迁选调,三公寿宴邀请他去也不足为奇。” 温霜雪摇头,目中寒意大盛:“原本我也是这样想,但我父拿去的寿礼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场寿宴并没有这么简单。” 秦秋寒心中一紧:“是何寿礼?” 温霜雪凝重道:“一幅字,一幅我父亲手书写的字。” 秦秋寒转着手上的扳指:“温尚书的字确实得了柳体的精髓,但也不至于能在三公重臣的寿宴上做寿礼。” 温霜雪道:“所以我才说有问题!我温家虽不是富可敌国,可我父身为朝廷重臣,一件珍贵的寿礼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尤其是在三公重臣的寿宴之上,若是拿出这样轻慢的寿礼,岂不是让人戳着脊梁骨说我父不知礼数?” 温霜雪凝重道:“我父在官场沉浮多年,人情世故必是通达,否则也不会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但就是通达如我父,却执意要拿出这样一件寿礼去参加寿宴,你可知这代表了什么?” 秦秋寒双目一凝:“代表了你父根本就是匆忙之间备下了寿礼,代表了你父知道主人家并不会挑这件寿礼的礼数!” 温霜雪点头:“没错!你可否知晓,这场寿宴的主人为什么不会挑我父的礼数?” 秦秋寒已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代表,孔司空是太子的人!” 温霜雪竖起一根手指:“这只是其一。要知道,孔司空寿宴绝不可能只邀我父一人参加,而我父在寿宴拿出了这样的寿礼,即使孔司空不会挑礼,同样受邀的大人们也必会腹诽。但就是这样的场面,我父却毫无顾忌的拿着那幅字去了,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秦秋寒抿着薄唇,片刻后摇头:“我看不明白。” 温霜雪叹了口气,心中明白秦秋寒此时看不明白,必是因为装作痴傻之后秦延昌并不允许他参与朝政,所以一时间不能察觉那些大人们在背后玩弄的手段。温霜雪轻轻的握住了秦秋寒的手,她知道以秦秋寒的心智,只要看过一次其中的龌龊,必会洞察明了。她们的时间还长,她愿意做秦秋寒的引路人。 秦秋寒在温霜雪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忍不住汗毛倒竖,但他还是忍住了要抽回去的冲动。从温霜雪刚才的话中他已然明白此女的政治手腕远胜于他,他在短时间内不能与其为敌,甚至还要仰仗她。所以无论秦秋寒有多么厌恶温霜雪,他现在都要做出愿意与温霜雪修好的态度,如此才会让温霜雪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 “因为他知道,那些大人们也不会挑他的礼数。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挑他的礼数。”温霜雪目光如刀,“他们不是去贺寿的,而是太子党人假借贺寿之名举行的密会!”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如此明目张胆?” 温霜雪冷笑:“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那日我对你讲的,张德江在西市被开刀问斩!” 秦秋寒还是不能明白:“这其中有何关联?” 温霜雪道:“我一开始也不知二者有何关联,但我那日回家原本是有事要求我父。还记得曹熊弩吗?” 秦秋寒道:“云歌府的那个县尉?” 温霜雪点头:“不错,那日我去会他,原本是想与他交好,以图他日能打探云歌府的消息。但那日,他对我说了一件事,张德江被判斩首后,其三代以内的男丁发配献城为奴,女子入教坊司为妓。张德江的女儿不过二八,与我同岁,我原本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求我父亲救上一救。我开口前是做好了被回绝的准备的,毕竟张德江才被问斩不过两日,风头尚未过去,此女身份敏感,我父不一定会蹚这趟浑水。但我没想到,我才一开口,我父竟然同意了!” 秦秋寒眼神一沉:“能把官做到三品上的大人,绝不会因为妇人之仁就沾染腥臊去救一位犯官之女,如此必会引来圣上猜忌!” 温霜雪道:“不错,但如果他根本不怕圣上猜忌,或者说,他得到的利益远比圣上猜忌更大呢?” 秦秋寒惊道:“太子素来以仁德着称,温尚书是要通过此事为太子博得一个好名声收买人心!让太子党人知道,无论是谁出了事,太子都不会撒手不管,如此才能更让人死心塌地的为太子效劳!” 温霜雪赞赏道:“不错,正是此理!所以我猜他们密会一定是在说张德江的事,否则,我父不可能如此痛快的就答应下来。若张德江不是太子党人,我父更不可能冒着被圣上猜忌的风险去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弱女子。” 秦秋寒沉默了,看着温霜雪的眼神也有几分复杂,仅仅通过一幅字几句话就能推断出张德江是太子的人,智几近妖! 若这女人不是温霜雪该有多好,若这女人是别家大人的女儿,他必会以礼相待,相敬如宾。 但温霜雪如此,秦秋寒只会觉得愈加难以掌控。 秦秋寒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事目中以一片坚定。虽然不知道是何种缘由他能再活一世又不痴傻,但老天既然如此安排必会有这样安排的道理。他不能辜负这样的机会,他不能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温霜雪就是温霜雪,无论她这一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进的王府,都改变不了她日后必然会跟着梁中明谋反,惹下滔天大祸让温家和慧王府满门抄斩的结局。所以即使他欣赏温霜雪的才智,也必然要在温霜雪谋反之前置她与死地,如此他才能把慧王府从这场灾难中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秦秋寒目中寒光闪烁,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放任这柄利剑落在他的脖子上,他这辈子一定要把秦延昌从龙椅上扯下来,跪在他母妃面前,以告他母妃的在天之灵!上一世他没有能力为母妃报仇,这一世一定要做到! 第七十一章 魏州府 温霜雪见秦秋寒不答话,一位他还在想张德江的事,于是便宽慰道:“太子的手伸到军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德江能被圣上开刀问斩一定是因为圣上知道了张德江是太子的人,否则沙洲之失罪不至死!既然太子的手能伸到军中,那么其他皇子的手也可能伸到了军中。经此一事,圣上必会肃清其他皇子在军中的势力。虽然我们不能在朝会上站班,不知道这几日朝会上是何腥风血雨,但总的来说,这对我们是件好事。只要其他皇子的势力能被削弱,我们就离他们又近了一步。” 温霜雪问:“前些日你对我说,圣上必会让你去西北,依你所见,不知此事何日才会成行?我看北昭律,凡戍边的皇子虽不能掌兵,但按律还是允许派遣一位主事十名随从入营从军,做那有名无实的监军。我们与那些皇子的差距不是他们在军中安排了多少亲信,而是我们根本接触不到军队。” 温霜雪语重心长:“秋寒,以我的经验,政德殿之争,除了名正言顺之外,刀在谁的手里谁才能赢!” 秦秋寒心中一沉,暗道温霜雪藏了这么久的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刀在谁手里谁才能赢,这不明明白白的就是要谋反! 秦秋寒轻咳一声,仔细回忆了上一世的经历:“岁日之后必会有旨意送达。” 温霜雪奇怪道:“为何如此肯定?” 秦秋寒道:“因为边关不宁,他需要我等提振边关军士的士气。” 温霜雪点头,也不再多问。她来到北昭不过年余,边境如何确实不甚知晓。 温霜雪长出口气:“这样最好,只要能接触到军队,就有办法!” 秦秋寒奇怪道:“什么办法?” 温霜雪俏皮的眨眨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温霜雪别的什么都不会,平生只有两件事最能拿得出手,一是武功,二是治军。否则也不能让大元在虎狼环伺之中收复了在先皇临朝时丢失的大小城池三十二座,让周边他国提起来她来就欲除之而后快! 祭天队伍庞杂冗长,行了一日方才出云歌到达魏州。 魏州府尹接到消息,提前两日便遣衙役洒水净街,次日未正已经率魏州所有官吏出门相应。 仪仗行至魏州北门,魏州众官吏呼呼啦啦跪了一片:“臣恭迎圣上驾临,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远远传开,魏州的百姓们即使被要求避在家中也都贴着窗棂门缝观瞧外面的境况。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人物们这次居然都弯曲了尊贵的膝盖跪下,这怎能让他们不好奇。 “众官平身!”传令太监高声道。 “谢圣上!”魏州官吏又拜了一拜,方才起身。 “魏州府尹上前回话!”传令太监又道。 魏州府尹提起前襟小跑至传令太监身前,又跪在地上:“下官卢宜民,见过大人!” 传令太监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向着身后一努嘴,双手抱拳向天拱手:“去圣上的玉辂前回话!” “喏!” 卢宜民应了一声,也不敢起身,低头膝行至秦秋寒的玉辂前,先叩了一个头,伏在地上道:“臣卢宜民,参见圣上!” 秦延昌坐在玉辂之中岿然不动,隔着车帘问道:“你是此地府尹?” 卢宜民道:“正是!” 秦延昌道:“今日朕就在这里歇下了,你自去准备!” 卢宜民心中一惊,后背好似水洗,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颤声道:“魏州穷苦,民风粗俗,恐冲撞了圣驾!” “无妨!”秦延昌毫不在意。 卢宜民心中暗暗叫苦,他只不过是一届府尹,正六品上的小官,虽然邻着云歌府,但往上数十任,也没有一个见过驾的。原本接礼部大人们的通知,皇家仪仗下午就该到了,魏州官吏只需迎驾见礼,仪仗并不会在魏州停留而是去往汉州的行宫。谁承想皇家仪仗酉时初刻方才到达,即使不在魏州停留,今日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汉州行宫,若是不宿在魏州,只得露宿郊外了。 “臣遵旨!”卢宜民又拜了一拜,立刻让县丞去城中把最好的房子,富商王百万家腾出来给秦延昌居住。 王百万原本被要求暂时搬离还不愿意,后来一听说是圣上要住,当下腿就软了,哆嗦着嘴让家丁赶紧给架出去。他心中明白,今夜就算是露宿荒郊也是值得的,他的家中住过当朝天子,从今后就算的魏州府尹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等待进城的百姓原本不知今日秦延昌的圣驾要来,是以早晨来的时候就被魏州府的兵丁堵在门外不许进城,直到秦延昌的仪仗入城后方才允许入城,只是也被守城的兵丁告知秦延昌所住的北城不许靠近。 仪仗通过城门时,杨晗随意一撇却在门外跪着的百姓中间看到了一个熟人。这人也低着头,但那身形却让杨晗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爷,蓉嘉在外面。”杨晗低声道。 秦秋寒眉头一蹙,转眼看着温霜雪:“他来干什么?” 温霜雪也是疑惑:“最近并无消息送来我也不知为何,杨晗,待安顿好后你去一趟,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杨晗迟疑道:“夫人,我身为王府的侍卫统领,不和王爷待在一处却单独行动,是否不妥?” 温霜雪闭上眼睛,周身内力澎湃。 片刻后再睁开时,眼中却一片凝重:“圣上带来的高手太多,我若贸然行事恐怕有些麻烦。” 温霜雪掀开车帘,低声道:“安顿好后你自前去,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想尝尝城中新鲜的吃食与云歌有何不同。我是温府的小姐,后又嫁与了慧王,自小锦衣玉食,骄纵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杨晗心下稍安,沉声应下。 秦延昌今日下榻王百万的府中,西林校尉及白虎右卫把那处宅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遍,东林校尉的暗探们也蹿梁跃脊,几个衙门口的军士把城北这处打造成了一片铁桶,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休想趴在秦延昌尊贵的鞋面上。 王爷皇子们虽然也是皇室宗亲,但却没有这么好待遇,不能与秦延昌住在一处。卢宜民特意把魏州最好的客栈给腾出来,打扫了好几遍,皇亲国戚们就在此安歇。 而从云歌出来的大人们的待遇则更差一些,只能夜宿寻常客栈,凑合一夜明日启程。 魏州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热闹过,皇亲国戚及大人们歇下之后,不当值的亲兵奴仆避开城北一股脑的涌入了城中的其他地方,勾栏瓦肆酒馆茶舍无不人声鼎沸,到了亥正城中依然灯火通明。 杨晗离开秦秋寒住宿的客栈左右观瞧,不知蓉嘉会住在城中何处,于是他一闭眼选了个方向,迈步向那处走去,一路打听总是没错的。 可没想到,就在杨晗离开城北涌入人群中之后,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杨晗一惊,猛的回头,却看见蓉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背后,脚步声淹没在喧嚣的街道上让人无法察觉。 “你……” 杨晗刚要说话,蓉嘉却想街旁的酒楼偏了下头:“进去喝杯茶。” 第七十二章 秦秋睿 雅间内,杨晗蓉嘉面对而坐。 杨晗压低了声音:“你怎的来了魏州?” 蓉嘉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原本没打算来,只是今早收了条消息,所以才快马赶来,送给东家。” 蓉嘉由打怀中拿出一支细长的竹管,看制式,分明就是飞鸽脚上绑的书信! 杨晗接过仔细收好,也不问是什么,只言一定会带给温霜雪。 蓉嘉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道:“告诉东家,让她小心,最近不太平。” 杨晗一惊,立刻道:“有人要行刺圣驾?” 蓉嘉摇头苦笑:“和圣驾无关,是东家在江湖上闹的狠了,有人要找她麻烦!” 杨晗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江湖小贼不足为虑!此次圣驾出行有五万大军随从,东西两林的校尉高手也都随行,断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蓉嘉再次摇头:“我不担心她随圣驾祭天时出事,我担心的是她回云歌之后。” 蓉嘉重重的出了口气:“不管如何,你先把消息带给她,让她所有准备!” 杨晗点头,谈完了正事他突然转换了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原本打算挨着客栈门可着全魏州打听个遍呢!” 蓉嘉微微一笑:“你们夜宿城北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圣驾在何处,皇室宗亲在何处,城中早就传开了,我只需在出城北的必经之路上等你,就一定会遇见。” 杨晗挑了大拇哥:“聪明!” 蓉嘉又笑道:“全赖东家教诲。” 杨晗也赞叹道:“夫人确实心智高绝!” 蓉嘉杨晗这处且先按下不提,秦延昌温霜雪下榻客栈后两人却犯了难。以前温霜雪只道秦秋寒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与他同睡一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但现在她知道了秦秋寒并不傻,是以再同睡一屋时不免生出些尴尬。 秦秋寒也十分头疼,他一个弹指也不想与温霜雪这女人同处一室。上一世温霜雪的手段还没这么高明的时候已经害的他满门抄斩,这一世温霜雪粘上毛比猴子还精,再跟她生出许多瓜葛难免会让她窥探到秦秋寒最深刻的秘密。 温霜雪尴尬的咳了一声,出声道:“王爷睡榻,我让小二再送床被子,睡在地上就好!” 秦秋寒闻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你是嫌我的纰漏还不够多?你我本是夫妻,在外人眼中就该同睡一张床同吃一碗饭!此时你让人再送床被子过来,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二人有猫腻!” 秦秋寒握着手,眼尾绯红:“安心睡,我不碰你!” 温霜雪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秦秋寒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就算他想碰,依温霜雪的功夫他怎么可能有机会! “你笑什么!”秦秋寒恼怒道。 温霜雪不敢再撩拨秦秋寒,万一哪句话再戳中了小王爷的逆鳞,两人吵起架来让人听见,传到秦延昌耳中就是万死之罪! 温霜雪敛了笑容正色道:“你睡里面,剑给我,万一有事也好应对!” 秦秋寒瞪着温霜雪,只觉得她在嘲笑他手无缚鸡之力竟要一个女人保护。但转念一想却又挫败的点头,连赵迎春都说不是温霜雪的对手,他的功夫不如赵迎春,又怎能和温霜雪相提并论。 二人说话间,赵迎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奴婢给安王爷请安!” 少年清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五哥在吗?本王要见五哥!” 赵迎春低头:“在的,容奴婢通禀!” 温霜雪看向秦秋寒,压低声音问道:“安王是谁?” 秦秋寒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老十!这孩子从小脑袋就缺根筋,我在宫中未曾开府之时整天粘着我。他两年前才开府,后因学业实在不像话,就被父皇下旨开府后仍需每日入宫读书,再加上他母妃的管束,所以除了宫中大事,并无机会来府上见我,你不熟悉也是正常。” 温霜雪眼睛一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你的事吗?” 秦秋寒瞥了她一眼,眼神奇怪:“他不知道,北昭上下除了你们几个没有人知道我的事。老十脑子不怎么好,若是让他知道了,父皇早就拿我问罪了!” 温霜雪被秦秋寒极好的安抚,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如此甚好。”原来在秦秋寒心中她已然变成了心腹,即使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弟弟也不能比拟,这让温霜雪十分高兴。 “不必!本王与五哥不分彼此,我自去见他!”伴随着大呼小叫的声音,安王爷秦秋睿已然推门进来。 “五哥!秋睿来看你了!”少年高兴的叫道。 秦秋寒嘴歪眼斜,使劲儿的拍着手:“小睿!小睿!我好想你!你好久没有来了!” 温霜雪向秦秋睿施礼,而后退到一旁静静的看着秦秋寒装疯卖傻,心中暗道秦秋寒这变脸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不去唱戏太可惜了! “喂!你就是我五哥新娶的夫人吗?是温尚书的千金?”秦秋睿抬着下巴看向温霜雪。 温霜雪微微俯身:“正是!” “本王不管你以前喜欢谁,你既然嫁了我五哥就好好好待他,不然本王饶不了你!”秦秋睿似乎是觉得威胁的效果不够好,又接口道,“本王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识相!” 温霜雪一眼就看破了秦秋睿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忍着笑低头道:“妾一定好生伺候王爷。” 秦秋寒心中直骂秦秋睿是个白痴,敢跟温霜雪放狠话,秦秋睿真是不知死活! 秦秋睿看到温霜雪恭顺的样子心中高兴,终于有人能被他吓唬住了,于是又转向了秦秋寒:“五哥,你最近过的好不好?府上吃穿用度还合心意吗?有没有捡泥巴吃?那东西不能吃的,五哥你要听话!” 秦秋寒眼角抽搐,眼尾愈发红艳,这么丢人的事竟然被秦秋睿当着温霜雪的面说出来,实在丢人! 温霜雪奇怪看了眼秦秋寒,捡泥巴吃?依秦秋寒的心智,装疯卖傻需要下这么大的本钱吗? 她怎么从没见过秦秋寒捡泥巴吃,是因为不常在府中的原因吗? 秦秋寒压着心中的怒火,使劲儿的摇头:“五哥听话,五哥不捡泥巴!小睿也不要捡!脏!” 秦秋睿笑道:“小睿没有捡呢,五哥放心!” 第七十三章 提点 杨晗提着点心回来时秦秋睿仍在房里哄他的五哥,温霜雪察觉到了杨晗的气息心中一动,向二位王爷告罪走出房门。 杨晗在走廊里撞见了温霜雪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温霜雪一个眼神止住了。 杨晗把那盒点心递给温霜雪,点心盒下手心之中却夹着信鸽腿上的竹管。 “夫人,魏州比不得京城,属下转了好久才寻得这么一家好吃的点心。”杨晗告罪。 温霜雪点头:“安王爷和王爷在房中说话,你让梅香去找店家要只盘子,把这点心装了给二位王爷送去。” “喏!”杨晗应了一声,招呼梅香出去。 温霜雪见廊上四下无人,便把那竹管中的字条抽出来。 “白马赌坊事发,江湖豪杰闻风而至,不日抵京。听闻有狂生已把东家当做投名状,万望东家小心!” 温霜雪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掌中内力轻吐把字条和竹管震成齑粉。伴随着纷纷扬扬的灰尘落下,温霜雪身上的煞气也愈来愈重。敢把她当做投名状,真是不知死活! 梅香拿着盘子回来,见温霜雪站在廊上便轻轻的叫了一声:“小姐!” 温霜雪把手中的点心递给她:“送进去吧,我在门外透口气。” 梅香瑟缩了一下,只觉得温霜雪虽面色如常但却看起来十分吓人,也不敢多问,提着点心端着盘子迈步入门。 杨晗也跟了过来,看样子分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顾及隔墙有耳不敢多言。 秦秋睿一直在秦秋寒房间里待了很久才回,温霜雪只得坐在一旁作小女儿状看二人上演兄傻弟恭。 秦秋睿走后秦秋寒给温霜雪使了个眼色,温霜雪会意,出门看了一眼确定他确实是走了。 秦秋寒重重的出了口气,灌了口茶怒道:“真是个难缠的小鬼!” 温霜雪掩嘴笑道:“王爷什么时候捡过泥巴?我怎么不知道?” 秦秋寒红着眼睛愤恨的瞪她,惹的温霜雪又是一阵娇笑。 “王爷、夫人!”杨晗见秦秋睿离开,在门外叫了一声。 “进来!”温霜雪道。 杨晗进来把门仔细关好,这才站在温霜雪面前:“夫人,蓉嘉让我提醒您,千万要小心!” 秦秋寒眼神一凝:“怎么回事?” 杨晗道:“属下不知。” “你下去吧。”温霜雪面色如常。 “喏!”杨晗躬身退下。 秦秋寒转头看向温霜雪,分明是要温霜雪给他一个解释。 温霜雪站在窗前,靠着窗子:“跟你没关系,江湖上的事。” 秦秋寒冷哼一声:“你的背后是慧王府,如何能跟我没关系!” 温霜雪推开窗子,寒意扑面而来,刺的人精神一震。 温霜雪撑着窗,缓缓道:“十月我押了趟镖你还记得吗?” 秦秋寒起身来到她身旁:“记得。” 温霜雪嘴角上挑,艳丽的面容带着几分阴狠:“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那是云歌府的官镖。” 秦秋寒点头:“确实是官镖。” 温霜雪道:“我接镖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来我才知道,云歌的官镖都是有主儿的。半路杀出来我这么一个程咬金,原来的人当然不开心。” “所以呢?”秦秋寒又问。 温霜雪冷笑:“所以他们不但联络了常武寨,还请了江湖上成名的杀手组织‘离人间’前来杀我。” “什么?!”秦秋寒猛的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温霜雪。 这些事温霜雪从来没有跟他讲过,若不是他今日问起,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趟镖走的如此凶险。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见他目中露出了一分关切,心中的杀意也淡了些,柔声道:“不过他们学艺不精,不但没有杀的了我,反倒被我砸了离人间在云歌的分间,强迫他们交出了主顾的消息。” 秦秋寒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虽然温霜雪此时提起来云淡风轻,但他明白,当温霜雪真真正正的面对这些时,绝不会像她自己所说的这般轻松。 温霜雪的眼睛又看向了窗外,目中腾气了骇人的杀意,似乎透过这片夜色已经看到了百里之外的云歌城。 “砸了离人间之后我算是在江湖上喝了号了,现如今有些人把我当成了投名状,谁能杀的了我,在江湖人的心中谁就比离人间更强,谁就能获得更大的名望。离人间受此大辱必不会善罢甘休,想来也是联络了高手准备给我点颜色看看。镖局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给我送信,要我小心。”温霜雪声音轻缓沙哑,好似怕吓到谁一般,“不过我到更想看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敢来杀我。我也想掂量掂量,北昭江湖中的水,到底有多深!” 秦秋寒越听越是觉得不对,遇见这种事旁人躲还来不及,听温霜雪的意思怎么到是跃跃欲试呢。 秦秋寒抓住了温霜雪的胳膊,沉声劝道:“还是要小心!不可冒险!” 温霜雪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向秦秋寒抓着她胳膊的手。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秦秋寒第一次主动碰她。 “你是在关心我?”温霜雪挑眉。 秦秋寒面无表情:“我只是提醒你。” “放心,我有分寸。”温霜雪的声音很软,连带着眼神也软了下来。 面对着秦秋寒她永远是软的,即使秦秋寒对她的疏离冷漠多过关心,温霜雪也是不在意的。任谁跟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成亲对她的态度都不会太好,温霜雪有准备,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急不来,需要徐徐图之。秦秋寒现如今对她能是这个态度她已经很满意了,这要比她刚进王府时好上太多。 云歌一行人在魏州歇了一夜,第二日早晨又继续启程。魏州官吏在南门跪送,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终于安安稳稳的送走了秦延昌这尊大佛,保住了项上吃饭的家伙什。 秦延昌心情如何秦秋寒和温霜雪并不知晓,但温霜雪和秦秋寒此时心情却十分复杂。秦秋寒装着痴傻坐在车内陪秦秋睿玩着幼稚的游戏,温霜雪则掩着嘴,一双美目中却散出了如何都掩盖不住的笑意。 起初她不知道秦秋寒装疯卖傻也就算了,可现在一旦知道,再看秦秋寒压着火做戏,总觉得有几分可怜。 秦秋寒趁秦秋睿不注意恶狠狠的瞪了眼温霜雪,看这意思分明是让温霜雪把笑憋回去。 “五哥乖,你又输了须得再贴一张纸。”秦秋睿撕下条白纸,哄小孩似的贴在秦秋寒脸上。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眼中冒出的火光恨不得把秦秋睿烧成灰烬,可又不得不装疯卖傻的样子忍不住别过头,双肩不停的抖动,分明是无声的大笑。 秦秋寒咬着牙,但还是装出一副可怜相:“五哥不要贴!不舒服!不要贴!” 秦秋睿看着秦秋寒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他的五哥一定爱透了这个游戏,此时不贴只不过是因为输的多了闹脾气。 秦秋睿按着秦秋寒不容他反抗的把纸条贴在脸上,摸着下巴端详:“五哥,输了可不能赖账,这是我们一早就商议好的!” 第七十四章 云歌之危 云歌一行人出云歌后第五天,到达了天盛山。 秦秋睿一路上都与秦秋寒待在一起,弄的原本是秦秋寒侧妃的温霜雪到好似一个外人。 二日后亚岁祭天还需要许多打点,秦秋睿被他母妃叫了回去安排宫中之事。 温霜雪站在马车旁看着秦秋睿的背影,轻声道:“你这个十弟对你可真不错。” 秦秋寒的目中终于染上了一抹温暖:“是不错,我尚未开府时在宫中待了多年,除了他,没人会亲近我。” 温霜雪道:“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看你是个傻子就可怜你。” 秦秋寒转过身,由宫人引着去了住处,压低声音道:“可是生在皇家,好孩子就代表着活不长。” 温霜雪道:“你会让他活不长吗?” 秦秋寒摇头:“若是他能一直如此,我到愿意一路护持。” 天盛山位于梁南道彭州府地界,北昭历代君王亚岁祭天皆在于此,是以在天盛山下建了一座巨大无比的行宫,共圣驾及随驾百官住宿之用。 秦秋寒及慧王府的人被安顿在一处名为‘正清’的院内。冬日的院落一片萧索,唯有几株梅花仍然绽放绿意。院中房舍被行宫的宫人们生了火炉,但奈何房外寒凉,屋内与暖春还是不能相比。 秦秋寒裹着狐裘站在床旁捧着杯热茶看冬景,温霜雪却仍着秋装负手而立。二人的着装远远看去正好差了一个季节,不禁让人生出几分错乱之感。 秦秋寒迎着北风,眼神奇怪,温霜雪在他眼中好似一个傻子:“你不冷吗?” 温霜雪抬头笑道:“冷啊,怎么?你要把狐裘脱下来给我?我不介意的!” 秦秋寒嘴角抽搐,眼中的水色又深了一分:“冻死活该!”温霜雪是不冷的,不然也不会有心情轻薄他! 话虽如此,秦秋寒还是暗自感叹温霜雪武功高深,竟然能不惧严寒,就像赵迎春那样,让他羡慕的紧。 “这几日你那七弟可不安分,明里暗里仍然在试探我们。”温霜雪撩拨了秦秋寒,心下满足,说起了别的事。 秦秋寒淡然:“无妨,你也说了,此行宫中高手众多,他再不安分也不敢胡来。父皇最中意的皇子就是他,只要他不出错,父皇就会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温霜雪把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可他却等不及了。” 秦秋寒道:“我们根基未稳你不要多事,见招拆招就好。” 温霜雪道:“若是他又遣那侍卫来送死呢?” 秦秋寒转头看他,目中寒光四射:“让那侍卫回去,我信你自有手段不会暴露身份。若是那侍卫有去无回,老七定然知道我这里有问题。” 温霜雪傲然道:“我当然有手段,放心。” 二日后,天盛山顶。 北风猎猎旌旗飘扬,鼓声喧天,烈火灿灿。一百位号手齐吹长鸣,浑厚的声音远远传开,整座山都弥漫上一片肃穆之色。 秦延昌在祭坛最后二十丈处下轿,其后的皇亲国戚及文武百官已在百丈处就开始步行。男人们到还尚好,女人们已然累的面如土色。 秦延昌步行至十丈处,轰然跪倒,三拜九叩走完了最后十丈。 礼部有大祭司已然在祭坛处等待,祭者古朴的歌声伴着烈火腾空,好似真能冲破云霄上达神明。 温霜雪听着祭歌豁然抬头,紧紧的盯着那些祭者仔细分辨,随后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秦秋寒小声问。 “声若洪钟,绵延三里,那大祭司是高手!”温霜雪的嘴巴未动,但声音却在秦秋寒等人的耳中响起。 秦秋寒只当她是练了什么功法,但赵迎春和杨晗却如见鬼一般看着她。 传音入密! 赵迎春出了一身的冷汗,温霜雪比他预想的要更加可怕! 秦延昌一展双臂,巨大的袍袖随风飞舞,恍若升仙。 “朕,北昭天子,乞叩天恩,佑我北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秦延昌跪在蒲团上,又拜了三拜。 “佑我北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秦延昌身后的众人也拜了下去,声如山呼。 祭者又唱响了祭歌,秦延昌跪在蒲团上长叩不起,秦延昌身后的人们也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曲歌毕,大祭司引导秦延昌烧了许多道符,又烧了许多元宝。并请秦延昌亲手斟了杯酒,一敬天父,二敬地母。最后再由秦延昌把祭祀的牺牲倒在山川之间,祈求诸天神灵护佑北昭。 长鸣又起,鼓擂九九八十一响,秦延昌伴随着长鸣和重鼓亲自供了三炷香。 上完了香,秦延昌站起来理了衣衫,退开一步,给皇后腾地方让她跪拜。 谁承想皇后刚提着裙子跪下去,山下就跑来一个军士,一路高喊:“八百里加急军情!八百里加急军情!” 兵部尚书向秦延昌告罪,起身去接。刚刚展开看了一眼,脸色猛的一变,紧接着小跑两步上了祭坛来到秦延昌面前。 “圣上!河东府丢了!” “什么?!”秦延昌赶紧接过看了一眼,片刻后面容青紫,“回京!速速回京!” 众人见秦延昌急急起驾,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延昌挑开轿帘,对传旨太监道:“文武官员星夜兼程!家眷慢行!” 秦秋寒也是疑惑秦延昌为何匆匆而回,他仔细回忆上一世的经历,随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一定是河东府有变!” 温霜雪被秦秋寒的话钉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河东离云歌不过五百里,其间虽相隔二府但已无险可守!河东若是丢了,云歌危在旦夕!” 秦秋寒心中一惊,一步迈到她身前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温霜雪稳了稳心神,神色自若:“听我爹说起过。” 秦秋寒叹道:“没想道温尚书不禁精通文章,连军事上也颇有见地!” 温霜雪思绪飞快运转:“河东府往南是唐古县,唐古由谁守卫你可知晓?” 秦秋寒摇头:“不知。” 秦秋寒见温霜雪面容凝重,当她是怕了,于是便放缓了声音:“你放心,云歌丢不了。” 上一世秦延昌回京后立刻派遣贲威将军邢道广领军十万北上御敌,那邢道广是个能将,不过两月便收复了河东府,解了云歌之危。 “你怎知道?”温霜雪皱眉。 秦秋寒道:“莫要小看朝中的将领!” 第七十五章 杞人忧天 秦延昌的圣驾飞驰而归,剩下的这些亲眷们则悠哉游哉的一边游玩一边回京,半点都看不出战事吃紧的焦灼。 温霜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尽管秦秋寒说了云歌一定守得住让她放心,可她毕竟没有亲临战场,又不知北昭军力几何,所以一直无法放心。她这几日甚至在想如果云歌丢了怎么办,秦延昌会在迁都哪里,秦秋寒又会何去何从。 秦秋寒在客栈房中看着眉头紧蹙的温霜雪,忍不住露出一丝轻蔑。千金小姐终究是千金小姐,只是一场还未波及北昭小半疆域的战事也能让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寝食难安。 秦延昌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半军力,是以时刻盯着众人的眼线也少了大半。临近云歌,杨晗甚至能在客栈里收到来自镖局的消息。 杨晗把那字条递给温霜雪,温霜雪看后又递给了秦秋寒。 温霜雪问:“邢道广此将你知道吗?” 秦秋寒心中一惊,没有回答温霜雪的话,拿着字条问她:“这消息,你从何处弄来的?” 温霜雪不明白秦秋寒为何反应这么大,皱眉道:“圣上派谁北上御敌应该不算是机密吧?只要当日在朝上站班的大人都会知道。” 秦秋寒面容凝重:“可你没有去站班。” 温霜雪挑眉:“我是没有去站班,但只要我能接触到在朝上站班的大人,知道这个消息并不是难事。” 秦秋寒按捺住心中的震惊:“你把手伸到了朝堂!” 温霜雪摇头失笑:“你想多了,我现下怎会有如此本事,只是机缘巧合,能探出这些公开的消息罢了。” 温霜雪坐在秦秋寒身侧:“你还记得张德江吗?” 秦秋寒点头:“当然。” 温霜雪点着那张字条:“张德江的女儿,现下在京城教坊司的畅春阁。”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她传来的消息?” 温霜雪微笑道:“梅香的字我认得,试问我们在京城的产业,除了她,谁还能写这么好看的簪花体?” “她为何会为你所用?”秦秋寒疑惑。 温霜雪叹了口气:“因为我给了她除附书,但她不愿离开,她想报仇。” “你从哪里弄来的除附书?”秦秋寒还是不能理解。 温霜雪道:“我是没本事弄到礼部的除附书,但我爹可以。” 温霜雪冷笑:“原本他是想借着这件事给太子挣一个好名声,但我怎会让他如愿?” 温霜雪看向秦秋寒:“现下张慧心只知道是慧王救了她,并不知道这除附书的来历。即便知道了也没关系,是我把除附书送给她的,而不是太子的人。” 秦秋寒再次审视了温霜雪:“好手段!” 温霜雪淡然道:“过奖!” 秦秋寒不再追问张慧心的事,而是把话题转回了邢道广:“邢道广此人是个猛将,其父是前朝岭南道节度使,家传兵法极为厉害。邢道广曾参与过十年前我朝与穆勒的战争,并以一万军击溃了穆勒七万军,用兵之神让人震惊!” 温霜雪皱眉:“穆勒是何地?” 秦秋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身为北昭户部尚书家的千金跟着温谦之耳濡目染,怎的连穆勒是哪里都不知道? 秦秋寒道:“北昭之西北。” 温霜雪暗自奇怪,在她的记忆中西北一直是西域三十六国的属地,而西域三十六国从来没有一个叫穆勒的,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王朝? 温霜雪又问:“此次攻陷河东府的是谁你知道吗?” 秦秋寒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仆骨部。” “仆骨?”温霜雪的眉头皱的更紧。 “北昭之北。”秦秋寒解释道。 温霜雪双目猛的圆睁:“梁国旧地!” 秦秋寒点头:“千年前之前那里确实是有一个梁国,但梁国在一千三百年前已经灭亡,现下那块地方不止有梁国旧部,还有许多北夷。” 温霜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西北与北部地形不同,北地各部战力也不相同,那邢道广可以在西域横冲直撞,不代表在北部仍可畅通无阻!” 秦秋寒看着仿佛热锅上蚂蚁一般的温霜雪,心中虽然知道她是杞人忧天,但见她忧心忡忡忍不住出声劝道:“北地之事你不必操心,我向你保证,云歌丢不了!” 秦秋寒拿起另外一张字条,抖了一下:“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避过那些杀手,毕竟他们可能已经到了云歌。” 温霜雪猛的盯着他,怒声斥道:“你不掌军事难道还没读过兵书吗?漫说与不同的王朝作战,甚至阴晴雨雪也能决定一场战局的胜败!” 秦秋寒被她怼了一句也不恼,温霜雪极少失态,这让秦秋寒觉得十分有意思。他这两世加起来活到现在已经五十一年,这幅年轻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个老魂魄,温霜雪在他眼中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往日的故作严肃总让他看起来总觉得十分违和。今日难得见到温霜雪发怒,这才让他看到些十六岁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你且放宽心,若是邢道广不胜,圣上自会派更厉害的将军去。你在此地如何担心都无用处,难不成还能让你去御敌不成?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见他双目带笑声音绵软,心中的暴躁不禁随着他的声音渐渐被抚平。 温霜雪闭了闭眼,暗道她真是被秦秋寒吃的死死的:“你说的对,我又不能飞到北地去,战局如何确实无法左右,是我心急了。” 又过了几日,一行人返回云歌。 让温霜雪没想到的是,云歌城内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弥漫着一股战时的紧张气氛,百姓们照样歌舞升平,每个人的脸上仍然洋溢着轻松平和。温霜雪心中复杂,这花团锦簇的表象下北昭已然岌岌可危,真不知朝廷内外为何如此松散,处处都露着破绽。 秦朗接到了温霜雪要回来的消息早就在东大街外宅处等候,见温霜雪的车到了赶紧迎了上去。 “东家,江湖上来了几个朋友现下都在镖局等候,就等着东家来了见上一面呢!” “朋友?什么朋友?” “都是听说了东家砸白马镖局的事被离人间追杀,特来助拳的!” 第七十六章 朋友 温霜雪愣了一下,旋即失笑:“这些江湖人可真闲!” 温霜雪按了下剑柄转身:“随我见上一见,人家怀揣一腔热血而来,我们不能不知礼数。” 秦朗道:“放心吧东家,这些朋友来的时候我们按最隆重的礼数接待了他们。” 二人骑马而去,过不多时,在云歌西市西大街的一处大镖局门外停下。这处大镖局与东大街信义镖局的旧址不可同日而语,仅是大门,就有十步之宽。 迈步进门迎面是一面宽大的影壁墙,其上雕刻一头巨大的貔貅。仅仅是貔貅的大头,就顶的上温霜雪的半个身子。 转过影壁墙,视线豁然开朗。迎面是一个东西宽约五十步,纵深约三十五步的院子,两旁种着许多花草,墙边栽着翠竹,到是颇为雅致。有镖师在院中练武,各种兵器武的虎虎生风,罡风刮过,惹得墙边的小花抖个不停。 “东家!”有镖师见二人进来,立刻放下手中家伙,抱拳行礼。 有几位不认识温霜雪的,见老镖师如此也有样学样,对温霜雪低头抱拳,但心中却打起鼓来,不知这个年轻的女东家脾气如何。 温霜雪回礼,朗声笑道:“咱们镖局越发壮大了,几日不见添了这么多好汉!” 新来的镖师见温霜雪如此平易近人,也笑着回道:“东家挑了离人间在云歌的分间,我等都敬东家是个英雄,慕名前来呢!” “小蓉子!是不是你们东家回来了!我在后院就听见前面吵吵闹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天,你们东家到是一面没露!”一道大嗓门从二进院子处传来,由远及近,眨眼间便来到了前院。 抬目看去,来人是个九尺高的大汉,黑发中挑着一丝白,白虎目,鹰钩鼻,虬髯满面。温霜雪仰着脖子看他,心中暗叹生得这么高壮的人可真不多见。 “那女娃娃!你就是信义镖局的东家,万业行温霜雪吗?”这位大汉一开口,金石相击之声顿时环绕在院内,震得人眼冒金星。 温霜雪挑了挑眉,心中明白此人一定是练过狮子吼之类的外家功夫。 “我是,请教阁下高姓大名!”温霜雪仰着脑袋抱拳。 大汉上下打量了温霜雪,又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蓉嘉。蓉嘉点点头,肯定了温霜雪的身份。 大汉低头:“在下天悲门罗通!” 温霜雪仰着脖子再次见礼:“原来是罗前辈!久仰!” 林见从罗通身后挤过来,附在温霜雪身旁道:“东家,你这样子可是敷衍的很!” 温霜雪瞥了他一眼:“我哪里敷衍?” 林见瞥嘴:“罗通可是七十二奇门之一天悲门的掌门!天悲门的镇派功法天悲掌放在江湖上也是有赫赫威名,更何况别看罗通身材高大魁梧,但一身轻身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能排的上号的。看您这样子,怎的就跟跟见一个寻常的阿猫阿狗一样,随意的紧。” 温霜雪心中一惊,随后理了衣衫再次郑重的深施一礼:“晚辈发迹之前乃是山野村姑,孤陋寡闻,有眼不识泰山,罗前辈莫怪!” 罗通一挥蒲扇大的双手,拍着温霜雪的肩:“小娃娃也是端的江湖饭,哪儿来的那么多虚礼,跟你们的那个账房一样,烦人的很!” 温霜雪听了这话知道罗通也是个爽快人,于是哈哈一笑:“前辈教训的对,江湖上确实不需这些!” 罗通挠挠扎满胡子的下巴,围着温霜雪转了个圈,咂咂嘴:“真没看出来,信义镖局的东家竟然是一个黄毛丫头,离人间竟然被你给挑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罗通的话还没说完,温霜雪只觉周身猛的扬起一阵狂暴的罡风,一只大手转瞬就拍到了面前。 “前辈!”蓉嘉大惊,说好了是来助拳的,怎么见了面就动起手来了? 温霜雪秀足一踏地面,整个人好似纸人似的向后掠了三丈。 罗通双足一跺,贴地极快的飞了过来,双掌交错,瞬间竟变换了十六招! 温霜雪双目一拧,一双素白的手也向前挥出。 “嘭!嘭!嘭!” 两人刹那间对了十余招,只打得林见和蓉嘉也经不住两股浑厚内力互相的碰撞不由得退了两步。 二人再收手时温霜雪面色如常负手而立,罗通却好似见了鬼似的踉跄了两步退开些许。 “我的个乖乖!这女娃娃是个怪物啊!” 温霜雪抱拳:“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罗通摇摇头:“我知道你未尽全力,若是全力以赴,胜败还未可知!” 罗通长臂一展提着蓉嘉的领子把他拽到面前:“我刚来的时候你小子可没说你们东家这么厉害!看她这功夫,后院的那帮前来助拳的鸟人她一个也不需要!” “罗老黑!你这厮又胡说什么!”罗通话音未落,由打二院走出一人。 这人三十上下,剑眉星目,白面无须,眼角下有一泪痣,随着他的面容微微颤动。他身着白色道袍,手持长剑,头戴莲花观,端的是仙风道骨,飘飘若仙。 道人口称尊号,手抱阴阳诀,微微笑道:“无量天尊,贫道太极道门若虚,见过善信。” 林见不待温霜雪说话,便把那道人拽到面前,揽着他的肩,大笑道:“东家,罗掌门你看不上若虚兄弟你总能看得上了吧!这可是江湖上十大门派之一太极道第十代弟子中的大师兄!等太极门的掌门和若虚兄弟的师傅嗝屁了,他就是太极门的新掌门!” 温霜雪面色一变,猛的喝道:“林见!不可无状!” 若虚摆摆手:“不碍的,林兄心直口快,贫道知道他并无恶意。” 温霜雪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道人,只见他浑身气息内敛,神态自然,行走间轻若微尘,站立时自成一界,不禁眼睛微眯,这人是个高手,而且并不是林见口中夸赞的那种高手,而是温霜雪来了北昭后见到的真正意义上的高手! “在下温霜雪,见过若虚道长!”温霜雪回以阴阳诀。 若虚眼中划过一丝讶然,温和的开口:“没想到善信还知道我道家的礼仪。” 温霜雪道:“我原本有一个朋友,也是道士,教过我些皮毛。” 若虚的面容更加柔和:“哦?善信与我道家真是有缘,不知善信的朋友道号是什么?说不定贫道也曾听过。” 温霜雪笑道:“他已经退出江湖多年,不许我再提他的事了。道长若是不嫌弃就称呼我一声霜雪,不必如此客套。” 第六十八章 少年 若虚笑了一笑:“直呼善信名讳倒显得贫道不知礼数,不如就叫温姑娘罢。” 温霜雪双目含笑:“如此甚好!” 若虚又道:“贫道对姑娘改了称呼,姑娘也莫要见外,直呼贫道道号即可,如此也不显生分。” 温霜雪道:“那如何使得,道长比我年长些,不如就叫若虚大哥吧。” 温霜雪虽不知太极道是个什么门派,但听林见所言,绝对是江湖上的庞然大物。而这若虚道长更的深不可测,交一友总比树一敌要强的多。 若虚听了温霜雪的话面皮一抖,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到是林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大呼小叫道:“东家!你莫不是见若虚兄弟生的好看,就看上了人家吧!还若虚大哥,真是叫的某家骨头都酸了!” 温霜雪咬牙切齿:“林见!不会讲话就给我闭上嘴!” 这若虚确实生的不错,但比着秦秋寒还是差上半截。林见嘴上也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 若虚面色微红:“林兄不要乱讲,莫要坏了温姑娘的清名。” 温霜雪迈步往二进院走,听秦朗的意思,信义镖局此时不止来了一位好汉。 她正想着进门还会遇见什么人,突然就见一个黑影从二进院向她冲过来。这黑影四尺来高,圆嘟嘟胖墩墩,猛然间看去还以为谁家磨盘成精了! “你就是温霜雪?”磨盘精站在温霜雪面前抬头问她。 温霜雪抱拳,低头道:“请教英雄高姓大名!” 磨盘精把手举过头顶向温霜雪回礼:“在下薛仁义!” 温霜雪再次施礼:“久仰!” 磨盘精薛仁义收回手,眼角一吊:“呸!你这面皮比城墙还厚!看这脸色分明就没有听过我的名讳,还久仰!你倒是说说,久仰我什么啊?” 温霜雪面色一僵,紧接着向身旁的林见看去。 林见摊摊手,示意他也没听过这人,爱莫能助。 若虚见温霜雪面色尴尬,轻咳一声柔声道:“薛兄莫要开玩笑了,温姑娘并无恶意。” 薛仁义叉着腰,教训道:“小小年纪,偏要学那些老油条虚情假意,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温霜雪摸摸鼻子,只是说句客气话,怎的就给她扣上了这样一个大帽子。 若虚劝道:“姑娘莫怪,薛兄就是性子直些,想什么就说什么。薛兄擅长土遁潜行之术,想来应该对姑娘大有助益!” 温霜雪点点头,低头看着磨盘精:“前辈……” “前什么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前辈!” 温霜雪嘴角抽了一抽,再好的脾气也被磨盘精激出了一丝火气:“磨盘精!你若是说完了就让我进去,别挡道儿!” 磨盘精一瞬间眼睛足足瞪大了两倍,上下打量了温霜雪,温霜雪甚至担心他的眼睛会不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这不是会说人话吗!有什么话像这样直说多好,非要阿谀奉承干什么!”磨盘精让开了道路。 温霜雪被噎在当场,看磨盘精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智障。好好说话不行,非要怼他两句才舒坦,这人什么毛病! 再往里走,温霜雪就看见了一位少年。 这位少年穿了身黑色的袍子,抱着一柄破剑,抬头看天,甚至连温霜雪来到近前也没有任何反应,与前刻相会的三人态度大相径庭。 温霜雪看向身后的林见,林见狗腿的凑到近前。 “东家,这位是谁某家可真不知道。今日寅正来的,来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要见你,剩下的什么都不肯说。” 温霜雪也抬头看天:“现下差不多申正了,这位少侠一直站在这里?” 林见郑重点头:“一直站在这里,连动也不动!” 温霜雪上前一步,开口道:“少侠,你的脖子还好吗?” 那少侠听了温霜雪的话缓缓低头,又缓缓把头转了过来。温霜雪甚至听见他脖骨的咔咔声,一时间不禁担心他抬头看了五个时辰的天脖子会不会累出病来。 这少年转过头温霜雪才看清他的面容,这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是那双眼睛亮的惊人。只是这少年的亮与秦秋寒的亮不同,秦秋寒的亮是因为那双眼睛里常年都漫着一层水光,而这少年的亮是因为其中时刻都藏着锋利的锐气。 “你是温霜雪?”那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正是在下。”温霜雪看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少年。 这少年面无表情,只是把那柄破剑从怀中拿出,握在手中。 “这是我的剑,你的呢?”少年问。 温霜雪满脸疑惑,但还是把她的剑递到少年面前:“在这里。” 少年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温霜雪的剑,就好似一头孤狼盯着一只猎物。 “仓!” 银龙出鞘,少年突然拔剑,剑尖斜指地面。 “拔剑!”少年的声音也冷,冷到了人的心里。 温霜雪瞳孔一缩,这少年的剑直到拔出之时几人方才看到,其上坑坑洼洼的蹦了好几个缺口,就好似一个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铁片一般。但就是这张铁片握在少年的手中时让几人同时变色,其上弥漫的剑意与杀气,让众人不禁为之心寒。 “为什么?”温霜雪凝重道。 少年再次开口:“因为你砸了离人间!” 林见面色一变,心中暗道难道这人不是来帮忙的,而是离人间请来的帮手前来寻仇的? 若虚上前一步,挡在温霜雪面前,即使在这样强烈的剑意中他仍然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样子:“少侠是离人间请来的?” 少年摇头:“不是!” “既然不是离人间请来来寻仇的,何要我拔剑?”温霜雪道。 少年道再次道:“因为你砸了离人间。” 若虚皱眉:“为何砸了离人间就要拔剑?” 少年的眼睛仍然盯着温霜雪,一字一顿:“因为我要打败你!” 温霜雪眼睛微眯:“阁下是把我当成投名状了?” “投名状?”少年摇头,“你不是什么投名状,我师父说,只要打败了你,我就比全同甫强!” 温霜雪越来越糊涂:“原来你要找的人是全同甫?但却因为他被我杀了,所以就要来找我?” 少年再次摇头:“我原本要找的就是离人间,跟着你能找到离人间,所以我是来找你的。” 温霜雪被少年彻底绕晕:“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少年道:“我来找你比剑,然后再找离人间比剑。” 温霜雪哑然失笑,合着这少年就是个剑疯子,找她来是打架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剑?”温霜雪问。 少年道:“因为我要你和我比。” 第七十八章 沧海楼 温霜雪摇摇头:“回去吧小屁孩儿,我是不会和你比剑的。” 温霜雪这话原本也没什么毛病,她的内心是比面前的少年大上许多,但她恰恰忽略了她的外表,而她的外表让她看起来要比这少年还小上两岁。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少年愤怒的挥了一剑,带出的剑气让他站立之处的石板一瞬间被割的粉碎。 温霜雪面容一变,脚尖一点极快的掠了出去。这少年的剑比她想像的更锋利,锋利到让温霜雪觉得如果不用上七成功力只怕难以取胜。 “你不要躲!”少年怒喝。 温霜雪站在三丈外看他,目中带着一丝凝重:“我不会与你比武。” 少年怒喝:“为什么!” 温霜雪道:“你的武功很好,不需要我来证明。” 少年咬牙:“不!我一定要和你比,不然师父就不会让我接更厉害的契约!” 温霜雪皱眉:“什么契约?你师父是谁?你又是谁?” 少年的剑再次垂在身旁斜指地面:“我的师父名叫赵长生,我是赵九如!” “嘶!”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若虚面容愈加凝重:“杀手之王赵长生?” “咳咳咳!”温霜雪一口气没倒上来咳的天昏地暗。 一个取人性命的杀手叫长生?真不知那些被他杀了的人作何感想。 温霜雪面色古怪:“天保九如,你师父取名真是别有深意。” 若虚也是面容抽搐,心中暗道赵长生养出来的徒弟怎么名字都跟他似的,明明干的是夺人性命的勾当,怎的名字一个起的比一个活的长久。 “拔剑!”赵九如又郑重的说了一遍。 温霜雪觉得这少年单纯的可爱,笑着问道:“若是我不拔剑呢?” 赵九如愣了一下,好像在见到温霜雪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我就在这里等到你拔剑!”赵九如笃定道。 林见摸摸脑袋:“乖乖,这是赖上你了啊东家!” 温霜雪横了林见一眼,眨了眨眼睛,嘴边的笑容慢慢带出了几分诡异:“若我一年不与你比剑,你就要在这里待一年?十年不与你比剑,你就在这里待十年?” 赵九如沉默了一瞬,随后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一年不与我比剑我就待一年,十年不与我比剑我就待十年!除非有人能把你打败,这样我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打败你的人比剑!” 温霜雪的手指摩挲着剑柄:“你可以现在出手偷袭我,逼我拔剑。” 赵九如摇头:“我师父说过,入了江湖就要讲究江湖道义!我只是与你比剑,并不是要杀你!” 温霜雪的眼神又变了变,听了赵九如的话再联想到三大镖局,只觉得人性异常可笑。一个杀手尚且知道江湖道义,而在云歌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在背地里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温霜雪再次开口:“你在这里待这么久,你师父不找你吗?” 赵九如道:“我来的时候给他留了信。” 赵九如说完了这话眉头一拧,不耐烦道:“我只是找你比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温霜雪的手指敲了敲剑身:“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和你比剑。” 赵九如眼睛瞪大了一圈:“你愿意和我比?” 温霜雪点头:“愿意,但不是现在。你也看到了,离人间在找我的麻烦。我总要解决好这个要命的麻烦,再解决你这个不要命的麻烦。” 赵九如收了剑,但蓉嘉却没看到他何时动的手:“我帮你解决离人间,你和我比剑!” 温霜雪微笑道:“离人间之后我还有其他的麻烦,仍然轮不上你。” 赵九如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温霜雪道:“不如你先住下来,等我把我的麻烦一一解决,再和你比剑。在这段时间你正好也可看看我出手时的招式,这样就可以想到怎样打败我,取更厉害的契约。” 若虚奇怪的看了温霜雪一眼,他怎么觉得温霜雪并不是要和赵九如比剑,而是在诱骗这个眼中除了剑什么都不关心的少年。 赵九如摇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能留在这里。” 温霜雪皱眉:“为什么?” 赵九如眼神坚定:“我是个杀手,我所有的武功都是用来杀人的。如果我不杀人,我就无法进步,没有进步就无法打败你,无法打败你就不能接取更厉害的契约。” 温霜雪思绪飞快转动,突然道:“你的契约从何处接取?” 赵九如道:“从我师父那里,或者江湖上公开发布的悬赏。” 温霜雪道:“也就是说,你不回你师父那里一样可以杀人。” 赵九如点头:“我不回我师父那里一样可以杀人,只是我师父给我定了规矩,有些人无论主顾给多少钱都不能碰,若是碰了,他就会来打我的屁股。” 温霜雪道:“如果我可以与你签契约让你杀人呢?” 赵九如皱眉:“依你的功夫,你不要我的契约。” 温霜雪道:“也许我不想自己动手。” 赵九如低头想了一下:“我要守我师父的规矩。” 温霜雪道:“你可以继续守你师父的规矩,如果我让你杀你师父不允许你杀的人,你可以拒绝。” 赵九如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留在这里。” 温霜雪挑眉:“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与我比剑,你想不想把等待的时间缩短一些?” 赵九如眼中爆出一团精光:“非常想!” 温霜雪微笑:“如果你愿意替我教出几个杀手,或者招募一些杀手为我所用,我可以考虑尽快与你比剑。” 赵九如咬牙:“没问题!” “你现在可以为我安排住处,我住在哪里?”赵九如问。 温霜雪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沧海楼。” “沧海楼是哪里?”赵九如疑惑。 温霜雪指着三进院里的一处厢房:“沧海楼是那里。” 赵九如顺着温霜雪的手看去:“那不是个楼,也没有写沧海楼三个字。” 温霜雪再次微笑:“沧海楼不一一定是楼,挂上牌匾就有‘沧海楼’三个字了。” 第七十九章 人生寂寞 除去赵九如,在场的所有人此时都明白了温霜雪是在诱骗无知少年。 若虚不禁皱了眉,有心想说两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二人这买卖做的你情我愿,虽然明知温霜雪是在诱骗赵九如,但赵九如自己却乐意上勾,他一个外人也无从指责。 若虚摇摇头,单看温霜雪这相貌,可看不出来她的心思竟有这么深。 秦朗也听到了温霜雪的话,此时见温霜雪向他看来瞬间会意。 秦朗月前曾从人贩子手里买了几个孩子,最初觉得他们可怜,让秦朗想到了以前他的样子,所以一冲动就买回来了。孩子们来了之后秦朗犯愁怎么安置,到是温霜雪让他好吃好喝的养着这些孩子,不但教他们习武,甚至还请了先生教他们念书。 孩子们乍然间由地狱到了天堂,无不对秦朗感恩戴德,甚至谁说话都不好用,只要秦朗说一句话,就算是让他们送死孩子们也毫不犹豫。就好像当年秦秋寒对秦朗,秦朗也无意识的这样做了。 而此时温霜雪的眼神秦朗看的明白,分明是让他把这些孩子送给赵九如好生调教。秦朗不知道温霜雪为什么要弄出来一个什么沧海楼,但他知道,只要温霜雪说的话他是一定要听的。因为事实证明,温霜雪说过的话很少有错误的时候。 秦朗告诉温霜雪江湖上来了几个朋友,温霜雪原本还以为好事者有很多,没成想只来了这么四个人,还有一个根本就是要和她来打架的。 温霜雪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名头还是不够响亮。这若是换做武林盟主有难,恐怕五湖四海的侠客都得前去助拳,哪能就来这么几个! 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好伺候。所以温霜雪带着几人去了京城的会仙楼,准备了上好的酒席。 而在会仙楼她却发现了一个熟人——裴浩。 “你怎么在京城?”温霜雪站在柜台处看着一身商人打扮的裴浩。 裴浩从柜台后转出,对温霜雪行礼:“东家既然要卖消息,那么人越多的地方消息就越多不是吗?往后若是再开会仙楼,兄弟们就可以说是从京城出来的。话是拦路的虎,衣服是渗人的毛,拉大旗做虎皮,如此在别的州府也会被高看一眼。再说了,京城的风物我很早就想来看一看,现如今有了能见光的身份,自然不想错过。” 温霜雪点点头,裴浩在哪里她并无意规定,只要裴浩把她要的给她,就算是远在天边温霜雪也懒得理会。 “这几位是江湖上的朋友,听说我被离人间找了麻烦,前来助拳。”温霜雪向裴浩引荐。 裴浩微微一笑:“我和若虚道长曾见过,其他几位还未曾得见。” 温霜雪眼角一动,心中顿时明白了蓉嘉带给她的消息从何处而来。 裴浩拿手一引楼梯:“相见即是缘分,到了会仙楼就算是到了自己家。各位楼上雅间落座,我让厨子精心炒几个菜,各位喝上一杯,也不枉费相识一场!” “不错!朋友来了就得喝酒,不喝酒的朋友不是好朋友!”温霜雪拉着裴浩,“裴掌柜也别忙了,都是自家兄弟,一同上去说说话!” “裴掌柜?”若虚讶道。 温霜雪大笑道:“若虚大哥难道不知道?裴浩兄弟是会仙楼的掌柜,只要是万业行的会仙楼都归他管!往后若是去了别处寻不到吃饭的地方就看那城中有没有会仙楼,若是有的话进去提他的名字,保准管用!” 若虚歉然:“那日晚间在夏州会仙楼打尖,该结账时才发现身上没了散碎银子,城中钱庄又都关了门,无法兑换银票,还是是裴兄替我付了账,又帮我找了客栈付了房钱。若非如此,恐怕贫道那日就要露宿街头了。后来贫道去会仙楼寻裴兄,得知裴兄走了,一直也未曾见面,无法还钱,实在是抱歉。” 裴浩摆摆手:“都是兄弟,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难处,几两银子不值得道长一直挂在在心上。” 温霜雪笑意更胜,看来当日把裴浩带下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依裴浩的性子,必会在江湖上替温霜雪多结善缘。就像今日一样,若是温霜雪有难,裴浩帮过的人必会下死力气维护温霜雪。 温霜雪当先上了楼:“走走走!别站在楼下说了,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咱们几个人往楼下一站,还以为我们惹上了什么麻烦!” 裴浩抱拳:“几位先行一步,裴某去后厨交代一声,随后就到。” 这一日宾主尽欢,罗通似乎特别喜欢蓉嘉,喝多了酒非要拉着蓉嘉收他做徒弟。蓉嘉被罗通灌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被温霜雪一脚踹在屁股上按着头拜了师。 若虚坐在一旁抽了抽眼角,这个温霜雪可真和他初见时想的完全不一样。 磨盘精薛仁义抱着个酒坛子放声高歌,但让人意外的是,他的歌唱的还真是不错,果然人不可貌相。 裴浩被温霜雪灌醉了一次之后对自己的酒量有了深刻的认知,是以只陪着若虚浅饮了几杯,两人坐在一处兴致勃勃的谈论之乎者也去了。 秦朗和纪云握着酒杯嘴角不断抽搐,除了若虚这个温霜雪私心不想灌的,剩下的罗通、薛仁义、蓉嘉都是被她一个人给灌趴下的。而现在,温霜雪正在诱骗那个冷冰冰的赵九如。 赵九如一开始推辞了句说师尊不让他喝他也不会喝,可温霜雪听了这话却更加来劲,连哄带骗的让他喝了一杯,甚至连她的剑法之所以这么厉害全是喝酒喝出来的鬼话都说了。少年的脸上红扑扑的,和温霜雪比赛似的,她喝一杯赵九如也喝一杯。虽然握杯子的手仍然稳定,但看那眼神明显已经醉的不分东西南北了。 终于,在某一杯之后赵九如彻底败下了阵,脑袋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谁叫也不理了。 温霜雪端着酒杯目光萧瑟,看样子颇为为找不到敌手而感叹。 若虚叹了口气,见温霜雪拽着开始说胡话的蓉嘉还要再喝,终于忍不住道:“温姑娘,这几人的内力都不如你,没有千杯不醉的本事。” 温霜雪恋恋不舍的放过了蓉嘉,示意秦朗和纪云去镖局找人把几个醉鬼给抬回去。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映着背后的几个醉鬼,叹了口气:“人生真是寂寞啊。” 第八十章 黑衣人 云歌,子时初刻。 夜风吹过,枝叶晃动。 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温霜雪在东大街的外宅,脚上好似长了肉垫,一丝声音也没有。宅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所有人都睡下了,没有人知道宅院里多了一个外人。 这人轻点地面,疾步而行,不过瞬间已然进了二进院。 他辨别了方向,向着最大的厢房走过去,食指沾了吐沫捅开窗纸,睁一目眇一目向内观瞧。 屋外月光明亮,屋内却仍然一片黑暗。 这人看了几眼,似乎是觉得无法看清,便从口袋里拿出支竹管捅进去,吹出一缕青烟。 三个弹指后,这人小心翼翼地推门,轻手轻脚的踏进房中。 这人手握匕首,来到床边,屏住呼吸极目看去。 但在下一刻他便心中一惊,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张床上没有人,不但没有人,伸手摸去床铺还尤有余温。 他再也顾不得屋内是什么状况,飞奔而出。 “阁下深夜而来,所谓何事?”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位道士在月下负手而立。 这人的脚步没有一刻停留,一跺地面掠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蹿上屋脊逃窜。 那道士双目一凝,微微一笑,手指拱起如鹰爪,也不见如何动作,地面上竟有一块小石子突然飞起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后他屈指一弹,那块石子裹挟着惊人的力道打在黑衣人的腿窝。 “啊!”黑衣人吃痛惊呼,瞬间卸了力道从半空中跌下。 黑衣人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道士,握着手中的匕首做防御之态。他心中清楚的明白,今日若不解决这个道士,恐怕就出不来这个宅院! “啧!功夫这么差还好意思来杀人。”一道女声响起,明明院子里没有她的身影但声音却好似从耳边传来。 “谁!”黑衣人震惊道。 那女子笑了一声:“你来杀我还问我是谁?怎么?从墙外翻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进的是谁的府邸?” 黑衣人一瞬间汗毛倒竖,他从未想过自从他落在院子里的那一刻起已经被人发现了。 不能与之为敌! 这是黑衣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若虚见黑衣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面色难看,下一刻就见他再次暴退,向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若虚摇摇头,轻踏地面,整个人如大鹏展翅,瞬间就掠至了黑衣人身后。若虚伸手搭住了黑衣人的肩,猛的向后一带。黑衣人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拽向后方,无法反抗的倒退回去。黑衣人愈加惊恐,一挥匕首捅向若虚。若虚抬手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划出了一个玄妙的弧度。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手顷刻间就不听使唤了,匕首脱手而出转瞬间就到了若虚手中。 “在下的功夫可否能入得了姑娘的眼?”若虚并指点了黑衣人的穴,抬眼看向东侧厢房的房顶,声音温柔如水,半点不带杀伐之气。 “若虚大哥功夫高深,小妹自叹不如。”在黑衣人耳边响过的女声再次响起,而这次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了耳旁。 黑衣人的衣服被冷汗湿了个透,就凭这神鬼莫测的身法,不止是他,恐怕想要温霜雪命的人有一大半都要把自己的命留在这里。再加上有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道士,想杀温霜雪简直难如登天! 若虚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席间未喝醉的除了温霜雪的人就只剩下了他,所以当这黑衣人刚落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生怕温霜雪出事赶紧出来查探。他们是来助拳的,若是被助拳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他们这些人的脸就丢尽了。 没成想他快有人比他更快,当他到达院中准备迎敌之时,却见温霜雪穿着对襟长袍坐在东侧厢房房顶,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握着剑,饶有兴致的看着黑衣人演出了这么一出闹剧,甚至还笑着对若虚挥了挥手,分明已经知道了有人深夜来袭。 “好巧。”若虚耳朵里听到了一句话,但却没有看见温霜雪的嘴巴有任何的动作。 若虚闭上眼睛仔细探查,却发现只要他不看着温霜雪,温霜雪那处就好似空无一人般,一丝气息也无。 若虚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转瞬间却摇头苦笑。罗通说的对,温霜雪根本不需要他们来助拳。 温霜雪笑的单纯:“若虚大哥,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这里就交给我罢,你早些回去休息。” 若虚救了温霜雪? 若虚皱着眉,温霜雪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救,甚至若二人动起手来若虚能不能胜过温霜雪还是未可知。 若虚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这里是温霜雪的地盘,她想演戏他就陪着她演吧。左右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纵使武功再高也会存几分少年心性,喜欢玩些他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的游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若虚对温霜雪点头,转身回了他的房间。 温霜雪在若虚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就变了,敛了笑容面色异常可怖。 温霜雪来到另一处房间敲了敲门,不过片刻房内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秦朗披着件大氅出现在门外。 “东家?”秦朗揉揉眼睛,不知温霜雪唱的是哪一出戏。 “把人都叫起来,教你们点稀罕东西。”温霜雪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一半被高悬的明月打的惨白,配上她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秦朗不禁心中发毛。 “把院中的人捆了,带回府里。”温霜雪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在原地背身对秦朗道,“把杨晗也叫起来,一刻之后林中小院见。” 秦朗待温霜雪走后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赫然看见院中正好有一个人站在当中。这人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分明是被人点了穴道。秦朗不禁皱了眉,心道怎么睡了一觉就多了个人出来,先是来助拳的江湖朋友,再是这个不知名的黑衣人,难不成他秦朗有某种气运,只要睡觉就能给镖局带来人气? 第八十一章 夜 杨晗站在小院内抱着膀子呵欠连天,他是被纪云从被窝里给揪出来的。杨晗看着天上的明月忍不住挠了挠鼻子,若不是此间人多,他真怀疑温霜雪此时叫他过来是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事。 “人都齐了?”温霜雪微带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配上寒冷的夜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东家,都齐了。”秦朗抱拳,“我把孩子们也带过来了。” 温霜雪眉头微蹙:“十四岁以上的留下,余下的让他们回去罢。” 秦朗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想,但还是抿了下嘴坚持道:“东家既然让他们跟着赵九如,他们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温霜雪轻笑一声:“秦朗,教坏小孩子是要遭天谴的。” 秦朗再次抱拳:“若是要遭天谴就冲着秦朗来,跟东家没有半分关系!” 温霜雪见他十分坚持,知道是想为秦秋寒多培养些有用的人,于是也不再劝。 “若是待会儿受不住了,让他们走。” “喏!”秦朗应到。 温霜雪迈步而出,头戴簪花,唇若朱砂,一袭白色的纱裙随风轻摆,配上那头滑顺的青丝和美艳的脸庞,只让人有种仙子下凡的错觉。 仙子莲步轻移站在那黑衣人身前,并指成刀在绳索上划过。 “咔!”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拇指粗的绳索齐齐断裂,滑落在黑衣人的脚下。 温霜雪解了他的哑穴,背着手,偏着头,轻轻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虽然被解了哑穴,但见周围围着这么一群人,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但他却眼尖的发现此地只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并没有抓住他的道士,于是心中有了计较,打算骗那女人解了身上的穴道就飞快的逃命。身法好并不见得功夫好,能追上他顶什么用,还要能打得过他才行! “你替我解了穴,我就告诉你。”黑衣人道。 温霜雪的嘴角往上勾了一下,仙子一瞬间变成了邪神。 她并起手指在黑衣人周身大穴上一一虚点而过,声音轻缓,好似怕吓到林间安睡的鸟儿:“人身上共有七百二十个穴位,其中有四百零二个是能治病的,剩下的一百零八个则是周身的要害。而要害中又分两种,一种不致命,一种致命。” 温霜雪的手点在那人的哑穴上:“像这种就是不致命的,点上去最多只是变成哑巴。” 温霜雪的手移到了那人的鸠尾穴:“而像这种,点上去就冲击脏腑,血滞而亡。” 温霜雪捕捉到了那人眼神一瞬间的波动,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发寒:“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会让你死的。” 温霜雪再次解开了黑衣人的哑穴,黑衣人立刻吼道:“除非你解开我的穴道,否则休想让我吐出半个字!” 温霜雪不再理会他,而是对周围众人道:“如何从战俘口中获取消息,这是一门学问。刑讯手段过于激烈会致使战俘死亡,刑讯手段过于温和,则会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温霜雪的手在黑衣人身上来回比划,俨然把他当做了一个教学工具。 “人身上的要穴有一百零八处,分别为百会、神庭、太阳、耳门、风池、檀中……” 黑衣人越听越是心惊,原本他被捉住之后以为会有江湖人对他逼问夜刺之事,但现在看来却分明是温霜雪以他为例教那些大汉和孩子们刑讯手段!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衣人只觉得他一定撞破了一个大秘密,而撞破这个大秘密造成的后果绝不会像他杀温霜雪失手被擒那么简单,或许会让他生不如死! 温霜雪让人把墙角的水缸搬来,示意杨晗上前:“杨统领第一个来,按我说的做,今夜咱们就先学习审讯一般战俘的技法……” 杨晗咽了口吐沫来到近前,温霜雪示意他抓着那人的衣领。 “秦朗,我记得你们曾在这里养过鸡。”温霜雪道。 秦朗不明何意,但还是点头:“养过。” 温霜雪笑了一下,笑的极为单纯:“去弄些鸡屎来拌在水中。” 秦朗浑身一抖,紧接着惊恐的看着温霜雪:“东、东家……” “去!”温霜雪猛然暴喝。 秦朗面色一白,也不敢违抗,带人在荒废的鸡圈里挖了鸡屎又折回来拌在水缸中。 温霜雪环视四周轻声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点他的哑穴,不然闭上了嘴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就无趣的紧了。下回再遇见这种事你们要记得,不要用鸡屎,要用人粪。今日情况特殊,只能将就了。” 温霜雪向杨晗道:“把他按进去。” “什么?”杨晗瞪大了眼睛。 “把他按进去,十息之后提起来,停三息再按进去,反复五次,再问他叫什么。” “夫人……”杨韩楠楠道。 “杨晗,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吗?”温霜雪声音冰冷。 “喏!”杨晗眼神复杂依言照做。 周围众人均是面露不忍,如此折辱人的手段若是用在他们身上,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让人难堪!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如人间地狱般的一夜才刚刚开始,浸水之后温霜雪竟然还教了他们怎么用宣纸贴面! 黑衣人从喉咙里发出的不似人声的呵呵声重重的敲在众人心上,让人只觉头皮发麻,双脚发软,有些孩子甚至吓的得要人提着才站得住。 众人历经这一夜之后再看温霜雪的眼神又惊又怕,她这手段比起云歌府刑讯衙役手段也不遑多让。往常他们只道温霜雪功夫精深,现下才知道,温霜雪的心也狠,比所有人以为的要狠上太多。她的心就好似石头做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的心软上一丝。 温霜雪第二日并没有出现在镖局,秦朗等人也没有出现。 黑衣人在这一晚中被折腾的死了好几次却又被温霜雪以强横的内力吊着命,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黑衣人脸色青白,这一晚上他什么都说了,现在只求速死。 温霜雪让杨晗上前,开口道:“点他鸠尾、膺窗、风池。” 杨晗木着脸点了这三初穴道,温霜雪从头上拔下一缕青丝递给杨晗。 “夫人!”杨晗被吓的瞬间清醒过来,他是什么身份,怎能私藏主母的头发! 温霜雪夹着那根头发放在杨晗手心:“现在要告诉你们的是如何刑讯江湖人。点这三处穴道虽然让他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但只要在他皮肤上有一丝东西略过,哪怕是根头发,都会让他感受到如刀割搬的剧痛。” 杨晗依言夹着那根带香气的头发轻轻划过黑衣人裸露的皮肤,果然看见黑衣人双目瞬间通红,面容扭曲的大声嚎叫。 温霜雪又教了几个方法,都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她打了个呵欠,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这两天教你们的东西你们挨个上前揣摩,用完之后就埋了吧,既然敢来杀我,就证明已经有把命留在这里的觉悟!” 第八十二章 集结 杨晗跪在秦秋寒身前战战兢兢的把那晚的事对秦秋寒说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并未听见秦秋寒的任何吩咐。 “王爷?”杨晗试探的叫了一声。 “啊?”秦秋寒被杨晗唤的回过神,他也未曾想到往日里貌似只是有点小聪明的温霜雪背地里竟然是这么一个狠毒之人。 比上一世还要狠毒,这让秦秋寒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 “夫人的事……” “杨晗,你是否觉得她太过暴戾?”秦秋寒突然问。 杨晗低下头:“属下不敢!” 秦秋寒道:“但说无妨!” 杨晗咬咬牙,心中一横:“属下觉得夫人手段太过激烈,有伤天和……” 秦秋寒再次沉默,眼尾愈发红艳。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沉默半晌,秦秋寒方才开口。 杨晗忍不住不又问:“晚上的事,属下怎么跟兄弟们说?” 秦秋寒抿了下嘴,捻着手指:“夫人教的先学起来,如无我意,不得动私刑。” 杨晗问:“来杀夫人的人也不用私刑吗?” 秦秋寒眼神动了动,最后道:“她的事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喏!”杨晗告退。 秦秋寒长叹口气,他初听之时也是觉得温霜雪做的太绝甚至是……卑劣。但细想之下却觉得,在某些时候或许只有这种狠绝卑劣才能成事。秦秋寒的目光慢慢有些涣散,温霜雪此人他越来越看不透了,和上一世简直判若两人。 若虚再看到温霜雪一行人的时候只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温霜雪倒是面色如常,只是秦朗几人对温霜雪是态度似乎又恭敬了几分。 “两日不见温姑娘,不知道姑娘都在忙些什么?”若虚微笑着问道。 温霜雪道:“跟那日抓的人耗了些时日,总算问出了几句有用的话。” “抓人?抓什么人?”罗通好奇的问道。 赵九如虽仍然冷着一张脸,但耳朵也是支棱着向这处伸来,明显十分好奇。 若虚侧了侧身,解释道:“那日咱们在会仙楼喝酒,你们都醉了。晚间有强敌来袭,温姑娘……” 温霜雪挑眉。 若虚看见了温霜雪的脸色,顿了一下解释道:“被温姑娘和贫道一同擒住了。” 若虚责怪的看着几人:“说好了是来助拳的,一个个儿却喝的人仰马翻,若是温姑娘在咱们跟前有个三长两短,我看各位在江湖上还怎么有脸混下去!” 罗通瞥瞥嘴:“若虚,你也莫框我,温姑娘的功夫比我还要高上几分,就算没咱们几个保着,也没有人能伤的了她!” 赵九如收回了耳朵,只是逮住了一个杀手,也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人物。 温霜雪又道:“据那杀手交代,他乃是从西川道来的,姓张名方,是绿林人士。虽然那日他独自一人前来,但据他讲,此时在云歌,绿林道已然集结了上百人。目的……就是为了要杀我。” 温霜雪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更有传言,离人间的第二杀手梁昆也到了云歌。” “哗!”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离人间的名头已然够吓人了,而这第二杀手居然亲自来到,更让人觉得心惊胆寒。 若虚面色也是变了一变,但到底还不算是太难看:“离人间虽然被称为江湖第二大杀手组织,但其能排的上的号的杀手也就那么几个。我们这些人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各自都有几分本事,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定不会有什么差错。” 温霜雪心中一动:“听若虚大哥的意思,似乎对离人间的杀手有几分了解。” 若虚摆摆手:“谈不上了解,只是听家师说过,离人间虽然势大,但也仅仅是势大而已。他们那些所谓的高手,甚至还比不上九如的师尊赵长生。” “不是甚至,而是就是!”赵九如大声纠正。 “怪不得。”温霜雪喃喃道,“怪不得全同甫不堪一击。” “咳!咳!咳!”林见被温霜雪的话呛的一口气没倒上来咳的天昏地暗,全同甫那种人物也敢说不堪一击?温霜雪真是艺高人胆大! 罗通皱眉:“若虚,你这牛皮吹的也太狠了,离人间手段诡异,怎敢轻视?” 若虚被罗通驳斥也不恼,只是拱拱手,不再言语。 赵九如冷冷道:“你是因为听说了离人间杀了龙凤山庄庄主和朱岷所以怕了吧?那种货色,若是放在我师父手中,有多少都是白给!” 罗通眼睛一立:“小小娃儿毛还没长齐,就敢说这种大话小看天下英雄?” 赵九如冷哼一声:“七十二奇门有一半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你!” 罗通还想再说,薛仁义拉住了他出声劝道:“罗掌门不要动怒,莫要跟小辈计较。” 话所如此,但联想全同甫,温霜雪却已然信了大半。林见的功夫如何她心中有数,不过当世二流顶尖,所以受眼界所限,他看谁都是高手。 “秦朗。”温霜雪叫了一声。 “东家!”林见抱拳。 “张方既然说城中有一百多号人等着杀我,咱们就不能坐以待毙。你带兄弟们去探,把那些人给我找出来!” “喏!”秦朗领命。 “姑娘!我与秦兄同去!”薛仁义抱拳。 温霜雪低头看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薛仁义看出了她的顾忌,抱拳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精通遁术和障眼法,一定能帮得上秦兄的忙。” 温霜雪点头:“那好,如此就拜托前辈了!” 赵九如来到温霜雪面前,直直的盯着她:“若是找到了,一定要请我杀人。” 温霜雪推开他,没好气道:“小小年纪整天想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仓!’ 赵九如的剑横在了温霜雪的身前:“我与你有约!” 温霜雪捏着赵九如的剑错开:“寻常人用不着你出手,若是遇到了扎手的点子,你不想去都不行!” 赵九如点点头,收回了剑。 “你去哪儿?”林见见他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忍不住问道。 “去看看你送来的人练功练的怎么样,免得这女人又要毁约!”赵九如的声音越来越远。 温霜雪叉着腰,气声吼道:“你个死孩子!怎么连声姑娘都不会叫!” 林见拖着瞬间变脸要扑上去跟赵九如一决雌雄的温霜雪连声劝道:“东家莫冲动,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果然,无论是什么女人,都是喜欢听好听话的。 第八十三章 抽红签 “锵!”“嘭!”“轰!”“嘶!” “好!”“厉害!” 阵阵巨响传来,伴随着阵阵叫好,西大街外宅之中传来刀兵相击之声。众人在院中负手而立,瞪大了眼睛看着院内两人你我往。一片片剑光把整个院子都笼罩在内,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两道剑光如双龙纠缠在一起,互相吞噬,声势震天。须臾之后,双龙分散消失,徒留一男一女两人持剑而立。 “痛快!”那女人收了剑哈哈大笑。 “温姑娘剑法精绝,贫道佩服!”那男人也收了剑,朗声笑道。 这人二人正是温霜雪和若虚。 温霜雪和若虚打了一场只觉得浑身舒畅,自到北昭后,她再也没有如此痛快的跟人比过武了。 赵九如眉头紧锁,手中拿着根树枝自己比划着什么,看样子是从观看温霜雪和若虚比剑中悟到了什么对付温霜雪的方法。 “东家!”秦朗自外面回来,俯在温霜雪耳边要说什么。 温霜雪别开头:“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 院内几人听了这话心思各异,但都感觉温霜雪做人光明磊落,豪爽大方,待他们这些外人也亲如兄弟。 秦朗想了一瞬,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便对周围几人拱手:“各位,在下和薛前辈已经探出了那伙绿林的住处,也探出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哦?什么计划?”若虚问道。 秦朗道:“他们准备广撒英雄贴,于半月后请东家去太阳观说离人间的事!” 温霜雪意外道:“怎么?他们肯跟我好好说话?” 秦朗摇头:“当然不是,他们是准备借这个机会一拥而上,把东家置于死地!” 温霜雪摸摸下巴:“这样才像他们的风格。” 秦朗沉吟一下,开口劝道:“东家,依属下之见,他们想撒英雄贴就让他们撒去,咱们没必要理会他们。” “不!要去!”温霜雪竖起两根手指放在耳边,以示非常的不认同,“我若不去,就坠了咱们万业行的气势,此后咱们兄弟出去行走江湖,必会遭到江湖人士的唾骂!” 秦朗眉头一拧:“东家,是命重要还是那些虚名重要?他们要骂就让他们骂,反正咱们又不会掉块肉!” 温霜雪提高了声音:“我一定要去!在江湖中,名声就是命!” 若虚见二人争执不下,便开口劝道:“秦朗兄弟别急,温姑娘说的有理。事已至此温姑娘在江湖上也算是喝了号了,如果再避而不战,不禁会被人耻笑,反而会更让人觉得温姑娘是怕了他们,挑了离人间不过运气使然,现下知道不敌就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敢应战。若是如此,此后想要在江湖上扬名的都会把她当成软柿子来捏一捏。虽然他们以为挑了离人间只是运气,但说到底离人间的名头还是在那里的,而他们被温姑娘挑了也是个事实。既然捏这个软柿子的好处这么大,他们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后温姑娘也会因此永无宁日。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应太阳观之约,也好向江湖证明这柿子非但不软反而还硬的很,谁若想来找麻烦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温霜雪指着若虚:“若虚大哥说的对!” 罗通摸摸脑袋:“若虚道长说的对!” 林间提着刀:“若虚兄弟说的太对了!” 赵九如抱着膀子:“对!” 秦朗张了张嘴,心中暗道这些江湖人怎的一个个都这幅德行,有麻烦非但不知道躲,反倒偏要往上蹭! 若虚知道秦朗担心温霜雪的安危,便柔声问道:“秦兄可知太阳观之约有谁会去?知己知彼也好百战不殆,若是我们这些人应付不来,若虚发誓定当联络更加厉害的英雄前来助拳,必不会让温姑娘轻易涉险。” 秦朗的话都快说完了,磨盘精薛仁义才倒腾着小短腿跑进宅门。 他鞠了把头上的汗,抬头对几人道:“奶奶的,绿林之中败类太多了!离人间本就臭名昭着,这下为了替离人间出头成名的恶匪都来了!” 温霜雪皱眉:“若说有人想踩着我的肩膀成名倒还能说得通,但那些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为何还要和我过不去?” 薛仁义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今日和秦兄探得了一个消息!原来离人间在江湖上放了话,谁若是能拿下你交到离人间手中,不但有五万两白银,离人间还免费帮他们办一件事,无论这件事是什么。” 若虚眼神一凝:“怪不得!” 罗通惊叫道:“我的个乖乖!你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温霜雪嫌恶道:“五万两?我就值这么点钱?” 秦朗张了张嘴,他万万没想到温霜雪关注的重点竟然在这里。 “此次去太阳观的有西川道马中达,梁南道盛天行,北陵道甘敬,肃兰道戚军……”伴随着薛仁义的声音,若虚和罗通的面上越来越难看。 这些人温霜雪一个也没听过,是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明真相的若虚在心中给温霜雪挑了大拇哥,单论这临危不乱的心态,放在江湖上也是凤毛麟角。 待薛仁义语毕,罗通忧愁道:“这些人没一个好对付的,仅凭咱们三个难保温姑娘平安啊!” 温霜雪对赵九如努嘴:“不是还有第四个!” 赵九如抱着剑,冷着脸:“我杀人要钱!” 温霜雪脸上受伤:“都是自家兄弟,谈钱伤感情。” 赵九如面色发红,怒声道:“谁跟你自家兄弟!” 若虚轻咳一声,责怪的瞪了眼温霜雪,示意她不要欺负赵九如:“薛兄可知道,他们打算用何种办法算计温姑娘?” 薛仁义点头:“他们准备摆擂台!” “摆擂台?”温霜雪疑惑,“这些成名的悍匪能讲江湖道义?” 薛仁义摇头:“当然不能。他们的擂台可不是一对一,而是要抽红签签生死状的!” “抽红签?”温霜雪还是不明白。 若虚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温霜雪真是奇怪,在有些事上连老江湖都没有她算计的透,而有些事却又完全不懂。 “抽红签是绿林道中最为恶毒的比试规矩,把涂红的竹签置于桶中共主客两方抽取,竹签上半部为擂主出站人数,下半部为客方出战人数。而这出战人数从来不是一对一,有可能是三对四,四对二,若是客方运气不好,抽到五对一六对一也是有可能的!” 温霜雪的五官纠结到了一起:“如此不讲道义的擂台,怎会还有人去应战?” 若虚看着她:“所以接受这种规则的人大多和你一样,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第八十四章 帮手 温霜雪僵硬的笑了一声:“我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吗?” 若虚点点头:“当然来得及,只是往后你怕是少不了被宵小纠缠。” 温霜雪的脸立刻就变了,再次换上一副悍不畏死:“去!必须去!” 秦朗别过头,温霜雪这样子怎么让他生出几分丢人的感觉。 温霜雪虚心求教:“若虚大哥,依你看,此行我有几分胜算?” 若虚凝重道:“五五之数。” 温霜雪皱眉:“低了点。” 若虚道:“若是一对一那些人自然很难与你匹敌,但若是抽红签拼下三滥的手段,你却不是他们的对手。绿林中的败类是不会讲江湖道义的,飞镖暗器防不胜防!” 温霜雪摩挲着手指,双眼一凝:“如此,我就该请一位帮手。” 若虚道:“你是要请一位帮手,并且这位帮手越厉害越好!” 温霜雪意味深长:“你放心,我的这位帮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温霜雪说的这位帮手不是别人,正是赵迎春。赵迎春的功夫到底有多高温霜雪曾经试探过,那日她口含内力使了狮子吼之类的外家功夫也只是把赵迎春震的吐了口血,所以请他帮忙再好不过。 温霜雪是这样想的但赵迎春却并不这样想,他非但不这样想甚至急的在秦秋寒的书房来回转了两个圈。 “夫人!您这是胡闹!”赵迎春顾不上主仆尊卑低声斥道,“抽红签您也敢去应战?您知不知道,刀枪无眼暗箭难防!您是千金之躯,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办!到时别说那些江湖败类,单说您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万死之罪!” 温霜雪敷衍的点头:“所以我才来找你。” 赵迎春怒道:“那些江湖败类手段之龌龊你想都想不到,找奴婢也不可能万无一失!”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毒物暗器,能有什么想不到的?” 赵迎春右手背打着左手心:“单单是毒物一门就深不可测!” 温霜雪嗤笑:“再深不可测还能比得过唐门和苗疆?” “您!”赵迎春气的嘴唇直哆嗦,“亏您还知道唐门和苗疆!绿林道里有多少英雄都是从唐门和苗疆来的,这世间毒物十成有七成都出自他们手中!若是那些人手中握有苗疆蛊毒怎么办?若是握有唐门暗器怎么办?” 温霜雪意外道:“原来唐门还在呢!千年已过,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灭门了!” 赵迎春没好气道:“唐门乃当世大派!屹立千年而不倒,就算是七十二奇门都死绝了,唐门也会好好的!” 温霜雪摸摸鼻子:“唐门中人一向行事诡秘,不愿与名门正派结交也不愿与邪魔外道为伍,太阳观只不过是几个跳蚤来回蹦跶,又怎能牵扯到唐门中人。阿翁,我江湖经验浅,你莫要吓我。” 赵迎春被温霜雪噎的说不出话来,温霜雪能说出在这种话就表明对唐门略知一二,既然能窥得江湖上一两分秘辛,又怎会真的江湖经验浅? 秦秋寒静静的听着二人你来我往,见赵迎春被温霜雪气的说不出话,便开口道:“阿翁,此行是否毫无胜算?” 赵迎春整了脸色,恭敬道:“并非毫无胜算,前来助拳的几位侠客我有些耳闻,具是成名的英雄,若是抽红签个个以一敌二不成问题。” 赵迎春顿了一顿,又开口道:“但抽红签这事谁都说不准,若是当真抽到了以一敌三以一敌四,只怕需要付出些代价!” 秦秋寒眼尾泛红,看向温霜雪:“不去不行?” 温霜雪道:“不去不行!好不容易建立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此后谁要动万业行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的我怒火!谁敢来打探我的秘密都得先摸摸脖子上这个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待的了几天!” 秦秋寒半垂着眼,片刻后缓缓道:“你若要去,我不拦你,但你决不能出事!” 温霜雪猛的看他,一双美目中泛起了几分奇异的色彩。 秦秋寒掀了眼皮,眼尾的红色透出了一丝血腥气:“此后诸多事还要你来操持,万不能在阴沟里翻船!阿翁!” “奴婢在!”赵迎春躬身。 “待夫人确定太阳观一行的时间后即刻向礼部报备,就说我要前去太阳观附近游京郊冬景,请他调飞星营随同护卫!” 秦秋寒再次看向温霜雪:“他们既然是来杀你的,此事必定要瞒着云歌府,所以云歌府并不知道京城来了这么几号货色。若是情况不妙,就让人给我送个信,我带人去游览太阳观,以冲撞王驾为由让飞星营把他们都斩杀了,倒时云歌府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温霜雪心中就好似被一只手挠了下似的砰砰直跳,她想问秦秋寒是否是因为担心她才如此安排,但她又知道若是当真问出来了秦秋寒必定不会承认。 “好,就依你说的做。”温霜雪面上飞红,低声应到。 赵迎春看了看温霜雪,又看了看秦秋寒,突然间抿嘴一笑。王爷和夫人伉俪情深,着实是件喜事。 秦秋寒又道:“阿翁,你随夫人前去迎敌,只是需要想个法子,让人看不出你的本来面貌。” 温霜雪开口:“我曾习过易容术的皮毛,或许可以一试。” 赵迎春惊讶道:“夫人果然手段高明!” 温霜雪不好意思道:“阿翁过奖。” 赵迎春原本以为温霜雪说的皮毛只是个谦辞,但后来却他发现温霜雪说习得皮毛已经算是夸大了,温霜雪的这易容术只有毛,没有皮。 赵迎春看着温霜雪用草药调了杯黄色的药液给他在脸上涂了一层,又给他粘了胡子,然后便笑眯眯的告诉他已经结束了。赵迎春黑着脸看着铜镜中的与他真容只有细微差别的脸,心中暗道原来温霜雪也不是什么都会仙人。 温霜雪见赵迎春脸色难看,知道是对她手艺不满,便开口劝道:“已经差别很大了,好歹你之前没有胡子不是吗?” 赵迎春叹道:“夫人,我还以为您会的是改头换面的手段。”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我若是会这样的手段,把政德殿的那位弄死了给王爷换张脸让他座上去不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如此算计!” 赵迎春面色大变:“夫人慎言!” 第八十五章 议事 七日后,信义镖局接了张帖子,漆黑的纸上用朱砂红彤彤的写了‘英雄帖’三个大字。 林见砸吧着嘴,满脸嫌弃:“这英雄帖做的跟催命符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暗藏祸心!” 温霜雪冷笑:“因为这根本就是我的催命符!” 若虚担心道:“英雄帖已经收到,你请来的帮手还有几日才能到?” 温霜雪道:“不必担心,他现下已在云歌,只要递个消息过去,一定会来。只是可惜,我对绿林不熟,不知太阳观的几人是个什么路数。若是自信可以取胜,也可广撒英雄帖招天下英雄前来观战,如此我万业行在江湖上就可名声大噪。但我现在没有把握,还是低调些好。” 若虚皱眉,心道温霜雪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对于这种事别人躲还来不及,她反倒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 两日后,一位黄面长须头发挑白的老者迈进了信义镖局的门。他入内之后四下打量,见镖局之中镖师个个儿精壮干练,客商来往不绝,不禁目中露出一丝讶色。 他隐约听秦朗提过温霜雪的生意做的不错,但却没想到居然这样好。 “老先生,要托镖吗?”有镖师笑着迎上。 老者摇头:“在下是来找你们东家的。” “敢问老先生姓名,在下前去通禀。”镖师面色一肃,看向老者的眼睛就带了几分戒备。大敌当前,对于来路不明的人还是小心些好。 老先生一捋长须:“赵迎春。” “先生稍等。”镖师抱拳,急匆匆的奔后院去了。 秦朗从大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一人在大门内站的笔直。这人的身形他太熟悉了,紧走两步就要去见礼。 可当他看到那人的面容时秦朗不禁愣了一下,因为这人不知几时竟涂黄了脸还粘了胡子。 “赵先生。”秦朗抱拳。 赵迎春转头,心中暗道温霜雪这易容术也太不靠谱了,但凡是与他相熟的都能看出来他到底是谁。 “秦镖头。”赵迎春赞赏的看着秦朗,他对秦朗的称呼十分满意,想来是温霜雪仔细调教过他们几人,比在林间小院的时候精明机敏了许多。 秦朗见赵迎春这幅打扮,瞬间明白了赵迎春就是温霜雪说的帮手。那日温霜雪说起帮手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当真以为温霜雪凭着这身神鬼莫测的功夫结交了江湖上顶尖的侠客,这几日说不定镖局会来几个如雷贯耳的人物,没想到最后来的却是赵迎春。 秦朗心中暗叹,但很快便释然。温霜雪是什么身份,未嫁与秦秋寒之前是当朝三品大员的掌上明珠,这样的人怎会和江湖草莽有瓜葛,不识得江湖人再正常不过了。 秦朗引着赵迎春入内:“那日东家曾言会来帮手,我当是谁,原来把您请来了。” 赵迎春跟着秦朗进了二进院:“她要我来,我怎么敢不来,更何况……” 赵迎春的话还没说完,由打三进院内奔出一个白衣女人,高声叫道:“阿翁!” “阿翁?”若虚皱眉。 跟在温霜雪背后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与温霜雪认识之后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中的事,怎的突然之间就来了个能让她唤做‘阿翁’的长辈? 林见等人也是奇怪,他们自从进了信义镖局的门,温霜雪只与他们谈论生意和江湖情义,从来不谈她的家事,所以也是对温霜雪的这声称呼摸不着头脑。 “东家,这是咱爷爷吗?”林见大声问道。 赵迎春脸上刚带起的微笑一瞬间就吓了回去,他一个阉人怎配和温家扯上关系! “这是你爷爷!”温霜雪大声回骂。 赵迎春嘴角抽搐,若不是他确信进对了门,此时到要怀疑面前站着的这个粗俗的女人到底是谁。 林见摸摸脑袋:“东家莫要诓某家,某家连爹都没见过,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爷爷!” 温霜雪没理他,来到赵迎春处叹了口气:“阿翁莫要见怪,江湖人闲散惯了,说话粗鄙,并无恶意。” 赵迎春深施一礼:“主子折煞老奴了。” “主子?”林见瞪大了眼睛,震惊道,“这老家伙是东家的家奴?” 若虚瞳孔微微一缩,自赵迎春进门时他就看出来此人是个高手,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赵迎春竟然是温霜雪的家奴!若虚看向温霜雪的眼神变了一变,能把这样的高手收做家奴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这是我家的大管家赵迎春,你等可叫他赵先生。”温霜雪介绍道。 “赵先生。”众人抱拳。 众人见礼后入三进院偏厅分宾主落座,会仙楼和信义镖局两拨人马第一次坐在一处议事。让众人奇怪的是,赵迎春和秦朗几人似乎对于和温霜雪同坐十分抗拒,直道温霜雪下了死命令后才屁股挨着半张椅子直挺挺的坐下。 林见撇撇嘴,心中暗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可真多! 温霜雪刀锋般的目光挨个刮过众人:“明日巳正,你等与我同赴太阳观。若虚道长,罗掌门、赵先生、小九如、林见随我迎敌,余下众人在一旁观敌掠阵。此战于我万业行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生死存亡之战。此后江湖上是否还有万业行这个名号,就在明日!若我胜了,绿林道再想找麻烦必然会有所计较,若我败了……” 温霜雪顿了一下:“若我败了,此后这里由秦朗主事,把商号换个名字,万业行这个三个字就散了吧。” “东家!”万业行众人豁然起身,惊声叫道。 若虚也是眉头微蹙,只觉得温霜雪此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未交手,怎的平白输了三分锐气! 温霜雪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若我败了,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 秦朗等人面色一肃,单膝跪地:“属下必定拼死护卫东家!” 裴浩心中也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但见秦朗几人似乎未做思考就这幅做派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心中奇怪温霜雪给他们几个灌了什么迷魂汤,怎的提起来替温霜雪送死的事就像是天经地义一般。 “东家放宽心,属下从平光山带下来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裴浩一向儒雅的面容也泛出了一丝戾气。 胜圣人有言,似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温霜雪对他恩同再造,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给的。 温霜雪笑了笑:“各位不必担忧,如此安排只是以防万一。区区绿林,相信一定能平安归来。” 赵迎春见温霜雪向他看来,知道温霜雪是在问秦秋寒准备的如何。赵迎春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温霜雪的目光就转到别处去了。 第八十六章 亲赴太阳观 “我杀人要钱!”赵九如抱着剑,冷冷的说了一句。 “小九如,你这样说可是伤了我的心了。”温霜雪看着赵九如,似嗔似怨。 赵九如把剑尾重重的砸在地上,怒声道:“我不叫小九如!我叫赵九如!” 温霜雪手指搅缠缠着鬓边的发丝,微微笑道:“你也没若虚大哥大啊,叫你小九如没什么错。” “苍!” 赵九如猛的抽了剑,剑尖直指温霜雪:“我不叫小九如!” 赵迎春面色猛的一变,周身内力澎湃,随时准备暴起迎战赵九如。慧王侧妃被人用剑指着,这人是有几条命! 但随后他就皱了眉头,因为他发现不管是秦朗还是那些江湖人,好似对这种事都是见惯了的,一个个具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人想去替温霜雪解围。 温霜雪面对着指着脖子的剑尖,脸上并无半分惧色:“我劝你送这一剑之前可要想清楚,我若是死了,就没有人和你比剑了。” “你!”赵九如气的面色通红,剑身不住都抖动。 “嘭!” 他剑尖一转,猛的砍在温霜雪身旁的方桌上,剑如白练,一瞬间就削下了方桌一角。 温霜雪连眼皮都未抬:“金丝楠木的,这一角直三百两银子,从你的报酬里扣。” 赵九如愤怒道:“什么金丝楠木!这分明就是寻常的常青木!” 温霜雪抿了口茶,微微笑道:“这是我的东西,我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赵九如胸口不住起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收了剑,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赵迎春此时方知为何众人之前皆是那副反应,这赵九如虽然没规矩,但到底不是个胡来的人,被温霜雪欺负成这样也只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并没有让温霜雪血溅当场。反倒是赵迎春,看着温霜雪戏弄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只觉面皮发烫,一瞬间竟觉得有些丢人,不知不觉间已然站到赵九如那边去了。 温霜雪整了衣衫,站起身对着众人长躬到地:“各位,太阳观一战就拜托了!” 众人面色一肃,抱拳回礼:“我等定当尽心竭力!” 十一月二十六,辰正。 云歌西十里,华风山,太阳观。 伴随着希聿聿的马叫声,一只马蹄落下,踏碎了地上的枯枝。头马之后又有二十余骑飞奔而至,带起的大风卷着道边的落叶扬起三丈又打着旋落下。 二十余骑行至近前,只见每骑上都端坐了一名大汉,即使穿着厚重的衣裳也能看到肌肉鼓起的弧度,再加上马鞍边挂着的各种兵器,远远看去便让人心惊胆战。 当先来到这里的那一骑与身后的几骑不同,乃是由一位妙龄女子驾驭。这女子一头青丝用发带高高束起,穿着月白色的武袍,腰缠四指宽的月白色腰带,足蹬短靴。这女子面容妖媚,风姿堪比日月,呼吸间波澜起伏,腰肢轻摆间几欲折断。 但就是这样一位仙子般的人儿,马鞍边却也斜挂一柄长剑。 女子一双美目放眼远眺,勒住缰绳对身旁一人问道:“走了这么久怎的还不见太阳观?” 身旁那人打马来到近前,喘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东家,你不认路跑那么快作甚!” 温霜雪理直气壮:“不是你们说的,西门外十里。” 秦朗打马上前,示意温霜雪跟他走。 众人顺着小路走了一段,又转了个弯,出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大片空地,用青色方砖铺了一条小路,小路尽头一座道观岿然屹立。那道观的山门高约二十丈,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左右打开,有道士手持扫帚打扫门前的青石台阶,门内飘出的檀香味穿过道士手中的扫帚缠上了几人的鼻子,猛然看去倒也是个清静之地。 温霜雪露出一丝冷笑,单看这肃穆的山门,哪里会想到里面竟然会有绿林败类再此聚集! 林见双目阴沉,缓缓开口:“东家,此地只怕是个假道观!” 温霜雪道:“怎么说?” 林见道:“某家行走江湖的时候见过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说是寺庙道观,但其主事都是绿林道上的人,穿上僧衣道袍就是出家人,脱了衣服就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温霜雪目光越过山门看着那庄严的大殿:“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走吧,我们会会那些所谓的‘英雄’!” 打扫的道士听见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去。 待一行人来到面前,赶紧抱拳施礼:“无量天尊,诸位善信是来烧香吗?” 林见一步上前,提着那道士的道袍把他放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喊道:“马中达!盛天行!甘敬!戚军!林见爷爷在此,还不出来磕头!” 赵迎春和若虚脸色变了一变,上前一步隐隐把温霜雪护在身后,心中暗骂林见是个不长脑子的,如此攒着辈骂人,是生怕别人没起杀心吗? 果然,林见话音一落,就听得观内一声暴喝:“哪只疯狗在门外狂吠!快快滚进来吃你盛爷爷一棒!” 林见哈哈大笑:“你的棒忒软!还是留给青楼的姑娘们吧!某家可看不上!” 观内再次怒喝:“好匹夫!有胆就进来!” 林见还要再骂,温霜雪一把拉住了他。 林见抹了把嘴上的吐沫星子,瞪着温霜雪意犹未尽:“东家,你拦某家作甚!” 温霜雪没好气道:“信义镖局的总镖头张口爷爷闭口娘,我嫌你丢人!” 温霜雪提气敛神,口含内力,大声喝道:“万业行温霜雪,前来拜山!” 温霜雪的声音远远传开,三里之外仍然不见衰减。观内众人面色纷纷大变,所有人对温霜雪的了解仅仅是江湖上半真半假的传说,今日见了温霜雪露了这么一手猛然觉察出温霜雪好像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甘敬咬牙:“这温霜雪不简单!” 马中达冷笑:“不简单又如何,我们也不是泛泛之辈!抽红签议事,就算是无极门的长老前来,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第八十七章 太阳观(一) 秦秋寒带着一众护卫及飞星营的军士来到了京郊这片林子,冬日的林子没什么好看的,树枝上抖着几片干枯的黄叶,脚下铺上了一层即将要腐烂的枯枝。 秦秋寒坐在马车里拢着手,杨晗一挑车帘请他下车。有随行的丫鬟侍卫搬来茶具座椅安放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秦秋寒就这么大刺刺的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眼前的群山。 飞星营带队的是个校尉,他看着这傻王爷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大山一时间觉得颇为无趣。天寒地冻的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游冬景,也就只有这个傻王爷能干的出来。 杨晗按刀站在秦秋寒身后一动不动,他知道他们家主子在等什么。 秦秋寒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明明是上好的贡茶,却让他品出了一丝鲜血的味道。秦秋寒把那杯茶泼在地上,袖子里伸出的手指莹白如玉,只看这双手就让人觉得这男子一定美极了。 梅香上前来又给秦秋寒添茶,她的眉头紧紧的蹙着,她不明白为何温霜雪今日没有让她伺候反倒打发她跟着秦秋寒。 秦秋寒半垂着眼看着面前的热茶,心中微微发沉,眼中思绪纷杂,一会儿期盼温霜雪能平安的过了这一关,一会儿又怕她不敌之下来不及求援折在太阳观给他惹出麻烦。秦秋寒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只盼温霜雪身死之后赵迎春能成功脱险。 赵迎春跟了他快二十年了,功夫奇高又极为忠心,是他母妃留给他的人,他不能没有赵迎春。 观内迎出一位道士,带着一行人入了门。在前殿与山门中间的一片空地当中,摆了一个半人高的擂台,擂台周围放了两排椅子,有五十位大汉列立两边。 道士引着众人来到擂台左侧,由打前殿又走出五十余人。这五十余人个个锋芒毕露,目光如蛇,一看见温霜雪等人阴毒的眼睛就牢牢的扎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看向温霜雪的眼神,不像仇人,倒像看见了一块上好的肥肉。 五十余人中有一中年人越众而出,这人穿着身灰衣,背插单刀,三角眼,屌角眉。 他看着温霜雪阴恻恻一笑,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做了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温女侠了?” 温霜雪负手而立,下巴轻点:“正是!” 那中年男人见温霜雪态度如此傲慢心中一瞬间暗生恨意,他在江湖上也是能喝得上号的,还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男人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在温霜雪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但到底还是老江湖,心中纵使恨的翻江倒海面上也并未露出半分怒意:“果然气度非凡!” 温霜雪的眼睛一一扫过对面为了离人间许下的好处就设局来杀她的人,走到擂台左侧正当中的位置大马金刀的坐下,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拄着剑柄,叠着长腿,斜眼看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吧!” 对面的二十五人尽皆变色,他们把温霜雪所有的反应都想到了,但却没有想到她根本不怕。不知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林见见温霜雪如此做派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给温霜雪暗挑大拇哥。他们东家果然好胆色,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仍然能沉得住气不动如山。 “好!既然姑娘如此爽快,那我们也就不绕圈子了!”这人又对温霜雪拱手,“在下马中达。” 温霜雪冷冷的看着他,并无任何反应。 马中达双眼一眯,终于是没了笑容:“姑娘前日挑了离人间,已然是坏了道上的规矩。我等既身在江湖,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却什么都不做。如此下去,江湖众人定当效仿,天下间也永无宁日!” “哼。” 温霜雪冷笑了一声,这些人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离人间不过是个杀手组织,她砸了也是为民除害,怎的让这些人一说就颠倒了是非黑白,好似她做的是十恶不赦之事,北昭天下都要被她葬送了一样。 马中达对站在他这一侧的众人拱手,面色肃穆:“今日马某广撒英雄帖请到了这么多英雄,为的就是把温姑娘请来好好说道说道。马某混迹江湖多年,自认说话也有一些分量,所以甘愿在离人间和温姑娘之间做个调停,也请各位英雄做个见证!” “理当如此!” “马大侠高义!” “马兄辛苦!”余下众人均点头附和。 温霜雪见马中达似乎还要再说,突然开口道:“马中达,你愿意做这出头鸟,不知离人间会不会卖你这个面子?” 马中达瞥了她一眼,对余下众人中的一人抱拳:“张兄,你看如何?” 被称作张兄的那人深深的看了眼温霜雪:“只要温姑娘肯自废武功,在下保证,离人间从此后既往不咎!” 马中达点点头:“如此极为公平。” 马中达转向温霜雪:“这是离人间的张主使,受间主的命令来到这里与天下英雄同聚,他说话就代表了离人间,既然他说既往不咎,那么离人间一定会既往不咎!” “哈哈哈,公平?”温霜雪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她猛然间面色一沉,厉声喝道:“要我自废武功?真是从痴人说梦!要我看,离人间旧地解散,从此后不再出现在江湖岂不是更加公平!” “大胆!”张主使面色阴沉。 温霜雪手握长剑:“我大不大胆你难道不知道?白马赌坊被谁砸的,你不会忘了吧?” “找死!”张主使暴怒。 马中达也没想到温霜雪态度居然这么强硬,在这么多人面前不仅不给他面子,连张主使的面子也不给。 “看来是没得商量了?”马中达问道。 温霜雪由打怀里拿出那‘英雄帖’:“自从我收到这玩意儿的那天起,已经没有商量了!” “好!”马中达阴沉道,“离人间已经在江湖上发了悬赏要杀你,而我们这些人既想为江湖上除去你这个败类又恰好需要离人间的悬赏,既然如此就按照江湖规矩来。” 马中达向后一招手,立刻就有一个白脸的青年捧着一个竹筒过来,圆筒内满满当当的塞了几十张竹签,几乎要把竹筒撑爆。 “江湖规矩,摆擂台,抽红签!” 温霜雪看着那伸到面前的竹筒:“若我不想抽呢?” 马中达阴恻恻道:“进了这个门,想不想不由你说了算。” 温霜雪点头,一伸手就要从竹筒里抽红签。 若虚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第一个抽就要第一个上擂台,我先来,给你探探底。” 温霜雪弗开他的手:“不必!” 若虚又抓住了她:“不是小看你,而是第一局往往会有一个他们其中最厉害的,也是试探我们的底。他们人多,我们必然处于劣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第八十八章 太阳观 (二) 温霜雪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赵迎春,大金刚拳,有意思,看来赵迎春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三场是罗通和薛仁义上场,但以一招只之差败北,幸运的是没有受伤。 第四场是林见上场,他提着刀,一跺地面飞身跃上擂台,刀尖直指对面的对手。 “爷爷林见!尔等宵小还不就地认输!”林见暴喝一声,震的台上台下众人耳朵里皆是嗡嗡作响。 “在下……” “你叫什么爷爷没兴趣听!看刀!”吼完这句,林见一抖刀身劈了过去。 林见的刀霸道的很,就像他的人一样不讲道理。若 虚笑道:“真是个浑人。” 温霜雪道:“浑人对恶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温霜雪话音刚落,耳听得林见爆出一声怒吼,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刀中八法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团白虹出现在林见周围,把对面的那人紧紧的包裹在内。林见的每一刀就好似能提前知道对手的招式似的,死死的封住了对手,让对手有招使不出,难受的几欲吐血。 若虚赞叹道:“林总镖头工夫不错!” 温霜雪话中有话:“是不错,人高刀沉,是个做护卫的好材料!” 赵颖春心中一动:“主子,您的意思是……” 温霜雪道:“阿翁怎么看?” 赵颖春的眼神落在林见的刀上,那柄刀仍然舞的飞快。对面那人明显已经招架不住,但林见仍然好似猫戏老鼠,左一刀右一刀的左挡右劈。 赵迎春点头:“是个好材料!” 说话间只听得林见一声长笑,手起刀落,一刀劈在那人的肩头。 “啊!”对面那人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一注血光冲天而起,一条臂膀带着血线飞了出去,正巧落在温霜雪脚边。 周围之人尽皆变色,擂台上那人捂着断臂不断翻滚哀嚎。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太阳观,正值当午却让人脊背发寒。 若虚在那断臂飞来之时忍不住皱眉,温霜雪却脸眼皮都没眨一下。 “承让!”林见的了便宜卖乖,意气风发。 “东家!某家够给你长脸吧!”林见跃下擂台,连一丝眼神也没分给马中达等人。 “林见。”温霜雪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不悦。 “东家?”林见不懂他明明赢了为何温霜雪反倒生气。 温霜雪交叠的长腿变换了位置,左腿压在右腿上,雪白的靴子裹着一只秀足正对林见的双腿。 “你弄脏了我的靴子!”温霜雪抬眼看他,目中寒光四起。 林见脸色一僵,抬脚把温霜雪面前的断臂踢了出去,摸着后脑后尴尬道:“下回注意!” 说完这话见温霜雪面色仍然阴沉如水,赶紧蹲下,捧着温霜雪的那只秀足用衣袖擦了她的鞋面:“东家,你是念过书的,某家是个粗人,你可不能诓我!这血回去拿皂角一刷就掉了!你可不能因为一滴血骗某家一双鞋子穿!” 赵迎春及秦朗等人眉头紧锁,虽然林见不知温霜雪是什么身份,以为她是江湖人不尊寻常礼数所以才做出这等事。但他们几人却对温霜雪的底细清清楚楚,在林见握着温霜雪的脚时几人额头上瞬间见了汗。王爷侧妃被人捧着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过明天! 正在几人胡思乱想时,却见温霜雪一脚把林见踢了仰倒:“胡说什么!” 马中达目光阴狠如蛇,原本胜了一场以为温霜雪不过如此,哪成想她麾下高手竟如此之多。事到如今已不能坐以待毙,下一场得派个真正的高手上去! 白脸青年又捧着那竹筒来到温霜雪等人面前,待林见看向他时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显然是被林见的手段吓的够呛。 “东家,下一场我上。”秦朗上前一步,躬身抱拳。 “东家,还是我去吧!”裴浩也一步走出,直视温霜雪的眼睛。 温霜雪挥挥手,示意二人散开,朗声道:“马中达,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马中达阴沉道:“姑娘请讲。” 温霜雪道:“我们打了四场,剩了三场,这擂台是否算我们赢了?” 马中达阴恻恻的笑道:“当然不算。” 温霜雪挑眉:“哦?那如何才算取胜?” 马中达伸手向后一引,让温霜雪看向他背后的人:“把这些人都胜了,才算赢。” 温霜雪眼角一跳,马中达那处少说还有二十余人,再加上甘敬戚军等人还未出手看不出深浅,确实麻烦!前四场的比试她仔细看了,马中达那处确实有几个高手,放在江湖上排到二流绰绰有余。但她这处除了若虚、赵迎春、赵九如之外就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如此下去,接下来的战局是胜是负还未可知。并且温霜雪私心并不想让赵九如出手,毕竟还是个孩子,手上还是干净些好。 退一步来讲,胜负在此刻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秦秋寒手中仅有的这些战力折在这里。秦延昌除了老七秦秋阳谁都不信,连太子秦秋羡安插在军队远在沙洲的张德江都被他挖出来斩首,若是让秦延昌知道他的傻儿子并不傻甚至还私蓄军士那便是泼天的大祸!这几人来之不易,她得给秦秋寒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往后用他们的地方还有很多,死在江湖之斗不值得。 温霜雪伸手探向竹筒,眼看就要抽签,突然,她的手腕被斜侧里伸出的一只手握住了。 “我去。”这人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天生就是个没有温度的冰人。 温霜雪弗开了那人的手,极快的抽了支签:“小孩子家一边玩去!大人的事就让大人来解决!” “谁是小孩子!”那人一瞬间就跳了起来,大声叫道。 温霜雪看了眼竹签,把它递给白脸青年,抄起椅子上靠着的剑,声音清冷:“都跳起来了还不是小孩子?小九如,你不是要和我比剑吗?这是研究我招式的最好时机,莫要错过。” 温霜雪的‘过’字还在喉咙里,整个人却突然消失,一瞬间出现在擂台上。若虚和赵迎春眉头同时一跳,温霜雪这身法速度竟如此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东家怎么上去的?”裴浩不解。 林见的眼中又显出了狂热的光,看着温霜雪雪松般的身影喃喃道:“高手!” 马中达等人的面色也均是一变,且不论温霜雪剑法如何,单看她的身法已然和江湖上一流高手不遑多让!如此恐怖的人今日必定要把她留下,不然今日结了梁子若是让她活着出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八十九章 太阳观 (三) 马中达看了那支签,而后交还给白脸青年放回竹筒。 “甘兄!盛兄!这一场就拜托二位了!” 马中达一转身,对二人抱拳,而后又点了三个人。众人此时方才明白,温霜雪竟然抽的是一对五的签子! “主子!”赵迎春猛的起身,一双鹰爪青筋暴起,紧紧的抓着身下的扶手。 秦朗上前一步,右手按刀,显然也是十分紧张。 若虚眼神一凝,蹙着眉看向擂台。 “就该让我去的!”赵九如咬牙,目中罕见的露出一丝担心。 温霜雪此时的心境却与旁人不同,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她这一战必须要赢,并且要赢的漂亮,如此方才能让江湖知道她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小蚂蚁,往后想要动万业行得提前掂量掂量付不付得起代价! 甘敬盛天行一踏地面飞身上台,余下三人慢了一步落在他们身后。 甘敬手握双锏,抬起一根直指温霜雪怪笑道:“小丫头,今天爷爷就教你一个道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招子要亮,有些人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温霜雪没有说话,缓缓拔剑出鞘。精钢与剑鞘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听之令人浑身发冷。 “啪!” 她的剑鞘被她随意的扔下擂台,撞击声好似惊雷一般重重的敲在众人心上。 温霜雪剑尖斜指地面,缓缓眨了下眼睛:“一起上吧。” 温霜雪的脸很冷,她的声音很冷,配上那身如雪的武袍更是衬得她如冰块一般。但随着这一道声音出口,她身上的气息猛的变了。若说一瞬之前她还是个寻常的姑娘,一瞬之后就好似被人取掉了封印,身上掀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与煞气,如同一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所到之处鲜血淋漓,她即是地狱的入口。 若虚瞳孔一缩,温霜雪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烈,强到连擂台之下的他都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那日温霜雪与他比剑时并未给他这种感觉,想来只是被她当做切磋并未尽全力。 若虚曾听掌门真人说过,天下间精妙的武学不计其数,但凡武功达到一定境界的大能与人对战时身上都会显出一种气来压制对方,轻则让对手心生惧怕,重则产生幻觉。这种气是他们所修习的武功带来的,也是他们所经历的厮杀带来的。能炼出这种气并且站在这里的,本身就代表了可怖的实力。以前他只在师父和掌门真人的身上见识过这种气,但他没想到今天在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身上也见到了。 她到底是谁? 甘敬和盛天行二人面色猛的大变,即使温霜雪只是站在那里,却也让二人生出面对一只斑斓猛虎的错觉。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女人不简单,是个硬茬子!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余下三人中有一人嘲讽道。 “蠢货!”甘敬心中暗骂,这温霜雪的功夫比他们精妙了不知多少倍,这帮蠢货什么都感觉不到却还觉得面前的凶兽是只任人拿捏的小猫咪。 “一起上!”盛天行大棒挥舞,一棒子砸了过去。一起上还有胜的可能,若是与她挨个对战,只怕没有一个能赢得了她! 温霜雪面上没有一丝惧怕,在盛天行那根六十斤重的铁棒砸到面前之时连眼睛都没有眨。她抬起剑就这么轻飘飘的向外挡了一下,马中达和张主使以及他们身后的众人脸上已经显露愉快的出笑容。 盛天行手中的铁棒乃梁南白虎山内极坚硬的精铁打造,即使是三十六大派的掌门也不敢说能轻易毁掉,是难得一见的好兵器。而家传的十三路棒法虽然招式不多,但胜在变化多端,虽然号称十三路,但从这十三路中演变出三十三路三百三十三路也不是难事。黑白两道败在他棒下的英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这温霜雪不知好歹竟然用剑硬抗,真是不知死活! “好!” 但在下一秒,马中达却猛的听见林见喝了一嗓子。他心头一跳定睛观瞧,只见温霜雪仍然站在那里,举剑挡住了盛天性的棒子,面色如常,脚下一步未挪。反观盛天行,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原本一只手握着的棒子现在被两只手握着,胳膊上肌肉鼓起,脖子上青筋毕现,显然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想要压着温霜雪剑把它压回去。 “盛兄!不可恋战!”马中达暗道不妙,立刻高声呼和。 盛天行口中好比吃了黄莲,不是他恋战非要和温霜雪在此时分个高下,而是他走不了,他撤不开! 当他那一棒碰在温霜雪的剑上时他就觉得不对,想象中摧枯拉朽的碾压并没有发生,而他整个人连同他的棒子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牢牢的吸附在温霜雪的剑上,他越是挣扎便吸的越紧。盛天行浑身的内力倾巢而出,不要命似的涌入铁棒想要和这股怪力对抗。但可怕的是,他的内力一旦浮现在棒子上,便如同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温霜雪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盛天行,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连盛天行的影子也没有。她就好似下凡的天神,凡夫俗子在她看来尽皆蝼蚁。 “嘭!” 温霜雪突然动了,她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分,但这一分却造成了天崩地裂搬的阵势。狂暴的内力吞吐而出,好似巨浪搬向着盛天行席卷而去。 “噗!” 盛天行面色猛的一白,却又瞬间通红。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双脚蹭着地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擂台之下,显然进气少出气多了。 “哗!”周围众人顿时哗然,温霜雪只挡了一下就败了一人这样的场面着实匪夷所思。 “东家……”林见仿佛被人呃住了脖子,仅仅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若虚也是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的看着温霜雪,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妖术!” “是妖术!”马中达那方有人惊呼。 赵迎春震惊的看着温霜雪,下一瞬便面露狂喜。这当然不是什么妖术,而是温霜雪仅凭内力就生生的震败了盛天行。这等高手在皇宫里也是极为罕见的,现如今秦秋寒手下竟然有这种人,怎能不让赵迎春高兴! 第九十章 太阳观 (四) 不可力敌! 这是甘敬脑袋里唯一能想到的话。 温霜雪剑尖斜指地面,不动如山。她静静的看着马中达一伙人救助盛天行,脸上并无半分表情。 “一起上!一起上!”甘敬大吼。 擂台上三人此时猛然醒悟过来,各自挥舞兵器攻向温霜雪。 一柄刀劈到面前,温霜雪一闪身躲了过去,脚下连半分也未挪动。一柄剑又削了过来,温霜雪弯腰避过,脚下仍然未动半分。甘敬的双锏砸了过来,温霜雪仰身从锏下穿过,那双脚仍然牢牢的钉在原地。 “总躲算什么本事!”甘敬怒道。 温霜雪一双眸子看着他:“我怕你死。” 她的“死”字还在喉咙里,右手中的剑不知怎的就换到了左手中,并指成刀猛的击在甘敬的喉咙上。 “喀!” “噗!” 伴随着骨头微弱的断裂声,甘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后整个人软在地上不断抽搐,头颅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软软的垂在肩上。 温霜雪的剑由左手交还右手,眼睛看向余下三人。 那三人被她冰冷的眼神看的由打脊梁骨泛起一道凉意直冲天灵盖,忍不住齐齐的退了一步。 温霜雪缓缓抬手,剑尖直直马中达。 “签不用抽了,谁能打,就让他上来!” “猖狂!” “大胆!” “找死!” 比起甘敬的死带来的恐惧,温霜雪的态度则在他们的恐惧中点了把火。恐惧的极点就是愤怒,而马中达现在很愤怒。 张主使目光阴沉:“马兄,你的人难道只有这点本事吗?仅凭这几个连一招也接不下的废物,是无法让离人间兑现承诺的!” 马中达咬牙道:“当然不止是这些人,主使稍安勿躁,待我点人再战!” 马中达看着张主使的脸不禁心中暗骂离人间也是帮吃货,遇事只会用嘴说,不也让人砸了云歌的分间没人能收拾的了这女人才在江湖上发出追杀令。若离人间真有本事,何必让他们这些绿林来摆这个擂台! “戚兄,拜托了!”马中达对戚军抱拳。 戚军点头,而后竟又点了三个人站上擂台。 此时擂台上的人已经有七人之众,这七人把温霜雪团团围住,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你们讲不讲江湖道义!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林见怒吼。 “败类!” “无耻!”万业行众人怒声喝道。 温霜雪淡淡道:“无妨,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戚军怒道:“妖女,休得口出狂言!”语毕便提一柄长剑欺身攻上。 温霜雪目中一冷,口中长啸,长剑一抖‘唰唰唰’连挥数剑。这几剑快的惊人,一剑连着一剑,一剑赶着一剑。起初若虚等人还能看清楚温霜雪的剑,可到了后来,万业行一方却只有若虚一人能看懂温霜雪的招式。 温霜雪的剑在戚军眼中缓缓放大,他目中露出一丝嘲讽,而后偏身避过。 “噗!” 剑入血肉之声响起,戚军不敢置信的看着当胸穿过的长剑,他不明白为何温霜雪的那道剑他明明避了过去却仍然被刺在身上。 “喝!”“喝!” 耳畔的呻吟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头去看,却见与他同在一方擂台上的另外六人俱是脖颈处鲜血狂喷,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温霜雪抽回长剑,戚军也倒在她的脚下。 若虚扶着身下的椅子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七剑七人,即使是杀手之王赵长生恐怕也不敢说有这样的战绩! “马中达,你亲自上吧!”温霜雪面若寒霜,身上的凶煞之气越来越重。 马中达一方尽皆骇然,在温霜雪看来之时不自觉的齐齐退了一步。 赵迎春眉头紧蹙,他不明白为何温霜雪身上的血腥味会这么重。这不是一个尚书家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气息,反倒是他尚在宫中时与之有过几面之缘的将军身上与她气息相同。 “叮!”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异变突生,一道金属相交之声响起,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擂台之上。他手中握着柄蛇形长剑,剑尖正好抵在温霜雪后心。 “东家!” “东家!” 万业行众人登时面如土色,这人出现的太过诡异,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薛仁义面色微变:“障眼法!” 马中达等人面露喜色,他们的人拿温霜雪毫无办法,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手总能对付的了这妖女了吧! “夫人!” 就在那声轻响传来之时,一道喊声冲破道观的大门传进道观之内。一位穿着绯色戎服的武官提刀冲了进来,几步便奔至近前。 那武官入观之时恰巧看到黑衣人持剑刺向温霜雪的后心,立刻目眦欲裂,仓郎朗一声抽刀出鞘,一踏地面就要飞身上擂台。 “回去!” 温霜雪一声暴喝,那武官只觉内力运转一瞬间停滞,耳朵嗡的一声响了起来,眼前猛的一黑,踉跄着退了一步,连刀也握不稳了掉在地上。 周围众人此时方才看清楚擂台上的境况,黑衣人的那柄剑根本就没有刺中温霜雪,而是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温霜雪背后的那柄剑挡住了。 “白马赌坊!” 林见的眼前猛的闪现出温霜雪在白马赌坊击毙全同甫的画面,全同甫那日也是从背后攻击温霜雪,也是如同这般被温霜雪当住了! 那黑衣人见一击不中立刻后撤,但温霜雪的剑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着黑衣人的脚步劈了过去,剑势连绵不绝如滔滔江水,势不可当。 “铛!铛!铛!” 黑衣人与温霜雪对拼了几记一跃而起,几个闪身出现在温霜雪周围。这人的身法异常诡异,众人只觉眼前一乱便发觉擂台上已然出现了六个黑衣人的影子,并且每人都持了一剑,同时刺向温霜雪。 “东家小心!”林见忍不住出声大喝。 温霜雪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一剑平平推出,看不出半点精妙的样子。 “啊!” 但就是这朴实无华连小孩子都能避过去的剑却在刺出的一瞬染了红,伴随着黑衣人的惨叫声在长剑抽出之时带出一道血箭。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温霜雪的声音冷极了,就像是数九寒天中北国的风。 她连踏三步追着黑衣人暴退的身影一直到了擂台之下,在周围众人看来就好似她是黑衣人的一道影子,粘着黑衣人一同退去一般。 “噗!” 剑入血肉之声再次传出,待众人再次看清二人的影子时却见黑衣人已经被抹了脖子。星星点点的血溅在温霜雪脸上,让那素白的俏脸平添上一丝骇人的气息。 “还有谁?”温霜雪目光平静,看向马中达一干人就好似看着一群死人。 “她到底是谁?怎么会连梁昆也杀不了她!” 张主使的声音已然变得失常,一双眼睛惊恐的盯着温霜雪。他们究竟惹上了一个什么怪物,怎么连离人间的第二杀手也被她轻易斩杀在剑下! “哗!”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人的名树的影,梁昆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明白。离人间的第二杀手也败了,这温霜雪究竟是什么来路! “夫人!祁王要来了,王爷让我请您回去。”绯衣武官眼中亲眼见证了温霜雪举手投足之间就击杀了一位高手的画面,神色愈加恭谨。 “祁王?”温霜雪不解。 “三皇子秦秋炎。”绯衣武官解释道。 温霜雪点头,还剑入鞘:“马中达,官府的人马上就到,今日之事就到这里罢。如果你觉得离人间许给你的好处你有命来拿的话便到万业行找我,我随时恭候!” 温霜雪看向张主使:“我原本听我的总镖头说离人间是个厉害的角色,没想到也不过尔尔!你们还有什么人尽管让他来,我都接着!” “走!”温霜雪喝了一声,带着万业行一干人等大摇大摆的走出太阳观。 第九十一章 西山寺 秦秋寒在冷风中吹了一个时辰,直道人都冻透了还没听到温霜雪派人传来的消息。 无巧不成书,温霜雪没派人传消息,飞星营留在三里外的军士却先传了个消息过来:秦秋炎要来西山寺拜佛,顷刻便到! “杨统领!”飞星营校尉向杨晗抱拳,“祁王仪仗说话间就来了,我们这条路是去往西山寺的必经之路,杨统领是否禀报慧王,咱们往边上撤一撤,让出条道来,免得冲撞祁王!” 校尉这话也就是当着秦秋寒这个傻王爷才敢说出口,若是换个王爷,只怕立刻就要治他一个蔑视君王之罪!都是王爷,让与不让也该由秦秋寒说,万万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来讲。 杨晗听到这话连头发都立起来了,西山寺在太阳观以西,与太阳观也就差个半里,要去西山寺,必然先路过太阳观!无论秦秋寒想不想让这条路,依祁王骄纵的性子,等他来了也会让秦秋寒让出来,甚至可能会令随行军士驱赶秦秋寒,把周围三里之内全部封禁。若是到了那时,秦秋寒带人一走,温霜雪那边就算有天大的事秦秋寒也无法派人救援! “将军稍等,待下官禀告我家王爷!”杨晗一抱拳,转身就奔秦秋寒去了。 飞星营校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傻子而已,禀告不禀告的有什么区别。王府管家不在,最后做主的不还是你这个侍卫统领吗? “王爷,祁王要来了!说是要去西山寺!”杨晗附在秦秋寒耳边,低声道。 秦秋寒眼尾薄红一挑,眉头微蹙:“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杨晗道:“属下不知!” 秦秋寒拢在袍袖里的手指搓了搓,片刻后沉声道:“你寻个由头离开此处把夫人叫回来!去西山寺必然路过太阳观,她在宫宴上露过脸,若是让秦秋炎撞见就麻烦了!还有,你告诉她,让她想办法探一探秦秋炎来西山寺干什么,不年不节的来拜佛,着实奇怪!” “是!”杨晗心中一凛,赶忙应下。 “梅香!”杨晗高声喊道。 “杨统领!”梅香小跑过来。 杨晗面容严肃:“你让人收拾一下,扶王爷回府!” “我?”梅香十分意外,“您呢?” 杨晗道:“肚子不舒服,要出恭,不必等我!” “哎!”梅香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转身板着小脸,拿出了侧妃贴身侍女的气势,“来人!把茶具桌椅收了!伺候王爷回府!” 杨晗向飞星营统领告罪,牵着马向北走出了半里,确定没人看到后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直奔太阳观。 杨晗一路心急如焚,行至太阳观门口马未立稳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进门便看到了有人要行刺温霜雪,如何让他不惊不怒!但接下来的事却让他明白他还是低估了温霜雪,温霜雪根本不需要他担心,甚至连秦秋寒今日做的这一切都是多余的。满院的血腥味明明白白的告诉杨晗,他们家王爷娶回来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其城府深不可测! 马中达乜呆呆的看着温霜雪离开,直到白脸青年推了他一把才缓过神来。 马中达面如土色:“张主使,您听到那红衣武官叫她什么了吗?这女人有官府背景!” 张主使也是骇然:“她到底什么来头?” 马中达道:“无论她什么来头,在下已经不准备再掺和你们离人间的事了!告辞!”说完这话,一撩前襟,带着人风一般的走了。 张主使捻着手指头喃喃自语:“即便有官府背景也不能这么算了,离人间的脸面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 再说温霜雪,出观门打马向东,紧跑几步与众人拉开距离:“杨晗!” “夫人!”杨晗策马跟上。 “回去后放出消息,就说我是玄武左卫将军的小妾!” 杨晗剑眉一拧:“夫人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温霜雪瞥了他一眼:“你着官服来喊我,还问我为何作践?今日之事若不放出个合理的解释,明日满城皆知慧王并非痴傻!杀身之祸顷刻而至,你能担得起的吗!” “属下有罪!”杨晗倒出了一身冷汗,翻身拜倒在马下。 温霜雪没理他:“有罪留着向爷请吧!不必向我请!你且回去,我带人自回云歌!” “夫人!”杨晗见温霜雪招呼人要走,赶忙叫了一句。 “还有什么事?”温霜雪回头看他。 杨晗来到近前,压低声音:“王爷说了,让您探一探祁王去西山寺干什么,不年不节的来拜佛,王爷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温霜雪眼神一凝,思忖片刻,而后把秦朗林见裴浩叫至近前:“你们带人先回去,把江湖上的朋友安顿好,好吃好喝伺候着,我稍后就到。” 温霜雪看向赵迎春:“阿翁,此间事了,你也回府去吧。” 林见的大脑袋探了过来,几乎凑到了温霜雪的脸上:“东家,这位官爷叫你夫人,你是不是嫁人了?现在是要去找你家夫君吗?” 温霜雪握着套着剑鞘的剑抬手抽了过去:“我去见我夫君难道要向你禀报吗?” 裴浩赶紧牵着林见胯下的马连人带马退了几步:“不需要不需要!兄弟们这不是没想到您嫁人了嘛!” “一天天的净操些闲心!” 温霜雪骂完这句犹嫌不足,指着林见对裴浩道:“你离他远点!免得跟他一样!” 林见一梗脖子:“某家怎么了?” “愚不可及!”温霜雪骂完这句催马便走。 “愚不可及?什么意思?”林见茫然的看向裴浩。 裴浩牵着他的马与众人来到一处:“夸你聪明!” 温霜雪同杨晗一同来到西山寺,寺外只有一个小沙弥拿着抹布擦着山门台阶旁的栏杆,看样子秦秋炎还未曾来到。温霜雪把马交给杨晗让他牵远些,又撕了杨晗的中衣遮在脸上,莲步轻移迈向山门。 “阿弥陀佛,施主,小寺今日不接香客。”小沙弥双掌合十,口称佛号。 温霜雪美目流转:“开着寺门哪有不接香客的道理?莫不是看到小女子破衣烂衫,嫌我敬不起大香,给不起香油钱?” 小沙弥面目涨红,赶紧拜了一拜:“施主言重了,我佛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僧又怎会按财力多少接待香客?实在是因为今日寺内有贵客降临,住持说过,今日只除了那二位,不接待别的香客。” 温霜雪心中一动,弯了眼睛:“哦?贵客?是什么样的贵客能让西山寺关闭山门?” 小沙弥道:“小僧不知,施主若想来烧香,就请明日再来吧。” 第九十二章 秦秋炎 杨晗眼在林间睁睁的看着温霜雪退回来,赶忙迎了上去:“夫人?” 温霜雪把手伸向杨晗:“你的短刀给我。” 杨晗不知何意,但还是从腰间抽出短刀递了过去。 二人说话间,马蹄奔踏之声传来,二人极目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入寺。 “夫人,是祁王。”杨晗道。 温霜雪道:“方才在寺前,那小沙弥对我讲,今日有二位贵客要来。祁王算是一方贵客,另一方不知是谁。” 温霜雪目光闪动,片刻后对杨晗道:“你在此处等我,我进寺一探!”说完这话双脚一踏地面翩然掠上树冠,几个起落间已然不见踪影。 温霜雪由树冠轻轻巧巧的翻进西山寺内,落地之时不露一丝声响。两个小沙弥从前方道路通过,一人提着装了热水的铜壶,一人捧着一盘瓜果。温霜雪一个闪身藏在一簇灌木之后,待二人走后远远的缀在二人身后,跟着他们去了西山寺一处厢房。 厢房外秦秋炎带来的侍卫把此处围成铁桶,就算是一只老鼠也无法接近。两个小沙弥经过几道盘查方才进了秦秋炎的厢房,把热水瓜果奉入厢房后便退了出去。温霜雪远远的抬头看去,见厢房顶部乃是一片青瓦。她心中有了计较,纵身提气,先是跃上了身旁的厢房的房顶,而后伏身疾走,如一只长了肉垫的大猫不露半点声响。 温霜雪顺着房檐来到小沙弥进入的那处厢房,掀开一片青瓦伏在房上向内观瞧,秦秋炎正坐在厢房内品茶。 温霜雪伏在房上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仍然不见有第二人前来,不禁腹诽秦秋炎难道当真只是来拜佛喝茶?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有一人推门进来。 “王爷!”那人对着秦秋炎拜了一拜。 “坐!”秦秋炎引向对面的蒲团。 那人跪坐在秦秋炎对面,替他添了茶。 “王爷,今日朝上下官听到一个消息,北地败势已止,邢道广正率人向北行军,收复失地。” 秦秋炎十分意外:“邢道广去北地才多久,这么快便见战功了?” 那人微微伏身:“是,邢道广能征善战,兵法娴熟,收复失地只是时间问题。” 秦秋炎微微点头,抿了口茶:“还有别的消息吗?” 那人道:“有,圣上今日下旨,免了曹章的工部侍郎的位置,孙伏接任。” 秦秋炎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由头免的?” 那人道:“说是去年修兖州府河堰时贪了银子,已经下刑部大狱了。” 秦秋炎不解:“前方战事吃紧,现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安抚人心,怎会在这时候牵出这桩大案?” 那人端着茶抿了一口:“王爷,您有没有想过,圣上此举也许就是在安抚人心。” 秦秋炎疑惑:“先生此言何意?” 那人道:“曹章是献王侧妃的叔父,献王多年来依靠曹章在工部捞了不少银子,私下也与大臣多有往来。下官甚至听闻,曹章的手已经伸到东宫去了……” 秦秋炎眼神一凝:“先生的意思是,父皇前些日子在军中斩了大哥一臂,惹得其他几位皇子错认为大哥失宠频频动作。今日之事只不过是父皇借此人的脑袋告诉我们,他暂时无意废黜大哥,让我们都收敛一些!” 那人笑道:“王爷聪慧,但这只是其一。” 秦秋炎皱眉:“其一?父皇莫不是还有其他的用意?” 那人点头:“不错,王爷可别忘了,那邢道广可是如温谦之一般迂腐不堪。当日上书阻拦圣上废储的,除了以温谦之为首的文官外,还有邢道广。圣上之所以一直未对他下手,只不过是因为邢道广洁身自好,那日上书只是争一个礼制,无意结交太子罢了。” 那人顿了一下,而后又道:“今日散朝后我听闻人言,圣上之所以这么着急处置曹章,是因为邢道广上折回报前线战事时在折中问起太子的处境,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秦秋炎这才明白过来:“圣上安的,是邢道广的心!” 那人点头:“还有太子的心!” 那人的目光投在窗外:“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朝中将领领兵在外竟还有人向他递送东宫之事,圣上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秦秋炎笑了一声:“谁给邢道广递的消息我心中已有几分猜测,秦秋阳这段日子风头太劲,有人看他不顺眼了。他们斗就让他们斗去,我们静观其变。” 那人举杯敬茶:“静观其变。” 秦秋炎和那人又寒暄了几句,终是没再说什么要紧的话。温霜雪盖了屋顶的瓦,踩着房檐飘然而去。 “什么人!” 就在温霜雪即将要出寺之时,一声暴喝自下方传来。紧接着一道罡风朝着温霜雪的后背袭去,锋锐异常,杀意凛冽。 温霜雪眉头一凝,袍袖一挥,狂暴的内力透体而出,与袭来的罡风相撞。 “波。” 两股内力在空气中交汇,发出轻微的声响。但随着这轻微的声响,温霜雪背后三步的枯草突然化成齑粉,随风扩散,二丈之内的地面肉眼可见的露了地皮。 “想走?”大和尚面色一变,脚下一踏贴地而来。 “吼!” 大和尚一掌挥出,温霜雪的头发根根倒立。 高手! 温霜雪面色一沉,一掌平推,与大和尚的手掌碰在一处。 “轰!” 二人的内力互相碰撞,一瞬间脸色均是一白。 温霜雪目如寒霜,就着大和尚攻来的内力抽身暴退。大和尚的内力十分诡异,起初还让她觉得没什么,但随后却如跗骨之蛆一般顺着经脉一路逆行,顷刻间竟要直达心脉! 温霜雪疯狂的运转内力化解冲入体内的不属于她的那部分内力,两股内力在静脉中激烈碰撞,激的她气血翻腾,喉咙一甜,一口血直冲出来染红了薄唇。 大和尚的深浅她已有几分猜测,不是战不过,而是现在确不是恋战的时候。大和尚那一嗓子高亢的很,秦秋炎和那神秘人一定也听到了,不消片刻,整个西山寺的人都得来搜捕她,到时候这和尚再来横插一杠子,她想要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温霜雪拧腰垫步跃过寺墙,那大和尚并没有因为温霜雪的离开而放弃,反倒也跳出墙外追着她去了。 温霜雪向后斜了一眼,脚下动作更快,已然变成了一道残影,连林间的飞鸟也比她慢上一线! 大和尚追着温霜雪出了五里终是追丢了她的影子,恨恨的骂了一句转身回寺。 “杨晗。” 杨晗牵马朝着西山寺焦急张望,温霜雪进去已经很久了,但西山寺却半点声音也没传来,令他心中十分焦急。但就在此时,杨晗冷不丁的听见背后有人喊他,那声音极近,就好似贴着他的耳朵似的。杨晗吓了一跳,赶忙转身踉跄着退了两步,就见温霜雪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脸上除了面巾握在手中,那其上竟还透出了点点殷红。 “夫人?您这……”杨晗指着温霜雪手中的面巾,惊疑不定。 “没事,我随你回府。”温霜雪翻身上马,掩嘴咳了两声。 “夫人,您是不是伤了?”杨晗从温霜雪的声音中察觉到了不对,立刻牵了温霜雪的马让它停下。 温霜雪一带马头避过杨晗:“一时不察,不碍事,不必告诉王爷。” 第九十三章 密谈 杨晗在回云歌的路上赶上了慧王的仪仗,秦秋寒挑起窗帘看了他一眼,而后放下车帘重新捧着暖手炉,闭上眼睛。 温霜雪把马放在镖局,镖局的镖师见她来了以为是来找林见等人,便道那一大帮子人都去会仙楼了。温霜雪点头,什么话也没留下,一个人回了慧王府。 她由侧门入府直接去了寒霜院,打散头发插了金钗,脱下武袍随意捡了件衣服穿在身上,匆匆奔莹香院。 张莹莹裹着毯子半躺在床上,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但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好。因为她知道,这府中已经不由她说了算了。 “王妃,温夫人来了。”张莹莹的贴身侍女知书来到近前,低声回禀。 张莹莹皱眉:“她来干什么?来探病?” 随后她冷笑一声:“自天盛山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她一次也不曾探过本妃,怎的今日想起这茬来了?” 知书抿了抿嘴:“王妃,夫人不是来探病的……” 张莹莹峨眉一挑:“那她是来干什么的?” 知书道:“夫人问……王爷在不在咱们院子里。” “什么?”张莹莹勃然大怒,“不来探病就算了,身为侧妃怎敢来正妃院子里讨要王爷的恩宠!她是在向本妃炫耀她得了十四王爷的夸赞吗!” 知书低着头,吓的浑身颤抖,一个字也不敢说。 张莹莹面色阴沉:“去!告诉她,让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王爷去了哪里不是她该问的!” 知书抖了一下:“是!” “她让我回去?”温霜雪站在院外,一双眼睛刀子般的扎在知书身上,尾音上扬,即使不看她的脸,单听那句话也都知道她不是高兴的意思。 知书挺直腰板,面色并不如对待自己主子时那么谦卑:“王妃让我告诉您,王爷去哪儿不是您该过问的事。” 温霜雪眼角一跳,心中暗道张莹莹这是吃了枪药不成,怎的几日不见脾气这么大? 温霜雪点头,而后转身离去,张莹莹这处问不到就算了,她从王府大门处开始问,总能问到秦秋寒的去处。幸运的是,她在去府门的路上就见到了秦秋寒,秦秋寒傻傻的朝她奔来,扯着她的袖子跑向内院。 “王爷!”杨晗怕秦秋寒摔着,也追着他二人去了。 秦秋寒牵着温霜雪进了书房,对杨晗道:“外面守着。” “是!”杨晗躬身。 推门入内,秦秋寒一展袍袖坐在书桌之后,静静的看着温霜雪泡了茶,奉在他面前。 秦秋寒抿了口茶,剑眉微蹙:“你这手艺……” 温霜雪秀眉一挑:“嫌不好喝你自己泡去!” “你!”秦秋寒气结:“本王是王爷!你怎敢如此讲话!” 温霜雪大刺刺的坐在秦秋寒对面,也端起茶抿了一口,斜倚在圈椅靠背,好似没了骨头:“我知你是王爷,可我也没学过怎样泡茶泡的好喝。” 秦秋寒一滞,这才想到温霜雪也是千金小姐,伺候人的活计也是未曾学过的。 秦秋寒又抿了口茶,遮过了这场尴尬:“你的事怎么样?” 温霜雪知道秦秋寒是在问太阳观的事,于是道:“一帮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风浪!” 秦秋寒知道她既能如此说辞,想必是摆平了那些江湖人,点了点头,转换了话题:“秦秋炎那处你去探了没有?” 温霜雪打了精神,坐直了些:“去探过了,之所以去西山寺,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秦秋寒追问:“什么人?” 温霜雪摇头:“不认得,但听他二人的密谈,那人是能上朝站班的大人。” 秦秋寒的眉又蹙了起来:“他二人谈了什么你听到了吗?” 温霜雪点头:“北地战局已定,邢道广正带人北上收复失地。但似乎有人给他递了什么消息,他上折回禀北地战事时问及了太子的处境,圣上为了安他的心让他安心战事,便把寻了个由头把工部侍郎曹章下了狱。而那工部侍郎曹章,是献王秦秋阳的人。” 秦秋寒轻声道:“是吗?” 温霜雪眼角微动,看秦秋寒的反应,怎么跟早就料到了这事似的? “你知道这件事?”温霜雪问道。 秦秋寒给自己添茶,吹了杯中的热气:“不知。” 温霜雪看着他,见他不欲多言,便知道再问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便也举杯抿了口茶不再追问。 秦秋寒道:“从西山寺看,秦秋炎在朝中也有党羽。” 温霜雪道:“但凡有心的,恐怕只有你一人没有党羽。” 秦秋寒不以为忤,轻笑着摇头,而后道:“依你看,为何邢道广会对太子如此上心?难道他也同温尚书一般,投入了东宫?” 温霜雪摇头:“听那二人的话,邢道广并未与东宫有任何瓜葛。” 秦秋寒不解:“那他为何这般?” 温霜雪低头,仔细回想秦秋炎二人的谈话,片刻后道:“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 秦秋寒叹了口气:“没想到,北昭的将军也竟和腐儒一般!” 温霜雪刚想附和,但转念一想秦秋寒这话似乎听起来不太对:“你说谁是腐儒?” 秦秋寒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这般说辞竟连温谦之也带进去了。 秦秋寒轻咳一声:“本王无意指摘温尚书。” 温霜雪哼了一声:“没有最好!” 此话过后二人一时相顾无言,秦秋寒又泡了两道茶,待那茶汤也从碧绿变成了白水,便把茶叶泼在纸篓中。 “温霜雪,岁日要到了。”沉默良久,再开口时秦秋寒突然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温霜雪蹙眉,一时不明白秦秋寒此话何意,但下一瞬她突然记起了秦秋寒在去天盛山的路上对她说过的话,岁日之后,秦延昌将会下旨擢皇子戍边。 温霜雪的心脏一下子跳的快了好几分,猛然抬头,盯着秦秋寒:“你说过的话,可是真的?” 秦秋寒看着她,目光如水,水中有光:“真的。” 温霜雪站起身,纤纤玉手覆在秦秋寒的手掌之上:“秋寒,你准备好了吗?” 秦秋寒的眼尾殷红如血:“这一天我已经想了多年。” 第九十四章 回府 岁日将至,云歌满城张灯结彩,连街边茶馆的店招也换成了喜庆的红。幼龄稚子被父母扎上了红色的头绳,举着糖葫芦追打着穿过街巷。百姓们杀鸡宰羊,见面互道一声岁日安康。 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放了冬假,家在外府的早早的启程回家过节家,在云歌的,则三三两两八九成群围在渠边,摆上桌子,倒上美酒,学那古人曲水流觞。 此时节最忙的要数云歌府,云歌府中最忙的要数曹熊弩。因着大批的学生都放了冬假无人管束,喝酒作乐免不了醉酒滋事。曹熊弩统领云歌府的衙役负责维护云歌治安,每日夜间都得派人去街坊中收拢醉鬼扛回府衙大牢,待第二日酒醒后问明来历通知家人来赎。 赵九如提着灯笼一跺地面飞身上房,倒钩着房檐仰腰倒挂,把灯孔挂在房檐两端。若虚手中拂尘一挑,另一只灯笼斜飞而出,被赵九如抄在手中挂在另一侧。 邓赫从镖局大门走出,站在温霜雪旁边抬头看赵九如挂灯笼:“东家,镖师和伙计们的岁钱都发下去了,大伙儿都高兴的不得了。” 林见抱着浆洗好的店招出来,蓉嘉抓着一端纵身一跃顺挑杆而上,把干净的店招挂在挑杆上。 林见大步来到温霜雪处:“东家!镖局上下都打扫过了,镖物也全都派人送出去了!” 温霜雪点点头:“等最后一拨人回来,就让大家回家过年吧,元月十八再开门营业!若是无处可去的,就留在镖局,让裴浩在除夕摆两桌酒热闹热闹,正好逛逛岁日的京都。” 若虚甩了手中的拂尘:“我等恐怕要劳烦姑娘招待了。” 温霜雪哈哈一笑:“在下求之不得!” “小九如!”温霜雪对房顶的赵九如招手。 赵九如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跳下来立在她身前。 “给你的。”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摊手递了过去。 “你已经嫁人了。”赵九如没有接,反倒认真的讲了一个事实。 温霜雪又往前递了手,微微笑道:“压岁钱。” “你!”赵九如气的头发都立起来了,他竟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压岁钱,真是不可理喻! 若虚无奈的摇头,闻言劝道:“温姑娘,你与九如年纪相仿,莫要再作弄他了。” 温霜雪拉过赵九如的手把荷包放在他手心:“我虽与他年纪相仿但已嫁为人妇,而他还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无依无靠,我于心不忍,权当可怜他。” 赵九如仓朗一声抽出长剑,握着荷包的手不住颤抖:“温霜雪!我要和你比剑!” 温霜雪双手抄在袖子里跺跺脚进了镖局,根本就没把赵九如的话当回事。 秦朗无奈的摇头,温霜雪这副样子任谁都不相信她竟是王府侧妃,倒真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 温霜雪叫住了将要出门的纪云:“纪云!曹县尉的节礼送到了没有?” 纪云道:“送到了,两只鸡,一只羊,还有二十两银子。起初还不收呢,最后逼的我跟他结拜,算作是给大哥的节礼,这才收了。” 温霜雪失笑:“为了送礼给自己找了个大哥,你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儿!” 纪云摇头,而后正了脸色:“东家,曹大哥说云歌府岁日后要翻修南大街,问咱们有没有兴趣。” 温霜雪眉头一挑:“你这大哥结的真是时候,前脚结拜,后脚就给咱们送钱!这样,你问他如何才能把这活计放给我们做。” 纪云迟疑:“东家,咱们商号可没有会做泥瓦工的。” 温霜雪示意门口的邓赫:“只要有钱,什么工都能招到!” 纪云同情的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邓赫:“属下会跟进此事。” 秦朗见此间只有三人,便低声道:“东家,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府?” 温霜雪奇怪道:“有事?” 秦朗道:“爷说要过年了,府中一应事务须得打点。” 温霜雪道:“有王妃和赵公公在,我回不回去无关紧要。” 秦朗道:“话虽如此,但此时节迎来送往礼数繁杂,您也是要在府中露个面的。更合论岁日当天宫中设宴,万一圣上传召,您这幅打扮面圣可不妥当。” 温霜雪摆摆手,无奈道:“我今日就回,万业行有林见和裴浩打点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你把若虚等人陪好了,不要冷落。替我向他们告个罪,就说夫君召我回去。” 温霜雪左思右想也再无要紧事交代,便对秦朗说有事让人往府中传话,便直接回了王府。 秦秋寒虽然是个傻王爷,但在岁日之时宫中仍有赏赐赐下,金玉器物,绫罗绸缎,熠熠生光,华美非凡。阖府侍卫奴仆也都换了新衣,门口挂了巨大的灯笼,让这门可罗雀的慧王府也沾染了几分喜意。 梅香正在院中打扫,一抬眼见温霜雪从院外进来,赶紧迎了上去:“小姐!您可回来了!” 温霜雪秀眉一挑:“怎么了?” 梅香拍拍手,服侍温霜雪换了衣服:“没过几天就是岁日,梅香见您此时还不回来,真是要急死了!” 梅香咬着唇,而后又道:“我听府中侍卫说,王妃让知书从宫里赐下的绸缎中挑了一匹做了身衣裳,是要在宫宴时穿去面圣的!” 温霜雪把鬓边的碎发别道而后,淡淡道:“她的事与我何干,不必讲与我听。” 梅香焦急道:“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啊!若是宫中这次并无旨意传下,陪着王爷进宫面圣的就是王妃,不是您!” 温霜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我就不是我吧,宫宴规矩繁杂,不去正好。” 温霜雪把梅香拉到身前:“梅香,我是秦秋寒的夫人还是你是秦秋寒的夫人,怎的遇见这种事你比我还要上心?” “王爷到!”梅香刚想说话,就听得赵迎春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温霜雪点了点梅香的鼻子,带着她一同去院外迎驾。 秦秋寒蹦蹦跳跳的进来,抄起梅香立在墙边的扫帚舞的虎虎生风。 “梅香,院外伺候。”一旦知道了秦秋寒不傻,温霜雪每每见他做戏总是替他觉得累。 梅香对二位主子屈膝行礼,听话的站在院外。 温霜雪推门迎秦秋寒进卧房:“有事?” 秦秋寒眼睛一眯:“这是慧王府,我是慧王,难道非要有事才能来?” 温霜雪给秦秋寒斟茶:“天色已晚,只是奇怪你为何此时过来。” 秦秋寒抿了口茶:“听人说你回府,此时过来当然是来就寝的。” 温霜雪垂着眼:“你该去看看王妃,不必来我这里。” 秦秋寒心中一动,挑着泛红的眼尾看她:“你是怪我冷落了你?” 温霜雪秀眉微蹙:“前些日子自西山寺回来见你不在寒霜院,便去了莹香院找你,却被知书拒之门外。我看怨你冷落的可不是我,而是王妃。” 秦秋寒心中一动:“你这几日见过莹莹没有?” 温霜雪道:“我这几日都在府外,如何见她?” 秦秋寒叹了口气:“我是该去看看她,莹莹身子弱,上次又落了水,恐怕熬不过上元节了。” 温霜雪更加奇怪:“你怎知她身子弱?” 秦秋寒心中暗自冷笑,张莹莹身子弱还不是拜你所赐,上辈子若不是你,她又怎会落水,又怎么受惊受寒一命呜呼! 心中虽是如此,但秦秋寒面上却一如往常:“她这几日病的愈发重了。” 秦秋寒的话听在温霜雪耳朵里只觉得她们二人说的不是一个张莹莹:“可我今日还听梅香说,她从宫里赐下的绸缎中要了一匹做了新衣,等着和你进宫面圣时穿呢!还有心思想这些,可不像是病重。” 第九十四章 雪 秦秋寒眼神一凝:“莹莹还有心思想这些?” 温霜雪替秦秋寒添茶:“你去问问便知。” 秦秋寒心中一动,放下茶盏,目光灼灼:“梅香是你的贴身小婢,怎会知莹香院的事?” 温霜雪眉头一跳,再看向秦秋寒时目光已然冷了:“我没有让梅香盯着王妃。” 秦秋寒微微一笑,低垂着眼看向茶盏中的茶汤闭口不言。 温霜雪眼睛眯了眯,此时秦秋寒眼尾的薄红在她眼中已然失了温和,像柄利刃直插她的心脏。温霜雪一拂袍袖,把壶中的茶汤连同茶叶一同倒在纸篓中,明摆着是要送客了。 秦秋寒抿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修长的手指把那茶盏推到温霜雪面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人不会走,茶要继续泡。 温霜雪扯了嘴角,面容冷峻:“我这里没有王爷喝的茶。” 秦秋寒向着桌上的茶瓶微微偏头:“昨日才遣人送了茶叶,怎会今日就没了?” 温霜雪闭了闭眼,又在壶中添了茶叶,由打冬蓝蓄了滚水,第一道茶泼在地上,第二道茶才又给秦秋寒斟上。 温霜雪把茶盏放在秦秋寒面前:“你到底想怎样?” 秦秋寒二指执着茶盏,缓缓道:“你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吧。” 若是温霜雪想要害张莹莹,那日落水就是最好的时机。即使张莹莹溺毙在了塘中也怀疑不到她的身上,确实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派人监视。但这也正是秦秋寒最不解的地方,上一世温霜雪因要与梁中明私会嫌张莹莹碍事就设计害她,但这一世温霜雪却与梁中明划清界限并无加害张莹莹的企图,秦秋寒不懂这一世的温霜雪在想什么。 温霜雪心中愤愤,秦秋寒真是可恶,一边疑她,一边又让她别放在心上,当真不可理喻! 温霜雪盯着秦秋寒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败给了那双眼睛:“你还要夜宿在此吗?” 秦秋寒点头:“府中上下都看到我进了你的院子,此时若是离去,你可想好了怎么解释?” “梅香!”温霜雪高声叫道。 梅香小跑进来,跪在二位主子面前。 温霜雪嗔怒的瞪了眼秦秋寒:“伺候王爷就寝!” 梅香所言果然没错,三日后宫中传旨,令慧王于除夕夜携王妃进宫赴宴。张莹莹身体大好,亲自同秦秋寒与府中众人接旨,此时听到这样的旨意大喜过望,甚至在代秦秋寒接旨后还有意无意的扫过温霜雪低垂的头顶。侧妃就是侧妃,无论娘家如何势大,只要进了皇家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三日后,秦秋寒携张莹莹进宫面圣,留下温霜雪一人守着偌大的王府。 除夕的云歌府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鸣放鞭炮,歌姬彻夜长歌,舞者舞于闹市,城中百姓穿着浆洗好的衣服三五成群的逛着云歌,幼童被父母牵在手中顶在肩上,指着人群哈哈大笑。此时虽是深夜,人声与灯笼交相辉映,映得整座城恍如白昼。 慧王府虽也在门口挂了灯笼,但府内却因为秦秋寒这个主人不在府中一丝声音也无,与府外热闹的大相径庭。 每逢岁日温霜雪便格外想念大元,格外想念那些能同她一同喝酒的朋友和亲人。但如今她身在北昭什么都没有,只能做一只被困在精致的牢笼中的金丝雀,等待饲主宠幸。 她左手执着酒坛右手执着长剑,散着一头黑亮的青丝,披了一袭白色的长袍。喝一口舞一剑,酒越喝越快剑也越舞越快。 梅香坐在廊下担心的看着温霜雪,那白色如鬼魅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眸子里,只觉得心都快要被挖出来了。她的小姐不快乐,她的小姐很难过。梅香恨她自己不懂小姐的心事,只能坐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她,她要疯便陪她疯,她要醉便陪她醉。 但梅香不知道的是,温霜雪内功深厚酒量极好,酒越喝越少,眼睛却越来越亮。 “嘭!” 抛起的酒坛被温霜雪一剑横穿,而后震碎成无数块落在地上。那柄剑直指院外,剑尖遥遥停在院门处秦秋寒的胸口。 秦秋寒已经到了好一会了,张莹莹原想让他宿在莹香院的,但却被他装疯卖傻避过去了。宫宴散去后秦秋寒只觉脸上微凉,抬头时却见天空有星星点点的雪降下,不过一会便让红砖黄瓦的宫墙换了颜色。赵迎春为他披上狐裘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温霜雪,自温霜雪嫁入慧王府后二人在除夕从未见过,他突然想知道温霜雪今日会做什么。于是他来了寒霜院,看到了温霜雪喝酒,看到了温霜雪舞剑,也看到了白雪落满她的发间。 秦秋寒再一次觉得他从没有懂过温霜雪,此时的温霜雪与平日又不相同,褪去了算计和锋利,看起来如此落寞,甚至隐隐让他有一分心疼。 秦秋寒自打站在寒霜院的那刻温霜雪就知道了,但她的剑没有停,也不需停。秦秋寒早就知道她会武,这并不是个秘密。既然他想看就让他看,反正依他的资质这一时半刻也学不会她的剑式。 温霜雪收剑时正对秦秋寒,雪中的秦秋寒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中。秦秋寒一个人披着雪白的狐裘立在那里,白雪落满了黑发,眼尾桃色烂漫,肤若美玉,眼若星辰。谦谦公子,举世无双。 温霜雪被蛊惑着来到他面前,轻轻挑起他鬓边的一缕发丝,一双美目中满是秦秋寒的影子:“我们也算共白头了。” 秦秋寒退了一步,那缕发丝自温霜雪手中滑落:“但可惜的是,我与你并无岁月可回首。” 温霜雪手指颤动,缓缓收回,垂在身侧,再开口时依然冷了声音:“王爷星夜来此,所为何事?” 秦秋寒看着她,说出的话却与他来此的目的大相径庭:“今日宫宴,我听人讲,邢道广大胜,不日班师回朝。” 温霜雪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北地安定,圣上也可安睡了。” 秦秋寒又道:“北地虽安,但边关仍然不宁。最迟初五,必有圣旨传来,令我等戍卫边关。” 温霜雪一惊:“这么着急?” 秦秋寒目光悠远,似是透过温霜雪看到了北昭边关:“边关今年连降大雪,牛羊冻死无数,蛮夷已多次犯边,父皇早就坐不住了。” 温霜雪眼睛闪了闪:“你可有听闻,圣上会将你封至宁北都护府何地?” 秦秋寒道:“伊宁。” 温霜雪秀眉微蹙:“为何?” 秦秋寒道:“进可至弓月御敌,退可至龟兹据守,如此重地,只有封给我他才安心。” 第九十六章 初二 初二,温霜雪被慧王府的奴仆抬着回温府。 温谦之早就命人把温府上下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她未出阁时住的小楼也扫的一尘不染。姚玉荷吩咐厨房备了一桌子菜,只待温霜雪回来让她吃上一口顺心的。 梅香由打轿中把温霜雪扶下来,临进府时却听得耳边传来温霜雪的声音:“不要乱讲话。” 梅香赶紧抬头看去,却见温霜雪笑意盈盈的望着迎出来的温谦之,嘴巴却闭的紧紧的,明显一句话也未讲。 温霜雪察觉梅香的动作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目光直插梅香心脏。 梅香禁不住抖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一眼也不敢再看。 “恭迎夫人!”温谦之在府门外向温霜雪躬身一拜。 温霜雪扶起温谦之:“爹爹不必多礼,回府后我还是爹爹的女儿。” 温谦之高兴的拉着温霜雪的手:“好!好!随我进去!” 温霜雪见府中奴仆皆列立两侧迎接,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大哥今年可曾回来?” 温谦之叹了口气:“未曾回来,不过前些日子寄了封家书,信中所言一切都好。今年边关各地突降大雪,蛮夷频繁犯境,你大哥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边关……”温霜雪认真的咀嚼这两个字,没想到温霜翎竟然在边关从军。只是不知温霜翎到底戍卫何处,能否为秦秋寒所用。 温霜雪眼睛一转:“爹,您和我讲讲大哥打仗的事吧,我几年未见他,着实想念的紧!” 温谦之奇怪道:“你怎的突然问起这些事,不是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吗?” 温霜雪咬着嘴唇,面色黯淡:“我大婚时大哥就未回来,我……我实在担心。” 温谦之引着她正堂就座,有小婢为二人奉茶。 温谦之抿了口茶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大哥啊……报喜不报忧!” “为父冬假前最后一日在朝上站班还听兵部的人说西北形势不妙,可你大哥的信中绝口不提战事,只怕也是怕为父担心。”温谦之又叹了口气,看样子是不想再谈。 “霜雪?霜雪!”姚玉荷听小婢来报温霜雪回府,急匆匆的从后院赶来。 温霜雪一听温霜翎在西北,张口还想再问,却听见姚玉荷的声音从外传来只得住口。 “娘!” 温霜雪起身迎至门外,人还未出门,就被姚玉荷捉住了手:“快让娘看看!都瘦了!” 温霜雪安抚的笑着:“近来身条又长了一分,自然显得瘦些。” 姚玉荷闻言揽住了温霜雪,不住的点头:“是又长了些,愈加漂亮了!” 温霜雪扶着姚玉荷在温谦之身旁落座,她又坐在温谦之下手:“女儿方才还同父亲说起大哥,父亲也甚为大哥担心。” 提起温霜翎,姚玉荷的眼圈都红了:“当年霜翎要去西北时我就不同意,曾让你父亲想办法把你大哥调到别处参军。但你父亲死活不同意,还说是兵部的调令他无权干涉。这下到好,霜翎去了弓月城几年都无法回来,说不定已然受了许多伤!” 温谦之斥道:“妇人家懂个什么!朝中的事你不必管!” 温霜雪心中一惊,温霜翎竟然是在弓月城戍边!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心中暗道待秦秋寒到达伊宁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联系温霜翎。温霜翎与她关系非常,他手中的这支军马一定得成为秦秋寒手中的第一支!秦秋寒插手军务的第一步,就是温霜翎! 温霜雪看了眼温谦之和姚玉荷,只见二人正因方才的话有些不快。如果秦秋寒不曾骗她,那么几日后她也要离京,到时温谦之夫妇身边便再无儿女伺候身前。想到这里温霜雪心中不忍,于是便打算试探温谦之的态度。 温霜雪放下茶盏,缓缓的出了口气:“尔等都出去,我与父亲母亲有话要讲。” 温霜雪对身后的梅香道:“梅香,把门关上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地十步之内!” 温谦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有何话要讲,但还是挥了挥手,把伺候的小婢都遣了出去。 温谦之见正堂大门缓缓合上,出声问道:“有什么话非要关起门来讲?” 姚玉荷附和:“是啊,在自己府中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温霜雪的手指轻轻的摩挲茶盏,直到姚玉荷又催了一遍才收回手,扶着身旁的方桌。 “爹,太子待您如何?” 温谦之一怔,而后眼神蓦然凌厉:“太子乃是储君,自然圣恩浩荡!” 温霜雪紧紧的盯着他,美目中透着温谦之不熟悉的锋芒:“您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温谦之面色一沉:“什么是黑?此乃大义!” 温霜雪步步紧逼:“女儿和太子,您选哪个?” 温谦之一怔,而后眉头紧皱:“霜雪,此话何意?” 温霜雪目中的光渐渐染了层危险的气息:“若是有一天,女儿和太子您只能选一个,您选哪个?” 温谦之更加不解:“太子怎会和你二选其一,你与太子并无半分瓜葛,又在朝堂无任何官职,此话从何说起?” 姚玉荷眼睛一瞪,一拍身侧方桌:“你爹就是个死脑筋,若当真遇上这种事,自然是选你!” “胡闹!”温谦之斥道,“我既为官,自然要忠君爱国!” 温霜雪散了目中的光,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女儿明白了,父亲选太子。” 温谦之愈加疑惑:“霜雪,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霜雪摇头:“只是想知道女儿在您心中与家国天下孰轻孰重罢了。” 温谦之气结:“都这么大,怎还会闹小孩子脾气!” 温霜雪笑了一笑,这笑容中却一片苦涩。温谦之现下仍是太子的死忠,不是一时半刻能转变的了的。若温谦之一直如此,只怕她与温谦之终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姚玉荷这日原本是想让温霜雪宿在府中的,但温霜雪却推脱慧王不允匆匆离去。温霜雪回王府后换了身衣服从侧门出府,去西大街外宅让人把林见、秦朗、蓉嘉、裴浩、邓赫叫来。几人在外宅碰头时眼中皆是一片不解,不知温霜雪此时唤他们前来是何用意。 “东家!”几人在正堂与温霜雪见礼。 “坐!”温霜雪伸手一引。 裴浩当先开口:“东家!这么晚唤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温霜雪挨个扫过三人,缓缓开口:“你们几人把手中的生意交给秦朗暂为代管。” 裴浩眉头一跳什么都没说,但林见却大声质问:“东家,这是为何?难道某家做的不好吗?” 温霜雪二指一竖,示意林见禁声:“裴浩,我要你亲自去一趟伊宁,在伊宁建一座会仙楼,无论花费多大,一定要建起来!若是商号的银两不足以支撑就报与我知,我再从别处筹措!” 温霜雪看向蓉嘉:“你随裴浩一同去伊宁,在伊宁建一座信义镖局!” 温霜雪看向秦朗:“你把话传给赵九如,就说若想与我比剑,就带着你给他的那帮小家伙同裴浩等人一同去伊宁。” 温霜雪看向林见:“过几日我要出去一趟,你随我同去。” 裴浩听完了温霜雪的吩咐不禁心中疑惑:“东家,为何突然要去伊宁?西北乃苦寒之地,东家是云歌大人家的夫人,夫人前去那处是否……”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你怕我吃不了那份苦?” 裴浩没有说话,但摆明了就是这意思。 温霜雪摆摆手:“我为何要去你等不必管,依计行事即可!” 第九十七章 圣旨 亥正,畅春阁,张慧心房外。 温霜雪侧耳倾听,房内传来阵阵抚琴之声,而后有一女声幽幽叹息,紧接着琴声也断了。温霜雪并起二指在门上轻轻的敲了三声,门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而后门扉轻启。 张慧心莲步轻移迈步而出,左右看去并无人影。 张慧心秀眉微蹙,须臾间却见一道人影从上方掠下,贴着她的身闪进屋内。 “是我。”张慧心在那人错身之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张慧心面色一变,而后又仔细看了看左右,这才回房把门插好。 “东家!”张慧心跪在那道黑影脚边。 温霜雪把面巾除去,露出了那张天姿国色的脸。 “起来说话。”温霜雪道。 张慧心谢恩,这才站起来,拿了只干净的茶盏替温霜雪斟茶。 “慧心,我要走了。”温霜雪接过茶浅浅的抿了一口,这才说话。 “走?”张慧心不明白温霜雪究竟何意。 温霜雪又抿了一口茶:“再回来也许要多年之后。” 张慧心的脸一瞬白了,踉跄着退了一步:“东家,慧心的仇……” 温霜雪抬眼看她:“离开是为了能回来。” 张慧心冰雪聪明,转瞬之间就明白温霜雪话中的意图:“可是您贵为慧王侧妃,如何能脱身离去?” 温霜雪道:“我不需脱身。” 张慧心蹙着眉又想了一下,联想到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片刻后骇然:“难道圣上当真要让皇子戍边?” 温霜雪眉头一跳:“你也听说了?” 张慧心道:“只是大人们的猜测,原以为是捕风捉影,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温霜雪道:“所以才来见你,看你银钱可否还够,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就难说了。” 张慧心咬了咬唇,突然又跪下了:“东家,慧心……有一事相求。” 温霜雪道:“讲!” 张慧心抬头看她,目中泪光连连:“东家,慧心能否随您一起走?” 温霜雪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而后把茶盏放在桌子上:“为何?” 张慧心祈求的看着她:“慧心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慧心自知身份轻贱但仍想……仍想视东家为亲人。东家要走,慧心一想到往后只有慧心一人在云歌便心中惶恐不安。慧心恳请东家,无论东家要前往何方都请带上慧心。” 温霜雪看着张慧心凄切的目光有些为难:“慧心,你可知你是我埋在畅春阁的一步棋。” 张慧心低着头:“慧心知道,让东家失望了。但东家放心,慧心已经安排好了。畅春阁有一名叫颜爽儿的官妓,慧心已与她推心置腹,且对她有救命之恩,慧心曾隐隐向她透露过有刺驾的意图,爽儿十分赞同。慧心离京之后,爽儿可替代慧心的位置,继续为东家刺探消息!” 温霜雪道:“颜爽儿的身份你可清楚?” 张慧心道:“其父是叶县县令颜守正,三年前因受随州司马贪腐案牵连被斩首,一家老小也如慧心一样,男为奴女为娼。两月前,爽儿接客时因不堪凌辱推了那大人一下,就被鸨母吊起来毒打了两天几乎丧命。慧心心中不忍,于是便把东家给慧心的二百两银票送给鸨母,换了爽儿一命,而后又日夜照料她直至痊愈,自此爽儿便与慧心一条命了。” 温霜雪不解:“贪腐案一向只重罚犯首,为何和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会落得如此地步?” 张慧心道:“因为那随州司马买通了判案的上官,把罪责都推到颜大人身上了!颜大人本是清官,在朝中并无根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罪责推到他的身上,最后开刀问斩!” “原来是个替罪羊。”温霜雪手指轻敲桌面,而后问道,“她可知我?” 张慧心摇头:“慧心不敢透露东家身份。” 温霜雪道:“带她来见我。” 张慧心猛的抬头看她,一瞬间已然明白温霜雪这是想带她走了,不禁声音颤抖:“东家……” 温霜雪手掌竖起,制止了她的话:“先别高兴的太早,你既然跟我走,我便要你在我要去的地方建一座青楼,卖艺还是卖身你自己定,我要的只是消息。” 张慧心叩首:“东家放心,慧心一定竭尽全力!” 温霜雪在张慧心的房中见到了颜爽儿,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在得知张慧心背后另有其人时已然傻了。但在听张慧心说这人能替她父亲翻案后跪在温霜雪面前磕的头都破了,直言只要能替父翻案,她这条命就是温霜雪的,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 温霜雪给了颜爽儿一千两银票,而后让她在温霜雪离京后有事可去镖局找秦朗。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温霜雪下的是一盘大棋,她们只窥得了冰山一角便已能闻到危险的气息。 初三,张慧心呈递了除附书离开畅春阁。温霜雪早就等在门外,把她带给了裴浩,让她同裴浩一同走。 初四,秦延昌突然派人给京官们下旨,重开朝会。这日的朝会开了许久,直至午正才散。 初五,传旨太监踏进了慧王府的门,手中紫色的圣旨离的老远也让人无法忽视。 “小子秋寒,受兹青土。联承天序,继统大业,遵修稽古,建尔国家,封于西土,奄有柱洲,世为藩辅。惟彼柱土,畿陇之邦,民狎教化,易导以礼。王其秉心率礼,绶尔士民,是飨是宜,其戒之哉!” 宣旨太监读完了圣旨,看着下方的秦秋寒:“慧王爷,圣上还说了,让您初八离京。” “谢圣恩!” 赵迎春按着秦秋寒的头叩拜,而后替秦秋寒接过圣旨,又塞给宣旨太监一锭银子:“劳烦公公了。” 宣旨太监摸着袖中的那锭银子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对赵迎春拱手:“赵公公,圣上把柱洲封给慧王可自有其深意。” 赵迎春做谦恭状:“请公公指点。” 宣旨太监道:“西北之兵骁勇善战,宁北都护府更是屯有兵丁六十万,这地方圣上只有放在慧王手中方才安心。杂家多句嘴,在柱洲,无过便是功。” 赵迎春恍然,对宣旨太监拱手:“多谢公公!” 第九十八章 初八 秦延昌下旨让秦秋寒初八离京,竟是连上元也等不及了,看来边关形势着实不容乐观。 初五到初八中间差了三天,三天内慧王府忙的脚不沾地,收拾细软打点家当。此去柱洲道不知几时才能回来,除了留下看守王府的,所有的东西都得搬到柱洲。不然在柱洲道当地置办不说花费许多银钱,单论物资也不如云歌丰富华美。 温霜雪在接旨当日又回了温府,温谦之显然对她的到来十分惊讶。 “你怎么又回来了?”温谦之问道。 温霜雪让人把姚玉荷请来正堂,掀起衣摆跪在二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霜雪,你这是干什么?”姚玉荷惊诧。 温霜雪抬头看向温谦之,只见他目中已然十分凝重。 “爹,娘,圣上今日下旨,让慧王前去柱洲道戍边,初八启程。” “什么?你要去柱洲道?”姚玉荷猛的起身,扶着椅子的扶手惊叫道。 “果然。”温谦之捋着胡子,看样子是在初四的朝会中听到了什么风声,早有猜测。 姚玉荷扶着温霜雪哭喊:“西北乃苦寒之地,你如何能受得住!” 温谦之道:“宁北都护府横跨柱洲道和拢州道两道,都护府设在西洲城,但柱洲道首府却是在伊宁。柱洲道虽然连年征战,蛮夷已占我边境多座城池,边境防线缩至弓月城,但尽管如此,慧王仍需按礼制把王府定在伊宁。” 姚玉荷听到这里更加惊惧,抓着温谦之的臂膀急声道:“霜雪此行是否危险至极?” 温谦之摇头:“只要边境能稳得住,霜雪便无大碍。” 温霜雪握住了姚玉荷的手:“娘,无论此去伊宁是何境遇,女儿都得去。女儿是慧王的侧妃,慧王要去柱洲,女儿必须随行。” 温霜雪又宽慰道:“再说大哥不是还在弓月城,有大哥在,女儿必定无恙。” 姚玉荷连声道:“对!对!有霜翎在,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初六,裴浩率万业行众人从云歌离开前往伊宁。 初七,戍正,书房。 秦秋寒一双眼睛亮的几乎要流出水来,脸颊飞红,十分激动。 温霜雪道:“忍了许久,明日终于可以脱出云歌这个泥潭。从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秦秋寒一拳砸在书桌上,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他错的有多么离谱!” 温霜雪撑着头:“明日你打算如何?” 秦秋寒一愣:“当然是启程去柱洲。” 温霜雪道:“带着王府众人一同去?” 秦秋寒皱眉:“父皇有旨,除去守府的奴仆,其余人等一同离京,我不同他们去,同谁去?” 温霜雪盯着秦秋寒:“你想要这天下吗?” 秦秋寒的脸瞬间就冷了,眼尾的薄红刹那间殷红如血:“你是何意?” 温霜雪又道:“你此生出过云歌吗?” 秦秋寒愈加不解:“没有。” 温霜雪道:“不知天下,如何治天下?” 秦秋寒如遭雷击,一双眼乜呆呆的看着她,眼神涣散,像是勘破了禅机。 “欲治天下需知天下……”秦秋寒喃喃的念了一遍,而后突然起身,从书桌后转出,扶冠整衣,向温霜雪深深一拜。 温霜雪诧异:“你这是做什么?” “我以前以为只要出了云歌必能成呼风唤雨就一番事业,但你刚才的话却点醒了我,我见过的天下仅仅是云歌一隅,犹如管中窥豹,只见其一未见全貌。但这天下之辽阔远不止云歌一地,山川风物各不相同,一方水土养一方豪杰,一方天地育一方百姓。能治云歌者不能治天下,能治天下者却能治云歌。我是该去看看,看看这天下究竟辽阔几何,看看这红尘究竟多情几许。” 温霜雪替他整了大氅:“你有如此胸襟,何愁大业不成?” 秦秋寒退了一步,大氅的对襟自温霜雪手中滑落:“依你看我该如何看这天下,该从何处看这天下?” 温霜雪收回手,拢在袍袖之中:“你若信我,就寻一人扮你,由赵公公和杨统领护送着随同王府仪仗去伊宁,一路上称病不出即可,而你随我同走,无护卫,无奴仆,由云歌起,至伊宁止。” 秦秋寒心中一沉:“只有我们二人?”温霜雪武功深不可测,若只有他们二人,温霜雪欲加害于他如何是好? 温霜雪道:“也不算只有我们二人,我已让人传信于纪云,让他随你一同去伊宁。此外,我也替你寻了一护卫,此人身材壮硕,刀势刚猛,如若好生调教,定是一员猛将!” 秦秋寒眼神一凝,盯着她看了一会,拿不准她硬要塞给他一个护卫究竟是何打算。一行四人中有二人都是温霜雪的人,这让秦秋寒如芒在背。 温霜雪见他目光闪烁,只当是在思量轻重:“依不依我你自己定夺,若是依我,就交代好赵公公让他警醒王妃的态度。此去伊宁路途迢迢,少则八月,多则一年,王妃与你最为亲近,一年之内如何才能不让王妃起疑你比我更有方法。” 温霜雪起身,对着秦秋寒微微一拂:“我先走了,你若不依,便在明日辰正之前让赵公公知会我。若是依我,辰时三刻,会仙楼见。” 初八,天高云淡,风轻日暖,宜嫁娶,宜远行。 辰时三刻,一主一仆两位女子踏入会仙楼,看打扮像是江湖中人。会仙楼的伙计殷勤的凑上来,手中的毛巾板儿把桌子擦的锃亮。 “客要什么?” 温霜雪道:“两碗豆汁儿,两只油饼。” 梅香背着包袱坐立不安:“小姐,王……” 温霜雪横了她一眼,梅香赶紧改口:“爷今日就要离京,您不在府中候着,来这里干什么?” 温霜雪端着豆汁儿抿了一口,又咬了口油饼,含混道:“等人。” 梅香捧着豆汁儿的手不住的冒汗:“小姐,若是离京之时赵公公见不到您,必定是要寻我们的!” “岁日安康!客,您要点什么?”伙计见门外又来一位公子,看穿着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搭着手巾板儿迎了过去。 “好吃吗?”那公子坐在温霜雪对面,凉凉的问了一声。 温霜雪连头也没抬,仍然喝着那晚豆汁儿:“好吃!你吃了吗?要不来点?” “爷?!”梅香在看到那人时连嗓子都拧了,说出的话已然不似人声。 秦秋寒一抖手中折扇展开,扇了两下:“梅香。” “爷……”梅香呆呆的盯着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秦秋寒,好似傻了一般愣在当场。 温霜雪曲起手指敲了敲梅香面前的桌面,声音轻缓:“梅香,爷的事你若是敢露出半分,我便要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梅香被温霜雪话中的冷意冻的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眼睛里仍然残存惊惧:“奴婢知道了。” 秦秋寒竟然不是傻子,他究竟骗了多少人! 第九十九章 离开 “你吃的是什么?”秦秋寒既嫌弃又好奇。 温霜雪回头:“小二!给这位爷照着我们的来一份!” 秦秋寒捏着鼻子喝了那碗豆汁儿,待轮到那只油饼时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温霜雪从怀中抽出巾帕擦嘴:“爷,你若吃不惯这些我劝你还是回府去吧,民间的粗谷养不了你这样的少爷。” 秦秋寒面色一沉,辩驳道:“谁说我吃不了,只是不习惯!” 温霜雪笑了笑也不再劝:“若是不习惯也别撑着,我护着你追上仪仗便是。” 吃了早饭温霜雪带秦秋寒去信义镖局,众镖师见她过来纷纷抱拳行礼。温霜雪头前带路,秦秋寒负手跟在后面,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奇。 “东家!”林见呼喊着迎出来,在看到面生的秦秋寒时愣了一下。 温霜雪道:“我夫君,秦五爷。” 林见愣愣的看着秦秋寒,口中胡言乱语:“东家,你这是嫁了个姑娘吧!男人怎会生的这么漂亮!” 温霜雪脸色骤变,怒喝道:“林见!胡说什么!” 林见讪讪的摸着脑袋:“这不是某家见识粗浅,没见过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嘛!” 秦秋寒在听到林见的话时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心中暗道温霜雪招的都是什么憨货,怎么什么都敢说! “五爷!”林见碍着已经动了真火的温霜雪到底没敢再多说,恭恭敬敬的抱拳叫了声五爷。 “秦朗和纪云呢?”温霜雪问道。 林见道:“秦镖头在偏厅,纪云应该在房里。” 温霜雪带秦秋寒进正堂:“叫秦朗纪云来见我,你收拾一下,待会随我上路,同去伊宁!” 秦朗和纪云在正堂见到秦秋寒时皆是一愣,而后诧异的盯着温霜雪,不知道她如此不避人眼光的带秦秋寒来究竟何意。 温霜雪对秦朗道:“裴浩和林见可曾对你说了要走?” 秦朗点头:“属下会照看京城的生意!另外,若虚道长等人随同裴掌柜走了,说是要去看看西北的风物。” 温霜雪点头,而后点了纪云:“去收拾一下,随爷一同去伊宁。” 纪云一愣:“我?” 温霜雪道:“难道你要指着林见那憨货伺候爷?” 纪云低头:“不敢。” 几人正说话间,林见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东家呢?不是要我随她走吗?” 温霜雪无奈的摇头,迈出正堂,对林见道:“套一架马车,牵两匹马,即刻启程!” 梅香扶秦秋寒和温霜雪上车,自己坐在车架上。 “会赶车吗?”温霜雪挑帘问道。 梅香咬着唇摇头,攥着马鞭的小手攥出了汗。 林见刚刚翻身上马,一听这话便对梅香道:“东家,要不让梅香姑娘骑马,某家来赶车!” 梅香抬头看着温霜雪,一双眼睛里满是无措。 温霜雪摆摆手,与梅香一同坐在车架上:“梅香不会骑马,我教她赶车。” “驾!”温霜雪一扬马鞭抽在马臀上,车轮吱吱呀呀的滚向前方,载着秦秋寒西出云歌。 一只灰兔正在啃食青草,一枚石块突然夹着刚猛的力道打在那兔子头部。兔子瞬间躺倒在地上,四条腿蹬了两下没了生机。 一只大手提着兔子耳朵把它提起来,大手的主人哈哈大笑:“东家,某家早就跟你说了,某家不止会用刀!” 一道倩影自树叉上飘下,在那人身旁负手而立:“一只兔子就得意成这样?哪天若是猎了熊,岂不是要蹿到天上去!” 林见得意道:“熊有什么可怕的,某家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温霜雪摇摇头,提着二人的猎物去溪边剥毛剖腹,洗干净鲜血拿树枝穿着,又灌了水袋,招呼林见搭把手把猎物拿回去。纪云生了火,梅香把毯子铺在地上伺候秦秋寒坐下。温霜雪把猎物搭在火上烤,腾起的火焰映着她的脸,为那绝色增添了一丝红光。 “你还会这个?”秦秋寒问道。 温霜雪离了云歌,加之身边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连心境也愉快了不少,终于肯多笑几次:“行走江湖什么都得会,不然早就饿死了!”温霜雪抓起一把叶子覆在猎物身上,高温下隐隐有香气缭绕。 “这是什么?”秦秋寒问。 不等温霜雪开口,林见抢先答道:“胡叶,增味用的!” 猎物被火烤出了油,噼噼啪啪的滴在火中,溅出点点火星。秦秋寒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温霜雪烤的兔子确实挺香。 一只兔子猛然竖在面前,温霜雪整举着树枝笑意盈盈的看他:“吃吧。” 秦秋寒接过,咬了一口,焦香嫩滑,唇齿留香。 温霜雪舔了下嘴唇,与梅香同分一只兔子,而后托着腮,一直看着秦秋寒。 秦秋寒被她看的心中发毛,忍不住擦了下脸:“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温霜雪指腹抹过秦秋寒的眼尾,笑着说道:“当然是看美人,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极美的。” “温霜雪!”秦秋寒打开温霜雪的手,恨不得把那叉兔子的树枝戳在温霜雪身上。秦秋寒气的脸颊微红,他恨不得跑回云歌抓着温谦之问问,他到底怎么教的温霜雪,才能把她教成这样! 温霜雪拢着手:“我等出云歌以逾六日,明日即将到达云州。此前听闻云州上元有一风俗,上元节时城中百姓会用白面做成碗状,插上棉线,倒上桐油,点燃后撒于城中,祈求一年平安。我此前一直听闻未曾见过,掐指算来明日便是上元,想来一入云州必定能看到此番盛景。” 秦秋寒诧异:“此地离云歌不过四百余里,竟然有此风俗?” 温霜雪笑道:“这算什么,在南方,一县一俗也是有的。” 林见附和:“东家说的没错,某家在南边的时候,两个村子说的话互相也听不明白!” 秦秋寒来了兴趣:“得了机会我定要去看看!” 温霜雪抬头看天色:“歇的差不多就收拾一下继续赶路,若天黑前无法找到地方投宿,只怕要睡在外面了。” 林见道:“天寒地冻露宿荒野,真是要了某家的命!” 纪云给秦秋寒的暖手炉添了碳,递到他的手中:“爷,夫人说的对,数九隆冬您若是睡在外面身子受不住。” 秦秋寒捧着暖手炉,腹中有了吃食驱散了几分冷意,起身整了整袍袖,沉声应道:“走吧。” 第一百章 夜宿 一行人紧赶慢赶,戍正才赶到一处村落。这村落规模不大,约莫有几十户人家。此时天色已晚,村路上没什么人,村路两旁的民舍里倒是亮起点点烛光。 温霜雪挑车帘看了林见一眼,林见便跳下马招呼纪云往村子里去。 秦秋寒突然道:“你这镖头同你很有默契。” 温霜雪跳下车:“江湖人懂江湖事,哪是什么默契。别看他平日里又憨又傻,但从泥土里挣扎出来的人哪个都是八面玲珑,让他同百姓打交道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若去了,再端着贵人公子的姿态,咱们今日才真的要露宿荒野。” 正说话间林见回来,牵了马缰对温霜雪道:“东家,同村里一户大户人家说好了,咱们今日就在那处借宿,那家也不要咱们银钱!” 温霜雪笑了一声,跳上车架与梅香同坐:“倒是个好人。林见!头前带路!” 林见牵马引着众人去了那处,映入眼帘的是个宽约二十步的院子。院口处有一白发长者相迎,见几人来到近前便帮着牵住了马缰。 林见向温霜雪引荐:“东家,这就是此地的财主,姓赵!” “赵财主!”温霜雪拱手。 赵财主拱手回礼:“这位好汉来的时候只说东家想讨个住的地方,老汉我还当是个汉子,没想到来的竟是位姑娘。” 温霜雪微微一笑:“财主说的也没错,车里是我的夫君。”温霜雪挑帘,示意秦秋寒下车。 秦秋寒撑着她的手下来,打眼扫过这处院子,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林见不是说留他们夜宿乃是此地富户么,怎会如此寒酸! 温霜雪冰雪聪明,一看秦秋寒这幅模样就知他在想什么,于是便轻轻的扯了他的袖子:“夫君,这位老人家就是收留我们夜宿的财主,姓赵。” 秦秋寒冲赵财主点了下头,算是谢过。 温霜雪眼角微动,下一瞬就挡在秦秋寒身前,扶着赵财主的手臂笑道:“老人家莫怪,我这夫君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小娇生惯养,不善与人打交道,只因家遭回禄家道中落,这才让我高攀。” 赵财主看向温霜雪身后的秦秋寒,笑呵呵道:“不碍得,老汉我年过六旬,这辈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长的跟仙人似的,能让老汉看一眼就是老汉的福分!” 温霜雪又笑道:“老人家过誉,数九寒天您肯留我们这伙人夜宿,就是恩典我们。” 老汉伸手一引:“姑娘快里面请,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 赵财主引着几人去了院子西侧的两间屋子:“我听那位林好汉说,你们只是路过,老汉猜测你们是要去云州吧?” 说话间两间屋子里走出二位妇人,一老一少,赵财主赶紧道:“这是老汉的婆娘和儿媳,收拾的若是不合心意,各位可莫怪!” 温霜雪甜甜的叫道:“赵夫人!赵姐姐!” 赵妇人迎面撞上温霜雪,眼睛瞬间瞪的滚圆:“哎呦!这姑娘长的可真俊!” 赵夫人顺着温霜雪向后看,眼睛瞪的更大,忍不住用手揉了一下:“当家的,我没看错吧,我怎么觉得看到了一位仙人!” 赵财主脸上挂不住,低声斥道:“你这婆娘乱说什么!那是这位姑娘的夫君!” 赵夫人愣愣道:“怪不得!仙人一样的人物也只有这么俊俏的姑娘才配的上!” 赵财主冲温霜雪和秦秋寒道:“众位莫怪,乡野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冲撞了各位,老汉替自家婆娘给众位赔礼!” 温霜雪摆手:“老人家说的哪里话,即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夫君,也是惊为天人呢。” 温霜雪让梅香伺候秦秋寒先进屋,她则站在门口同赵财主道:“老人家,方才您问我们是否要去云州……” 赵财主一拍手:“是啊!姑娘别嫌老汉多嘴,云州现下可去不得!” 温霜雪皱眉:“去不得?为何去不得?” 赵财主道:“姑娘若是做生意,往东向京城方向去才是最稳妥的,云州现下已然乱套了!” 温霜雪追问:“乱套了?此话怎讲?” 赵财主忧心忡忡:“姑娘有所不知,听说西边今年下了好几场雪,蛮子的牛羊全都冻死了,他们没吃的就来咱们北昭抢,边关的百姓都不过下去了,都往内地逃难呢!我们村昨日有一小子去云州城卖柴,听说边关的流民已经跑到云州了!云州知府把他们都拒在城外不许进城,流民们寻不到生计,听说还要往东去呢!” 赵财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音道:“老汉听村里的小子说,有流民还打算去京城呢!” 温霜雪瞳孔猛的一缩,云州距云歌不过四百里,中间只隔了一个夏州,流民若是无法控制,涌到云歌城也是迟早的事!她以前在云歌时也听过一些边关的消息,知道边关形势严峻,但现在看来还是她想的简单了。 温霜雪向赵财主长鞠一躬:“多谢老人家好意!” 赵财主把她扶起来:“姑娘客气。” 温霜雪进门时梅香已经在屋内生了火盆,秦秋寒脱了大氅坐在床上,见她进门抬头看了一眼。 “小姐,梅香退下了。”梅香站在门边,屈膝一拜。 “退哪儿啊?”温霜雪不解。 梅香眨巴着大眼睛:“梅香去隔壁,同林镖头纪大哥同住。” 温霜雪摆手:“算了,打个地铺,睡的离火盆近一点,不会太冷。” 温霜雪站在秦秋寒面前,双手按着他的肩,弯腰直视秦秋寒的眼睛:“爷,离开王府你便是个寻常的人物,不是什么慧王爷。只要您一天不是慧王,就算是个小小的县尉也能对您生杀予夺。您若想知这天下是什么样子,就别摆王爷的架子!还有,这天下不是人人都是慧王,也不是人人都有慧王府!” 秦秋寒知道她在说方才在门口时他对赵财主的态度,不自在的别过脸:“一时不查,忘记了。” 温霜雪知道他聪明至极,也不多言,亲自替他脱了袍子,把他赶到床内侧:“爷,方才赵财主对我说了一件事,让我心中不安。” 秦秋寒眉毛一挑:“什么事?”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北地之战外温霜雪还从未怕过什么事。 温霜雪侧身,看着他的侧脸:“赵财主说,边关的流民已经到了云州了,甚至有人还想往东去,直至云歌。” “什么?”秦秋寒大吃一惊,“怎么会有流民?” 温霜雪挑了缕秦秋寒的发丝缠绕在指尖:“赵财主说,是因为蛮夷犯境。” 秦秋寒不解:“蛮夷犯境?蛮夷犯境本地州府官员也不会任由百姓变成流民!” 温霜雪叹了口气:“爷,边境究竟发生了何事谁都不知道,我担心的是边关的境况恐怕会比我们预计的要严峻万倍!” 第一百零一章 流民 元月十五,辰正。 林见套好马车,纪云给秦秋寒的暖手炉加了暖碳,梅香扶秦秋寒上车,温霜雪对赵财主一家抱拳道谢。林见纪云二人翻身上马,梅香坐在车架上一打马鞭,车轮吱吖转动,离开了这处村子。 昨日所住的村子离云州并不太远,众人一路不停,未正便到达云州城外。云州城墙高三丈,城上有两三兵丁值守,城楼处竖着守城将军的将旗和北昭龙旗。守城兵丁原本该十分警醒,但此时他们却都纷纷倚在女墙上向下观瞧,个个脸上挂着好奇,甚至伸出手指不断指点。 “爷,云州到了。”纪云在马上伏身,凑到马车车窗处低声道。 秦秋寒闭眼靠在车中,淡淡道:“进去吧。” 纪云看了眼云州城,面带难色:“爷,您还是看一眼吧。” 秦秋寒眼睛微睁,温霜雪拍了拍他的手臂。 温霜雪挑起车帘向外观瞧,只见此时的云州城外聚满了流民,而云州城门却只开了条缝仅容二人并肩而过,城门二十步外设拒马桩,一位队长领本队兵丁在拒马桩后值守,阻挡流民进入。可尽管如此,仍然不断有流民从城外小道向城门处聚集,看方向,像是绕了整座城从西边来的。 流民以老弱妇孺居多,青壮也有不少,个个浑身脏污,衣衫褴褛,只余一张人皮包着瘦骨,形状惨烈。侧耳听去,哀求声、哭喊声声声入耳,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让人遍体生寒,犹如身在地狱。 温霜雪挑着车帘的手微微颤抖,浑身上下止不住的爆发出阵阵杀意直冲云霄,仿佛要破开苍穹直达西北,劈在边关守将身上。西北局势到底是颓靡到了何种境地才能让流民绵延几千里到达云州,边关守将究竟无能到何种地步才能让边关百姓因战事流离失所,沿途州府官员究竟有多么冷血才能让百姓挣扎千里艰难求生。 温霜雪回过头,一双美目中刺出了惊人的寒意:“爷,你不是要看天下么,这就是天下,是坐在云歌城中看不到的天下。” 秦秋寒见温霜雪如此神色心中狐疑,探过身去自她手中把车帘完全挑开。 “大人啊!求您让我们进去吧!” “官老爷,我不进去,您行行好,让我姑娘进去,给她找个好人家卖了,至少能让她吃上一口饱饭!” “老爷!我求您了,我爹快病死了,您让我进城吧!” “官老爷,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过饭了!” 伴随着那张帘子缓缓掀开,云州城外的哀求声好似冲破了结界,一下子冲到了秦秋寒的耳中。上百流民就这么直冲冲的撞进秦秋寒的眼中,让他避无可避。 秦秋寒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停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满面震惊。 “北昭怎会是这样?”秦秋寒的眼中愈加疑惑,这与他在云歌见到听到的不同。云歌的繁华笙歌和此地的人间炼狱简直是两个世界,一面繁荣的不真实,一面破败的不真实。 “是啊,北昭怎会是这样。”秦秋寒问出的问题温霜雪也想知道。 北昭几乎承继了大元的全部疆土,在她的时代,大元虽说也是战事频繁,但却罕有如此景象。在她经历的两次大的流民潮中,沿途的官员守将被朝廷斩了一半之后终于没有人再敢袖手旁观放任流民自生自灭。得益于大元朝廷的铁腕,从未有流民像北昭这般如此接近过大元的国都,封城。 秦秋寒面色铁青,眼尾殷红如血:“边关守将呢?沿途州府官员呢?难道就无人过问吗?” 温霜雪冷冷道:“过问的只怕寥寥无几,不然流民到不了云州。” 秦秋寒怒声低吼:“该杀!凡是任由流民自生自灭的,按律统统当斩!” 温霜雪冷笑:“只怕那些当斩的大人们都在想如何在折子上做文章,保住自己的脑袋呢!” 秦秋寒咬着后槽牙:“若是在我治下发生这种事,一定要斩尽那些尸位素餐的腐官!不是不想管吗,从今后就什么都不要管了!” 温霜雪缓缓道:“圣上年号永平,意为永世升平,可如今这天下,莫说永世,眼下也无法升平了。” 温霜雪放下帘子,对林见和纪云道:“走吧,入城。” 马蹄声缓缓接近云州城门,城门处聚集的百姓纷纷向这处看来。映入眼帘的是两位骑高头大马的壮汉,鹰爪般的双手青筋暴起,身着鸦青色武袍,脚蹬软底皂靴,长刀挂在马背左侧,看打扮像是江湖人。 两位骑马大汉身后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由二匹骏马拖动,迅捷如风。马车通体松木打造,单单车轴就有一个壮汉的腰那么粗,轮子也有半人高。车厢通体用厚重的缁色葛布覆盖,防风挡寒。车架上坐了个只有十几岁的娇俏玲珑的小丫头,小手攥着马鞭赶车,看样子像是车中正主的贴身小婢。 这伙人从周身气势上看就不像是没钱的,流民中有胆小者见马队前来慌忙后退,有胆大者则扒着车缘期盼能被车中的财主赏下几文银钱或是吃食,卖儿卖女的,则纷纷把自己的孩子递到车架上,期盼能让怀中孩子谋个好出路,不至于跟着他们饿死。 秦秋寒听着车外阵阵哀求,心中犹如刀绞。北昭是秦家的天下,马车外就是秦家的百姓,但他身为皇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秦秋寒不禁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秦延昌只顾一门心思的玩弄权术,却不肯睁开眼睛看看这天下已然破败成什么样子! “小姐!”梅香被突然递上车架的孩子吓的直往后躲,惊惧的叫道。 “不许靠近!” “某家不买孩子!”纪云和林见提着套着鞘的长刀平推出去阻挡流民,但收效甚微。 一声轻叹幽幽响起,一只纤纤玉手由打帘子里探出推在那孩子身上。被放在车架上的孩子被一股力道包裹,稳稳的落在地面。于此同时,那些企图靠近马车的流民却都在距马车一寸处发现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阻挡,无论他们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再靠近马车一分。 林见看到这幕立刻就知道温霜雪出手了,一牵马车的缰绳,带着马车紧跑几步来到拒马桩处。 林见翻身下马,对一兵丁拱手:“官爷,某家要进城!” 兵丁探头看向林见身后的马车:“进城?二两银子!” 纪云大怒:“你们这是抢劫!” 兵丁挖了下鼻孔:“嫌贵啊?嫌贵就别进!” 兵丁指着众人身后的流民:“就跟他们待在一起,这都是交不起入城费的!” “林见!给他!” 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传进拒马桩后兵丁的耳朵,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酥了。兵丁的心跟猫抓似的,自拒马桩后走出,说话间就要掀开车帘。 “车里有几个人啊?人多了可是要多交银子!” 林见抓住兵丁伸过来的手,掌中内力轻吐:“军爷,车里是某家的东家和她的夫君,没有别人。” 兵丁只觉得在被林见攥住的那瞬间眼前猛的一黑,脑袋嗡的一下响了起来,浑身跟被针扎过似的爆发出一阵剧痛。待林见放开他的手时这才倒上来这口气,脸色瞬间就白了。 林见由打怀中拿出二两银子,递在兵丁面前。 兵丁这次连看都没敢看他,揣着银子跑到城门下的刀笔吏处递上入城费,招呼众人搬开拒马桩,让温霜雪一行入城。 第一百零二章 云州城 进了云州城门,城内城外就是两方天地。因着流民的冲击,城内确实人烟寥寥,但每个人的脸上却看不到城外流民那般的焦灼和惊惧,总的来说还算是安居乐业。 林见打马走在前方,在一处客栈停下。林见翻身下马,先是上下打量了客栈的装潢,这才迈步走入。 那日在太阳观他记得有一穿红色官衣的武官叫温霜雪夫人,后又听京中传言温霜雪乃是一大人物的小妾。原先他一直不信,但直到他在镖局见到秦秋寒的那日他才信了传言,秦秋寒这样的人物一看就是官家养出来的少爷,气度身段非比寻常。不知此去伊宁温霜雪为何不让人护着秦秋寒走官道,偏要带他同他们一起走。但林见却知道,温霜雪既然选择这么做,一定是秦秋寒不想张扬身份。官家人出门行走行事可以低调,但衣食住行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不然有失身份。 “客,打尖还是住店?”伙计搭着毛巾板儿迎上来,殷勤的替林见拍打衣摆上的尘土。 林见道:“住店!一间上房,一间客房!” 伙计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引着林见来到柜台处:“掌柜的!这位客要两间房,一间上房,一间客房!” 掌柜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上房五两,客房二两!” 林见以为他耳朵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多少银钱?” 掌柜抬头看他:“上房五两,客房二两!” 林见摸摸脑袋,震惊道:“乖乖,你们这是抢钱啊!” 掌柜放下手中的活计:“现在云州城的客栈都是这价钱,客去别处问问,就知道我们是不是抢钱!不过小的把话跟您说在前面,云州的客房现下可吃紧的很,您若是出门再回来,小店有没有客房可就不一定了。” 林见不解:“掌柜的,云州大街上的人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就这么点人客栈怎会没有客房?” 掌柜叹了口气:“您是今日才入的城吧?” 林见点头:“刚从东门进来!” 掌柜点头:“客,您今日刚到有所不知,现下的云州是进城容易出城难,东去容易西去难!路过云歌的大部分客商都被流民困在云州出不去了,客房紧俏的很!” 掌柜对林见招手,林见把头凑过去:“云州西门都已经让从西边来的流民堵死了!小的听闻,流民蜿蜒百里,连西边的胜州也都是流民呐!” 林见倒吸一口冷气:“居然这么多流民?” 掌柜摇头:“小的也是听往来客商说的,具体什么样小的也不清楚。” 林见道:“某家的东家还在门外,某家这就去和东家回话,你们先把客房收拾出来,某家的东家也不是小气人!” 掌柜笑着高喊:“得嘞!天字十二号房!地字三十号房!楼上迎客!” 林见出门,立在马车外:“东家,某家听此处掌柜说,因流民众多,凡是进了云州城的客商都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城,城中客栈客房紧俏,房钱也贵的紧!这处客栈的房钱上房要五两一夜,客房要二两一夜!那掌柜的还说,若是不信就让咱们可着云州城打听,满城的客栈都是这价钱!” 秦秋寒阴沉着脸:“城中物价暴涨,云州知府难道毫无动作吗?” 温霜雪道:“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想进来,云州城物价飞涨也是必然。更何况能在这时进城的,都是交了二两银子的进城费。能拿得出二两银子的,自然不会在乎这点房钱。” 温霜雪挑帘跳下车:“就住在这里吧,让店中伙计把马牵下去,好生照顾!” 掌柜过不多时见林见又进来,身后还跟了四个人。其中一男一女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和丫鬟,而另外一对男女,女的执剑,周身拢着一层寒气,让人望而生畏,男的面容俊秀举止庄重,跟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掌柜见状亲自迎上去,引着几人去了住处。 这处的上房是个套间,梅香住在外间,秦秋寒和温霜雪住在内间。 温霜雪道:“掌柜的,谴人送些吃食来,要几个招牌菜,再来壶热茶!送来的吃食交与我这小婢便好,无如要事,不必让人进来伺候!” 掌柜躬身:“夫人稍等,小的即刻去安排!” 秦秋寒坐在炭炉边,伸出双手烤了一会:“掌柜的既然说西门已经出不去了,我们怎么办?” 温霜雪把剑靠在墙上,帮秦秋寒脱了大氅:“城中也有镖局,找上两家最大的托个人身镖,让他们送咱们出城。” 秦秋寒拢着手,眉间阴郁经久不散:“流民如此之多,真是让我寝食难安啊!” 温霜雪站在他身旁,眸子里倒映着炭炉镂空的花纹处透出的烧红的火炭:“爷,你有没有想过,趁此机会收拢一支人马?” 秦秋寒猛的转头看她,眼中爆出了惊人的寒光。 梅香立在内间入门处,低声道:“爷,小姐,吃食到了,先吃午食吧。” 温霜雪转身,坐在桌旁:“端上来吧,你不必伺候了,去找林见和纪云,让他们带你吃些东西再回来。若是想逛云州城也可出同林见去逛逛,留纪云候着,早些回来便可。” 梅香把吃食摆好,曲膝低头:“喏!” 温霜雪给秦秋寒斟茶,递到他的面前。 秦秋寒端起抿了一口,待梅香一走便迫不及待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温霜雪挑眉:“爷,皇家未曾教你食不言寝不语?” “你!”秦秋寒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分明就是端着架子等他求她!一时间气的脸都白了,眼尾更是艳如桃花。 温霜雪见秦秋寒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逗就生气的小王爷可真是让人心生欢喜。 温霜雪为秦秋寒布菜:“不逗你,边吃边聊。” 温霜雪道:“城外的流民现下最需要的就是吃食和银钱,方才入城的时候你也见了,只要有吃食,他们连儿女也是肯卖的。如果此时你能给他们一口粥,一文钱,就算是让他们把命给你,也是肯的。” 温霜雪停下筷子看他:“更何况这些流民极大部分都是自西北边关而来,爷,你也不想等咱们到了伊宁以后才发现圣上封给你的是个空壳子,治下根本无民吧?” 秦秋寒眼角微动,沉吟片刻后又道:“此地离云歌只有四百余里,我若是用慧王的名号做些什么事,只怕要不了两天,圣上便会知晓。温霜雪,到时候等着我们,就是满门抄斩!” 温霜雪握住秦秋寒拿筷子的手:“我怎会让你死?咱们出来时还带了些银钱,下午我让纪云去城中钱庄换成散碎银子,购买大锅白米,晚上你随我出城,开粥棚救济流民。到时你便同他们讲,若是愿意归家讨份活计的,可去伊宁万业行商号的会仙楼找裴掌柜,就说是秦五爷让他们去的,但凡去的,都能活。” 第一百零三章 粥棚 纪云是个聪明人,在秦秋寒给了他三千两银票,对他说明目的后他立刻知道该干什么了。 纪云先是把林见叫回来,寻到一家能兑换三千两现银的钱庄,而后又去米行和杂货铺联系好货源,并让各位东主看见了他货真价实的银票,随后便让他们把所有的货分成两半,一半送到云州西门,一半送到云州东门。钱庄的东主得了纪云的嘱咐,让两个账房招呼伙计一边抬了一千五百两现银在两处城门同纪云和林见验货,到一笔货,结一笔钱。最后三千两银票钱庄收了,纪云要的货也有人给免费送到城门边,一举两得。 温霜雪得了消息忍不住给纪云挑大拇哥,是个能干事的人。 秦秋寒站在纪云身旁看着堆得老高的粮袋面色忧虑:“温霜雪,仅凭纪云一人,如何才能把粥棚搭起来?” 温霜雪道:“仅凭纪云一人当然不行。” 秦秋寒转头看她:“莫非你要本公子亲自动手?”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爷,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能干成什么!” 秦秋寒的脸又沉了,但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温霜雪说是个事实,他确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温霜雪紧了下手中的剑:“爷,随我出城可好?” 秦秋寒瞬间明白温霜雪想干什么,轻笑一声:“那便随你同去!” 温霜雪目中闪过一丝赞赏,住了秦秋寒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东门守城兵丁见午时进门的二人要出城,便对二人道:“城门好出,若是走不了再回来,可要再付二两银子!” 温霜雪由打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对守门的小队长道:“官爷,我家夫君想开粥棚救济流民,粮食锅碗都准备好了,行个方便。” 小队长掂量了一下银子,面色稍缓:“我看你们也别费这劲了,城外流民众多,你们才能救得了几个人。” 秦秋寒面如寒霜:“城外乃是北昭的百姓,纵使只能救一个人也要救!” 温霜雪上前一步,对小队长赔笑:“官爷勿怪,我家夫君娇生惯养惯了,不善与人打交道。他自幼心善,见不得有人受苦!” 小队长瞥了眼秦秋寒,哼了一声:“我们可不帮你们干活,若是出了城粥棚没开成反倒让流民抢了,我们可不管!” 温霜雪道:“您肯给我们行这个方便已然是大善!” 温霜雪提剑在前,秦秋寒跟在她身后。温霜雪让秦秋寒在拒马桩后稍等,她从兵丁给她开出的口子挤出去。 两个神仙般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这处,流民们的目光不禁都被吸引。 温霜雪深吸口气,口含内力,微带沙哑的声音传遍四野:“诸位,在下万业行商号温霜雪,这位公子乃是我的夫君秦五爷。五爷虽不知诸位为何沦落至此,也不知诸位从何处而来,但五爷饱读圣贤之书,心地仁善,不忍见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惨像,自愿散出家财开设粥棚救济诸位。” 温霜雪内力极其深厚,此番话被内力卷着清清楚楚的传遍了几百流民的耳朵,就好似在他们耳边说话一样。 “好人啊!” “多谢五爷!” “大善人啊!”流民一听这话纷纷跪地向秦秋寒和温霜雪磕头,甚至有人抢到温霜雪面前想要抱着她的靴子亲吻。 温霜雪轻抬秀足,扑到近前的几人纷纷被一股力道推开,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 “我等人手有限,现需几人随我入城抬出粮食,搭建粥棚,煮粥分粮。哪个愿随我同去?” “我去!” “我愿意!” 温霜雪话音一落,流民中立刻就乱了套。有些人以为只要进城就能第一个吃到米粥,立刻对其他人大打出手,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打死了他独占城中的粮食才好。 “恩公!在下愿往!” 有一人越众而出,单膝跪在温霜雪面前,双手向上抱拳。此人虽然也是瘦的皮包骨头,但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其中更是闪烁不屈之色。 温霜雪上下打量,见他行止有度,行伍气颇重,开口问道:“当兵的?” 那人低头道:“在下乃阿克塔折冲府一小队长。” “阿克塔。”温霜雪轻轻念了一句。 温霜雪垂眼看他:“当兵的不戍边,为何混在流民之中?” 那人咬牙:“恩公有所不知,阿克塔被戎狄劫掠数次……已经丢了!折冲都尉萨将军殉国!” 温霜雪倒抽一口冷气,猛的回头看秦秋寒。秦秋寒的脸也是一白,显然也十分震惊。 “恩公!我等也愿前往!”在人群中又有几人越众而出,跪在温霜雪面前,看举止也是军中之人。 “你等是何人?”温霜雪问道。 “小人阿克塔折冲府弓弩手!” “小人乌图折冲府跳荡!” “小人布呼布折冲府重甲!” “小人布呼布折冲府刀盾!” 温霜雪踉跄着退了一步:“阿克塔、乌图、布呼布,现下西北防线实打实的压缩至弓月城一线了!” 秦秋寒没听清温霜雪在说什么,见她退了一步身形晃荡神色有异,立刻从拒马桩后转出扶了她一把。 “你怎么了?”秦秋寒低声问道。 温霜雪闭了闭眼,指着面前跪着的几人:“你等随我进城,把粮食抬出。” 秦秋寒放开她,转身就要往城中去。 “爷!”温霜雪抓住了秦秋寒的衣袖。 “怎么了?”秦秋寒回头,满头青丝被风吹乱,盖住了半张脸。 温霜雪上前一步,帮他拨了发丝,直直的看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爷,伊宁与戎狄之隔一座山了。” 秦秋寒眼中的光闪了闪,片刻后却笑了一声,身上泛出了狂暴的锋锐之气:“纵使伊宁已陷战火,也是北昭的土地,既然是北昭的土地,我一定会收回来!” 温霜雪没想到秦秋寒竟有如此胸襟抱负,一时间看向他的眼睛愈加痴迷:“好,我陪你收回来!” 秦秋寒在温霜雪眼中又笑了一笑,而后一甩袍袖向城中走去。温霜雪在这一刻好似看到他脚下踩着的是政德殿的台阶,并非云州城前的青砖。 第一百零四章 救济 人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哄抢粮食,杀人食子,只要是能让他吃上一口吃食,他才不在乎他打的谁,抢的又是谁活命的米粥。 城西和城北两处的粥棚还没搭上,仅仅是找人运出来,就已经引发了动乱。潜藏在流民之中的暴民在这一刻终于流露出了丑恶的嘴脸,一哄而上,举着石头向运粮的人投掷过去。 林见一见此景立刻上前,仓郎朗一声长刀出鞘,一刀挥出。刚猛的刀风呼啸而出,那些石头就好似长了眼睛似的,个个儿倒飞出去,激射向掷来的方向。 “噗!” 顷刻间就有十几人口喷鲜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余下的暴民见状停住了脚步,缓缓放下石头,退回人群中。 林见冷哼一声收刀入鞘,他身手是不及温霜雪,但收拾几个暴民还是手到擒来。 林见提气,大声喝道:“五爷说了,只要是愿意去西北谋个差事的,可去伊宁万业行商号会仙楼找裴掌柜,只要是去的,都能活!” 林见练过狮子吼一类的外家工夫,这一声吼穿金裂石,只震得几百流民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冒金星。那些帮着林见运粮的人其中也有如北门一样的西北守军,有人也是练过几天的,此时双眼猛的射出阵阵精光,均知这几人不是简单的人物。 “林爷,我等能否追随五爷?”运粮之人中有几人对林见抱拳。 林见摸摸脑袋:“那还得问问五爷何意。” 秦秋寒站在离林见稍远些的地方背着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此时见林见向他看来,便招手让他过来。 “何事?”秦秋寒淡淡道。 林见抱拳:“五爷,有几人问能否让咱们收留他们,他们愿意为您驱使。” 秦秋寒微微抬头,原本是想从林见肩上看是哪几人愿意跟他,没成想林见这厮身材着实伟岸,像一堵墙似的堵在他面前,秦秋寒脑袋都快仰到天上了,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秦秋寒眼角抽了一下,挥了下手示意林见错身。林见向右撤了一步,秦秋寒眼前豁然开朗。 “行伍之人。”秦秋寒轻声道。 “告诉他们,若是当真愿意追随于我,就去伊宁会仙楼。”他此时离云歌尚不算太远,行事仍然需万分小心。若是收拢的人太多,这一路上人多眼杂必会引起怀疑。 “喏!”林见躬身应道。 秦秋寒在西门是温霜雪让他去的,他在北门已经露了脸,西门也该去看看才是。温霜雪并不担心西门的流民会对秦秋寒不利,有林见在,一般人伤不了他。 “诸位,我夫君秦五爷让我转告诸位一个消息,五爷在柱州道伊宁有些产业,正好需要人手,诸位若是肯去伊宁的,可去伊宁城中万业行商号会仙楼寻一位裴姓掌柜,五爷保证,只要去的,都能活!” 温霜雪此言一落,流民中顿时炸开了锅,有想回乡的已然蠢蠢欲动。 “恩公,伊宁去不得啊!戎狄已经快要打到伊宁了!”流民中有人高喊。 温霜雪看着他,一双美目冰冷如霜:“五爷只是给大家一个选择,去不去由你们。五爷会在云州布施三日,三日后我等便启程,西去伊宁。” 温霜雪对众人抱拳:“如若有缘,伊宁再会!” “恩公稍等!”负责运粮的几个西北守军高声叫道。 温霜雪回头看几人,目中疑惑。 “恩公,我等可否追随五爷?”几人忐忑不安。 温霜雪扫了几人一眼:“若是有心,会仙楼见。” 无论有多少要跟秦秋寒的,现下都不能带着走。人心难测,谁知道他们心中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跟上来的,也许是想傍个好东家,也许是打几人钱财的注意。既然如此不如都把人赶去伊宁,若没有那份毅力,或是心怀不轨的,单是听到要去伊宁就会息了这份心思。毕竟伊宁现下可算不上太平,若是只想捞偏门,没必要放着云歌不去,偏要去伊宁那个鬼地方。 秦秋寒等人在云州待了三天,开了三天粥棚,救济了上千的流民。温霜雪在北门支了张桌子,捎带看些头痛脑热的小病,抓药煎药也不要银钱,俨然变成了流民心中的活菩萨。 温霜雪把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交还在他母亲怀中,嘱咐道:“孩子只是受了风寒,不碍得。晚些时候来找我拿副汤药喝了,好好睡上一觉,发了汗就好。” 小男孩把头埋进母亲怀中,十分怕生,即便刚才是温霜雪为他诊病,也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多谢女菩萨!”母亲抱着男孩跪在地上,不住叩头。 温霜雪扶她起来:“大姐言重了。” 秦秋寒来到她身旁,看着等待看病的流民,声音不辨喜怒:“没想到,你还精通黄岐之术。” 温霜雪淡淡道:“精通谈不上,只是略知皮毛。毒理通医理,行走江湖哪能不懂些解毒疗伤的工夫,毒即是医,医即是毒。” 秦秋寒状似随意:“如此说来,你还会下毒?” 温霜雪听出了他话中隐藏极好的寒意,皱眉道:“略懂,比起专门修习毒功毒术的人来说,我这点粗浅的三脚猫工夫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秦秋寒没有再问,只是拢着手站在她身旁瞧她诊病。不时有流民跪在他脚下磕头谢恩,秦秋寒只是淡淡的点头,不经意间流出的庄重更让流民心生崇敬。秦秋寒耳边不时传来温霜雪的低语,泛着水色的眼睛愈加看不清深浅。 秦秋寒等人在云州待了三天,出城时原本是在城中镖局托了人身镖请人护送的,谁知等到出城那天,城外数百流民齐齐的让出了一条道,更是有人跪下哭着相送,会念经的则口诵经文祈求几人一路平安,并无一人上来哄抢财物。 秦秋寒挑着车帘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有一处好似被敲开了,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民心所向,隐隐明白他要走的这条路该去向何方。 第一百零五章 故人 越往西走流民越多,到了陇地更是哀鸿遍野。只是各地州府官员似乎得了什么命令,开始驱赶治下流民,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秦秋寒一行走走停停,一路看过北昭山水,见过安居乐业,也见过民不聊生。离开云歌半年后,一行人行至甘州。 甘州此地已然是北昭之西,民风与内地不同,彪悍狂蟒。一入甘州城,迎面走来一位牵着骆驼的商贩。这商贩头缠长巾,满脸络腮胡,身着对襟短褂,脚蹬尖头靴。驼铃叮当之间掀起一阵微风,空气中满是沙尘之气。 林见骑在马上,扯着嗓子道:“五爷,东家,西边和云歌就是不同!连此地商贩的穿着都有异域之风!” 秦秋寒挑开窗帘张望:“早就听闻西北地广人稀,百姓粗犷豪爽,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温霜雪就着挑开的窗帘看了一眼,而后眼神一凝,掀起车帘与梅香一同坐在车架上。 林见一扯缰绳:“梅香,你这马术从云歌到甘州学了一路还没学会,现下东家赶车,不如你同某家同坐一马,再练练御马之术!” “去吧。”温霜雪道。 林见把手伸向梅香,梅香的小手放在林见手心,林见手臂用力,跟提小鸡崽子似的,把梅香提在马上,护在身前。 温霜雪曲起一腿放在车架上,另一只腿自然垂下,右手执马鞭,左手握长剑横在腿上。 “爷,城中不大对劲。”温霜雪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来。 秦秋寒眉头一蹙:“此话何意?” 温霜雪声音清冷:“城中江湖人太多了。” 秦朗的眼睛落在街边的茶肆之中,视线之内的五张桌子,有四张的茶客都带着兵刃:“东家,此地官府恐怕是要头疼了。” 温霜雪笑了一声:“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甘州官府之中要是没几个在江湖上有名望人来镇场子,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早晚得出乱子!” 秦秋寒迟疑:“西北尚武,城中习武之人众多也并不奇怪。” 温霜雪道:“习武之人多不奇怪,但这么多门派聚集在一起就非常奇怪。” 温霜雪掀开车帘:“爷,使锏的和使剑的,使刀的和使鞭的,使枪的和棍的,我可不信甘州一城能有这么多本地门派。照我看,只怕此时在甘州的江湖人九成九都是从外面来的。” “温姑娘?”一道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几分惊喜。 温霜雪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一人从一家酒楼二头探出头,见她望来便向她招手。 温霜雪仔细回忆,片刻后点头微笑:“张兄!” 林见疑惑:“东家?” 温霜雪道:“一位故人。” 温霜雪打了招呼就要走,谁知马车刚行至酒楼外,就见张栋从酒楼内奔出迎上来。 “吁!”温霜雪勒住马缰。 张栋笑道:“温姑娘,他乡逢故人,上来喝一杯吧!” 秦秋寒双目一闪,突然想起赵迎春曾说温霜雪在云歌认识一个江湖人。 温霜雪侧头对秦秋寒道:“爷,在这里吃午食吧。” 秦秋寒心中突然涌上一丝烦躁:“温霜雪,这人的底细你清楚吗?” 温霜雪道:“张兄是铁手门弟子,一个江湖人而已,不必担心。” 秦秋寒嘴巴动了一下,沉了心神:“就在这里吧!” 温霜雪对张栋道:“张兄稍候,待伙计把车马安顿好,我就上去向张兄讨杯酒吃。” 张栋眼睛一亮,立刻对酒楼内喊了一声:“伙计!有客!” “来喽!” 伙计搭着毛巾板儿迎出来,先是对张栋躬身,而后迎上来:“客!马车交给小的,您里面请!” 温霜雪跳下车,挑开车帘,秦秋寒从里面出来,撑着温霜雪的手下车。 张栋见马车中有人,还是个丰神俊秀的人物,便开口道:“温姑娘,这位是?” 温霜雪把马缰交给伙计,示意纪云牵着他和林见的马与伙计同去。 “我们一行五人,备一间雅间。”温霜雪道。 伙计牵着马车,歉然道:“对不住您,我们酒楼客满,没有雅间了,二楼还有一张桌子,您若不弃就给您备下!” 秦秋寒不欲折腾,展开折扇扇了一下:“就二楼吧。” “二楼有客五位!”伙计冲酒楼内高喊,而后对于纪云道,“客,您随小的来,把马拴在后院,让小的们伺候。” 温霜雪待安顿好一切,这才对张栋道:“这是我夫君,秦五爷。” “你夫君……原来姑娘嫁人了。”张栋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失落。 温霜雪持剑立在秦秋寒身旁,微微笑道:“怎么?嫁人了就不是朋友了?” 张栋极快的调整心神,朗声笑道:“朋友就是朋友。” 温霜雪伸手一引:“那就请张兄恕在下叨扰。” 酒楼二楼人声鼎沸,划拳声呼和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粗鄙的荤话,着实吵闹。秦秋寒自上来的那一刻眉头就未松过,他久居庙堂,哪见过样的场面。 “姑娘,这三位是在下的师兄弟,不如我们把桌子拼在一处,喝上一场如何?”张栋爽朗道。 林见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张栋桌上的酒勾出来了,但温霜雪和秦秋寒不发话,他也不敢开口,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酒壶,不住的咽口水。 温霜雪偏头看秦秋寒,秦秋寒眼观鼻鼻关心,一句话也不讲。 温霜雪对张栋抱拳:“不必了,我夫君喜静,把他安顿好,我再来与张兄同饮三杯!” 林见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不能喝这顿酒就好似割了他一块肉一般。 秦秋寒在二楼唯一空着的桌子旁落座,过不多时,伙计便备齐酒菜上桌。梅香为秦秋寒布菜,纪云和林见列立一旁不敢入座。 “坐吧。”秦秋寒道。 林见和纪云低头:“谢五爷。” 温霜雪按了下秦秋寒的肩:“我去会会那伙江湖人。” 秦秋寒没有开口,看脸色分明是不赞成。 温霜雪低声道:“甘州不太平,我们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是探听清楚方才安全。” 第一百零六章 太清玉经 温霜雪一走秦秋寒这桌的气氛就冻住了,秦秋寒冷着张脸,久居上位的气势让人不敢与他轻易搭话。纪云林见屁股上像扎了钉子,只挨了半张椅子,盯着自己面前的土豆丝一丝一丝的往嘴里送。 而对于那边的温霜雪来说,这场酒席似乎才刚刚开始。 张栋给温霜雪斟酒:“温姑娘,一别经年,姑娘依旧风姿绰约!” 温霜雪举杯向几人示意:“张兄及几位师兄也都是江湖翘楚!” “不敢不敢!” “姑娘过誉!”几人客套着这干了一杯。 张栋向温霜雪示意他的师兄:“这是我三师兄冯苗,四师兄李京,五师兄钱路。” 温霜雪挑眉:“你在门中行几?” 张栋道:“我是师父的第六个徒弟,下面还有四个师弟师妹!” 温霜雪大笑:“你这样跳脱,怎能让师弟师妹心生敬意?” 张栋面色一红:“我管他们怎么想,谁让他们入门都不及我早!一日是师兄,一辈子都是师兄!” 温霜雪举杯示意:“好,那就敬张师兄!” 张栋三杯酒下肚,脸上飘上一片薄红,眨着眼好奇道:“姑娘此来是否也是为了那件事?” 铁手门余下三人竖着耳朵,看样子对温霜雪来甘州的目的也是颇为感兴趣。 温霜雪眼睛闪了一下,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敲了两下杯壁:“不瞒各位,我方才还想请教,甘州现下为何会有这么多江湖人?” 张栋及铁手门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张栋上下打量温霜雪,又侧身去看秦秋寒。秦秋寒察觉到张栋的目光转头看去,目中的冰冷刺的张栋心中一紧。 “你不知道?”张栋压低声音。 温霜雪把头凑过去:“愿闻其详。” 张栋的目光投向冯苗,冯苗沉吟一瞬微微点头。 张栋这才道:“姑娘有所不知,最近江湖传言,天下武学第一奇书《太清玉经》现世,现下就在那居延山谷之中!传闻居延山谷平日无法进入,只有在日蚀之日方才开启。现下江湖上各路侠客齐聚甘州,就是为了等待两日后的开谷之日!” 温霜雪愈加糊涂:“《太清玉经》?是什么经?” 张栋眼睛瞪的更大:“你连《太清玉经》都不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武功!流传百世从未有人见过真容!前朝成名的大侠柳艳阳只不过得了《太清玉经》残卷便横扫了整个江湖,无人敢直掠其锋!” 温霜雪惊疑:“这《太清玉经》竟然这么厉害?” 张栋的声音更低了些:“这还不算什么!更有传言,《太清玉经》不仅是一部武学秘籍,更是千年前大元朝的藏宝图!谁若是得了《太清玉经》就能得大元整朝的宝藏!” 温霜雪瞳孔猛的一缩,若是在张栋说《太清玉经》是本独步天下的武学之时她还有几分将信将疑,但就在张栋说这本经中藏了大元整朝的宝藏后,温霜雪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温霜雪眼神闪烁,还是开口道:“大元已亡千年,若是真有宝藏前朝怎会不倾尽国力找寻,又如何会轮到我们染指?” 温霜雪虽然是大元的长公主,但她死的时候大元国运尚未衰败,她存世之时没有听说过先祖藏过什么宝物,但后世当朝君王若是让人藏宝也未可知。 张栋喝了口酒:“也许是他们没有得知这个消息!” 温霜雪心中疑惑之色越来越重:“前朝都不知道的消息,你们怎么知道的?” 张栋道:“三个月前,江湖上突然流传了一纸残片,其上用元体书写了居延山谷及《太清玉经》之事。据传,这纸残片是一人被仇家追杀的时候阴差阳错踏进了尚未开放的居延山谷,在山谷中整整困了十五日,于一处洞穴里找到了这张残片,跟着这张残片上所绘的一角地图方才走出来!” 温霜雪道:“那残片你们见过吗?” 冯苗由打怀中拿出一张纸:“这就是那残片的复本,江湖上明码标价,一百纹银一张。” 温霜雪伸手要接,冯苗却又把那张纸收回怀里。 张栋面色一僵,飞快的看了眼温霜雪,一时间面色尴尬。 温霜雪不以为意,收回手拢在袖中:“这复本,谁卖出来的?” 冯苗道:“北陵盐帮。” 温霜雪沉吟道:“那个被人追杀的也是盐帮之人?” 冯苗点头:“是。” 有诈!其中绝对有诈!单看盐帮这人离奇的脱险经历,也让人匪夷所思! 温霜雪秀眉微蹙:“此次居延山谷之行,北陵盐帮的人来了吗?” 冯苗点头:“面对这么大一个宝藏,没有人能不动心。盐帮既然能把这残片卖出去不怕人和他们争抢宝藏,就证明他们手中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温霜雪缓缓出了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各位可不要被宝藏迷惑了双眼,到头来却给别人做嫁衣。” 铁手门三人面色一沉,连带着张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温霜雪缓缓道:“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大对劲,还是谨慎为好。” 冯苗微微点头:“谨慎是没错,但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我们都要探上一探!” 张栋道:“姑娘去吗?” 温霜雪道:“去与不去还要问过我家夫君,但我想,他应该不会信这虚无缥缈的消息。若是不去,我们就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日西去肃州。” 方才几人说话时李京钱路一直未言,此时听到温霜雪说这话,二人均是眉头一皱。 李京道:“姑娘若想西去,还是稍等几日,待居延山谷事毕再离开吧。” 温霜雪不解:“李兄此话何意?” 李京道:“去居延山谷也要出甘州往西,此时甘州西城外已然有不少江湖侠士聚集起来联合封锁道路,只能东去,不得西行,就怕有人捷足先登。” 温霜雪眼神一凛:“谁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封城?” 钱路道:“他们在城外十里处封城,并未扰乱城中治安,本地州府官员也不欲多管闲事惹上一身腥臊,索性就由他们去了。左右不过耽搁这么几日,待此间事了,甘州就太平了。” 第一百零七章 日蚀之日 “酒好喝吗?”温霜雪刚坐在秦秋寒身旁,就听得他问了一句。 温霜雪侧头看他,眼中神色不断变换,最后轻笑:“怎么?不想我同别人喝酒?” 秦秋寒抿了口茶:“你若与我和离,你想与谁酒喝自然轮不到我管。但是温霜雪,你现在是我的夫人,背着我见江湖人不让我知道就算了,当着我的面,是否该顾忌几分。” 温霜雪眼神一冷,说出的话也冷了:“我还以为五爷没把我当做夫人。”秦秋寒明显就是不信她! 秦秋寒低垂着眼,眼尾红艳如血:“那你得先做出让我把你当夫人的事。” 林见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二人,见二人明明并肩而坐,但二人之中却仿若隔了一道天沟,连说出的话也拒人于千里之外。林见估摸着秦秋寒大概是因为温霜雪去和别的男人喝酒不高兴,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是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喝酒,他心中也是不痛快的。 “东家,五爷说的没错,你都嫁人了,还是要避嫌……” 温霜雪一拍桌子,厉声低喝:“闭嘴!” “嘭!” 林见面前的茶盏突然炸裂,盏中的茶水滴滴答答滴在地上。 林见心中陡然一惊,惊骇的看着温霜雪。温霜雪这手工夫极为惊人,对于内力的控制已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到底内力到底有多深厚,才能让整桌的茶盏碗碟只有林见一人的碎裂,其他人的完好无损? 纪云心中一紧,右手立刻放在长刀之上。温霜雪是他的主子没错,但在温霜雪之前,他的命已经是秦秋寒的了。 温霜雪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看着秦秋寒:“爷,霜雪自问嫁与你之后言行举止并无差错,不知爷到底哪一点不满意,从未把霜雪当做自己人!” 秦秋寒并起两根手指敲了两下腿:“你多虑了,你从进府那天起,就是自己人。” 温霜雪眼中寒芒有增无减,秦秋寒这话分明就是在敷衍她! 温霜雪不是傻子,能做到镇国将军的人都不是傻子,相反还比常人聪明一些。她能感受到秦秋寒对她的疏离,无论她为秦秋寒做了什么,秦秋寒都不信她。在甘州的这家酒楼,秦秋寒第一次把赤裸裸的不信任摊开来让温霜雪看,也是温霜雪第一次问秦秋寒为何不信她,更是秦秋寒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敷衍她,连掩饰都不屑于做。 温霜雪闭了闭眼,强压心中愤怒。此时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她该想的是如何离开甘州。 “张兄说,之所以江湖中人齐聚江州,是因为要在两日后争夺一本名为《太清玉经》的武林秘籍。有传言,得《太清玉经》者可独步武林称霸江湖,并且《太清玉经》中藏有大元朝宝藏的藏宝图,谁若能解开这个秘密,就能得大元整朝宝藏!现下西出甘州的路已然让几伙江湖人联手封了,除非此间事了,没有人能往西去!” 秦秋寒心中一动:“大元朝的宝藏?” 温霜雪道:“大元的宝藏应该是个阴谋,反正我是不信的。若是当真有这么大一笔财富,前朝为何不找?为何会让它埋没千年?” 秦秋寒的手指又敲了两下腿:“看城中江湖人的规模,怕是北昭全境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温霜雪眉头微蹙:“不是全境也是大半,现下离《太清玉经》现世还差两日,这两日中只怕还会有江湖中人源源不断的赶来。” 秦秋寒缓缓道:“不知父亲是否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我的那些兄弟们是否会派人前来。” 温霜雪眉头一拧:“你也想去?” 秦秋寒道:“不管这个宝藏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么大一笔财富放在眼前没有谁会不动心。此去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些兄弟来了几个。” 温霜雪沉声道:“爷,此行怕是吉凶莫测。” 秦秋寒淡淡道:“不是还有你吗?” 温霜雪神色一顿,别过头去:“你怎知我会去。” 秦秋寒道:“因为我要去。” “你!”温霜雪气结。 秦秋寒吃准了温霜雪一定会跟他去,因为秦秋寒得活着到伊宁。秦秋寒这慧王只有到伊宁才能经略柱洲,才能让温霜雪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图谋反叛,所以温霜雪一定会跟他去。 温霜雪一双美目狠狠的等着他,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人的,就捏准了她放不下心! 温霜雪恨声道:“秦秋寒,你真是来向我讨债的!” 二人所料果然不错,就在短短的二日之内,甘州再次涌入了大量的江湖中人。甘州本地的客栈已然住不下了,无法进城的就在甘州城西的荒野之中露宿,无论如何也是要进谷的。甘州本地的百姓惊骇之下闭门不出,现下的甘州城已然变成了江湖集会之所,颇有开武林大会的架势。 林见坐在客栈一楼,一双眼睛扫视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东家,太极门、唐门、玄阴门、花月门、翠微山庄等等但凡在江湖上叫得上号的门派都来了,这《太清玉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能吸引这么多高手前来?” 温霜雪心中发沉:“看来必定要有一翻腥风血雨了。” “东家,连和尚也来了!”林见示意温霜雪去看进门的人。 温霜雪转头看去,瞳孔猛的一缩:“爷,老三的人来了。” 秦秋寒连忙去看,但却并未发现熟悉的影子:“你怎知道?” 温霜雪回头:“那和尚我在金山寺见过,和他对了一掌。” 秦秋寒寒声道:“看来我那些兄弟们个个儿都不是安分的人。” 甘州志有记,永平三十七年,七月二十一,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非常也。唯正月之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用币于社,伐鼓于朝。 就在这天,甘州城好似在油锅里添了一勺沸水,整座城都散发着疯狂和贪婪,所有在甘州的江湖人都涌向城西十五里的居延山谷,等待谷口出现。 秦秋寒一行人站山坡上凝目观瞧,只见伴随着渐暗的天色,居延山谷的景色似乎有几分变化。原本是山壁的地方悄悄幻化出一条道路,穿林越山通往山谷内部,天色越暗,那条路便越清晰。 秦秋寒心中惊疑:“神迹现世?” 温霜雪缓缓道:“并非神迹,数术耳。有此造诣者,当世高人。” 第一百零八章 铁索桥 “东家,他们都进去了。”林见道。 温霜雪对梅香伸手,梅香把一只小包挂在她的腰间。 “你回客栈去,待我等回来再去寻你。” 梅香抬头看着温霜雪,眼睛里满是担心:“小姐,要小心啊!” 温霜雪揉了揉梅香的头,什么都没说。 秦秋寒‘唰’的一声合上折扇,纵身跃下,纪云紧随其后,温霜雪和林见跟了上去。 大群的江湖人融入羊肠小道,推搡喝骂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在此地已然亮出兵刃,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通往谷内的道路被打斗者阻碍,有工夫高深的,直接纵身提气施展轻功自他们头顶掠过,不长于轻功但外家工夫精绝的,则一拳一个,把那些挡路者打的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让出道路。 纪云和林见二人走在前方,秦秋寒和温霜雪跟在后面。入谷的小路着实难走,两边皆是百丈高的峭壁,就算是当世高人也难以攀爬。 过了这小路,前方豁然开朗。一道百尺有余的铁索桥横在众人面前联通两岸,铁索桥之下就是万丈深渊。迷蒙的雾气自深渊中翻腾而起,穷极目力也无法看见深渊之下到底是何种景象。铁索的另一头也掩盖在云雾之中,好似无穷无尽,谁也不知道尽头到底是福是祸。 有自恃艺高胆大者已然跃上铁索,足下生风,飞快的去往对岸。不过片刻,那人的身形便被雾气遮盖,什么都看不到了。有功夫不济者,见此情景心生退意,自知夺宝无望向谷外退去。有不死心者,仍然立在一侧,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办法能通过这座铁索桥。 温霜雪内力运于双目,在铁索消失在雾气之中的那一处又生生往前看了数十丈。数十丈之后仍然是一片雾,仍然是一条索,雾后是什么仍然没人知道。 恰在此时,有一人跃上铁索。在他双脚触及铁索之时铁索不断摇晃,那人的身形也跟着左摇右摆。片刻后铁索渐渐平静,那人小心的向前走去,越靠近浓雾便越是小心。随后他的身形消失在浓雾之中,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铁索猛的一晃,一道尖利的惨叫声自浓雾中传来,听响动应该是失足跌入深渊中去了。 还未上桥的人心中发紧,数百高手更是无一人说话。紧张与惊骇萦绕在众人心间,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着每个人的心脏。 林见缓缓的出了口气,脸上显出了少有的凝重:“这一关,不好过。” 温霜雪握剑的手轻轻的敲了两下剑鞘,突然开口:“纪云,你回去吧。” “夫人!”纪云心中陡然一惊,若是他回去了,秦秋寒遇险怎么办! 温霜雪道:“这条铁索就是居延山谷的第一关,能过此关着至少是二流顶尖高手。你的工夫不长于单打独斗,就算勉强过去了,再往后走也应付不来。” 秦秋寒眼尾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此地着实诡异,纪云等人自小都是按照死士和护卫训练的,江湖人的逞凶斗狠他们着实应付不来,不如就按温霜雪说的让他回去,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人,不能不明不白的的葬送在这里。 “回去吧。”秦秋寒开口。 纪云咬牙,而后单膝跪地,向上抱拳:“喏!” 温霜雪三人又在原地立了一刻,上桥的人越来越少。有本事过桥的基本上都过去了,没本事过桥的虽然心中不甘但也不想把命留在此地。 “林见,你能过去吗?”温霜雪问。 林见一撩前襟塞在腰带里,大刀斜背在身后,双目精光暴涨:“东家放心!某家过得去!” 温霜雪寒声道:“你先过,一刻之后,我与五爷上桥!” “喏!”林见对温霜雪和秦秋寒抱拳,纵身提气稳稳的落在铁索之上,双脚交错,不过几个呼吸已然看不见人了。 温霜雪目视铁索桥,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秦秋寒,但却对他说道:“爷,你自己过得去吗?” 秦秋寒知道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思量一下沉声道:“不好过。” 温霜雪上前几步站在铁索桥前,侧身回首对秦秋寒伸出一只莹白的手掌。 秦秋寒双眼闪烁,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只手。 温霜雪牵着秦秋寒那只手环在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扣住了秦秋寒劲瘦的腰。 未过桥者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羡慕、嫉妒、鄙薄、惋惜挨个出现在众人的眼中。一人过桥已经极为困难,这女子竟然想要带人过桥,难道疯了不成? “温姑娘!两人通过太危险了!”张栋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温霜雪没有答话,只是低声对秦秋寒道:“爷,提着点气,不然我抱不动你。” 秦秋寒微微点头,内力运转施展轻功。 “走了!”温霜雪一声清啸,揽着秦秋寒稳稳的落在铁索之上,又在她的脚尖落在铁索之上的那一刻再度跃起,整个人向前冲了数十丈,而后轻点铁索再次向前。 铁手门几人见到这幕眼睛猛的瞪圆,而后皆是转头去看张栋。谁知张栋竟然也跟见了鬼似的,愣愣的看着温霜雪和秦秋寒两三个呼吸便消失在浓雾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苗沉声斥道:“师弟,温姑娘乃当世大高手!你怎不提前对我们言明!” 张栋喃喃道:“师兄,我也不知道啊!” 冯苗看着那渐渐平静的铁索心脏止不住的沉了下去:“这人若是友则罢了,若是为敌,我等有大麻烦!” “众位师弟!随我过去!”冯苗喝了一声,当先站上铁索。 秦秋寒揽着温霜雪,凌厉的山风扑面而来,又冷又湿,向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但他腰上的那只手臂却并没有被这山风影响,仍然稳稳的揽着他,半丝都不曾松懈。 秦秋寒被温霜雪带着走,每次跃起都让秦秋寒紧紧的提着心神,生怕温霜雪落下时失足让二人一同跌下去。但温霜雪的脚很稳,每一次都能落在铁索之上,并且在落下的那一刻铁索好似被什么吸住了似的,稳稳当当的停在温霜雪脚下,简直如履平地。 这条铁索桥很长,比他们在入口处看到的还要长,足足有两百多尺。铁索虽有儿臂粗细,但一个成年人站上去仍然会止不住的摇晃,单是平衡一项就已极耗内力,更合论还要走上两百多尺!若是功夫不济者,只怕走到一半便耗空内力跌落下去了。 秦秋寒的余光落在温霜雪的脸上,发现温霜雪虽然带着他走了这么远,但呼吸却丝毫不乱,连脸色也未曾改变一分。温霜雪身上清冷的梅香顺着山风钻进秦秋寒的鼻子,让他纷杂的心思也渐渐沉静。 过不多时浓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铁索桥的尽头是一片森林,而森林外站了许多武者向林内张望。 温霜雪带着秦秋寒稳稳的落在地面上,而后放开他。 林见温霜雪带着秦秋寒过来也是面色骇然,但下一瞬就露出一丝狂喜。这鬼地方着实诡异,温霜雪工夫越高,他们就越安全。 第一百零九章 司马南 秦秋寒向林见示意那片林子:“为何都不进去?” 林见道:“林中有毒瘴,苗疆和唐门的人已经进去了,余下的都在观望。” 正在几人说话间,又有几人从怀中拿出颗丹药塞进口中,迈步进林。 温霜雪道:“林子里是何种瘴气你可知晓?” 林见指着不远处的几具死尸:“某家不知,但看那些人的死状,恐怕这瘴气毒性甚烈。” 温霜雪打眼一扫,在林外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光头和尚,正是她在金光寺见过的那人。那和尚同身旁一人低低的说了些什么,那人由打怀中递给他一颗丹药,二人服食后也进了林子。 温霜雪向秦秋寒示意:“老三的人进去了。” 秦秋寒用折扇在手心敲了两下:“咱们也得想个法子进去。” 正在几人说话间,身后的铁索桥上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各位英雄!谁来救我一救?” 众人回头看去,但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谁来救我,司马……定有重谢!”那人的声音打着颤,显然已经支持不住。 林外众人充耳不闻,好似并未听见一般。多一个人就多一双夺宝的手,他们恨不得此地英雄全都落入那深渊只剩他们自己方才开心。 秦秋寒双眼闪了一下,对温霜雪道:“你若尚有余力就把他带过来。” 温霜雪挑眉:“为何?” 秦秋寒道:“那人现下正面临生死,他若心存善念,我们救他,必会感恩戴德。我们在此地孤立无援,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 温霜雪道:“帮你对付那和尚?” 秦秋寒目如寒霜:“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人。” 温霜雪手指轻轻敲击剑鞘:“连铁索桥都走不过来,工夫也是平平,你还指望他能帮你什么?” 秦秋寒微微偏头:“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温霜雪叹道:“你愿意玩合纵之术我就陪你玩。” 秦秋寒轻笑:“你怎知道不会是连横?” 温霜雪道:“横在哪里?” 秦秋寒的声音又轻了一分,用气声道:“在此地,横就是你啊。” 温霜雪心中一荡,一双美目朝他看去。秦秋寒展开折扇轻轻扇动,一双桃花眼似嗔似怨的看着她,让她连魂也丢了。 温霜雪别过头,心脏跳如擂鼓,脸颊飞红,故意硬声道:“你别作弄我,此地高手众多,不要小看天下英杰。”说完这话一甩袍袖,双足发力轻点地面,如一只鸿雁乘风飘然跃起,在铁索桥上两三个起落后就不见身影。 浓雾之中有一书生打扮的青年,长相平平无奇,但身上却萦绕着一股药香。此时他正站在铁索桥上,两股战战,浑身颤抖,面色惨白,看样子是被吓的不轻。 “叮叮!” 铁索桥轻轻的晃了一下,青年的脸又白了一分,连仅存的人色也退去了。此时若是午夜,让无心人看去,还以为是阴间爬出的怨鬼,趁着鬼门大开上来阳间索命。 “黄天老爷!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别再晃了!”书生念念有词。 一道倩影自浓雾中显现,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是个绝美的女子。那女子迈步向书生走来,伴随着她的脚步,脚下的铁索桥竟然无半点摇晃,好似那女子的一双秀足根本就不是踩在铁锁之上,而是踩在虚空之中。 “呔!来着何人!”书生见此情景大惊失色。 “妖、妖女!你别再过来了!我乃司马南,祖上世代除妖!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定要你魂飞魄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女现形!”司马南的声音极大,若是忽略他声音中的颤抖,确实是能唬住一些精怪。 那女子对司马南的叫声充耳不闻,腰肢轻摆聘聘婷婷继续向前。 “你、你别过来!”司马南的声音已然不似人声,双脚更是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 那女子并未按照司马南的意愿停下,而是穿过那片浓雾,来到司马南身前。 “你不是要人来救你?鬼叫什么!”女子秀眉微蹙,面如寒霜。 “你……你不是妖怪?”司马南迟疑。 女子的眉蹙的更紧,似乎是在权衡救这么一个傻子回去值不值得。 “你……你报上名来!”司马南用手中短剑指着女子,但身上却无半点杀气,躬着背撅着臀,全是惧怕。 那女子朱唇轻启,声音也如山间的罡风一样冰冷:“万业行,温霜雪!” “你真不是妖怪?”司马南将信将疑。 温霜雪不耐:“你要不要我救你?若是不要我就回去了!” 司马南见人要走,赶紧道:“要要要!姑娘莫怪,适才在下见姑娘踩在这铁索之上如履平地,这才心生怀疑!” 温霜雪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司马南向后挣动:“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 温霜雪被司马南一刻不停的嘴吵的额角直跳:“你若不闭嘴,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司马南握住短剑的手捂住了嘴巴,一个劲儿的摇头。 温霜雪道:“练过轻功吗?” 司马南点头。 温霜雪道:“提着点气,不然掉下去可别怪我。”温霜雪的‘我’字还在喉咙里,整个人抓着司马南如一只纸片人一般向前荡去。 “啊!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师父!快救救徒儿啊!”司马南再也顾不得温霜雪的威胁,双脚离地之时不管不顾的叫了起来。 温霜雪面色铁青,落在铁索桥上的一瞬并起二指点了司马南的哑穴。 司马南发现自己叫不出声音后一只手在空中狂舞,大张着嘴发出呵呵之声。 三个呼吸后二人落地,司马南双脚一软瘫在地上,惊惧的看着温霜雪好似看见一只凶兽。 “兄台没事吧?”秦秋寒把人扶起来,和颜悦色。 司马南挂在秦秋寒身上,在温霜雪看来的一瞬直往秦秋寒身后缩。 “呵……呵……”司马南抓着秦秋寒的胳膊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秋寒剑眉一挑,水光潋滟的眼睛落在温霜雪身上。 “他太吵了。”温霜雪道。 秦秋寒从未见过温霜雪被谁逼到这个份儿上,忍不住笑了一声:“把他的哑穴解开。” 温霜雪嘴巴抿了一下,明显是不情愿,但还是走过去,并起二指解了穴道。 “多谢兄台!”司马南向秦秋寒道谢。 “多谢姑娘!”司马南对温霜雪抱拳时又往后退了一步。 秦秋寒微微扇动折扇,一双桃花眼看向司马南:“兄台不必客气,请教兄台大名?” 秦秋寒谦谦公子的书卷气很好的抚慰了司马南的惧怕,让他觉得在居延山谷中至少还是有一个正常人的。 “在下司马南,请教兄台贵姓?”司马南整理衣着,对秦秋寒拱手。 秦秋寒合上折扇,回礼道:“在下秦五。” 秦秋寒在司马南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中向身侧示意:“这是我的夫人。” “咳咳咳!”司马南刚想客套两句,冷不丁听见秦秋寒接了这么一句,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的天昏地暗。 “司马兄身体不适?”秦秋寒体贴的替司马南捶了几下后背。 “秦兄,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司马南指着温霜雪发出了鸡叫。 秦秋寒疑惑的看着温霜雪,不明白温霜雪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司马南如何惧怕。 “霜雪,是我的夫人。”秦秋寒迟疑。 温霜雪心中猛的一热,秦秋寒叫她霜雪,秦秋寒从没叫过她霜雪! 温霜雪眼中猛的爆出一团精光,看向秦秋寒的眼睛愈加温柔。秦秋寒叫她霜雪,这是否意味着秦秋寒对她还是有那么几分情谊的?只要秦秋寒对她有意,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第一百一十章 小神医 司马南的脸色很难看,事实上他对温霜雪于危难中伸出援助之手确实心存感激。但温霜雪出场的方式太过惊悚,说出的话也不怎么友善,让他心中的惊惧无论如何也消散不掉。 秦秋寒用折扇轻轻的敲打手心,声音温和:“司马兄不必担心,我夫人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并非坏人。” 司马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下并未觉得尊夫人是坏人,只是尊夫人的手段着实让在下……” 司马南顿了一下,努力想出一个比较合适的说辞:“惊讶。” 林见在一旁看了场闹剧,突然笑了出来:“小子!你是怕是没见过像东家这样俊的身手,被吓破了胆吧!” 司马南面色涨红,有心反驳,但又被林见说中了心事,不想扯谎。 秦秋寒看了林见一眼,示意他禁声:“司马兄不必惊惧,试想在如此诡异之地,我夫人有此身手也是咱们的一大助力。” 司马南点头,秦秋寒说的确实在理。居延山谷第一关就如此凶险,谁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有这样的高人常伴身侧,确实能为此行添上一分保障! 温霜雪没有理会司马南的心思,凝重的看着前方的林子:“滞留在此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若是再不进去,恐怕连口汤也喝不上了。” 温霜雪双目寒光闪烁,咬牙道:“爷,不如让我先去试上一试!” 秦秋寒眉头一跳,猛的转头:“你不是说林间多瘴?如何试?” 温霜雪沉声道:“霜雪自认内功还算看得过去,待我进入边缘试一试毒性如何。我于毒物一道并不精通,干等在这里确实无法分辨林间到底是何种毒瘴,唯有试上一试,才能知道如何化解。” 司马南眼睛瞪的滚圆:“以身试毒?你疯了?” 秦秋寒眼神一暗:“不行!” 温霜雪眉头紧蹙:“已经到了这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爷放宽心,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霜雪一时半刻当无性命之忧!” 秦秋寒猛的攥住她的腕子,寒声道:“我说了,不行!” “可老三的人已经进去了!”温霜雪迷茫的看着他,非常不解为何放着一条捷径不走,偏要困在原地跟自己过不去。 司马南突然道:“姑娘不必以身试毒,在下这条命是姑娘和秦兄救的,二位有难司马怎能袖手旁观?” 温霜雪意外道:“你想替我去试?” 温霜雪迟疑:“司马兄,我虽然带你过了铁索桥,但你不必为此把性命留在这里。” 司马南被温霜雪噎的呼吸一滞,而后没好气道:“谁要替你去试毒!我的工夫到底几斤几两我自己还是拎得清的!若林间当真毒瘴漫天,我只怕刚进去就得七窍流血而亡!” 温霜雪不解道:“你……不去试,又怎能知道其中底是什么瘴?” 司马南瞪了她一眼:“待我站在林外仔细看上一眼,只要看一眼就能辨出!” 秦秋寒心中一动:“司马兄竟然有此绝技?” 司马南得意道:“在下师从‘鬼手’,不敢说生死人肉白骨,解决这小小的瘴气还是手到擒来。” “‘鬼手’?” 林见轻轻念了一遍,而后突然攥住了司马南的衣领,脸上显出一片狂喜:“可是鬼手汤臣伯?” 司马南在林见手中不断挣动:“这位好汉!有话好说!家师正是汤臣伯!” 林见自觉失态赶紧放开了他,替他理了衣服,脸上显出少有的郑重:“敢问先生,可是小神医司马南?” 司马南再次退至秦秋寒身侧以防林见还要发难:“正是!” “某家方才多有得罪!请先生见谅!”林见长躬到地。 温霜雪目光一闪,询问的看着林见。 林见在司马南得意的脸色中对温霜雪解释:“东家,这位司马先生,就是江湖人称小神医的司马南!但凡是行走江湖的,都听过鬼手汤伯臣和小神医的大名。他们师徒二人医术高超,五年前曾在滇南一带救治了一场百年一遇的瘟疫!但凡是身患重疾的,只要还有一个口气在,就没有他们二人救不活的!” 司马南眉头一皱:“好汉过誉,也没有那么厉害。但凡能救活的,本就不该死。” 林见兴奋道:“东家,咱们这回有司马先生相助可真是如虎添翼!司马先生往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谁若想向他求医不是诊金备足了就可以的,还得能找得到他才行!” 温霜雪看着司马南似笑非笑:“小神医既然如此神秘,怎会这么巧让我等遇上?” 司马南性子纯良,没有温霜雪肚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痛快道:“我听人言居延山谷中有紫背龙牙,这才冒险前来。紫背龙牙极为罕见,我等杏林之人若是遇上,自然不肯放过。” 温霜雪微微点头:“紫背龙牙千金难求,自然是值得来的。” 温霜雪向司马南抱拳:“方才多有得罪,先生莫怪!” 司马南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此时见一绝美的女子向他赔罪心中的惊惧和不快瞬间消散,不好意思道:“姑娘不必如此。” 司马南对秦秋寒道:“秦兄再此稍后,司马去去就来!”说完上前几步,站在林子边缘仔细张望。 秦秋寒立在温霜雪身侧,眼中光芒闪烁:“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居然救下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温霜雪道:“爷,这等人物若是能收为己用,裨益无穷。” 秦秋寒道:“铁索桥才是第一关,往后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麻烦。咱们只要能护着他平平安安的出去,他必然会感念咱们的情谊。” “秦兄!”司马南对秦秋寒招手。 秦秋寒同温霜雪、林见走上前去。 司马南由打随身携带的招文袋中取出一只白瓷瓶,倒出四颗丹药握在手心,自己当先吃了一颗。 “我观林间雾气淡薄但却有微红之色,上浅下浓,风吹不散,聚拢成团,当是番红瘴!此瘴若是吸入体内,会使浑身血液奔腾不止,而后爆体而亡。此乃在下随手制成的避毒丹,可避百种寻常毒药,对番红瘴也有效果!” 秦秋寒刚要抬手,却被温霜雪一把按住,当先拿了一颗吞了,而后才让秦秋寒服下。 几人各自运转内力,炼化了那颗避毒丹,相视一眼,迈步进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棋盘 葱郁的树木遮天蔽日,树冠异常巨大,连阳光也几乎无法射透。横生的藤蔓覆盖住了道路,每隔几丈都会有被劈砍的痕迹,想来是提早入林之人所为。 纵使有司马南给的避毒丹,几人进林之后还是觉得粘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不断的挤压肺部,几乎无法呼吸。 林间多虫,有五彩斑斓的大蛇盘踞在枝丫上吐着猩红的芯子,最大的一条居然有壮汉的手臂粗细。冰冷的竖瞳冷冷的看着闯入的江湖人,似是在挑选猎物,伺机充实肚腹。 ‘咔哒’ 温霜雪踩塌了一断枯枝,一条半尺有余的毒虫猛的蹿起咬向她的脖子。温霜雪目中一冷,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的剑,也没有人看清她是怎样劈向那条毒虫的。待众人回过神的时候,却见她已经收了剑,好似根本不曾拔出过。 司马南看着落在地上已经断成两截的毒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林见催促的声音中赶紧跟上。 一行人约莫走了十一二里,隐隐听见流水之声。 再往前走了三四里,林间树木渐渐稀疏,一道溪流穿林而过。 继续向前五六里,便出了林子,眼前豁然开朗。那条穿行林间的小溪也变得愈加宽阔,蜿蜒在一片草地之上,源头发源于前方的一片矮丘。 此时的矮丘上站了百十来号人,正是在温霜雪一行人之前入林的那些江湖人。 温霜雪和秦秋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前方的江湖人中不乏一流高手,这么多人竟然齐齐停在这处,不知是何缘故。 秦秋寒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敲了下手心,而后向那处走去。 等上了土丘到了近前,几人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尽皆在此。 越过这片土丘是座高山,在高山和土丘正中间的平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棋盘,巨石所制的黑白二子在棋盘上交错排列。棋子之上竟然还有两人站立,不时催动棋子互相攻伐。而在那巨型棋盘旁边的竟还有一张正常大小的棋盘,小棋盘旁坐了二人,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棋盘上的棋局竟然和巨型棋盘上一模一样! 执小黑子的人落了一颗,巨型棋盘上执黑子的人便跃至一旁,飞身上了一座缠绕藤蔓的石柱,而后一掌挥出,那石柱顶端便肉眼可见的短了一截。此时温霜雪一行人才看出来,这哪里是石柱,分明就是巨石所制的棋子摞成的。而棋子摞成的石柱周边还有约莫百余座,看数量应当和小棋子数量相当。 就在这时,执黑子的人胜出,执白子的落败。下一瞬,温霜雪就看见巨型棋盘上所有白子所在的格子突然下陷,而每一个下陷的格子里居然射出了数十支短箭,方才还站在白子上的人顷刻间被短箭射穿,已然变成了刺猬,跟着那些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下不知去往何处了。 棋盘在所有短箭射完后,黑子所在的格子也震了一下,站在黑子之上的人面色一变赶紧飞身离开。 在那人离开之后,棋盘上所有的格子都陷下去了,而后发出闷闷的轰隆之声。约莫过了五六个呼吸,一声巨响传来,空出的格子缓缓升起,棋盘之上干干净净,一颗棋子也没有。下一瞬,棋子所摞成的石柱有几柱突然升起,几颗棋子出现在最下方,显然是刚才对弈所用的棋子。 温霜雪双目爆出摄人的寒光,银牙紧咬,缓缓道:“机关之术!” “开了!” “快看!” 耳边窃窃私语响起,巨型棋盘黑子所在一侧的山背上,一道石门突然打开,显出一个幽暗的通道。执黑子的人对执白子的人抱拳,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在他们进入之后,那石门缓缓合上,就像从未出现过。 执白子的人面色铁青,有心想要再战,但奈何己方除了他一人外再无能对弈之人,也再无能推动巨石所制棋子的高手,只得恨恨作罢,回到众人之中期盼结交不懂棋艺的江湖人以图再次对弈。 温霜雪缓缓出了一口气,声音冷的让司马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爷,到了这步,你还觉得只是简单的夺宝吗?” 秦秋寒脸上也是一片凝重:“这棋盘看样子最少数百年未曾使用过,想来是前辈高人所造的隐居之所。但现在却被人翻出来做文章,恐怕其中必有门道!”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金光寺的和尚落在了巨型棋盘上,而小棋盘边同样再次坐了两人。这次金光寺和尚一边执白子,另一边执黑子。半个时辰之后,白子胜出,黑子所在的棋盘同样射出短箭。只不过执黑的那人工夫着实高超,一条钢鞭舞的密不透风,所有的短箭都被挡在身外,不能伤他分毫。 几个呼吸之后,白子所在的山背上同样有石门打开,和尚同那在小棋盘上执白子的人进去了,执黑子的二人再次回到人群中等待机会。 司马南面色发苦:“这鬼地方到底是何人所造?怎的还要考量棋艺?” 温霜雪道:“司马兄棋艺如何?” 司马南摇头叹息:“臭棋篓子!” 司马南背着手,抬头望天,目中一片绝望:“看来紫背龙牙注定与在下无缘。” 林见蒲扇般的大手忍不住挠头:“东家,咱们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若是单挑某家绝对不惧任何人,但这下棋,棋子认识某家,某家不认识它啊!” 温霜雪抬头看向秦秋寒:“爷,你对棋艺一道可有研究?” 秦秋寒挑着泛红的眼尾看她:“你不会下棋?” 温霜雪苦笑:“只有文人才会研习棋艺,霜雪一届武夫,棋艺确实上不了台面。” 秦秋寒眼神暗沉,眼尾殷红如血:“我岳丈的棋艺十分精湛,他就一点都没教过你?” 温霜雪后背猛的出了一身冷汗,离开云歌已半年有余,过了半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她竟然放松了警惕,一时间竟当她是大元的温霜雪! 秦秋寒敏锐的察觉到温霜雪身上的气息变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十分紧张。 温霜雪勉强平静了心神,缓缓道:“父亲自然是教过的,只是我在棋艺上毫无天赋,学了多年仍然一窍不通。” 秦秋寒深深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温霜雪抿了下嘴:“爷,你若棋艺尚可,不如下去一试。你若不成,我们恐怕就得打道回府了。” 秦秋寒的眼睛重新落在巨型棋盘上:“我若对弈,谁去推子?” 温霜雪道:“我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弈 一个神仙般的公子盘膝坐在小棋盘旁边,葱段般细长的手指夹着一颗黑子。火熏之色缭绕在玉白的指尖,更衬的他飘逸出尘。 那公子着一身白衣,长发犹如墨染,眼尾桃色纷飞,眸子柔亮如水。山间微风轻弗过他的脸,带出了他身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温和又厚重,是上好的香料。 青山远黛,云雾缭绕,谦谦公子端坐其间刹那间冲淡了此地的血腥气,仿若仙境。 山丘上站立的江湖人见了这公子脸上纷纷露出一瞬怔然,女侠们红着脸不住的向那公子看去,豪客们则忍不住暗骂这人说不定只是个用面皮吃饭的小白脸。 “在下周风,愿与兄台对弈!”一位手持长枪的大汉站在那公子对面,向他抱拳。 公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单手一引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秦五。” “秦五?久仰!”大汉道。 公子轻笑一声,摇摇头不再多言。他在江湖上连个名号都没有,久仰什么呢。他只道朝堂虚伪,没想到江湖也是如此。 周风刚一落座,有一人立刻自山丘跃下,落在巨型棋盘白子一侧。 “在下吴越!秦兄的帮手请现身吧!” 秦秋寒一双眸子缓缓抬起,看向人群中一处,微微一笑。这笑容明媚如风,直让女侠们的心都酥了。 被秦秋寒看着的温霜雪有一瞬间的失神,秦秋寒的笑容太暖,让她也忍不住心神摇动,连带那些不能提起的过去也盖住了,消散在那双桃花眼中。温霜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仍然一片冷然。 “飒!” 一阵微风掀起,一道黑影自人群中拔地而起,一个呼吸间掠了数十丈,其中并未再借力,只是凭着自身的功力竟然直接从山丘掠至了巨型棋盘上黑子一侧。 “嘭!” 那人落下后手腕一抬,手中的剑猛的脱手直冲秦秋寒而去,在离他一步远时落下,插入地面三寸有余。秦秋寒在那柄剑落下之时剑眉微蹙,但却什么都没说。 那人冲吴越抱拳,微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万业行温霜雪,请兄台赐教!” “哗!”温霜雪话音刚落,山丘上站着的众人尽皆哗然。 “温霜雪?” “她竟然是温霜雪!” “是那个以一人之力挑了离人间的温霜雪!” 窃窃私语之声响起,有人震惊,有人疑惑,更有人怀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温霜雪在云歌挑了离人间的分间,连斩离人间两大高手,连太阳观抽红签都没能把她如何的事在这半年间越传越远。离人间的实力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的,虽说一流高手不把离人间看在眼中,但能斩了离人间两人还好好的活着,本身就代表了一定的实力。不说是顶尖,最少也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周风和吴越面色凝重,竟然再次向温霜雪郑重抱拳,此等高手,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秦秋寒眉头一挑,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再次落在温霜雪身上。他从未想过温霜雪竟然能如此让人忌惮,也从未想过温霜雪在江湖上竟然也有几分影响。 温霜雪向二人回礼,而后对秦秋寒道:“夫君,开局吧。”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自众人中同时响起,再看向秦秋寒时眼中便带了几分凝重。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竟然是温霜雪的夫君,这不得不让众人再次认真对待。毕竟能被这等人物看上的,定有过人之处! 秦秋寒看向周风:“谁先手?” 面对这等高手,再计较男女之别就是找死:“周某不才,愿意先给秦兄探路!” “你一个大男人不下场推子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先手落子,好意思吗?”一道混不吝的声音响起,不是林见又是谁! 周风猛的回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见。 林见一抖大刀,大声道:“怎么?不服?不服就打一架!论打架,我万业行从来没怕过!” 温霜雪喝道:“林见!休要胡言!”论武艺她是不怕,但也不想被林见四处树敌。 “林兄,温姑娘这么厉害吗?”司马南前半年一直扑在医术之上,两耳不闻江湖事,此时一听周边人谈论,就觉得跟听话本似的,再看温霜雪总是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林见得意道:“那还有假?离人间的杀手就没有能在东家手中走过十招的!” 司马南嘴角抽搐,现在想来他之前对温霜雪那副态度,温霜雪没有把他扔下深渊确实仁至义尽。毕竟师父曾说过,一流高手的脾气大都十分古怪,凭借喜好肆意妄为,难以用善恶揣测。 “周兄!你一个大男人让一让温姑娘又如何?”林见一开口,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心中均是明白能到此地的都是高手,谁也不想看见一家独大的局面展现。温霜雪也是这半年才蹿出来的新人,只是在江湖上传了几句闲言碎语,工夫到底如何他们谁也没见过。但这个周风和吴越不同,在场有人见过他们出手,确实不好对付。 “你!”周风气的面色涨红,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不如让吴兄和温姑娘比上一场,谁赢了,谁就先手!”有人建议。 “对!先打上一场!” “就是!先露上一手。”话音刚落,有人立即附和。 温霜雪冷冷的扫过几个叫的最高兴的,心中不禁暗自冷笑。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想看她和吴越动气手来打的两败俱伤无力再参与夺宝吗? 周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那些人到底是何居心,对秦秋寒道:“秦兄,此时不是比试的时候,不如我们再想个别的方法的解决先后手之争!” 秦秋寒看着他,声音绵软:“无论先手还是后手,在下都可以。前面的人已经进去很久了,我们若再不快点,只怕我等进去,什么都不剩了。” 周风心中一凛,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之上:“既然如此,周某就不客气了!” 吴越见周风落子,来到白色棋子所在的石柱之旁,一脚踢在石柱最下方的棋子之上。那巨型白色棋子猛的飞出,落在巨型棋盘对应的位置,分毫不差。 “轰!” 底部空了的石柱猛然砸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温霜雪眼神一冷,这吴越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单凭这一脚就能看出腿法了得。 秦秋寒面色不变,捻一黑子,落在白子旁。 温霜雪一脚轻点地面,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而后轻点石柱,转瞬间就落在石柱顶端。一只秀足轻轻的推在顶端的黑子侧面,那颗黑子就好似被巨人踹动一般,夹杂着奔雷之势自石柱上脱下,而后飞向棋盘,但却在落下之时并无半分声响。 “举重若轻!” 在场所有人面色尽皆一变,且不说推动这巨型棋子需要多强横的内力,单看控制内力的分寸就不是寻常人物能做到的。 “温姑娘,好功夫!”吴越的面色也变了,而后寒声道。 温霜雪站在石柱顶端,面色如常:“过奖。”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甬道 秦秋寒夹一黑子落在棋盘之上,温霜雪按秦秋寒落子之处又推了一枚棋子进盘。纵使她不精于棋艺,但现下也能看出秦秋寒胜了,并且是大胜。 白子所在的棋盘突然下沉,再次飞射出无数短箭。吴越在棋盘上左突右闪连踏三十余步,险而又险的脱困,这才免与死于非命。 秦秋寒对周风抱拳,一片云淡风轻:“承让!” 温霜雪脚下棋盘颤动,轻点棋子掠至秦秋寒身旁。 秦秋寒背后的山背上石门再次打开,温霜雪拔起长剑对林见和司马南示意。林见扛着大刀提着司马南的领子跳下来,快步走至二人身旁。 温霜雪紧了手中的长剑,看了秦秋寒一眼,当先进入石门。 周风死死的盯着秦秋寒的背影心中十分恼怒,他的棋艺在江湖好友中还算是过得去,谁承想到了此地竟然突然出现一个秦五,棋艺高超的不像话,就像是大户人家好生教养出的公子,与他根本不是同一水平! 山腹之中是个宽约五步的甬道,两旁燃了烛火。看墙壁上斧凿痕迹深浅,似乎有人最近修整过。 石门缓缓合上,甬道内光亮渐暗。众人眯着眼睛,费了几息才适应了昏暗的光亮。幽微的烛火摇曳,最远也只能照出身前三步的距离。憋闷之感自肺部升腾,夹杂着甬道内浑浊的空气,竟让人鼻腔里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司马南皱眉:“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此地若是久留势必要闭气昏厥。” 林见道:“五爷,东家,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司马南道:“气血憋闷,错觉罢了。” 温霜雪深吸口气,仓郎朗一声长剑出鞘,剑鞘扣在背上,寒声道:“不是错觉。” 长剑映着烛火反射出昏光,寒气止不住的从众人脚底窜出,太阳穴突突直跳。 “爷,跟着我,林见断后。”温霜雪只说了这么一句,持剑向前迈出。 秦秋寒目光闪了一下,看着温霜雪单薄的背影心脏不知怎的竟然重重的跳了一下。秦秋寒攥着折扇的手微微泌出一丝汗水,跟着温霜雪也迈步向前。 众人所在的甬道并不长,约莫二十步就到了头,而后甬道转弯,通向另一个方向。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温霜雪总觉得越往前走血腥味越重,临到尽头,已然熏的她微微皱眉。 温霜雪停住了脚步,秦秋寒停在她身后一步开外。 “在此地等我。”温霜雪嘴唇未动,可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好似贴着耳朵响起。 温霜雪深吸口气,而后转向另一条甬道。 就在她转向那刻,一幕想也想不到的画面撞进她的眼中。这条甬道入口处燃着三盏烛灯,但再往前灯却灭了,直到甬道到尽头才隐隐约约有灯燃起。借着这三盏烛灯,温霜雪好似看见前方五步开外有什么东西倒伏在地上,越是靠近那处,血腥味便越是浓烈。 温霜雪向前迈了一步,并无异常发生。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甬道内仍然一片寂静。 但当她迈出第三步时,甬道墙壁上隐隐有‘咔吱’声传来,似是触碰到了某种机括,但声音极其微小,几不可闻。下一瞬,就在她站立之处,墙壁两旁突然激射出数十只短箭,力道刚猛强劲,速度极快,瞬息即至根本无法躲避。 温霜雪一双美目爆射出惊人的寒光,一道银光猛的挥出,长剑如匹,寒光如练。机括射出的短箭虽快,但温霜雪的剑更快,一个呼吸之间竟挥出了三十余剑,没有丝毫的留手。狂暴的内力运于长剑之上,那柄剑刹那间变成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兵刃,精钢所制的短箭纷纷断裂,残箭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之声。 秦秋寒在听到兵器交接之声时心中陡然一惊,快步转过弯去只看见温霜雪挥了最后一剑。 温霜雪听到响动回头看了一眼,秦秋寒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点点烛光,仿若星辰。 “爷,你们过来,跟紧我。此间血腥气甚重,恐是有人已遭不测,这机括怕是能反复装填,不然不该有方才的动静。” 司马南听到声音也转到此处看了一眼,银亮的箭头反射出点点寒芒让他忍不住心生退意:“依在下看我们也不要去找什么宝贝了,就此退去,保全自身方为上策。” 温霜雪冷冷的笑了一声:“司马兄怕是想的简单了,造出这些机关的人能放我们进来就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如果在下所料不错,那石门应该是打不开了。” 林见闷闷的道:“东家说的不错,某家方才回去探了一下,这石门确实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并无开启之法。” 温霜雪的眼神再次投向前方的黑暗:“这是逼着我们一条道走下去了。” 秦秋寒迈了一步站在温霜雪身后,呼吸打在温霜雪耳侧,衣物上香料的气息也侵蚀着温霜雪周围的空气,把她包裹其中。 “退不了就向前走吧。”秦秋寒道。 温霜雪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再次迈出。 这条甬道也不算长,约莫也是二十来步。但当温霜雪挡下第二波短箭后,众人就来在了那倒伏在地上的东西面前。此时他们才看清楚,那并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是于他们之前进入的江湖人。在那人身前约莫两步之处又有一人倒伏在地上,再往前三步,还有人躺在墙边。 秦秋寒心中猛的一沉,这三人已然被短箭射成了筛子,断然是活不了了。短短的甬道内横七竖八的挤了三具尸体,新鲜尸体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满地,怪不得此地血腥味如此浓重! 司马南虽然是大夫,不具死尸,但还是个人,而且是个年轻人,他怕死,非常怕,所以现下身体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妈的妈我的亲姥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司马南的话重重的敲在三人心上,也让三人禁不住开始重新审视这处甬道会通往何方。 温霜雪没有说话,而是跨过死尸又往前迈了一步。无论引他们进来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现下已然入局,退路已经被封死,前方纵然是危险万分也得闯上一闯。停在此地,只能闷饿而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石室 “休息一下再走。”秦秋寒拉住了温霜雪的胳膊。 他们此前已经走了三条甬道,击退了十余次暗箭。他自从进入甬道后精神就紧绷的厉害,现下已然感觉到疲累,更何况一直在前方抵挡的温霜雪,想来也的累极。 “你累了?”温霜雪没有回头。 秦秋寒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几人后方隐隐能听到兵器相交之声,大概是在他们之后又有人进入石门。 “后面的人快来了,能坚持一下吗?”温霜雪道。 秦秋寒眉头微蹙,有心让她缓一口气,但听到身后的响动却知道此时继续前进方才是正确的决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能用人性打赌,秦秋寒不敢保证背后的人到底是敌是友。是友或许能一同走出去,是敌为了宝物想要杀人灭口,前方的机关就是敌人最好的助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温霜雪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保在众人的围攻之中还能护着他们不落下风。 一只微带凉意的手伸过来,握住了秦秋寒的手,下一瞬他就觉得一股暖意自手心中腾起,顺着经脉在体内极快的游走。秦秋寒精神一震,方才的疲累也瞬间退散。但秦秋寒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疲惫的驱散有所缓和,泛红的眼睛却猛的显出一丝寒意,好不容易对温霜雪冒出的怜惜也顷刻消散。 温霜雪为他输了一分内力来驱散他的疲累,但更要紧的是,他竟然无法反抗! 秦秋寒把手抽回来拢在袖子里,他与温霜雪在武艺上差距太过悬殊,温霜雪若是想杀他,他只能引颈待之! 温霜雪习惯了他这幅冷淡的样子,也没做他想,脚步不停,又向前迈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这条甬道。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内有二三十人站立,金光寺的和尚赫然在列。石室中的人们听到响动向那处看去,待看到有新人到达时个个儿都浮现出一丝戒备。 此间石室面积不大,长宽都是十步,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已然变得十分逼仄。温霜雪收了长剑,向司马南讨要了短剑握在手中,在这种地方,任何长兵器都是施展不开的。 “众位英雄!现下已经不是夺宝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问题。如果众位之中有谁知道开启机关之法的就别藏着了,耽搁的时间长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温霜雪眉头一蹙,她原以为这里就是尽头,怎的听这些人的意思,此处还有机关? “方才在下进来的时候,看见丰乐门张掌门打开了这面墙从此处离开,不知那机关是否就在附近。” 林见倒抽一口冷气:“丰乐门的掌门也来了?” 温霜雪道:“丰乐门是什么?” 林见摇着大脑袋:“东家,某家真不明白您的功夫都练到这种地步了,是真不知道江湖事还是装不知道江湖事!丰乐门乃是三十六大派中排名第七的大门派,其下弟子精通音律,以琴为刃,若是弹奏起来,音律便可杀人!那丰乐门的掌门张宇轩张大侠为人热忱儒雅,武功更是臻至化境!听说二十年前八大派围剿阴血魔教的时候,更是一人一琴斩杀魔教六大护法,连魔教教主阴春月也被他废了武功呢!” 温霜雪奇怪道:“这等高手按理说心境已然无暇,为何还会对捕风捉影的宝物感兴趣?” 林见砸吧了两下嘴:“说不定只是来凑个热闹。” 两人说话间已有人去那处曾经被开启过的墙壁仔细观察,敲击之声不断响起,到处试探机关所在。过不多时又有人进入石室,问明原因后也到处查探。 秦秋寒看着稳坐钓鱼台的温霜雪,忍不住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温霜雪双手一摊:“我于机关一道一窍不通,看有何用?” 秦秋寒眉头紧蹙:“我在机关一道也无建树,这下麻烦了!” 温霜雪轻松道:“不必忧虑,我们只需盯紧了这些人就好。等他们找到了机关,我们记下开启之法,照样能从这里脱困!” “找到了!” “就是这里!” 就在此时几声兴奋的叫声响起,一人用手中刀柄敲到了一处暗格。那暗格十分隐蔽,与周遭墙壁融为一体,几乎看不见切割的痕迹,如果不是碰巧敲过,根本无法发现。 “后面是空的!” “但这暗格没有开启之处,我们怎么把它打开?” “这有何难,直接毁了便是!”这道声音落后,有人挥掌向那处劈去。 “轰!”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庸才,薄薄的石壁挡不住巨大的冲击立刻碎裂。 “咻!”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在那暗格损毁的同时,每面墙壁上突然探出密密麻麻的几十只竹管,从竹管之中更是射出无数银针。 “不好!不是开门的机关,是暗器!”众人大惊失色,立刻挥舞兵器阻挡。 “铛!铛!铛!” “啊!” “不要!” “救我!” 银针与兵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但银针数量着实可怖,还是有人躲避不及被银针射中。 在墙壁上竹管探出之时温霜雪便心头一跳,立刻扒了秦秋寒的外袍拿在手中。此地空间狭小人群密集,若真是暗器,什么兵器都施展不开,只能以柔克刚。在银针向秦秋寒这处射来之时狂暴的内力瞬间透出运于秦秋寒的外袍之上,那件外袍在被内力撑满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堵刀枪不入的铁墙,在二人面前飞速旋转。 林见在察觉到异常之时拉着司马南暴退,而他那处现下还算宽敞,是以一柄大刀舞出了无数钢花,把银针挡在身外。 石室本就不大,许多江湖人各凭本事躲避暗器本就施展不开,更是有无数被兵器挡住的银针改变了原来的轨迹飞射向其他人,一时间被误伤的比被暗器所伤的人还多。 三个呼吸之后竹管中射出的银针停了一瞬,所有人都以为这道坎算是过去了。但谁都没想到,那些竹管在缩回去的下一瞬,自它隔壁又探出无数竹管,银针再次飞射。而伴随着此次飞射,更有一阵粘腻的异香传来。 “不好!有毒!”温霜雪瞬间闭气。 一捧银针自刁钻的角度射向秦秋寒,温霜雪伸手一扽把他扯向身后。但银针到底太过密集,秦秋寒那件外袍并没有全部把银针挡下,一道刺痛自手臂传来,一根银针已然扎扎入手臂,只余一指宽的尾部露在外面。 三息之后射出的银针停止,众人又等了几息仍然毫无动静,看来机关已经失效了。 温霜雪手臂微微颤抖,胸中气血翻腾。那银针初时扎上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在片刻后却让她觉得内力运转迟滞,血液更是不断的在经脉中冲撞让经脉爆发出破碎般的疼痛。温霜雪喉咙忍不住一阵一阵发甜,似是要吐出口血来。 针上有毒! 再看秦秋寒,似乎也有中毒之像。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眼睛通红拳头紧握,似乎是在忍受非人的折磨。 温霜雪扶着秦秋寒,美目中透出一丝焦急,担心的问道:“爷,你怎么了?” 秦秋寒缓缓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非但对她的关心充耳不闻,反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极乐 温霜雪瞪大了眼睛,明显是被秦秋寒吓到了。 “你……”温霜雪的手刚碰到秦秋寒的额头,就被秦秋寒一把打掉。 温霜雪眉头一蹙,一只手钳制住秦秋寒,另一只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秦秋寒在那只微凉的手贴上来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更是不自觉的向那处蹭了一下期盼能获得更多的凉意。 温霜雪面色一变,高声对司马南道:“司马兄!我夫君似乎中了什么下作之毒!” “啊!” “热啊!” 温霜雪话音刚落,背后便有幸存的江湖人厉声吼叫。有人撕碎了身上的衣衫想要获得凉意,但却在撕碎衣衫后却发现无半点缓解,丧失了理智继续向衣衫下的血肉挖去。一时间竟有人生生把自己的胸膛剖开,血腥四溅。 幸存者中除温霜雪外还有两位女侠,此时也的面色潮红,更是被失去理智的男人们压在身下扒了衣服,做那无法言说之事。有人见温霜雪身姿婀娜,便红着眼睛冲她这处冲来,脑子里已然全无理智,被本能驱使着只想与女人共赴极乐。 司马南来到近前,仔细看了秦秋寒的脸色,又号了他的脉:“姑娘,秦兄所中合欢之毒甚烈,名曰‘极乐’,若是不及时服下解药,恐是要如那些人一样爆体而亡!” 司马南的话还未说完,一双手便按在温霜雪肩上。 “你敢?”温霜雪眼神一凛,一掌向后挥出。那掌上附了十成的内力,那双手的主人顷刻间倒飞出去,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噗!”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温霜雪一掌挥出之后居然自喉中喷出一口血来,脸色也急速苍白,额间泌出大量汗水。 “姑娘!” “东家!”司马南和林见大惊。 司马南扣住温霜雪的手腕诊脉,脸色瞬间也变得极为难看:“温姑娘所中之毒与秦兄不同,乃是一种名为‘断经移血’的烈毒。此毒若是染上,内力迟滞,气血运行混乱,最后经脉具碎而亡!” 林见抓着司马南的衣领:“可有救治之法?” 司马南道:“若是在谷外在下还有法子,但在这谷内,连药草都没有,如何救治!” 温霜雪一掌挥出只觉得气血愈加混乱,毒血更是逆行而上瞬间就要抵达心脉。温霜雪连点周身大穴,暂时封住了逆行的气血和毒血,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又一只手伸了过来,抓着温霜雪的衣领就像把她拖到别处。 温霜雪在那只手抓过来时手腕一翻击向那人的肘部,但那人虽然脑子不清楚但身手还在,握手成拳击在温霜雪的手掌。那人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侠客,内力极为刚猛,刚一交手温霜雪就知道,她封了半数的穴道绝对无法拼得过他。那人现下已然疯了,在温霜雪抵住他第一拳后瞬间又挥出了第二拳,招招朝着温霜雪身上要命的地方打。 温霜雪一咬牙,并指解开穴道,狂暴的内力瞬间涌出运于双掌,与那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对了二十余掌。 “啊!” 那人怒声大吼,不管不顾的打出一拳。那一拳极为恐怖,伴随这拳头挥出,在逼仄的空间内竟然把空气逼出了音爆之声。 温霜雪双目倒竖,银牙紧咬,侧身躲过,一掌劈在那人胸膛之上。那人胸膛如遭重锤瞬间凹陷,踉跄着退了两步,紧接着皮肤上突然冒出无数血水,死尸轰然倒地。 “噗!” 温霜雪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只觉得浑身的经脉都要被乱窜的气血冲破了,连内力都很难归拢到一处。 “热!” “更衣!” 秦秋寒歪倒在墙壁处,一双手无意识的扯着衣领,意识已然混沌了。 温霜雪擦了嘴边的血来在他那处,扶起秦秋寒手掌抵在背上为他渡了些内力,勉强压制了秦秋寒体内的毒性。 “司马南!五爷的毒可有解法?”温霜雪厉喝。 司马南为难道:“在下随身所带的药物并无能解秦兄之毒的!” 秦秋寒得了温霜雪内力的压制脑中得了几分清明,但身上却提不起半丝力气。 转头间却见温霜雪嘴角泛红面色惨白,鬼使神差的抬手摸上了她的嘴角:“霜雪,你怎么了?”大概病中之人的精神格外脆弱些,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平日罕见的柔软。 温霜雪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他,握住了秦秋寒的手:“爷,霜雪无碍。”温霜雪紧紧的揽着他,秦秋寒身上醇厚的香气钻进了她的鼻子,竟让她觉得连经脉的剧痛也减轻了一分。秦秋寒眉头紧蹙面色潮红,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此时更似起了一曾轻雾,似烟似幻的罩了一层,更是让她的心都碎了。 此时石室中幸存的江湖人已不足一手之数,那二位女侠更是早就被凌虐至死。 温霜雪一咬牙,低声喝道:“林见,为我护法,既然无药可解,我便把爷的毒逼出来!” “姑娘不可!”司马南惊叫,“姑娘方才已然和人打了两场动了内力,此时若是再敢妄动,半个时辰之内必会经脉具碎而亡!在下方才见姑娘已经有喷血之状,怕是已经伤了经脉,还是尽早封了穴道,捋顺气血才是!” “咻!”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温霜雪心中一惊,扣着秦秋寒的肩退了一步。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柄大刀正好劈在秦秋寒方才跌坐的那处。刀刃与青石相交,一瞬间火星四溅。 使刀的那人被‘极乐’逼的凶性大起,一刀未劈中人身便又劈了一刀。 温霜雪自背后抽出长剑架住了大刀,下一瞬只觉得内力迟滞,再也无力与大刀抗衡,险险被它砍在肩上。 “东家!”林见大惊,大刀自旁边插进来,与她一同架住了那柄刀。 “嘭!嘭!嘭!” 那人状似疯魔,一柄大刀疯了似的连翻劈砍。林见虽然武艺精湛,但对上这等高手还是勉强,不过十几刀的功夫,便连刀也拿不稳了。 “噗!” 温霜雪被林见扯开靠在墙边,终究是喷出了三口血,脸色急速灰白,只觉得连内力也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经脉。 “霜雪!”秦秋寒大惊,他从未见过温霜雪伤成这样过,心中又惊又惧,隐隐还泛出一丝疼。 温霜雪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那狂士,抬手抹了嘴边的血:“司马南,现下这人有多棘手你也看到了,若是封了穴道抑制毒性我的功力只剩下一半,而林见又敌不过他,到时咱们四人都得让他生生砍死!封穴也是死,不封穴也是死,我宁愿不封,先把这人给灭杀了,你们再寻出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瞎子 秦秋寒听了这话,心中不是滋味。 “你呢?”秦秋寒问。 温霜雪掩着嘴咳了一声,眼中寒芒有增无减,身上气息越来越厉,看起来是准备拼命了:“生死有命吧。” 司马南没想到都到了这般地步温霜雪居然还能把生还的希望留给他们,一时间感动的热泪盈眶:“姑娘!在下还有个法子,可拖延一二!” 温霜雪道:“讲!” 司马南道:“姑娘可把毒血逼在一条手臂上,虽然那条手臂会暂时无法动作,但可延缓毒入心脉的速度!姑娘内功高绝,拖上一两日应当暂时无碍,只要我们能尽快出去,在下定有方法为姑娘解毒。” “噗!” 就在司马南说话间,林见被那人一刀劈在林见的刀上,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林见以刀撑地想要起身,但谁知道刚要站起却又跪了下去,已然是力竭之状。 温霜雪厉喝:“是否把毒血逼在任意一处都有效果?” 司马南道:“把毒血逼在一处犹如封了那处的穴道,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温霜雪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道:“断我一臂影响太大,这法子万万不可行。” “可是……” 司马南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温霜雪的眼睛一瞬间黑了,连白眼仁都变成了黑色。他禁不住打个冷颤,温霜雪的眼睛此时已然见不到一丝亮光,就好似那条铁索桥下的深渊,探不到底,看不到边,十分诡异。 司马南呐呐道:“姑娘,你的眼睛……” 温霜雪在把毒血逼近眼脉之时已然察觉到了毒血的厉害,身上的余毒还未全净,眼前已然像被遮上了一层黑幕,光亮极快的褪去,什么都看不到了。视觉既失,听觉便敏锐起来。温霜雪侧耳倾听,从微弱的呼吸中分辨出了几人的位置,还有那狂士的所在。 “司马南,你解了我毒,若是我的眼睛还是看不到,我就杀了你!”温霜雪虽然声音不大,情绪也没有剧烈的起伏,但所有人都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凛冽的杀意。 “姑娘……”司马南呆呆的看着她,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狠,居然能毫不犹豫的废了自己的一双招子! “霜雪!”秦秋寒大惊失色,看着那双毫无亮光的眼睛连身上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直挺挺的靠着墙边滑座在地上。 秦秋寒知道温霜雪此举只不过是想让他活着,但他从未想过温霜雪为了把他带离这鬼地方居然肯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温霜雪不是恨他吗?不是恨他夺了她的爱,夺了她的自由,此生只能做笼中之鸟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吗? 既然恨他为什么肯为他做到这一步?既然恨他为何肯为了他废了一双眼睛? “吼!”那狂士愈加狂躁,一柄大刀又向他们劈砍过来。 温霜雪把毒血逼至眼脉处顿觉浑身一轻,内力运转瞬间通畅,只剩下被气血撞伤的经脉隐隐作痛。 突然,温霜雪动了,像只燕子般向那狂士投去。她的剑擦着狂士的剑刺过去,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那狂士手腕一翻,大刀横扫。 温霜雪仰腰避过,长剑上挑。 狂生后撤,温霜雪的剑从狂士肋下翻出,始终不离他的咽喉分毫。 “吼!”二人的打斗声惊动了此地仅存的另外两人,那三人被兵器相交之声激起了凶性,各掌兵刃向温霜雪这处攻来。 一只银钩的月字刃从后方探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温霜雪身侧。那刃上泛着凛冽的寒光,眼看着就要划上温霜雪素白的脖子! “小心!”秦秋寒高声疾呼,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温霜雪颈长的脖子被那利刃划开,鲜血如瀑布一般洒下,露出里面的骨头。 温霜雪在秦秋寒出声的同时向左踏了一步,分毫不差的避过了那支银钩。 使钩那人一击不成手腕一翻,手中的银钩倒了个个儿,尖锐的钩子又向温霜雪的胸膛钩去。 一捧银芒朝着二人当头罩下,映在秦秋寒漂亮的眼中像是下了场流星雨。他从未见过温霜雪全力出手,此时乍然一见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那精妙的剑法摄住了。 他发誓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也从未见过这么狠的剑,更没有见过这么浓重的杀气。 温霜雪的剑一剑接着一剑,一剑连着一剑,剑上的罡风扫过石室,让秦秋寒觉得此地入坠深秋,连面皮都隐隐作痛。他毫不怀疑,若是他与温霜雪为敌,不用温霜雪动手,单单她身上的杀气就能定住的他的内力。 一柄短鞭打向她的胸腹,这短鞭与长软鞭不同,是硬鞭,乃是精钢所造。这一鞭若是打在身上,必定是要连骨头都碎了。 温霜雪脚尖未动,但胸腹却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避过,就好似她能看见那鞭袭来的方向一样。 那柄短鞭势尽之时停在她胸腹身前,只差了一寸。 但这一寸却是致命的一寸。 秦秋寒只听得一声惨呼,就见温霜雪长剑倒转,反手插进那人的胸膛。长剑拔出之时带着猩红的鲜血,如瀑布一般泼了满天。 使鞭的人身子晃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温霜雪。他在临死之前因为剧痛已然获得了一分清明,但他不能相信他就要死了,还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瞎子刺死了。 另外二人被惨呼声和血腥味激的越加癫狂,大刀银钩翻出了朵朵钢花,功夫稍差的但凡挨上一下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就是在这样由刀光钩影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中温霜雪却连晃数下脱了出来,没有人看清楚是她是如何脱困的,所有人都能只看见一道残影闪过,温霜雪便站在了刀光钩影之外。 其他人不懂其中的凶险但温霜雪身在其中却半点马虎不得,在她脱困的一个呼吸之间她的身影已然变换了三十六个方位,身法施展到了极致,但凡慢上一分便会血溅当场!但是她躲过去了,这就意味着这两个狂士躲不过去! 温霜雪的剑势如闪电,让二人根本无法躲避也无从躲避。 “啊!”又是一声惨呼传来,一条手臂凭空落下,手里还握着一直银亮的铁钩。 方才那刀光钩影是二人最能威胁到温霜雪的一刻,现下有一人失了一臂,他们便再也无法找到那样的机会。 “噗!噗!噗!” 兵器入肉之声接连响起,接踵而来的就是接连不断的惨呼。温霜雪一身白衣早已染上了点点猩红,当她再次站在秦秋寒身前时,剑上的血在青石板上滴出了一个小小的血坑。 此时再看那两人已然毫无生气,一个被穿了肺,一个更是连头颅都被削下来了。温霜雪身上除了中毒之外再没有半点伤痕,这样骇人的武功让司马南忍不住心中发寒。 温霜雪收剑入鞘,听着秦秋寒的呼吸声走到他那处,停在他半步之外。 温霜雪蹲下来,一只手试探的向前摸去。 秦秋寒的手接住了在半空中探寻的玉手,却只觉得掌心温热通体舒泰,竟是温霜雪又为他渡了内力。 温霜雪的声音很稳,就像她握剑的手一样稳,就好似她那双眼睛还能看见一般:“爷,如何开启机关只能靠你了,我是个瞎子,对付活物还行,遇上这死物,半点都想不出办法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岩洞 秦秋寒被司马南搀着仔细摸过墙壁,散在鬓边的长发有几缕黏在脸上,满身虚汗,眼尾泛着薄红,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疼的厉害。 秦秋寒把能够得到的地方都摸了一遍,但仍然没有发现如何开启机关。他抬头看向上方碰不到的地方,回头却见温霜雪盘膝坐在一处仔细调息。 温霜雪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面色苍白如纸,更衬得唇上一点猩红触目惊心。 秦秋寒脚步虚浮的向她这处走来,温霜雪在秦秋寒离她十步之遥时猛的睁开眼睛,美目中爆射出凌厉的寒光。 秦秋寒又向前走了一步,温霜雪耳朵微动,而后再次闭上眼睛。 秦秋寒自上至下的俯视她,眼中的复杂让人见之心惊:“这次来居延山谷是我执意要来的,没想到却连累了你。” 温霜雪缓缓收功,挺直的脊背微微有些弯曲:“爷不必自责,你要去哪里我都是要跟去的。” 秦秋寒叹了口气,心中涌上一股不甘:“我还没有看到他的后悔,若是被困死在这里,死了也无法瞑目!” 温霜雪掐着鼻梁骨,低声道:“莫要说这丧气话,既然那张掌门能出去,我们也能出去。” 秦秋寒握紧了拳头:“可我已经看过四周,并未见到任何机关。” 温霜雪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意:“那就再看,莫要心急。” 秦秋寒被温霜雪话中的冷意浇灭了心中的焦躁,抿了下薄唇,一双眼睛再次扫视四周。突然,他察觉温霜雪背后的墙壁上一处石头纹路似乎和别处有所不同。别处的纹路一片刀削斧凿之状,唯有这处,似乎过于平滑了,像是被硬塞进去的。 秦秋寒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扶上她的肩。温霜雪却在听得耳旁风动之时下意识的侧身避过,抬手一档,小臂正好架住了秦秋寒的手。 “爷?”温霜雪问道。 “嗯。”秦秋寒眼神微变,收回手掌,拢在袖中。果然是高手,太警觉了! 温霜雪察觉到了秦秋寒的疏离,张了下嘴:“习惯了,爷,莫怪。” 秦秋寒的目光再次投向温霜雪背后:“你起来,我观你背后墙壁似乎有所不同。” 温霜雪起身,把那处让出来。 秦秋寒仔细观察,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抚过那处。突然,秦秋寒的手指停住了,而后又摸了几下,曲起手指敲了敲。 这次连温霜雪都听出了不对:“空的?” 秦秋寒皱眉:“只是这处紧紧嵌在墙壁之中,不知如何开启。” 温霜雪道:“如果毁了它呢?” 秦秋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却在瞪完后才想起来温霜雪现下根本看不见:“若是毁了再射银针怎么办?” 温霜雪眉头一动,突然想起来手臂上还扎着根银针。方才打斗之时顾不上管它,此时一经想起就觉得手臂上跟火烧的似的,也不知如何。 温霜雪撩起左臂的衣袖,秦秋寒在看到那截藕臂时眉头微蹙。但在下一瞬,他就看见温霜雪的右手顺着手臂摸了上去,在一处停下,而后手腕转动,内力运于掌心。那雪白的皮肤上突然出现一个尖锐的凸起,而后随着内力的吸附,一根针透体而出。 “叮!”银针掉在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秦秋寒低头看去,却见银针尾部银亮如光,而头部半寸处已然全黑了,显然涂了剧毒。秦秋寒这才明白温霜雪如何中的毒,只怕是护着他的时候一时不察这才会中招。 温霜雪放下衣袖,好似方才那根银针并不是从她身体中抽出来的。 秦秋寒眼光闪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掌贴在那处内力轻吐吸着那处左右转动。 “咔!咔!”轻微的机括之声响起,温霜雪抽出长剑如临大敌。 秦秋寒在运转内力时已然察觉到了不对,他的内力只动了一分,便觉得被温霜雪压制的毒性顷刻间翻滚上来,体内犹如着了片大火,烧的他恨不得把血肉剖开才舒坦。 秦秋寒单膝跪地,左手抵在墙上,眼尾嫣红如血,气喘如牛,但还是用内力吸着那机关缓缓转动。 “爷?你怎么了?”温霜雪察觉到他气息不对,担心的问道。 “唰!” 一侧的墙壁突然抬升,露出了墙壁之后的景色。墙壁后是一处天然岩洞,有水流自岩洞中穿过,更有微风吹来,看样子是有出口的。岩洞两旁同样燃了灯火,比甬道中的灯火要亮,一眼就能看到岩洞入口处五丈之内的景色。 司马南也觉察出秦秋寒的异常,扣住了他的手腕诊脉,随后却面色大变:“不好!秦兄的毒要压制不住了!” 秦秋寒歪倒在墙壁边,张着薄唇急促的喘息。眼睛里又似起了雾,烟雨朦胧,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温霜雪急声道:“那怎么办?” 司马南思忖片刻,而后试探道:“这‘极乐’虽然毒性甚烈,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合欢之毒。若是无法用药来解,阴阳交合也是个办法。姑娘既然与秦兄是夫妻,想必……” 温霜雪面色阴沉的吓人,咬牙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司马南道:“‘极乐’所中时间越久,毒性越烈。起初还能用内力压制,但每次反复都会比之前凶猛十倍,若是一直如此,必定会爆体而亡!” “唰!”一声响动传来,那墙壁开了数十息竟又自己落下来了。 温霜雪揽着软倒的秦秋寒,却只觉得他一直往她怀里蹭,一双手不住的扯着他自己的衣服,甚至有几次还要来扯温霜雪的。 “那墙壁后是什么?我方才察觉,似有清风徐来。” 林见道:“是个岩洞,既然有风,当有出口!” 怀里的秦秋寒体温越来越高,挣扎的力度原来越小。温霜雪只觉得她好似抱了个火炉,烫的她几乎要揽不住他。 温霜雪心中挣扎,她虽与秦秋寒成婚二年,也同塌而眠过几次,但秦秋寒似乎不满秦延昌赐婚之事,心中与她有隙,甚至可以说是戒备,所以从未碰过她。温霜雪在大元时尚未婚配,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是个彻头彻尾的黄花大闺女。现下居然要她把身子给他,纵使是她久居江湖不拘礼数,仍然免不了又羞又怕。 “唔!”秦秋寒又吟了一声,这一声已经极为痛苦。 温霜雪被秦秋寒的呻吟声唤醒,扣着他的手腕探了他的脉,只觉得他脉象凶险,已然不能再拖。 “林见!把机关打开!”温霜雪厉声道。 林见依言打开机关,却见温霜雪突然散了眼脉处的毒血封了半数穴道,一双眼睛再次恢复明亮。 温霜雪把秦秋寒的手臂搭在肩上,揽着他的腰向岩洞中走去:“你二人等在此处,何时听我敲打墙壁,何时再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负 秦秋寒被‘极乐’烧的脑子成了一片浆糊,只觉得身旁似有一处凉意十分舒泰。他扒着那凉意狂躁的探索,在觉察出有物件阻挡时毫不犹豫的想要撕碎。 但就在这时,有一双手挡住了他。秦秋寒十分焦躁,不安的向那处探去。那双手十分抗拒,但在他又从喉咙里泄出一声嘶哑的吼声时就散去了力道。 秦秋寒十分愉悦,继续凭借本能扒着那股凉意。那双手又挡了一档,而后秦秋寒再摸上那凉意时,便觉覆盖在凉意上的物件已然消失。 秦秋寒把那凉意拥入怀中,又觉得不解热,便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也扒了,贴肉与那凉意相合。 秦秋寒蹭着那凉意,只觉得体内的火烧的越来越旺,难受的几欲发狂。就在这时,一股力道勾着他躺下,一双手顺着他的身子向下游走。 秦秋寒的脑子嗡的一下响了起来,抄起两条滑腻的东西盘在腰间,一只手把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固定在头上附身埋下。下一瞬秦秋寒只觉得那两簇鸡头肉又润又滑软香非凡,连塞上之酥也无法比拟。 “秋寒!”有人在他耳边呼喊他的名字,如泣如诉,又带着几分惊恐和哀痛。 秦秋寒只觉得头都要炸了,用嘴堵住了那处声音。通呼声破碎在喉咙里,只泛上了一阵馥郁的幽香,更让秦秋寒觉得连骨头都烧化了。 秦秋寒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道发了汗能让他体内的火灭掉。于是他贴着那凉意发了狠的入港,誓要让那浅港发洪水泊下他这艘巨船。 温霜雪鹅颈上抬,两片朱唇大张,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一双手被秦秋寒握在头顶,剧痛随着秦秋寒的动作遍及全身。 秦秋寒的皮相是极好看的,纵使是在这时候也美的惊人。她看着秦秋寒被火烧的通红但却什么都没有的眼睛忍不住流下泪来,随后又被蛊惑着吻了他眼尾艳丽的红。 “秋寒,你往后要好生待我。我在北昭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温霜雪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雨收云散,又过了许久秦秋寒缓缓醒来。 “唔!”秦秋寒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浅吟,只觉得褪去了火烧之状浑身舒泰。随后他面色一变,居然发现他躺在自己的衣服上不着寸缕。 秦秋寒下意识的撑起身子四处张望,却发现他怀中正抱着一具美妙的胴体。这胴体原本肤如白玉,但现下却遍布了满身的青紫红痕,让人只消看上一眼,便生出凌虐的欲望。一片青丝铺在身旁,与他的发丝搅缠,好似鸳鸯缠颈,又好似结了情定之印。 秦秋寒双手微微颤抖,心绪纷乱复杂。怀中的温霜雪双眼红肿,腮边犹有泪痕,秀眉紧蹙,满身狼狈不堪。那段香艳的记忆在他看到温霜雪的一刻全部回笼,他记得她的痛哭也记得她的求饶,当然,也记得她的话。 秦秋寒叹了口气,轻轻的帮她穿了衣衫,打点好自己后坐在一旁看着她。温霜雪似乎是被他折腾狠了,连秦秋寒替她穿衣时都未醒来,安静的躺在那里,不时颤动着睫毛。秦秋寒以手掩面,心中天人交战。他居然与他上一世的仇敌有了夫妻之实,等她再次醒来,他该如何面对她? 秦秋寒看着温霜雪绝美的脸,越看越是凝重。这一世的温霜雪与上一世判若两人,且不说她拒绝了梁中明,单说她自入府后为秦秋寒所做的一切,又肯在方才那样危险的境地之中自废双目,已经足够让秦秋寒为之动容。秦秋寒承认,如果为他做这些的人不是温霜雪,而是另一位女子,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爱上她。但偏偏这一切是温霜雪为他做的,不得不让他一边揣测温霜雪的居心,一边动摇想要报复的念头。 秦秋寒于佛法上没有什么造诣,是以也参不破因果轮回。他只知道无论他活了多少世他仍然是他,温霜雪仍然是温霜雪,并不是历经一世就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人,前尘尽皆虚妄。温霜雪对他做所之事不能因为她不记得就当做没做过,削肉剔骨之痛每每让他回忆起来就浑身颤抖。 按理说上一世她那么恨他,这一世也该同样如此,可这一世的温霜雪直到如今并没有生出想要害他的念头,这才是最让秦秋寒不解之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她已经生出了这等恶念,只是二人尚未撕破脸面,他不知道罢了。 秦秋寒摩挲着手指,他承认,这一世经历了许多上一世没有经历的事他已经对温霜雪动了几分真心,一个女人有如此手腕又肯为他做到这些他没有理由不动心。这几分真心或许会让他在面对温霜雪时多几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考量。但温霜雪仍然要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车之鉴让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秦秋寒替她拨了脸上的青丝,若是温霜雪能安安稳稳的陪他走到政德殿,他或许会考虑既往不咎,同她走完下半生。若是在走向政德殿的路上温霜雪胆敢挡他的路,他也绝不会手软! 温霜雪缓缓转醒,只觉得浑身上下跟被马车碾过似的疼的厉害,她抬手按着额头,却在下一瞬发现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温霜雪原本不甚清醒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刹那间寒光四起,极快的扫过四周。但随后她的眼神就停住了,因为她看见秦秋寒盘膝坐在她身侧。岩洞中现下只有他一个活人,她的衣服显然是他为她穿的。 “你醒了?”秦秋寒的声音很软,眼神也很软,没有他惯常的疏离。 温霜雪的脸刹那间就红了,纤细的手指搅着衣摆:“你感觉如何?” 秦秋寒微微一笑,话中有话:“甚好。” 温霜雪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强忍不适起身,走到溪边照着溪水理了头发:“此地不宜久留,把林见和司马南唤来,我们速速离去。” 秦秋寒来在她身旁,撕下一条衣摆放入溪水中打湿,而后递给温霜雪:“你的眼睛肿了。” 温霜雪用指尖按着眼皮:“或许是毒物所致。” 秦秋寒拉过她,把那冰冷的衣摆覆在她眼睛上:“不是毒物,是哭肿的。” 温霜雪浑身僵硬,一双手更是不知要往哪里放。 秦秋寒察觉到她的窘迫,把她揽入怀中,刹那间做了一个决定:“霜雪,你莫要负我,我便好生待你。” 温霜雪环住了他的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上,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我定不负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血魔教 墙壁后方被人敲了两声,林见打开机关,温霜雪和秦秋寒站在岩洞之中。二人衣衫上沾着许多灰尘,但却仍然丰神俊秀气度非凡。 温霜雪向前一指:“那清风似是从前方吹来,有风之处必有出口。” 林见提着刀扛在肩上:“终于要从这鬼地方走了,某家这辈子都不想再来!” 几人说话间向前走去,司马南的眼神在温霜雪和秦秋寒身上停了一瞬,只觉得这二人之间好似与之前有些不同。至于为什么不同他也说不上,若是非要让他说,就是他们二人比之前更像夫妻。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前方灯火渐稀,更有亮光隐隐传来。又往前走了一刻,那明亮处越来越大,竟然是个天然的洞口。 林见自进入山谷到现在为止这一半日的时间早在甬道和石室中憋疯了,看见那亮光便奔了过去。 “某家终于见着天日了……”林见边跑边喊。可当他刚跑到洞口处,后半句话便憋回在喉咙里,愣愣的看着前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秋寒看着林见疯疯癫癫的样子微微摇头,失声笑道:“真是个憨货!” 温霜雪皱眉:“怎的到了这处,还是一股的血腥气。” 秦秋寒仔细分辨,片刻后也是心中一沉:“难不成往后还有劫难?” 十几息后三人也到了林见那处,入目便见那洞口外竟然是一处广场。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二十几个死尸,看打扮其中有三个江湖人,另外二十几人着装相同,似是属于同一门派。 林见喃喃道:“东家,我们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怎的这么多死人?” 温霜雪道:“这些人你可识得?” 林见摇头:“某家不识得!” 秦秋寒道:“那和尚不在这些人里。” 正说话间,远处隐隐有打斗之声传来。秦秋寒与温霜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秦秋寒道:“看来此间事还没完!” 温霜雪紧了手中的剑,迈步向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把这么多人聚集在此!” 再往前走,便是一处宝殿,殿门上有扁,上书“春花秋月”。 进了宝殿,偌大的殿中竟也血流满地,又有穿同样衣服的人倒伏在地,一片尸山血海。 秦秋寒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浓重的血腥气顺着鼻子窜进肺里,直冲的他几欲作呕。温霜雪倒是面色不变,甚至还挨个观瞧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秦秋寒看不过眼,拉了她一把,让她从那尸体堆中脱出来:“你不怕吗?”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若是到这种程度就怕了,还怎么回云歌?” 温霜雪抬脚往殿内走:“这殿的扁上有‘春花秋月’四字,到教我想起方才林见所说的那魔教教主阴春月。” 秦秋寒,心中一沉:“太巧了!” 温霜雪道:“许是你想多了。” 四人越往殿内走死尸便越多,走了一刻居然见了不下百余具。但那些尸体大多是如前刻所见的着装统一之人,江湖人也有一些,但是极少。 越往内走打斗呼喝之声越大,夹杂着无数的怒吼和兵器相交之声,让人闻之心惊。呼喝之声被大殿尽头的一扇大门拦住,听响动,那些人便是在这扇门之后斗武,看来那门外另有一方天地。 林见上前推门,谁知道那扇门却纹丝未动。林见回头,看向秦秋寒和温霜雪。 秦秋寒点头,林见一柄大刀便劈了上去。刀如白练,刹那间便劈砍了三刀。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挡着众人的门便碎成了几节轰然倒塌。 那殿后又是个广场,足有三亩之巨。而那广场之后又是一座大殿,比几人所在之处更加雄伟。大殿依山而建,殿后便是高山,看来那大殿便是此地的尽头,过了这一关,或许就能离开。 虽然林见劈开了这处大殿的后门,可广场上打斗正酣的二十几人并未停手,但围观的数十人却皆向此处看来。 “那和尚……” 秦秋寒住了声,因为在劈开大门的一刹那,秦秋寒分明看见金光寺的和尚也在与人缠斗。但就也就是那一刹,和尚的一双鹰眼猛的射向这处,其中并无出家人的半分淡泊,倒是满眼杀气。 温霜雪紧了手中的剑,一步踏出大殿。 “阴血魔教余孽在此,尔等还不过来助阵!”二十几人中有一半的江湖人,其中一人放声高喊。 这人手中使了柄长枪,枪芒点点如大雨倾盆,武艺十分了得。与他对战之人身着与大殿内衣着统一的尸体同样的衣服,手中一根精钢长棍,也是舞的密不透风,武艺与那使枪之人不相上下。 山前大殿外有一女子站立,着一袭秋香色的纱衣,戴一片秋香色的面纱。有风吹过衣袂纷飞,掀起了半边的面纱,隐约可见其下素白的俏脸。 那女子听见使枪之人的呼喝,一双美目向温霜雪这处看来,其中竟无半点波澜,似是不在意那伙儿江湖人是否又来了帮手。在她身前站了四位女婢,手持四柄长剑,皆是一副精干的模样。 林见听了那使枪的呼喊大惊失色:“阴血魔教不是被张大侠灭了吗?怎么还有余孽?” 温霜雪的眼睛投向在一旁立着的数十人,那数十人中有一中年人做儒生打扮,怀抱一张古琴,看扮相倒像是个书生,无论如何也与五大三粗的江湖人沾不上边。 “东家,咱们怎么办?”林见问道。 温霜雪还未答话,那儒生便向他们四人这处看来。 “几位义士,阴血魔教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灭除魔教此乃大义,若是几位肯出手相助,张某定会亲自设宴款待,为几位扬名!”那儒生说这话时眼中带笑,又极为客气,让人听之如沐春风。 温霜雪道:“林见,这人是否就是你说的丰乐门掌门张宇轩?” 林见愣愣的看着那处,那儒生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成了名的侠客。再加上他怀中的琴,他究竟是何身份昭然若揭。三十六大派中排名第七的掌门居然要亲自宴请他,林见美的连先迈那只脚都不知道了! “东家!那人就是张大侠!咱们快去助他一臂之力!得了他的赏识,咱们此后在江湖上就可以横着走了!”林见高兴的大叫,一柄大刀在手中不断舞动,恨不得此时就跳入那战团之中施展武艺建立功勋。 温霜雪又看了眼那儒生,眼中却没有林见的兴奋:“这坛水已经够浑了,蹚一蹚就算了,我可不想陷进去出不来。” “东家!”林见焦急的叫道。 秦秋寒的目光闪了一下,缓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长的面善不见得心也善。” 第一百二十章 做局之人 秦秋寒是何许人也? 那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慧王千岁! 虽然他在朝中以痴傻示人,但又不是真的痴傻。纵使秦延昌不许他参与朝政,但在皇家长大的人每一个都见过无数的龌龊,更是见识过残酷的党争。所以,在张宇轩说话之时秦秋寒就觉得这人有问题,虽然他的话说的的确很漂亮,但也为几人扣上了一顶大帽子。若是不动手,就是不尊大义,就是与魔教为友与正道为敌! 秦秋寒禁不住冷笑,张宇轩虽然巧舌如簧,但比起朝堂上的大人们还是嫩了点儿。不说别人,单说他那老泰山温谦之,虽然肯为太子肝脑涂地连女儿也舍去,但对付起想要搬到太子的人,手段也是凌厉的紧。只怕那邢道广在北地上折问太子平安一事,背后也少不了温谦之的动作。 这张宇轩仅凭一句话就想把几人绑在他的战车上,简直是痴心妄想! 张宇轩见几人并无动作,眼角一动,又喊了一声:“几位义士可是怕魔教武艺高强?张某亲自为几位掠阵,几位尽管放心!” 林见心急的叫道:“东家!张掌门亲自为我等掠阵,你还等什么!五爷功夫寻常不去也就罢了,你这等功夫何不上去露个脸!” 温霜雪面色不变,只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林见一跺脚,大刀挽了个钢花:“东家不去,那某家便去了!”说完就要上前。 “回来!”温霜雪厉喝。 “唉!东家!”林见急的抓心挠肝,但碍于温霜雪的命令不得不停在原地。 一旁立着的数十人中有一半是江湖人,另外一半是阴血魔教之人。此时那些江湖人见温霜雪等人毫无动作,纷纷把目光向他们这处投来,眼中透着鄙夷和不屑。 一位手握双锤的大汉声道:“张大侠已然发话,尔等还不上前!” “张大侠让尔等帮忙是要提携尔等,尔等休要不知分寸!” “依我看,尔等是功夫平平不敢上来吧!” “就是!此间的豪杰都已经怒斗过阴血魔教,唯有尔等几人在旁观看,若不是功夫不济,定然包藏祸心!”那大汉一开口,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温霜雪眉头微蹙,缓缓的出了口气:“爷,这顶帽子扣的够大啊。” 秦秋寒眼尾泛红,双目如刀:“不必理会,等他们斗完了这一场,咱们离去便是!” 山前大殿外身着秋香色纱衣的女子突然朗声开口:“几位朋友!此乃我与张宇轩的恩怨,几位若是不插手,从此后就是我教的朋友!待我教了了此事,定送几位平安离开!” 秦秋寒剑眉微蹙,心中暗道这女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三两句话居然把他们划到她那边去了,这不是引着江湖正道围攻他们以减轻魔教的压力吗? “哼!某家看你们这伙人贼眉鼠眼!定是和魔教一伙的!” “没听那妖女说这些人是他们的朋友吗?定然是魔教请来助拳的!” “不管是不是妖女的朋友,单凭他们敢怠慢张掌门,就不是什么好鸟儿!”那女子话音刚落,江湖人中便有许多人出声高喊。 林见急的团团转:“东家!再不动手,我们的名声可就让魔教给糟蹋了!” “噗!” 就在这时,三个江湖人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倒伏在地上,看样子被魔教中人伤的不轻。与那三人对战的魔教中人脸上带出几分轻蔑,投降围观的江湖人时更是不断讥讽。 被打伤的三人中有一人挣扎着爬起来,对张宇轩道:“张大侠,这几人不好对付!请张大侠再点好手,与之交战!” 张宇轩眼中划过一丝阴沉,但却扶着那人连声安抚:“兄台快去调息,此地有我!” “噗!噗!” 张宇轩刚把那人安顿好,又有两个江湖人被打倒在地,两柄刀眼看就要砍在那二人身上,让他二人血溅当场。 张宇轩面色一寒,袍袖一挥,两颗石子自地面飞出激射在刀身上。 “铛!铛!” 两声清脆之声响起,那二人手腕一抖连退两步,险些连刀都握不住了。 魔教中人面色一变,顷刻间又有几人掠至那二人身旁,定是要留下二人的性命。张宇轩沉了脸色,他救下的人居然还敢有人要杀,这不是落了他的面子吗! 张宇轩厉声道:“众位,还等什么?一起上吧!” “魔教,拿命来!” “嘿嘿!吃爷爷一刀!” 随着张宇轩的话,原本围观的江湖人有一大半都跳入战场,各掌兵器攻向魔教。原本立在一旁的魔教中人见此情景也跳了下去,口中不干不净,迎上了江湖人。 “张宇轩,你的狗都下场了,你还等什么!”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那在大殿外站的女子在说话。 “妖女!你怎敢辱骂张大侠!”江湖人顿时有人怒吼。 那女子咬着牙,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恨意:“辱骂?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江湖人又吼道:“呸!你这妖女,先是做局引诱我等来此,后又大放厥词,今日若不将你斩杀,如何向整个江湖交代!” 秦秋寒眼睛闪了一下,诧异道:“这么大的局竟是一女子做的?” 温霜雪疑惑道:“阴血魔教为何要做这个局?” 林见大声道:“哪还有为何?他们是魔教,当然是要与正道为敌!” 秦秋寒挑眉:“他们已经退居至此,若不是有心放出消息,江湖正道谁也找不到他们。难道他们只是为了和正道为敌,灭杀几个正道中人,就冒着灭教的风险做局把他们引诱过来?这从情理上便说不通。” 温霜雪道:“魔教若是只有这点人,一统江湖就是痴人说梦,此时与正道开战并不是明智之举,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林见一拨愣大脑袋,不认同道:“五爷、东家,同魔教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十五年前阴春月就设计想要杀害张大侠,结果被张大侠及八大派反杀,这次定然也是如此!” 秦秋寒冷笑:“有果必有因,当年的杀局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业行,温霜雪 刀兵碰撞之声不断响起,阴血魔教的手段确实厉害,不过片刻,便有十余个江湖人躺到在地不知生死。 张宇轩面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暗骂这些江湖人都是一帮无能的货色,怎的连这几个人都对付不了! 太极门、唐门、玄阴门、花月门、翠微山庄、苗疆等人此时还未入战场,见到这幅景象也是面色阴沉。 太极门老者道:“张大侠,我们也上吧!” 唐门几人抱着膀子:“唐门宿不与任何门派为伍,只凭本心行事。听阴血魔教那圣女所言似乎只是和张掌门有隙,在下等人便不参与了!” 自苗疆来的一人冷笑道:“我等与唐门祖上也算有些渊源,唐门都不参与的事我等也不掺和。” 这人话音刚落,苗疆中又有一人开口道:“唐门不参与,我偏要参与。苗疆与唐门在毒之一道各有千秋,今日我倒要让众位见识一下苗疆的本事,免得江湖上都以为唐门是用毒的祖宗!” 张宇轩对几人抱拳:“众位,阴血魔教今日势必要铲除干净,以防再次为祸苍生!各位随我出战,除恶务尽!” “除恶务尽!”太极门、玄阴门、花月门、翠微山庄、苗疆等人抱拳大吼。 张宇轩回头看向自出现就一直看热闹的温霜雪四人,谁知那四人中最为玉树临风之人对他微微一笑,就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半点没有出手的意思。张宇轩回头,也不再劝四人,呼喝一声带着余下几人入战。 太极门、玄阴门、花月门、翠微山庄、苗疆等人不比寻常的江湖人,个个都有过人的手段,刚一入战阴血魔教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张宇轩眼冒寒光,右腿盘在左膝上,古琴横在腿上,双手一压,就这么凌空坐着弹奏起琴来。 丰乐门的功夫着实诡异,张宇轩奏出的音调虽不成曲,但却被内力激发的犹如实质一般冲进魔教之中。那音调透过耳朵冲入体内与众人内力相抗,有功夫稍逊的,刹那间便七窍流血被毁了丹田倒地而亡。有功夫极好的,那音调虽不能使他们内力暴走,但却在和兵器碰撞之时犹如实质,以音为刃,以曲为式,同他们斗的难解难分。 张宇轩乃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前辈高人,又是丰乐门的掌门,按理说武功已然十分高超,当不会失手。但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曲不但罩住了魔教,也罩住了温霜雪四人。 “噗!”秦秋寒、司马南在曲声入耳的一瞬间便面色一白口喷鲜血,林见举刀与那曲调对了几刀,却被打的节节败退。 张宇轩眼角微动,下一瞬便换了曲调,杀伐之声更重,相比于前刻已然凶险了无数倍! 温霜雪在见秦秋寒口喷鲜血时面色大变,并指连点他的穴道,封住了他的听感。 林见顶着曲子中的杀意冲过来,也封住了司马南和他自己的听感。 司马南由打怀中哆哆嗦嗦的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四枚丹药递给四人。秦秋寒、林见、司马南服下后,面色终于是见了几分血色。 温霜雪摆摆手,让司马南把那丹药收起来,再看向张宇轩时脸色已然极为骇人:“张掌门!你这是何意!” 张宇轩朗声笑道:“只是试探几位到底与魔教是何关系罢了。” 温霜雪怒喝:“试探?若我等功夫平平,只怕方才已然去见阎王了吧!” 张宇轩面色不变,毫不在意:“可你们现下没有见阎王。” 张宇轩这话音刚落,却再次变换了曲调,又急又尖,杀心更重。 “噗!”温霜雪背后三人虽然封住了听感,但仍然经不住张宇轩的调子,竟又喷了口血出来。司马南从怀中摸出三个瓷瓶,一人递给他们一个,竟是要人把整瓶的丹药都吃了。 温霜雪见秦秋寒气息弱了不止一筹,只怕张宇轩再换两次曲,秦秋寒的命就要留在此地了。 她一双美目瞬间红了,再看向张宇轩时身上竟泛出了铺天盖地的杀气和血腥味:“张宇轩,你竟敢伤我夫君?” 张宇轩顺着杀意看去,一双眼睛平静无波:“眼下剿灭魔道才是当务之急,若是误伤了几位,张某便给你们赔个不是。” 温霜雪的火一下子就从心中顶到了天灵盖上,杀了当今慧王赔个不是就想过去,他真当他是个人物? 温霜雪气嘴唇颤抖,回头又看了眼秦秋寒。秦秋寒面色惨白,捂着胸口,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正好撞上了温霜雪的目光。 温霜雪心中一疼,伸手抵在秦秋寒胸口为他渡了内力,下一息便解了全身的穴道,再次把毒血逼至眼脉。 秦秋寒见温霜雪的眼睛瞬间就黑了,连一丝白眼仁都看不到,禁不住惊声叫道:“霜雪!” 温霜雪知道秦秋寒此时听不到,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放心,而后抽出长剑,如同离弦之箭飞身掠向张宇轩。 “姓张的!我不管你和阴血魔教有何龌龊,你想杀我夫君,我便要你把命留下!” 温霜雪的声音中夹着狂暴的内力,一瞬间传遍了此地所有人的耳朵。而她的身法也是极快,三息之内竟然冲至张宇轩身旁。 一片寒芒先到,而后剑如蛟龙。 在场众人尽皆面色大变,谁都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此地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位大高手! 张宇轩也是面色一变,顷刻间又换了曲子,这次竟然不冲着魔教去了,反倒都冲着温霜雪去了! 张宇轩的曲子极烈,此次竟然划为实质,数十柄长约一丈的红色月牙弯刀向温霜雪攻来,其间夹杂着无数尺许长的小刀罩下,铺了一片天罗地网,竟是要让她血溅当场! 温霜雪耳朵微动,身子摇摆,脚下不断变换,一时间竟然闪出了无数残影。手中一柄长剑更是极快的刺出了无数剑,但却在最后合成了一剑。那无与伦比的一剑落下瞬间便刺破了刀网,剑气更是搅的那无数弯刀化为齑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张宇轩心中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这女人功夫极高,竟是江湖上顶尖的大高手!但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就那么几个,他从未听过有人和这女人外貌相似。 温霜雪连踏三步近了张宇轩身,一柄长剑更是快如流星,清啸一声当头劈砍过去。 “万业行,温霜雪!”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蓉 “温霜雪?” “是那个挑了离人间的温霜雪!” “那又如何,离人间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换做咱们也能杀他个屁滚尿流!” 此言一出,周围尽皆哗然。人的名树的影,不管温霜雪是不是真有本事,单凭她在江湖上流传的那些事,也足够让人不敢小觑。 张宇轩道:“原来是你!” 温霜雪没有答话,反倒‘唰唰唰’又劈了几剑,这几剑一剑比一剑急,一剑比一剑快,剑剑都从不思议的角度向张宇轩身上要命的地方招呼。 张宇轩只觉得温霜雪的剑如跗骨之蛆,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开,心中暗自惊恐:“兀那女子!张某见你是女流之辈是以方才未曾下重手,你莫要不识好歹!若是再敢纠缠,张某定要让你给魔教陪葬!” 温霜雪仍然没有答话,剑尖连点,竟是顺着那声音追了过去。 花月门有一女子眼尖的发现了异常:“她看不见!” 玄阴门一男子面色大变:“听声辨位!” 翠微山庄的男子心中发沉:“若是她能看见,该有多么可怕!” 张宇轩朗声道:“众位!这女子是同魔教一伙的,先杀了她再说!” 大殿前的女子朗声道:“左右护法!莫要让那伪君子伤了姐姐!” 温霜雪清啸:“我与他的事,你们莫要插手!” 那女子眼神变了变,对那左右护法一抬下巴让二人入战,而后又高声道:“这也是我与他的事!” 温霜雪喝道:“你的事容后再议,他想要我夫君的命,我便不能留他!” 殿前女子的眼神再度冷了下来,咬牙道:“姐姐,这贼子的性命阴蓉决不能让与你!他与阴蓉有杀母之仇!此次阴蓉引他来此,就是为了让他为母亲赎罪!” “什么?” “这妖女是阴蓉!” “前代教主阴春月的女儿!”阴蓉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阴春月的女儿?”张宇轩面色大变,“当年在下一念之仁废了阴春月的武功并未要她性命,没想到天理昭昭,那妖魔终究是死了!魔教教主之后必定也是大奸大恶之徒,一并杀了便是!” 阴蓉仰天怒笑:“哈哈哈哈!妖魔?好一个妖魔!你当年装作落魄书生,骗我娘亲情系于你的时候你怎不视她为妖魔!你与我娘亲有夫妻之实假作不舍住在我教中,实为盗取我教手中的《太清玉经》时怎不视她为妖魔!” “什么?” “张掌门断然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张大侠竟然同魔教教主有私情?” “没想到张掌门竟然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张宇轩怒声喝道:“胡说!血口喷人!张某乃正道掌门,怎会同魔教同流合污!” “胡说?张宇轩,你看我是谁!”阴蓉冷笑一声,而后除了面纱。 秦秋寒虽然听不到众人在说什么,但见殿前那女子除了面纱也向那处看去。那女子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颇有几分姿色。最让人诧异的是,那女子的面容竟与张宇轩有五分相似! “这妖女怎么这么像张大侠?”有人低声问道。 阴蓉泣声道:“张宇轩!你当年盗经不成就引八大派来杀我母亲,致使我母亲武功全失又伤了身子,不过十五年便匆匆病逝!我教败退后,你在我教旧址中找不到《太清玉经》便劫掠了我教所有秘籍归为己有,更是向天下夸口说你自创了什么以琴为器了不得了功夫,引得天下豪杰都当你是个人物!殊不知那抚琴的功夫乃是我母亲交给你的,却反到让你这猪狗在江湖上成了名!我今天就要你为我母亲陪葬,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阴蓉仰天痛哭:“娘!女儿不孝,女儿没有听你的话,你能原谅这狗贼女儿却原谅不了她!纵使她是你最爱的人,纵使这狗贼是女儿的父亲,女儿今天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弑父,为你报仇!” “什么?张大侠竟然是阴蓉的父亲?” “这不可能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张宇轩竟然是个无耻小人!” “你这妖女,血口喷人!阴春月定然早就死了,怎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女儿!” 张宇轩心中惊恐,他以为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绝了,而那阴春月被魔教中人救走时只剩了一口气,眼看着活不成了。魔教当年有武功极高的太上长老坐镇,连八大派的掌门都奈何不得,张宇轩顾惜性命并未去追。没想到阴春月当年不仅没死,现在居然有人又把它当着武林众人的面翻出来把他做下的龌龊公之于众,让他无法在正道立足。 阴蓉指着张宇轩:“死了?是你想她死了!” 阴蓉字字泣血:“你当我娘亲当年真是杀不了你吗?在你偷偷溜走引八大派围攻前的一个月娘亲已然发现她有了身孕,原本是想告诉你同你成婚,没想到你却偷偷跑了,再相见便是你纠集了所谓的正道要去杀她!娘亲当年要不是为了护着我动用了八成的内力,又怎么会让你这猪狗伤得那么重!” “你在我教中待了五年,在这五年中娘亲见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求了太上长老让你入我教武阁学习我教中精妙的武功。若没有我教的武功,你怎会一回丰乐门就横扫了同辈的师兄弟坐上头把交易,甚至晋升掌门!我娘亲把你当终生的依靠,你却只是利用她想要偷我教中至宝,偷不到便引人来夺,并且还害了她的命!我知道你这辈子做梦都想要《太清玉经》,所以才设计让人放出消息引你来此。只是没想到不仅你来了,还引来了一帮臭虫!” “张宇轩,我娘亲离世时仍然心系于你不让我向你寻仇,但她不知道,阴蓉这十五年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了!她原本可以看着我出嫁的,原本可以含饴弄孙颐享天年。我还没报答她的养育之恩,我还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她便因为你做下的好事仙逝!母亲原本极爱戴花,可现在我就算是把天下最美的花捧到她面前她也戴不上了!是你把她从我身旁夺走的!我没有娘了!我没有娘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张宇轩之死 “凭什么我娘要背着天下的骂名去死,凭什么我娘要避世一生来成全你的假仁假义!张宇轩,我今日若是不杀你便不是阴春月的女儿!”说完这话,阴蓉从婢女手中夺过长剑,纵身跃向张宇轩。 立在一旁的魔教之人见阴蓉下场,纷纷各掌兵器追着她下去护卫在她左右。 有人突然高声道:“阴蓉,你若是肯交出《太清玉经》,我便帮你杀了张宇轩这狗贼!” “滚!”阴蓉喝骂一声并未答应,一柄长剑劈向张宇轩。 张宇轩高声怒吼:“众位英雄莫要听她瞎说,张某绝没有做过这等龌龊之事!这妖女所言乃是为了挑拨离间,各位随我一起灭杀她,千万不能上她的当!” 阴蓉冷笑:“等不及要杀人灭口了是吗?就像当年杀我娘一样!” “妖女!闭嘴!”恐惧的极点就是愤怒,所以张宇轩现在十分愤怒。 张宇轩知道这件事若是从这里传出他的掌门之位便坐不稳了,不但坐不稳而且会像过街老鼠一般被整个武林人人喊打。他原本是高高在上的风流人物,若是让阴蓉活着,必定会被像蚂蚁一样被人打落在尘埃里。 他想要掌门的位置,他想要万众敬仰的兴奋。所以他当年在偶遇阴春月时才会假意同她欢好伺机谋夺阴血魔教的至高武学,他想要变成掌门,非常想。 他并不害怕阴蓉,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没什么让他怕的,他怕的是丢失掌门的位置,怕的是天下人看他的眼光。 “轰!” 张宇轩怀抱古琴发了疯一样弹奏,古琴带出的音浪狠狠的劈在阴蓉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巨响。 “噗!” 阴蓉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但却在下一瞬又爬起来悍不畏死的冲向张宇轩。 “圣女!”魔教之人面色大变,纷纷舍了自己的对手来到阴蓉这处同她一并对抗张宇轩。 “嘭!嘭!嘭!” 张宇轩披头散发犹如魔道,全部的内力都附在琴上,狂暴的琴音冲向魔道之人,登时就有三人经不住冲击爆体而亡。 “右护法!拿琴来!”阴蓉喝道。 “圣女,小心!”右护法递给阴蓉一张古琴。 阴蓉一抹嘴角鲜血,同张宇轩一样凌空盘膝而坐,指下泄出的琴音竟是与张宇轩一模一样!若之前阴蓉说的那番话还是让众人还心存疑虑的话,此时阴蓉琴音一出众人便都相信了。若是阴蓉话中有假,又怎会学到丰乐门不传外人的功夫! 不,或许这已经不能叫丰乐门的功夫了,而是阴血魔教的魔功! 苗疆之人高声笑道:“没想到中原武林竟然还有这等乐子,有趣,真是有趣!” 太极门的老者寒声道:“张掌门,这件事你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玄阴门道:“怪不得让我等除恶务尽,原来是怕你的丑事败露!” “啊!!!”张宇轩仰天怒吼,琴音再次泄出,这次竟然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罩进去了,一个都不放过。 张宇能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他的丑事已经发了,若是在场的人活着出去一个,他便会身败名裂! 温霜雪分辨了阴蓉琴声传来的方向,口含内力:“莫要弹了,你功夫不济,比不过他,再谈下去,怕是药石无救!” 阴蓉喷了口鲜血:“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好过!” 温霜雪抿了下嘴,下一瞬却是合着阴蓉的琴音攻向张宇轩。 阴蓉眼睛一亮,琴音又快了几分,尽力的让温霜雪不为她所累。 此时两个出发点不同但目的相同的女子竟心意相通,琴和着剑,剑托着琴,琴音剑影织成了泼天的杀机,全部冲向张宇轩。 同魔教打斗的江湖人有些并未罢手,他们才不关心张宇轩和魔教的龌龊,他们才不管阴蓉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要是魔教手中的武林秘籍。好不容易有张宇轩这等高人牵制了魔教大半的战力,他们自然不会停手。如果张宇轩和魔教同归于尽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同归于尽,无论剩下谁,他们都会联手绞杀。 温霜雪近了张宇轩的身,一剑挑在那柄琴弦之下。 张宇轩面色大变,一脚踢温霜雪头颅。 温霜雪抬手一档,长剑上撩。那柄琴的琴弦齐齐折断,竟是不能再谈了。 于此同时,阴蓉又喷了口血出来,这次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是被张宇轩的琴音震断了全身的经脉。 张宇轩一脚没有踢死温霜雪,一拳接上,击向温霜雪的胸口。于此同时,一片黑光散向温霜雪,竟是那苗疆的人冲她出手。 到了这一步在场的人也都看明白了,纵使没有张宇轩,有温霜雪在,这《太清玉经》也不会落在他们手中。 “小心背后!”秦秋寒急声高呼。 那苗疆之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一手暗器使的出神入化悄无声息。温霜雪目不能视,若不是秦秋寒提醒,竟毫无察觉。 温霜雪心中猛的一沉,脚下连翻变换,在那暗器打在身上之时硬生生的往外挪了三步。 暗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她虽躲过了那暗器,但张宇轩却在她躲避之时如跗骨之蛆一般跟着她追上去,用了十成的力道一拳映在她的后心,非要让她把命留下。 温霜雪在那拳头离她半寸之时已然知道躲不过去,浑厚的内力聚集与后心,硬抗了这一拳。 “噗!”纵使她武艺精神,但张宇轩毕竟是大高手,这一拳又狠又重,即使她有了准备也被打的犹如从进了十八层地狱,浑身剧痛,喉咙一甜一口血不要命的喷出来。 张宇轩在那一拳打在温霜雪的后心时随手从地上的死尸身上捞了柄大刀,一刀劈向温霜雪。 “铛!”温霜雪用剑反手架住刀,而后连劈无数剑,反客为主逼得张宇轩左支右拙显露败像。 张宇轩知道今天若是拼不下来温霜雪就是个死,心中一横,竟然动用了那个他从未用过的手段。 温霜雪一剑劈上,下一息却觉得从张宇轩处传来一道大力,竟然一刀撩起她的剑,而后砍向她的肩头。 温霜雪面色一变,长剑一横架住了刀。但这一刀与前刻的无数刀都不相同,她竟差点抵挡不住,被那力道劈的跪倒在地上。 张宇轩见这一刀没有劈死她便又变换招式紧紧的追上,温霜雪侧身一滚而后双脚后撤,如同一只被线拽着的风筝似的,极快的向后退去。 阴蓉挣扎着喊道:“姐姐!这厮用了我教秘传的功法,可在短时间提升内力,但却在功力退去后气血大损,功力较往常十不存一!” 温霜雪心中暗骂阴春月是个憨货,怎的这种秘法也敢教给张宇轩! 张宇轩的内力此时却是高的诡异,即便在离她一丈之处劈上一刀,一丈外的她也觉得那刀风刮的面皮几乎要裂开。 温霜雪左手插进梅香系在她腰间的小包,由打其中夹出一捧银针,素手一展,那银针便如瓢泼大雨一般冲张宇轩扑去。那银针又快又急,附了她十成的内力,破空之时竟然无半点声响,转眼间便要扎进张宇轩周身的大**。 张宇轩的刀在身前挽了几个刀花打飞了银针,但下一瞬却见温霜雪追着那银针已然到了身前。 这一剑让他无法言说,张宇轩觉得他从那一剑里看到了他的一生。而他也确实看到了他的一生,因为那柄剑直直的穿透了他的心口。 人在死的时候都是会看到他的一生的,所以他现在也要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去 “张宇轩死了!” “张大侠死了!”张宇轩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周围众人面色大变。 温霜雪衣上染着血,脸上也被溅了一滴,纵使那双眼睛黯淡无光,但身上的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仿若那阎罗殿里的杀神,让人见之心惊。 阴蓉被魔教之人扶着,愣愣的看着张宇轩的尸首:“死了……” “噗!” 阴蓉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目中含泪,仰天长笑:“娘!那猪狗死了!女儿替你报仇了!” “你杀了张大侠!” “是那女人杀了张宇轩!”江湖人窃窃私语。 温霜雪一抖手中长剑,剑上的鲜血滴在地上。 “你们想替他报仇?”温霜雪没有抬头,反正她也看不见,但那话却如同数九寒天里夹着冰雹的北风,吹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时都让那人觉得心中发寒。 有人高声道:“你杀了张大侠,便是与武林正道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太极门老者冷笑:“张宇轩那厮是江湖败类,跟江湖正道无半点关系!” 玄阴门道:“方才那张宇轩想要谋害温姑娘的夫君,被温姑娘斩杀也在情理之中。” 花月门的女子眼波流转:“不错!是那张宇轩咎由自取!” 苗疆有一人冷笑道:“哼!我当中原武林都是英雄豪杰,没想到今日一见原也都是两面三刀的人物!张宇轩活着的时候都以他马首是瞻,张宇轩一死,竟都换了张脸!” 唐门中人背着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们要骂这些表里不一的人物,可千万别捎带上我们!” 温霜雪并不在意众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待仔细听了另外几大派的说辞,似乎并无意与她动手,于是转身便走。 “姐姐!”阴蓉叫道。 温霜雪停住脚步:“不必谢我,我杀他只是为了自保。” “姐姐!你且过来!”阴蓉气血空虚,声音极低,若不是温霜雪内力超群几乎听不到她说什么。 温霜雪犹豫了一瞬,还是朝着她那处去了。 温霜雪停在她一步之外:“要我来做什么?” “姐姐!”阴蓉伸手拽住了她的衣摆。 温霜雪叹了口气,蹲在下去握住了她的手。 阴蓉道:“姐姐,我活不成了。” 温霜雪扣着她的手腕探了她的脉:“你莫要多想。” 阴蓉苦笑:“姐姐不必安慰我,阴蓉只恨没有早一些遇到姐姐,若是早些遇到,定要和姐姐义结金兰。” 阴蓉缓了口气,由打怀中拿出一本薄书,避过旁人塞进温霜雪衣服:“此乃我教中镇教之宝《太清玉经》,但自落在我教这么多年,没有人能看得懂它。太上长老在世时曾说这本经并不完全,是残本,另外的半本在何处没有人知道。这残本的后面有大元的藏宝图,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所得,原是为了引张宇轩来此做个双重的保障,现下姐姐替我报了大仇一并都给了你吧。” “左护法!”阴蓉叫道。 左护法来在面前看她。 阴蓉道:“烧了此地,送姐姐一家平安离开,往后再也不要在中原武林面世了!把我葬在我娘身旁,我想和娘在一起。” 左护法点头,让阴蓉放心,而后对温霜雪道:“姑娘请带人跟我来。” 温霜雪道:“其他人怎么办?” 左护法道:“圣女只交代在下带姑娘一行离去,其他人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温霜雪点头,而后向秦秋寒所在之处招了下手让他们过来。她现在自顾不暇,那些江湖人如何现下已经顾及不上了。 “想走?大元的宝藏留下!” 温霜雪等人刚随左护法走了几步,一声爆喝自后方传来。一只手掌朝温霜雪背后劈下,带着刚猛凌厉的掌风。 温霜雪冷哼一声,随后回头与那人对了一掌。但在下一瞬,温霜雪突然面色一白,抓着秦秋寒急速暴退。 “左护法,快走!”温霜雪退至左护法身旁时低声喝道。 左护法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施展轻功头前飞掠。林见见此也抓着司马南追上去,生怕追赶不上。 一行人飞身进了山前大殿,左护法左右晃了几下来到一处机关前,打开机关后竟然是一处甬道。 “从此处走,出去便是谷外。教中之事还未料理完,在下便不送你们走了! ”温霜雪对他抱拳,一句废话也没多说,催促着几人进了甬道。左护法待几人进去把那机关合上,挡住了追进来的人。 “霜雪,方才你同那和尚对了一掌,可还安好?”秦秋寒道。 温霜雪解了他的穴道,还剑入鞘握在手中:“无碍!那日我蒙着面同他交过一次手,而今日并未遮掩,若是同他纠缠怕,他认出我来再想到你的身份!” 秦秋寒心中一沉,他从未听温霜雪说过此事:“你同他交过手?” 温霜雪摸着墙壁向前走:“在西山寺,只对了一掌,但也让他试出了我几分深浅。今日若不诈败,要不了几招他便知道是我。当日去西山寺附近的只有你一人,难免让你三哥怀疑你同那日去探听消息的人有联系。咱们根基未稳,不宜过早同他们对上。况且你那三哥此谴人此来定是冲着大元宝藏来的,不管这宝藏是真是假,只要落在你手中的消息传出去,你那些兄弟们必会想办法把你斩杀夺取宝藏!” 秦秋寒听到此处方才面色稍缓,而后快走两步追上她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向前走:“现下已不需要应对那些江湖人,为何不封了穴道,仍然要黑着眼睛?” 温霜雪咧嘴大笑:“不黑着眼睛,你又怎会心疼我?” 秦秋寒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胡闹!” 温霜雪又笑了一声,终是散了眼脉的毒血,可还未等她封住穴道便心头一疼一口血喷了出来。 “霜雪!”秦秋寒大惊。 温霜雪手指颤抖,终是再次强封了穴道,但人却软在秦秋寒怀中,浑身上下犹如针刺一般连骨头缝里都隐隐作痛。 司马南扣着她的脉仔细的诊治,而后对秦秋寒道:“姑娘在魔教打了好几场,强运内力伤了经脉,又被张宇轩所伤,现下毒已快要攻入心脉,一定要快些出去,方才有救!” 秦秋寒双目一沉,抄着温霜雪的腿窝打横抱她起来,阴沉着脸快步向外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山先生 山路蜿蜒,层林掩映,青草葱葱。在一片片的绿海之中,有四人从中穿过。那四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背着那女子,另外二位男子一前一后护卫在他们身侧。女子的长发散下来铺在那白衣男子身上,臻首靠在那男子耳旁,看不清面容。 “霜雪,霜雪!”那白衣男子急声叫道。 “没事。”温霜雪用头蹭了下男子的肩,声音中透着虚弱,“你累吗?累了就休息一下。” “不累。”秦秋寒汗如雨下,但脚下却没停,司马南说温霜雪若是再拖下去会死,他现在还不想让温霜雪死。 温霜雪笑了一声:“别听司马南瞎说,死不了。” 林间树木遮天蔽日,也分不出什么方向,四人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却仍然不见出山的迹象,不免有些焦躁。秦秋寒把温霜雪放下靠在树上,抬手抹了额上的汗。温霜雪此时已然昏昏沉沉不甚清醒,然却仍然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司马南由打怀中拿出一只白瓷瓶,从中倒出颗药来掐着温霜雪的下巴给她塞进去。 林见扛着刀又往前探了一段路,一刻之后飞奔来报:“五爷!往前三里仍是林子,山路隐约不清,咱们似乎进了山腹了!但我隐隐听到溪流之声,前方应当有水!” 秦秋寒面色一变,抓着司马南:“司马南,若无解药,我夫人还能坚持多久?” 司马南拧着眉头:“虽然温姑娘功力深厚,但照此下去,最多二日!” 秦秋寒咬牙,又把温霜雪背起来:“走!顺着溪流走,定能出去!” 一行人走了两刻钟这才看到了林见口中的溪流,而后又沿着溪流走了半个时辰,许久后在溪边看到了一户宅院。那宅院颇有些占地,其中还引了溪流进去修了一道景观,小桥流水,鱼儿游荡,好不雅致。 林见面色一喜,当先飞奔过去敲门:“有人吗?开门啊!” 门扉轻启,一位白发老者出现在门后。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老迈,看样子年愈古稀。 林见大声道:“老人家,你可是此地主人?” 老者退了一步,眯着眼睛笑道:“壮士声音轻些,老朽虽然一把年纪,但耳朵到是不差!” 林见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老人家莫怪!某家在这林子中转了大半天,猛然见到一户人家高兴的忘形了!” 林见又道:“老人家,若是出山,该往何处走?” 老者捋了下胡子:“若是出山当往东走,但壮士现下已然进了山腹,若是想要出山还须走上一日。” 林见惊声道:“还要走上一日?”于此同时,林见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声音好不壮观。他自入谷后就吃了一块随身携带的干粮,算起来到现在已经一天多没吃过饭了。 老者哈哈一笑:“壮士可是饥了?若是饥了,老朽这里还有些吃的,壮士也可歇息一夜,明日再出山。” 林见摸摸头:“老人家有所不知,随某家一同来的还有某家东家和她夫君,还有一位兄弟,老人家若是肯让某家歇脚,可否也让某家的东家一同过来?” 老者点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林见愣了一下:“老人家,什么意思?” 老者哈哈一笑:“老朽已备下了一桌酒菜,若是你的东家和她的夫君再不来,怕是要凉了。” 林见高兴的蹦起来,一溜烟蹿出去了:“某家现在就去喊他们!” 秦秋寒见林见不过十几息便蹦着高儿回来了,还当他是找到了出山的路,没成想却是那户人家肯让他们歇脚。 秦秋寒背着温霜雪走到近前,那老者迎在门外。 秦秋寒在出云歌的一路上经历了许多,已然知道在某些时候需要放下王爷的架子:“老人家,在下现下不便,无法与老人家行礼,请老人家恕罪!” 老者拱手:“贵客不必多礼。” 老者向秦秋寒示意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不知这位是……” 秦秋寒道:“这是我夫人,现下中了毒,又受了重伤,老人家莫要怪罪。” 老者伸手一引:“快进来,老朽已经让童儿收拾了床铺,快让尊夫人躺下!” 秦秋寒又道了声谢,由老者引着去了厢房,把温霜雪放下。秦秋寒拨了温霜雪脸上的碎发,替她塞好被角,又让老朽的童儿守着,这才同司马南一同去了正堂。 秦秋寒由打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老人家,大恩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请老人家收下。” 老者推开秦秋寒的手,微微笑道:“一点方便,贵客不必放在心上。贵足踏贱地,让老朽沾了这几分贵气已经算是开了天恩了。老朽备了酒席,好酒好菜,请贵客入席。” 秦秋寒没有说话,把那银票放在老者手边的方桌上:“此乃晚辈的一点心意,老人家莫要推辞。” 老者哈哈一笑,引众人偏厅落座。 若老者之前的话秦秋寒还当他是客套,但在看到那桌子酒菜时秦秋寒便心中一沉:“老人家,置办这桌酒菜费了不少心思吧。” 老者人示意秦秋寒坐在主位,他在秦秋寒下手落座:“今日有贵客前来,老朽怎敢怠慢!” 秦秋寒站在桌子前看他,眼尾红艳如血:“既是有客前来,我等怎好吃了别人的酒席。” 老者一捋胡须:“贵客已经来了。” 秦秋寒眼神一寒:“那就请老人家把贵客请出,一同入席吧。” 老者道:“那贵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秋寒眼角微动,露出一丝冷笑:“老人家说的贵客,莫不是指我们?” 老者点头:“正是!” 林见此时也听出了不对:“老人家,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会来?” 老者笑道:“老朽昨日夜观天象,见一天龙显现,游向西方,恰好停在老朽的屋子上,老朽便知今日有贵客前来,是以便早早备下了。” 秦秋寒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深施一礼:“原来老人家竟是世外高人!秦五方才多有得罪,向老人家赔罪!敢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者道:“世人称我青山先生,原本的姓名早就忘却了。” 秦秋寒再次抱拳:“青山先生。” 青山先生再次请秦秋寒上座:“贵客请上座。” 秦秋寒推辞:“长者为尊,秦五怎敢舔居主位?” 青山先生道:“老朽年岁虽长,但贵客却是天上的人物。” 秦秋寒异常震惊,听这青山先生的意思,像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青山先生见秦秋寒迟疑,便再次道:“贵客莫要推辞,此间不便,若是放在外面,老朽该向你行大礼才是。” 若是之前有两分确定青山先生知道他是谁,现下秦秋寒便已确定了七分。 秦秋寒再次抱拳道:“好,既然如此,秦五就得罪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学生 空无一人的山中有一老者本就稀奇,更何论是个摸不透底的前辈高人。这青山先生极为博学,从天象到数术无一不精。秦秋寒一边陪着他喝酒,一边心中有了计较,这等高人若能出山助他,必定如虎添翼。 秦秋寒放下酒盏,对青山先生道:“先生,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青山先生笑道:“贵客请讲。” 秦秋寒抿了下嘴,而后起身整了衣襟,郑重的对着青山先生拜了一拜:“先生既知秦五的身份,也必知秦五所求。秦五想请先生出山助我,若得先生相助,秦五愿以师礼相待!” 青山先生一捋胡须,双手托着秦秋寒的手臂让他直起腰来:“老朽年过古稀,心力不济,若是应了贵客,便是误了贵客的大事。” 秦秋寒急声道:“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先生通晓天地,若是能得先生相助,秦五三生有幸!” 青山先生又捋了把胡须,微微笑道:“老朽年迈,来日无多,只有与这青山绿水为邻相伴,无法相助贵客。贵客莫急,老朽有一学生复姓慕容,在前方的三教寺做道士,有经国济世之才。贵客若是不弃,老朽愿修书一封,贵客明日携老朽的书信去寻他,必定可将其收入麾下。” 秦秋寒大喜:“青山先生的学生必定也是人中龙凤,秦五若能得他相助,大事可成!” 青山先生哈哈一笑:“既然如此这件事便这样说罢,贵客快快入席,莫要让好酒好菜凉了才是!” 偏厅四人一顿酒席吃的痛快,到了亥正还未散席。温霜雪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经脉剧痛无比,尤其是后心受了张宇轩一拳,此时更是从喉咙里接连不断的泛出血腥气。 温霜雪借着月光凝目而视,只见她所处的地方是个厢房,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铺和一只矮柜。这间厢房内只有她一人,她的剑立在墙边,秦秋寒、林见、司马南统统不见踪影。 温霜雪眉头微蹙,强撑着下床,推门出去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她的剑未被收走此地主人应该对他们并无恶意,若是强人,应该把他们都捆了收走兵器才是。 温霜雪刚推开门,便看见院内井边有一打水的童儿向她这处看来:“姑娘醒了?” 温霜雪道:“小哥儿如何称呼,这是什么地方?” 童儿把水桶提上来放在一旁,在衣服上抹了手,这才对温霜雪拱手道:“此地乃是我家先生的宅院,姑娘的夫君和朋友正和我家先生吃酒哩!小的是我家先生的童儿,姑娘换我明月即可。” 温霜雪眼睛闪了一下:“你家先生是哪位前辈?” 明月道:“世人都将我家先生唤做青山先生。” “青山先生……”温霜雪皱眉,又是没听过的人物。 正在二人说话间,偏厅席散。青山先生先出门,秦秋寒跟在后面。二人低声说着什么,气氛到是和睦。秦秋寒抬眼见温霜雪站在外面,心中猛的一惊,而后向青山先生告罪快步向她这处走来。 “你醒了怎么不差人唤我,起来做甚?”秦秋寒问道。 温霜雪微微偏头:“青山先生是谁?” 秦秋寒牵着她来在青山先生处,向二人引荐:“先生,这是我家夫人,温霜雪。” “霜雪,这是青山先生,一位隐居的高人。今日全靠他的收留,我等才得以歇息。” 秦秋寒虽然江湖经验浅,但看人的功夫温霜雪还是信得过的。他既然与这位老者吃了酒又是这番态度,想来这位老者应并无恶意。 温霜雪此时穿着武服,便抱拳道:“见过先生,多谢先生收留。” 青山先生自见温霜雪之时便眉头紧蹙,而后紧紧的盯着她,手指不断掐算,又抬头观星象。 “稀奇!真是稀奇!”青山先生念念有词。 秦秋寒不解:“先生何意?” 青山先生摇头:“贵客携尊夫人来时老朽并未看到尊夫人的脸,也不知尊夫人的名讳,此时一看一知便觉她命相有异,实乃老朽平生仅见!” 秦秋寒道:“请教先生。” 青山先生犹豫道:“按命相看,尊夫人身世显贵,天之娇女,但是似乎……早就死了。” 身世显贵天之娇女秦秋寒倒尚还能理解,当今吏部尚书的女儿,论身份已经不能算低。但这早就死了却又作何解释?温霜雪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怎么会死? 与秦秋寒不同,温霜雪听到此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天之娇女影射她是大元皇室,早就死了影射黑水河之战的异象。温霜雪骇然的看着青山先生,原以为算卦的都是装神弄鬼,却没想到世间竟真有这般高人能通晓天地! 青山先生又算了一算,终是算不出一个明白的结果,摇头叹道:“许是老朽糊涂了,看错了尊夫人的命相。明明一个活人在此,又怎会死了。” 司马南附和道:“青山先生说的没错,有我司马南在,又怎会让温姑娘死?青山先生方才已经指点我等出山的路,只要出得山去,姑娘定然无恙!” 秦秋寒也松了口气:“是啊,只要能出得山去,我夫人就还有救。” 温霜雪点点头,闭口不言。她的来历是她最大的秘密,此时被人戳破哪敢多说,生怕这老者再一开口就把她的底细全抖出来。她是如何来的北昭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被人当妖怪对待? 别的不说,单说秦秋寒,任谁和一个千年之前的人日夜相处也是要怕的。温霜雪不想秦秋寒怕她,她想要秦秋寒爱她。 青山先生道:“姑娘想必也饿了,老朽方才听贵客说姑娘身上有伤,便不敢预备发物,让童儿在火上煮了清粥,配上小菜,稍后童儿与你送去,多少吃些。” 温霜雪道:“多谢先生。” 青山先生笑道:“天色已晚,贵客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寻我那学生。老朽今日得见龙子,此生无憾。只盼贵客能给老朽的学生一个好的前程,施展他的满腔抱负。” 秦秋寒再次抱拳:“先生放心,秦五定会好生待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道士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秦秋寒一行人辞别青山先生,按他的指点去往三教寺。温霜雪昨日晚上调息了一晚上,今日觉得好了些,便不要秦秋寒背了。 司马南诊了温霜雪的脉,不禁连连夸赞:“温姑娘果然是大高手,昨日调息后竟能再次压制伤势。” 温霜雪提着剑,面色苍白:“权宜之计,我分出六成功力压制伤势,现下能用的已不足四成了。” 秦秋寒叹了口气:“此番辛苦你了。” 温霜雪笑了一声:“莫要说这般见外的话。” 四人从青山先生处离去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便在前方半山腰处看到了一个寺庙。这寺庙十分破败窄小,寺门上刻着的对联模糊不清,唯有‘三教寺’这三个字好好的刻在门上,看起来是有人用墨描过。 众人走至近前,见两扇破破烂烂的木门大敞着,颤颤巍巍,像是随时要掉下来。秦秋寒向寺内望去,只见离大门约莫十步处供着一人高的弥勒佛金身。只是这佛像的金身并不是真的用金子贴的,而是用金漆所涂。佛像的手脚已经褪了色,露出里面灰黑的泥胎。金身前方有一个一尺大小半人多高的香炉,香炉上零零散散的插着七八柱香,已经快要烧完了。 迈步进去,转过佛像是一个十尺见方的院子,左手边的供着财神爷,右手边供着送子观音。院子的正前方是三教寺的正殿,殿上有扁,上书‘大雄宝殿’四字。只是这正殿也如寺内一般破败,雀替上油彩斑驳,房檐上砖瓦残破。殿内供着释迦牟尼、太上老君和孔圣人,也是香火寥寥。秦秋寒回头扫视整个寺院,只觉得这寺院破败到这种地步,不像是经国济世之才的居所。 温霜雪迈步进正殿,从香案上拿了三支香放在烛火上点了,跪在大殿内看不出颜色的蒲团上拜了一拜,把香插进香炉内。 秦秋寒负手立在她身侧,待她拜完才出声问道:“你求了什么?” 温霜雪道:“见山门有三升米的缘分,总该拜上一拜,所求不过平安。” 秦秋寒听罢也恭恭敬敬的拜了,而后起身道:“青山先生昨日曾言他有一学生在这里做道士,怎的咱们到了这处却并未见到。” 温霜雪道:“我方才观这大雄宝殿两侧还有条路,应是通往后院,想来此间看护寺庙的人都住在后面,我们不如去后面看看。” 秦秋寒皱眉:“天神重地,我等私自闯入后院,恐怕不妥。” 温霜雪道:“那就在这里喊上一声,让人出来。” 秦秋寒点头,站在殿外提气高声道:“在下秦五,前来拜见慕容道长!” 秦秋寒话音落下,约莫过了四五息,有一年轻道士懒洋洋的从后院走出。那道士约莫二十上下,面容清秀,头顶高挽牛心发纂,一袭道袍打了满身花花绿绿的补丁,若不是领口处还能看见点蓝,真以为他把谁家的花被面穿身上了。再往下看,那道士脚上穿了双黑色的圆口鞋,大脚趾处磨了个大洞。圆圆的脚趾露在外面,指甲里还沾着泥。 温霜雪看了眼秦秋寒,心中暗道这是你要找的高人吗?怎么看着跟要饭的似的? 秦秋寒也是面带疑惑,拱手道:“道爷,在下秦五,受青山先生的指点,来贵寺寻慕容先生。” 那道士上下打量了秦秋寒,斜眼道:“找他什么事啊?” 秦秋寒再次拱手:“在下有要事相商,青山先生有一封书信让在下转交。” 那道士抄着手,转身道:“等着,我去回禀一声,看道长愿不愿见你。” 秦秋寒和声道:“有劳。” 又过了几息,那道士从后院转出,对几人道:“慕容道长让你们进来!” 秦秋寒再次拱手,招呼三人跟在道士身后进后院。 三教寺的后院占地也不大,长不过十步,宽不过五步。院中只有一间卧房,看起来还不如客栈的地字号房大。那房子开着门,正对门有一八仙桌,桌旁有两条长凳,西面是一张木床,床和桌子之间也就留了一步宽的距离十分逼仄。这卧房东面有一扇窗,窗纸破的都不成样子了就是个样子货,连笊篱都没那扇窗的洞多。 “下面等着!” 那道士对几人说了一声,迈步进门,对着八仙桌空着的主位拱手:“道长,有人要见您。” 林见不明所以,抻着脖子垫着脚往屋里看,还当那人身材太矮,所以他才没有看见。 但接下来,那道士说完了这一句,竟又坐在主位,面色一肃:“何事?” 道士再次起身,站在进门处道:“那人说青山先生托他带了封书信。” 道士又坐在主位,微微点头:“请他们进来!” “是!”道士回到门边应了一声,而后对秦秋寒几人道:“进来吧!” 秦秋寒站着没动,温霜雪站着也没动。 林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抠出眼珠子放进卧房仔细观瞧:“这慕容道长难道是鬼怪?怎么还上了这小道士的身呢!” 温霜雪低声道:“爷,这是个疯子吧?” 秦秋寒也心中打鼓:“青山先生乃世外高人,应当不会戏耍于我。” 秦秋寒试探的进去,那道士见秦秋寒一动赶紧坐回主位。 秦秋寒坐在道士下手处的长条凳上,试探道:“慕容道长?” 那道士手抱阴阳诀:“善信有礼。” 秦秋寒不知所措的看向房外的温霜雪,万没想到这疯道士竟真是青山先生口中所说的学生。 “善信?善信!”慕容道长见秦秋寒愣在原地,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看得见吗?眼睛不好?我在这儿呢!” 秦秋寒嘴角抽了抽,强按下想要动手的冲动:“在下看见了。” 慕容道长收回手:“我还当你有病。” “你才有病!”林见骂道。 温霜雪压了压火,对林见和司马南道:“你们去前院候着,爷有事要同道长讲。” 温霜雪迈步进去,对慕容道长抱阴阳诀:“见过道长。” 秦秋寒一点身旁:“坐。” 秦秋寒对慕容道长道:“在下秦秋寒,听青山先生指点,说先生有经国济世之才,想请先生出山助我。” 秦秋寒由打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此乃青山先生托在下转呈先生的信,请先生过目。” “起来,往后站!”慕容道长没接信,反倒让二人站在房外。 秦秋寒温霜雪不解,依言照做。 慕容道长起身,站在门口接了秦秋寒手中的信,一转身躬着腰放在主位,谄媚道:“道长,青山先生的信。” “嘿!你这疯道士!此间就你一人,还摆什么高门大宅的谱儿!”温霜雪终是被这道士折腾的恼了,仓郎朗一声抽出剑来架在道士的脖子上。 秦秋寒赶紧把剑从她手中抽出,假意拦住她:“霜雪,不可无礼!” 温霜雪察觉出秦秋寒并不是真的想拦她,大概也是被这道士折腾的气恼,于是拨开了秦秋寒,揪住这道士的后衣领提他过来。 “姑奶奶行走江湖多年,装疯卖傻的也见过不少。我可没有我家夫君这么好的脾气,遇见疯子定是要打上一顿的!姑奶奶前日刚才居延山谷杀了丰乐门的张宇轩,手中的人命不差你一个。料你也不是他那般棘手的货色,一个也杀,一双也是杀,今日索性就结果了你,免得惹我厌烦!”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教寺对谈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慕容道长只觉得他的衣领被温霜雪死死的攥着几乎要勒死他,赶紧求饶。 “会不会好好说话!”温霜雪把慕容道长提到脸前,低声喝道。 慕容道长点头如捣蒜,连声道:“会!会!” 温霜雪松开他,一把把他推在主位上,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下手,右手放在剑上:“早这么说什么事也没了!” 秦秋寒向慕容道长抱拳,歉然道:“道长莫怪,我夫人是习武之人,平日里粗鲁惯了,若是惊吓到了道长,在下替夫人向道长赔罪。” 慕容道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一引请秦秋寒坐下,而后拆了青山先生的信。那封信很短,只有八个字,但就是这八个字,却让慕容道长瞳孔猛的一缩。 “时运已至,风云当起。” 慕容道长把信收好,对秦秋寒道:“贫道方才听善信说有事与我相商,不知是何事?” 秦秋寒认真道:“我想请先生出山助我成事,只要先生愿随我同走,我便许先生终身的荣华!” 慕容道长一撇嘴:“我家金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这山间做一闲散道人岂不痛快,何必跟你蹚这趟风雨!” 温霜雪打量着慕容道长的花被面,真诚的劝道:“要不你再想想?” 秦秋寒倒是双眼一亮:“先生高风亮节,不被黄白之物支使,果真是个磊落之人!”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都住这地方穿被面了还这么死撑着,今天秦秋寒若不带他走,早晚得饿死! 慕容道长没在意温霜雪的脸色,听到秦秋寒的话倒是挺高兴:“吾辈读书之人,当知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间寺庙还供着孔圣人,贫道晨昏一叩首早晚三炷香,有圣人在一旁看管,贫道更是要三省吾身。” 秦秋寒道:“先生说的是,我辈中人当时刻铭记圣人之言,以兼济天下为己任。方才秋寒多有得罪,请先生莫怪。” 秦秋寒顿了一下:“不知青山先生信中可曾对先生提起在下的身份?” 慕容道长微微一笑:“老师并未提起,但贫道知道。” 秦秋寒诧异:“哦?” 慕容道长道:“你乃是当今圣上第五子,当朝慧王千岁,秦秋寒秦王爷!” 秦秋寒心中一震,再次起身,恭敬的抱拳:“先生真乃神人。” 慕容道长得意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秦秋寒道:“先生既知我的身份,当知我此番前来所求何事!” 慕容道长道:“当然知道,你想坐那把天下人都想坐的椅子。” 秦秋寒道:“不错,而今天下纲常沦丧民不聊生,我想请教先生治国之策!” 慕容道长道:“阴阳相依福祸相生,有治就有乱,乱治交替无休无止,此乃天道。” 秦秋寒垂首,对慕容道长抱拳:“先生所言于道相合,实乃高见。但本王身为皇子,胸间流淌着皇室的血脉,既生于皇室,就当平乱求治!” 慕容道长笑了一声:“王爷大志,在下佩服。若朝中多些王爷这般的人物,实乃百姓之福,北昭之幸。” 秦秋寒道:“先生过誉,秋寒此生只望能扶乾坤于既倒,挽大厦于将倾。可叹我德薄智短,生于人世二十余年麾下并无甚英雄。如今朝中内忧外患,圣上又将所有心力放于党争之中。我只凭手中这点人,实在难有所作为。那日听青山先生指点如获至宝,此番来拜会先生,诚请先生教我良策,出山助我!” 慕容道长道:“贫道离庙堂已久,庙堂之事不甚明了。但即便贫道枯坐山中,也曾听闻皇储之争。” “如今太子乃是当今圣上的大皇子,太子之母杨皇后是前朝尚书令杨尽忠之女。杨尽忠育有二男二女,大公子杨业,乃当朝尚书左仆射,二公子杨康,乃宗正府宗正,大小姐贵为当今皇后,二小姐为北陵道刺史正妻。杨家一门显贵,更何况朝中又有许多大人扶保东宫,圣上想要废储也是不易。” “自古成大事者,一在天时,二在人谋。现如今虽圣上有心偏袒其他王爷,但只要杨家外戚不倒,太子之位便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王爷不可与之争锋。” “再者,东宫之位并不止有王爷一人想要争夺,王爷的几位兄弟只要身上有朝中大人依附手中有些势力的,又得了圣上的心意,都想去试上一试,王爷只可与之为盟,不可图伐于他们。” “再其次,圣上已昭告天下命王爷经略柱洲。柱洲此地虽是万里黄沙又极为苦寒,但柱洲之兵极为善战,柱洲道州府官员又多是胆小迂腐之人,纵使有几个精干的也都是不得志的。柱洲刺史钟玉山乃是个精于钻营的小人,于朝中并无根基,唯独会讨圣上的欢心又极会遮掩过错,纵使治下的手段薄弱些,圣上也愿意放这样一个昏官在柱洲。毕竟柱洲乃边陲要地,一个忠心耿耿的昏官,总比一个精明强干但背后却不知道站着谁的官员要强上百倍。这便是上天赐给王爷的根据之地,王爷难道不愿取柱洲吗?请王爷直言相告!” 秦秋寒双目寒光爆射,郑重道:“想!” 慕容道长微微笑道:“世人都道柱洲苦寒,但却不知柱洲也是物产丰盛,足可养兵数十万。千年前元朝镇国将军温将军攻打列伊国时曾在柱洲屯兵七十万,一应需求都不曾短缺。” 温霜雪别过头,心中暗道我当年屯多少兵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哪有七十万,最多四十!要是当年能真能屯兵七十万,列伊国都能灭了,哪还会让他们割地求和!看来千年时光不仅让民间把千湖山之战杜撰了出了许多风花雪月,更连列伊之战也夸大了无数倍。 慕容道长又道:“王爷得柱洲后,继之就该西和乌孙,东征车师,北抚西域,内修军政民生,外联天下诸王。待天下有变,便可帅雄狮出柱,取拢州道以图天下。若王爷按此计行事,我料十年之内,大业必成,再十五年,天下可定,王爷就能中兴北昭,名垂千古!” 秦秋寒激动道:“二十五年即可安天下?” 慕容道长道:“不错,从现在开始,王爷便要眼观柱洲,意在拢州,心存天下,徐图进取。” 第一百二十九章 慕容文柏 秦秋寒起身,整了衣冠,对着慕容道长深施一礼,长躬到地:“慕容先生,秋寒斗胆请你出山相助,若先生出山,秋寒愿以师礼奉之!先生若出,天下苍生得救!” 秦秋寒的身姿放的极低,从最开始的亲自求请,到后来的推心长谈,再到现在的以礼相待。他是当朝慧王千岁,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秦家的,他想要一人本不必如此,只需差府中一小厮去同甘州府尹说上一声,自有甘州府的衙役绑了慕容送给秦秋寒。但现在他却愿自降身份,足以说明对慕容的重视。 慕容道长心下十分感动,不仅感动,还有兴奋。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如此畅快的谈论天下大事了,也从没有人能认同他的想法并按照他的想法去实施,秦秋寒是第一个认同他的,是第一个没有骂他狂妄的。秦秋寒不仅是君主,更是知己! 慕容道长把秦秋寒扶起,最后问了一句:“贫道还有一事想问。” 秦秋寒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容道长严肃道:“王爷以为,若取天下,先取什么?” 秦秋寒垂眸思索,而后抬头,坚定道:“若取天下,先取人心!” 慕容道长激动道:“好!好一个若取天下先取人心!王爷乃当世明主,慕容盼王爷如大旱盼甘霖!” 慕容道长整衣冠跪在秦秋寒身前:“慕容文柏愿追随王爷,效犬马之劳!” 秦秋寒心中一动:“慕容文柏?难道是永平二十六年,年仅十二岁就得中状元,而后在孟县为官两年就挂冠而去的洛洲神童慕容文柏?” 慕容文柏道:“正是!” 秦秋寒大喜,哈哈大笑,亲自把他扶起来:“没想到我竟得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当真是老天助我!既然如此,文柏即刻随我动身,一起前往柱洲!” 慕容文柏一愣:“现在就走?这么着急?” 秦秋寒道:“文柏还有别的事?” 慕容文柏虚指三教寺:“我还要料理这些事情。” 温霜雪道:“你已经把被面穿身上了,没有别的事情可料理了!” 秦秋寒憋着笑瞪了她一眼:“胡闹!” 慕容文柏道:“我还要修书一封,请老师派遣他的童儿过来,替我看管寺中财物。” 温霜雪道:“这寺中的财物除了你身上的被面没有其他的。” 慕容文柏强撑道:“总要锁了寺门。” 温霜雪道:“你那寺门但凡动一下就得掉下来,锁不上!青山先生若谴童儿过来还得给你带把锁,恐怕到那时这寺中最值钱的就是青山先生的那把锁!” 慕容文柏面色涨红:“我寺中的房子总是要好生看管的!” 温霜雪手指上方:“方才在屋外还当你这屋子只是窗子破,现在进来才知道你这房子连顶都跟笊篱似的。就这破房子还要什么看管!流浪狗还有三片瓦遮雨,你这房子还不如流浪狗的瓦!难不成你是要童儿管着山上的风,免得把房上最后几根稻草吹跑了?” 秦秋寒嘴角不受控制的抖动,但仍然装出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文柏莫要听她胡说,文柏只管放心随我同去,一应用度我自会打点。” 慕容文柏一甩袍袖,气的嘴唇颤抖:“世人都道温尚书的千金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般粗鲁!” 温霜雪眉头一挑:“你知道我?” 慕容文柏负手而立,头颅微抬,满脸的高深莫测:“当然知道。” 温霜雪心中一沉,暗道这慕容文柏别又是青山先生那般的高人,只需一眼就能看破她的底细。若是如此,定要敲打他一翻,免得他对秦秋寒说些不该说的话,让二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生间隙! “你怎么知道的?算出来的?”温霜雪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慕容文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整个天下皆知温尚书因失了圣宠,被圣上把娇滴滴的女儿赐给了傻王爷做妾。方才王爷叫你夫人,我又不聋,当然知道你是谁。” 温霜雪松了口气,原来慕容文柏并不是算到了她的身份。但她转念一想,她的身份不是算出来的,那秦秋寒呢?慕容文柏到底是不会算,还是没有算她? “你又如何知道王爷的身份?”温霜雪又问。 秦秋寒也好奇的看他,也想知道慕容文柏的手段。 慕容文柏脸色一僵,而后不好意思道:“当年殿试,我在朝堂上见过王爷一面。” “噗!”温霜雪忍不住笑出了声,冲着秦秋寒俏皮的眨眼,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当他是个高人,没想到却只是记性好。 秦秋寒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分,慕容文柏纵使不会青山先生那神鬼莫测的本事,就凭他方才的计策,足以展现他的独出手眼。这般人物已经是当世顶尖的谋士,能让他所得是上天的眷顾! 秦秋寒道:“文柏,我有一事不解。当年你既然高中状元,又做了县官,为何辞官而去隐居在此?” 慕容文柏道:“王爷有所不知,当年在下虽然做了一县的父母官,但头上还有本府的府尹。那府尹和上官沆瀣一气搜刮民脂民膏,居然还命令在下多征赋税每月缴纳所谓的‘官员供’!在下为官的两年,见到了太多官场的黑暗,自觉清明无望,便也不想再做贪官的帮凶,就辞官而去了。” 秦秋寒面目沉痛:“北昭便是被这些人所祸,若是没有这些人,天下不会是这般污浊!” 慕容文柏道:“文柏相信,王爷定能荡涤龌龊,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秦秋寒郑重道:“本王必不会让文柏失望!” “轰!”三人边说边往前院走,还未走到前院,便听得一声巨响。 温霜雪面色一变,以为是居延山谷内的人追上和林见打起来了,一握手中长剑当先冲向前院。 秦秋寒也是变了脸色:“霜雪,你要顾及伤势!” 温霜雪应了一声来到前院,却见林见呆愣愣的站在寺门处,而司马南咧着嘴朝一旁退去。 “出什么事了?”温霜雪问。 司马南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是林兄弄的!” 温霜雪对林见道:“林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见回头看她,无辜道:“某家站的累了,只是想靠一下寺门,谁知道刚靠上去这扇门便掉了下来,多少银钱某家赔就是了。” 秦秋寒同慕容文柏此时也来到前院,慕容文柏听见了林见的话脸上讪讪。 温霜雪回头看向慕容文柏:“你没有门了,青山先生的童儿不必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回甘州 慕容文柏所在的三教寺离山外不是太远,一行人走了半日便出了山,山口正好在甘州的北面。温霜雪面色煞白,浑身汗如雨下,每一条经脉都像拿针扎着发出绵密的刺痛,无休无止。 司马南一进城便诊了秦秋寒、温霜雪、林见的脉,随后径直冲进一家药铺借了纸笔开了三张方子,共计抓了三十多副药。林见双手提着被穿成一串的药一甩一甩的向前走,那十多副药串起来跟他的腿差不多长,再串一副就要蹭到地上了。 慕容文柏手中也提了两串药,不禁问道:“司马兄,买这么多药做什么?” 司马南苦笑道:“我等前几日在居延山谷经历了一遭生死,现下身上个个带伤,尤其是温姑娘还身中剧毒,若是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慕容文柏向温霜雪看去,心中暗道你拿剑要杀我的时候可真不像有性命之忧的样子。 居延山谷事毕,但城中的江湖人却仍然多如牛毛,不知所谓何事。一行人行至进谷前所住的客栈,却发现客栈内和客栈附近的江湖人尤其的多,其中不乏好手。温霜雪心中发沉,隐隐觉得只怕居延山谷的事情还未过去。 温霜雪等人在谷中耽搁了四日,每日都有从居延山谷退出来的江湖人回来。居延山谷内的事传的满天飞,说的最多的,就是进石室内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把命留下了。梅香在这四日中心脏好似放在油锅里煎着,日日担心温霜雪,生怕她也回不来了。 但直到一日前,城中突然又传了一个消息,说那魔教手中的武林秘籍和大元的藏宝图落在了万业行手中。也不知那些江湖人是如何知道温霜雪住在这家客栈的,但凡是没进去的,进去了又退出来的,在魔教手中逃出生天的,都想来温霜雪这里碰碰运气。魔教人多势众,但温霜雪却只有五六个人,比魔教要好对付的多。 温霜雪一踏进客栈,就觉得客栈内的客人们都向她这处看来。 梅香日日在客栈门口翘首等待,此时见她回来面上一喜赶紧迎了上去:“五爷、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几日传言颇多,简直要吓死奴婢了!” 温霜雪冷冷的扫视四周,而后对梅香道:“把纪云和林见的房退了,要两间大房子让他们同我们带回来的二人住在一处。” 梅香好奇的看了眼两位年轻男子,但却没有多问,转去掌柜的那处要了两间房。 温霜雪低声对林见道:“你同司马南去煎药,务必要寸步不离。这几日你同司马南住在一起,让慕容文柏同纪云住。你对纪云讲,一定要照顾好慕容文柏,绝对不容有失!” 温霜雪在江湖人饿狼一般的眼神中上楼回房,把探究的目光阻隔在外。 秦秋寒关上房门便皱了眉头:“情况不对。” 温霜雪闭目调息:“待司马南把我的毒解了就走,此地不能再留!” 司马南动作很快,安顿好后便去煎药,不过一个时辰就把几人的药都煎好分装,挨个给人送去。 林见敲响温霜雪的门,秦秋寒打开门来。司马南迈步进去,捧着两只药碗。 “秦兄,你的。”司马南把左手的药碗递给秦秋寒,右手的药碗放在桌子上,“这是温姑娘的。” 秦秋寒接过药碗痛快的喝了,回头见温霜雪还未收功,也不敢催她,压低声音对司马南道:“等霜雪身子好些,我们就要走了,不知司马兄做何打算?” 司马南一愣:“这么匆忙?温姑娘伤势颇重,要好生调养两月方才见好。” 秦秋寒眉头紧蹙,面容沉重:“这下麻烦了!我方才进客栈时,观周围似乎聚集了许多江湖人,恐怕谷内的事已经传扬出来了,若是再久留此地,怕是有麻烦!” 司马南惊声道:“传的这么快?” 林见笑道:“东家在谷内杀了张宇轩已经是天大的事了,这若是放在外面,消息传的只怕更快!” 秦秋寒坐在桌旁,给司马南倒了杯茶,双腿交叠,并起二指敲了下两下腿:“杀个人不算什么事,怕就怕在,现下江湖上传言的并不是张宇轩之死,而是魔教手中的秘籍和宝藏全都落在我们手中了。” 司马南心中一惊,纵使他功夫不济,但也是在江湖上闯荡过许多年,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秦兄,那宝藏和秘籍当真在你们手中?” 秦秋寒眼角一动,深深的看着司马南,而后柔柔的笑了一声:“司马兄也想见见那秘籍和宝藏?” 司马南一跺脚,在房间里来回转圈,急了一头的汗:“秦兄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说秘籍和宝藏?你知不道,这东西不管在不在你们手中,只要这消息传出去,那些江湖人就跟闻着肉味儿的狼一样,不从你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司马南背着手,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在那些江湖人在山谷中见过我们是一道的,在他们心中,我就和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个个都有高强的武艺傍身,我可没有!你们一走了之倒是潇洒,若是他们找不到你们,定会来寻我!” 温霜雪收了功,冷声道:“你是神医,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司马南走到温霜雪面前,瞪圆了眼睛怒声吼道:“温姑娘!我敬你是大高手!身为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你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呢!在秘籍和宝藏面前,别说神医,就算是他们的爹妈,他们也是要杀的!” 温霜雪歉然道:“司马兄恕罪,是在下没有考虑周全。可是我等有要事必须要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秦秋寒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温霜雪这番话明面上是说给司马南听的,但实际上却是说给他听的。温霜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秦秋寒趁此机会把司马南留下来,跟他们一起走。这等神医若是留在身旁,往后必定有大用处! 秦秋寒沉吟片刻,突然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因我等而起,若是我等只顾自己的死活不管旁人的安危就变成了卑鄙小人。但甘州此地暗潮汹涌,确实不适宜久留。在下到是有一计可解司马兄之危,但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策 司马南右手背拍打左手心:“秦兄啊!火都烧到眉毛上去了,你就别跟我来酸腐文人这套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秦秋寒看了眼温霜雪,而后道:“到了这种地步,在下也不瞒着了。我等其实并不是江湖人,而是公门中人,因公务在身,必须要按时前往伊宁。司马兄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同我等一同走,暂去伊宁避避风头,等此间事了,司马兄再做计较。” 温霜雪想要下床,秦秋寒按住了她,把桌上的药递给她示意她喝了。 温霜雪一饮而尽,而后把碗递给秦秋寒,开口道:“司马兄若是不想同公门中人有瓜葛也无妨,伊宁也有我的产业,我让人在伊宁开家医馆,挂上万业行的名号。我斩了张宇轩现下在江湖上风头正劲,你随我去伊宁,没有人敢动你。” 司马南现下正面临杀身之祸,别说让他去伊宁,就算让他去乌孙他也愿意:“秦兄,你怎不早说你是公门中人!江湖人虽然不择手段,但只要不想找死的,还没有人敢去动公门里的人!更合论还有温姑娘,司马南能待在这等大高手的身旁,可算是能高枕无忧了!” 秦秋寒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带着几分迟疑:“我听我夫人说过,江湖中人大多都不愿与公门有干系,我也是为司马兄的安危考虑,这才出此下策,司马兄若是不愿意,尽可直言,我再想办法。” 司马南一摆手:“江湖上是有许多人不愿与公门中人扯上关系,但我可不是那等人物。我功夫不济,只会一些医术,江湖上本就凶险莫测,有你这等大人物做靠山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不愿意!” 温霜雪心中一动:“司马兄既然这样说,不如索性就入了我万业行如何?一来万业行和我家夫君可以做司马兄的靠山保护司马兄的安全,二来也可让司马兄有一居所悬壶济世不必受风霜之苦。我知道但凡神医都是要花大工夫钻研医术,花大材料制作药物,司马兄若是入了万业行,司马兄往后的药材用度都由万业行供给。” 温霜雪看了眼秦秋寒:“若是万业行找不到的,也可让我家夫君从官府库中调用。” 司马南是个医痴,若说此前同意跟秦秋寒走还只是想找个庇护,此时听了温霜雪的话眼睛已然亮的惊人。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是想成为一代名医,让天下都传扬他的美名。但话说回来,名医不是那么好做的。不说需要博览医书,更是要花功夫研究,花钱置办药材试制。他口袋中虽然也有几两银子,但这几两银子可不足以支撑他购买名贵的药材来试制。譬如这次传说中在居延山谷现世的紫背龙牙,他就算把全部的身价都典当了也买不起一株!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司马南兴奋道。 秦秋寒微笑:“自然是真的。” 司马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突然,他停在原地,而后心中一横转身道:“我就跟你们走!你们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要给我开个医馆!” 秦秋寒心中大喜,但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展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司马兄尽可放心!” 司马南江湖人称‘小神医’,医术果然了得。因着几人急于从暴风眼中逃离,司马南汤药加上施针,不过两日便清了温霜雪身上要命的毒。 最后一次施针完毕,司马南把银针放在烛火上拷了收进针包贴肉收好:“你的毒虽然解了,但经脉的伤还在,需好生调理,两月内不可妄动内力。” 温霜雪擦了脸上的汗:“若是动了如何?” 司马南想到了客栈内的情况,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我在,总不能让你死。” 温霜雪道:“那就好,现下即刻动身,越快离开越好!” 林见和纪云没想到走的这么匆忙皆是十分诧异,而梅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甘州待了几日早就厌了,一听要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高兴的弯了起来。一行人背着包袱从楼上走下,守在客栈内的江湖人尽皆紧紧的盯着他们。温霜雪等人自居延山谷回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而她在谷内做的事又太过骇人,是以想要抢夺宝物的人摸不清他们的深浅不敢轻易动手。现而今见他们居然要走,哪还坐得住,一时间心中各有计较。 梅香去掌柜的处退了房,让小二把马匹和马车牵出来。秦秋寒同温霜雪、慕容文柏坐在车内,梅香同司马南坐在车架上,林见纪云骑着马,一行七人向西飞奔而去。 一行人刚离开客栈,立刻就有十多号江湖人坠在后面。更让人担忧的是,但凡温霜雪所乘马车路过的地方,都有江湖人加入尾随的队伍。一行人行至西门,尾随至此的人居然有四五十号之众。 慕容文柏不知几人在居延山谷的‘丰功伟绩’,一头雾水道:“这些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秦秋寒目如寒霜,眼尾殷红如血:“要让甘州府派人护送吗?” 温霜雪闭目养神,不动如山:“若是你露了身份让甘州府派人护送,岂不就让人知道,你并未随仪仗去伊宁。别忘了老三的人还盯着咱们,一个傻王爷不跟着仪仗走,你让老三怎么想?” 秦秋寒挑帘向外看一眼:“你有把握吗?” 温霜雪笑了一声:“大不了就把阴蓉给的东西送出去,让他们自己去争抢。” 秦秋寒诧异:“你对秘籍和宝藏不感兴趣?” 温霜雪斜眼看他:“有命活着才能感兴趣,若是连命都没了,要秘籍和宝藏何用?” 几人说话声音极低,司马南在帘外隐约听了几句但却听不真切:“什么王爷?” 慕容文柏道:“司马兄听错了,姑娘说的是秋日的黄叶。” 司马南无奈:“你们的心可真宽,后面跟着几十号饿狼还有闲心想那些风雅之事!” 温霜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有个高的人顶着,司马兄不必担忧。” 第一百三十二章 颠倒黑白 巳正,甘州西门外五里,二十多个江湖人手握兵刃立在道路当中。 两位骑士骑高头大马从甘州西门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 马车后有四五十人江湖人尾随,也都握着兵刃,面容严肃阴狠。两方人马一前一后把骑士和马车包裹在当中,眼中射出贪婪的目光,好似饿了许久的狼看到了一块无主的肥肉,恨不得立时吞下方才甘心。 两位骑士中有一位黑脸大汉,豹头环眼,墨发蓝须,马鞍旁挂一柄六尺长的大刀,坐在马上就好似一堵高墙。 那汉子见前方有人挡路打马快走两步来到近前,高声喝道:“哪里来的贼人,快快让开,莫要阻了某家的道!” 那些江湖人中有一戴斗笠的和尚,藏在斗笠下的脸露出一丝冷笑:“人可以走,东西留下。” 温霜雪猛的睁开双眼,沉声道:“老三的人!” 秦秋寒寒声道:“不死心啊。” 温霜雪道:“大元的宝藏于他是笔大助力,当然不会放过。” 林见疑惑:“什么东西?” 那和尚道:“魔教手中的东西。” 林见道:“你这和尚某家在谷中见过,也是和魔教打了一场的人物。某家当是你白道的英雄,却没想到是个不讲理的泼货!你哪只眼睛看见魔教把东西给我等了?魔教的东西我等连毛都没摸到,你莫要血口喷人!” 林见眼睛一转,别有深意道:“别是你拿了魔教的东西怕人围攻,这才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好撇清自己吧?” 慕容文柏赞许道:“我初见林兄时还当他是个粗人,却没想到粗中有细,反咬一口这种事做的这么炉火纯青。” 温霜雪微笑道:“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过几年的人物,没有谁是真的天真无邪。” “你!”那和尚没想到林见竟是个不讲理的,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你等是被魔教差人送出去的,若是和魔教没有勾连魔教怎会如此!” 林见双眼一瞪:“没想到你不但不讲理耳朵还聋!那日在山前大殿你没听魔教圣女说吗?张宇轩和她有杀母之仇,某家的东家杀了张宇轩那厮帮圣女报了杀母之仇,魔教送我们离去只能算是一笔交易,又怎能说是勾连!” 和尚冷笑:“你莫要逞嘴皮上的快活,魔教撂下的尸首我等都仔细验过,并无秘籍和宝藏!若不是被你们拿走,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 林见无辜道:“你也说了,只是检查了魔教撂下的尸首,说不定那秘籍和宝藏被魔教活着的人带走了呢?再说,那圣女说过,此番设局就是为了引张宇轩前来,那秘籍和宝藏是不是真的都还两说,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我们拿的呢?” 林见上下打量和尚:“那天去山谷的人那么多,其中更是不乏武林大派,你怎么就咬着我们不放?是不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那些高手,又拿了宝藏和秘籍怕别人知道了同你抢夺,这才想要找个替罪羊撇清自己,好独吞宝藏?” 林见脸色越来越鄙夷,这番谎话说的像是连自己都信了:“你说我等拿了秘籍和宝藏,某家还怀疑你拿了秘籍和宝藏呢!不然怎么此地不见一个武林大派的前辈高人,全由你来出头?” 慕容文柏笑道:“林兄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精妙,一番歪理说的差点连我都信了。” 被聚集在此的江湖人一听这话心中也有几分动摇,看向和尚的眼神也都变了。 和尚心中暗自恼恨,他心中也不确定这秘籍和宝藏到底有还是没有,但那日温霜雪一行人是最早离去的,又同那圣女有过接触,若是真有宝藏,不在魔教手中就在温霜雪一行人的身上! 那日魔教烧了大殿后虽然想要退走,但教中高手早就在同江湖人的争斗中个个带伤,最后不仅没有及时关闭机关挡住江湖人的追捕,反倒在撤退的路上又留下三五条人命。可惜那魔教圣女的尸身被魔教拼死护住带走,不然便可知道秘籍和宝藏到底在不在魔教手上。 张宇轩的事揭开了武林正道的遮羞布,各大门派一向以仁义自诩,张宇轩之事让他们脸上均都十分难看,是以自居延山谷离去后谁也没心思关心秘籍和宝藏,各自回门派料理后事去了。张宇轩之事对武林正道的声望有了致命的打击,若是这件事不处理好,别说秘籍和宝藏,只怕往后连徒弟都收不了了。 再者,魔教圣女曾说《太清玉经》是魔教之物,武林正道不管是假仁假义也好还是真的仁义也罢,为了自己的脸面断然不会强行去魔教中抢夺。这件事本就是那圣女设局诓骗张宇轩,《太清玉经》已经消失百余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这东西尚还两说,武林正道自然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的事。 所以,在和尚放出传言说《太清玉经》和大元宝藏在温霜雪手中时那些武林大派个个失声,没有人肯和和尚一同为难温霜雪。魔教他们尚还不屑于强抢,更何况是个白道的商贾。况且这消息只是传言,《太清玉经》到底在谁手中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温霜雪在武林大派眼中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去碰,谁便要承认自己人面兽心,表面光明磊落实则心狠手辣。 林见的话在江湖人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此时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了,若是当真出手抢夺恐怕就会被武林正道所不齿。 有些自诩磊落之人已经打了退堂鼓,但那些邪魔外道却不在乎这些:“智信大师,同这撮鸟说那么多干什么!把他们都擒住搜了身,秘籍和宝藏在不在他们身上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就是!先将人打杀了再说!” 林见面色微沉,手扶刀柄,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了。 温霜雪听了这话身上泛出了骇人的血腥气,这些江湖人的算盘打的真是响亮,不管东西在不在他们身上,这些人竟都打算让他们把命留在这里。 温霜雪冷一笑,出声喝道:“是谁要打杀我?” 第一百三十三章 藏宝之地 这声音虽然不高,但其中所含的内力着实惊人。这句话夹杂着泼天的气势冲撞进要打杀温霜雪一行人的耳朵中,震的他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退了两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哗!”周围众人尽皆哗然,人未出手仅凭内力就震伤了一个人,这该是多可怖的武功! 有些同和尚有相同心思的人不得不再次审视温霜雪,那日她只对张宇轩一人出手其余人等并不能知道她到底有多恐怖,此时一旦他们对上方才知道,不管张宇轩那一身的功夫是怎么来的,总归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能杀了顶尖高手的人,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和尚的脸也变了,他也没想到温霜雪竟这么难对付。 温霜雪挑帘出去,手中握着长剑,双足一点落在马车顶端。 她把长剑抽出握在右手,剑尖斜指地面,寒声道:“谁想死就上来,我能杀一个张宇轩,就能杀第二个。” 温霜雪没有劝他们离去,而是直接宣战,更让人摸不透她的深浅。 和尚高声道:“那日她之所以能杀张宇轩,是因为有魔教圣女相助!众位莫要被她蒙骗,我等一起上,定能把她拿下!” 温霜雪冷冷一笑:“说的没错,那日确实是阴蓉助我。我在石室内中了毒目不能视,若是没有阴蓉只怕很难分辨张宇轩的所在。那日我废了一双招子还能同他一战,今日可没有中毒,你们若是自觉能斗的了张宇轩的就上来试试,我若是退一步,往后就退出江湖!” “嘶!”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经温霜雪提醒他们方才想起,那日温霜雪目不能视全靠一双耳朵听声辨位。听声辨位谁都能听,只要是个瞎子都会这一手段。但寻常的瞎子和武功高强的瞎子可不相同,寻常的瞎子只能听得见说话的声音,武功高强的瞎子可是连蚂蚁爬过的声音都听得到,更何况他们的脚步声和兵器的破空之声。温霜雪那日瞎了一双眼睛还能杀了的张宇轩,今日不瞎了,他们若是没有张宇轩那身功夫,有多少上去都是白给。一想到这里,有人顿时退去,在前方让出一条道路让几人过去。 温霜雪收了剑,再次回到马车中,一张脸刹那间就白了,额头上泌出了一头的冷汗。 “林见!走!”秦秋寒面色一变,立刻喝道。 林见应了一声,一磕马腹从道路中间通过。 和尚死死的盯着温霜雪的车,心中暗骂江湖人都是无胆鼠辈,只听了几句威胁便不敢上前。良机已逝,往后再想从温霜雪手中拿到藏宝图,恐怕比登天还难! 秦秋寒紧张的看着她:“霜雪,你怎么样?” 温霜雪摆摆手:“不碍的,调用了内力经脉有些刺痛罢了。” 秦秋寒松了口气:“这一关终究是过了。”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阴蓉给她的秘籍:“还好林见聪明,知道拿武林大派来说事。只是不知这秘籍究竟记载了什么样的武艺,大元的宝藏又在何方。” 慕容文柏面色大变:“这东西当真在你们手中?” 温霜雪瞥了他一眼:“放心,现下没有人会来抢夺。” 温霜雪翻开《太清玉经》看了几眼,却发现经文十分晦涩难懂,一时间看不出门道便抽出藏宝图把经书递给秦秋寒。 秦秋寒心脏空了一拍,愣愣的接过经书不敢置信道:“江湖上都想抢夺的秘籍你竟这么轻易的让我看?” 温霜雪奇怪道:“你又不是外人,不让你看难道让那和尚带回去给你三哥看?” 温霜雪低头研究那藏宝图,却在下一秒心中大震:“难道真的有大元的宝藏?” 秦秋寒没听清她说什么,便也凑过去观看:“你说什么?” 温霜雪眼中爆出惊人的亮光,一把抓住秦秋寒的胳膊:“我们要去一趟阿吉尔格,此地就在阿吉尔格东面的吉格山之内!” 秦秋寒疑惑:“阿吉尔格?那是何地?” 温霜雪又低下头去看藏宝图:“甘州往西约莫四千余里。” 慕容文柏道:“这……怕是要出北昭了吧?” 温霜雪摇头:“还未,在伊宁同弓月城当中,靠北三百余里。” 秦秋寒捻着手指,心中止不住的泛上来无尽的疑惑。他很确定温霜雪从未去过西北,但为何她却对西北之地如此了如指掌? 北昭全境舆图乃是不传之秘,只留存于宫中与尚书省,就算是兵部调用也要报尚书省审核后才可借阅,并要仔细登记,连他也没有见过。温谦之乃吏部尚书,按职权并无权力借阅舆图观看,更不可能告诉温霜雪连全境舆图上可能都没有的小地方。 若说温霜雪知道伊宁乃柱洲首府是因为温谦之请先生教过她学堂里都会教的《北昭注》,那么阿吉尔格这个地方她是怎么知道的? 《北昭注》是北昭学子的开蒙之物,其中粗略的介绍了北昭疆域几何及各地风貌,其中提及各道首府是哪那座城池也不足为奇。但《北昭注》中可不会说阿吉尔格这种地方,事实上,《北昭注》除了各道首府任何地方都不会提及。 温霜雪之所以知道阿吉尔格定是有人教过她,可到底是谁教过她,这让秦秋寒百思不得其解。 慕容文柏赞道:“尚书千金果然博学,连这种小地方都知道。” 温霜雪道:“这可不是小地方,乃是伊宁北面最后一道屏障!” 秦秋寒道:“这藏宝图所绘舆图不过大千世界中的一角,你如何确定是阿吉尔格的吉格山?” 温霜雪指着藏宝图上下的河流标志:“两河夹一山一城,山峰西部宽高东部窄矮,呈短剑状山形。山下城池成斜方形,西高东低,明显就是西北的地形。而西北地形有如此面貌的,我知道的,只有吉格山。” 慕容文柏道:“我曾到过西川道,西川道东部也比西部要高上许多。” 温霜雪点头:“不错,西川道山多水多,但此图若是西川道的舆图,水多粗壮,不会有如此多细小的支脉。而西北水脉蜿蜒,支脉繁多,与此图所绘相合。且西川道山脉绵延少则数十里,多则数百里,没有这样短剑状的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体己话 永平三十七年九月,阿尔吉格。 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入城,抖落了一身的黄沙。走在最前方的两位骑士以头巾掩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二人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了一位少女和一位年轻男子,同样以头巾掩面,只是面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一行人行至城中最好的客栈,有一骑士翻身下马,同客栈内的伙计安顿好后来在马车前恭谨的说了些什么。而后,自那马车中先是下来一青年男子,看面容约莫二十上下,身着打满各色补丁的道袍,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头晕眼花。 那男子下车后车帘再次挑开,这回下来的是个身着黑衣的女子。那女子天姿国色身段婀娜,但脸上却冰冷如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然后,马车中又出来一位青年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眼尾泛红,身着一身宝蓝色公子氅,白色丝绦系在腰间,手握折扇微微摇动,端的是蹁跹君子天质自然。 此地乃西北偏远之地,客栈的伙计哪里见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看着几人的眼神已然呆了,直到纪云唤了一声方才醒悟。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被几位客身上的贵气镇住了,一时连魂儿都丢了。几位客里面请,小的让人把马牵到后院去喂些草料!” 秦秋寒微微颔首,当先迈步进去。温霜雪状似无意的向北看了一眼,而后跟着秦秋寒进门。 纪云扔给伙计一锭银子:“弄些好酒好菜送到房中,无事不必打扰!” 小二接过银子眼睛都亮了,捧着那锭足有十两的银子脸上都笑出了花儿:“您放心!小的让大师傅仔细些,一定让几位满意!” 秦秋寒进房后推开窗子观瞧城中景色,温霜雪则又把那藏宝图拿出仔细研究。秦秋寒回头看她,一想到几人现下已然到了阿吉尔格,宝藏近在咫尺,忍不住心脏狂跳。 “你真的能找到吗?”秦秋寒不安的问道。 温霜雪低声道:“若是山川未改,当问题不大。” 秦秋寒疑惑:“山川未改?” 温霜雪道:“这藏宝图绘制的地方乃是当时大元的疆土,大元已亡千年,这山川说不定也会有几分变化。” 秦秋寒坐在她的身旁,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若是真的寻不到,只能说此物与我无缘。” 温霜雪食指轻敲桌面:“我只愿这藏宝图是真的,莫要又是机关才好。” 秦秋寒担忧道:“你伤势未愈,若真是机关,切不可勉强。” 温霜雪把藏宝图折起收好:“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不碍得。” 秦秋寒想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霜雪,你需要顾及自己,莫要一有事就冲在前面。” 温霜雪心中一颤,转头看他,见他目中担忧不似做伪,心中就跟吃了三斤蜜似的甜的发昏:“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秦秋寒知她并未听进去也便不再劝,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在一路上难得平静的时光里想同她说些体己的话:“我一直奇怪,温尚书和温夫人尽皆出自书香门第,你乃是温尚书的掌上明珠,温尚书宠你还来不及,怎会让你吃这些苦学了这么一身好功夫?” 温霜雪心中一沉,她拿不准秦秋寒只是同她随意说话还是有心试探。 温霜雪紧紧的盯着他,柔声浅笑:“爹娘疼我,我想干什么他们都是同意的。” 秦秋寒摇头:“你未嫁我之前在云歌以骄纵蛮横秀外慧中出名,却没想到竟藏的怎么深,性子竟与传说中完全相悖,文采更是不及传说中的十之分之一。” 温霜雪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笑容愈发灿烂:“若是京中不这么传,我又怎能嫁出去。” 秦秋寒促狭道:“那梁中明又不嫌你。” 温霜雪仍然在笑:“所以他是个白痴。” 秦秋寒觉得温霜雪这话似乎把他也算进去了:“他若是白痴,我又是什么?” 温霜雪道:“你是天才。” 秦秋寒挑眉:“此话何解?” 温霜雪道:“北昭只有你一人知道我并不是传言中的大家闺秀,也只有你一人是真的不嫌我。” 秦秋寒无奈的摇头:“你又哄我,温尚书和夫人还有那梁中明分明也是知道的。你这张嘴,真是能颠倒乾坤!”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梅香的声音从外传来。温霜雪喊她进来,梅香同伙计一同把吃食端在桌上。 温霜雪道:“你出去吧,不用伺候了。” “喏。”梅香行礼,离去时替二人关好了房门。 温霜雪替秦秋寒添茶,敛了方才的随意:“现下太阳还高,吃了午食我们便动身去吉格山。” 秦秋寒诧异:“这么着急?” 温霜雪道:“算算日子仪仗也差不多快到伊宁了,我们不能耽搁。若说仪仗在路上时你还能称病不出,但到了伊宁王府你再不露面,王妃定要起疑。” 秦秋寒这些日子日日同温霜雪朝夕相处,早就忘了还有张莹莹这回事。此时一经温霜雪提起又想起了张莹莹落水之事,心中猛的一冷:“她的事你不必操心。” 温霜雪道:“王妃如何自然轮不到我来说道,我只是提醒你莫要让她看出端倪,现在不到时间。” 秦秋寒冷笑道:“就算让她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害我?” 温霜雪眉头紧蹙,放下筷子:“秋寒,你平日足智多谋,怎的一遇上她的事就变得愚不可及?你现下做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自己的性命定要仔细!” 秦秋寒暗自冷笑,心中暗道上一世就是温霜雪把他送去的刑场,这一世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是担心你自己的脑袋吧,若我的事发了,就是诛九族的罪过,你和温家都逃不掉。” “你!”温霜雪气结,好心当作驴肝肺,她这边忙着救秦秋寒的命,秦秋寒却疑她有私。 温霜雪怒斥:“秦秋寒,你这话说的丧良心!若我当真顾惜性命,又何必为你做这些!” 秦秋寒垂眸:“为何你自己心中明白。”秦秋寒心中暗道温霜雪这时候说的好听,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他还是为梁中明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上一世秦秋寒去了伊宁梁中明便也追来了伊宁,至于梁中明来伊宁到底是为了谁,他们三人心中都很清楚。那时梁中明同温霜雪在伊宁通奸,欺秦秋寒痴傻让他守门。二人又在伊宁以秦秋寒的名义招兵买马想要谋反,最后却落得让慧王府和温家满门抄斩唯独秦秋寒一人凌迟的下场。 只不过上一世张莹莹在云歌便被温霜雪害死了,这一世她也来了伊宁,温霜雪想同梁中明重叙旧好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温霜雪现下要秦秋寒仔细她,恐不全是为了让秦秋寒顾惜性命,其中应也有给张莹莹下绊子的心思。 温霜雪不知秦秋寒到底在想什么,只道他还是不信她,沉了脸色咬牙恨声道:“秦秋寒,你真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元故武安长公主碑 未时五刻,温霜雪、秦秋寒、纪云、林见骑马出城,梅香、慕容文柏被留在客栈,由司马南保护。四个离去的人身上多少都有几分功夫,若是带两个拖油瓶去,再遇上居延山谷中的事,温霜雪只怕得把命留下才能护得住他们。 秦秋寒打马跟在温霜雪身后,见几人越行越远,开口问道:“你识得路吗?要找乡民打听一下吗?” 温霜雪把马又催快了一分:“不必,藏宝图上画的清楚。” 秦秋寒闭口不言,但却隐约觉得不大对劲。那藏宝图他也看过,怎么温霜雪看的明明白白他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一个时辰后,几人进了一片林子,秦秋寒只觉得这地方越走越高,似乎是在上山。又过了两刻,一行人进了山腹,前方已然没有道路可走,连马都上不去了。 温霜雪跳下马来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观瞧,而后回头道:“把马撂下,我们走上去!” 纪云依言把四人的马都栓在树上,跟着温霜雪朝一个方向上山。 秦秋寒四处打量山内的环境,又想起了那藏宝图所绘的地势:“此地有几分风水,富裕人家葬在这山上也不算辱没。” 温霜雪诧异:“你懂堪舆之术?” 秦秋寒道:“看过几本书。” 秦秋寒又扫了眼四周:“只是我现在已经对这藏宝图中所绘的宝藏有些怀疑了,若是藏宝,应不会埋在风水这么浅薄的地方。” 温霜雪道:“你方才不是还说这里风水不错?” 秦秋寒道:“不是不错,只是有一些。仅凭这点风水,连七品小官都不会用。” 温霜雪摇头,而后又埋头赶路。 秦秋寒道:“那藏宝图所绘地形颇为简单,你这么闷头上去,能找到图上所绘之处吗?” 温霜雪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藏在散落的发丝之下:“能。” 不是能,而是十拿九稳! 千年时间对人间来说确实天翻地覆,但对这大千世界来说只不过弹指一挥。吉格山千年前是什么样千年后还是什么样,不同的只是千年前修葺的山路被时光毁损殆尽,只能让她凭借地势分辨出大概的方向。当年同列伊征战时吉格山曾屯过几万军马,那时也她来过几次,只要山体不变,就算是那藏宝图所绘再笼统,她也能找个八九不离十。 一行人跟着温霜雪在山中兜兜转转了一个半时辰,仍然不见半点宝藏的影子。 林见喘着粗气抹了脸上的汗,开口道:“柱洲是个什么鬼地方,某家算算时辰现下也该到戍时了,怎么还是天光大亮!” 温霜雪道:“柱洲同内地不同,日出晚日落也晚,这个月份大约要到亥时四刻方才会日落。” 林见不住摇头:“真是见了鬼了!” 纪云道:“五爷、夫人,我们今日要不要先回去,日落后山里危险,若是遇见豺狼虎豹可就麻烦了!” 温霜雪抬头辨别几人所在:“临行前司马南给了我一捧银针,其上个个涂了蒙汗药,遇到狼药倒了便是,不必忧心!此地离藏宝图上所绘之处已经不远了,今日若回,前功尽弃!” 秦秋寒擦了脸上的汗:“既然已经到了便继续走吧!” 戍时七刻,众人来到山腰处一处地形平缓的地方,背后是山壁,前方则是山涧。 林见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用衣摆扇着风,说什么也走不动了。秦秋寒也盘腿坐在一旁,拧开纪云递来的水袋喝了一口,也是累的说不出话。 温霜雪拿出藏宝图仔细辨别,一双眼睛在附近来回打量:“图上所示位置就在此处,但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秦秋寒展开折扇摇了两下,虚指周围:“那藏宝图一定是假的,这地方南面而立北面为朝,四周山峦耸峙一水绕后,是个修陵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宝藏的所在!” 林见听了这话一指几人背后山壁的一角:“五爷说的对,墓碑还在那呢,这地方就是个坟!” 几人顺着林见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在山壁上不起眼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若是不仔细的,很容易就会忽略。 温霜雪夹紧眉头,心中生出几分不甘。豁出命去护下的藏宝图却是个假的,这怎么能让她高兴的起来! 林见撑着膝盖站起来,用衣袖擦着那石块,后又从腰里抽出匕首来清理石块上被山土埋住的碑体:“能被山把碑都埋进去的,想来也是个没人祭拜的苦命人。某家这辈子最见不得这样的坟,一看见这样的坟就想起来某家师父埋的地方。某家已经离开岳山派好几年了,若是师父的坟没人去祭拜,恐怕也是要落了一片尘的。” 林见边说边挖着那碑,片刻后突然道:“五爷,某家识字不多,您给看看这是什么字!” 秦秋寒转头看去,只见被林见挖出的下半截碑体上露出了“公主碑”三个字。这三个字皆用元体所写,历经千年风霜侵蚀已然快要磨平字迹。 秦秋寒眼睛猛的瞪圆,让纪云过来帮林见清理墓碑:“宝藏不会指的是这个墓吧!” 林见一愣:“难不成我们要干偷坟掘墓的勾当?” 秦秋寒道:“吾辈读圣贤之书,自然不会干这种有伤天和之事。只是这陵墓有些蹊跷,看碑上的字迹像是元体,看这三个字可推断这是一位元朝公主的陵墓。但元朝的皇陵都在封城一带,这里风水平平,怎会葬了一位公主呢?” 温霜雪也凑过来仔细观瞧,心中暗道元朝的公主怎么会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是元朝灭亡之后的末代皇族穷困潦倒,才把一位公主葬在这里吗? 过不多时,二人把碑上的几个字全部清理出来,碑体其余的部分仍然埋在山壁之中。 “大元故武安长公主碑。”秦秋寒轻声念了一遍。 伴随着秦秋寒的声音,温霜雪只觉得一股子凉风由打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连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瞬间面色惨白。她万万没想到,这宝藏寻了一圈,竟然指的是她自己的墓! 秦秋寒负手而立,微微摇头:“这不是武安公主的陵寝,武安公主的陵寝在封城,这地方是个假的。” “你怎知道?”温霜雪尖声叫道。 秦秋寒奇怪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惨白,额上出了一头的汗,忍不住问道:“霜雪,你怎么了?” 温霜雪死死的盯着那碑,又问了一遍:“你怎知道这不是武安公主的墓?” 秦秋寒道:“虽然大元已经亡了千年,千年中前五百年是乱世,后五百年秦家得了天下一统江山。但在这千年之中,大元在封城的皇陵却并未毁损于战火。秦家得了天下后更是派专人看管,每年祭拜。那皇陵中便有武安公主的陵寝,所以此地定是假的。” 温霜雪这才心下稍安,方才她当真以为这墓中埋的是她自己,真是受惊不小。 秦秋寒道:“传闻武安公主在世时命人修建过疑冢以防陵寝毁坏,不知这处是否就是当年修建的疑冢。” 纪云奇怪道:“那武安公主既然葬在了大元的皇陵,修疑冢做什么?” 秦秋寒展开折扇摇了两下:“这也是她行事怪异的一点,皇陵有卫队守护断不会有失,不知她为何还要那么做。” 秦秋寒示意温霜雪上前,微微笑道:“说来也巧,大元坐天下的乃是温氏一族,而这武安公主与你同名同姓,也叫温霜雪。武安公主在世时乃是大元的镇国将军,武功十分了得,有她在无人敢来犯境,是大元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泰山大人或许是在你儿时便瞧出你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才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入墓 林见好奇道:“武功了得?那大元公主也是一流的高手?” 秦秋寒笑道:“此武功非彼武功。‘汤以宽治民而除甚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灾;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我说的武功,是指她在军事上有十分的成就,是个奇女子。自古文臣拜孔圣武将拜关羽,自大元后,竟也有武将开始拜她,这足以说明她于军事一道已经是登峰造极的人物。” 温霜雪不想听到秦秋寒谈论关于她的任何事,不管是夸她还是骂她。每谈一次她便觉得她好似被人扒开了血肉拿出了心中埋藏的秘密公之于众,每谈一次她便有种秦秋寒知到了什么的错觉,让她十分不安。 “我爹或许只是觉得这名字好听,随意取的。既然藏宝图所示之处是这里,便把这墓毁了进去瞧瞧!”温霜雪把话又引回藏宝图之上。 秦秋寒眉头一皱:“虽然是疑冢,但我等也不可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温霜雪盯着那墓碑仔细回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秦秋寒所言她让人建造疑冢的这件事:“仅凭几个字就断定是疑冢未免太过草率,那武安公主性子孤傲,能进皇陵又怎会让人建疑冢,说不定是有人冒用她的名号在此地埋藏宝藏,又立上墓碑让人断绝寻宝的心思。你方才也说了,只是传闻,未在史书中记载的事都做不得数的。” 秦秋寒听了温霜雪的话也有几分动摇,武安公主命人建疑冢的事元史上并未记载,都是野史的传闻。况且那武安公主权尊势重,死后定是要进皇陵的,建疑冢本来就是多此一举,又何必费这番功夫。 林见迟疑道:“东家,我们当真要掘人家的墓?” 温霜雪道:“把心放进肚子里,不管这碑后是什么,都不会是墓。爷方才说了,那武安公主葬在了封城,她的墓碑出现在这里定有蹊跷!” 林见无奈,只得和纪云轮流用内力震酥了碑旁的山土,而后用大刀一点点的把土铲出。二人不惜力的挖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墓碑全部清理出来。 温霜雪向林见示意墓碑:“搬得动吗?” 林见一甩大脑袋自豪道:“某家这双臂膀有五百斤的力,这石碑最多有二百斤!” 温霜雪道:“那就好,把它搬开!” “吼!” 林见把衣摆扎在腰里,脚扎马步双臂抱碑,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两条臂膀上,大吼一声竟硬生生的让那石碑挪了位置。 伴随着那石碑的移动,石碑后出现一个窄小的石门,那石门紧紧的闭着,其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花纹。 林见把碑挪至一旁,双眼瞪圆一掌拍在石门上。那石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浅浅的露出了一条缝隙。一道阴冷的风自那缝隙中吹出,夹杂了千年的时光气息,吹的几人具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东家,这门推不动啊!”林见道。 温霜雪把他拨开,内力疯狂的运转,夹杂着开天辟地的威势一掌劈在了石门之上。 “轰!” 石门发出一声轻响又开了几分,从中吹出的风相较方才冷了不止一筹。 温霜雪眼神一亮,毫不留手的朝那石门劈了三十余掌。身后三人被凌厉掌风逼的退了一步,心中暗自掂量这几掌无论劈在他们谁身上都是有死无生。 那石门在温霜雪的强横的内力下终于是被推开了一条缝,但这缝隙十分窄小仅容一人通过。 温霜雪手掌微微颤抖,为了破开这门她已经用了全部的内力,现下丹田空虚,再也拍不出方才那样威势震天的掌法了。 温霜雪盘膝坐在门前,闭目调息:“我缓一下,咱们进去。” “嚓!” 一道火星亮起,林见手中举着火折子当先踏入了这千年中从未有人来过的地方。石门后是个长长的甬道,脚下是大块的青石。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诉说着千年前盛极一时的元朝光景。 秦秋寒借着火光向两旁看去,越看越是疑惑:“看来此地当真不是武安公主的陵寝,凡皇家陵寝,必华美非凡,元人虽崇尚简葬,但也不是这么个简法。你们看此地,甬道壁上只是贴了青石,并未刻壁画也未写祭文,与皇家礼制不符。” 温霜雪心中暗道不是才好,不然进了墓室当真看见自己的棺椁,两个她在此地重逢,纵使她胆大包天恐怕也得吓的屁滚尿流。 甬道不长,一行人走了半刻便到了头。甬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其上雕刻了一朵巨大的花,几乎把整个石门都覆盖住了。 秦秋寒端详着千年之前那朵繁复艳丽的花:“凡是花大力气修建墓穴的,必然会在墓门后放置顶门闩放止盗贼进入。我们现下赤手空拳,无法破开。” 林见对着墓门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词:“公主奶奶莫怪,我们只是好奇才进来看看,晚上你可千万别来找某家!” 纪云道:“看来我们要空手而归了。” 秦秋寒叹了口气,对温霜雪道:“走吧,无论这里面是什么,都与我无缘。” 温霜雪自看到那墓门后便紧紧的盯着它,越看心中越是震惊。若方才秦秋寒说她曾命人修过疑冢只是传说的话,自看到这扇门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事是真的。 那朵花中隐藏的玄机旁人看不出来,但她却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好像千年之前的她特意留给千年之后的她的记号,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后面的东西,就是她为她自己准备的。 温霜雪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她不明白为何对于她让人修了这么一个所在连半点印象也没有。难道说千年前她没有死在黑水河,难道说千年前的那个她好好的活着回了封城不成?若她当年没有死,那现在的她又是谁?她还是温霜雪吗?她还是千年前的那个她吗? 秦秋寒见温霜雪没有接他的话,出声叫了一句:“霜雪?” “什么?”温霜雪好似被吓到似的浑身一颤,转头看他时眼中存着几分慌乱。 秦秋寒又重复了方才的话:“我说,我们回去吧。” 温霜雪的眼睛再次落在那朵花上:“不能回去。”温霜雪觉得这墓门后面有个关于她的大秘密,她不能走,即便是怕也得弄清楚她到底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卦 墓门上的花瓣繁复纷杂,细细数去有千余瓣之多。但在这千余瓣中却有八个方位的三片花瓣似乎有所不同。那八个方位的花瓣有长有短,隐藏在千余片花瓣中让人极难发现。 温霜雪的手落在其中一片花瓣上,秦秋寒顺着她的手指也把眼神投向那处。 温霜雪的手指不断变换方位仔细抚摸,转了八个方位,摸了二十四片花瓣。 “八卦图!”秦秋寒脱口而出。 林见听见‘八卦图’这三个字脑袋嗡嗡直响:“真是要了某家的命,八卦这玩意儿麻烦的很,某家看不明白!” 秦秋寒仔细盯着那八卦图,沉声道:“八卦对应八门,八门中开、休、生为吉门,死、惊、伤为凶门,杜为小凶,景为小吉,二门也称为平门。我们若要进去,定是要想办法破解生门才可。” 秦秋寒的眼神落在花朵中间的花心处,手指摩挲着几个花瓣,眉头紧蹙:“这些花瓣似乎是某种机关,应是让我等按照八卦按动方才有效。八卦一道极为浩瀚,我等不知建造这里的人到底是何用意,猜不出卦象,恐无法破解。” 温霜雪秀眉紧蹙,盯着那花久久不言。片刻后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在花心中按动了几片花瓣。 温霜雪动作极快,快到秦秋寒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按下了最后一片花瓣。 “你疯了!”秦秋寒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上坤下巽,小凶遇大凶,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林见和纪云听闻此话也是勃然变色,均是惊骇的看着那墓门。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随着那花瓣按下,墓门后竟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东西落下。而后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墓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墓室。 “这……”秦秋寒目瞪口呆,明明是大凶之像,为何这门竟然开了? 温霜雪手持火折子走进入,淡淡道:“你的八卦学的不精,上坤下巽乃是风水涣卦,卦辞有言,风水涣,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贞利。” 秦秋寒一愣:“你懂阴阳八卦?” 温霜雪道:“皮毛而已。” 秦秋寒道:“莫非真是天意?那元朝的武安公主,也是以八卦阵法出名,我等一到此地就破解了她留下的机关,就像是她专门在此等待我们一般。” 秦秋寒百思不得其解:“你又怎知道此处机关用涣卦开启?” 温霜雪道:“涣卦主卦为巽客卦为坤。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巽卦不正是影射武安公主乃元朝的长公主吗?坤属土,又为阴,意指女子。死门居于中西南坤宫,属土,不利吉事,宜刑戮争战。武安公主为镇国将军,统领大元全境兵马,一生争战无数。所以这一卦,便是在说她自己。”还有一句话温霜雪没说,上一世万业行银号的金库也是这么一个机关,所以她一眼便知道该如何破解。 林见越听越是头疼:“这公主奶奶心中的门道也太多了,某家一句都听不明白!” 秦秋寒恍然大悟:“原来这卦象竟是这么解的,若是不熟悉她生平的人进来,只怕有来无回!” 几人此时已然居于墓室,而这墓室竟也呈八角形,地上刻绘了八卦图样,墙壁上刻画极乐世界,与武安公主的生平没有半点关系,着实不合礼制。每面墙上都刻有一座神佛,对闯入的不速之客怒目而视。但奇怪的是,此地虽是个陵墓,可墓室正当中原本应该摆放棺椁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是空留一个太极图刻在地上。 墓室坐南朝北,几人由打外面进来正对墓室南墙。南墙上有一尊三人多高的怒目金刚,样子十分可怖。 纪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迟疑道:“此地距今已有千余年的光景,墓室中什么都没有,莫不是千余年中被盗墓贼捷足先登,取走了全部宝藏?” 秦秋寒仔细观察四周:“这里应是没有别的出口了,若是真有宝藏,也应当在这墓室当中。” 林见突然插嘴:“五爷、东家,这面壁画上怎么有条河?某家还没见过哪家修坟会把河刻在墓里的!” 温霜雪闻言看去,瞳孔猛的一缩。 黑水河!是她死的地方! 若这墓穴当真是她自己让人建的,刻画这么一条河是在提醒她什么? 温霜雪仔细回忆那场战争,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死的那天清晨,两日前方才从并州运粮过来的运粮官给她卜了一卦。她记得清楚那是个临卦,上坤下兑,卦辞有言,元亨,贞利。 温霜雪太了解她自己了,她知道千年前的她想让千年后的她做什么。温霜雪飞身入了八卦盘,首先落在了兑卦上,双足发力,把那兑卦踢陷下去半尺有余。而后如鹞子般跃起,落在坤卦上,又把那坤卦踢陷下去半尺有余。 “霜雪!”秦秋寒再一次被温霜雪不打招呼的行为惊了一身的冷汗,一双星目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触碰了此地的机关陷于险境。 但就在这临卦成形之时,位于正东的那面墙突然反转,显出了另外一条通道。 秦秋寒惊的目瞪口呆,看着她喃喃道:“你怎么知道破解之法的?” 温霜雪眼神晦暗不明:“我猜的。” 秦秋寒无奈:“霜雪,下次断不可如此鲁莽。” 一行人进了正东墙后的通道,走了十几息便又是一道石门。这石门上同样刻了繁复的花纹,只是这花纹谁也看不懂,像是某种祭祀的纹路。 林见崩溃的怒吼:“这里到底是有多少扇门!” 温霜雪举着火折子仔细看了那扇门,而后把手伸在林见面前:“匕首给我。” 林见从腰里抽出匕首递过去,试探道:“东家,你不会以为这石门能用匕首撬开吧?” 林见话音刚落,就见温霜雪把火折子递给秦秋寒让他照着那扇门,而她自己竟用匕首划破了左手掌心。嫣红的血刹那间顺着手掌流下一条血线,看血量这一刀应划的极深。 秦秋寒大惊,立刻捂着她的伤口:“你这是做什么?” 温霜雪没说话,自他手中把手抽出,将满手的鲜血涂抹在石门上的花纹之上。她涂的很仔细,每一处花纹都要被她的血抹过方才作数。那石门约莫有一人多高二尺多宽,不算很大,但就是这小小的石门却让她在掌心划了三刀方才把血涂满了整个石门。 “轰!”就在她把石门涂满的那一瞬间,石门应声而开。 秦秋寒、林见、纪云尽皆呆愣的看着她,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温霜雪由打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料把手上的伤口缠上,平淡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个记载,元朝钦天监有高人坐镇,而钦天监中有一血祭秘法,便是把一种东西以阵法封存,待取用时以血为祭方才能开启。”温霜雪没有说的是,这种秘法历来为皇族所掌握,更是要以大元皇室之血为祭放才能破阵。自她在温家醒来看到小臂上伤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把她的身体也带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宝藏 元朝立国之初百废待兴,并不富裕。但随着元朝历代国君苦心经营,直至数百年后的元朝中期,大元已经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元朝的富裕往常只存在于史书当中,而今几人竟亲眼看到了。伴随着那扇占满了温霜雪鲜血的石门打开,在火折子的映照下,一片刺目的黄白之光照得几人睁不开眼睛。 秦秋寒自看到这一幕时身上便发出兴奋的颤抖,双目更是刹那间变得通红。谁都没想到这扇门后竟然藏着金山银山,看数量少说也有百万两之巨! 与几人不同,温霜雪倒是在那金山银山中一眼便看见了压在几锭金子下的一角白帛。她不着痕迹的走过去,抽出那片白帛极快的看了其上的字迹,而后避过几人塞进袖中。 秦秋寒的眼睛被牢牢的黏在金山银山之上,兴奋的叫道:“霜雪!我们有这么大笔财富,大事可成!” 温霜雪回过头复杂的看着他,而后闭了闭眼对纪云道:“你同我一起回客栈,待我修书一封你拿了去伊宁寻裴浩,让他找些信得过的人过来,把金银都运出去。这些金银皆是大元的库银,在北昭无法流通,你让裴浩命人把上面的字磨去,打成碎银而后在柱洲和云歌多开几家银号。只有把不能见光的钱洗成能见得光的,我们才能放心的去用。” 温霜雪对兀自兴奋的秦秋寒道:“你也随我回去,裴浩等人从伊宁过来少说也得两日,让林见在这守着,我们回客栈休息。” 林见一听这话十分委屈,瞪着两只铃铛大的眼睛小声道:“某家腹中饥饿,留在这里真是要了某家的命了。” 温霜雪道:“不必担忧,我回客栈打包些干粮连夜给你送来。” 秦秋寒不放心道:“这么大一笔财富只留林见一人守护,若是让旁人知晓,只怕连林见的命都要留下了。” 温霜雪道:“无妨,把墓门关了就是。” 秦秋寒诧异:“墓门还能再次关闭?” 温霜雪道:“风水涣变风水井便可关闭。” 秦秋寒不解:“风水井?” 温霜雪道:“坎上巽下。”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大凶之卦?” 温霜雪点头:“没错。” 林见直咧嘴:“这公主奶奶心思也忒多了,进来出去都走凶相,明白着是要把来盗墓的人留下。”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我方才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开门是吉闭门是凶!此间定有机关,需大凶之卦才能开启。我等走后你就守在外面不可进入,免得按错了机关陷在墓中没人能救得了你!” 林见连连摆手:“某家可不进去,东家方才按了什么开的门某家已经忘了!” 温霜雪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带着秦秋寒和纪云一路快马加鞭回城去了。 梅香原本已经睡下,但却被敲门声吵醒。梅香披上衣服开门,见温霜雪站在外面。 “小姐,您还没睡?”梅香把温霜雪让进屋内。 温霜雪点头,对梅香道:“准备纸笔,我要修书一封。” 梅香从招文袋中拿出纸笔砚台,由打冬篮添了温水拿出墨条细细的磨了。 温霜雪润了笔,而后写下一纸书信。 梅香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丫鬟,知道伺候人的规矩。温霜雪写信时目不斜视,一眼都不敢往那张纸上看。 温霜雪道:“梅香,拿我的印来。” 梅香应了一声,翻出温霜雪的印沾了印泥递在她手中。温霜雪在书信上用了印,一时间满室生香。 而后她把信用蜡封了口,在蜡上用另一只印盖了‘万业行’三个字:“这几日都会留在阿尔吉格,你不必跟着我,可以去街上转转。” 梅香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道:“小姐,我们为什么要留在阿尔吉格?” 温霜雪道:“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温霜雪出梅香的门把书信递给纪云,严肃道:“务必要亲手交至裴浩手中,你在信在,你不在,信也不在。” 纪云单膝跪地:“属下必定不会让书信落于旁人之手!” 温霜雪微微点头:“走吧。” 待纪云走后温霜雪站在廊上没有回房,右手轻轻的抚着左袖。在左袖中有一片自墓中带出的白帛,帛上的字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霜雪,见字如面。我知你此时定十分疑惑恐惧,不知此地乃是何地,此年乃是何年,你又是否是你,我又是否是我。但你不必多虑,我便是你,你便是我。至于为何如此,你现下不必探寻,此后定会知晓。我命人修疑冢又绘制舆图传下就是为了等你到来,其中钱财你尽可放心取用。秋寒起事需颇多用度,所需军费更是不计其数。他现下如何你也知晓,同其他皇子相比,说他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他得此财富,如同大旱得甘霖,可解燃眉之急。青宵和秋泓不必找了,终是凡物,抗不过千年的时光,我打算陪葬。倒是曾经屯军械的军械库你还可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出几件能用的战甲。我知秋寒此人之前也许伤你良多,你若不愿助他起事也在情理之中。我等与他夫妻一场,你若不愿与他为伍,便将此间金银留给他,权当做归还他的夫妻之情。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有你的活法,他有他的人生。但我要提醒你,一旦下定决心就不要后悔,世间没有后悔药,也没有第二个秦秋寒。温霜雪,元,宣平二十年春分。” 这帛中的话字字句句打在她的脑海,让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她在死在黑水河的时候明明是宣平十一年,怎么这书信的落款却是宣平二十年? 温霜雪不是没有想过这是有人假冒她设下的圈套,但那帛上的字迹,帛上的印,明明与她自己所写自己所用的一般无二。并且其中还提到了青宵剑和秋泓刀,这又不是千年的大元,就算是对元史研究的极为透彻的,也不一定知道她有这样两把宝兵刃。 温霜雪想不明白,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霜雪,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书信写好了吗?”秦秋寒见温霜雪久久不回,便出门寻他。 温霜雪从烦恼中脱出来,敛了面上的情绪低声道:“已经让纪云送出去了,你早些睡吧,过两日裴浩应当就到了。我还要让伙计准备些吃食给林见送去,去的晚了,他怕是又要跟我犯浑。”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运金 两日后,裴浩带人来了阿吉尔格,与他同来的还有蓉嘉等人。 温霜雪看向裴浩和蓉嘉带来的人,只觉得有十几人十分面熟。她凝目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这几人是云州城外的流民。秦秋寒也是十分意外,没想到云州的流民竟真有来投他的。 温霜雪对裴浩招手让他上前,压低声音道:“新招的这些人底细探过了吗?可靠吗?” 裴浩道:“这几人都是东家同五爷在云州救济过的流民,在下已经探过底细,与他们说的相同,都是原先守城的军士。” 温霜雪点头,又让蓉嘉过来:“你们带自己人随我上山运金,从云州来投的人就不必让他们上去了。另外,切不可让人知道咱们这次到底运的是什么。收拾好后插上镖旗,咱们一道回去,我亲自押送。” 裴浩蓉嘉抱拳道:“喏!” 一行人同温霜雪秦秋寒上山,来到那疑冢处。林见坐在墓碑旁,正捧着一只蚂蚁同它说话,浑身冒着的傻气能和秦秋寒一较高下。 “林见!”温霜雪叫了一声。 林见闻声看去,一见温霜雪带人来了立刻就把那只蚂蚁扔了,迈着大步冲至温霜雪近前:“东家,你们可算来了!某家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两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都要憋出病来了!” 裴浩哈哈大笑:“林总镖头,此地山色清幽微风拂面,怎的让你一说,这美景瞬间就变了味道呢!” 林见双眼一瞪:“裴掌柜莫要取消某家,某家是个粗人,粗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哪能想出这么多文绉绉的酸腐词!” 温霜雪笑道:“裴浩,我看你虽然读了几年圣贤书但活的却不如林见通透,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莫说你,连我都达不到这境界。” 裴浩也笑道:“林兄心如赤子,裴某惭愧。” 裴浩和蓉嘉虽然得了温霜雪的书信对此行要运的东西是什么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们真的站在那堆金山银山之前时,却一个个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东、东家?这都是我们的?”裴浩连声音都拧了,他活了这么许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财富。 “东家……”蓉嘉虽然自小被秦秋寒养在府上是见过世面的,但也没见过数百万两金银堆在一起的场景,一时间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温霜雪一人踢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让人装箱,贴上封条!” “哎!”二人从黄白之物中惊醒,蹦着高就出去了。 裴浩和蓉嘉在书信中得了温霜雪的嘱咐,此次进墓搬金的人都是原先秦秋寒养在府上的死士。这些人唯秦秋寒马首是瞻,口风紧的很,秦秋寒不说,他们便也不问这些金银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裴浩随身拿了个小算盘一边数着数量一边登记造册,黄澄澄白闪闪的金银从他手中过的时候,一想到温霜雪让他把上面的字给磨了便发自内心的觉得肉疼。磨字时金银的重量肯定也有损耗,这么大一笔金银损耗的数量更是天文数字。 “东家,上面的字不磨不行吗?”裴浩脸色铁青,好似欠了他三千两的人在他面前自杀了一般。 温霜雪道:“你仔细看看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裴浩抄起一锭金子借着火光仔细观瞧,只见上面刻着“宣平十八年、镇江钱局、官金一百两”。 裴浩不解:“宣平十八年?圣上年号永平,前朝年号延兴,这宣平是哪一年?” 秦秋寒道:“元中期。” “元中期……”裴浩猛的抬头,“大元?” 秦秋寒点头:“大元。” 裴浩震惊的退了一步:“这是大元的官银?你们怎么找到的?” 温霜雪负手而立:“怎么找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这些钱花出去。” 裴浩道:“所以东家才在书信中嘱咐我在伊宁寻个地方开银号?” 温霜雪道:“没错。” 裴浩面带愁容:“就算是开银号,这么大一笔钱如何花也让人犯愁!” 温霜雪失笑:“我见过因为没钱发愁的,还没见过因为有钱发愁的。” 裴浩面色涨红:“在下、在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 温霜雪敛了脸上的笑,目中光芒闪烁:“怎么花你不必担忧,你该想的是,不够花怎么办。” 裴浩不解:“东家,您是要把这金银都倒进江里吗?怎么会不够花?” 温霜雪道:“往后你就明白了。” 因秦秋寒原先养在府中的死士并不是很多,所以墓中的金银搬了三天方才搬完。 等到最后一箱银子被抬出墓穴,裴浩握着账册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三百万两黄金,六百万两白银,咱们这是要发迹了!” 温霜雪冷声道:“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行,把金银处理好,莫要让官府察觉出异常。” 温霜雪顿了一下:“实在不行你安排人回炉重铸。” 裴浩的心都要被温霜雪这几句话捅碎了,回炉重铸经过模具这么一损耗,又是一笔大损失! 温霜雪又道:“你们什么时候到伊宁的?” 裴浩道:“五月便到了。” 温霜雪手指轻敲手背:“你可曾听过关于慧王的消息?” 裴浩点头:“自我们到的那天起,就听城中传言此地要来一个王爷经略柱洲。慧心姑娘在伊宁开了一座名为‘云荼阁’的青楼,有官人去寻欢作乐时听他们提起过,这个王爷就是慧王!前几日听说慧王的仪仗已经进了柱洲,想来再有几日也该到伊宁了。只是……” 温霜雪道:“只是什么?” 裴浩低声道:“只是听官府传来的消息,那慧王,似乎是个傻子。” 温霜雪看了眼秦秋寒,秦秋寒目不斜视。 温霜雪道:“莫要管他,做好自己的事。张慧心开的青楼叫什么?”那名字着实拗口,温霜雪方才听过下一瞬却又忘了。 “云荼阁,出自《诗经》。”秦秋寒道。 “什么?一座青楼的名字出自《诗经》?”温霜雪面容扭曲。 秦秋寒道:“张德江的女儿是读过书的,能想出这样的名字也不奇怪。” 裴浩附和道:“凡天下读书人,寻欢作乐也追求一个‘雅’字,慧心姑娘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确实吸引了很大一批自命风雅的官员。” 温霜雪摇摇头,心中暗道她读书不多,着实不能理解酸腐文人的想法。 秦秋寒行在青山之间出声念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谦谦君子玉树临风,手拿折扇口中颂诗,着实能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心动。温霜雪也是女子,所以她也心动。 “你在念什么?”温霜雪软了声音。 秦秋寒道:“‘云荼’的出处。” 温霜雪眉头一蹙:“你是不是嫌我?” 秦秋寒回头看她,疑惑道:“我哪里嫌你?” 温霜雪道:“你方才念诗的时候在笑,你是不是嫌我念书少?” 秦秋寒收了折扇,轻轻打在温霜雪额头上:“你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我夫人,我怎会嫌你!” 温霜雪捂着额头,总觉得秦秋寒好像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又说不上来他说的哪里不对。 秦秋寒嘴边挑起一丝笑容,他闻到了温霜雪身上若有若无的醋味。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柔软,敛去锋芒的温霜雪在他眼中竟现出了从来没有的可爱,这不禁让他愈发想要把她那层冰冷的面具撕开,看看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章 伊宁 慕容文柏再次见到秦秋寒时只觉得他整个人由内到外泛出了一股止不住的喜意,不禁问道:“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秦秋寒目视温霜雪让人套上车插上镖旗,而后翻身上马,示意秦秋寒可以启程。 秦秋寒道:“文柏知道这趟镖押的是什么吗?” 慕容文柏道:“不知,不过在下这几日在城中走动过,从未见过‘信义镖局’。我们雇的这镖局,不是阿尔吉格的吧?” 秦秋寒道:“不错,这是从伊宁来的镖师。” 慕容文柏同秦秋寒一同坐进马车:“夫人骑马?” 秦秋寒道:“她要亲自押镖方才放心。” 慕容文柏道:“夫人细心,文柏自愧不如。但在下不明白,我等既然请了镖师,为何还要劳动夫人?” 秦秋寒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慕容文柏,突然有些同情他。此人现下也是他的心腹,他是该给慕容文柏透露几分底细。 “因为信义镖局乃是万业行的产业,而万业行,是我夫人的。” “嘶!”慕容文柏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挑开车帘看向前方马队。 “这都是我们的人?”慕容文柏连声音都拧了。 秦秋寒点头:“不错,万业行不止是镖局行,还有酒楼和青楼,只是目前规模不算大,还要仔细经营。文柏现在可猜到,我们此行押的到底是什么?” 慕容文柏心中一动:“难道是那藏宝图中的东西?” 秦秋寒道:“没错,黄金白银百万两。” 慕容文柏呆住了,而后双眼猛的爆射出兴奋的光芒:“爷,天助我也,大事可成!” 秦秋寒郑重的点头:“大事可成!” 因着押送了一趟贵重的镖物,又是自己的东西,一行人走走停停,从阿尔吉格足足走了五天才到伊宁,一路上十分小心。 一入伊宁,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虽然边关之地战火纷飞,但身为柱洲的首府,伊宁仍然比柱洲其他地方繁荣了无数倍。 林见蓉嘉押金银回镖局好生看管,裴浩则引着一群人去了会仙楼后院安顿下来。 裴浩特意命人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慕容文柏送去,他对于慕容文柏身上的被面也是不忍直视。人靠衣装马靠鞍,慕容文柏把被面换下来之后气质与之前可谓是云泥之别。若说之前是个穷酸道人,现在则变成了一个儒雅书生。 张慧心听人来报温霜雪来了,撇下生意立刻赶奔会仙楼,跪在温霜雪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个头,又请温霜雪赐了‘云荼阁’的字,看精气神确实比在云歌时活泛了许多。 “若虚道长他们呢?”温霜雪问道。 裴浩道:“若虚和罗掌门走了,赵少侠和薛大侠带着那帮孩子在镖局。赵少侠一直惦记和你比剑的事,无论谁劝都死心眼的非要等你。” 裴浩憋着笑:“不过赵少侠似乎把对你的不满全都发泄到秦朗塞给他的孩子身上了,那些孩子现下让他练的,个个儿都会飞檐走壁。” 温霜雪意外道:“他这么恨我?” 裴浩无奈:“东家,你拿对付他那套换个人对付,那个人也是要恨你的。” 温霜雪咕哝道:“小九如真是不经逗。” 温霜雪对裴浩道:“你差人寻个地方,给司马南开一家医馆。司马南现下也是我的人,你等要多亲多近。” 裴浩道:“是没穿被面的那位仁兄吗?” 温霜雪点头:“对,没穿被面的那位。司马南江湖人称‘小神医’,一手杏林之术出神入化,莫要把他当做寻常兄弟冷落了。” 裴浩面色一肃,恭敬道:“喏!” 温霜雪道:“另外,从云州来投的人要好吃好喝的养着,其他的什么都别让他们做。” 裴浩低声道:“在下知道东家要这些人许是有大用处,已经这么安排了。他们现下十分不安,都念着要以死报答五爷和东家的恩情呢!” 温霜雪点点头,不再多言,而是叫司马南过来:“司马南!此人是裴浩,乃是万业行在伊宁的主事,我已经把开医馆的事交代于他,他会仔细这件事。你既入了我万业行,就是自家兄弟,往后有事不必客气,同他说和同我说都的一样的。” 司马南大喜:“多谢东家!” 秦秋寒同慕容文柏坐在一旁看着吵吵闹闹的众人,低声道:“文柏见谅,我夫人做的是江湖生意,招的都是一帮江湖人物,文柏莫要嫌弃。” 慕容文柏看了这么一会已然看出了温霜雪的门道,目中精光四射:“爷,夫人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酒楼、镖局、青楼,有这三样在,伊宁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们!” 秦秋寒摇头:“这话说的早了,官场秘事不是这几个生意能探听得到的。” “温霜雪呢?温霜雪呢!”一道呼喊之声传来,声音还未落,人已经进了会仙楼后院。伴随着那道声音,一位手持长剑的少年冲进来,一双冷冽的眼睛来回在人群中扫视,四处搜寻温霜雪的下落。 温霜霜雪微笑道:“小九如,找我什么事?” 赵九如提着剑就冲过去,剑尖直指温霜雪的脖子:“我已经在伊宁等了你四个月!你怎么才来!你什么时候和我比剑!” 秦秋寒不知温霜雪同赵九如的事,在这少年冲进来高喊温霜雪的名字又用剑指着她的时候脸色已然冷了。 温霜雪倒是面色如常,二指抵着赵九如的剑尖让那剑偏过她的脖子:“你没听江湖上传吗?我杀了丰乐门的掌门。” 赵九如目中露出一丝兴奋:“我当然听说了,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大高手!” 温霜雪眨着一双美目:“我是不是高手且先不提,那张宇轩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不是好对付的。虽然我把他斩杀在剑下,但我也受了重伤。我现下浑身都疼,经脉更是遭受重创连内力都提不起来,若是此时与你比剑,只怕要不了十招便会落败。你是想打败我,还是想证明你比我强?” 赵九如将信将疑:“真的?” 温霜雪用眼神示意司马南:“司马南江湖人称‘小神医’,与我同历张宇轩之事,不信你问他。” 赵九如惊讶道:“小神医?你是小神医?” 随后他又把剑架在司马南脖子上:“小神医不能撒谎,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司马南见识过温霜雪的手段,所以根本就没把赵九如放在眼中,此时自己的东家让他睁着眼说瞎话,他自然一点愧疚也无:“当然是真的,她伤势极重,更是有性命之忧。” 温霜雪恰到好处的掩着嘴咳了两声:“你也看到了,我确实动不得武。” 赵九如暴躁的挠挠头,而后收了剑转身就走:“好!我就再等你一段时间!” 秦秋寒原本还怕赵九如对温霜雪不利,但现下看来却是温霜雪引着一群人单方面坑骗赵九如。秦秋寒眉头微蹙,用眼神询问温霜雪她唱的到底是哪出戏。 温霜雪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杀手之王赵长生的徒弟,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我这个人爱才好士,进了我万业行,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仪仗驾临 永平三十七年十月初六,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伊宁大小官员迎出东门十里,恭候慧王仪仗驾临。 辰时二刻,鼓声震天,乐声高亢。八面孔雀扇,八面小团扇、八面方扇,四面黄麾,四面绛麾,四顶华盖组成的王驾仪仗缓缓行至伊宁。 杨晗亲自驾驭车,车身被枣红色重呢覆盖,明明白白的告诉此地官员,里面坐的乃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恭迎慧王千岁王驾!”柱洲刺史并柱洲大都督当先拜了下去,而后此地官员尽皆伏地叩首。 鼓声稍停礼乐渐歇,一位大太监打马行至队伍前方,端坐在马上自上往下看着此地官员:“慧王贵体有恙,尔等不必见驾。伊宁府尹折冲都尉何在?” 伊宁府尹及折冲都尉高声道:“下官在!” 大太监道:“你二人统领此地军马引领王驾回府,而后让官员都散去,待王爷贵体痊愈再通知尔等觐见。” “喏!”伊宁府尹和折冲都尉应了一声,而后翻身上马,引一队府兵头前开道。 “铛!铛!铛!” 铜锣声不断响起,接连不断的响了十三响。伊宁城中但凡听到十三响锣的都尽皆变色,无论是刚到此地的外乡人,还是在这里活了一辈子的本地人,从未见过官府用这么高的礼制来迎接过一个人。此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位极人臣! 街面上动静如此之大,秦秋寒当然也听到了。温霜雪此时正在会仙楼的后院摆弄裴浩养的花,裴浩眼看着那朵花的花瓣在温霜雪手中越来越少面色越来越难看。但她是裴浩的东家,裴浩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中不断盘算等这姑奶奶走了定要把这花草换个地方养着,不然有多少都得让她给祸害死! “霜雪,你听到了吗?”秦秋寒出厢房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 温霜雪的注意力全在那朵花上,连头也没抬:“听到了。”裴 浩凝重道:“这么大的阵仗,恐怕是那位慧王千岁来了。” 温霜雪拍了拍手上的泥,起身问道:“慧王府在哪里打听清楚了吗?” 裴浩道:“在王府胡同。” “王府胡同?为了他连街名都改了?”温霜雪诧异。 裴浩摇头:“没有,那处原本就叫王府胡同。胡同中原本就有一座王府,乃是永亲王的府邸。自永亲王归天十余年一直空置,此次恰逢慧王到来,伊宁府便翻修了永亲王府用作慧王的府邸。” 秦秋寒了然:“原来是他的府邸。”永亲王乃是秦延昌的皇兄,曾被先帝敕封柱洲王,经略柱洲。 温霜雪道:“去把慕容文柏和梅香叫来,我们今日就走,待安顿好了再来寻你。” 裴浩奇怪道:“五爷、东家,您二位莫不是嫌会仙楼住的不舒服?若是不想住在这里,在下出去寻个院子租下来便可,何必劳动您二位亲自去寻?” 温霜雪摆手:“我们的事你不必管,我让你寻个地方开银号的事办的如何?” 裴浩道:“已经看好了地方了,还在与本家商谈是租还是买。” 温霜雪道:“你自己掂量,若是租,莫要让本家打探我们的金银来源。” 裴浩想了一下:“那便买吧,自己的地方怎么样都方便。还请东家赐字。” 温霜雪回房,铺开白纸写了“元亨银号”四字,而后又写了“济世堂”三字,一同交给裴浩。 秦秋寒道:“你这万业行纵使在扁上不刻那个‘万’字,也让人一眼就知道是万业行的生意。” 温霜雪道:“为何?” 秦秋寒道:“普天之下,能用元体刻扁的,你是头一个。”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又对要去寻慕容文柏和梅香的裴浩道:“你问问商号的兄弟有没有懂贩货的,我有大用。” 裴浩道:“东家想开商行?” 温霜雪含混不清:“算是吧。” 裴浩不懂温霜雪何意,但看温霜雪的样子似乎自己也没想好,便也不再打听,转头去寻慕容文柏和梅香。 秦秋寒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温霜雪目中光芒闪动:“现下边关战事吃紧秩序混乱商路不通,定会有许多商贩趁此机会冒险越境行商。西北除了千万里黄沙之外还有一物极为出名,那便是西北的马。西北马体格高大,四肢强健,眼大明眸,擅长跳跃,宜山地平原,是此地用作战马的不二之选。你要成事仅凭手中这点斤两可是不够,圣上又不许你等染指军事,所以,我们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秦秋寒勃然色变:“你想让我养私兵?” 温霜雪摇头:“你当然是不能养的,西北乃军事重地,圣上定会有耳目在此。若是上圣上知道你蓄养私兵,便是杀头的罪过。” 秦秋寒道:“既然不需我养私兵,你要战马做什么。” 温霜雪冷冷一笑:“明着不养兵,不代表暗着不养,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计较。” 秦秋寒被温霜雪一番话说的血都冷了,他又想起了上一世的经历。那时的温霜雪同梁中明也是背着他养了一些人,如此才让他招致杀身之祸! 秦秋寒闭上眼睛,把眼中的恨意和杀意都藏在眼皮之下。亏他在居延山谷中还对温霜雪心存幻想让她此生不要负他,这才过了多久,温霜雪便又要走上一世的老路了。秦秋寒再睁开眼时已然恢复了平静,看向温霜雪的目光不复前刻的柔软。温霜雪此人太危险,他要小心! “五爷、小姐!”梅香同慕容文柏自院外进来,向温霜雪和秦秋寒见礼。 温霜雪没有察觉秦秋寒的变化,对他道:“我等速速回去,免得王妃生疑。” 秦秋寒对慕容文柏道:“文柏,你随我回府,先做府内主簿。王府属官六品以上需报朝廷批准,我无法直接招募,所以就先委屈你了。” 慕容文柏知道秦秋寒此言是把他当做了心腹,感动道:“全凭王爷做主!” 秦秋寒点头,一行人自会仙楼出来直奔王府胡同而去。 到了王府胡同,温霜雪让几人在外稍等,她则翻身跃进府内,在庭院中寻到了正在安排人归置器物的赵迎春。 温霜雪没有靠近,而是用传音入密的功法道:“赵公公,王爷在后门!” 赵迎春猛的一惊,一双鹰眼飞快的扫视一周但却没有看见温霜雪的影子,不禁心中骇然。赵迎春不敢耽搁,同杨晗交代了一声快步走至后门,打开门让秦秋寒进来。 “王爷!”赵迎春许久不见秦秋寒,纳头便拜。 “阿翁!”秦秋寒点头,扶起赵迎春,对他介绍慕容文柏,“这是慕容文柏,是我的心腹,此后就是王府的主簿,是我的军师。” 赵迎春知道秦秋寒能当着慕容文柏说出这话,已经是把他看做自己人了,于是认真道:“王爷放心,奴婢定当安排妥当!” 第一百四十二章 钧旨 时隔十个月,温霜雪再次踏进了慧王府。只是这个慧王府并不是云歌的王府,而是伊宁的王府。她与秦秋寒的关系也和在云歌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秦秋寒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愿意让她接近,两人现在多少是有几分夫妻的样子。 温霜雪沐浴过后坐在梳妆台旁自己理着头发,秦秋寒坐在桌旁喝茶。 温霜雪把梳子放下,从铜镜里看秦秋寒的倒影:“回府第一日你不去王妃那里过夜,来我这里做什么?” 秦秋寒把茶盏放下,偏头看着温霜雪曼妙的躯体:“最近经历了许多,身心俱疲,今日不想扮傻子了。” 温霜雪轻笑:“在我面前就不用扮?我反倒觉得你还是傻一些比较招人疼。” 秦秋寒从镜子里看见温霜雪在笑,那笑容倾国倾城,眼波流转,像是个勾人魂魄的妖精。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更合论是温霜雪这样的绝色。 于是秦秋寒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盖住了她的眼睛:“我傻不傻,你都疼我。” 秦秋寒吻着温霜雪的耳朵,除去身上动情的冲动,其实他的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在这十个月中,温霜雪一路上对他的护持和体贴不是假的,甚至为了护着他身中剧毒身受重伤毫不犹豫的废了一双眼睛。另一方面,温霜雪行事似乎在走前一世的老路,让秦秋寒摸不透她对他究竟有几分真心。 “秋寒……” 温霜雪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是握住了他覆在眼睛上的手,声音颤抖:“你……轻些……” 温霜雪咬着唇,脸上红的发烫:“上次,有些疼……” 秦秋寒没说话,只是抄着腿窝把她抱起来扔在床上压了上去。一时间春宵帐暖被翻红浪,让秦秋寒再也无心揣测温霜雪的心思了。 转天清晨,秦秋寒唤赵迎春进来更衣,温霜雪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看他:“《太清玉经》你看的如何?” 秦秋寒一愣:“还没看完。” 温霜雪起身,皱眉道:“你莫要不当回事,定当仔细研读。那《太清玉经》既然是被江湖奉作顶尖的功法,学会了它便能为你自身的安全凭添几分保障。现下不同于来伊宁的路上,人多嘴杂,我不能时时跟着你。” 赵迎春疑惑:“《太清玉经》是什么?” 秦秋寒道:“一本功法。” 温霜雪瞪了他一眼,纠正道:“是顶尖的功法!” 赵迎春摇头,小两口吵架他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秦秋寒被她念的烦了,无奈道:“得得得,我会看的!” 温霜雪一掌拍在他的背上:“你莫要敷衍我!等到了战场上,武功高一分活下来的机会就多一分!” 秦秋寒回头看她,十分不解:“我为什么要上战场?” 温霜雪冷笑:“王爷,你不会这么天真吧?你父皇有二十位皇子,不算还在吃奶的,能与你一争皇位的少说也有十位皇子。你当真以为仅仅凭借朝中几位大臣的支持就能入主东宫?若真是如此容易,太子就不会是现下这幅水深火热的处境!” “你的那几位兄弟,只要是有心的,我不信麾下没有将军效忠。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得上战场,你得网罗一众军士。我告诉过你,刀在谁手中,谁才能赢!手中无刀,怎么实现你同慕容文柏定下的计划?” 赵迎春面色大变:“王爷乃千金之躯,如何能上那危险万分的战场?” 温霜雪道:“按北昭律,皇子守其封地,可派遣一位主事十名随从入营从军。” 秦秋寒道:“你想让我做这主事?” 温霜雪摇头:“我想让你做那随从,准确的来说,是主事的随从。” 秦秋寒提醒道:“我是王爷。” 温霜雪道:“你不会打仗。” 秦秋寒陈述道:“王府中没有人会行军打仗。” 温霜雪负手而立,左手食指轻敲右手手背:“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你下一道钧旨,让我做那主事就可。” “你?你去从军?”秦秋寒惊讶,军中艰苦,温霜雪一个千金小姐,如何能受得了那份罪! 温霜雪道:“别这么看我,我去从军原因有三。第一,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武安公主,你让我去从军,就是告诉你父皇,你没有心思染指军事。第二,我身份高贵武艺又还算过得去,军中尚武,等级森严,寻常士兵别说见王爷侧妃,甚至连折冲都尉的面都没见过。只要遇战事我能下力气死战,很容易引得低级军官效忠。第三,我大哥在弓月城,只要我去参军,他为了保我,也定会携所部军士随我出征。” 秦秋寒仔细回忆:“你大哥……温霜翎?” 温霜雪目露精光:“我大哥的人,必须变成咱们的人。咱们的第一位战将,便是我大哥。” 秦秋寒失笑:“你算计自己家人的功夫倒是高明。” 温霜雪道:“反正跟着你做的都是抄家灭族的事,只要事发,他同我们是不是一边的都得死。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他绑在我们的战车上,让他死的明白。” 秦秋寒道:“这件事就依你,但在此之前,我得见见此地的州府官员。” 温霜雪道:“你和王妃去见那州府官员,我去见见我大哥。” 秦秋寒想了一瞬:“你在府中等我,我同你一起去见温霜翎。” 温霜雪无奈:“那我就先去安排人去边关走通商路。” 秦秋寒入驻伊宁王府第二日,伊宁大小官员都接到了王府的请帖,于本日戍时四刻王府赴宴。秦秋寒府中的厨子是从云歌带来的,手脚麻利,从早晨忙活到了傍晚酒菜已经准备齐全。 秦秋寒着官服在府中来回奔跑,张莹莹时隔十个月终于再次见到了他,眼睛禁不住追着秦秋寒的动作来回转动。张莹莹用手中巾帕沾了下额上的香汗,看着秦秋寒痴傻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爷,身子刚好,歇一歇吧!”张莹莹对秦秋寒道。 秦秋寒听到张莹莹唤他,奔至近前拉着张莹莹一同在府中乱转,口中胡言乱语:“天亮了!天亮了!” “一会就天黑了。”张莹莹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眼睛不眨一瞬的看着他,只觉得十个月不见秦秋寒瘦了也黑了。 温霜雪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视秦秋寒逗张莹莹玩,忍不住微微摇头。心中暗道要是哪天张莹莹发现秦秋寒不傻,再想起来秦秋寒作弄她的那些事,只怕杀了秦秋寒的心都有。 “梅香。”温霜雪叫了一声。 梅香在温霜雪身后应道:“小姐。” 温霜雪道:“现下回了王府,关于王爷的事把嘴巴闭紧,就算是莹香院的人也断不可透露半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张莹莹的想法 柱洲州府官员没想到王府的宴席竟然是这个样子。秦秋寒同张莹莹坐在主位,张莹莹柔声细语的哄着秦秋寒吃饭,王府的大管家赵迎春赵公公则示意他们自便。 虽然赵迎春说王爷开恩不拘礼数,但在坐的官员有哪个敢真的自便。上面坐着的那位不管是傻是精都是皇子,是九天之上的人物,是掌握了他们生杀大权的王爷!他们若是不敬,让有心人看去,这脑袋放在肩膀上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但在众位官员中有一些人却丝毫不把秦秋寒放在眼中,那些人以钟玉山为首,自赵迎春说出自便的话后,便甩开腮帮子喝酒吃肉,甚至还想把伺候在一旁的王府婢女揽入怀中一亲芳泽。 秦秋寒接过张莹莹递来的酒杯小口啜饮,一双眼睛却不留痕迹的观察柱洲官场。钟玉山一系有圣上撑腰自然不必多言,但让秦秋寒不解的是,另外还有几人也不把他放在眼中。更让他意外的是,大都督李怀庆与钟玉山交好,但又对秦秋寒的态度并不十分轻慢。 秦秋寒垂下眼,敛了目中的寒光。这些人有问题,背后除了秦延昌外,一定还有其他人! 秦秋寒冲赵迎春使了个眼色,赵迎春会意,把盖有秦秋寒大印的钧旨递给李怀庆。 李怀庆接过一看,虎目中顿时显出十足的疑惑。而后他合上钧旨微微点头示意照办,看样子并不打算对此事多作追究。 王府的宴会不足一个时辰便散席,着实是因为秦秋寒这个傻王爷无法像其他王爷那般推杯换盏拉拢当地官员。 秦秋寒来到张莹莹院中被服侍着躺下的时候心中还在不断回想宴席上看到的一幕,傻也有傻的好,至少那些官员面对一个傻子还不屑假装和睦。这样一来倒让秦秋寒省了许多事,知道该从那里下手才能离间柱洲官场。 转天清晨,梅香早早的就在莹香院门口等着秦秋寒。 张莹莹听知书来报时脸色阴沉的不像话,一边让人伺候秦秋寒穿衣一边喝道:“一个侧妃居然敢让婢女来正妃这里要人,真是鲜廉寡耻!仗着有一个好娘家就不知死活,对我摆尚书小姐的架子!这里是慧王府,不是尚书府!我才是王爷的正妃!” 张莹莹怒声道:“你让那小婢回去,王爷岂是她想见就见的!从今后温霜雪若想见王爷,就让她先报于我而后再来安排!” 秦秋寒眼角一跳,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暴怒的张莹莹,眉头微微一蹙而后极快舒展遮掩过去。张莹莹这几句话说的太重了,纵使温霜雪不该谴人来莹香院要人,张莹莹也不能用“鲜廉寡耻”来形容她。且不说她是慧王侧妃尚书千金,就算是个寻常的女人,被人用这样的词污蔑成一个荡妇也是要同那人拼命的。 张莹莹虽然嫁与秦秋寒多年,但在温霜雪没过门时二人十分疏远,甚至连床帏之事也少之又少。或许只是秦秋寒单方面的疏远,张莹莹倒觉得秦秋寒一个傻子不理会王府中的事一切由她来做主,又只围着她一个女人转十分满足。 可自从温霜雪进了慧王府后,张莹莹就觉得她在王府中的地位遭受到了挑战岌岌可危。原先只有她一人在府中时秦秋寒不常来倒还可说他精神异于常人无心夫妻之事,但直到有第二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张莹莹才明白,秦秋寒只是无心于她。纵使秦秋寒是个傻子,也是会喜欢女人的。 尤其是秦秋寒在离京之前的半年中,一月最少有半月夜宿在霜寒院,而来莹香院最多两次。就在前日,秦秋寒抵达伊宁的第一晚,居然又去了霜寒院! 张莹莹心中对温霜雪的恨意越来越浓,甚至在得知秦秋寒夜宿寒霜院当晚把屋内的瓶子都砸了。论手段她比不过温霜雪,论姿色她不足温霜雪十分之一。她现只是空有慧王正妃的封号,府中的大权及秦秋寒的宠爱都被温霜雪夺走了。 但好在她还有这个封号,她能用的只有这个封号。她要用这个封号牢牢的把秦秋寒掌控在手中,把秦秋寒掌控住了,慧王府也就是她的掌中之物。 她娘家不及温霜雪,又嫁了这么一个傻子。秦秋寒与温霜雪日日耳鬓厮磨,万一哪天温霜雪抢先诞下秦秋寒的子嗣,她便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必须要坐稳慧王正妃的位置,如此才不会有人敢轻慢她! 在这一刻,张莹莹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她想温霜雪死,只有死人才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在脑海中生根发芽再也无法铲除,不断蛊惑着她越陷越深。 柱洲远离京城,即便温霜雪出了什么事温谦之也鞭长莫及。而秦秋寒又是个傻子,傻子是不会明白她所做的事的。 想到这里张莹莹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笑容,只是这笑容十分怪异,让人一眼看去便心中发寒。 秦秋寒穿戴整齐后自己跑了出去,没有理会张莹莹气急败坏的阻止。温霜雪不是张莹莹,她做事一向十分有章法,此时让人来寻他,断然不会仅仅是和张莹莹争宠这么简单。 梅香站在莹香院外跳脚张望,见秦秋寒奔出赶紧拦住了他:“王爷,小姐让奴婢请您过去。” 秦秋寒假意挣扎,低声道:“拉我走。” 梅香点头,扯着秦秋寒的衣袖把他拖向寒霜院:“王爷莫要闹了,若是去的迟了小姐该着急了!” 知书把这一幕从头到尾看在眼中,而后飞快的跑进张莹莹房中把这事说与她听了。张莹莹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心中对温霜雪已然是泼天的仇恨,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止她杀了温霜雪。 赵迎春一早就来莹香院外伺候,没成想却看见梅香拉着秦秋寒从莹香院离开。 赵迎春紧跑两步追上去,把秦秋寒的衣袖从梅香手中扯出:“王爷乃千金之躯,岂容你这小小的婢女无礼!也不摸摸肩膀上有几个脑袋,是活腻味了吗?” 赵迎春是慧王府的大总管威势极重,劈头盖脸的训斥几句直把梅香吓的浑身颤抖。 秦秋寒理了袍袖继续走向寒霜院,低声对赵迎春道:“阿翁不必怪她,是霜雪谴她来唤我的。方才在莹香院外不好说话,这才授意她把我扯走。” 赵迎春面色稍缓,但还是对梅香道:“以后不可无状!” “喏!”梅香赶紧应了一声,跟着秦秋寒一同去往寒霜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见曹熊弩 “你这么急唤我来做什么?” 温霜雪坐在院子里擦拭长剑,冷不丁听见秦秋寒的声音。抬头看去,却见秦秋寒背着阳光向她这处走来,身后的阳光当头罩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温霜雪愣了一瞬,眼中染上了秦秋寒熟悉的痴迷:“想同你讲,今日去一趟弓月城。” 秦秋寒自她手中拿过长剑舞了几下舒展筋骨:“今日就算你不想去也由不得你,昨日宴上我已对柱洲都督李怀庆下了钧旨,让你带十位随从去弓月城折冲府从军。既然要把你大哥绑在我们车上,就直接去他军中寻他。如此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是经略此地的王爷,李怀庆无论是什么底细都不敢对我的钧旨有所怠慢。所以今日内,派令同战甲必会送至慧王府。” 秦秋寒收剑,剑尖对着他自己剑柄对着温霜雪递给她:“用过朝食了吗?” 温霜雪摇头。 秦秋寒伸出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总要吃了朝食再去。我有时真是怀疑你是不是自小就被温尚书养在身旁,怎的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温霜雪接过剑收入鞘中,起身附在秦秋寒耳边道:“你该多谢我爹没有把我教养成大家闺秀,不然谁来帮你?” 秦秋寒进了温霜雪的房,让赵迎春谴人上朝食:“你这强词夺理的功夫也是越来越见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同你计较!” 秦秋寒顿了一下,而后又道:“往后若我在莹香院你莫要让梅香来寻我了,让阿翁给我递个话,我自会来找你。” 温霜雪不解:“为什么?” 秦秋寒想了一瞬还是没有把张莹莹那些难听话与给她听,只是温言道:“免得让府中说你不知礼数。” 温霜雪接过梅香递来的筷子,冷笑道:“这话是王妃说的吧?阖府上下,也就只有她会这么说我。” 秦秋寒抿了下嘴,最后还是没有再说。确实,府中上下胆敢这么说她的只有秦秋寒和张莹莹。秦秋寒现下对她有意自然不会诋毁她,那么唯一能说出这话的,只有张莹莹。 温霜雪道:“这件事依你便是,现下情况非比寻常,我也不欲多生事端。往后我既然从军,便也不会经常回府,少见几面或许能让她高兴一些。” 秦秋寒点头:“左右我也是要与你同去的,往后少与她见面,就少许多麻烦。” 正在二人说话时,杨晗从院外进来,站在屋外恭恭敬敬道:“王爷,都督府派人送了派令和十一副战甲。” 秦秋寒对温霜雪道:“除我之外,要谁随你去军中想好了吗?” 温霜雪道:“自然是选知根知底的。镖局中除去蓉嘉算上纪云有六位镖师是从你府中带出来的,让他们随我等同去。林见虽是江湖人,但却是一把好手,我同他透一些底,把他也安排进来做你的护卫。” 秦秋寒道:“算上我一共便是八人,还有两人的空缺。余下的这二人不如就让杨晗带一位可靠的侍卫同去。” 温霜雪道:“不可!杨晗乃是府上的侍卫统领,他不护在你身旁却出现在了军中,若是让人知道了,恐怕要暴露你的身份。” 温霜雪食指轻扣桌面,想了一瞬而后道:“余下的这二人我来想办法,你不必管了。” 秦秋寒吩咐杨晗:“让人把战甲送去信义镖局,我同夫人一会过去。” “喏!”杨晗躬身告退。 二人用过朝食自后门出来,直奔伊宁信义镖局。 二人在镖局外翻身下马,刚想往院子里进,就见纪云拉着一人大笑着出门,差点撞上秦秋寒。 “五爷!”纪云一惊,吓的跪在秦秋寒脚边。 秦秋寒让他起来,上下打量着他身边的那人。那人约莫二十许岁,个头比林见稍矮,黄面无须,十分孔武。此时他身背一张长弓,腰悬一壶羽剑,看样子正要和纪云出去,不知要去干什么。 “曹大哥?”秦秋寒猛的听见温霜雪诧异的叫了一声,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她竟也识得这汉子。 “温姑娘?”曹熊弩显然也很意外。 温霜雪道:“你怎么在伊宁?” 曹熊弩长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温霜雪问纪云:“你们干什么去?” 纪云恭敬道:“昨日我在街上遇到了大哥,他正随上官喝酒。那上官是个武将,酒兴上来了同旁人打赌,说他麾下有个善射的好手,能百步穿杨。另一人不信,便在二十步外吊了枚铜钱,说如果那位好手能射中铜钱,便输给上官一两银子。当时周围围了许多人,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没想到,那位上官说的好手,却是我大哥!自离开云歌后我已许久没有见过大哥,同他相认后便请他禀明上官,约他今日一叙。” 温霜雪心中一动:“曹大哥射中了吗?” 纪云挑了大拇哥:“正中方孔!” 曹熊弩面色平淡:“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温霜雪眼角抽动,若这等神技也能被称为雕虫小技,他们这些平常人都抹脖子算了! 温霜雪道:“左右你们也只是去吃酒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同纪云有要事相商,不如就一同进去,我也听听曹大哥的话有多长。” 曹熊弩迟疑:“你们谈事我在场多有不便吧?” 温霜雪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 曹熊弩心中感动,温霜雪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嫌弃他,他若是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 镖局偏厅,几人分宾主落座,温霜雪让纪云把林见也叫来,只说有事相商。 曹熊弩接过镖师上的茶,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是被发配至伊宁的。” 温霜雪面色猛的一变:“曹大哥犯了事?” 曹熊弩恨声道:“犯事?若我当真犯了事被发配至此是我咎由自取,但现在被发配至此,全是因为那些败法乱纪狼狈为奸的狗官!” 秦秋寒眼角一跳,心中止不住的发沉。 温霜雪皱眉:“曹大哥乃是云歌县尉,恕小妹直言,依曹大哥的官位似乎……” 曹熊弩道:“我知道姑娘什么意思,在下确实官位低微参与不了什么大事。但就这是低微的官职,却也见证了云歌官场昏暗!” “这件事还要从上元节说起。那日上元,云歌灯火彻夜长明,百姓倾巢而出欢度佳节。我奉上命统领府中衙役巡街,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就在后半夜,我带人巡至李家胡同时,却听得一位女子呼救。我循着声音赶过去,却见是三个登徒子欲对一女子行不轨之事!我身为云歌县尉,自然要维护百姓安宁,于是我上去打跑了那三个登徒子,把那女子送回家中。”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打跑的这三个登徒子,其中一人竟是鸿胪寺卿的公子!那人咽不下这口气,又恨我坏了他的好事,就向云歌府尹诬告我见他身上金银颇多,妄图行凶害他性命!云歌府尹一见是他来告根本连问也不问,直接把我打入打牢发配伊宁折冲府。” “我本是六月就到了伊宁的,在张旅帅下做一小兵。张旅帅见我弓箭使的好,便提我为火长。二弟昨日见到的那位上官,便是张旅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十人 秦秋寒一拳砸在桌子上:“无法无天!” 曹熊弩吓了一跳,说完这事他还没来得及发作,怎么同温霜雪一同来的这位男子如此激动? 温霜雪按了下秦秋寒的手臂,对曹熊弩道:“曹大哥莫怪,我夫君嫉恶如仇,听闻曹大哥的遭遇,一时间不能自持。” 曹熊弩感动道:“原来是姑娘的夫君,从今后就是我曹熊弩的兄弟!” 说完这话,曹熊弩又觉得不大妥当:“曹某失言,曹某乃是一界囚犯,不配同诸位做兄弟。” 林见一拨楞大脑袋:“你个鸟人说的是哪里话!依某家看,那等昏官应该砍了他方才解恨!” 温霜雪以手掩面,林见这憨货也太丢人了点。 秦秋寒满色一寒:“林见!慎言!” 林见讪讪道:“本来就是嘛!” 曹熊弩道:“林兄的好意在下领了,只是这话以后莫要再说。若是让旁人听去,恐怕要治兄弟一个谋逆的大罪!” 依《北昭律》,秦秋寒可从府中派遣一位主事十位随从入营从军,以昭示皇家与前线将士共同浴血。而现在那十人中已经定了八人,还有二人尚未定下。温霜雪原本是想从赵九如那要两个人过来,但现在遇见了百步穿杨的曹熊弩,她一定不能放过。这等人物若是被别人抢去,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温霜雪道:“曹大哥,小妹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曹熊弩面色一肃:“有能用得到我的,尽管说!” 温霜雪道:“你同纪云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同生共死的兄弟,同我也算有些情分,不知你愿不愿意同纪云一起为我做事?” 曹熊弩苦笑:“若是之前在云歌我定会答应,但现在我是发配伊宁的囚犯,行走坐卧皆不由自己,有心无力啊!” 温霜雪道:“曹大哥不必担心,方才听曹大哥说在伊宁折冲府服役,我们现在也要去军中,只不过是去弓月城。我想个办法把曹大哥调去弓月城,不知曹大哥意下如何?” 曹熊弩大惊:“你们也要去军中?军中艰苦,你们如何能受得了!” 纪云和林见也纷纷看着她,不知她唱的是哪出戏。 温霜雪抿了下嘴:“我在太阳观的事曹大哥想必有所耳闻。” 曹熊弩道:“是听过一些风声,姑娘不单击退了绿林的贼人,并且有官府背景。” 曹熊弩顿了一下,而后看了眼秦秋寒:“听传言,姑娘是玄武左卫将军的小妾,但现下见了姑娘的夫君,我才知道传言始终是传言。” 林见深以为然,玄武左卫将军身居要职不得轻易调动。在秦秋寒同温霜雪一起离京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温霜雪背后的人不是玄武左卫将军。 温霜雪微微摇头:“也不全是传言,我确实不是玄武左卫将军的妾。我夫君,是慧王的人。” “什么?!”曹熊弩大惊失色。 玄武左卫将军好歹是臣,但慧王却是天家的人!这消息放出去,比温霜雪是玄武左卫将军的小妾更让人震惊! 林见恍然大悟:“怪不得五爷姓秦!” 温霜雪道:“我夫君是慧王府上的侍卫副统领。” 秦秋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现如今王驾千岁派遣一位主事十位随从入营从军,我意,请曹兄和林见随我同去。” 林见愣愣道:“我若去了,不就成了官家的人?” 温霜雪道:“你不想做官难道想做贼?” 林见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能成官军。” 温霜雪道:“林见,我待你如何?” 林见见温霜雪面容严肃,知道不是犯浑的时候,起身对温霜雪抱拳:“东家收留某家做镖师,吃食银两都极为丰厚,又让某家在江湖上出尽了风光,在居延山谷中救过某家的性命,恩深似海!” 温霜雪道:“我要从军你去吗?” 林见单膝跪在温霜雪面前:“某家师父教过某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东家去哪里,某家就去哪里!” 纪云见状,起身对曹熊弩拜了下去:“小弟恳请兄长随小弟前去,你我兄弟二人合在一处追随五爷,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定能有一番作为!” 曹熊弩心中一横,扶起纪云,对温霜雪和秦秋寒拜了下去:“曹某愿往!” 温霜雪一拍桌面:“好!我得曹大哥相助,如增一臂!” 温霜雪对纪云道:“纪云,你去找赵九如,让他给我送个能用的人过来,而后把从家里带来的六个人都叫过来,留蓉嘉照应镖局。咱们正好十一个,即刻前往弓月城!” 温霜雪又对林见道:“我让人送来的东西呢?” 林见道:“是那几个箱子吗?都在院子里堆着。” 温霜雪迈步而出,打开了那几个箱子。几人跟着她也过去观瞧,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十一副皮甲和十一柄腰刀。 温霜雪抽出刀来仔细端详,只见这刀薄如白纸,软如皮鞭,明显就是个样子货,不是能上阵杀敌的兵器。倒是抖起来唰唰作响,十分唬人。 曹熊弩道:“这是军中文官的佩刀,没什么用处。” 温霜雪把刀收进刀鞘,对林见道:“让咱们的人把甲穿了,兵器还是用自己的。” 秦秋寒看了一会突然道:“这甲好像跟上次咱们去天盛山时各卫所穿的甲也不一样。” 温霜雪道:“都是软皮甲,一刀就破了。” 秦秋寒面色一寒:“李怀庆竟敢克扣我的用度?” 温霜雪摇头:“他怕是为了讨好你,根本没想上咱们上战场。你的人他们供起来烧香还嫌不够,又怎会让他们去那危险的地方!我们拿了派令,又有这等软甲穿在身上,无论去往谁的军中,军中主官都会明白李怀庆你那没有说出口的心思。” 秦秋寒皱眉:“这李怀庆也真是个善于钻营的人!” 温霜雪冷笑:“可惜啊,有我大哥在,他这如意算盘注定不能如愿!” 温霜雪一指软甲:“先把甲穿了,去了弓月城必定是要去拜会折冲都尉的,先做做样子,安抚各方心情,而后再做计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温霜翎 赵九如给温霜雪送来孩子叫初一,是那些孩子中年纪最大的。被拐之前学过武,还练过内功,是个习武的奇才,在赵九如的调教下已然成了一把好手。 秦朗从人贩子中救回来的孩子大多都没有名字,有些甚至被卖了不止一次,有不止一个名字。赵九如面对这些孩子一个头两个大,又记不住他们叫什么,索性就按年纪排了号,最大的就叫初一。 这孩子现下约莫十三岁,具体是哪年生的他也不记得了。他跪在温霜雪脚边告诉她,自从秦朗把他救回来那天起,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温霜雪让初一起身,仔细的端详他。初一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身长五尺,整个人挑不出一点一眼就能吸引人眼球的地方。温霜雪撑着头,觉得初一就像赵九如一样,是个做杀手的好苗子。 温霜雪道:“从今后,你就是五爷的影子,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初一跪在秦秋寒脚下,沉声应到:“初一的命从此后是五爷的!” 秦秋寒垂着眼,眼尾又泛出了浅淡的薄红。温霜雪这话太容易让人多想,秦秋寒不知温霜雪当真只是找人护着他,还是在他身旁埋了个眼线。 秦秋寒的心思还没在脑子里转个来回,就又听温霜雪说了一句:“五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算他让你杀了我,也不得违拗!” 初一浑身一颤,咬着嘴唇停了几息才沉声道:“喏!” 温霜雪道:“你不必多想,秦朗原本就是五爷的人,所以你们也是他的人。” 秦秋寒偏头看她,他看不透温霜雪这话究竟是看出了他的怀疑故意说出来安他的心,还是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温霜雪起身理了衣袖,对众人道:“把甲穿了,先去伊宁折冲府把曹熊弩的兵籍带出来,而后赶奔弓月城!” 温霜雪持有李怀庆的派令,又是慧王府的人,张旅帅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伊宁府尹,从京城来的人物自然不敢得罪。于是,曹熊弩的兵籍就被温霜雪轻易的调出来,划归她的麾下。 一行人快马加鞭走官道赶奔弓月城,直至午食过后方才抵达。 弓月城原本是柱洲相对靠内的城池,但因戎狄连番进犯城池接连失陷,已经变成了北昭西北的边城。因为战乱,弓月城现下已经没有多少北昭子民,倒是聚集了许多不怕死的中原和西域客商,俨然变成了贸易重镇。 弓月城规模不小,秦家未坐天下时曾是突骑施国的重镇。北昭承袭元土,立国之后誓要恢复大元的疆域,便遣王师灭了突骑施,重新夺回了弓月城及其周边三十二城。 但现在,历史已经开始重演,北昭王师曾经夺下的城池又被西域诸国瓜分殆尽,只留弓月城一城独自坚守,着实艰难。 弓月城置中折冲府,有兵千员。平日里北昭兵丁在街上行走者甚多,是以温霜雪等人披甲而来也并不引人注目。 “吁!”温霜雪一勒缰绳,胯下黑马前蹄翘起,长嘶一声停在军营之外。 “你们是谁?”守营的兵丁大声呵斥。 温霜雪没有下马,高声道:“让温霜翎来见我!” 那兵丁见温霜雪一行着软甲,领头的又是个女人,想来应是军中主簿一类的文吏,便又斥道:“温霜翎?别将的大名也是你能叫的?” 温霜雪面色一冷,向天拱手:“我等乃是慧王府的人,让温霜翎来迎已经是给了你们都尉面子。若是再敢怠慢,我就上书都督府,到时候都督府下令申饬,我看掉的是谁的脑袋!” 兵丁一听是王府来的人面色立刻就变了,立刻赔笑道:“上官息怒!小的不知是上官驾到,这就去通禀温将军!” 秦秋寒打马上前,低声笑道:“第一天做官,官威到是挺重。” 温霜雪眼中一片薄凉:“重吗?往后还有更重的。” “是哪个上官前来,敢让小爷亲自来接?”过不多时,营中传来一道高喊。那声音清越响亮,年纪应是不大。 又过了几息,声音主人策马奔来的身影渐渐靠近,凝目望去,是一白袍小将,面容俊秀唇红齿白,与温霜雪有七分相似。 温霜雪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待那人奔至营门才回了他一句:“温将军,是我让你来迎的,你难道想治我罪?” 温霜翎在看到那女人时又惊又喜,听得那女人说完这话已经勒住了马,而后跳将下来冲至那女人近前,抱着她的腰将她扯下马,打横抱着兴奋的转了两圈,甚至还把她当长兵刃,从腋下到胸前转了个来回。 “丫头!你怎么来了!”温霜翎哈哈大笑。 首营的兵丁见状出了一身的冷汗,温霜翎和这女人应是认识,还好他口风转的够快,否则不用等都督府下令申饬,温霜翎就先把他给砍了。 温霜雪抱着温霜翎的脖子,死命制止了温霜翎再次妄图把她从腋下翻出来的动作。只觉得他是把她当个玩具,只顾自己玩的高兴,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大哥!你放我下来!”温霜雪开口讨饶。 秦秋寒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以前在云歌深居简出没见过温霜翎,现下见到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跳脱的性子,正好与温霜雪的阴沉相反,并且居然能制住她!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果然自有其道理。 温霜翎高兴够了把她放下,又追问道:“你不是在云歌吗?怎么来了这里?” 温霜翎又看向温霜雪带来的人,面色立刻沉了:“边关战乱频发,你就带这么点儿人也敢来边关?爹娘知道吗?他们怎么就没拦住你!” 温霜雪由打怀中把派令递给他,什么都没说。 “这是什么?”温霜翎狐疑的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而后身上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变了,再也没有方才的和善。 温霜翎抖着派令,怒声吼道:“温霜雪!你要给我个解释!” 温霜雪平静道:“没什么可解释的,派令就是解释。这上面盖着李怀庆的印,就算是爹也更改不了。” “你!”温霜翎气的面色泛白,抖着手指指着温霜雪,好半天才喝道,“胡闹!你当军营是什么地方!你当战场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弓月城,一月一小战三月一大战,你若是有事,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温霜雪道:“你不用交代,我自己负责。” 温霜翎被温霜雪的态度彻底激怒:“温霜雪!我是你哥!” 温霜雪用小指掏了下耳朵:“你喊什么,我听得见!” 温霜翎骂道:“温霜雪!几年不见,爹娘怎么把你宠成这样!” 温霜雪道:“你别怪爹娘,跟他们没关系。你先把我的人安顿好,找个方便的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傻子 温霜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去了住处,唤亲兵进来安顿温霜雪带来的人。 温霜雪回身对众人道:“你们听从温将军安排,秦五留下。” 那亲兵是温霜翎从温府带出来的,进了正厅一见与温霜翎同坐的人是温霜雪,愣了一下纳头便拜:“小姐!” 温霜雪对于此人一点印象也无,又不好露了破绽让人察觉她是个假的,于是便淡淡的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温亭啊!幼时还替你上树取过风筝!”温霜翎一看便知她忘记了这人的名字,奇怪的提醒道。 温亭不欲让温霜雪尴尬,立刻解释道:“属下随少爷离家时小姐年纪尚幼,又多年未曾回府,小姐不记得了也是应当。” 秦秋寒对于此事倒是没做他想,温府家大业大,阖府上下奴仆百余人,温霜雪不记得也是正常。 温霜翎道:“温亭,房外那些牵马的人是小姐带来的,好生安顿,同咱们自己人住在一处,莫要亏待。” 温亭领命前去:“喏!” “等等!”温霜雪突然道。 “小姐?”温亭不解。 温霜雪道:“先别让他们去营房,叫纪云进来。” 温亭走到正厅外叫了一声,纪云进来立在三人身前。 温霜雪道:“让人把此处围了,十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纪云根本不问为什么,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直接出去。 温霜翎眉头一皱,不解的看着她。 “少爷?”温亭试探的问道。 温霜翎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待温亭出去,温霜翎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霜雪指着温霜翎下手处对秦秋寒道:“坐!” 温霜翎自温霜雪把这个叫秦五的留下后便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秦五生的貌美,尤其是那双眼睛世间绝无仅有,而温霜雪对他的态度似乎与对另外几人有些不同。温霜翎突然想到温霜嫁了个傻子,心中不禁暗自揣测温霜雪同秦五的关系。 “哥,我成亲之事你知道了吗?”温霜雪抿了口茶,这才缓缓开口。 提起这事温霜翎的脸瞬间就冷了:“圣上为了落我温家的面子,什么都干得出来!若不是你成亲时边关战事吃紧,我定要回云歌抢你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被那傻子给糟蹋了!” 温霜雪一双美目促狭的看向秦秋寒,秦秋寒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端起茶盏也抿了一口。 温霜翎把一切看在眼中,突然道:“不过你既已经嫁做人妇,便要恪守妇道,不可做出格之事有辱我温家的门风。” 温霜雪不知温霜翎所言何意,再次把目光投向秦秋寒,用眼神问他,温霜翎什么意思。 秦秋寒微微摇头,示意他也不明白。 温霜翎心中一沉,暗道温霜雪不会真的和这个秦五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 于是他再次开口:“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让这仆从出去吧。我们两个说话,莫要让外人听见。” 温霜雪听了这话又看向秦秋寒,而后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和恶劣,分明就是在看好戏。 秦秋寒无奈的横了她一眼,用眼神威胁她收敛一点。 温霜翎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沉了下来:“你笑什么!” 温霜雪道:“多年不见,再见大哥心中开心。”开心是开心,但没有看见一个从七品上的小官把一个正一品的王爷当做是仆从开心。 温霜翎虚点她的鼻尖,无奈道:“你这张嘴,越发会哄人了!速速让他出去,有什么话快些说!” 温霜雪又抿了口茶,对温霜翎道:“秦五是自己人,我没什么事好瞒他的。” 温霜翎心中不快,但温霜雪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好驳她面子。 “哥,爹的事你知道吗?”温霜雪问。 温霜翎不解:“爹有什么事?” 温霜雪放下茶盏,直直的盯着他,压低声音:“太子党!” 温霜翎的瞳孔猛的一缩,他不知温霜雪突然提起这事是何用意:“知道一些,圣上既立东宫,爹身为吏部尚书自然要尽力扶保。” 温霜雪冷冷一笑:“可是这个东宫之所以能立起来,全是因为太子乃是皇后所出。圣上近年废储之意日盛,若不是因为顾及杨家外戚,现下东宫之内,早就换个人来坐了。” 温霜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低声斥道:“霜雪!慎言!” 温霜雪挑眉:“圣上的心思早已不是秘密,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温霜翎面目狰狞:“只要大皇子还在东宫,那便还是太子,还是储君!我等妄议储君,是杀头的罪过!” 温霜雪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幽幽道:“可是这储君是谁,太子说了不算,杨家说了不算,圣上说了才算呢。” 温霜翎双拳紧握:“圣上仁孝,断不会做这有违礼制之事!” 温霜雪好似听到了一个大小话,大笑道:“他若真是这样,张德江怎么死的?” 温霜翎面色刹那间煞白,抿着嘴闭口不言。 秦秋寒突然开口:“圣上命烨王经略河东道,他应该早就到代州城了吧。” 温霜雪陡然一惊,代州扼守雁关,乃军事重地。雁关一带一定集结了数十万大军护卫北昭国门,依秦延昌多疑的性子,肯放一个有野心的皇子镇守,足以说明了他的心思。 “你怎么从没对我讲过?”温霜雪问道。 秦秋寒道:“讲与不讲,有区别吗?” 温霜雪沉默,秦秋寒说的对,讲与不讲确实没区别,至少现在他们尚未起兵之时没有区别。 温霜雪看向温霜翎:“圣上让慧王守柱洲道,让烨王守河东道,哥,你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区别吧?” 温霜翎倒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一股恐惧瞬间笼罩在他的心头。若东宫有变,身为太子党的温谦之,一定会面临清算的危险! “圣上如何安排自有计较,我等为臣的,只需听令便是!”温霜翎不敢想秦延昌此番动作背后的意图,但他知道,若是秦延昌当真一意孤行,温家就要遭受灭门之祸!就算秦延昌高抬贵手,新君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温霜雪点点头,虽然温霜翎不说,但她已经从温霜翎难看的表情上直到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我嫁了慧王。”温霜雪道。 温霜翎不解:“我知道。” “起初我不想嫁她。”温霜雪道。 温霜翎道:“高门女子只要不傻的,没有人想嫁给傻子。” 温霜雪道:“但我还是嫁了。” 温霜翎道:“圣命难违。” 温霜雪道:“所以我不太喜欢这个圣命。” 温霜翎道:“你应该不喜欢。” 温霜雪道:“但我现在发现,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比我更不喜欢圣命,不止是这条赐婚的圣命,而是所有的圣命。” 温霜翎眉头一动:“那人是谁?” 温霜雪道:“慧王。” 温霜翎道:“他不懂什么是圣命,何来喜欢。” 温霜雪叹了口气:“他懂。” 温霜翎道:“一个傻子,不会懂。” 温霜雪道:“谁把他当傻子,才是真正的傻子。” 温霜翎皱眉:“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你也要顾及事实,慧王就是个傻子。” 温霜雪看向秦秋寒:“你是傻子吗?” 秦秋寒摇头:“我不是。” 温霜雪同情的看着温霜翎:“所以,你才是那个傻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暴君 温霜翎不解:“慧王是不是傻子,你问他做什么?” 秦秋寒道:“因为我就是慧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秦秋寒话音一落,温霜翎就好似被人扼住了脖子,双眼暴突,死死的盯着他。双手紧紧扣住身下座椅的扶手,指甲在扶手上掐出了几条抓痕。 “你再说一遍!”温霜翎发出了鸡叫。 秦秋寒同情道:“我就是慧王,秦秋寒。” “霜雪!他说他是慧王!冒充王爷可是杀头的罪过!”温霜翎扯了下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他失败了,他的嘴角只是徒劳的动了动,就定在了脸上。 温霜雪隔着方桌拍了拍温霜翎的肩,认真道:“他真的是慧王,我自己的夫君断然不会认错!” 得了温霜雪的确认,温霜翎好似被抽了全身的骨头,纵使是有一身甲胄撑着,也软倒在了椅子上。 “你不傻……”温霜翎在抖,他害怕极了。一个骗过了北昭所有人城府极深的王爷来军中想做什么,温霜翎再明白不过。 “他比一般人还要聪明些。”温霜雪道。 “你想争位。”温霜翎面色灰败。 秦秋寒道:“我只是不想在老七登基后被他杀死。” 温霜翎道:“你还是想争位!” 若是经略柱洲的秦秋寒不傻这件事被秦延昌知道了,依秦延昌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秦秋寒意图谋反。所以秦秋寒想活,只有进政德殿一条路! 秦秋寒道:“我只是不想死。” “你呢?”温霜翎转向温霜雪。 温霜雪道:“我是他的夫人,他想做什么,我只能陪他做。另外,我不想被圣上当做太子党人清算,也不想让爹和你被当做太子党人清算。” 温霜翎哆哆嗦嗦道:“爹知道这件事吗?” 温霜雪摇头:“爹一向忠君爱国,我还没活够,不想被爹亲手送去斩首,更不想让秋寒死。” 温霜翎几乎要哭出来:“爹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 温霜雪柔声道:“因为你是我哥,往后我在军营与你朝夕相处又需你护他周全,他的身份瞒不住你。还有,我想救你。” 温霜翎道:“你是在害我。” 温霜雪道:“只要他赢了,就是救你。” 温霜翎真的哭了:“他赢不了。” 温霜雪认真道:“他一定会赢。” 且不管温霜翎怎么想,几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军营外又人来报,有一男子点名要找温霜雪。温霜翎被温霜雪和秦秋寒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点着那报信的军士半晌蹦不出来一个字。温霜雪白了他一眼,迈步出门。 林见纪云见温霜雪出来,皆迎上来抱拳行礼。温霜雪点头,只说让他们守着,她与温霜翎的话还没说完。 温霜雪出得营门,见一青年男子牵马焦急的在营外踱步。温霜雪认得他,是裴浩手下的人。 “东家!”那男子一见温霜雪立刻迎上,由打怀中拿出一支火封的竹筒递给她,“掌柜的说是京城畅春阁传来的消息。” 温霜雪眉头一跳,毁了火封抽出其中的字条仔细观看。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温霜雪转身进了营门。 “何事?”秦秋寒正在劝说温霜翎的时候,温霜雪推门进来。 温霜雪把那字条递给秦秋寒,坐回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哥,男子汉大丈夫,胆子怎么这么小?” 温霜翎仍然缩在椅子里哆嗦:“你们是要谋反,我怎能不怕!” 温霜雪笑了一声:“哥,我们可不是谋反。只要圣上还在临朝,他便还是北昭的天子。当今太子仁德,做不出那等手足相残之事,若当真是他即位也就算了,我们安安稳稳的做个逍遥王爷也没什么。可圣上却想废了他立烨王为储,烨王此人心思歹毒如狼似虎,若是他即位,秋寒和温家,没有一个能活着的!我们争的,只是东宫。” 秦秋寒自温霜雪手中接过那张字条的时候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就在他眼神落在那字条上的一瞬间,面色猛的变的异常难看。 “哪儿来的消息?”秦秋寒抖着字条厉声问道。 温霜雪道:“京城,畅春阁。” 此言一出秦秋寒就知这件事是真的,他缓缓闭上了眼,面容沉痛,一时间竟显出几分痛心疾首的味道。 “出什么事了?”温霜翎问。 温霜雪道:“齐州流民叛乱,短短两月已经席卷河南道六州,人数更是有五万之众。圣上派大军前去平乱,战了三月,斩了三万,把另外两万叛军都驱赶至青州,说国库空虚,叛军人数众多,即便投降也养不起那么多的人,便打算让他们自投北海,自生自灭。” 温霜翎大惊:“什么?河南道有叛军?我怎么没听说过!” 温霜雪道:“这等扰乱军心之事自然是不能让你们知道的,你们若是知道,戎狄也就知道了,他们定会趁此机会来攻。到时候两面夹击内忧外患,北昭的局势恐无法收拾。” 秦秋寒在来伊宁的一路上是见过流民的,他亲眼见过那饿殍遍地如同地狱般的惨像。那些叛军之所以会反叛具是因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活不下去了才会做这种事。而朝廷不思救济,居然还打算强迫他们投海!这不是一位君主应该做的事,甚至,这不是人应该做的事。 秦秋寒突然笑了起来,但这笑却是掺着血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宫中但凡减些奢华的用度,又怎会无银两安顿这些流民!官员但凡少贪污一两银子,又怎会让百姓流离失所!这是朝廷造下的孽!是那些站在政德殿中之人亲手为北昭掘下的坟!”秦秋寒双目赤红,说到最后已然吼了出来。 温霜翎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不管那些叛军现下是暴民还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但人命终归是人命,朝廷居然不许他们投降,要把他们都淹死在海上,这种泯灭任性之事即便是听到,也让人脊背发寒。 温霜雪统兵征战多年,是早就见惯了生死的。但她扪心自问,若这次负责平叛的人是她,她也是下不了这等狠手的。那些人不是外敌,而是自己的子民,身为皇室中人,她可以毫不手软的坑杀数万强敌,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坑杀数万百姓。 秦延昌此人心太狠了,无论史官如何吹嘘,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暴君的事实。 温霜雪问:“哥,这样的君主你还要追随于他吗?这样的君主选择的储君,能保天下安宁吗?” 温霜翎沉默,片刻后开口:“他是圣上。” 温霜雪道:“他是圣上,但人有生老病死,他不会永远是圣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印 永平三十七年十月初八,弓月城折冲府官衙里来了一队特殊的人。这队人为首的是一女子,身份十分高贵,高贵到让折冲都尉孙无见了她也得行礼。 这女子笑着把孙无扶起,柔声道:“孙将军不必多礼,我既入了折冲府,便是孙将军手下的兵。自古便的兵丁向上官行礼,哪有上官给兵丁行礼的。另外,我的身份就不必透露给营中军士了,只说我们是慧王府的人便可,免得引起恐慌。” 孙无松了口气,他出身行伍,最怕是就是那些什么都不懂架子还摆的挺大的上官。慧王爷的侧妃果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女儿,十分知趣。 温霜雪又笑了笑,继续道:“不知孙将军如何安排我等?” 孙无对温霜雪抱拳:“依下官之意,夫人就留在折冲府做个谘议参军。平日不必到军营点卯,有事下官自会谴人去请夫人。” “谘议参军。”温霜雪轻轻念了一遍。 孙无以为她不懂这官职是做什么的,便解释道:“谘议参军掌顾问谏议之事,并不十分劳累。” 温霜雪点点头,而后对孙无道:“我不懂军事,做这谘议参军恐力有不逮。我意,我去温将军营中寻个事做,如此大家都能方便。” 孙无知道温霜雪口中说的这个‘温将军’是谁,他治下姓温的将军只有一个,就是温霜翎。温霜翎是温谦之的公子,温霜雪是温谦之的千金,此时温霜雪说出这话让他长出了一口大气。他巴不得温霜翎把这烫手的山芋接到自己那去可着自己人祸害,免得温霜雪在折冲府仗着身份高贵就对战事指手画脚。 温霜翎心里苦,苦的几乎要吐出水来。温霜雪为什么要来他营中他再明白不过,明摆着就是要兵权! 孙无愉快道:“温将军,既然温夫人这么说了,你就照办吧!” “将军!” 温霜翎刚要说话,就听温霜雪凉凉道:“温将军,你百般推辞,难道是嫌我是个女流之辈,在你军中是你的累赘吗?” 孙无一听这话汗都下来了,温霜雪这话分明是在影射二人藐视皇族,这要是传出去,二人定是要吃官司的! “温将军不要再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温霜翎憋了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只得躬身道:“末将领命!” 温霜翎退出折冲府衙议事厅,站在厅外等了一会,这才见温霜雪同孙无寒暄完毕,由孙无亲自送出。 “温将军,要好生照顾温夫人,断不可有半点闪失!”虽然慧王是个傻子,但品级地位在那里摆着,正二品的侧妃在他的地界出事,他可吃不起这官司。 温霜翎恭声拱手:“末将定不辱命!” 几人辞别孙无翻身上马,奔向军营。温霜翎同温霜雪并列而行,秦秋寒顾及街上人多落后温霜雪半个马身,做足了仆从的样子。 温霜翎道:“既然孙将军发了话,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主簿,掌文书,参机要,而后徐徐图之。” 温霜雪斜眼看他:“我带了十个人,一个主簿就把我打发了?” 温霜翎皱眉:“你想如何?” 温霜雪道:“你下辖两团,每团三百人,是折冲府的主力。我也不为难你,将你麾下一团的校尉一职授予我便可。” “咳咳咳!”温霜翎被温霜雪吓的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昏过去。 “你要做校尉?疯了吗!”温霜翎怒吼。 温霜雪挑眉:“怎么?难办?” 她点了点头:“也对,弓月城折冲府乃是中府,有兵一千,分为四团,设四校尉。你虽说统两团之兵,但头上还有果毅都尉辖制,换一校尉,必定要他点头。我不欲引人注目,方才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你先授我旅帅之职,往后再想办法。” 温霜翎太阳穴血内的血都快要喷出来了,握着马缰的手崩出了青筋:“温霜雪!你当这是王府还是尚书府?这是军营!祸结兵连,是要死人的!你一个玉叶金柯的千金小姐,有何能耐统一旅之兵!” 温霜雪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你声音小点,在边关几年连好好说话都不会吗?” 温霜翎气的几欲吐血:“是你不会说话!胡言乱语!” 温霜雪笑了一声,玩味的看着他:“怎么?我一正二品的妃子自降无数级,做那从八品的小官你也不愿成全?哥,我是你们家亲生的吗?” 温霜翎若不看她是个女人又是亲妹子,那沙包大的拳头已经要印在她的脸上了:“这是亲生不亲生的问题吗?你这是找死!” 温霜雪瞥了他一眼:“你这是不同意了?” 温霜翎道:“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温霜雪点头,而后对秦秋寒招手。 秦秋寒打马快走两步与温霜雪并行,低声问道:“何事?” 温霜雪牵住他的马缰,让他的马又靠近了一分,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印在身上吗?” 秦秋寒摇头:“王府大印不在,我带了私印。” 温霜雪一伸手,秦秋寒由打怀中拿出一枚小印放在温霜雪手中。 温霜雪接过印,把它递在温霜翎身前:“同不同意?” 温霜翎接过,一边打开包印的绸缎一边怒道:“你就算是贿赂我!我也不能同意!我是你哥,我……”就在那绸缎打开的一瞬间,温霜翎的后半句话被呃在喉咙里,双眼暴突,死死的盯着绸缎当中的那枚小印。 这小印十分华美,用了一整块白玉雕成,印身被雕成了一座青山,层峦叠嶂,几乎以假乱真。但让温霜翎失声的并不是贵重的白玉和精湛的工艺,而是那印底部的三个字“秦秋寒”。这三个字在绸缎褪去的一瞬间直直的撞进他的眼睛,让他明白他拿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温霜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几乎要拿不住那枚小印。那是王爷是私印,若是有人胆敢私藏,便是谋逆的罪过!现下,这枚烫手的印就在他的手心,怎能让他不怕! 温霜雪没有在意温霜翎的情绪,继续道:“你若不愿,我也不逼你。回营后让秋寒写下一纸书信,盖上印交予你。有王爷的钧旨在,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温霜翎听了这话也顾不上怕了,一股血又冲进了脑子里,猛的紧握住那枚小印,面色赤红,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温、霜、雪!” 温霜雪拍了拍温霜翎的肩:“哥,你从了我吧,咱们兄妹之间没必要走这道公文。” 温霜翎知道这关如无论如也躲不过了,闭了闭眼,把那枚小印还给她:“好,就依了你。往后莫要再拿那印吓唬我!另外,你嘴里干净些,我一男子怎么能从了你!”说到最后已然吼了出来。 温霜雪把印还给秦秋寒,朗声笑道:“你若听话,我自然不会让秋寒吓你。” 第一百五十章 旅帅 温霜雪最后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在温霜翎手下做一旅帅。 原先的旅帅被温霜翎调去了别的地方,给温霜雪腾位置。温霜翎到底是疼她,从五十位亲兵中调拨了一半让她带走,更是要调一个队正给她。 温霜翎千叮咛万嘱咐,让温霜雪去了军营切不可插手军事,也不可出战,一切由队正做主,军功自然会算在她的身上。 “霜雪啊,军营中都是粗鄙武人,见了生面孔必然是要给下马威的。我给你这队正功夫还算过得去,又立过战功,是从军士升上来的。有他在,断然不敢有人对你不敬。但你要记住,事事以他为主,战争同绣花不同,是要死人的,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莫要胡闹!”温霜翎跟老妈子似的,恨不得跟着她去方才安心。 温霜雪不耐道:“你的人你自己留着,我用不着!” 温霜翎毫不犹豫的否定:“不行!你这一行才带了十个人,又都是慧王府中的侍卫,更有慧王在内,怎能护的了你的安全,怎能护的了慧王的安全!你们二人无论谁有个万一,就是天塌的大事!” 温霜雪倚在椅子上,按着额头:“有我在,他出不了事!” 温霜翎勃然大怒:“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娇生惯养的娇小姐,怎会知道战争的残酷!你看到门外那些兵丁了吗?随便一个人都能杀死你!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且不说你和慧王的性命如何保全,到了战时,是要累得那些军士同你一同丧命吗?” 秦秋寒瞪着两只桃花眼兴趣盎然的看着温霜翎气的三尸暴跳,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温霜雪。温霜翎的态度让他知道,关于温霜雪那身绝顶的功夫,温霜翎一点都不知道。但凡知道一二分,也不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温霜雪的这身功夫,是温霜翎离开云歌后方才练成的。 秦秋寒搓着手指,眉头渐渐蹙起,看来温霜雪藏的比他以为的还要深。 温霜翎去边关也不过三五年,但就在这三五年中温霜雪练了这么一身功夫,若不是她天赋秉异,便是另有内情。秦秋寒几乎可以毫不犹豫的断言这其中一定是另有内情,因为就算是再天赋秉异的人,也断然不会在三五年中成为江湖上顶尖的大高手。 温霜雪被温霜翎念的烦了,转身欲走。 温霜翎从椅子上弹起来,两三步跨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去哪儿?”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去军营。” 温霜翎把她拽回来:“你若不带我给你的人,就不许去!” “秋寒!”温霜雪叫了一句,示意秦秋寒解决。 秦秋寒整了袖子,起身道:“霜翎,放开她。” 温霜翎道:“王爷!你聪明绝顶,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秦秋寒背着手,沉声道:“本王命令你,放开他!” 温霜翎眉头一拧,放开温霜雪堵在房门处:“纵使王爷今天拿王命压我,末将也要犯上了!你们二人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妹妹的夫君,末将断然不能看着你二人枉送性命!” 秦秋寒无奈:“你大哥太倔了,我也没办法,都是自家人,总不能真的治他一个犯上之罪。” 温霜雪叹了口气,而后抄起身旁方桌上的茶盏握在手中。 “嘭!” 内力轻吐,那茶盏猛的碎裂,化成齑粉自手心落在地上。 温霜雪拍了手中的尘,淡淡道:“大哥,这样能让你放心了吗?” “你……”温霜翎双眼暴突,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霜雪拍了下他的肩:“你的人你自己留着,我用不着。若是有用,不会跟你客气的。至于那下马威……” 温霜雪冷笑:“不怕死的尽管来!” “你……你怎么做到的?”温霜翎连声音都劈了,抓起温霜雪的手仔细观看。只见那只手仍然白莹莹的,一点伤痕也没有。 “如何做的?”温霜雪反扣住温霜翎的手腕,上前一步把他反剪着手压在墙上,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温霜翎根本无法反抗。 “就这么做的。”温霜雪道。 温霜翎被温霜雪吓的连口条都捋不顺了:“你、你、你、你会武?” 温霜雪贴着他的后背,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别拦了,你拦不住我。” 温霜翎崩溃的叫道:“你从哪儿学的?你跟谁学的?爹在信中怎么没告诉我!” 温霜雪笑了一声:“做梦学的,神仙教的。” 温霜翎心智紊乱,下意识的骂道:“放屁!” 温霜雪皱眉:“哥,爹好不容把你教养成一个世家公子,在军中这么些年你都学了什么?” 温霜翎怒道:“我才要问我不在云歌的这几年你学了什么!你给我撒开!”温霜翎十分受伤,因为他发现他竟然挣不开温霜雪的钳制。 温霜雪放开他退了一步:“哥,你这样子莫要让爹知道,不然他定要打断你的腿。” 温霜翎指着温霜雪,气的手指颤抖:“我看爹先打断的是你的腿!” 温霜雪把温霜翎写下的派令踹在怀中,冲他眨眼:“你不说,我不说,他谁的腿也打不断。哥,我劝你莫要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若把我的事同爹说了,我便也把你的事同爹说了。到时候咱们兄妹俩一个别将一个王府侧妃一起坐轮椅,说出去,可要被人笑掉大牙。不过小妹觉得,还是你坐轮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爹一向比较疼我,而你自离京后又不常回家,你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温霜雪把温霜翎噎的说不出来话,心情颇好,对秦秋寒道:“秋寒,跟大哥告辞,咱们回自己军中。” 秦秋寒笑的肚子都疼了,装模做样的对温霜翎拱手,而后同温霜雪一同扬长而去。 “哥!替我寻个做兵器的铁匠送至我营中,李怀庆送来的刀没一柄能杀人的,我要锻几柄刀!”温霜雪人已经出门,但声音却又传进了温霜翎的耳朵。 温霜翎按着起伏的胸口坐在椅子上,一双豹眼狠狠的瞪着温霜雪离去的方向。妹妹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长大了除了漂亮,就再没别的优点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三旅 旌旗猎猎,狂沙漫天。在温霜翎所在的第一营营地五里外,是温霜翎所统第二团的营地。温霜翎给温霜雪的那一旅名为第三旅,属第二团,与第二团的营地同在一处。 “吁!”温霜雪在营门外勒住马头。马腿上抬,长嘶不止。 “你是何人!”守营的军士大声问道。 温霜雪端坐在马上,高声道:“我乃温将军新派的第三旅旅帅,速速放我进去,面见校尉!” 军士大声道:“尔等着文官软甲,如何是新到任的旅帅!口说无凭,将军的派令呢?”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盖着温霜翎大印的派令,高举至头顶:“将军派令在此!” “请旅帅入营!”守营的军士一见温霜雪真的有派令立刻让开了去路,但脸上却并无半点恭敬。 秦秋寒眉头一蹙,低声道:“这些军士态度十分轻慢,看来此处的校尉是个懦弱之人。” 温霜雪笑了一声,摇头道:“王爷错了,若是此处校尉怯懦,所统的军士方才对我等应十分恭敬才是。正因为校尉勇武,那些军士才对我等是那副态度。” 秦秋寒挑眉:“此话怎讲?” 温霜雪道:“什么样的将就带出什么样的兵,若将军勇武,所统之兵定然也十分悍。我初来乍到,又是个女人,寸功未立就坐上了旅帅的位置,他们心中怎能服气?” 温霜雪虚指那些巡营的军士,让秦秋寒往那处观瞧:“你看那些军士,行止有度,目光冷然,此地统兵的校尉也有几分本事。” 几人说话间就来在了校尉门前,翻身下马请守在门外的军士通报。 过不多时,那军士从门内出来,对温霜雪道:“校尉大人请你进去。” 温霜雪点头,让众人稍候,她则带着秦秋寒要进去。 军士一展手臂拦住了秦秋寒:“等等!校尉大人只让你一人进去!” 温霜雪面色未改,对秦秋寒道:“既然校尉大人这么说了,你就在此地等着罢。” 撩衣摆迈步进去,正堂上坐着一位穿铁甲的军官。那军官约莫三十上下,留着一捋山羊胡,见温霜雪进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温霜雪双手呈上派令,恭声道:“末将温霜雪,拜见张校尉!” 张校尉竖起两指挥了挥,在一旁伺候的军士立刻上前,自温霜雪手中拿过派令,递给堂上的校尉。 张校尉打开派令扫了一眼,随意放在手边:“既然是将军的命令,你就去自己的营中吧。只是军中条件艰苦,无法给你一间单独的营房,你要同你的兵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若是觉得不方便,可对本官直言,本官上书温将军,另寻良策解决。” 温霜雪眼神一闪,这校尉对她的态度如此盛气凌人,应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道她的慧王府派来的随从。想来她来的快,温霜翎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至少这样一来营中军士不会对她避之不及。 温霜雪躬身:“末将领命!末将还有一事,我等此番前来,具是着的软甲,恳请校尉大人拨十一副铁甲给我,让末将等人有保命的手段!” 张校尉斜了她一眼:“营中铁甲也十分紧缺,只能等到下一批辎重运达之后再做安排。你等先穿着软甲,若有战,暂且待在营中,不必上前。” 温霜雪眼神变了变,这校尉是把她当做花瓶给束之高阁了。不求她立功,只求她不添乱。 “喏!”温霜雪躬身抱拳,而后退了出去。 张校尉的算盘打的挺响,先是让她同那些男人住在一起想让她知难而退,后又扣下她的军械让她无法上阵留在营中。无论是哪条计策,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滚。张校尉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军营不欢迎慧王府派来的细皮嫩肉的侍卫,需要的是悍不畏死的勇士。 秦秋寒见温霜雪出来赶紧迎了上去,低声道:“怎么样?” 温霜雪冷笑:“里面那位应是不知道我同大哥的关系,还当咱们全是慧王府派来的侍卫,不拨甲不建屋,想让咱们滚。” 秦秋寒面色一变:“要我知会李怀庆下令申饬吗?” 温霜雪目光冷然:“不必大动干戈,先去了营中再说。不拨甲我们就自己找甲,不建屋就让他们把屋腾出来!” 秦秋寒退了一步,面色复杂。 “你干什么?”温霜雪不解。 秦秋寒知道温霜雪现下已经起了动手的心思,此时该离她远些免得溅他一身的血:“都是自己的兵,你下手轻点。” 温霜雪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容锋芒毕露:“那得看看他们听不听话了。” 一行十一人翻身上马,在营中缓行了半刻就来在了第三旅的营地。第三旅营地处有八间能住二十人的长屋,正是第三旅一百五十位军士的营房。 此时天色尚早,军士还在校场操练。营中空无一人,竟是没有留人迎她。 曹熊弩沉声道:“旅帅,这是要给我们下马威啊!” 温霜雪翻身下马,在第三旅的营地转了一圈:“第三旅有一百五十人,定有一间营房没有住满,把你们的东西搬进去,从此后就住在这里吧。” 纪云点头,招呼人下马收拾东西。 但片刻后纪云又回来了,苦着脸对温霜雪道:“旅帅,门被锁上了,我们进不去。” 温霜雪负手而立,声音无半点起伏:“把锁砸了。” 纪云面色一僵:“旅帅,不妥吧?” 温霜雪道:“旅帅到任所辖军士竟无一人来迎,他们都不觉得不妥,你怎会觉得不妥?从今后就把这地方当做自己的家,自家的锁,砸了也就砸了。” 纪云无奈,只得然让把锁砸开,挨个观看是哪间营房没有住满。 一人来在温霜雪面前,抱拳道:“旅帅,六号营房尚有空余,只是其中堆了许多杂物。” 温霜雪道:“把杂物扔出来。” 那人心中一震,迟疑道:“这……不好吧?” 温霜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要我说第二遍吗?还是我说话,不如爷管用?” “属下不敢!”那人吓的汗都出来了,立刻招呼其他人把六号营房内的杂物都搬出来摆在营地正中。 温霜雪用长剑翻了翻那堆杂物,冷笑道:“军营里这么多违禁品和个人用品,看来原先的旅帅手段还算温和。” 就在此时,众人后方突然传来一道爆喝:“你们是谁?怎么敢动我们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烦劳照顾 百余人聚集于一处,把十一人围在正当中。被围起来的人其中有一女子,被众人护卫在最里面,冷眼看着一切。 有一身背长弓的魁梧青年上前一步,高声喝道:“这位乃是新到任的旅帅,尔等还不过来见礼!” “旅帅?”百余人中有几人顿时嘲弄道,“一个女人,也配做旅帅?” “放肆!”那青年厉声喝道。 “我看你啊,还是回家奶孩子去吧!”百余人中又有几人放声大笑。 那青年还要再说,正当中的女子叫了他的名字制止了他。那女子分开护卫来到最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卸了甲,只穿一身武袍。 “你出来!”那女子指着方才嘲弄她的人道。 “出来就出来!你想干什么?”那人趾高气昂。 女子微微点头,但在下一瞬一脚就踹了过去。 “噗!” 那人在毫无准备下被人一脚踹在身上,贴地飞出三丈,口喷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你敢打人?”众人中又有一人怒喝。 那女子眼睛一眯,也不知是如何动的,瞬间就来在那人面前。连声招呼都没打,一拳击在那人的肚子上。在那人弓成虾米的同时屈膝一顶,把那人顶的飞了出去。 百余人见此情景皆惊在当场,他们起初以为这人是上面派来镀金抢夺军功的软脚虾,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错的离谱。 温霜雪冰冷的眼睛扫视一周,声音无半点起伏:“还有谁不服一起上,姑奶奶若是穿了甲,用了兵器,就算是欺负你们!” 此言一落,那些原本被惊住的军士鲜血一瞬间冲到了头顶。这女人太狂妄了,竟敢瞧不起他们! 与这些军士不同,秦秋寒等人听了这话均是齐齐退了三四步。温霜雪有几分手段别人不知道他们太知道了,不说这些军士,就算是皇宫的大内高手也不一定能胜得过她。尤其是秦秋寒,更是退到了众人的最后方。温霜雪斩杀张宇轩的事历历在目,这些军士不是张宇轩,他们连张宇轩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军士们对视一眼,立刻就有二人欺身攻上。 “嘭!嘭!” 两道巨响响起,两个人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哗!” 四周军士尽皆哗然,他们没有看清楚温霜雪是怎么动的手,但他们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二人刚一近身就好似被人施了咒术似的自己飞出去了。 这女人不是会妖法,就是功夫极高! 虽然那二人飞出去了,但温霜雪却没有停。她脚下步伐变换,身子突然间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那些军士当中。 “啊!” 接连不断的惨呼声响起,那些军士挨个飞了出去。有的被踹在肚子上,有的被抓着肩膀扔出去,有的脸上受了一拳,有的身上挨了一脚。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反抗,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到温霜雪的衣角。 “温旅帅!温旅帅!”一道呼声从这处营地外传来,听音色像是张校尉。 张校尉打发走了温霜雪正在为自己的英明而自得时,温霜翎的贴身亲兵快马奔至这处,带给了他一封温霜翎的手书。温霜翎为了温霜雪操碎了心,生怕他谴亲兵传话张校尉不当回事,于是便修书一封把他和温霜雪二人的关系讲明,让张校尉一定照顾好她。 张校尉一边读温霜翎的手书一边流着汗,待书信读完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不知道温谦之有几位子女,不知道这位温小姐是不是嫁了慧王的那位。但他知道,无论这位温小姐是谁,她都是当朝三品大员的千金。一个从七品下的小官如此对待一个三品大员的千金,张校尉只觉得他脖子上嗖嗖的冒着凉意,那颗头颅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张校尉放下书信立刻就冲了出去,连平日伺候他的亲兵都没顾得上招呼。整个人就好似被狗撵着,兔子都是他孙子。他必须要给温霜雪请罪,纵使温霜雪不把今日之事告诉温谦之,只要她在温霜翎耳朵旁说上一句,也够他喝上一壶! 他营中的军士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只盼他跑的够快,在那些饿狼一般的泼皮还没有来得及让温霜雪难看之前拦住他们,免得场面难以收拾。 张校尉来在第三旅看到众人的那一刻,后半句话便被扼在喉咙里,双眼暴突,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温……” 再见温霜雪张校尉想过许多种境况,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温霜雪带来的亲兵远远的避在后面,温霜雪一人站在八间营房正当中,她的周围躺了一地的军士,虽然没断气但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过。此情此景明明白白的告诉张校尉,这一百多个人都是被她一个人揍趴下的。 “张校尉?”温霜雪挑眉,而后来在张校尉面前躬身抱拳。 张校尉从温霜雪矮下的肩上看到了军士们痛苦的脸,耳边也传来了军士们痛苦的哀嚎。 “张校尉?”温霜雪半晌没听见张校尉说话,便又叫了一声。 “啊!温旅帅不必多礼!”张校尉好似被人拿针扎了一下似的猛然回过神,双手搀起温霜雪,脸上出了一朵花儿。 “张校尉有何吩咐?”温霜雪恭敬道。 “啊,方才本官又想了一下,虽然这是在军中,但让你一个女子同男子住在一起也确实不妥,于是便来看看营地的情况,打算在此处寻一空地给你建一间屋子。” 张校尉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心中却翻着花样骂了温霜翎无数遍。温霜翎这信来的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落了温霜雪的面子才来。温霜翎在信中把温霜雪描绘成了一个丰肌弱骨的千金小姐,但现在看来,若不是他来的快,他这一旅的人恐怕连命都留不住! 张旅帅看着满地的伤兵,又看了看满地的血,心中不禁狂吼。这就是你温霜翎说的弱不禁风?这就是你温霜翎说的玉软花柔? 张旅帅扪心自问,就算是换成他,也绝对无法在百余人的围攻中全身而退。 “我不及她。”张旅帅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温霜雪见张校尉面色不断变换,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张校尉既然主动说要给她建屋,终归是件好事。 温霜雪道:“如此,就多谢校尉大人费心了。” 温霜雪回头看着满地的伤兵,微微一笑:“从今后我等兄弟就是袍泽,霜雪要烦劳各位照顾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刀 虽然温霜雪悍勇无双,但张校尉得了温霜翎的嘱咐,却是不敢给温霜雪铠甲和兵刃,免得战时要上战场。 温霜雪来在第三旅的第一夜,是在营房中睡的。而那间营房除了温霜雪和秦秋寒二人,原本应该睡在这间营房中的第三旅军士没一个人敢进去。 军中就是这样,在下级军官和军士心中,谁拳头大谁就有绝对的威信,谁拳头大谁就能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秦秋寒环视空荡荡的营房,见温霜雪已经安躺于床榻之上,忍不住开口:“你打算让此间军士住在外面?” 温霜雪翻了个身:“你不困吗?” 秦秋寒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的手段是否太过严苛,让他们心存不满。” 温霜雪冷笑:“这若是严苛那就没有温和的手段了,藐视上官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往后这些兵该怎么带?等你有了自己的军队,军中都是这种军士,来一个军官就得以武立威,不然便指挥不得,到那时你除了操心军中的事,还有功夫夺天下吗?军队中有一群悍不畏死的军士固然重要,但军纪更加重要。做不到令行禁止,再多的死士,也只是一盘散沙。” 秦秋寒愣愣的看着她的头顶,目中带着审视和探究。温霜雪这话说的十分直白让他一听便明,但就是这直白的话,若是没有人教她,或是从未在军中历练过的,断然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也说不出这番话。温谦之一个文官断然不会有此等治军的手段,而温霜翎与她多年未见,今日见见的那一面还是他陪着一起见的。温霜雪和温霜翎说什么话都不避他,这也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等手段绝不是温霜翎教她的。 温霜雪一定还有秘密! 温霜雪停了半晌仍不见秦秋寒灭灯,便不耐烦道:“你到底睡不睡啊?明日还要早起去找我大哥,要他答应我的铁匠!另外,还要同你去一个地方。这是军中,你的身份又张扬不得,难道你还等人伺候你更衣?” 秦秋寒收起了探究的目光,吹息了灯火,躺在温霜雪身旁揽住了她的细腰:“现在就睡。” 温霜翎觉得他今日一定没看黄历,不然昨日才打发走的小姑奶奶和她的夫君今日怎么又到他营中了? “你们想干什么?”温霜翎有气无力。 温霜雪道:“我要的铁匠呢?” 温霜翎道:“哪有那么快就能找到!” 温霜雪一指温霜翎房外远处那位赤着上身站在炉火旁修理兵器的仁兄:“他是谁?” 温霜翎面色一僵,而后强撑道:“那是我营中的铁匠!” 温霜雪点点头:“这么说,也是我营中的。” 温霜翎怒吼:“温霜雪!你不讲理!” 温霜雪眨巴着大眼睛:“讲理啊,我你是手下的旅帅,你是我的上官,而这位铁匠是你营中的匠人,便是你所辖军队的匠人。第三旅是你所辖军队,也就是说,那也是我营中的匠人。” 温霜翎恶狠狠的瞪着她,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方才甘心。 温霜雪道:“别这么看我,既然是你辖下的匠人,我便不客气了。昨日去见了你手下的张校尉,那孙子……” “噗!” 秦秋寒正在喝茶,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一口茶水控制不住喷了出来。 往常温霜雪骂人也就只说‘姑奶奶’一类的话,今日猛然听到这个,吓的他止不住的呛咳。秦秋寒用衣袖沾了嘴角的的水渍,心中暗道温霜雪是从小就被温谦之养在身旁的吗?这等粗鄙之词,恐怕连温谦之这等在朝堂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也说不出来! “温霜雪!你嘴里干净点!”温霜翎也是怒喝。 温霜雪砸吧了两下嘴,见二人均是用见鬼似的目光看她,只得重新道:“那张校尉有意刁难我,不建屋不拨甲,后不知怎的,又答应为我建屋,但仍然不拨兵器战甲。所以,你这匠人,我今日必须要带走。上阵杀敌连兵器也无,不是等死是什么?” 温霜翎翎掐着鼻梁骨:“他前后态度有异,应是收到了我手书的缘故。” 温霜翎伸出手指,狠狠的戳着温霜雪的脑袋,面目狰狞:“我在手书中同他讲,让他好好的看着你,莫要让你上战场胡闹!” 温霜雪被他戳的脑袋疼,偏头避过了温霜翎的手:“不上战场,怎么建立功业?” 温霜翎怒道:“不上战场便不会丢了性命!军功你不必担心,我使些银子,让你顶了别人的便好!” 温霜雪摇头:“不可!军功一定要我和秋寒亲自去挣,只有共同浴血,那些军士才会真心拜服。” 温霜翎眉头一挑还要再戳温霜雪的头,秦秋寒咳了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温霜雪此人虽然有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但在她不动手不开口时看着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让人疼惜的紧。温霜雪挨温霜翎戳的那几下秦秋寒都替她疼,此时再也不愿温霜翎拿她撒气。 温霜翎的手刚要戳上温霜雪的头,突然听秦秋寒咳了一声心中猛的一惊。 温霜翎看了眼秦秋寒的脸色立刻收回了那只手,温霜雪是他亲妹妹没错,但也是秦秋寒的夫人。秦秋寒乃是当朝慧王,他不敢造次。 温霜雪看看秦秋寒,又看看温霜翎,觉得这一幕煞是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将大人,我的性命不劳你费心,往后有战用得上末将的地方尽管开口,末将告退!”温霜雪站起来对他拱手,而后扬长而去。 秦秋寒起身,对温霜翎点了下头,也同温霜雪一同离开。 温霜翎一个人站在屋子里,面色十分扭曲,就好似被秦秋寒塞了满嘴的苍蝇。咽下去,恶心,吐出来,不敢。 温霜翎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俩就可着我一个人祸害吧!” 温霜雪来在那铁匠处,仔细的告诉铁匠她要什么样的刀。铁匠听了半晌仍然不甚理解,便从炉火旁的矮桌上拿起几张图样让她观瞧。 温霜雪挨个看过图样,没有一样是她要的,便提笔蘸墨,在白纸上画了两个图样给他,又与他大致说了刀身材质要求。 “越多越好,若是能让我营中军士都换成这两种刀,那便最好不过。” 铁匠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没说话,那眼神好似看一个傻子一般,心中也定然觉得这位军官是个疯子。 温霜雪哈哈一笑:“你尽管锻刀,若是有相熟的匠人也尽可让他们来帮你,有多少,我都要,银子温别将会付与你。” 一听温霜翎付钱,铁匠痛快的应承下来。温霜翎乃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儿,五世高门,断然不会把这点钱看在眼中。 秦秋寒迟疑道:“若真是按你所言把营中的兵器都换了可要不少银子,你大哥的俸禄够吗?” 温霜雪眨眨眼,压低声音道:“你忘了,咱们还有百万辆金子……” 秦秋寒立刻改了口风:“有多少咱们收多少!咱们有钱!” 温霜雪给铁匠画的图样虽不是军刀制式,民间也可缎得,但因着铁石供给问题,军中大批量锻出来的总是要比民间来的便宜,并且也不会引人注目。此时有这么一个私屯兵器的机会秦秋寒当然不会放过,无论营中铁匠锻出的刀有多少,他都会照单全收。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密文 温霜雪所绘图样秦秋寒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思索了许久突然问道:“你要的可是元朝的横刀?” 温霜雪翻身上马:“正是,横刀和障刀。一长一短,远近接可用。” 秦秋寒不解:“为何要这两种刀?军中所配的制式北刀不好用吗?” 温霜雪向秦秋寒示意一位军士腰间挎着的北刀:“你看北刀的样式,刀头宽大,刀身薄窄,撩扎之时还有些作用,若是劈砍,且不说宽大的刀头会分散多少力道能不能劈透甲胄,单说这精铁所铸的刀身,要不了几下便不能用了。” 秦秋寒叹了口气:“我朝对军队极为忌惮,重文轻武,于军备上更是慎之又慎。军中配北刀,也是意料之中。” 秦秋寒顿了一下又道:“我曾看过横刀工艺,似乎极为繁琐,造价甚高。如今国库空虚,更是不会配这种刀了。” 温霜雪缓缓道:“是啊,横刀所耗银两着实不菲,但比起来它的威力,这些耗用便不值一提。幸好咱们得了一笔横财,不然想要锻横刀也是痴人说梦。” 秦秋寒道:“昨日你不是说要同我去一个地方,究竟是要去哪儿?” 温霜雪目中光芒闪动:“带你去找战甲!” 二人打马出营来至弓月城中,从万业行带了一批人连带着他们带出来的亲兵一共三十多人刚要走,一转眼却见慕容文柏匆匆忙忙的从几人身旁奔过去。看方向,似是要去会仙楼。 “文柏!”秦秋寒叫了一声。 慕容文柏听得这声唤停下脚步,在街对面看到秦秋寒后快步来在他身旁。慕容文柏刚要见礼,便见秦秋寒摆了摆手,示意人多眼杂不要引人注目。 秦秋寒在马上问:“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 慕容文柏面有难色,而后掂着脚想要附在秦秋寒耳边说悄悄话。 秦秋寒弯下腰,就听得慕容文柏道:“王爷,顿多县令张炳文昨日晚间来了府上,守门的侍卫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要见您的由头,便不许他见。张炳文求了半夜,侍卫这才通禀赵公公把他带来见我。那张炳文一听我是王爷的心腹,立刻给我递了状子,要告柱洲长史府卖官鬻爵。属下见此事事关重大,不便在府中详谈,便把他安顿在会仙楼,说今日再去见他。” 秦秋寒皱了眉:“这等事他应该告到刺史衙门,为何来王府?” 慕容文柏道:“属下昨日也问过他了,但张炳文讲,长史卖官,刺史衙门是知道的。” 秦秋寒眼睛一眯,面色一沉:“天下皆知我是个傻子,当不得事。向一个傻子告状,此人若不是走投无路,便是心思不纯!” 慕容文柏道:“属下省的,是以昨日只听他说了大概,并无任何答复给他,想要今日再见一见,而后同王爷商议。” 秦秋寒坐直身子:“你看着办吧,若需用度向赵总管支取便可。” 秦秋寒又想了一下,对慕容文柏道:“你去会仙楼找裴浩,让他查一下这个张炳文的底。” 慕容文柏迟疑道:“那张炳文是从顿多县来的,顿多距伊宁少说也有五百余里,裴掌柜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吧?” 秦秋寒道:“你只管对他讲,能查多少,就看他的本事!” “走!”秦秋寒对温霜雪招手,而后一行人继续前行。 “慕容文柏找你什么事?”温霜雪问道。 秦秋寒道:“有人来府上找我告上官的状。” 温霜雪美目中泛出了疑惑:“找你告状?” 秦秋寒冷笑一声:“是啊,找一个傻子告状。若不是来试探王府是否有意插手地方政务,便是其中另有内情。” 温霜雪道:“你一个傻子,怎么插手?” 秦秋寒目光闪动:“我也想知道,柱洲道大小官员想要我怎么插手。” 温霜雪摇摇头,不再多言,带着众人自伊宁直出南门。 在伊宁南门外不远处有一座无名小山,山后便的伊宁河,站在山上就能听见滔滔河水的奔流之声。这座小山不算很高,步行约莫两三个时辰就能登上山顶。最奇特的地方便是它的山体,层层递进而上,层层有平台,层层有山壁,其上植被茂密,把整座山都裹藏其中。整座山地形平缓,极容易在山上修栈道以便大部队通过驻扎,也极容易在山壁上凿洞,做储存用的洞穴。 更要紧的是,若是不破伊宁城,便近不得这山体。 秦秋寒立在山下抬头观瞧:“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温霜雪极目远眺,辨别了上山的方向,拨转马头当先上去。马蹄哒哒之声传来,蹄下隐隐能看到残缺的青砖。 秦秋寒道:“观这青砖残缺的程度,应是有些年头了。” 温霜雪道:“若是后世无人修缮,应已过了千年了。” “千年?”秦秋寒猛的想到了什么,“难道这山路是元朝所修?” 温霜雪道:“正是!” 秦秋寒猛的转头看她,眼尾泛出了血红的颜色:“你怎会知道这个所在?这山里面究竟有什么?” 温霜雪一个劲儿的催马往山上走,看样子是要去山体上的第三个平台处:“这山中有一处地方,原是大元的军械库,舆图是刻在那疑冢藏金石室的墙壁之上的。你等那日只顾看财物,并未注意。” 秦秋寒仔细去想,却半点印象也无。不知当真如她所言是他们没注意,还是那墙壁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幅舆图。 说话间一行人便停在了第三个平台,那平台极为宽大,比整座山上所有的平台都要大都要平整。仔细看去,隐约能分辨出些许人工整修的痕迹。 温霜雪翻身下马,仔细看过平台后的山壁,而后对众人道:“把这山壁挖了!” 秦秋寒眉头一跳:“你确定?” 温霜雪道:“挖!直到挖出精钢库门为止!” 温霜雪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壮汉抡起家伙就朝着那面山壁挖了起来。尘土飞扬汗如雨下,三十多人足足挖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有柄铲子突然发出金属相交之声,听声音应是碰到了什么物件。众人面色一喜,又继续挖了一会,这才把那物件整个刨出来。 那是一扇精钢大门,即使历经千年风霜侵蚀也依然泛着刺骨的寒光。门上有一暗锁,暗锁正上方还有一处可转动的圆柱形密文。密文为十六字组成,无论是哪个字错了,都打不开这道门。 秦秋寒凝重道:“我们需要一位开锁的巧匠。” 温霜雪道:“不必。大元军械库的库门有两种方法开启,第一种方法,需钥匙配以一半的密文,第二种方法,只要全部的密文便可开启。” 秦秋寒皱眉:“这密文乃是十六字,有无数种可能,我们埋头苦试,一辈子也试不完全。” 温霜雪用衣袖擦了那密文上的尘,上下转动试验那机关是否还能使用:“疑冢中刻有破解之法,只需墙壁上所刻的排列转动就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军械库 “咔咔!”那密文锁多年未曾使用,转动起来着实不畅,颇为费劲。 曹熊弩见温霜雪明明想要用力,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生怕把它掰坏,上前一步道:“旅帅,我身上带有养护弓箭用的桐油,滴上几滴说不定有用。” 温霜雪面色一喜,立刻道:“快快拿来!” 曹熊弩应了一声,由打腰间小包内拿出装油的铜壶,在那锁上仔细淋了一遍。温霜雪转了第一个密文,发现确实顺畅不少,于是便又让曹熊弩淋了一遍油。 “哗啦啦!” 就在温霜雪把最后一个密文转到正处时,那精钢门发出一声巨响,而后缓缓上抬,竟是个千斤闸! 秦秋寒凝目看去,只见那千斤闸外面包的是三指厚的精钢,里面却是一拳厚的实木。怪不得这处军械库历经千年仍然尚存,有这样的闸门,不知密文没有人能用蛮力打开。除非从侧面把山体挖穿,否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闸门打开,向内望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温霜雪停了片刻,待那闸门内的阴冷气和死气散去,便向曹熊弩要了那油壶当先迈入。 这军械库千年从未有人来过,灯火早就灭了,寻常人在其中无法视物,但温霜雪内力精纯,却连墙壁石板的接缝处都看的清楚。她环视一周,在灯台里倒了油,用火折子点了灯芯。而后,那千年内从未有人来过的地方便亮了起来,让人看清了它真正的面目。 千斤闸后是一宽约十五步深约十五步的空处,两旁以青石贴壁,铸造了一间石室。墙壁上凿有透气孔,以便让军士守卫在内。 石室南墙边,有一木桌,千年光阴过去,那木桌早就散了,支离破碎的堆在原处。地上还有腐烂的纸笔及摔碎的瓷器,看来此处原先是军械库守卫歇息办公之所。 石室尽头又是一扇精钢门,观样式,应也是一处千斤闸。其上仍然是一暗锁一密文锁,那密文锁上的字与第一道千斤闸密文锁上的字完全不同,是两道不同的密文。 温霜雪来在那密文锁面前,把壶中仅剩的桐油也倒上去,又拨了那密文锁。 就在她要拨最后那个密文时,突然道:“你们都退出去。” 秦秋寒不解:“为何?” 温霜雪道:“大元为保军械库干燥,使兵器免受潮气腐蚀,每次落闸之前,都会在闸内点一排蜡,烧尽其内的空气。所以在每次开闸之前,定是要让人出去,留一人开闸,免得库内守卫窒息昏迷。” 秦秋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让众人都出去。元朝保存兵器之法连史书上都没有,温霜雪怎会知道? 待众人出去,温霜雪拨了最后一个密文。伴随着机关的转动声,千斤闸再次开启。 在这道闸门开启后,众人终于一睹大元军械库的真容。那军械库占地颇大,足有两三亩之多。其内分区域堆满了战甲兵器,粗略数去约莫能装配一个上府。此处兵器因保存十分得法,纵使过了千年在灯火的映照下仍然散发出冷然的寒光。 秦秋寒等人被温霜雪唤进来时个个儿呆若木鸡,秦秋寒更是连眼睛都直了,好似这辈子从未见过兵器一般。他一眼就看见这军械库内不止有军士用的军械,连攻城的床弩也有。秦秋寒仿佛看到了这床弩破开云歌城,载着他直入政德殿,呼吸一瞬间变得十分粗重。 温霜雪在安放横刀的那处站定,那堆成刀山的横刀原本都是有鞘的,但现在,木质的刀鞘刀柄已然烂了,只留下蒙尘的刀身还堆在原处。 “铛!”温霜雪捡起一柄横刀并指弹了一下,横刀立刻发出悦耳的轰鸣。 秦秋寒被这声刀鸣惊醒,快步奔至那处,喜不自胜:“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秦秋寒兴奋的把抱起温霜雪转了个圈:“夫人,你真是我的福星!” 福星推开秦秋寒把横刀扔回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刀时间长了,不如刚锻好时韧性和硬度好。用是勉强能用,但耐久性不足。另外刀身已经有些许的腐蚀,配发之前需好生打磨一翻。” 秦秋寒笑道:“我等现在什么都没有,纵使这些刀不如新刀好用,也是雪中送炭!” 温霜雪又走至另外一处,踢了下那处的床弩。 “轰!” 一声巨响响起,数百斤的床弩居然塌了!不但蹋了,还断成了好几截! 秦秋寒直愣愣的看着这幕,脸色一瞬间就拧了,好似欠了他数百万两金子的人当着他的面自杀了一般。 温霜雪背着手,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内疚:“啧,看来只有精钢所制的军械还能用,这木器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了了。” 秦秋寒见温霜雪一个转身居然还要踢另一旁的腰引弩和手弩,赶忙把她拖回来,生怕那弩器再被她给踢碎。 温霜雪不解道:“你拉我做什么?” 秦秋寒的眼睛黏在弩器上:“你给我留下点能用的!”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床弩都腐蚀成这样,你还指望这些东西能用?” 秦秋寒心中明白温霜雪说的是对的,但嘴上却不想承认:“那不都好好的吗?你只要不……” “嘭!” 秦秋寒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被扼在了喉咙里,因为曹熊弩此时正想要拿起一柄手弩,而当他的手指刚碰到那弩身,弩便断了。 曹熊弩尴尬的收回手,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安慰秦秋寒道:“五爷不必心疼,元朝的横刀虽然比北刀威力更盛,但这弩器着实比不上我朝。元朝手弩的构造十分简陋,威力应是不大,不如我朝的神臂弩。我朝的神臂弩可破重甲,元朝的手弩能射穿皮甲已经是极限。” 温霜雪眉头一跳:“可破重甲?” 曹熊弩点头:“我朝的神臂弩由前朝咸玺年间马宏大师发明,比起元弩要强上许多。” 温霜雪目中精光一闪:“如此我便放心了。” 温霜雪又转至那堆放战甲和马甲的那处,挑出一身步人甲看了看:“甲上的甲叶已经锈蚀了,虽不如北昭军中所配的战甲,但比我等身上的软甲要好上无数倍。” 温霜雪又挑出一件两档甲,看样式比那步人甲精美许多,应是元朝军官所穿。 温霜雪在身上比了比,只见有些大,干脆给秦秋寒套上了。 “这么重?”秦秋寒被战甲压的直皱眉。 温霜雪一边为他穿甲一边用眼神示意另外一身甲胄:“这不是最重的,大元历来以重兵重甲闻名于世,重骑重步穿的甲,比这套还要重。” 曹熊弩拿起另外一套两裆甲在手中掂了掂:“旅帅说的对,这战甲同军中军官所穿的斤两不差上下,不是最重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贩马 裴浩和蓉嘉邻近午食接到了温霜雪派人传信,说让他们找个地方堆放东西,东西不少,要间大房子。会仙楼和信义镖局地方着实逼仄,找来找去实在腾不出地方,干脆派人去了赵九如处,让沧海楼腾了个地方。 裴浩、蓉嘉、赵九如在沧海楼外接应温霜雪的队伍,待到那队伍来至近前不禁个个儿眼中都显出了疑惑。温霜雪从城中走的时候他们是知道的,带了三十多个人。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回来,又雇了二十多辆盖着油布的大车呢? 赵九如眉头紧蹙,待队伍停在沧海楼前,绕着那车转了一圈:“这么多货物,沧海楼放得下吗?” 温霜雪跳下马来,让赵九如把他的人喊出来搬东西:“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外传,把嘴巴都给我闭上!” “东家!”温霜雪话音刚落,就听得裴浩转着嗓子叫了她一声,好似被人踩着脖子。 “怎么了?”温霜雪回头。 裴浩掀起一辆马车上油布的一角,面色惨白:“你从哪儿弄来的?”那辆车上拉的正是战甲,而在北昭,民间私藏战甲,按谋逆论。 温霜雪把油布从他手中抽出,而后盖上去:“不是给商会用的,你不必管!” 裴浩握过油布的手直哆嗦:“东家,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起兵谋反?” 温霜雪反问道:“我若谋反你跟我干吗?” 裴浩脸上的肉抽了几下,牙关紧咬,眼中阴晴不定,片刻后他右手握拳锤了下车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干!” 秦秋寒瞪了她二人一眼,心中暗道你和你的人在北昭皇族面前大谈谋反,也真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中。 温霜雪见裴浩好像把她的玩笑话当成了真的,大笑着拍着裴浩的肩膀:“莫要紧张,我夫君乃是慧王府的人,我怎会谋反。你们把嘴巴闭紧了就好,不要管其他。” 温霜雪对蓉嘉和赵九如招手,示意二人来在她和裴浩这处。 温霜雪又掀了另一辆车上的油布,露出了近百柄横刀:“找人配上刀鞘和刀柄,再打磨一下刀身,归置好了让人通知我,我派人来取。另外,商号众人断不可用战甲横刀,免得横生枝节。” 裴浩听了一会儿,又想起了温霜雪现在的身份,突然明白她要这些刀和战甲有何用处:“东家是要带到军营中使用?” 温霜雪眯了下眼:“我大哥既然不给我军械,那就只能自己找了。” “你大哥?”裴浩疑惑。 温霜雪笑了一声:“弓月城折冲府别将,温霜翎。” “嘶!”裴浩和赵九如倒抽一口冷气。 原以为秦秋寒这个慧王府侍卫副统领的身份已经足够显赫,没想到,温霜雪竟然还有一个做官的兄长。并且温霜翎这个官职并非虚职,而是手握军权的实官! 温霜雪道:“此事我不欲张扬,你等知道就好。” 温霜雪又对裴浩道:“我让你寻懂贩货之人你寻到了吗?” 裴浩敛了心中的震惊:“寻到了,只不过不是商号的兄弟,而是东家和五爷在云州接济过的流民。” 温霜雪沉思片刻,开口道:“依你看,此人靠得住吗?” 裴浩点头:“靠得住,是个忠义之人。” 温霜雪道:“中午会仙楼设宴,我要见他。” 裴浩也不多问,应了一声让人速去安排。 “东家,在下还有一事要与东家禀报。”裴浩犹豫的开口。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你我兄弟有话直说。” 裴浩道:“在下在蔡州时有一好友名为姜离,家中世代经商,也曾开立过一个小银号,更是在在下落难时接济过在下,也在阿姊、刘大哥陷在蔡州大牢时尽力打点过。在下前日在会仙楼内遇到了一个从蔡州来的商贩,向他打听过姜离的境况,谁知却听得姜家半年前得罪了蔡州府尹,被夺了家产,姜离也被发配江南西道连州府做苦役。在下想,东家既然要开银号,在下于银号之事也不在行,能不能请东家使些银子打点一翻,把姜离从连州买出来,为东家做事。” 温霜雪掀着眼皮看他:“你想救姜离。” 裴浩嘴巴动了动,而后点头:“对,我想救他,望东家成全!裴浩此生已经是东家的人了,万死难报东家深恩,下辈子裴浩仍愿为东家所驱使,万死不辞!” 温霜雪摆摆手:“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先把这辈子活明白。我且问你,你那兄弟人品如何?你也知道,万业行干系甚大,若是出了一点差池,于我就的泼天的大祸。救他可以,但若让他为我做事,还须你给我说句实话。” 裴浩道:“东家尽管放心,姜离虽是商贾,但也懂忠孝仁义之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等于危难中救他,他必然誓死跟从!” 温霜雪点头:“如此就你去安排吧,带他来了伊宁让他来见我,我要亲自看一看方才能放心。” 裴浩大喜,立刻跪拜在温霜雪身前:“多谢东家恩典!” 温霜雪把他扶起来:“但愿你那兄弟对得起你这一跪。” 二人语毕,裴浩立刻找工匠为温霜雪从军械库拉来的横刀制作刀柄和刀鞘。温霜雪让纪云点齐了战甲带人运回营,她则和秦秋寒、林见、初一一同去了会仙楼。 会仙楼雅间,温霜雪见到了裴浩口中说的那个流民。温霜雪记得他,是呼布折冲府刀盾手。 “恩公!”那人见温霜雪同秦秋寒进来,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温霜雪扶起他,单手一引请他入座,微微一笑:“壮士经过几日修养,气色看起来是比在云州时要好上不少。” 刀盾手恭敬道:“多谢二位贵人救命之恩,阿布勒万死难报!” 温霜雪没接他的话,只是笑着道:“此宴是裴掌柜专门为你设的,不必拘束,尽情享用。” 阿布勒见温霜雪始终不往正事上引,便按捺不住开口道:“恩公,小人听裴掌柜说恩公要找一个懂贩货的伙计,小人不才,愿为恩公分忧。请恩公给小人这个机会,小人愿誓死跟从!” 温霜雪眼波流转,笑意盈盈:“你贩过货?” 阿布勒道:“小人的父亲再世时便是往来边关的商贩,小人少时也曾跟父亲行商。只不过后来小人去当了兵,父亲也过了身,便再没有做过了。” 阿布勒见温霜雪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以为这些经历不足以打动她,便又急急的补充道:“不过小人有几个叔父尚在人世,父亲再世时叔父们也同父亲一同行商,小人可说服他们一同为恩公效力!” 温霜雪道:“你以前贩的什么货?” 阿布勒抿了抿嘴,神态低落:“小人同父亲以前主要是贩马和皮货,恩公要的稀罕物件是从来没贩过的。” 温霜雪目中精光爆射:“你贩过马?” 阿布勒声音更低:“小人、小人可以学着贩其他的。” 温霜雪大喜过望:“不必,你就去贩马!” 第一百五十七章 告状 阿布勒愣了一下,而后试探道:“贩马?” 温霜雪道:“对!贩马!贩牲畜!贩铁器!贩一切我等急需之物!” 阿布勒出身行伍,温霜雪要的这几样东西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阿布勒却隐隐察觉到不对:“恩公,你这是要……练私兵?”阿勒布最后几个字说的极轻,若不是几人竖着耳朵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想来也是怕隔墙有耳方才如此。 温霜雪目光一闪,端起茶抿了一口:“阿勒布,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如此才能活的长久。” 阿勒布浑身一颤,立刻滚下凳子跪在二人脚旁:“恩公安心,阿勒布自吃了恩公第一口粥时,这条命已经是恩公的了。无论恩公想要做什么,阿勒布都誓死追随!” “更何况……”阿勒布犹豫了一下还是住了口。 “更何况什么?”温霜雪问。 阿勒布咬牙,心中一横:“更何况如今天下震荡,恩公若有此心也是应当。不瞒恩公说,现下但凡有些银两的富户,都在招纳私兵。” 秦秋寒面色一变,厉声道:“你怎知道!” 阿勒布道:“小人从云州来伊宁的一路十分不太平,各地不时有流民强寇作乱,州府衙门虽也派兵征缴,但收效甚微。有些势大的,已经纠集了数千乃至上万人割据一地与官府对抗,官府实难破除只得行招安之策。远的不说,就说柱洲道,在小人还在军中那会儿,柱洲道内就有不下十股贼军,个个儿实力非凡。” 秦秋寒同温霜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温霜雪道:“既然柱洲道有这么多的贼军,都督府为何不出兵征缴?” 阿勒布苦笑:“恩公有所不知,柱洲处北昭边地,本就战乱频发,朝廷每年拨发的辎重就那么些,到了我等手中,连军饷也只剩下一半,更何论战甲和兵器。军中寥落至此,抵御戎狄还嫌不足,哪还有银子征贼讨逆!” 秦秋寒咬牙:“罪不容诛!”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对墨贪军需之人起了杀心。但那又能怎样?军需之物涉及两部,一兵部,一户部。户部拨银,兵部采买,每年所需更是天文数字。单凭一部一人,无法吞下这么一大笔财富。无位高权重之人照应,也无人敢这么做。所以此事不但牵扯甚广,甚至源头可能就在政德殿内站班的那些大人物身上!而那些人物背后关系盘根错节,根基无比深厚,不是一个王爷能搬得动的,甚至太子也不行。 但奇怪的是,对自毁长城之事秦延昌竟也不管不问,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或许对于秦延昌来说,北昭之兵外能御敌内能平叛就可,其他的远不如他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重要。惩治了这些大人物,破坏了朝堂的平衡,无论是清流党一家独大,还是外戚专权,或者是太子党胜利,亦或阉党得势,都足以威胁到秦延昌的皇位。所以他才坐在高处冷眼观看朝中争斗,斗的越狠,他的位置便越稳,此乃治国之道。 温霜雪轻咳一声:“好了,军需之事不是我等该考虑的。你既愿意为我所用,行商之事便拜托你了。你且去找裴掌柜,让他在城中寻一处开了商号,除了我上述所言之物外,什么赚钱咱们就贩什么。钱财不必担心,只要不是龙肝凤胆,没什么咱们贩不起的。” 阿勒布抱拳,沉声道:“必不负东家所托!” 秦秋寒身为北昭皇室,自然不会如旁人一般对此事不痛不痒。他仰头喝了杯中的酒,握紧了拳头,郑重道:“总有一天,定要让这世道换个颜色!” 温霜雪叹了口气:“若不换个颜色,便该换个天下了。” 安排好行商之事,一行人离开会仙楼。但就在秦秋寒出门之时,却撞见慕容文柏从另外一边的雅间出门过来。 “爷!”慕容文柏叫了一声。 秦秋寒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并无他人:“怎就你一人在此?” 慕容文柏道:“方才吃酒吃的多了,出来寻个方便的地方。” 秦秋寒点头:“谈的怎么样?” 慕容文柏拉着秦秋寒走远了些,去了个僻静的地方背过人,由打怀中拿出一封书信。 秦秋寒接过,打开仔细看了,而后还给慕容文柏:“十三县令并五十六位官员联名上书,看来应是真的。” 慕容文柏摇头:“柱州大小官吏少说也有千员,没想到却只有这六十九人尚存血性!” 秦秋寒道:“此地官场比我原先想的还要复杂!不过这些七八九品的小官能冒死告那从五品上的长史,已经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慕容文柏叹了口气:“爷,莫说柱洲官场昏暗,天下皆是如此。不过在下同那张炳文谈过一场,倒觉得此人是个能干之人,若不是无钱买官,应不至埋没。” 慕容文柏顿了一下,而后试探道:“爷,你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秦秋寒捻了下手指,沉吟片刻:“这长史我现下还动不得,你且先安抚于他,待往后势大,再做计较。” 慕容文柏道:“爷,文柏可否承诺于他,定让那长史伏法?” 秦秋寒思忖片刻,而后点头:“可以,柱洲官场早晚要涤荡干净!” 温霜雪见二人谈毕,秦秋寒再回来时面色沉重,便开口问道:“有棘手之事?” 秦秋寒缓缓呼了口气,右手折扇敲了下左手心:“柱洲六十九位官员联名上书,说那长史府卖官鬻爵,想要我做主!” 温霜雪眉头一蹙:“卖官鬻爵?单一长史府,做不来这些吧?” 秦秋寒摇头:“那些官员只告了长史府,并未牵扯他人。” 温霜雪道:“有证据吗?” 秦秋寒道:“只是一个联名的状子。” 温霜雪道:“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秦秋寒愁眉不展:“就算是有证据我又能如何,我现下根基不稳,根本动不得那五品大员!” 温霜雪想了一瞬,而后对初一招手:“你去找赵九如,让他再挑个能用的出来,扮做小厮混入长史府,设法拿到此事的证据。记住,不求快,旦求稳。此事一旦败露,那长史必有警觉,再想探听便比登天还难!” 初一对温霜雪和秦秋寒抱拳:“喏!”说完这话,身影一闪,飞身掠出,几息便不见踪影。 秦秋寒眉头一挑:“从初一功夫不错。” 温霜雪也点头:“比我想像的还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葛逯犯境 自那日得了一批兵器后温霜雪消停了好几日,每日留在营中练兵再也不曾出去,直练得第三旅的军士们哭爹喊娘,个个儿跟鹌鹑似的见了她就乖顺的不得了。秦秋寒立在一旁看的直嘬牙花子,温霜雪的手段他是见过一些,但没想到练起兵来比他以为的还要狠。 裴浩一向是把温霜雪的话当圣旨听的,温霜雪说让他修理兵器战甲,他当日便着手做了。不过半月,温霜雪要的东西尽数送到了营中,连带着军中铁匠所赶制的横刀,正好让第三旅所有军士全部换了兵器。 秦秋寒一直知道温霜雪剑术好,若是不好在居延山谷时几人已经成了那些江湖人的刀下亡魂,但他从不知道温霜雪原来还会使刀。她的刀法不如剑术那般花哨,但却极为霸道,每一式都是杀人的技法。而这种技法温霜雪并未藏私,捡些易用易学的尽数传授给第三旅的军士。 横刀、障刀、神臂弩、锁子甲,短短的半个月内,第三旅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弓月城折冲府装备最好的一只队伍。 但这些日子温霜雪最让他震惊的并不是练兵的手段和强度,而是温霜雪居然会阵法! 军阵一道博大精深威力无穷,自古成名的将军无一例外都精通几个趁手的军阵。虽然近几日温霜雪让第三旅练习的仅仅只有一个阵法,但秦秋寒有种感觉,她会的绝不止这一个。 不过对于温霜雪会阵法一事到并不让秦秋寒十分忌惮,因为他看得出来,温霜雪所会的阵法粗陋的紧,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秋寒见温霜雪对他招手,便打马入阵。温霜雪此时让军士们所练的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阵法,一百多人形成一箭簇的形状打马向前狂奔,应是一种骑兵的进攻之法。这一百多人的威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秦秋寒是这样认为的。他从未见过哪个骑兵的阵型能这么松散,几乎不成战阵。 当然,这一切温霜翎是不知道的。 温霜雪的顶头上司张校尉亲眼看着温霜雪如何把一旅普通的军士练成了战争妖兽,但他却没有上报,因为温霜雪诱骗他说想给温霜翎一个惊喜。同时温霜雪还哄骗他,若是下回开战,他的麾下有了这么一支劲旅随他冲锋陷阵建立不世奇功,那折冲都尉孙无定会提拔于他,倒时说不定能与温霜翎平起平坐。 虽然在温霜雪心中,她给温霜翎的应是一份惊喜,但对此温霜翎似乎有不同的看法。而让他产生不同看法的这天,很快就来了。 永平三十七年十月三十一,葛逯大军来犯北昭边境,七万骑兵劫掠沿途百姓,围困五座城池。其中,以弓月城之外来势最为凶猛。一万骑兵在城外叫骂了许多天,甚至射火箭灼烧城池,更是数次攻打城门,杀上城头。好在弓月城守军据城而守,以弓箭配滚木礌石打退了葛逯的数次进攻。 守城头的是右果毅都尉雷横,率两团之兵轮番守卫,左果毅都尉朱桐率别将温霜翎及其所辖两团围在城门处击杀冲进城内之敌。而温霜雪所在的第三旅,温霜翎私心把他们安排在了最靠内的位置。是以接连战了三天,温霜雪等人连葛逯人的影子都没见过。 一日战事过后,折冲府衙议事厅。孙无端坐在主位,左右果毅都尉及温霜翎列坐两侧。 孙无满脸疲惫:“葛逯大军已经围了三天了,三天内折冲府损失惨重。各位将军,都说说有何破敌良策吧。” 朱桐对孙无拱手:“都尉大人,标下以为,为今之计,应是向都督求援方为上策!” 孙无摆摆手:“昨日已经派人去了,只是尚未等到都督的回信。” 雷横道:“城中自开战以来所耗甚巨,粮草只余十五日。” 朱桐忧虑道:“依标下看,粮草之危尚在其次,若是葛逯破城,再多的粮草也是无用。” 雷横接口道:“标下听往来的客商说,葛逯今春大旱,几乎颗粒无收,河水干涸又渴死了许多牲畜,是以这才频频劫掠边城。” 孙无凝重道:“如此说来戎狄犯边实为生计,若是不掠得粮草,应是不会退去了。” 温霜翎道:“无论葛逯如何打算,都尉都要尽快退敌,否则其他几城敌军来援,弓月城可是支撑不住!” “报——!”几人正在说话时,听得厅外有军士来报。 “何事?”孙无高声道。 那军士飞奔进来,跪在堂下大声道:“禀大人!葛逯大破阿木图!” “什么!”堂上几人均是大惊失色。 阿木图乃是弓月城南边的城池,阿木图一破,弓月城南侧就等于无险可守! 孙无急声问道:“刘奇呢?” 军士道:“阿木图折冲都尉刘都尉引兵撤回伊宁了!” “刘奇!”孙无的眼睛登时就红了,一口钢牙咬的嘎吱作响。身为北昭将士,当死守城池,怎能在外敌来犯之时后撤! 雷横焦急道:“都尉,我们怎么办!” 孙无低吼:“守!无都督府的命令,不得后撤!” 雷横道:“可是阿木图已经破了,围困阿木图之军很快就会来到这里,同城外敌军一同合围弓月城!” 温霜翎也是面色铁青:“雷都尉可曾想过,若是我等弃城而逃,就是杀头的罪过!” 雷横不死心道:“可那刘奇……” 温霜翎道:“那是大都督的妻弟!” “唉!”雷横叹了口气,挫败的跌坐回椅子里。 温霜翎道:“若是都督府不准后撤,为今之计唯有据城死守。葛逯此番前来只是打草谷,并不是为了占我城池。只要我们能守得住,他们劫掠了阿木图后久攻不下弓月城定会退去!” 孙无道:“温将军说的对,我们若是想活,只能死守弓月城!” “报——!”恰在此时,又有一人来报。 那人是折冲府一军士,手中还搀着一个浑身是伤筋疲力竭的人。观那人的穿着,应也是一位军士。 “都尉!”被搀进来的那人来在议事厅中,扑到在地上。 孙无定睛看去,却见正是他昨日派去伊宁求援之人,三两步跨至近前大声问道:“怎么去了许久今日来回?都督说什么?” 那人喘了两口气,这才说道:“小人自弓月城离去,一路上撞上了葛逯的军队,九死一生方才到达伊宁。” 孙无抓着那人的衣领,双目圆睁:“从弓月城离去往东才是伊宁,弓月城未破,东面何来敌军?” 那人挂在孙无手上道:“惠宁城丢了!” “啊呀!”孙无双手一抖,蹬蹬蹬连退三步。 其余三人也是面色大变,如此说来,弓月城南北屏障皆失,而伊宁的西侧,只剩弓月城一城! 朱桐赶忙问道:“大都督怎么说?” 那人道:“大都督说,让我等坚守!” 孙无面色骇人:“援军呢?” 那人声音干涩:“大都督,没有说援军。” “什么?弓月城危在旦夕,若是有失伊宁如何能保?大都督为何不派军来援!”雷横猛的站起来,不敢置信道。 那人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出声道:“标下在伊宁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无道:“讲!” 那人道:“标下在伊宁听说,淮南道别驾杀了刺史,自立为王,举三十万兵谋反。朝中的钱粮和军马都去平叛了,没人来管打草谷的戎狄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失败 淮南道的叛乱温霜雪知道吗? 她当然是知道的,比孙无早七天就知道了,还是京城畅春阁送来的消息。温霜雪不但知道淮南道别驾自立为王,还知道他拥已故皖亲王的世子——一个五岁的小儿为新帝,定都庐州。不知这别驾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知淮南道的官军都发了什么疯,十成中居然有三成都跟着他造了反,声势极为浩大,定是要和秦延昌不死不休。 所以当温霜翎阴沉着脸回来说起此事时,温霜雪和秦秋寒并不觉得意外。比起一个边陲小城,当然是腹地的叛军比较重要。 温霜翎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声道:“边关之危不除,威胁的就是整个柱洲道!区区三十万叛军算什么,若是被葛逯破了城,整个柱洲道都难以保全!到那时葛逯雄踞柱洲虎视中原,北昭如何能挡!” 秦秋寒做了秦延昌两世的儿子,秦延昌想什么他太清楚了:“欲攘外者,必先安内。现而今圣上的意图就是先安内以尊王,尊王而后才能攘外。在二者必然一轻一重时,他定然选择先剿叛军,绝不会管边疆之事。” 温霜翎双目赤红,颤抖着手指着门外的军士:“难道被葛逯杀死的将士白死了吗?” 秦秋寒眼尾的红色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在他心中,除了他自己,天下人等皆是蝼蚁。” 秦秋寒单手按了下温霜翎的肩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负了这天下,天下必然会负他,此起彼伏的叛军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此后又过了一日,温霜翎星夜带第四旅出城,回来后十分狼狈。刚一进屋,刚燃上灯,冷不丁就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默不作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亮的惊人也冷的惊人,就跟一匹饿了三天的狼一样,吓人的紧。 温霜翎嗷的一声蹦起来三丈来高,连佩刀都抽出来了。等他把佩刀握在手中定睛一瞧,却见此人原来是温霜雪,惊吓立即变成了愤怒。 “你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想吓死我吗?” 温霜雪长腿交叠,双手叠在腹上,微低着头,掀着眼皮看他:“你去哪儿了?” 温霜翎一边卸甲一边道:“上峰派了军务,没你的事。” “军务?”温霜雪轻轻念了一声,而后突然吼道,“城外围了万余的兵马,你居然带了三百人去执行狗屁军务?” 温霜雪站起来,指着温霜翎怒喝:“温霜翎,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温霜翎被温霜雪骂的愣在当场,他从没想过温霜雪竟敢指着鼻子骂他。 “温霜雪,我是你大哥!你这是跟大哥说话的态度吗?”温霜翎高声喝道。 温霜雪道:“你要不是我大哥谁稀罕管你!” “你!”温霜翎被温霜雪噎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去干什么了?”温霜雪又问。 温霜翎上前三步,提着她的后衣领就想把她扔出门:“回去睡你的觉!我去干什么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温霜雪双目一寒,拧着温霜翎的胳膊掐着他的脖子就把他压在身旁的方桌上:“大哥,你赢不了我,省些力气吧!” 温霜翎一边挣扎一边吱哇乱叫:“温霜雪,你放开我!你需知道长幼有序!我是你大哥!在温家除了父亲大人外,你们都得听我的!” 温霜雪那铁钳般的手仍然紧紧的扣着他,压根儿没理他的胡言乱语:“我再问你一遍,方才你去干什么了?” 温霜翎徒劳的骂了一会儿,终于认清了他确实胜不过温霜雪这个事实,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神,死气沉沉的趴在桌子上:“孙都尉要我率一旅人马去烧葛逯的粮草。” 温霜雪逼问道:“只让你率一个旅的军士去?” 温霜翎拧着脖子看她,奇怪道:“烧粮草而已,难不成还要整个折冲府倾巢而出?” 温霜雪气的面色发白:“莽撞!” 温霜翎皱眉:“霜雪!慎言!” 温霜雪放开他:“成功了吗?” 温霜翎苦笑:“还未到近前便被葛逯的探子发现,让葛逯人兜着屁股给撵回了城。若是跑的慢些,只怕便回不来了。” 温霜雪眼前一黑,身上的血全都涌到了头顶:“我原以为那孙无能做折冲都尉应是有些本事,谁知竟也是个无能之辈!让你们一旅去烧粮草而不安排人马策应,这就是让你们去送死!还好你今日平安归来,若不然,我定要让他好看!” 温霜翎知道温霜雪这番话是担心他,但话中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孙无,吓的他赶忙捂住了温霜雪的嘴:“丫头,非议上官是要获罪的!隔墙有耳,往后万不能如此!” 温霜雪掰开温霜翎的手:“你放开我!我还没说你呢!他没脑子你也没脑子?他胡来你也胡来?你在边关这么些年,学会的只有孤军深入吗?” 温霜雪气的在温霜翎房中转了好几圈,最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温霜翎,往后再有战事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否则早晚有一天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温霜翎目送温霜雪拂袖而去,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温霜雪这通脾气发的好没道理,上峰要他干什么他当然得去干什么,难不成还要违抗军令不成?那孙无是折冲都尉,他是孙无手下的别将,他若不尊调令,定是要吃官司的。 温霜翎摇摇头,心中暗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不知官场昏暗也不知边关艰苦,只会按自己的喜好行事,真是天真。 秦秋寒睡了半夜刚一转醒,伸手摸了身旁的床榻突然发现是凉的。他撑起身子向那处看去,只见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不见温霜雪。 正在他披上袍子打算出门去寻温霜雪时,却见她推门进来,带了一身深秋的寒意。 “你去哪儿了?”秦秋寒又躺下了。 温霜雪褪了外袍躺在他身旁,秦秋寒顺势把她揽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身子:“天凉了,晚上出去要多穿些。” 温霜雪睁着眼睛看着房梁:“方才听见外面乱糟糟的起来看了一眼,见我大哥带人出营,便在他房中等了片刻。” 秦秋寒声音很低,已经快要睡着了:“他去做什么?” 温霜雪冷笑:“去送死。” 秦秋寒听了这三个字好似被人拿针扎了一下似的,猛的清醒:“什么?”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孙无让他去烧葛逯的粮草,也并未派人佯做声势把大军引开。他能回来已经算是祖上积德!” 秦秋寒想了一瞬而后道:“你觉得孙无做事毫无章法?” 温霜雪道:“不知其他事情上如何,仅就这次来看,完全就是胡闹!” 第一百六十章 出战 转天清晨,温霜雪刚出房门,却见第三旅的军士个个儿跟猴儿一样围在她房外抓耳挠腮。 温霜雪整了衣袖,背着手,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看向众人:“不去操练,围在我这里做什么?” 秦秋寒从她身后走出,第三旅的军士看了他一眼,人人习以为常,什么旁的话都没说。 有一人越众而出,对温霜雪恭敬道:“旅帅,昨日晚间兄弟们见第二旅的袍泽出营同葛逯交战,而我等战了这几日连葛逯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是以都坐不住了,想问问旅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同葛逯人好好战上一场!” 温霜雪的目光投向众人背后,在那里张校尉正招呼第四旅的军士列队。 温霜雪分开众人,来在张校尉那处:“大人!” 张校尉一见是温霜雪,不敢怠慢,连忙道:“温旅帅!” 温霜雪道:“大人整肃军士,是要往何处?” 张校尉面色一僵,眼神飘向别处:“只是寻常操练。” 温霜雪挑眉:“操练?去找葛逯人操练?” 张校尉口中发苦,温霜翎让他领兵前去西门汇合时特意知会他不要告知温霜雪,现而今温霜雪自己找上门来他又不敢不说,真是左右为难。 温霜雪目光一闪:“大人为何面露难色?” 张校尉在原地转了两圈,无论如何也不敢违背温霜翎的命令。 “有人不让你告诉我?”温霜雪试探的问道。 张校尉苦笑:“温旅帅不必再问了,我也是按上命行事。” 温霜雪笃定道:“温霜翎。” 张校尉点头:“既然温旅帅猜到了,就回去吧。” 温霜雪见张校尉要走,一展手臂拦住了他:“大人既然要战,为何不带我第三旅去?难不成是嫌我第三旅无能战之兵?” 张校尉张了张嘴:“温旅帅,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了。” 温霜雪点头,而后回头高喊:“兄弟们,披甲执刀,校尉大人有令要派!” 张校尉面色大变:“温旅帅!” 温霜雪转身回去穿甲:“大人不必担心,我自己同温将军说!” 温霜翎率第一团的军士正在西门等候,孙无今晨把众人招去议事厅,说都督府派人传信,令霍城折冲府来援。两处合兵一处,定要出城同葛逯大军战上一场,堵住朝堂上的骂柱洲都督李怀庆怯战不出的悠悠众口。 温霜翎抬头看天,按都督府信中所言,霍城折冲府于今日巳时抵达。现下天空已见亮光,应是离巳时不远。 温霜翎搓了搓手,柱洲的日出总是比云歌要慢几个时辰的,他在柱洲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风物和天气。虽说条件艰苦,但在这黄沙和血水中却能一展男儿胸中的英豪之气,是比在云歌做个小小的文官勾心斗角要痛快的多。 但很快,温霜翎就不痛快了,因为他看见远处一队人马向他这处行来,而这队人马中有温霜雪。 “将军!”张校尉翻身下马,对温霜翎抱拳。 温霜翎压低声音,怒声道:“不是不让你告诉她吗?” 张校尉一张脸皱的几乎要哭出来:“她自己要跟着来的,标下不敢阻拦!” 温霜翎抓着张校尉甲胄的衣领:“她是你的兵,你有何不敢?” 张校尉无辜道:“她是我的兵,可她也是温尚书的千金!” 温霜翎气的眼前发黑,一推这没出息的张校尉,三两步跨至温霜雪近前:“你来干什么?” 温霜雪左手扶着刀,认真道:“别将出征,部属自当跟从。” 温霜翎低喝:“温霜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不是过家家,你给我回去!” 温霜雪平静的看着他:“你率部属出战,应是折冲都尉孙大人下了军令的。将军,孙大人既然要你率两团之兵出战,你却少带了一旅,此事若让人知道便是不尊军令,你这官职还保得住吗?” 温霜翎咬牙:“我就算是被革职查办,也不能让你和他去!” 温霜雪道:“若我非要去呢?” 温霜翎气的面色发白,巴掌举的老高:“你真当你嫁人了我就不敢打你!” “咳!”秦秋寒咳了一声,在他面前打他的人,让他的脸往哪儿放? 温霜翎看了他一眼,巴掌却没放下:“今日你二人若敢不尊军令,我不管你二人是什么身份,都要把你二人打回城中!” 温霜雪道:“将军,你的军令是军令,孙都尉的军令也是军令。将军,你说我是尊都尉大人的军令还是尊你别将的军令?” “温霜雪!”温霜翎喝了一声,一巴掌就朝温霜雪脸上挥去。 温霜雪目光一寒,上半身向后一躲,而后伸手抓住了温霜翎挥来的手臂向前一推。 温霜翎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瞪时脚步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 温霜雪垂下手:“哥,我告诉过你,你赢不了我。” “你!”温霜翎气的原地暴跳,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温霜雪真是让他几乎要吐出口血来。 “我不知孙都尉让你率这六百军士出门迎战是何用意,我只知,你现在真去了就是送死。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得跟着你。” “温旅帅莫忧,此行不止温别将一人,还有我二人!”温霜雪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便从后方传来。 温霜雪回头看去,只见是朱桐和雷横引一团之兵前来汇合。 朱桐雷横同温霜翎在一处为官,温霜雪同温霜翎的关系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温霜雪叹了口气:“八百人。” 雷横道:“不止八百人,霍城折冲府巳时会引兵来援。到时候我两府合一,只要能烧了葛逯的粮草,葛逯定然会退!” 温霜雪皱眉:“只有一府援军如何能够!” 温霜翎低声道:“现如今连宁北都护府之兵都调去内地平叛了,都督府能让一府之兵来援,已经算是极限!” 朱桐看了眼天色,对温霜翎道:“温将军,时辰到了,我等出城迎战吧!” 温霜翎见上官来临,知道此时再让温霜雪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已经是不可能,只好翻身上马,命他的亲兵护卫在三人左右,低声对温霜雪和秦秋寒道:“你二人务必跟紧我,战场不同它处,定要小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标下来也 在温霜雪的认知里,两军交战,不是列开阵仗冲击敌军的队伍,便是严守军阵等待敌军的冲击。但现在的场面,她不得不承认几乎没有见过。 八百北昭军立在城前,万余葛逯军列阵在一里外。两军当中温霜翎手握一柄北刀正和葛逯一将军战的大汗淋漓,朱桐方才才胜了一场,此时拨转马头回到北昭军中稍作休整。 温霜雪扯了下马缰,稍稍安抚胯下躁动不安的战马,压低声音对秦秋寒道:“北昭的将军都这么打仗?” 秦秋寒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温霜翎,随口回道:“不这么打,怎么打?” 温霜雪摸了摸马颈,叹了口气:“若我是葛逯主将,断然不会浪费这些功夫。” 秦秋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他是头回见到上赶着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的人。 温霜雪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又开口道:“不过现下敌众我寡,让将军们挨个去战也能免去两军对战之苦。若是葛逯军当真一窝蜂冲上来,我等定要尸骨无存!” 恰在这时,温霜雪冷不丁看见温霜翎落了葛逯将军一刀,而葛逯将军的那一刀下一瞬就要劈在温霜翎身上。 “曹熊弩!射了他!”温霜雪面色大变,高声喝道。 “喏!”曹熊弩挽弓搭剑,一尾精钢羽剑响着哨就出去了。 “铛!” 就在那柄刀要劈在温霜翎肩上时,曹熊弩的羽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在刀身上。葛逯将军虎口一震,手中的刀偏了一分,温霜翎一拉马缰胯下战马横跨一步,终于是躲过了这一道刀芒。 葛逯将军操着一口不标准的中原官话,愤怒道:“北人不讲信誉!” 温霜翎一听这话心中又羞又怒,回头喝骂:“是哪个撮鸟坏了小爷的好事!” 温霜雪不得不承认,温霜翎一身白袍战甲同葛逯人大战时确实英姿飒爽,但他一开口,所有的意境顷刻间毁于一旦。没有人能以平常心面对一个温润公子开口骂娘,温霜雪也不能。 温霜雪眼角抽搐,对曹熊弩摆摆手,示意曹熊弩退至军中莫要让温霜翎看见。 温霜翎骂了一通见无人敢应,便又对葛逯将军道:“方才小爷胜之不武!你我再来战过!”语毕,竟又舞着那柄大刀向葛逯将军砍去。 秦秋寒审视的看着温霜翎,偏头对温霜雪道:“温霜翎不愿回京,是不是因为在京中没人跟他打架,而他又碍着京中权贵甚多,也不敢打架?” 温霜雪作仰头望天状,看起来是在思索,但实际上却是在回避这个话题。温霜翎以前什么样她完全不知道,她又不是温谦之真正的女儿,这一家子秉性如何她确实不太清楚。不过观温霜翎现下的状况,温霜雪觉得秦秋寒说的是对的。温谦之此人位高权重,为人威而不怒浩气凛然,若是温霜翎在云歌时胆敢是这幅轻浮的样子,恐怕腿都让温谦之打断好几次了! 温霜雪的眼睛落在温霜翎的腿上,不在家也挺好,至少腿还是好的。 温霜翎同葛逯将军又战了一会,渐渐得了上风。葛逯将军见势不好拨转马头就要往葛逯大军逃窜,温霜翎战的性起竟也追着去了。 “温将军回来!”温霜雪面色一变,口含内力高声大喝。 这声喝还未落下,却见葛逯人见温霜翎对那落败的葛逯将军穷追不舍,下一瞬便有一队人马握着刀向温霜翎掩杀过来。 朱桐面色大变,立刻喝道:“杀!” 西北边军是打惯了仗的,虽然敌军数倍于己也不惧怕,个个儿操着刀骑着马也冲了过去要把温霜翎从葛逯人手中抢出来。张校尉目露凶光,一人一马跑的比兔子都快,稳稳占领了北昭军前锋的位置,生怕另外几位校尉带兵超过他夺了杀敌的军功。 温霜雪让林见纪云等人护着秦秋寒,大声道:“你跟紧我!” 说完抽出横刀,双脚一磕马腹,一人一马护在秦秋寒身前,高声喝道:“列阵!” 第三旅的军士听到了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仿若在耳边响起的这句话,立刻控制胯下战马列开战阵,以温霜雪为首,紧紧的跟在张校尉身后冲向葛逯人。 秦秋寒心脏跳如擂鼓,眼尾飞红,手心泌出了大量的汗水。他从未经历过两军对垒,是以此时十分紧张。但同时他又出奇的平静,因为温霜雪一人一马奔在他前方,谁想伤他必然得踩着温霜雪的尸体过来。他从温霜雪利落的背影上闻到了浓郁血腥味,温霜雪控马的动作很稳,温霜雪握刀的手很稳,温霜雪好似生来就在该在战场上一般。 第三旅的军士虽然在营中被温霜雪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他们毕竟没有见过温霜雪上战场。女人在男人眼中原本就是弱势的,虽然这女人功夫奇高手段极狠,但第三旅的所有军士都认为一旦温霜雪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亲眼目睹了血肉横飞的画面,定然会吓的说不出话来。 可现在,他们知道他们错的离谱。因为温霜雪已经带着他们冲进了葛逯人的队伍,并且飞快的接近被葛逯人围在当中的温霜翎。温霜雪面容狠厉,狂暴的内力灌注在横刀之上,手起刀落间已然结果了无数人的性命,寻常军士没有人是她一合之敌。 北昭军原本冲在最前面的是张校尉带领的第四旅,但在一翻冲杀后却变成了温霜雪所率的第三旅。 温霜雪所练的军阵威力极大,虽然起初看来不成战阵,但真打起仗来,懂行的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战阵宽度大深度窄,军士间错落有致。葛逯人初一接触就觉得有空可躲,战不过温霜雪纷纷从她身旁的空档穿过去站他人。但就在他们以为躲过了温霜雪这杀神时,落后温霜雪一个马身的林见便出现在这个空档上,一柄大刀削掉了葛逯人的脑袋。 一位葛逯人见势不好,既不同温霜雪战也不同林见战,特意避开了二人从另一空档穿过。但就在他穿过这空档时,迎面又撞上了北昭的军士,同样被斩落在马下。 葛逯人吃了几次亏,以为他们已经看破了战阵的门道。这个人战不过便换个人战,换个人再战不过便再换个人战。反正北昭军的战阵间隔大,只要小心些总能穿过去。但就在葛逯人怀着这样的心思接连战了三个人后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连战几人已然十分疲惫,而迎面撞上的北昭军却已经在马上等他们来等的心急如焚。他们面对的永远都是以逸待劳的北昭军,所以注定要把命留在西北这片血腥的黄沙之中。 温霜雪所列的战阵太霸道了,比北昭所有骑军所用的一窝蜂拥上的战阵都要霸道无数倍。在北昭军往常惯用的战阵中,敌军只要避其锋芒就能活。而在温霜雪的战阵中,根本没有避其锋芒那回事,每到一处都是锋芒。 由于温霜雪这个箭簇的箭头极为扎手,而在她身后错落的两排又都是从万业行和慧王府带出来的好手,是以第三旅就像一柄尖刀,势不可挡的破开了葛逯人的大军。 张校尉等人都是老兵油子,见温霜雪把葛逯人撕开了一个口子赶紧跟在她身后比葫芦画瓢以同样的阵型缀在他们身后跟着她冲进葛逯大军。 温霜翎在葛逯人的围困中战的精疲力竭,心中十分后悔为了追击葛逯将军孤身深入敌营。但就在他以为今天要把这一百多斤交代在这里时,身后猛的爆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喊杀声。而后不过两息,他便看见从斜侧里伸出一柄奇怪的窄刀架住了要劈在他身上的葛逯人的战刀。下一瞬那窄刀一转,“噗”的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的插进了葛逯人的胸膛。 同时,他的耳旁响起了一人的高喝:“温将军莫慌,标下来也!”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判若两人 温霜翎见过许多阵仗,但这次真的被吓住了。来在面前救援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温霜雪。 而此时的温霜雪没有半点他熟悉的娇憨,也无半点尚书千金和慧王侧妃的仪态,满身的血腥满脸的杀意,刀刀夺人性命,刀刀断人生死。 温霜雪原本肤白如雪,十指纤纤,但现在那雪白的面上却泼满了鲜血,纤细的十指上也溅满了血腥。 “跟我走!”温霜雪杀到温霜翎近前没有停,一扯温霜翎马缰继续向前冲去。 秦秋寒见她竟不回程居然还向葛逯军中冲杀,眼中寒光一闪,也不问缘由,竟也跟着她继续向前冲。他与温霜雪共同经历过几个生死,他信温霜雪在大业未半之时不会让他死。所以他把他的命交在了她的手上,此番行事定有她的道理。 秦秋寒跟着温霜雪杀了这一场连紧张也忘了,手中一柄横刀只顾得上往葛逯人身上招呼,千金之躯也如同那些寻常的军士一般,卖力的冲杀,尽心的照应袍泽。 秦秋寒不傻,相反他比一般人还聪明些。他知道上了战场这条命若是想要留下,不但要悍不畏死,还要靠袍泽的照拂。在这一刻,弓月城折冲府的军士都成了他能够托付生死的兄弟,只有兄弟活着他才能活着,兄弟若不死,也定然不会让他死。 战争向来都是残酷的,秦秋寒温霜雪之流武艺高强又有亲兵护卫尚且杀的险象环生,而那些葛逯和北昭军士则彻彻底底的陷进了这修罗地狱。有一葛逯军士从马上落下,紧跟在他身后的葛逯战马及冲向他的北昭战马碗口大的马蹄瞬间就踩在了他的身上。那军士登时脑浆爆裂,眼珠子被挤出了眼眶滚到一旁,连身体也被战马踩成了肉泥。在这肉泥附近,不知是谁在惨呼,一条断臂腾空飞起,少了一条臂膀的尸体也落在马下。失去主人的马匹立在原地不安的刨地,没有人给它命令后它不知现下该做什么。 战阵之中军士们个个儿血污满身,溅的那盔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溅在身上,也不知是袍泽的血还是敌军的血。他们血污满面狼狈不堪,手中挥舞的兵器不曾有一份停顿。在这一刻,不是他们死就是葛逯人死。他们不想死,所以他们必须不断的杀下去。 温霜雪武功极高,葛逯军中无人能敌。由她打头阵,不过一刻,北昭军便冲至了葛逯大军背后。 此时葛逯大军前队变后队,后军变前军,拨转马头愣愣的看着在大军后方整肃军队的北昭军,目中既惊又骇。葛逯战马不安的发出低低的嘶鸣,动物的本能让它们从对面那伙儿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身上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秦秋寒喘了口气,甩了刀上的血,一夹马腹与温霜雪并肩而立:“为何救了温霜翎还要冲过来,不直接折回城去?” 温霜雪道:“两军混在一处,人多马多,空闲狭小,马不是人,没那么聪明,贸然变换队形定要发生踩踏乱成一团。到时就不是我们破开葛逯,而是葛逯围剿我们。我教你一招,骑军冲杀要么穿透敌军的军阵再从后方冲回来冲溃他们的阵型,要么就是用作掩杀追赶敌军收割军功。骑军对阵,决不能在两军相交之时变队后撤,否则会酿成大祸!要退,就尽早退!” 朱桐啐了口吐沫,面容狠厉:“温旅帅说的对!一旦短兵相接绝不能临阵变队!” 雷横笑着对温霜翎道:“温将军,你教出了一个好妹妹!” 温霜翎听了这话眼睛都直了,他自从军后从未对温霜雪说过军中之事,温霜雪有此本事绝不是他教的! 雷横道:“老朱,还行吗?行的话就冲回去!” 朱桐朗声笑道:“你把那个吗字给我去了!老子还没杀痛快!” 温霜翎抬头看天:“巳时已过,霍城的兵马为何还未赶到!” 朱桐道:“兄弟还想援军呢?我同葛逯主将大战时霍城的军马就应该到了!” 温霜翎一口白牙咬出了血:“贻误军机,当斩!” 温霜雪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声笑道:“大哥,先活着回去再说当不当斩的事吧!” 温霜雪一抖横刀,朗声喝道:“兄弟们!歇够了没有!歇够了就随左右都尉大人冲杀回去!” “杀!”军士们个个儿目露凶光,大声高喝。 朱桐雷横听了温霜雪这话心中十分舒畅,军中本就以武为尊,温霜雪有此本事却仍然愿意把他们尊在高位,于是看她顺眼了不少。 朱桐对温霜雪道:“温旅帅莫要谦虚,温旅帅有万夫不当之勇,所布军阵无人能挡,这头阵还得温旅帅来打,我等跟着温旅帅冲回城中!” “好!既然朱都尉信得过标下,标下就不再推辞!” 温霜雪伸手把温霜翎背上那一臂长二掌宽的靠旗抽出来插在自己的甲背上:“兄弟们,杀!”话音刚落,温霜雪带着靠旗当先冲向葛逯人。 那靠旗原本就是军中传递消息的旗帜,颜色不同用处也不同。而军官的靠旗除了传递消息外还有引领进攻方向的用途,旗在何方军官就在何方,所辖部属便攻向何方。有了靠旗,即便后方军士看不见自己的主帅,但只要看见靠旗,就知道要往哪处去战。 温霜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靠旗飘荡在前方,一时间只觉得十分不真实。尤其是那靠旗上还写着“弓月城别将温霜翎”,好似他的身体还在此地魂魄已经出去了一般。 温霜翎浑浑噩噩的跟着他自己的靠旗向前冲杀,全凭本能挥舞手中战刀。他自见温霜雪带兵来援后整个人都处在混乱之中,除了凭借本能冲杀之外别的什么都想不到。 这还是他的妹子吗? 这还是尚书千金吗? 他妹子不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吗? 不是个只会绣花的女子吗? 不是个被他骂上两句就要掉金豆子的姑娘吗? 但现在这人是谁?怎么战起来比他还猛,比他还凶?连葛逯人的主帅看见她冲过来都得拨着马头躲在一旁! 他离京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温霜雪怎么跟换了个芯子似了,与从前判若两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城 杀回去的这一路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说容易,是因为有温霜雪开道,没人能挡得住她。说难,是因为葛逯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弓月城只有一个温霜雪,余下的谁也没有她那身高深莫测的武功。 待弓月城守军再次杀回城下时,带出来的三团人马已经不足二团。 “快开城门!”雷横大喝。 城上守军见状立刻打开城门,配合弓箭迟滞葛逯的追击,把城外的守军迎进城内。 葛逯见弓月城守军回城,其中有将官大声奚落:“北昭小儿!别总做缩头乌龟,有本事再杀上一场!” “找死!”温霜翎双目一寒,手中大刀一抖还想再出去战上一场。 “回来!”温霜雪抓着温霜翎的胳膊,一把扽他回来,“城外有万余敌军,弓月城守军折损过半,你此时出去岂不是送死!方才陷入敌军阵中要人来救之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温霜翎咬牙:“我不能让他们指着我的鼻子骂!” 温霜雪道:“骂你两句又掉不了一块肉!” 温霜翎怒吼:“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男子汉大丈夫,岂容戎狄折辱!” 温霜雪死死的扣着他的命门,破口大骂:“你这憨货!把命丢了还谈什么气节!” “你骂我?”温霜翎不敢置信。 温霜雪怒道:“你再一意孤行,我还要打你!” “北昭小儿!你等闭城不出,是要做那缩头王八吗?是吓破了胆回去找娘吃奶吗?”葛逯见北昭军不出,又继续在城下叫骂。 “你听到了?欺人太甚!”温霜翎指着城外。 秦秋寒见温霜雪久劝不下,而温霜翎又一意找死,只觉得紧张过后放松下来的精神更加疲惫听不得温霜翎大吵大闹,上前一步抄着温霜翎的臂窝提着他就走。 温霜翎同秦秋寒差不多高,若是硬要挣扎秦秋寒不一定能制得住他。可秦秋寒是慧王,若是温霜翎挣扎之下伤了他,就是杀头的罪过。 温霜翎不断大叫:“唉!你放开我!五爷!你放开我!” 朱桐一回头见温霜翎没跟着他回去见孙无,又听得温霜翎在后面吱哇乱叫,拨转马头来在他那处,翻身下马同秦秋寒一齐架着温霜翎把他带回去:“兄弟!你省些吐沫吧!若是真折在了城外,孙都尉可是要痛死了!” 雷横无奈的摇头,对围在一旁等待命令的军士道:“都回营疗伤去吧,好生修整,来日再战!” “喏!” 山呼之声震耳欲聋,从那些军士简短有力的回答声中温霜雪知道,即便折冲府折损了一半的人马,他们也毫无惧意。这种骁勇和凶悍是京城守军所无法比拟的,是从血与火生与死中走出的百战之兵才能有的! 孙无坐在堂上,愁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一双眼睛不时看向堂外。猛然间孙无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就见温霜翎等人回来。 孙无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赶紧迎了上去:“如何?” 温霜翎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侧,取下头盔,接过军士奉上的茶喝了一大口,看样子累的够呛。 雷横摇头,叹了口气:“都尉,霍城的援兵根本就没来!” “什么?”孙无面色大变。 温霜翎怒声道:“都尉,若是霍城人马能及时来援,我弓月城折冲府断不会折损一半人马!” 孙无一口钢牙咬的粉碎:“霍城祁连山,好!好!” 孙无一甩袍袖,大声道:“从现在开始,弓月城闭门不战,即便都督府来令催促任何人也不得出城迎敌!弓月城兵少将寡,此战我本就不同意,是都督府下令逼迫所为。如今弓月城又折损了一半的军士,我们能守得住城池便是大造化!” 温霜翎用袖子抹了脸上的血:“他若要战,让他自己起来便是!莫要拿我们的性命去填!” 孙无皱眉:“温将军,慎言!” 温霜翎双眼一瞪:“末将难道说错了吗?” 孙无无奈道:“温将军,你乃是尚书的公子,有温尚书照拂自然不怕都督。可我等身份低微,此话若是传扬出去,我等没有一个能有好果子吃!温将军,就算我求你,你需得顾及我们的处境!” 温霜翎张了张嘴,面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却还是对孙无抱拳道:“末将失言!” 温霜翎心中暗气,纵使他在边关战了这么多年立了无数的军功,在他的上官和袍泽心中原来还是那个云歌的贵公子,原来还是其余同将士不同。 温霜翎歪倒在椅子上面色低落,他一生都想挣脱温谦之带给他的荫庇建立自己的功业,一生都想让人提起他来只说他是温霜翎,而不是尚书公子。但现在看来,就算他流了血,受了伤,守了城,在不及温谦之官位的人眼中,他还是那个纨绔子弟,还是那个来自云歌的公子哥儿。 温霜翎叹了口气,在孙无允几人退下后精神恹恹的回了营。在此战中他臂上中了一刀,幸好有战甲遮挡,这才不至身受重伤。温霜翎摸摸手臂,臂上到底是见了血,回营后自己裹了伤,纵身跃上屋顶,躺在房脊上,吹着西北的朔风,看着云卷云舒抚慰胸中郁闷。 温霜翎如何且先不去管他,单说温霜雪。 温霜雪回营后第一件事便是看秦秋寒是否受伤,待她卸了秦秋寒的战甲确认秦秋寒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口子时才出了一口大气。 秦秋寒抬手抹了她脸上的残血,只觉得此时的温霜雪有股别样的风情。虽是满眼的杀气满身的血腥,身上的气息凌厉的让人害怕,但手中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好似在她眼中秦秋寒便是个纸糊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戳破。 秦秋寒握住了温霜雪的手,却被温霜雪挣开。 秦秋寒眼神一冷,下一瞬却见温霜雪自顾自的卸了自己的甲,随口道:“我现下满身的血,你莫要碰我,脏了你的手。” 秦秋寒的心猛的被一只手捏了一下,只觉得又疼又甜。温霜雪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秦秋寒看得出来,她此言并不是为了讨他欢心,而是从心底里就是这么想的。二人方才才九死一生的战过一场,而她却并不关心她的境况,不说疼也不言伤,只是怕脏了他。 秦秋寒心下震动,在这一刻他觉得温霜雪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不,不只是放在心尖上,而是建了座神坛把他供在高处。温霜雪待他的情谊不是假的,她是真的爱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议兵 “你受伤了吗?”秦秋寒目视温霜雪卸甲。 温霜雪拿着那沾满鲜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战甲仔细检查是否损坏,随后回道:“他们还伤不了我。” 说完这话,又提起来秦秋寒的甲看了看:“你的甲叶碎了,要送去修补。” “纪云!”温霜雪叫了一声。 “旅帅!”纪云来在屋外大声应道。 温霜雪把两幅战甲扔在一旁的空地上:“把甲清理干净,爷的甲要修。另,让林见召集本部人马,此处议兵!” “喏!”纪云应了一声,提起两幅甲转身离去。 秦秋寒不解:“孙都尉并未有令传下,为何要议兵?” 温霜雪道:“知错而后才能改,方才那一战,我等辖下的军士并非无可挑剔。趁着大家对方才一战还记得清楚,自然要辨明对错,下一战才能有所精进。” 温霜雪道:“你的棋借我一用。” 秦秋寒面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你要同谁对弈我替你去,不必劳你出手。” 秦秋寒原本不信温霜雪这等人物不会下棋,但在居延山谷后他同温霜雪对弈过三次。在三次之后秦秋寒终于信了,温霜雪就是个臭棋篓子。不但是个臭棋篓子,还是个无赖。每每发觉她要输了,便不依不饶的要悔棋,悔了棋又下不过他,便气的毁了棋局不愿陪他再下下去。 但温霜雪不知道的是,秦秋寒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也不露,每每温霜雪要下棋是还陪着她下,可在心中却是对同温霜雪对弈之事避之不及。每次为了让她玩的开心些,还要绞尽脑汁思索如何不赢的那么快,着实费心劳神。 秦秋寒没有察觉,在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对温霜雪迁就良多。 温霜雪白了他一眼:“谁要下棋,只是用做推演战阵而已。若要同人对弈当然得你去,宫中先生教出来的棋艺我拍马也赶不上。” 秦秋寒放下了心,转回房拿了瓮棋子递给她。 不过片刻第三旅能站着的军士都来了,而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张校尉。 “校尉大人?”温霜雪迎上去躬身抱拳,“是否有令传下?” 张校尉摆摆手:“才战过一场,哪有什么军令。只是听人说温旅帅要议兵,便跟来看看。” 张校尉上下打量温霜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温旅帅,议兵本不是我等该操心的事,乃是各位将军之职。各位将军登高望远,你一旅帅,有何本事议兵?” 温霜雪一愣,方才那句话只是她说习惯了顺口而已,却没想到上一世为将时说这话再自然不过,这一世为一旅帅再说此话确实不妥。 想到此处,温霜雪抱拳道:“标下失言,请校尉大人治罪!” 张校尉笑道:“罢了,无心之过,此后谨慎便是。”温霜翎是他的上官,他哪敢治温霜雪的罪! 温霜雪作感激状:“多谢大人宽宏大量!此番聚集本部人马前来,是为分辨方才一战的得失,校尉大人既然来此,正好可指点一二。” 张校尉哈哈大笑:“如此我再推辞便是不给温旅帅面子了。好!我且听听温旅帅对方才一战有何高见!” 温霜雪点头,让军士围圈而坐,她站在当中由打瓮中抓出一捧棋子,随手一打,竟在沙地上摆出了方才第三旅所列军阵。 纪云看见那棋子直咧嘴角,那棋子虽不是慧王府中顶尖的好物件,却也是美玉制成,一瓮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现如今一百两银子被温霜雪随手泼在地上,若是让裴浩等人看了,只怕心都要滴出血来了。 张校尉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风雅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棋子好看的紧便多看了两眼,并未放在心上。 温霜雪盘膝而坐,并起二指挨个点过那些棋子:“这是我,这是纪云,这是秦五,这是林见……” “李二,你方才应补刘五的位置,可你却慢了三步。若是没有这三步,张狗蛋不会死!” “王三,你方才冲的快了,并未在阵中,差点身死不说,还让宋二麻子替你挨了一刀。” “钱五,你带的那五人跑的偏了,连带着整个军阵为了保持阵型都偏了几分!” “林见!”说起别人来温霜雪还只是冷着脸指摘错处,但说到林见却见她起身过去一脚踢在林见肩上。林见膀大腰圆,温霜雪这一脚没用上内力,踢的林见只是晃了一下,返回来的力道却让温霜雪连退了两步。 林见一脸茫然:“旅帅,你踹某家做什么?” 温霜雪咬牙:“我让你跟着五爷,你跟着我做什么!我的马若是跑的再慢些,你那刀就劈到我身上来了!若下次还敢擅自行动,军法处置!” 林见是打云歌就跟着二人的,秦秋寒早就拿他当了自己人,此时觉得温霜雪话说的重了,便开口劝道:“林见只是有立功之心罢了,我所有率十余人之众,少他一人也没什么。” 温霜雪猛的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刀子般的目光挨个扎过第三旅军士:“此后谁若是再让我听见这番糊涂话我定不饶他!尔等乃是军人,务必做到令行禁止!若再有敢不尊调令者,杀无赦!” 温霜雪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但身上却泛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煞气,让人禁不住万分惊骇,暗自揣测她到底杀了多少人才有这番迫人的气势。 众军士方才见她杀了一场,知道她手段爆裂是个扎手的人物,此时见她如此作态便知她是认真的,心中一凛纷纷应下。 张校尉听了这一场,越听面色越是惊讶,温霜雪先是练了军阵,又对方才战事之得失分析的头头是道,端的是个人才。 张校尉想了一瞬,突然开口:“温旅帅,本部人马的得失已经辩的明白。若是放眼方才折冲府之得失,你有何高见?” “你们在做什么?”张校尉话音刚落,温霜翎的声音从第三旅外传来,由远及近不过片刻已然来在了近前。 “将军!” “温将军!”众人听得这声音纷纷起身行礼。 纪云道:“我等在听旅帅分析方才一战的得失。” 待众人分开,温霜翎才看清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一片用作推演的玉棋子。温霜翎看看那棋子,又看看秦秋寒,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这东西是你的吧? 秦秋寒微微点头,默认了此事。 温霜翎咧嘴摇头,心中暗道皇家还真是有钱,这样的好物件竟能随随便便被当做寻常的东西泼在地上。这可是百两白银,能在云歌换半个二进的宅院! “温将军有何指教?”温霜雪见他一直盯着那棋子也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温霜翎叹了口气,秦秋寒有钱愿意这样糟践他操什么心,左右扔的也不是他的银子:“寻个僻静的地方,我同你有话要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酒浇愁 温霜雪环视四周,眼神再次落在温霜翎身上:“这就是你说的僻静之所?想喝酒就直说,莫要找借口!” 秦秋寒也是无奈的摇头,温霜翎说找个僻静的地方,谁承想却带着二人来了弓月城中最大的酒楼。虽说因着城外的战祸酒楼门可罗雀,但酒楼就算再冷清也变不成闭关之所,就算明日北昭亡了,今日也有人到酒楼吃饭。 温霜翎灌了一口酒,一双眼睛望向温霜雪:“我在边关多年,自问也对得起这别将的官职。凡有战事,莫不冲杀在前,屡立战功。我这么舍命,为什么在他们眼中,我不是别将温霜翎,还是尚书公子温霜翎!” 温霜雪同秦秋寒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恐怕温霜翎是听孙无或者二位果毅都尉说了什么,心中郁闷,这才来借酒消愁。 温霜雪沉吟片刻,而后安抚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温霜翎把酒壶“嘭”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无论我做的多好,他们永远都把我当公子哥儿!永远都不会用正眼瞧我!永远提起我来,想到的就是尚书大人的公子!” 温霜雪摇头失笑,看来温霜翎是得不到袍泽的认同不痛快了:“你本就是公子哥儿。” 温霜翎眉头倒竖,怒声道:“连你也这么看我?” “你看看我这身上,哪个公子哥儿能有这么多伤疤!哪个公子哥儿像我一样经历过这么多生死!”温霜翎扯下外袍,赤裸着上身,一只大手把胸膛拍的啪啪作响。 温霜雪眉头一跳,温霜翎身上疤痕交错,确实受了不少的伤,甚至有几处极为凶险。今天他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已经算是命大。 温霜雪把一侧的外袍给他拉上去,无奈道:“大哥,不雅。” 温霜翎又灌了一口酒:“他姥姥的!这是边关,风雅保不了人命!” 温霜雪以手掩面,冷不丁看见秦秋寒也把头别过一旁不忍直视,但碍于温霜翎乃是温霜雪的大哥也不好说什么。 温霜雪眼睛一转,突然凉凉道:“大哥,袒胸露乳冲撞王驾,乃是大罪。” 温霜翎原本还在自怨自艾,但温霜雪这话好似一根银针,正正的扎在他脑子里。温霜翎浑浊的眼神一瞬间清醒,下一瞬便以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衣服穿上,而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秋寒,屁股上长出了钉子坐卧不安。 “五爷……”温霜翎小心试探。 秦秋寒摆摆手:“算了,你也是世家公子,五世高门,往后要注意仪态。” 温霜雪为温霜翎斟满了酒,口中劝道:“大哥,他们把你当公子哥儿也好,至少你说话上官定会斟酌,不敢当做耳旁风。你若能善加利用这一点,也能救下许多袍泽的性命,碍于爹的颜面,官职也会升的快一些。” 温霜翎怒道:“我来边关不是为了官职!” 温霜雪道:“官职越高肯听你说话的人便越多,到那时,没人再敢说你是公子哥儿,你也能一展所长,向世人证明你是将军温霜翎,不是尚书之子温霜翎。” 显然,温霜雪的话并不能让温霜翎好过半分,他仍然钻在那牛角尖里出来不得。 秦秋寒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叹道:“你大哥性子更直,非要他自己想清楚才能转过这个弯来,旁人再劝也是无用。” 温霜翎闹了一通,好容易发泄了怒气,突然想到了别的事:“你们今天穿的甲是哪儿来的?样式庄重华美,我看不像军中的战甲!” 温霜雪也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让人连夜赶的,等你给我拨甲,今日非要死在城外不可!” 温霜翎知道温霜雪不满他授意张校尉不给她拨甲之事,可那也是为了不让她上战场:“我没给你拨甲,也没挡得住你找死!”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今日我二人到底是谁找死你心中有数!” “将军!” “将军!”恰在这时,酒楼外有人放声高喊。 温霜翎一听像是自己账下之军,便在楼内应了一声:“何事?” 那人奔进来,原来是温亭:“将军,城外葛逯人又在叫骂,指名道姓要你出战!” 温霜翎双眼一瞪:“什么?手下败将还敢来战?拿我刀来!” 温霜雪气的眼前发黑,一扯温霜翎手臂让他坐下:“你给我坐下!孙都尉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出战!温亭你回去,葛逯人就是要引我等出城而后围而歼之,莫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温霜翎怒喝:“我是北昭的将军,窝在这城中做缩头乌龟,岂不堕了北昭的国威!” 秦秋寒道:“我允许你堕北昭国威。” 温霜翎气的双眼翻白:“五爷!” 秦秋寒看了眼温霜雪:“我若不拦你,你有个三长两短她定要同我拼命。” 温亭见几人争执不下,立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二位都是家主,谁说话他都得听。 “将军!”几人说话间又有一人前来,那人是孙无身旁的亲兵。 温霜翎面色一喜:“可是都尉大人要我出战?” 亲兵恭敬道:“都尉大人说,请将军上城头把葛逯人骂回去,天色已晚,免得扰他清梦。另,都尉大人特地让标下转告将军,不可出城迎战,此乃军令。” “噗!” 温霜雪同秦秋寒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这孙都尉能说出这番话看来也是个妙人儿。虽说偶尔出些昏招,但临到事上还是拎得清轻重的。弓月城折冲府经白日一战折损甚巨,此时据城而守人手尚还不足,若是再战,必定要全军覆没。 温霜翎一听不是要他出战,脸色立刻就垮了,掀战袍撩衣摆屁股在凳子上拧了个圈儿,拿后脑勺对着那亲兵:“我不去!” 亲兵十分为难:“将军,这是孙都尉的军令。” 温霜翎怒道:“他自己下的军令,让他自己去!本将乃是北昭的将军,是要上阵杀敌的,哪能去行那无头无脸之事!” 亲兵转在温霜翎眼前,几乎要哭了:“将军!都尉大人还等着标下回话呢!” 温霜雪对那亲兵摆手:“你且回去同都尉大人复命,说温将军即刻就去!” 温霜翎又梗着脖子吼了一声:“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亲兵求救的看着温霜雪:“温旅帅……” 温霜雪摆摆手:“你且去吧,他若不去,我便绑他去。” “我不去!”温霜翎又顶了一句。 温霜雪抄起来温霜翎的手臂,胁着他往外走:“莫要胡闹,让孙都尉知道了治你一个不尊军令的罪过,你可担待不起!” 秦秋寒整了衣裳,扔下一锭碎银,也同二人一同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骂战 葛逯人在城外叫骂了好一阵见北昭守军无人来应实在无趣,便打算收兵回营。恰在这时,城头上出现一白袍小将。那小将唇红齿白,英气勃发,着实是少年英雄。 “呔!葛逯小儿,莫要口出狂言!手下败将安敢严勇?” 葛逯人一听城头上有人叫骂,回头看去,却见是温霜翎,顿时来了兴趣:“我还当是哪个狗在此狂吠,原来是被我们差点生擒的软脚将军!” 温霜翎气的几乎喷出来一口老血,抄起大刀就要奔下城头同那人好好战上一场:“塞外戎狄怎敢辱我!” 温霜雪面色一黑,鹰爪般的手死死的扣着他的手臂,朗声道:“我原还道葛逯勇士具是英雄,但现下看也不过如此。你们不但连陷入阵中的孤将都擒不到,还被我带兵把人给抢了回来。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我这穿裙戴钗的女人!” 温霜雪伸手虚指方才同她对过几刀的葛逯将军:“就你!连我都战不过,我要是你,现下就在这城下抹脖子算了!” 温霜雪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你们家孩子就没人奶了!快快滚回家去!换你婆娘来同我战吧!” “哈哈哈哈!” 温霜雪此言一出,城头众人顿时面色各异。守城的军士听温霜雪如此不留情面大骂葛逯敌军,又见城外万余葛逯军气的脸都绿了,均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而温霜翎同秦秋寒均是面容扭曲,一个抱着她的腰妄图想把她抱下城,一个捂着她的嘴免得她还要再骂。温霜雪说的这几句话粗俗的无法入耳,配上她的身份,着实不成体统! “你们给我撒开!”温霜雪正骂的兴起,冷不防被二人拖走,立刻双膀较力,内功运转震开二人,而后再次扑到城头上大声骂道,“猪狗之辈还想占我城池?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畏缩的德行!连北昭的女人都战不过,还敢妄称男子汉?我看你们还是回去躲在婆娘的裙子底下,向娘要奶吃吧!” “哇呀呀呀!气煞我也!”葛逯众将一听此言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全身的鲜血都涌在了头上,恨不得把温霜雪就地斩杀。 葛逯一将军破口大骂:“兀那婆娘莫要逞口舌之利!让一女人出面,北昭难道是无人了吗?” 温霜雪朗声笑道:“非是无人,而是北昭仅凭女人就能打败尔等,何须男子出战!” 秦秋寒眼神散乱,温霜雪骂的这几句话破了他对语言的认知。在皇城中长大的小王爷自小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君子道,府中是宫中仔细教养出的仆人,见的是在朝堂上站班的学者大家。所识男子无一不学富五车,所见女子无一不是秀外慧中。他是天上的人物,纵使从云歌来伊宁的一路在凡俗中滚了几个来回,在江湖中历了几个生死,所结识的也都是多少懂些礼数的人。而温霜雪这般从泥土里挣扎出来的人他从未见过,他身旁的人更不会让千金之躯去同街面上的泼皮有任何交集。 所以,他在听到温霜雪骂了这几句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他娶的不是尚书家的小姐吗?京中传闻几位尚书家的小姐个个儿柳絮才高,这女人是谁?跟柳絮才高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温霜翎听了这几句也觉得面皮发烫,转头见却见秦秋寒正直直的盯着他。温霜翎读懂了秦秋寒眼中的质问,他也以同样的质问回馈秦秋寒。 他妹子嫁与秦秋寒之前乃是蕙质兰心,怎的嫁与秦秋寒后就成了一个泼妇!她这几句话绝对不是在温家学的,温家没有人能教给她这个! 秦秋寒见温霜翎居然敢质问他,不禁眉头倒竖。心中暗道你们温家给了我这样一位泼声浪气的夫人我还没同你们算账,现下居然还敢质问我? 温霜翎的眉头也立了起来,用眼神明明白白的回应秦秋寒,温霜雪有今日之态完全是慧王府风气不正才会变成这样! “兀那婆娘,可敢下来同我一战?”正在二人用眼神互相谴责对方的过错时,葛逯军中有一黑袍大将打马而出,手中战刀直指温霜雪。 温霜雪轻蔑道:“我为何要同手下败将再战?” 葛逯黑袍将死死的盯着温霜雪:“今日你我未曾一战,我不曾败于你!” 温霜雪嘲讽的大笑,手指在葛逯军中虚划一片:“今日我北昭不足千人在尔万余军中来去自如,尔等还有何面目敢说不曾败于我?” 葛逯黑袍将大骂道:“兀那婆娘莫要说旁的!今日你等能全身而退具是因为我等一时不查,若是再战,定要教你身首异处,堵上你那满口喷粪的嘴!” 葛逯军中又有一员红袍大将打马而出:“无知妇人莫要猖狂!速速下来与某一战!” 温霜雪被骂了一通也不恼,只是对他们招手:“竖子小儿,想同姑奶奶战就等你能上了这城头再说吧!” “哇呀呀!”葛逯黑袍将气的胡子都吹起来老高,一夹马腹竟真的冲城下冲来。 温霜雪目中一寒,待那葛逯黑袍将还有五十步就要到城下时厉声喝道:“挽弓,放箭!” “咻咻咻!” 随着温霜雪这一声喝,城上的北昭守军立刻上前,挽弓搭箭向那葛逯黑袍将射去。 “吁!”葛逯黑袍将赶紧勒住战马,数十支羽剑扎在他马蹄前一寸之处。 葛逯黑袍将快要气疯了:“你敢暗算我?” 温霜雪用看傻子的一般的目光看他,声音中带着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的惋惜:“将军,两军阵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暗算你又如何?兵不厌诈,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只是可惜,只言片语没有赚得你的性命,真是可惜!” “你!”葛逯黑袍将战刀一挥还想再骂,却听得葛逯军中响起鸣金之声。 葛逯黑袍将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冲温霜雪喝道:“泼妇!你给我等着!你我来日再战!” 温霜雪摆摆手:“好走不送!” “驾!”葛逯黑袍将气的喘了两口气,拨转马头回到军中。 大军缓缓后撤回营,今日之战终是落下帷幕。 “将军!为何要鸣金收兵!”葛逯黑袍将回到营中,对葛逯主将怒声问道。 葛逯主将缓缓道:“葛逯大军以骑军威力最大,但骑军不利攻城,若是强攻必然损失甚巨。前几日其他几路大军之所以能攻破北昭的城池具是因为把城中守军引出城来围而歼之,但这弓月城的守将是个聪明人,闭城不出我们拿他无半点办法。好在其他几路大军已经掠夺了许多粮食金银,弓月城破了自然最好,若是不破,掠夺的粮食金银也足够我们过完这个冬天。北昭援军这几日想来也该来了,到时敌我两军军力相当,战起来得不偿失。我等营中粮草所剩无几,若是再战三日弓月城不破,就回塞上去,来年再战!”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择手段 秦秋寒同温霜翎互相瞪着眼睛,不断以眼神质问对方顺便推卸责任。温霜雪之所以是今天这幅样子跟他们两家任何一家都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霜雪不知二人在想什么,她背着手跟在二人身后,抬头看着满天星光,心中暗道西北真是好风景,如果城外没有围了万余敌军,同秦秋寒一起出城赏星也是极好的。 前方二人走了一会突然察觉到三人间是否过于安静了,他们二人不说话,后面那人竟也没有半点生息,连脚步声都没有。二人停在原地,同时回头去看,温霜雪见二人停下不明所以也停下来。 “你们看我做什么?”温霜雪不解。 秦秋寒道:“以为你没跟上。” 温霜雪点头,对温霜翎道:“大哥,你去折冲府衙同孙将军回话,我和秋寒就此回营。” 一提起这事,温霜翎的火儿又顶在了脑门上,怒声骂道:“你方才骂的那一通粗鄙之词是跟谁学的?不成体统!”边说这话还边往秦秋寒身上瞄,看那脸色分明是在等温霜雪说出“慧王府”这三个字后好好奚落秦秋寒一翻。 秦秋寒眯了下眼睛,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用冷笑回应温霜翎。温霜雪在王府都做了什么他太清楚了,因为温霜雪碍着要打点万业行几乎不回王府。所以,温霜雪这套粗鄙的言辞定然不是在王府中的学的,定然是因为温家没有教好! 温霜雪不耐道:“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别管我跟谁学的,我是不是替你骂走了在城下叫骂的敌军!是不是差点赚得那葛逯将军的性命!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秋寒在听闻此话心中猛的一跳,一双刀子般的眼睛狠狠的扎在温霜雪身上。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吗?所以上一世她和梁中明才会假借他的名号图谋反叛完全不顾及他的死活吗? “你也要教训我?”温霜雪被秦秋寒看的觉得浑身发冷,莫名其妙道。 秦秋寒嘴角挑了一下:“不是。” 温霜雪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扯向营中:“现下计较我骂人的功夫跟谁学的不如赶紧回去睡觉,漫漫长夜已经浪费了好几个时辰了!温将军,好走不送!” 温霜翎被温霜雪气的直跳脚:“温霜雪!我是你大哥!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在温家除了父亲大人外你们都得听我的!我在温家还是说了算的!” 温霜雪没有回话,只是在耳边竖起手掌挥了挥算作道别。 秦秋寒把袖子从温霜雪手中扯出,抚平了折痕。 温霜雪奇怪的看了他几眼,而后取笑道:“爷,这里是边关,城外战火纷飞,您居然有闲心整理仪容?” 秦秋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仪态威严:“我少时在国子监内监读书时祭酒曾说过,皇室之威不可堕,处变不惊,临事不喜,仪态不乱,德行不亏。” 温霜雪面色扭曲:“这是让你们读书还是让你们做圣人?” 秦秋寒瞥了她一眼:“教我们做圣人也好,总好过做那奸诈之徒。” 温霜雪冰雪聪明,瞬间就知道秦秋寒说的是她,眼神一瞬间冷了:“你嫌我不择手段?” 秦秋寒叹了口气,停下来为温霜雪拨了耳边的发,目中露出几分挣扎。上一世温霜雪是对他不起,但这一世直到现在,温霜雪拼了命的护他,为他的大业出了不少力,看不出半点想要害他的意图。秦秋寒既恨她又悦她,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对她才好。 “我只是提醒你,过刚易折物极必反,终有一天怕会反噬与你。” 秦秋寒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温霜雪的眼睛:“霜雪,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我……” 温霜雪没等他说完便退了一步,眼中一片冰冷:“大业未成,你就开始嫌我?” 秦秋寒又上前一步,眉头微蹙:“我只是提醒你,万事不可求极,要留得一线退路。你于八卦一道有些研究,应听过一句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生万物。’天道尚且留有一线生机,你也该如此。” 温霜雪垂着眼,看不清眼中的情绪:“知道了,回营去吧。” 秦秋寒虽然字字句句都在好言相劝,但温霜雪知道,在他心中已经对她生了嫌隙的。秦秋寒看不上她,看不上她的手段,觉得她手段爆裂,觉得她所行之事非君子所为,觉得她脏了秦秋寒的身份。 也对,秦秋寒一个天仙般的人物自然是看不上这种龌龊的手段。他是该站在万丈光芒中受万民朝拜,他就该光明磊落,没有一丝污点。但所有的光明都是在夺天下之后才能如此,在夺天下的途中,黑暗还是要以黑暗来对。 秦秋寒可以光明磊落,但他的那些兄弟可不会吃他这一套。不说旁的,仅从张德江一事就能看出,无论是秦延昌还是替他动手的人,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都不光彩。有这样的父兄,秦秋寒再想光明磊落,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番谈话过后温霜雪对秦秋寒态度如常,仍然是温言相待。但秦秋寒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已经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温霜雪心中,扎的她鲜血淋漓。 次日过后又过了两日,葛逯人仍然每天都在城下叫骂。 自那日温霜翎回去同孙无复命后孙无便以为是温霜翎骂走的葛逯军,这几日接连派遣他去同葛逯军骂战。用孙无的话说,打不过他们也不能在言语上被他们讨得便宜。 温霜雪坐在温霜翎身旁,把手边的水袋递给他喝了一口。温霜翎自听完温霜雪骂的一通后开了窍,无师自通,这些天骂的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温霜雪倚在城上,接过水袋塞好塞子放在一旁。温霜翎扯了下衣领,声音已经嘶哑的不像话。 “你骂会儿,我不行了!”温霜翎喘着粗气,几乎发不出声音。 温霜雪负手而立,偏头道:“本小姐乃是尚书大人的千金,怎好行这等粗鄙之事?” 温霜翎听了这话额角直跳,这会儿知道言语粗鄙,前些天骂的葛逯黑袍将几乎吐血的人难道是别人吗? 温霜翎咬牙:“温霜雪,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温霜雪拍了下温霜翎的后背:“我不是气你,我是在听你的话。前几日你还教训我温家你说了算,你不让我做这等无头无脸的事,我便不做。” 温霜翎闭了闭眼,终究是没再同她争论。正反话都让她说了,她这妹妹做的真是完美! 温霜翎心中的念头还未按下,便听得一位军士跑上城头,对温霜雪躬身抱拳:“旅帅!朱将军请您过去!” 温霜雪双目一凝:“知道是何事吗?” 军士道:“标下不知。” 温霜雪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温霜翎对朱桐突然召见温霜雪也十分奇怪,想了一下对沉声道:“我同你一起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校尉 “来来来!快来坐!”朱桐让温霜翎温霜雪二人入座。 “朱校尉!”二人向朱桐行礼,而后落座。 朱桐举起茶盏向温霜翎示意:“原本只是叫了温旅帅来的,没想到兄弟你也跟来了。你对你妹子可真是宠爱!” 温霜翎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我亲妹子,我自然上心。不知大人此番唤她前来所为何事?” 朱桐笑道:“这次来啊,是好事!” “好事?”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朱桐点了点手旁的信封:“孙将军谴人送来的派令。” 温霜雪眉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温霜翎。温霜翎也十分意外,心中暗道难道孙无要把他调往别处? 但二人谁也没想到,朱桐紧接着把派令递给了温霜雪:“恭喜温旅帅,荣升第一团校尉!” 温霜雪一愣,而后把那信封中的派令拿出来细细看了。 温霜翎抻着头,从她肩上去看派令。 温霜雪把派令递给连眼睛都快要扎进那张纸上的温霜翎,对朱桐郑重道:“将军厚恩,标下无以为报。唯有以死报国,方才不负将军的信任!” 朱桐哈哈大笑:“好!本将一定会向孙都尉转达温校尉的忠心!” 温霜翎拧着眉,抖着那纸派令:“朱大人,将军如此是否太过草率?” 朱桐摆手:“兄弟说的哪里话,那日出战温校尉本事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如此猛将若是埋没了,这才叫草率!本将身为左果毅都尉,孙都尉问起战况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令妹做这校尉,是孙大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温霜雪上一世在朝堂浸淫多年,于权术一道十分精通,朱桐一说这话她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温霜雪起身,整了衣衫,郑重的对朱桐抱拳,面露感激:“标下多谢大人提携!此后定唯大人马首是瞻,以报知遇之恩!” 温霜翎听了这话猛的转头看她,而后又看向朱桐。朱桐的话起初听起来还没什么大不了,怎的经温霜雪这么一说,就像这校尉之职是朱桐替她挣来的!朱桐是这个意思吗?朱桐是在拉拢温霜雪吗?他怎么听不出来? 朱桐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心中暗道温霜翎同温霜雪虽然都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但温霜雪却比温霜翎这个愣头青识趣太多:“温校尉不必多礼,举贤任能乃是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应尽的职责。温校尉此后只需铭记孙都尉的恩德,再有战事尽力才好。” 温霜雪大声道:“大人放心,霜雪必不辜负二位大人的信任!” 朱桐笑着点头,而后又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温霜雪见朱桐茶盏内的茶已经喝了大半,却还不让人来添茶,知道这是要送客了:“若是大人没有其他的吩咐,霜雪便同温将军退下了。这几日连翻大战,大人还要注意身体。” 朱桐越发觉得温霜雪是个识趣的妙人儿,愉快道:“好,尔等退下吧。” 温霜雪又对朱桐拜了一拜,扯过温霜翎转身出门。 温霜翎待走的远些拉住了温霜雪,面色复杂:“霜雪,朱校尉到底什么意思?” 温霜雪冷笑:“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 温霜翎皱着眉:“他难道真的要拉拢你?是你想的复杂了吧?” 温霜雪把派令拍在他胸前:“哥,他若不想拉拢我让我为他效力好图谋军功高升,为何要特意言明孙都尉问及战事时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官问什么说什么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事,不是什么值得标榜的。” 温霜雪点了点温霜翎胸前的护甲:“他能这么说,这就是在告诉我,我能有今日,全是他在孙都尉面前美言的结果,要我知恩图报!” 温霜翎坚定的摇头:“朱校尉不是玩弄权术之人,你多心了。”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多心?我看你是太傻!” 温霜翎不满:“温霜雪,我是你大哥!” 温霜雪很铁不成钢:“自己甘愿做财主家里的傻儿子莫要拿大哥的身份压我!你若能通透一份,有爹这三品大员做你的靠山,怎会在边关战了几年还是个小小的别将!” 温霜翎不服道:“军中有军功者不止我一人,我无法升迁定然不是因为这没头没脑的缘故!” 温霜雪又笑了起来,这次看温霜翎的眼神彻彻底底的是在看傻子:“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天真呢?爹身上党争的本事你怎么一分也没学会!” 温霜翎面色一沉:“霜雪!爹为人刚正不阿,你怎么能这么说爹!” 温霜雪挑了下眉,而后拍了拍温霜翎的肩转身就走。温谦之对他这个儿子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那些朝堂上的龌龊竟没有同他说过一句,也没有让他沾染一分。弱冠之年竟还保持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温霜翎在背后叫道:“哎!你去哪儿?话还没说完呢!” 温霜雪头也不回:“秦五在营中练兵,我去寻他把此事说了,收拾细软带人去第一团。你把第三旅从第二团调出来划至第一团,我好不容易才练好的军阵,再重新来过实在太麻烦。” 秦秋寒再见温霜雪时确实在营中练兵,温霜雪所练军阵的威力经此一战让他十分意外,不得不让他换个眼光重新审视,仔细琢磨其中的门道。 “秦五!林见!纪云!”温霜雪在阵外叫了一声,对几人招手。 秦秋寒从阵中脱出,来在她那处,翻身下马:“怎么了?” 林见和纪云也来在温霜雪面前,瞪着四只眼睛看她。 温霜雪道:“上面下了派令,调我去第一团做校尉。收拾下东西,咱们现在就走。” 秦秋寒眉头一跳:“这是高升了?” 温霜雪点头:“是高升了,我让大哥把第三旅的人马调至第一团,去了之后打散混编,以老带新,尽快炼成军阵及步阵。纪云,到了第一团你做第一旅的旅帅,务必尽心。” 纪云面色一肃,躬身抱拳:“标下定不辱命!” 温霜翎的调令很快就到了第一团和第二团,温霜翎又把第三旅调至第一团做第一旅,第一团的第一旅调至第二团做第三旅。 有了孙无的派令,温霜雪做了第一团的校尉后就与温霜翎同在一处营地,低头不见抬头见,二人心中各有计较。温霜翎虽然担心温霜雪高升之后若是有战上官定然不会让她在营中歇息,凡战事必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但好在温霜雪到底是在他的眼前,纵使有个万一他也能及时照应。而温霜雪却觉得温霜翎对她和秦秋寒知根知底,二人在他身旁有他的照拂行事方便许多,不必费尽心思思索如何才能遮掩行踪。兄妹二人各怀心思,十分愉快的度过了合营后最初的时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温霜翎的心意 葛逯在城外又围了三天,终是因为粮草消耗殆尽又无法破城退去了。 城中守军个个儿松了一口大气,弓月城之危既除,他们的命也可保住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葛逯的第一次进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次葛逯人能轻易退走是因为他们接连破了两座城池掠夺够了过冬的粮食,再花大代价攻破弓月城得不偿失,这才甘心退去。若是今冬再次大雪来年再次大旱,葛逯还会来犯。 外敌既退,都督府就又开始征调各折冲府剿灭柱洲叛军。这是常规动作,没有人放在心上。 温霜翎对此事习以为常,官军年年剿,叛军却越剿越多。说到底就是没活路的老百姓脱田逃籍上了山寨翻做强人,对此有些折冲府下死力气征剿,有些折冲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能活的下去,没有人会当叛军。 弓月城折冲府在葛逯退去后第六日接到了都督府的调令,全府一半人马前往温泉同博乐二城中间一个叫查干的小地方平叛。 弓月城经葛逯一战元气大伤,全府在大战中就折损了超过了一半人马。此时若再按都督府的意思调一半人去平叛,弓月城就成了一座空城。上有调令下有对策,孙无接到的调令是派出折冲府一半人马,到了温霜翎手中就变成了派出一团人马。 温霜翎接到调令时正在和秦秋寒对弈,他的棋艺也不十分好,但和温霜雪相比就是天差地别,至少能跟秦秋寒杀上几个回合还不显败势。 孙无的调令是温霜雪替温霜翎接的,在接到调令的那一刹那,温霜雪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温霜雪拿着调令递给温霜翎:“孙将军让你带一团人去查干平叛,我要去。” 温霜翎正绞尽脑汁思索下一子该落在哪里,冷不听了这么一句话,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毁了棋局。 “你说什么?”温霜翎发出了鸡叫。 温霜雪把盖有孙无官印的调令递给温霜翎:“我要去。” 温霜翎接过仔细看了,而后斩钉截铁:“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查干那伙叛军我知道,人数近万!都尉大人只调我们一团去,明摆着就是让我们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平叛的打算!” 温霜雪眉头一跳:“近万?” 而后她看向秦秋寒,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狂喜:“秋寒,近万!” 秦秋寒思索了一下,而后迟疑道:“人数是不少,但我们只有一团之兵如何能收得了那近万人!” 温霜翎惊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温霜雪在房中来回踱步:“一团人马是控制不了近万叛军,但若……” 温霜雪猛的抬头:“只擒贼首!” 秦秋寒摇头:“太危险了,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温霜雪弯腰按着棋盘与他对视:“交给我!” 秦秋寒眼尾的薄红又泛了出来,眉头微蹙想了一瞬,而后把温霜雪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很危险,不行。” 温霜雪直起腰,不认同道:“就算那边的点子扎手,难道还能出张宇轩那样的人物?” 秦秋寒的眉皱的更紧:“你在说什么?” 温霜雪换了种说法:“叛军中不可能出得了第二个张宇轩那般厉害的人!” 秦秋寒再次否定:“双拳难敌四手!” 温霜雪道:“我还有沧海楼。” 温霜翎插在二人中间:“等等,你们想招安?”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哥,你才听明白吗?” 温霜翎面色迟疑:“招安需要柱洲道刺史衙门斟酌,我等怎敢轻言招安之事!” 温霜雪道:“你说的没说,招安确实需要刺史衙门斟酌,但前提是这安是替朝廷招的。” 温霜翎愣了一下,而后面色大变:“你们想把这股叛军收归己用?你们想蓄养私兵?” 温霜雪看着他:“你意下如何?” 温霜翎的心脏吓的停了一拍,而后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按《北昭律》,蓄养私兵按谋逆论,诛九族。 温霜翎心中天人交战,秦秋寒来军中为的是什么温霜翎不是不清楚。可这清楚是一回事,让他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是清楚的时候温霜翎觉得刀离脖子还有一段距离,可现下,温霜翎却觉得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温霜雪眼神闪了一下:“哥,你若不想搅进来就当我和秋寒没有谈过此事。叛乱该怎么剿就怎么剿,不必为难。” 温霜翎道:“可你刚才……” 温霜雪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做你不需知道,你只需知道,我不会让你难做。” 秦秋寒见温霜翎态度不明,眼尾的薄红微微上挑:“温霜翎,你若不愿便也不要多言,否则,若是传扬出去,就算你是霜雪的大哥本王也不会放过你!此事有关本王的身家性命,你需省得其中的干系!” 温霜翎一听秦秋寒这话也顾不上怕了,心中猛的生出一股不被信任的愤怒:“王爷,霜雪是我亲妹子,你们就真算做了那等事我也绝不会透出去半个字!只要我活着,我便不会让我妹子死,谁也不能让她死!这天下是你秦家的天下,你秦家如何争斗我不管,我的人,我要她好好的活着!” 初到北昭之时,温霜雪对温霜翎的感情还只是知道在温家她还有这么一个大哥。但随着在弓月城与温霜翎相处日久,她分明感受到,温霜翎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为了不让她上战场对上官的调令阳奉阴违,为了不让她陷入危险敢同当朝王驾千岁公然叫板。温霜翎这个大哥,做的无可挑剔! 温霜雪定定的看着温霜翎,从温霜翎身上她看到了上一世皇兄温叶的影子。温叶虽是大元天子,但却也是个好大哥,他做了一切大哥能做的事,甚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外邦和亲的请求。或许拒绝和亲的缘由并不仅仅因为她是温叶的皇妹,而是因为她是大元的将军统全境兵马,若她去了外邦,元军群龙无首必然引得外邦觊觎国土。但即便如此,温霜雪还是记得温叶的这番恩情的。因为若温叶执意拿她换边疆安宁,没有人能反抗的了。 温霜雪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了温霜翎:“大哥放心,我不会逞强,大哥的心意我知道,我会小心。” 第一百七十章 赵长生 永平三十七年十一月十三,弓月城别将温霜翎率第一团出兵查干平叛。温霜翎到底是没有拗得过温霜雪,带着她去了。 温霜翎骑在马上向官道两旁的林子里左右看去,他总觉得身旁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们,但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将军,怎么了?”温霜雪打马上前,低声问道。 温霜翎摇头:“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也许是错觉。” 温霜雪眼角一动,也向四周扫了一眼:“没人跟着,放心吧。” 温霜翎点头,温霜雪的功夫比他要好上一些,他应该相信温霜雪。 温霜翎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温霜雪对着一处摆了摆手,而后那处闪过几个人影,顷刻间消失不见。 温霜翎说的没错,是有人跟着他们。不然仅凭温霜翎手下这几个货色,如何能制得住那近万叛军。 十一月十二,温霜雪出营回了伊宁沧海楼。 赵九如见她此时回来十分意外,弓月城战事刚退,军中一应大小事务还须打点,不知她现在回来所为何事。 温霜雪一只脚刚迈进正堂,突然又收了回来,双目冷冷的扫了一周,高声喝道:“哪位高人来此指教请速速现身,万业行必定以礼相待!” 赵九如一听这话勃然色变,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温霜雪,握紧了手中的剑顷刻间退了一步。 温霜雪见赵九如这幅作态也是面色一变,赵九如此举分明是腾出地方想和她动手!赵九如和这位高手认识! 温霜雪右手握在刀柄之上,冷声道:“小九如,我自问不曾亏待于你,你这般行事,不合道义吧?” 赵九如紧紧的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温姑娘好功夫!”温霜雪话音刚落,由打堂内飘出一道声音,这声音忽远忽近,让人无法察觉说话的这人真实的所在。 温霜雪瞳孔猛的一缩,此人的功夫不在张宇轩之下! 温霜雪银牙紧咬,若是赵九如同这位神秘人一起来攻,今日势必要凶险万分! 温霜雪眼中寒光四起,身上刹那间掀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这位前辈,既然来了还请现身,也好让霜雪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前辈!” “咦?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好重的血腥气!稀奇!” 这人的“奇”字还在喉咙里,温霜雪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柄短剑。没有人看清楚这短剑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看清楚用剑的人是从何处出现的。那柄剑来的又快又狠,刹那间已经要刺进温霜雪的胸膛! “叮!” 一声轻响发出,那柄势如破竹的剑却没有像旁人预想的那样刺进她温霜雪高耸的胸脯,反倒刺在了一柄窄刀之上。而后那窄刀一转,借力把短剑挑开。下一瞬,那窄刀却出现了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向那神秘人连砍了六七刀,逼的那神秘人接连倒退。刹那间剑气刀风刮满了正堂,正堂内一时间如坠寒冬。 “师父!”赵九如大声惊呼,随后抽出长剑从背后刺向温霜雪。 “九如!”神秘人面色一变高喝一想要阻止他声,但赵九如剑势极快,神秘人开口时已经收不住势了。 温霜雪目光一闪,手腕反转,横刀一缠一带,赵九如的剑便从她身旁偏了过去。 温霜雪足下轻点,如一片纸人后掠了三步收刀入鞘:“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那神秘人摇头道:“说这话的,应该是我。”此言刚落,竟从他的嘴角留下一丝鲜血。 “师父!”赵九如扑过去,焦急的惊呼。 “不碍事。”那人道。 温霜雪看着二人,心中一动:“如果在下猜的没错,前辈可是赵长生?” 那神秘人点头:“正是!” “果然名不虚传!”温霜雪心中巨震,但面上仍然一片平静,心中暗自疑惑这等人物怎么会来到此地。 赵长生苦笑:“姑娘莫要取笑赵某了,若是姑娘方才没有留手,只怕我无法全身而退。” 温霜雪道:“前辈方才的剑势上也无半点杀意,若是有了杀意,在下很难抵挡。” 温霜雪目视赵九如把赵长生扶在椅子上:“前辈为何带伤来此?” 赵长生神色黯然:“赵某的私事,不便告知,还请姑娘见谅。” 温霜雪坐在主位,横刀放在放桌上:“前辈若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躲在此处,那就不是私事了。我总得知道,这人我惹不惹得起。” 赵九如一听这话猛的回头,恶狠狠的瞪着温霜雪。温霜雪此人虽然平日总捉弄他,但在他心中却知道温霜雪是个好人。此番从一个好人嘴里听到了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冷的话,而这话还是冲他的恩师说的,怎能让他不怒! 赵长生也是面色一变,他来投奔赵九如的时候听赵九如说了许多温霜雪的事,原本还当她是个仗着夫家权势才把生意做的如此之大的丫头片子。但现在温霜雪一开口就直击要害,赵长生这才明白此女不好对付。 “姑娘是怕人追来?”赵长生道。 温霜雪认真道:“怕,非常怕。” 赵九如怒道:“可你连张宇轩都杀了……” 温霜雪打断了他的话:“小九如,江湖上不止有张宇轩。我的功夫有几斤几两我心中清楚,我不是武林第一高手,我无法独步江湖。你师父若是惹了我惹不起的人我劝你们早点走,不然等人追来,就算是我把命撂下,你们俩也走不了!” 赵九如气的面色涨红:“你!” 温霜雪道:“小九如,我说的是个事实。” 赵九如还要再说,赵长生按住了他的胳膊:“姑娘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是没把我徒儿当外人。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言相告,我来此之前,杀了花月门长老,吕若彤!我这一身伤,就是被花月门围攻所致!” 温霜雪皱眉:“花月门?”她在居延山谷见过花月门的弟子,只是那时花月门弟子并不十分出彩,被张宇轩和其他几派的高手盖过了锋芒所以并未注意。 赵长生见温霜雪似乎对花月门并不熟悉,奇怪的问道:“姑娘不知?” 温霜雪道:“见过一次,并未在意。前辈与花月门有何冤仇?” “冤仇?”赵长生的目光变得既悲又痛,同时还显出了几分眷恋深情。 “我的妻子,是花月门的弟子。”赵长生轻声道。 温霜雪眉头一挑:“既然尊夫人是花月门的弟子,前辈为何还要杀花月门的长老?” 赵长生的面色突然红的发紫,双眼圆睁,眼角几乎开裂,显然愤怒至极:“那是因为我妻子死了!十五年前就死了!是被花月门那帮老泼货逼死的!” 温霜雪眼角一跳,她从赵长生的话中听出了其他的重点。赵长生说花月门是“帮”老泼货,也就是说,他在花月门的仇敌不止一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赵长生的故事 赵长生没有在意温霜雪的脸色,以手掩面,自顾自的说下去:“十五年前我刚刚弱冠,跟随师父去了十绝老人的寿宴,在那场寿宴上我遇到了芊芊。芊芊年芳二八,面若桃李,我对她一见倾心,耳鬓厮磨,私定终身。师父见我二人有意,便说回去后备好彩礼去花月门提亲。但谁知道,就在那场寿宴后,花月门为了拉拢玄阴门新即位的掌门同无极门分庭抗礼,竟然让芊芊嫁给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赵长生冷笑道:“但谁也没想到,玄阴门掌门水霁乃是正人君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等荒唐事!可花月门并没有因为拒绝而死心,竟然使了龌龊的计策,把水掌门引诱至花月门同被下了迷药浑身赤裸的芊芊关在一间屋子当中!水掌门见此情景十分震怒,震碎屋门而去,而芊芊转醒后不堪其辱自绝经脉而亡!” 赵长生咬着牙,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当年主导此事的乃是花月门门主,现任大长老那绿兰和二长老吕若彤,还有五年前被我杀死的上一任门主詹妍芳!” 温霜雪倒抽一口冷气,再次重新审视赵长生。花月门能被列为十大门派之一绝不仅仅是因为花月门不断送弟子出去同其他门派联姻,若是本身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武艺,就算是嫁给武林盟主也不会有现今的地位。赵长生居然能杀的了花月门上一任门主,足以证明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现在,惹了庞然大物的赵长生居然躲在了她这里,这不得不让温霜雪十分头痛。 赵九如见温霜雪面色阴晴不定,开口说道:“温霜雪,你难道不信我师父的话?你若是不信,尽可在江湖上打听!花月门因为此事已经沦为了十大门派的笑柄,若虚老道定也知道!” 温霜雪摆摆手:“非是不信,高门大派中龌龊的事我见的多了,此事也算不上稀奇。我只是想知道,赵前辈来万业行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想要我怎么做?” 赵九如叹了口气:“我来此是为投奔我的徒儿,找个落脚的地方养伤,待养好了伤一定走,不会给姑娘添麻烦!” 温霜雪道:“前辈在哪里杀的花月门长老?可还有其他人看见?” 赵长生大笑道:“我在湟中杀的吕老狗!我原本在甘州有一单生意要做,恰巧撞见她来接花月门去往居延山谷的弟子回门,便顺手杀了!那吕老狗没想到会在甘州撞到我,吓的屁滚尿流一直逃窜到了湟中引花月们众人来围我!可她没想到,纵使花月门出动了名震江湖的十女阵还是被我斩下了头颅,做了泉下之鬼!” 温霜雪眉头一蹙,赵长生追杀的这一路可不算近,动静定然也不算小,必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所以,赵长生来了她这里不是秘密,想来想要他命的人这几日也该来了。 温霜雪不知道该拿赵长生怎办,赵长生江湖人称杀手之王,他能单枪匹马斩了花月门长老并从花月门的围困中脱困而出本就证明了他的实力。方才温霜雪同赵长生对了几刀已然察觉到他不是简单的人物,至少若是赵长生没有受伤,他们二人斗起来胜负难料。面对这样的人,放走了他温霜雪不甘心。但若是把他留下,就等于公然同花月门这个庞然大物为敌。她现下根基浅薄,贸然惹上花月门恐怕十分麻烦。 赵长生见温霜雪面色不断变换,知道她十分为难。他虽是杀手,但一生磊落,不愿让人为难,于是便对温霜雪拱手道:“姑娘不必想了,赵某这就离开。” 赵九如急声道:“师父,你身受重伤,如何能走!要走,徒儿同你一起走!” 赵长生摸了摸赵九如的头发:“你留在这里罢。花月门好不容易得了我的行踪定然不会放过我,你跟着我,就是送死。” 赵长生收回手,软了声音:“去帮师父收拾东西,听话。” 正在赵长生和赵九如争执不下时,赵长生突然听见温霜雪说了一句话:“前辈!若我肯让前辈留下来,前辈能否为我所用?” “什么?”赵长生不懂温霜雪的意思。 温霜雪美目中精光四射:“前辈能否为我所用,做万业行沧海楼之主?作为回报,我会替前辈料理好花月门之事!” 赵长生面色微变,显然十分动心,但片刻后他就平静了心绪,苦笑道:“姑娘的好意赵某心领了,只是花月门势力庞大,不是姑娘能招惹得起的。这本就是赵某自己同花月门的恩怨,不欲连累任何人。” 温霜雪没有接赵长生的话,只是又问了一遍:“前辈只需告诉我,是留是走就好,其他的不需费心。若是前辈执意要走,在下也不强求,若是前辈愿意留下来,我替前辈抵挡了花月门,前辈也需让沧海楼在江湖上叫响了名号,如此才能不辜负我付出的代价!另外,前辈也许听说过,我得罪过离人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离人间那些人不会放过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抽冷子给我来一剑我可受不了,前辈若是入主沧海楼,还须替我解决离人间这个麻烦!” 赵长生摆摆手:“离人间不是麻烦,花月门才是!” 温霜雪道:“如此,前辈是愿意留下来了?” 赵长生认真道:“姑娘,你与九如年纪相仿,赵某托个大,把你当做小辈。你听我一句,花月门不是好相与的,你一个小小的万业行,对付不了她们!” 温霜雪十指交叉,左手大拇指微微摩挲了一下右手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万业行是对付不了,但有人能对付的了。只要前辈在我料理完花月门之后不要像有些人一样,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嫌我不择手段就好。” 赵长生见温霜雪面色狠辣,直觉上觉得温霜雪的方法应该不是什么好方法:“姑娘,你莫要坏了江湖道义!” 温霜雪挑眉,冷声笑道:“江湖道义?道义是对君子讲的,对小人,就不应该讲道义。孔圣有一言在下十分认同‘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当然,我也不能只听信前辈的一面之词,关于前辈夫人之事,我还要多方查证。” 赵长生道:“那是自然,不过花月门根基深厚势力庞大,这种事恐怕没有人敢跟你说实话。” 温霜雪看了眼赵九如:“小九如说若虚道长知道,那就去问若虚道长好了。我修书一封,让小九如送去若虚道长那处。若虚道长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只要他说这事是真的,我就信。” 赵九如大声道:“你尽管写!我一定送到!” 第一百七十二章 温霜雪的办法 赵长生叹了口气,对温霜雪道:“姑娘厚恩无以为报……” 温霜雪竖起手掌制止了他的话:“能报,只要前辈愿意为我所用,就能报。” 赵长生想了一瞬,而后道:“我暂时留下来,若是姑娘抵挡不了,我自会离去。” 温霜雪对赵九如道:“带你师父去找司马南看伤,藏在沧海楼一直拖下去不是办法。” “司马南?”赵长生疑惑的念一声,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眼睛,“可是江湖人称‘小神医’的司马南?” 温霜雪点头:“正是!” 赵长生倒抽一口冷气:“姑娘好手段!‘鬼手’汤伯臣和‘小神医’司马南这对师徒神龙见首不见尾,姑娘居然能得一人收为己用,端的是好手段!” 温霜雪道:“算不得什么手段,只是他是个好人,恰巧和我又能各取所需罢了。” 温霜雪摆摆手:“旁的先不说,我今日来是要带走十个人做一件事,要功夫最好的,过了这几日便让他们回来。” 赵九如皱眉:“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杀手是那么好练的吗?上回你带走的初一,已经算是练武的奇才才有那般勉强过得去的功夫。现下你又来要人,我去哪儿给你找那么多功夫好的!这些人你现在让他们去杀人,就是去送死!” 温霜雪皱眉,她确实忽略了秦朗带回来的孩子根基薄弱的事实:“没有十个就算了,有多少我要多少。此番前去非是让他们独自杀人,我也要去!” 赵九如眉头拧的更紧:“你的武功可与大派掌门一较高下,需要你亲自出手对付的人你居然让他们跟着去?你是嫌我这里人多吗?” 温霜雪摇头:“这次对付的人武功到底如何我尚不知晓,有几人我也不知。我亲自出手,除了以防万一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此番来沧海楼要人,只是让他们打个下手,免得有人通风报信。” 赵九如道:“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温霜雪抬眼看他:“你现在不需知道,说出来怕吓着你。” 赵九如双眼一瞪面皮涨红:“我是赵长生的徒弟!我是个杀手!我不是吓大的!” 温霜雪用哄孩子的语气道:“知道你最厉害,能让你知道的时候一定会让你知道的。” 赵长生别过头,不禁暗道他这傻徒弟还好遇见的是个惜才的主顾,不然这脑子流落在江湖上自己接单,替人杀了人连钱都要不回来! 赵九如气的恨不得把温霜雪捅上十多个透明的窟窿,温霜雪此言分明把他当孩子,根本就没想跟他交底! 赵长生轻咳一声对赵九如道:“九如,莫要闹了!快去安排温姑娘的事!” 赵长生的话赵九如不敢不听,于是恶狠狠的瞪了眼温霜雪,迈步去了后院。过不多时,有五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跟着他来在正堂。 “东家!”那五人一见温霜雪立即跪在她脚下。 赵九如挨个道:“初三、初五、初八、十一、十三。” 温霜雪道:“都起来。” 五人肃立原地。 温霜雪刀锋般的目光挨个刮过五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我不是赵九如,如果你们坏了规矩,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温霜雪夹着冰雹的声音传进五人耳中,五人心中具一颤,沉声应道:“喏!” 赵九如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在训练杀手时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温霜雪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非是说你心慈手软,而是有些惩治人的手段不是杀手能想得出来的。” 温霜雪这日带了五人飘然离去,再回营时没有让他们公开出现在营中,而是各自隐匿在一处,明日随大军开拔。 温霜雪离去之前同秦秋寒说了要去沧海楼带出几个杀手作平叛用的打算,是以此时回来他只问了温霜雪事情有没有办好,也没问旁的。 倒是温霜雪,关上房门引秦秋寒落座,同他说了件别的事:“赵长生来了!” 秦秋寒不解:“赵长生是何人?” 温霜雪道:“赵九如的师父,杀手之王赵长生!” 秦秋寒恍然道:“原来是他!怎么?要找你的麻烦?” 温霜雪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个来回:“不是,是他有麻烦!” 秦秋寒双目一凝:“连累到我们了?” 温霜雪摇头:“还未,不过我打算把他留下。这种高手若是放过,我怕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秦秋寒道:“你打算怎么做?” 温霜雪停下脚步,直直的盯着他:“我打算插手他的麻烦!” 秦秋寒道:“他的麻烦很麻烦吗?” 温霜雪道:“非常麻烦!” 秦秋寒道:“你能替他解决麻烦吗?” 温霜雪道:“不能!” 秦秋寒皱眉:“不替他解决麻烦,不施恩于他,他凭什么留下?” 温霜雪道:“他的麻烦我解决不了,但有人能解决的了!” 秦秋寒道:“这个人是谁?” 温霜雪道:“你!” 秦秋寒挑眉:“我?” 温霜雪道:“没错,是你!” 秦秋寒道:“杀手之王单听这江湖名号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不得的人物得罪的也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仇家。我功夫不如他,怎么替他解决?” 温霜雪目光灼灼:“准确的来说,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封号,慧王千岁!” 秦秋寒眼光一闪,笃定道:“你想让官府插手江湖事!” 温霜雪道:“若论聪明,没有人及得上你。” 秦秋寒无奈:“霜雪,你莫要说好听话哄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 温霜雪道:“我想让你回云歌买个宅子赠与赵公公,以表彰他多年在王府精心伺候的功劳。” 秦秋寒道:“赵长生的麻烦和买宅子有什么关系?” 温霜雪道:“用你的私印买宅子,这宅子只是你自己的,不算王府的产业,这样赠与赵公公就不需走王府的公文。” 秦秋寒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明白了温霜雪的意图,双眼猛的一睁:“劫掠私刻王印罪同谋逆,诛九族!” 温霜雪弯腰,满面带笑:“我家王爷真是颖悟绝伦!” 第一百七十三章 查干 永平三十七年,十一月望日,戍正,查干县城东南。 弓月城折冲府一队人马在城外驻扎,准备第二日清晨围攻查干县东南一处名为“三山寨”的叛军。这伙叛军盘踞于三山之上,数量近万,着实不好对付。 此时已是深秋,柱洲深秋的晚上冷的让人发抖,连湖面上也结了一层薄冰。秦秋寒同纪云等人盘膝围坐在火堆旁,温霜雪蹲在火堆处搅着铁锅里的米粥。橙红的火苗在她的身旁跳跃,衬得她那身冰寒的战甲也染上几丝暖意。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秦秋寒现下就这么面带微笑的看着温霜雪。温霜雪是极美的,只要她静静的待在那里低头浅笑,每个男人都会对她一见倾心。当然,温霜雪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安静的待着的,她最长做的,不是算计别人,就是上阵杀敌。身为一个绝美的女子却举止粗鄙手段爆裂,这样女人没有男人会喜欢,秦秋寒是个例外。 温霜雪把锅中的吃食盛出两碗来,来在秦秋寒那处递给他一碗,而后又从林见身旁的竹筐中拿了三个玉米面的窝窝头分给秦秋寒两个。 “条件有限,凑合吃点。” 秦秋寒挣扎的看着那黑黄色的馒头,最后还是被腹中的饥饿打败,眼睛一闭咬了一口。 “喇嗓子。”秦秋寒伸长脖子努力吞咽。 温霜雪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爷,在柱洲这一个多月把这辈子能受的苦都受了吧?” 秦秋寒瞪了她一眼,却见温霜雪喝了口米粥飞快的往嘴里塞窝窝头,忍不住问道:“你吃得进去?” 温霜雪奇怪道:“为什么吃不进去?” 秦秋寒道:“不喇嗓子吗?” 温霜雪又咬了一口窝窝头含混不清道:“吃习惯了就觉得还挺好吃的,若是再有点辣酱……啧,人间美味!” 秦秋寒实在想像不了一个窝窝头能吃出什么人间美味,不禁嫌弃道:“你这吃像怎么跟岳父大人从来没让你吃过好东西似的。” 温霜雪微微偏头,压低声音道:“尚书府肯定没有王府吃的好。” 秦秋寒眉头紧蹙:“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骂我从来没让你吃饱过?自你入府,一应用度都不曾短缺,谁也不曾扣了你的月奉!” 温霜雪喝了口粥,随意道:“是没人扣我月奉,但在府中多是我自己一个人用饭,梅香又不敢上桌,吃的再好有什么意思。若是你不来我一般都不在府中,去会仙楼随便吃点,至少还有人陪我说说话。别看我入府已有二年,你府中厨子的菜色,我也没吃过几次。不过每次吃都觉得真不愧是皇家的厨子,连摆盘也赏心悦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温霜雪随意而出的话却像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了秦秋寒的心。秦秋寒根本不知道,原来他不在寒霜院的那些日子温霜雪是这么过的,他也不知道,原来温霜雪竟这么想要他去看她。 秦秋寒低垂着眼,只觉得胸口又酸又疼。温霜雪刚入府时秦秋寒碍着上一世的教训时时防着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想要去了解她,以为她还是上一世那个浪荡到不知廉耻的泼妇,以为她还是会为了梁中明害死秦秋寒。但在从云歌去往伊宁的一路上,在他们遮掩身份入伊宁折冲府这一个月,秦秋寒不得不承认温霜雪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纵使温霜雪从未说过爱他,但秦秋寒却知道,温霜雪能为他做了这么许多事,能为他甘愿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一定是极爱他的。 温霜雪此人手段高绝,功夫精深,放眼天下也是排的上号的奇女子。这等人可做朋友,可做伙伴。她绝不是笼中的金丝鸟,而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但就是这高傲的雄鹰,却甘愿放弃整片天空只待在秦秋寒的身旁,这既让他兴奋,又让他不安。 兴奋的是他有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一个能同他在前进路上披荆斩棘的袍泽。不安的是,温霜雪太强了,强到根本没有理由死心塌地的帮一个不得势的王爷。她有这等手段,无论辅佐谁,那人都是大业可成。 秦秋寒最初并不相信温霜雪帮他是没有目的,但随着二人经历了许多事秦秋寒才渐渐想明白,温霜雪或许是有她自己的目的,但也一定是爱他的,不然她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在他身旁待了这么久。 正在秦秋寒胡思乱想之时温霜雪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碗放在回收空碗的竹篓中,转回秦秋寒这处,单手按着他的肩,弯腰附在他耳旁:“晚上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秦秋寒攥住了她即将离开的手腕,抬头道:“你去哪儿?” 温霜雪微微偏了下头:“三山寨,跟那伙强人的头目谈谈。” 秦秋寒道:“一起去。” 温霜雪皱眉:“山寨情况不明,你不要轻易涉险。” 秦秋寒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一起去。” 温霜雪眼角一动:“你想见见那头目?” 秦秋寒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温霜雪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满含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你的人,你见一见也是应当,免得往后只知我,不知你。” 秦秋寒斜眼看她,心中暗道他是这个意思吗?他分明是觉得山上危险,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怎的到了温霜雪口中,就成了他不信她? “霜雪!”秦秋寒忍不住叫了一声。 温霜雪摆摆手:“快吃,吃完了快些走。我们此来动静不算小,寨中应当已经开始戒备,再拖下去等他们排兵布阵完毕,我们即便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我的功夫虽然比寻常人好一些,但又不是神仙,要是真被近万人围在山寨内,明日的今天就是我俩的忌日!” 秦秋寒收拾停当后温霜雪已经叫了林见和初一聚在一处,一行四人步行出营,在一偏僻处见温霜雪轻喝了一声:“出来!” 秦秋寒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却见随着温霜雪这一声喝,竟有五人从黑暗中飞身跃出,跪在她的脚下。 “东家!” 温霜雪把秦秋寒让出来:“五爷,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子。” “五爷!”那五人又叫了一声。 初一一见那几人眼中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但碍于温霜雪和秦秋寒在场,也不好有太多的动作。 温霜雪让那五人起来,只说了一句:“跟着我。”便双脚一点,拉着秦秋寒施展轻功当先飘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入三山寨(一) 亥正,三山。 在夜色的掩映中,有七人从山间小路上山。寨门上灯火通明,寨中喽啰往来不绝,看来应是已经收到了柱洲兵马要来围剿的消息布置防御。七人贴在寨墙下向上看去,只见一喽啰正好探头向下看,便赶紧送收回了目光。 林见的眼中倒映着熊熊火光:“大人,寨墙上人马太多,我们不好上去!” 温霜雪道:“绕至侧墙,看那处军力如何!” 众人点头蹑足潜踪转向山寨侧墙,果然是比寨门上的守军少上不少。 林见向后退了几步,仰着脑袋往上看:“大人,太高了。” 温霜雪道:“你上不去?” 林见道:“也不是上不去,只是五爷……” 秦秋寒苦笑:“霜雪,我确实上不去。”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黑布把脸遮了,对几人道:“林见和我先上去清除上面的喽啰,你们在下面等我,待我放下绳索,你们再借着绳索上寨。若是发觉寨中有变,速速退去,不必等我。” 秦秋寒急声道:“那你……” 温霜雪道:“放心,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说完这话,只见她提气纵身,右脚一踏侧墙,整个人如羽毛一般飘上去一丈多高。而后便见她又踏了一下,竟比之前蹿出的还要高。 秦秋寒抬目望去,满眼都是赞许。此处侧墙不过五丈,虽与北昭大城不能相比,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而温霜雪上此侧墙竟如履平地,足见其武功高强。 林见同样以黑布遮面,砸吧了两下嘴:“某家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俊的功夫就好了!” “五爷城下稍等,某家去去就来!”说完这话,林见一踏地面,也追着温霜雪上去了,只是身法看起来并不如温霜雪那般轻盈。 三息后,温霜雪落在城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五息后,林见也跟上来,落在温霜雪身旁。 二人藏在阴影之中仔细观察城上叛军,两双鹰目扫视一周。温霜雪指了下林见侧前方的五人,又指了下林见。林见点头,即刻就要过去,却又被温霜雪拽住了。林见疑惑的转头,却见温霜雪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林见再次点头,温霜雪这次才开了他,自己也向她这处侧前方的五人缓缓靠近。 林见屏气敛神,潜行至那五人身旁,而后抽出障刀,捂住了最外侧那人的嘴巴,一刀割开了那人的喉咙。那人在被捂住嘴巴的一瞬间就被割开了喉咙,痛苦的发出“呵呵”的气声,叫也叫不出来,只能不甘的死去。那人身旁的一人察觉到了异常转头看去,却被林见一掌印在胸口震碎了心脉,连一声都没发出来就七窍流血软倒在地上。 林见这处血腥暴力,而温霜雪那处就要轻松许多。温霜雪侧前方的五人只觉得一阵风闪过,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五人的脖子上同时出现了一道血线,而后从那血线中喷涌出大量的鲜血,五人双手捂着脖子徒劳的挣扎,不过几息就没了动静。五人临死之前眼中露出了极度的恐惧,这世间居然能有人在一瞬间把他们五人同时割喉,这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鬼魅! 城上的十人已经全部毙命,温霜雪便让林见把身上背着的绳索扔下去。 秦秋寒见二人上了城只不过几息便有绳索垂下,目中十分震惊。 “爷!”初一见秦秋寒发愣,低声唤了一句。 秦秋寒回过神,拉着绳索连点侧墙也上了城。 秦秋寒抓着绳索吊在城上,见温霜雪一只脚踩着墙垛,伸出手臂探出半个身子来拉他。借着明亮的月光,秦秋寒看见那双美目中的眼中倒映着他影子,也就只有他的影子。温霜雪的长发从她肩上散下来,秦秋寒闻到了她发上王府中特制的皂荚粉的香味。秦秋寒抓住了那只手,接力跃上了城,看到了城上的一片尸首。 初一等人鱼贯而上,立在二人身侧。 温霜雪让林见收了绳索,伏在城垛上往寨内看去。这山寨占地极广,两旁的青山上建了许多的房屋,看起来应是寨中寨民和喽啰的居所。在这山寨的最后方,有一三层木楼,楼旁的挑杆上悬挂一面大旗,上书“三山寨”三个大字。那木楼一层此时灯火通明,其中应有人在。 秦秋寒向温霜雪示意:“寨中贼首想来应在那楼中议事,但那处必然守卫森严,我等不好接近。” 温霜雪眯了下眼睛:“不好进去便让人出来,再说,匪首究竟在何处尚还不知,还须仔细查探。” 秦秋寒道:“你能否绑个守门的喽啰问问?” 温霜雪道:“先去那处看一眼,若是容易得手,便绑个人问问。” 几人掩藏身形,绕过各处巡逻的喽啰,过不多时便来在了那木楼附近。那木楼上有扁,扁上刻有“议事厅”三字,均是用的苏体,与北昭风气相合。 几人藏在木楼的阴影中,向木楼前方看去,那处有两队叛军把守,每队十人,共计二十人。 温霜雪道:“硬闯也不是闯不过去,只是动静太大了,倒时引得周围叛军来攻,我们就麻烦了。” 秦秋寒道:“弄出些动静来引一人过来,而后擒住他仔细询问!” 温霜雪点头,而后叫了一声:“初三,初五。” 初三初五应声而出,对秦秋寒和温霜雪行礼,而后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不过多久,秦秋寒就见有一人捂着脑袋左右看去,而后向身旁的人问了几句,便再次按着刀站在原处。两息之后,只见那人又捂住了脑袋,同时在一处响起了两声猫叫。那人气急败坏的骂一句,独自一人向猫叫传来的那处阴影走过去。片刻后,那人便被点了哑穴捆住手脚扔在温霜雪同秦秋寒面前。 初三掐着那人的脖子让他抬起头,一双刀子般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问你什么答什么,若是敢有旁的心思,便教你生不如死!”说话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而他手下那人却突然双眼暴突满面泛红,看起来十分痛苦。 停了片刻那人缓过了这口气,再看向初三时已然十分恐惧。 温霜雪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你若是敢叫一句,我就让你知道经脉尽碎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入三山寨(二) “姑奶奶!姑奶奶别杀我!”那人待穴道一解,便跪在地上不断扣头。 “呸!没种!”林见低骂。 温霜雪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提着那人的后衣领让他抬起头与温霜雪对视:“你们寨主可在议事厅内?” 那人忙不迭道:“在!三位寨主都在!” 温霜雪又问:“除了这三位寨主,寨中头领有多少?” 那人道:“寨中有十二位大头领,三十六位小头领。” 温霜雪道:“可都在此处?” 那人道:“六位大头领在,其余的都不在。” 温霜雪抬头看秦秋寒,用眼神询问他打算如何做。 秦秋寒沉吟道:“若是按你之前的计策,只擒贼首如何?” 温霜雪又转头看向那人:“我且问你,你寨中三位寨主武功如何?” 那人谈到此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得意:“三位寨主武功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 温霜雪眉头一跳,抿了下嘴,而后由打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来倒出一颗药丸,一点那人的喉咙把药丸扔了进去:“去议事厅中把三位寨主引至后山,记住,只要他们三人前来!你方才吃的乃是‘断肠丹’,若无解药,半个时辰之后必然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 温霜雪在那人惊恐的眼神中又拍了拍他的脸,软了声音诱惑道:“你若听话,待我见到那三位寨主时自然会给你解药。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毒药发作之时并不能立刻死去,需疼上三天三夜,把肠子化为血泥后方才丧命。到时,恐怕你根本不会对死亡有任何恐惧,而是巴不得早点去死。” 温霜雪每说一句那人的脸便白上一分,待温霜雪说完这几句话,那人已经抖如筛糠。 温霜雪见那人不答话,冷冷的笑了一声:“不信?不信我现在就催动这毒药,让你试试滋味?”说完这话,并指抵在那人心口,而后也不见如何动作,那人的脸突然一白,而后又急速涨红。 初三眼疾手快的点了那人的哑穴,随后,众人就看见那人痛苦的在地上不断翻滚,脸上脖子上青筋暴突,眼球几乎脱出眼眶,大张着嘴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温霜雪冷冷的看了几息,这才不紧不慢的把那人拽起来,手掌贴在那人的心口渡了些内力进去。那人体内的剧痛得到缓解,仿佛一条濒死的鱼躺在地上急速的喘气。 初三解了那人的哑穴:“滋味尝过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那人听到初三的话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而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惊恐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温霜雪目送那人离去,对众人道:“走,咱们去后山等着。” 秦秋寒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毒药?” 温霜雪笑了一声:“我制毒的功夫登不上台面,方才说的那等剧毒我是做不出来的。我给他吃的,只不过是司马南送至万业行各处的补血养气伤药罢了。” “那他方才……” 温霜雪摆摆手:“我和初三只不过是用内力伤他经脉。” 温霜雪这处且先按下不提,单说温霜雪擒住的那人。那人回到队伍后也不敢同其他人多说,寻了个由头进了议事厅。 三山寨的议事厅内挂满了野兽的皮毛和颅骨,看起来十分霸气。而在议事厅正对大门的主位上摆了三张椅子,其上坐了三个中年人。在那三张椅子左右两侧各摆了十二张椅子,现下这二十四张椅子上只坐了六个人。 主位正当中的一人见那人进来出声问道:“何事?” 那人单膝跪在堂下,大声道:“禀大寨主!三位寨主夫人让小的请三位寨主过去,有要事相商!” 大寨主皱眉:“你去回她,我等有要事商议,莫要添乱!” 那人咬了下牙,继续说道:“大寨主,夫人们对小的说,她们要说的是官军围寨之事,若是寨主们不去,她们便要到议事厅来了!” 大寨主右侧的一人低声斥道:“胡闹!” 大寨主左侧那人开口道:“三弟,弟妹脾气向来骄纵蛮横你是知道的,我等若真不去,弟妹还真能带着嫂嫂和我家娘子找到这里来。” 大寨主叹了口气:“罢了,且去一趟,莫要让她们闹到这里不好收场!三弟,你该好好管管弟妹!” 三寨主面上有些挂不住,拱手道:“小弟知道了。” 大寨主对左侧坐着的六人其中二人招手:“你二人随我前去。” 被温霜雪擒住的那人面色一变,赶紧开口:“大寨主,夫人说只请您三位过去!” 三寨主道:“大哥莫要听她们的!有二位头领在,她们才会顾及几分颜面不敢乱说话!要是只有我三人过去,两位嫂嫂被我娘子带着,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二寨主附和道:“大哥,三弟说的有理。大嫂知书达礼,可我二人的夫人却都是乡野女子,不知礼数。现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官军围寨,莫要被几个妇人缠住误了正事!” 被温霜雪擒住的那不甘道:“寨主……” 二寨主怒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人吓的浑身一抖,终是不敢再言。 大寨主道:“夫人在何处?” 那人道:“在后山,小的带路。” 三寨主皱眉:“后山?真是胡闹!” 五人跟着那人一路前行,一路无话直至进了后山。那人的一双眼睛不安的扫着,心中不断期盼温霜雪快些出来。 “夫人们呢?”大寨主只觉得越走越深,却还不见夫人的影子,不禁问道。 “在前面!”那人抖了一下,慌忙道。 “等等!”二寨主觉得不大对劲,叫住那人,“我等在此地等候,你让夫人们过来!” 那人停下脚步,低着头:“夫人们就在前面,三位寨主再走上一段吧。” 三寨主眉头一皱,上前两步提着那人的衣领:“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 那人被三位寨主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胆都被吓破了,噗通一声跪在上,不断扣头:“寨主饶命!”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恐怕他们要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夫人,而是有人要引他们来此。 大寨主抽出随身的佩刀,大声喝道:“究竟是何人引我等前来?还不速速现身!” 一阵香风袭来,人未到声音已经传进了五人的耳朵:“寨主莫急,在下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入三山寨(三) 三位寨主直勾勾的看着那女人,那女人容貌倾国倾城气质风姿绰约,端的是个天下少有的人物。但三位寨主眼下却没有欣赏美人的雅兴,因为这女人竟然从树枝上飘下来的。 这女人一身戎装,身姿轻若羽毛,高悬的明月映照在她身后,衬得她恍若鬼魅。当然,这女人不是鬼魅而是个活人,可就是这活人却更让人害怕。三山之中的后山种满了高大的樟子松,棵棵高达五丈有余,需仰着头颅才能窥得一片树冠。而这女人竟然从五丈高木上飘下来却没有发出半丝声音,连一片落叶也未曾惊动,足见其武功非凡! “你是何人!”大寨主开口问道。 温霜雪道:“寨主看不出我的打扮?” 大寨主眯了下眼:“官军。” 温霜雪微微点头:“不错。” 二寨主道:“你我现下是敌非友,你来我寨中简直是找死!” 温霜雪摇头:“我不是来找死的,我是来救你们的。” 温霜雪补充道:“救你们这一寨之人。” 三寨主冷声喝道:“狂妄!” 温霜雪微微偏了下头:“我劝你说话客气点。” 二寨主大声笑道:“小小女子,怎敢口出狂言!大哥,这婆娘长的还算标致,不如把她擒了,给你做个小妾,你看如何?” 大寨主还未说话,却见温霜雪双目一寒,素手微抬。下一瞬,他就听见耳旁出现一声惨呼,再转头往身边看去,就见二寨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在二寨主的眉心,有一根雪白的银针。此时那银针只有半寸针尾留在外面,余下的大半已经没入了二寨主的头颅之内。 “二哥!”三寨主一见二寨主倒下赶紧扑过去搀扶,下一瞬却猛的抬头悲痛的低吼:“你杀了二哥!” 大寨主瞳孔猛的一缩,赶紧俯下身子去探二寨主的鼻息。二寨主的鼻孔没有一丝热气,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温霜雪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甚至还不紧不慢的整了袖口:“以下犯上,大不敬,当诛。” “你到底是谁?”大寨主指着温霜雪,惊声问道。 温霜雪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想等寨外官军攻入寨中死于兵刃之下,还是留下性命为我所用。” 三寨主道:“大哥,寨外官军只有一团人马,他们攻不上来!” 大寨主眼光闪了一下:“没错,寨外官军攻不上来!” 温霜雪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容却让人听之遍体生寒:“若寨中叛军竭力抵挡他们是攻不上来,但是,你们若打算如此决断,今日却要死了。” 二人听闻这话具是心中一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怒之色。 温霜雪道:“你们自己明白,你们赢不了我。” 跟随二位寨主前来的一位头领的道:“寨主,别跟她废话,我们一起上,杀了她!” 三寨主道:“没错!她只有一人,跟她拼了!” 温霜雪道:“我劝你们想清楚,为我所用不仅可保得性命,还可有一场荣华富贵。若是执意要同我战,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到时候我杀了你们几个,再换上一批听话的人上来,你们寨中的军马照样是我的。” 三寨主越听心中越是搓火,温霜雪这几句话分明就没把他们放在眼中,好似在她看来,杀掉他们几个人就像屠狗宰鸡一般容易。 三寨主见大寨主面色阴晴不定,急声道:“大哥,这是我们兄弟三人的基业,怎能被这女人吓唬几句就拱手送人?更何况她杀了二哥,若是这件事也能算了,往后我们怎么统领山寨兄弟?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大寨主心中十分杂乱,一方面三寨主说的确实在理,若是他们就此放手,传扬出去,定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若是他们真的同温霜雪战…… 大寨主看了眼前刻刚刚断气的二寨主,二寨主眉心的银针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死亡的光芒,不禁让他打了个冷颤。这女人的功夫高的匪夷所思,是传说中顶尖高手才有的手段,不是他所能抵挡的。 三寨主见大寨主面色不断变换,始终说不出来一个“战”字,钢牙一咬,抽出腰中长刀,当先冲着温霜雪砍了过去。与三人同来的二位头领一见三寨主动了也各掌兵刃攻向温霜雪,他们知道今日若是不降便是死,二位寨主都不降,他们只能拼死一战免得被二人秋后算账。 “三弟!”大寨主见此情景心中一惊,刚想喝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三寨主的刀劈在温霜雪面前被两根纤细手指夹住,而后那两根手指一错,精钢锻造的长刀竟然断成了两截! 三寨主见此情景愣了一下,下一瞬却见一只手掌缓缓拍来。那手掌动作很慢,慢到他甚至能看到那手掌在月光映照下手指上凸显的细小纹路。但同时,那手掌又快的惊人,快到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印在了胸口。 “噗!” 三寨主眼前猛的一黑,紧接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感觉胸口有什么断了,一股热意自胸口传遍了全身。而后,他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热气,再无声息。 二位头领在三寨主倒飞出去之后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由打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一掌震碎心脉,这等功夫他们连听都未听过。在这一瞬间,他们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二位头领抽身暴退,仓皇间只想逃的越远越好。但他们却注定无法逃脱温霜雪为他们安排的命运,因为温霜雪已经跟上来了。 温霜雪脚下连踏三步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而后二人就听见背后有人贴着耳朵说了一声:“想跑?” “噗!” “跑”字刚刚传进耳朵,声音还未落下,他们喉咙猛的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低头去看,却见每人的胸口自后往前穿出了一节刀刃。两柄刀一长一短,刀上染着血,是他们自己的。 温霜雪抽出两柄刀,甩了障刀上的血插回鞘内,别在腰间。 而后手中横刀指着大寨主,声音中透着铺天盖地的杀气:“他们都死了,该你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入三山寨(四) 亥时四刻,三山后山。 秦秋寒在众人护卫下站在一旁,满脸复杂的看着温霜雪让林见把这几人的头给割下来。温霜雪如何杀的这五人他看的清清楚楚,这五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制造这场屠杀的人正冷静的布置下一步的事务,刚才的事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新鲜尸体腔子里的血溅了满地,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呼啸的山峰强硬的冲进秦秋寒的鼻子里。秦秋寒担忧的看着温霜雪,暗暗叹了口气。温霜雪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他怕有一天这血腥味终会害了她自己。 温霜雪显然不知道秦秋寒的担心,或许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的对林见道:“把头包了,你随我去议事厅。” 温霜雪回身,对初一等人道:“你等一会守在议事厅外,若有人敢硬闯,杀无赦!” 温霜雪蹙眉看向秦秋寒,似是遇到了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片刻后她终是叹了口气,对秦秋寒道:“你……若是信我,就随我一起进议事厅。” 温霜雪向秦秋寒示意已经吓瘫在地上领路的喽啰:“他说议事厅内还有四位头领,这会功夫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再进去。若是初一他们守不住门,到时便是万死之境。但你若是进去,若是谈妥,必定会笼络人心,于日后有大益!” 秦秋寒道:“我随你进去。” 温霜雪点头,郑重道:“好,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不会死!” 秦秋寒皱眉:“霜雪……” 温霜雪摆摆手:“教训我的话等出去再说,我现下不想听。” “将军!”林见把用尸体衣服包着的人头递给温霜雪,自人头的脖颈处流出的鲜血透过衣料滴在地上。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林见,我是校尉!” 林见认真道:“某家知道啊!” 温霜雪颤抖着手指了指林见:“你拿着!我是你的上官!这活儿该你干!” 林见恍然大悟,赶紧赔笑道:“某家拿!某家拿!” 温霜雪挨个扫过众人的脸:“兄弟们,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但却也是危险万分。只要今日事成,回去五爷定有重赏,若是不成,兄弟们便同生共死,有难同当!” 初一等人面色一凛,跪在温霜雪及秦秋寒脚边大声道:“誓死护卫五爷、夫人!” 温霜雪同秦秋寒对视一眼,深吸口气:“去议事厅!” 子时一刻,三山寨议事厅外突然出现十个人。这十人是被三山寨一位喽啰引着,从议事厅后面绕过来的。 “二子,他们是谁啊?”守在议事厅外的一位喽啰问。 被称为二子的人面色惨白双腿打颤,全靠温霜雪一句若是不从便不给他解药撑着,哆哆嗦嗦道:“这几位是寨主们的客人,寨主还在夫人处议事,便让我带他们先过来。” 那人点头,而后看向二子身后的几人:“他们拿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不待二子说话,二子背后有一女人哑着声音道:“城外官军的人头,送给你们寨主当见面礼。” 喽啰瞬间瞪大了眼睛,正好对上了女人看来的视线,只觉得那女人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物,而是在看一具尸体。 喽啰吓的心中一颤,也不敢说旁的,赶紧道:“快让他们进去。” 温霜雪低声对二子道:“我们自己进去,你不必进了。” 温霜雪对初一等人使了个眼色,初一等人点头。而后温霜雪推开议事厅的门,同秦秋寒林见迈步进去,初一等人直挺挺的站在门外,右手按在刀柄上,全神戒备。 三山寨的议事厅内自三位寨主和二位头领离去后又来了三位头领,一共七人端坐在内,焦急的等待寨主归来。 “我说,这寨主夫人太不识轻重了!现下寨外的官军才是当务之急,她们这时候还非要同寨主说那些家长里短,真是误事!”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那毕竟是寨主夫人,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我看寨外的官军明日必定来攻,等寨主们回来了,还是要再细细巡查防御有无疏漏。” 恰在几人说话时,议事厅大门响起。众人以为是寨主回来了,尽皆起身转头去看。但让他们疑惑的是,开门后进来的并不是三位寨主和二位头领,而是两男一女。其中一男手中还提着五个血包,滴答答的往外渗血。 离温霜雪等人最近的一位头领的大声质问:“你们是何人!怎么来的这里!来人!把他们给我轰出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声喝并没有人来应,议事厅外的喽啰好似都睡着了一般。 “来人!都死哪儿去了!”那人见状又喝了一声。 议事外,十三的脚下倒下一具尸体,十三手持短刀舔了下嘴唇:“谁再敢进去,就死。” 温霜雪用小指掏掏耳朵,径直走向主位,挑了一边坐下,让秦秋寒坐在正当中:“别叫了,我们是你们寨主请来的朋友,你们寨主让我给你们带一样东西。” 七位头领见其中一人喝了几声后门外无人来应,瞬间察觉到异常,皆是面带戒备看着几人。 “林见。”温霜雪叫了一声。 林见点头,随手一扔。下一瞬,五颗人头咕噜咕噜的滚落在议事厅正当中,带出一道道还未干涸的鲜血。那五颗头颅面目十分狰狞,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看来在死前遇到了让他们极为恐惧的事,这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定睛看去,不是三位寨主和二位头领又是谁! “啊呀!”七位头领尽皆面色大变。 “你们!”七位头领中一人指着温霜雪和秦秋寒,又惊又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霜雪握着刀柄,刀子般的目光挨个刮过七人:“你们寨主已经死了,此间群龙无首,明日官军攻来必然大乱。我给你们指条明路,降了我,我保你们平安。” 另外一位头领怒声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口出狂言!” 温霜雪眼角微动,脸上顷刻间染上了十分的狠辣:“爷,此事之后莫要骂我不择手段,这时候若不强硬,咱们出不了这个门!” 温霜雪的“门”字还在喉咙中,整个人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一道银芒亮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方才那个喝骂温霜雪的人却面色惊恐的捂着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一息,温霜雪又回到了椅子上仿若从未离开过。没有人看清她怎么出的刀,也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坐回那里的。 “这不是狂言,是告诉你们必须这么做。不然,就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入三山寨(五)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议事厅内的时间就此冻结,除了人们粗重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刀结果了一位头领的性命,这女人到底是谁! “我再说一遍,要么降,要么死。你们选哪个?”温霜雪冰冷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议事厅内,好似从九幽地狱中吹出的风,吹的人打心底里生出了浓重的恐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一位头领惊恐的叫道。 另一人双手颤抖,尽力抱拳:“这位前辈!你有如此功夫应当是江湖上成了名的英雄,还请前辈赐下名号来,好教我等知道,究竟栽在了谁的手中!” 温霜雪歪着脑袋,冷冷一笑:“我是谁你们降了我自然会知道,若是不降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我知道,你们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喽啰们攻入,期盼得到一线转机。但很遗憾,你们恐怕没有这样……” “吼!” 温霜雪话音还未落,便听得议事厅外传来一声怒吼,听声音,像是初八。她面色一变,凝神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了兵器相交之声。 议事厅内众位头领脸上顿时显出一片喜色,此种情景应当是余下几位头领听到了喽啰们通风报信引兵来援。 温霜雪朱唇轻启,声音狠厉:“把头领们放进来,喽啰挡在外面!” 在场的头领眼神皆一愣,心中暗道议事厅内只有他们几个人,温霜雪这话是对谁说的? 很快,他们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因为议事厅的门开了,缠住两位头领的两个人顷刻间跳开接替另外三人抵挡喽啰们的冲杀,而那三人齐齐的把刀对准两位头领,把他们逼进议事厅内。 议事厅的门再次关闭,把刀兵相交之声关在门外。温霜雪从议事厅开门的几息时间内看到了初八,初八的左半边身子被染成了血红色,看动作应是在肩上中了一刀。 二位新来的头领一入议事厅,一眼就看见了滚落在地上的五颗人头和一具尸体。 “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二人扑在那五颗头颅身旁,目眦欲裂,“是谁做的?是谁!” 温霜雪双腿交叠,手肘抵在身下椅子的扶手上撑着头:“我。” “妖妇!尔敢!”二位头领一股怒火烧穿了天灵盖,各掌兵刃攻向温霜雪。 温霜雪眼睛一眯,一拍身下扶手,整个人如鹰一般掠向二位头领。两道银芒顷刻间出现在她手中,一左一右斩向二位头领的头颅。 二位头领在温霜雪冲来之时面色一惊,而后手中兵刃极快的挥舞,终究是架住了温霜雪的刀。 温霜雪眉头一挑,双手一翻,两柄刀划出了玄妙的弧度,从最不可思议处又刺了过去。 “噗!噗!” 刀芒入肉之声响起,二人胸口喷涌出大量的鲜血,双眼暴突死死的瞪着温霜雪,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 温霜雪双刀一抖,刀上的血珠落在地上:“功夫如此不济还敢学别人占山为王,看来我是高估了你们。” 温霜雪把障刀插回刀鞘,抬起横刀指着余下六位头领,出声喝道:“最后一次机会,是降还是不降!”温霜雪这声喝是用了狮子吼一类的功夫,夹杂着狂暴内力的声音强硬的冲进了六人的耳朵,顿时震的六人头晕眼花,双耳冒血。 “降!我降!”有一人跪在地上,惊声叫道。 “不……” 另一人刚说了个不字,但见眼前一花银芒一闪,再次清明时却见温霜雪站在他身侧,而他的胸膛正好插了一柄刀。那人的最后一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睁着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我们降!我们降!” 余下四人都软在地上,有人的裤裆里甚至散发出了腥臊之气。他们占山为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从未见过这样匪夷所思的手段。此人非人力所能抵挡,这是幸存的五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温霜雪那张冰冷的脸并没有因为几人的乞降有一丝融化,只是用手中那染着鲜血的横刀刀尖拍了拍一人的脸:“出去让他们住手,告诉他们,寨主已死,三山寨已经降了我们,想走的不拦着,想留的可以继续留下,想给你们寨主报仇的,尽管来!” 温霜雪用横刀刀尖挑起那人的下巴,对上了那人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你若是敢跑,定教你死无全尸!” 那人浑身抖的不像话,双手竖在胸前连连摆动:“不敢跑!不敢跑!” 温霜雪把刀移开,低声喝道:“快去!” 那人被这声喝吓的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冲向议事厅外。 温霜雪看着那人狼狈的背影心中十分不屑,暗自决定要把三山寨的头领全都换了。今日在生死关头能降她来日就能降别人,如此怂包怎能助秦秋寒成就大业! “吱吖!” 议事厅大门打开,被温霜雪派去传话的头领站在大门当中。喽啰们从开着的门内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几位头领和一地的尸体,喊杀声渐渐淡了,双眼尽皆不眨一瞬的盯着门口站着的那人。 “小的们!三位寨主已死!从今天起,三山寨,以这位姑娘为尊!” 温霜雪抓起手边的茶盏盖子扔了出去,准确的砸在那人的头上:“以五爷为尊!” 那人赶紧改口:“以五爷为尊!” “不想留下的现在可以走,想留下的五爷愿意收留!” 那人话音刚落,喽啰中顿时有一道声音响起:“李兵!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难道忘了寨主对你的恩情了吗?” 李兵色厉内荏:“王宫!寨主已经死了!新的寨主是五爷!” 温霜雪提着刀来在李兵身前,出声问道:“王宫是谁?” 李兵谄媚道:“十二位大头领之一。” 温霜雪道:“我杀了六个,此间有五个,那个王宫就是最后一个了。” 在温霜雪说她杀了六人时李兵又抖了一下,而后附和道:“对,这是最后一个了。” 温霜雪点头,分开初一等人站在最前方,横刀直指王宫:“人是我杀的,你想报仇,现在就过来!” 王宫听到这话面色一变,三位寨主的武功比他还要强上一线,而这女人能杀的了三位寨主,又让李兵如此殷勤,定然是个扎手的人物!想到这里,王宫撒腿便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必要争这一时半刻! 温霜雪见她这话说完那人居然跑了,眉头一蹙整个人突然跃起,秀足踏在喽啰们的头顶,如鹰一般掠向王宫。此间主事之人要么降要么死,绝对不能出现第三种选择,否则后患无穷! “噗!” 一道刀芒飞快的斩向王宫,王宫听到后方的破空之声下意识抬起手中的刀阻挡。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刀在被那柄横刀砍中之时就好像是个纸糊的,突然断开,而那柄横刀也劈在了他的头顶,登时脑浆迸裂。 周围的喽啰目睹了如此血腥的场面均是忍不住骇然的退了一步,温霜雪一路走回议事厅的路上竟生生的给她让了条路出来。 温霜雪来在议事厅前,口含内力,朗声道:“不愿跟我的,今日收拾细软连夜离开!明日寨外官军必定来攻,莫要折了各位的性命!愿意跟我的,此后都是我的兄弟,明日我必定保你等活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开拔 永平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六,子时三刻。 三山寨内熙熙攘攘,喽啰们各自收拾了东西,跟随头领们撤出山寨。 李兵立在温霜雪身旁谄媚的笑道:“夫人,到了丑时,寨中的喽啰差不多就能全部撤进山中了。” 温霜雪道:“等官军撤了我会给你们消息,你们再回山寨。” 李兵身旁另外一位头领担忧道:“夫人,官军会不会烧了这山寨让我等无法回来?” 温霜雪道:“不会。” 那人道:“夫人怎知?” 温霜雪一双刀子般的眼睛回头看他:“因为我不会让他们烧。” 温霜雪对林见招手,林见替初八裹好了伤来在她那处:“大人?” 温霜雪对几位头领道:“这是林见,让他留在这里,与我联系。等官军撤了,我会安排别人过来。” 李兵眉头一跳,脸上尽力压下去狂喜:“那就有劳林兄了。” 温霜雪一只手掌拍在李兵的肩上,凉凉道:“你们若是有旁的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我这兄弟人送绰号‘鬼头刀’,你们在动心思之前,要好生掂量能不能赢得了他手中那柄刀。” 众位头领听闻此言面色尽皆一变,有一人急声问道:“可是万业行的林见?” 温霜雪眼角一动:“你听说过?” 那人道:“‘鬼头刀’林见去了万业行的信义镖局,又同万业行的东家在居延山谷杀了丰乐门张宇轩,现下江湖上都传遍了!” 林见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这么出名,裂开大嘴哈哈一笑:“还算你小子有点眼力,你说的那个林见,正是某家!” “嘶!” 三山寨的头领们看温霜雪等人的打扮原本以为这伙儿人是官军,却没想到竟是万业行那帮催命鬼,怪不得个个儿功夫高到匪夷所思!万业行现下在江湖上风头正劲,京城主事秦朗、伊宁主事裴浩,个个儿都是厉害的角色。更有传言,杀手之王赵长生的徒弟赵九如也投了万业行,这更让人摸不透万业行的深浅。尤其是万业行那个东家,江湖传言是能与大派掌门一较高下小的人物!他们现下落在万业行手中,真是要麻烦了! 温霜雪挨个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位头领,故意在众人面前对林见道:“若是想反的不必手软,不必报于我知,你自己决断就好!” 众位头领心中皆是一沉,再看林见的眼神已然退去了几分方才的活泛。 温霜雪背着手,似是随意道:“你若忙不过来不要勉强,退回来便是。赵九如在商号里吃了那么多天白饭,剩下的交给他就好。” “嘶!”众位头领又齐齐抽了口冷气,眼中仅剩的一点算计也纷纷退去变得十分惊恐。赵九如竟真的在万业行,江湖上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 温霜雪对秦秋寒道:“爷,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过几日再来。” 秦秋寒点头,而后不经意的扫了眼三山寨的头领们。但就是这一眼,让三山寨的头领对秦秋寒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秦秋寒在三山寨中并不抢眼,多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温霜雪处置眼前之事。若不是他那仙人一般的容貌和气质,根本不会让人多看他一眼。但现在,他们在看到秦秋寒这一眼时却觉得仿佛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冰水,从头顶一直冷到了人的心里。 这样的眼神他们从未见过,连温霜雪和三位寨主都不曾展现过这样的眼神。这是真正的上位者的眼神,在秦秋寒眼中,他们就是蝼蚁。 因三山寨已经归降的缘故,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寨墙上跳进来的,出去的时候却是从寨子的正门出来的。 秦秋寒出了寨子,便对温霜雪道:“山寨旧有的头领有二心,需把他们都换下去。” 温霜雪道:“放心,等大哥退兵之时我再来山寨,把寨中头领统统带走,他们的家小暂且留在寨中严加看管,让咱们自己的人留下练兵,危险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掌控才最安心。” 秦秋寒道:“把他们都带走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温霜雪微微一笑:“当然是交给裴浩,让他好好看看这几人到底有没有二心。若是有,自然会处理的干干净净,若是没有,便让他们留下做点他们能做的事。” 秦秋寒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赶尽杀绝。” 温霜雪瞪了他一眼:“若我真的赶尽杀绝,此事传扬出去,往后谁还敢依附于我?” 秦秋寒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天光大亮,万里无云,是个晴好的天气。 温霜翎站在帐前伸了个懒腰,接过亲兵递来的巾帕擦了把脸,又漱了口,而后便通知旅帅以上军官中军大帐议兵。 温霜翎坐在主位,温霜雪同两位旅帅列坐两旁,温霜翎的眼睛挨个停留在三人身上,沉声道:“我意,半个时辰之后开拔,攻打山寨!” “谨遵将令!”温霜雪三人对温霜翎抱拳。 温霜翎把三山的地图摊在身前案台上,对三人招手:“你们来看,这便是三山。而三山寨的那伙叛军,便盘踞在前山之上。” 温霜翎指着地图上前山的一条道路:“我同温校尉引一旅人马从此处上山,正面攻打山寨,纪旅帅,你引一队人马绕至山寨两侧做佯攻状吸引叛军兵力,好为我等创造破寨的机会。” 温霜翎对三人道:“此战,不可贪功冒进,要步步为营。面对近万叛军上面为何只派我们一团前来想必你们心中也有几分猜测,我们此行只需砍上几个人头回去交差便算完成任务,不需死战!” 温霜雪心中一动,她昨日只想着如何让才能让温霜雪不撞见寨内叛军,却忘记了他们还要向孙无交差。电光石火之间她想到了昨日被她们杀的那几人,看来得把尸体重新刨出来,毁去面容以便敷衍孙无。 想到这里温霜雪对温霜翎道:“标下领命!” 纪云也抱拳道:“标下领命!” 温霜翎道:“你们且回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开拔攻寨!” “喏!” 出了温霜翎的军帐,温霜雪对初一招手,压低声音道:“你带初三他们把昨日杀的那些人都刨出来,寨主和头领毁去面容,尸体放在议事厅内。” 初一也不问为什么,只一抱拳,便奔出了营门。 温霜雪回头看温霜翎的军帐,嘴边挑起一丝微笑:“大哥,我送的你惊喜你可要好好收着,莫要辜负我的心意。” 第一百八十章 空寨 永平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六,巳时二刻,大军开拔,攻打三山寨。 三山山路崎岖狭窄,仅容三人并行通过。昨日在夜色的掩映下温霜雪没有窥得此地全貌,此时看清了地势,不禁心中暗道难怪官府派人剿了几次都无法剿平叛乱。不说别的,单单就他们这点人,已经被地势逼迫的在山路上蜿蜒出三四里了,就算来到此地的军马再多,能同时攻打山寨的,也就是一个排面上的那么几个人。此地易守难攻,端是个屯兵的好地方! 温霜雪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此地绘在舆图上的路确实不好走,在阻碍官军征剿的同时也阻碍了辎重的运送。待此间事了,她需仔细勘察地形,寻一处地方修建隐秘的道路,派重兵把守,以方便辎重进出。 温霜翎不知温霜雪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警惕的握着刀柄,一双鹰眼四周扫视,以免中了埋伏。但让温霜翎不解的是,直到他们行至山寨门外,一直平安无事,连一个叛军都没有看到。 温霜翎眯起眼睛向寨门上方观瞧,只见寨门上方原本当有军士值守的地方如今空无一物,寨内也如死一般的寂静,好似这三山寨是一座空寨。 温霜翎思索片刻,大声道:“退!” 温霜雪眉头一挑:“将军,为何要退?” 温霜翎凝重道:“三山寨内有叛军近万,我上次来剿时单单抵达寨门便付出了许多代价。而现在,寨门无人来守,寨内声如死寂,这定是那寨主设下的奸计,诱我等攻寨,好一网打尽!我们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给都督府一个交代,没必要下力气死战!” 温霜雪心中赞叹温霜翎打仗确实颇有章法,若是她不知内情来到此处见到如此诡异的场面也是要退的。但现在温霜雪却不能退,因为她知道里面没人,不但没人,还有许多尸体在等她送给温霜翎回去交差。 温霜雪对秦秋寒和纪云使了个眼色,抽出横刀大声道:“管它有没有奸计,一力降十会!我等乃是北昭军,这些土鸡瓦狗挡不住我们。兄弟们!杀!” “杀!”第一团之中山呼之声响起,纪云带着一队军马当先向寨门冲过去。 “霜雪!”温霜翎见温霜雪同秦秋寒也冲向前方,吓的赶紧伸手去拉二人的马缰。但他终究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被亲兵护卫着冲向三山寨。 “少爷?”温亭试探道。 温霜翎一咬牙,怒声喝道:“冲!绝不能让他们伤了小姐和秦五!” 纪云一马当先,带领军士攻破寨门:“兄弟们!四处搜寻叛军踪迹,斩敌首者,必有赏赐!” “杀!”第一团军士们呼喝一声,四散开来。 “纪云!”温霜雪口含内力喝道。 纪云听见喊声,带领一队人马来在温霜雪这处。 温霜雪道:“随我来,去议事厅!” 当温霜翎一路询问温霜雪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议事厅时,却见地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五十几具尸体。更有五具被割下了头颅,面容也毁了,无法辨认身份。 温霜翎愣在马上,看看尸体又看看温霜雪,看看温霜雪又看看尸体。他在弓月城待了好几年,打过无数次的仗,在战乱中被斩杀的人是什么样子他太清楚了。没有人会在战争中还有心思毁去尸体的面容,相反,若是斩杀了敌方的重要人物反而会千方百计的保护他的面容以便得到赏赐。 温霜翎瞬间明白,这五人的尸首有问题! 温霜雪单膝跪地,低头道:“将军,寨中叛军惧怕我军威势闻风而逃,标下只斩了这五十余人,请将军治罪!” 温霜翎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心中暗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说这话别说我,你身后的那帮亲兵信吗?这尸体血都不流了,明显不是方才斩杀的! 温霜翎一瞬间想到了出兵前温霜雪秦秋寒在他房中同他谈的那件事,眼神瞬间就变了,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紧蹙着眉头不断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与温霜雪多年未见,但从与她朝夕相处的这几个月他却明白,温霜雪心思缜密,方才攻寨时那般冲动确实不是她的作风。 温霜翎环视四周,此地环境井井有条,不是发生过一场大战的样子。由前刻之事联想至眼前的尸体,温霜翎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温霜雪知道寨中无人,而这些尸体,是温霜雪送给他让他向孙无交差的!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三山寨,已经是温霜雪和秦秋寒的了! “尸体带回去,寨子烧了!”温霜翎最后试探了一次。 温霜雪猛的抬头,眨着一双大眼睛对温霜翎道:“将军,此地风急,若是我等烧了寨子,万一火借风势蔓延三山烧到了山下村民怎么办?三山寨叛军虽然是乱臣贼子,但山下村民却是善良百姓。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应体谅百姓。” 秦秋寒站在温霜雪身后,对温霜翎点头。那眼神分明再说,此事温霜翎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现在答应还能踩着温霜雪给他的台阶下来,要是不答应,慧王千岁可就要和别将大人促膝长谈了。 温霜翎叹了口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就依你吧!” 温霜翎朗声道:“整军!退兵!”他不知道三山寨的事秦秋寒和温霜雪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但木已成舟,他无法改变,更何况这二人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他亲妹妹的夫君,他们即便惹了泼天的大祸,他也得替他们遮掩。 温霜雪起身,望着温霜翎的马缓缓出寨:“我这大哥有时候也挺聪明,三山寨的事他恐怕猜到了。” 秦秋寒道:“虽然岳父大人不同他讲那些龌龊事,但自小生在高门之中,哪能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他竟然肯轻易让我们过关,这是我没想到的。” 温霜雪道:“他不想让我二人死,只能让我们过关。” 秦秋寒道:“依你看,温霜翎能为我所用吗?” 温霜雪道:“现下不能,我父亲还是太子党人,只要太子不倒,我二人又未公然竖旗,他是不会转过来这个弯的。” 秦秋寒道:“只要圣上还在临朝,我们便不能公然竖旗,否则到时就坐实了谋反之罪,成为众矢之的!为今之计还是要控制柱洲,而后静待天下之变!” 第一百八十一章 姜离 温霜翎虽然下令退兵,但这兵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退的,还须整肃军马,运送辎重。 在温霜翎退兵的当天,他突然发现温霜雪带来的那些人中少了几个人同时又多了几个人。经常跟在二人身旁的那两个叫单海和曹熊弩的亲兵突然不见了,而那日在攻寨时未曾出现的林见却跟着他们回去。与林见一同出现的,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温霜翎端坐在马上,拿眼一个劲儿的往温霜雪和秦秋寒脸上瞄。温霜雪就好似没察觉一般同林见说着闲话,秦秋寒见他看来却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高深莫测,让人见之如坠寒冬。眼下人多口杂,温霜翎纵使有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憋在喉咙中咽下去,身上跟长了虱子似的,坐立不安。 回至弓月城,温霜翎同温霜雪让人拉着被斩杀的叛军首级一同去向孙无交差。孙无也没指望温霜翎率这一团人能把三山寨给破了,见带回了五十余个叛军的首级先是口头表了功,而后便道要上奏都督府为二人讨赏。 孙无赞赏的对温霜翎点头,他觉得温霜翎此人虽然有时候执拗了一些,但还是比较善于揣测上官的心思的。至少三山寨一事处理的就挺好,折冲府既没有折损军马,又给了都督府一个交代。 温霜翎同温霜雪自折冲府衙门中出来,温霜翎刚要开口,温霜雪便抬起手掌制止了他:“哥,你若不想和我们搅在一起,就别问。” 温霜翎张开的嘴巴又闭了上去,他现下确实不想和温霜雪秦秋寒搅在一起。圣上虽然动了废储之心但毕竟未曾真的废储,温谦之则是彻彻底底的太子党人,人生在世当忠孝为先,于忠他应当忠于圣上忠于储君,于孝他应当站在温谦之这一边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 温霜翎叹了口气,自己回了营。温霜雪有慧王撑腰他是管不了了,只盼二人好自为之,莫要闹到不好收场才好。 温霜雪同温霜翎分别后叫上秦秋寒,带着从三山寨胁迫来的头领们换便装出弓月城,一路回了伊宁。三山寨的事虽然基本上告一段落,但细枝末节还是需要处理清楚。 一行人于傍晚到达伊宁,先是去了会仙楼。裴浩接伙计来报说二位东家回来了,便赶紧让后厨备了些合口味的饭菜。 匆匆来至大堂还未来得及寒暄,便被温霜雪叼着腕子扯到一旁:“我带回来的这几个人是三山寨的头领,现下三山寨已经归了我们,只是在夺寨之时我手段爆裂了些,杀了三位寨主和七位头领。这几人你好生看管,能让他们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如无异心还则罢了,若有异心,处理干净便是!还有,他们的家眷还扣在山寨,若是当真处理了,派人去山寨传个信,那边自然会安排妥当。现下寨中主事的是曹熊弩和单海,这二人你都见过,自家兄弟,没什么好避讳的。” 温霜雪这番话对裴浩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惊的他一双眼珠都要掉了出来:“东、东家,我们不是商号吗?要那山寨做什么?” 温霜雪道:“山寨那边的事万业行不必插手,只需按需供给便可。” 裴浩试探道:“东家,你不是想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吧?东家把裴某从平光寨带出来的时候,裴某观东家不像是吃绿林道这碗饭的。” 温霜雪一双眼睛满含深意,拍了拍裴浩的肩:“我是吃哪碗饭的,往后你自然会明白。你若是怕山寨之事牵连到万业行大可不必,山寨是山寨,万业行是万业行,万业行永远都不会是山寨。” 温霜雪说来说去都是些车轱辘话,裴浩除了听懂了温霜雪没打算让山寨并入万业行外,其余的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只得道:“在下知道了。” 裴浩让人把山寨的几位头领安顿好,引着温霜雪和秦秋寒往后院走:“东家,我把姜离带回来了,他一直住在此处,想要与东家相见。” 温霜雪点头:“那就让他来见吧,你一同作陪。” “喏!”裴浩应了一声,又继续道,“阿布勒多日前从内地采购了一批茶叶运至伊宁,现下已经带人出北昭了,不日便回。阿布勒想让东家在城中寻个地方开商行,有个固定的门面囤货出货也方便些。” 温霜雪道:“可以,就叫惠隆商行吧,待会我写下字来,你找人刻扁。” 温霜雪又道:“等阿布勒回来你告诉他,商行开起来之后,一定要贩粮。粮食和马匹两样,做的越大越好。你等来了柱洲许多时日,生意也莫要只局限于伊宁一地。什么时候把生意做到北昭全境的各个角落,那时节才算完成了一半。” 裴浩面色一垮:“一半?东家,就这一半恐怕就要穷尽我的一生了!” 温霜雪笑了一声:“怕什么,在有些地方做生意不挣钱也没什么,只要各处的生意加在一起有利可图便好。” 裴浩不明白:“做生意不就是为了挣钱,不挣钱做的是什么生意?” 温霜雪道:“有的生意挣钱,有的生意挣别的。等生意做的大了,你自会明白。” 温霜雪这话说的云遮雾罩,裴浩总觉得她说的应该是件了不得的事,但仔细听却又听不明白。他想了几息确实不知温霜雪到底想说什么,眼下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因为他们还有更总要的事,就是姜离。 温霜雪同秦秋寒在主位落座,店中伙计把吃食端上来。待一切安排妥当无人再来打扰,裴浩这才领着一人迈步进门。温霜雪抬头看去,只见裴浩带引来的那人与裴浩年岁不差上下,做儒生打扮,面容清秀,像是个读书人。 这人进门后待裴浩引荐完毕纳头便拜,言语间竟还带着哭声:“姜离承蒙二位恩人搭救,愿肝脑涂地报答二位厚恩!” 温霜雪对裴浩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姜离扶起来:“这件事你还要多谢裴浩,若是没有他的举荐,我也不会花大价钱买通官府把你买出来。” 裴浩附和道:“姜离,为了救你,东家花了一千两银子,你往后做事可要尽心尽力,决不能有二心。否则即便你我是总角之交,我也不断然不会放过你!” 姜离用衣袖沾了沾眼角:“你放心,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二位恩人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师徒情深 温霜雪单手一引,让裴浩姜离入座。裴浩与温霜雪和秦秋寒相处日久知道两位主子都是好相处的,于是也不客套,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倒是姜离,受了温霜雪这么大的恩惠已经把自己当做温霜雪的仆从了,此时入温霜雪麾下寸功未立又与主子坐在一张桌子上,难免忐忑不安。 温霜雪瞥见姜离的屁股只挨了半边椅子,面色十分谦卑,心中暗道是个懂分寸的人。 “我要你来做什么裴浩同你说了吗?”温霜雪问道。 姜离起身,恭敬道:“说了,恩人要我打理银号。” 温霜雪单手下压,示意他坐下回话:“莫要叫恩人了,叫东家就行。” 姜离欠身:“是,东家。” 温霜雪道:“裴浩曾对我说,你打理过银号生意。” 姜离点头:“姜离家中世代经商略有薄产,曾开过一个小银号。” 温霜雪道:“家中生意如何?” 姜离想到了家中银号的下场,不禁叹了口气:“原本还算可以,只是后来被人夺了家产……唉!不说也罢!” 温霜雪点头:“姜离,你需得知道,我把你从官府手中买出来已经是极限,你家的冤屈我无力去管。” 姜离面色一肃,再次起身抱拳:“东家,姜离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若是没有东家,姜离就要死在连州了!东家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姜离断然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温霜雪面色稍缓,再次让他落座:“家中还有什么人可以同裴浩讲,让他安排人手一并接来伊宁与你团聚。” 姜离听闻此言鼻子一酸,好险落下泪来:“家中遭变后家父急火攻心染病去世,只留老母一人,由妹妹妹夫赡养。东家肯让亲眷来伊宁与姜离团聚,姜离感激不尽!” 温霜雪道:“你妹妹一家若是在家乡无甚挂念也可一同前来,让裴浩安排你妹夫在商号中谋个差事过活。如此你兄妹同在一处,也免得你担心。” 温霜雪盯着姜离,面容严肃:“姜离,我如此待你,你可莫要负我。” 姜离滚落在凳下,跪在温霜雪脚边:“姜离必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温霜雪弯腰把姜离搀起来,出声笑道:“财神爷可不能死,往后商号最挣钱的就属你的银号,你若是死了,就是断了我的财路!” 温霜雪对裴浩道:“从吉格山带回来的财富你稍后同姜离细细讲明。” 温霜雪又看向姜离:“那笔财富有问题,但我必须要用,怎么能不被官府追查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姜离认真的点头:“东家放心,必不负东家所托!” 正事谈完,接下来众人推杯换盏一时间十分愉悦。美酒入喉,姜离禁不住又想到了不久前在连州府彻夜劳作受尽鞭打的痛苦,一时间只觉得现在的境况不真实的仿若一场美梦,醒来之后便又会回到连州大牢暗无天日。 姜离死死的攥着酒杯,下定决心就算这梦的假的也一定要把这梦做下去。他不能再回牢中了,若再回去,他就离死不远了。 秦秋寒温霜雪这日戍末才走,裴浩见天色已晚原本是收拾了客房打算让二位主子在会仙楼留宿,可温霜雪却道她找赵九如有事相商,便同秦秋寒一起走了。 亥正时分,赵九如听到了敲门声。他没有拿剑,因为想找赵长生麻烦的人是不会敲门的。 门扉轻启,温霜雪同秦秋寒站在门外,赵九如一脸不解的把二人迎进来,让人在正堂点灯奉茶。 “你是来问我师父的事吗?”赵九如道。 温霜雪来找赵九如原本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赵长生的事经过这几日的忙乱早就忘了,此时一经赵九如提起方才想起来,眼神一闪掩饰了脸上的尴尬:“是。” 赵九如让她稍等,回房取了若虚的信,又转回来递给温霜雪:“老道的信,他在门中还有些事要打点,随后就到。” 温霜雪拆了信,边看边问:“若虚道长要来?” 赵九如道:“花月门势大,当年的事又确实不光彩,他怕你应付不来。” 若虚的信不长,其上所写经过与赵长生所述大体相同,只是在信中问了温霜雪的近况,让她万事小心。 温霜雪把那信放在烛火上烧了,对赵九如道:“若虚道长若是来了你好生招待他,你师父的事不必担心,我自有计较。” 赵九如盯着温霜雪,认真道:“温霜雪,我信你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温霜雪把灰烬拂在地上,寒声道:“小九如,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为了留住你师父,这件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温霜雪对赵九如道:“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件事,上次运来的战甲兵器你命人清点一下,尽快送至三山寨交与单海和曹熊弩。若是不知三山寨在何地便去问裴浩,会仙楼有知晓山寨所在的人。” “三山寨?”赵九如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温霜雪道:“你不必管,与你无关。” 赵九如不是个多话好事之人,温霜雪既然这么说他也就不再问:“所有的都要送去?” 温霜雪道:“所有的都要送去,见了单海和曹熊弩你对他们二人讲,让他们寻几个铁匠拢入寨中,按照那战甲兵器再打造一些出来装配山寨。沧海楼中所藏兵器战甲数量太少,于山寨来说杯水车薪。” 温霜雪想了一瞬,又摇头道:“算了,我还是修书一封你一同带过去,其余的事便在信中交代吧。” 赵九如听到此处眼神闪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要谋反?” 温霜雪眼睛一眯,而后笑道:“你想多了,我是个生意人,我只是觉得绿林道来钱快,想要做那一本万利的生意罢了。” 赵九如道:“你这话我不信,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只要你能救我师父,要我做什么都行。” 温霜雪眉头一挑:“你同你师父真是师徒情深。” 赵九如道:“我是我师父养大的,师父待我视如己出,亦师亦父,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第一百八十三章 要银子 亥时二刻,慧王府西跨院厢房。 慕容文柏突然听闻有人站在窗外叠指弹窗,“啪啪啪”,声音不大,但在静谧无声的夜中却显得十分突兀。 “谁啊?”慕容文柏披外衣蹬鞋子打开房门,心中没有半点警惕。这是慧王府,除非有人嫌自己命长,否则没有人敢在王府乱来。 “吱吖!” 门扉轻启,慕容文柏从门缝里看见有一白衣女子站在门前的月光下。皎洁的月光当头洒在那女子身上,映照的那白衣女子肌肤如雪目如星光。 女子听得声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刹那间好似百花齐放,又似大地回春,端的是个绝世的美人! 但这绝世美人却并没有让慕容文柏生出半丝男女之情,他先是探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也不出门,站在门内疑惑道:“夫人深夜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那女子朱唇轻启,声音柔和:“随我来。” 慕容文柏听闻此言浑身一激灵,忍不住退了一步:“夫人,孤男寡女星夜……” 那女子不待慕容文柏说完,眉头一蹙,似是十分不耐:“王爷在书房等你!” 慕容文柏这才回过神,向那女子告罪,回房穿好衣服同那女子一同离去。 温霜雪这边叫了慕容文柏,而后又去杨晗的住处叫了杨晗。二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均是不明白二位主子深夜召见所谓何事。 王府书房,秦秋寒正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放了一盏清茶,燃了一壶炉熏香。淡淡的雾气自香炉中飘散出来笔直而上,看烟的形状就知这香炉中的香绝非凡品。 温霜雪来在书房门前,低低的叫了一声:“王爷。” “进来。”秦秋寒的声音自门内传来,温润如玉。 温霜雪推门而入,见秦秋寒正品着一盏茶,赵迎春伺候在身旁,不时拨弄灯台中的烛心。 “坐!”秦秋寒用眼神示意几人。 温霜雪微一点头,坐在秦秋寒书案左侧,慕容文柏同杨晗谢过秦秋寒,坐在书案右侧。 赵迎春给三人沏了热茶,就听得秦秋寒道:“霜雪,你先说。” 赵迎春眉头一跳,忍不住看了秦秋寒一眼,心中暗道几日不见王爷对夫人的称呼越发亲密了。 温霜雪也不推辞,对杨晗道:“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但这件事会有些风险,我尽力保你无恙!” 杨晗起身,对温霜雪抱拳:“夫人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温霜雪抬手下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麾下有一人得罪了花月门,这人我必须保,所以他在花月门的仇人不能留!我意,让你携王爷私印回京,名义上是在京中置办宅院赠与赵公公,实际上,我会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杀手之王赵长生从西北逃回中原,找了一个厉害的帮手与他一同上花月门寻仇。而你,就是他找的那个帮手!” 杨晗目光一闪:“夫人是想让花月门把我扣下,打探赵长生的踪迹?” 温霜雪道:“不错,如果她们能把你当做赵长生就更好。” 杨晗皱眉:“可我不是赵长生。” 温霜雪道:“你是不是赵长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认识赵长生,你此行回京与赵长生没有任何关系。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上携带有王爷的私印。私自扣押朝廷命官,劫掠私刻王印,哪一条都是诛九族的罪过!此行,我定要让花月门那几人永无翻身之日!” 杨晗问道:“夫人,属下被花月门扣留之时必然会被严加看管,花月门门中高手如云,属下恐怕很难传递出被困的消息引官府来围。倒时误了夫人的大事,恐怕不妥。” 温霜雪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让人随你同去,只待你被花月门劫走,我便让人通知当地官府派兵来救。到那时,纵使花月门高手如云又能怎样,只要她们不想被朝廷灭门,只得把罪首和你乖乖的送出来。” 温霜雪顿了一瞬,又继续道:“你同花月门遭遇时千万不要反抗免得伤了自己,待带她们带你入门时一定要及时表明身份,撇清你和赵九如的关系,免得吃苦头。” 杨晗点头,而后又问:“夫人,那些江湖人要的只不过是赵长生,我又怎能让她们背上私刻王印的罪过?” 温霜雪目中精光一闪:“人嘴两张皮,你是朝廷命官她们是江湖草莽,你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吗?更何况,她们把你劫回门派定会把你身上的东西先行搜刮走,到时王爷的私印落在她们手中,她们到底有没有私刻王印你知道吗?至于当地官府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打点清楚。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湟中的官员也不能。” 杨晗又担忧的问道:“夫人,话虽这么说,可王爷的私印要是真的丢了怎么办?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温霜雪道:“这点你不必担心,我让人刻个假的你随身带着,丢了就丢了,反正你又不是真的要回京去置办产业。待花月门事了,就尽快回来吧。” 杨晗想了一下,觉得再无疏漏,于是便再次抱拳:“属下遵命!” 慕容文柏听了这一场忍不住直嘬牙花子,心中暗道最毒妇人心,温霜雪这计策不可谓不恶毒!但话说回来,若是秦秋寒身边没有几个像温霜雪这样的狠角色,又怎能成就大业? 秦秋寒见温霜雪说完了这件事,便轻咳一声开口道:“文柏,这几日我想了一下,我现下虽动不得柱洲长史,但是否可稍加利用?” 慕容文柏欠身:“王爷有何吩咐?” 秦秋寒道:“我同其他几人最大的差距便是朝中无人,因着我是个傻子的缘故,朝中的大人也不愿结交于我。而此时正巧有长史府之事,我觉得是个插手官场的机会。” 慕容文柏疑惑:“文柏不明白。” 秦秋寒道:“柱洲官场早晚要荡涤干净,到那时除了朝廷指派的重臣之外,余下的都要是我们的人。” 慕容文柏道:“文柏最近一直在结交张炳文交予文柏的那份名单中的官员……” 秦秋寒打断了他:“不够!他们的官职太低微,就算搬倒了柱洲长史,还会有别人来坐这个位置。” 慕容文柏试探道:“王爷的意思是……” 秦秋寒此话虽然是对慕容文柏说的,但却看向了温霜雪:“我的意思,是咱们也通过长史府,把你认为能干廉洁又忠心的官员提拔上来,待以后官场有变,这些人再升迁时便不会因为官职低微而无法进入要害。” 温霜雪眉头一挑:“你是在向我要银子?” 秦秋寒道:“不仅是要银子,还要你到那时想办法让岳父大人把咱们自己的人升上来,掌控柱洲!”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买官 慕容文柏没想到秦秋寒竟然想的是这么个法子,一时间眉头紧蹙拿不定主意。他打心眼里是不想让秦秋寒同那伙尸位素餐之辈搅在一起的,但现下的境况似乎也并没有别的办法。 温霜雪看出了慕容文柏的犹豫,开口劝到:“王爷的方法倒也可行。” 温霜雪看了眼秦秋寒,她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必然又是秦秋寒不愿听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达到目的便是好的方法。若是一味的顾及道义堵死了前进的路途,恐怕这天下就轮不到我们来坐了。” 秦秋寒确实不愿听温霜雪这不择手段的歪理,但形势所迫眉头皱了一下却也没有反驳。 慕容文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那就依王爷说的办,我在伊宁也结交了一些官员有些路子,此事我会尽快安排。” 温霜雪道:“若是触及不到的,可以去云荼阁找张慧心。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圣人,她在烟花之地接触到的官员官职之高远超过你的想像。” 秦秋寒眉毛一挑:“此间只有你一位女子,我听这话像是在骂我们。” 温霜雪冷笑一声:“是不是骂你们你心里不明白?淫秽之事居然也能被你们这些男人披上风雅的外衣,真是虚伪!” 秦秋寒不认同道:“你别把我扯进去,我什么时候去做那些龌龊事了!自你入了府,我连莹莹那处都不常去了!” 温霜雪眯了下眼:“王爷,你已经享了齐人之福还想怎样?难道还要王妃再给你纳妾?秦秋寒,我已经给你做了妾,你若想再纳她人,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不说旁的,单说她武安公主给人做妾这件事已经卑微到让人瞠目结舌。若是放在大元,谁敢让她做妾,那人纯属不想活了!谁若是娶了她还敢纳妾,那就是找死!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只当温霜雪打翻了醋坛子,个个儿促狭的看向秦秋寒,连一句偏袒他的话也不说。秦秋寒没想到温霜雪一直以来竟然抱的是这么个心思,不禁面色尴尬。不过这件事也怨不得她,当朝尚书大人的女儿嫁与他做妾确实委屈了,在温霜雪之前,尚书的女儿除了嫁给圣人的,就没有做妾的。 温霜雪见秦秋寒面色讪讪也没有再穷追不舍,反倒对慕容文柏道:“我明日同银号掌柜知会一声,买官所需的银两若王府不方便或者拿不出的,你直接去银号上支取。文柏,无论谁做了咱们买来的官你都须得让他知道,他这个官位是王爷赐下的恩典,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不但浪费了银子,日后反倒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掣肘!” 慕容文柏郑重道:“文柏知道了。” 说完了买官之事,秦秋寒突然对慕容文柏说起了别的事:“文柏,还有一事好教你知。” 慕容文柏道:“恭听王爷教诲。” 秦秋寒道:“三山寨已经归降了我们,山寨内现下有近万的人马,霜雪也安排了人在寨中练兵,相信不久后便可堪一用。” “什么!?”慕容文柏猛的起身,双眼暴突,死死的盯着秦秋寒,显然是被吓到了。 温霜雪没有在意慕容文柏,反倒接口道:“三山寨现下不成气候,我得向大哥告假亲自上三山寨练兵,务必要把三山寨练成精锐之师!上次在会仙楼我听阿勒布说柱洲道内有不下十股贼军,这些贼军我势在必得!” 秦秋寒瞳孔猛的一缩,而后双眼精光爆射:“你要用三山寨剿匪?” 温霜雪食指无意识的敲了两下椅子的扶手:“官军出动才叫剿匪,我只不过是让这些贼军为我所用!” 秦秋寒眼中光芒一闪:“若是事成,三山寨必会成为柱洲道内最大的一股叛军,到那时只怕朝廷会派大军征剿,就不是几个折冲府小打小闹这么简单了!” 温霜雪微微一笑,声音中透着惊人的寒意:“谁说我要让这些叛军改换门庭了?在官府眼中,他们仍然是他们,三山寨依然是三山寨。只要我的军令好用,我是不会在乎他们叫什么的。” 秦秋寒深深的看了温霜雪一眼,心中暗道温霜雪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她竟打算用山寨之兵偷偷的灭了其他叛军,而后并不让那些叛军公然依附山寨,只是暗中听她调遣即可。如此,在官府眼中,三山寨同其他叛军一点关系也没有,朝廷也只会以为柱洲叛军纵使有势大的,也只不过是占山为王成不了气候,至少在淮南道叛乱剿平之前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若论危急,淮南道才是真正的危急。淮南道原本的朝廷命官和守军已经公然举旗谋反,而柱洲道只不过是山匪罢了。 温霜雪所说之事若是事成,柱洲道的叛军成了他的人马,数量着实客观。粗粗算去,应当与河南道的叛军不相上下! 慕容文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的头脑发昏,秦秋寒和温霜雪在折冲府的这两个多月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再回来时手中竟多了这么多兵! 慕容文柏踉踉跄跄的坐下,按着额头仔细思索。他原以为他们若是想掌军必定会耗费五六年的时间,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有了自己的队伍。这队伍来的太容易了,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看来他在三教寺和秦秋寒定下的方略必然会缩短许多时间,或许不要二十五年安天下,二十年足矣! 秦秋寒环视几人,抿了最后一口茶:“今日之事就这样说罢,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杨晗慕容文柏起身抱拳:“喏!” 温霜雪起身整了衣衫:“我得去一趟济世堂,今日听裴浩说司马南那处招了一个小子做学徒,那小子不能留在济世堂,得把他送去三山寨。我不求那小子医术有多高,只要能治头疼脑热能治伤就行。” 秦秋寒皱眉:“现在?” 温霜雪道:“现在!若是合适便让蓉嘉谴人连夜送上山去,我这几日也要去了。” 秦秋寒叹了口气,起身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寒霜院走:“那学徒又不会跑,不急在这一夜。今日你侍寝,别折腾了!” 温霜雪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啐了一口道:“在查干折腾了几日也不嫌累,竟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秦秋寒哈哈一笑:“正因为折腾了几日才需要寻欢作乐,爱妃,如此良辰你可要让本王一睹风情才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告假 温霜翎看着温霜雪,只觉得她又要搞事:“你要告假?” 温霜雪立在堂下,拱手道:“标下身体不适,要回家养病!” 温霜翎上下打量温霜雪,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从书案后奔出来扶住她的双臂:“可是有喜了?” 温霜雪面色一僵,而后抬头看温霜翎,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傻子。 “可是有喜了?”温霜翎又问了一遍。 温霜雪退了一步,低头抱拳:“标下只是身体不适,并非有喜。” 温霜翎十分失望,他知道秦秋寒膝下尚无子嗣,若是温霜雪能在慧王正妃之前诞下子嗣,便是慧王长子。到时候母凭子贵,地位自然不同! 温霜翎情绪低落,背着手道:“你哪儿不舒服?” 温霜雪偏头想了一下:“风寒?” 温霜翎双眼一瞪:“你到底有病还是没病!得什么病还要问我?” 温霜雪道:“我真的病了。” 温霜翎绕着她转了一圈:“我看你好的很!” 温霜雪道:“要不我吐口血给你看看?” 温霜翎面色一黑:“你给我滚!” 温霜雪道:“将军是准假了?” 温霜翎按着额头:“你总要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我好在上官面前替你搪塞!” 温霜雪挑眉:“你真想知道?” 温霜翎见温霜雪面色有异,心中猛的一跳,只觉得温霜雪此次告假为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温霜翎无奈:“你要走多久?” 温霜雪道:“不好说,若是有事寻我,可去伊宁万业行商号的产业递个消息,我收到了自然会回来。” 温霜翎道:“你让我去信义镖局托信镖?” 温霜雪含混不清:“算是吧。我走后,秋寒就交给你了。” 温霜翎皱眉:“他不同你一同去?” 温霜雪道:“他还有别的事做。” 温霜翎彻底闭上了嘴,这夫妻二人的事都是他不想知道的,知道了恐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好了。 三日后,温霜雪重返三山寨。一人一马独自上山,清风拂过衣袂纷飞,绝世美人飘飘若仙。 美人到了山寨外,山寨之上的守军见到美人却如同见到了阎罗,面色惶恐,赶紧开门把美人迎进来。 “大人!”曹熊弩单海接喽啰来报赶紧前来迎接,不知温霜雪为何去而复返。 温霜雪翻身下马,进议事厅坐在主位:“兵器战甲可收到了?” 曹熊弩恭敬道:“收到了。” 温霜雪又问:“随军医士可到了?” 单海道:“到了。” 温霜雪道:“让你二人寻的铁匠可寻到了?” 曹熊弩道:“还未,但标下会尽力去寻。山寨不比别处,劝人上山入伙总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温霜雪点头:“若是寻到愿意上山的,便把家眷也接至山上来好生照顾。” 曹熊弩眉头一挑,心中暗道温霜雪这话明面上是为入伙之人着想,实际上恐怕是为了用家人做质好让人安心待在山寨罢了。 温霜雪摆摆手:“旁的不说了,我此番前来是为练兵!” 曹熊弩心中一沉:“大人可是不放心?” 温霜雪目中寒光一闪:“非是不放心你二人,而是我要尽快对外用兵!” 单海面色一变:“大人为何如此心急?难道……” 温霜雪竖起手掌制止了他:“非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我要让柱洲道之内的叛军都姓温!” 曹熊弩突然想起了淮南道之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大人收拢这么多人马,可是要……” 温霜雪似笑非笑:“要什么?” 曹熊弩住了口,无论是要什么,都不是能说出口的:“大人无论要做什么,标下誓死追随!” 温霜雪笑了一笑:“你有心就好。” 曹熊弩是读过兵书的,在山寨练兵仅仅几日,原先的喽啰演练起来已经比之前精干了许多。 曹熊弩陪同温霜雪视察山寨练兵,边走边道:“标下按北昭军制,把山寨之军分为八府四十八团,每团六旅,标下与单兄为正副统率,八府之将均由原先山寨之人担任。” 曹熊弩指着一个光头大汉:“大人请看,那光头的汉子便是第二府的主将苏莱曼。这苏莱曼可是个猛将,只是原先被山寨中其他头领打压,无法施展罢了。” 苏莱曼并不知温霜雪在看他,只是自顾自的提着石锁练的虎虎生风。那石锁十分巨大,每一个有不下二百斤的重量,在苏莱曼手中仿佛轻若无物,甚至被他抛起来又稳稳接住。 温霜雪忍不住夸赞道:“他虽比不上林见,也相差不远了!” 曹熊弩又向温霜雪示意一人,那人眼睛狭长,面续短须,身材消瘦,高约七尺,若是没了身上那身战甲,看起来就像是个村中的教书先生。 “这位名叫钱方,以前读过兵书,胸中颇有韬略,是个难得的儒将!” 温霜雪诧异:“没想到这小小的三山寨竟然藏龙卧虎,若是柱洲道的叛军尽在我的掌控,不知又能收拢多少英雄豪杰!” 二人正在说话间钱芳似有所觉,向温霜雪这处看来。二人的视线正好相撞,钱芳面色一肃向温霜雪抱拳施礼。 温霜雪微微点头,同曹熊弩继续向前走:“你练兵确实有章法,做的不错!” 曹熊弩面色一喜,但很快便敛了心中的兴奋:“多谢大人夸奖!只不过大人在军中所练骑兵冲杀的阵法还未让寨军习得。寨中少马,标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温霜雪道:“不必心急,战马之事已经有人去解决了。但你要清楚,寨中军士不可能全是骑军!” 曹熊弩道:“标下省得,寨中兵力吃紧,标下以为能练三千骑军已经是上线!” 温霜雪斜眼看他:“曹熊弩,你倒真是狮子大开口。三千骑军,最少要六千匹战马!你当战马是我变出来的?随手一挥就能有?” 曹熊弩讨好道:“大人家大业大,六千战马对大人来说想来不是难事!” 温霜雪道:“你给我打住!等解决战马之人回来,看他能带回来多少匹战马而后再谈骑军的事!” 温霜雪环视演武场上操练的寨中军士,缓缓道:“八府之军,看来是天意……” 曹熊弩不解:“大人,什么天意?” 温霜雪负手而立,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然掀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八挂阵该现世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八卦阵 “八挂阵?可是古时所传风后八阵图?”曹熊弩惊声叫道。 温霜雪挑眉:“你知道?” 曹熊弩道:“标下只是听说过!大人,可八阵图已经失传千年了,现而今世上没有人会这种阵法了!” 温霜雪轻声道:“没有人会才更好,没人会便没人能破解!” “传令!令校级以上军官议事厅议兵!” 曹熊弩无奈,只得应到:“喏!” 议事厅内,三山寨将领列立两旁,温霜雪端坐主位,气势惊人。 “标下见过温将军!”伴随着山呼之声,众将抱拳施礼。 温霜雪右手一展,朗声道:“免礼,坐!” 温霜雪手边的方桌上放着一方砚台,一只笔,几张纸,看样子分明就是方才写过什么东西。温霜雪把那几张纸递给曹熊弩,抽出其中一张来给他,另外八张让他按八府之兵力分发下去。 “我现下给予你们的,是行军布阵之法,各位将军拿到后务必尽快操练!曹将军,待各府操练完毕后,你需按第九种阵法合练大阵。此阵至关重要,务必练成!” 曹熊弩接过那几张纸扫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却让他的眼神再也无法移开。 “将军!这……”曹熊弩眼睛瞬间瞪的滚圆,握着那几张纸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只觉得浑身鲜血澎湃的厉害,连头脑也被冲的昏昏沉沉。 温霜雪抬眼看他:“看来你是看出了其中门道,既然看出了门道当也明白其中的轻重。曹将军,莫要让我失望!” 曹熊弩立刻跪下,抖着声音道:“标下绝不辜负将军期望!” 温霜雪给曹熊弩的不是别的,正是八卦阵法!八卦阵其实并不只有八种阵法而是九种,分别是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及中军大阵。中军大阵又分为十六小阵,周围八阵又分为六小阵,共计八八六十四阵。另外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为机动之用,故又称为游骑二十四阵。说是八卦阵法,其实远远不止八个阵。 三山寨的喽啰虽然经过整编后变成八府四十八团,但若要练成完整的八卦阵还远远不够。八卦阵所需军力之庞大,不是近万人能满足的了的。所以温霜雪把八卦阵交给了曹熊弩,让他因势而变精简阵法练成小八卦阵。军事一道十分灵活,军力不同、山川地形不同、气候条件不同都会有不同的战法相对,最忌抱令守律规行矩步。 曹熊弩再次坐回椅子上时连腿都在抖,他是读过兵书的,明白手中这阵法到底有多惊世骇俗。八卦阵又名八阵图,一向被视为各类军阵中的顶尖的阵法。八挂阵的顶尖并不是因为其复杂性,而是因为其威力极大。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敌军只要失陷其中绝难冲出。更何况其中八门不断变换,入时是生门,再想从原路冲出生门就变成了死门十分凶险。 八卦阵最后一次现世现约是千年前元朝灭亡之战,在那一战中,纵使元军军力不如各路诸侯最终被斩杀殆尽,但也在各路诸侯的围困中用八卦阵法灭了其中三路诸侯。原先是八路诸侯五百万大军争天下,自元朝覆灭一役,就变成了五路诸侯三百万大军争天下。 据传,那一役元军同各路诸侯所率之兵死了二百八十万人,元军以八十万人灭了八路诸侯二百万人。据史书记载,那一战元军与各路诸侯直杀的天昏地日月无色,尸山血海鬼哭狼嚎。纵使那一战过了百年,在原先的战场上还能不时听见百年前的喊杀之声。直到现在,还有百姓在原先的古战场上开垦荒地时挖出了战死将士的尸骨。 在元朝的灭亡之战中,元朝最后一位镇国将军第五敬兵败身死,其所率三十六位正将皆被诸侯斩杀。元朝皇宫被损失惨重恼羞成怒的诸侯们付之一炬,所藏各类书籍也葬送在火海之中。当愤怒的诸侯们冷静下来时候才发现,他们一直觊觎的八卦阵也在这一役中伴随元军将军们的身死带进了坟墓,兵书也化为飞灰无法复原。至此,八卦阵彻底失传,没有人再见过它的真面目。 而现在,这天下第一阵法竟握在他的手中,怎能让他不狂喜,怎能让他不激动! 温霜雪没有在意曹熊弩的异常,而是开口问道:“车悬阵练的如何?” 曹熊弩听闻此言猛然一惊,连声音都拧了:“车悬阵?赵武灵王纵横大漠的车悬阵?” 温霜雪观曹熊弩的面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素手一拍额头歉然道:“怪我!此事忘记说与你了,原先在折冲府所练的骑军阵法就是车悬阵!” 车悬阵曹熊弩是听说过的,但由于记载这种阵法的兵书太少,多为高门大户所掌握,曹熊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此时猛然一听他恍然明白,怪不得那日在弓月城外他们能以半府之兵力从葛逯手中抢回温霜翎还能活着回去。当年赵武灵王用此阵纵横大漠无人能挡,葛逯人拿他们没办法也在情理之中。 曹熊弩万万没想到,温霜雪在弓月城传下的竟然也是个要命的阵法,不呆愣在当场直直的看着她。 温霜雪到底是什么来路,不是万业行的东家吗?怎么会这许多行军打仗之法? 她这些练兵的手段和阵法放眼当世,恐怕能出其右者不足二三之数!这种人物断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必然是豪门贵宅之人才有此成就! 曹熊弩心中越发忐忑,他隐隐觉得温霜雪和秦秋寒的身份恐怕不如他们二人所说的那么简单。不管秦秋寒到底是不是慧王府中的侍卫副统领,温霜雪一定是官宦之家高门之后!温家祖上必定出过了不得了将军,如此才能养出这般通晓兵法的人物! 温霜雪见曹熊弩并未再言,只道是他不知该如何接温霜雪自责的话,于是便道:“自今日起我便会留在山寨练兵,我不是三山寨原来的寨主,手段也不会如他们那般温和。请各位将军把话传下去,往后练兵之时叫苦叫累可以,但若是有敢懈怠者,我便让他们尝尝军中刑罚的滋味!受不得刑罚想跑的,依逃兵论,军法处置!” 第一百八十七章 高手 三山寨的喽啰自转为军士后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每日卯时三刻起床训练,亥时三刻方才得以入睡。一日三餐皆有定时,每日行动皆受管控。 三山寨自换了主人后便颁布了五十五条条军规,每条军规都无比严苛,简直是要这帮打家劫舍的匪徒做个善人!若是有犯军规者,必然会依轻重处置。轻者关禁闭,重者斩首,那姓温的将军的心是铁石做的,无论是谁犯了军纪谁去求情都没有用。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许多军士都觉得,这不是在山寨做匪,而是在做牢。在这一月中不是没有人试图逃跑,但让人绝望的是,凡是逃跑的,都被那姓温的将军派人抓回来砍了脑袋。待砍了十个人之后便没有人敢跑了,在山寨待着好歹能留下条命,若是敢跑,那温阎王立时三刻就要送人下阴曹地府。 若非要让他们说这种日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不用下山劫掠百姓,吃穿用度接有人供给,不需为明日的生计操心。 每日高强度的练兵外加严苛的军纪,一月后,三山寨的军士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之前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一个月后则变得军容严整令行禁止,比起北昭军来也不遑多让! 温霜雪交给曹熊弩的八卦阵十分复杂,复杂到曹熊弩研究了半个多月才窥得几分门道。温霜雪原是不想管训练军阵之事的,但看曹熊弩一时半刻不能理解其中奥妙,便亲自上阵练兵,让曹熊弩在一旁观摩。 曹熊弩站在高台之上一双豹眼死死的盯着军阵的变换,不断和温霜雪交予他的阵图相对应,越看眼睛越亮,但越看心中却也越迷惑。八卦阵有千万种变化,每当曹熊弩觉得他已经对其中一个小阵足够了解的时候,温霜雪却总在下一瞬让他明白他还差的很远。 曹熊弩手握阵图立在温霜雪身后,激动道:“大人传我兵法,曹熊弩万死难报!”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你说点好听的,我好不容易才教会你点东西,你若死了,我又得费多少功夫才能再教出来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你那手好射术天下无双,可千万得活着!” 曹熊弩知道温霜雪是开导他莫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可这话听到耳朵里却怎么都觉得温霜雪想要的是他那双能挽弓射箭的手,而不是他这个人。 “扑棱棱!” 一抹白色飞过,温霜雪伸出手来,一只鸽子落在她的小臂上。温霜雪先是摸了摸鸽子的小脑袋,而后才解下了鸽腿上的细竹。那鸽子待解下竹筒被放飞后自顾自的飞至山寨内的鸽笼,自己找食吃去了。 温霜雪抽出细竹中的字条仔细看了,而后收入袖中。 曹熊弩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发生?” 温霜雪道:“五爷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曹熊弩笑了一声:“大人与五爷真是伉俪情深。” 温霜雪笑着点了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演武场上。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曹熊弩,她交代杨晗的事,成了。 自那日夜谈后的第三日,蓉嘉便给杨晗送了个假印过来。 杨晗拿着那假印看了半晌,忍不住皱眉道:“这也太假了!” 秦秋寒的官印上刻“慧王印”三字,印身上刻有“慧王印、礼部造、永平三十一年”。而他的私印上则刻“秦秋寒”三字,印身乃是一一块白玉,雕成了一座青山,层峦叠嶂,几乎以假乱真,价值连城。若下官文,则用官印,若通私信,则用私印。可现下杨晗拿到的假印,明显就是一块随便买来的玉石刻的,印上的字也刻的十分普通,若是放在市井上,恐怕刻这么一方印连一两银子也要不得。 蓉嘉道:“反正是个假的,用完了就毁去,犯不着花大价钱做的精美!那花月门不过是江湖草莽,恐怕连湟中府的官印都没见过,她们才不知道朝廷命官的印是什么样子,你用这个足够能骗过她们了!” 杨晗没好气道:“我是能骗过他们,可我能骗过湟中府吗?湟中府府尹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是朝廷命官,这印若是拿给他,他一看便知是假的。倒时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治我一个私刻王印之罪,我是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 蓉嘉向杨晗示意身旁跟着的初三:“夫人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所以才让这位小兄弟扮做仆从随你前去。他身上带了两万两银票,恐怕湟中府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杨晗倒抽一口冷气:“两万两!为了一个赵长生,用得着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吗?” 蓉嘉道:“夫人自有打算,不是我们做属下的该揣测的。” 杨晗点头,既然温霜雪愿意花两万两保下一个人,他也只能遵从。 杨晗问初三:“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初三道:“初三。” 杨晗挑眉:“初三?你父母给取的名字?” 初三摇头:“是赵楼主给取的,我没有名字。” 杨晗疑惑:“赵楼主?赵长生?” 蓉嘉道:“赵九如,不过你若把这事办成了,沧海楼的楼主便是赵长生了。” 杨晗咕哝道:“这赵长生到底是有多厉害,竟能让夫人拜他为沧海楼楼主?” 蓉嘉偏头回忆:“反正夫人来吩咐这件事的时候说,如果她和赵长生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 “嘶!这是大高手啊!”杨晗倒抽一口冷气,此时才明白为何温霜雪肯下这么大的本钱。当年在云歌请离人间那些不当事的人出手也要五万两白银,而收服这么一个大高手竟然只要两万两,这笔买卖做的简直就好像赵长生自己倒贴一般! 蓉嘉又道:“你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把花月门大长老那绿兰除去,可别记错了人!” 杨晗揣着印,又自王府牵了两匹马,翻身上马端坐在马上道:“等我的好消息!” 蓉嘉对杨晗抱拳:“一路小心!” “驾!”杨晗一扬马鞭,当先奔了出去。 就在杨晗离开伊宁的前一天,一个消息从伊宁会仙楼中传出,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极快的向东蔓延。赵长生找了一个极厉害的帮手与他一同前往花月门寻仇,二人约定在湟中府治下裴县的裴香酒楼相见,不日便到。传闻那高手面目清秀,身材挺拔,使得一手好刀法。更重要的是,那高手在眼角下有一颗泪痣,传闻那泪痣便是他在同人打斗时被人划伤面颊血液沉淀留下的。 那高手的名字,叫杨晗。 第一百八十九章 裴县 杨晗同初三一路狂奔,不消半月便来在了湟中裴县裴香楼。只不过杨晗进去了,初三则在裴香楼对面的茶馆中歇脚。 店中伙计见来人风尘仆仆,知道是远来的客人,手中毛巾板殷勤的替杨晗掸了身上的土,满面堆笑:“客要打尖还是住店?” 杨晗打眼一扫,突然看见在厅堂的角落里坐了五位女子,年纪有老有少,最小的不过二十上下,最长的约莫五十出头。 杨晗收回眼神,挑了一处桌子坐下,手中北刀横在桌面上:“住店!要在此地等个朋友!” 那五位女子自杨晗进来便一直隐晦的打量他,当瞧见他脸上的泪痣和手中的北刀时已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此时再听他说要在此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微微点头。 伙计没有察觉诡异的气氛,一听杨晗要住店,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得嘞!先给您上吃食歇歇脚?” 杨晗道:“一斤牛肉,三张大饼,一壶茶!” “客稍坐,小的这就去张罗!”伙计向杨晗告罪,转身往后院走,边走边喊:“一斤牛肉,三张大饼!快点!”伙计喊完这句先是给杨晗上了壶茶,而后去后厨催促饭食。 那五位女子见伙计一走,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手中握剑来在杨晗这处把他围在正当中。 杨晗一抬头见被五位女子围着,不禁疑惑道:“姑娘们可是有事?” 那五十出头的妇人坐在杨晗对面,一双杏眼寒光四射:“赵长生呢?” 杨晗心中一动,知道是花月门找上门来了,故意躲闪了一下而后才道:“你们是谁?找他做什么?” 妇人心中一沉,暗道找对人了!她对围困杨晗的四位女子一使眼色,四位女子会意同时出手,一个用剑压着杨晗的脖子,两个反剪杨晗的胳膊,另外一个则拿走了杨晗的刀和包袱。 “哎?你们干什么?”杨晗不断挣扎。 那妇人眼神一闪,一个手刀劈昏了杨晗,而后让余下几人把他捆起来:“我还当赵长生找了个什么厉害的货色,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不顶事的!” 初三坐在茶馆外面的凉棚下喝茶,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杨晗的所在。在他看见杨晗被五人打昏捆起来用车拉走时眼神一闪,往桌子上扔了两个铜板,翻身上马直奔裴县县衙。 县衙的衙役正靠在门边晒暖,天气越来越冷,人便越发的懒,只想听听小曲儿喝杯薄酒,若不是官衣在身,早就回家去了。 衙役正被太阳晒的困的掉头时,突然听见一声马嘶。睁眼看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哥儿在衙门口勒住了马,而后翻身跳下来直冲县衙。 衙役被搅了睡意十分恼怒,张口骂道:“谁家孩子一边儿玩去!这里是县衙,快走!” 初三来在近前,把想要拦他的衙役拨到一旁,拿起鼓槌把登闻鼓敲的震天响。 “你干什么!”衙役心中一惊,赶紧来拦。但奈何初三是习武之人,一掌就把他推倒在地上。 “大人!县衙外有人击鼓!”裴县师爷听到衙门口的鼓声,赶紧跑到后院禀报裴县县令。 县令张嘴吃了小妾喂进来的枣,吐了枣核骂了一声:“真是多事!” “老爷,再吃一个!”小妾又从果盆里拈了颗枣,喂至县令嘴旁。 县令笑着推开小妾的手:“不吃了,待我把门口那人轰走,再来同你作乐!” 小妾把枣放回果盆,帮着县令脱了外衣:“奴家替老爷更衣。” 县令对师爷道:“先把人带上来打四十大板,待我过去他若是还站着,这板子便要打在你的身上!” 师爷心中一凛,立刻道:“喏!” 初三的鼓没敲太久,就见由打县衙里迎出来一位中年人,这人对初三道:“是你在击鼓?” 初三抱拳:“正是小人!” 那人对左右道:“来呀!拖进去,先打四十大板!” “喏!”左右衙役应了一声,紧接着就要抓初三的臂膀。 初三眼神一沉,挣开衙役大声道:“我是慧王府的人,你们不能打我!” 被挣开的衙役又抓上来:“慧王府?我还是祁王府的呢!” 初三叫道:“慧王府侍卫统领杨晗杨大人现下让花月门掳去了门派,他手中有慧王的私印,若是当朝五品命官在裴县地界上遇害王印有失,你裴县自县令至衙役有几个脑袋够圣上来砍!尔等还不快快发兵把杨大人救回来,否则便是万死的罪过!” 师爷起初听闻这话还当初三在信口雌黄,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师爷推开左右衙役,抓着初三的手臂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初三道:“这等要命的事小人断然不敢撒谎!杨大人是在裴香楼被花月门掳去的,大人若是不信,谴人一问便知!” 师爷随手抓了一位衙役:“快去裴香楼问个清楚!” 师爷此时也顾不上摆架子了,抓着初三的手腕就把他往县衙里带:“小大人快进来,随我禀报县令大人!” 县令此时换好了官服来在堂上,见那击鼓的小子好好的站在那里没挨板子,不禁心中不快。 “师爷,不是让你先打四十大板吗?”县令冷声道。 师爷提着衣摆来在县令身旁,附在他耳旁把初三的话说了。 “什么?”县令听罢吓的差点滚落在椅子下,恰逢这时被师爷派去裴香楼询问的衙役也回来了。 “如何?”县令猛的起身,撑着书案问道。 衙役上气不接下气,对县令先抱拳施礼,而后才到:“小的听裴香楼伙计说,方才他们店中确实有一位公子被几个婆娘掳走了。那公子穿着绸缎,气度非凡,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初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县令,而后问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衙役道:“听人说,是往花月门去了!” 初三对县令回身抱拳:“还请大人快快发兵营救杨大人,若是晚了有个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 第一百九十章 湟中府 若想围攻花月门单凭裴县县衙这点人肯定是不够的,涉及身家性命的事裴县县令跑的比兔子都快,听完了初三的话,立刻让人牵马在衙役的护卫下同初三快马赶至湟中府衙。 府衙门口守卫的兵丁一见裴县县令来临,立刻笑着迎上来:“呦,李大人!小的给您请安!” 李大人急声道:“府尹大人可在衙内?” 兵丁赔笑道:“在,小的替您通报?” “不用!我自己去见他!”李大人拨开兵丁,拽着初三一路小跑。 “王大人!王大人!”李大人一路高喊,半点没有朝廷命官的稳重。 湟中府师爷急忙奔至近前,一把扯住了无头苍蝇似的李大人:“李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 “府尹大人呢?”李大人反扣住师爷的手腕。 师爷道:“大人在后堂!” 李大人焦急道:“快带我去!泼天的祸事要浇到我们头上了!” 师爷道:“大人随我来!仆从等在这里!” 李大人一跺脚,把初三往师爷处带了一下:“这不是仆从,这是……” 李大人收了声,而后附在师爷耳旁:“这是慧王府的人!” “什么?!”李师爷瞬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初三。 李大人急出了一身的汗:“师爷,别看了,赶紧带我去见王大人!” 师爷伸手一引:“快随我来!” 湟中府府衙后堂,有一人正在亭中练字。那人身材圆润肥头大耳,活像一头成了精的肥猪。 李大人一见那人眼神猛的一亮,提起前襟飞奔过去:“王大人!” “李大人?”王大人听闻这声呼喊抬头向那处看去,而后用手边的毛巾擦了下手,“今日府衙不议事,你怎么来了?” 李大人来至近前,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李大人,祸事临头了!” 王大人看了他一眼:“什么祸事?” 李大人道:“下官方才听人来报,说慧王府的侍卫统领杨晗杨大人被花月门劫上山门中去了!更要命的是,他随身带着慧王千岁的私印,现下也落入花月门手中了!” 王大人初听此言脸色猛的一变,而后急声问道:“自杨大人被掠至花月门现下已经过了多久了?” 李大人粗略的算了一下:“约莫有大半天了!” 王大人听到这里反倒不急了:“已经过了大半天,若是杨大人遇害现下也无力扭转。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让下面的人闭紧了嘴巴,若是上面追查下来,便说花月门是在荒郊僻野抓住的杨大人,与我们无半点关系!另外,那个报信的人……” 李大人向王大人示意在亭外等候的初三:“是慧王府的人!” 王大人淡淡道:“你帮办法解决,不能留后患!” 李大人道:“那王爷的私印……” 王大人道:“又不是在我等手中丢的,无妨!” 初三见湟中府尹和裴县令在亭中说了半晌还不时看他,但面色却越来越轻松,并无半点方才的焦急,不禁心中一沉,暗道难道湟中府尹和裴县令竟敢置杨晗于不顾,任由花月门杀害朝廷命官不成? “这位小兄弟!”王大人对初三招手。 初三眼神闪了一下,迈步进了亭子,抱拳垂首:“大人!” 王大人笑着说道:“小兄弟放心,本府一定会将你家大人救出来。只是调兵之事颇为复杂,并非一时半刻所能完成,所以我让师爷给小兄弟安排个住处,待救出了杨大人再招小兄弟过来!” 李大人一个劲儿的拿眼夸赞王大人,心中暗道上官果然是上官,先把这人控制住,而后捏扁揉圆就由他们说了算了。 初三一听这话便知湟中府尹恐怕有了别的心思,一时半刻不会去救杨晗,不禁暗道温霜雪所料果然不错,遇上这种事这些当官的首先想的是怎么把自己摘干净,而不是救人。 初三眼中一暗,而后由打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来放在亭中的方桌上:“大人,杨大人此次回京乃是有要事要办,王爷那边还等着杨大人回话,实在耽误不得。更何况王爷的私印还在杨大人手中,若是有失,小的回去确实无法交代!” 王大人在看到那叠银票时眼神猛的一亮,但口中却道:“你把本府当做什么人了?快快把这东西收起来,不然定要治你一个行贿之罪!” 初三拿起那叠银票塞进王大人怀中:“大人言重了,大军一动所耗粮草甚巨。这是王爷给将士们的,并非是要贿赂大人!” 王大人面色稍缓,伸手摸了摸那叠银票:“如此我就先替将士们收着。” “师爷!”王大人叫道。 师爷来在近前:“大人!” 王大人道:“你去把湟西、湟北二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唤来此处,让他们点齐兵马北门外待命,待整军好后立刻发兵裴县,救援杨大人!” 师爷道:“喏!” 初三道:“多谢大人!待救出杨大人回了伊宁,小的一定把王大人的恩情说与我家王爷听,好教我家王爷知道,究竟是谁护住了王府的脸面!” 王大人背着手呵呵一笑,而后面色一僵:“本府听闻慧王……精神异于常人,小兄弟这美言恐怕……” 初三道:“大人放心,王爷在府中无法主事,主事的乃是王府的大管家赵迎春赵公公!只要赵公公知道了大人的恩情,就相当于王爷也知道了!更何况杨大人这次回京,本就是为了替王爷置办宅院赠与赵公公。若是没有王大人的救助,赵公公的宅院恐怕要打水漂了!” 听到这里王大人的脸色才又好看了一些,虽然慧王是个傻子,但也是有封号的王爷。慧王在府中无法主事,身为王府大管家的赵迎春便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只要这次能笼络住赵迎春,往后但凡是和皇家沾边的好事赵迎春必定也会想着他。宦官的心思也就是针鼻儿大,只要给足了他们钱,他们什么事都能办! 王大人道:“那就替我向赵公公问好。” 初三道:“小的一定带到!” 第一百九十一章 花月门之祸 杨晗自被掳至花月门后便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花月门似是怕他反抗逃窜,便把他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甚至还把他的嘴塞住免得大喊大叫惹人生疑。 杨晗苏醒之时发觉浑身无法动弹便想叫人过来说些好话为他松绑,谁知刚叫了一声却发现连嘴也给赌了。杨晗歪在地上瞪着眼睛跟自己生闷气,心中暗道他一个五品大员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这若不是温霜雪给他的差事,他才不会任由这帮娘们儿捏扁揉圆! 杨晗费劲的扭头打量房间的陈设,只见这处应是一处储物房,周边对着乱七八糟的物件,他也像一个物件一般被扔在正当中的空地上。杨晗没有在这间屋子里发现他的包裹,想来应是花月门把他带至此处时拿走了。 “吱吖!”门分两边,一位女子迈步进来。 杨晗抬头去看,正巧与那女子的眼神撞上。 那女子来至杨晗身侧,意外道:“你醒了?” 女子话音刚落,门外又有一位女子迈步进门:“醒了便好,醒了便随我去见那长老,听她如何处置你!” 二位女子为杨晗松绑,手持长剑押解他出门。 花月门的所在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门中景色秀丽清雅,端的是个洞天福地。花月门中尽是女子,莺声燕语不时响起,若其中没有那等心思龌龊的,倒也真是人间仙境。 二人押着杨晗到了一处花厅,迈步进去,却见在裴香楼见过的那位五十上下的妇人端坐当中。 “你是杨晗?”妇人杏眼一翻,阴沉的看向杨晗。 杨晗上下打量她,却见她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应也是一位高手。 杨晗虽说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但却也是朝廷命官。他生在云歌长在云歌,自小就被秦延昌送入宫中与秦秋寒为伴,若是当真论起来,他还是杨皇后的远亲侄儿。杨晗过去的这小半辈子见过的大人物数不胜数,秦秋寒尚未开府时他们住在宫中连秦延昌杨晗也见过几面,此时这妇人想要拿气势压他,真是可笑的紧。 杨晗负手而立,自上而下俯视那妇人:“你是谁?” 妇人见杨晗不怕,冷笑一声:“怎么?你和赵长生都要来杀我了,还不知道我是谁?杨晗,我劝你老实一些,把赵长生的所在说与我听,不然我定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杨晗眉头一挑,冷声道:“你敢威胁我?” 妇人一掌拍在身旁的方桌上,大声道:“威胁?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这黄毛小子的名号我在江湖上从未听过,赵长生能把你找来看来也是穷途末路!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想好了再跟我说话,我那绿兰可不是吃素的!” 杨晗面色不变,并未因为那绿兰的话有半分动容:“我不知道你说的赵长生是谁,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冤仇。我劝你给我赔个罪,再把我恭恭敬敬的送出去,我可以发善心不计较你让人把我绑来山门之事!” 那绿兰被杨晗气的眼前发黑,她这辈子还没有人敢跟她这么说话:“狂妄!” 杨晗双眼一瞪,猛的爆喝:“大胆!” 那绿兰咬牙道:“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让你尝尝不老实的滋味!”说完这话那绿兰一拍身下扶手,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掠向杨晗,双掌交错,眼看着就要印在杨晗的天灵盖上! 杨晗双眼一闪猛的暴退,与此同时,押解杨晗来在此处两位女子也抽出长剑,与那绿兰成夹击之势把杨晗困在当中。 杨晗被三人困的避无可避,眼看那绿兰的手掌就要印在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猛的喝道:“那绿兰!你敢杀害朝廷命官,花月门上下是有几个脑袋能让你如此胡作非为!” “什么?”那绿兰心中疑惑,连带手掌也偏了三分印在杨晗身后的木柱上。 “轰!”木柱被那绿兰一掌穿过,留下一个手掌大的孔洞。这一掌若是印在杨晗身上,杨晗有死无生! 纵使那绿兰武功高绝,但杨晗也无半分惧色,仍然怒声斥道:“我乃是当今慧王千岁府上五品侍卫统领!你花月门把我掳至此处已然犯了大罪,现而今居然还敢诛杀朝廷命官!那绿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那绿兰将信将疑:“你不是赵长生找来的帮手?” 杨晗道:“我根本不认识赵长生!那绿兰,事已至此我劝你束手待擒,若是不然,我定要让湟中府踏平花月门!北昭治下竟有此等如同占山为王的反贼之所在,如何能留!” 那绿兰听闻此言猛然色变,若杨晗只是虚张声势还则罢了,若他说的是真的,花月门便要大祸临头!花月门虽然也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名门大派,但也无法同官府相争! 那绿兰面色阴晴不定:“你说你是朝廷命官,可有凭证?” 杨晗道:“我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有本官的官服和慧王的印鉴!” 杨晗指着那绿兰:“你不但劫了我,还扣了慧王千岁的私印,究竟意欲何为?” 那绿兰听闻此言心脏突然停了两拍,只觉得一股灭顶的恐惧萦绕在心头。若是之前杨晗并未表明身份之时把他送出去还好,此时杨晗竟影射她私藏王爷印鉴!需知私藏王印便是和朝廷作对,便是杀头的罪过!花月门虽然人多势众,她虽然武功高强,可这点儿人放在整个北昭来说便是沧海一粟,不说别的,单说湟中的守军便能把他们灭杀殆尽! 那绿兰随手指了一女子:“你去翻他的包袱,看他所言是否属实!” “喏!”女子深知此事兹事体大,应了一声立刻奔出门去。 “放下兵器束手待擒!” “抵抗着杀无赦!” 一片喧哗声自外传来,其间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和阵阵惨叫,上一刻还岁月静好的人间仙境此时竟已成了人间地狱。 “咻!”一尾精钢羽剑射在花厅门框上,观其样式竟然是北昭军队制式羽剑! “大人!”一位少年手握北刀舞的激烈,其招式狠绝毒辣刀刀致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少年所练功法十分诡异,竟然全是杀人的招数,不像是官军,倒像是杀手。 那少年砍翻了几人奔进花厅,单膝跪在杨晗身旁,大声道:“大人!小人救主来迟,请大人治罪!” 杨晗看了那少年一眼,淡淡道:“外面什么情况?” 少年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大声道:“湟中府尹王大人率湟西、湟北折冲府攻打花月门前来营救大人!此时花月门已破,折冲府军士正在收拢残局!” 那绿兰听了少年的话好似被抽了骨头,彻底瘫在了椅子上,她没想到她的一念之差竟真让她绑回来了一个惹不起的人物。 “杨大人?杨大人!”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转瞬间也来在了花厅,“下官湟西折冲府折冲都尉王显!” 杨晗对王显抱拳:“多谢王大人来救本官!” 王显道:“湟中府尹王大人山门外等候大人,请大人移步!” 杨晗点头,而后回头看了眼那绿兰:“此人就是将掳我上花月门之人,我的包袱被也花月门扣在门内,其内有本官的官服和慧王千岁的私印!本官与花月门无冤无仇,此人定然是冲着慧王的私印而来!说不定便是要原样刻一个假的好行不轨之事!你等务必仔细寻找,务必寻到王印!” 王显面色猛的一变,而后对身后军士道:“众军士听令!就算把花月门踏为平地,也务必找到大人的官服和王爷的私印!” “喏!”军士们高喝一声领命而去。 那绿兰听闻此言浑身一颤,口中喃喃道:“数百年基业毁于我手,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穆家寨 花月门被官府踏破山门之事就好似长了翅膀飞快的传了出去,对于起因少不得在传播的过程中被添油加醋。但不管其中加了多少杜撰,所有版本都明明白白告诉江湖人一个道理,不要和官府作对。 赵长生在花月门大张老那绿兰因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私刻王印被判斩首诛九族的第五天接到了消息,而那时的花月门一片狼藉,弟子死伤无数,更是被湟中府下令今后凡选举新门主必须经过官府审核同意方才能即位。至此,花月门彻底为官府所掌控,再也无法重现昔日之辉煌。 赵长生接到万业行传来的消息愣了足足半刻,温霜雪那日对他说的话犹在耳侧,他万万没想到温霜雪一出手竟然就是这么大的动作,也万万没想到温霜雪一出手竟是这样雷霆的手段。 而最让他觉得恐惧的是,温霜雪竟然能请得动官府!这背后所带来的消息对于赵长生及整个万业行来说都是冲击性的,因为他们明白,仅凭秦秋寒慧王府侍卫副统领的身份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们夫妻二人背后,定然还有其他身份更为尊贵之人! 赵长生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温霜雪掀起的这场腥风血雨名义上是在帮他复仇,但实际上却是在警告他,不管他想不想留在万业行如今都必须留下。不然下次的雷霆手段对付的就不是花月门,而是他。 杨晗被湟中府尹请进府衙歇了两日,好吃好喝好招待,而后才动身返回伊宁。花月门之祸并未被他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官府收拾一个江湖门派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在京中见过的朝堂争斗比这要凶险万分,而那些争斗的背后通常伴随着各党身后数百家族、数十洲道的利益和数万人的性命前程,花月门之事与那些事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花月门之事已经告一段落,而这件事也不是温霜雪所关心的,对于她来说现而今最重要的事,便的征讨离三山寨百里之遥的穆家寨。 温霜雪上山一月后,三山寨留一队人马留守山寨,其余大军自新修建的隐秘道路开拔,星夜兼程赶赴穆家寨。 一日后,大军行至穆家寨三里外。 温霜雪在附近的山中让大军安营扎寨,而后对曹熊弩道:“我修书一封你让人射在寨门上,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若是他们不愿降那便打到他们降!” 曹熊弩点头,接过温霜雪写下的劝降信,让射手一剑射在寨门正上方的望斗之上。 “咻!”破空之声传来,望斗中的喽啰还没回过神,便见望斗的柱子上有一尾羽剑微微颤动。 “敌袭!戒备!”望斗中的喽啰大声呼喊。 “这是什么?”另一喽啰发现了羽剑上串着的书信。 那喽啰拔下羽剑展开书信看了一眼,而后面色大变:“你在此守着,我去禀报寨主!” 穆家寨的寨主姓穆单名一个春字,祖孙三代都是占山为王的强人。穆家寨经过三代的经营虽然算不得强横,但也是不调集两个折冲府的精锐之兵无法一举歼灭的存在。穆家寨平日里以多以寨中田地过活,偶尔也干那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勾当,总的来说并不十分出格,所以此地州府也无意来花费大代价来剿平这么一个还算安分的山寨。 但现在,官军不剿,有人来替他们剿了。 穆春捏着那纸书信,面色阴沉的厉害。这世上除了官府居然还敢有人劝他去降,不仅劝他去降,竟还敢威胁他若是不降便要血洗穆家寨!真是狂妄! 不过写信之人似乎有些本事,信中说穆家寨地势平缓无险可守,之所以能在此地屹立数十年而不倒,全靠官府并不想花费大代价大价钱罢了。 穆春指着落款的名字:“温霜雪是何人你们可知道?” 穆春手下大将许平偏头想了一下,迟疑道:“好像是万业行的东家,听说是个厉害的人物。不过那万业行是个商号,其内都是行走江湖的江湖人,并无军力来战我山寨,想来应当不是她。” 穆春道:“那这人是谁?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许平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寨主,这人在信中约你半个时辰后出寨一叙,不如咱们就去看看,这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穆春道:“这信中说的是,若是肯降便出寨一叙!” 许平道:“那便站在寨门上,遥遥看上一眼。” 半个时辰后,温霜雪独自一人打马来至寨门百步之外。曹熊弩原本是想派一队军士护卫的,但温霜雪却说若是穆春真有二心,那么多人跟着她反倒是她的累赘。温霜雪的功夫曹熊弩知道,这世上能一对一能杀她的人,曹熊弩迄今为止还未见过。 穆春站在寨门上方,眯着眼向前看去,只见一员女将端坐在马上立在前方,单从身段来看应是个绝色的美女。 许平道:“寨主,写信的应该是她。难道真是万业行的东家?” 穆春皱眉:“观那女将的行头,应是穿的一身自制的战甲。万业行虽然是江湖人,但也不过是个行商的商号又不是强人,他们怎敢私藏战甲?这若是让官府发现,便是杀头的罪过!” 许平道:“寨主说的对,不知这女将究竟是何来路。” 温霜雪在寨门下等了一会儿,却见望斗中又多了两个人,看神色应是在观察她。 她在寨门下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寨,看来她那封书信并未让穆家寨的寨主知危而降。 温霜雪叹了口气,朗声道:“穆寨主,你若是不降,便是要战了!” 穆春面色一变,此女在百步之外开口,声音却像是在耳边传来的。这等俊俏的功夫,真是真是少见。 穆春缓缓的吐了口气,大声道:“要战便战!” 温霜雪眉头微蹙,而后冲穆春点头,打马离去。 许平眼中精光一闪:“寨主,为何不放箭射她?” 穆春道:“她能在开战之前先写书信劝降也是个磊落之人,我又怎能做那不讲信义之事!” 许平由打心眼里敬佩穆春,赞赏道:“寨主光明磊落,许平佩服!” 穆春摆摆手:“叫各位头领正堂议事,整军迎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攻寨 “大人,如何?”曹熊弩单海见温霜雪回来,赶忙迎上前去。 温霜雪摆摆手,目中寒光四起:“不愿降,是要战了!通知校级以上军官来此处议兵,旅帅整军,半刻钟后开战!” 单海大吃一惊:“这么着急?” 温霜雪道:“兵贵神速,必须要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来不及布置防御前一举拿下,我们便能少许多损失!” 单海抱拳:“喏!” 几息之后,三山寨所有军官皆聚集与此处。温霜雪拿出穆家寨舆图,除曹熊弩外的众军官则目露惊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让人于十日前来到此处仔细探查了地形,如此才能更有把握!” 温霜雪指着舆图:“今日吹西北风,山寨内存放粮草之处正好位于寨子西北。一府派一队人马拿上火种,翻墙进入西北焚烧粮草,吸引寨中喽啰前去救火。曹熊弩率二府、三府及一府其余人马从寨子正门攻入,单海率四府、六府、七府、八府在穆家寨后方三里处设伏。攻正门时不要吝惜弩箭,先射弓,再用弩,务必造就就雷霆之势让他们以为寨门难守从后门逃窜,把他们逼出寨子。在寨后设伏的,在遭遇逃窜的喽啰时先用骑军以车悬阵冲杀一个来回,待他们崩溃了精神步军再上来围困。你们要省的,我要的不是个空寨,而是寨子里的人!” 苏莱曼不解:“将军,我等为何不直接攻破寨门,反而要让他们逃出寨子后再围困?” 这个问题不用温霜雪解释,曹熊弩就能回答:“若不把他们引出让他们据寨而守,我们恐怕要付出一番代价才能攻破寨门。给他们留得一线生机,他们便不会拼死守寨。等他们到了寨外无险可守,我们想要擒下他们就易如反掌!” 温霜雪道:“没错,无论到了何时你们都要记得,攻城乃是下策,若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便要把兵从城中引出来再攻!仅仅是个寨子尚且如此,若是真正的城池,外有护城河,内有十余丈厚的郭墙,那等城墙就算是伏火雷也不能炸开,桐油也不能烧烈。到那时你等用军士去攻这样的城池,城上守军一轮弓箭加一轮滚木礌石,定要死伤惨重!所以若是不能引城中军马出城歼之,便要围困至死!” 几位将军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十分疑惑。他们此趟前来仅仅是攻一个寨子,怎么温霜雪这番话说的好似他们往后要攻打城池一般。需知北昭的城池除了由朝廷控制的,便是被外敌侵占的。由朝廷控制的城池他们自然不能去夺,难不成温霜雪有心帮朝廷收复失地不成? 温霜雪道:“前门攻寨以寨中火光为号,火光不起,不得攻寨!” 众将应到:“喏!” 半刻之后,大军集结,随着温霜雪一声令下,所有军士在所属将军的带领下到达指定位置。 今天是个晴天,但是风有些大。穆家寨外的一处地方,有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在寨外游荡。他们在四周看了半晌,发现没人后,以一人作为垫脚,合力翻越了穆家寨的围墙。 穆家寨守粮草的喽啰正窝在屋子里喝茶,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人站在屋外吹上几息,呼啸的寒风就能把人从里到外吹个透心凉。而那几位翻墙入寨的农民见此地并无喽啰把守心中一喜,其中一人拿出怀中的铜油壶把其内的桐油浇在草垛和粮仓上,另一人拿出火折子吹了口气,而后扔在被浇过油的草垛上。 “轰!” 草垛和粮仓刹那间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借风势风风助火威,不过几息此地的粮草便连着片的着起来,形成了一堵巨大的火墙。 屋内喝茶的穆家寨喽啰只觉得屋子里越来越热,放下茶碗想要出来透口气,谁承想刚出门看了一眼却差点没吓晕过去。原本堆放粮草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火海,若是再不救援恐怕就要烧到旁边的院子里去了。 “走水了!走水了!”喽啰一边跑一边喊,他可没有逞英雄自己去救火,这等火势若是单凭他一人救援,就是找死。 温霜雪眯着眼睛向寨内观瞧,只见过不多时寨内的一处地方隐隐升起了黑烟。而在寨门上的望斗处,原本在望斗中值守的喽啰好似发现了什么,不住的往那处观瞧显得十分不安。 温霜雪收回目光,抽出横刀,低声喝道:“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穆家寨寨前的山路上突然从两旁冲出了不少身穿战甲的军士。这些军士训练有素,在穆家寨外二里处停下摆开阵型,而后弯弓搭箭上抬箭尖一同射箭。 穆家寨的喽啰在看到这些军士的一瞬间慌了一下,但紧接着却发现他们在二里外射箭便又放松了精神。这些军士观战甲样式不是北昭军,在二里外放箭哪能射到寨门上来。 但下一瞬,他们就觉得他们的想法错的离谱。因为那些铺天盖地的箭矢不仅射到了寨门上来,而且射到寨子里去了。这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士,所用的竟然是不逊于北昭军的强弓! 温霜雪道:“再放!第二府主将何在?” “标下严良听候军令!” “带上攻城锤,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杀至寨门下把寨门撞开!” “喏!”严良领命离去。 “曹熊弩!” “标下在!” “待严良撞开寨门,即刻带人冲杀!骑军在前步军在后,不必留手!” “喏!”在几轮弓箭的掩护下,严良轻而易举的带人冲至了寨门下。 寨子内的守军正被弓箭压的抬不起头,根本就看不见有一伙人悄悄潜行至寨门下。 “轰!轰!轰!嘭!”十个军士提着巨大的攻城锤狠狠撞向寨门,不过几下木质的寨门便应声而破。 曹熊弩抽出横刀,大声喊道:“众将士听令!杀!” “杀!”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攻打寨门的三山寨骑军一马当先冲进穆家寨。 穆家寨中的喽啰大部分都去救了火,此时寨内只有不过数百人阻挡三山寨的进攻。可这数百人都是步卒,哪能抵挡住骑军的冲杀! 许平匆匆奔至穆春这处,急声大叫:“寨主!寨门破了!我们快走!” “什么?”穆春原本在议事厅安排守卫之事,方才听说粮仓走水,此时又见许平奔进来说这种话,忍不住大惊失色。 许平一把扯过穆春就把他往外带:“那女将带人攻进来了!” 穆春被许平扶到马上,隐隐听见寨门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不是前刻才递了劝降书,怎么会这么快!” 许平招呼众位头领上马,带喽啰从后门撤出:“只怕她在劝降的时候,已经准备要攻寨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穆家寨归降 穆春看着眼前围困的军马眼中露出一片死气,屹立百年的穆家寨最后却倒在了他的手中,他怎能有脸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 “投降不杀!”前方一位将军高声大喝。 穆家寨众喽啰皆看着穆春,他们抵抗的意志已经在逃跑中被瓦解,此时再见到堪比北昭军的三山寨将士已经没了再战的胆气。 穆春打马上前,抱拳道:“这位将军可否报上名号,好让我知道是折在了谁的手中!” 单海冷声道:“你若降了自然会知道,你若不降,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许平目眦欲裂,一挥手中铁棒,指着单海大喝道:“狂妄!” 单海没有接许平的话,而是举手一挥。而后,穆家寨众人就见自前方堵截的军队中有数百骑军打马来上前,窄刀出鞘握在手中,看起来是要用骑兵冲杀了。 单海再次开口:“降还是不降!” 穆春闭了闭眼,而后把手中大刀扔在地上:“我降!” 许平惊叫:“寨主!” 穆春大声喝道:“所有人放下兵器,投降!” 事已至此他已经明白过来,此次来攻寨的无论是谁,都不是他所能抵挡的。先是劝降打击士气,而后再放火扰乱寨中喽啰,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寨门却不在后门围堵,反而要伏兵于三里之外,为的就是让他们心存一丝希望从后门逃走以待来日。然后,就在他们以为逃出生天之时却撞上了早就埋伏在此的伏兵,乍喜乍惊之下已经没有抵抗的勇气,无论战或是不战,都是必败之局。 穆春一步一步按着那人设计好的计策走了下去,所以现在被前方大军围困在此处。而当他被围困的同时,他也看清楚了同他对战的那伙人马的气势。军容严整行止有度,每位军士都似一柄出了鞘的钢刀,随时准备割开敌人的喉咙。更让他绝望的是,对面的那伙人连战马都被训练过,一排排战马立在原地不时打着响鼻前蹄刨地,但没有一匹胡乱走动破坏阵型。 穆春心中明白,这已经不是其他山寨来攻了,而是真正的军队。虽然他看不懂对面骑军所摆的阵法,但他知道,在柱洲,只要是山寨绿林争抢地盘,就没有人能摆出军阵的。这伙人后面,一定有高人坐镇! 穆家寨那人是要定了,他降或可保得寨中喽啰的性命,他若不降,那人便会打到他降! 温霜雪同攻打前门的军马一路狂奔至此处,正好把穆春的退路堵死。就在她以为此地定要有一翻争斗时,却见穆家寨众人所在那处散落了一地的兵器,骑马之人也下了马,立在一旁。 温霜雪挑眉,心中暗道穆春还是降了。 单海见温霜雪赶来,让军士把弃了兵刃的穆家寨众人赶至一旁,而后与温霜雪兵合一处。 单海坐在马上对温霜雪抱拳施礼:“大人,穆家寨降了!” 温霜雪点头,翻身下马,来在穆家寨众人那处,对穆春朗声道:“穆寨主!” 穆春越众而出,对温霜雪抱拳:“穆春输的心服口服!穆春自知难逃一死,可否请将军饶过我这些兄弟的性命!” “寨主!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寨主!我们同生共死!”穆春身后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喧哗。 温霜雪双手搀扶穆春,微微笑道:“穆寨主多心了,穆寨主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怎会杀了穆寨主?穆家寨此后还须主事之人,你在此地经营多年,正是不二人选!” 穆春不敢置信的看着温霜雪,眼中露出疑惑:“你……难道不是要穆家寨吗?” 温霜雪道:“不错,我是要穆家寨,但最重要的,我是要穆家寨的人!” 穆春更加不解:“你到底何意?” 温霜雪道:“穆寨主放宽心,既然穆寨主降了我,此后就是我的兄弟。穆家寨还是穆家寨,往后仍然由穆寨主主事。只是我要在寨中留一队人马,帮助穆寨主练兵。此后穆寨主与我三山寨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共同抵抗官府的围剿。穆家寨不必易帜,只需听我调遣即可!” “三山寨……”穆春思索片刻,而后惊声道,“你是三山寨的人?三山寨不是张、王、刘三兄弟的吗?他们与我素无往来,为何让你来攻!” 温霜雪微微一笑:“不错,三山寨以前是他们的,但他们现在已经死了,所以三山寨现在是我的,姓温。” 穆春双眼猛的瞪圆,心中刹那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三山寨的实力远近闻名,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官军剿了不下五次都没把三山寨灭了,如今却被一个女人收入麾下,这怎能让他不惊,怎能让他不惧! 温霜雪拍了拍震惊的穆春,而后朗声对穆家寨的喽啰道:“众位兄弟!既然穆寨主已经降了我,此后穆家寨就是我的兄弟!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让兄弟们挨饿!穆家寨此后还是穆寨主主事,想留下的兄弟现在可跟随穆寨主回山寨之中,不想留的,我放大家离开,绝不强求!” “哗!” 温霜雪此言一出顿时让喽啰们炸开了锅,他们万万没想到温霜雪提雷霆之军来攻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其中许多人都做好了命丧黄泉的准备,谁知道到了却死里逃生,那女人要的只是他们归降。 穆春听了温霜雪对喽啰们的保证心下极为感动,他起初要降为的就是给这帮兄弟找条活路。现在听温霜雪不但要留他继续执掌穆家寨还要留下他这帮兄弟,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散去了。 “好!我与将军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此后就是一个缸里舀酒喝的兄弟!将军既然肯留下我等性命,我等往后必然唯将军马首是瞻!” 温霜雪哈哈大笑:“好!我保证,一定会带兄弟们建功立业,绝不亏待!” 穆春再次抱拳:“还未请教将军姓名!” 温霜雪也抱拳道:“温霜雪!” 穆春道:“将军巾帼不让须眉,穆春佩服!” 温霜雪拉着他的手腕来在一匹马前:“穆寨主,客套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穆春心中一沉:“何事?” 温霜雪眨眨眼:“喝酒!多了这么多兄弟,怎能不去寨中喝酒!” 穆春长出一口大气,也笑了起来:“对!喝酒!将军请随我回山寨,今日我与将军痛饮三百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曾家寨覆灭 穆家寨已经归顺温霜雪,她便留单海及一队军士在穆家寨练兵。而她的目光,则放在了另一处山寨——曾家寨。 月黑风高,一队人马潜行至曾家寨外。人衔枚马裹蹄,在静谧的夜中好似一群从阴间爬上来的恶鬼,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咻!” 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寨门望斗中的四个喽啰连叫也没叫一声同时倒了下去。仔细看去,每人的喉咙上都插了一支弩箭,竟是在方才有四把神臂弩同时激发,时间分毫不差! “轰!” 曾家寨的寨门突然被撞开,一队骑军当先闯入,紧接着步军也跟了上来。曾家寨的喽啰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被骑军一冲便溃散了,而后被赶上来的步军杀的哭爹喊娘。 “寨主!寨主!不好了,有强敌来攻!”曾家寨的寨主只听得房门外吵吵闹闹,还未等他起身问发生了什么,便见有一喽啰推门闯入,面如土色大声疾呼。 “什么?有强敌来攻?”曾家寨寨主披上衣服,“来人!点齐人马随我一战!” “不用战了。”一道声音响起,一位身披战甲的青年将军迈步进门。那青年将军手按刀柄,背后背着一张强弓,不是曹熊弩又是谁! “你……你是谁?”曾家寨寨主又惊又俱。 曹熊弩冷声道:“曾家寨已经破了,你是降还是不降?” “降!我降!”曾家寨寨主眼神惊惧,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可就在这一瞬,曾家寨寨主右手向后一抽,竟从床下抽出一柄短剑来。 “咻!” 说时迟那时快,短剑带着凌厉的寒光瞬间刺向曹熊弩的胸腹。 曹熊弩眼神一冷,手中横刀出鞘“铛”的一声格开了曾家寨寨主的短剑,而后反手一划,大好头颅便滚落在地上。 曹熊弩收刀入鞘,连一眼也没有分给已经吓瘫了的喽啰,来在寨中空地对温霜雪道:“大人,曾家寨寨主不降,已经杀了!” 温霜雪点头:“肃清余敌,整肃山寨,找一可靠之人做曾家寨寨主,随时听候调遣!” 曹熊弩抱拳,大声应道:“喏!” “将军!有人在寨外鬼鬼祟祟的徘徊,被标下擒住之后说是来找您的!”苏莱曼提着一人来在温霜雪面前,那人大口喘气面色青白,看样子十分疲累。 温霜雪道:“你是何人?” 那人挂在苏莱曼手上,先是对温霜雪抱拳,而后由打怀中拿出封书信来双手呈上:“东家,裴掌柜让小人送来的信。” 温霜雪接过裴浩的书信,十分意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那人苦笑:“小人先是依裴掌柜之令去了三山寨,寨中兄弟说东家领兵去了穆家寨,小人又星夜兼程赶至穆家寨,可到了穆家寨才知道东家又来了曾家寨,于是小人便在穆家寨换了匹马一路追过来了。” 温霜雪笑了一声,对他说道:“真是辛苦你了。” 那人道:“东家言重!” 温霜雪对苏莱曼道:“带他下去好生安顿,待我们班师回三山寨便带他一起回去。” 温霜雪抽出裴浩的信仔细看了,而后叠好放入信封之中。 曹熊弩见温霜雪似乎心情不错,便试探的问道:“大人,可是有喜事?” 温霜雪点头:“确实有喜事,贩马的回来了。” 曹熊弩眼前一亮:“我们要有骑军了!” 温霜雪横了他一眼:“差得远呢!” 温霜雪顿了一下,而后又道:“我要回一趟伊宁,寨中之事就交给你了。若是要起兵征伐务必小心谨慎,如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便要从长计议,切不可让官府察觉异常!” 曹熊弩郑重道:“喏!” 温霜雪道:“带上曾家寨的人马,粗粗算去,我们手中约有一万八千军。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一万八千人练成虎狼之师。我要这一万八千人,拉出去便能打硬仗!我要这一万八千人,比北昭军还要强!” 曹熊弩眉头一跳,但什么都没问,仍然应道:“喏!” 过不多时钱芳来报:“将军,曾家寨已经收拾利落,不降的不愿留的都放了,愿意留的都安顿好了,负隅顽抗的都杀了!” 温霜雪点头:“好!让兄弟们在曾家寨歇上一夜,明日咱们回三山寨!” 裴浩在时隔两个月后再次见到了温霜雪,但温霜雪一开口便让他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东家要我把生意扩至鹿州和双河?” 温霜雪点头:“我是这个意思。” 裴浩道:“可鹿州和双河匪患猖獗,官府又放任自流不管不问,商号中好手虽多,可双拳难敌四手,恐难以长久的抵挡。” 温霜雪道:“现在已经没有匪了,即便有,也不足为惧。” 裴浩追问:“东家此言怎讲?” 温霜雪道:“穆家寨,曾家寨,没了。” 裴浩不解:“没了?什么叫没了?” 温霜雪抿了口茶,平淡道:“姓温了。” “什么!”裴浩惊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抖着双手看向温霜雪,“东家把穆家寨和曾家寨灭了?” 温霜雪道:“也可以这么说,只是并未在明面上改换门庭。你把生意做到鹿州和双河去,若是有人找麻烦可让穆家寨和曾家寨来援。” 裴浩长长的出了口气,对温霜雪抱拳:“喏!” 温霜雪又道:“把商号的生意也开去湟中吧,我那两万两,只救赵长生一人总觉得有点不值。我让人修书一封,你派人拿给湟中府尹,他不会为难我们,反倒会百般照顾。” 裴浩无奈,心中暗道温霜雪是忘了当年离人间五万两白银请一个杀手的价钱了。现在用两万两换一个赵长生就嫌贵,果真越有钱便越抠门! 但温霜雪是是他的东家,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拱手道:“喏。” 温霜雪道:“最近生意如何?” 裴浩隐晦的翻了下眼皮,心说您还知道您有生意。您要是今天不问我,我还当这生意您给我了。 裴浩道:“东家要查账册吗?” 温霜雪摆手:“不了,你说与我听便好。” 裴浩道:“西北不比京中富饶,会仙楼起初生意不怎么样,但后来价钱低些生意就好了。不过镖局的生意倒是不错,西北往来边境的客商很多,听说我们是京城来的,都愿意在我们镖局托镖前往境外行商。不过若说生意最好的,当属云荼阁和元亨银号。前者恩客一掷千金,后者但凡需要银子的客商都会去银号赊取,伊宁百姓见了万业行的招牌,知道我们生意做的大,也都愿意把银子放在我们银号之中图个安心。说实话,在下以前以为酒楼和镖局是最挣钱的买卖,现下见了银号,才知道什么叫做造银局!” 第一百九十六章 马场 温霜雪再次见到阿布勒是在伊宁以北的一处马场,那处地方原本荒无人烟,被阿布勒看中让裴浩给伊宁府使了些银子盘下来用作马场。三百匹战马在马场中十分悠闲,或低头吃草,或躺在地上打滚。 温霜雪扶着马场的栏杆,满脸的一言难尽:“你去一趟境外就给我带回来三百匹马?” 阿布勒当着温霜雪的面翻了个白眼:“东家,就我这回带出去的那些东西,您还想让我带回来多少?” 温霜雪道:“我看裴浩在信中写你带回了许多马,我还想着怎么着也得有千余匹!” 阿布勒摆摆手:“您做梦去吧!”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你带不回来马还不让我说!” 阿布勒道:“您放心,这三百匹马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种马,从今后,咱们不旦要从境外贩马进来,还要培育自己的马。单靠贩马,满足不了您的需求。” 温霜雪虚点他:“这还像句话!” 阿布勒又引着温霜雪来在了另外一个圈旁:“此次出去还带了一百匹骆驼回来,在西北,骆驼的作用比马大。” 温霜雪道:“这话说的对,骆驼耐旱负重大,是运辎重的好手。” 阿布勒搓了搓手:“我听裴掌柜说京城也有咱们的生意,便请他往京城送信,让京城的兄弟从京中运些稀罕物件过来。我们有了这些骆驼,下次出去就能多带好多货物,有了京中的稀罕物件,也能多换许多马匹。” 温霜雪道:“你办事,我放心。” 阿布勒重重点头:“多谢东家信任!” “东家!东家!”就在二人说话时,温霜雪突然听闻有人叫她。 温霜雪回过头,却见是信义镖局的镖师:“何事?” 那镖师来在近前,对温霜雪抱拳:“东家,总镖头请您去镖局。” 温霜雪边走边问:“怎么?遇到麻烦事了?” 镖师道:“不是,五爷来了,听说您回了伊宁,这几日都歇在商号,便让我请您过去。” 温霜雪点头,跟随镖师一同去了镖局。一进镖局后院,便见秦秋寒穿了件寻常的衣服站在回廊上看二位镖师比武。 温霜雪来在他身后,低声叫了一句:“爷。” 秦秋寒被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个哆嗦,回头却见温霜雪站在他背后,没好气道:“你走路也没个声音,吓我一跳!” 温霜雪挑眉,功夫好又不是她的错。 “你怎么回来了?军中无事?”温霜雪奇怪的问道。 秦秋寒道:“不回来不行,老十来了!” 温霜雪仔细回忆,而后问道:“秦秋睿?” 秦秋寒点头。 温霜雪道:“圣上让他来的?” 秦秋寒道:“我看阿翁的信中说,是伊宁府新府尹到任,老十求了父皇让他同新府尹一道来柱洲玩些时日。” 温霜雪皱眉:“怎么又来了个新府尹?” 秦秋寒道:“原先的府尹任期已到,调任灵洲道了。” 秦秋寒顿了一下,而后又道:“新来的这位府尹你也认识,是你的老熟人。” 温霜雪疑惑:“谁?我爹?” 秦秋寒皱眉:“你爹若是调任伊宁府尹,那叫左迁!” 温霜雪道:“除了我爹,我也不识得别的做官的大人啊!” 秦秋寒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盯着她,眼尾微微泛红:“梁中明。” “谁?”温霜雪只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秦秋寒替她拨了耳旁的碎发,别有深意:“你的青梅竹马。” 温霜雪这时才想起来秦秋寒说的是谁,不禁头痛道:“那个到咱们府上来过的公子哥儿?真是麻烦!” 秦秋寒挑眉,他原以为温霜雪这一世虽然看起来心系于他,但对梁中明多少也该有些旧情。可现在温霜雪这态度,好像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秦秋寒道:“你现在身份特殊,最好不要见他,免得露了破绽!” 温霜雪道:“你放心,若不是裴浩遣人给我递书信说阿布勒贩马回来,我现在还不会回伊宁。” 秦秋寒道:“山寨的事怎么样?” 温霜雪眨眨眼,看着他期待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勾了一下,让秦秋寒附耳过来:“打了两个山寨,现下有一万八千兵!” “嘶!”秦秋寒猛的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温霜雪见秦秋寒神色有异,不禁皱眉:“不信?” 秦秋寒道:“非是不信,只是……只是觉得你动作太快了,比我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温霜雪得意的哼了一声:“若不是三山寨兵马太少,便不止打下两个山寨,也不止一万八千兵!” 温霜雪下一瞬敛了得意,目中精光四射:“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不管官府把这些占山为王的山寨称为叛军也好,称为山匪也罢,说到底都是一帮乌合之众,能如此轻易的攻破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手中的这些军马离成为真正的军士还要差上不少,不说旁的,就连北昭军也比不过!我临走前已经吩咐曹熊弩让他继续攻寨好好练兵,以待来日!” 秦秋寒苦笑:“霜雪,你打下来的这些叛军是官府剿了几次都未剿平的,你这样说,把官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温霜雪眯了下眼:“官府不是剿不平,而是不想剿平。每剿一次上头便要拨些军费,只有留着这些山匪,官府的老爷们才能中饱私囊!” 秦秋寒叹了口气,北昭礼崩乐坏已经是个事实,非要一场伤筋动骨的变革才能改变。 秦秋寒牵着她的手,微微摩挲了一下,只觉得两月不见,她的那双手不仅粗糙了许多也清减了许多:“今日你正好回来,一同回府去吧。” 温霜雪道:“不了,此次回来主要就是看马,看过了也该走了。” 秦秋寒道:“寨中事务有曹熊弩担着,你在伊宁多歇两天。更何况老十这次来,若是见不到你,恐要生疑。” 温霜雪抬头看他,片刻后突然笑了一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好,我随你回府,待见过了你十弟再走。” 秦秋寒沉默,他好像也不全是这个意思。温霜雪一月之内连拔两寨本就辛苦,他不想让温霜雪再累出个好歹来。此后若是起兵,这等闲话让人传出去,天下人岂不是要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不把自己的夫人当人对待吗。他是堂堂的北昭王爷,不能让人这么说他。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讲理 秦秋睿来在慧王府已有两日,可这两日里他连秦秋寒的面都没见过。张莹莹告诉秦秋睿秦秋寒病重,连她也许久未见,更让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抬脚就往秦秋寒寝宫走。但赵迎春却在此时恰到好处的拦住他,说秦秋寒得的病会传染,若是传染了秦秋睿更加麻烦!秦秋睿听了这话知道再急也没用,只得叫了杨晗出门散心。 秦秋睿不欲让本地洲府官员知道他来了柱洲挨个登门见礼,便从慧王府后门出去,打算低调行事。可他刚打开慧王府的后门,迎面却撞上了两个冲王府后门走来的人。而这两个人,是他想也想不到的。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做寻常公子打扮,女的则穿了一身武袍,手中提着一柄窄刀。 秦秋睿立在门内,透过敞开的大门听到了那男子的低语:“一会你先回房更衣,我让阿翁把老十带至书房,你来伺候,让他见上你一面便算有了交代。”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到让他只听了第一个字就知道这人是谁。但同样,这人的声音陌生到让他听见第一个字便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秋寒……”那女子抬头间突然看见了站在门内一脸被雷活劈了的秦秋睿,扯了下秦秋寒的衣袖示意他向那处观瞧。 秦秋寒转头去看,轻松的神色在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一时间几人谁也没有说话,皆是立在原地望着对方。尴尬的气氛流动在门内与门外,好似被仙人施了咒术,定住了时间。 “五哥?”秦秋睿率先打破了沉默,试探的叫道。 秦秋寒被秦秋睿的声音刺激的瞬间清醒,下一秒口歪眼斜,口中胡言乱语:“阿巴!阿巴!” 秦秋睿脸上表情十分怪异,显然已经彻底错乱了,茫然道:“五哥,你是个傻子,不是个哑巴。” 温霜雪面色黢黑,一巴掌拍在秦秋寒背上:“都让人撞见了,别装了!” 秦秋寒整理了表情,而后弯了眼睛对秦秋睿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小睿,好久不见。” 秦秋睿看着秦秋寒泛红的眼尾和水光潋滟的眸子,面上肌肉抽动,笃定道:“你不傻!” 秦秋寒笑容愈加僵硬,小心的措辞:“现在不傻。” 秦秋睿听了这话转身就走,大步流星返回王府,怒声大吼:“你居然骗我!我是你亲弟弟你居然骗我!” 温霜雪面色一变,脚尖轻点,整个人如鹞子一般掠出去稳稳当当的落在秦秋睿面前:“安王爷留步。” 秦秋睿正在气头上,冷不丁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香风飘过,再去看时却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你怎么过来的?你……你会武?” 秦秋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抖着手指指着温霜雪,而后又回头去看秦秋寒,连声音都拧了,活像被人踩住了脖子的鸡:“你夫人会武?温尚书的千金会武?” 秦秋寒头痛的按了下额头,而后走上前来揽住秦秋睿,柔声道:“小睿,这件事情比较复杂,听五哥慢慢跟你解释。但现在五哥要告诉你,五哥不傻这件事只有你们几人知道,切不可张扬,不然会为五哥惹来杀身之祸!” 秦秋睿一听会为秦秋寒惹下麻烦,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忙不迭的点头。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秦秋寒现在对秦秋睿的样子真像大灰狼对小白兔,明明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了,却还虚情假意温言软语的诱骗于他。 秦秋睿许是觉得方才捂嘴的动作过于丢人,又放下了手,色厉内荏道:“我可以不说,但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秦秋寒道:“去书房,我给你解释。” 温霜雪退了一步让开道路,双手抱拳眉眼低垂:“恭送二位王爷。” 秦秋寒眉头一跳回头看她,脸上笑意更盛,但眼中却透着赤裸裸的威胁:“你换了衣服,一起来。”夫妻本是同林鸟,怎能临阵脱逃! 温霜雪又退了一步,放下手,认真道:“是你要给他解释,不是我要给他解释。自己造下的孽,不能让别人来担。” 秦秋寒眼尾的红色越加艳丽,眼中的水光也越加明亮,好似下一瞬便要从那双世间少有的眼中流出水来:“夫人言重了,只是按规矩,小叔来在家中,身为夫人是否该来奉茶?” 温霜雪道:“我是妾,妾不得见客,你该让王妃来伺候。” 秦秋寒刀子一般的眼睛剜着温霜雪,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王妃身体有恙,你代劳不算出格。” 温霜雪看着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心中一荡,但又看见秦秋睿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秦秋寒同她,头脑瞬间清醒:“王妃有恙,还有赵公公。” 秦秋寒嘴角抽动,而后一把扯过温霜雪拖着她就走,咬牙道:“我说让谁伺候谁就得来伺候,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又是我的夫人,理当有难同当,你别想跑!” 温霜雪吱哇乱叫:“哎!哎!爷!你这样有失体统!有失皇室风范!有失王爷威仪!” 秦秋寒攥着温霜雪腕子的手又紧了一分,眼尾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道:“先过了这一关,再讲体统!这关若是过不了,他跟我闹起来,什么体统都没用!” 秦秋寒一手揽着秦秋睿,一手拽着温霜雪,先是去了寒霜院:“你去更衣,我就在这里等着!温霜雪,你要是敢跑,就给我等着!” 梅香在房中听见了秦秋寒愤怒的低吼赶忙迎出来,却见院中还站着一位熟人,伏身施礼:“王爷!安王爷!” 秦秋寒喝道:“梅香,伺候你家小姐更衣!若是她敢跑,我便打折你的腿!” 温霜雪跳起来叫道:“秦秋寒!你混蛋!你不讲理!” 秦秋寒眼睛一眯,一把揽过温霜雪的细腰,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与他对视,附在她耳边用气声道:“跟我自己的夫人,用不着讲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解释 “五哥,开始解释吧。”秦秋睿坐在秦秋寒的书案后,端起茶抿了一口。 赵迎春看眼了坐在客位的秦秋寒,又看见温霜雪坐在秦秋寒身侧时想把椅子往后挪一下让秦秋寒挡着她,却被秦秋寒一只手抓着椅子扶手又给扽回来。赵迎春别过头努力憋着笑,心思深沉如秦秋寒狡黠如狐如温霜雪也能有这一天,真是让他怎么都想不到。 秦秋寒欠了下身,清了下嗓子,又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赵迎春:“从哪儿说起好呢?” 秦秋睿又抿了口茶,冷声道:“从最开始说!” 秦秋寒尴尬的笑了一声:“那……就说来话长了。” 秦秋睿道:“没关系,时间还长,我就听听我最敬爱的五哥长话怎么说。” “咳。”秦秋寒又清了下嗓子,骗了秦秋睿十多年,确实难以开口。 温霜雪面上带笑,嘴巴也不见如何动作,但秦秋寒却在耳边听到了温霜雪的话:“早死早超生!” 秦秋寒横了她一眼,心中暗道骗了秦秋睿十多年的人不是你!可他不会传音入密这等高深的功夫,只能用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表达他的不满。 而温霜雪这次终于从秦秋寒那双能溺死人的眼睛中看到了点别的东西,一缩脖子把脸别在一旁。 秦秋睿怒喝:“不说是吗?那就我来问!” 秦秋睿靠近书案,紧紧的盯着秦秋寒:“五哥,你到底傻不傻?” 秦秋寒低头:“不傻。” 秦秋睿眼睛猛的凶猛如刀:“一直都不傻?” 秦秋寒的头压的更低:“四岁以后不傻。” 秦秋睿拍案而起:“所以小时候吃泥巴是你骗我吃的吗?” 秦秋寒眼神飘忽不定:“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真的吃。” 秦秋睿几乎要气疯了:“秦秋寒!” 秦秋寒猛的抬头,眼尾一挑:“你叫我什么?” 秦秋睿在同秦秋寒那双眼睛撞上的一瞬间就怂了,又坐回了椅子上,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五哥。” 秦秋寒的眼睛太吓人了,好像在那一瞬间真的要把他一口吞掉。秦秋寒装疯卖傻装了这么多年骗过了所有人,连秦延昌也不知道,秦秋睿自问他这点小心思放在秦秋寒眼中就像一出拙劣的戏曲,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秦秋寒叹了口气,软了声音:“小睿,我骗了你这么多年确实有我的苦衷。自我出生后母妃便被父皇贬至冷宫忧思而亡,而我当年不过五岁。母妃在被父皇贬至冷宫之前极尽恩宠,若是让人知道我不傻,父皇定然会念及旧情把我从冷宫接出来养在身旁,到那时,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孩童如何能躲得过宫中的明枪暗箭?” 秦秋寒起身,来在书案边,撑着书案俯身对秦秋睿道:“小睿,我只不过是不想死。” “小睿,现在我的底细同你说了,你若还认我这个五哥,便要把此事烂在心里。不然万一让父皇知道我骗了他这么多年,依他多疑的性子,你知道我的下场!” 秦秋睿心中猛的一沉,立刻道:“五哥放心,此事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秦秋睿也是在皇宫中长起来的,太子与诸王之间的争斗早有耳闻,如果秦秋寒一直不傻的事让人知道了,纵使秦延昌不会乱想也定会有人向秦延昌进谗言把秦秋寒这个不稳定因素扼杀。秦秋寒这事往小了说是安分守己,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往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按律当斩! 更何论他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他想干什么?他在这十几年中做了什么?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尤其是一个原本不傻但却硬要装傻的王爷被秦延昌封至兵多将广的柱洲,此事若是捅出来,秦延昌只怕连觉也睡不安稳了。 秦秋睿压低声音,郑重的问道:“五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心思。” 秦秋寒眼光一闪,抬手摸了下秦秋睿的头:“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秦秋睿双眼猛的瞪圆,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秋寒。没有否认,便是有了。 秦秋寒直起身子:“柱洲匪患猖獗边关纷乱,你在柱洲这些时日若是出门便让杨晗领一队侍卫跟着,最好不要出伊宁。” 秦秋寒冷冷的盯着秦秋睿:“小睿,你若让我听见下面有人来报你出了伊宁却没有同我和霜雪打招呼,我绝不轻饶!” 秦秋睿此前还盘算着好不容易来柱洲一趟定要玩个痛快,现下见秦秋寒面色骇人脖子一缩也不敢反驳,但心中却已经盘算着如何才能摆脱杨晗等人痛痛快快的在柱洲畅玩一番。 温霜雪扯了下秦秋寒的衣袖,示意他去看秦秋睿眼中不懂得掩饰的算计。 秦秋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秦秋睿不是个能听话的主儿他在云歌时就已经知道,看现在这眼神只怕心中的小算盘已经打的劈啪作响。 “我警告你,你最好把你的那点小心思给我收起来!不然我便无时无刻把你带在身边,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秦秋睿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惊恐,而后舔着脸讨好的笑道:“五哥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跑!” 秦秋寒眼睛眯了一下,秦秋睿答应的如此痛快其中绝对有诈!这不是他的性格! 秦秋寒回头看温霜雪,温霜雪点点头。 秦秋睿见二人用眼神打哑谜只觉得从心底里瞬间生出一股危险感的感觉,试探的问道:“五哥?你和你夫人在打什么哑谜?” 温霜雪微微一笑,温柔道:“常言道,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你五哥的意思当然是要我好好照顾你。” “不必不必!你是五哥的夫人,我还是要避嫌!”秦秋睿一听这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双手更是在身前摇出了残影。方才温霜雪露的那一手给他的刺激太过强烈,明明站在他背后的人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站在他身前了,这样神出鬼没的功夫他可消受不起!温霜雪要当真跟着他,他岂不是连跑都跑不掉? 秦秋寒见秦秋睿连脸都白了,嗔怪的瞪了眼温霜雪,无奈道:“你别吓他,知道该怎么做就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梁大人登门求见,秦王妃撞破秘辛 秦秋睿被秦秋寒连哄带吓总算是安抚住了,他推开书房门立在门外对随后出门的秦秋寒道:“五哥,你放心,你的事我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 秦秋寒微微一笑,而后掐了下他的脸:“我信你。” 温霜雪在秦秋寒书房中捻了张纸写下一纸书信,打算让人送去沧海楼,吩咐赵九如找两个人暗中保护秦秋睿。 赵迎春给温霜雪磨墨,见她下笔流畅忍不住夸赞:“夫人元体写的确实见功力。” 温霜雪笑道:“打小儿师父教的,也还算能见人。” 但他们几人谁也没想到,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时,有一双眼睛却在远处回廊的拐角处注视着他们。那双眼睛在看到秦秋寒时其中显出了无比的震惊和惊恐,在秦秋寒微微错身时又看到了书房内写字的温霜雪,眼中的震惊和惊恐又统统化为了恨意。 温霜雪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秦秋寒堵在书房门口挡着她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温霜雪摇头,许是她多心了。 “王妃?”知书站在张莹莹身后,察觉到了张莹莹身上气息的变化试探着叫了一声。 张莹莹手中的手绢拧成了麻绳,脸上神色不断变换,而后阴沉着脸:“走!” 知书不解:“方才不是听人来报看见王爷去书房了吗?王妃不是要来书房寻王爷说话,怎么到了跟前就要走?” 张莹莹心乱如麻,猛的喝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知书浑身一颤,小声道:“您是!” 张莹莹怒道:“走!” 知书把头埋的更低:“喏!” 秦秋寒给张莹莹的冲击是颠覆性的,张莹莹对秦秋寒称病不出有过无数种猜测。她想过或许是秦秋寒真的病了,或许是之前在云歌驳了温霜雪面子温霜雪把秦秋寒藏起来不许她见,或许是赵迎春有什么别的打算,想要控制住秦秋寒做某些见不得光的事。但唯独眼前的这种可能是她没想过的,不但没想过,而是连想也不敢去想的。 秦秋寒竟然不傻,他竟不是个傻子! 起初张莹莹不知道秦秋寒不傻时,秦秋寒做出的许多无法解释的事都能用秦秋寒是个傻子来解释。现而今她知道了秦秋寒不傻,再回想起那些事便觉得是秦秋寒故意而为。 秦秋寒府中总有那么一个除了赵迎春和杨晗谁也接近不了的书房,秦秋寒总是在府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秦秋寒总是夜宿寒霜院而不愿来见她,秦秋寒在从云歌来伊宁的一路上连一面也没有露。 张莹莹呆坐在房中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赵迎春知道秦秋寒不傻,杨晗知道秦秋寒不傻,更过分的是,连温霜雪也知道秦秋寒不傻,唯有她,唯有她这个慧王的正妃不知道秦秋寒不傻。原来秦秋寒不是不懂男女之情,而是根本不爱她,根本不疼她,甚至还一直骗她! 秦秋寒爱的是温霜雪,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所以才会与她日日耳鬓厮磨,所以才会在十四王爷夸赞温霜雪比张莹莹能撑得住事的时候连一句话也不肯替张莹莹说。 张莹莹的泪终究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无论她嫁给秦秋寒多少年,无论她把王府打理的多么井井有条,都架不住秦秋寒不爱她。 更让张莹莹心痛的是,秦秋寒不但不爱她,并且也不信她。若是信她,怎会不把他不傻这件事说与她听!秦秋寒从来就没信过她,自从她嫁给秦秋寒那天起就没信过她! 张莹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温霜雪嫁与秦秋寒的时间还不如她长,论身份一个是妾一个是妻。秦秋寒为什么那么信任温霜雪?甚至连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也肯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在秦秋寒眼中,她张莹莹难道是一个会坏他好事的女人吗?难道是一个会背叛他的女人吗? 张莹莹不敢想秦秋寒那双盛满了情谊的眼睛落在温霜雪身上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那双眼睛从来没有深情的看过她,这让张莹莹单单想到便要嫉妒的发狂。 张莹莹擦了脸上的泪,出声唤道:“知书!” 知书小跑进门:“喏!” 张莹莹道:“你去把王爷请来,说我有要事相商!不管他有什么事,务必让他过来!” 知书道:“喏!” 张莹莹觉得她与秦秋寒夫妻多年,只要她对秦秋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秦秋寒没有理由再拿这件事骗他。她一定得让秦秋寒知道,她比温霜雪更加值得让他信任。这个慧王府,还是她说了算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轮不到温霜雪做主! 知书跑去请秦秋寒暂且按下不提,守在书房不远处的杨晗接府中侍卫报来的消息快步来在书房前。 “王爷!夫人!” 秦秋寒道:“何事?” 杨晗看了眼秦秋寒身后正在收笔的温霜雪,面色十分迟疑。 秦秋寒皱眉:“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杨晗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道:“王爷,伊宁府尹梁大人来府上,说要求见夫人。” 秦秋寒挑眉,而后回头看了眼温霜雪。 温霜雪内功深厚,轻而易举的就听见了杨晗压的极低的声音:“梁大人?梁中明?” 杨晗看了眼秦秋寒,心中暗道自从温霜雪被秦秋寒笼络至麾下,他和秦秋寒说点悄悄话真是困难。 杨晗抱拳行礼:“是!” 温霜雪不解:“他来做什么?” 秦秋寒话中有话:“当然是来找你叙旧!” 温霜雪十分头痛,她从秦秋寒的话中听出了不太友好的意思:“让他滚!” 秦秋寒眼中光芒一闪,凉凉道:“滚什么,让他进来,说夫人即刻便到!” 温霜雪的脸皱成了一只包子:“我见他说什么?” 秦秋寒别有深意的看着她:“我怎么知道你见他说什么?” 温霜雪退了一步:“我不想见,要见你去见!” 秦秋寒道:“可是他已经来了,再说,我同他又没有青梅竹马之情,他想见的,不是我。” 秦秋寒对赵迎春道:“阿翁,把梁大人带至偏厅,周围不要留人伺候,只让梅香进去!” 秦秋寒的眼神又落在温霜雪脸上,面上带笑:“夫人要和梁大人说些体己话!” 温霜雪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明白秦秋寒如此安排究竟想干什么。她和梁中明什么都没有,并且已经不止一次的向秦秋寒表明了她的立场。她不明白秦秋寒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要把她放在火上烤,难道是梁中明那处有什么值得秦秋寒探听的消息? 温霜雪对秦秋寒道:“你同我一起去见。” 秦秋寒道:“我就不去了,免得打扰你们叙旧。” 温霜雪银牙紧咬,一把抓住秦秋寒的腕子拖着他就走:“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我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会儿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忘了方才怎么让我陪着你向安王爷谢罪吗?梁中明那人我厌恶的紧,待会你想个办法把他打发了,如若不然,往后就别想踏进寒霜院一步!你若是敢一句话也不帮我说,待打发走了梁中明,我便让人把院门都封上,连窗户也封上!我就不信你堂堂当朝一品王爷,还能在自己府中翻墙头进妾室的屋子!” 温霜雪扣着秦秋寒腕子的手如同鹰爪,让他挣也挣不开,只得无奈道:“你讲不讲理啊!” 温霜雪怒吼:“你是我夫君!我跟你用不着讲理!我就是理!” “有辱斯文!不成体统!”秦秋睿目视秦秋寒被温霜雪拖着越走越远,痛心疾首,只觉得秦秋寒把皇室的面子都丢尽了。 赵迎春掩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若论耍赖的本事,秦秋寒真是不及温霜雪之万一。 第二百章 再见梁中明 知书在去书房的路上撞见了秦秋寒,温霜雪正扯着满脸无奈的秦秋寒埋头往前走。 “王爷!”知书叫了一声。 二人停下脚步,温霜雪并没有放开秦秋寒,而是看着知书:“何事?” 知书对二人行礼:“王妃让奴婢请王爷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温霜雪道:“王爷现在要随我见客,见完了客我亲自送他过去。” 知书面上一片焦急:“可王妃说,让王爷务必现在就去。” 温霜雪斜眼看秦秋寒:“你说,你要去哪儿?” 秦秋寒脸上又恢复了痴傻的样子,摇晃着温霜雪手臂:“快走!快走!吃糖葫芦!” 温霜雪对知书道:“王爷不愿去,待会我送他过去。若是王妃有急事,便请她派人把赵公公传去。王爷这个样子,也主不了事。” “可是……” 温霜雪心中不快,她不理会张莹莹那些小动作,张莹莹便越发得寸进尺,怎么现在连她的丫鬟都这么盛气凌人,真当她脾气太好了是吗? “怎么?我身为王府侧妃说出的话不顶用?” 温霜雪这顶帽子扣的可真够大,让知书不敢不从:“奴婢不敢!” 温霜雪没再理她,拉着秦秋寒就走,低声道:“我这回可是彻底把王妃得罪了,往后你若是在府中不罩着着我,我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秦秋寒皱眉,无奈道:“你别跟我在这儿装可怜!我就算是再给张莹莹一颗玲珑心,她也斗不过你!” 温霜雪戳了下他的胳膊:“她斗不斗得过我和你罩不罩我是两码事!” 秦秋寒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行行行,往后我罩你!” 温霜雪笑道:“这还差不多!” 秦秋寒在偏厅五十步外放开温霜雪,低声道:“到了,别露了。” 温霜雪敛了脸上的笑,再次冷若冰霜:“放心,哪回也没把你给露了。” “小姐!”梅香自寒霜院匆匆奔来,终于在偏厅外截住了温霜雪。 温霜雪冷冷道:“你知道什么不该说。” 梅香看了眼秦秋寒,正巧撞上了他的眼睛,赶忙低下头:“喏!” 温霜雪理了下头发:“走!” 门分两旁,温霜雪迈步而入,梁中明听见声音向那处看去,眼睛瞬间就亮了。 “霜雪!”梁中明迎上来就要去拉温霜雪手。 温霜雪目光一闪避了过去,一撩衣摆坐在主位:“梁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梁中明面色一变:“我是专程为了你来的!” 温霜雪靠在椅背上,玩味的笑道:“为了我来柱洲?” 梁中明道:“是!” 温霜雪端起梅香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梁大人,说起来我们也是旧相识,遮掩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中明面色愈加难看:“霜雪,我还以为你会顾念我们的情谊!” 温霜雪撑着头:“我们有什么情谊?” 梁中明一拍手边方桌站起来,指着秦秋寒怒声道:“你就真甘心和这个傻子过一辈子?” 温霜雪顺着梁中明的手指看向秦秋寒,却见秦秋寒正捧着茶盏小口啜饮,见她看来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 温霜雪心中一动,突然抬手摸了摸秦秋寒的脸。而后她就看见秦秋寒眼中一闪而过的威胁和羞怒,大声笑道:“甘心!怎么不甘心!他这皮相放眼天下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秦秋寒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温霜雪这人真是不成体统,怎能在外人面前公然调戏他! 梁中明怒吼:“你胡说!你不是那等只看样貌的女子!你如此做派,难道是因为他王爷的封号吗?” 温霜雪心中一动:“不然呢?” 秦秋寒心中一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温霜雪。温霜雪方才那话说的极为不正经,让他分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真心,从温霜雪上一世的所做作为来说,确实是因为他这个王爷的封号才同他在一起的。若是假意,温霜雪这一世自嫁入慧王府后对他的好任谁也挑不出错来,让他每天都在怀疑这一世的温霜雪和上一世的温霜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梁中明听了温霜雪的话眼中闪过一片了然:“果然,你是想要这场荣华富贵!” 温霜雪道:“没有人不想要荣华富贵。” 梁中明来在温霜雪面前,撑着她身下椅子的扶手,与她贴的极近,苦口婆心的劝道:“霜雪,你听我一句劝,跟着他享不了一世的荣华富贵。” 温霜雪抬头直视梁中明的眼睛,话中有话:“难道跟着你就能?” 梁中明道:“只要你肯跟我,我一定让你一辈子穿金戴银!” 温霜雪冷笑,拍了拍梁中明的肩:“凭你伊宁府尹的官位?梁大人,你是几品,慧王是几品,心中没点数吗?” 梁中明捉住了温霜雪柔若无骨的手:“他这封号,早晚会丢的!” 温霜雪眼睛一眯,抽出手来:“此话怎讲?” 梁中明意味深长:“你会知道的。” 温霜雪把梁中明从身前推开:“那就等我知道的那天,再考虑跟谁。” 梁中明焦急道:“等你知道的那天就晚了!一定会陪着他一起被砍头的!” 温霜雪嗤笑:“他一个傻子,谁要砍他的头?” 梁中明脸色变了一变,而后压低声音对温霜雪道:“霜雪,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来伊宁?” 温霜雪眼中光芒一闪,心中暗道正题来了:“因为你考上状元了?” 梁中明摇头:“是烨王爷让我来的!” 温霜雪瞳孔猛的一缩,心中暗道梁中明此来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秦秋寒喝茶的手顿了一顿,上一世走过的路,这一世终是要再走一遭!只不过这一次温霜雪如何选择,就要看她自己了! 温霜雪接着问道:“烨王让你来柱洲做什么?” 梁中明盯着温霜雪:“霜雪,依你的聪慧,我不信你不知道烨王爷想要什么。” 温霜雪当然知道秦秋阳想要什么,但她拿不准梁中明此来柱洲是秦秋阳自己的意思还是秦延昌的意思。 梁中明继续道:“霜雪,柱洲之兵能征善战,没有人能不动心。” 温霜雪道:“动心也是无用,柱洲圣上的柱洲,柱洲的兵也是圣上的兵。” 梁中明道:“没错,柱洲的兵是圣上的兵,可是柱洲的私兵就不一定是圣上的私兵了。” 温霜雪眼睛一眯,而后笑道:“你想替烨王爷招兵?” 梁中明摇头:“不是替烨王,是替慧王!” 就在梁中明此话出口的一瞬间,温霜雪眼中猛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秦秋阳竟如此狡诈,居然想把秦秋寒当做傀儡,假借秦秋寒的名义去招募他自己的私兵! 温霜雪的手瞬间握紧,而后又极快的松开,缓缓出了口气:“他是个傻子,傻子是不会募兵的。” 梁中明微微一笑:“他傻不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王爷的封号和皇子的身份。有封号便能号令一方群雄,有身份圣上才会相信连傻子也想挣位!” 第二百零一章 拒绝 温霜雪不得不承认,若是秦秋寒当真是个傻子,秦秋阳这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但很遗憾,秦秋寒不是傻子。 温霜雪闭了闭眼:“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中明道:“为的是和你商议,如何才能用慧王的名号募兵!” “不必商议,我不会参与你们的事,慧王也不参与。” 梁中明这要求温霜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能同意,秦秋寒和她现在确实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无论是秦秋寒还是温霜雪都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一旦被人揭出来,便是谋反的罪过!就连他们手中那三个山寨连名号都不敢统一就可见此事有多么棘手!现而今梁中明居然还想通过秦秋寒的封号公然募兵,这就是把秦秋寒放在火上烤,让秦秋炎坐收渔翁之利! 秦秋寒半垂着眼暗自叹了口气,他现在十分后悔没有让温霜雪和梁中明单独见面而后派人盯着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此时他坐在温霜雪身侧,温霜雪又知道他不傻,当然不能答应梁中明。 秦秋寒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他清楚的记得,上一世的温霜雪可是和梁中明一拍即合,以至于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梁中明面色焦急:“你为什么不答应?霜雪,你要知道,若是烨王事成,我们便是从龙之功!” 温霜雪冷冷一笑:“从龙之功?那也得先有命活着才是!你们想找死我不拦着,可别拉上我温家!” 梁中明道:“霜雪,你怎么如此糊涂!你难道当真以为温尚书入了太子麾下就能万无一失?你难道看不出如今这局势吗?圣上根本就不会让太子继承大宝!” 温霜雪道:“谁能坐在政德殿那是天家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做人要量力而行,不要找死。” 梁中明气的面色煞白:“你!妇人之见!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难道你同我一起追随烨王爷,还比不过你一直跟着这个傻子吗?” 温霜雪心中暗道还真比不过,秦秋寒心思之深沉她平生仅见。能骗过北昭上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秦秋寒的心思秦秋阳拍马也赶不上! 温霜雪揉了揉眉心:“梁大人,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从没听过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梅香,送客!” “温霜雪!”梁中明愤怒的低吼,他断没想过温霜雪居然会拒绝他。他来柱洲之前在秦秋阳面前夸下海口,说只要他开口,温霜雪绝对对他言听计从。现而今居然出了这么大个岔子,让他如何向秦秋阳交代! 温霜雪道:“梁大人,我劝你还是自己走出去,这样不伤和气,待会若是赵公公来了,可就没我这么客气了。” 梁中明强压怒火,又软了声音:“霜雪,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就算我求你,求你帮我这一次!只要烨王事成,我一定娶你做正妻!” 温霜雪厌恶的别过头,梁中明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梁大人,你若还不走,我便唤人来了!” 梁中明一咬牙,朝着就温霜雪扑了过去,看样子是想行那不轨之事!在他看来,温霜雪之所以拒绝他不过是因为嫁给了秦秋寒,享了几年荣华富贵淡忘了他们以往的情谊罢了。只要他能让她记起来,温霜雪便再也无法拒绝他。 让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感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占有她,虽然温霜雪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他,但他自信,他绝对会比秦秋寒那个不懂人事的傻子强! 温霜雪在梁中明扑上来的一瞬面色猛的一变,下意识的一脚踹出,但就在她的脚快要落在梁中明身上时却又收了回来,起身往侧面撤了一步躲过了梁中明。她是温尚书的千金,一个千金小姐是不应该会武的。 “王爷!”温霜雪扑到秦秋寒怀中,面色十分惊恐,哭的梨花带雨,好似真的十分害怕。 秦秋寒太阳穴跳了一下,盯着她那双水意汪汪的眼睛看了一瞬,终究还是把她抱在怀中:“不许欺负夫人!” 梅香被梁中明突然发难吓呆在原地,此时听见温霜雪惊恐的叫声回过神来,花容失色:“快来人!快来人啊!” “别叫了!”梁中明捂住了梅香的嘴巴。 梁中明阴狠的看了眼温霜雪和秦秋寒,阴声道:“好!好!我现在就走!” 秦秋寒目视梁中明走出偏厅,在温霜雪想要从他怀中离开时一把揽住她的腰又给拽回来。 “你干什么?”温霜雪不解。 秦秋寒道:“梅香,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喏!” 温霜雪面色一肃:“你有什么打算?” 秦秋寒在梅香关上偏厅门的那一瞬间把手伸进了温霜雪的衣领中,挑着泛红的眼尾道:“我有什么打算?夫人,你差点被人非礼,你说我有什么打算?” 温霜雪按住伸在她衣领中秦秋寒的手,大惊失色:“秦秋寒!你疯了!这是偏厅!” 秦秋寒一只手把温霜雪两只手腕攥在手中背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动作不停:“偏厅又如何?没我发话,谁敢进来!” “你……唔……” 温霜雪的话没说完便没机会再说了,一时间芙蓉帐暖,满室生香。 许久之后雨收云散,温霜雪整理了衣服,怒声骂道:“秦秋寒!你无耻!” 秦秋寒撑着头看她,低声笑道:“夫人,我是你夫君,何来无耻?” 温霜雪俏脸绯红,怒声道:“那你也不能在偏厅行……行……那等事!” 秦秋寒抿了口冷茶:“这是我的府上,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温霜雪跺了跺脚:“我就不该回来!” 秦秋寒道:“不回来怎么知道你的青梅竹马还有这么一出戏?” 温霜雪道:“不自量力之人不必放在心上,他想死别拖我们下水就好!” 秦秋寒眼中精光一闪:“只怕看他今日的意思,不是我们不想下水就能不下水的。” 温霜雪道:“那我就找人盯着,他若不老实,就做了他!” 秦秋寒十分意外,万万没想到温霜雪竟能毫不犹豫的杀掉梁中明。 “不可!” 温霜雪道:“有何不可?” 秦秋寒道:“他是老七的人,若是他在我的地方不明不白的死了,老七定会生疑,倒时再派别人过来更加麻烦!” 温霜雪咬牙道:“好!那我就派人盯着他!若是他假借你的名号做事,我便想办法坏了他的事便好!” 第二百零二章 圣旨 “王爷呢?”张莹莹阴鹜的盯着孤身一人回来的知书。 知书低着头,小声回禀:“被夫人带走见客了。” 张莹莹道:“你没对他说,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知书道:“说了,可王爷却催促夫人快走!” 张莹莹一掌把桌子上的茶具扫在地上摔了粉碎,双眼通红,嘶声怒吼:“秦秋寒!你居然这样对我!” “王妃!”知书吓的跪在地上。 “嘭!”张莹莹摔了方桌上的听风瓶。 “撕拉!”张莹莹撕了床边的幔帐。 张莹莹已经被嫉妒烧尽了理智,口中不断喝道:“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张莹莹大声哭号:“温霜雪!秦秋寒!我要让你们二人不得好死!” 温霜雪此时显然不知道张莹莹的心思,安排好了秦秋睿和梁中明又让杨晗给湟中府尹写了封信让裴浩遣人送去,她则辞别秦秋寒回山寨。 温霜雪立在王府后门外牵了匹马,秦秋寒亲自给温霜雪皮上一袭水貂绒的披风:“一人在外,照顾好自己。” 温霜雪握住秦秋寒为她系披风的手用力一紧,而后放开他翻身上马,拉紧了缰绳低头对他道:“有事给我传信!” “驾!”温霜雪一夹马腹,飞奔离去。 秦秋寒抄手立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视线之内,而后抬头看天,对赵迎春道:“看天色,似是要下雪了。这才十二月,柱洲的冬天来的可真早。” 赵迎春道:“柱洲不比京城,气候苦寒,冬天是来的要早一些。今冬又是大旱,不然这雪早两月就该下了。” 秦秋寒回身入府:“但愿这个冬天她能再为我带来几个好消息吧。” 时光如流,一转眼过了半月。柱洲也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但这雪似乎是为了弥补迟来的亏欠,接连下了六天。起初还是星星点点的零星小雪,可到了第二天晚上却突然如瓢泼一样遮天蔽日,每片雪片足有三分之一个巴掌那么大。 如此暴雪接连下了四天,柱洲垮塌了无数的民房,冻死了无数的百姓。柱洲道所有官员在刺史府的协调下抢险救灾,可却仍然收效甚微。这其中出了几分力,又使了几分银子,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慧王府的侍卫们用铁锹铲出了几条仅容两人并排通行的小路,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地方积雪竟有半人多高。许多厢房的门也被积雪堵了个结结实实,经常出入的房间待雪停后足足清理了两日才能再次进入,平时无人进入的也就没再管它。 慕容文柏立在秦秋寒身旁,看着杨晗指挥侍卫们挥汗如雨,忍不住开口道:“天灾频现,恐怕于北昭来说不是好兆头。” 秦秋寒叹了口气:“只怕来年春天,戎狄又要来打草谷了。” 慕容文柏道:“戎狄犯境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么大的雪,无论种什么都得冻死,羊圈里就算铺上二尺厚的草也是无用!” 秦秋寒从院子上方眺望远处隐约浮现的山脉:“伊宁城中尚且如此,不知霜雪哪里如何。” 慕容文柏道:“王爷尽管宽心,依文柏所见,夫人在兵法上颇有造诣,突遭雪灾她定然会让军队休养生息,断然不会贸然用兵。” 秦秋寒道:“从这几战来看,她用兵我是不担心的,只是这次暴雪死伤者众多,我是怕山寨中出事。” 可秦秋寒万万没想到,温霜雪那里没出事,他这里却出了天大的事。 亚岁过后又过了几日,秦秋睿启程回京。秦秋睿来的时候是悄悄来的,是以除了护送伊宁新上任的府尹梁中明明面上的人马外,就只有大内高手暗中跟随。秦秋寒不放心秦秋睿一人回去,便点了府中过半的侍卫护送秦秋睿回京。 慧王府书房中,秦秋睿对秦秋寒施礼:“五哥,我待会就走了,你不必相送,免得露了破绽。” 秦秋寒点头,双手搀扶秦秋睿:“回京后记得派人给我送信,好让五哥放心。” 秦秋睿郑重道:“五哥是我最亲的五哥,我一定记得!” “王爷!王爷!”赵迎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听起来十分焦急。 秦秋睿开门,赵迎春提起前襟飞奔进来。 秦秋寒问道:“阿翁,何事如此惊慌?” 秦秋睿奇怪道:“赵公公,这可不像你。” 赵迎春顾不上礼仪尊卑,左手攥起秦秋寒的手腕,右手攥起秦秋睿的手腕,拉着二人便走:“京中来了宣旨太监,快快随我去接旨!” “赵公公!”杨晗也飞奔过来,迎面撞上三人,“公公!方才你使过银子的那个小黄门背着宣旨太监跟我说,这次的圣旨来者不善!” 赵迎春面色一凛:“他可说了圣旨的内容?” 杨晗摇头:“并未!” 秦秋寒心中一沉,只觉得怕是要出事:“杨晗,你去通知慕容文柏,让他不要露面,若是有事,便去会仙楼找裴浩让他给夫人传信!” 杨晗应到:“喏!” 赵迎春引着秦秋寒和秦秋睿来在王府正堂,对宣旨太监拱手:“李公公!慧王安王来了!” 李公公先是对秦秋睿行礼,而后对秦秋寒敷衍的拱手,随后展开圣旨。秦秋睿扯着秦秋寒跪下,慧王府众人在秦秋寒身后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五子秋寒,欺君罔上,装疯卖傻罪无可赦,即刻押解回京打入大理寺狱,依律法办!” 秦秋寒还未来得及接旨,赵迎春和秦秋睿却猛的抬头看向李公公,眼中尽是震惊。秦延昌是怎么知道秦秋寒不傻的?他们明明隐藏的天衣无缝啊! 李公公合上圣旨,递给秦秋寒,似笑非笑:“慧王真是好手段,骗了北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居然连圣上也被你给骗了!若不是有人给圣上上书,只怕现在圣上还被你蒙在鼓中。慧王,依我看圣上的几个皇子,恐怕没有人比你的城府更深!” 秦秋寒初听圣旨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暗自打算装疯卖傻敷衍过去。可到了最后却听得秦延昌知晓此事是因为有人上书告密,心中顿时一沉,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了。那人既然敢上书,就说明已经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而这证据,只怕现在就在秦延昌手中!李公公最后说的这几句话不可谓不诛心,不知是他自己想的还是秦延昌授意他说的。若是他自己想的还则罢了,若是秦延昌让他说给秦秋寒听的,只怕秦秋寒这一关想过就难了! 第二百零三章 出大事了 秦秋寒缓缓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儿臣接旨!” 慧王府众人一时间神色各异,凡是不知道秦秋寒不傻的,见他如此作态皆震惊的盯着他。而那些知道他装傻的,眼中却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 秦延昌一向以多疑着称,秦秋寒骗了他这么久秦延昌定然会怀疑秦秋寒居心不良。此去云歌乃是生死存亡的关键,若是应对得当便能捡回一条性命,若是稍有差池,只怕白绫鸩酒便是秦秋寒最后的归宿! 李公公眉眼低垂,做恭敬状,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恭敬:“慧王千岁,圣上让杂家嘱咐你,自接到圣旨之日便要启程回京。还请王爷让人打点行囊,咱们今日就走。” 秦秋寒瞳孔一缩:“这么着急?可我这府中还有许多事要打点……” 李公公打断了秦秋寒的话:“王爷,圣上的口谕还是要尊的。” 秦秋寒心中发沉,听秦延昌的意思,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好过了:“请李公公稍后,本王收拾几件衣服,这就随公公回京!” 张莹莹眼眶通红,目中含泪,来在秦秋寒面前握着他的手:“王爷,此去云歌一定要小心啊!” 秦秋寒看着张莹莹那双泪眼,心中不禁发疼:“本王骗了你许多日,着实对你不起。王妃放心,本王一定会好生应对!” 张莹莹点头,擦了脸上的泪痕:“怎么不见妹妹一同来接旨?待会也好送王爷出府!” 张莹莹不提温霜雪还好,一提温霜雪秦秋寒身上猛然爆出了惊人的冷意。在他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心中便有个猜测,随后这猜测便在心中生根发芽愈演愈烈。府中之人知道他不傻的也就那么几个,个个都的他的心腹绝无可能出卖他。而万业行众人只当他是慧王府的侍卫副统领,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唯一和他有二心,并且还有手段指使朝中官员上达天听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温霜雪!这女人上一世害他还嫌不够,这一世竟然又害了他,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样的毒妇! 更让秦秋寒憎恨的是,温霜雪这一世无论何时何处都让他觉得温霜是对他有意的,而秦秋寒正是因为此事才一步一步放松了对温霜雪的提防。但就在他几乎以为温霜雪这一世改了性子的时候,温霜雪却一刀捅在了他最要命的地方,定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更让秦秋寒心中生出了泼天的恨意,几乎要烧穿了北昭的这片天。秦秋寒此时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于此同时秦秋寒也在后悔,后悔不该被温霜雪的惺惺作态而蒙蔽。若不是他心中对温霜雪的态度摇摆不定,哪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秦秋寒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看透过温霜雪,他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了害他竟然什么都做得出来。一边舍命救他取得他的信任,一边又利用这份信任在背后下刀子捅他。秦秋寒一口怒气堵在胸中不上不下,甚至从喉咙里泛上来几分的血腥气。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他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全看秦延昌会不会念及他母妃的旧情放他一马。 慧王及安王的仪仗在慧王府门前的长街上蜿蜒出三里之遥,杨晗率王府侍卫翻身上马护送秦秋寒回京,赵迎春则被留在伊宁打点慧王府一应事务以及等候京中传来的消息。毕竟若是秦秋寒侥幸逃脱了这一劫,还是会回到伊宁继续经营。 “王爷!”张莹莹提着裙摆奔出府门,扒着秦秋寒的车窗大声呼喊,“莹莹随你一同回京,一路上也好伺候王爷!”此时温霜雪不在秦秋寒身侧,正是她向秦秋寒示好的最佳时机! 秦秋寒掀开窗帘,伸出手摸了摸张莹莹的脸,温霜雪前刻的恶毒更衬出张莹莹此刻的良善:“你在伊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王爷!”张莹莹哭成了泪人。 李公公听闻秦秋寒的话心中暗自冷笑,秦秋寒这句话说的为时尚早,究竟鹿死谁手还要看秦延昌想不想饶他一命。 “启程!” “铛铛铛……” 伴随着李公公的高喊,十三响铜锣开道,这位刚到伊宁不足半年的王爷因为一纸诏书又回了云歌。而这次在云歌等待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秦秋寒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嘱咐慕容文柏和赵迎春关于温霜雪的事。这道圣旨把赵迎春吓的够呛,一时也没了主意,便赶紧找到慕容文柏商议。慕容文柏初听此事吓的勃然色变,心中一时间有了千百个想法,但到底是记得秦秋寒的嘱咐赶紧去了会仙楼找裴浩。 裴浩见过慕容文柏几面,知道他是秦秋寒的人,满面带笑的迎出来:“文柏兄今日可是来找在下喝酒?” 慕容文柏一把抓住裴浩的手腕,急声道:“裴掌柜快快让人给夫人传信请她回来,就说府中出大事了!” 裴浩也是一惊:“什么大事?” 慕容文柏道:“裴掌柜莫怪,这件事不能外传!” 裴浩点头:“在下唐突了。文柏兄放心,我这就让人传信!” 慕容文柏道:“裴掌柜,一定要尽快!” 裴浩观慕容文柏的脸色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过去找温霜雪,又想到这几日连绵的大雪,心中立刻有了计较:“文柏兄莫急,我这就去沧海楼,请赵楼主出手!有他在,定然会让东家尽快回来!等东家回来,我就让人去慧王府给文柏递消息!” “不!我在会仙楼住下,我就在这里等!”此时节乃是多事之秋,万不能让人察觉万业行和慧王府有任何瓜葛! 裴浩见慕容文柏这般态度知道是出大事了,立刻道:“好!我让人安排房间!” 赵长生伤势未愈无法轻易动用内力,裴浩便退而求其次让赵九如给温霜雪传信。赵长生知道裴浩亲自来请他们二人出手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于是便嘱咐赵九如一定要快! 虽然接连下了几日的雪出行着实困难,但赵九如的功夫在江湖上虽然算不得顶尖但也是一流的高手,踏雪无痕不在话下。寻常人想要去温霜雪那处定然束手无策,而赵九如一路飞驰不过一天半便来在了三山寨。 温霜雪此时已经收拢了柱洲道大半山寨和叛乱的贼军,柱洲绿林道有一半人马已经归了她的麾下,只待积雪化去便要提兵再战。 “大人!寨外有人叩门,点名道姓要找您!” 温霜雪回头看那军士:“是谁?” 军士道:“赵九如!” 第二百零四章 慕容文柏的计策 温霜雪伸手一引:“坐!你怎么亲自来了?你师父可好?” 赵九如并没有坐下,而是看着温霜雪:“裴掌柜让我给你传信,慕容文柏找你,说府中出了大事,让你立刻去会仙楼!” 温霜雪疑惑:“出什么事了?” 赵九如道:“我不知道,裴掌柜也不知道,慕容文柏不肯说,只说让你回去。我的信送到了,我走了。” 温霜雪想了一瞬,心中暗道只怕王府之中真的出事了。往常秦秋寒有事找她,都是让人把书信递到裴浩那里,裴浩知道是秦秋寒给她递的信,总是会嘱咐传信的人对温霜雪言明是秦五爷给她的。慕容文柏从未私下给温霜雪传过信,一来是因为温霜雪是主母,他一个青年男子是要避嫌,二来温霜雪掌兵,他一个谋士私下结交掌兵的将军怕引秦秋寒生疑。但现在,慕容文柏居然越过秦秋寒亲自给她传信,并且还是不能告诉裴浩等人的事,只怕此事干系甚大。 温霜雪叫住了赵九如:“你等等,我同你一同回去!” “山上积雪甚深,马匹不能入,你怎么来的?”温霜雪问。 赵九如看了她一眼:“当然是轻功!” 温霜雪道:“你在此稍后片刻,待我安排好此间之事即刻启程!” 赵九如是赵长生亲自教出来的杀手,轻功自然了得。但他没想到,温霜雪不仅剑术超群,连轻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赵九如脚下轻点速度极快,贴着雪面掠过就好似一缕清风并未激起半点雪片。更让人震惊的是,凡是赵九如落过的地方那雪面上竟然没有一丝痕迹,就好似方才落在雪面上的是一片尘埃一片花瓣,被风一吹便又飘向远方。温霜雪同赵九如并行,仔细看去竟然比赵九如还快上一分,秀足轻点踏雪无痕,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惊动。 身着黑衣的二人在白雪之间来回飘荡,若是让寻常村民看见,还真以为是山中修炼的精怪趁无人之时出来玩耍。 二人动作很快,一天半的光景又回了伊宁。 夜色沉静明月高悬,一个黑衣人自突然自房檐上跃下落在了裴浩门前。 “啪啪啪!” 伴随着谯楼上打更的声音,裴浩自睡梦中听得外面有人叠指弹窗。 “谁?”裴浩猛的翻身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微带沙哑。 裴浩赶忙穿了衣服开门,却见温霜雪站在门外,不由得震惊道:“东家!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霜雪问:“慕容文柏呢?” 裴浩转回房就要去点油灯:“天字六号房,东家稍等,裴浩为您掌灯!” 温霜雪道:“不必了,我自己去。”说完双脚一点又飘身跃至院中,顷刻见便不见了。 裴浩只听得温霜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赶紧回身来看,可院子里哪还有温霜雪的影子!若是不是门外残存着温霜雪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裴浩还当他睡昏了头做了一场大梦。 “啪啪啪!” 不过片刻,天字六号房外同样有人叠指弹窗。慕容文柏不似裴浩是习武之人有功夫傍身那么警醒,直到温霜雪敲了两遍才缓缓转醒。 “谁啊?”慕容文柏声音朦胧。 “温霜雪!” 就在这三个字落入慕容文柏耳中时,慕容文柏便如同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瞬间清醒:“夫人!” 慕容文柏连仪容也来不及顾及,披衣趿履便把温霜雪迎入门中。 温霜雪问:“这么着急让我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文柏连茶也未奉,开门见山道:“夫人,出大事了!圣上知道王爷不傻,一纸诏书招他回京问罪去了,现在已经走了三日!” “什么!”温霜雪大惊失色,“圣上怎么会知道!” 慕容文柏道:“圣上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温霜雪被慕容文柏一句话戳到了心中,冷静一些连声道:“对!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善后!圣上一贯多疑,秋寒装傻的事被他知道了,定然会怀疑他有不臣之心!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把他这念头掐灭,让谁也无法指摘!” 慕容文柏眼中精光一闪:“夫人,为今之计,便是要让圣上相信,王爷不是装傻,而是真傻!” 温霜雪问道:“此话怎讲?” 慕容文柏道:“柱洲道乃是北昭军事重道,柱洲兵善战之名在北昭名扬天下。圣上之所以会让王爷经略柱洲,是因为一个傻子是无法结交本地掌兵的将军谋反,柱洲还在他的掌控之内。而现在,一旦让圣上知道王爷的痴傻是装的,定然会怀疑他之所以装傻,为的就是知道圣上把这么多军队放在一个傻子手中方才安心,于是便顺水推舟蒙蔽圣上,让圣上把柱洲封给他,以达到暗中拉拢柱洲将领意图染指军事的目的。当真到了这一步,等待着王爷的便是灭顶之灾!我们现下要做的,便是要让圣上相信王爷一直是傻的,直到最近方才恢复,并无机会插手军事,也不是处心积虑蒙蔽天听经略柱洲!” 温霜雪不解:“空口无凭,圣上凭什么会相信?” 慕容文柏眯了下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神迹!” 温霜雪瞳孔猛的一缩,而后双眼爆出一团骇人的精光:“文柏的意思我知道了,此事我来安排,还要麻烦文柏亲自出马,以确保万无一失!” 慕容文柏点头,心中暗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夫人放心,说文解挂之事在下还应付得来。” 温霜雪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回一趟云歌上下打点。伊宁的事就拜托你了,我会同裴浩交代,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慕容文柏听闻此言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豪气和感激,温霜雪和秦秋寒竟然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竟肯把他们手中所有的势力都交在他的手中让他守好后方! “夫人放心,文柏万死不辞!” 温霜雪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我会让人传信,让手中的所有军马暂时蛰伏,各寨如无紧急军情不得擅自通信,以应对朝廷可能派下来的暗探和官府暗桩的探查。决不能让朝廷知道王爷手中有兵,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王爷和我等的忌日!” 慕容文柏道:“夫人英明!” 第二百零五章 神迹 一刻钟后温霜雪又转回了裴浩门前,此行不止是她自己来的,慕容文柏也来了。 “叩叩叩!”慕容文柏上前敲门,低声唤道,“裴掌柜!” 温霜雪走后裴浩刚躺下没多久,似睡非睡之时又听见慕容文柏在外面叫他,赶紧把衣服披上去,打开门来:“东家?文柏兄?” 温霜雪道:“找人把蓉嘉、张慧心、司马南、姜离找来,沧海楼见。我带着慕容文柏先去,你快点!” 温霜雪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裴浩却不敢怠慢。他跟了温霜雪这么些年,无论是当年被离人间找麻烦还是为了保下赵长生跟花月门作对,温霜雪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晚上城中有衙役和军士巡街,温霜雪也不好让裴浩给慕容文柏牵匹马来在城中策马狂奔。于是一提慕容文柏的手臂,拧腰垫步一步蹿上了房,蹚蹚蹚急走几步,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裴浩怕把温霜雪交代的事吩咐下去出岔子,由打房中拿了柄短刀揣在怀中,在脸上遮了块黑布,纵身提气也自房上走了。看那方向,竟然是亲自去了镖局。 慕容文柏不会武功,这辈子去过的最高的地方也就是德政殿。可当年去德政殿是自殿前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也不觉得德政殿有多高,现下被温霜雪提着飞檐走壁,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双眼紧闭,一眼也不敢往下看。 约莫过了十几息,他才觉得双脚落在了实处。耳边忽听得一道轻响,像是两种金属所制的东西撞上了。 紧接着温霜雪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是我!” 慕容文柏这才睁开双目,只见二人前方约莫十五步的地方从正堂中走出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在这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位三十许岁的侠客。温霜雪收刀入鞘,脚边落了一只银标。 那少年开口道:“你什么毛病?来自己的地方不走正门却偏要从房檐上下来!” 慕容文柏没见过赵九如,此时初一相见便觉得赵九如此人真是不知礼数,居然敢对温霜雪这么说话。 温霜雪倒是面色如常,看来是习惯他这副样子了,也不接他的话,抬脚便往正堂走:“我叫了另外几人过来议事,稍后便到!” 赵九如回头看赵长生,赵长生微微摇头,看样子也不知温霜雪究竟是何意。 过不多时,蓉嘉、张慧心、司马南、姜离尽皆来此。众人面面相觑,自他们来伊宁后,极少有聚得如此齐整的时候,看来温霜雪叫他们来说的应当是件大事。 万业行众人互相都熟悉的很,慕容文柏却是有的人见过有的人没见过。众人分宾主落座,温霜雪对几人介绍道:“这是我夫君的门客,慕容文柏先生。” 众人对慕容文柏拱手:“慕容先生!” 慕容文柏对众人抱拳。 温霜雪道:“这次叫大家过来,是因为我和五爷遇到了生死攸关之事。此关若是我二人能过还则罢了,若是过不去,此后世上便没有我这个人了!” 裴浩眼中精光一闪:“东家,你到底是惹了哪般的仇家,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万业行现下高手如云,又有赵大侠坐镇,难道还有过不去的坎?” 赵长生摆摆手:“裴掌柜莫要称我做大侠,赵某只是一界杀手,当不起‘大侠’二字。” 张慧心也是急声道:“是啊东家,有赵楼主在,还怕什么!” 温霜雪抬手一压:“这人我们惹不起。” 温霜雪见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是一片不服气,又继续道:“不但我们惹不起,这世上没有人能惹得起!” 蓉嘉和张慧心是知道温霜雪和秦秋寒的底细的,温霜雪此言一出二人顿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脸上勃然色变。 温霜雪问裴浩:“你可听过柱洲道有哪座道观或者是三教寺十分灵验?” 裴浩仔细思索:“道观和三教寺倒未曾听说过,只是听往来的客人们说,乌苏城有一城隍庙十分灵验!” 张慧心道:“乌苏的城隍庙我也听人说过,确实颇有香火。” 温霜雪看向慕容文柏,慕容文柏道:“城隍庙也行得通,原本就是道家的神仙!” 温霜雪点头:“赵公公那里你去同他讲,就说我和秋寒十二月初一让杨晗护送着去拜了城隍爷,求的便是要他目达耳通,自混沌中醒来。秋寒抽了签,你解的,上上卦,大吉,心想事成。十二月初六我们回府后秋寒接连三天高烧不退,请了城中济世堂的司马大夫问诊也不见好转。十二月初十,秋寒晚上做了场梦,梦见城隍爷驾临梦中对着他的脑袋弹了一下,再醒来时便和正常人无异了!” 慕容文柏想了一瞬,而后道:“可以!我在城隍庙中拿一副乾卦放在府中,此卦便是你们从城隍庙求回来的!” 司马南见二人语毕,立刻插嘴不满道:“什么叫让济世堂的司马大夫问诊也不见好转?我江湖人称‘小神医’,怎会连个头痛脑热也看不好!” 慕容文柏看着他:“因为你只看的好凡间的病,看不好神仙赐下神迹。” 司马南被二人说的脑袋乱成了一盆浆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温霜雪道:“你不需要听懂,若是有人问起,按我说的做便好!待会回去就写个治高烧的方子,一定要记得,你是十二月初六晚上被慧王府侍卫统领杨晗请去的慧王府替王爷问诊,慧王侧妃和王府大管家赵公公在身旁看着,除此之外再没别人看见。” 司马南道:“我连慧王府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慕容文柏道:“我明天让人带你去看。” “你们……” 温霜雪掐了掐鼻梁骨:“司马南,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若记不住方才我说的话,我便写下来给你,你务必熟记。如果有人问起你这件事你却说漏了,我和秋寒都得死!” 司马南被温霜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的心中直发毛,立刻点头如啄米:“我记下了。” 温霜雪点头,又对裴浩道:“你即刻派人去乌苏城隍庙,扮成香客日日去上香。若是有人拿画像,或者问起十二月初是否见过长的像秋寒和我的人去上香,便说有。不但有,还在庙中求了签让庙中的慕容道人解了。若是他们再问,时间过了许久为何还记得这么清楚,便说是因为秋寒生的漂亮可惜是个傻子,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于是有些印象。” 温霜雪对蓉嘉道:“你挑几个人,也去城隍庙。听听那些香客求的什么,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都替他们实现。你们不要露面,就当是城隍爷显灵!” 温霜雪看向姜离:“此时不是心疼钱的时候,莫要小气!” 姜离应到:“喏!” 温霜雪又对赵九如道:“小九如,我要你带两个人亲自走一趟,沿官道一路向东,一路打听慧王和安王的仪仗在何处。若是探听到了,便潜入仪仗中面见慧王,暗中保护他的安全。若是有人要对他不利便做的隐秘些,莫要让人知道他身旁有高手跟随!” 温霜雪自头上取下一根金钗:“如若慧王身旁那位姓杨的侍卫统领发现了你把你拦下,便把这钗让他看。他一见这钗便知你是我的人,不会为难于你。二王仪仗中有从京中来的高手,你务必要小心!另外,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云歌,我这几日也会动身去云歌。慧王的仪仗到了云歌后你便派人去给秦朗传信,他自会知会我!” 第二百零六章 身份 赵长生行走江湖多年,是吃过见过的主儿。温霜雪这一通安排起初让他觉得一头雾水,可听到后面越听越是心惊。联想到前不久温霜雪对付花月门的大手笔,赵长生心中隐隐生出一个骇人的猜测。这猜测一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东家。”赵长生道。 温霜雪道:“前辈。” 赵长生斟酌片刻,一咬牙,开口问道:“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东家。” 温霜雪道:“前辈请讲!” 赵长生道:“东家可是当朝三品吏部尚书温大人的千金?” 赵长生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秦秋寒的身份,只是从旁侧问了温霜雪的身份。当年温谦之的女儿嫁入慧王府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连黄口小儿都知道温谦之因为得罪了秦延昌才会被秦延昌直接把如花似玉的女儿指给了一个傻子。而此时只要温霜雪敢从口中说出一个“是”字,秦秋寒到底是何人就昭然若揭了。 赵长生此言一出,裴浩、姜离、司马南、赵九如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几人都是聪明人,起初还没往那方面想,可现在一经赵长生提醒,个个都回过味儿来,皆是震惊的看着温霜雪。 温霜雪知道事已至此她和秦秋寒的身份瞒不住了,按了按额头道:“我之前是对身份有所隐瞒,实因不想因为我二人的身份让大家心生拘谨。我拿大家当自己兄弟,也希望大家拿我当兄弟,不希望让大家因为我二人的身份对我二人另眼看待。赵楼主所说不错,我确实是温谦之的女儿,我的夫君秦五爷,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慧王千岁秦秋寒!此间都是我的心腹,我温霜雪自认待你们不薄。几位都是江湖道上的人物,行走江湖讲的是‘信义’二字。我二人的身份若是让人知道会有大麻烦,还望诸位知晓轻重。” “嘶!” 温霜雪话音一落,沧海楼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连众人看温霜雪的眼神也变了。若说此前只是把她当东家尊敬,那么现在便又带了几分敬畏。毕竟温霜雪和秦秋寒的身份摆在那,当朝一品王爷和当朝二品王府侧妃相较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那便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姜离喃喃道:“慧王爷……不是个傻子吗?” 温霜雪叹了口气:“以前是,后来便不是了。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索性也就说的再明白些。此次我这般安排,实是因为朝中有人拿秋寒不傻这件事在圣上面前进谗言,要把秋寒置之死地而后快。秋寒现下已经被圣上派来的人押解回京,圣上本性多疑,柱洲又屯有重兵,回京后定然会被圣上治个意图谋反之罪!当然,治罪需要有证据,现下朝廷的暗探定然也在柱洲道四处收集秋寒谋反的证据。所以,秋寒在诏书下达之前必须是一直傻子圣上才能相信他并无谋反之心!你们要做的,便是骗过朝廷的暗探,让他们无功而返!” 温霜雪一双冰冷的眼睛挨个扫过几人:“众位,我可是把我和我夫君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众位手中,希望众位不要让我失望!” 不管几人听到温霜雪和秦秋寒的身份时是什么心思,此时再听她说出这样的话面色皆是一肃:“东家放心!” 温霜雪点头:“好!裴浩,我走后,万业行务必要配合慕容文柏完成他交代的一应事务,生意上的事他不会插手,王府的事,他说什么,你们照做便好。另外,若有急事可到王府中寻赵公公!” 温霜雪见裴浩面色疑惑,便解释道:“就是上回在太阳观见到的赵管家。他是慧王府的大管家,王爷不在府中由他主事。” 裴浩心中巨震,抱拳道:“喏!” 温霜雪对蓉嘉道:“你明日去一趟弓月城,面见折冲府别将温霜翎。把经过对他讲了,就说我已经回了云歌,让他莫要担心,更不可冲动行事,否则只会让事情更加难以收拾。” 蓉嘉不解:“东家,你既然担心温将军冲动行事何不把这件事按下来,不说与他听?” 温霜雪摇头:“秋寒的事闹的如此之大,竟然让圣上亲自下旨拿他,朝堂上站班的那些大人们各有各的门路,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父亲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时必定也知道了秋寒的事。圣上此时节一定会让暗探盯着慧王府的一举一动,我担心他怕我受秋寒牵连,又不敢直接往慧王府中递信,会派人送信给我大哥让他打听我的近况。我父亲此人城府颇深,行事很有章法,他那处我是不担心的。而我大哥性子直率,我怕他冲动之下再惹出什么乱子,倒是候倒霉的便不止是慧王府一家了!” 温霜雪写了书信,用了印,让赵长生派人送去,一再叮嘱让赵长生交代曹熊弩、单海、穆春等人,在她回伊宁前千万不要用兵!交代好了一切又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想不出别的疏漏,温霜便连夜回王府面见赵迎春,把一切安排都同他说了,换了身衣裳,拿着长剑,牵了匹马打算星夜兼程返回云歌。 温霜雪牵马从后门出来,赵迎春把她送至门外深施一礼:“夫人,王爷就拜托给你了!” 温霜雪双手搀扶起赵迎春,郑重道:“公公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待我走后,王府之内还要公公多多费心,管好了他们所有人的嘴,就是大功一件!” 赵迎春又对着温霜雪拜了一拜,肃然道:“夫人安心,奴婢省的了,就算是王妃那处,也绝对漏不出半个字来!” 温霜雪点头,翻身上马,向东飞奔而去。 就在温霜雪从云歌离去的当天,赵九如带着初二初三也从沧海楼走了,初一一直跟在秦秋寒身旁,虽然在仪仗中不能现身,但也在沿途留下了许多记号方便沧海楼寻觅。赵长生待几人走后又想了想,最后竟然从沧海楼调派了十位杀手连夜赶奔云歌,以备温霜雪的调遣。 虽然秦秋寒的事情目前只在朝堂上掀起了一番风浪甚至连云歌百姓也不知道,但赵长生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云歌此时平静下暗藏的波涛汹涌。天家之事无小事,秦秋寒和温霜雪此番回去,只怕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第二百零七章 入狱 秦秋寒离开伊宁已经半月有余,因着回去时是带着仪仗回去的,虽然并未在沿途多作停留等所经路上的州府官员前来请安,但也走的并不快。今日队伍出了柱洲道到了陇洲道地界,晚上在本地官府安排的驿馆休息。 “五哥!”秦秋寒听见门外传来秦秋睿的声音。 “你不该来。”秦秋寒没有开门。 秦秋睿道:“你是我哥!我怎么不该来!” 秦秋寒没有开门:“小睿,你要知道,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你此时和我近亲,难道是想告诉父皇,你知道我装疯卖傻的事吗?” 秦秋睿怒道:“我不管!你是我哥!” 秦秋寒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意,等过了这个当口,五哥请你喝酒。” “五爷?”一道声音在秦秋睿背后响起,响的毫无征兆,就好似一只鬼。 “嗷!”秦秋睿吓的蹦起来三尺多高,脸色瞬间青了。 出声的那人并指连点秦秋睿周身大穴,把他定在原地,连带着也定住了他脸上惊恐的表情。 “小睿?”秦秋寒听见了秦秋睿见鬼一样的叫声,赶紧开门来看。 “五爷。”那人见秦秋寒出门,又叫了一声。 秦秋寒面色微变:“赵九如?” 赵九如耳朵一动:“有人来了。” “进来!”秦秋寒侧身让赵九如进来,顺便把秦秋睿扯进来。 “安王爷?您没事吧?”有人一边向这处走来一边问道。 “没事,安王在我屋里。”秦秋寒回道。 那人没再说话,想来是走了。 “你来干什么?”秦秋寒盯着赵九如,面色十分不善。温霜雪此人既然能把他装疯卖傻的事让人告诉秦延昌,为何放着这么好的借刀杀人的计策不用,还要让赵九如来杀他? 秦秋寒眼神不断变换,看来温霜雪比他想的藏的还要深。只怕她和梁中明当着他的面所说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二人在背地里暗通款曲,把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好了,只等他死后另有打算。 赵九如不知秦秋寒是如何想的,但他身为杀手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秦秋寒的敌意。但赵九如并没有把这份敌意放在心上,因为他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证明他已经知道了秦秋寒的身份。秦秋寒以前瞒过了他们所有人,定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现下他知道了,秦秋寒自然不会高兴。 “温霜雪让我来保护你,我不会露面,有需要你便唤我。” “初一!” 随着赵九如的叫声,一道人影打开窗户翻了进来:“副楼主!” 秦秋寒眼中猛的爆射出惊人的寒光,温霜雪在他身旁留了人他竟然丝毫不知! “五爷……王爷最近如何?”赵九如还是改了称呼。 初一在这几日间被秦秋寒刺激的淡定了许多,低头道:“王爷一切安好。” 赵九如嗯了一声:“做的不错,出去吧。” “喏!”初一应了一声,又对秦秋寒道,“王爷,小人告退。”而后一推窗户向外一翻,竟又不见了人影。 赵九如道:“你们这次走的急,随行没有高手,不然初一早就被发现了。温霜雪对我说了你的事,我虽然是一介草民,但我也知道你应该是挡了谁的路,不然没有父亲听见自己的儿子不傻后会派人把他捉回去问罪。你还要小心!” 赵九如对秦秋寒抱拳,并未解开秦秋睿的穴道,直接推门走了。 “啊啊啊……”秦秋睿目视赵九如离去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秦秋寒没想到赵九如就这么走了,不禁暗道赵九如难道不是来杀他的?此时再听见秦秋睿的叫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随手解了他的穴道。 “五哥!你居然……”秦秋寒在秦秋睿叫出后半句话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把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 “别叫了!”秦秋寒红着眼睛喝道。 秦秋睿点头如啄米,示意他一定听话。 秦秋寒放开秦秋睿,秦秋睿瞪着两只大眼睛用气声大喊:“五哥,你居然会武功?” 秦秋寒拍了拍秦秋睿的脸,故意露出一个冰冷的笑:“现在知道我以前有多纵着你了吧?现在,回去睡觉,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事了之前也别再来找我。” 秦秋睿害怕的咽了口吐沫,立刻道:“我现在就走!” 秦秋寒心乱如麻,一面担心回京后的处境,一面揣测温霜雪的意图。枯坐半夜想的头都痛了,也并未想出任何对策,只得长叹一声和衣而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能见招拆招。 两月后,慧王安王仪仗回京。 慧王府安王府派人迎出云歌十里外接驾,秦秋睿被府中的人迎回去了,而秦秋寒则直接被同行的大理寺卿率大理寺兵马押入大理寺狱。 关押秦秋寒的地方乃是大理寺专门关押皇室的内狱,通体由青石砌成,每面墙壁足有三尺厚,狱门也是青石砌的,约莫一尺有余。这样的牢房就算是江湖顶尖的高手也无法逃脱,更合论手无缚鸡之力的皇族。 秦秋寒现下尚未定罪,又是一品王爷的身份,给他住的牢房当然不能太差。狱内的陈设倒还算舒适,雕花的大床、松木的桌椅、鎏金的烛台,官窑的茶具、半人高的薰炉,虽然比不得府中的奢华,但相较于大理寺内关押的其他囚犯,一应用度可谓是云泥之别。 大理寺卿站在狱门外,对在狱内打量的秦秋寒深施一礼:“请王爷在此安歇,安心等待圣上御审!” 秦秋寒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让人给我送壶茶!把熏炉点上!” 大理寺卿道:“喏!下官着人在外候着,王爷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秦秋寒虽然现下是阶下之囚,但好歹也是王爷的身份,是龙子,谁知道御审之时圣上会不会对他起恻隐之心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此时同他交好总是没错,若是秦秋寒日后得以翻身,定然会念及旧情不会为难于他。就算秦秋寒真的难逃一死,皇家的威严总是不容冒犯的。他对秦秋寒好些,秦延昌也挑不出错来。 过不多时,有狱卒送来一壶好茶,一篮滚水,片刻后又有狱卒进来把熏炉点了。 秦秋寒抿了口茶,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熏炉旁边烤了一会,这才觉得身上的寒气稍减。 狱门被四位狱卒合力关上,发出“嚓嚓”的摩擦声。秦秋寒撩衣摆坐在桌前,由打怀中拿出那出那本自居延山谷带出来的《太清玉经》慢慢翻看。 在回云歌的一路上秦秋寒心情忐忑,但真当他下了狱心思却又静了下来。他被关押在这处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什么人都接触不了,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与其惶惶不安等待秦延昌的处置,倒不如好好想想,当秦延昌御审时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秦延昌才能留得一线生机。 第二百零八章 赵荀 秦秋寒如何且先按下不提,单说温霜雪。 秦秋寒一行人马不停蹄的从伊宁回云歌用了两月时间,而温霜雪则在一月之前已经到云歌了。 “吁!” 一匹骏马停在信义镖局门前,马上的人翻身下来。这女子一袭黑衣,连头发和脸都用头巾蒙住看不清面容。但从那双露在头巾外的眼睛却能知道,头巾下的面容乃是天姿国色。 “客要托镖?”有镖师从门内迎出,笑着问道。 那女子一扯头巾,露出了一张疲惫不堪的脸:“秦朗呢?” “东家!”镖师一惊,赶紧把她让进正堂,遣人去唤秦朗。 温霜雪抖了身上的尘:“给我弄点吃的!” “喏!”立刻有人前去准备。 温霜雪为了尽快赶赴云歌一路上马不停蹄,除了睡觉几乎没下过马背。马累的走不动了就在城中换一批马,若不是她精神撑不住了连觉也不睡。三餐也是买几只白饼灌一壶清水在马背上吃的,只是到了最后,这清水换成了烈酒,如此才能抵御严寒的北风。这样高强度的奔袭就算是功夫高深如她也觉得要支撑不住,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病的起不来床了。 秦朗接到消息匆匆奔进来,见温霜雪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一碗面。秦朗面色一变,立刻让人把正堂的门关上出去守着。温霜雪这打扮跟逃难的流民也差不了多少,以她的身份能狼狈成这样,应当是出事了! “东家!”秦朗抱拳。 温霜雪没有抬头仍然在吃那碗面,只是抽空道:“王爷的事听说了吗?” 秦朗不解:“什么事?” 温霜雪抹了嘴巴:“颜爽儿没有让你传朝中的消息给我?” 秦朗心中一动:“半月前颜姑娘来过一趟镖局,确实提了件事。只是她好像也不清楚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一位大人醉酒时说了一句,圣上在那之前星夜召见中书省的大人们密谈,至于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温霜雪心下了然,只怕秦延昌为了不让秦秋寒得到消息早作对策,并未把此事放在朝堂上说而是暗中派人拿秦秋寒回京,只怕现下连温谦之也不知道秦秋寒的事! 秦朗见温霜雪面色阴晴不定,想了一下又继续道:“属下猜测,颜姑娘所说的大事应是曲戎、康哒来朝之事。” 温霜雪疑惑:“曲戎?康哒?他们来做什么?” 曲戎同康哒都是西域强国,连同西域其他国家强占了不少北昭的国土。现如今柱洲之地北昭能控制的也就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则被这些西戎瓜分殆尽。 秦朗道:“左右不过是来要银子的,年年如此。” 温霜雪点头,对秦朗道:“你让咱们人最近警醒些,四处探听朝堂上关于王爷的消息和王爷仪仗何时回京,以及回京后王爷的去处!” 秦朗吃惊道:“王爷要回京?” 温霜雪眯了下眼,寒声道:“王爷不傻的事被圣上知道了,圣上要招他回来问罪!” 秦朗惊慌道:“这可怎么办?” 温霜雪道:“你让人给颜爽儿传信,让她来外宅见我!准备好银子,这次,咱们要破费了!” 一日后,颜爽儿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西大街外宅,被人引入内室。 “东家!”颜爽儿对温霜雪施礼。 温霜雪一展手臂,让颜爽儿坐在身旁,又拨了火盆里的碳,这才开口:“最近可好?” 颜爽儿笑道:“有东家的银子开路,一切都好。” 温霜雪点头,而后道:“你在畅春阁见过最大的官是什么官?” 颜爽儿道:“中书侍郎赵荀赵大人,礼部尚书孙晓孙大人。” 温霜雪道:“一个中书省一个六部,应也能说上两句话。” 颜爽儿不明白温霜雪什么意思:“东家?” 温霜雪道:“你同他们二人交情如何?” 颜爽儿道:“虽然爽儿同他们是皮肉生意,但若是有事还是能托上一二的。” 温霜雪道:“好,你想办法给二人传信,就说要同他们在会仙楼见上一面,有好事相商!把他们二人约在不同的时间,不能约在一起!” 颜爽儿心中一动:“可是东家要见他们?” 温霜雪道:“没错,我要给他们送笔银子,但愿他们二人有胆来拿!” 两日后,会仙楼雅间,颜爽儿陪着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其内。那男子身材微胖,面带红光,身着上好绸缎裁成的褂子,外罩狐皮披风,不怒自威,一看就不是凡人。 男子接过颜爽儿递来的酒,微笑着开口:“爽儿,你说今日你有个朋友要见我,她现在在何处啊?” 颜爽儿给男子布菜:“大人稍后,她即刻就到。” “叩叩叩!”就在二人说话之际,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谁呀?”颜爽儿出声问道。 “我。”隔着雅间大门传入一道女声,听起来微带沙哑,挠得人心中发痒。 颜爽儿对中年男子展颜一笑:“大人,她来了。” 中年男子一听这女声眼前便是一亮:“快请她进来!” “喏!”颜爽儿屈膝施礼,而后打开雅间大门。 一缕幽香顺着打开的大门飘进屋内,人未到香已经到了。门外的青衣女子迈步进来,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衬得整个雅间刹那间也亮了几分。 男子笑着向大门看去,可当他看见到那女子的容貌时却再也笑不起来了。 “温夫人!”男子惊声叫道。 “关门。”温霜雪道。 颜爽儿关了门,对温霜雪施礼,站在她身后。 温霜雪仔细回忆这张脸,她在秦延昌的寿宴上见过一面:“赵大人。” 赵荀惊讶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随慧王千岁去了柱洲道吗?” 温霜雪坐在赵荀对面,伸手一引:“坐!” 赵荀拘谨的落座,心中暗自揣测温霜雪的意图。 温霜雪盯着他,缓缓开口:“今日是我托颜姑娘把赵大人请来此处的,若是唐突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赵荀拱手道:“不敢。”温霜雪虽然是慧王侧妃,不参与朝政也没什么实权,但单从品级上来说却是正二品,赵荀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温霜雪对颜爽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伺候赵荀。 颜爽儿满面带笑,在赵荀身旁落座:“大人莫要这么拘谨,温夫人今日来是有件小事要拜托大人,咱们边吃边聊!”说着又斟了杯酒,递在赵荀手中。 赵荀把酒喝了,脸上虽然松缓了许多,但心中却仍然十分戒备:“温夫人今日如此破费,恐怕这事情不是小事吧?” 温霜雪没接赵荀的话,由打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推至赵荀面前。 赵荀眼角一跳,视线所到之处赫然看见那银票上竟印着“一千两”的字样。观这叠银票的厚度,粗粗算去得有数十万两之巨! 赵荀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夫人这是何意?” 温霜雪也笑了起来:“大人位高权重,见多识广,我是何意,大人应当知道!” 第二百零九章 故事 赵荀知道温霜雪是什么意思吗? 不太知道,但也八九不离十! 温霜雪在这当口回了云歌,又送给他许多银子,除了让他打点秦秋寒的事之外赵荀想不到别的解释。 赵荀把银票又推回温霜雪面前,皮笑肉不笑:“温夫人,只怕这银票我有命拿,没命花。那位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 温霜雪眯了下眼,胸中的怒气一下子就顶了上来。赵荀真是个滑不留手的泥鳅,居然连五十万两银子也无法打动他! 温霜雪缓缓的出了口气,脸上笑容不变,又把银子推回赵荀面前:“大人,霜雪并非要大人上书说服那位更改主意,只是想让大人在朝堂上替我家王爷说两句话。” 赵荀挑眉:“温夫人,慧王的事是天家的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恐怕说不上话吧?” 温霜雪面色一肃,对赵荀拱手:“赵大人,实不相瞒,我家王爷能恢复清明完全是神迹所致。试问,如果北昭天下不是一片太平盛世,神迹又怎会降临?” “什么?”赵荀以为他听错了,温霜雪这话实在荒唐,骗骗寻常百姓尚可,他与礼部的人日日在一起站班,神迹是怎么回事他太知道了! 温霜雪道:“大人远在京城有所不知,柱洲道乌苏城内有座城隍庙,香火十分鼎盛,相传十分灵验。十二月初,我陪同王爷一同去城隍庙上香,原本是想求个子嗣绵延。你也知道,我嫁与王爷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未能替王爷开枝散叶,心中着实愧疚。但那日到了城隍庙,还未等我去叩拜,王爷就好似被什么牵引着似的,自己一人跑到了城隍爷神像前长叩不起,谁叫他也不答应,足足跪了一刻钟!王爷起身后城隍殿内有一衣衫褴褛的道人请王爷去抽签,王爷自那签筒中抽到了一个上上签。八卦一道我也不懂,只听那道人说是个好兆头,心想事成。我原以为那道人是在说我能为王爷诞下子嗣,可谁知道王爷回府之后竟然就发起高烧来,一连烧了三日,请了伊宁城中最好的大夫诊治也不顶用。但到了第四日头上,王爷却突然清醒了。对我说,是城隍爷在梦中弹了他的头,还说什么,混沌半生,大梦将醒。赵大人,你说这不是神迹又是什么?赵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去查!若我说的有半句假话,便让我死于乱箭之下!” 赵荀将信将疑,单从这事上来说,确实匪夷所思。可温霜雪说的有头有尾,又不像是骗人。 温霜雪拿起银票放入赵荀手中,柔声道:“大人,慧王活着,便是圣上励精图治天下海清河晏的象征。若是圣上是个昏君,神迹又怎会降临北昭福泽皇室?城隍爷之所以显灵,我想,定然是看圣上是个圣明之君,不忍见他受子嗣不良之苦!” 赵荀能做到中书侍郎的位置就说明他不是个笨蛋,温霜雪这几句话明面上是在替秦秋寒解释事情的原委,可实际上分明是让他把秦秋寒不傻这件事归咎于神迹,而神迹的显现则归咎于秦延昌明并日月。 温霜雪这是要把秦延昌推到一个极高的位置,让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圣明之像不得不留下秦秋寒这个接受神迹赐福的活的见证者。若是他杀了秦秋寒,就等于否定了神迹,也否定了神迹是因为他的贤明才降临的事实。 自古以来就没有帝王不希望天下人交口称颂的,为了青史留名,为了让百姓爱戴,他们极尽所能的塑造自己的英明神武。而现在,温霜雪把塑造明君的工具递到了秦延昌手中,秦延昌除了接着,没有第二个选择。否则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秦延昌定然会落得一个不敬神明的骂名。虽然秦延昌是北昭之主,百姓的骂声于他来说无关痛痒。但若是外敌借此机会以此为名进犯北昭,那就十分难办了。 “慧王得夫人如此,实乃他之幸事!”赵荀把银票收入怀中,微微笑道。 左右不过是说几句拍马屁的话,他说了秦延昌也只会当他是在表忠心,不会往别处想。况且赵荀明白,这种话他一人说出并没有什么用,说的人多了用处才大。温霜雪除了他之外,一定还找了别的大人! 温霜雪亲自为赵荀斟酒,举杯道:“王爷有赵大人这么一个朋友,也是他之幸事!” 赵荀连忙摆手:“下官不配做王爷的朋友,只是秉公直言罢了!” 温霜雪点头道:“大人说的对,秉公直言!” 第二日,颜爽儿又把孙晓约至会仙楼。 温霜雪把昨日对赵荀说的话同孙晓说了,一样送了他五十万两银票。不同于赵荀身为中书侍郎的谨慎,礼部尚书孙晓一听温霜雪编的故事便知这是个把秦延昌抬上神坛的好机会,温霜雪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孙晓便同意了。 一个皇子不傻算不得什么事,秦延昌春秋鼎盛,几个皇子明争暗斗也改变不了秦延昌坐在政德殿的事实。现而今天下动荡,朝廷最重要的便是安抚民心。而神迹降临恰恰是个绝佳的机会,朝廷要告诉天下百姓,神仙还是眷顾北昭的,乱是一时的,治才是长久的。 温谦之那处温霜雪拿不准要不要和他说,毕竟兹事体大,温谦之又是太子党的人,若温谦之怕此事牵连到太子绝不参与,并上书请求秦延昌恩准温霜雪与秦秋寒和离,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过太子党人数众多,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若是能把这股力量也用来保秦秋寒,秦秋寒的胜面便更大了。 二月三日,戍正。一道倩影落在温府,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啪啪啪!” 温谦之正在书房练字,突然听见有人在书房外叠指弹窗。 温谦之笔下不停,开口道:“是夫人吗?进来吧!” 书房外没有听到一丝脚步声,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一只秀足迈了进来,一只玉手把门关上,一阵幽香缓缓散开,一道倩影来在了书案之前。 “爹,好久不见。” 第二百一十章 帮忙 温谦之被这一声唤吓的笔下一颤写坏了字,而后猛然抬头去看,却见温霜雪正站在他面前。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谦之十分惊讶。 温霜雪道:“十天前,有些事耽搁了,没有来府中给爹请安,请爹恕罪!” 温谦之把笔放下,摆摆手:“你我父女还说这么生分的话做什么!你方才不声不响的站在这里,真是吓的为父连心都要跳出来了!见过你娘了吗?” 温霜雪摇头:“没有。” 温谦之由打冬篮里给温霜雪倒了杯热水,递给她道:“一身的寒气,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温霜雪接过:“谢谢爹。” 温谦之摇头,又换了张白纸,边写边道:“府中下人也忒不懂事了,你回来也不知道通报。” 温霜雪道:“他们不知道我回来。” 温谦之蘸墨的手一顿,抬头问道:“他们不知道你回来?你怎么进来的?” 温霜雪道:“不止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云歌没有人知道我回来。我是悄悄进来的。” 温谦之把笔放在笔架上,没有了写字的心思。温霜雪这几句话话中有话,温谦之一瞬间就察觉出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来找为父?” 温霜雪放下茶盏,缓缓出了口气:“是。” 温谦之伸手一引,对温霜雪道:“坐下说。” 温霜雪坐在温谦之身旁,低声道:“爹,我想要你救秋寒。” 温谦之皱眉:“慧王?他出什么事了?就算他当真有事,可他远在伊宁我又如何救得?” 温霜雪摇头:“他快要到云歌了。” 温谦之面色一变:“我在朝堂上并未听闻圣上要招他回京,藩王私自进京乃是大罪!” 温谦之见温霜雪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心中猛的一沉:“难道……圣上下了诏书招他回京,只是我不知道?” 温霜雪心中暗叹,不愧是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厉害人物,仅凭只言片语就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温霜雪沉声道:“不止是爹不知道,而是这件事除了中书省的大人,没有人知道!” 温谦之从中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为什么?” 温霜雪缓缓吐了一口气:“因为秋寒不傻,圣上知道了。” “慧王不傻?”温谦之没明白温霜雪是什么意思,但在他又念了一遍后却勃然色变。 “慧王不傻!”温谦之猛的起身,震惊的看着温霜雪。 温霜雪点头:“对,他不傻。” 温谦之盯着温霜雪,面色狰狞:“慧王是装的?” 温霜雪道:“小时候不是,现在是。” “哐!” 温谦之脱力的砸回椅子中,温霜雪这话说的够明白了。秦秋寒去柱洲的时候根本就不傻!秦延昌此次招他回来,定然是怀疑他装疯卖傻意图谋反,怕是要拿他问罪了! 温谦之按着额头,抖着手指着温霜雪:“你、你与慧王和离!必须和离!” 温霜雪握住温谦之的手:“爹,没到这一步。” 温谦之低声怒喝:“怎么没到这一步?你知道柱洲有多少兵吗?你知道圣上之所以放心的让慧王去柱洲,就是因为他是个傻子吗?现在圣上知道了他不傻,定然会怀疑他装疯卖傻就是为了让圣上把柱洲封给他,他好在柱洲结交大臣掌控兵权意图谋反!” 温霜雪替温谦之轻抚后背顺气,但说出的话却不如她手中的动作那么温和:“爹,圣上不会知道他一直都不傻的。他会给圣上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且朝堂上的大人们也不会对秋寒穷追不舍。我今日来找爹,就是问爹一句话,爹愿不愿意让太子替秋寒说两句话,以彰显太子宅心仁厚,笼络人心。” 温谦之甩开温霜雪的手,怒声道:“糊涂!那些大人们背后都有各位王爷支持,东宫之争愈演愈烈,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慧王?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城府如此之深的王爷再回柱洲?” 温霜雪道:“爹,只要圣上还在位,王爷永远只能是王爷。那些大人们虽然分属不同党派,但他们能在朝堂上站着,就证明不是傻子。他们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天下还是圣上说了算。就算那些王爷们想要置秋寒于死地而后快,只要圣上不同意,他们跳的再高也是没用。” “爹,如果在所有王爷都授意各自在朝堂上的喉舌打压秋寒之时,只有太子站出来替秋寒说了几句话,你觉得圣上会怎么想?” 温谦之道:“怎么想?定然是怀疑太子和慧王串通!” 温霜雪道:“如果圣上根本就不想治慧王的罪呢?” 温谦之道:“那定然是觉得,太子深得他的心意。可是霜雪,圣上一定会治慧王的罪!” 温霜雪微微一笑:“爹,您看这样做行不行。您先跟太子知会一声这件事,让他上朝时观望一番。若是发现有其他大人替秋寒求情,便让他替秋寒说几句话。若是朝堂上所有的大人都叫嚣要严惩秋寒,他不开口便是帮忙。爹,此事若是太子做了,天下便皆知太子爱护幼弟是个仁君,那么拥护太子的人是否就更多了?” 温谦之叹了口气:“霜雪,我可以和太子先通气,但你莫要把希望寄托于朝堂之上。那些大人们背后的人,没有一个希望留这么一个可怕的对手在世上。” 温霜雪点头:“只要爹同意了就好。我此次是悄悄来的,不便露面,就先走了。” 温谦之眉头一立:“你去哪儿?” 温霜雪推开门,轻声道:“当然是等秋寒回京。爹,不必送了。”说完这话,温霜雪径直从院子中穿过,出了月亮门便不见了踪影。 温谦之赶紧追出去,低声呼喊,却并未听到回应。温谦之揉了揉眼,又回到了房中,盯着温霜雪喝剩的半盏温水忍不住心中直跳。 在温霜雪消失的那一瞬间,他以为方才是自己做了个梦。但直到他回到书房看到第二个茶盏时方才知道,刚才温霜雪是回来过的。 温谦之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府中也没有暗门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入内狱 二月二十,温霜雪接秦朗来报,赵九如传信说慧王仪仗上午进了云歌地界,但在慧王却在十里之外便被大理寺带走,直接押入大理寺内狱了! 温霜雪捻了捻手指,她必须要想办法见秦秋寒一面,把所有的安排都对他说了,如此才能在御审之时不出差错。 大理寺那地方若是让温谦之找关系她肯定是能进得去的,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秦延昌,秦秋寒已经串通了朝堂的大人们准备蒙骗他。所以,温谦之的关系不能动用,还得靠她自己。 “秦朗,你派人给颜爽儿递个消息,让她留意大理寺的大人们,给他们使些银子,让我扮做狱卒进入内狱和王爷见上一面。” 秦朗抱拳:“喏!” 三日后颜爽儿传来消息,今日申正狱卒换班时,温霜雪可被人带着见一面秦秋寒。只是大理寺的门需要她自己进去,进入后狱掾会在大理寺狱办公的厢房等她,而后带她去见秦秋寒。 颜爽儿还给了温霜雪一张手绘的地图,其上标明了大理寺狱的位置。温霜雪仔细看了地图,揣入怀中,换了短打以黑巾掩面,直奔大理寺而去。让温霜雪自己进去她能想到的办法不多,对她来说,最快最便捷的方法,就是飞檐走壁。 温霜雪落在大理寺外一颗古树的树枝上观察大理寺内的情况,待一队巡逻的军士走过后,从树枝上翻身跃下,轻点大理寺围墙翻身入内。 方一入内,温霜雪就察觉了几道强横的气息,看来大理寺内有高手坐镇。温霜雪吐了口气,周身内力疯狂的运转,把她的气息敛的干干净净几不可查,而后脚下连踏几步,身形摆动,像一阵清风掠过官衙直奔大理寺狱。 王鑫正在办公的厢房内看一份公文,颜爽儿给了他五百两,让他带一个女人去见慧王。王鑫留了个心眼,特地告诉颜爽儿狱内他能说得上话,但大理寺他却插不上嘴。除非那人能自己进大理寺找到他这里,否则他无能为力。 王鑫心情十分愉快,大理寺内外皆有重兵把守,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进来。那人若真有门路能大摇大摆的进来,也不必托他去见慧王了,自己就能去见慧王。所以这么好挣的五百两,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狱掾吗?”正在他自鸣得意之际,有一人迈步进来,低声问道。 王鑫在听到那道声音时心中猛的一惊,而后抬头看去,眼中的震惊不加掩饰的释放出来。大理寺内是没有女官的,此时在他面前能出现一个女人,就证明颜爽儿托他带的那个人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王鑫瞪圆了眼睛看向蒙面的女人,眼前的一切明显超出了他的控制。 那女人压低了声音:“王大人不必管我怎么进来的,反正牵连不到大人头上。大人还是快带我去面见慧王,拖的时间越长,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王鑫眼珠来回转动,慧王入狱时圣上下过诏书,任何人不得相见。他原以为颜爽儿托他带的那人根本就进不了大理寺,这才痛快的应承下来。可谁知道那人现在却来了,难道要他为了五百违抗圣命吗?王鑫下意识的看向敞开的门外,暗自思索如果他现在大声疾呼会不会有军士赶来把此人拿下。 温霜雪见王鑫面色忐忑,瞬间就知道他怕是后悔了。但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他了,她今日必须见到秦秋寒! “嘭!” 正在王鑫心思转动之际,突见那女人露在面巾外的一双眼睛刹那间染上一股厉色,而后抬手一挥,那扇离他五步开外的大门突然关上了。 那女人盯着他,而后抬手,一掌印在桌面的砚台上。 “喀!” 砚台发出一声轻响,等那女人的手再拿开时,石质的砚台已经碎成了粉末。 王鑫瞳孔猛的一缩,刹那间冷汗湿透了里衣。眼前的女人竟然是绝顶的大高手,恐怕与大理寺内的高手相比也不遑多让。她要杀他太容易了,容易到他根本来不及呼救就要死在这双手掌之下! 温霜雪收回手,寒声道:“大人,拿了我的钱,就该为我办事。” 王鑫咽了口吐沫,回身从矮柜里翻出一套狱卒的衣服:“你换上衣服,随我进去!”势比人强,还是保命要紧! 无论哪个衙门的牢狱,都不是个舒服的地方。大理寺狱也是如此,阴暗潮湿,脏污混乱。温霜雪随王鑫踏入大理寺狱时不禁皱了眉头,秦秋寒虽然以前不得宠,俸禄用度时长被宫内克扣,但好歹也是皇子,吃穿不愁,哪里遭受过这份罪! “王头儿!” “王头儿!来巡狱?” 王鑫带着温霜雪一路走,一路向同他打招呼的狱卒点头。王鑫身后跟着的那个狱卒一直低着头,狱里面光线昏暗也看不清他的脸。但狱卒们从身形上分辨却觉得这人眼生的紧,像是新来的。但他们在此处当差也有些年头了,知道能让狱掾带在身边的应当与狱掾关系不浅,说不定是狱掾的亲戚,他们也不好多问。 王鑫带着温霜雪一路向前,一直到了整座牢狱的最内侧。 温霜雪抬眼看去,只见最内侧的数十间牢房皆是由青石所砌,连门都是青石做的,其上只留一个二尺见方的活动木板,应当是方便送饭。此处牢房的坚固程度,与她路过外狱时所见关押其他犯人牢房的坚固程度不可同日而语。纵使是她被关在这里,恐怕也很难逃脱。 王鑫在一间牢房门前停下,对守门的两位狱卒道:“把门打开!” 两位狱卒应了一声,拿出钥匙把门上的锁除了,而后推开门。 王鑫道:“你们去吃午食吧,我帮你们看着,让王爷透透气!” 二位狱卒面色一喜,对王鑫抱拳施礼:“多谢王头儿!” 王鑫对温霜雪道:“速度快些,我在走廊尽头守着。” 石门打开之时秦秋寒并未向外观看,他在这里关押了许多时日除了狱卒谁也没见过,想来是秦延昌给大理寺下了旨,谁也不许见他。这时候门能打开,多半是狱卒开的,放他出来活动活动,免得憋坏了身子无法上朝参加御审。 温霜雪在看到秦秋寒背对着门,形单影只的坐在桌旁举着一本书看时,不知怎的,眼睛突然就热了。自她来了北昭,见到的永远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他,何曾见过如此幅狼狈的样子。 温霜雪迈步走入,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轻轻唤道:“秋寒,我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误解 《太清玉经》据传乃是一本绝顶的武功秘籍,凡是能习得上面的功法的,会变成顶尖的高手。 在《太清玉经》刚刚得到的时候温霜雪和他都看过,二人都看不出什么门道就把书束之高阁。而现在,秦秋寒在被囚禁在大理寺内狱之时又了许多时间再看它,却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这本书初一看是一本道家经典,但在秦秋寒看了三日后,却觉得字里行间好似藏着另外一层意思。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道声音响在了他的背后。 秦秋寒在听到这道声音忍不住浑身一震,猛然回头,对上了一双担忧的双目。 秦秋寒‘腾’的一下站起,退了一步,定定的看着来人:“你来做什么?” 温霜雪从未想过与秦秋寒再见面时秦秋寒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蹙了秀眉微沉了声音:“当然是来说你的事。” 秦秋寒双臂一伸,冷冷笑道:“温霜雪,事已至此,何必再惺惺作态!” 温霜雪眉头蹙的更紧:“你说什么?” 秦秋寒面目狰狞,眼尾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我现在这样,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温霜雪越来越糊涂:“秋寒,我怎会想要你涉险?” 秦秋寒怒斥:“别叫我的名字!本王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温霜雪眼睛闪了一下,心中一动,上前就要扣他的手腕诊脉:“你是不是在这里憋的久了,火气上行,情绪不定?” 秦秋寒格开她的手,冷着脸,低头对她道:“温霜雪,本王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信了你!” 秦秋寒的眼睛举世无双,但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射出了刺骨的寒光和疏离。往常这双眼睛在看向温霜雪时虽然常常带着探究,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暖意的。可现在,那双眼睛看她的目光却好似看仇人,欲把她置之死地而后快。 秦秋寒恨她。 温霜雪心中一沉,心上刹那间转了几百个念头。可这几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能解答她的疑惑,秦秋寒究竟为什么恨她。 温霜雪缓缓吐了口气,平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从我的扮相应该能看出来,我来这里是用了手段来的,所以我也没有时间跟你打哑谜。秋寒,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你说完了,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秦秋寒点头,阴声道:“好!既然你已不屑于伪装,那么我也没什么好顾及的。温霜雪,我不得不夸赞你,你让温尚书上书父皇说我是装傻这一招确实高明。你既然恨我娶了你,若是我仍然是傻子,父皇为了羞辱温尚书也不会让你与我和离。而现在,父皇知道了我不傻,这个消息还是温尚书说与他听的,父皇必然会信赖温尚书,而温尚书顺势提出让你与我和离他也定会同意,毕竟温尚书此举就是向他表明温家自始至终对父皇忠心无二。父皇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拿我问罪,立了功的温家自然可以轻轻放过。” 温霜雪起初还不知道秦秋寒为何两月不见对她竟然是这幅态度,但现在,她却明白了,秦秋寒认为是她指使温谦之向秦延昌告的密,认为他身陷囹圄命悬一线完全是拜她所赐。 温霜雪越听越是生气,越听越是委屈,越听心口越痛。秦秋寒不信她,从始至终也没信过她。无论他身边的人出了什么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霜雪在搞鬼。 温霜雪惨笑,她若想收拾秦秋寒哪用得着等现在。依她的手段,新婚之夜把秦秋寒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做个寡妇回温府再嫁岂不是两全其美?她想秦秋寒死,用得着花这么大的功夫吗?用得着提着脑袋为他征讨柱洲道大小山寨吗?用得着在居延山谷拼着身受重伤也要把他完好无损的带出来吗? 秦秋寒可以信任何人,就是不信她。 温霜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便敛了眼中的脆弱:“你说完了吗?” 秦秋寒面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温霜雪道:“你说完了,该我说了。我说一个故事,你现在务必把他记牢,御审之时按照这个故事说与圣上听了,但愿能保你无事。十二月初一,你同我在杨晗的护送下去乌苏城城隍庙上香……” 温霜雪的这个故事对许多人讲过许多遍,可从来没有一遍让她觉得心情如此之沉重:“方才讲的故事,你务必记牢,外面我都打点好了,到了朝上,自然会有人替你说话。你记住,无论圣上如何问你,一定要咬死了这个故事。若是他说他派人去乌苏城问过,你那几日根本没去过便是在诈你。乌苏城隍庙我也安排好了,那解签的老道就是慕容文柏,断然不会出破绽!” “秦秋寒,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陷囹圄乃是我有意为之,我都希望你能把这个故事背好。等你过了这一关,今日之事我们接着再叙!” 温霜雪的眼睛落在桌子上的《太清玉经》上:“这本书你好好读,你若当真恨我,我等你来杀我!”温霜雪原以为当她来到北昭的那一刻她只有秦秋寒,而现在她才明白,她在北昭什么都没有。 温霜雪走了,就好似她从未来过。秦秋寒盯着那缓缓关上的牢门不禁心中生出一丝疑惑,难道真的是他错怪她了吗?可是他身旁的人,能上达天听的,除了温霜雪背后的温谦之便没有别人了。 温霜雪讲的那个故事很诱人,诱人道若是仔细谋划说不定能让他逃出生天。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帝王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吹捧,秦延昌也不能。所以,如果此事当真如温霜雪所说上下都打点好了,秦延昌被推在那样的高位上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毕竟若是杀了他,就是否定秦延昌自己,否定秦延昌在位三十八年治理天下之功。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御审 二月二十八,大理寺接秦延昌谕旨把秦秋寒带在政德殿前,等候秦延昌御前亲审。 秦秋寒穿了上朝的朝服,胸前秀了条盘在云端的四爪金龙,双手拢在袖中,眉眼低垂,安静的看着脚尖前三寸之处的空地。 云歌二月的天气虽不如柱洲寒冷,但也冻的人手脚冰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冷的让人发抖。 “圣上有旨,宣慧王、大理寺卿入殿!” 御前大太监冯德贵尖利的嗓音远远传来,大理寺卿对秦秋寒拱手:“王爷,圣上宣你入殿。” 秦秋寒微一点头,提起朝服前襟,迈步上了政德殿前的石阶。 政德殿前的石阶分为两段,两段之中夹了一个宽约二十步的平台。每段石阶都是四十九层,取大衍之数,是礼部大祭司让这么造的,说和天意。 秦秋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若是单凭几级石阶就能合天意顺民心,北昭如今就不会是这个破败的样子。 跨过政德殿门槛,秦秋寒便觉得有数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各有深意,或好奇,或探究,或阴狠,或算计。其中最凌厉的,当属从龙椅上落下来的那道。 秦秋寒整了衣襟,在高高放置的龙椅前十步停下,一跪三叩:“儿臣秦秋寒,参见父皇。”秋寒的头伏在手上,手贴在地上,脸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在秦秋寒此言一出的刹那间,有些不明就里的文武官员勃然色变。眼中皆显露了震惊与骇然,死死的盯着秦秋寒好似他是一个怪物一般。此时的秦秋寒哪有半点痴傻的样子,分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有心思转的快的赶紧收回了目光,心中暗道秦秋寒此时出现在这里,恐怕就是秦延昌招他回来问罪的!纵使如此秦秋寒不傻这件事还是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恐怕这东宫之争又要添加许多变数了。 秦延昌看着下方叩拜的秦秋寒,也没让他起身,就这样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秦秋寒咬着牙,整颗心就好似被人提着一般左摇右摆。说不怕是假的,毕竟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一句话能让他生,一句话也能让他死。 “起来吧。”停了许久,秦秋寒才听见秦延昌的声音。那声音平淡如水,让他琢磨不到半丝情绪。 “喏!”秦秋寒应了一声,站起来垂首立在下方。 秦延昌仔细的观察秦秋寒,他从秦秋寒的那张脸上看到了蓉妃的影子。秦秋寒生的像他母亲一样妖艳,性子也如他母亲一般不听话! “你可知罪?”秦延昌问道。 秦秋寒后背落下一滴汗,顺着脊骨浸在他的里衣上,心中天人交战,飞快的思索这句话到底该怎么答。秦延昌这话问的不可谓不阴险,他若回答知罪,就等于认了他装疯卖傻之事,他若回答不知,那便是欺君罔上。 片刻后他对着秦延昌拜了一拜,开口道:“儿臣不知。” 秦延昌既然没有一上来就直言他装疯卖傻之事,不管是想看他垂死挣扎也罢还是有心听他解释一番也好,这就证明秦延昌暂时还不想撕破父慈子孝的面具把天家的龌龊赤裸裸的展示给朝上的大人们看。既然他想扮演慈父,那么秦秋寒就不能知罪。毕竟没有一个慈父会因为傻儿子突然不傻觉得是个威胁,相反,会欣喜若狂。 秦延昌眼睛一眯,尾音上扬:“不知?” “老五,你不仅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的臣子,装疯卖傻欺君罔上,难道还敢说不知罪?” 秦延昌说到最后猛的一拍面前书案,巨大的响声吓的文武百官纷纷下跪,口中山呼道:“圣上息怒!” 秦延昌垂眼看着下方的秦秋寒,缓缓道:“秦秋寒,你真是和蓉妃一般的嘴硬。” 秦秋寒脸色猛的一变,眼中顷刻间闪现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怒意。当初是秦延昌手把他母妃打入冷宫的,现而今怎么还有脸提她? 文武官员中有些人虽然面上惶恐,但心中却十分畅快。原本以为秦秋寒是个傻子对自家背后的主子构不成什么威胁,谁承想他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一个!好在秦延昌并不想放过他,最好今日能把他以欺君之罪杀了,如此才能让他们和他们背后的人心中稍安! 还有一些人,心中只想让秦秋寒快快的把温霜雪编好的故事说出来,他们好顺水推舟称颂几句秦延昌的英明,以表自己的忠心。 温谦之余光扫过秦秋寒,观秦延昌的态度,秦秋寒今日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温霜雪还让他知会太子替秦秋寒说话,幸好他特地交代太子看看朝上的风向再说,莫要做第一个出头的。否则太子刚才若是替秦秋寒说了话,秦延昌恼怒的就不止秦秋寒一人了。 秦秋羡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他和秦秋寒交集不算多,秦秋寒的事他也听宫中的人说过,是个苦命的孩子。几日前温谦之到他宫里把秦秋寒的事说了,他当下就决定,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替秦秋寒说上两句话。左右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秦秋羡不明白为什么秦秋寒既然已经想好了对策为何还不说出来,偏偏要和秦延昌对着干,难道当真想被问个欺君之罪不成? 秦秋羡伏在地上,用袖子挡着脸,转头看向秦秋寒,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秦秋寒正紧握着手立在原地,绷紧了精神准备听听秦延昌准备如何定他的罪,谁承想却看见秦秋羡转头看他,还对他做了一个口型。秦秋羡那口型做的十分夸张,夸张到让秦秋寒一眼便认出那口型的意思:“神迹。” 秦秋寒心中猛的一震,突然想到温霜雪在大理寺内狱同他说的话。温霜雪那日的话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现而今秦秋羡居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温霜雪去找过温谦之了,让温谦之请太子帮他说情! 秦秋寒的眼神一瞬间乱了,温霜雪不是要杀他吗?怎会让温谦之去请太子说情?温霜雪到底想干什么?一面杀他一面救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在朝上刀尖火海里走上这么一遭,感受一下什么叫怕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过关 “秦秋寒,朕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秦延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漠然。就好似他便是那天上的神,下面的众生皆是蝼蚁。 秦秋寒精神一震,又看看秦秋羡焦急的脸,心中一横,开口道:“父皇,若连神仙赐下的神迹也是罪过,那么儿臣知罪!”秦秋寒不知道温霜雪想干什么,但她既然连太子都请出来了,想来还有后招。 秦延昌冷笑:“神迹?你到挺能编。” “张江海,你说这是不是神迹?”秦延昌的声音再次传入秦秋寒的耳朵,但这次却让他大吃一惊。张江海乃是张莹莹的父亲,秦延昌为何会问他? 张江海膝行出列,跪在秦秋寒之后的位置,对秦延昌道:“圣上,下官不敢欺瞒。慧王装疯卖傻之事,乃是下官的女儿慧王正妃亲眼所见!就在他的书房,慧王和安王爷有说有笑,正常的紧!” 秦秋寒猛的回头看向张江海,刀子一般的目光直直的戳在他的脸上。秦秋寒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来竟然是张莹莹出卖的他,他还当是温霜雪又走了上一世的老路!秦秋寒不明白,他自认为两世为人都对张莹莹仁至义尽,张莹莹为何要这样害他! 秦延昌对秦秋寒道:“你听见了?朕有人证。” 秦秋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父皇莫要听信谗言,儿臣之所以能恢复清明,完全是神迹所致!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容儿臣细细禀报!”既然温霜雪没有害他,那么温霜雪之前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完全能救他。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张莹莹的事容后再说,他现在要做的,是活着出政德殿! 秦延昌露出一丝冷笑:“好,朕就听你说说这‘神迹’,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秦秋寒做惶恐状,开口道:“去岁十一月末,儿臣侧妃温夫人的奴婢外出采买时听人说柱洲道乌苏城有一城隍庙十分灵验,求子得子,求财得才,于是便把这件事同温夫人说了。温夫人听闻此言动了心思,我二人成婚已近三年,可三年内却未能开枝散叶,于是便想带着儿臣去乌苏城隍庙求子。十二月初,儿臣到了城隍庙,听温夫人说,儿臣一见城隍爷的神像便像中邪了一样长跪不起,谁叫也不答应,足足跪了一刻才被温夫人掺起来。温夫人那时还当此事乃是城隍爷显灵,预示着我二人能求得一个子嗣,便拉着我去城隍庙中的道人处去求签,要再卜一卦。我二人从城隍庙中求得的签现在还在儿臣府中放着,是乾挂,大吉!儿臣回府后不知怎的便发起了高热,府中侍卫统领杨晗连夜从济世堂请了城中最有名的大夫连着看了三日也不见好转。第三日晚上,儿臣梦中忽然来了一个做城隍爷的打扮人,对着儿臣的脑袋弹了一下,口中还说什么混沌半生,大梦将醒,然后那人便不见了!第二日儿臣醒来,只觉得天地都变了颜色,再也不负往日的混沌,好似做了半生的梦,今日才醒!儿臣所说句句属实,请父皇明鉴!” 秦秋寒这话说完,立刻就有官员想要开口,谁知秦延昌却出声道:“曾庆!” 天机营统领曾庆出列,对秦延昌道:“臣在!” 秦延昌讥诮的看着秦秋寒:“说说你的人去柱洲都发现了什么?” 曾庆面色犹豫,看看秦延昌,又看看秦秋寒,半晌未曾开口。 秦延昌面色不渝,厉声道:“怎么?哑巴了?” 曾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不敢!只是臣探听到的消息,着实匪夷所思!” 秦延昌一展手臂:“说!” 曾庆道:“臣接到部下回禀,慧王被神迹赐福之事已经在伊宁传的沸沸扬扬。而乌苏城隍庙的灵验已经在柱洲道流传了数十年,许多香客都见过城隍庙赐下的神迹。臣的部下也去了乌苏城隍庙打探,根据香客们讲,他们在十二月初确实见过一个长像和慧王相似的人去上香。在庙中解签的道人臣也让人问了,他说慧王当时抽的是乾挂,上上签,心想事成。” 秦延昌面色一变:“都过了这么许多时日,那些人怎还会记得如此清楚?” 曾庆道:“香客们说,因为慧王生的漂亮,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但可惜是个傻子,便多看了几眼,所以印象深刻。” “至于慧王所说的那位大夫,臣也派人去问了。那大夫复姓司马,确实是伊宁最好的大夫。医馆中至今还留着大夫给慧王开的药方,是三天的药量……” “圣上!这是天佑北昭,天佑圣上!”曾庆的话还未说完,礼部尚书孙晓立刻大声疾呼,“圣上当把此事昭告天下,在宫中设祭坛祭天,以谢上苍之恩!更要大赦天下,让百姓沐浴圣恩!” 赵荀一见孙晓开口,生怕被孙晓抢了风头,立刻道:“慧王如此,乃是上苍在回馈圣上!圣上自即位以来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天下海清河晏千里同风!上苍定然认定圣上是圣君,这才降神迹福泽北昭!” “圣上千古圣君,造凤引九雏之治,实乃尧帝再世!” “圣上功贯古今,乃北昭天下之幸,北昭百姓之幸!” “圣上功可比舜禹,仁可比孔圣!” 在孙晓和曾庆跳出来时秦秋寒一看便知是温霜雪使的手段,秦秋寒心绪十分复杂,既感动于温霜雪居然肯花大代价请动这些大人物,又忌惮与温霜雪手段通天,居然连这等人物也能请得动。但随后又有数十位官员出列称颂,不禁让秦秋寒皱了眉头。北昭的官吏在治世一道不见得有多大的本事,媚上的功力倒真是不浅。 秦延昌没想到天机营去柱洲暗查竟然给他带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秦秋寒恢复清明竟然真的是神迹所致。现如今天下时局动荡,急需一个理由安抚民心。而秦秋寒的这个故事便是最好的理由,让百姓知道,天神并未放弃北昭。朝中百官把他夸的好似神仙下凡,可他方才说了要治秦秋寒的罪,这下可如何收场? 秦秋羡见秦延昌脸色阴晴不定,知道是给秦延昌台阶下的时候了,于是便开口道:“父皇,既然慧王恢复清明乃是神迹所致,再治重罪就显得北昭不敬神灵。但慧王未在神迹现世后第一时间上报,便是不敬父皇。依儿臣看,慧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父皇就罚奉一年,命他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这也算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秋羡一开口,太子党人立刻纷纷出列:“太子说的对!” “臣附议!” “臣附议!” 秦延昌赞赏的看了眼秦秋羡,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儿子,但他不得不承认,秦秋羡这句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他现在不能治秦秋寒的罪,治了就是不尊神意。不过柱洲是不能再让秦秋寒待了,让一个精明的皇子经略柱洲,秦延昌单是想想便觉得寝食不安。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至少现下秦秋寒无罪无过之时不能改封他地。 秦延昌冷声道:“就依太子的意思办吧!慧王罚奉一年,重修乌苏城隍庙,为城隍爷修建金身。” 秦秋寒叩首道:“谢父皇恩典!儿臣回柱洲后一定照办!” 秦延昌道:“柱洲先不急回去,你方才回京,在京中多歇些时日。曲戎、康哒的使者已经来京,三日后举办宫宴,你也一起参加。” 秦秋寒躬身应到:“喏!” 第二百一十三章 跑了 散朝后秦秋寒被几个大臣围着,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往外走。 “慧王!”冷不丁听见背后有人唤他,秦秋寒转头一看,原来是秦秋羡。 “太子殿下!”秦秋寒停住脚步,恭敬的抱拳躬身。 秦秋羡双手搀扶起秦秋寒:“叫什么太子,叫大哥。” 秦秋寒不知秦秋羡何意,但既然他这样说了,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叫了一声:“大哥。” 秦秋羡并排和秦秋寒往外走,温声道:“秋寒,父皇有父皇的难处,你别放在心上,他也不是真要治你的罪,只是气你有事瞒他罢了。” 秦秋羡此言一出秦秋寒猛的转头看他,心中暗道他和秦秋羡原先接触不多,只是远远的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以前只听人说太子宅心仁厚,现在看来若方才那番话秦秋羡不是说给身旁伺候的宫人让他们传给秦延昌听的,那便是他这个大哥脑子有病。秦延昌现下恨不得立时三刻将他赶出东宫,秦秋羡居然还能说得出这种话,秦秋寒真不知他这大哥究竟是精明过了头,还是比他还傻。 秦秋寒垂了眼,对秦秋羡拱手道:“臣弟知道了。” 秦秋羡叹了口气,观秦秋寒的样子就知道秦秋寒在敷衍他:“你我兄弟疏离是我的过错,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忙于朝政疏忽了兄弟之情。往后若是有事你可来找我,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做。” 秦秋寒眼皮一跳,又拱手道:“多谢大哥。” 秦秋羡拍了拍秦秋寒的胳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秦秋寒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方才在朝上,多谢大哥了。” 秦秋羡笑道:“你是我兄弟,我自然会帮你。” 秦秋羡停下脚步:“我要回宫了,你也回府去吧。反正你离京还有些时日,咱们兄弟改天再聚。” 秦秋寒立在原地,对秦秋羡抱拳躬身:“恭送太子!” 秦秋羡一点头,带着人回东宫去了。 秦秋寒缓缓站直身子,盯着秦秋羡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眼神不断变换。虽说太子仁德,但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时向他示好应也是冲着他身后柱洲道的几十万兵马去的。毕竟柱洲现下还是他的封地,只要秦延昌一天不改封,那些兵马便一天停在他的手中。 秦秋寒出了宫门,杨晗立刻迎上,面带喜色:“王爷!”秦秋寒只要能走出来,就证明这一关是过了。 秦秋寒见杨晗脸上带笑,不经意间也带出一丝笑容:“这一关,过了!” 杨晗高兴道:“属下就知道,王爷是大福大贵之人!” 秦秋寒点头,打眼一扫,却没看到本应该候在这里的人出现在此处:“夫人呢?” 杨晗一愣:“夫人?夫人也回京了吗?” 秦秋寒眉头一皱:“你不知道?那你如何知道我今日要被御审?” 杨晗道:“是秦朗昨日给府中传信,属下接到消息就早早的在大理寺门口候着,跟着大理寺的车来在的宫外。” 杨晗见秦秋寒似乎十分头痛,出声问道:“王爷,可是出事了?” 秦秋寒按着额头:“是出事了。杨晗,女人若是生气了该怎么哄?” 杨晗被闹了个大红脸:“王爷,属下……属下还没有女人呢,属下也不知道。” 秦秋寒上下打量杨晗,看那眼神就知道十分嫌弃:“你我也不差几岁,我连侧妃都有了你怎么连个相好的都没有!” 杨晗被说的羞臊的抬不起头,低着头道:“整天跟着您,哪还有空去找什么相好的!” 秦秋寒眉头一立:“听你这意思,你没有女人怪我了?” 杨晗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属下不敢。” 秦秋寒道:“你方才的意思,夫人未曾回府。” 杨晗道:“未曾。” 秦秋寒道:“你派人去西大街的外宅看看,若是她在,便对她说这一关过了,让她回来。她若不在,便去找秦朗,让秦朗通知她回府!” “喏!”杨晗一抱拳,让侍卫们护送秦秋寒回府,他则亲自去了西大街外宅。 秦秋寒的马车晃晃悠悠自皇宫来在慧王府,冰琴率府中丫鬟太监接侍卫的消息早早迎出府外列立两旁。 秦秋寒被搀扶着下了车,丫鬟太监立刻跪在地上向秦秋寒行礼:“恭迎王爷回府。” 秦秋寒站在府前,抬头看了府门上“慧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只觉得再次回来心绪与在云歌时又十分不同,好似再活了一世一般。 “起来吧。”秦秋寒迈步进门,奔王府正厅而去。 府中的丫鬟太监早就听侍卫们说了秦秋寒此次为什么回京,这时见他不傻也并不十分吃惊,只是互相对视一眼跟着秦秋寒进门,打定主意往后要小心伺候。毕竟伺候傻子和伺候正常人可不相同,傻子不高兴了不会杀人,正常人会。 秦秋寒刚回府中不过两刻,杨晗便匆匆奔了进来:“王爷,夫人不在外宅,秦朗也不知道她在何处!” “什么?”秦秋寒猛的一惊,“秦朗可曾说过,几日没见她了?” 杨晗道:“秦朗说,已经五天了。” 秦秋寒仔细一算,温霜雪竟然在去大理寺探过他之后便已经不见了行踪。秦秋寒心中忍不住发沉,身上一瞬间散发出了刺骨的寒意。话没说清楚就想跑,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晗,你告诉秦朗,让他动用一切关系把夫人找回来,若是找到了先不必惊动,我亲自去寻!”秦秋寒又想了一下,而后道,“备车,随我去温府,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躲哪儿去!” 杨晗抱拳:“喏!” 温谦之刚下朝回家,连一口热汤也没喝上,就听得有人来报,慧王来了。 温谦之面色一变,心中暗道秦秋寒方才从万死之境挣脱出来,此时不安分守己的在家待着,怎么又到他这里来了?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温谦之还是让人把姚玉荷唤来,穿了朝服到府外迎秦秋寒。 温谦之刚刚转过大门内影壁墙,便看见秦秋寒身着四爪金龙朝服立在门外。 温谦之赶忙迈出去,来在秦秋寒面前抱拳躬身:“下官恭迎慧王千岁!” “恭迎慧王千岁!”姚玉荷屈膝施礼。 秦秋寒亲自把二人搀扶起来,对温谦之道:“不必多礼。” 姚玉荷听闻此言也顾不得礼仪尊卑了,猛的抬头震惊的看向秦秋寒。秦秋寒不是个傻子吗?怎么他现在看起来却比任何人都正常? 温谦之手臂一展就要引秦秋寒进门:“贵足踏贱地,不知王爷此来有何吩咐?” 秦秋寒拉住了温谦之,看样子就没打算进门:“温大人,本王此来是有话要问大人。” 温谦之面色一肃:“王爷请讲。” 秦秋寒抿了下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夫人可在府中?”王爷的侧妃跑了,这件事说出去秦秋寒就觉得面上无光,自然不想张扬。 “王爷说的可是霜雪?”温谦之道,“二月初倒是来过,但那天晚上只和我说了你的事,要我……” 温谦之的声音更低了一些:“要我请太子帮王爷在朝上说话,说完便走了,也不知她怎么出去的,转眼就不见了。” “二月初?”秦秋寒心中一震,按此推算,就算温霜雪在他被押解回京的当日就从伊宁赶赴云歌,到二月初出现在温府,她竟然用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从伊宁到云歌的路途有多遥远秦秋寒是知道的,他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回来也走了两个月,温霜雪竟然一个月就回来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秦秋寒明白,温霜雪之所以这么着急回来,定然是来云歌给他铺路的,不然今日在殿上这一关他没有这么容易过去。 秦秋寒又问:“这几日可曾来过?” 温谦之摇头:“并未。怎么?霜雪没有回王府?” 秦秋寒苦笑:“没有,我二人拌了几句嘴,她负气走了。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定然是要知道结果的,现在不回王府只是不想见我罢了。看来这次,她是真要整治我一次方才高兴!”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想你 秦秋寒猜的没错,当天下午,秦朗便给秦秋寒传了一个消息。温霜雪让初三给秦朗递话,让他打听秦秋寒在朝上的消息,而后去庆丰园内鱼坑旁的桂树下找她。 朝中高手甚多,沧海楼的杀手功夫尚浅,自秦秋寒进了大理寺便没再进去怕被人发现,是以秦秋寒一案到底是什么结果,她也无从得知。虽然那日秦秋寒对她恶言相加,但她心里到底是放不下秦秋寒的。一个女人若真是爱一个男人,无论她能不能和这个男人在一处,她都是爱她的。 秦秋寒接到消息后没有犹豫,做书生打扮来在了庆丰园。 庆丰园是前朝天子秦尚觉在延兴十年修建的一处园子,位于云歌东南角,其内景观秀丽,高山流水一应俱全,是个作诗赏景的好去处。虽然庆丰园是由朝廷出资修建的,但并不是个封闭的地方,反倒允许寻常百姓进入园中游乐。是以许多文人墨客来了云歌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庆丰园,而庆丰园中也产出了不少广为流传的诗句,久而久之此处也成了文人斗诗论文之处。 秦秋寒今日的打扮来庆丰园十分应景,园内众人只当他是来玩弄风雅的书生,也并未多作关注。 杨晗做仆从打扮跟在秦延昌身后,一双眼睛来回扫视,寻找温霜雪的踪迹。 “这位兄台。”一位青年书生挡住了秦秋寒的去路,对他抱拳施礼。 秦秋寒手拿折扇,回礼道:“有礼。” 青年书生再次拱手:“兄台看着面生,想来不常来这处吧?” 秦秋寒道:“第一次来。” 青年书生笑道:“兄台听口音像是云歌本地人,生在云歌却从未来过庆丰园可真是遗憾。小可今日和几个同窗在庆丰园游园作乐,待会游到兴起,少不得要赋诗几首。不知兄台是否有兴趣与小可同行做个游伴,同赴风雅。” “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今日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无缘同兄台同行。”秦秋寒此行的目的是来找人的,哪有功夫跟这些书生吟诗作乐! 青年书生皱眉道:“能来庆丰园的都是来赏景的,哪有什么要紧事!兄台莫不是看不上我等,不愿同行吧?” 秦秋寒没想到这书生这么执着,只好一展折扇挡住了嘴,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夫人同在下拌了几句嘴,来了庆丰园散心,在下是来寻夫人的!” 青年书生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兄台的夫人也真是个妙人儿,吵完架后来庆丰园散心,想来也是个柳絮才高的奇女子!待会兄台寻到了夫人,若再次遇见,兄台可不要推辞了。” 秦秋寒收起折扇,拱手道:“一定。” 秦秋寒目送书生离去,心中暗道这书生从未见过温霜雪的真容到也真敢胡说八道。他与温霜雪成婚已近三年,温霜雪肚子里那点墨水到底有多少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书是读过的,但也只是读过而已。若要让她吟诗作对,还不如让她舞刀弄剑来的痛快。 杨晗在秦秋寒身后笑道:“云歌不愧为京师重地,随便一个园子,竟然有如此多的文人墨客。” 秦秋寒边走便道:“北昭重文轻武,京中读书人多些也是应当。秦朗有没有说,夫人在何处等他?” 杨晗道:“秦朗说,夫人在鱼坑旁的桂花树下等他。” 秦秋寒停住脚步,转头看杨晗:“庆丰园有鱼坑吗?” 杨晗一摊手:“爷,属下也没来过这园子!” 秦秋寒见不远处有两个书生在赏景,于是便走过去,对二人抱拳道:“兄台有礼。” 二人回礼:“有礼。” 秦秋寒道:“在下头一次来园子,道路不熟,想跟二位兄台打听一下,园子中是否有一处鱼坑?” 二人方才观秦秋寒做书生打扮温文尔雅,还当他同二人一样是念过书的,谁知一开口竟然是这等煞风景的词,脸色瞬间就变了:“兄台,园子中鱼坑没有,云泽池倒是有一处。” 秦秋寒面色一僵:“那云泽池旁边是否有一颗桂树?” 书生点头道:“确有一颗。” 秦秋寒这才明白温霜雪口中的鱼坑是何处,心中暗道她口中果然吐不出什么好词。 秦秋寒对二位书生抱拳:“多谢。” 杨晗听了一耳朵想笑又不敢笑,几乎憋出了内伤。 秦秋寒掐了掐鼻梁骨,对杨晗道:“我真是不明白温尚书学富五车,是怎么教出来这样一个女儿的!”上一世的温霜雪文采虽然算不上多么出挑,但也不会把好好的一处景观称为鱼坑。这一世温霜雪不断打破他对她的固有印象,真不知这样的温霜雪之于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二人一路打听来在了云泽池处,在一颗繁茂的桂树下看见了那道倩影。温霜雪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罗裙立巨大的古树下,前方就是雾气蒸腾的云泽池。池上的雾气缓缓向她飘散,把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如梦似幻,配上那张天姿国色的面容,仿若她便是广寒宫中的仙子,偶尔让一位凡人窥得阵容。 就在秦秋寒来在这处的那一刹,仙子似有所觉,转头看向秦秋寒。那双原本苍茫的眸子中突然多了点别的东西,而后双足一点,竟真的似仙人一般飘向池中。黑发飘散衣袂纷飞,任谁看见都会觉得此景美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霜雪!”秦秋寒惊声呼喊,温霜雪这样子分明就是不想见他。 “夫人!”秦秋寒又喊了一声。 温霜雪并未现身,但声音却冲从池中传来:“《太清玉经》你学了几成?” 秦秋寒皱眉:“你先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温霜雪一甩袍袖,冷声笑道:“说什么?说你恨我吗?秦秋寒,你若习得了《太清玉经》就不必留手,我也正好想看看,这江湖上顶尖的功法到底有多厉害!”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股气浪突然出现,猛的吹散了池上的雾气。秦秋寒只觉得眼前一亮,却见温霜雪负手立在一株从池底生长出来的细木上,目光如刀,面沉似水。那雾气只散了一瞬便又聚拢,再次把温霜雪拢在雾气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杨晗咧了下嘴,苦笑道:“爷,夫人这手功夫,咱俩绑在一起也压不住她。” 秦秋寒观温霜雪的面色便知她这次气的狠了,叹了口气道:“压不住她便不同她动手,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说完这句话,秦秋寒竟也一踏地面掠了出去,看方向是奔着温霜雪去了。 温霜雪那处只有一根细木,若是温霜雪执意不让,秦秋寒一定要落入池水之中。 温霜雪在秦秋寒动身之耳朵一动,而后眉头蹙了起来,在秦秋寒身影飘来之时脚下发力,竟然就这么面对秦秋寒向后掠去,像一片被风吹动的落叶,越飞越远。 秦秋寒眼睁睁的看着温霜雪倒飞出去,面色一变,脚尖一点细木,浑身内力运转到了极致,也追着温霜雪去了。 就在他即将要触到温霜雪的袖子时,温霜雪一掌推出。 秦秋寒眼角微动,但却并未出手,分明是心甘情愿的挨上这一掌。 温霜雪见秦秋寒并无招架之意立刻变招,手掌微错,自秦秋寒臂下传出。 秦秋寒嘴角一挑,趁温霜雪展臂的空档一把抄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落在云泽池的另一端。他猜的没错,温霜雪果然不会伤他。 温霜雪一把推开他,怒声道:“秦秋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秋寒站在原地,一水意盈盈的眼睛的落在她脸上,微微笑道:“想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 认错 温霜雪抬头看他:“你的人,终究是你的人。” 秦秋寒道:“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教他们的。” 温霜雪的眼神落在满池的雾气之中:“我让人给我传的消息是什么想必你已知道,而这个消息没有必要让你亲自来一趟。秦秋寒,你杀不了我,你来干什么?” 秦秋寒皱眉:“我为什么要杀你?” 温霜雪侧头看他:“你恨我。” 秦秋寒眼睛闪了一下:“我不恨你。” 温霜雪再次把目光放在雾气上:“虽然你藏的很好,但你在内狱时对我说的那些话,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恨我。” “秦秋寒,我不知道你恨我什么。我自问,没有任何事做的对你不起。” 秦秋寒沉默,温霜雪这一世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但上一世温霜雪对他做的事却深深的刻在他的骨子里,让他无法忘怀。他是有机会带着记忆重活一世,而温霜雪看起来并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所以现在总不能让他说,他之所以恨她,是因为上一世她害死了他吧。 温霜雪没有听到秦秋寒的回答也不追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想杀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秦秋寒面色一变,搬着她的肩同她直视:“谁想杀你?你又得罪谁了?” 温霜雪没有回答,把他的手拨开:“与你无关。” 这一世除了离人间她还未曾与谁结下过不死不休的仇恨,花月门那件事花月门并不知道是她在背后动的手脚,所以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但上一世,想杀她的人大有人在。毕竟她死了,大元的边境是要乱上一乱的。 秦秋寒低喝:“你是我的夫人,怎会与我无关?” “夫人?”温霜雪冷笑,“可你从未把我当做过夫人。” 秦秋寒知道温霜雪为了什么同他置气,软了声音道:“那日在大理寺我说话重了,我向你道歉。” 温霜雪眼角微动:“不必道歉,你心中明白,我介意的并不是你的态度。” 秦秋寒抿了下嘴,他当然知道温霜雪介意的是什么:“我这个人……打小惊醒惯了,所以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况且这件事实在的太巧了,我的底细只有你们几人知道。杨晗他们自然不必提,若是想要我死,父皇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有你,入府时间尚短,我那时又气昏了头,所以才会猜忌于你。霜雪,我知道你待我好,以后我不会这么说你了。” 温霜雪偏头看他,一双美目中的失望和委屈让秦秋寒看的清清楚楚:“我以为我的投名状已经够有诚意。” 秦秋寒舔下嘴唇,拉住了温霜雪的衣袖,轻轻摇晃:“对不起。” 温霜雪把头转过来,什么话也没说。若是放在旁人,秦秋寒这翻解释温霜雪倒也能接受。平心而论,换做她遇上这种事,也会有和秦秋寒一样的想法。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猜忌她的那个人是秦秋寒,是她把整颗心都捧在手中亲手递给他的那个人。温霜雪只觉得十分可笑,原来她的掏心掏肺换来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秦秋寒见她不答,便从背后把她抱住,低头抵在她肩上,来回蹭道:“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秦秋寒这话说的着实没有底气,他以后还会不会猜忌温霜雪还要看温霜雪能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但经历了这么一件大事之后,秦秋寒终于相信,这一世的温霜雪和上一世的温霜雪性子确实不同。上一世的温霜雪千方百计的想要置他与死地,而这一世的温霜雪却千方百计的想要对他好。更是在他出事后摆了这么大一个局来救他,此事若是露出去,死的就不仅仅是他,还有温霜雪。 温霜雪闭了闭眼,面对秦秋寒,她果然还是不能狠下心的:“秦秋寒,只此一次。” 秦秋寒抱她抱的更紧:“只此一次。” 温霜雪挣开秦秋寒,回身与他对视:“你的事究竟是谁说出去的,你知道吗?” 提起此事秦秋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咬牙道:“八九不离十!” 温霜雪目光一凝:“那他便不能活着了。是谁?” 秦秋寒道:“张莹莹!”秦秋寒不明白,上一世他痴傻了一辈子,张莹莹便对他好了一辈子。这一世他不傻了,张莹莹为什么却想要杀了他? 温霜雪没想到算计秦秋寒的竟然是张莹莹,面色一僵,也不好再言清除祸患:“你打算怎么办?” 秦秋寒身上猛的泛起了无尽的冷意,眼尾的红色也刹那间殷红如血:“那便依王妃礼制,把她葬在柱洲吧!”凡是想让他死的人便不能留,留了死的便会是他。 温霜雪松了口气,秦秋寒虽然对张莹莹有几分情谊,但好在不是妇人之仁一味的包容她。秦秋寒这个决定是对的,若是再留张莹莹活着,只怕往后的事会更加麻烦! “要我做什么?”温霜雪道。 秦秋寒心头一软,温霜雪上一刻还气他不信他,这一刻说起正事来却又毫不犹豫的帮他。若是温霜雪上一世没有做出那样的事,只怕这一世秦秋寒早就爱惨了她。 秦秋寒拨了温霜雪耳边的碎发,柔声道:“不必,我来做。”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心中的占有欲疯狂增长。既然张莹莹注定要死,那么秦秋寒的妻室就只剩她一个了。当初嫁给秦秋寒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她是该摆一摆大元长公主的架子了。 “秦秋寒,我有件事,要你答应我。你若应了我,大理寺的事便一笔勾销。” 秦秋寒见温霜雪面色郑重,也沉了声音严肃道:“说!” 温霜雪道:“我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当初嫁你做妾是皇命难违。” 秦秋寒面色一变,温霜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与他和离吗? 温霜雪继续道:“既然你要让张莹莹死,那么从今往后,你便不得再娶,我就是你的正妻,依我的身份,做你的正妻也不算埋没你。无论这辈子你是王爷也好,还是坐在政德殿也罢,你此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武安长公主与其他与人同事一夫,单单是想想便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秦秋寒万万没想到温霜雪要的竟然是这个,的确,吏部尚书的女儿做王爷的正妻确实够格。当初若不是秦延昌想要整治温谦之,温霜雪是万万不会嫁与他做妾的。 “庆丰园内难道开了醋园子,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呢?”秦秋寒偏着头,余光落在温霜雪身上,眼中带笑,满面促狭。 温霜雪见秦秋寒有意作弄她,瞪着秦秋寒银牙紧咬:“你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秦秋寒挑眉:“我若不应呢?” 温霜雪寒声道:“不应我就把你阉了!” 秦秋寒大笑道:“家有悍妻,我自然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了。” 温霜雪暗恨秦秋寒如此说她,握拳就要去打。 秦秋寒攥住了她的腕子,揽着她的腰把她带入怀中:“等张莹莹死了,我便写下聘书,让你做我的妻。从今后,我只要你。” 温霜雪伏在秦秋寒肩上,目中精光四射:“不急,现在还不是让我做你正妻的时候,有了这个封号,做起事来反倒惹眼。你只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不会再娶便好。等你大事已成,再写聘书不迟。” 第二百一十八章 游园 杨晗在云泽池旁等了半晌,才见秦秋寒同温霜雪自另外一端缓缓走来,看温霜雪的脸色,像是被秦秋寒哄好了。 “朝上之事圣上是怎么说的?还能回柱洲吗?”温霜雪问道。 秦秋寒道:“现下是能回得去的,我行事并无差错,他没有改封的理由。只是最近我们要留云歌。” 温霜雪皱眉:“为什么?” 秦秋寒道:“西戎来朝,父皇要我事毕之后再回柱洲。” 温霜雪面色了然:“这是要你参加同西戎的宫宴了。” 秦秋寒道:“我现下不傻,他总不能再把朝中的事避着我。待宫宴时你与我同去,一同见见西戎的人。” 温霜雪皱眉:“我与你同去?我这一去,不就让所有人知道,我也回了云歌吗?” 秦秋寒一展折扇挥了两下:“知道又如何?今日朝上所有人都听到了是张莹莹算计我在先,我现下冷落她宠幸你也在常理之中。” 秦秋寒缓了声音,牵住她的手:“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去求温尚书把太子给搬出来。” 温霜雪目中光芒闪动:“我和慕容文柏编的故事一个人说没有用,得所有人都要说才能把圣上架在高处让他不得不顺应所谓的‘天意’。太子党在朝中人数众多,其力量不可小觑,能把他们拉拢过来保你,我当然不能放过。” 秦秋寒道:“看来你原先未出阁时温尚书教了你不少,你比温霜翎要聪明。” 温霜雪没接秦秋寒的话,温谦之以前有没有教过那个温霜雪她不知道。但她的这些手段,都是在大元朝堂上实打实历练出来的。 其实天子那个位置并不好坐,有太多的无奈和妥协。朝上的大人们总是会拿各种利益来同温叶交锋,而她要做的,便是在温叶需要的时候同他站在一边与那些老狐狸们过招。 起初她也吃过许多暗亏,但时间长了手段便多了。吃一堑长一智,总不能一点长进也没有。 温霜雪看着路旁的积雪,深深的呼了口气:“但愿等我们再回柱洲时雪已经化了,若不是这场大雪,新源地界的叛军现在也该是我们的人了。” 秦秋寒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当年你我二人成婚时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取了一个将军进门!看来温尚书不仅于文字上是当世大家,于兵法一道竟也十分有研究。温家的后人被他教的个个人中龙凤,左右我们也不着急回去,我这做女婿的,是该认真登门拜访,感谢他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夫人。” 温霜雪淡淡道:“你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 “兄台!”恰在二人说话时,五位青年书生迎面过来,对秦秋寒抱拳。 温霜雪退了一步,让秦秋寒过去寒暄。这几个书生看走路的样子就不是会武的,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秦秋寒见说话的那人是他入园时邀他同游的书生,便也拱手道:“兄台。” 五位书生的眼神落在秦秋寒身后的温霜雪身上,眼中均是现出了惊艳之色。青年书生对秦秋寒道:“想必这位就是兄台的夫人了,兄台艳福不浅!” 秦秋寒笑道:“哪里。” 书生道:“兄台既然已经寻到了尊夫人,方才答应小可的事是否可以兑现了?” 秦秋寒察觉到温霜雪询问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低声解释道:“方才来园中寻你,遇上了这位兄台,他邀我寻到你后一同游园。” 书生见秦秋寒如此做派,又笑道:“兄台与尊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秦秋寒微笑道:“那是自然。” 书生道:“不知兄台现在是否有雅兴与我们同游?” 秦秋寒想了一下,而后道:“现在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我可不放心让拙荆一人在此等候,不知几位介不介意我与夫人同去。” 有美人一同出游自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纵使美人是别人的夫人,也比没有的好。 书生笑道:“自然是不介意的,红袖添香风雅之极,我等怎会介意。” 温霜雪皱眉,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些把美色同风雅扯上关系的书生。但秦秋寒不开口她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秦秋寒同去。 书生们游园吟诗作对自然是少不了的,每到一处便要停下作一首诗对几个对子。秦秋寒是皇家教养出来的王爷,肚子里的墨水十分惊人,无论吟诗也好作对也罢,只要那些书生们说出来的,就没有他对不上的。 温霜雪立在一旁看他,见他或微笑点头,或蹙眉思索,只觉得这男人愈加让人喜欢,愈加蛊惑人心,甚至有种只要他说一句话温霜雪便连心也剜出来给他的冲动。 秦秋寒不经意见侧头看了眼温霜雪,却见温霜雪直勾勾的盯着他,目中尽是沉迷之色,忍不住失笑摇头。他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一点值得温霜雪这样爱他,甚至让她仿若入魔。 温霜雪见他展颜一笑心脏跳的更快,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她以前看过许多戏班唱精怪成精的戏,但那里面无论是美艳的狐狸精还是仙人扮成的书生都没有秦秋寒这么好看的。甚至她觉得,连她的容貌也及不上秦秋寒。每每当她想同秦秋寒吵架时,对上他这张脸便再也生不起气来了。秦秋寒天生就是来克她的,不然怎会让她如同中邪一般如此迷恋。 “兄台学富五车,我等甘拜下风。”书生对秦秋寒抱拳。 秦秋寒回礼:“承让。” 书生道:“今日有幸同兄台同游,还不知兄台贵姓?” 秦秋寒道:“不敢,姓秦。” 往常若是有人问贵姓,那人回话肯定是要说‘不敢,贱姓某’。但普天之下唯独姓秦的人不敢这么答,因为天家姓秦。天家的姓自然不是是‘贱’,相反还非常的显贵。 书生道:“原来是秦兄。不知秦兄明日是否有空,再来庆丰园与我等同游?” 秦秋寒道:“实在对不住,小可久不在云歌,前日方才回来,还要去拜会岳父大人。” 书生看了眼温霜雪,促狭道:“那是自然,毕竟讨得岳父大人的欢心,兄台在家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秦秋寒哈哈大笑:“兄台真乃秦五的知音!” 第二百一十九章 拜会岳父 秦秋寒说要拜会温谦之并不是说说而已,当日回王府便让下人们采办重礼,晚上就带着温霜雪去温府吃哺食了。两人是坐车去的,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车,其上放了满满一车的礼物。两辆车一前一后走在城中,极为惹眼。 温霜雪打一上车就困的睁不开眼,还没到温府便靠在车厢上睡了。这几日秦秋寒在狱内倒是舒坦,她在外面四处求援着实费心。秦秋寒拨了熏炉中的碳,让车内的温度又上升了一些,好让温霜雪睡的更加安稳。 过不多时,二人来在了温府门外。杨晗遣一位侍卫上前同门房通报,秦秋寒把温霜雪从车厢上抱过来,披上一袭厚重的披风:“到家了,下车。” 温霜雪打了个呵欠,跳下马车,温谦之同姚玉荷匆匆从府内赶来,迎接慧王千岁驾临。 温谦之整了衣衫,对秦秋寒施礼:“臣温谦之见过慧王千岁。” 秦秋寒双手搀扶:“自家人不必多礼,今日没有王爷,只是女婿登门拜会岳父大人。” 秦秋寒一挥手臂,慧王府的侍卫立刻把车上的礼物卸下来抬入温府:“自霜雪嫁与小王后,小王一直没有机会登门拜访岳父大人,实属不敬,望岳父大人莫怪。” 温谦之再次施礼:“不敢。” 温霜雪见二人寒暄了许久也不进门,不禁皱眉道:“行了爹,你们俩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们是来吃哺食,再寒暄下去,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温谦之听温霜雪这样说话面色猛的一沉:“粗鲁,成何体统!”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提着裙子挽着姚玉荷当先迈步进门:“自己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温谦之面色发红,又对秦秋寒抱拳:“王爷莫怪,这丫头自小被我宠坏了,若是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秦秋寒摆摆手,安慰道:“温大人言重了,小王与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情分,早已习惯。相反,小王还觉得霜雪是个性情中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别的心思。” 温谦之长出了一口气,手臂一展引着秦秋寒入府:“王爷不怪就好。” 几人来在正堂,分宾主落座。 温谦之道:“今日王爷来的突然,家中也没有备什么好酒好菜,还请王爷莫怪。” 秦秋寒微笑道:“原本就是小王唐突,随便吃些什么就好。” 温谦之遣温文去张罗酒菜,他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王爷在柱洲道还过的习惯吗?” 秦秋寒道:“柱洲道虽然比不得京中繁华,但西域之风颇重,倒是另有一番趣味。” 温谦之点头:“霜翎也曾在信中说过,柱洲道与云歌景色截然不同,也是个极美的地方。” 秦秋寒点头,话锋突然一转:“大人今日与小王同在朝堂上站班,可还记得父皇让小王参加宫宴。依大人所见,西域二国此番联袂来朝,所谓何事?” 温谦之听闻此言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秦秋寒,心中暗道难道连秦秋寒也不安分?方才让众人都知道他不傻,转头就来打听西域二国的意图,难道是准备在此事上有所建树让秦延昌对他另眼相看吗? 温谦之心思转了一瞬,淡淡道:“西域年年都有外邦来朝,左右都是来要银子的,不足为奇。” 温霜雪深深的看了眼温谦之,温谦之这番话摆明了就是不想同秦秋寒谈论此事,只怕太子那边已经有了计较。 秦秋寒眼睛闪了一下,也不多问,反而转换了话题:“今日朝上之事,还要多谢太子殿下和温大人从中斡旋,否则小王怕就不是被父皇罚奉一年这么简单了。” 温谦之眼角微动:“王爷不必谢我,要谢也该谢太子殿下。” 秦秋寒笑道:“太子自然是要谢的,但岳父大人也要谢。” 温谦之摇头:“天家的事轮不到我这个外臣多话,今日王爷能过得了这一关,全赖圣上和太子殿下。我想,圣上并未降罪与王爷,一方面是高兴王爷恢复清明,另外一方面也是感动于太子和王爷的手足情深。圣上虽然是天子,但对于你们来说也只不过是个寻常的父亲。做父亲的最希望看到的,莫过于兄友弟恭家庭和睦。” 秦秋寒眼尾薄红上挑,心中暗道温谦之果然是太子的死忠。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暗示他要知恩图报,不要同太子挣位,甚至还要帮助于他。若是不帮太子,便是不敬兄长,倒时反而会被秦延昌怪罪。 秦秋寒用杯盖把茶汤上漂浮的茶叶刮到一旁:“温大人的意思小王明白了。” 温谦之忍不住眯了下眼,眼神落在坐在秦秋寒身侧努力研究自己鞋子上绣花样式的温霜雪身上。自从温霜雪嫁给秦秋寒后他们温家便与秦秋寒脱不开关系,以前所有人都觉得秦秋寒是个傻子的时候还没什么,但现在秦秋寒不傻,温霜雪嫁了这么一个城府颇深的人,对于温家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温文自外面进来,对秦秋寒和温谦之施礼:“老爷,哺食准备好了,可以开席。” 温谦之伸手一引:“王爷,请。” 秦秋寒一展手臂:“请。” 温霜雪跟在秦秋寒身后,嘴巴没动,声音却传进了秦秋寒的耳朵:“我爹不好对付吧?” 秦秋寒皱眉,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看那眼神分明是在责怪她看戏看痛快就行了,没必要揭他的短处。 皇家吃饭规矩多,纵使秦秋寒在外边吃饭也不例外。酒菜上桌,杨晗先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又喝了杯酒,这才让秦秋寒动筷。对此温谦之倒并不觉得冒犯,找人试菜乃是皇家用饭的必要流程,若是因为有人在酒菜里下毒毒死了一个王爷,那么于北昭便是泼天的大事了。 温谦之亲自给秦秋寒斟酒,秦秋寒一饮而尽,一时间宾主尽欢。 温谦之在这顿饭中并未再提太子的事,想让秦秋寒站在太子这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从秦秋寒装疯卖傻一事上便能看出秦秋寒此人城府颇深心思缜密,若是不能给他足够的好处,他便不会轻易的站队。今日太子在朝中帮他说了话就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以后的事还要徐徐图之,加之秦秋寒和温谦之又有翁婿这层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摸透秦秋寒的心思就竟放在谁的身上。 第二百二十章 薛罗来朝 转天,云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北面薛罗来朝,使团已经到了云歌。 薛罗与仆骨虽然同为北狄,但战力却不可同日而语。仆骨去岁来犯,被邢道广打回去消停了一阵,实是因为仆骨缺兵少将,不想继续同北昭纠缠付出太大的代价。而薛罗部则兵多将广,个个儿都是精壮的青年,其兵力是仆骨的两倍有余。若是去岁来犯的是薛罗,邢道广此战胜负难料。 延兴年间薛罗举兵来犯,北昭沦落了北部的大半国土。最后好不容易打了回去,在秦延昌这,又沦陷的差不多了。北昭连着裁军裁了数十年,朝中贪腐严重,前线将士缺吃少穿,也无力应战,是以薛罗部便成为了北昭北部的头号劲敌。 如此强悍的外邦来朝,北昭朝中弥漫了一股极为紧张的气息。秦秋寒拢着袖子站在朝上,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听着朝中大人们脸红脖子粗的争论此事。 温谦之出列道:“圣上,薛罗人凶悍异常,此次前来必有蹊跷!” 赵荀道:“圣上,薛罗此行定有猫腻,务必要派天机营前去打探!” 孙晓道:“圣上!外邦来朝,乃是因为北昭威震四海。现而今他们已经来了云歌,我们定要以礼相待,以彰显天朝之威!刺探之事万万不能做!” 孔德润道:“圣上,臣以为,不管薛罗此来是为了什么,我们都不能等礼相亢,务必以上国的态度来迎接他们,如此才能震慑曲戎和康哒!” 孔德润此言一出众位大人们皆是心中一沉,他们方才只顾着争论该用什么态度应对薛罗这个强敌,却忘了曲戎和康哒的使团也在云歌! 杨业道:“圣上,臣以为还是应从礼部派遣官员先行同薛罗接洽,搞清楚他们的意图方为上策!” 秦延昌被众人吵的头痛,对冯德贵使了个眼色。 冯德贵会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肃静!” 大人们顿时收了声,立在原地忧心忡忡。 秦延昌道:“礼部左丞何在?” 季弘业出列道:“臣在。” 秦延昌道:“此事就交予你,你去问问薛罗人,他们这次来到底想干什么!” 朝堂上的大人们听闻此言心中各有计较,秦延昌把这事交给季弘业,就相当于交给了太子去处理。薛罗人性情暴虐,又对北昭虎视眈眈,是块烫手的山芋,无论是薛罗人那处还是秦延昌这处都不是容易打发的。秦延昌这样做,无异于把太子放在火上烤,就是要看看太子手中那些斤两到底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季弘业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一众王爷最前方的秦秋羡,见他毫无反应,只得躬身应到:“臣遵旨。” 秦延昌再次向冯德贵使了个眼色,冯德贵点头,开口道:“各位可还有本要奏?” 众位大人低头不言。 冯德贵道:“退朝!” 文武百官躬身施礼:“恭送圣上!” 早朝一散,杨业立刻快步来在季弘业身前,扯着他边走边说着什么,想来不外乎是交代他如何同薛罗人交锋。温谦之也赶来这处,不时同二人低语。 秦秋寒眉头紧蹙,他总觉得薛罗此次前来背后定有深意,但究竟是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杨晗早晨送了秦秋寒上朝便一直在宫外等着,此时见宫门大开有大人陆陆续续的往宫外走,知道是散朝了,便抻着脖子往门内张望,过不多时就看见秦秋寒也走出了宫门。 杨晗扶着秦秋寒上车:“王爷,现在回府吗?” 秦秋寒揉了揉眉心:“回!” 秦秋寒回了王府却不见应该出现的人出现:“霜雪呢?” 杨晗杨晗找人问了,门房说秦秋寒一走温霜雪便也走了,说是去了昌升茶楼。 秦秋寒奇怪道:“不老实在府中待着,去茶楼做什么?” 秦秋寒想了一瞬:“更衣,去昌升茶楼。” 昌升茶楼近两个月生意十分红火,全是因为他们新请了一个说书的先生,书说的十分有趣,是以许多人也愿意花钱来这里听书。秦秋寒寻到温霜雪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嗑着瓜子喝着茶,高兴的听人说书,半点没有慧王侧妃的样子。 秦秋寒在她身旁落座,端起她的茶抿了一口,而后面色一变吐在地上:“这是什么茶?” 温霜雪把瓜子推在他面前,又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满天星,你喝不惯!” 秦秋寒皱眉:“听名字不像是难喝的茶,怎么入口却是这个味道?” 温霜雪白了他一眼:“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少爷就是不一样,满天星俗称高沫。” 秦秋寒又吐了口吐沫:“原来是碎渣!” 温霜雪示意他去看一同听书的主顾:“寻常百姓难道能喝上贡茶?” 秦秋寒摇头:“你不在府中待着,来这里做什么?乱哄哄的,吵的头痛!” 温霜雪双眼盯着说书先生:“来这里当然是听书!你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一个人在府中多无趣。前些日子刚到云歌时就听人说昌升茶楼的书说的不错,那时候被你的事拖住了,也没心思来听。现下你的事了了,我当然要来听听这位先生的书。” 秦秋寒道:“没想到你还好这口儿。” 温霜雪白了他一眼:“你当我跟你似的,整日不是下棋就是摆弄香炉。” 秦秋寒摇头,他上一世加上这一世一共活了五十一年,对于这种吵吵闹闹的事确实没什么兴趣了。温霜雪年纪尚浅,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自然静不下心来下棋品香。 秦秋寒压低声音:“今日朝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薛罗部来朝,现下已经到了云歌了!” “好!”温霜雪和听书的主顾一同鼓掌,喊完了这声好才对秦秋寒道:“我知道,薛罗部的小王爷来了。” 秦秋寒眼睛猛的瞪圆:“你怎么知道?” 温霜雪道:“万业行去过北地行商,他们传回来的消息。” 温霜雪朝着秦秋寒眨眼,得意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秦秋寒心中猛的一惊:“你竟比天机营知道的还早?你的人同薛罗部接触过了?”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手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让人接触薛罗部。只是薛罗来朝的目的在薛罗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我能知道,也是因为万业行去过薛罗而已。” 温霜雪偏头看他:“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吗?” 秦秋寒追问:“为什么?” 温霜雪挑眉:“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杨晗在一旁憋着笑,心中暗道他们家王爷也只有在夫人面前才能吃得了亏。 秦秋寒翻了个白眼,给温霜雪续了茶,端在她嘴边,闻言软语的问了一遍:“他们为什么会来?” 温霜雪就着秦秋寒的手抿了口茶,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他们此来,是要和亲。”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可不答应 秦秋寒不解:“和亲?想要嫁个公主过来?” 温霜雪食指轻点桌面:“是娶个公主回去。去岁薛罗大王病逝,十二月中旬举办的国葬。薛罗大王一位如今空悬两月,一直是王后垂帘听政。此时薛罗小王爷前来和亲,想必是想结下北昭这个亲家,好为挣位做打算。” 秦秋寒目光闪动:“而父皇为了让北地不再遭受薛罗进犯,定然会答应小王爷和亲的请求,结成翁婿之邦。” 温霜雪再次跟着众人鼓掌,抽空道:“没错。只不过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不需多费心思。” 秦秋寒端起茶盏刚想要喝,送到嘴旁又想起来泡的是高沫,把茶盏放回桌子上道:“父皇把薛罗来朝之事交由太子去打理了。” 温霜雪愣了一瞬,而后笑道:“他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响,只是这次想要让太子下不来台的心思只怕要落空了。” 秦秋寒陪着她在这儿坐了片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响个不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站起来就往外走:“别在这儿听了,想听书我请人来府里说。茶馆太乱,吵得我头痛!” 温霜雪吱哇乱叫:“听的就是这个人间烟火,你让人去府中说算怎么回事!” 杨晗由打怀中拿出十个铜板扔在桌子上,赶紧追着秦秋寒出去。 出了茶馆的门,秦秋寒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连心情也好了一些:“你以后少来这种地方!” 温霜雪没好气道:“你活的像个老人家一样,我可不想活的像个老人家!本姑娘年芳二九,就是要喝最好的酒,骑最烈的马!” 温霜雪掂着脚一把揽住了秦秋寒的脖子:“找最漂亮的男人!” 秦秋寒面色一变猛的把她推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面色红的发紫,口中不停念道:“成何体统!” 温霜雪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就连杨晗也听不下去了:“夫人,您好歹是尚书的千金,王爷的侧妃,还是要注意仪态。” 秦秋寒脸皮薄温霜雪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二人成婚三年秦秋寒脸皮居然还这么薄。温霜雪迈步追上,千回百转的叫道:“夫君,你怎么不等我!” 秦秋寒被这一声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站在原地,等她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往后在人前莫要胡说八道!” 温霜雪笑着看他:“你是我的夫君,我又如何不能说?” 秦秋寒语塞:“那你也不能……不能什么都说。” 温霜雪挑眉:“生的漂亮还不让人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秦秋寒面色更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温霜雪这声周围许多人都听到了,更有姑娘在看到秦秋寒面容时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偷偷拿眼瞧他。 秦秋寒确实生的漂亮,绝无仅有的漂亮。 秦秋寒只觉得在温霜雪此话出口的一瞬间数十道目光扎在他的身上,好似他就是掉进狼窝里的一块肉,而这个把他扔进狼窝里的人还在一旁弯着眼睛看笑话。 秦秋寒低下头,拉着她快步离开:“昨日还说若我敢娶别人就把我阉了,今日又让这么多姑娘看我,你到底讲不讲理!” 温霜雪道:“这是两码事,我愿意让人知道我嫁了个十全十美的夫君,但你不能再娶别人。女人一向是不讲理的,你难道不知道?” 秦秋寒憋气不语,放弃了和温霜雪讲理。温霜雪这人除了做正事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这点他一直是知道的。 “霜雪,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女子,我看温尚书当年把你嫁给我,面上痛心疾首,只怕暗中高兴的想要放鞭炮了!” 温霜怒声道:“我怎样?我难道不好吗?” 秦秋寒翻了个白眼,柔声安抚:“好!太好了!”温霜雪是挺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内能安家外能御敌。可就是好好的美女却长了张嘴,一开口什么意境都毁了。 “等回府去让冰琴给你准备套衣服,再配一些首饰两日后宫宴上用……” “五哥。”秦秋寒话还没说完,突听的斜侧里有人叫了一声。那声音秦秋寒恨熟悉,是秦秋阳。 秦秋寒站在原地,敛了面上的轻松,缓缓道:“老七。” 温霜雪的目光落在秦秋阳身后那人的身上,那人她认得,是来王府行刺之人。 “温夫人?”秦秋阳十分意外。 温霜雪微微低头,算是和秦秋阳见礼。 秦秋阳眼神落在秦秋寒身上,别有深意:“五哥,我没想到你竟然藏的这么深。” 秦秋寒微笑:“老七,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秦秋阳笑的眼睛几乎要看不见:“不知道五哥是装听不懂,还是真听不懂。” 秦秋寒道:“你说的没头没尾,五哥自然是真听不懂。” 秦秋阳点头:“也对,才清醒没几天的傻子,是听不懂。不过我可听人说,五哥金屋藏娇,藏的还是个大高手,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是事?” 秦秋寒眼角微动,看来秦秋阳对于他什么时候不傻这件事起疑心了,甚至怀疑在他派人夜袭慧王府时秦秋寒就已经不傻了。 温霜雪听闻此话也是面色一变,皮笑肉不笑:“爷,烨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秦秋阳意外的看了眼温霜雪,而后笑道:“没想到温夫人这么中意我五哥,竟然如此在乎这件事。” 温霜雪颔首道:“烨王爷莫怪,霜雪本是三品尚书之女,嫁入慧王府时就被王妃压了一头,心中有些不快。此时再听见烨王爷说我家王爷除我二人之外竟然还养的有外宅,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秦秋寒无奈道:“七弟道听途说,你莫要多想。” 秦秋阳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而后道:“对,本王也是道听途说,这才来找五哥求证。若是五哥当真没有养外宅就算了,若是养了,本王也想见一见这奇女子。” 温霜雪道:“没有便好,若是当真有,我可不答应。” 第二百二十二章 和亲 秦秋寒同秦秋阳告辞,与温霜雪一同回去:“我这个七弟,真是生了一颗玲珑心!” 温霜雪道:“那日他遣人行刺不成,而今又知道了你不傻,定然是要起疑的。只怕往后要试探你的,就不止你七弟一个人了。” 两日后,北昭皇宫大排筵宴款待三国使团。皇室宗亲并文武百官一同出席,西林校尉甲胄俱全刀剑锃亮。宫内鼓乐齐鸣,上下一片庄严肃穆,为的就是向外邦展示天朝上国的威严。 秦延昌高坐主位,透过冕旒冠上垂下的串珠看着下方起舞的舞女,面上不辨喜怒,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秦秋寒着四爪金龙朝服坐在秦延昌右手侧一群皇子之中,自顾自的品着酒,面带微笑,似乎十分沉湎与声色歌舞。 温霜雪坐在秦秋寒身旁,不时替他添酒,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黏在蹁跹起舞的宫女身上挪不开眼。 秦秋寒见温霜雪恨不得坐在舞女身旁观瞧,忍不住低声问道:“舞就这么好看?” 温霜雪认真道:“跳的跟仙人一样,难道不好看吗?” 秦秋寒无奈:“你见过好看的舞吗?” 温霜雪偏头想了一下:“没见过。”以前她以为是见过的,但歌舞二技经过千年的发展,在现在确实比大元那时要好看许多。 秦秋寒被噎的呼吸一滞:“我怎么听你的意思,就跟你是温家捡来的一样,什么都没见过!未出阁时温尚书难道未请人教过你跳舞吗?” 温霜雪的眼神又落在舞女身上:“可能请过吧,我也不记得了。”温谦之请没请过她不知道,但她是真不会跳这么好看的舞。 秦秋寒一听温霜雪的话就知道她的舞技是什么水平,如果说温霜雪这身功夫在江湖上算是顶尖的大高手的话,那么她的舞技就约等于没有。 秦秋寒按着额头:“还好此前众人都道我痴傻,从未有人来府中做客。若是那时有客上门让你侍宴,只怕王府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温霜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张莹莹在,不会丢人。” 秦秋寒目中寒芒一闪:“等咱们回了伊宁,就没有张莹莹了。” 一曲舞毕,舞女缓缓退场。 秦延昌举起酒杯朗声道:“外邦来朝朕心甚悦,诸位爱卿请随朕满饮此杯!”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高呼。 秦延昌笑了几声,当先饮了杯中的酒。 鸿胪寺卿出列,双手捧着一道折子:“圣上,此乃薛罗、曲戎、康哒朝贡的的贡品,请圣上过目!” 冯德贵下来接过折子,转回去递在秦延昌桌子上。 秦延昌随手翻了翻,而后指着一物道:“这福寿神猴是个什么物件?” 此物乃是曲戎进贡的,曲戎席位上立刻有一官员模样的人出列,躬身道:“回禀天子,福寿神猴乃是我国的宝贝,虽然是猿猴的模样但能发人声,善歌舞。” 秦延昌双眼一抬:“哦?一只猴子能唱歌跳舞?快带上来让朕瞧瞧!” 鸿胪寺卿道:“喏!” 过不多时,鸿胪寺便把那猴子带上来。曲戎人由打怀中拿出一支骨笛吹揍西域的歌曲,而那只猴子竟合着曲声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跳起西域的舞蹈。 北昭众人皆面露惊讶之色,虽然这猴子发出的声音任谁听去都只是像人生而并非人声,但能把一只畜生训练到这种地步实属难得。 秦延昌也十分意外,哈哈大笑:“好!确实是个宝贝!重赏!” 曲戎人皆出列跪倒:“多谢天子!” 温霜雪不禁皱了眉头:“为了一只猴子就要重赏?” 秦秋寒道:“天朝上国的气度还是要有的,外邦进贡了什么,我们总是要加倍回馈的。” 温霜雪冷笑:“什么狗屁气度!只不过打肿脸充胖子!” 秦秋寒皱眉:“霜雪,这是外交礼仪。” 温霜雪道:“这要是换在千年前的大元,这猴子也就只值一百两银子!再稀罕,也只不过是个让人观赏的畜生!” 秦秋寒道:“所以,大元才树敌甚多。” 温霜雪眼中寒光四起:“朝廷的外敌多总比为了撑脸面回国礼搜刮民脂民膏强,况且能与大元一战的才叫外敌,被其他强国控制在大元边境制造摩擦的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秦秋寒道:“话不能这么说,大元与北昭外交政策不同,各有利弊。现如今北昭国力大不如前,境内又叛乱频频,如果花钱能买来安宁,父皇还是非常愿意的。” 温霜雪吐了口气,怒声道:“真是窝囊!” 看完了三国的贡品,薛罗部来使出列,站在下方抱拳道:“小王乃是薛罗王奥顿格日勒的第三子阿日斯兰,此来北昭除了朝贡外,还有一事相求!” 秦延昌面带微笑,十分满意薛罗人的谦卑:“讲!” 阿日斯兰道:“小王想要求取北昭的公主作为王妃,同小王一同返回草原!” 秦延昌听闻此言面色猛的一变,北昭众臣也是窃窃私语。 温霜雪挑起嘴角,低声道:“我的消息如何?” 秦秋寒点头:“确实准确。” 阿日斯兰见秦延昌沉默不语,又开口道:“只要北昭愿意把公主嫁给小王,小王可以保证,小王所属的军队在小王有生之年绝不进犯北昭!” “哗!” 阿日斯兰此言一出北昭朝廷立刻炸开了锅,奥顿格日勒归天之事北昭朝中也有所耳闻,此时阿日斯兰来北昭求亲目的恐怕为的就是拉拢北昭这个助力返回薛罗挣位。但阿日斯兰的话实在是太狂妄了,难道北昭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他就要让他的军队同北昭开战吗? 阿日斯兰没有理会北昭众臣难看的面色,继续道:“薛罗人是马背上的勇士,我想,北昭人应该很乐意和勇士结为亲家,而不愿意和勇士结为敌人。和勇士为敌的滋味我想北昭已经体会过许多次了,勇士的勇猛想必不用我再多言。阿日斯兰可以在此立誓,只要北昭能嫁一位公主过来,阿日斯兰可以保证北昭北境的和平!” 秦延昌头上青筋暴起,阿日斯兰分明是在嘲笑北昭无力守卫北境疆土。北境到底能不能平安,全要看薛罗人怎么想。 秦秋寒握紧了手,一拳砸在桌子上:“竖子敢尔!” 温霜雪倒显得十分平静:“自己的军队守不住边境,就得企盼别人不会来攻。弱肉强食自古有之,没什么好生气的。与其在言语上挣个高下,不如多给军队拨些银子选良将练兵。只有把觊觎国土的外邦都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来犯境!” 秦秋寒怒道:“可他们欺人太甚!” 温霜雪挑眉:“那又如何?北昭打不过薛罗,这是个事实。薛罗同仆骨部一同承袭梁国旧地,梁人善战之名名震天下,当年曾统一漠北,与大元分庭抗礼。薛罗仆骨是梁人后裔,马背上的功夫乃是安家立命之本。北昭自从立国便一直削弱军权,此时再想战败北戎如同战败土鸡瓦狗,真是痴人说梦!” 第二百二十三章 把她嫁给我 虽然北昭朝廷上下都十分愤怒阿日斯兰的口气,但一个安定的北境是现下的北昭最为需要的。 秦延昌深吸口气,眼角不断抽动:“既然如此,朕就从诸位公主之中选择一人嫁与你。北昭与薛罗永结秦晋之好!” 阿日斯兰道:“我知道你们北昭朝廷的套路,随便选一个宫女封为公主便把她嫁走,糊弄我们诚心求取之人!我这次来,要的是北昭真正的公主,不是宫女!” 秦延昌面色异常难看,阿日斯兰的话是个事实,这是北昭朝廷几百年来和亲的惯例。往日里没有人说便罢了,可一旦把这件事揭出来摆在台面上,分明就是暗讽北昭不把外邦放在眼中。 秦延昌寒声道:“朕的公主没有年龄适合婚配的,朕从皇室宗亲中选择一个,嫁与你也不算埋没身份!” “八王爷!” “臣在!” “朕记得你的小女儿正值婚嫁之年……” 八王爷抱拳道:“圣上明鉴,臣弟的女儿去岁已经嫁给工部尚书的公子了。” 秦延昌抿了下嘴:“十四王爷!” “臣在!禀圣上!臣的大女儿年初病逝,小女儿不足金钗之年,实在无法担此重任!” “十七……” “你不想嫁你的公主,王爷们不想嫁他们的女儿。天子!北昭朝廷如此,是不是不想和亲?”秦延昌话还没说完,阿日斯兰便打断了他的话。 北昭众人面色皆是一变,厉声喝道:“放肆!” 阿日斯兰在皇室宗亲中环视一周,抬手指了一个人:“既然你们推三阻四,不如我自己来挑!北昭把她嫁给我,我阿日斯兰保证,永不侵犯北昭边境!” 众人随着阿日斯兰的手向那处看去,只见那处坐了六七个女子,虽然貌美如花但个个却都是皇子们的王妃。阿日斯兰此举根本不是要娶个公主回去,乃是要羞辱北昭王室! 秦延昌额头青筋暴起,缓缓道:“小王爷,那几位可都是朕皇子的妻室!” 阿日斯兰哈哈一笑:“草原上的雄鹰不在乎繁文缛节!别说已经嫁过人了,就算是父亲兄长的妾室,只要我们喜欢他们愿意,也是可以娶的!” “哗!”阿日斯兰话音一落北昭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喧哗。 “野蛮!” “荒唐!” “有辱斯文!” “成何体统!” 北昭人做梦都想不到,薛罗居然如同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样竟有这样的风俗! 阿日斯兰道:“我也不贪心,就把那个穿蓝色纱衣的女人让我带走就好!我看这些女人里,就她最漂亮!” 众人闻言又向那处看去,在众位王妃中间找到了为一个身着蓝色华服的女子。此时那女子一张俏脸气的发红,娇躯颤抖楚楚可怜,更让人觉得美人连生气也是美的。反观她身旁的那位皇子,脸色阴沉可怖,双目寒光爆射,恨不得立时三刻拿起兵器同阿日斯兰决斗。 “秋寒。”那女子低声唤了句,身上的气势不受控制的暴涨,连牙齿也咬出了咯吱声。 “霜雪,冷静一点,不可妄动!”秦秋寒一把抓住了温霜雪放在桌下的手腕,低声劝道。 秦延昌原本还以为阿日斯兰要谁,没成想却是要了秦秋寒的侧妃。秦延昌眼中光芒一闪,若是要别人的王妃他还顾忌三分,但要秦秋寒的他却有种即将要摆脱这个困境的轻松感。秦秋寒傻了二十多年,背后并无支持他的势力,就算他再不满意秦延昌的安排,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咽,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话虽是这么说,表面功夫秦延昌还是要做一做的:“老五。” 秦秋寒从桌子后绕出,躬身施礼:“父皇!” “你可愿意割爱?”秦延昌问道。在他心中,他这个儿子最没出息,定然是不敢违背他的旨意的。 温谦之同姚玉荷这会儿也明白了阿日斯兰到底要谁,一双眼睛几乎要爆出眼眶。一股屈辱感浮在心头之上,心中对秦延昌愈加憎恶。 温霜雪的目光落在秦秋寒背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秦延昌此时问秦秋寒的意见分明是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她指给阿日斯兰,秦秋寒若是不同意必定会让秦延昌下不来台。但他若是同意了,岂不是说明温霜雪在他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有人想要,她就可以被当成货物一般被秦秋寒拱手送出。 秦秋寒缓缓的出了一口气,沉声道:“禀父皇,儿臣不愿!” 秦秋寒此言一出北昭众人神色各异,温谦之姚玉荷面色一松,皇子们则露出一抹讥笑,秦延昌则面色更加难看。 温霜雪原本听到这句话应该是高兴的,这说明秦秋寒对她还是有意的。可当她看见秦延昌几欲杀人的目光落在秦秋寒身上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怕这次过后秦延昌便会着手整治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了。 秦延昌的眼神一直落在秦秋寒身上,但话却说给了阿日斯兰:“小王爷听到了,朕的好儿子不愿意把他的侧妃让给你。” 阿日斯兰不以为忤,就算秦秋寒不同意那又怎样,秦延昌最终还是会把他选中的人嫁给他。因为他知道,北昭朝廷内忧外患,秦延昌不敢在此时和薛罗开战。 阿日斯兰笑了一声:“没关系,那就请天子再斟酌一翻,看薛罗这个朋友值不值得交!” 秦延昌刀子般的目光落在阿日斯兰身上,几乎咬碎了牙:“好,朕让宗正府仔细查一下皇室中适婚的女子,而后再给小王爷答复。” 阿日斯兰道:“那小王就静候天子佳音了!” 秦秋寒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抬手轻抚温霜雪后背:“你是我的夫人,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温霜雪攥着他的衣袖:“可若是圣上一意孤行……” 秦秋寒寒声道:“那就使个金蝉脱壳之计,你死了,他便无法一意孤行!” 温霜雪眨眼道:“你就不怕我借着这个金蝉脱壳之计远走高飞,连你也不理了?别忘了,我最初可是想闯荡江湖。” 秦秋寒眯了下眼睛,一把扣住她的腰:“如此说来我是该拿条绳子把你绑在我身旁,免得一眼看不见总想自己飞走。” 温霜雪倚在他肩上低声笑道:“秦王爷早就把我绑住了,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只不过这阿日斯兰我还真要会一会他,看他当着我的面还能否说出方才的那番屁话!” 秦秋寒皱眉:“你别胡来!” 温霜雪道:“放心,带着你同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会阿日斯兰 大好的宫宴被阿日斯兰搅的谁也吃不下去草草散了,秦延昌知会宗正府选择合适的女子和亲且先按下不提。宫宴散后,秦秋寒同温霜雪上车回府。 “你有没有能进鸿胪寺客馆的人?”秦秋寒正闭目养神时突然听见温霜雪说了这么一句。 秦秋寒微睁了眼:“你连赵荀都能搭上关系,难道找不到进鸿胪寺客馆的人?” 温霜雪道:“五十万两卖赵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他当然愿意,可现在,那地方是鸿胪寺客馆。阿日斯兰方才在宴上落了北昭的面子,此时谁再没有圣旨随便接近鸿胪寺客馆,明摆着就是让圣上难看!赵荀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为了钱这么做。” “五十万两?”秦秋寒猛的提了声音。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怎么?心疼了?我不仅给了赵荀五十万两,还给了孙晓五十万两。”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你真大方。” 温霜雪道:“为了你,这点银子算什么。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的。” 秦秋寒握住温霜雪的手,皱眉道:“胡说什么!” 温霜雪靠在车厢壁上:“人总是要死的。” 秦秋寒不禁想到了居延山谷之事,心中一沉,怒声道:“好好的说什么生死,说鸿胪寺的事!” 温霜雪转头看他,突然笑道:“怎么?担心我?” 秦秋寒别过头:“我只是提醒你!” 温霜雪撇了下嘴:“行,不承认就算了。鸿胪寺客馆你有没有人能进去?阿日斯兰的事必须把他约出来谈,我们不能进客馆!” 秦秋寒眼睛闪了一下:“我没有人能进去,但你父亲有。” 温霜雪不解:“我父亲?” 秦秋寒道:“前几日早朝上,圣上下旨让季弘业去鸿胪寺客馆打探阿日斯兰的来朝的意图,季弘业可是太子党!” 温霜雪一掀车帘,对杨晗道:“去温府!” 杨晗回头看秦秋寒,秦秋寒微微点头。杨晗应了一声,示意赶车的侍卫掉头去温府。 温谦之再次在家门口撞见了同样刚从宫里出来的秦秋寒,十分无奈,秦秋寒不傻之后来温府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爹。”但让温谦之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仅秦秋寒来了,温霜雪也来了。 “你们……” 温霜雪提起裙子迈进去:“进去说。” 秦秋寒对温谦之点头:“温大人,请。” 温谦之叹了口气,面对一个王爷,他还真没有说不的机会。 温霜雪来在正堂,坐在秦秋寒下手处:“爹,时间紧迫,我就不和您绕圈子了。我知道季弘业是太子党人,而现在,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合理的接近鸿胪寺客馆的人。我要你让他给阿日斯兰传句话,明日巳正,会仙楼见。” 温谦之猛的看她:“你想干什么?” 温霜雪眯了下眼睛:“我不想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去漠北。” 温谦之皱眉:“你们想让他改变态度?我观此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们想让他放弃,恐怕很难。” 温霜雪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温谦之打心眼里不愿温霜雪被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送去漠北,这是他的女儿,血浓于水,他舍不得。 温谦之沉吟片刻,而后道:“好,我让弘业去做。” 温谦之顿了一下又道:“不如……我去和他谈!” 秦秋寒道:“不可!温大人身居要职,还是不要轻易露面,以免让圣上猜忌。这件事,我来办。” 温霜雪托付的事温谦之还是放在心上的,当天晚上,温谦之就让温立给慧王府送了消息,明日巳正,阿日斯兰会去会仙楼。 转天,会仙楼。 三位做外邦打扮的人迈步进门,会仙楼伙计迎面上来,赔笑道:“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领头的那人一双鹰眼在大堂来回扫视,一句话也没说。 领头的人身后左侧的那人操着一口怪异的中原官话,开口道:“福寿间在哪里,约了人。” 伙计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手臂一展躬身道:“客随我来,东家在已经到了。” 领头的那人听闻此言看了伙计一眼,眼光一闪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提衣摆上楼,在二楼左起第二间雅间外停下。 伙计轻扣雅间的门,门内传来一道男声:“进!” 伙计推开门,三人一步跨入。 福寿间内此时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气度非凡风华绝代之人。单从外貌打扮上看去,就知不是寻常的富户人家能养出来的人物。 那男子见三人进门一展手臂:“小王爷,请。” 阿日斯兰坐在那人对面,定睛看了一瞬:“慧王?” 秦秋寒颔首:“正是。” 阿日斯兰一双眼睛又落在温霜雪身上:“你是昨日在宫宴上的美人。” 温霜雪眼睛一眯,冷声道:“小王爷,来了中原难道没有学过中原的礼数?” “放肆!”阿日斯兰背后二人仓郎朗弯刀出鞘,两柄锃明瓦亮的弯刀直直的指着温霜雪。 温霜雪面色不变,好似那刀指着的并不是她:“怎么?想动武?小王爷,这可是云歌,不是薛罗。在云歌对北昭的王爷动武,你可曾想过后果?” 阿日斯兰伸出二指挥了一下,身后二人收刀入鞘。温霜雪说的没错,这里是北昭的云歌,不是薛罗。他若敢在云歌动武,倒时巡城的兵丁赶来把他拿下,远在薛罗的军队可救不了他。 阿日斯兰道:“你们让季大人给我传信约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秦秋寒斟了杯酒,推在阿日斯兰面前:“尝尝云歌的酒,是否能比得上薛罗的。” 阿日斯兰一饮而尽:“你们北昭人总是喜欢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话直说!” 秦秋寒道:“好,既然小王爷如此爽快,那本王也就直说了。霜雪是本王的人,不能让小王爷带走。” 阿日斯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在他的印象中,北昭人都虚伪的紧,在面临生死之时除了自己的命什么都能舍弃。昨日他在宫宴上说的很清楚,如果这女人不跟他走,他就要提兵攻打北昭。他原以为他这个威胁够有分量,没成想秦秋寒在宫宴上拒绝了他一次后今日还专呈请他过来再次拒绝。阿日斯兰玩味的看着二人,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比他以为的还要有意思。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两全其美 “我一定要带她走,我喜欢她。”阿日斯兰道。 秦秋寒道:“你不是喜欢她,你是不满圣上和王爷们推三阻四的态度,要羞辱皇室。” 阿日斯兰挑眉:“就算你说的对又怎样,我从北昭皇室抢了一个女人回薛罗,这若是传出去,薛罗人必定觉得我勇猛无双!” 温霜雪提了声音:“通过一个女人来证明勇猛无双?” 阿日斯兰抬手指着她:“女人,我现在在和他说话,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哈!”温霜雪气的笑了出来,手掌一按桌面就想让阿日斯兰长些教训。 什么叫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不管是在北昭还是在大元,就没有人敢跟她说这句话! “霜雪!”温霜雪一动秦秋寒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腕子低喝,“不要冲动!” 温霜雪看看秦秋寒,又看看阿日斯兰,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重重的哼了一声,腾的一下站起来,来在窗子处撑着窗沿看街景。 阿日斯兰压根儿没把温霜雪放在眼中,又对秦秋寒道:“我的目的是从北昭娶一个女人回去,至于是谁并不重要。但你们的天子很显然并不想把他的女儿嫁给我,那我就只好自己挑。” “你要什么?”秦秋寒问。温霜雪是万万不能舍出去的,不说秦秋寒确实对于她有意,单说她那一身领兵的本事,就让秦秋寒难以割舍。 阿日斯兰皱眉:“什么意思?” 秦秋寒道:“除了她,只要我有的我都能给你。” 阿日斯兰嗤笑:“我要薛罗的王位,你能给吗?” 温霜雪猛的回头,怒声喝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阿日斯兰一双鹰眼阴鹜的盯着她:“女人,你该学会闭嘴!” 温霜雪气的俏脸煞白,胸脯不断起伏,左手死死的扣着窗棱,实木的窗棱竟然让她扣出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温霜雪深吸口气,缓缓道:“阿日斯兰,这里是北昭。” 阿日斯兰道:“我知道。” 温霜雪寒声道:“那你就应该学会在北昭如何说话做事,北昭的水,比你想的深!” 阿日斯兰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北昭这潭水深不见底,你们的天子敢扣下我吗?只要他敢对我不利,薛罗铁骑必定会踏平北昭!” 秦秋寒面色猛的一变,阿日斯兰这话说的确实过了! 温霜雪仰天一笑,眼眶发红,低声和道:“我看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真当北昭无人吗?” 阿日斯兰道:“你说邢道广?去岁他为何能击退仆骨?那是因为仆骨不想跟他打了。若是仆骨铁了心要占北昭的城池,你当邢道广真能阻挡的了?” 阿日斯兰看向秦秋寒,嘲讽道:“北昭的军队在我们草原上的勇士看来,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嘭!”秦秋寒手中的茶盏猛的爆碎,碎片的利刃刺进了掌心流下蜿蜒的血线。 温霜雪眉头一蹙,上前把他的手掰开,小心的拔出碎片,由打怀中拿出一张方巾给他包在手上。 “小王爷,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温霜雪道。 阿日斯兰道:“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可你们北昭不敢向我讨代价!” 温霜雪咬了下牙,看着秦秋寒,嘴巴未动声音却传进了秦秋寒的耳朵:“要把他留下来吗?” 秦秋寒摇头,轻轻的拍了拍温霜雪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小王爷,霜雪是本王的夫人,本王不可能让你把她带走。就算父皇当真有旨意下达,我也有办法让你空手回薛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为了和北昭朝廷斗气死咬着霜雪不放。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才能从北昭顺利的娶到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回薛罗。作为答谢,只要是本王能力范围之内的,都会应了你。” 阿日斯兰面色一变,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温霜雪道:“人若是死了,你便什么都带不走了。” 温霜雪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难道你真的这么喜欢我,连我的尸体也愿意带回去?” 阿日斯兰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不解道:“你宁愿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温霜雪没有解释,点头道:“是。” 阿日斯兰道:“我哪点不如他?” 温霜雪道:“你不是他。” 阿日斯兰这才明白,不是他不如秦秋寒,而是他不是秦秋寒。就算他比秦秋寒还要好上一万倍,这女人也不会跟他回薛罗。 阿日斯兰对秦秋寒道:“你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女人去死?” 秦秋寒点头:“舍得。” 阿日斯兰皱眉:“你真是冷血。” 秦秋寒笑了一声,并未接阿日斯兰的话。他当年发现他可以重活一世时他是很舍得让温霜雪去死的,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亲自动手。可直到他娶了温霜雪后他才发现,这一世的温霜雪和上一世的温霜雪简直判若两人,除了样貌有八分相似之外,再没有相同的地方。以至于他最初把温霜雪娶进门时时常怀疑温谦之打宗族里过继了一个女子冒充温霜雪嫁给他,而不是把真的温霜雪嫁给他。直到后来他与温霜雪相处日久,温霜雪也帮他做了许多事,他便不舍得温霜雪死了。温霜雪这个人哪里都好,有手段有谋略,唯一的坏处就是谈起除正事外的其他事时烦人的紧。无理取闹撒泼打滚,并且脑子好像还有问题,一度让他怀疑温霜雪出阁后温谦之是不是在家放了一个挂鞭炮以示庆贺。 阿日斯兰道:“北昭的公主我是一定要娶的,如果你们的天子不给我真正的公主,我一定要带她走。” 秦秋寒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来北昭求亲,为的不就是回薛罗挣位吗?既然这样,即便带回去的这个人不是霜雪,对你的事也没有任何影响。” 阿日斯兰及他身后的二人勃然色变,三个人六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秦秋寒。他此行的目的是绝密,秦秋寒如何能知道? 秦秋寒此言一出温霜雪心中一动:“我和你做笔交易,我给你一个能让你打胜仗的东西,你放过我。我们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交易 阿日斯兰审视温霜雪,温霜雪口气大的吓人,他不相信有什么能比他从北昭娶一个公主回去更能振奋士气的。 秦秋寒也不知温霜雪何意,低声道:“你要给他什么?” 温霜雪身上掀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腥气,缓缓道:“车悬阵。” “嘶!”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自弓月城那一战他就知道车悬阵的威力,是专门为骑兵设计出来的攻杀阵法。薛罗人几乎个个儿都是骑兵,若是他们得了车悬之阵,北昭北境还有平安的那一天吗? “车悬阵?”阿日斯兰疑惑的念了一遍,而后突然双眼暴突,惊声道,“赵武灵王的车悬阵?” 温霜雪点头:“不错,我把车悬阵给你,你放过我,并且承诺倘若北昭江山有一天换了另外一个姓秦的来坐,北昭与薛罗便是兄弟之邦,生死与共!” “换另外一个姓秦的?”阿日斯兰一双眼睛落在秦秋寒身上,片刻后缓缓出了口气,“是我小看了你。” 秦秋寒没有答话,只是又为他斟了杯酒。 阿日斯兰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车悬阵可以让我放过你,但不足以让我和北昭永结兄弟之邦!” 温霜雪面色一变:“你还想要什么?” 阿日斯兰目中精光闪烁:“我还要会车悬阵的那个人!” 温霜雪眯了下眼:“你是要我送你一个将军!” 阿日斯兰看向秦秋寒:“我不认为这是个难以接受的代价。” 秦秋寒道:“但对我来说,这个代价同样不能接受。” 阿日斯兰皱眉:“我已经答应放过你夫人了。” 秦秋寒看了眼温霜雪,垂下眼睛想了一瞬,而后再次抬起眼:“你要的这个人,和我夫人是同一个人。” “什么?”阿日斯兰再次惊呼。 阿日斯兰身后的二人也震惊的看着温霜雪,如果他们没有理解错的话,北昭王爷的夫人竟然是位女将? 阿日斯兰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温霜雪,如果温霜雪当真是北昭的将军,那日在宫宴上他向秦延昌求娶温霜时雪秦延昌就不会是那个态度,反而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而那日,秦延昌居然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就询问了秦秋寒的意思,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温霜雪会兵法之事秦延昌并不知道。现而今秦秋寒既然能点破温霜雪的底细,就证明他已经见识过了温霜雪的本事。秦秋寒和温霜雪,比他想的藏的还要深! 阿日斯兰先是一惊,紧接着心中便涌上了一股狂喜。且不论温霜雪相貌如何,若是能把这样一个精通兵法的女子娶回去助他成事,想来定然会增添许多胜算!阿日斯兰拿准了秦秋寒不敢把温霜雪的事说给秦延昌,若是他当真说了,以秦延昌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把这件事追查到底。到那时无论秦秋寒和温霜雪背地里做了什么,都会查的一清二楚,而秦秋寒面临的只怕又是一次灭顶之灾。 阿日斯兰道:“我可以不娶她,但她必须跟我走。” 温霜雪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面之上:“得寸进尺!” “轰!”伴随着这一掌,五指厚的实木桌面顷刻间碎成几瓣砸在地上。 “客?要小的报官吗?”门外有伙计敲门。 “快走!里面是咱们东家!”有知道雅间内众位身份的伙计快步上楼,把门外询问的伙计拉走。 阿日斯兰震惊的盯着残破不全的桌子看了一会儿,而后再次抬头,面色极为难看:“高手!” 秦秋寒千钧一发之际从桌子上抢救出了酒杯,喝光了杯中的残酒,而后把酒杯放在靠墙的置物架上,无奈道:“霜雪,我方才说了让你不要冲动,好好的桌子就这么毁了,可惜。” 温霜雪满面带煞,寒声道:“敢跟我这样说话,他现在能好好坐在这里已经证明我是听了你的话的。阿日斯兰,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阿日斯兰咽了口吐沫,面上阴晴不定。温霜雪这手功夫确实漂亮,但他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这里是云歌,他若是接下来再说出什么让温霜雪不爱听的话当真动起手来,云歌的官府不一定卖他面子。 阿日斯兰身后的两位又握紧了腰间的弯刀,看那凝重的脸色,分明打算若温霜雪真敢和阿日斯兰动手,即使他们敌不过温霜雪也要拼死保护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再次退了一步:“你同我去薛罗,教会我的人车悬阵,我就让你回来。” “不行!”秦秋寒想也不想的拒绝。在北昭阿日斯兰不敢乱来,可到了薛罗,温霜雪双拳难敌四手,阿日斯兰想要怎样,就由不得她了。 阿日斯兰面上闪过一丝冷色:“慧王,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否则,你就等着我再次向天子求娶你的夫人吧!原先不知道你夫人会兵法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你若不应,你夫人我便志在必得!” 秦秋寒面色十分难看,纵使这里是云歌,他对阿日斯兰下手还是有诸多顾忌。云歌城内朝廷埋下的暗桩众多,万一走漏了风声,于他便是万死之局。所以他不能对阿日斯兰动手,也不能让温霜雪对阿日斯兰动手。最好的方法还是两人各退一步,和和气气的分别,就当今日没有见过。 秦秋寒垂眼想了一瞬,心中不断权衡,最后开口道:“按北昭例,公主出嫁需派一位重臣统一支兵马护送至外邦宫殿,待公主成婚后携带二人婚书副本回朝交旨。你既然想让我夫人去练车悬阵,便要上书圣上命我统兵护送。到时我会携夫人一同去薛罗,而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温霜雪抿了下嘴,心中刹那间涌上了一股暖流。秦秋寒是什么意思她明白,是怕她一个人去薛罗遇险,这才要领兵跟随。 让一支外军入境,其中暗藏着数不尽的风险。若是这支外军在薛罗作乱,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可阿日斯兰现在却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他知道,这也是秦秋寒的底线。若是他再拒绝,看温霜雪的脸色恐怕真的要让他血溅当场。 阿日斯兰想了片刻,而后郑重道:“只要我拿到我想要的,阿日斯兰就会对着天神发誓,慧王爷在位一日,薛罗便和北昭永结兄弟之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同去 三日后,宗正府挑选了一位皇室女子,把生辰八字家世背景写于折上呈递给秦延昌。这是秦延昌三皇叔第六子的大女儿,姓秦,名鸢。秦延昌让礼部算了个好日子,下旨册封秦鸢为柔嘉公主,赐婚阿日斯兰。 赐婚的诏书很快就送到了鸿胪寺客馆,阿日斯兰看着那骈四俪六辞藻华美的诏书冷笑了一声。他心中明白,这位柔嘉公主只怕是秦延昌从宗室里随便找了一个女人打发他罢了。不过好在这女人有了公主的封号,陪嫁自然是不会少的。从北昭娶谁回去不重要,北昭为了安抚薛罗让他带回去的金银才最重要。有了这些金银,他便可大肆扩充军队。薛罗大王的位置,一定会是他的! 阿日斯兰亲笔写了一份奏折,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好似对秦延昌赐婚一事感激涕零。奏折的最后,他恳请秦延昌让慧王领兵,护送柔嘉公主去薛罗。既然娶不得温霜雪,这一路上再看几眼也是好的。那日在宫宴上他对秦秋寒多有得罪,趁此机会也好让秦秋寒在薛罗多停几日化解二人之间的间隙。 阿日斯兰在此处耍了个心眼,虽然字里行间都是发自内心的愧疚,但实际上却分明是为了避免北昭趁薛罗王位空悬趁虚而入,要秦秋寒去薛罗做质!阿日斯兰是个聪明人,在那日的宫宴上他便明白秦秋寒不得秦延昌欢心,甚至秦延昌对秦秋寒的态度简直就是厌恶。让这样一个人独自领兵去薛罗秦延昌必定不会同意,但若是让他去薛罗做质情况则又不同。去了薛罗生死就由不得秦秋寒自己了,既然秦延昌如此讨厌秦秋寒那么就一定会同意阿日斯兰的提议。 果然,阿日斯兰的折子到了秦延昌那处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就同意了。只是在让秦秋寒出使薛罗的同时,秦延昌又派青龙右卫将军谷康盛做副使,秦延昌到底还是不放心皇子统兵。 为了让秦秋寒更加安心的去,秦延昌还许诺秦秋寒,待薛罗事毕,秦秋寒可直接返回柱洲道,让谷盛康一人回云歌交旨就可。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到了薛罗,秦秋寒能不能回得来,就另说了。 秦延昌这道圣旨是在朝堂上下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秦秋寒去的薛罗。可秦延昌没想到,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有一个人出列,低头立在堂下:“父皇,儿臣愿与慧王同往!” 秦秋寒听闻此言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他,眼中爆出了惊人的怒意,忍不住暗斥胡闹! 秦延昌眼皮一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秦秋寒,但话却说给了那人听:“哦?为什么?” 那人高兴道:“父皇,儿臣还没有去过薛罗,儿臣想去看看!” 秦秋寒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更是忍不出粗声喘气。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怎能在这个关头说出这样的话! 秦延昌好似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那人,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儿子一般。 那人见秦延昌没说话,又继续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恩准,让儿臣与慧王同去薛罗!” 秦延昌也皱着眉,审视的看着那人,心中不断揣测那人和秦秋寒到底有什么往来。 那人见秦延昌不答,又近乎撒娇的叫了一声:“父皇!” 秦延昌按了下书案,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那就让安王与慧王同去!” 秦秋睿高兴道:“谢父皇!” 秦秋睿跳出来要同他一起去薛罗是秦秋寒没有想到的,与秦延昌不同,秦秋睿那点心思秦秋寒清楚的很,他就是在云歌憋的久了,想去薛罗看看。可但凡他有点脑子,即便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在朝堂上这么做!秦延昌从知道秦秋寒不傻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猜忌他,此番前去薛罗也不知阿日斯兰是怎么跟秦延昌说的,但总之应当不是什么好话才说动了秦延昌。秦秋睿此时蹦出来,不就是摆明了跟秦延昌说,他和秦秋寒有关系。 秦延昌对冯德贵使了个眼色,冯德贵高声道:“退朝!”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哥!”秦秋睿快步来在秦秋寒身侧,得意道:“我这次要与你同行,你可要多照顾我!” 照顾? 秦秋寒恨不得抽出刀来捅上他一刀! “你想去薛罗怎么不先跟我商议!当着满朝文武恳请父皇让你与我同去,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秦秋睿一愣:“我做的难道不妥?” 秦秋寒一甩袍袖:“你难道看不出来,父皇在得知我不傻后一直对我存有戒心?你此时跳出来,岂不是告诉父皇,你同我是一边的!两个王爷聚在一处,你让父皇怎么想?” 秦秋睿道:“怎么想?” 秦秋寒伸出手想要打他,但最后还是虚点了他的脑袋:“他会想朝中除了太子党、清流党、阉党、祁王党等等外,是否会再出现一个慧王党!” 秦秋睿此时才知道干系甚大,面上顷刻间显出一丝慌乱:“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秦秋寒怒喝:“怎么办?话都说出来了,圣旨也下了,当然是跟我走!” 秦秋寒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指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秦秋睿:“你往后说话做事动动脑子,你现下也大了,若是再这么胡来,我怕你早晚要把命丢在朝堂争斗之中!” 秦秋睿讨好的拉着秦秋寒的衣袖,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试探着问道:“哥,你会保护我对吧?” 秦秋寒把袍袖从秦秋睿手中拽出来,大步流星的朝前走:“那要看你听不听话!” 秦秋睿立刻跟上,点头如啄米:“我一定听话!哥,你别生气了!” 秦秋寒无奈,只得抓住他的手腕一同出宫:“你啊,把嘴闭紧了比什么都强!若是再敢不同我商议私自行事,我便知会霜雪让你尝尝苦头!” 秦秋睿一听温霜雪的名字,又想起来在伊宁时温霜雪像鬼一样的身法和时时刻刻躲在暗处保护他的那些人,脊背上的汗毛噌的一下全立起来来了,整个人挣扎的往后躺,想要摆脱秦秋寒的禁锢:“哥,我自你离开云歌后开府至今已经许久没去和母妃请安了,我今天就不回府了,我要去向母妃请安!” 秦秋睿一撅屁股秦秋寒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手中的力道更重了一分,不容拒绝的把他拖出宫门:“想跑?方才在殿上向父皇请旨时不是挺坚定吗?” 秦秋睿都快哭了:“哥!我不敢了!你别让我去见你夫人!我害怕!” 秦秋寒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怕也无用!今日必须同我回去,商讨出使薛罗之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出使薛罗之前 秦秋寒入宫时是一个人进去的,出宫门时手中却扣着一人。那人如秦秋寒一样穿了四爪金龙的朝服,面容与秦秋寒有六分相似,只是口中吱哇乱叫手臂不断挥舞,半点也没有秦秋寒的稳重。 杨晗见二人过来,抱拳见礼:“王爷!安王爷!” 秦秋寒挑开车帘,把秦秋睿推上去,而后他也上了车,把秦秋睿堵在车厢内。 “杨晗,你去同安王的护卫讲,安王随我走了,让他们自行回府!” 秦秋睿在秦秋寒背后一个劲儿的给杨晗使眼色,连手都摆出了残影,看样子分明是希望杨晗能来救他,千万别让他落在秦秋寒手中。 杨晗看见了秦秋睿的脸色,但却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他,对秦秋寒道:“喏!” “哐!” 秦秋睿最后一丝希望被杨晗残忍掐灭,直挺挺砸在座位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绝望的味道。 秦秋寒眉头微蹙,奇怪道:“霜雪有这么吓人吗?” 秦秋睿飞快的权衡利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五哥的夫人真乃天姿国色!” 秦秋寒点头:“确实。” 过不多时一行人回了慧王府,秦秋寒同秦秋睿一同进门。刚迈入二进院,一抬头便看见在东侧三层木楼房脊上,有一身着月白色广袖罗裙的女子立在上面。寒风吹过她的衣袖,带起了纷飞的黑发和衣裙同时飘散,无声无息,就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秦秋睿“嗷”的一声跳起来,躲在秦秋寒身后指着木楼大声叫道:“鬼啊!” 秦秋寒抬头向那处看去,也看见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而那道身影在听见秦秋睿的大叫也回过头,一双杀气四射的眼睛正好和秦秋寒的目光撞上。 秦秋寒把秦秋睿从背后扯出来:“不是鬼!是霜雪。” 温霜雪眉头动了一下,又回过头去,脚尖轻点房脊,整个人如同一片羽毛飘至偏厅的房顶。 “霜雪!下来!”秦秋寒对她招手。 温霜雪似乎十分不情愿,恨恨的看了某处,飘然跃下房顶,如鹰一般向二人扑过来,落地时却一丝声响也无。 秦秋寒皱眉:“这是王府,你在上面做什么?” 温霜雪道:“昨日晚上安歇,你难道未听到有只猫叫了半夜?” 秦秋寒道:“睡的沉了,并未听到。你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找一只野猫?” 温霜雪道:“吵的睡不着,当然要找到它把它丢出府外!” 秦秋寒摇头,对杨晗道:“你安排府中下人找一下,王府之中侧妃蹿梁跃脊成何体统!” 秦秋寒对温霜雪道:“你来书房,我有事要对你说。” 三人分宾主落座,杨晗在一旁伺候。 秦秋寒点了香炉中的香,抿了口茶,这才开口道:“今日朝上父皇下旨,命我为正使,青龙右卫将军谷康盛为副使,携安王,一同出使薛罗,护送柔嘉公主前往薛罗和亲。” 温霜雪不解:“为什么要携安王同去?” 秦秋寒深深的看了眼秦秋睿,看的秦秋睿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安王自己要求的!” 温霜雪挑眉,忍不住道:“见过千方百计逃命的,还没见过自己上赶着找死的。” 秦秋睿面色更僵:“温夫人,你什么意思?” 温霜雪道:“问你五哥。” “五哥?”秦秋睿叫道。 秦秋寒掐了掐鼻梁骨:“这次去薛罗确实凶险,你切不可私自行事!” 方才在散朝时秦秋寒并未对他言明这一层,只是说会惹秦延昌猜忌。现下几人坐下来又对他说了这样的话,秦秋睿觉得,这次薛罗之行,恐怕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霜雪道:“圣上可说了何日启程?” 秦秋寒道:“三月十五。” 温霜雪意外:“这么着急?” 秦秋寒道:“应当是阿日斯兰定的日子,他等不及要回薛罗了!” 温霜雪皱眉:“现下从伊宁调人已经来不及了,还好你回云歌时我让小九如暗中跟着你,连带着赵长生之后派出的十个人和青龙右卫,但愿能护得住你二人!” 秦秋寒心中一动:“你是觉得薛罗人会对我们动手?” 温霜雪食指轻点桌面:“不是对我们动手,而是对阿日斯兰动手。阿日斯兰是奥顿格日勒的第三子,他的上头可还有两个哥哥!” “嘶!”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之前答应阿日斯兰去薛罗时他只想着阿日斯兰会不会贪慕温霜雪的将才把温霜雪扣在薛罗助他成事,却未想到还有薛罗王室挣位这一节,真是关心则乱! 秦秋寒眼神发沉,眼尾的红色刹那间便艳丽如血:“北昭既然已经答应把公主嫁给阿日斯兰,从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和阿日斯兰是一边的了。薛罗一向不把北昭放在眼中,薛罗大王子二王子在同阿日斯兰争斗时根本不会管我等的死活。所以,若是阿日斯兰同他们开战,我们必须粘在阿日斯兰一侧,助他迎敌!” 温霜雪点头:“若是能平平安安把公主送到最好,若是不能,只怕此行没有那么容易回来!” 秦秋寒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了几步,突然转身,对温霜雪道:“若是当真开战,我们务必要躲在阿日斯兰军中,决不能让谷盛康发觉你会武,不然等他回了云歌,便是你我的死期!” 温霜雪点头:“那是自然。谷盛康此行明面上是作为副使护送公主,实际上却是圣上派来领兵和监视你的。纵使那日预审你侥幸逃过一劫,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圣上心中生根发芽,他对你的猜忌只会随着时间的有增无减。你不是太子,背后没有朝臣撑腰,收拾你只不过举手之劳。甚至我猜,这次他之所以同意你出使薛罗,只怕不仅仅是因为阿日斯兰要求那么简单!” 秦秋寒道:“这个我也想过,所以在离开云歌之前,我们务必要再见阿日斯兰一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秦秋白 三月十五,威严的仪仗自云歌北门离去,百姓们跪在路旁送别北昭的公主为了北境的平安前去薛罗。 仪仗离去后肃穆的云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一餐一饭才是他们的生活,什么北境,什么皇家,都与他们无关。 秦秋寒端坐在宽大的马车内,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二人,不禁怀疑上辈子的温霜雪是否转生成了这辈子的秦秋睿,两世为人专门就是来克他的! 半个时辰前,宫门外朱雀广场。 “五哥!”秦秋睿着一身朝服,大步流星的来在他这处。 秦秋寒点头:“让你的人跟着杨晗,他会安排。” 秦秋睿点头,拉着秦秋寒的来了一处背人的地方,而在秦秋睿身旁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小侍卫,年纪不大,约莫十四岁上下。 “有事?”秦秋寒问道。 秦秋睿清咳一声,别过头不敢看他,右手推了一下身旁的小侍卫:“这是秋白,咱们十六弟。” 秦秋寒听闻此言眼睛猛的瞪圆,眼神立刻落在那个看谁都爱答不理的小侍卫身上,连声音都劈了:“这是、这是皇子?” 秦秋睿更加局促,又咳了一声:“冷宫里抱出来的,自小就粘着我,这回听说我要去薛罗,非要跟着走。” 秦秋寒一股怒火从心底烧到了天灵盖,眼尾泛红怒声斥道:“胡闹!你当薛罗是什么地方?那是外邦!不是赏春避暑的行宫!你把他给我送回去!出点什么事谁能担待得起!” 秦秋白被秦秋寒几句话说的整张脸拧成了包子,把头别在一旁,冷冷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秦秋睿陪笑:“他母亲姜才人是武将之后,会些刀枪棍棒的功夫,打小儿就教他,不会有事!” 秦秋寒指着秦秋睿的鼻子:“你别跟我说这些,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秦秋睿为难的看了眼秦秋白,却见秦秋白抬眼正看着他。秦秋睿被秦秋白那双失望的眼睛看的心中一紧,又拉着秦秋寒走了两步避过秦秋白:“哥,姜才人上元节卒了,他在宫里除了我,没人管他了。” 秦秋寒眼角动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紧紧盯着二人的秦秋白。秦秋白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似的目光直直的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不禁想到了他自己。冷宫中没有母亲的孩子是怎么过的他太清楚了,因为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在冷宫里,没有人会把你当主子,能吃口饱饭就算是老天爷开眼。 秦秋寒重重的叹了口气,掐了下鼻梁骨,放软了声音:“老十,你总有一天要把我气死!” 秦秋睿一听这话就知道秦秋寒答应了,揽着他的肩大力拍了两下:“就知道五哥最疼我!你放心,我一定让十六听话!” 秦秋睿揽着秦秋寒往回走,大声道:“此去薛罗,我二人一定唯五哥马首是瞻,五哥让我二人撵狗我二人绝对不抓鸡,让我二人往东我二人绝对不往西!十六,照着十哥的话跟五哥保证一遍,让五哥感受一下你的诚意!” 秦秋寒嫌恶的摆摆手:“你跟谁学这么些片汤话!成何体统!” 秦秋寒弯下腰,拍了拍那个比他矮了一头半的弟弟:“只要你听话,就是我兄弟。” 秦秋白盯着秦秋寒鬓边从发冠上垂下用金线缀着的红宝石,低声道:“只要你说的对,我就听你的。” 秦秋寒眼角动了一下,按着他肩头的手又重了一份:“十六,不是我说的对你就听我的,而是你必须听我的。” 秦秋白的肩头被秦秋寒抓的发疼,秦秋寒那双举世无双的桃花眼正死死的盯着他的脸,其中散出的冷意连旁边的秦秋睿都察觉到了,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秦秋白咬了下嘴唇,低下头去:“知道了。” 秦秋寒托着秦秋白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淡淡道:“把头抬起来,秦家人永远不会低头!” 温霜雪直到四人坐在一架马车内才听秦秋寒说了这事,盯着秦秋白看了一会儿,而后才开口道:“你想让小白跟着我?” 秦秋白听闻此言眉头一立,脸色顷刻就红了。恶狠狠的瞪了眼温霜雪,又把眼睛放在秦秋寒身上,分明是希望秦秋寒为他做主。 秦秋寒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十六弟,你……你莫要乱喊!” 温霜雪双眼一瞪:“我知道是十六,可他的名字不是叫秋白?秋白秋白,喊着太像求败了。我这人是最输不起的,运气又不好,所以我不能喊他的名字。万一应验了,我岂不是要哭昏过去。” 讲歪理秦秋寒压根儿不是温霜雪的对手,只得挫败道:“随你。” 秦秋白又瞪着温霜雪,她是秦秋寒的夫人,连秦秋寒都不为他做主,看来这个面子必须他自己挣回来了! 温霜雪伸手要去摸秦秋白的头,秦秋白侧身一躲却没有躲过去,那只素白的手掌最终还是落在他的发上:“小白,跟着我第一件事,就是以后不许瞪我。我是你嫂嫂,你要尊敬我。” “哼!”温霜雪话音刚落,车窗外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温霜雪面色一僵,探身掀开秦秋寒那侧的车帘皮笑肉不笑:“小九如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做侍卫打扮的赵九如一紧缰绳打马过去,连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温霜雪。 秦秋寒自她手中把车帘拿出放下,让她坐好:“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温霜雪不满的撇了下嘴,终究是不再多言。 “十六,此行你就跟着你嫂嫂,寸步不离!” 秦秋白面色更红:“我不跟她,我跟着你!” 秦秋寒拍了拍秦秋白的膝盖,拿出了平日里哄秦秋睿的口气,软了声音道:“听话,她能护你平安,你跟着她,我放心。” 秦秋白在秦秋睿拍上来的那一刻腿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一下,秦秋寒的手很暖,掌心的温度顺着膝盖一直烫到了他的心。 秦秋白飞快的看了眼秦秋寒又把眼神移开,终究是应了下来:“知道了。”这个人很好,像秦秋睿一样好。 第二百三十章 你保护五哥 北昭境内一路无话,一个月后他们踏入了薛罗。 出北昭边城,入目之处是一片冒着绿光的草原。四月的天气已经入春,万物复苏。虽说北地不如中原暖和,但也有了春天的气息。 就在北昭使团踏入薛罗的那一刹那,震天的马蹄声便越来越近。温霜雪面色一瞬间变得极为凝重,挑开车帘侧耳细听。 “最少十万!”温霜雪对秦秋寒道。 秦秋寒把刀抄在手中:“阿日斯兰既然让我们从这里入境薛罗定然留有后手,如果我猜的不错,即将到来的兵马是他的人。”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支庞大的骑兵来在北昭使团近前,领头的将军右手按在心脏处,对阿日斯兰低下头颅:“小王爷!” 阿日斯兰打马上前,低声问道:“我走的这段时间,局势如何?” 将军恭敬道:“宝力德已经知道您去北昭求娶公主,在昆水布下四十万重兵准备夺取北昭使团!” 阿日斯兰脸上的肉抽了一下:“咱们绕道,走乌德山!” 将军担忧道:“小王爷,草原上的雄鹰是可以飞越乌德山的,可北昭的使团恐怕……” 阿日斯兰道:“不必管他们,只要正副使和公主及北昭送来的金银在就行了!” 将军再次向阿日斯兰致意,低头道:“喏!” 阿日斯兰又想了一下,对将军道:“你随我来,见一见北昭的正使。” 突如其来的大军显然让北昭使团十分紧张,但就在他们不知面前这支军队到底是何意图时,就见阿日斯兰带着一个人来在了秦秋寒的马车旁。 “慧王!”阿日斯兰朗声道。 秦秋寒眼神一闪,挑开车帘下去。温霜雪跟在秦秋寒身后也跳下车,端起侧妃的仪态聘聘婷婷的走过去。谷盛康见状也翻身下马,带领一队侍卫来在几人身旁。 秦秋寒一展折扇,轻轻扇了两下:“小王爷有何见教?” 阿日斯兰没说话,他身旁的那位将军到是嗤笑一声。北昭人果然都是些只会动嘴的书生,来在了草原居然还拿把扇子出来! 阿日斯兰面色不变,对秦秋寒道:“慧王,我的将军说宝力德在前方集结了四十万重兵设伏,想要杀害北昭使团。我这次出来带来的兵马不多,所以不打算和他们正面交锋。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要从乌德山绕道去往我们的都城。” 秦秋寒微微一笑:“全凭小王爷安排。”秦秋寒明白,就算他不同意阿日斯兰也会带着他们走乌德山。既然如此,倒不如爽快些,免得双方不快。 阿日斯兰点头:“好,既然慧王同意,就请带着你的人来我账中。宝力德生性狡诈最爱偷袭,你们北昭这点兵力无法护卫你的安全。” 秦秋寒还未答话,谷盛康便大声斥道:“不行!慧王乃千金之躯,怎能踏入北戎的营帐!此举有辱国体,万万不可!” 阿日斯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谷将军,我不但要正使入我的营帐,我还要派人保护你和你的人。这里是薛罗,盯着北昭使团的人有很多,我可不想你们在薛罗地面上出什么岔子被天子找麻烦。” 谷盛康惊声道:“你要软禁我们?我们是北昭使团,你怎么敢这样做!” 阿日斯兰道:“放心,在我和北昭公主成亲后自然会放你们离去。我这样安排,也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 谷盛康道:“不行,绝对不行!” 薛罗将军冷冷一笑:“你说不行就不行?这里是薛罗,不是北昭,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 阿日斯兰道:“岱钦,不要吓到我们尊贵的客人,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 岱钦低头道:“喏,小王爷!” 阿日斯兰看向秦秋寒,一展手臂:“慧王,请吧。” 秦秋寒道:“好!” 谷盛康急声道:“王爷!” 秦秋寒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谷将军,你这一千兵马,可能战得过小王爷的十万骑兵?” “我……”谷盛康语塞。 秦秋寒道:“既然战不过,我们有什么资格拒绝?” 秦秋寒高喝一声:“杨晗!” 杨晗打马过来:“王爷?” 秦秋寒道:“带着咱们的人,去小王爷的营帐!” 杨晗见秦秋寒不像是说笑,又赶紧去看温霜雪。 温霜雪微微点头,杨晗的眉顷刻间就拧成了麻花:“王爷,那可是薛罗的营帐,若是有个万一……” 秦秋寒低喝:“让你去你就去!” 杨晗低头,咬牙道:“喏!” 等秦秋寒再回车上时,秦秋睿和秦秋白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秦秋寒,眼中的忐忑连温霜雪也看的清清楚楚。 秦秋寒倒是波澜不惊,淡淡道:“薛罗大王子在前方设伏,阿日斯兰让我们去他的营帐,护佑我们的安全。” 秦秋睿当即就叫了出来:“哥,这不是护佑,这是拿咱们当人质啊!” 秦秋寒意外的笑了一声:“你也看出来了?” 秦秋睿道:“只要薛罗不想和北昭开战,咱们在阿日斯兰营中就是阿日斯兰的护身符,薛罗军队定然投鼠忌器,不敢伤到我们分毫!” 秦秋白也跟着点头,显然不同意秦秋寒的决定。 秦秋寒叹了口气,双手一摊:“可我们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外面的十万骑兵,都是阿日斯兰的。” “嘶!” 秦秋睿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秦秋白的脸也沉了下来,也是没想到阿日斯兰竟然还有这样的后招。 秦秋寒扶着二人的膝盖,缓了声音安抚道:“放心,阿日斯兰不会对我们下手。他的目的,是拉拢北昭这个强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还在,一定护你们周全。” 秦秋睿道:“哥,只要用得上我,就说话!” 秦秋白把头别在一旁:“我不用你护,我会武,我保护你。” 温霜雪失笑,抬手给了秦秋白一个脑崩儿:“小白,他是我夫君,保护他是我的事!” 秦秋白捂着额头,整张脸又皱成了包子:“你居然打我!” 秦秋寒也笑了起来,瞪了眼温霜雪要她莫要胡闹,抬手给秦秋白揉了揉额头,软了声音,柔声哄着他:“好,你保护五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软禁 “哈哈哈哈,来来来,快请!”阿日斯兰高兴的把秦秋寒等人请进账中,立刻有亲兵送上美酒烤肉招待。 阿日斯兰道:“慧王,我履行了我的诺言,现在该你们履行你们诺言了!” 秦秋寒心中暗道怪不得阿日斯兰非要借个由头把他们都软禁起来,原来是等不及了。 秦秋寒道:“我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等小王爷和柔嘉公主成亲之后,我自然会把小王爷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阿日斯兰面色一变,一拍面前的案子:“慧王,你耍我?” 秦秋寒道:“小王爷现在的所做作所为不得不让我留个心眼,谁知道你在得到你要的东西后,还会不会让我们活着回到北昭。” 阿日斯兰腮帮子上的肌肉紧了紧,眼中射出凶悍的冷光:“阿日斯兰向天神发誓,只要你能给我我要的,我保证让你们回到北昭!” 秦秋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是吗?靠什么保证?靠软禁我们保证?” 阿日斯兰眼角抽了一下,秦秋寒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他也没有必要再维持虚伪的和睦:“大战在即,我要的你们必须现在就给我,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敢保证。慧王,这里是薛罗,不是北昭。我就算把你们都杀了,也可以说你们是被宝力德杀的。你们这次只带了一千兵马过来,就算他们拼死救你,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阿日斯兰话音刚落,立在帐中的亲兵立刻抽出弯刀,只要阿日斯兰一发话,他们才不管这几个北昭人是什么身份,保准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秦秋白虽不知道秦秋寒同阿日斯兰做了什么交易,但现在的情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薛罗人要对他们不利。秦秋白上前一步,挡在秦秋寒身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明摆着是告诉薛罗人,想杀秦秋寒必须先杀了他。 秦秋寒眉头微蹙,把秦秋白从身前拨开:“看来我没有选择。” 阿日斯兰道:“势比人强,你只能按我说的做。” 温霜雪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日斯兰仰天长笑:“你杀了我也没用,我可以死,但慧王和安王也必定会被我的勇士们剁成肉酱。你是个高手,可又如何能与十万大军相抗!” 秦秋寒叹了口气:“小王爷,你要的我可以给你,但愿你能履行你的承诺。” 阿日斯兰双手向天高举,做朝拜状:“草原的勇士是天下最讲信誉的人,我向天神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平安的回到北昭。如果我食言,天神就让我永远堕入黑暗的幽冥,再也无法转生成雄鹰飞翔在草原!” 秦秋寒对温霜雪道:“霜雪,给他吧,我们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温霜雪上前一步,拿起桌面上的酒,举杯向阿日斯兰示意:“我不是薛罗人,我不懂你们的神,但我是江湖人,江湖人讲究一诺千金,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信义二字。今日我讲信义,你也要讲信义!”说完一饮而尽。 阿日斯兰眼睛一亮,也拿起一杯酒:“慧王跟我讲朝堂我也跟他讲朝堂,你跟我讲江湖我也跟你讲江湖。我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说完也饮了杯中的酒。 温霜雪朗声笑道:“好!我信你!拿纸笔来!” 阿日斯兰对亲兵道:“笔墨伺候!” 亲兵把酒肉撤去,笔墨铺在桌子上。温霜雪提笔仔细画了阵法,又详细的写了演练之法。 阿日斯兰站在她身后越看眼睛越亮,越看心中越是欢喜:“我有了这阵法,定然能大破宝力德!” 秦秋睿和秦秋白也凑过来观看,越看心中越惊。 “五哥,这……”秦秋睿指着阵图看向秦秋寒,一时间不知该先问什么好。 秦秋寒微微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问。 温霜雪放下笔,吹干了墨,把阵图递给阿日斯兰:“我夫君先前应了你帮你训练阵法,你调一位能号令三军的将军给我,再给我一身战甲,从今日起,我便帮你练兵。” 阿日斯兰眼睛盯在阵图上,伸手就要去接,却又听见温霜雪再次开口:“阿日斯兰,这阵图是让你对付你兄弟的,不是对付我夫君的。倘若有一日你胆敢与我夫君兵戎相见,我定会让你知道,我既然能把阵法送你,就有办法能把阵法破掉!” 阿日斯兰拿阵图的手一颤,猛的抬头去看温霜雪。 温霜雪理了下衣袖,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一个人是敌不过十万大军,但若是我想带着我夫君走,你的人也拦不住,不信你可以试试。” 温霜雪的脸太平静了,平静到阿日斯兰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阿日斯兰不敢赌,中原高手如云,如果是顶尖的大高手从十万军中脱身确实不是难事。温霜雪能隐瞒她会兵法难保不会隐瞒别的,毕竟统兵之人若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武艺,确实难以号令三军。 阿日斯兰把阵图递给岱钦:“岱钦!你跟着这位……” “温霜雪。”温霜雪道。 阿日斯兰道:“你跟着温将军,务必要把车悬阵演练熟悉。温将军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任何人不的违抗!” 岱钦意外的看了眼阿日斯兰,见他不是说笑,便低头应到:“喏!” 秦秋寒也十分意外,没想到阿日斯兰竟然这么有魄力,居然敢把军队全部交给他们。 阿日斯兰对秦秋寒道:“你们中原有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你,所以我也信你看中的人!” 秦秋寒展开折扇微微一笑:“小王爷放心,霜雪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温霜雪对阿日斯兰抱拳:“这几日我夫君就拜托小王爷照顾了,青龙右卫麻烦你也多费心,我们之间的事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阿日斯兰道:“将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温霜雪点头,又叫了一声:“小九如。” 阿日斯兰只见温霜雪话音一落,由打账外挑帘进来一位做侍卫打扮的少年。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这少年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道这少年怎么来的。论功夫,竟然比慧王的侍卫统领杨晗还要强上许多! “保护好秋寒。”温霜雪道。 赵九如道:“放心!” 阿日斯兰的脸彻底变了,看来秦秋寒的底牌不止温霜雪一人。还好他刚才没有轻举妄动,不然结果难料! 阿日斯兰深深的看了眼赵九如,对秦秋寒道:“慧王手下能人不少。” 秦秋寒笑道:“小王爷过奖。”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十五天 进入薛罗的第十五天,北昭众人面上都疲惫不堪。 虽说阿日斯兰绕道乌德山,但却被宝力德察觉,四十万骑兵兜着屁股追上来,两方发生了七次大战。温霜雪确实如阿日斯兰所愿为他练了车悬阵,只是成阵时间太短,阿日斯兰的兵对阵法不太熟悉,还不能完全发挥车悬阵的威力。但即使是这样,十万大军也没让三十万大军讨到什么好,十五天,居然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 温霜雪身披战甲挑帘进了秦秋寒的大帐,带了一身的寒气,冻的秦秋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秋寒已经五天没见过温霜雪了,五天内阿日斯兰和宝力德战了三次,情况危急到居然连温霜雪也被临时征用披甲上阵。阿日斯兰知道温霜雪是个高手,也知道她既然能习得车悬阵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温霜雪的功夫竟然这么高,她于军事一道竟然这么精通。十天前阿日斯兰和宝力德交战不胜不败,可自打温霜雪领兵做了前军,居然能把宝力德杀的节节败退!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温霜雪似乎十分熟悉北地的地形,哪里有山,哪里有水,哪里能做伏兵她一清二楚,就跟以前在北地打过仗一样信手拈来。 秦秋寒见温霜雪进来,赶紧起身迎上,抬手就要帮她卸甲。 温霜雪避过了秦秋寒的手,席地坐在火盆旁,抓起矮几上的白饼就往嘴里塞:“不卸甲了,我歇一会儿就走。” 秦秋寒在茶盏中倒了热水,递给她,看着她战甲缝隙中干涸的血污,目中露出了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心疼:“我听人说你领兵去战了,怎么你上了?阿日斯兰呢?” 温霜雪含混不清道:“他这次带出来的兵力不够,前几日阵前死了几个将军,无人统兵我就上了。我要不上,怕他撑不了多久。” 温霜雪自给自足的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腮帮子鼓的活像一只小松鼠:“他已经令人传信命大军来援,只要兵合一处,宝力德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温霜雪把茶盏放在矮几上,眉间尽是化不开的忧虑:“只是宝力德也不是个傻子,阿日斯兰有援军他也有援军。若是他的援军先到,那就麻烦了!” 秦秋寒担心道:“依你看,接下来战事如何?” 温霜雪吃完了手中的饼,用掌心抹了嘴巴:“阿日斯兰前日对我说,他挣位最大的障碍就是宝力德,二王子呼和巴日手中的兵不如他多和宝力德,应当是争不过他们。我料,阿日斯兰和宝力德二人之间终有一场生死之战,胜者英雄败者寇,胜的那人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呼和巴日,败的那个,得死!” 温霜雪向后一仰身就地躺下,闭上眼睛道:“可话说回来,呼和巴日只要不傻,必定会趁二人打的死伤惨重之时趁势而入,到时候赢家是谁,我也说不准。” 秦秋寒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推她上榻:“虽说现下是春天,但北地仍然寒冷,你这么睡,是要着凉的!” 温霜雪挣开秦秋寒,勉强睡在了榻前的羊皮垫上:“我身上脏,不睡床了,不然你晚上没办法睡。阿日斯兰现下正在处理军务布置哨骑守军,等他布置完了定会来找我。不必管我,我待不了多大一会儿……”温霜雪声音越来越低,话未说完人已经睡过去了。 秦秋寒蹙了下眉,把榻上的被子给她裹在身上,又坐回矮几前和秦秋睿秦秋白说话。 秦秋睿听温霜雪说了这一通已经傻了,他几日没见温霜雪还以为是她病了一直被秦秋寒藏着不让出来,却没想到竟然是被阿日斯兰要走去前面打仗了。他不禁想到连日来白天黑夜响起的震天的喊杀声,再看温霜雪连睡着时也冷着的那张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温霜雪身上的血腥味重的她一进帐秦秋睿就闻到了,更让秦秋睿心中对温霜雪愈加惧怕。 秦秋白的脸也是有些发白,虽说之前在冷宫的日子十分难熬,但到底是宫里长大的皇子,哪里见过现在这样的场面。方才温霜雪的话他也听在耳中,又好奇又忐忑,想多问她两句前线的事,但又见她累的连眼皮也不想睁只好又把话吞进肚子里。 秦秋寒见二位小王爷脸上连血色都没了,敛了目中的沉重柔声劝道:“不必担心,阿日斯兰现下虽然处境艰难,但他手中有兵,还有北昭的威慑,不一定会败。” 秦秋睿现下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哥,我怎么觉得这趟就不该来!” 秦秋寒眉头一拧压低声音道:“你声音小点,看霜雪的样子几天没有好好歇过了,让她睡会儿!” 秦秋白道:“五哥,阿日斯兰有没有可能为了保他自己把咱们拱手让出去?” 秦秋寒摇头:“他不会。虽说薛罗和北昭连年征战,但这次北昭能把公主送来和亲就是向薛罗王室传递一个消息,北昭支持阿日斯兰做薛罗王。薛罗现下三位王子挣位打的百姓叫苦连连,薛罗朝廷上下也一定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休养生息,此时一个安定的北境也是他们想要的。只要阿日斯兰即位,北昭和薛罗结为秦晋之好,北境则能安定数十年。所以当北昭答应和亲时,只怕薛罗王室中有一大半的大臣已经倒向阿日斯兰了。此时他若是把我们拱手送出,就意味着我们在谁那,北昭就支持谁,北昭支持谁,薛罗朝廷的大人们也会支持谁。他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他不会做。” 秦秋寒话音刚落,却见一人挑帘匆匆奔了进来,大声呼喊:“温将军!温将军!” 秦秋寒侧头看去,眉头又蹙了起来:“小王爷?” 阿日斯兰冲秦秋寒一点头,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奔睡在羊皮垫上的温霜雪去了:“你刚才走时给我画的那个阵我没明白,快跟我讲讲,我现在就让人去练!” 秦秋寒拉住了阿日斯兰:“小王爷,我夫人累了。” 温霜雪自听见阿日斯兰那破锣嗓子时就醒了,此时翻身坐起按着额头痛苦道:“小王爷,你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我夫君本来应了你的只是车悬阵,现下却是车悬阵我也帮你练了,又帮你练了六丁六甲阵,还给了你七星北斗阵阵图,又帮你斩了宝力德三员大将。我又不领你薛罗的饷,你这么做心里过得去吗?” 秦秋寒一听这话脸上猛的一沉,温霜雪说的这几个阵有的他听云歌的将军们闲谈时说过战法,有的却是只在书中看过只言片语。但毫不例外的是,这几个战阵都曾赫赫有名,威力极大。抛开温霜雪是怎么习得的战阵不谈,她居然给了阿日斯兰这么多东西,她难道不怕阿日斯兰有朝一日翻脸对他们不利吗? 阿日斯兰听闻此言蹲在她面前,极为真诚道:“你想要多少饷只管提,只要你能留在薛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温霜雪气的手指发抖,连日来的疲累和紧绷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我夫君又不在薛罗,你就算把王位给我,我也不会留在薛罗!”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七星北斗阵 “那我就同慧王结为异性兄弟,你说你是江湖人最讲道义,兄弟有难,你怎能不帮?” 秦秋寒立在一旁听了一肚子火儿,硬邦邦的开口道:“小王爷,我几时答应要和你结为异性兄弟?” 阿日斯兰拉着秦秋寒的腕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结拜!” 阿日斯兰对温霜雪道:“我先去和你夫君结拜,等我俩拜完了你跟我讲讲方才那个北斗阵!” 现下不仅温霜雪头疼,秦秋寒也头疼:“胡闹!” 阿日斯兰拉着他就往帐外去:“不胡闹,我同慧王接触了这么几日,慧王同我颇对脾气,又是磊落之人。今日你我二人结为异性兄弟,往后你若是在北昭挣位,小王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秦秋寒觉得阿日斯兰简直疯了,为了让温霜雪教他军阵,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秦秋寒扣住阿日斯兰的肩膀:“阿日斯兰,你清醒一点!” 阿日斯兰道:“秦兄,我十分清醒。” 温霜雪见消瘦的秦秋寒被虎背熊腰的阿日斯兰挟着往外走,忍不住摇头道:“薛罗有这么一个人做薛罗王,真不知是福是祸!” 结为异性兄弟是大事,阿日斯兰鸡飞狗跳的闹了一个时辰才再次回了秦秋寒的大帐。温霜雪再次被阿日斯兰从羊皮垫上拖起来,一睁眼就看见阿日斯兰身后面色扭曲的秦秋寒。得,看来秦秋寒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图给我。”温霜雪伸手。 阿日斯兰由打怀中拿出阵图递给温霜雪,见她对秦秋寒招手让他坐在榻上,靠在秦秋寒左侧的床帮给阿日斯兰讲阵图。阿日斯兰意外的看了眼秦秋寒,温霜雪这做派分明就是连秦秋寒也不知阵法的奥妙。 秦秋寒确实不知这个阵法,只是在书上看过。 直到元朝覆灭之前,在历史的长河中曾出现过许多厉害的战阵。可在元朝覆灭之时,宫中的典藏却被诸侯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这把火烧的不仅是元朝神秘的历史,还有元朝费尽心机搜集的各种兵书。 秦秋寒盯着温霜雪的阵图十分疑惑,温谦之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么多失传的战阵教与了温霜雪。要知道这种阵法,连北昭的藏书阁也未曾收录。 “七星北斗阵为七阵合一之阵,欲练北斗阵,必先练这七个小阵。七个小阵合而为一,可对敌形成包围之势,随着阵势的变化七阵联结往复,流转不息……”温霜雪的声音在大帐之中响起,惹的秦秋睿和秦秋白也凑上来看。 秦秋寒越听心中越惊,温霜雪把这样厉害的战阵教给阿日斯兰,难道不怕终有一天被阿日斯兰反噬吗? 阿日斯兰倒是越听眼睛越亮,高兴道:“我的援军今日傍晚即到,到时候练成了这等厉害的战阵,看那宝力德还有什么本事来攻打我!” 温霜雪道:“这阵你自己练。” 阿日斯兰道:“天枢阵和摇光阵乃是七星北斗阵中的杀伐之阵,七星北斗阵我可以自己练,但若是有战,我要你来做这二阵之一的阵眼。” 温霜雪道:“我坐天枢阵,你点一员猛将坐摇光阵,只要宝力德阵中没有懂兵法的高手,他赢不了。” 阿日斯兰抚掌道:“好!就这么定了!” 秦秋寒目送阿日斯兰离去,忧心道:“阿日斯兰现在没有坐上薛罗的王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出的话还能兑现,你教了他这么多战阵,难道不怕他有朝一日坐上了薛罗王位反过来攻打北昭吗?” 温霜雪抬头看他:“怎么,你怕?” 秦秋寒摇头:“我不是怕,你教的阵法大多都已失传,北昭的将军如果一时半刻破不了阵,受苦的还是百姓。霜雪,我要是盛世长安,不是破败的山河。”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膝盖,轻笑道:“放心,我不是傻子,能把阵法教他自然是留了后手。” 秦秋寒心中一动:“你教他的难道是残阵?” 温霜雪道:“不是。阿日斯兰统兵多年,他虽没有见过七星北斗阵,但若是给了他残阵,他练兵时立刻就能分辨出来。我能给他,自然就有能克制七星北斗阵的战法。他不是善茬,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我不会做。” 阿日斯兰的援军果然于这日傍晚到来,四十万军马合兵一处声势颇为浩大。营帐外军士呼和喊杀之声不断传来,阿日斯兰练兵却是挺下功夫。 温霜到底是没逃得了阿日斯兰的魔抓,勉强歇了半日入幕之后又被唤去了。后半夜兵荒马乱,秦秋寒把秦秋睿和秦秋白叫起来收拾东西,原来是阿日斯兰要行军,看来是要寻个好地势和宝力德一决高下了。 转天清晨,秦秋寒在四十万大军中找到了阿日斯兰的大帐,背后还跟着赵九如何初一。 阿日斯兰见是秦秋寒挑帘进来,单手一引让他落座:“大哥怎么来了?” 秦秋寒听见‘大哥’二字额上青筋忍不住跳了一下,但还是压了情绪柔声道:“来看看我夫人。” 温霜雪立在阿日斯兰的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只笔,书案上铺了一张简易舆图,温霜雪正点着某处同阿日斯兰的将军说着什么。秦秋寒走上前去看了,只见那图上是个山谷,山谷的两端是个平原,平原上还蜿蜒着一条细长的河流。 温霜雪对身旁将军道:“据探报,宝力德的兵马约莫巳时五刻便可到达哈林草原。阿拉塔,我命你引本部人马在哈林草原同宝力德交战,只许拜不许胜!败阵之后把他们引入小乌拉山谷,阿古拉引本部人马在山谷两侧设伏放箭投石,但要给他们留的一线生机,让他们觉得我们的伏兵不多,他们可以承受得了这个损失继续追击阿拉塔。小王爷,你要在小乌拉山谷的东侧的格勒草原提前布好七星北斗阵,待宝力德的兵马一到立刻冲杀。岱钦,你在小乌拉山谷整军,引阿古拉部和本部人马再布七星北斗阵,但要与小王爷的阵法成反向之势,截断宝力德的退路。两座七星北斗阵一奇一正,这次一定要把宝力德一口吞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大哥同嫂嫂之前是否来过薛罗?”阿日斯兰问道。 秦秋寒摇头:“从未,二弟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阿日斯兰看向正在嘱咐将军们的温霜雪,沉声道:“那就是嫂嫂一人来过了!这几战交锋之地都是她选的,个个儿都是好地方。若是没来过薛罗,不在薛罗待上一阵子,不会把薛罗南部的地势摸的这么清楚。” 秦秋寒没有接阿日斯兰的话,温霜雪未出阁时有没有来过薛罗他不知道,但自二人成婚之后秦秋寒可以很确定的说温霜雪没有来过。 秦秋寒望着温霜雪,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疑惑愈演愈烈。温霜雪身上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但她的嘴巴却很紧,即便二人朝夕相处,也无法让秦秋寒探听道一丝端倪。 账外有军士挑帘进来,向阿日斯兰报告宝力德的动向。 一道寒风吹入,温霜雪猛的看向那军士:“今日刮西风?” 阿日斯兰不明白温霜雪何意,用眼神询问军士。 军士半跪在地上,按着弯刀,低头道:“禀将军,今日刮西风!” “天助我也!”温霜雪大喜,叫住了要出大帐的阿古拉:“你莫要让部下投石了,直接在箭上淋上桐油放火箭!宝力德为了粮草的安全定然会把粮草安置在大军末尾,你务必安排神射手把它烧了。今日西风,小乌拉山谷正好成东西走向,到时恐怕不用咱们断他的后路,他的粮草便会替我们断他的后路!” 温霜雪来在二人面前,对秦秋寒点了下头,而后对阿日斯兰道:“今日之战是关键之战,若是胜了,宝力德此人不足为惧。若是败了,宝力得没了粮草,再有一战我们必定会胜!” 阿日斯兰目光如刀:“一定要胜!” 温霜雪道:“若是活捉了宝力德,你打算怎样?” 阿日斯兰沉默了一瞬,而后才开口道:“我会给他个体面的死法。宝力德不能留,若是留了,下次死的就是我。” 温霜雪没有答话,一双眼睛却望向秦秋寒。秦秋寒早晚也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只是不知道当真到了那步,他是否也能如阿日斯兰一般狠下心来。皇位之争只要入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是想给他的兄弟们留条活路,可他的兄弟们却不想给他留活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秦秋寒的心算不得硬,甚至还颇有仁君之风。温霜雪只希望他的仁不要害了他自己,否则政德殿那把椅子,他连看也不会有机会看到。 秦秋寒见二人说完了话,便对温霜雪使了个眼色当先出去。温霜雪不知他是何意,便也跟在他身后来了个僻静之处。 “今日凶险,你把杨晗等人带在身边。” 温霜雪没想到他竟是要说这个,愣了一瞬才道:“不了。今日凶险,阿日斯兰手中所有军马都要参战顾不上你们,北昭使团在此战之中只能让青龙右卫守护。若是有个万一,你身旁无人,我不放心。” 秦秋寒皱眉:“可是……” 温霜雪竖起手掌:“没有什么可是,我什么都能听你的,但战事你必须听我的。你虽在弓月城同葛逯战过一次,但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次是两方人马八十万大军的生死之战,我虽已经提前做了对策,但没有人敢说万无一失。” 温霜雪抿了下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而后又道:“若是万一……,你莫要管谷盛康和柔嘉了,带人跟赵九如往南去苏布道城,苏布道有惠隆商行,他们会送你回北昭!小九如那处我已经知会过了,他知道该怎么办!” 秦秋寒眼尾瞬间就红了,抓住温霜雪的双肩怒道:“胡闹!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走!” 温霜雪睫毛颤了颤,而后抬手抚上秦秋寒的脸,指尖擦过他嫣红的眼尾:“秋寒,别说气话,你知道,若真的有变,谷盛康必定不会出兵相助阿日斯兰,而你手中几十个人,根本救不了我。” 温霜雪按住秦秋寒的后颈,让他低下头来,额头抵在他的额上:“你听话,我一定回去找你。只有你走了,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秦秋寒知道若当真倒了那一步,他身上这点微末的功夫就是温霜雪的拖累,咬牙道:“温霜雪,你别骗我!你若敢骗我,我绕不了你!” 温霜雪低声笑道:“不骗你。” 秦秋寒抱了下温霜雪,郑重道:“要小心!” 温霜雪拍了拍秦秋寒的后背:“放心,此番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只要不出什么差错,此战之后,我们便可直入薛罗都城!” 巳时五刻,宝力德大军到了哈林草原。就在他们想稍作休整之时,一队伏兵突然自北方冲出,打了宝力德一个措手不及。这队伏兵人数不多,似乎是想咬下一块肉就走。宝力德哪里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命大军全力迎战。 伏兵同宝力的大军战至一处,一击即溃,仓皇的逃往小乌拉山谷。宝力德双眼放光,也领兵追进了小乌拉山谷。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乌拉山谷两侧竟然也有伏兵。只是这些伏兵人数也不多,虽然自山谷往下投射火箭,但其意图更多的像是给在哈林草原袭击他们的军马争取时间撤离。 “不要管辎重,快追上他们!”宝力德双眼泛出了贪婪的光,打定主意要把在哈林草原袭击他们的这伙人杀个片甲不留! 阿拉塔回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宝力德,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一夹马腹让胯下战马又快了一分,带着本部人马快速通过小乌拉山谷进入格勒草原。 小乌拉山谷北侧的出口很窄,大约只容许三十人并排通过。阿拉塔面前是一片冒着新绿的曹原,草原上连一只鸟一匹马也没有,安静的不同寻常。 阿拉塔的人快速跑过了那片草原,而后拨转马头往北跑去,小乌拉山谷内的追兵很快就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快!别让他跑了!”宝力德的马鞭重重的抽在马臀上,胯下战马吃痛紧跑两步,也冲出了小乌拉山谷。 可就在宝力德冲出小乌拉山谷的那一刻面色突然大变。在被山谷两侧高山遮挡的草原上,阿日斯兰的四十万军马赫然整军列阵。 宝力德目眦欲裂,大声怒吼:“不好!有伏兵!快撤!” 一位将军从后方飞马来报:“王爷!粮草被阿日斯兰烧成了火墙,咱们撤不出去了!” 阿日斯兰打马上前,朗声笑道:“大哥,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宝力德之死 “杀!” 八十万军队冲撞在一起是什么场面,山河变色日月无光,连周边的空气都被铁甲和血水熏的冷的刺骨,只消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肝胆俱裂。 双方人马激烈的冲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阿日斯兰一方摆了七星北斗阵,宝力德在生死攸关之时摆出了鱼鳞阵。温霜雪手中的弯刀都崩碎了两把,但仍然红着眼睛自尸体上抄起一把弯刀接着再战。宝力德没有退路阿日斯兰同样也没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波日特,快去把那人给挑了!”宝力德手中弯刀指着一处,对身边大将道。 波日特接到命令没有一丝犹豫,拨转马头手中弯刀左右劈砍,顷刻间杀出一条血路来在了宝力德说的那处。 “敌将受死!”波日特冲着那人的后背一刀劈下,带起了凌厉的罡风。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刀并未劈在那人的身上,而是在他的刀即将落在那人的背上时,那人双手握刀格开身前劈来的兵器,整个人伏在马背上躲过了波日特的攻击。 “喝!”波日特大喝一声,在刀划过那人的头顶而那人又即将起身之际再次劈了回来,誓要将那人斩落在马下。 然而这一刀也并没有劈在那人身上,因为那人又顺势后仰,直接躺在了马背上。在那人躺在马背上的那一刻,波日特终于看见了那人的脸,是个极漂亮的女人。 波日特愣了一瞬,但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看见那女员将一拍身下马臀,整个人凌空跃起在空中横转了三圈,躲过了自侧面刺来的刀。落下之时单手撑着马鞍,双腿飞踢了半圈,攻到她近前的宝力德的士兵个个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落在马下再无生息。 波日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一瞬间十分沉重:“高手!” 波日特收了刀,伸手抄起了死亡将士扔在地上的长枪,顷刻间枪花点点,带着凌厉的气势闪电一般刺了过去。 温霜雪双目爆出一团冷光,胸腹一吸躲过长枪,而后伸手一抄枪杆夹在腋下,舌头顶住上牙膛,浑身内力暴涨。 “喝!”温霜雪手起肩落,竟然硬生生用小臂把长枪劈成两断。带着枪头的半截枪身落在她的手中翻转过来,其上附了浑厚的内力下一秒就向波日特投去。 波日特心中一跳暗叫不好,拨转马头飞生生让战马横跨了一步这才避开。 “喀!” “噗!噗!” 那枪头虽然未击中波日特,但却生生穿透了三个军士的胸骨才落在地上。波日特惊的刹那间头脑白了一瞬,这等功夫就连宝力德的四十万军中也找不出一个来! 波日特大吼:“弓箭手!把那员女将射杀!” “咻!咻!咻!”一排弓箭手挽弓搭箭,泼天的剑雨倾刻间便朝着温霜雪当头罩下。 “铛!铛!铛!”起初温霜雪还能拿刀阻挡一二,但随着箭矢越来越多,手中那柄弯刀也无法护得住她的全身。 “铛!”一道轻响传来,自头顶发出剧烈的震颤。温霜雪的头盔上的缨子被箭矢射下,箭尖缠着璎珞钉在地上。 温霜雪面色愈加阴沉,单手一按马身凌空跃起,双足飞点战阵中双方军士的肩头,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着的羽毛顷刻间掠至离她最近最近的大纛之下。 “撕!”温霜雪顺大纛旗杆飞身而上,一扯大纛握在手中,在下一波箭雨飞来之时全身内力灌注其上,一面大纛舞出了遮天蔽日的气势把箭雨罩在旗下。 阿日斯兰见到这幕兴奋的双眼通红,他有这样的猛将,何愁宝力德不败! 正在他抚掌喊出一个好字时,却见温霜雪又动了。右手一震大纛把其内裹挟着的箭矢扔在地上,而后磅礴的内力灌注其内,大纛顷刻间便成了一个堪比钢铁的盾牌。温霜雪就顶着被她灌了内力的大纛一路冲杀,不过几个呼吸便来在了波日特面前。 “不好!”波日特心头猛的一跳,一股危险感从心里蹿到了天灵盖,马头一转立刻要逃。 温霜雪双目一冷,大纛猛的掷出,正正的盖在马头上。 “唏律律!”战马在剥夺了视线之后害怕的人立而起,温霜雪却一步踏在了马头之上,手中弯刀裹挟着劈山开河的气势从上方砍向波日特。 “喝!”波日特避无可避,双手扶住弯刀上冲想要架住温霜雪的刀。 很显然温霜雪这一刀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并没有给波日特反抗的机会。弯刀破空之时带出了阵阵音爆,几乎连空气都要被她劈个粉碎。 “嘭!”两柄弯刀终于面对面的砍了上去,波日特胯下战马受不住自上方传来的狂暴的内力前蹄一软跪在地上。 “喀!”金属断裂之声突然响起,波日特手中的弯刀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两截。 “噗!”弯刀断裂后紧接着便是兵器入肉之声,温霜雪的刀自波日特头顶劈了进去,连他的头盔也未能挡得住。 随着波日特死尸倒地,波日特胯下战马也自口中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四肢弹了两下气绝身亡。二人交手之时四散的内力把战马的脏腑全部震成了碎肉,即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无法救治。 温霜雪身旁有识得波日特的阿日斯兰一方的军士见状立刻高呼:“波日特死了!波日特死了!” 主将既死,其余小卒便乱了阵脚。波日特所率军队被阿日斯兰的军队一冲即溃,逃命的军士不但让鱼鳞阵缺了一大块,还冲乱了宝力德其他的军队。 宝力德高举弯刀,大声疾呼:“不许逃!违者格杀勿论!” 很显然,生死攸关之际他的军队没有人肯听他的话。波日特是宝力得军中排的上号的猛将,但就是这样一位猛将却连招架之力也没有的就被人格杀。温霜雪此时在宝力德军士的眼中就是一个怪物,没有人想再遇上那位杀神。 温霜雪所在的阵法乃是北斗七星阵其中一个杀阵,敌军溃散之时阿日斯兰立刻以这处阵法为前锋,引导着整座大阵向前推进。 宝力德的军士哪里见过这样精妙的阵法,被大阵一冲便如洪水漫堤一般顷刻间便溃不成军。宝力德还在军中大声督战,甚至还砍翻了数十个想要逃跑的军士。 “咻!” 一道羽剑穿云而过直直的扎在宝力德胸口,宝力德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宝力德只来得及向箭矢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摔下马去。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那尾羽剑之后,泼天的箭雨紧接着跟了上来,把他仅剩的军队全部笼罩其中,几乎无人生还。 第二百三十六章 治伤 宝力德败了,不仅败了,还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阿日斯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兴奋,甚至还悄悄红了眼眶。他不知道他们兄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儿时宝力德曾是个称职的大哥,带着他骑过马猎过鹰。可随着年岁渐长,他们兄弟越走越远,甚至为了心中滋生的野心刀剑相向。通往王位的路是用血来铺的,只是儿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片血里竟然也有他大哥的。 这一仗结束后温霜雪没工夫去管阿日斯兰,直接回了秦秋寒的大帐。她是功夫高绝,但也是个凡人,八十万大军之中杀了三进三出,现下连手都在抖。 伴随着一阵腥风,秦秋寒见温霜雪挑帘进来,立刻迎上前去帮她卸甲:“怎么样?” 温霜雪疲惫道:“胜了,宝力德死了。” 秦秋寒缓缓出了口气:“阿日斯兰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温霜雪点头,褪了染血的战袍,用冷水洗了把脸:“待他打扫了战场稍作休整,应当会直接去都城。” 秦秋寒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呼和巴日了。” 温霜雪抿了口茶:“呼和巴日手中兵力不多,应当不会和阿日斯兰硬碰硬。” 秦秋寒道:“恐怕他会用些手段!” 温霜雪把自己扔在塌上滚了一圈:“那就要看阿日斯兰能不能接得住招了。” 温霜雪侧头看秦秋寒,突然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处:“美人儿,上来陪我睡会儿!” 此言一出秦秋寒的脸登时就红了,嘴唇抖了两下低喝道:“胡说什么!” 温霜雪探身勾住他的衣袖,把他带到塌上,环住了他的腰:“生的这么漂亮还不让人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秦秋寒把她的手臂掰开,掀翻在塌上:“有辱斯文!” 温霜雪见他不愿笑了两声也不强求,翻身背对他闭上眼睛:“在伊宁王府的偏厅,我看你也没把斯文放在心上!” 秦秋寒面色更红,有心想驳斥两句,但温霜雪说的是个事实他也不知从何驳斥。那次确实是他出格了,但梁中明的态度确实让他不喜。 秦秋寒回头看温霜雪,见她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便从旁侧拉了毯子给她盖在身上。 秦秋寒在把毯子拉到温霜雪肩头处时手指一顿,并起二指拨开她的秀发。然后,他便看见温霜雪雪白的颈子上有一道刺目的红痕,表皮外翻,还渗着血,只是她穿着黑色的中衣一时无法发现被血色染红的衣领。 秦秋寒的脸猛的变了,心中一沉就想叫她,但看到温霜雪在睡梦中仍然掩饰不住的疲累便又失了心思,暗自叹了口气拿出伤药为她治伤。 然而让秦秋寒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用干净的巾帕触碰到温霜雪的脖子想要为她擦干净血迹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一只玉手扣住。那只手的主人也醒了,一双美目中爆出了刻骨的杀意。但那杀意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便散了,再次化为一江春水,流淌在那双美目中。 “想碰我就直说,我又不是碰不得。哪回你要不是依着你,偷偷摸摸做什么!”说完这话那只扣着秦秋寒腕子的手松开了,塌上的人平躺在那里勾上了秦秋寒的衣领拉他俯下身。 秦秋寒在那只手勾上他衣领的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她方才在说什么,脸上寒意更盛,攥着她的手把她推开,低声喝道:“你受伤了知不知道?” 温霜雪一愣,紧接着梗着脖子打量自己:“没有啊!” 秦秋寒气的眼前发昏,抄着她的腰把她抄起来,手中的巾帕按在她的脖子上:“这么长一道血口子,还说没有?” 温霜雪后知后觉捂着秦秋寒按在她脖子上的手,偏头想了一瞬,而后笑道:“大概是箭射的,没事!” 秦秋寒的眉挤出了一个川字:“再偏一分你就活不了了!还敢说没事?” 温霜雪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唇上亲了一口:“我哪舍得死。我死了你再娶一个,我在下面都得哭昏过去!” “你!”秦秋寒被她毫不在意的态度激的火气更盛,帮她擦了血拧开伤药就往她脖子上倒。 “够了够了,要不了这么多!”温霜雪推着秦秋寒。 秦秋寒把药瓶放在一旁,用白布把她的脖子上的伤口缠上:“温霜雪,你给我小心一点!” 温霜雪展颜一笑,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知道了。” 阿日斯兰傍晚时分来了秦秋寒的营帐,温霜雪在阿日斯兰踏进来的那一刻就醒了,随后分辨出了他的脚步也不睁眼,裹着毯子权当没听见。 阿日斯兰拿了酒,见温霜雪还在睡也没叫她,招呼秦秋寒一同来喝:“明日启程去伊汗,约莫再走十日就能到了。” 阿日斯兰为秦秋寒斟酒,举杯认真道:“这次,多谢大哥和嫂嫂。” 秦秋寒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还是拿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阿日斯兰道:“我知道大哥觉得我结拜的目的不纯,我也承认。但阿日斯兰是草原上的勇士,说数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结拜那天起,你就是我大哥,阿日斯兰此生永不相负!” 秦秋寒道:“我信你。” 阿日斯兰笑了笑,又为秦秋寒斟酒:“大哥,北昭不是薛罗,你的路不好走。” 秦秋寒抿了下嘴:“我知道,但我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阿日斯兰道:“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秦秋寒摇头:“做好你的事,管好你的人。我决不能用外族夺天下,不然即使夺了,也守不住。” 阿日斯兰皱眉:“大哥,何必管旁人说什么,胜者王侯败者寇,自古皆是这么个道理!” 秦秋寒道:“这就是北昭与薛罗的不同,在北昭,无论做什么都要占个‘义’字,要师出有名。” 阿日斯兰闷了口酒:“你们北昭人真是麻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城之前 “有酒喝也不叫我?”一道女声响起,温霜雪被酒香勾的忍不住了。 阿日斯兰见她醒了声音也大了,放声笑道:“嫂嫂,你这样说话我可是担当不起!今日在战场上,谁都知道你是个杀神,一刀力斩宝力德头号战将,哪还敢轻视于你!” 秦秋寒挑眉,回头道:“这一节你可没跟我说。” 温霜雪拢了头发,披上外衣坐在他身侧,为自己倒了酒:“没什么可说的,那人还不如张宇轩!” 秦秋寒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张宇轩那等人物江湖上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温霜雪拿统兵将军跟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张宇轩是谁?”阿日斯兰好奇道。 温霜雪道:“丰乐门掌门。” 阿日斯兰道:“江湖人?厉害吗?” 温霜雪偏头想了一下:“厉害。” 阿日斯兰道:“比你呢?” 温霜雪道:“差不多。” 阿日斯兰道:“他人呢?能为我所用吗?” 温霜雪微笑道:“死了,我杀的。” “咳咳咳!”阿日斯兰一口气没倒上来咳的脸都红了。温霜雪的话转的太快了,他还以为张宇轩和温霜雪是朋友。 温霜雪拍上了阿日斯兰的肩:“我就不信薛罗王室找不出几个一流高手。” 阿日斯兰道:“不是找不出来,是没有一个人是我自己的。” 温霜雪用手肘撞了下秦秋寒,眨眼道:“我当初花了那么多心思把赵长生留下来,这步棋是不是走对了?” 秦秋寒无奈道:“你最厉害。” 温霜雪笑道:“那是自然。” 阿日斯兰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沉吟片刻道:“嫂嫂,你统兵的手段……是跟谁学来的?” 温霜雪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心脏瞬间提了起来,不知阿日斯兰此言何意。 阿日斯兰见她眼神变了,赶紧道:“小弟只是想,能否有缘见一见这位高人,好聆听他的教诲。” 秦秋寒没说话,他也想知道温霜雪统兵的手段是跟谁学的。以前他曾猜过这些手段是温谦之教她的,但那也只是猜测,他想让温霜雪亲口承认。 温霜雪把酒杯放下,双臂撑在腿上,从头到脚审视阿日斯兰,而后缓缓道:“梦里,神仙教的。” 阿日斯兰眉头一皱,温霜雪能这样说分明是不愿说实话了。 秦秋寒眉头蹙了一下,而后又极快的松开:“别听她胡说,霜雪乃是北昭吏部尚书之女,家学渊源,对兵法有所涉猎也不奇怪。” 温霜雪眨了下眼:“书看的多了,自然就会了,所谓博闻强记便是这个道理。” 秦秋寒眼角动了一下,温霜雪到底有没有博闻强记他太清楚了。若她真的如她吹嘘的那样读了那么多书,又怎会是现在这个跳脱的性子! 阿日斯兰倒是没想那么多,信了温霜雪的鬼话:“嫂嫂平日看的什么兵书,能否也让我看看?” 温霜雪道:“找到什么就看什么,没有特定的目录。” 秦秋寒笑道:“噢?那能否跟我也说说,是哪些目录?”秦秋寒是在试探温霜雪,他也想知道,那些只存在于史书上只言片语的军阵温霜雪是怎么得到的。 温霜雪的眼神又变了,她清楚的明白秦秋寒是在探她的底。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她的秘密若是说出去,只怕秦秋寒就不会再爱她了。 所以温霜雪笑了:“是什么目录我也忘了,都是我爹给的。” 阿日斯兰失望道:“我还想着能从中再学到些厉害的兵法,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秦秋寒盯着她,他很确定温霜雪在撒谎。哪有人连自己看的是什么书都不记得,温霜雪的回答不怎么高明。 阿日斯兰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起身道:“酒喝光了我也回去了,哥哥嫂嫂早些安睡,明日一早启程,去往伊汗。” 阿日斯兰抬手挑了秦秋寒大帐的帘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放下,回头看向二人:“都城之内不许驻军,到时我会把军士留在城外,领一队侍卫入城。你们从北昭带来的青龙右卫也不许入城,这是薛罗都城的规矩。” 秦秋寒点头道:“好。” 阿日斯兰咬了下嘴唇,又道:“呼和巴日兵力虽不如我和宝力德,但在薛罗大臣之中颇有影响。他在伊汗经营多年,城中难保不会有他的人。他不敢和我正面开战,暗中的小动作是不会少的。等我们到了伊汗,你们要一直同我待在一处,若是独自去驿馆,我怕会出事。” 秦秋寒的眉又蹙了起来,听阿日斯兰的意思,薛罗都城之中恐怕不太平。 温霜雪道:“你在伊汗难道没有党羽?” 阿日斯兰抿了下嘴,心中一横:“父王在位时,呼和巴日掌控薛罗王室最为隐秘的青海营,我和宝力德都无法插手。而青海营乃是由朝廷从各地招募的高手组成,专善处理朝廷不方便出面之事。呼和巴日虽然在战场上翻不起大浪,但在伊汗成我也要忌他三分。” 温霜雪凝重道:“青海营是薛罗王室豢养的杀手!” 阿日斯兰沉默了一瞬,而后点头:“是!” 温霜雪看向秦秋寒,目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秦秋寒眼光闪了一下:“入伊汗之后我们还是和你分开比较好,呼和巴日的目标是你,我们和你在一起,反倒容易遭受池鱼之灾!” 阿日斯兰想了一下,而后点头:“你说的对,你们还是不要和我在一起比较好。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温霜雪对秦秋寒道:“阿日斯兰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明日同老五和十六讲,进城之后务必不要单独行动。” 秦秋寒知道温霜雪是什么意思,挑眉笑道:“怎么,你不但要拿根绳子把我绑在身旁,连他们也要绑?” 温霜雪揽住秦秋寒的肩,威胁性的拍了两下:“不是把你绑在我身旁,而是我要把你绑在我裤腰带上。至于他们俩,我不介意你腰带上多两个饰品。” 秦秋寒顷刻间满面通红,拨开温霜雪的手:“有辱斯文!” 温霜雪再次揽着他:“王爷,和斯文相比,我比较看重你的命。” 第二百三十八章 伊汗城 十日后,阿日斯兰一行到达伊汗。阿日斯兰的大军和青龙右卫都被留在城外,无论是阿日斯兰还是北昭使团,都只领一队侍卫入城。薛罗朝廷在接到北昭使团要来的消息后在伊汗城外五里摆仪仗相迎,一路吹着牛角号,以显示对北昭使团的重视。 秦秋寒听着耳旁传来的苍劲曲调,忍不住道:“北地的民风果然狂放。” 温霜雪起初听到这曲调愣了一下,怔怔的听了一会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是别有一番风味。” 秦秋寒以为她担心接下来的处境,便轻轻拍了她的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需太过忧虑。” 温霜雪“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阿日斯兰先把北昭使团送进薛罗王室安排的客馆,对秦秋寒笑道:“大哥,薛罗的阵势可还满意?” 秦秋寒点头:“与北昭不同,确实很有特色。” 阿日斯兰道:“草原各部承袭梁国旧地,方才的调子就是梁国的战歌。” 秦秋寒道:“拿战歌做礼乐,你们薛罗王室也是头一份儿。” 阿日斯兰道:“拿战歌做礼乐,才能体现出薛罗不屈的民风。” “我嫂嫂呢?”阿日斯兰没看到温霜雪,奇怪的问道。 秦秋寒道:“说要睡一会,大概心情不好。” 阿日斯兰也不多问,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弟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遣人去王府唤我。” 阿日斯兰想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呼和巴日,我是该让大哥住到王府中去的!” 秦秋寒拍了下阿日斯兰的手臂:“你的心意我知道。” 阿日斯兰抱拳:“大哥好生安歇,小弟告辞。” 秦秋寒抱拳:“不送。” 转回房间,秦秋寒就看见温霜雪立在窗边望着街景不知在想什么,连他进门也未察觉。秦秋寒伸出手,堪堪才触及到温霜雪的肩,下一秒就被温霜雪反剪着手臂按在窗子上。 “抱歉。”温霜雪回过神来发现被他按着的人是秦秋寒,赶紧放开了手。 秦秋寒按着肩膀活动了胳膊,不禁奇怪道:“你想什么呢?” 温霜雪沉默,她方才在想以前的事,想她还是大元长公主时候的事。那时她在黑水河和梁军打的天昏地暗,每每听见梁军军中传来这样的号角,便知道梁军是要拼命了。 她来北昭已经有几年了,黑水河之战已经记不太清。薛罗的礼乐却在这时候又把她的思绪拉了回去,让她几乎能感受道北地的朔风,兵器的寒光,战马的嘶鸣,还有北戎的长调。 温霜雪闭上了眼,城中居民的吟唱声传进了耳朵,好似回到了千年前,众军士围着篝火,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回家之后要做些什么。她想家了,想那个在大元的家,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霜雪?”秦秋寒觉得温霜雪的情绪不对,是他从未见过的低落,就算是在最艰苦的战场上也从未显现过的低落。 温霜雪没有回答,她虽然已经嫁给了秦秋寒,但她知道秦秋寒并不是那么爱她,她不知道她和秦秋寒现在这样如履薄冰的关系秦秋寒的慧王府到底算不算她的家。这些年她一直在试探秦秋寒的底线,但他的底线一直让温霜雪摸不透。有时觉得秦秋寒对她无限纵容,有时却又觉得在秦秋寒看来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现在的家不是家,能称为家的又无法回去。温霜雪心中涌上一股无能为力的倦意,终是叹了口气,冲秦秋寒笑了一下。 她舍不得离开秦秋寒,就只能小心翼翼维持二人一触即溃的境况。更何况离开秦秋寒她又能去哪儿呢,北昭不是大元,天下之大,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秦秋寒见她笑了心中稍安,柔声道:“是不是累了?” 温霜雪道:“也许。” 秦秋寒道:“累了就睡会儿。” 温霜雪道:“你陪我睡吗?” 秦秋寒的脸又涨的通红:“你……” 温霜雪道:“你不睡我也不睡,伊汗不太平,我得跟着你。” 秦秋寒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睡到底是什么意思,别过脸掩饰道:“左右无事,陪你躺会也好。” 温霜雪褪了外衣鞋子,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幔帐:“秋寒,你爱我吗?” 秦秋寒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霜雪心中发沉,秦秋寒没有直言,本身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没什么,我睡会儿,这些日子太累了。你如果有事出门就把我叫醒,我跟着。薛罗不比北昭,你知道轻重。” 温霜雪这一觉睡的很沉,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入幕。秦秋寒早就醒了,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 秦秋寒见她醒了把书放下,拍了拍她的肩:“起来吃些东西。” 温霜雪把纷杂的思绪再次压回心底,情绪一如往常。方一转醒就看见了秦秋寒那双举世无双的眼睛,让她什么都忘了。美人在侧,一切皆烦恼都皆是过眼云烟。 秦秋寒见她情绪稍定,试探的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温霜雪道:“不习惯薛罗的水土,想回北昭。” 秦秋寒还当她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原来只是想家:“等过几日柔嘉成婚,我们便回。” 温霜雪嗯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耳朵一动,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秦秋寒不要出声。秦秋寒也在同一时间听见了房上的异动,一把扯过温霜雪滚在床上,吹息了蜡烛。 约莫半刻之后,放上的脚步停了,不管那人是谁,他都已经走了。 秦秋寒抱着温霜雪维持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一双桃花眼在夜幕中射出了惊人的寒光:“没进门,是来打探消息的!” 温霜雪轻轻推了他一下翻身坐起:“下次再来,恐怕就要见血了。你跟老十和十六知会一声,让他们小心。” 秦秋寒道:“我没想到呼和巴日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温霜雪道:“只要除了阿日斯兰王位就是他的,你要他怎么忍?”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青海营 这一日的插曲给所有人都敲了一个警钟,呼和巴日不会因为他们是北昭使团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北昭和薛罗打了那么多年仗死了那么多人,不是每个薛罗人都愿意放下和北昭的世仇,恰巧呼和巴日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在他探明北昭使团住在何处时,很快就展开了行动。他打定主意不让阿日斯兰好过,毕竟北昭使团是阿日斯兰带来的,若是使团有失,这罪过也得落在阿日斯兰头上。 自那日有人夜探客馆后呼和巴日消停了几日,但北昭使团却提心吊胆,日夜防备呼和巴日派遣青海营偷袭。当然,提心吊胆的人只有温霜雪、赵九如、杨晗等一众慧王府侍卫和沧海楼杀手,青龙右卫没有大高手,是以也并未察觉那日的事。 温霜雪和秦秋寒住在一处尚还自在,自那日夜探客馆后,秦秋寒为以防万一,强硬的把秦秋睿和秦秋白拢在一处住了。秦秋睿长这么大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虽然现在同他睡的是他的兄弟,但耳旁突然多了一个呼吸同样让他夜不能寐。 这样的熬人的静默并未让北昭使团承受太久,自那日夜探客馆后的第五日晚间,呼和巴日的人又来了。而这次,显然是奔着把他们全都留下来的目的来的。 “喀!” 一道轻响自房上传来,温霜雪猛的翻身坐起,左手抄起手边的横刀,右手把神臂弩系在蹀躞带上。 秦秋寒翻了个身,随手一抄身旁,摸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身旁无人,勉强睁开眼睛去寻温霜雪的踪迹。这几日温霜雪被青海营吓的不轻,晚上安歇一定要睡在外侧把秦秋寒赶去里面,刀不离手衣不解带,秦秋寒几乎觉得她要被吓出病来了。 秦秋寒借着房中微弱的夜光睁眼看去,却见温霜雪着一身武袍立在当中,手中横刀已经出鞘,在夜中泛起森冷的光。 “霜雪?”秦秋寒叫了一声。 温霜雪的眼睛盯着房上某个地方,退了两步,随手把秦秋寒的外袍自衣架上拿来扔在他身上:“穿上,拿好刀。” 秦秋寒一听这话脑袋里猛的炸开,温霜雪的工夫比他强上不止一筹,今日这般做派,想来是出了大变故! 就在秦秋寒刚刚穿上靴子时,突见临街的窗子从外面被人打开,一个黑衣黑裤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了进来,一捧黑色的银针冲着床榻撒了过去。 温霜雪目如寒霜,一扯秦秋寒的胳膊把他带在身后,手中横刀挥的密不透风,而那黑色的银针竟然被她的刀卷着倒射回去扎直冲夜袭之人扎去。 夜袭之人没想到房中的人早有防备,眼中露过一丝讶色,在银针倒射回他的时候生生挪了两步,避开了那捧淬了剧毒的银针。 “嘭!嘭!嘭!” 附着了温霜雪雄浑内力的银针扑空射在窗棂上,连尾部都没入了木头之中,就好似从未出现。 夜袭之人目中终于添了一丝凝重,手中软鞭一抖夹砸着劈山裂石的力道甩向温霜雪的脖子。 温霜雪手中长刀光芒一闪,矮身躲过软鞭欺身攻上。 “嘭!” 就在这时,二人上房的房顶突然炸开,一道寒芒以一往无前之势从上冲下,直直的刺向秦秋寒。 温霜雪眼中爆出了骇人的杀意,身形晃动以不可言说的精妙身法瞬间出现在秦秋寒面前。在那道寒芒刺下之际挥刀档上,而后一缠一劈,那柄刺向秦秋寒的剑竟然生生断了。 使剑之人在长剑断裂之时突然松手,身形在空中一拧落在温霜雪两步开外。 温霜雪眼中寒芒犹如实质,狂暴的内力在经脉中疯狂的运转,手中的横刀顷刻间挥出了百余刀。在这一个刹那,他们所住的房间都被凶猛的刀芒映拖入了最冷的寒冬。 “喝!” 一道低喝响起,房间的门被从外震开,又一柄长剑自门外探进,看方向分明也是冲着秦秋寒去的。 温霜雪原本背对着房门,但在这一刻却仿佛在后背长了眼睛,手中横刀倒转,挑开了刺向秦秋寒的剑,甚至就这么背对着从门外冲进来的杀手连劈了数刀,劈的他节节败退。 三位杀手目中皆露惊骇之色,他们的武功放眼江湖已经能算得上一流高手,而这位慧王侧妃居然能一人对上他们三人还游刃有余,这等武功只有在江湖顶尖的高手上才能拥有!杀手们第一次觉得事情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他们隐隐有种感觉,呼和巴日让他们来斩杀北昭使团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铛铛铛!” 兵器相交之声从门外传来,看来北昭使团的其他人也已经同青海营的高手交上手了。秦秋寒的脸瞬间变了,他有温霜雪这等大高手亲秋睿和秦秋白却没有,若是他们二人有失,秦秋寒此生只怕都要悔恨万分。 温霜雪察觉到了秦秋寒的焦躁,银牙一咬竟然一刀挡住了三把武器。 “走!”温霜雪拽着秦秋寒一步掠出屋外,冲着秦秋睿秦秋白那处冲了过去。 “嘭!嘭!嘭!” 整个客馆已经陷入了青海营的围困,这短短的长廊上居然盘踞着数十位杀手。 温霜雪一手拽着秦秋寒一手挥舞横刀奋力冲杀,可到了最后,竟然连秦秋寒都顾不得了,只对他说让他跟着她。 秦秋寒看着温霜雪手中翻飞的刀,那柄冷白的刀身现下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苍白的刀芒此时也变成了骇人的鲜红。 “噗!” 兵器入肉之声响起,竟然是温霜雪在向前冲杀之际抽出腰中的障刀插进了秦秋寒背后一人的前胸。障刀拔出之时带出了一道血线,鲜血喷在了秦秋寒的衣服上,配上他那艳红的眼尾竟然有种诡异的美丽。 温霜雪拔刀之时眼睛暗了一分,竟对着秦秋寒露出一个张狂的笑,而后手中长刀翻转,格开刺到身前的兵器毫不犹豫的抹了杀手的脖子。 秦秋寒自那双眼中看到了露骨的占有欲,心脏不知怎的竟然漏了一拍。在这个瞬间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温霜雪把他看的比她自己还重,谁若是想动他,温霜雪都不会让那人如愿。 第二百四十章 长廊 秦秋睿和秦秋白的处境不算好,青海营杀手此行是抱着一个都不放过的打算来的,不管他们在北昭使团中公开的身份是什么,青海营都知道此二人是重要人物,不能留。 秦秋白小小的身子护在秦秋睿身前,手中北刀蹦出了两个缺口。秦秋睿手中也提着刀奋力砍杀,在他们的身旁,撂下一片青龙右卫军士的尸身。赵九如手持一柄长剑游走在二人身旁,初一等人则被青海营团团围住一时脱困不得。 杨晗听到响动带一队侍卫拼命的向秦秋寒这处杀过来,他身上已经见了红,但他好像不知道疼,只顾拼命的冲向秦秋寒的房间。 “喝!”一道清啸声响起,杨晗突然觉得身前青海营的杀手少了那么几人。 “铛!” “轰!” “噗!” 兵器相交之声,兵器入肉之声,身体碰撞之声接连响起,不过几息他便看见一个女人杀至了他面前。 “温夫人!”杨晗惊喜的叫了一声,但随后面色大变。 “王爷!”就在这一刹那,他看见由打斜侧里突然刺出一柄短刀,直直的冲着秦秋寒的腰腹去了。而秦秋寒此时手中北刀舞的密不透风,明显是被一人缠住。 “噗!”就在那柄短刀即将刺进秦秋寒的腰腹之时,一柄横刀突然出现,插进了杀手的胸膛。 “带他走!”温霜雪一把扯过秦秋寒把他扔给杨晗,障刀反转刺进了缠住秦秋寒杀手的心窝。 杨晗见此情形也不犹豫,护着秦秋寒冲秦秋睿那处杀了过去。温霜雪为几人断后边打边退,一刻钟后,两方人马终于汇合。 秦秋睿和秦秋白这处是客馆的最西面,他们的背后是一条封闭的长廊,长廊的尽头便是客馆的西院,过了西院便是客馆的西门。 赵九如见温霜雪过来眼睛一亮,手中长剑连刺五剑逼退了身前杀手,垫步一跃来在她的面前:“人太多了!都是高手!” 温霜雪躲过劈来的刀,踹飞了攻到近前的人,左手向后一抄神臂弩,射死了秦秋寒身侧的一位杀手。 温霜雪大喝:“沧海楼随我留下!你同杨晗护着三位王爷出西门去阿日斯兰府上!” 赵九如刺死了一人,连一瞬的犹豫也没有,抓住秦秋寒的胳膊杀向长廊。杨晗听见了温霜雪的声音,率一队侍卫冲杀至秦秋睿秦秋白身前,护着二位王爷杀向长廊。 沧海楼杀手在三人面前竖起一道人墙阻隔青海营杀手,温霜雪则是这道人墙最坚固的基石。没有人能突破这道人墙对三位王爷下手,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若说青海营杀手原本以为这次的任务会向往常一样简单,那么现在,他们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有人能料到北昭使团中竟还藏着如此多的高手,甚至有两位能与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一战。 青海营现在已经是搏命的打法了,但温霜雪和沧海楼却因着要护送三位王爷撤退束手束脚。温霜雪已经能察觉到背后秦秋寒的气息,而赵九如等人还在尽力清除阻碍他们撤退的青海营杀手 温霜雪抽空向后看了一瞬,虽然赵九如的动作很快,但被沧海楼挡住的杀手动作更快人数更多。温霜雪银牙一咬,左手按住秦秋寒的肩拧腰一跃,脚下连踏几步来在赵九如身旁。狂暴的内力不留一分的运于障刀之上,只要被她刺中的人,皆被震的内脏碎裂而死。 秦秋寒手中的刀挥的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因为他发现温霜雪现在竟然也开始搏命了。他同温霜雪中间隔着五六位杀手,他眼睁睁的看着温霜雪为了杀出条路来让他们撤离竟然只顾身前不顾身后,任由一柄长刀劈在她的背上。嫣红的鲜血刹那间涌出,顷刻间便染红了她藏青的武袍。而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受伤,仍了手中被蹦出缺口的障刀仅凭一双肉掌杀尽了面前的杀手。 “走!”温霜雪伸手把秦秋寒拽过来推进长廊之内,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长廊的门,而她背后有三柄刀同时劈过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霜雪!”秦秋寒大惊失色。 赵九如知道温霜雪既然肯把她自己放在那样危险的境地唯一的要求便是让他带秦秋寒走,于是在秦秋寒疯魔着要再杀回去时一把拦过秦秋寒的腰,带着他杀向西院。 “赵九如!你放开我!霜雪还没进来!”秦秋寒双眼通红,温霜雪还在长廊之外,他不敢想她陷在那么多的杀手中间怎么脱身! 赵九如充耳不闻,只顾带着秦秋寒向前冲杀。 “赵九如!你若不放开我,我定要治你个冲撞王驾之罪!”秦秋寒怒声嘶吼,一掌劈向赵九如的脖子。 赵九如眼神一变,手臂一展把秦秋寒推向杨晗:“五爷,等咱们杀出去,你要治我什么罪都随你!” “五哥!快走!”秦秋白抓过秦秋寒,小脸上恐惧和狠辣同时出现,手中的那柄完好的北刀显然已经换过,连劈几刀逼退了杀至秦秋寒面前的杀手。 秦秋寒被秦秋白脸上的情绪刺的心中一颤,反手握住秦秋白的手把他护在身后。他是北昭的王爷,是使团的副使,是秦秋睿和秦秋白的五哥,他不能只顾温霜雪,他得让秦秋睿和秦秋白活着跟他回去。 “哥!小心!”秦秋睿的怒吼声突然响起,伴随着这道声音破空之声传进了秦秋寒的耳朵。一柄北刀擦着他的鬓角飞了过去,直直的插进秦秋寒背后那人的脖子。 “噗!” “啊!” 秦秋睿的痛呼声和兵器入肉之声同时出现,秦秋寒看那拿出,见秦秋睿抬起胳膊用肉身挡住了一柄刀,而他的那柄刀分明就是方才擦着秦秋寒耳朵为他解围的那柄刀。 秦秋寒的眼尾红的滴血,护着秦秋白连劈数刀来在了秦秋睿面前斩杀了砍伤秦秋睿的杀手。 “走!”秦秋寒咬碎了满口的钢牙,妻子遇险兄弟受伤,若是他此番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让呼和巴日知道今日所做之事会让他付出他根本承受不起的代价! “轰!” 长廊尽头的门突然蹦碎,一道人影突然闪了进来。那道人影很快,快到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已经冲入了战团来在秦秋寒身前。 “噗!” 一只手掌秦秋寒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印在秦秋寒的胸口,秦秋寒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他的耳朵在这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胸前碎裂般的剧痛刹那间便传遍了全身。 “哥!”秦秋睿见秦秋寒受了一掌便倒飞出去砸在墙上生死不知,红着眼睛冲过去把秦秋寒抱在怀中。 “咳!”秦秋寒又打喉咙里呛出了一口血,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四十一章 边鱼 温霜雪再次见到秦秋寒时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赵九如提剑和一人斗的险象环生,而秦秋寒则躺在秦秋睿怀中前胸沾满了血。 秦秋白转头看见了她,嘴巴一扁泪就下来了,往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低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五哥!” 温霜雪提着秦秋白瘦弱的手臂把他提起来,拽着他踉踉跄跄的来在秦秋寒那处。 还好,还活着。 “谁干的?”温霜雪身上的杀意犹如实质,周围众人只觉得此处连温度也降了几分。 秦秋白指着同赵九如对战的那人:“是他!” 温霜雪并起二指搭在秦秋寒的脉上,面色又难看了一分。秦秋寒的伤极重,拖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赵九如不是没有看到温霜雪来了,但他现在被面前的人缠住连一分心都分不出来。面前这人的工夫高的匪夷所思,即便仅凭一双肉掌也让他身上挂了彩,甚至有好几次都要把命留下。 “九如!让开!”温霜雪清啸一声,身影一闪便来在了赵九如面前,一双手掌正正的和那人对了一掌。 “轰!” 两股磅礴的内力激烈的对撞,二人皆是被对方的内力冲撞的退了三步。温霜雪只觉得一口鲜血由打喉咙翻了上来,但却被她生生咽下。 “带着五爷走!” 同赵九如对战的那人面色也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双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惊疑不定的看着温霜雪:“你是谁?” 温霜雪手掌一翻欺身攻上,厉声道:“你没必要知道!” “温霜雪!”赵九如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冲着温霜雪扔了过去。 温霜雪双目一闪,接住了赵九如的长剑一瞬间刺出了三十余剑,半分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那人。 那人眼中寒光闪烁,竟生生用肉掌接了温霜雪三十余剑,温霜雪每一剑刺的极快,但他接的更快。 两人顷刻间交手数十招,快到周围众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二人在剑身上手掌上附着的内力却随着打斗飘散出来,震的周围众人气血翻腾。 温霜雪越战越是心惊,此人工夫之高不亚于赵长生,应当是江湖上成了名的高人,只是不知怎的竟肯为呼和巴日所用,前来围堵他们。 “嘭!” 二人又用内力硬拼了一记各自退了两步,对面那人阴沉道:“你我二人再战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温霜雪手中长剑在内力的灌注下发出阵阵嗡鸣,寒声道:“你让开,我们便不会两败俱伤!” 那人摇头,指着秦秋寒三人:“我答应了呼和巴日,会把他们留下!” 温霜雪舔了下嘴唇:“那就不用商量了,两败俱伤算什么,我今日一定要带他走!” 那人沉默一瞬,开口道:“依你的功夫,你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为何偏要执着于此?” 温霜雪冷笑:“若你是我,有人要杀你的夫君,你能袖手旁观?” 那人了然:“若我是你,我也是要拼命的。” 温霜雪道:“那还等什么?” 那人道:“我没想到,一个王妃居然能把武功练到如此地步。呼和巴日这步棋走错了。” 温霜雪道:“我没工夫听你废话!” 那人道:“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身上有伤,又是个女人,我平生两不杀,比武前受伤的不杀,女人不杀。” 温霜雪眯了下眼睛:“放心,不会让你破戒,因为今天,死的是你!” 温霜雪的“你”字还在喉咙里,剑已经到了那人近前。二人这次交锋又比之前要凶猛危险的多,连赵九如也看的勃然色变。 在赵长生没有被温霜雪收入麾下时他之所以会待在万业行为的就是和温霜雪比武,但今天这一役赵九如却看得明白,他不是温霜雪的对手。也许只有赵长生那样的人物,才和温霜雪可堪一战。 “铛!” 金属相交之声响起,那人终于被温霜雪逼的使出了兵器。那人的兵器是一柄精钢硬鞭,挥动之时带出了刺耳的破空声。谁若是被这样的鞭打在身上,顷刻间骨断筋折有死无生。 那人手持短鞭缓缓道:“原本我是不想用兵器的,但你已经把我逼到了这份上。你知道了我是谁,我便不能留你!” 温霜雪气息不乱,手中长剑却一剑比一剑要狠:“你是谁?” 那人面色一沉,不敢置信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温霜雪一剑蹭着那人的脖子穿过,冷声道:“我该知道你是谁?” 那人道:“你不是埋头练苦功的人,你的实战经验很丰富,你在江湖上行走过,难道没听过‘边鱼’这个名字吗?” “震海神鞭边鱼?”温霜雪没听过,但有人听过。 温霜雪的长剑同钢鞭撞上迸出细小的火星:“小九如,这人很有名?” 赵九如声音凝重:“七十二奇门中排名第一的高手!” 温霜雪狂笑道:“这样的人也配称第一高手?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这位高手是怎么死的!” 说完这话却见她手中的剑竟生生又快了三分,每一剑都出现在它该出现的位置。这是赵九如从来没有见过的剑法,在这一刻,好似温霜雪就是她手中的那柄剑,剑随心动精妙万分。 边鱼的脸越来越难看,他竟然发现二人斗了这么一场之后即便温霜雪有伤在身剑招竟然丝毫不乱。武功高强不可怕,武功高强心志坚定的人才最可怕。这样的高手无论遇上谁,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手的破绽,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温霜雪的剑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似极快又似极慢,毫无轨迹可寻。而她的身法也如她的剑一样,总是出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躲过最不可能躲过的杀招。边鱼被这熬人的剑法逼的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温霜雪目光一闪,拼着挨了一鞭反手把剑刺进边鱼的胸膛。 赵九如在一旁目瞪口呆,七十二奇门的顶尖高手今日居然命丧于此,温霜雪的手段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边鱼瞪着双眼不敢置信的倒了,而温霜雪双膝一软一手撑剑跪在地上。赵九如上去扶她,不曾想却被她一口鲜血喷在身上。 “你伤的很重!”赵九如扣着温霜雪的脉。 温霜雪抬手抹了嘴边的血,把长剑还给赵九如:“前面开路,青海营高手太多,不去阿日斯兰府上了,离开伊汗去加措!”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逃出生天 “加措?”赵九如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温霜雪推了他一把:“先出去,我带路!” 杨晗背着秦秋寒,赵九如一柄长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温霜雪跟在赵九如身后不时清理漏网之鱼,狂暴的内力透体而出,凡是挨了她一掌的,就没有能活着的。 靠近西门的地方是客馆马厩,他们入城时骑来的马就拴在里面。赵九如杀到马厩前几剑劈断了栓马的绳子,杨晗翻身上去把秦秋寒放在身前。 “温霜雪!”赵九如对阻碍杀手的温霜雪大喊。 温霜雪又是一口鲜血自喉咙里涌上来,强咽下去对赵九如道:“你们先走!” “嫂嫂!”秦秋白大叫。 “别管我!快走!”温霜雪一掌击在秦秋白的马臀上,秦秋白的马吃痛迈步跑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自众人头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施展轻功当头掠下,伸手就要去抓秦秋寒的肩膀。 “找死!”温霜雪双目通红,足尖一点如鹰一般向那人扑去。 那人面色一变,中途变招,手指曲起成鹰爪撞狠狠抓向温霜雪。 “嘭!嘭!嘭!” 电光火石只见二人已经对了五十余招,自一个房檐打到另一个房檐,自客馆内打到了客馆外。二人周边激荡出的内力十分混乱,连青海营杀手也退避三分,谁若是现在冲入战团挨上他们二人一掌,绝对有死无生! 那人越战心中越沉,怪不得青海营在杀入客馆不过一刻便派人向呼和巴日求援。这等高手,即便身上有伤,他恐怕也站不下来! 温霜雪逼退了那人并不恋战,足尖轻点几个闪身便掠出了十丈。 那人面色阴晴不定,最后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二人在伊汗的房顶你追我赶,惹得城中百姓不住躲避。这等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他们招惹不起,只期望神仙打架不要殃及凡人。 温霜雪追了一刻钟才追上了秦秋寒等人,而使鹰爪功的那位仍然在后面紧紧的咬着她不放。 温霜雪几个起落落在秦秋白身后与他同乘一批马,而后从腰中摸出一捧银针附了十成的内力激射向追着她的那人。温霜雪伤的不轻,这一路又是勉强在战,此时打完暗器只觉得胸中那口血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秦秋白只觉得脖子一热,紧接着就闻见了血腥气。秦秋白赶紧回头去看,却见温霜雪抬手抹了嘴边的血从他肋下把手伸过去接过缰绳。 “嫂嫂!”秦秋白终于明白了那片热意是什么,小脸惨白一片。 “驾!”温霜雪没工夫安抚秦秋白,一夹马腹直冲向前,很快便赶上了赵九如。 “跟我走!”温霜雪一扯赵九如的马头,赵九如的马不由自主的跟着温霜雪改了方向。 杨晗见温霜雪赶上心中稍安,扬起马鞭抽打马臀,跟着温霜雪向东行去。 一行人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终于甩了追兵来,在一处小河旁。 温霜雪一扯马缰勒住了马,缓了口气道:“让马歇一歇,两刻之后我们再走!” “夫人!”杨晗抱着秦秋寒担忧的叫了一声,他只觉得秦秋寒的气息越来越弱,让他十分害怕。 温霜雪翻身下马来在秦秋寒那处,扯开他胸前的衣服仔细观察伤情。秦秋寒胸前印着一个黑紫的掌印,伸手摸去连胸骨也陷下去了几分。 温霜雪面色阴沉的骇人,由打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掰开秦秋寒的嘴喂进去。秦秋寒毫无意识根本无法吞咽,温霜雪就让杨晗扶着他坐起来掐着他的下巴,一掌击在秦秋寒背后生生把药给震了下去。 杨晗焦急的问道:“夫人,王爷怎么样?” 温霜雪盘膝坐下,内力运于双掌贴在秦秋寒后心:“内伤我可为他运功疗伤,但秋寒的胸骨断了,必须要找大夫医治!” 赵九如来在她身旁,直直的盯着她:“你伤的很重,你为他治伤,对你的损耗太大,有可能功力大损!” 温霜雪根本听不进去赵九如的话:“秋寒的经脉断了,我若不救他,会有性命之忧!” 赵九如抿了下嘴:“我来为他运功疗伤!” 温霜雪额头上汗如雨下:“我已经伤了,你不必再损耗自身。我们二人务必有一个是能战的,不然青海营再追上来,就是必死之局!” 赵九如不得不承认温霜雪是对的,温霜雪现下的状态不算好,若是此时二人动起手来,他全力以赴要不了几招就得把温霜逼的口喷鲜血。 一刻钟后温霜雪缓缓收功,但面色却比方才白了不止一分。温霜雪打怀中拿出方才那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来吞了,又仔细的为秦秋寒拢好衣服。 赵九如沉默半晌还是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温霜雪把秦秋寒抱在怀中暖着他,但目中却射出了惊人的寒意:“先去加措治伤!今日之事阿日斯兰肯定已经知晓,我们去了加措再做下一步打算!” 秦秋睿抿了下嘴,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合时宜,但又不得不说:“嫂嫂,柔嘉还在伊汗。”若说秦秋睿以前见了温霜雪是耗子见了猫,但经过这一战,他已经把温霜雪当成了他真正的嫂嫂。秦秋睿明白,若没有温霜雪,他们跟本不可能活着从青海营的围困中出来。 温霜雪叹了口气,拍了拍秦秋睿的胳膊:“老十,柔嘉如何我已经顾不得了,我现下能做的,就是保着秋寒、你和十六平平安安的回北昭!柔嘉是圣上赐婚给阿日斯兰的公主,她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只能寄希望于阿日斯兰。” 温霜雪看着秦秋睿越来越暗的眼睛喉头滚动,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对秦秋睿和秦秋白道:“我知道,你们顾念和柔嘉的骨肉亲情,但现下形势危险万分,你二人万不可自作主张回伊汗打探她的消息。自我们逃出伊汗的那一刻起,呼和巴日定会在伊汗布下天罗地网等待我们自投罗网。你们若是出了事,我无法向秋寒交代。” 温霜雪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你们就算不顾念我,也要顾念秋寒。他现下伤成这样,若是知道你们出事,就是在要他的命。” 第二百四十三章 苏醒 秦秋寒觉得身体中有一团火在烧,又觉得有一柄刀在搅着他的胸口,更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马车碾过,痛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秦秋寒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而后就觉得一股暖流自胸口流遍全身。痛的发疯的感觉淡了一些,紧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样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伏在一人的背上,腰间被一道绫裹着和身前的之人紧紧绑在一起。那人身上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和冷香混合着冲入他的鼻子,让他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 身前那人似乎没有察觉他的苏醒,反手为他拢了披风上的帽子,又把手伸到背后握住了他的手渡了内力,双腿一夹马腹把马催快了几分。 秦秋寒的头垂在那人肩上,微弱的呼吸打在那人的颈侧。秦秋寒听到了那人压抑的闷咳,昏迷之前的事缓缓在他脑海中浮现。秦秋寒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而后抬手环住了身前那人的腰,用了分力气把她揽在怀中。 身前之人脊背猛的僵直,瞬间回头惊慌的看他。 “霜雪。”秦秋寒无力再做其他的动作,维持着伏在温霜雪背后的姿势低低的唤了一声。 温霜雪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眼睛瞬间就湿了,秦秋寒未曾转醒时她的心一直提着,更是不顾损耗用内力吊着秦秋寒的命。在客馆看到秦秋寒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她栽在秦秋寒手中出不去了。秦秋寒就是她的命,秦秋寒若是有事,她的命就没了。 温霜雪腾出只手握住了秦秋寒揽在她腰间的手,又为他渡了内力。秦秋寒只觉得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起初还是热的,很快便被冷风吹凉。 秦秋寒心中一震,目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温霜雪哭了?为他吗? 那滴水只在秦秋寒手背上待了一瞬便被温霜雪抹去,而后再也没有另外一滴水出现过,好似方才那般只是他的错觉。 杨晗催马赶上,喘了口粗气道:“夫人,前方便是加措!” “好!”温霜雪声音嘶哑,似是极为疲惫。 秦秋寒不解,他们之前明明是在伊汗,为何此时又来了加措? 温霜雪反手摸了摸秦秋寒的脸,低声道:“到加措约莫还要大半天,你再睡会儿。” 秦秋寒虚弱至极,温霜雪的话似是有魔力一般,让他听完便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发现他们停在一处水源旁,他躺在温霜雪怀中,温霜雪正拿着水袋掰开他的嘴给他喂水。水是热的,顺着喉管流进胃里不禁让他打了个哆嗦。 温霜雪以为他冷,便又把他抱紧了些,这才看见秦秋寒半睁着眼睛看她,脸上瞬间就带了几分笑意:“马累了,稍作歇息再走。你身上疼吗?疼的话不要忍着,告诉我。” 秦秋寒用眼神勾勒温霜雪的脸,只觉得他只不过昏了两场温霜雪就好似得了一场大病瘦脱了形。两腮的肉凹进去,只留一双大眼睛突兀的挂在那张小脸之上。 温霜雪见他不答话也不再问,只是用手握着水袋,片刻后那脸色又白了一分,再次把水袋凑到秦秋寒唇边喂他喝了口水。 这口水比方才的还要热,又让秦秋寒打了个哆嗦。秦秋寒恍然明白热水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温霜雪用内力温的。 秦秋寒吃力的想要起身,温霜雪眉头一蹙,一手从他腋下穿过,一手揽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在她的肩上。秦秋寒拿眼一扫看见了秦秋睿和秦秋白,一直提着的心刹那间放下,弓着背实打实的靠在温霜雪身上。 “五哥!” “五哥!” 秦秋睿和秦秋白见秦秋寒醒了,飞奔至秦秋寒这处,话还没说眼睛先红了一圈,看在秦秋寒眼中让他连心都揪着疼。 秦秋寒缓缓道:“五哥没事,别哭。” 秦秋睿重重的点头,到了还是把眼中的水意给逼了回去。 秦秋寒又看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下一瞬突然开口:“柔嘉呢?” 秦秋睿面色一变,赶紧去看温霜雪。 温霜雪眼中的光闪了一下:“在伊汗。” 秦秋寒脸色猛的沉了,撑着温霜雪的肩急声道:“你们把柔嘉留在伊汗了?她若是有个万一,我们如何向父皇交代!” 秦秋睿秦秋白不敢答话,又去看温霜雪。 秦秋寒见二人这般脸色瞬间明白,只怕把柔嘉留在伊汗是温霜雪做的决定,秦秋睿和秦秋白根本就插不上话。 秦秋寒怒声道:“温霜雪!” 温霜雪低垂着眼,睫毛颤了一下:“当时情况危急,我顾不上她。待今日到了加措安顿好一切,我回一趟伊汗,打探柔嘉的境况。” “嫂嫂!”秦秋白惊呼。温霜雪伤的极重,全靠一身高超的内力在撑,况且她也说了,伊汗现下严防死守就等他们自投罗网,她这个时候回伊汗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温霜雪竖起手掌示意秦秋白不要再说:“我们那日闹出的动静不算小,阿日斯兰定然会收到消息。他即便为了薛罗王位也不会弃柔嘉公主于不顾,我想柔嘉公主应当无事。不过王爷说的对,柔嘉公主的安危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若是公主在我们手中出了差错,圣上定然会降罪于我们。” 温霜雪为秦秋寒拢了披风,低声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们已经自伊汗出来十天了。若是柔嘉当真出事,现下也改变不了局面。我们先去加措修整,寻一处安全的地方疗伤。我们从伊汗撤出来的人几乎个个儿带伤,这样的队伍无法回伊汗再战。” 秦秋寒眉头一拧刚想开口,温霜雪又截住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青龙右卫去把柔嘉公主抢出来。但是你想过没有,那日来的杀手并没有打官府的旗号,薛罗王室完全可以说是有人见财起意想要劫掠我们。此时你若是让青龙右卫入城,那就是践踏薛罗王室的尊严,意味着北昭向薛罗宣战。若事情当真演变到这一步,圣上的怒火你承受不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加措城的阎王 加措是薛罗境内一座小城,但这座小城却不简单。众人一入城就发现城中的异样,城中似乎没有百姓,街上来往的都是浑身血腥气的江湖人。 赵九如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剑,打马紧跑两步与温霜雪并行:“这地方不太对。” 温霜雪面色如常:“加措数百年前是草原各部的流放之城,三不管地带,城中多是犯了重罪的犯人和身上背有人命的江湖人。五十前被薛罗占领后也曾整治秩序,但奈何加措积弊太重,薛罗也就放弃了。” 赵九如挑眉:“你怎么知道的这里?” 温霜雪道:“惠隆商行在薛罗行商时曾经来过这里,在城中吃了大亏丢了全部货物。阿布勒曾对我提起过这事,还说若是在薛罗犯事只要逃进加措,薛罗朝廷也毫无办法。” 温霜雪打马停在一处宅院,大门上方有块扁,黑底红字,上书“鬼门关”。众人抬头去看,在那三个大字撞进眼中时只觉得遍体生寒。 温霜雪翻身下马,又把秦秋寒扶下来让杨晗照顾他,对赵九如使了个眼色,一步踏进这片宅院。 薛罗宅院与中原宅院不同,没有筑影壁墙,进门就是宽阔的院子,两旁中满了薛罗特有的植物。院中此时站了许多人,每个人的眼睛都望向二进院的大门。过不多时那道大门打开,一面貌猥琐的中年男子自二进院出来,而在他身后还有一位戴着鬼面具的魁梧男人。戴鬼面具的人手指点了站在院中的一人,示意他过来。被他点到的人微微躬身做谦卑状,快步走过去,与他同入二进院。 虽然温霜雪奔波了十日身上血污斑驳狼狈不堪,但透过那副冷峻的面容,仍然能看出来是一副好皮相。自打她和赵九如进了院子,院中不止一人向她投来满含深意的目光。只不过碍于赵九如这样一个满身杀气的高手在场,无人想在这时候惹上麻烦上来搭话罢了。 院中的人越来越少,温霜雪一行来至加措时天光尚早,此时却已经隐隐能看到月亮的影子。待星光闪烁之时戴鬼面具的人终于点了她,温霜雪向赵九如使了个眼色,一同迈入二进院。 一进二进院,赵九如的眼神猛的一变。在这间院子里他察觉了数十道强横的气息,这就证明在这间院子里有数十位高手蛰伏。 “别乱看!”戴鬼面具的人说了一句薛罗话,警告赵九如不要惹麻烦。 温霜雪懂的薛罗话仅限于梁军军中常喊的那么几句,现在这人说的是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中原来的,会说官话吗?” 戴鬼面具的人脚下一顿,转头诧异的看着二人。 温霜雪见他眼神惊讶心中一沉,又试探的问了一句:“听不懂中原话?” 戴鬼面具的人再次向前走,再开口时操着一口音调怪异的中原官话:“听得懂,你们不要乱看,会惹麻烦!” 戴鬼面具的人在二进院一处厢房停下,抬手敲门。待门内传来一道敲击铜铃之声时才对温霜雪二人道:“进去,阎王在等。” 二人推门进去,只见厢房内偌大一片地方只有角落处摆了一张书案,书案上点了一盏昏黄的灯,明明灭灭的照着书案后同样戴着鬼面具的男人。 “你们所求什么?”待温霜雪二人落座,阎王开口道。 温霜雪盯着他看了一瞬,又重复了方才的话:“中原来的,会说官话吗?” 阎王似是没有想到二人竟然是从中原来的,愣了一瞬,转换了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你们所求什么?” 温霜雪眉头微蹙,似是想透过那张面具看清楚面具之后藏的那张脸:“大夫、药、住所、避开薛罗王室的追杀。” 前三样要求阎王每天听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最后一样要求却让那双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猛的射出了骇人的寒光:“你们得罪是薛罗王室,不是朝廷。” 温霜雪垂下眼,掐了掐鼻梁骨:“确切的说,是二王子呼和巴日和他手下的青海营。” 阎王闭口不言,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审视:“能出动青海营对付你们,你们的身份不简单。” 温霜雪并不打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眼神落在鬼面具之后的眼睛上:“我以前听人说只要来了加措就可以不问前尘,难道阎王今日要破了加措数百年的规矩,追查我们的身份不成?” 阎王眼神一变,沉声道:“你知道加措的规矩。” 温霜雪冷笑:“不知道又怎会来?” 阎王沉默,片刻后才道:“你想做鬼,还是做人。” 温霜雪道:“做人。不止我们两个做人,我带来的人都要做人。” 阎王没有回话,而是拿起小锤敲了一下桌上的铜铃。铜铃响后外面立刻有人推门进来,垂首立在桌前等待阎王吩咐。阎王用薛罗话同那人说了几句,那人对阎王抱拳,领命去了。不过半刻,那人又再次转回,附在阎王耳旁说了几句便又退了出去。 阎王对温霜雪道:“你的人很多,伤的很重。” 温霜雪道:“多少银子?” 阎王笑了一声:“果然懂规矩,一百万两,大夫、药、住处我可以安排,薛罗王室若来,我会提前知会你们出去躲避。” 温霜雪皱眉,阎罗要价太高,她就算把所有人身上的银票都拢在一处,只怕也没有一百万两。但温霜雪听阿布勒说过,阎王是不划价的,他说要多少就是多少,多了不要,少了免谈。 温霜雪眼中光芒闪了一下,对赵九如道:“你去外面让他们把身上的银票都拿出来。” 赵九如点头,依言去了。 阎王愉快的看着温霜雪:“你是个江湖人,你懂加措的所有规矩。” 温霜雪自嘲道:“阎王的话说的有些早,若是我拿不出一百万两,少不得要和阎王划价!” 阎王眼中的笑敛了:“你应当听过,阎王从不划价。” 温霜雪道:“我当然听过,只不过我现在走投无路,不管你以前的规矩是什么,今日我来了,你的规矩恐怕要破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交易 温霜雪等人果然没有凑齐一百万两,赵九如再回来时连三位皇子的贴身的玉佩都拿来了。温霜雪盯着一堆银票中的三枚玉佩忍不住眼角抽了一下,北昭皇子当贴身玉佩,这话若是传出去,北昭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温霜雪把那三枚玉佩捡出来,又打怀中拿了一叠银票,连同赵九如拿回来的银票一齐推向阎王。 阎王把那堆银票捋顺,又同温霜雪拿出的银票拢在一处仔细数了,而后对温霜雪道:“还差四十万两。” 温霜雪看着他:“我只有这么多。” 阎王把银票推还给她:“那就请回!”说完这话,就要拿小锤去敲铜铃。 温霜雪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先于阎王一步按住了小锤。 阎王盯着她,目中泛起惊人的寒意:“这里是鬼门关,不管你是谁,如果在鬼门关闹事,就得死。” 赵九如听闻此言猛的绷紧肌肉,右手按在剑柄上,就等温霜雪一声令下暴起伤人。 温霜雪对赵九如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而后对阎王道:“我不闹事,只想跟你做个交易。” 阎王冷笑:“你来鬼门关是求我的,能和我做什么交易?” 温霜雪道:“关于剩下的四十万两的交易。” 阎王眼神更冷:“你知道我从不划价。” 温霜雪道:“我知道。” 阎王道:“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温霜雪道:“因为另外的四十万两我早已付过,甚至我付的,比四十万两还要多。” 阎王眉头一皱:“哦?我怎么不知道?” 温霜雪道:“年初惠隆商行的那批货,你还满意吗?” 温霜雪此言一出阎王的眼神顿时变了,好似一柄刀子扎在温霜雪的脸上:“你是万业行的人!” 温霜雪道:“我是万业行的东家。” 阎王一字一顿:“温霜雪!” 温霜雪道:“我那批货折在了加措,而在加措有能力把我的货截下来的,只有鬼门关。你既然知道我,也应当知道我不是个大度的人。原本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作,只不过因为事务缠身脱不开手罢了。但现在,我既然有求于你,我意,那批货就抵余下的四十万两,万业行和鬼门关的梁子一笔勾销。” 温霜雪从小锤上收回手:“这样对你我都好。” 阎王藏在面具后面的脸阴晴不定,他万万没想到面前之人竟然是万业行的东家温霜雪。起初惠隆商行来薛罗行商之时因为不知加措的规矩,路过加措打算歇上几天再往北去的,没想到恰巧他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惠隆商行的底细,还以为是从北昭来的肥肉直接把货抢了。若不是出动了鬼门关中的好手才制服惠隆商行的伙计引起了鬼门关管事的疑心亲自审问,他们还不知道这从未听说过的商行竟然是北昭风头正劲的万业行的产业! 万业行的大名但凡是个北昭人都知道,而万业行东家温霜雪的名号在北昭江湖更是如雷灌耳。剑挑离人间、手刃张宇轩、收服赵长生,每件事拿出来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有传言,万业行有官府背景,而花月门的事,就是万业行为了收服赵长生才挑出来的。 花月门和赵长生的纠葛江湖上早就传遍了,以前也有人爱惜赵长生的武功想要把他收为己用但都碍于花月门的威势不敢动作。但现在,花月门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在一夕之间被官府破门而入以朝廷之力整顿,花月门几个管事人更是被官府安上了谋反的罪名斩首示众。于此同时,万业行高调宣布赵长生入主沧海楼。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万业行和花月门的事不被人联想起来都难! 虽说万业行在北昭,但鬼门关却并不想和这样一个强横的对手结仇。毕竟北昭江湖都传言万业行的东家是个疯子,为了收服赵长生连花月门都敢算计,而张宇轩之所以会死,只不过是因为他伤了她的夫君而已。鬼门关若是和万业行结仇,依温霜雪的性子,只怕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阎王在得知此事后只是扣下了惠隆商行的货把人全放回去。一来是告诉万业行薛罗不是北昭,万业行在薛罗不能横着走,来了薛罗就要遵守薛罗的规矩。二来是告诉温霜雪,他们无意与万业行结死仇,往后只要万业行不来加措抢生意,鬼门关便和万业行井水不犯河水。 往日万业行在北昭鬼门关薛罗不见面还则罢了,现在被抢了货的事主就坐在劫匪的面前,劫匪的心中免不了有些异样。 温霜雪见阎王看着她半晌没说话,知道不下一剂猛药不行,便再次开口道:“阎王,既然你能在加措经营数十年,应当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万业行在江湖上的地位你也应当知晓。我们两家斗起来,无论谁赢,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江湖上干你我这行的不止一家,到时若是被人趁火打劫,恐怕你我连全尸都留不下来。我是万业行的东家,我的态度就是万业行的态度。我是不想和鬼门关结仇的,甚至还想和鬼门关合作。你们在薛罗根基深厚,我若想到做到这种地步还要在薛罗经营数十年。同样,你们若在北昭想与万业行抗衡,非十年之功不可得。所以,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的出路。当然,你若执意想把梁子结下去也无碍,我能混到今天这地步,就不是怕事的。万业行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虽说往常行商走镖也被绿林道劫过,但从来没有人敢劫我这么多货。此事若是没有个说法,万业行便会沦为江湖笑柄。今日之事若是谈不拢,阎王,鬼门关就等着接受万业行的报复吧!” 阎王的面色又变了,温霜雪的话字字句句都直戳他最担心那处,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与万业行开战的后果。 温霜雪说完这话又停了半晌,见阎王还是没有答话,心也渐渐沉下去,起身整了衣服,对赵九如使个眼色转身便走:“阎王,既然你不愿和那就是要战了。你要战,我便陪你战!” “等等!”阎王终究还是叫住了温霜雪,他无法承受开战的代价。 “你要的我都给你,鬼门关和万业行的梁子一笔勾销,但是,万业行往后在薛罗的所有产业,鬼门关都要参与!” 温霜雪停住脚步,眼中海浪翻滚,片刻之后又归于一片死寂:“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安顿 温霜雪和赵九如不是独自从鬼门关出来的,是被鬼门关内一位穿红衣戴鬼面具的人送出来。 秦秋寒见温霜雪出来,让秦秋睿扶着他迎上去:“如何?” 温霜雪拢了他的披风低声道:“妥了。” 红衣人对鬼门关的护卫低声说了什么,护卫领命离去,不过一会儿,便赶着一辆马车前来。温霜雪把秦秋寒扶上马车,让秦秋睿和秦秋白与他同乘。她则翻身上马,示意红衣人可以出发。 半刻之后,红衣人引着他们来了一处宅院,三进三出,十分广阔。 红衣人对温霜雪道:“大夫已经让人请了,赶车的恶鬼给你们留下做同鬼门关联络用。只要你们不出加措,鬼门关便会庇护你们。” 待安顿好一切,鬼门关找的大夫也来了,挨个为众人看伤。一行人中伤的最重的要数秦秋寒,第二就是温霜雪。 秦秋白到底是没忍住,趁温霜雪在房外低声音询问秦秋寒的伤情时溜进秦秋寒的房间,同他说了温霜雪的伤。秦秋寒听了愣在当场,他自醒来就见温霜雪好似没事人一般,不曾想过她竟然伤的这么重。想到不久前他让温霜雪回伊宁打探消息温霜雪也没拒绝,顿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无名火。都伤成这样了还敢回去,真是胡闹! 待二人说完转回厢房,温霜雪只觉得秦秋寒看她的眼神不是太友善。温霜雪仔细想了一下,自认为最近几天除了柔嘉并没有做其他惹秦秋寒生气的事,便越想越是疑惑,不知秦秋寒这般看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夫对温霜雪道:“我为病人接骨,会很疼,你按着他。” 温霜雪点头,把秦秋寒扶在床上,并起二指连点秦秋寒周身大穴。而后坐在床边,从后面把秦秋寒抱在怀中:“封了你伤口周围的痛觉,但毕竟是骨头断了,接骨之时应当还是会疼。你忍一忍。” 秦秋寒低声道:“来吧。” 大夫点头,在水盆里净了手就按上的秦秋寒的胸口。 “唔!” 秦秋寒在大夫按上来的那一瞬立即觉得一股剧痛自胸口炸开,好似被人抡起大锤重击,又好似被一柄刀插进去翻搅。顷刻间眼尾殷红如血,连眼珠都爆出了血丝。 温霜雪见秦秋寒疼的面色煞白直冒冷汗,心中拧着劲儿的疼。她一只手死死的抱着秦秋寒颤抖的身子,另一只手自大夫的药箱中拿了卷白布递在秦秋寒嘴边:“咬着,莫要伤了舌头。”温霜雪连声音都在抖,好似正在忍受接骨之痛的不是秦秋寒而是她。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温霜雪把脸埋在秦秋寒肩上,一只手抵在秦秋寒的后心,磅礴的内力缓缓渡进秦秋寒体内,不断冲刷他的经脉,消除痛觉恢复体力。 秦秋寒痛的眼前发黑,根本听不见温霜雪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肩上湿漉漉的,温霜雪好似在哭。秦秋寒想安慰温霜雪这不是他的错,可一开口又被痛呼堵在喉咙里。 大夫的医术很好,并未让秦秋寒受太多的折磨,尽管如此秦秋寒浑身上下也好似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湿透了几层衣服。 温霜雪把疼昏了的秦秋寒放下,刚想问大夫接下来如何照顾秦秋寒,谁知还没开口面色猛的一白,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大夫面色一变,手指搭在她的腕上,面色越来越凝重:“你伤的太重了,根本不能动武!方才你为你夫君渡内力,是嫌自己活的长?” 温霜雪擦了嘴边的血,缓了口气:“我不碍得,死不了,我夫君怎么样?” 大夫道:“我用竹片为他固定胸骨,再开些内服外敷的药。你要每天为他换药,胸骨三月方能痊愈。他的内伤很重,我写个方子,你让人煎了,一日三次,十日之后我再来复诊。在他康复之前,不能做剧烈活动,以免胸骨错位。” 大夫收回手,看着温霜雪:“说完了他再说你,你若再这么下去,不仅会功力大损,还有性命之忧!” 温霜雪道:“那就劳烦大夫让我活着,我来加措付给鬼门关那么多代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大夫叹了口气,仔细观察温霜雪的面色:“方才我为你诊脉,发现你经脉损伤十分严重,并且脏器受损,体内应当犹如刀割。但我观你面色,似乎并不太疼,你现下到底什么感觉?” 温霜雪道:“不是不疼,是我能忍。” 大夫这才松了口气:“疼就好办,不疼你也就不必再治了。” 大夫提笔写了两个方子,分别递给温霜雪:“这张是你夫君的,这张是你的,同样一日三次,十日后我来为你夫君复诊时同样为你复诊。你内伤颇重,非三月不见起色,半年内不可妄动武功,否则便会旧伤复发,倒时恐难以收场!” 大夫又让温霜雪脱了衣服看了她背上的外伤:“你这外伤看起来吓人,但却被你用过止血伤药敷过,问题不大。我为你开些生肌药粉,你每日换一次药,约莫月余便可愈合。” 温霜雪道:“多谢,我记下了!” 大夫摆摆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是鬼门关的鬼,此生不得离开加措,阎王要我做的事,我自当尽心竭力!” 大夫又去别处看了余下几人的伤,等人走了已经是后半夜了。赵九如立在温霜雪房外并起二指敲门,温霜雪听脚步知道是他便让他稍等,待她为秦秋寒擦了身子换了衣服这才出去。 温霜雪轻轻阖上门,同赵九如走远了一些,立在院子里,这才开口:“何事?” 赵九如抿了下嘴,沉声道:“我问过大夫你和五爷的伤,我觉得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回北昭。你若同意,我便连夜去苏布道给我师父传信,请我师父亲自来北昭护送我们回去。” 温霜雪蹙着眉,仔细思考这几日的变故:“我们不能回去。” 赵九如焦急:“为什么!” 温霜雪抬头看他,目中泛起了森然的冷光:“柔嘉还在伊汗!” 赵九如面色一变:“你想去救她?你不要命了?” 温霜雪道:“不是想救她。出京时秋寒对我说过,圣上给他下的旨意是护送柔嘉来薛罗和亲。现在不管柔嘉是生是死,薛罗都要给北昭一个交代。而在薛罗拿出交代的那一刻,秋寒必须在场,代表遵从圣上的旨意。若他不在场,谷盛康回京后用此事参他一本,圣上拿了秋寒的短处,他便再也回不了柱洲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实话 秦秋寒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他身上疼的厉害,不敢稍动,转过头去见温霜雪睡在他身侧。 秦秋寒用眼神仔细勾勒温霜雪的脸,这几日一直兵荒马乱,他身上有伤昏昏沉沉,还未曾仔细看过她。此时再看,只觉得从心底里泛出微微的疼。秦秋寒知道温霜雪从伊汗客馆把他们活着带出来难如登天,从秦秋白的话中秦秋寒也能听出温霜雪一定吃了很多苦。但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撑着,这让秦秋寒心中又酸又涩。 秦秋寒精神不济,看了她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门外隐约能听见侍卫的脚步。仔细听去,还能听见秦秋睿的大呼小叫。 秦秋寒半撑着身子挪起来靠在床头,为还在睡的温霜雪拢了被子。但就是这几个细微的动作却激得他胸口憋闷,忍不住掩嘴咳了一阵。待这一阵过去,秦秋寒出了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如纸。他顾念着温霜雪没醒不敢大声咳,可即便这样,闷咳间牵动着胸口也让他疼的眼前发黑。 秦秋寒缓了一会儿垂下眼,见温霜雪一头长发挡住了她半张脸,便伸出手来拨了一下。可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温霜雪的脸时却猛然停了,心中自打醒来就存在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异瞬间划破了脑海,让他猛然明白这股感觉到底从何而来。温霜雪因着练武的原因一向十分警觉,往日二人安歇时连窗外野猫发春的叫声也能把她吵醒,更合论秦秋寒偶尔起夜总能看见一双眼睛好似夜鹰般的眼睛瞬间睁开。但现在,他折腾了这么一通,温霜雪却毫无反应。温霜雪睡的太沉了,沉到秦秋寒根本不觉得她是在睡,而是昏过去了。 “霜雪!霜雪!”秦秋寒扶着温霜雪的肩急声呼唤,眼尾不经意泛出了刺目的红。秦秋寒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温霜雪,这让他十分不安。 “霜雪!”秦秋寒见他唤了两声毫无反应,不禁更加焦急,又提了声音叫了一句,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温霜雪这次终于有了动作,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但她好似并未清醒,一双眼睛失神的看着某处,习惯性的伸出手摸上了秦秋寒的胸口。又是一股内力自她手中流入秦秋寒的体内,极好的安抚了秦秋寒止不住的闷咳。 秦秋寒压抑的呻吟了一声,扶着她的脸撑在她上方:“霜雪,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霜雪眼睛眨了两下,这才泛出了熟悉的光彩。她认出秦秋寒的那一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扶着秦秋寒让他靠在床头:“别动!” 温霜雪随意的扫了眼透过窗子射进来的光,翻身坐起披上衣服:“很晚了,怎么不叫我?” 秦秋寒眉头紧蹙,担忧的盯着她的背影。他哪是没叫,是叫了许多声,但温霜雪根本毫无反应!秦秋寒现在很确定方才温霜雪并不在睡,而是昏过去了,看来温霜雪身上的伤比他和秦秋白以为的还要重。 温霜雪穿了鞋子刚要走,冷不丁却被秦秋寒拉住。 温霜雪回头看他,软了声音安抚道:“昨天大夫开了药,我去让杨晗把药熬了端给你。” 秦秋寒并没有放手,盯着温霜雪道:“你到底伤的有多重?” 温霜雪眼神变了一变,片刻后笑了一声:“小伤,不碍得。” 秦秋寒突然自心中顶上一股无名火,他不喜欢温霜雪骗他,更不喜欢温霜雪云淡风轻的掩饰。 秦秋寒沉声道:“说实话!”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真的不重。等你喝了药,我收拾一下便回伊汗打听柔嘉的境况。只要一有消息我便尽快回来,你安心养伤,不要多想。” “温霜雪!”秦秋寒咬碎了后槽牙,他不明白为何他已经问了,温霜雪仍要骗他。他以为那日在庆丰园他已经说的够明白,温霜雪会是他的正妃,温霜雪暂时是他的自己人。但现在看来,也只有他把她当自己人,而她并未把他也当自己人。 秦秋寒逼视温霜雪:“十六跟我说了,赵九如说你伤的很重!” 温霜雪眼神又变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温柔一会儿阴沉。最后归于平静,坐在床边低声道:“没他说的那么重,你……别这么对我,我不想让人知道。” “为什么?”秦秋寒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但无论在想什么,秦秋寒都知道,此事绝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温霜雪又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眉间裹着淡淡的忧虑,眼中露出浅浅的担心和恼怒。心中又塌了一块,竟想着秦秋寒此时就算是要她的心她也能剖出来给了,便不愿再想他是否藏着旁的心思。 温霜雪叹了口气,声音又浅了几分,可却让秦秋寒听的禁不住浑身发冷:“我少时在草原见过狼群打架,受伤的老狼王被争夺狼王之位的壮狼撕的连骨头都散了。老狼王的血和肉扑了一地,一直觊觎王位的壮狼扑上来把他吃的连渣都不剩。老狼王的孩子还不足月,生生的被一头壮狼咬死。老狼王的配偶被新的狼王抢夺,而它的腹中又孕育了新狼王的孩子。” 温霜雪陷在了回忆里,一双眼睛看着秦秋寒,又好似看的并不是他:“我的日子就像那只老狼王,我不能让人知道我身受重伤。若是让人知道了便会趁机来攻,到时士气散了仗也打不赢了。我虽比不得关公武穆,但也能凭借功绩震慑周边宵小。我不能倒,我倒了,就乱了。” “霜雪,你究竟想说什么?”秦秋寒越听越糊涂,越听心中越痛。他隐约觉得温霜雪说的好似是个要命的事,但却让他听不懂。 温霜雪自恍惚中醒来,沉沉的笑了一声:“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只需明白,若我身受重伤之事传出去,就算这是在加措,青海营也不会放过我们。我那日在伊汗已经杀的青海营有了顾忌,若是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他们绝不敢让客馆之事再次重演。所以这个把握我们不能给青海营,要让青海营怕我惧我,方才安全。” 第二百四十八章 放下 秦秋寒握着她的手,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不要回伊汗了。” 温霜雪眉头一拧:“我不回去柔嘉公主怎么办?” 秦秋寒摩挲她的手背:“我们离开伊汗已经十多日,柔嘉若是活着,便代表暂时没人敢动她,柔嘉若是死了,你回去也是无用,反倒会陷入万死之境。你好好养伤,我修书两封。一封盖上王印你派人送给谷盛康,让他以使团副使的身份当朝呈递摄政王后,请薛罗彻查此事。另外一封暗中送给阿日斯兰说明遇袭原委,看他做何打算。呼和巴日这次做的过了,就算是阿日斯兰想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秦秋寒见温霜雪眉头仍然拧着,似乎不太认同他的做法,顿了一下又开口道:“霜雪,我既然承诺过要你做我的正妻,往后有事便不许再瞒我。你我二人进退一体,不需要相互试探防备。” 温霜雪垂着眼,眼中的光芒碎在眼底。从她嫁给秦秋寒到现在,试探防备的一直是秦秋寒,此时他竟拿这种话来想要让她坦白一切,真是不知他有什么立场! 温霜雪微微点头,遮掩了心中的酸涩:“我知道了,按你说的办。” 温霜雪抽出手,整了衣衫:“我去给你煎药。” 秦秋寒目视温霜雪出门,他总觉得方才的话温霜雪应当没有听进去。但为何没听进去,秦秋寒却不明白。 “嘭!” “铛!铛!铛!” 过不多时,秦秋寒猛然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兵器相交之声,似乎是有人在院子里动起手来了。 “温霜雪!我来!”紧接着赵九如的喝声也响了起来,听起来似乎十分焦急。 秦秋寒按着胸口艰难起身,勉强穿了鞋子,扶着床沿就想站起来去看。谁知道还未走两步就见温霜雪推门进来,背对着他关上门后额头抵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放在身前,肩膀微微颤,似是极力忍耐。 秦秋寒走过去,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问道:“霜雪?出什么事了?” 下一瞬他心中猛的一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温霜雪身上飘了出来。紧接着,温霜雪放在身前的手垂下来,秦秋寒看见自那只手上有鲜血落下。 秦秋寒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却见她下半脸连被血染的狰狞,额上沾了层粘腻的冷汗,面色苍白如纸,隐隐透着几分灰败。 “霜雪?” 秦秋寒又焦急的唤了一声,却被门外赵九如的声音打断:“你打了他一掌,我刺了他一剑,人已经走了,应当是活不成了!” 秦秋寒听赵九如的话就知道温霜雪恐怕是跟人动过手了,他以前只听秦秋白说温霜雪伤的很重,却没想过她竟然伤的这么重,跟人过了几招就被逼的口喷鲜血! 秦秋寒眉头一拧刚想唤人进来,冷不丁却被温霜雪颤抖的手捂住了嘴,低声道:“知道了。你去见阎王,就说让他好好想想那日我答应他的事。我付了那么多的代价是让他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养伤的,若是再有人敢来找我比武,我便掀了他的鬼门关!” “可你……” “无妨!他不知道我伤的到底有多重,那日来问诊的大夫我使了银子,这点小事他不会说与阎王听!” 赵九如听出了温霜雪的外强中干,心中一沉,立刻道:“我现在就去!” 温霜雪放开秦秋寒,未沾血的手扶着他的手臂:“你该静养,这几日不宜下床活动。” 秦秋寒被她扶着又躺回去,一双眼睛随着她的身影左摇右转。他只觉得有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中,心脏的疼的胸口的疼连起来逼的他身上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温霜雪见他嘴唇颤抖,以为是他的内伤又犯了,便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渡了内力缓解一二。 秦秋寒握住了那只手,半撑着身子起来。 温霜雪不知他何意,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不是身上疼吗?还起来做什么。” 秦秋寒拉着她的手把她拢在怀中,一双手臂死死的箍着她,眼中顷刻间便湿了。 温霜雪撑着他的两肋让二人拉开距离,皱眉道:“你快松开!你的胸骨断了,不能承重!” 秦秋寒没听她的话,一只手扣着她的腰让二人中间再无空隙。 温霜雪又推了他一下:“我身上脏,莫要把血沾你身上。” “霜雪。” 秦秋寒声音中的颤抖连温霜雪也察觉到了,迟疑的抚着他的后背:“你怎么了?是疼的厉害吗?” 秦秋寒心脏疼的让他几乎弯下腰来,眼眶红的几欲滴血。自青海营袭击使团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事一一浮现在他眼前,无论什么境况无论多么危险,总有一只手拉着他,总有一个人护着他。那个人不说苦也不言伤,做所的一切只不过是要他平安。为此,那人不管承受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她根本不在意。 “你为何总想着我如何,为何不肯想你自己如何?” 温霜雪不知他发的什么疯,只当是病重之人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脆弱的,柔声道:“你是我的夫君,我心悦你,我不把你放在第一位,难道要把旁人放在第一位吗?” 秦秋寒眼中水意更盛,突然想到了以前他对温霜雪说过的话,对温霜雪做过的事。无论他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温霜雪都照单全收。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仗着温霜雪爱他才敢如此。 秦秋寒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上一世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他怀中这个明明身受重伤却还担心的问他是不是疼的女人比上一世的狗屁仇恨更加让他心疼。这一世的温霜雪和上一世是不一样的,这一世的温霜雪是爱他的,是明明她自己也疼的厉害,却不肯让他受一分疼的。 温霜雪在客馆关上长廊门的那一个瞬间反反复复的出现在秦秋寒眼前,在那个时刻她眼中的神色秦秋寒时至如今方才想个明白。温霜雪不是不知道关上了那扇门对她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那样做了。在她心中,只要秦秋寒好好的,她是生是死并不那么重要。 “霜雪,我……” 温霜雪急切的截住了秦秋寒的话,像是怕他说出什么她不愿听的:“我知道,我不逼你。我如何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我今日如何对你,明日还会如何对你。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即可,不必为难。”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不爱我 许是那日让赵九如捎给阎王的话有用,一连几日再也没有人来找温霜雪比武。 秦秋寒靠在放在院子的躺椅中裹着袍子,笑吟吟的看着温霜雪教秦秋白练功。秦秋白手持木刀,一张小脸被逼出了汗,纵使温霜雪不可动内力,只是拿了根柳条,单凭借精妙的招式和肌肉的速度也让秦秋白疲于应付。 温霜雪掩嘴咳了两声,似乎有些上不来气,低声道:“今日教你的再练一练,招式不到位,便起不到什么作用。” 秦秋寒见她面色疲惫眉头一蹙,开口唤道:“霜雪!” 温霜雪面色一变,立刻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秦秋寒打怀中拿出张帕子,伸向温霜雪的额头:“歇……” 秦秋寒只见他的手刚伸过去,喉咙里刚挤出第一个字,就见温霜雪侧了下头,准确的躲过了他的手。秦秋寒眼神一沉,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手也维持伸出的姿势一动不动。 温霜雪定定的看了他两息,终是拗不过他,又把头放回原位。 秦秋寒用帕子沾了她额上的汗,但面色却冷了:“歇一歇,让十六自己练一会。” 温霜雪皱着眉,秦秋寒突然间的殷勤让她十分不适应。她习惯了秦秋寒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淡,当他温柔体贴时总觉得心中不安。 温霜雪撩起衣摆盘膝坐在他身侧,却又被秦秋寒抓着胳膊提起来:“别坐在地上!凉!” 温霜雪眼中的疑惑几乎要漫出来了,除了前几日和宝力德两军交战时秦秋寒这么提过一次,放在往常,别说她坐在地上,就算她坐在刀子上,也只会换来秦秋寒一句有辱斯文。 “杨晗!”秦秋寒叫了一声。 “王爷!”杨晗过来,恭敬的等待秦秋寒下文。 “去给霜雪搬张椅子。茶冷了,换壶茶来!” “喏!”杨晗领命离去。 温霜雪立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只觉得被秦秋寒几句吩咐说的浑身不自在:“秋寒,你想让我做什么可以直说,不必这样。” 秦秋寒低头整里腰里的丝绦,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没想让你干什么。” 温霜雪转在他身前,弯腰扶着躺椅的扶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以为我们二人在一个屋檐下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向你证明了我的手段,至少在你有麻烦的时候,你会想起我。秋寒,我对你没那么多旁的心思,你若想让我做什么也不必顾忌。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替你做。” 秦秋寒抬头看她,随手拢了她耳边的碎发:“怎么突然说这个?” 温霜雪探究的看着他的双眼:“你这几日情绪不对。” 秦秋寒换上了温霜雪最喜欢的笑,眼中盛着水光:“哪儿不对?” 美色虽好,但温霜雪心中压着事,倒是没被秦秋寒这双眼睛蛊惑:“你对我的态度不对,太……” 温霜雪偏头想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殷勤。” 秦秋寒反问:“我是你的夫君,我不应该对你殷勤吗?” 温霜雪摇头,认真道:“不应该。” 秦秋寒的眉也蹙了起来:“为何?” 温霜雪直直的盯着他,认真道:“你或许有一点喜欢我,但你不爱我。” 温霜雪最后四个字直直的插进秦秋寒心中,让他的心瞬间就喷了血。温霜雪这话说的没错,放在前几年他确实不爱她。可自从那日他放下了前尘他却发现,他早就爱上了她。当一个女人为了你肯把心剖出来,肯为你去死,肯为你做任何事,并且帮你实现你的梦想时,没有一个男人会不爱她,除非这个男人是个死人。 很显然,秦秋寒还没有死。 秦秋寒在这一瞬间只觉得想笑,笑他自己自作自受,笑他自己一直被前尘蒙蔽了双眼,笑他现在即便把真心拿出来让那人看,那人也不再信了。 “我爱你。”秦秋寒认真道。 温霜雪叹了口气,摸了摸他泛红的眼尾:“秋寒,感激不是爱。我把你从伊汗带出来是为了我的私心,是因为我不能接受你死,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如此。” 秦秋寒握住温霜雪的手,吻了她的指尖:“我分得清楚感激和爱,我以前之所以那样对你,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你无关。” 温霜雪收回手:“什么原因?” 秦秋寒沉默,他拿不准上辈子的事该不该和温霜雪说。他怕吓到温霜雪,毕竟重生这件事连他也无法完全解释。 温霜雪见他闭口不言,只当他不知怎么圆这个借口,也不再追问:“不知道怎么说便不必说了。” 秦秋寒心中一沉,立刻道:“不是,我只是……只是怕吓着你。” 温霜雪低低的笑了一声,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体贴道:“那便算了,我也怕听了晚上睡不着觉。” 杨晗把椅子放在秦秋寒身旁,温霜雪坐上去,随手给秦秋寒拢了下袍子:“你想好给阿日斯兰和谷将军写什么了吗?写完我就送去。” 秦秋寒从中听出了别的重点:“你去?我不是说了,你不许去!” 温霜雪抬头望天,蓝天白云倒映在她的眼中盖住了原本的颜色:“谷盛康那处我当然不会去,让杨晗送去便好,阿日斯兰那处我还是要亲自跑一趟。依我们和他的关系以及他现在的处境,我若不去,有些事他在信中不会明说。现下伊汗不比往常,他的信若是被呼和巴日截了,恐怕会相当麻烦。” 秦秋寒眉头紧蹙,声音中也透出了一股火气:“阿日斯兰那处你寻个信得过的人,你伤的太重,不许去!” 温霜雪侧头看他:“我信得过,他信不过。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柔嘉的事早些处理完,我们也好早些回北昭。这次来薛罗差点让你把命留下,真是不值当。早知是这样,当初就该想个别的方法打发阿日斯兰。” 秦秋寒还想说什么,却见初一向他们走来,对温霜雪抱拳道:“东家,阎王派人来请你过去。” 秦秋寒奇怪道:“他找你干什么?” 温霜雪掐了掐鼻梁骨,冷笑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定然是找我拿代价的!” 秦秋寒疑惑:“什么代价?我们不是付了他六十万两?” 温霜雪起身,招呼初三与她同去:“不止六十万两,待我回来再同你细说。” 第二百五十章 阎王要的代价 温霜雪所料不错,阎王果然是来找她拿代价的。万业行的生意做的不小,阎王迫切的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这次再来鬼门关温霜雪由一位戴鬼面具之人引着去了偏厅,有人奉上上好的茶水瓜果,请她在此稍坐。过不多时,阎王自偏厅外进来,仍然戴着那只鬼面具。 温霜雪放下手中的茶,笑着说道:“前次来是被人引着去见你,这次来倒成了鬼门关的座上宾。” 阎王的那张脸虽然藏在鬼面具之下无法看见,但声音中的愉悦却恰到好处的传递出来:“上次你来求我,这次是我们合作,自然不同。” 阎王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接入正题:“你可以把生意做到加措来。加措现下虽然被鬼门关把持,但城内的商行、酒楼、妓院等等都不是我们的。鬼门关现下好似加措的守城军,只是守了这么一座城,钱都让别人赚走了。” 温霜雪道:“怪不得你要价这么高。” 阎王道:“没有人和钱过不去,况且鬼门关的高手确实很费钱。” 温霜雪道:“我可以把生意做到加措,但同样的,我要你手中所有的消息。” 阎王皱眉:“所有的?” 温霜雪道:“所有的,不管是薛罗的,还是薛罗以外的。” 阎王垂眼想了一瞬,而后下定决心:“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些干什么,但是我答应你。并且,你在加措之外的生意鬼门关会派高手保护,并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予便利。” 温霜雪听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加措城内只你我二人,你自然保护的了。但加措城外可不由你一人说了算,我要拉一人入股。” 阎王眼神猛的变了:“我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在薛罗的生意,只能由我来分这杯羹。” 温霜雪竖起手掌,示意他稍安勿躁:“方才你说了在加措城外要给我便利,但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绿林道上的人物,即便给我便利,又能给的了多少?” 阎王眯了下眼:“难不成你想反悔?” 温霜雪摇头:“江湖之人最重承诺,我不会反悔,只是想拉进来一个能给你我二人更多便利的人。有了他,你会得到想象不到的好处。” 阎王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温霜雪嘴边挑起一丝笑,让人看去禁不住心中发寒:“薛罗三王子,阿日斯兰。” “什么!”阎王惊的‘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温霜雪,“你说谁?” 温霜雪向下压手示意他坐下,淡然道:“别这么大惊小怪,和薛罗王室扯上关系只要给足了他利益不触及他的底线,于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阎王心脏跳如擂鼓,他虽然在加措城中称王称霸,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江湖草莽,而阿日斯兰乃是薛罗的王子。与他一比,阿日斯兰之于阎王简直是云泥之别。 温霜雪道:“你往常没在我这条路上吃过可能不大了解,圈地、建房、课税、甚至官家盘查等等的一切若是在官府无人寸步难行。官府若想整治你,只需说你窝藏逃犯,每日派一队衙役来店内搜捕,要不了一月,这生意便做不下去了。所以,若是想挣大钱,必须把官府中人扯进来,这样能免去许多麻烦。” 阎王迟疑道:“话虽这么说,可阿日斯兰王子如何能看得上我们?” 温霜雪道:“还记得我为什么来加措吗?” 阎王道:“你说你们得罪了二王子呼和巴日。” 温霜雪道:“没错,呼和巴日和阿日斯兰势同水火,阿日斯兰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给他送了这样一份大礼,他如何能不高兴?” 阎王倒抽一口冷气,再看温霜雪的眼神又变了一变:“你想让鬼门关卷入夺位之争?你简直疯了!” 温霜雪抿了口茶:“我只是给鬼门关找一条出路。阿日斯兰不是老薛罗王,他想做的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到。他若即位,势必要做出一件功绩来稳固地位,而鬼门关就是最好的垫脚石。既然如此,倒不如鬼门关主动依附在他的门下,如此还能落个从龙之功,保住鬼门关的血脉。” 阎王道:“你如何知道三王子即位第一个动的便是鬼门关?” 温霜雪道:“北昭派了使团来你知道吗?” 阎王道:“听说过。” 温霜雪道:“你知道北昭之所以会派使团,是因为要保护北昭的公主前来和亲吗?” 阎王惊讶道:“什么?” 温霜雪道:“北昭公主和亲的对象,正是三王子阿日斯兰!我们从伊汗出来时城中有变,呼和巴日为了斩断北昭对阿日斯兰的支持袭击了北昭使团。而那位和亲的公主,是生是死没人知道。若那位公主还活着,阿日斯兰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会与公主成亲,到那时薛罗和北昭便是翁婿之邦,阿日斯兰若想有所建树定然不会攻打北昭。草原各部善战之名名扬天下,阿日斯兰在王位未稳之时也不会贸然出兵开战。所以,只要他即位,不能战外敌,便只能扫内患!” 阎王追问:“若北昭的公主死了呢?” 温霜雪道:“那么,薛罗便要给北昭一个交代了。这交代若是让北昭保存了脸面,下一个来和亲的公主很快会在路上。若是落了北昭的面子,薛罗和北昭定然会有一战。不过,在薛罗和北昭开战之前,阿日斯兰和呼和巴日势必会分出生死。我在伊汗听你们薛罗人说过,呼和巴日手中的兵不如阿日斯兰多,而阿日斯兰是个善战的猛将,连大王子宝力德也被他斩落马下,更何论呼和巴日?若是阿日斯兰和呼和巴日开战,呼和巴日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温霜雪看着阎王忐忑的眼神,再次把话扎在了他的心上:“不管北昭的公主是生是死,薛罗王位一定会是阿日斯兰的。和薛罗大王做生意,我相信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百利而无一害。”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回伊汗 温霜雪回去时秦秋寒正在写信,他的手很稳,一点都看不出身受重伤的样子。 温霜雪推门进来,秦秋寒看了她一眼,又把眼神落在纸上:“谈的如何?” 温霜雪站在他身旁,低头看他信中的内容:“还算顺利。” 秦秋寒把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她:“你到底给了鬼门关什么?” 温霜雪一愣,猛然想起临走之前似是答应了秦秋寒回来同他细说。没想到她都忘了,秦秋寒倒还记得。 温霜雪双手负在身后,左手食指敲了下右手手背:“六十万两银票,惠隆商行年初在加措被劫的五十万两货物,鬼们管入股薛罗万业行产业。” 秦秋寒每听一句心中便狠狠跳一下,听完这三句话,只觉得难受的要吐出血来。万业行在北昭起家有多难秦秋寒是知道的,不曾想到了薛罗温霜雪竟然心甘情愿的让鬼门关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温霜雪看出了秦秋寒眼中的震惊,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只要人活着,银子是赚不完的。我刚才同阎王说了,分一份股份给阿日斯兰,把薛罗王室也扯进来。我们只靠阿布勒从塞外贩马远远不足以支撑军队所需,漠北的马也是极好的,现下有了这么个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秦秋寒知道温霜雪是在安慰他,如果只是从漠北贩马根本用不着同鬼门关合作与虎谋皮。他们刚到加措的事秦秋寒问了赵九如,赵九如也如实说了。如果不是为了他,温霜雪根本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温霜雪见秦秋寒仍然皱着眉,便抬手强硬的把它抚平:“别心疼,我们其实也没吃什么亏。漠北顶尖的高手不比中原差,鬼门关是绿林道上的翘楚,其内更是高手如云。我用几分股份就能换来鬼门关的高手为我所用,这笔生意怎么算来都是我们赚了。当年为了留下赵长生冒险算计了花月门,现下只不过花了点银子就得到鬼门关,你说这笔生意做的值不值?” 秦秋寒叹了口气,拉着温霜雪让她坐在腿上:“霜雪,往后莫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 温霜雪只当秦秋寒怕她吃了大亏心中生间隙,笑着说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逼我。你快快把信写完我同杨晗速速送去,免得夜长梦多。” 秦秋寒皱眉,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一分:“我说了,你不许去!” 温霜雪掰开他的手臂,按着他的肩:“秋寒,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劝你,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以大业为重。我们现下的处境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否则牵连的就不止是我们自己,还有你手下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秦秋寒别过头,他知道温霜雪说的是对的,但自从他明白他是爱着温霜雪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舍不得温霜雪涉险。 温霜雪见他不答话只当他默认了,理了衣衫道:“我去让人煎药,你动作快些,我今日就走。” 温霜雪当日还是走了,秦秋寒一直把她送出门外。 温霜雪翻身上马,对秦秋睿道:“把你五哥带回去,别让他跟着我了!”说完一扬马鞭,当先奔出。 杨晗不敢造次,对秦秋寒拱手,这才追着温霜雪离去。 秦秋睿扶着秦秋寒,见温霜雪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秦秋寒还不肯回去,忍不住开口道:“哥,嫂嫂走了,别看了。” 秦秋寒收回视线,同他进了宅子,自嘲道:“以往看一眼就嫌多,现在只怕看不够她。” 秦秋睿惊讶道:“你这么喜欢嫂嫂?” 秦秋寒面色微微泛红,轻轻嗯了一声。 秦秋睿道:“我初时见你和她在一起,还以为你只把她当个房中的摆件。后来见你同她在一起,又以为你拿当下属。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她。” 秦秋寒停住脚步,皱眉道:“你看不出我喜欢她?” 秦秋睿道:“也就一点点,毕竟你偶尔对她还是有几分好脸色的。不过若是我真心爱一个女子,万万不舍得放她出去舞刀弄枪。我会把她放在府中好好的养着她,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秦秋寒没接秦秋睿的话,一个人回了房间。若他见温霜雪第一面就能抛开前世的成见疼她爱她,也自然是舍不得她皮甲上阵的。但可惜的是,直到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秦秋寒才想明白他对温霜雪到底是怎么心思。时至如今,有些事已经不是他想就能改变的了的。温霜雪替他收拢了不少军队,但能称为良将的,只有温霜雪一人。自打温霜雪帮阿日斯兰力战宝力德那一刻起秦秋寒就知道,在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温霜雪会是他最重要的将军。 阿日斯兰正舞着一把弯刀,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出了他刀中的烦躁和杀意。 “咻!” “铛!” 一道破空之声直冲阿日斯兰而来,阿日斯兰心中一惊立刻用刀格挡。射向阿日斯兰的暗器力度不大,被刀一挡便偏离轨道落在地上。 阿日斯兰无心管那暗器是什么,一双鹰眼死死的盯着暗器射来的方向:“是谁?” 一声轻笑响起,一道黑影自阴影中走出。那人黑纱遮面,看不清原本的面容,但开口时清脆的声音却让人明明白白的知道,是个女人。 “三王子,身上的杀气这么重?” 阿日斯兰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声道:“温将军!” 温霜雪取下面纱,一张俏脸被月光照的毫无血色:“几日不见,三王子过的还好?” 阿日斯兰大喜过望,两步上前就要拉她。刚伸出手却又想到温霜雪是秦秋寒的夫人,又赶紧把手收回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屋说话!” 温霜雪跟阿日斯兰进屋,阿日斯兰让岱钦带府中侍卫把此处围了起来,这才开口道:“青海营袭击客馆后你们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们十几日都毫无消息!” 温霜雪掩嘴咳了一声,没接阿日斯兰的话:“柔嘉公主呢?” 阿日斯兰道:“在我府上。” 温霜雪挑眉,似笑非笑:“可以啊,没想到三王子还是个情种。那日客馆遇袭你大哥和你未来的妻子同在一处,你居然去救了你未来的妻子,却没救你大哥。秋寒同我说你与他结拜时当着天神的面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么?你们的薛罗的天神和北昭的神灵不同,对背信弃誓之人格外宽容?” 阿日斯兰面色涨红,慌忙的辩解:“我接到报信后立刻带人去客馆支援,谁知道柔嘉公主所住的东院根本没几位杀手,青海营的杀手都去了西院围攻你们。待我救了柔嘉公主再想去西院时,除了一地的鲜血和受伤的侍卫杀手之外,你们一个都不见了。” “对了,你们的人活着的我都带回来了,就养在府中!” 温霜雪原本只是调侃他,见他面容窘迫也不再逗他,由打怀中把秦秋寒的信拿出,交给阿日斯兰:“秋寒给你的信。使团客馆之事,你们要给北昭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找不到就杀两个 阿日斯兰看了信,面色十分古怪。他合上信去看温霜雪,却见温霜雪撑着头垂着眼,一心一意的在等他的回话。 “大哥的信你看过没有?” 温霜雪道:“写信时看过几句,没看完。怎么?他要我留在伊汗听你差遣?” 阿日斯兰合上信,见她面色不似作伪,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大哥让我帮他个忙。” 温霜雪挑眉:“什么忙?” 阿日斯兰道:“大哥让我找几具尸体,留下青海营的痕迹,交给谷盛康。” 温霜雪心中一动:“找?” 阿日斯兰点头:“没错,是‘找’。” 阿日斯兰抖了下手中的信:“大哥的原话是,动了他的人,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温霜雪了然:“呼和巴日动了柔嘉公主,他要为北昭挣回脸面。” 阿日斯兰摇头:“大哥在信中说柔嘉是死是活让我探听个消息说与你,让你带回去。他还特地交代,若是柔嘉落在了呼和巴日手中,你不许去救!” 温霜雪被这几句话绕糊涂了,不解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阿日斯兰砸吧了两下嘴,面上带着几分嫌弃:“大哥是为你找面子,不是北昭!” 温霜雪眉头一蹙:“我又没有身陷囹圄,为我找什么面子?” 阿日斯兰道:“伤的不轻吧?” 温霜雪面色猛的一变,身上刹那间泛出了惊人的寒意。 阿日斯兰安抚道:“放心,你受伤的事没人告诉我。你或许该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等你看完了,你就知道你的伤势都在脸上写着。” 温霜雪深深的看他几眼,这才放下戒备:“是我小看了青海营,没想到其中竟有顶尖的大高手坐镇。” 阿日斯兰道:“呼和巴日曾远赴北昭收拢江湖人士,青海营远比你想的更加可怕。我猜,这也是大哥为什么让我找几具尸体冒充青海营送给谷盛康的原因。我府中高手不多,而大哥身旁恐怕只有寥寥几位。仅凭我们两方,是无法清除青海营的。现在唯一的方法,便是让朝廷知道呼和巴日曾指使青海营袭杀北昭使团,动用朝廷的力量把青海营从呼和巴日手中剥离。等呼和巴日没了青海营,他便不足为惧!” 阿日斯兰道:“我想,在你把信送给我的同时一定也有一封信送去了青龙右卫。” 温霜雪道:“不错,此次与我同来的还有慧王府侍卫统领杨晗。秋寒修书两封,一封给你,一封给谷盛康。伊汗城中此时危机四伏高手众多,我怕杨晗进来被人盯上,便让他去青龙右卫,我潜入城中。” 阿日斯兰目光灼灼:“如果我所料不错,杨统领送给谷盛康的那封信,是一封盖了慧王大印的国书。” 温霜雪目光猛的一凝,而后倒抽一口冷气:“他想以北昭使团正使慧王千岁的身份向薛罗朝廷递交国书,请求薛罗彻查使团遇袭之事!” 阿日斯兰点头:“不错,所以他才在信中让我找几具尸体扮做青海营的杀手交给谷盛康。我想在谷盛康拿到尸体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带着大哥的国书和尸体要求面见摄政王后。到时人证物证具在,摄政王后和薛罗朝臣就算是想关起门来解决此事,也被大哥逼的必须公开彻查!” 温霜雪手指焦躁的敲了两下手边的方桌:“递交国书他若不露面定然会落个轻慢薛罗王室的把柄,他若是露面则必然要回伊汗。我方才来的时候察觉城中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高手如云,他一旦回来,必定会有数不尽的杀手找上门来,真是胡闹!” 阿日斯兰道:“大哥不会回来。” 温霜雪道:“你怎么知道?” 阿日斯兰扬了下手中的信:“他说了,他若是回来你必定也跟着回来,所以他不会回来。递交国书之时他让我同谷盛康一同去,就说已经探望过他,伤的连床都下不了,让我代他向摄政王后请罪。” 温霜雪心中一暖,她知道秦秋寒之所以不回来是怕回伊汗后再遇上客馆那样的局面,温霜雪伤势未愈应付不来。秦秋寒到底还是不舍得她死的,这样就够了。 温霜雪敛了目中的温柔,看向阿日斯兰时已然露出了森然的冷光:“既然他要用青海营杀手做局,找几句假尸怎么行。要用就用真的,这样才能让呼和巴日无法推脱!” 阿日斯兰皱眉:“那日我去客馆营救你们之时怕被呼和巴日认出来,见你们不在便带着柔嘉匆匆撤了。客馆现下所有的痕迹都被青海营抹去,我去哪里找真正的青海营杀手的尸体?” 温霜雪嘴边扬起一丝冷笑,身上泛出了血腥的气息:“找不到,便杀两个。” “嘶!”阿日斯兰震惊的看着温霜雪,他没想到温霜雪竟然打的是这个心思。 阿日斯兰怒喝:“你疯了!” 温霜雪摇头:“我没有疯。你知道青海营杀手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阿日斯兰道:“知道一些,青海营杀手皆在背部肩胛骨处纹了一个‘青’字,我可寻几具尸体,同样纹上‘青’字。” 温霜雪摇头:“不要小看朝中的能人。人死后纹上的字和活着的时候纹上的字颜色是不一样的,你在尸体上纹字,逃不过刑部大人的法眼。” “我再问你,青海营可否有花名册?” 阿日斯兰迟疑道:“虽说青海营不为外人所知,但我想来应当是有的。” 温霜雪双手一摊:“所以,你打算把那几具尸体认作谁?” 阿日斯兰道:“毁去面容,我说是谁就是谁。” 温霜雪看着他:“那为什么不干脆找个真的留下面容,让呼和巴日无话可说?” 阿日斯兰苦笑:“不是我不想,是我手下没有能杀入青海营全身而退的高手。” 温霜雪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却让阿日斯兰冷到了心里:“你没有我有,这件事交给我,我带人亲自走一趟!” 阿日斯兰面容忧虑:“你伤成这样,再去青海营就不怕把命留下吗?” 温霜雪道:“那就要劳烦三王子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适当的地方,好让我全身而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威胁 三日后杨晗回加措,但却只有他一人,温霜雪并未回来。 “王爷,夫人说柔嘉公主并未受伤,现下在阿日斯兰府上,她已经见过了,请王爷放心。” 秦秋寒撑着身下椅子扶手看他:“温霜雪人呢?” 杨晗敏锐的察觉到秦秋寒声音中的愠怒,把头埋的更低:“夫人让属下回来给赵副楼主传信,令他调初三初五去阿日斯兰府上同她汇合,具体要他二人做什么,夫人并未细说。” 秦秋寒眼中猛的烧出了火焰,强压怒气:“也就是说,她不回来?” 杨晗抿了下嘴:“是,夫人还说,让属下一定劝住王爷不要去伊汗,她办完了事一定尽快回来。” “嘭!”秦秋寒一掌把方桌上的茶盏扫在地上,厉声斥道:“胡闹!” 杨晗禁不住心中发苦,一边是主子,一边是主母,他一个做侍卫的,谁的话都不敢不听。 温霜雪这个档口留在伊汗不回来,秦秋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想干什么。依温霜雪的性子,定然是知道了他托付给阿日斯兰的事,觉得用假尸体破绽太多,干脆杀几个青海营杀手弄几具真的。秦秋寒一想到温霜雪那日口喷鲜血的画面就觉得是在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烤,现下恨不得亲自飞去伊汗,把那个不听话的女人带回来锁起来。但同时他也知道就算他当真在伊汗,他也劝不住温霜雪。温霜雪主意大的很,不是个听劝的人。所以,无论他让不让杨晗把初三初五带走,温霜雪都会去杀青海营的杀手。 “把赵九如唤来,让他与你同去助霜雪一臂之力!” 杨晗心中更苦,不由得想到了他从伊汗走时温霜雪嘱咐他的话。温霜雪真是把什么都算到了,连秦秋寒指派赵九如去伊汗也算到了。 “王爷。”杨晗又叫了一声。 秦秋寒眉头倒竖,怒声道:“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的!” 杨晗咽了口唾沫,顶着秦秋寒要杀人的眼神艰难的开口:“夫人说……不许赵副楼主去伊汗,要留赵副楼主在加措保护王爷。还说……” “还说什么?”秦秋寒已经要气疯了,重伤之人半点没有受伤的自觉,真是让他怒到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杨晗把头埋在胸前:“还说若是王爷执意要让赵副楼主跟着,柱洲的几万军队就再也别想看见了。” “嘭!”秦秋寒一掌拍在放桌上,吓的杨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好!好!现在居然敢威胁我!”秦秋寒一连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好字,每个好字都仿佛把温霜雪嚼成肉泥连骨头都吞了。 杨晗不敢去看秦秋寒现在是什么脸色,不算秦秋寒还在装傻的时候,秦秋寒不傻之后敢公然威胁秦秋寒的,杨晗除了温霜雪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人。 秦秋寒深吸口气,勉强压住了心中的火儿。他知道温霜雪把他看的极重,当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留在王府帮他谋划大事,因为一道圣旨就马不停蹄的从伊宁奔赴云歌四处活动救他,因为让他活着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陷在青海营的包围中,所以他相信如果他当真敢让赵九如同杨晗去伊汗,温霜雪绝对说到做到。 “你告诉她,让她给我活着回来!她若死了,我一定娶上十个侧妃,每个侧妃都住在寒霜院!我一定不会记得她,也不会让她在我百年之后同我葬在一处!” 杨晗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秦秋寒,一双鹿眼中泛出了疑惑之色,仿佛在问秦秋寒你方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秦秋寒少年老成,杨晗从未见过他这样不讲理的一面。现在托温霜雪的福,他见到了。 “王爷……”杨晗喃喃的叫了一声,一时间不确定他是否该把原话说与温霜雪听。 秦秋寒红着眼睛怒声道:“你就这样说给她听!” 杨晗无奈,只得应到:“喏!” 又过了三天,杨晗带着初三初五出现在阿日斯兰府上。杨晗把秦秋寒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眼睛一眼也不眨的盯着温霜雪,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一丝波动。秦秋寒说了让他把温霜雪听到这句话的反应记下来回加措说与他听,自己主子的要求杨晗当然不敢怠慢。 温霜雪听了这话怔了一瞬,紧接着就笑了起来,笑的十分温柔,但杨晗却觉得她像是在笑一个孩子,并不是笑她的夫君:“看起来像个大人,可这心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夫人?”杨晗不懂温霜雪的话。 温霜雪又笑了一笑并未答话,她知道秦秋寒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大概是拿了她的软肋逼迫她做事小心活着回去罢了。二人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赤裸裸的话依秦秋寒守礼的性子大概不好直白的说出口。她若死了,柱洲之军群龙无首,秦秋寒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另外一个既懂兵法又如她这般对秦秋寒忠心耿耿之人。况且他现下与其他皇子相比根基依然薄弱,柱洲之军看起来很多,可和其他皇子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柱洲扩军之事不能停,练兵之事也不能停。所以秦秋寒才要她活着回去,不然柱洲之事确实麻烦。 温霜雪对杨晗道:“你不要在城中待着了,去城外找谷盛康。” 杨晗道:“夫人,您究竟要干什么?” 温霜雪看着他,眼中爆出了惊人的杀意:“去给王爷的计策添一层保障!你记住,无论往后几日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信,若当真出事,我会让阿日斯兰联系你。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若是牵连到王爷和我,你万死难恕其罪!” 杨晗面色一凛,恭声应道:“喏!” 温霜雪越过杨晗望向晴朗的天空,声音中爆发出惊人的杀意:“现在,就要看阿日斯兰能多久才会拿到我要的消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废院 月黑风高,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一枚石块弹射在一处院中,院中立刻有几人惊醒外出查看。 几人四下查看并未发觉异常,打算回房就寝,可就在这一刹那,一道身影突然从几人头顶掠过,就好似前来打探消息的探子被正主发现慌忙躲避。 几人面色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双脚一踏地面施展轻功立刻跟上。 那道身影极快,刹那间就把几人拉开数十丈。 几人不禁心中发沉,这等高手若是放他回去,定然会给青海营带来数不尽的麻烦!想到这里领头之人对一人做了个手势,那人一点头转身回去,飞奔至营中请兵来援。余下之人继续追赶,不一会儿就追赶至城中一处废院之内。 夜探青海营的高手进了废院就没再出来,青海营的杀手们在院外停了一瞬互相一点头,如猫一般翻过院墙,也进了院子。 但就在他们进院子的那一刹,异变突生。 “咻!咻!咻!” 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短小的弩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面向杀手们射来。 “铛!铛!铛!” 杀手们各拿兵器极快的阻挡,当箭雨被杀手拨开之时,一柄银亮的长剑紧随箭雨而至。那柄剑快的惊人,甚至比之前的箭雨还快了一瞬。一片白芒闪过,顷刻间刺出了无数剑。 正对着那柄剑的高手在拨开箭雨后一时不察,立刻就被那柄剑抹了脖子。余下的杀手目露惊骇之色,这等出剑的速度他们闻所未闻,比青海营现下仅存的几个客卿还要快上几分! 然而这柄剑显然不会因为杀手们的惊骇就放过他们,待那柄剑抹了第一个杀手的脖子后,剑身倒转,冲着余下几个杀手扑去。 几位杀手刚一交手就知道不是使剑之人的对手,几人联手拼命挡了几下看准机会抽身暴退。 “唰!” 就在这一刻,自院中再次冲出两个穿黑衣的神秘少年。两位少年左右分开,而他们的手中各自扯着一张巨网绳子。少年施展轻功自杀手们的头顶掠过,把手中那张巨网当头罩下。 杀手们面色一惊晃动身影想要脱离巨网的范围,但那柄能要了他们命的剑再次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杀手们眼见脱困无望面目瞬间狰狞,所有人都不再管那柄长剑,各掌兵器冲天而起,企图撕碎巨网逃生。 但遗憾的是,他们的动作快有人比他们更快。使剑之人身影一晃瞬间就出现在巨网上方。而第一个劈开巨网的杀手迎面就撞上了那柄剑,就好似是他自己嫌活的长,故意找死一般。 杀手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在即将要撞上那柄剑之时立刻暴退回网中。与此同时两位少年身影互换,绞着大网把网中的杀手裹了起来。 杀手们目露绝望之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知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杀手们再也没有一分留手,招招都是搏命的手段,竟然生生让他们把巨网撕出一条口来,自网中脱困。 使剑之人目中寒芒一闪,脚下连踏三步出现在那处缺口。 自网中逃出的杀手抬头就撞见了她,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来不及用兵器了。杀手一掌推出想要把使剑之人击退,但没想到使剑之人竟正正的与杀手对了一掌。 “噗!” 杀手在二人手掌相撞时整个如遭重锤,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上了正要脱困的第二个人。 “噗!” 兵器入肉之声响起,第二位脱困的杀手来不及收刀,正好把倒飞来的杀手自后背捅到了前心。但是他不知道,这位杀手在还未撞到他的刀上时已经死了,被使剑之人生生振断了全身的经脉而死! 很快,第二位杀手便无法再为他的袍泽哀悼,因为使剑之人已经攻上来了。 杀手飞快的把死尸推出去,而那柄剑却已经来到了面前。 “噗!” 一道银芒亮起,等再次拔出时银芒已经变成了血芒。第二位杀手自脖子直阴部被生生的撕开,腹中的内脏哗啦一声落了一地。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顷刻间飘散出去,网内余下的杀手猛的抬头撞上了使剑之人的双眼。那双眼中现下什么都没有,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杀手们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时不察竟被两位少年自网外把刀捅了进去。 “噗!噗!” 两道刀芒各自捅进了一位杀手的后心,两位杀手在长刀抽出之后倒在地上不断抽搐,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 网内仅存的两位杀手惊骇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在他们眼中面前的三人不是人,而是从地府中爬出的恶鬼。 使剑的恶鬼显然并不打算留下活口,长剑挽出点点银芒当头罩下。两位杀手在世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一片银光,而后他们便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温霜雪收了剑,胸中气血不断翻腾,满院的血腥气强硬的冲进她的鼻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东家!”初三初五心中一惊,飞奔过来扶了她一把。 温霜雪推开初五,抬手擦了嘴边的血:“去叫阿日斯兰的人过来,把尸体运走。另外让他带人在这条街的尽头等着,青海营的援军应当很快就到!在伊宁城中青海营不敢动他,让他拖住青海营,为打扫此处争取时间!” 温霜雪的经脉中爆出一阵刀刮般的疼痛,说完这句面色一红竟又喷了口血出来。 初五见温霜雪状态不对立刻就走,把轻功施展到了极致自房顶飞奔,翻进了与废院向隔一条街的另外一间院子。 岱钦见一道闪电般的黑影翻墙进来心中猛的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道影子已经到了近前。 “将军!小人是沧海楼杀手初五,奉东家温霜雪之令来通知三王子可以派人去废院中收尸。另外,东家让小人转告三王子,请三王子带人于废院所在的街头处埋伏,青海营的援军即刻便到!” 阿日斯兰自房中奔出,急声问道:“你们留住了几个杀手?” 初五道:“七个,都死了!” “嘶!”阿日斯兰猛的倒抽一口冷气,禁不住脊背发寒。温霜雪带人夜探青海营到现在也不过一刻的时间,在这一刻之内他们三人竟然杀了青海营七个人,真是骇人听闻! “原来是你!” “轰!” 一道厉喝划破了长空,一道巨响自废院传来。 初五面色猛的一变,起身就走:“三王子,青海营的援军来了!” 阿日斯兰面色一肃,对周围的侍卫道:“所有人即刻驰援废院,我阿日斯兰要保的人,谁也不能让她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法拒绝 那道厉喝声音未歇,人却已经自房上落进了院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秦秋寒一行离开伊宁时追赶他们的青海营高手! 温霜雪面色一变,单手抓住初三急速暴退。 青海营高手显然不打算放过温霜雪,手中长枪寒芒一现瞬间就刺了过去。 “铛!铛!铛!” 温霜雪同青海营高手极快的过了几招,青海营高手虽然伤不得她,但她一时间也无法近青海营高手的身。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剑与长枪相比确实不占优势。 “轰!” 青海营高手横扫一枪,没有拍在温霜雪身上,却在她躲避之时重重的拍在墙上。废院的墙壁顿时倒塌,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巨响。 温霜雪双目一寒,双脚连点,整个人突然跃起数丈左脚落在青海营高手的枪头之上。 青海营高手面色一变,长枪像只陀螺一般在手心转了起来,企图把温霜雪从枪上震开。 温霜雪剑上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整个人好似被吸在枪上一般,脚下连踏几步自枪身上掠过去,直劈青海营高手面门。 青海营高手猛的色变,长枪划出一个半圆反手背身横扫出去。 温霜雪在长枪移开之时脚下猛的一空,但却又咬牙提了口气身形向前掠了数丈,硬生生的攻进青海营高手的身前。 “铛!” 长枪和长剑正正的撞上,兵器相交发出的撞击声裹挟着二人强横的内力远远传开。初三被两股内力扫在身上赶忙运功抵挡,但还是被狂暴的内力冲的喷了口血,面色瞬间就白了。青海营高手和温霜雪被二人的内力反冲回去各自退了三步,二人面色均是异常难看。 青海营高手握枪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凝重的盯着温霜雪。 温霜雪额上留下一行冷汗,喉咙一甜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战了许久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柄刀刮着,连呼吸间细微的牵动也让她疼的眼前发黑。 青海营高手眼神又变了一变,不断猜测面前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女人明显在与他动手之前就有极重的内伤,但即便如此还能爆发出这么强横的战力,不应该是个无名无姓之人。 “你伤的太重,今日走不了。”青海营高手缓缓道。 温霜雪抹了嘴边的血,眼中杀意有增无减:“那就试试,今日到底是我留下,还是你留下。”温霜雪的“下”字还在喉咙里,但人却已经动了。 青海营高手面色猛的一变,这女人的身法竟然比方才还快了几分! 温霜雪知道今日此人不死死的便会是她,脑中出现了奇异的清明,手中长剑招式变换,毕生所学在今日全部都展现出来。 青海营高手越战心中越沉,此女身受重伤招式竟然一点不乱,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但更让他觉得不妙的是,这女人似乎在方才的对战中已经摸透了他的枪法,此番再战竟然比方才的破绽还少,让他却越来越难以招架。 “哧!” 伴随着一道轻响,温霜雪手中长剑划破了青海营高手胸前的衣服,只差一点就能把青海营高手开膛破肚。温霜雪双目一闪,剑招变换又快了几分,身法愈加诡异。 青海营高手目光闪烁,连挑几枪逼退了温霜雪,双脚一点竟然翻墙走了。他方才的几招已露败势,若是再战下去,早晚会把命留下。青海营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少他这一具尸体。 岱钦率人来至废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满地的尸体铺在院中,温霜雪手握长剑坐在台阶上,初三站在她背后,看向温霜雪的眼睛满是惊惧和担心。 “温将军!”岱钦对温霜雪抱拳。 温霜雪撑着剑站起来,身子晃了一晃,初三赶紧扶住她,这才稳住身形。 温霜雪用长剑虚点尸体:“岱钦将军,这些人可够?” 岱钦道:“够了。” 温霜雪咳了两声,啐了口血沫:“可惜了,最后来的那个使长枪的没留下,若我没受伤,他跑不了。” 岱钦道:“无论他是死是活,青海营都保不了二王子。” 温霜雪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我先回三王子府上。” 岱钦再次抱拳:“不送。” 阿日斯兰再次见到温霜雪时,温霜雪正坐在阿日斯兰练剑的那个院子的台阶上喝酒。此时距离废院之战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那间院子已经打扫干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阿日斯兰一撩衣摆坐在她身旁,身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我没想过你居然能杀了这么多人。”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把酒壶递给他,咳了两声:“离我远点,你身上的血腥味冲的我恶心。” 阿日斯兰也喝了口酒:“看来你真的伤的很重。” 温霜雪道:“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接下来就看你了。” 阿日斯兰道:“放心,我明日一早出城去找谷盛康与他一同面见王后。这次大哥和我联手做局,呼和巴日的死期就在这几日了!” 温霜雪低头看着手上的血污,在衣服上抹了两把:“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阿日斯兰心情颇好:“说!” 温霜雪道:“我打算在薛罗做生意,送你两成股份,如果遇见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二。我和秋寒帮了你这么多,我想这点要求你应当不会拒绝。” 阿日斯兰猛的想到了云歌的会仙楼:“你打算在伊宁开酒楼?” 温霜雪没接他的话,反倒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会仙楼是谁的产业?” 阿日斯兰道:“不是你的吗?” 温霜雪道:“是我的,我的意思是,你知不道除了会仙楼,我还有什么生意?” 阿日斯兰摇头:“我不知道。” 温霜雪双手抱着膝盖,平淡道:“阿日斯兰,万业行是我的。” “万业行……”阿日斯兰念了这三个字,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的睁圆,“惠隆商行、会仙楼、信义镖局、沧海楼、云荼阁都是你的生意?” 温霜雪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阿日斯兰愣愣的看着她:“怪不得你竟有这样一身功夫,原来你竟然是万业行温霜雪!” 温霜雪道:“我方才说的事,你意下如何?两成股份,不算少。” 阿日斯兰仍然十分恍惚:“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两成股份?没有我,你在薛罗同样做生意。” 温霜雪道:“因为我要用你牵制一个人。” 阿日斯兰道:“谁?” 温霜雪道:“阎王。” 阿日斯兰疑惑:“阎王?” 温霜雪道:“加措鬼门关的当家。” 阿日斯兰倒抽一口冷气:“加措的阎王?你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那可是连朝廷都无法控制的地方!” 温霜雪道:“说来话长,不过你若肯答应我照看我的生意,等你即位之后,鬼门关和你有了这样的关系,加措就能被你控制了。” 阿日斯兰苦笑:“你开出了一个即便我知道是火坑却仍然无法拒绝的条件。” 温霜雪道:“那便不要拒绝。”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心悦你 转天,阿日斯兰便同谷盛康一道上朝面见摄政王后。温霜雪和初三初五也在当日回了加措,同时交代阿日斯兰,若是有了结果便让杨晗送信回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走了五日,终于在第五日晚上回到加措。而杨晗则快马加鞭于一日前已经回来了,并带来了阿日斯兰的消息:免去呼和巴日青海营统领职务及兵权,同日钉钮收监,彻查使团客馆遇袭之事。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派去捉拿呼和巴日的军士并没有把他带回来,当他们到达呼和巴日府上时府中已经人去楼空。呼和巴日率麾下军队反出伊汗,准备和阿日斯兰决一死战。 秦秋寒正在房中画山水,听人来报温霜雪回来了,立刻扔下毛笔快步走出。 温霜雪进门刚好撞见秦秋寒,未等他说话先开口道:“不好好养着,出来做什么!” 秦秋寒见她好好的回来原本心中高兴,谁知她一开口竟然如此煞风景,顷刻间脸便沉了:“我只同意你去伊汗送信,你去做什么了?” 温霜雪掩嘴咳了两声:“我是去送了信。” 秦秋寒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回房间:“只是送信用得着让杨晗回来调人?” 温霜雪皱眉:“你让阿日斯兰找尸体冒充青海营之事太冒险,若是被薛罗朝廷识破,那便成了北昭栽赃薛罗,定会引出两国祸端!” 秦秋寒怒道:“即便如此,你又怎能自作主张去招惹青海营!” 温霜雪道:“我不去,难道让你去?” 秦秋寒道:“赵九如还在!” 温霜雪弗开他的手:“赵九如得跟着你。” “温霜雪!”秦秋寒猛的拽住温霜雪的衣领,把她提到面前,“你知道不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半月前在伊宁的事你难道忘了吗?上次我们人数众多尚还付出许多代价,你若再陷入那样的境地,谁能救得了你!” 温霜雪认真道:“我想过这个结果,我若当真陷在其中,呼和巴日袭杀使团之事便是坐实了。并且我已经知会阿日斯兰在指定地点等着,若情况有变他带人突入,不管我是死是活,呼和巴日的麻烦都甩脱不掉!” “那我呢?”秦秋寒问。 温霜雪奇怪:“你?你不是已经让谷盛康递了国书?” 秦秋寒胸中的火一下子烧到了天灵盖,眼眶发红,嘴唇颤抖:“你若回不来,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温霜雪垂眼想了一瞬,而后再次看他:“柱洲军队现下都在纪云和曹熊弩的统率之下,纪云你是知道的,原本就是你的人,而曹熊弩与纪云义结兄弟又是个极重情义之人,纪云投入谁的门下曹熊弩也会跟着他投入谁的门下。所以,柱洲军队不管有没有我,都是你的。至于万业行,云歌有秦朗,伊宁有裴浩,此二人一个是你的人,一个是可靠之人,而其他主事或身负血海深仇,或被官家追捕,都有无法离开万业行庇护的理由。所以,万业行也是你的。” 温霜雪顿了一下,掂着脚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至于统军的手段你也不必担心,我教了曹熊弩我最厉害的军阵,只要他能融会贯通,我相信,假以时日他定然是你麾下的头号大将!” 秦秋寒越听心脏越疼,原来温霜雪自一开始便把所有的事都替他安排好了,即便她有一天真的身死,秦秋寒的大业也不会受到半点影响。怪不得温霜雪把她手中所有势力都不遗余力的安插进秦秋寒的人,怪不得只要他问温霜雪那些事她便什么都不瞒他。温霜雪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有安排她自己。 秦秋寒眼眶更红,眼尾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攥着她衣领的指尖阵阵发白。温霜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这个‘慧王’之位坐的更稳,为了让他大业可成。可她从来没有安排过慧王封号下的秦秋寒,这更让他心中疼的厉害。 “我说的不是慧王怎么办,而是秦秋寒怎么办!” 温霜雪不解:“你不就是慧王?” 秦秋寒抿了抿嘴,抖着声音问:“我是你夫君,我的妻没了,你要我怎么办?” 温霜雪脑袋明显白了一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秋寒问的竟然是这个。 “你……你可以再娶。”温霜雪迟疑道。 秦秋寒抵着她的额头,右手按在她的颈后,由打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抖的让温霜雪不忍去听:“可我无论再娶谁,都不是你啊。” 温霜雪心脏猛的跳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秦秋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她在他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吗? 温霜雪眼中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落在秦秋寒眼中,秦秋寒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脸:“霜雪,我认真的对你说,我心悦你,我心中有你,我是真的爱你。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武功和手段,而是你是温霜雪,你是只对我好的温霜雪。” 温霜雪盯着秦秋寒看了一瞬,而后眼眶猛通红,拽着秦秋寒的衣领凶狠的闻上了秦秋寒的唇。秦秋寒眼中的温柔是做不得假的,自他们成婚到现在,温霜雪终于在秦秋寒眼中看到了她的影子。 秦秋寒揽着温霜雪的腰反客为主,拉着她就往床上带。 温霜雪心中虽然高兴的像炸了烟花,但脑子却仍然清醒:“你的伤很重,我们不能这样。” 秦秋寒第一次见到这样主动的温霜雪,哪里肯放过她:“不碍事,我轻一些,以往你总说疼。” 温霜雪苍白的脸上染了丝红,推开秦秋寒道:“不行,等你伤好了再说。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走。” 秦秋寒见她态度坚决只得作罢,揽着她道:“霜雪,你往后行事要小心,不可再轻易涉险。” 温霜雪亲上了秦秋寒漂亮的眼睛:“只要你说爱我,我便不舍得死了。但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要作数。你说你爱我,往后余生便都要爱我。” 人生总是容易乐极生悲,不管屋内的气氛有多旖旎,煞风景的话转瞬即到。 “温霜雪!”赵九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温霜雪推门出去:“怎么了?” 赵九如道:“十爷和十六爷被得味楼困住了。” 温霜雪一惊:“怎么回事!” 赵九如道:“初八回来报信,说十爷和十六爷同得味楼起了争执,被人给扣下了。加措城中各方势力混杂,我不敢贸然去救,恰逢你又回来,便让你拿个主意。” 第二百五十七章 得味楼 温霜雪原是不想让秦秋寒跟着去的,但秦秋寒心中记挂秦秋睿和秦秋白,说什么也要跟去看看两人到底为什么被扣住。 一行人去了得味楼,温霜雪让赵九如和秦秋寒在外面稍等,她则当先迈进去。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温霜雪冷着脸。 店中伙计脑中飞快的闪过这几日光顾的客人,确定没有见过这女人,迎上来笑道:“客有话好说,打尖还是住店?” 温霜雪四处打量得味楼陈设,看了一圈眼神才落在伙计身上:“要人。” 伙计明显愣了一瞬:“要人?要什么人?” 温霜雪身上泛出的刺骨的寒意,惹得周围食客纷纷来看:“我两位兄弟被你们扣了,我要他们。” “原来是来要那两个小子的!怎么只一个女人来,家里大人呢?”一人自后院挑帘进来,不阴不阳道。 温霜雪眯了下眼睛,仓朗朗长剑出鞘斜指地面:“叫你们主事的出来!他若不出来,我每隔半刻便砸你们一样东西!” 那人呼吸一滞,怒声喝道:“狂妄!” 温霜雪冷笑:“狂妄?不敢当。这两个字应该送给你们。敢绑我的人,不知死活!” 那人气的面色发红,大声道:“这里是加措,敢在城中动武,你难道不怕鬼门关的人来吗?” 温霜雪寒声道:“别说鬼门关,今日就算是阎王亲自来,人不还我,我也砸定了!”话音刚落,温霜雪的剑便快如闪电的劈在了得味楼的柜台之上。 “嘭!”木质的柜台一劈两半轰然倒塌,其上放置的账本、算盘、酒坛等物件乒乒乓乓落在地上。 得味楼内的客人一见有人动武纷纷站起避到角落,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能在加措活着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身上都有武艺傍身,是以面对这等事也不觉得害怕,反倒好奇接下来能上演什么样的好戏。 秦秋寒一听里面动手了忍不住迈进来,一眼就看见碎成几瓣的柜台和摔在地上的物件,禁不住直皱眉。 与此同时温霜雪的声音也再次响了起来,带着浓重的煞气:“半刻已经过了,这是我砸的第一样东西。” 秦秋寒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赵九如道:“她当年砸白马赌坊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赵九如道:“她砸白马赌坊的时候我还没进万业行。” 秦秋寒掐了掐鼻梁骨,无奈道:“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讲理。” 就在温霜雪还想砸第二件东西时,秦秋寒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制止了她:“霜雪!” 温霜雪蹙眉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再次动手。 “你们绑的那二人是我兄弟,叫你们主事的出来,我们面谈。” 同温霜雪争执的那人上下打量秦秋寒,见他一身绫罗气度非凡,不像是个简单人物,看起来比这不讲理的女人更像个主事的,于是淡淡点头,挑帘去了后院。 温霜雪动了兵器胸口略微有些闷,忍不住咳了一声。 秦秋寒面色一变猛的回头看她,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审视。温霜雪在去伊汗之前就伤的不轻,又在伊汗和青海营动了手。可今日回来除了脸色仍然不好看外也并无其他异常,再加上秦秋睿和秦秋白闹了这么一档子事,秦秋寒差点忘问温霜雪在伊汗有没有受伤。 温霜雪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不自然道:“你看我做什么?” 秦秋寒眉头一挑,深深的看了温霜雪一眼。 温霜雪被秦秋寒这一眼看的一股子凉风由打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只觉得一股危险刹那间笼罩全身。 “是谁来要人啊?”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后院传来转瞬间便来至近前。这人看上去约莫六十余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脊背挺直,脚下生风。 温霜雪眼睛微眯,迎着他迈了一步,站在秦秋寒身侧。这人脚上的功夫不简单! 那人扫了眼温霜雪的剑,淡淡道:“丫头,带着兵器来要人?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温霜雪眼角微动,但握剑的手却很稳。 秦秋寒道:“霜雪,收起来。” 温霜雪再次看他,最后还是收了剑。 那人见温霜雪收了剑,目光便落在一地的狼藉之上:“我才睡下这么一会儿,前面闹的挺热闹啊。” 温霜雪嘴角挑着一丝冷笑,寒声道:“不热闹点,恐怕现在还见不到您老的面!” 那人眉头一挑,再次看向温霜雪:“小小年纪杀气这么重,不好。” 温霜雪连嘴角的那丝冷笑也散了,身上的血腥气铺天盖地的掀了出来:“是吗?那您最好趁‘不好’发生之前把我兄弟还给我。” 那人在温霜雪身上气息大变之时瞳孔猛的一缩,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周围众人在察觉温霜雪气息骤变时也是满心骇然,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血腥气这么重的人。 温霜雪身上的血腥气重的连秦秋寒也闻到了,禁不住皱了眉。温霜雪身上的杀气极重他是知道的,温霜雪和他成亲这么几年他偶尔也察觉过。以前他无心管温霜雪的事自然不会在乎,但现在,他突然想知道温霜雪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尚书家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有这么重的杀气的,看温谦之夫妇的态度似乎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会有如此惊人的一面。 杀气越重经历的生死越多,他不明白温霜雪一个千金小姐究竟从哪儿经历的生死。秦秋寒心中百爪挠心,恨不得现在就拉住温霜雪问一问,你未嫁我的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伤,吃了多少苦。 那人深吸口气,缓缓道:“丫头,你是来找茬的。” 温霜雪道:“如果你不把我兄弟带出来,那么,我就是来找茬的。” 那人眼神闪了几下,突然挥了下手。同温霜雪争执的那人会意,转去后院。 那人道:“我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加措?” 温霜雪道:“这跟我兄弟的事有关系吗?” 那人道:“没关系,我只是提醒你,做人不要太出挑。” 温霜雪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人鄙夷:“你觉得你是木?” 温霜雪道:“可你不是那股风。” 第二百五十八章 得味楼之战 “五哥!” “五哥!”秦秋睿秦秋白被人捆着推出来,一见秦秋寒和温霜雪立时叫道。 温霜雪扫过二人脸上的青肿,眼神又寒了一分:“他们对你们用过刑?” 此言一出秦秋寒的眼神也变了,眼中的刀子立时便扎在那人身上。 秦秋睿别过头,讪讪道:“没用过刑,就是没打过。” 温霜雪这才放下了心,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秋白面色发红,低着头不肯说话。 秦秋睿到是没脸没皮,跳脚骂道:“我和十六在此处吃饭,有个算命的过来说要给我们卜上一卦。我便随便写了个字,算命的说我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要花银子改命!我当时就气的打了他一顿,谁知却被他偷了身上的金银细软跑了。我和十六追出去时这里的掌柜非要说我们吃霸王餐,一定要我们结了账才能走。于是我们两个就和他们打起来,然后……” 秦秋白的脸都埋在了胸膛里,丢人的不敢抬头:“没打过。” 秦秋寒听了二人的叙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两位皇子被人偷了随身的细软还如泼皮无赖一般跟人打架,最重要的是没打过让人给绑了。秦秋寒的脸也微微泛红,实在是太丢人了! 可偏生故事的其中一位主角并不觉得丢人,兀自跳着脚骂的欢畅:“老小子我告诉你,爷爷的钱多的你想像不到!等爷爷从这儿出去,便用钱买下你这个破酒楼,把房子推了改成茅房!” “不知死活!”那人眼神一寒抬脚便踹了过去。 温霜雪面色一变,身影一晃便挡在了秦秋睿身前,手臂一缠一推,便架住了那人的腿与他对了一招。 秦秋睿一见撑场子的来了更加兴奋,大声斥道:“你省省力吧!我嫂嫂的功夫放眼天下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与她想比,连给她提鞋都配不上!” 温霜雪接了那人一腿忍不住眼前发黑,五脏六腑又爆出了刻骨的痛意,额头上顷刻间便见了汗,低声斥道:“闭嘴!” 那人起初被温霜雪这一手震的心中发沉,而后再看温霜雪的面色便大声笑道:“这点本事也敢妄称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秋寒见温霜雪面色不对,立刻走上去扶着她:“霜雪?你怎么了?” 温霜雪推开秦秋寒,死死的盯着那人:“你刚才是想要我兄弟的命。” 秦秋寒听闻此言面色也变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秦秋睿秦秋白吃饭不给钱本是他们理亏。但方才那人的一腿竟想要秦秋睿的命,这是秦秋寒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那人轻蔑道:“是又如何?” 温霜雪道:“一顿饭,不至于。” 那人眼睛猛的瞪圆,指着门上的扁:“不是为了一顿饭,是为了得味楼的脸面!” 温霜雪缓缓点头,再开口时声音中便夹着浓重的煞气:“好,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赵九如,你去找阎王,跟他说,会仙楼的地址就在得味楼的废墟上!” “你别动手,让赵九如上!” 就在秦秋寒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由打酒楼二楼跃出二十来个穿黑衣的好手,把众人围在当中。 赵九如道:“温霜雪,他们就没想让我们把五爷和十六爷带回去。” 温霜雪抽出长剑,身上再次掀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护着三位爷,这些人交给我!” “霜雪!” 秦秋寒的话音还在喉咙里,温霜雪却突然动了。一道道银蟒自剑上斩出,得味楼顷刻间便出现了一片剑雨。 围观众人刹那间爆出一阵惊呼,皆目露惊骇之色。这女人起初未动手时看不出深浅,可一但动了手竟然这样厉害。这伙人看着面生,应当是最近到的加措。但就是这样的高手也来加措躲仇家,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高人。 那人在同温霜雪对上的那一刹那脸色异常难看,起初见温霜雪接了他一招面色煞白以为她被他伤了。可一旦交手他才知道,温霜雪确实是伤了,但却不是被他。 “温霜雪!这些帮手不对!”赵九如护着秦秋寒秦秋睿秦秋白,越打越觉得情况不对。这些帮手下手及其阴狠,不像是寻常的武人,倒像是和他一样的杀手。 温霜雪猛劈几剑逼退老者,一剑挑了一位帮手的衣服。在那人躲避之时温霜雪的瞳孔猛的一缩,他在那人的身上看到一个小小的‘青’字。 温霜雪连踏几步来在秦秋寒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速暴退:“快退!是青海营的杀手!”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青海营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从未听过。 “五爷!夫人!”杨晗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片刻便来在了近前,与他同来的还有三位皇子随身的侍卫和沧海楼杀手,及时减轻了赵九如和温霜雪的压力。 杨晗护着秦秋寒边打边退,低声道:“属下见五爷和夫人许久未归,怕情况有变,便让人通知了阎王!” 秦秋寒点头:“做的好!” 秦秋寒话音刚落,就听见赵九如猛的爆喝:“青海营到底请了多少好手!” 秦秋寒向那处看去,却见赵九如被一人缠上了。此人使了一双钺,招式刁钻诡异,竟和他斗的不相上下。再看温霜雪,同一位使刀之人战的险象环生,虽然招式不乱,但秦秋寒却察觉温霜雪出剑的速度比平日慢了不止一筹。 温霜雪格开劈到身前的剑,口含内力猛的喝道:“呼和巴日已经被朝廷捉拿问罪,尔等此时还敢来战,不怕和呼和巴日落得同一个下场吗?” 青海营众人听到此处手中招式明显有一瞬间的迟疑,温霜雪心中一松知道她赌对了。这帮人定然是呼和巴日早前安排出来追寻秦秋寒等人踪迹的,好不容易查到了他们藏身所在,这才联合得味楼为他们设下这样一个圈套。而呼和巴日被下狱问罪又反出伊汗的消息被薛罗王室极力封锁还未曾传到这里,是以青海营杀手还在忠实的执行呼和巴日的命令。如此说来加措必定不是铁板一块,青海营能找到这里,证明鬼门关中定然有他们的内应。 温霜雪再次喝道:“现在退去我可替正使保证不追究你们的罪责!若是不退,来年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得味楼之战(二) “谁敢在加措闹事!”一道爆喝传来,一群戴鬼面具之人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冲过来。 “阎王来了!” “是阎王!”围观人群中顿时有人爆发出惊呼。 那人大声笑道:“丫头,阎王来了,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阎王口含内力大声喝道:“统统停手!” “噗!” 青海营杀手和在场众人有受不住阎王强横内力的,纷纷被震的口喷鲜血。温霜雪一剑逼退使刀之人,运转内力抵抗阎王,喉咙猛然一甜,却又被她生生咽下去。 青海营杀手见加措主事带鬼门关众鬼前来,一时间不敢强杀,只得纷纷退开,静观其变。 “发生了什么?”阎王问道。 未等温霜雪几人答话,那人当先开口:“这两个小子在得味楼吃霸王餐,老朽把他二人扣下,让他们家大人前来说话!” 阎王看向温霜雪:“可有此事?” 秦秋睿再次叫道:“小爷不是吃霸王餐,只是被人偷了银钱!” 秦秋寒斥道:“闭嘴!自己入了别人的圈套怎还有脸说得出口!” 秦秋睿不解:“圈套?什么圈套?” 阎王一听这话便知原委:“也就是说,得味楼东家所说之事为真!” 温霜雪刚想开口,秦秋寒单手按住了她的肩:“我兄弟二人在此吃饭未来得及付钱我们认下,只是前辈未得银钱也不差人来家里取,反倒扣下了我兄弟,看来前辈根本不想善了!” 老者面色一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吃霸王餐就该付出代价!” 温霜雪喝道:“杀人偿命也是天经地义!你方才想杀我兄弟,我现在杀了你也没什么错处!” 老者面色微变:“阎王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阎王见二人争执不下不由得心中发苦,暗道得味楼东家平日在加措横行霸道惯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问问温霜雪是什么来路,就扣了她夫君的兄弟。虽说温霜雪答应让他在万业行分一杯羹,但不摸透温霜雪的底细阎王总是不能放心。所以他于在加措见到温霜雪的那一刻便打发人去北昭查温霜雪,原本只是想做到心中有底,但从北昭传来的消息却让阎王越查越是心惊。温霜雪和他的夫君似乎有官府背景,而温霜雪又自言可以在阿日斯兰和鬼门关中间牵线把两方绑在一处。无论哪个消息,都明明白白的告诉阎王,温霜雪和他的夫君诀不是寻常江湖人那么简单。 阎王捏着那消息一时间竟不知他和温霜雪做的这笔交易是对是错,他甚至担心和他做生意的并不是温霜雪,而是温霜雪背后北昭官场的某位大人。和北昭朝廷扯上关系,阎王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但话说回来,鬼门关是加措的主事人,城中不许私斗这条规矩也是鬼门关定下的。现下温霜雪和得味楼触犯了这条规矩,他若不惩处就是在打鬼门关的脸。 温霜雪观阎王的脸色便知道今日之事只能到这里了,于是便朝着秦秋寒伸手。 秦秋寒挑了下眉,由打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温霜雪手心。 温霜雪二指捏着那锭银子,对得味楼掌柜道:“这锭银子,抵我兄弟的饭钱,余下的就算我砸得味楼的赔偿。” 得味楼掌柜见温霜雪服软,以为她怕了,于是轻蔑道:“不够。” 温霜雪眯了下眼,手指不自觉的用力,二指间的银子顷刻间便出现了两个深深的指印。 秦秋寒又拿出一锭比方才更大的银子,在手心掂了一下:“不够便再加一锭。” 得味楼东家摇头:“不够。”秦 秋寒的眼睛猛的冷了,缓缓道:“那就请前辈开个价。” 得味楼东家伸出一根手指。 秦秋寒道:“一百两?” 得味楼东家道:“一千两!” 秦秋睿怒声吼道:“你这是打劫!” 温霜雪身上的血腥味又泛了出来,目中射出了刺骨的寒光:“阎王,我要他死,你开个价,多少钱能让鬼门关不追究此事?” 阎王头皮发麻,他相信只要他能开出来价,温霜雪绝对付得起。只要他能开出来价,得味楼东家下一瞬便会变成温霜雪的剑下亡魂。但他不能这样做,因为鬼门关的威严不允许他这样做。 阎王看向得味楼东家:“李老板,你过了。” 李老板心中一沉,他原以为他在加措经营十多年,阎王应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却没想到阎王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并未说他错处,但也在提醒他适可而止。 李老板环视四周:“阎王,这是加措城,你这样做是否在告诉其他人,加措的规矩可以破?” 阎王道:“我没这么说。” 李老板点头:“好,银子我可以不要,但我要按照加措的规矩来。欠债不还者生受寨主三刀,三刀不死,所欠债款一笔勾销!” 李老板指着秦秋寒:“既然是你他们二人的兄长,他们的债,你来还!” “你敢!”温霜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凶煞之气铺天盖地的朝着李老板当头罩下。 李老板面色猛的一白,嘴唇间轻咳见便见了红。 “哗!”围观众人顿时爆出一阵喧哗,仅凭自身杀意就能伤人,他们只在关于江湖顶尖高手的传说中听过。 阎王的心也是一沉,再看李老板的眼神也爆出了惊人的杀意。他现在隐约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不知为什么,李老板很想让秦秋寒死。 秦秋寒叹了口气,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十分不和谐。原本阎王出现之时只要温霜雪把青海营拿出来说了阎王自然会带走李老板调查,但温霜雪却没有说,秦秋寒懂她的意思,现下呼和巴日已经被薛罗朝廷追捕,薛罗关于青海营袭击使团客馆之事也算是给了北昭一个交代,在这样的情况下,修复和薛罗朝廷的关系是北昭的第一要务。温霜雪不想在这个时候穷追猛打把薛罗朝廷逼得狗急跳墙,以免有心人用此事来攻击秦秋寒处置失当。可现在,李老板竟然要让他生受三刀,秦秋寒毫不怀疑,他若是应下此事,温霜雪绝对会眼睛不眨一下的替他受这三刀之刑!他不想温霜雪受伤,掉根头发也不行。 内人心思太重也不好,不好养。 阎王听了这声叹,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却要给温霜雪面子,不得不开口道:“秦兄有话要说?” 秦秋寒点头,看了眼李老板,又看向阎王:“我听夫人说,只要进了加措城,付了鬼门关的代价,守鬼门关的规矩,不管之前犯了什么事,鬼门关都会保那人平安无虞。” 阎王点头:“不错。” 秦秋寒眼尾泛红,嘴边突然挑起一丝冷笑:“若是有人坏了鬼门关的规矩呢?” 阎王道:“自然由鬼门关惩治!” 秦秋寒点头:“好!在下请问阎王,鬼门关是否有一条规矩,入城之人不得与朝廷鹰犬来往!” 温霜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怎么一句话把自己给骂进去了。若论朝廷鹰犬,他这个有品级的王爷舍他其谁? 阎王不知秦秋寒何意,再次点头:“是有这个规矩。” 李老板听了秦秋寒这话勃然色变,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秦秋寒由打袖中抽出一柄折扇,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唰的闪开,轻轻扇了两下,好整以暇道:“既然如此就请问李老板,为什么会和青海营在一起。” 第二百六十章 我好疼 “青海营?” “那是什么地方?” “朝廷几时有这样一个衙门?” 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传进阎王的耳朵,不同于他们的疑惑,阎王在听到‘青海营’三个字时脑袋嗡的一下炸开。 阎王死死的盯着秦秋寒:“秦兄此言当真?” 秦秋寒刚想开口,温霜雪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再说。温霜雪上前两步,来至阎王面前,示意他微微附身把耳朵递过来。 “李老板身旁那些穿黑衣的都是青海营的人。往常朝廷之所以会放过加措,具是因为若是花大代价整治得到的好处并不如付出的代价多。此时你若把青海营给收拾了,打了朝廷的脸面,朝廷是不会放过你的。” 阎王越听心中越紧,温霜雪说的话十分在理,眼下的状况真是让他左右为难! 温霜雪回头看了方才与她对战的青海营领头之人,见他目光也正投向她这处,眼睛一转再次开口:“你不想得罪青海营,而青海营此行的目的见不得光也不想闹的天下皆知。我有一计,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阎王道:“但讲无妨!” 温霜雪道:“左右是我们两方在城中私斗坏了规矩,你索性把我们连同青海营杀手都锁了去,待夜深人静之时把青海营的杀手放了,告诉他们你无意与朝廷为敌,而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德味楼东家和鬼门关内鬼。” 温霜雪见阎王眉头一蹙,再次接口道:“别拿糊弄他们那套糊弄我,你心里明白,若是鬼门关没有内鬼,朝廷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进得了加措!” 阎王道:“可是青海营没杀了你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放虎归山你难道不怕遭反噬?” 温霜雪道:“这我自然知道。待我们都入了你的牢狱,你把青海营领头的那人提出来,让我和我夫君一同见上一面。你若不放心可在一旁听着,但不要露面。我相信你的牢狱中应当有这样的准备,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但我要提醒你,我们说话既然不背你,你就要做好睡不着觉的准备。” 阎王疑惑道:“我为什么要睡不着觉?” 温霜雪拍了他的肩:“因为你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搅到什么事情中来。” 温霜雪收回手,声音再度冷了:“还有件事要你知道,得味楼这地方我看中了,会仙楼就开在这里吧。” 阎王眼神一变,知道温霜雪的杀心是按不住了。虽然他知道只要把两方人马带回去,李老板绝对有死无生。但温霜雪给他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计策对他有着巨大的诱惑,让他无法拒绝。 阎王叹了口气,看着温霜雪轻声道:“我真不知道让你留下来到底是对是错。” 温霜雪收了剑:“无论是对是错,你已经做了选择。” 温霜雪退开两步把阎王让出来,阎王环视周围众人,在众人各色的眼光中缓缓吐了口气:“众鬼听令!所有人等押入大牢,容后细审!” 李掌柜面色愈加难看,不知温霜雪究竟和阎王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阎王就改了调停的主意要把他们都押入大牢。要知道,鬼门关的大牢进去容易出去难,只要进了那个门,再想出去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很显然,阎王并不会因为李老板不同意就打消念头。青海营领头之人听闻此言面色一变,握着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看样子是在权衡是逃还是不逃。 阎王来至他身侧,嘴巴未动声音却传进了那人的耳朵:“我无意与朝廷为敌,你先让你的人随我走,而后细谈!” 领头之人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收了刀。青海营杀手见上官如此便也收了兵器,任由鬼门关把他们锁了押入大牢。 大牢向来是不是个好地方,不管那里的大牢都是如此。秦秋寒身上有伤,刚一入牢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温霜雪似是不太舒服,一路上也未说话,同秦秋寒进了一间牢笼后便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双手环着膝盖。 “霜雪,你冷不冷?”秦秋寒问道。 温霜雪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头。 秦秋寒走过去,与她坐在一处,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你对阎王说了什么,怎么我们也被他投牢下狱?” 温霜雪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你信我吗?” 秦秋寒这次没有一丝犹豫:“我信。” 温霜雪直起背靠在墙上,低着头:“我跟阎王说,先把人带回来,我们和青海营谈妥后悄悄把青海营放了。” 秦秋寒接口:“这样一来便可保全双方颜面,鬼门关维持了在加措城中的威严,薛罗朝廷则可认为是鬼门关惧怕朝廷才放过青海营。” 温霜雪道:“不错。方才对战之时你也听到,加措城中的杀手之所以会对我们动手,具是因为不知朝中变故。青海营虽然一直归属呼和巴日统领,但说到底还是朝廷的人马。呼和巴日能把青海营中的一部分变为亲信,但不可能把青海营所有人收为己用。所以,只要方才袭杀我们的青海营杀手不全是呼和巴日的亲信,这一节便可轻轻翻过。” 秦秋寒道:“现在只能如此了。” 温霜雪缓缓的出了口气:“必须如此,如果他们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秦秋寒透过窗子看了眼天色,对温霜雪道:“现下已经折腾到后半夜了,想来今夜阎王应是没有心思安排几方见面。我们抓紧时间歇息片刻,明日一早,青海营应当就坐不住了。” 秦秋寒说完这话起身拍了身上的尘,弯腰就要拉温霜雪起来,下一瞬却被温霜雪拽住袖子,抬头看他。秦秋寒低着头,温霜雪苍白的脸就这么撞进秦秋寒的眼睛,温霜雪的眼睛深不见底,但秦秋寒却从中看到了小心翼翼和隐忍。 秦秋寒眼神闪了一下,蹲在她面前:“你有话想跟我说?” 温霜雪抿了下嘴,拽着秦秋寒袖子的手指又紧了一分。 秦秋寒把温霜雪的手从袖子上扯下来,结结实实的握在手中:“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温霜雪费力的攥着秦秋寒的手,手中的冷汗涂了秦秋寒满手。 秦秋寒察觉温霜雪情绪不对,放缓了声音揉声道:“霜雪,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你尽可放心。”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的眼睛,那双眼中的温和几乎要把她溺死,让她一面觉得无法呼吸,一面却又忍不住沉沦进去。 “你能抱抱我吗?”温霜雪声如蚊呐。 “什么?”秦秋寒没听清她的话,身子前倾侧耳去听。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漂亮的脸,盯着秦秋寒只容了她一人的眼睛,突然打胸中生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出声道:“你能抱抱我吗?我好疼。”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好手段 秦秋寒没想到温霜雪跟他说的竟然是这个,面色一瞬间就慌了,扶着温霜雪急声问:“你哪里疼?是不是方才受伤了?” 温霜雪摇头:“没有。” 秦秋寒的眼睛又红了一分:“那就是在伊汗?” 温霜雪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你说话!到底是哪里疼!”秦秋寒急了一脑门子汗,说话间就要起身,“我让狱卒把阎王唤来今天晚上就出去,你不能在这儿待!青海营的事下次再谈!” 温霜雪拉住秦秋寒,突然扑在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脖子,抖着声音道:“我没事,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秦秋寒把她从身上撕下来,严肃道:“胡闹!你到底哪里疼!” 温霜雪又靠上去,狠狠的吸了口秦秋寒身上的木香:“哪里都疼。” “温霜雪!”秦秋寒心都凉了,他明白温霜雪这话究竟代表了什么。分明是第一次逃出伊汗伤的太重,后来又打了两场伤上加伤。 温霜雪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肩上:“你别那么大声吼我,我困了。” 秦秋寒抓着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推开:“我去叫阎王!” 温霜雪又用了一分力抱他:“不在乎多耽搁半夜,我真的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秦秋寒拿她没办法,一只手抄着她腋下,另一只手就要去抄她的腿。 温霜雪适时放开秦秋寒,扶着墙壁自己站起来:“你骨头还没长好,受不得力,别这么抱我。” 秦秋寒目视温霜雪摇摇晃晃的躺在囚牢一角的草席上,勉强压了压火,躺在她身侧。 温霜雪凑到他身旁贴着他,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有些冷,你让我靠一会。” 秦秋寒解开外袍,长臂一伸把她揽在怀中,用袍子裹着她:“你应该说让我抱着你。” 温霜雪没再答话,秦秋寒低头看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秦秋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分,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啊。” “秦兄!秦兄!”秦秋寒意识混沌正要去会周公时好似听见有人叫他。秦秋寒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阎王正立在他面前。 秦秋寒放开温霜雪,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有事?” 阎王看看温霜雪,又看看他:“青海营主事那边已经通过气了,我找个地方,你们两方坐下来谈谈。” 秦秋寒一愣:“现在?” 阎王道:“现在!免得夜长梦多!” 秦秋寒起身,整了衣衫:“走吧。” 阎王看向温霜雪:“不叫她?” 秦秋寒摆手,轻声道:“让她睡吧,青海营想要的人是我,我去谈比她去谈更好。只是会面之时要麻烦阎王留两个高手给我,免得哪句话说的不对青海营又要取我的性命。” 阎王道:“秦兄放心,我一定会保秦兄周全!” 青海营主事是在得味楼和温霜雪对战的使刀之人,见秦秋寒进了这间退室抬头看了他一眼。主事的眼睛很冷,纵使身陷囹圄他看秦秋寒的眼神也好似在看一具尸体。 阎王引秦秋寒在青海营主事对面坐下,他坐在主位,给二人斟茶:“秦兄有什么话现在就说,你们之间的仇恨若能化解,鬼门关愿意做个见证。你们之间若当真有不死不休的仇恨,大人,不要在加措动手。” 秦秋寒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阎王:“你要听?” 阎王道:“我不应该听吗?” 青海营主事道:“你不该听。” 阎王道:“若是在外面就罢了,但这里是加措。在加措,没有什么是我不该听的。” 青海营主事冷笑:“井底之蛙!你跟本不知道这件事究竟牵扯到什么!” 阎王的面色也冷了:“大人,你是在加措的牢房中,不是在伊汗的官衙内!” 秦秋寒突然想到温霜雪走之前告诉他,她和阎王准备把阿日斯兰也拉进万业行做生意,只要此事能成,那么接下来要谈的事阎王早晚会知道。 秦秋寒把茶盏放在桌子上,看向青海营主事:“阎王既然要听便听,左右也不是外人。这位大人,我不明白你为何到了现在还要杀我。是奉了呼和巴日之命吗?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你们要杀的人到底是谁?” 青海营主事没想到秦秋寒开门见山说的这么直白,沉默片刻道:“我们是奉了二王子的命令袭杀北昭使团,我知道你是谁,北昭慧王秦秋寒。” “嘶!” 阎王听闻此言登时倒抽一口冷气,双眼暴突面色发白。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秋寒,做梦也没想到秦秋寒竟然是北昭的王爷!再联想到温霜雪,她是秦秋寒的夫人,那便是北昭的王妃!阎王的眼神散了,他无法相信满身江湖气的女人竟然有那样尊贵的身份。 秦秋寒点头:“果然,你们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还敢来杀我,看来青海营的态度便是支持呼和巴日做薛罗王了。” “嘶!” 阎王仿佛得了牙痛病,又抽了一口冷气,背上的衣服顷刻间便湿了。时至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搅入的究竟是一场什么争斗。夺位之战凶险异常,他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薛罗王室的龌龊和秘辛,恐怕从今往后面对的便是数不尽的追杀。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万万不会再听! 青海营主事又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三位王子爆发争斗之后朝廷没有把青海营从二王子手中剥离,我们以为,是朝廷授意青海营支持二王子夺位。” 秦秋寒皱眉,看来此事的原委和他们想的并不相同。他们起初以为是呼和巴日收买了青海营才能让青海营为他所用,但现在看来青海营却误以为是朝廷的意思这才帮助呼和巴日。 秦秋寒思绪飞快的旋转,脑中猛然划过一道亮光,而后缓缓吐了口气,面色阴沉:“王后好手段!” 青海营主事一愣,疑惑道:“你是何意?” 秦秋寒寒声道:“自薛罗三位王子夺位开始,摄政王后自始至终没有剥夺三人手中的任何一点权力,为的就是让三人和他们三人背后的大人们以为他们三个都是被薛罗朝廷支持的,可以放胆去挣。但实际上,王后却知道,三位王子在朝中经营多年,各个衙门必定有他们的亲信。王后之所以给了他们三人这样的暗示,就是让他们在朝中埋下的亲信一一浮出水面。王后就是要看看,朝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忠于三位王子的,有多少人是忠于朝廷的。一旦三位王子分出胜负,浮在水面上的党羽必定会被王后以雷霆手段铲除,为新王清洗朝臣此后施政不受掣肘。只是没想到,王后竟然连我都算进去了,想来阿日斯兰来北昭求亲恐怕不止是他自己的意思!” 青海营主事听秦秋寒说了一通眼睛都直了,定定的看着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往常朝廷下的命令他们只当是维护薛罗局势不疑有他,可现在经秦秋寒一点拨方才觉出有些细节确实不对。朝廷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他们要扶持呼和巴日即位,他们所认为的一切只不过是朝廷有意引导罢了。 秦秋寒见青海营主事愣神的样子便知此人不是呼和巴日的党羽,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再次开口道:“呼和巴日被朝廷追捕你不知道?” 青海营主事道:“我们是七日前自伊汗出来的,我不知道。” 秦秋寒道:“呼和巴日曾是你的上官,上官的调令你不敢不从。但我要告诉你,五日前,薛罗朝廷下令免去呼和巴日青海营统领之职并彻查青海营袭击北昭使团之事,所以无论他以前下过什么调令,现在都不做数了。” 秦秋寒靠在椅背上,缓缓道:“自呼和巴日被问罪的那天起,青海营和北昭使团中间的争斗便一笔勾销,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带着你的人回伊汗复命,而不是跟我不死不休。薛罗王位之争已经落下帷幕,胜利的那个人很快便会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黄家后人 秦秋寒走了,阎王和青海营主事坐在一处相顾无言。 青海营主事道:“受伤的兄弟先留在加措养伤,余下人等随我去伊汗。” 阎王被这道声音从纷乱的思绪中拖出来,立刻应道:“好!好!” 青海营主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此间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你若管不住你的嘴,加措便不复存在。你需明白,往日朝廷不动加措,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必要。” 阎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立刻道:“在下定然守口如瓶!” 秦秋寒回到牢房,见温霜雪攥着他的袍子如婴儿一般蜷缩在草席上,放轻了脚步过去。 “霜雪醒醒,我们回去了。”秦秋寒蹲在她身前轻轻叫道。 温霜雪闭着眼,半点反应也无。 秦秋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但在下一刻便摸到了一手粘腻的冷汗。 秦秋寒心中一惊,托住温霜雪双肩把她抱在怀中,急声道:“霜雪!霜雪!醒醒!” 温霜雪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睛。秦秋寒松了口气,刚要开口,下一瞬却被一口热意喷了满身。 “霜雪!”秦秋寒惊的三魂出窍,他根本没想过在这一刻看起来并无大碍的温霜雪竟然喷了口血出来。 温霜雪见秦秋寒急的眼眶通红想要出声安慰,但一开口却又是一股鲜血顶上来,喷在了秦秋寒身上。 “霜雪!撑住!”秦秋寒现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也不管身体能不能吃得住,双臂一抄把温霜雪打横抱起来抬腿就走。 杨晗被从牢里放出来去寻秦秋寒,刚转至甬道转角却见秦秋寒浑身是血的抱着温霜雪出来。杨晗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迎上前去急声问道:“爷!伤哪儿了?” 秦秋寒压根顾不上理他,俊秀的脸上满是狰狞:“让阎王备车回住处,通知赵九如去找大夫!要快!” 杨晗见秦秋寒不理他急的直跺脚,恰逢看见秦秋睿秦秋白自另一条甬道转过来,抓着二人道:“十爷!十六爷!五爷好像受伤了,你们快去看看,我让阎王备车!” 秦秋睿秦秋白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抬腿就向杨晗指的方向追过去。 阎王得了杨晗的消息立刻令人备车,秦秋寒刚一出牢狱大门,就见一只鬼赶着车向他这处奔来。秦秋寒胸口被温霜雪的重量坠犹如刀搅,但他仍然没有放开温霜雪,抱着她跳上马车。 “五哥!五哥!”秦秋睿和秦秋白追着秦秋寒的脚步跑出来,见秦秋寒上了车也赶紧爬了上去。 秦秋睿抓着秦秋寒的胳膊问道:“哥!杨晗说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秦秋寒死死的抱着温霜雪,眼尾的红色几欲滴血:“不是我,是霜雪!”说完这话却觉得肩头又是一阵湿意,低头去看,却见温霜雪昏昏沉沉的又喷了口血出来。 秦秋寒抬手抹了温霜雪嘴角的血,抚着她的脸颤声道:“霜雪,你撑住,别吓我!”秦秋寒话音未落,竟从眼中滚出一颗泪落在温霜雪脸上。 秦秋睿秦秋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秦秋寒现下的状态分明快要入魔,若是温霜雪这次撑不过来,只怕对秦秋寒的打击不会太小。 温霜雪昏昏沉沉间似乎听见了秦秋寒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但却又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分辨秦秋寒的声音抖的厉害,似乎带着哭腔。温霜雪费力的抬手攥住秦秋寒的衣摆,用气声道:“别哭,没事。” 温霜雪不说这几个字还好,说完了这几个字再看秦秋寒,眼中的泪就跟开闸了一样落下来。 “你撑住好不好?以前是我不好,你撑过来,我一定好好对你!霜雪,你别走,就当为了我,你一定撑住好不好?”秦秋寒没有等到温霜雪的回答,因为温霜雪现下除了还有微弱的鼻息之外看起来和死人已经没什么两样。 秦秋寒不明白,明明入幕时分刚回加措时还跟他吵架的人怎么转眼间就破败成这样。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到了自居延山谷带回来的《太清玉经》,几个月前在大理寺内狱分明已经看出了端倪,但后来被桩桩件件的变故赶着也无心再看。他若当时一直研究下去,习得了上面的功法,最少能像温霜雪此前为他疗伤那样渡给她内力稳定伤情。可世界上没有如果,他没有再翻开的那本秘籍现在也不会再有机会让他仔细研究。秦秋寒调动他现有的内力给温霜雪渡过去,却好似泥牛入海半点作用也无,与温霜雪渡给他的内力所展现出的功效天差地别。 马车很快便到了他们所住的院子,秦秋寒抱着温霜雪下车,却在落地之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秦秋睿面色一变,自秦秋寒怀中把温霜雪夺过来快步进门,对秦秋白道:“十六,你看着五哥!他身上有伤闹了这么一场怕是受不住!” 秦秋寒甩开秦秋白的搀扶,追着秦秋睿过去:“我要陪着她!” “让开!大夫到了!” 一道清啸传来,赵九如拽着一人自人群中冲过来。大夫被赵九如一路用轻功带着晃的头昏脑涨,被人提着扔在床前时手脚发软几乎是扑在地上。 秦秋寒把大夫从地上提起来安放在床前的方凳上,红着眼睛道:“只要你能救她,多少银子我都给!” 大夫晃了晃脑袋,伸手来诊温霜雪的脉,越诊眉头拧的越紧:“是不是动武了?” 秦秋寒道:“是!” 大夫面色阴沉,怒声道:“找死!” 秦秋寒一下子就慌了:“此话怎讲?” 大夫由打怀中拿出针包来摊开,自针包中取出数十枚银针以奇特的手法扎入温霜雪周身大穴:“上次我来诊脉时便告诉过她,她的内伤极重,半年内不可妄动内力,不然恐怕无法收拾!现在看来,她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秦秋寒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温霜雪。大夫的话温霜雪一个字也没对他提过,秦秋寒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他还当温霜雪的伤虽重但并不是无药可医。可现在想来,温霜雪日前做的事竟是提着性命替他做的。 秦秋寒手指止不住的颤抖,望向温霜雪的眼神又爱又恨。既爱她豁出命来为他打点一切,又恨她豁出命来为他打点一切。打碎牙齿和血吞,也不知她这往人心里捅刀子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就是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中,一道微带疑惑的声音传进了众人耳朵:“黄家后人?” 大夫施针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扎下去:“没有黄家后人,我现在是鬼门关的鬼。” 赵九如叹了口气,望向大夫的眼神十分复杂,终是没有再问。赵长生说过,世人皆苦,既然大夫自己抛弃了黄家后人的身份,他又何必揭人伤疤。 大夫施了针,又极快的写了个方子:“快去寻这几味药添三碗水熬成一碗,半个时辰之内务必寻到!” 秦秋寒接过方子扫了一眼,递给杨晗:“去找阎王!” 杨晗不敢耽搁,立刻离去。 赵九如见秦秋寒精神不定,想了一下走上前去,把秦秋寒拉到一旁低声道:“五爷莫急,我方才观大夫施针的手法乃是黄氏二十八针,相传有地府夺人之功效。黄家乃是杏林之中数一数二医门,在江湖上极负盛誉。此人施针手法老道,应是黄家的嫡系后人,只是不知为何也在加措做了鬼。有他出手,温霜应当无碍。你身上有伤,切不可大悲大喜,不然她醒了你又倒下,那便是在要她的命。”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我只要你活着 一夜的兵荒马乱终于在天色泛白时落下帷幕,秦秋寒坐在床边看她,温霜雪仍然闭着眼睛,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秦秋寒叹了口气,揽着温霜雪的腰把头埋在她肩上。以前温霜雪太强,他从未想过温霜雪会死。但现在他真的怕了,他怕温霜雪死。 “王爷,您和夫人的药。”杨晗端着两碗药汤过来,在秦秋寒身侧站定。 秦秋寒接过属于他的那碗一饮而尽,又接过温霜雪那碗:“你出去吧。” 杨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大夫方才为您诊脉说您内伤未愈,不可太过操劳。” 秦秋寒的眼神落在温霜雪脸上,但话却说给了杨晗:“出去!” 杨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关上卧房的门。 秦秋寒抄着温霜雪肩把她抱在怀中,捏着她的下巴给她喂药。但温霜雪现下神志不清,连药也喝不进去,顺着嘴角流进衣领中,留下一片痕迹。 秦秋寒眼神闪了一下,突然凑到碗边噙了半口药,对着温霜雪苍白的唇吻了过去。捏着温霜雪下巴的手指,把药渡在她口中。秦秋寒听杨晗说过,在来加措的路上他昏迷时温霜雪掰开他的嘴拍着他的后颈喂她药丸。秦秋寒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无奈,温霜雪对敌人心狠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对他也如此心狠。 秦秋寒擦了擦温霜雪嘴角的药渍,点着她的眉心柔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看看我怎么对你的,再想想你怎么对我的。下回你也要这样喂我知道吗?你打的我那一掌,让我疼了好几天呢。” 若是醒着的温霜雪定然是要把秦秋寒的手拨开的,她就像一只猫,不喜欢别人碰她,但她却喜欢碰秦秋寒。但现在,这只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大夫自那日来了之后又连着来了七天,每天都要在温霜雪身上扎上一排针。那排针明明是扎在温霜雪身上的,但秦秋寒却连骨头也跟着疼。 秦秋寒搓了搓温霜的唇,让苍白的唇上染上一丝血色。她不说你就不问,秦秋寒,你真是个傻子。 阿日斯兰的消息在温霜雪昏迷后第四天传来,呼和巴日已经被他逼到了绝境,至多三天,呼和巴日就完了。阿日斯兰在信中说他们可以启程来伊汗,他在伊汗留了人照顾他们,秦秋寒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他的王子府,绝对不会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秦秋寒看着温霜雪,他很认真的在想是留温霜雪在加措治伤还是带着温霜雪一起去伊汗。等阿日斯兰凯旋之日定会把他同柔嘉的婚事提上日程,大婚之时他这个做兄长按礼应当在场。更何况他代表的是北昭皇室,皇室送公主和亲,身为使团正使,他必须要宣读赐婚国书。 秦秋寒把阿日斯兰的信叠好放在信封里,他决定再等几日再想这个问题。秦秋寒暗暗下定决心,等阿日斯兰凯旋的那天,便是他离开加措之日。 温霜雪是在第六天夜里醒来的,刚一转醒便忍不住咬着嘴唇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太疼了,好似有无数柄小刀在内脏上疯狂的翻搅。温霜雪缓缓出了口气,缓缓起身盘膝坐在床上,调动内力不断冲刷经脉,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出了一身冷汗。 秦秋寒自温霜雪坐起来时就醒了,被狂喜填满的心脏立刻就想把她抱在怀里。但下一瞬,他就看见温霜雪盘膝背身而坐,不过片刻周身便隐约有云雾蒸腾。温霜雪在疗伤,他不能打扰她,不然内力反噬之下温霜雪这身功夫怕是要废了。 秦秋寒侧身面对温霜雪躺着,一双眼睛死死的黏在她身上。温霜雪每一次皱眉都好似在捅他的心,让他连骨头也拧的生疼。 天空逐渐泛白,阳光也缓缓洒进来。温霜雪睁开眼,只觉这一觉好似睡了许久。 “霜雪。”秦秋寒叫了她一声。 温霜雪回头来看,冷不防却被秦秋寒拽进怀中死死的抱着她。 温霜雪察觉到了秦秋寒的颤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我没事。” 秦秋寒没有接话,只是更用力的拥着她,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揉进骨血,再也不同她分开。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秦秋寒问。 温霜雪知道秦秋寒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身子不好,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让你生出许多无谓的忧虑。” 秦秋寒道:“往后不许瞒我。” 温霜雪道:“好,不瞒你。” “我昨天还在想,你明日要是还不醒,我便留杨晗在加措照顾你,我自己去伊汗。” 温霜雪从他怀中挣出来,疑惑道:“为什么要去伊汗?” 秦秋寒道:“阿日斯兰来信,呼和巴日败了,现下已经押在了大狱此生永无出头之日,阿日斯兰不日将继承薛罗王位。在他即位当日,便是和柔嘉成婚之时。” 温霜雪看着他,认真道:“你原本就是带着柔嘉来和亲的,此事你务必要在场!” 秦秋寒点头:“没错,所以我要去加措代表父皇递交国书,北昭与薛罗此后永结友邦。” 温霜雪道:“阿日斯兰何日登基?” 秦秋寒道:“五月十六。” 温霜雪掐指算了算:“好日子。现下距离十六还有十三天,我们今日启程应当能赶上。” 秦秋寒皱眉:“不行,你伤的太重,你不许去!” 温霜雪翻身下床,换了湿透的里衣:“你应当知道,我不可能放你一人去伊汗。要么你同我一起去,要么就等着你走之后我悄悄跟着去。” 秦秋寒怒道:“你怎么总不肯听我的话呢!” 温霜雪道:“今时不比往日,薛罗不比北昭。你若是在云歌好好待着,你去哪儿我都不跟着。但现下是在薛罗,呼和巴日虽然下狱可他的心腹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扫荡干净。你向薛罗王后递了国书,逼的薛罗朝廷彻查使团客馆遇袭,间接导致了呼和巴日一党的覆灭,难保他的心腹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的头上。” 温霜雪回身摸了摸秦秋寒的脸:“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新王即位 五月十五,一行人抵达伊汗。 此行除了使团众人,阎王为保摇钱树的安全特意派遣一队高手随行护送。谷盛康得到消息出伊汗十里相迎,一直把人送到阿日斯兰手中才算放下心。自打他知道青海营上演的那出好戏之时一颗心都在嗓子眼提着,秦秋寒重伤,三位皇子逃出伊汗,桩桩件件都让他恨不得以身替相替。虽然秦秋寒不受秦延昌重视,但好歹是北昭的皇子。三位皇子在他的保护下被人袭杀,纵使谷家被抄家灭族也难恕其罪! 秦秋寒被杨晗搀下马车,掩着嘴咳了几声,目光同谷盛康惶恐的眼神撞上,淡淡道:“将军,本王回朝后会上书圣上说明原委,非是将军护驾不利,实是因为薛罗律法不许大军入王城所致。” 谷盛康噗通一声跪在秦秋寒脚下,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多谢慧王放我族生路!” 秦秋寒亲自把谷盛康掺起来,意有所指:“既然如此,将军也应该知道回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谷盛康浑身一冷,秦秋寒此次脱困谷盛康隐约猜到他身旁应是有许多高手随行,而阿日斯兰和秦秋寒的关系他从二人熟络的态度中也能猜到一二,而这些,秦秋寒希望谷盛康烂在肚子里。一个府上私自豢养了许多高手又和薛罗大王交情甚笃的皇子秦延昌是不会让他活下去的,换句话说,只要能对他的皇位产生一丝威胁的人,秦延昌都不会让他活下去。 谷盛康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投桃报李谷盛康还是明白的,人总要知恩图报才能有人帮衬。 秦秋寒满意的点头,竟又上车挑了车帘,轻轻的摩挲着靠在车厢上熟睡的女子的手:“霜雪,醒醒,我们到了。” 温霜雪缓缓睁开眼睛,缓了半刻眼中才露出清明的光:“伤了一次精神也不济了,你进来我都没有察觉。” 秦秋寒心中一疼,扶着她下车:“好好养养,会好的。” “嫂嫂!”阿日斯兰迎上,抱拳道。 温霜雪上下打量他,话中有话:“恭喜。” 阿日斯兰认真道:“多谢哥哥嫂嫂扶持!” 谷盛康眉头一蹙,疑惑的看向阿日斯兰,他不明白一个薛罗王子挣位为什么要感谢北昭皇子和他的侧妃。 温霜雪手掌一竖,制止了阿日斯兰的话:“人多眼杂,其他的去你府上再谈。” 五月十六,薛罗新王登基,普天同庆。 伊汗城中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唱响了苍劲的北调。薛罗王宫外围搭了高耸如云的登天台,登天台上供奉了薛罗最崇拜的天神长生天。薛罗新王着王袍自皇宫中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匍匐着来在长生天脚下,把象征希望的火种点燃在登天台底部。 “轰!” 刹那间,涂满火油的登天台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威严的长生天被雄壮的火光包围愈加高不可攀。 薛罗新王接过仆人递来的自阿拉尔圣湖中取回的圣水,恭恭敬敬的奉在端坐于登天台百步开外的王后手中。王后自新王手中接过圣水,唱响了古老的歌谣,手指捻着圣水在新王眉心点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王后看着新王的眼神有自豪也有复杂,轻声道:“薛罗交给你了。” 新王拜在王后脚下:“母亲放心!” 新王登基礼毕,娶亲仪式便正式开始。 仪式全程按薛罗的规矩操办,新娘被一架露天的轿子自新王旧府中抬着过来,轿子四周木质的栏杆一路上被观礼民众系上了各色的彩绸。轿子在薛罗王宫前停下,北昭正使的侧妃作为女方长辈用红黄白三色的油彩在新娘眉心抹了三下,意为生长、平安、绵延三福齐聚。 温霜雪把装油彩的碗递给侍女,忍不住为柔嘉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柔嘉小鹿一样的眼睛忐忑的望着她,看的温霜雪心脏通通直跳。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被家中长辈当做政治牺牲品送往茫茫草原,从此要久居深宫,穷尽一切手段抓住那个她连见也没见过的男人的心。 “柔嘉,阿日斯兰不算坏,他和慧王交情甚笃,应当会好好待你。”温霜雪摸了摸柔嘉的脸,忍不住给了惧怕的小鹿一丝安慰。 柔嘉慌乱的点头,细声道:“温夫人不必为本宫担心,本宫一定服侍好薛罗王,使薛罗北昭两国再无战争!” 温霜雪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再说。她右手牵着柔嘉手中的红绸走下轿子,左手牵了一头被涂满了油彩象征神灵旨意的牛,亲手把这个单纯的孩子送入了薛罗王宫,交到了阿日斯兰手中。 温霜雪退至秦秋寒身后,秦秋寒身子微微后仰:“身子还撑得住吗?” 温霜雪道:“无碍。” 秦秋寒担忧道:“我看你脸色不好。” 温霜雪看着柔嘉,低声道:“我只是在想,柔嘉嫁给阿日斯兰究竟是对是错。等她明白了她的处境,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恨她的父王。” 秦秋寒道:“你嫁给我是对是错?你后不后悔?” 温霜雪沉沉的笑了一声:“我自然是不后悔的,我若是后悔,你活不到今天。” 秦秋寒猛的觉得脖子发凉,不自然的摸了摸:“日子过的好不好只有过日子的人知道,柔嘉不是孩子,你不必为她担忧。” 温霜雪道:“可她才十七岁。” 秦秋寒强调道:“你嫁我的时候,才十五。” 温霜雪看着头顶的蓝天,叹声道:“日子过的可真快。” 秦秋寒向后伸出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阿日斯兰同柔嘉行完结亲礼,秦秋寒提起朝服衣摆上前,站在柔嘉身侧高声诵读秦延昌赐婚国书。诵读完毕后柔嘉突然跪了下去,朝着故国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从此后她便不是北昭的柔嘉公主了,而是薛罗的王后。 结亲礼毕,薛罗皇室大宴群臣。 秦秋寒被阿日斯兰拉着喝了一杯酒,见温霜雪面色越来越难看便说什么也不留了。阿日斯兰大声嘲笑秦秋寒惧内,却被温霜雪一个眼刀看的安静如鸡。 秦秋寒扶着温霜雪钻进马车,朝阿日斯兰旧府走去:“薛罗事毕,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回柱洲。” 温霜雪靠着他,眉间尽是淡淡的疲惫:“圣上为什么肯让你来薛罗阿日斯兰此前说过,他打的就是让你在薛罗做质的主意。我们要趁他还未接到阿日斯兰已经和你化干戈为玉帛的消息之前回柱洲,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出别的事端!” 秦秋寒担心道:“可你……”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手:“不必顾忌我,我能撑得住。” 第二百六十五章 回府 五月十七,秦秋寒告别阿日斯兰启程返回柱洲。 阿日斯兰着便装把秦秋寒等人一直送到伊汗城外,对秦秋寒郑重道:“大哥,往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北昭如果待不下去了就来找我,有我在,不会让哥哥有事!” 秦秋寒抱了阿日斯兰一下,郑重道:“你这份心大哥记下了!” “嫂嫂!”阿日斯兰来在马车的窗子前,抱拳道。 温霜雪并起二指挑了车帘,低声道:“何事?” 阿日斯兰认真道:“多谢嫂嫂留下的兵法!” 温霜雪道:“你是秋寒的结义兄弟,我帮你是应当的,不必放在心上。” 阿日斯兰点头,对秦秋寒道:“谷将军我会留他们半月再放他们离开,你们快些走,免得你们的皇帝老儿反悔追道圣旨过来传你回云歌!” 秦秋寒皱了下眉,但却没有反驳:“你有心了。” 阿日斯兰长躬到地:“恭送兄长!” 秦秋寒抱拳,对阿日斯兰深施一礼,上了马车向南而行。 秦秋寒拨了车内的香炉,眉间尽是淡淡的忧虑。 温霜雪看着他,轻声道:“你不放心老十和十六?” 秦秋寒无奈的笑了一声:“不在我眼前跟着,总怕他们俩再惹出什么事。” 温霜雪叹道:“你啊,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老十和十六有青龙右卫护着,又有鬼门关高手暗中随行,离了薛罗直接回云歌去,没什么可担心的。你现在要想的反倒是你自己,离了柱洲将近半年,你不傻的消息应当早就传过去了,柱洲现下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秦秋寒把温霜雪揽在怀里闭目养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等回了柱洲见招拆招吧。” 一路无话,秦秋寒一行不少人身上带伤,走了两月方才出薛罗入北昭境内。刚进甘州,信义镖局便有信传来。温霜雪放飞了信鸽,把鸽腿上拆下的字条拿给秦秋寒。秦秋寒展开看了,只见上书两行小字:柱洲都督李怀庆递拜帖至府中,望五爷拨冗相见! 秦秋寒把字条递给温霜雪,眉头紧蹙:“李怀庆见我做什么?” 温霜雪道:“不是找你攀关系,便是要探你的底!” 秦秋寒道:“我刚到柱洲时宴请柱洲道文武官员,席间观柱李怀庆与洲刺史钟玉山十分亲厚。钟玉山乃是父皇的人,李怀庆此时想见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温霜雪疑惑:“难道他是替钟玉山来的?” 秦秋寒道:“总不是替他自己来的。” 一行人又走了一月方才到了伊宁,赵迎春接万业行的消息早早率众人出伊宁五里相迎。 秦秋寒挑帘让赵迎春看见他的脸,赵迎春带头跪下去,高呼道:“恭迎王爷回城!”在赵迎春身后王府侍卫跪了一片,面上看不出异常,但眼中却神色各异。 秦秋寒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慕容文柏来至马车前,低声道:“恭贺王爷渡过难关!” 秦秋寒垂眼,柔声道:“本王能安然回来,还要多谢文柏的计策。” 慕容文柏谦卑道:“为王爷分忧乃属下应尽之责!” 温霜雪见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颇为上瘾,忍不住开口:“不如你们在这里叙话,我先回王府可好?” 秦秋寒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赵公公,起驾回府!” 赵迎春抿嘴笑了一笑,高喊:“王驾回府,开道!”伴随着这声高喝,跟随赵迎春一同来迎的侍卫翻身上马,当先给秦秋寒开道。 秦秋寒挑开车帘,出声唤道:“九如。” 赵九如打马过来:“五爷。” 秦秋寒道:“你把司马南请来府中,让他给夫人看伤。” 温霜雪道:“鬼门关的大夫都看过了,还让他看做什么!苦药汤喝的我闻见就反胃,不必让他来看!” 秦秋寒面色一沉低声斥道:“胡闹!九如不必管她,去请司马南!” “喏!”赵九如抱拳,双腿一夹马腹向城中奔去。 “秦秋寒!”温霜雪大怒。 秦秋寒冷冷的看着她,沉声道:“我是你夫君,此事绝无商量!” “你!”温霜雪气的面色通红,两世为人,还没人敢对她说‘不必管她’。 秦秋寒冷哼:“要么你就听我的,要么你就打死我!” “无赖!”温霜雪破口大骂,秦秋寒分明知道就算是她死了也不可能亲手伤他分毫。 秦秋寒皱了下眉,而后叹道:“你这张嘴真是……有辱斯文!” 温霜雪心中有气,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 秦秋寒摇头,也不再开口,由打怀中拿出《太清玉经》来仔细研读。 行至慧王府前,张莹莹率一众女眷在正门相迎。赵九如和司马南也到了,与府中女眷隔了些距离恭候秦秋寒回府。 马车方一停稳,温霜雪挑帘就往下跳。秦秋寒急忙伸手去抓她却没抓住,温霜雪的衣摆自指尖滑落:“你慢些!” 温霜不想等他,一抬头却看见了张莹莹,于是退了一步,立在原地等候秦秋寒。 张莹莹见马车中下来的第一人是温霜雪,面色猛的一变,滔天的恨意刹那间浮在胸中,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夹着刀子。 秦秋寒下车时见温霜雪规规矩矩的站着,心中暗道方才还气的要死,这会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如此守礼。可当他看见了张莹莹他才知道,温霜雪根本就不是消气,而是不愿在张莹莹面前露底惹她怀疑。 “恭迎王爷回府!”张莹莹飘飘下拜。 秦秋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道:“起来吧。” 张莹莹见秦秋寒面色如常,只当他还不知道她做的好事。一方面暗恨秦延昌没要的了秦秋寒的命,另一方面又对秦秋寒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期待。 秦秋寒对温霜雪道:“你先回寒霜院,我待会就过去。” 温霜雪敏锐的察觉到秦秋寒声音中的杀意,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秦秋寒拍了拍她手,柔声道:“家丑不可外扬,我有分寸。” 第二百六十六章 闹鬼 “东家,你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啊!”司马南道。 温霜雪心中一凛,刀子般的眼睛豁然扎在他身上:“你知道鬼门关?”她和秦秋寒去加措的事除了随行众人无人知道,司马南是怎么知道的? 司马南没有察觉温霜雪话中的冷意,又仔细诊了脉:“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伤应当有高人治过,不然你想活下来,这身功夫应是要散了。” 温霜雪眼中冷意稍减,原来司马南指的是这个。 司马南继续道:“那位高人的方子你可带来了?他的医嘱还记得吗?”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那张方子递过去:“半年不可动武。” 司马南一边看那方子一边点头:“方子不错,只需要调整一下便可接着用。” 温霜雪砸吧了两下嘴,凑过去低声道:“我能不喝药吗?” 司马南挑眉:“不喝?怎么?想死?” 温霜雪尴尬的咳了一声:“想活。但我已经喝了好几个月,闻见药味儿就恶心。” 司马南微笑:“有病就需药来医,不吃药伤好不了。” “你不吃药?”一道声音传来,一阵香风由远及近,顷刻间便来在温霜雪房中。 温霜雪看了眼蟒袍玉带之人,浑身的汗毛刹那间炸开,连声道:“没说不吃,只是和司马南商讨吃什么药。” 司马南重新写了方子,交给梅香:“早晚各一次。” 梅香接过方子,抹了通红的眼,把方子递给院外伺候的丫鬟让她去抓药。 温霜雪见秦秋寒在身旁落座,知道有话要说,对梅香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你要我做什么?” 秦秋寒道:“不要你做什么,只是想同你说张莹莹。” 温霜雪皱眉:“张莹莹你自行处置便好,同我说什么。” 温霜雪顿了一下,猛然想到了什么:“你想问我有没有暴毙之法?” 秦秋寒道:“不是,我方才想了一下,张莹莹还不能杀。” 温霜雪挑眉,等着听他的解释。 秦秋寒屈指无意识敲了下桌面,思索道:“当日御审你不在朝中不知晓情况,就在那日,张江海当着父皇的面讲出我装疯卖傻之事是张莹莹揭发的。此时我若要了她的性命,消息传到云歌,岂不就告诉父皇我心中有鬼?” 温霜雪深以为然:“不错,张莹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秦秋寒抿嘴,垂眼看着袖口的纹饰,而后突然抬头:“你觉得她若疯了我把她圈在莹香院如何?” 温霜雪道:“纵使她要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疯,总得有个理由才能说得过去。” 秦秋寒道:“慧王府原本不是慧王府。” 温霜雪心中一动:“你想装神弄鬼?” 秦秋寒拿了只茶盏,示意温霜雪给他倒茶:“我听城中百姓传言,永亲王的侧妃曾投井自尽。” 温霜雪白了他一眼:“看来我需要做一身衣服。” 秦秋寒蹙眉:“你身上有伤,还是让赵九如扮吧。” 温霜雪道:“赵九如可发不出女声。” 秦秋寒还想再说什么,便被温霜雪用茶堵住了口:“又不是跟人拼命,我还应付的来。” 秦秋寒无奈:“你随便现几次身闹的阖府皆知便可,万不可招惹侍卫动手。到时只消让杨晗把消息传出去,再请人做个法事,她纵使不疯也是疯了。” 温霜雪道:“你想让她几时疯?” 秦秋寒道:“越快越好。” “梅香!”温霜雪叫道。 梅香进门冲二人拜了一拜:“小姐!” 温霜雪道:“给我寻一件赤红广袖衣,今晚我给王爷唱一出尸解。” 秦秋寒疑惑道:“什么‘尸解’?” 温霜雪奇怪道:“你不看戏吗?” 秦秋寒道:“看,但总觉得乱哄哄吵的头痛,看的少。” 温霜雪哼了一声:“少年老成,你可真无趣!” 秦秋寒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抱在怀中:“真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喜欢热闹!你若让我开心,我让杨晗请个戏班子来唱堂会如何?” 温霜雪眼睛一亮:“一言为定!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秦秋寒把她抱起来扔在床上,意味深长:“你别躲就行。” 梅香掩嘴一笑,贴心的为二位主子关上门。 “绝代风流已尽,薄命不须重恨。情字怎消磨?一点嵌牢方寸。闲趁,残月晓风谁问。我杨玉环鬼魂,自蒙土地给与路引,任我随风来往。且喜天不收,地不管,无拘无束,煞甚逍遥。只是再寻不到皇上跟前,重逢一面。好不悲伤!今日且顺着风儿,看到那一处也。” 子时三刻,王府后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这女声幽怨低婉,如泣如诉,似乎是在唱着什么,但又听不清楚。这女声初时还在后院游荡,可下一瞬却不知怎的又到了西跨院。仿若无根的女声飘进王府一众侍卫仆人耳中,扰得人自梦中也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声音?”有侍卫问道。 “好像是有人在唱戏。”值夜的小太监哆嗦着腿。 “唰!” 一道红影自二人面前飘过,速度极快,转瞬便寻不到身影。 “谁!”侍卫一边大喝,一边冲着红影追过去。但让人意外的是,侍卫追着红影进了墙角,却什么也没有。 “悄魂灵御风似梦游,路沉沉不辨昏和昼。经野树片时权栖宿,猛听冷烟中鸟啾啾,唬得咱早难自停留。青磷荒草浮,倩他照着我向前冥冥走。是何处?”那道声音隐隐约约飘荡开来,这次似乎是在莹香院。 “王爷!王爷!” 张莹莹推了下秦秋寒。秦秋寒翻个身,背对着她似是没有听到。张莹莹心中发怵,却又不敢去看,往被子里缩了缩,闭紧眼睛不敢去听。 “你看宫花都是断肠枝,帘幕无人窣地垂。行到画屏回合处,分明钗盒奉恩时。”院子里的女声越来越近,最后竟然是贴着窗子唱出来的。 张莹莹眯眼去看,却见窗子上正映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袂翻飞。今夜无风,但那女人的衣袍和发丝却好似被风鼓着,像一只吃人的恶鬼。 “吱吖!” 一道响声像道炸雷在静谧的夜中响起,也不知从内关上的门是怎么被打开的。意料之中的脚步声并未传来,而那原本映在窗子上的女人不知怎的却飘进门内,宽袍广袖,十分骇人,半丝声音也无。 “躇踌,往日风流。记盒钗初赐,种下这恩深厚。痴情共守,又谁知惨祸分离骤!” 一记甩袖,张莹莹清楚的感觉到那女人的衣袖拂在她的脸上。伴随着那水袖而来的是扑面的湿意和水腥气,水袖抽离后脸上好似有水留下。 “唉,你看沉香亭、华萼楼都这般荒凉冷落也。”那女人并未多留,又幽幽的唱了一句,袖子甩了三甩,飘然出屋。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女人出屋后也不见如何动作,房门却好似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猛的关上。慧王府短暂的喧嚣后又恢复了平静,好似方才那一场只不过是众人脑中的一场惊梦。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张莹莹疯了 慧王府闹鬼的传闻自那日后悄然传出,城中百姓皆议论纷纷。更有传言,是永亲王坠井的侧妃不满后人占了她的院子,自井中爬上前来索命。女鬼每日子时三刻出现,每次出现都唱着同样一段词,在府中飘飘荡荡,没有人能抓得住她。 秦秋寒揉着涨痛太阳穴,对赵迎春道:“阿翁,请人来府中做法事超度亡魂,不能容许邪祟再闹下去了。另外把莹香院封了吧,张莹莹疯了。” 赵迎春眼中的光闪了一下,试探道:“王爷,那女鬼奴婢……” “阿翁!”秦秋寒猛的喝了一声堵住了赵迎春的后半句话。 赵迎春把那句‘认为是个心怀不轨的江湖高手’吞进肚子里,垂首道:“喏!” “你们干什么?我是慧王正妃,你们怎敢这样对我!”张莹莹抓着一位封门的侍卫,状若疯狂厉声怒喝。 侍卫得了秦秋寒的钧旨知道张莹莹疯了,也懒得和疯婆娘计较,一把掰开她的手把她推进莹香院中。 张莹莹嘶吼:“叫秦秋寒过来!我要见秦秋寒!” 一位侍卫摇头,遗憾道:“真的疯了,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另一侍卫小声道:“是不是让井里那位吓的?” 有人深以为然:“女子属阴,更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我听晚上伺候的丫鬟说,井里那位连着在莹香院唱了四夜了!” 慧王府的法事做了三天三夜才告一段落,三天过后慧王府所在的街道上还飘散着浓郁的檀香气。秦秋寒在法事结束后再次踏足莹香院,只是这次,却是带着温霜雪一起来的。 “秦秋寒!”张莹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见秦秋寒进来一骨碌爬起来恶狠狠的冲过去。 温霜雪眉头一皱就想上前,却被秦秋寒挡了一下,先她一步拦下张莹莹。 “嘭!” 秦秋寒把张莹莹扔在地上,在张莹莹惊恐的眼神中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她:“知道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吗?” 张莹莹惧怕的摇头,身子止不住的往后缩。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从来没有看清过秦秋寒。秦秋寒往日流露出的温和只不过是假象,现在这般犹如从九幽泛上来的阴冷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秦秋寒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冷笑:“我这次被父皇诏回云歌,还要多谢你。” 张莹莹心中一空,巨大的恐惧顿时抓住了她整个心脏。秦秋寒知道了她干的好事,什么府中闹鬼,什么王妃疯了,原来都是秦秋寒设的局整治她! “不是我!不是我!”张莹莹慌乱道。 秦秋寒俯下身子,指尖划过他的脸:“我原以为这府中最让我省心的就是你,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张莹莹,不瞒你说,我以前是真心想对你好的。” 秦秋寒直起腰,脸上的温柔刹那间散了,冷的让人发抖:“张莹莹,算计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所有人都会知道慧王府闹鬼把王妃吓成了失心疯,你的父亲也会这么认为。张莹莹,没有人会来救你。我不杀你,我要你一个人死在这里。” “不要!不要!”张莹莹爬过去抱着秦秋寒的腿,泪流满面,“秋寒!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放过我好不好?” “嘭!” 秦秋寒一脚踢过去,把张莹莹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张莹莹见秦秋寒铁了心要她在这不足半亩的地方了此残生,嘶声叫道:“秦秋寒!你不得好死!” 秦秋寒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会比我先死!” 张莹莹叫道:“秦秋寒!你是个畜生!” 秦秋寒充耳不闻,拉着温霜雪就走。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再次回头,仿佛还嫌对张莹莹的打击不够大,扯过温霜雪亲了上去。 “唔!”温霜雪没想到秦秋寒竟唱出这么一场好戏,慌忙就要推开。 秦秋寒顺着力道放开温霜雪,对张莹莹道:“我知道你一直嫉妒她,但我告诉你,我自始至终爱的人是她,从来不是你。还有,我这次之所以能从云歌平安回来,也是多亏霜雪上下打点。张莹莹,不要以为你耍的那些小心思没人知道,霜雪不跟你斗,只不过是顾忌着我的面子,不屑罢了。” “啊!” 张莹莹抱着头疯了一般乱叫,原来她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在秦秋寒和温霜雪看来只不过是戏台上一出拙劣的曲子。可恨这二人发现后也不拆穿,仍然坐在戏台下冷眼看着她究竟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温霜雪无奈:“要杀便杀,你刺激她做什么?” 秦秋寒笑道:“我这人心眼小,杀人诛心,我不但要杀她,我还要她绝望。” 秦秋寒揽着温霜雪往外走,挑着她的下巴,似认真又似玩笑:“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负我,不然依我现在待你的心思,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拍掉他的手:“都替你死了几次,你怎么还不放心!” 秦秋寒跟在她身后笑道:“我不要你替我死,我要你陪我活。” 温霜雪眨眼:“那就要看慧王爷的手段如何。” 秦秋寒道:“只要你听我的,别再自作主张,我便保你平安。” 温霜雪装模作样行半礼:“妾,谢王爷垂青!” 秦秋寒把她扯到身前,认真的拢了他的头发:“霜雪,我从未把你当成我的妾。你是我的发妻,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温霜雪望着秦秋寒那双眼睛,突然展颜一笑:“你啊,总是能哄得我连地狱都替你下了。” 秦秋寒温柔的笑着:“我陪你一起下。”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肩:“地狱太苦,你还是好好的留在人间吧。我已经半年多未去过寨子,打算明日启程,先去三山寨,再去穆家寨。我得去看看,纪云和曹熊弩把你的兵练成了什么样子。” 秦秋寒面色微沉:“伤还没好!不许去!” 温霜雪道:“我早前就对你说过,军事上听我的,其他事听你的。我不露面,只怕寨中有些人已经忘了他们的主子究竟是谁。还有,我教给曹熊弩的练兵之法还要看看他悟的如何。此事耽误不得,否则局势一但有变,我们必定会吃大亏!朝中的将军们戎马半生,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我们若没有看家的本事,早晚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温霜雪抹了下秦秋寒泛红的眼尾,认真道:“秋寒,我要你坐在正德殿!这是你的愿望,便也是我的愿望。”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旱 不知天上的神仙是否也有感天下即将生变,今年的夏天又是干旱的年景。南方多水之地几近干涸,更何论柱洲这种本就旱的发苦的地方。往年夏天旺盛的庄稼地被毒辣的太阳晒成了皲裂的龟甲,绿油油的庄稼不过三天便转了黄,第七天头上就成了一捧干草。流民再一次多了起来,携家带口逃往关内期盼能觅得一线生机。 秦秋寒原本是想和李怀庆谈一谈的,让杨晗去请了一次,但杨晗却拿着李怀庆的信被人客客气气的给送回来。李怀庆奉上命镇压流民,一时间脱身不得,只言过了这个档口必定亲自去秦秋寒府上负荆请罪。 柱洲刺史钟玉山在流民潮始现之时开仓放粮,但不知官府是如何考量的,每位灾民每人每天只给小半捧米。秦秋寒让府上的仆人扮做灾民去领米,拿回来之后和水煮了,勉强煮出两碗粥。 俗话说的好,无奸不商。就是在这样的年景里,柱洲境内各家米行好似说好了似的,把原本十五钱一斗的米活生生抬至了一百钱一斗,甚至还有飞涨之势。以前一家人每月三十钱足可度日,现下每月却要二百钱尚还不够。这下不止是庄稼汉活不了了,连城中做工的百姓也活不了了。官府平抑物价的告示贴了又贴,可柱洲的米行就好似从未看见过似的,该怎么涨还怎么涨。可诡异的是,纵使米价涨到了天上,却也不见官府拿人问罪。 慕容文柏自这场旱灾爆发之日起眉间的忧虑就未断过,到了这几日沉的几乎要掉下来:“王爷,此前咱们通过长史府安插的官员纷纷派人送来密信,皆言治下十分混乱,上官又授意他们出动衙役镇压流民,现下辖内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秦秋寒抿了口茶,脸上一片凝重:“天灾人祸本是无法避免,但本王觉得,这次的事应当不止天灾这么简单。” 慕容文柏眼神一闪:“王爷是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米价?” 秦秋寒展开折扇摇了两下:“不止是米价,你看柱洲衙门放粮的速度,摆明了是有人侵吞赈灾粮款!” 慕容文柏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秦秋寒道:“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不当问的,但问无妨。” 慕容文柏垂眼,选了一句相当温和的问法:“除了夫人之外,王爷是否授意其他人募集军士?” 秦秋寒眼神一凝,眼中的光刹那间便沉了:“文柏不妨说的明白些。” 慕容文柏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道:“张炳文信中说,在他的治下,听闻有人暗中以慧王之名招募死士。愿意入营者,每人纹银五十两,米三十升。张炳文派人打探过这些人的来历,但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张炳文什么都探听不到。张炳文问属下,王爷是否真的让人收拢死士用作私兵,若是此言为真,还让王爷做的再隐秘些才好。” 秦秋寒面上神色不断变换,他当然知道流民四起之时是正收拢军士的最好机会,并且现在也正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来做这件事。但蓄养军队一事一直是温霜雪做的,按温霜雪的性子,应当不会这么招摇。 秦秋寒沉声道:“此事你可让人传信给霜雪,问问是不是她做的。” 慕容文柏面色一变:“王爷不知道?” 秦秋寒道:“我不知道。” 慕容文柏猛的站起,在书房里转了三圈,急声道:“属下立即让沧海楼给夫人传信,此事若不是夫人做的,那便是有人假冒王爷之名招募私兵。若是闹的大了传至云歌被圣上知晓,我们会有大麻烦!” 正在二人说话之际,书房外转来一阵喧哗。似是有人朝这处走来,一路上被府中侍卫丫鬟不断问好。 “赵公公,王爷可在书房?”一道女声自外面传来,听起来离书房约莫二十步开外。 “在。”赵迎春道。 那道女声又响了起来,再次道:“麻烦公公通禀王爷,我要见他。” 秦秋寒打开门,望向声音传来那处,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霜雪!进来!” 赵迎春让开道路,温霜雪对赵迎春点头,风风火火的就往书房进。 “小姐!” 梅香追着温霜雪的脚步过来,却被赵迎春拦在门外:“王爷在里面议事。” 温霜雪听见声音又折回去,对梅香道:“东西给我,你回去吧。” “喏!”梅香把一个招文袋递到温霜雪手中,对温霜雪和站在书房门口的秦秋寒施礼,转身回寒霜院。 “今日怎么回来了?身体如何?药喝了吗?”秦秋寒把温霜雪让进屋内,连声问道。 温霜雪顾不得回答秦秋寒的话,绕在他书案前道:“用一用的你的笔墨。”说完这话,拿起秦秋寒的笔饱蘸浓墨,随意抽出张纸唰唰唰写了封书信。 秦秋寒抬手想拦却没来得及拦住,一边看温霜雪写信一边心疼的肝颤:“上午写了几个字还未来得及收拾,这可是澄心堂的纸黄山的松烟墨,你怎么就用这个写书信了!” 温霜雪停下笔抬头看他,疑惑道:“怎么?纸不能用?墨不能写?” 秦秋寒疼的脸都绿了:“不是不能用,是……唉!糟蹋了!说了你也不懂!” 慕容文柏的脸也十分难看,解释道:“夫人,用这种纸和墨写书信,太浪费了!这是用来写字帖的!” 温霜雪低下头继续写信,开口道:“我明白了,就是贵呗!秋寒,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费钱了,不仅喜欢摆弄熏香,还喜欢用这么贵的东西写字,朝廷的俸禄养得起你这样金贵的爱好吗?” 秦秋寒气的手指颤抖,怒声斥道:“我又没有用它来写书信!” 温霜雪收了笔,由打招文袋中拿出一盒印泥和一枚小印。打开印泥的盒子沾了,仔细的盖在信上。刹那间一股奇异的香味在书房里炸开,让人闻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温霜雪吹干了墨迹和印泥,把信递给秦秋寒:“裴浩传信给我,说柱洲米行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百姓无法负担几乎易子而食。我怕圣上因此治你个治下不严之罪,我是来帮你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怀疑 秦秋寒接过信看了,温霜雪打算授意惠隆商行以大旱前的米价卖粮平抑市场。秦秋寒心中感动,温霜雪这封书信于他现在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但感动归感动,秦秋寒却怕温霜雪把炭给了他却冻死了自己。 “你可知柱洲有多少灾民?如此放粮,商行的存米要不了一天便空了!” 温霜雪道:“无碍,我已经令其他道的惠隆商行收购粮食,由镖局星夜兼程运往柱洲。” 温霜雪顿了一下,继续道:“秋寒,遇大灾便是你笼络人心的好机会。我听沧海楼传信,钟玉山已经上书圣上,把救灾不力之责推到了你身上。你此时若再不做出什么,只怕圣上问罪的诏书不日将抵达伊宁。我意,以慧王之名发布钧旨,责令柱洲道所有米行以旱前之价卖粮不得囤积居奇,如有违者,一律法办。此令一出,不管其他米行如何,惠隆定然是要以市价卖粮第一个支持慧王政令。到时谁不尊钧旨,你便责令刺史府查谁,究竟是谁阻挠赈灾很快便知。另,慧王府自惠隆商行收购粮食,在城外半里处开粥棚赈济灾民,坐实慧王心系苍生的仁义之名。此事一出,百姓必定会对你感恩戴德,毕竟你只是花了些钱,救的却是他们的命。日后如有需要,只需振臂一呼,柱洲受过你恩惠的百姓定然投我们者甚多!” 秦秋寒眼神闪了一下,与慕容文柏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秦秋寒把书信放下,直视温霜雪:“顿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温霜雪一愣:“什么事?” 慕容文柏道:“以王爷的名义募集军士。” 温霜雪面色猛的一变,电光火石间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不是我做的,圣上春秋鼎盛,我怎敢以王爷的名义募集私兵?此事若是让人捅出去,王爷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此事必是有人假借王爷之名做的,为的就是掩盖幕后主使,其心当诛!” 秦秋寒眉头紧蹙,仔细观察温霜雪面上的情绪,细心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温霜雪虽说不是她做的,但秦秋寒通过此事却突然想到了上一世秦秋炎授意梁中明和温霜雪以他的名义募集私兵。最后此事事发,他被冠以谋逆之罪压回云歌,命丧黄泉。这一世自顿多事发之后秦秋寒就隐隐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此时经温霜雪一说,秦秋寒恍然明白,这不是就是上一世临死之前所发生过的事吗? 温霜雪顾不上看秦秋寒是个什么脸色,额上顷刻间便见了层薄汗,脑中飞快的思索到底是谁想害秦秋寒,她该如何去做才能控制事态。温霜雪心绪纷杂,这几日在军中又累的狠了,一时间竟隐隐有旧伤复发之态,胸中的气上不来,掩着嘴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秦秋寒一惊,立刻扶着温霜雪为她顺气,心中那点猜疑在温霜雪的咳声中顷刻间散了。他告诉过自己这一世的温霜雪是不同的,他要信她。 秦秋寒柔声道:“你别急,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温霜雪缓过这口气,湿着一双眼睛看他,哑声道:“是谁?” 秦秋寒道:“你若信我,就调几个人给文柏,让他去查……梁中明。” 虽然这一世的温霜雪和上一世不同,但她同梁中明却仍然是实实在在的青梅竹马。若是没有秦秋寒中间横插一杠子,只怕二人在他同温霜雪成婚那年便也成婚了。此时他让温霜雪去查梁中明,秦秋寒不确定温霜雪心中那些少年心思是否会被重新勾起,是否会对梁中明平白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宽容。毕竟若此事当真是梁中明做的,秦秋寒便不可能留他在世上。 夫君要杀竹马,秦秋寒虽知道温霜雪不见得会阻拦,但心中恐怕也不会太好过。他害怕在温霜雪心中梁中明还是与旁人不同的,这种可能仅仅是想到便让秦秋寒难受的发疯。秦秋寒不想让温霜雪再对梁中明有任何一丝感情,连怀念也不可以,他想温霜雪把梁中明当陌生人。他要温霜雪全心全意的爱他,除了他,他不要温霜雪心中再有第二个人。 温霜雪不知秦秋寒在想什么,疑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但你怎会知道这件事是梁中明做的?你有证据?” 温霜雪此言一出,秦秋寒的眼神瞬间便冷了,他放开温霜雪转回书案后,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梁中明背后是老七,这个好机会老七不会放弃。”温霜雪不信他,不想他查梁中明。 秦秋寒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甚至要化出刀子把温霜雪捅个对穿。梁中明有什么好,怎会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温霜雪手指无意识的轻敲书案,垂眼沉思:“文柏,我即刻知会赵长生,让他拨十人给你调查顿多之事。梁中明那处……” 温霜雪顿了一下,秦秋寒眼角猛的一抽,面色愈加冰冷。 温霜雪想了又想,斟酌片刻开口道:“先不要动他,拿到证据是第一要务。” 温霜雪抬眼看向秦秋寒,身上泛出了骇人的煞气:“我想看看,能不能借着他,把秦秋炎拉下马来。” 秦秋寒看着温霜雪,面沉似水:“我要梁中明死。” 温霜雪皱眉:“不是时候。” 秦秋寒道:“我等不了。” 温霜雪道:“王爷,以大局为重!” 秦秋寒道:“你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 温霜雪不明白秦秋寒究竟在发什么疯:“非是不听,只是……” 秦秋寒道:“既然听我的,我便要他死,你不能留他。” 温霜雪道:“他若死了,你拿什么去查秦秋炎?” 秦秋寒沉默片刻,再次道:“我自有办法。” 温霜雪道:“梁中明是最快的办法。” 秦秋寒看着她,不再反驳,半晌之后却突然道:“你对梁中明,是不是还有情谊?” 慕容文柏听着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也不明白秦秋寒为什么非要让梁中明死。此时突然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豁然开朗,顾不得尊卑当着秦秋寒翻了个白眼。秦秋寒不是要梁中明死,他是见不得温霜雪的竹马活着。不管这个竹马是张三也好李四也好还是梁中明也好,只要他活着,在秦秋寒这处便是天大的错误。 温霜雪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情谊?” 秦秋寒道:“你不让我杀他。” 温霜雪道:“你确实不能杀他。” 秦秋寒猛的提高了声音:“只因为他是你的竹马?” 温霜雪这会儿终于从秦秋寒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中明白了他究竟何意,一股怒气从心底直冲天灵盖,‘嘭’的一掌拍在秦秋寒的书案上,水曲柳的书案轰然间碎成两半。 “秦秋寒!你是不是疯了?我不让他死是因为我要拿他算计秦秋炎!姑奶奶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居然怀疑我对梁中明那个白痴有情谊?” “梁中明哪里好?他有你长的漂亮吗?他有你家室好吗?我难道是瞎子吗?放着你一个王爷不爱偏要爱那梁中明?” “我原以为我同你成婚后第一次在府上见梁中明时态度已经够明确了,我不喜欢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温霜雪气的胸脯剧烈起伏,白着张俏脸指着秦秋寒怒喝道:“你我成婚前梁中明曾让梅香传信与我让我同他私奔,我若真对他有意,轮得着你娶我吗?” “他若不是秦秋炎的人,你把他碎尸万段与我何干!” 温霜雪越说越气,袍袖一挥一股罡风挥出振碎了秦秋寒书架。 温霜雪手指曲起,以内力吸附几本书握在手中,狠狠的向秦秋寒身上砸去:“秦秋寒!姑奶奶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你东奔西走做那诛九族的事。你现在居然还怀疑我对梁中明有意,我要不是舍不得动你,定然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二百七十章 翻墙头 “嘭!” 一道巨响传来,温霜雪手中捏着一张纸,摔上秦秋寒书房的门冷着脸回寒霜院。 慕容文柏环视如台风过境一般破烂不堪的书房,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丝笑容:“女人嘛,发些小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秦秋寒自地上把碎成几段的澄心堂的纸黄山的松烟墨还有五十两一盒的盘香捡起来,苦笑中带着得意:“这可不是小脾气,但从她今日的反应来看,我即便杀了梁中明她也不会与我生出间隙。” 慕容文柏劝道:“王爷,夫人能这么说,看来她和梁中明真的没什么。” 秦秋寒道:“我知道,但梁中明不死,我心中总是不舒服。” 秦秋寒看了眼碎成纸片的藏书,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让你见笑了。” 慕容文柏连忙摆手:“王爷言重了。” 慕容文柏尴尬的站了一会,嘴巴动了几动,最后还是道:“王爷,往后……别跟夫人动气……” 秦秋寒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潇洒道:“不碍事,她不会动我。” 慕容文柏张了张嘴,心中暗道她是不舍得动你,但你想过书房的感受吗?她每生一次气便砸一次书房,砸一次书房便毁了许多金贵的东西。也就是你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换做寻常人家,让她这么砸下去早晚得去丐帮要饭! 慕容文柏叹了口气,心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别人夫妻的事他还是不要操心。想到这里对秦秋寒深施一礼,告辞离去。 “阿翁!”秦秋寒叫道。 赵迎春迈步进来,在看到秦秋寒破乱不堪的书房时眼神有一瞬间的散乱:“王爷,这……” 秦秋寒道:“霜雪砸的,让人收拾一下。” 赵迎春闭上嘴巴,王爷的书房是夫人砸的,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的文房四宝和善本藏书也碎的不成样子,但看王爷似乎还挺高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赵迎春不明白二人唱的是哪出戏。 秦秋寒道:“今日留霜雪在府中过夜,晚上做些她爱吃的送去,我待会便去寒霜院。” 赵迎春应声道:“喏!” “还有,她方才动了内力,你让人按照司马南的方子把药煎了,我亲自给她送去。” 秦秋寒环视书房自言自语:“砸就砸吧,还动武砸,看来是伤好些了,就忘了疼是什么滋味!” 秦秋寒来在寒霜院时见温霜雪站在院外递给杨晗一封书信,而后低声说了什么,杨晗对温霜雪抱拳,领命离去。温霜雪一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秦秋寒,脸上没有半丝情绪,转身就进了院子。 “梅香!关门!”温霜雪道。 梅香看看明显是要来的秦秋寒,又看看满脸煞气的温霜雪,一时间不知该听哪个主子的,这门到底是关还是不关。 秦秋寒叹了口气,对梅香道:“梅香,你自去做事,我同她说几句话,不必伺候。” 梅香对秦秋寒施礼,应声道:“喏!” 梅香被秦秋寒支走之时温霜雪眼角一抽,而后只见她抬手一挥,一道罡风突然出现,卷着院门“嘭”的一声关上去。 秦秋寒被院门拍了一鼻子灰,忍不住退了两步,敲门道:“霜雪,你听我解释!” “不听!”温霜雪的声音自门内转来。 秦秋寒软了声音:“你把门打开,自你去了三山寨你我二人多日未见,我想你想的紧,你让我看看。” 温霜雪怒声道:“你想梁中明去吧!” 秦秋寒道:“我想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的夫人。” 温霜雪道:“我看他比你夫人更让你念念不忘!” 秦秋寒又叹了口气,见温霜雪态度坚决,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脚下一踏提气纵身竟然从院墙上翻过去了。一队侍卫巡逻至此处,恰巧看见了慧王爷上演的一处好戏,几人顿时像被雷活劈了,僵在当场不知所措。王爷在自己府中翻夫人的墙头,这话传出去,怎么听都是要被灭口的。 打头的侍卫抖着腿道:“哥几个,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外传!” 身后几人立刻道:“一定!一定!” 再说温霜雪,看见秦秋寒翻墙进来气的脸都白了,指着他怒声道:“秦秋寒!你一个一品王爷在自己府中居然翻妻室的墙?!” 秦秋寒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拂了衣摆上的尘,微笑道:“你若肯给我开门,我干什么要翻墙?” 温霜雪气的在院子里来回转圈:“你无赖!” 秦秋寒皱眉:“霜雪,你好歹是尚书的千金本王的妻室,说话多少注意些。” 温霜雪怒喝:“我注意?你都翻我的墙头了我还注意什么?慧王在自己府中翻妻室的墙头这种事若传出去让人知道,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你的脸面还要不要?我的脸面还要不要?” 秦秋寒尴尬的咳了一声:“我进来的时候看了,附近没人看见。” 温霜雪喝道:“没人看见你就能翻我的墙头?秦秋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秦秋寒眨了两下眼,面上一片纯良无辜:“知道,我是你夫君。” 温霜雪一向是对软软糯糯的秦秋寒没什么抵抗力的,秦秋寒也知道,所以这样的表情刹那间击中了温霜雪的心,让她有再多的火也发不出来。 温霜雪憋的难受,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喝了一声:“胡闹!” 秦秋寒牵着她的腕子,把她扯在回廊的廊椅上:“你总说我少年老成,这次不正好告诉你,我一点都不老成。” 温霜雪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悦道:“找我什么事?” 秦秋寒挑眉:“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温霜雪仔细回忆:“好像我们两人在一起没几次不谈事的时候。” 秦秋寒与她并肩坐了,揽着她的肩,抵着她的头:“以前是我不好,往后不会了。” 温霜雪把他推开,嫌恶道:“算了,还是说事吧,你这样让我浑身发毛,总觉得又憋着一肚子坏水要算计我。” “书信我已经让杨晗去送了,你让慕容文柏尽快把钧旨送达刺史府,由刺史府下发柱洲各地张贴。同日,我便让惠隆商行以市价卖粮。从内地运来的第一批粮后天便到,误不了事。” “惠隆商行一旦站出来遵从王旨,势必会破坏各大米行背后那些人的利益,少不了生出许多事端。我已安排镖局从中保护,应当出不了大事。这次我得让他们知道,跟江湖人斗,没两把刷子,就等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卖粮 秦秋寒的钧旨第二天便送至刺史府,钟玉山接旨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傻王爷不傻之后也只是比还是傻子时多会写几个字,柱洲水深,秦秋寒妄想靠一道钧旨打压粮价简直天方夜谭。这道钧旨都不需往下发,钟玉山就知道没有人会听。 “把王爷的旨意发下去张贴在柱洲道各个府县,他既然想出头,咱们就让他出。” 师爷接过秦秋寒的钧旨,迟疑道:“大人,王旨一现那些哄抬粮价之人若当真的降了价,岂不让圣上知道是咱们办事不力?” 钟玉山理了袍袖,淡然道:“你觉得那些奸商为什么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发国难财?” 师爷道:“属下愚钝。” 钟玉山眼睛看向窗外,意味深长:“因为他们背后的人,都在云歌。” 王府在伊宁城外开粥棚之事好似长了翅膀传出去老远,粥棚开设第一天,便有成千的流民涌向此处。杨晗原本只是来巡视,却被一众流民认出他的官衣颜色是此地中职位最高的,把他围在当中不断磕头谢恩。更有甚者,希望杨晗把他们的孩子收入王府,纵使去势做个服侍人的小太监,也比留在他们身边饿死强。杨晗被侍卫们从流民手中救出来的时候红艳的衣摆都被摸成了黑色,此后无论秦秋寒同他说什么,杨晗再也不肯去粥棚巡视了。 温霜雪捻着一颗葡萄送入口中,对秦秋寒道:“既然那些人愿意把孩子送给我们,我们不收也拂了他们一片心意。” 秦秋寒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你不会真想把他们收入府中吧?” 温霜雪吐了葡萄籽,又夹了一颗塞进秦秋寒嘴里:“府中断然不会让他们进,我明日让赵长生在粥棚旁边摆个摊儿贴上招工的告示,选一些资质好的收入沧海楼。” 温霜雪想到这里眼睛一亮,一拍双手兴奋道:“不仅沧海楼要来招人,商行、酒楼、镖局、青楼、银号也要来招人!我救了他们的命再让人裴浩利用他们感恩之心讲几句话,那些人必定死心塌地为万业行卖命。等这些人培养出来,我再把他们送到其他州府运作商号的生意,这样一来倒比完全从当地招人要放心的多。” 温霜雪越说越是兴奋,站起来走了两步:“我应立即修书一封让沧海楼送到山寨,令他们即刻下山招人补充兵力。等此次旱灾过去,我们的军队应当会扩充五分之一!” 秦秋寒被她来来回回转的头晕,攥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回来:“你办事我放心,只是商行那边你还要再盯紧一些。我的钧旨已经张贴在城中,但杨晗却说咱们的商行并未按旱灾前的市价卖粮。” 温霜雪道:“此事我已经知晓,阿布勒传信说商行存粮不多,今日若开卖只怕半日就得卖空。明日上午自内地运来的第一批粮就能抵达柱洲,明日上午开始,惠隆商行开门卖粮。我同他讲了,每人每日只许买一升,免得咱们做的好事,却被其他米行趁机低价收了咱们的粮。” 秦秋寒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还有一事不能放心,柱洲大旱柱洲道粮价飞涨,北昭境内其他州府受其影响粮价必然也有波动。柱洲道五十八府七百三十二县,我们虽有银号,但我担心就算把银号内全部银钱都拿出来,照这样的粮价算下去,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我前日写钧旨时未想到这一节,是我的疏忽。” 温霜雪笑了一声:“你不必担心,北昭境内粮价是涨了不少,但薛罗和塞上的粮价仍然平稳的很。” 秦秋寒一愣:“你让人从外邦运粮?”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我是个商人,万业行也把生意做倒了外邦,我放着外邦便宜的不要非要哪儿贵从哪儿买,我难道和银子有仇?” 秦秋寒语塞,他两世为人从未经商,这辈子虽然有万业行这样一个庞大的产业但都是温霜雪在打理,一时间竟未想到这一节。 温霜雪极少见到秦秋寒露出这样茫然的表情,心情大好:“山寨的口粮你也不必担心,自攻下山寨后,我便让人在寨中引水种粮蓄养牲畜。虽然今年大旱,但寨中的口粮也能自给自足,不必与民争。” 秦秋寒握着温霜雪的手,郑重道:“霜雪,你深图远虑,我何德何能竟有你这样的良将相助!” 温霜雪笑了笑,但这笑容却让秦秋寒觉得其中藏着什么:“不是深图远虑,只是吃过亏,总要变得聪明些。” 秦秋寒的钧旨虽然贴满了整个柱洲,但毫不意外的是并未有一家米行遵从这道旨意。大灾之年正是赚得真金白银的好机会,没有人会放弃。 就是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有一家商行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慧王钧旨颁布的第二天,惠隆商行门前贴了一纸告示:米二钱一升,每人每日只售一升。 这样的告示无意于平地起惊雷,柱洲道刹那间便被这一枚石子搅的天翻地覆。柱洲道的百姓得了这么个消息早早就在惠隆商行门口排起了长队,惠隆商行的存米不到一天便一扫而空。没有买到米的百姓不愿离去,砸着商行的门祈求他们再卖些米出来好救活几条人命。百姓们把惠隆商行围的水泄不通,最后只得让府衙派衙役前来解围。 惠隆商行各地主事在衙役的包围下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扯着嗓子吼道:“诸位放心,明日一早会有新粮运达,辰时三刻,准时开门卖粮!” 衙役听了这话忍不住一乐:“被人拿钱堵着门抢货,生意做到你们这份儿上,我还是头一次见。” 主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笑道:“小哥儿别说风凉话了,若生意都做成我们这样,我宁愿再也不开这道门。” 衙役拍了拍主事的肩:“我家大人在会仙楼设宴,请你一聚,多谢你尊王爷钧旨拯救他于水火。不瞒你说,自从你们开仓卖粮后,我们衙门口围着的灾民少了一多半!” 主事道:“你家大人要谢也该谢我们东家,不该谢我。她若不发话,我们没人敢这么卖。” 衙役道:“你们东家远在伊宁,大人也找不到她,今日请了你权当请你东家,改日你给她稍个信,让她知道大人这份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醋缸 温霜雪在王府停了两日就回山寨去了,但在第六日却又被一纸书信叫回来。 天将泛白,温霜雪悄然无声的回寒霜院,推开房门却见秦秋寒躺在床上。温霜雪目光一闪,轻轻的退出去关上门,却冷不防被一道声音叫住。 “霜雪?” 温霜雪又折回去,低声道:“天色尚早,你多睡一会。” 秦秋寒对温霜雪招手,温霜雪走过去,被秦秋寒扯倒在床上抱进怀中。 温霜雪道:“我刚回来,身上脏!” 秦秋寒沉沉的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发:“我又不嫌你。这么急着回来,是不是记挂我?” 记挂当然是记挂的,但温霜雪却不是因为记挂他才回来的:“阿布勒让人传信给我,今日午时,柱洲十三大商会主事在伊宁兴盛德设宴,邀我同去。” 秦秋寒扶着她的脸,皱眉道:“十三大商会往常与我们从无交集,为何此时设宴要你也去?” 温霜雪挑了秦秋寒一捋长发缠在指尖,冷哼道:“鸿门宴!” 秦秋寒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明白了设宴的目的:“是为了你开仓卖粮。” 温霜雪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王爷神机妙算,连这都知道。” 秦秋寒按住她吻上去:“伊宁惠隆商行半月间被人明里暗里砸了三回场子,我若还不知道他们找你做什么,那才是个傻子。” 温霜雪道:“不止伊宁,其他府县的商行也被砸了几次,只不过我提前安排镖局保着,并未出什么大事。” 秦秋寒道:“他们这是硬的不行想来软的了?” 温霜雪摇头:“未必。这几日各方同我虽有冲突,但都还算克制,只是制造些小麻烦,不想让我开门而已。十三大商会有些是清清白白的商家,有些却也是像我这般的江湖草莽。商家拿镖局行无可奈何我信,可事到如今那些江湖人却未请出一个高手来找我麻烦,只能说明他们还不想同我撕破脸面。他们今日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不外乎威逼利诱。若能谈拢还则罢了,若是谈不拢,只怕往后来的就不止是小麻烦了。” 秦秋寒心中一紧:“要我出面吗?” 温霜雪道:“现在不必。今日会面是我们这些被推在前台的小人物代表背后各方势力进行初步博弈,今日之后,各家背后的大佛就该各显神通了。江湖人我来对付,你的面子要留着对付官场上的人。” 秦秋寒道:“各家商会背后有朝廷中人在撑腰我已经猜到了,不然断然不敢置我的钧旨于不顾,半月之内只有你一人在按我的钧旨卖粮。” 温霜雪道:“没错,我想这次他们让我来的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试探我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现下江湖传言万业行有官府背景,但我却从未承认过。他们此前试探不出我背后的人究竟站在了多高的位置,所以才不敢贸然把事情闹大。” 秦秋寒道:“你要把我供出去吗?” 温霜雪眼中寒光四起:“当然不。慧王和万业行不能有半点关系,不然你父皇只怕睡不安稳了。此前我在云歌时放出风声,我夫君是慧王府的一位侍卫副统领。五品下的官职虽然不算太低,但跟着你这个傻子也是没什么实权的。能坐在商会主事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这个消息他们必然也已经探到,此番前来应会试探我是真是假。” 秦秋寒垂眼想了一瞬:“我这侍卫副统领应当与你一同现身。” 温霜雪立刻道:“伊宁是柱洲首府,年前我们来到此地时你曾在府中宴请过洲府官员,伊宁当地做官的十个有五个都见过你的脸,你此时与我同去,若是让人撞见,岂不让人知道万业行是你的产业?” 秦秋寒皱眉:“我不去,如何坐实你夫君是王府副统领?” 温霜雪道:“让赵凯与我同去,他本就是副统领。” 秦秋寒的脸瞬间青了,怒声道:“不行!你不能让他去!要去只能我去!” 温霜雪眉头紧蹙,盯着他看了一瞬。 秦秋寒别过头,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温霜雪眼前猛的一亮,大声笑道:“秋寒,府中的醋难道都让你喝了?逢场作戏而已,你怎的连自己属下的醋都吃。” 秦秋寒翻身背对她,闷闷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和他去!” 温霜雪撑着身子从上方探过去看秦秋寒的脸,仍然笑道:“他不去谁去?让杨晗去?反正杨晗穿官衣在离人间众人面前露过脸,他去也挺合适。” “你!”秦秋寒气的眼前发黑,猛的回头死死的瞪着她。温霜雪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他生气! 温霜雪见秦秋寒气的真的要咬人,敛了促狭的笑容扶着他的肩柔声道:“就让赵凯与我同去吧,你在伊宁万万不能在这种场合露脸,若是当真让钟玉山等人看到会有大麻烦。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当以大局为重,莫要使小性子。” 温霜雪见秦秋寒不答话又劝道:“赵凯跟了你许多年,以往你装疯卖傻的时候也未曾对你有轻视之心,现下你不傻了,他待你恭谨更胜往常。杨晗不是说过,赵凯是个可信之人,我们趁此机会也正好试探一下他知道了这点秘密后是何反应。能不能成为你的心腹,就看他之后如何去做。我应承你,让他少唤我两声夫人。” 秦秋寒心中酸的要吐出水来,但又不得不承认温霜雪做的是对的。伊宁人多眼杂,他是不能轻易露面。 秦秋寒别扭道:“往后若还有这样的局只要不在伊宁,你得让我去!” 温霜雪哈哈一笑,一掌拍在他背上:“我答应你,往后谁再请我吃鸿门宴,我先同店家说好要吃饺子,然后再带着你这个醋缸去,免得店家给的醋不够味。” 秦秋寒大怒,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装模作样的掐她的脖子:“温霜雪!我是你夫君,你这样奚落我成何体统!” 温霜雪捧着他又亲了一口,大声笑道:“美人儿,你现在这幅害羞的模样让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秦秋寒面色更红,好似被蛇咬了一般放开温霜雪的脖子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有辱斯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兴盛德 赵凯以前在府中见过温霜雪几面,多是低头行礼等人过去。温霜雪是主母他是侍卫,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又加上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愿和她有太多交集惹秦秋寒不快。但今日,秦秋寒把他唤来书房议事,温霜雪也在,这让他拿不准应不应该进去。 “站外面做什么,进来!”秦秋寒对他招手。 赵凯迈步进门,贴着墙离温霜雪八丈远:“王爷!”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赵凯面色通红,钢牙紧咬,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头埋的更低,甚至又往后退了一步。 秦秋寒瞪了她一眼,怒声道:“霜雪!好好说话!” 温霜雪耸肩,以手掩嘴,示意她不会再言。 秦秋寒对赵凯招手,让他站近了些,和颜悦色:“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做一件事。” 赵凯道:“王爷尽管吩咐,属下必定尽力!” 秦秋寒点头,又看了眼温霜雪,这才开口道:“有人设宴款待夫人,本王要你与夫人同去,装作夫人的……” 秦秋寒顿了一下,一双桃花眼满是幽怨:“装作夫人的夫君。” “噗通!” 秦秋寒话音刚落,赵凯膝盖弯曲直挺挺的砸下去,发出的声响让秦秋寒的膝盖也觉得隐隐作痛:“王爷!使不得!属下就算是死了,也不敢做这等逾距之事!” 秦秋寒十分满意赵凯的态度,面色稍缓:“只是让你应承个名头,不必有顾虑。” 赵凯以头抢地,浑身颤抖:“属下不敢,请王爷收回成命!” 秦秋寒再次看向温霜雪,眼中的幽怨散了,显出了些许得意:“夫人,不是本王不帮你,而是赵统领不肯。” 温霜雪面色不变,再开口时已然没了方才的笑意:“赵统领,王旨也敢拒,活的不耐烦了?” 赵凯抿了嘴,也不接温霜雪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冲着秦秋寒磕头,不过片刻额头已然破了。 秦秋寒从书桌后绕出,亲手把他掺起来:“赵凯,本王当你是心腹这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你此次与夫人同去,除了假扮她的夫君之外,还要保护她的安全。夫人今日身子不爽,这次宴席于我们十分重要推脱不得,我碍于身份不好露面,这才想到了你。到了那处夫人说什么你应下就好,如无必要,你不必直呼其名。” 赵凯脸色仍然十分惶恐,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把王爷侧妃的闺名挂在嘴边。 温霜雪见赵凯不答,又开口道:“此次你去主要任务非是扮做我的夫君,而是代表王爷去的。与我同宴之人个个儿都不是好相与的,我一人也记不下诸多事务,席间之事待你回来务必事无巨细向王爷禀报。我今日身子确实不爽,不想喝酒,你去了便替我挡了。” 赵凯面色稍缓,扮做秦秋寒这个说法比扮做温霜雪的夫君这个说法更容易让他接受:“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温霜雪道:“今日午时随我赴宴,你去把官服换了,穿件平日里常穿的衣服,不需太过张扬。你既扮做王爷,名字便叫秦五,人称秦五爷。如我所料不错,今日席间同宴之人已经有人知道你是慧王府侍卫副统领。他们若不提起,你也不必提,他们若提起,你不要否认也不要承认。余下的他们问什么你都不需理会,摆足了五品官爷的架子就好。” 赵凯不明白温霜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主母这样吩咐他也只得应下:“喏!” 温霜雪点头,认真的的看着赵凯:“王爷当你是心腹才要你做这件事,席间谈论的一切除王爷外你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若是让我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今日之事,赵凯,你们老赵家的所有人都活到头了!” 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没什么气势的,但赵凯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脏却猛的打了个突,赶紧低头应道:“喏!” 午正,一架马车停在兴盛德门前,甫一停稳,便打车中跳下来一条六尺高的壮汉,面容周正,不怒自威。这汉子方一站稳,便又从车中扶出一位穿杏色罗裙的女子。这女子天姿国色,美艳不可方物。 “东家!”在那女子出现之时,早就等在兴盛德门前的阿布勒迎上来,恭敬道。 温霜雪微微点头,环视四周:“请客的人都来了吗?” 阿布勒道:“都来了,就等您。” 温霜雪笑了一声,话中有话:“够心急。” 阿布勒低声道:“毕竟您动了他们的钱袋子,他们当然心急。” 温霜雪收回眼神,对着赵凯偏了下头:“从现在起,他便是秦五爷了。” 阿布勒听裴浩说过温霜雪同秦秋寒的身份,此时见到赵凯,知道秦秋寒不方便露面应是找了心腹冒充他来。 温霜雪眨眨眼,对阿布勒低声道:“我夫君是个冒牌统领,这位却是个真统领,还不叫声大人来听。” 阿布勒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你夫君是个冒牌的统领没错,可他却是位正经的王爷! 赵凯见二人十分熟络,知道此人是温霜雪的人,赶紧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在下姓赵,单名一个凯字。” 阿布勒虽是温霜雪的心腹,但说到底是也还是个平头百姓,见赵凯如此做派不敢托大,立刻抱拳施礼:“草民阿布勒,见过大人。此处人多眼杂未施全礼,还请大人莫怪。” 温霜雪扶起他,提起衣襟迈步进门:“往后有你们见面的时候,现在我们再不进去,里面的人只怕要等急了。” 赵凯不知今日之宴为的是什么,但他却在被伙计引着进入雅间之时看到坐的满满当当的人吓了一跳。一张可容纳二十人的圆桌做了一圈人,只留门口三个凳子还空着等人落座。桌上十七个人十七双眼睛听见开门的声音同时看过来,赵凯从十七双满是笑意的眼睛中敏锐的捕捉到了十足的恶意。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十三商会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万业行的东家,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人中龙凤!” 此言一出赵凯就好似被人拿针扎了脑袋,猛的转头看向温霜雪,一双虎目满是不敢置信。万业行的名头他听过,从云歌到柱洲,几乎每个府县都有它的生意,是个实打实的庞然大物。他听说过万业行的东家是个女人,想来应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不然怎会有如此手腕经营这么大的产业。但他万万没想到,万业行真正的东家非但不是个老妇,反倒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如此漂亮的女子。并且这女子并非江湖草莽,乃是真正的天之娇女。 赵凯眼中显露出一片迷茫,他不明白一个深居简出的千金小姐是怎么会有这等厉害的手段打理一个商号。在他想来,既然是高门大户中出来的女子,又嫁给了秦秋寒这样的王爷,内宅争宠的手段应当极为纯熟,其他的半点也不需会了。 更重要的是,江湖传言万业行的东家是个顶尖的大高手。温霜雪会是那个高手吗? 温霜雪没有在意赵凯的面色,单手拉开面前的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靠在椅背上:“在下何德何能劳动十三家商会的主事联袂宴请,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温霜雪话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无半点受宠若惊的意思,并且十分倨傲。 十三家商会主事不着痕迹的互相交换眼色,均是觉得此女比想像中的更难对付。 一位清瘦的男子微笑着开口:“温老板,你身旁的这位兄台我们认识,是惠隆商行的主事,另一位是谁还劳烦温老板为我们引荐。” 温霜雪点了点身旁的位置,示意阿布勒和赵凯落座:“这位财主客气了,这是我的夫君秦五。在下出身草莽,此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怕自己一人赴宴露怯,便让我夫君陪着一起过来,还望诸位见谅!” 温霜雪此言一出,雅间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十三商会的主事又互相看了一眼,下一瞬便有几人的眼神落在赵凯身上,带着浓重的探究。 坐在主位的一位身材微胖的男子对身后伺候的小厮说了声什么,小厮迈步出门,过不多时,好酒好肉便由兴盛德的伙计托着,摆了满桌。 坐在主位的男人端起酒杯,向众人示意:“诸位都是自别处来的伊宁,想必腹中早就饿了,咱们满饮此杯,边吃边谈!” “李会长客气了!” “李会长请!”众人随着男人端起酒杯,客气的谦让。 温霜雪也端起酒杯,脸上带着虚假的笑。 “温……” 赵凯见状想拦她,谁知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温霜雪截住了话头:“叫霜雪!” 赵凯的嗓子好似是不是自己的,低下头颤颤巍巍的自嗓子里挤出两个字:“霜雪。” “属下先喝……” 温霜雪又截住了他的话:“赵凯,我是要你来冒充王爷的,不是要你来砸场子的!” 赵凯心中陡然一惊,温霜雪不是不欲让人知道秦秋寒的身份吗,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方方的讲出来他冒充一事呢? “五爷,愣着干什么,美酒不可负,李会长还等着吃酒呢!”温霜雪双唇开合,调笑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会长笑道:“温老板言重了,五爷不肯喝难道是嫌我的酒不好?” 赵凯环视四周,见在坐众人皆把询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根本就没听见温霜雪方才说的话。 赵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硬邦邦道:“方才在想别的事,对不住。” 李会长连忙道:“五爷日理万机,我等草民万万担待不起这声对不住!” 赵凯放下酒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温霜雪刚才的话只有他自己一人听到了不成? 席间一位青面男人开口:“李会长,喝完了酒是否该谈谈正事!” 李会长为温霜雪引荐:“这位乃是柱洲西北四府的刘会长,为人直爽,若是冒犯了温老板还请温老板莫怪。” 温霜雪道:“李会长言重了,我也想知道刘会长口中的正事到底是什么。” 温霜雪话音一落,又有一人忍不住开口:“温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让惠隆按旱前的市价卖米究竟想干什么?” 李会长再次引荐:“这是方会长。” 温霜雪点头:“方会长此言差矣,我让麾下商行按市价卖粮,自然是遵从慧王的旨意。王爷的钧旨自刺史府下发至柱洲各个府县,现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此时若不尊王旨,那可是杀头的罪过。我这个人虽然贪财,但更惜命,不想有命挣钱却没命花钱。” 刘会长道:“温老板难道没收到商会的通知吗?任何商号不得私自低价售粮,违者逐出商会收回一切在商会内享有的待遇!” 李会长微笑着看着温霜雪,但话却说给了刘会长:“刘兄有所不知,自打会仙楼在伊宁开设之初,李某便登门拜访过裴掌柜,希望他能加入伊宁商会。但可惜的是,裴掌柜说他的东家并无野心,只想挣点小钱过日子,不配与李某比肩。李某见裴掌柜并无此意,也就没有强求,此事便搁置了。也怪李某眼拙,直到半年后万业行的生意在伊宁遍地开花我才知道会仙楼是什么来头。那日是李某托大,温老板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屑于加入我们这种小商会。” 温霜雪道:“李会长言重了,在下确实没什么野心,做不了各位会长那样的大事,只想安安分分的挣点银子,遵纪守法。” 方会长道:“温老板遵纪守法我等自然没什么好说,可你不能为了自己的生意砸我们的招牌!现如今你一升米卖二钱,全柱洲道的百姓都去惠隆买米,我们的米行门可罗雀,还怎么开得下去!” 温霜雪故作茫然:“是吗?在下只是尊从王旨,竟还有这等事?不过方会长,莫怪在下多嘴,你若能尊从王旨按旱前的价格卖粮,百姓自然也会照顾你的生意。价钱一样,又怎会只买我的,不买你的?” “温霜雪,你莫要不识好歹!今日我等设宴,为的就是让你把价钱提上来!以前你卖了那么多粮我们可以不追究,往后若还敢这么卖,你可要当心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李会长 “你们想怎样?”温霜雪问。 李会长脸上仍然带笑,但说出的话却让赵凯打心底里蹿上来一股凉意:“不知温老板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断人财路……” “犹如杀人父母。”温霜雪补上了后半句。 李会长道:“看来温老板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温霜雪道:“李会长,做人要讲理。不是我断你们财路,是你们发国难财。在下少时也读过几年书,孔圣人有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各位,你们现在发这样的不义之财,良心上过得去吗?” 有人冷声道:“少在这装圣人!不就是想做慧王的走狗吗?” 温霜雪理所当然:“是又如何?做慧王的走狗有什么不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人又笑了一声:“大树?好大一棵树!” 温霜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冲赵凯使了个眼色,仔细记下那人。 李会长道:“温老板,现下柱洲道所有米行都按统一价格卖粮,只有你自己按市价卖粮,着实不合规矩。大家都是生意人,又同在柱洲道讨生活,同气连枝,他日难免有需要互相帮衬的时候。我意,卖粮这件事你还是三思而后行。不瞒温老板,我等已经找好了卖粮的路子,只要温老板肯收手,我可以带着温霜老板做这笔生意,绝对会比你现在挣的更多。” 温霜雪心中一动:“还要请教李会长走的是哪条路?” 李会长道:“我的路是哪条等温老板入伙之后自然会知道,在此之前李某不便告知,还请温老板莫怪。” 温霜雪道:“既然是谈生意,还是彼此坦诚些好。各位不愿对在下以诚相待,那么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有人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温霜雪,我等今日请你来商谈而不是直接动手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莫要不识好歹!” 温霜雪眼角一眯,冷声道:“怎么?威胁我?” 那人道:“是又如何!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 温霜雪上下打量他,嘴边挑起一丝冷笑:“看来你我是同道中人。” 那人接着道:“纵使你武艺高强也不能只手遮天,江湖上吃这碗饭的不止你一家!” 温霜雪对那人抱拳:“请教前辈大名。” 那人道:“合奇府,丰祥粮行,井冲!” 温霜雪仔细回忆柱洲道风云人物,而后眼神一凝:“合奇井家,原来是绿林道上的朋友,幸会!” 井冲道:“温霜雪,往常信义镖局走镖路过合奇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你断了我的财路,下次再过合奇,信义镖局便走不了了!” 又有一人道:“不止过合奇走不了,过于田也走不了。” 李会长道:“温老板,我痴长你几岁,拖个大,妄称一声前辈说两句推心置腹的话。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是不能变通的,若是有,那便是得到的好处不够多。我知道万业行家大业大,不在乎米行这点生意,但你现在也看到了,你一意孤行虽然尊从了王旨,却得罪了整个柱洲黑白两道。在别处李某不敢说,在柱洲,你若是把此间的人物都得罪了,你的生意便也在柱洲做不下去了。” 李会长看向赵凯,话中有话:“温老板的夫君乃人中龙凤,窝在这样一方浅滩着实委屈。五爷若想前程似锦需要的不仅是银子,还有机会。银子温老板自然不缺,但机会却不是五爷想要就能有的。今日在坐的诸位多多少少都认识几个能创造机会的人,只要温老板答应我的们的要求,于你于我们都是双赢的局面。” 温霜雪目中光芒闪烁,挨个看过雅间中的人:“看来此前是我想的简单了,各位根基深厚,在下自愧不如。” 刘会长道:“谈不上深厚,只是在柱洲经营多年有些本事罢了。” 李会长见温霜雪态度有所松动,趁热打铁:“温老板,只要你同意,往后你便是伊宁商会的会长,伊宁境内所有生意都有你的一份,你看如何?” 温霜雪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真诚的看着李会长:“李会长的提议果然很诱人,但是……” 温霜雪眼神挨个扫过众人:“我并不打算接受你们的建议。” 井冲怒道:“温霜雪!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话!” 温霜雪敛了脸上的笑容,面上一片肃然:“我想的很清楚,你们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不愿意。” 李会长的脸也冷了:“温老板若是怕王爷降罪大可不必,我们这些人保下你还是绰绰有余。” 温霜雪缓缓道:“可惜,我的命一向不喜欢握在别人手中,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会踏实。” 李会长道:“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温霜雪道:“本就没什么好谈。” 李会长点头:“温老板,我要提醒你,你今天做了这样的决定,只要迈出这个门,就是同柱洲道所有商会为敌。” 温霜雪道:“我非常清楚,多谢李老板提醒。不过我也要提醒在座诸位,我温霜雪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何论还有我夫君在!” 温霜雪起身,整了衣衫:“诸位若是无事在下先行告辞,往后的日子,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李会长见温霜雪要走,高声道:“温老板留步!” 温霜雪停下,李会长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又落在赵凯身上,压低声音:“五爷,慧王爷虽是一品王爷,但却是个不得宠的。温老板心思纯良想不清楚,五爷在官场浮沉多年,应当看的明白。只要温老板同意我等的提议,李某可以承诺让五爷去军中领个实缺,如此一来岂不比在慧王府做什么副统领来的痛快!” 赵凯眼中精光爆射,沉声道:“李会长竟能随意调动五品官员,真乃手眼通天!” 李会长摇头:“五爷误会了,李某并无本事插手官场,有这个能力的,是李某的一位朋友。而这位朋友恰巧又是个惜才之人,早就听闻五爷一身本事不得施展,这才趁此机会托李某问一问,五爷是否有意转换门庭。” 第二百七十六章 长史与中书侍郎 “温夫人。”赵凯站在兴盛德楼下硬邦邦的叫了一声。 “啊。” 温霜雪一直看着前方思索着什么,被赵凯一句话唤回神智。温霜雪转头看赵凯,见他正疑问的看着她,像是在等下一步的吩咐。 温霜雪对赵凯道:“今日宴席上的人你也见了,回去之后说与王爷听,让他想办法探听一下这几人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 温霜雪又对阿布勒道:“你去找裴浩,把这些人也说与他听了,让他派人去查。” 赵凯点头:“温夫人,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温霜雪意有所指:“是起风了,雨要来了。” 温霜雪这句话赵凯只当随口而言,直到半月之后,赵凯才知道温霜雪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万业行在柱洲的生意半个月内遭受了无数的冲击,有人来闹事,也有官府来巡查。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平安,可现下被地痞无赖三天两头找上门,被官府衙役天天来查,再好的生意也做不下去。更何论万业行现下居然惹上了人命官司,更是让整个柱洲都觉得万业行怕是要关门大吉。 温霜雪看着蓉嘉把货物装上马车,裴浩立在她身后面色十分焦急。 “东家,属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会仙楼的菜绝对没问题!那妇人在会仙楼打尖时突然暴毙,定然是有别的原因!” 温霜雪道:“会仙楼有没有问题我自然清楚,官府也清楚。” 裴浩一愣:“官府既然清楚为何还会封了会仙楼,说我们毒死了那妇人?” 温霜雪道:“只不过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罢了。你去找姜离支些银子,而后去别驾府上给他好处,让他出面探探底,究竟是谁和我过不去。” 裴浩犹豫:“东家,我们与别驾大人素无交集,如此贸然前去,他会帮我们吗?” 温霜雪道:“无妨,我同五爷说好了,请他修书一封让杨晗带给你,你带着五爷的书信去别驾府上,他应当会卖你面子。” 裴浩苦笑:“东家是否想的太简单了?若五爷的面子当真这么好使,柱洲道现在应当不止我们一家在开仓卖粮!” 温霜雪道:“不是五爷的面子好使,而是我爹的面子好用。我爹乃当朝吏部尚书,门生遍及天下。在我们开仓之前我已让镖局星夜兼程给我爹送了封书信,请他亲自修书几封送至柱洲的门生手中,授意他们帮助王爷稳定柱洲。我爹让镖局带来的回信中仔细写了他在柱洲的门生故吏,而柱洲别驾就是我爹那些门生之一。” “官场无亲朋父子,只有永恒的政治利益。我爹的书信虽然好用但也没有那么好用,想让它发挥作用,我们还须懂得官场的规则。现下柱洲形势复杂,我爹在柱洲道的那些门生们不会公开支持王爷,能不打压便是念及旧情。所以我们现下想让别驾帮忙,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裴浩定定的看了温霜雪一会,而后深吸口气抱拳道:“属下知道了。” “霜雪!”一道声音自温霜雪背后传来,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面前。 “五爷。”裴浩恭敬道。 温霜雪回过头来看他,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秦秋寒眉头紧蹙,急声道:“蓉嘉说你打算亲自押镖?你难道忘了司马南的话了吗?半年不可动武!此次若不是他告诉我,我还当你回了军中!” 温霜雪道:“你的人真是讨厌,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万业行现下正值多事之秋,绝不能出一点纰漏。这趟镖物是长史府给中书侍郎的寿礼,绝容不得半点闪失!” 秦秋寒陡然一惊:“柱洲长史是赵荀的人?” 温霜雪面色凝重:“我原先也不知晓,此次长史府前来托镖,我这才知道原来二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起初我还打算游说我爹寻个由头把长史换成咱们自己人,现下看来怕是行不通了。” 温霜雪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有件事没和你打招呼,我私自做了决定。” 秦秋寒道:“什么事?” 温霜雪道:“咱们从长史府买的那几个官,我私自替他们备下了赵荀的寿礼,此次借着长史府贺寿的由头,一起送给赵荀。” 秦秋寒眼中精光一闪:“你是想让咱们的人变成赵荀的人?” 温霜雪道:“不错,既然我爹动不得长史,那便找一个能动的了长史的人!柱洲虽是边疆,但其中的利益也十分可观,赵荀断然不会随意放弃这么一个地方,所以即便长史要换人,那也得是他的自己人。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咱们的人也变成赵荀的人,而后想办法把咱们的人推上去。这样即便圣上问起也挑不出错来,免得让我爹下手徒惹圣上猜忌于你。” 秦秋寒缓缓出了口气:“霜雪,你做的很好。” 温霜雪眼睛又落在镖局的马车上,停了半晌才道:“我早晨听杨晗给我传信,圣上的问罪诏书到了?” 秦秋寒本不欲她担心,谁知杨晗的嘴竟然这么快,不出半日温霜雪便知道了消息:“杨晗倒是多嘴,也不知究竟谁是主子!父皇的诏书是到了,但也只是稍加苛责,罚奉半年,责令尽快处理稳定柱洲,旁的什么也没说。” 温霜雪眉头紧蹙,疑惑道:“这么容易就放过你,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秦秋寒冷笑:“恐怕是连他也不知柱洲现下的境况吧!” 温霜雪点头:“有这个可能。柱洲官场派系纷杂,各方势力互相牵制,朝廷拨下了巨额的赈灾款和赈灾物资,现下正是挣钱的好机会,他们忙着敛财,倾轧便暂时搁置了。” 秦秋寒道:“没错,我前日还听赵凯说,黑市上现下流出了朝廷拨发的帐篷衣物,这原本是用来安置灾民用的,却被人从官府仓库中倒出来卖成现银。” 温霜雪道:“不止这些,济世堂的药材现下都是从黑市上进的,品相上佳价格也便宜。” 秦秋寒头疼道:“父皇把我封在柱洲,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地方!” 温霜雪安慰道:“浑水才能摸鱼,他若是把你封在云歌,那才是寸步难行!”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别驾府 裴浩在姜离那处支取了五万两银票,揣着银票和秦秋寒的书信在别驾府上小厮的带领下一路进了内堂退室。柱洲别驾端坐在茶台之后,面前放了只茶盏,裴浩进门时刚泡了茶,斟在面前的一只茶盏中。 “草民万业行裴浩,拜见大人。”裴浩跪在茶台两步开外,伏在地上。 别驾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细细的品了面前的茶,把残渣泼在地上。 “起来吧。”别驾淡淡道。 “谢大人。”裴浩起身,垂首立在原地。 别驾道:“你们万业行手眼通天,居然求到老师的千金那里去了,真是让我意外。坊间传言万业行东家的夫君是慧王府上的侍卫副统领,我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看见了你,我已经信了。” 裴浩神色愈加恭谨:“大人言重了,东家请温夫人约见大人,也是被逼无奈。” 别驾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裴浩抿了下嘴,由打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这是东家让草民带来的,请大人过目。” 别驾对身旁伺候的丫鬟一挥手,丫鬟立刻上前,接过书信递给别驾。 别驾打开信封,刚要拿里面的书信,却被书信下压着的几张纸夺去了目光。别驾抽出那几张纸展开,看了两息,而后又去看书信。 裴浩余光一直瞄着别驾的脸色,却见他面沉似水,自始至终并未流露出半丝情绪。 “以前是我小看了你们,能请得动王爷亲自手书为你们说话,一出手又是这么多银子,你们东家恐怕不止是慧王府侍卫副统领这么简单吧?” 裴浩听了这话脊背汗毛瞬间倒竖,心脏跳如擂鼓刹那间汗如雨下。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善茬,仅凭一封书信和几张银票就几乎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你们那个侍卫副统领的面子我可以不给,但我老师的面子,王爷的面子,侍卫副统领背后那人的面子我却不能不给。此事我会替你们打听,如有消息,我让人送至会仙楼。” 裴浩深深的拜了下去:“多谢大人。” 别驾把信塞回信封,淡淡道:“你给你们东家带句话,我日前托的镖切不可有半点闪失,否则莫说你们在柱洲的产业,你们在北昭的产业也不必开下去了。让你们东家警醒点,小小的柱洲道于她来讲不算什么,要分得出轻重!” 裴浩道:“大人放心,东家知道路上不太平,大人这次托的镖由东家亲自去送,昨日已经走了,定会平安抵达。” 别驾点头:“我听闻你们东家是个高手,她有这份心,很好。你且去吧,东西我收下,不必再来。” 裴浩再次拜了一拜:“喏!” 温霜雪自伊宁出来,一路上确实不顺畅。以往走镖路时因着每次都给沿途绿林道一些好处,绿林道还算卖镖局面子。但这次绿林道却没这么好说话,不过走了两天,已经动了一次手,现在即将要动第二次。 “温老板,不是在下不卖你面子,是因为井老大已经放了话,谁敢让你过去,就是和他作对。我们山寨小门小户得罪不起井老大,所以只能麻烦温老板换条路走,免得伤了和气。” 温霜雪骑在马上面沉似水:“我这趟镖赶时间,一定要从这里过。你们既然忌惮井冲帮着他来对付我就不必多言,划下道来,我都接着。” “好!温老板是个爽快人,我也不难为你,把我这些兄弟都打趴下,你们就能过去。” 温霜雪道:“生死局?” “往常温老板对兄弟们不错,兄弟们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我们点到为止,还请温老板多多担待!” 温霜雪扫了眼面前的山匪,微微按了下胸口:“一起上吧。” 秦秋寒自温霜雪走后心就一直提着,温霜雪每到一处,那处的万业行便飞鸽传书给秦秋寒汇报温霜雪的动向。秦秋寒桌上放着几张纸条,有说温霜雪安好,也有说温霜雪疑似身上有伤。秦秋寒手指摩挲着那几张纸条,似是在摩挲温霜雪的脸,恨不得即刻插上翅膀飞过去,看看温霜雪累不累,看看温霜雪好不好。 别驾府上的消息昨日就到了,提起了一个秦秋寒万万没想到的人。他原以为此事是秦秋阳在背后捣鬼,但现下他拿到的消息,却是其中有朱雀右卫大将军的影子。正三品的大人物居然也看得上柱洲这块穷山恶水的鬼地方,秦秋寒不知该说他饥不择食还是该愤怒官场腐败至此。不仅如此,听别驾府中传来的消息,似是宁北大都护也在其中有些龌龊。有从二品的大佛坐镇,怪不得柱洲道上下敢视秦秋寒的王旨于无物。 无论是朱雀右卫大将军还是宁北都护府大都护,这二人都不是秦秋寒能动的了的,甚至不是温谦之能动的了的。若想解万业行柱洲危局,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杨晗!”秦秋寒叫道。 “王爷。”杨晗进门恭声应到。 秦秋寒道:“你给赵长生传信,让他找一些人混在流民之中,煽动他们去京城告御状。” “什么?”杨晗不明白秦秋寒意欲何为。 秦秋寒道:“万业行在柱洲遍地开花于我们控制柱洲打探消息有极重要的作用,所以在柱洲,万业行断不能有失。裴浩今日送了别驾府的消息,柱洲别驾认为柱洲米行之事与朱雀右卫大将军和宁北都护府大都护有关。此二人位高权重,我奈何不得他们,为了不引父皇猜忌我和万业行的关系,我也不能有什么动作。能动得了他二人又不会引火烧身的人现下只有一个,那便是父皇。所以我让你找流民去京城告御状,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如此他们惧怕贪腐之事败露,便不敢再让柱洲官员和商会如此猖狂,万业行之危也可缓解一二。” 杨晗道:“可事情闹的这么大,圣上难保不会下旨降罪王爷。” 秦秋寒道:“无妨,此前我已经下了王旨要柱洲道平抑物价。明日我再下一道王旨,申饬各府县官员办事不力。我把该做的都做了,到时就算父皇降罪于我也找不到治罪的由头,便不会有太重的苛责。” 第二百七十八章 平安 秦秋寒让流民闹了一场,各家米行背后之人果然十分慌张。大部分流民还未出柱洲便让官府拦下了,但仍有极少数人跑出去,一路东行前往云歌告状。 起初柱洲官员还不把流民放在眼中,可等那一小股流民出了柱洲他们才察觉出来不对。寻常百姓虽有把子力气,但到底不是练家子,在官府的围追堵截之下寸步难行。可那伙人不但有人会武,并且对柱洲道十分熟悉,翻山越岭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官军的围捕。 事已至此再笨的人也察觉出其中不对,可等他们反映过来再想找时,那伙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柱洲道官员们齐齐出了身冷汗,只觉得后勃颈发凉,好似行刑的砍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虽然柱洲道境内局势混乱,可上面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往朝中递的折子不知比实际情况写了轻了多少倍,再加上柱洲道最大的几个父母官和朝中官员勾结敛财,若当真让这伙人去了云歌被圣上知晓情况,柱洲道所有的官只怕都活到头儿了。对于保命之事官场上的人向来十分重视,不到半月,朝中之人已然知道了柱洲道的变故。于是在北昭这片不算很平静的水下,从柱洲至云歌沿途洲道都被上官秘密下了命令,拦截自伊宁逃至云歌告御状的流民。另外,柱洲道所有府县开仓放粮,所有米行依慧王钧旨平价卖粮。现下最重要的是平息民愤,有一队逃出去的流民已经够头疼了,不能再有第二队。 十月,信义镖局自云歌返回抵达伊宁。 李会长此时正在会仙楼雅间面见裴浩,他的脸色十分复杂,复杂到让裴浩觉得李会长似乎得了便秘。 “李会长是否身体抱恙?济世堂司马大夫医术高超,是否需要在下把司马大夫请来给李会长诊脉?” 李会长长叹口气,似欣赏又似仇恨:“你们东家好手段。” 裴浩皮笑肉不笑:“在下愚钝,还请李会长明示。” 李会长道:“现下整个柱洲的大人们都忙着安抚百姓,寻找替死鬼好向上面交差,谁也顾不得你们万业行了。” 裴浩给李会长添了热茶:“此乃柱洲刺史之功,非是我们东家的手笔。” 李会长冷笑:“裴掌柜不必装了,自你们东家亲自押送别驾大人所托镖物那一刻,只怕已经想到了这个对策吧?现下她人尚未回来,无论柱洲发生了什么,都没办法归到她的身上。” 裴浩抿了口茶,目光森冷:“我们东家为何会亲自押镖李会长应当清楚,这趟镖的主顾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若是镖物有失连我们东家的夫君也担待不起。万业行上下所有人的精力现下全在这趟镖上,没人有心思掺和柱洲道这摊浑水。说句托大的话,柱洲的生意没就没了,东家可不想因为这趟镖把整个北昭的生意都赔进去。” 李会长面色铁青,此行原本是有人授意他来探万业行的底,没想道裴浩软硬不吃顾左右而言他,愣是没让他抓到一丝端倪。李会长背后之人通过告御状这档子事已经怀疑万业行是否知道了什么,若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怎会想到这个方法来对付他们?当官的,尤其是天高皇帝远的封疆大吏,在任职当地就是土皇帝,谁都不怕。他们唯一怕的人就是坐在政德殿的那位,那位一发话,就算是三公的脑袋也得登时落在地上。万业行这手玩的十分高明,若是没有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高人指点,单凭几个江湖草莽不可能想出这个对策。 “掌柜的!”有伙计在门外低声唤道。 裴浩向李会长道声失陪,打开雅间的门迈出来:“何事?” 伙计低声道:“慧王府侍卫来订饭,吩咐咱们做六个菜,正午送至慧王府。那侍卫还特意交代,不要做鱼。” 裴浩面色了然,脸上抑制不住的带出一丝喜意。给慧王府送菜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不要做鱼就很有说法。温霜雪不喜欢吃鱼,听这意思,应当是温霜雪回来了。 温霜雪走的这段时间裴浩整颗心都提在嗓子眼里,在伊宁境内商会还敢联合官府打压万业行,出了伊宁更是龙潭虎穴危险异常。温霜雪沿途所到万业行虽常常有消息传来,但人没回来,裴浩终究是不能放心。裴浩怕人出事,更怕镖出事。现下得了慧王府不要鱼的消息,裴浩就知道,别驾的镖已经平安送达。 裴浩再次迈进雅间,笑着对李会长道:“刚才慧王府派人传信来要会仙楼送几个菜去府中,裴某得去后厨盯着,不能陪李会长叙话了。李会长不必客气,中午就留在这里用饭,账算在我头上。” 李会长哪还有心思在万业行用饭,对裴浩拱手起身告辞。 裴浩望着李会长的背影捻了捻手指,最后还是写了一张条子让人连同饭菜一同送至慧王府。他知道李会长今日来是何用意,但李会长等人下一步要如何行事,那就该是温霜雪和秦秋寒头痛的事了。 秦秋寒许久没见温霜雪,都说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秦秋寒算了算,他大约已经隔了几个百年。 温霜雪回府时已经在镖局换过衣服,可这一趟在外面跑的久了路上又不太平,脸上仍然带着骇人的煞气。 梅香望见温霜雪来寒霜院,强按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迎上来低声道:“小姐,王爷在里面等您。” 温霜雪一愣,旋即明白她今日回来的消息秦秋寒应当从蓉嘉那处知道了,于是便点了头,迈步往院子里进。 刚进院,温霜雪就看见秦秋寒穿着一身白衣在满天的落叶下抚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像幅画,又像场梦。秦秋寒的手指很长,缓缓的勾动之间让温霜雪觉得秦秋寒勾的不是弦,而是她的心。 温霜雪的脚步钉在原地无法动作,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院子门口,痴痴的望着他。 秦秋寒察觉有人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温霜雪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站着做什么,过来。” 温霜雪呼吸一滞,秦秋寒现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精,只是看着她笑了一笑,便让她恨不得把命也舍了。 秦秋寒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的笑了一声,起身来在她身旁把她牵进来。温霜雪方才的眼神分明是看他看的入迷,恐怕连身上的银子被人顺去也不会知道。秦秋寒又一次感叹母妃把他这张脸生的对了温霜雪胃口,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才能困得住温霜雪。 第二百七十九章 颜爽儿的消息 “身子还好吗?”秦秋寒道。 温霜雪稳了心神:“很好。” 秦秋寒犹豫了一下,又道:“万业行沿途的传信蓉嘉拿给我看了,信中说你似乎受了伤。” 温霜雪安抚道:“路上不太平,动了几次手,之前在薛罗受的伤有所反复。不过司马南的方子很有用,现下已无大碍。” 秦秋寒不放心道:“明日传他来府上再给你诊脉,还是仔细些好。” 温霜雪无奈:“好,听你的。” 秦秋寒道:“我让赵凯派人去会仙楼叫了吃食,给你接风。” 温霜雪笑了一声:“你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秦秋寒道:“我不是喜欢这些,我是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你回来我很高兴。” 温霜雪拨了他散在脸上的发丝,柔声道:“我知道。” “我听蓉嘉说,柱洲地面上现下太平了不少,商会最近也无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卖粮的事像是揭过去了。” 秦秋寒目中精光一闪:“你走之前曾令裴浩去别驾府上打探消息,过不几日别驾就传来回复,说柱洲商行背后似是朱雀右卫大将军和宁北都护府大都护。我让赵长生找了几个杀手扮做流民,护着几人跑出柱洲告御状。他们应当是怕柱洲之事当真捅上去惹父皇震怒,这些时日便找了个替罪羊法办,平息民愤平抑物价。总之这件事你不必操心,只要各家商户主事不傻,便能想到此事定然与你脱不开关系。他们看不透你的深浅,便不敢贸然动你。” 温霜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这么急着回来是因为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秦秋寒道:“何事?” 温霜雪道:“赵长生说,梁中明现下以你之名招募私兵之事刺史府似乎听到了风声。” 秦秋寒挑眉,不敢置信道:“你连刺史府都插进了探子?” 温霜雪看着他,见他眼中惊讶疑惑不敢置信挨个闪了个遍,情绪不知为何突然就沉了,开口道:“我没有在你身边埋人。” 秦秋寒一惊,立刻明白他方才的话是让温霜雪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怕你的手段,我是觉得你做到了我一直想做却又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 温霜雪这才松了口气,秦秋寒不怕她就好:“钟玉山现下还没有往朝廷呈报,应当是想拿到证据后再报与圣上,好立一件奇功。我原本是想用他把秦秋阳扯下马来,但现在看来,此事不能再拖了。我意,你让人把钟玉山请来府中与他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告诉他你府中侍卫听闻有人私下以你的名义募集私兵想要栽赃嫁祸于你,请他即刻彻查。梁中明屯兵之处我已经知晓,只要刺史府派人去拿,我便让人引他们过去,争取让梁中明无法翻身!” 秦秋寒道:“我们这样做是否太着急了?” 温霜雪道:“我们必须这样做,钟玉山是圣上的人,此事他一定会报与圣上知晓。我们只能在他送出奏折之前截住他,把你从这件事里面摘出来。若是不然,等圣上知道了这个消息,无论梁中明的私兵是不是你募的,你都脱不了干系!” 温霜雪想了一下又道:“梁中明既然敢以你的名义募集私兵,想来是有所仪仗。在钟玉山派兵征剿之前我要亲自去一趟他的屯兵之所,把对你不利的证据都拿出来,绝对不能让此事牵连你一分!” 秦秋寒目中神色复杂,上一世温霜雪和梁中明合起伙来算计他,这一世温霜雪却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旁,真是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秦秋寒叹了口气,柔声道:“此事按你说的办。” 温霜雪看着秦秋寒的脸,咬了下后槽牙,压低声音:“我在云歌时颜爽儿给我递了个消息,圣上半月前夏苗时坐骑受惊,从马上跌落滚到山下,被随行侍卫拼死救回后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我启程回伊宁时仍然下不了床。我写了封书信让镖局送回娘家,装作镖局刚从伊宁带回的信镖,问了我爹近况。镖局从府中拿回来的信我看了,我爹说,他已经许久未见过圣面了。所以颜爽儿的消息应当是真的,圣上恐怕真的不好了。”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温谦之的信,递给秦秋寒。 秦秋寒展开看了,越看脸色越是复杂:“他会死吗?”秦秋寒表情空洞,像是在问温霜雪,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温霜雪摇头:“我说不好,但听颜爽儿的消息,似是不大好。秋寒,若云歌有变,天下必然大乱。无论是谁即位,新君必然招你等进京服丧。你要做好准备,万不可进京。消息传来伊宁之日,便是我等起兵勤王之时!” 秦秋寒道:“勤王?” 温霜雪认真道:“自古师出必有名,无名则无义,无义则必败。新王即位时必然会有传旨太监宣读先帝传位诏书,你需得知道,无论先帝传位于谁,只要不是你,那诏书便是假的!” 秦秋寒倒抽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要我咬定新帝谋朝篡位?” 温霜雪道:“只有这个理由我们才有立场起兵,才能有‘勤王’这个由头。” 温霜雪见秦秋寒面色阴晴不定,安抚道:“你放心,你的那些兄弟没有一个是善茬,到时用这个由头起兵的定然不止我们一人,我们不会沦落为众矢之的。只是我们现下军队不多,若是开战只怕会先吃些苦头。” 秦秋寒道:“你放心,我能受的住。” 温霜雪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咱们这一步迈出去,那便只能胜不能败,败,就是死!” 温霜雪望着秦秋寒那双盛满了水光的眼睛,缓缓道:“秋寒,你起兵之时便是我披甲之日,你曾说过只要我不负你你便好好待我,我现下要保着你进政德殿,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你莫要忘了你说的话。” 秦秋寒郑重道:“霜雪,你永远都是我的发妻。” 温霜雪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你只属于我一个人。除非我死,你此生除了我,不能再娶第二个女人。” 第二百八十章 平叛 钟玉山没想到秦秋寒叫他来竟然是说这件事,他死死的盯着秦秋寒似是要分辨他这句话的真假。 秦秋寒展开折扇晃了两下,左手伸出凌空虚握似是要抓住吹进亭子里的风:“钟大人,本王虽不聪明,但也知道有些事做不得。本王不求圣倦,也不敢有那份野心,只想做个逍遥王爷守着本王的夫人过一辈子。所以此事还请钟大人彻查,还本王一个清白。” 钟玉山看着秦秋寒的侧脸,突然打后心生出一股寒意。秦秋寒有没有那份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若秦秋寒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甘心做一个不闻窗外事的闲散王爷,有人冒用他的名号募集私兵之事他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但知道,并且知道的还不少。 钟玉山抿了口已经冷掉的茶:“王爷放心,下官定然尽力。” 秦秋寒侧头看他:“钟大人打算查几天?” 钟玉山皱眉:“自然是查到明白为止。” 秦秋寒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深的的看他:“查到父皇把我押去云歌治罪为止?” 钟玉山的脸不自然的抽了一下,不禁怀疑秦秋寒是否知道了什么。 秦秋寒不再看他,沉沉的笑了一声:“钟大人不必紧张,若刺史府查不明白,本王可让府中侍卫去刺史府帮几天忙。本王的侍卫虽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人才,但也不是傻子。” 秦秋寒顿了一下,语中带笑:“错了,朝中除了本王,没有人是傻子。” 钟玉山道:“王爷言重了。” 秦秋寒合上扇子,敲了下手心:“既然钟大人不认同本王的话,那本王便静候佳音了。慧王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也都系于钟大人一身了。” 钟玉山对秦秋寒拱手:“下官必定鞠躬尽瘁。” 钟玉山走后,温霜雪从花园里走进凉亭,低声问道:“如何?” 秦秋寒示意她坐在身侧,又展开折扇晃了两下:“约莫是想讨父皇欢心,想拉我下水。” 温霜雪双目猛的爆出一团寒光,冷声道:“找死!” 秦秋寒道:“他不想查咱们便逼他查。梁中明屯兵那处于我不利的证据你拿到了吗?” 温霜雪道:“梁中明私刻了你的王印,那处所有带有你王印的书信我已经拿出来烧了。我亲自去的,你尽可放心。” 秦秋寒眉头一蹙:“我让你在府中好好养着,你怎么又出去乱跑!” 温霜雪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我不亲自去看总是不能放心。” 秦秋寒虽然知道温霜雪是为他好,可总觉得心中有口气堵着,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告诉我那处在哪里,钟玉山若三日后还不见动作,我便亲自引他前去!” 温霜雪垂眼想了一瞬:“你亲自引他过去动静必然不会小,我得提前调兵去封锁消息退路,免得他们提前得了信跑了,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说话间温霜雪便站起来:“我现在就走,等那处布置好了让赵九如通知你,到时你带着他过去,他会引你们避开我。” 秦秋寒道:“你身体受得住吗?” 温霜雪道:“不碍的,我又不是个瓷器,已经好了。” 秦秋寒叹道:“还是小心些好,司马南昨日来府上诊脉还说你得再将养些时日。” 温霜雪道:“做大夫的总喜欢夸大其词,你莫要听他的。我先走了,你等我消息。” 钟玉山虽然那日在慧王府上承诺会给秦秋寒一个交代,但秦秋寒足足等了三日钟玉山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赵九如如约来在慧王府上给秦秋寒传信,仔细说了温霜雪的布置,暗示秦秋寒可以带钟玉山来了。 秦秋寒在杨晗赵九如的护卫下来在了刺史衙门,钟玉山得了守门兵丁禀报,赶紧穿了官服在衙门外迎接。 秦秋寒是骑马来的,来了之后也不进门,立在衙门口对钟玉山道:“钟大人,本王已经知晓了贼人屯兵之所,还请大人现在领兵随本王前去好拿他个人赃并获!”秦秋寒这架势摆明着要逼钟玉山即刻出兵,钟玉山若不出兵,他便不会走。 钟玉山嘴巴里好似吃了黄莲,他原本想按兵不动看看局势如何发展,没想到没过几日却被秦秋寒找上门来。秦秋寒身份地位摆在那处,他又不好推辞,只得派人去伊宁折冲府调兵遣将,捏着鼻子跟秦秋寒一同前往。 有秦秋寒引着,钟玉山想慢也不行。一行人快马加鞭狂奔了一日半,这日正午来在了一处高山之内。 赵九如在前方开路,引大军入山,在一处山谷外停下。 秦秋寒对钟玉山道:“钟大人,贼人屯兵之处就在这山谷之中,还请大人让人进去,拿个人赃俱获!” 钟玉山跟着秦秋寒走了一日半早就被他逼的放弃了心中那点不能说出口的龌龊,此时望着山谷中的贼巢双目划出一丝冷光。钟玉山手臂一挥,示意折冲都尉率人攻入。伊宁折冲府的虎狼之军伴随着一声令下顷刻间全扑了进去,刀柄相交之声怒吼之声纷纷传来,仔细听去,竟然还有人高喝他们是慧王的人。 钟玉山转头望向秦秋寒,却见秦秋寒一双眼睛望向面前的山谷,面上不辨喜怒。 谷内的乱像约莫持续了一个时辰,可过了两刻之后又乱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折冲都尉纵马来在二人身前,翻身下马抱拳道:“王爷!刺史大人!谷内叛军已全部捉拿,请二位大人定夺!” 钟玉山道:“有多少人?” 折冲都尉道:“约莫近万!” “什么?!” 钟玉山面色大变,且不说他能不能把秦秋寒拉下水,单说在他的治下竟然有人私自募集近万叛军他却丝毫不知,这若是捅到上面,他必定会落一个失察之罪! 折冲都尉又道:“虽说谷内叛军近万,但依卑职看来却是一帮乌合之众,大多是吃不起饭的流民聚集在一起,被几个老兵胡乱练了几天。他们在山谷之后挖了陷阱,约莫是怕官军发现此地抄他们的后路,谁承想却成了他们撤退的阻碍。我们追击之时他们大多都被陷阱困住,许多人被踩踏至死,又被我们杀了许多,现下谷内约莫也就剩下六七千人了。” 钟玉山道:“把人都压回伊宁,寻个开阔的地方圈起来严加看管!杜俊明!” 有一人抱拳道:“下官在!” 钟玉山道:“你带人进入谷中,搜集一切线索,务必查出是谁在此处屯兵!” 杜俊明道:“喏!” 钟玉山对秦秋寒抱拳:“此役大获全胜还要多谢王爷的消息!” 秦秋寒微微一笑:“不必谢我,本王也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钟大人,你可好好好查!” 钟玉山道:“一定!” 第二百八十一章 要乱了 秦秋寒和温霜雪算盘打的极好,已经把证据送到钟玉山手中了,梁中明这次断无活着的可能。可让二人惊讶的是,钟玉山接手此案后的第七天,伊宁城中大张告示,要在西市开刀杀人。而被杀的这个人,正是冒用慧王之名募集私兵的叛军头领,新源府县尉赵志诚。 秦秋寒抄着手,立在院中看着一片落叶:“梁中明还是被人保下了。” 温霜雪站在他身后半步:“烨王爷比我想的更难对付。” 秦秋寒沉默,这一世他改变了事情的进展躲过了杀身之祸,没成想也便宜了梁中明。 “王爷!温夫人!”杨晗匆匆奔来,在二人面前站定。 秦秋寒道:“何事?” 杨晗道:“裴掌柜托人传信,请温夫人即刻去会仙楼一叙!” 秦秋寒眉头微蹙:“他可说了为什么?” 杨晗道:“并未。” 温霜雪道:“找我找的这么急真是少见,你且宽心,我去去就回!” 温霜雪打后门出府,快步去了会仙楼。还未到会仙楼大门,就见裴浩立在门边不断张望。温霜雪迈步进去,被裴浩引着一路去了后院退室。 温霜雪道:“这么着急让我过来出什么事了?” 裴浩由打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其上用火漆封了,信皮上还被抹了三道朱砂。温霜雪心中陡然一惊,在万业行内传信还抹了三道朱砂,这分明是十万火急之事,一刻都耽误不得。 裴浩道:“云歌传来的消息,属下不敢耽搁,便让人去府中请您过来。” 温霜雪撕开信皮抽出信来看了一眼,在一片片浓黑的小字冲进眼睛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响了起来,眼前禁不住阵阵发黑。温霜雪飞快的眨了两下眼又仔细看了一遍,浑身上下倒出了一身冷汗。 “拿纸笔来!”温霜雪面色煞白,眼中却闪出刺骨的光。 温霜雪提笔写了信,由打怀中拿出她的印盖了,同样在信皮上抹了三道朱砂:“速速送去云歌!” 裴浩心中一凛,接过信抬脚就走。 温霜雪攥着云歌传来的信,电光火石间已然思索了无数对策。她把信收入怀中,缓缓出了口气,飞快的走向慧王府。 温霜雪从王府离开不过两刻便回来了,秦秋寒抱着碗鱼食站在池边喂鱼。一捧鱼食洒下,肥硕的锦鲤争相翻涌,五颜六色好不漂亮。 秦秋寒听见响动向温霜雪看去,把碗递给杨晗,拍了手上的残渣,展颜一笑:“回来了?” 温霜雪停在他两步之处,一双如墨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其中神色十分复杂,看的秦秋寒忍不住浑身发寒。 秦秋寒道:“你看我做什么?” 温霜雪抿了下嘴,对杨晗道:“让慕容文柏去书房,我和王爷现在就过去。你同赵公公带人在书房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十步之内!” 杨晗躬身:“喏!” 秦秋寒面色微沉:“出什么事了?” 温霜雪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目光落在互相争抢的锦鲤之上:“秋寒,要乱了。” 慕容文柏在书房外见礼,听见秦秋寒的声音推门进去。秦秋寒照旧坐在书案后,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看着温霜雪。 “文柏,坐。”秦秋寒道。 慕容文柏谢恩,屁股刚挨着半边椅子,就听秦秋寒又道:“文柏也来了,霜雪,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乱法?” 温霜雪由打怀中拿出那封书信递给秦秋寒,秦秋寒疑惑的接过看了一眼,而后眼睛猛的瞪圆,手指不断颤抖。一刻后秦秋寒把书信递给慕容文柏,脸上满是凶煞之气。 慕容文柏接过信来仔细看了,越看越是心惊,越看手指抖的越是厉害:“太子在东宫用邪术诅咒圣上被下旨赐死,杨皇后被废贬为才人,杨仆射下诏狱?这怎么可能!” 温霜雪心绪平复了许多,开口道:“这当然不可能,圣上不良于行,又怎能去往东宫?此事定然是有人栽赃嫁祸给太子,说不定其中就有圣上的授意。” 秦秋寒道:“父皇以治下无方为由下旨褫夺老七封地,责令其即刻回朝领罪,这一步我倒是看不透彻。” 温霜雪道:“无论如何,东宫之位空悬,接下来圣上必定会指定一人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秦秋寒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父皇之所以让老七回朝,是否也是为了这个?” 温霜雪道:“无论为了什么,至少说明圣上恐怕时日无多。” 秦秋寒道:“现下朝上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温霜雪垂眼:“我方才传信去云歌,让秦朗安排沧海楼保护好我爹。太子一死,太子党必然会被圣上和新太子清算,我爹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秦秋寒道:“是否让温尚书上书请罪,自请贬至柱洲?” 温霜雪摇头:“圣上不会让太子党出云歌。若因为赐死太子之事让太子党众人心生嫌隙,此时把他们都贬出京都,岂不是放虎归山?” 秦秋寒道:“难道别无他法?” 温霜雪道:“只能静观其变。” 慕容文柏道:“王爷,你可曾想过圣上万一归天,我们该当如何?” 秦秋寒道:“这个问题霜雪那日同我说了,她的意思是,圣上除非传位于我,否则都是矫诏!我等可趁机起事,出兵勤王!” 慕容文柏眼神闪烁:“王爷既然早有打算属下就放心了,属下定当尽力辅佐王爷成就大业!” 秦秋寒原本以为秦延昌必定会传位于秦秋阳,然而让他们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是,半月之后,颜爽儿又从云歌递了条消息过来。温霜雪拿着颜爽儿的书信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从会仙楼一路狂奔回府,顾不得侧妃仪态大声呼喊秦秋寒。 秦秋寒离得老远就听见温霜雪唤他,从凉亭出来匆匆迎上:“霜雪,出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慌张?” 温霜雪拉着他去书房,脸色十分难看:“赵公公!麻烦你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赵迎春面色一凛,沉声道:“喏!” 温霜雪把秦秋寒按在椅子上,双手扣着他的肩,直视那双茫然的眼睛:“秋寒,我接下来要说的事都是真的,并非玩笑!” 秦秋寒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好,不是玩笑,你先松开,我有些疼。” 温霜雪松开秦秋寒,沉声道:“圣上半月前下旨传位于四皇子秦秋尘,秦秋阳不满圣旨,带兵冲入宫中软禁了圣上和秦秋尘,发布矫照称秦秋尘假传圣旨谋朝篡位,圣上实际传位于他。宫变之事现下被秦秋阳封锁在宫内,朝中大人仅有几人知晓!” 第二百八十二章 接风洗尘 永平三十八年是值得在北昭历史上大书特书的一年,先是和亲薛罗,后是柱洲大旱,再然后是天子退位传位于第四子,最后是第七子逼宫扬言第四子伪造圣旨谋朝篡位。 如此动荡的一年刹那间把北昭朝廷蓄意粉饰的太平彻底撕碎,北昭境内在极短的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未得皇位的皇子们一边发檄文斥责秦秋阳逼宫之举,一边公开拉拢封地武官公开募兵要“清君侧”。 秦秋阳同样也不甘示弱,软禁了秦延昌后立即举办登基大典,改年号威武,下旨征调大军赴各地平叛。 就是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中,有二人带了几个随从悄然从云歌来在了伊宁站在慧王府外。 秦秋寒听杨晗来报说秦秋睿和秦秋白在正堂等他时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茫然,在他的认知中秦秋睿和秦秋白现下应该在云歌,怎么突然跑到伊宁来了? 秦秋寒问:“真的是他们二人吗?” 杨晗苦笑:“属下方才去门口迎的二位王爷,当真是他们。” 秦秋寒快步再来正堂,抬眼就看见做书生打扮的秦秋睿和秦秋白。二人一段时日不见与在薛罗分别时大不相同,身上的贵气消减了不少,此时又黑又瘦十分狼狈,看来在路上吃了不少苦。 “你们……” 秦秋寒话还未说完,就见秦秋睿大步上前,一把抱着他哭号道:“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秦秋寒拍了拍秦秋睿的后背,示意他放开:“有话好好说,这么大的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秦秋白也是红着眼眶,立在一旁道:“七哥令曾统领率天机营四处网罗我等谋反的罪证,六哥被他下狱,现下约莫已经被赐死了!” 秦秋寒大惊:“什么?!” 秦秋白道:“十哥此前得到六哥被下狱的消息觉得不大对劲,派人私下寻到了六哥府上的小太监问了。天机营从六哥府上抄出来的罪证完全是莫须有,起因只不过是六哥醉酒后骂七哥是窃国之贼!十哥知道若我们继续留在云歌这一劫怕是躲不过去,便借着进宫看望母妃的由头把我带出来,而后在府上侍卫的护卫下一路逃出云歌前往伊宁投奔你。” 秦秋寒钢牙紧咬,对于云歌混乱的局势他早有准备,但却没想到竟然乱到了这种地步! 秦秋睿用衣袖沾了眼角的泪,凄然道:“我们原本都以为父皇最爱的儿子是七哥,但我现在才知道,他最爱的竟然是四哥!” 秦秋寒疑惑:“此话怎讲?” 秦秋睿道:“此前父皇把除太子外的其他皇子分封出去,我原以为是他突然间想通了,要为太子继承大统扫除障碍。可直到前些日子我在云歌看到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才知道,父皇根本就是把你们分封出去逼着你们去同封地的外臣联络,而后再由他在封地的心腹收罗罪证密送至云歌好下旨降罪!等他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收拾的只剩四哥时,那个位子便只能由四哥来坐。七哥就是他收拾的第一个人,只是父皇没想到,七哥竟然敢逼宫。我现在才明白,父皇往常对四哥态度平淡并不是不爱他,而是因为四哥是他最爱的儿子所以才故意如此好掩藏他的那份爱意!他扶持七哥也只不过是把他当靶子,好让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皇子把注意力放在七哥身上不顾四哥!” 秦秋寒猛的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想到了钟玉山。此前他一直以为对于梁中明假借他的名义募兵之事钟玉山一再放任是因为想要在秦延昌面前邀功,现下想来,是他想的简单了。 秦秋白似是想到了什么,抿了下嘴,犹豫的开口:“我少时在宫中听母妃说过,四哥的母妃是个江南女子,与父皇在一次南巡时相识,后被父皇带回宫中封为兰妃。只不过福薄命浅,生了皇子后不过五年便香消玉殒。” 秦秋白飞快的看了眼秦秋寒,又垂下眼,声音更低:“我母妃说,蓉妃之所以会被圣上宠幸,也是因为她与兰妃有五分相像,就连我母妃也只不过是与兰妃有三分相似这才会被父皇看中收入后宫。” 秦秋白抬头,直视秦秋寒因为过度震惊而苍白的脸:“五哥,父皇只不过是在蓉妃和我母妃身上找兰妃的影子罢了,并不是真的爱她们,所以才会极尽恩宠,又弃如敝履。” 秦秋寒脑中如遭重锤,踉跄着退了两步。他此前想过无数秦延昌不喜欢他母妃的理由,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秦秋寒心中悲凉,一口怒意堵在喉咙里几乎要呕出口血来。他仰天大笑,眼中却无法控制的流出了泪水:“母亲,您听到了吗?他根本就不是因为您生了个傻儿子才迁怒于您,而是因为从未爱过您!您只不过是他心爱女子的替身之一,只不过是他在想起那人时聊以慰藉罢了!可笑您情根深种,在临死之前还幻想他会因您的死而难过!痴人!真是痴人!” 秦秋睿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哭腔,低声劝道:“哥!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秦秋白道:“五哥,我其实特别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的母妃不会死。” 秦秋寒眼睛通红,面色苍白如纸,双目中闪着怨恨的光:“我希望他长长久久的活着,千万别被老七折腾的丢了性命。他的报应我会亲自给他,我要让他知道,他没有权利如此对待我的母亲!” 秦秋睿心中一惊:“你要起事?” 秦秋寒道:“我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我要杀回云歌,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最讨厌的儿子是如何坐在那个位置上,如何把他的母妃追封为皇太后的!兰妃在世时他忌惮杨家的威势不敢把兰妃封为皇后,等兰妃死了却想要她做皇太后,做梦!” 秦秋睿的眼睛亮了起来,坚定道:“五哥,你若起事,我必誓死追随!” 秦秋白道:“五哥,我愿为先锋,为五哥开路!” 秦秋寒按着二人的肩膀,大声道:“好!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你二人既然肯助我成事,那我们便一同打造一个新的北昭!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好生谋划,如何起事才最稳妥!” “杨晗!你去沧海楼给夫人传信请她回来,把慕容文柏也叫过来,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今日晚上为二位王爷接风洗尘!” 第二百八十三章 霜寒北至,北昭当兴 温霜雪在三山寨一日无法赶回王府,慕容文柏一直在府中,是以晚上便听说了云歌的事。宴后慕容文柏同秦秋寒密谈,问他打算何时起事。秦秋寒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还是和温霜雪商量一下比较稳妥。只要他们一竖旗就意味着要开战,开战时能有几分胜算温霜雪身为掌兵之将再清楚不过。 三日后温霜雪回到王府,秦秋白见他回来十分高兴,一口一个嫂子叫的秦秋寒面色铁青。秦秋睿把不明就里的秦秋白扯开带走,满脸堆笑的安抚秦秋寒不要同秦秋白一般见识。 秦秋白疑惑的对秦秋睿道:“十哥,嫂嫂方才回府,我还没同她说几句话,你为什么要我走?若是让嫂嫂误会我对她不敬,那可就糟了!” 秦秋睿一巴掌拍在秦秋白脑袋上,恶狠狠道:“你怕她误会难道不怕五哥误会?你方才都快贴到嫂嫂身上了,五哥没拿剑砍你已经顾全了手足情谊!” 秦秋寒虽然恼怒秦秋白同温霜雪亲近,但到底是没忘了正事,把这几日的事细细对温霜雪说了,紧张的等待她的回话。 温霜雪眉头紧蹙,眼中精光不断闪烁,仔细盘算了手中的军力,而后道:“你若想现在起事,虽然急了点,但也不是不可以。你竖起王旗之时,西戎一旦知晓北昭有变,定然会蠢蠢欲动。不过东柱十个折冲府待你竖旗时便可易帜,死守东部边境,不给西戎以可乘之机。我手中现下约莫有八万军,到时便部署在伊宁南北。我们以弓月城至伊宁一线为根基向南北扩展,配以你从长史府安插在柱洲各府县的心腹,争取尽快控制柱洲。之后挥师东进,收复车师强占之地,打通柱洲通往拢洲的交通命脉,雄踞西北,虎视中原!” 秦秋寒心中激荡,温霜雪描述的前景太过诱人,让他恨不得此时便放开手脚大展宏图:“既然如此我便让文柏开始联络各府县谋划,择一黄道吉日,起兵勤王!” 温霜雪抱拳,对秦秋寒躬身:“末将定生死相随!” 秦秋寒扶她起来,认真道:“从今日往后,我的身家性命就交予你手。” 温霜雪郑重道:“只要我活着,你便不会死。” 半月后,一道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北昭。起初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无人知晓,待传到柱洲时已经变成了现下这个版本:秦州府截渭水灌溉农田,待渭水几近抽干之时有村民在河床上发现一座石碑。那石碑造型古朴,斑驳不堪,打眼一看就知道得有数千年的光景。村民们把石碑合力捞出来冲洗干净,本村的教书先生隐约从石碑上的铭文中辨认出八个用元体所刻的大字‘霜寒北至,北昭当兴’。这道消息刹那间在北昭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猜测那神秘石碑上的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秋寒此时坐在书房环视此间心腹,最后把目光落在慕容文柏身上:“文柏,那石碑是你让人做的吗?” 慕容文柏展开折扇晃了两下,得意道:“看来消息传的挺快,连柱洲道都知道了。” 秦秋寒翻了个白眼:“万业行的生意由西到东遍地开花,你让他们走南闯北的散布消息,我想不知道都难。” 温霜雪眉头微蹙,疑惑道:“先生为何要传‘霜寒北至’这四个字,‘秋寒北至’不是更加直白?” 慕容文柏对温霜雪欠身:“温夫人恕罪,属下让人投碑之时没有征求温夫人的意见确实不妥,但属下自知道温夫人芳名的那日起脑中便有这个想法。现下我们在柱洲根基算不得稳健,募兵之时除了王爷的名号之外也并无任何依凭。如今北昭诸王并起,我们若想引人才来投只靠王爷皇室的身份是不够的,必须还要有其他的依仗。” 温霜雪不解:“这个依仗难道是我?” 慕容文柏道:“不错,不知夫人可曾听过有‘兵主’之称的元朝镇国将军温霜雪?” 就在慕容文柏此言出口之时温霜雪的脑子嗡的一下响了起来,如果她所料不错,慕容文柏应当是想让她扮做千年前的那个自己! 温霜雪声音干涩:“有所耳闻。” 慕容文柏道:“夫人若是兵主转世,那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有此大将在王爷营中,何愁没有猛将来投?属下知晓当世有一部分将军十分推崇兵主,他们若肯相信夫人的身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是不可能!” 秦秋寒并未直接首肯,而是看向温霜雪:“霜雪,你意下如何?” 温霜雪心脏跳如擂鼓,额角刹那间冒出细小的冷汗。她在脑中飞快思索若是秦秋寒同意慕容文柏的提议可能带来的后果,她根本没有底气能保证在长久的战争中完美隐藏她的秘密。往常无人往这方面去想也就罢了,现下慕容文柏却有心把真相往千年之前的旧事上引,若当真让人发现她便是元朝的温霜雪千年之后死而复生,天下如何看她?温家如何看她?秦秋寒如何看她?他们会觉得她是怪物吗?他们会视她为不祥之兆吗?秦秋寒会怕她吗?秦秋寒还要她吗? “霜雪?”秦秋寒见温霜雪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又唤了一声。 “什么?”温霜雪被秦秋寒惊醒,面上仍然待着几分惊惧。 “你不舒服?”秦秋寒担心道。 温霜雪遮掩道:“没有,只是方才在想别的事,一时间陷进去了。你方才说什么?” 秦秋寒又重复了一遍:“文柏的主意,你意下如何?” “不行!”温霜雪答的斩钉截铁。 慕容文柏急声道:“温夫人还请三思!你既是王爷侧妃,又为王爷练出数万精兵,我们有此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何不能加以利用?若这个消息能传扬出去,世人会想连大元兵主也站在王爷一边,认为王爷便是上天选中的君主!” 秦秋寒对此提议十分心动,转向温霜雪道:“霜雪,我觉得文柏的话有道理。还记得我们从吉格山发现的宝藏和伊宁城南的军械库吗?此二处具是元朝当年屯物之所在,我甚至觉得冥冥中就是元朝兵主在帮我!” 温霜雪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暗道可不是元朝兵主在帮你,因为我就是元朝兵主!温霜雪带着秦秋寒掘了她自己的疑冢,挖了她当年屯军械的军械库,这若还不算帮,温霜雪真不知道什么才算帮! 秦秋睿劝道:“嫂嫂,我觉得慕容军师的主意极好,五哥起事不仅要占人和,还要占天时。你若肯应承此事,五哥便得了天时!到时我们的军队便是承蒙上天的旨意出兵勤王,谁还敢说我们是不义之师?” 秦秋白道:“是啊嫂嫂!到那时谁再说我们是不义之师,那便是说兵主的选择是错的,上天的选择是错的!” 秦秋寒见温霜雪面色愈加难看却一言不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他们二人:“霜雪,此间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方才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现下都能说与我听。” 温霜雪抬头看他,眼中云海翻腾:“你当真要按慕容文柏的意思做?” 秦秋寒起身来在她身前,双手扶着她的肩:“他的主意若是能成于我有大裨益,我确实想这么做。” 温霜雪惨笑,她果然还是拒绝不了秦秋寒的任何要求。可若当真这么做了,以秦秋寒的心智,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怀疑她的身份。既然秦秋寒早晚都要生疑,那不如她自己先说,也好趁此机会试探秦秋寒的态度,看看秦秋寒得知真相后是喜是惧。 “若我告诉你,我就是元朝兵主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起事 秦秋寒皱眉,一时间不明白温霜雪此言何意。片刻后他眉间的凝重缓缓散去,笑着对温霜雪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温霜雪面色一变,猛然明白秦秋寒恐怕是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拉住了他的袖子,继续道:“秋寒,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温霜雪。” 秦秋寒奇怪道:“我知道你是温霜雪,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若还不知你芳名那才是天理不容。” 温霜雪认真道:“我不是北昭的温霜雪,我是元朝的温霜雪。” 秦秋寒此时方才明白温霜雪所言何意,心中陡然一惊,脸上刹那间血色尽退。他突然想到了这一世的温霜雪与上一世的温霜雪完全不相同,心中猛然生出一个惊人的猜测,难道这一世的温霜雪并非上一世的温霜雪,当真是元朝的武安公主不成?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温霜雪那身神鬼莫测的功夫,举世无双的兵法,吉格山的藏宝洞,伊宁城南的军械库,桩桩件件的巧合融汇在一起,已经完全无法用尚书千金的这个身份来解释。秦秋寒不由得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原本他以为这世间重活一世的只有他一人,他的秘密只要他不说便无人知晓。现下温霜雪居然说她也重活了一世,秦秋寒恍惚间有种他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的错觉。 秦秋寒踉跄着退了两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霜雪,这可开不得玩笑。” 温霜雪心中一沉,她从秦秋寒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温霜雪垂下眼,目中露出一丝嘲讽,秦秋寒果然还是怕她的。 “当然是开玩笑,你莫要当真。慕容文柏的主意我同意了,至于怎样让天下皆知我是元朝兵主转世你们自行斟酌。只要他能把风声放出去,我保证给你一个任谁都看不出破绽的武安!” 温霜雪的话极好的给了秦秋寒一个逃避的理由,既然她说是玩笑,秦秋寒便也不愿再去深究:“你同意就好,同意就好。” 温霜雪淡淡的看了一眼仍未平复的秦秋寒,起身整了衣服,面色冷淡:“我要去一趟万业行和山寨安排起事之事,几时起事你派人通知我,我会让折冲府和山寨同时易帜。”说完这话再没看秦秋寒一眼,推门离去。 秦秋寒盯着温霜雪离去的方向半晌回不过神,一方面惧怕温霜雪当真是他想的那样与他有着相同的秘密,一方面懊悔他方才不经意间表露的恐惧被温霜雪察觉引她不满。 慕容文柏等人见温霜雪离开便再次进了书房,望着秦秋寒试探道:“温夫人还是不同意?” 秦秋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同意了,如何把消息散出去文柏放手去做,不必问我。” 慕容文柏面色一喜:“属下方才见温夫人出去面色不渝,还以为王爷并未说动她。现下只要她同意那便好办许多,到时王爷的王旗和温夫人的将旗一同竖起,何愁没有良将来投!” 此事之后连着十日,秦秋寒再没有见过温霜雪。即便派人去万业行传信让她回来,温霜雪的回复总是军务繁忙无法脱身。秦秋寒不得已亲自写了封信,信中对那日的事略做解释,算做赔罪。温霜雪不仅是他的妻室,还是他的将军,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二人生出嫌隙。 就在那日他们决定起事之后,北昭诸王在短短的半月内纷纷起兵,个个叫嚣着要进京勤王。永平三十八年十一月初八诸事皆宜,北昭慧王秦秋寒发布讨贼檄文,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大气恢宏仁义俱全。直到秦秋寒以慧王之名发布讨贼檄文的那一日,北昭境内竖王旗举兵着多达十二家。算上之前北昭各地的叛军统,共三十八路诸侯争天下,比元朝灭亡之时声势还要浩大。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三十八路诸侯之中,慧王竟在讨贼檄文中宣称慧王侧妃乃是元朝兵主转世,承天运护卫北昭。联想到渭水的石碑,讨贼檄文遍布北昭之时北昭上下尽皆一片哗然。古人转世本就匪夷所思,更何论是大元武安公主转世,更是让人不敢置信。不同于北昭百姓的深信不疑,各路诸侯则从这则檄文中看到了别的可能。一时间各路人马中纷纷出现了厉害的人物转世,以图证明自己才是天授之军。 钟玉山在初八当天才知道秦秋寒举兵起事,慌忙调兵镇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当天,柱洲东部十个折冲府同时宣布效忠秦秋寒,柱洲五十八府七百三十二县中竟有十六府三百零六县换了秦秋寒的王旗,柱洲道在一天之内竟让秦秋寒占了三分之一。 但这还不是最让钟玉山惧怕的,最让钟玉山惧怕的是随着秦秋寒一声令下,柱洲道境内十余路叛军山匪共计八万余人竟然也齐齐换了秦秋寒的王旗,伴随着那道王旗一同竖起来的,还有一面黑底红字的大纛。 那大纛以黑布为底红布描边,顶部垂下九道红色丝绦随风飘荡,堪堪触碰当中那个用金线描边的“温”字。那温字外裹金线内衬朱红色丝绸,周围被一四爪金龙缠绕,让人一眼望去便会被大纛上所沾染的凶杀之气震的肝胆俱惊。大纛背面则用同样用金线描边红绸为底秀了两个大字,是为“武安”。 秦秋寒站在封将台上,慕容文柏站在秦秋寒身后一步。二人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面大纛,而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慕容文柏眉头紧蹙,稳了心神对秦秋寒道:“武安公主的将旗元史上有些许记载,不外乎以元体在大纛上拼出大将姓氏,背部上书大将官职。武安公主精通卦象阵法,常在出兵前卜卦问神。九为极之术,取六爻三三衍生。温夫人令人做的这面将旗气势磅礴又极符合兵主的身份,恐怕当真拿到千年前的元朝也丝毫不逊色。有了这面将旗,相信无人再对温夫人兵主转世的身份存疑。” 秦秋寒看着那血红的“温”字,不知怎的心中猛的生出一丝不安,勉强压下情绪慕容文柏道:“吉时已到,开始封将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封将 “今社稷倾覆,宗庙倒塌,佞臣当道,贼子临朝。慧王秦秋寒,乃永平帝第五子,秉天运而生,承大道而行,是为拨乱反正,安定乾坤,重整超纲,匡扶社稷。于是提剑挥鼓,出兵勤王,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拜大元镇国将军,武安公主转世,慧王侧妃,今吏部尚书温谦之长女温霜雪为大将军统率三军。拜吏部尚书温谦之长子温霜翎为前将军,安王秦秋睿为后将军,永平帝第十六子秦秋白为左将军,永平二十六年状元慕容文柏为军师。即日挥军东进,府县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其得烨王首者,封万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如律令!” 慕容文柏念完了封将钧旨,冲温霜雪微微点头。温霜雪自右侧台阶登上封将台,打秦秋寒手中接过虎符。 “末将誓死追随主上,血战到底,扬我军威!” “血战到底,扬我军威!” “血战到底,扬我军威!” 山呼之声此起彼伏,旌旗猎猎,刀泛寒光。秦秋寒心中生出了万千的豪气,血液在体内激荡澎湃,恨不得立刻携雷霆万钧之势出兵东伐。 秦秋寒向下压手,口含内力朗声道:“卿不负我,我定不负卿!” 将士们高声呼喊:“誓死追随主上!” 封将过后,一应心腹来在慧王府。秦秋寒公开起事后在府中自然没什么好遮掩的,柱洲舆图就这么大刺刺的挂在正堂,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伊宁城现下被硬生生割裂成两半,以中部大街为界,慧王府所在的西侧被慧王大军所控制,刺史府所在的东侧为刺史府所控制。城西的衙门在慧王起事之时被慧王大军接管,衙门里的大人们也被严密看押,根本无法逃脱。 众人在正堂分宾主落座,秦秋寒环视四周,开口道:“接下来怎么办,各位都说一说吧。” 慕容文柏对秦秋寒拱手,沉声道:“主上,现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尽快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柱洲道,使东进再无后顾之忧。” 秦秋寒闻言看向温霜雪,等待她的回话。 温霜雪抬头望向柱洲舆图,沉吟片刻后道:“我意,先伐北,再伐南。柱洲北部西戎猖獗,葛逯更是连年进犯,弓月城又与葛逯直接接壤,若我们无法稳定柱北,葛逯定会趁我等分兵之时提兵来攻。我们现下掌控柱东十个折冲府,此十府之兵不可妄动,务必牢牢扼守柱东边境。柱东同乌孙、护汗相连,此二国素有龌龊,争战不休,短时间内应不会来犯我境。柱南同体路罗、同羌相连,因我等对柱南控制区域有限,柱南大部分地区仍为朝廷所掌控,是以我们同体路罗、同羌之间有巨大的缓冲区,体路罗、同羌就算想趁乱而入,没有一年半载也无法攻至我们近前。所以,平定柱北乃我们当前的第一要务!” 秦秋睿同秦秋白虽在国子监念书时学过兵法,但都是略懂皮毛,是以温霜雪说话时也不敢插嘴,只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秦秋寒听了温霜雪的话,转向余下人等:“你们觉得呢?” 慕容文柏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属下也觉得,伐北乃是当务之急。” 温霜翎道:“属下附议。” 秦秋睿同秦秋白对视一眼,同时道:“属下附议。” 秦秋寒略微思索,而后道:“柱北二十三府中我们控制了十府,仍有十三府为朝廷所掌控。如果我们北伐,务必要快。我们兵力不如朝廷,等朝廷大军一到,恐怕这点家底都要陷进去了。” 温霜雪再次看向柱洲舆图,眉头紧锁。在场众人都紧紧的盯着她,连呼吸也放缓了频率,生怕搅扰了她的思绪。 “我亲自带兵,拨五万大军北伐。以前将军为副将,曹熊弩为先锋,纪云为后军,不惜代价平定柱北。” 秦秋寒皱眉:“你亲自去?” 温霜雪点头,声音中透出浓重的血腥味:“此役为你起事后第一战,务必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飞速攻城略地,如此才能让人惧你怕你,让人提起你便知你有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平定北昭指日可待。只要你的威名传出去令天下震动,不但可以引人来投,更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秋寒略一思索,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温霜雪对慕容文柏等人道:“待我走后,务必要守好我们现下控制的各个府县,若有人来攻只许防不可攻,一切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慕容文柏点头:“大将军放心,文柏定不辱使命!” 温霜雪对秦秋寒道:“我即刻点兵出发,你等我消息!” 秦秋寒郑重道:“小心。” 温霜雪点头,带着温霜翎自慧王府离去。 温霜翎同温霜雪打马去伊宁城外军营调兵,一路上面色不断变换。温霜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哥,你想说什么就说,憋在心里也不怕被憋坏了!” 温霜翎道:“自去年你去云歌后我二人许久未见,我万万没想到,你我兄妹再次相见竟然是你让人绑了都尉大人控制了弓月城折冲府后让林见带我来的。如今慧王不但举兵谋反,还给了我一个什么前将军的官职,真是世事难料。” 温霜雪道:“秦秋阳以矫诏即位,北昭群雄并起,王爷此时起事不能叫谋反,而是勤王。” 温霜翎苦笑:“别拿糊弄百姓那套糊弄我,什么勤王,不过是给出兵找个由头罢了。” 温霜雪道:“别那么愁眉苦脸,十二王起事都是用的这个由头,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 温霜翎叹了口气:“不知父亲现下如何。” 温霜雪道:“我在云歌的人传信给我,父亲似是不大好。新帝虽以矫诏即位算不得名正言顺,但无可争议的是传国玉玺就在他的手中,父亲虽每日上朝,心中却颇有郁结。昔日先太子被太上皇诛杀,太子党有十分忠心的竟跟随太子而去。父亲为保护太子党人在朝堂与太上皇尽心周旋,未能随先太子而去全忠义之道,心中十分自责。我曾写信劝他辞官来伊宁,但被父亲拒绝。现下秋寒起事,等消息传至云歌,只怕父亲的处境又要凶险万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夺城 北风如刀,割在人脸上发出钻心的疼痛。 马小二今日晚间值守城门,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打了个呵欠,又在城门处转了一圈,最后提着灯笼钻进轮值房。柱洲道十一月的天气已然十分寒冷,连起夜都得披着棉袄裹成球。就算是露在外面的那点家伙什,被西北的冷风一吹,也恨不得变成冻肉掉在地上。马小二吹息灯笼,点了轮值房的蜡,一边烤火一边温酒,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就在马小二进入轮值房不过十息,一队黑衣人鬼魅一般出现在城门旁。他们贴着城墙行走在暗处,一丝声音也无,好似一队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 突然,孤魂野鬼们由打怀中抽出短刀,领头的人冲众人打了个几个手势,顿时有一半人凌空跃起如无根羽毛踩城墙游身而上。就在他们站上城墙的那一刻,两队人马同时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守城兵丁,手起刀落砍杀殆尽。 “吱吖。” 城门缓缓打开,一位黑衣人站在城门处拿出火折子吹亮晃了两下。过不多久,大地微微震颤,一队大军悄无声息的来在了城门处。人衔枚,马裹蹄,数万大军黑压压暗沉沉如潮水一般涌进城内,城中守军根本连报信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斩落在马下。 大日东升,城中百姓走出家门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但让他们震惊的是,此时城中贴满了安民告示,巡城的兵丁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北昭军装束。府尹大人灰头土脸的被新来的军士押着在各个衙门走了一圈威慑安抚,所发生的一切处处昭示着这座城池已经归了慧王治下。城中沧海楼的杀手们呵欠打的震天响,开了门后又窝进屋里睡觉,根本不在乎今日是否有生意上门。 不是所有的夺城都像前日那么顺利,在无法利用城中内应的情况下,两方大军只有决一死战一个选择。 守城主将率大军出门应战,对面慧王大军领头的是个身背长弓的汉子。守城主将深吸口气,大声喝道:“兀那贼人,尔兵不过数万,甲不及三千,安敢犯我城池?” 身背长弓的汉子冷笑一声,手中横刀直指守城主将:“要战便战!哪里那么多废话!” 主将气的面色发白,随手点了身旁一员大将:“你去会他!” 大将对主将抱拳,打马上前。 让人没想到的是,大将打马堪堪走了两步,却见那身背长弓的汉子由打背上把弓取下,挽弓搭箭飞速射出。 大将面色一凛,手中北刀快出了残影,准确的劈断了射至面前的羽箭哈哈大笑:“你就这点能耐也敢攻城?慧王麾下没有能人了吗?”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这尾羽剑之后竟首尾相连还跟着一尾羽剑。大将挥刀格挡,下一瞬又有一尾羽剑跟上。 “噗!” “啊!” 纵使大将刀法极好,但却敌不过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的羽剑。此时他的胸口插着一尾直穿钢甲的羽剑,瞪大了眼睛不甘的滚落马下咽了最后一口气。 曹熊弩收回长弓,不屑的啧了一声:“七星连珠还未射完就死了,真是不经打。” 钱方舔了下嘴唇,紧了紧手中的刀:“将军,他们败下一阵定然不服,还要再战,标下……” “将军!标下愿往!”说话光头汉子瞪着一双牛眼,手握长枪,恨不得把曹熊弩看出个洞来。 钱方被这汉子打断了话也不恼,笑了一声道:“苏将军既然愿战,钱某就恭贺将军旗开得胜!” 曹熊弩望着对面略微骚动的军队眼光闪烁,偏头对钱方说了几句,而后才又看向苏莱曼,沉声道:“下一战便由你去!” 温霜雪骑着马被中军围着,温霜翎手握北刀与她立在一处:“霜雪,这不是弓月城外的小打小闹,我们在此等着什么都不做你难道不怕兵败吗?你若心中忐忑不如就让我去阵前,我可立下军令状,定然攻下此城!” 温霜雪顺了顺胯下之马的鬃毛,轻松的笑道:“我忐忑什么,区区万军,还不足以让我看在眼中。” 温霜雪见温霜翎急的脸上冒汗,不由劝道:“你放心,我并不是见北昭军来势汹汹惧战畏战,而是我真心觉得,现下还用不着我出手。你不必怕我受不得这些刺激,不妨告诉你,今年开春阿日斯兰战宝力德那一战我是先锋,宝力德最厉害的将军被我一刀斩落马下。你妹妹我四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这点阵仗还不能被我放在眼中。立军之时我教了曹熊弩许多,这一战我就要看看,我教他的东西,他学了几成。守城的将军不是宝力德,没有他那样的本事,曹熊弩不一定会败。” 温霜翎双眼突出死死的盯着她,只觉得才二十几岁耳朵好似坏了。秦秋寒春天出使薛罗的事他听温谦之说过,但却没想到二人此行不仅护送了柔嘉公主,竟还帮阿日斯兰打了几场硬仗。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钱方在来近前,对温霜雪抱拳道:“大将军,曹将军请大将军调兵左右迂回包围敌军,他担心敌军大将若是再败一场,会逃回城中避战。” 温霜雪眼睛一弯,对温霜翎道:“怎么样?曹熊弩的脑子还是够用的。” 温霜雪对钱方道:“曹熊弩可说了准备如何战北昭军?” 钱方道:“曹将军说,他要用风扬阵!” 温霜雪点头,高声喝道:“传令!令纪云率本部人马迂回至敌军后方策应,以防敌军回城!” “喏!”传令兵大声应了,举着令旗飞速奔向后方。 曹熊弩猜的果然没错,第二阵北昭军输了苏莱曼后心生退意,收拢队伍想要回城。曹熊弩看准时间下令擂鼓,前军中军立即摆开风扬阵,举着曹熊弩的大旗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全部冲上。温霜雪端坐在马上看着前方战阵,面上不辨喜怒,也不知对曹熊弩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温霜翎凝目看了一会儿,越看面色越惊:“此战阵十分精妙,又有诸多变换,暗合风无正形之道。曹将军竟还有这种本事,我原先小看了他!” 温霜雪道:“原先你在折冲府为官,为了避嫌并未让你与军中多有牵扯。现下你我同殿称臣,有些东西是要给你了。” 温霜翎疑惑:“什么东西?” 温霜雪冲曹熊弩拿出抬了下巴:“这风扬阵乃是风后八阵之一,每一阵又分为六小阵,另有中军大阵十六小阵,共计八八六十四阵。风后八阵乃我的看家本领,当年用此阵征战鲜有败绩。我把风后八阵给了曹熊弩,现下也同样给你。你可要用心体悟,莫要辜负我一片苦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 陌刀阵 温霜翎乃当朝吏部尚书之子,五世高门,家学渊源,当然知道温霜雪在说什么,此时心神巨震,惊声道:“风后八阵?不是随着元朝覆灭消失了吗?你怎会知道这个阵法?” 温霜雪淡然道:“我是武安公主,元朝皇室代代相传的战阵我怎会不知。” 温霜翎被噎的一口气没倒上来憋在胸口,难受的几欲呕血:“你莫要哄我,兵主转世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能不知道?我是你大哥,你犯不着用骗天下人的把戏来骗我!” 温霜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慧王大军十天连下十二城的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传的极快,就连秦秋寒每日接着雪片般的战报也是被惊的瞠目结舌不禁生出不真实之感。北昭虽重文轻武,但能打仗的将军不在少数。十天连下十二城,就算是让邢道广那等猛将前来恐怕也无法打出这个战绩! 慕容文柏捏着战报双眼瞪成了一只蛤蟆,他往日与温霜雪交谈时能察觉到她对兵法颇有心得,但那点心得好像不足以让她立下如此战功。 慕容文柏呆愣愣的看向秦秋寒,张了张嘴艰难道:“王爷,这……” 秦秋寒眉头紧锁,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战绩他也是一头雾水。 慕容文柏试探道:“自古以来虚报战功某求升迁的武将不计其数,属下不敢妄自揣度大将军,但这战报是否……” 秦秋寒道:“我知你何意,战报应当是真的,我认得纪云的字,他是我的人。况且霜雪之位仅在我一人之下,再往上并无升迁之路,不需做这等乱法之事。” 秦秋寒从慕容文柏手中拿过战报,眼中神色复杂:“纪云在报中言,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令无数北昭军胆寒,又因其麾下军士多使用横刀障刀二刀,故被人称双刀军。甚至有传言说她平日席间饮血酒吃人肉,部下稍有冲撞便要奋起杀人,是个性格爆裂喜怒无常之人。现下她将旗所到之处,守军较少的县竟不战而降,如此已经降了将近五十个县了。” 慕容文柏皱眉,不认同道:“这根本就是北昭军惧怕我军凶猛,硬编出来用来诋毁大将军的!大将军霁月清风,又怎会是这种吃人肉饮人血的莽人!” 秦秋寒面色一僵:“文柏,你倒也不必为了向我表忠心说出这等违心之言。”温霜雪虽不是茹毛饮血的蛮荒之人,但秦秋寒自认她和霁月清风扯不上半点关系。若她是霁月清风,秦秋寒便是菩萨在世! 慕容文柏见秦秋寒疑他忠诚,登时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让秦秋寒看个明白:“属下句句肺腑,怎会违心!” 秦秋寒尴尬的咳了一声,心中暗道温霜雪到底给慕容文柏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他对她生出这等匪夷所思的错觉。哪怕慕容文柏赞她一声女中豪杰,也比霁月清风贴切。 秦秋寒合上战报,缓缓出了口气,试图让谈话回归正轨:“现下战局还有一城便可全占柱北,但愿她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吧。” 枯草丛生的平原上,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温霜雪立在阵前,凝目望向对面的北昭军。 “战败了你的人是谁?”温霜雪问苏莱曼。 苏莱曼用长枪指向北昭军中做大将打扮的汉子:“就是他!” 曹熊弩道:“大将军,昨日也是他破了雁形阵!” 温霜雪目中精光一闪:“有如此手段,不是常人。” 温霜雪对温霜翎道:“温将军,你去会他,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温霜翎抱拳道:“喏!” 温霜翎打马来至阵前,手中横刀指向那人:“泼皮!爷爷温霜翎今日为斩你而来,还不滚过来受死!” 曹熊弩钱方听闻此言嘴角猛的一抽,不着痕迹的看向温霜雪。心中暗道温家五世高门,温谦之曾高中状元,怎的教出来的子女一个比一个蛮横,完全不似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人物。 在温霜翎骂战的那一瞬间温霜雪就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复杂的看她,温霜雪面上刹那间就浮上一缕羞怒的薄红,有心想替温霜翎辩解两句却见他越骂越起劲,最后只得尴尬道:“我大哥在军中待惯了,脾气性子自然与在云歌有所不同。” 被温霜翎指着的汉子并未出列,而是大声道:“两军阵前逞匹夫之勇乃莽夫所为,要战便战,哪里那么多废话!” 温霜翎被这话气的直跳脚,又挥舞着横刀破口大骂。 温霜雪见那人气度沉稳丝毫不为温霜翎的言语所动,眼角微动,眉头紧蹙,缓缓道:“此人不简单。” 曹熊弩道:“末将同他战了三日,确实是厉害!” “温将军!回来!”温霜雪高喝。 温霜翎又愤愤骂了两句,不甘心的拨转马头回到军中,却在立在温霜雪身旁之时变脸一般立刻敛了火爆的脾气,凝重道:“此人不好对付,我都骂成那样了,他却纹丝不动。” 温霜雪道:“能沉得住气,是要比之前所战的几个北昭将军强。” 正说话间,北昭军突然击鼓鸣金,大军刹那间便朝着双刀军碾压过来,竟是要开战。 温霜雪面色一寒,厉声道:“车悬阵在前,陌刀阵在后,弓箭手五十步放箭,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温霜翎一马当先,带着车悬阵便冲北昭骑兵碾压过去。两股大军碰撞在一起爆发出血色的巨浪,一浪比一浪急一浪比一浪高,不把对方撕的粉碎绝不善罢甘休。 车悬阵看似松散实际上行动极快,不肖两刻便破开了北昭骑军冲入后方步兵之中。北昭骑军虽常年与西戎征战,但哪里见过这样的霸道的阵法,被车悬阵冲了一轮便折损了一半人马,等冲到陌刀阵之前已经只剩下一半。 “举刀!进!”苏莱曼弃马步行,手中长枪也换成了沉重的陌刀。伴随着他的一声呼喊,身着重甲的陌刀兵举起了锋利的陌刀,整齐划一的冲了上去同时挥动。 冲至陌刀阵前的北昭骑军肉身又怎能抵挡得住这样的钢铁洪流,在坚如铁墙的陌刀阵面前连人带马被砍成两段。 温霜翎带着车悬阵在北昭步军中间冲了一轮再次回归大军,他们孤军深入极容易被拖住个个击破,所以温霜翎并未恋战砍杀一翻后见好就收。 “大将军,这是什么战法?”温霜翎望向陌刀阵的眼神闪烁出贪婪的光,他隐约觉得这军阵有些熟悉,但在北昭又确实从未见过。征战之初他便看到了这些身着重甲手握重刀的士兵,但一直未见他们派上用场,于是只当他们是寻常重甲步军并未多作他想。此时再看陌刀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蛮横战法,瞬间明白此战阵绝对不可小觑。 “陌刀阵。”温霜雪道。 “陌刀阵……”温霜翎自言自语的重复一了一遍,而后眼中猛的爆出一团精光,“元军的陌刀阵?!” 温霜雪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温霜翎兴奋道:“在爹的藏书中看过!兵书曾言,陌刀重五十斤,刀之所至,辄数人死,贼气皆摄!书中曾细书陌刀阵如何布置,朝中也曾有将军试图复原陌刀阵,但都因为陌刀造价太高而搁置。” 温霜雪心中暗叹高门子弟果真不同,从民间爬上来的将军断然不会有温霜翎这般见识。 “是要花费不少银子。”温霜翎指着前方冲杀的陌刀军,“只这三千军,便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若是没点家底,连重甲和战刀都打不起。” “什么?”周围众人同时惊呼,完全没想到如此好用的军队竟会这么费钱。 温霜雪一双眼睛落在战场中央,看了一阵突然对曹熊弩道:“北昭军的骑兵已经完了,让苏莱曼把人往两边撤开,穆春的步卒冲上!城要破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黄连升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想杀就杀不必惺惺作态!” 穆春扭着不断挣扎的男人把他押进中军大帐,此役大获全胜,柱北城池尽数落于慧王之手,双刀军威名远播,能取得如此战果,北伐之前所有人都未曾想到。 温霜雪原本稳坐大帐,此时见人进来赶忙起身,快步迎上前把捆住那汉子的绳索去了。 “虚伪!”那汉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显然并不领情。 温霜雪见此情景也不恼,笑着道:“黄将军战法精妙,是个难得的将才。本将此役胜的艰难,便让手下请黄将军过来,想见一见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 温霜雪转向穆春,面色一沉:“我让你请黄将军过来,你怎的把他绑着过来?还不向黄将军赔罪!” 穆春十分憋屈,哪有打了胜仗还对败军之将以礼相待的道理!但随后他就看见温霜雪对他使了个眼色,心中猛的一动,敛了面上的不服气,恭恭敬敬对黄将军道:“在下多有得罪,请黄将军莫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穆春如此谦逊,黄将军也不好再恶言相向:“有话快说!说完好让爷爷投胎!” 温霜雪把黄将军让在一张椅子上,示意林见奉茶:“黄将军恐怕要失望了,本将并不打算杀你。” 黄将军眉头一拧:“此役是我败了,我无话可说,你若是个磊落众人,就莫要羞辱我!” 温霜雪笑道:“并非羞辱,而是真心实意的要请黄将军为慧王做事。” 黄将军大怒:“你要我为反贼做事?黄某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忠君爱国是刻在骨子里的,断不会帮反贼做事!” 温霜雪眼睛微眯,缓缓道:“不知黄将军忠的是哪个君,爱的是哪个国?” 黄将军道:“忠的当然是北昭君主,爱的当然是北昭天下!” 温霜雪抿了口茶:“可现在坐在政德殿内的是以矫诏即位的伪帝,永平帝被他困在宫中,新帝被他囚在深院,而你现在却要遵从伪帝之诏攻打我们,这就是黄将军的忠君爱国?” 黄将军张了张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停了半晌才呐呐道:“圣旨上有传国玉玺。” 温霜雪嗤笑:“传国玉玺在谁手中谁就是帝王?如果当真是这样,只怕江湖上的高手个个儿都能杀进宫中抢了玉玺坐在那张椅子上!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何坐拥天下?黄将军,你效忠伪帝难道是认同贼子窃国之举吗?” 黄将军面色大变,立刻反驳道:“黄某并非效忠伪帝,而是效忠圣上!” 温霜雪道:“圣上现下被伪帝囚禁,黄将军既然有这份心何不同慧王一起杀入云歌救出圣上?” 黄将军把头别到一旁:“清君侧的不止是慧王,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温霜雪目光灼灼:“因为慧王承天之运!” 黄将军目光一凛:“那块石碑?” 温霜雪郑重道:“不止那块石碑,还有我。” “你?”黄将军疑惑。 温霜雪道:“难道将军未曾看见我的将旗上写了什么字吗?” 黄将军仔细回忆:“温。” 最后他双目猛的睁圆,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就是传说中兵主转世的那位?” 温霜雪点头:“不错,我就是武安。” 黄将军死死的盯着温霜雪,片刻后道:“不太像。” 温霜雪不解:“什么不太像?” 黄将军道:“我家中供着兵主神像,你与她只有九分相似。” “噗!” 温霜雪一口热茶刚喝进口中听了这话猛的喷出来,接过亲兵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眼角不断抽动,皮笑肉不笑道:“黄将军,往后别再供了。”怪不得她自打来了北昭就霉运不断,原来是有人供她的神像折她的福禄! 黄将军不解:“为何?” 温霜雪道:“活人受香火,我担待不起!” 黄将军听了这话眼中猛的爆出一团精光,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她:“你真是兵主?” 温霜雪道:“我若不是武安便不会说出这种话。我身上杀业太重,你们供我,我怕被克死,我没活够。” 黄将军猛的起身,撩起衣摆推金山倒玉柱拜在温霜雪面前,目中透着炽热的光:“黄连升愿追随兵主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温霜雪弯腰把他扶起来,大声笑道:“得黄将军一人胜过得千万军,乃我之福气!往后黄将军就在我账下随慧王爷伐贼讨逆,开辟盛世太平!” 黄连升激动道:“听凭兵主差遣!” 温霜雪拍了拍他的肩:“莫要叫兵主了,元朝覆灭已逾千年,武安的过去随风而散,往后叫大将军即可!” 黄连升郑重道:“大将军!” 温霜雪道:“有件事我想交与你去做。” 黄连升道:“请大将军吩咐!” 温霜雪搓了下手指:“你我一战被我军的北昭军不在少数,你去安抚游说一翻,看是否能为我所用。另外……” 说到此处温霜雪微微一顿,而后咬牙切齿:“传令下去,往后慧王军中不许供奉兵主神像,谁再敢供,我便见一个烧一个!” 黄连升眼角微微抽搐,心中暗道看来温霜雪的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深吸口气大声应到:“喏!” 十一月二十八,秦秋寒收到了自柱北传来的最新的战报。柱北二十三府已经被温霜雪全部攻下,不足一月,柱北完全落入秦秋寒的掌控。伴随着整个柱北而来的,是温霜雪一路上扩充的十二万军队,联合之前的八万,统共二十万军。 慕容文柏仿佛得了牙痛病,一个劲儿的倒抽冷气:“王爷,我看要按大将军这么个战法,只怕攻入云歌也指日可待!” 秦秋寒摇头:“没这么简单,柱洲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攻下,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我们原本就在柱洲安插了许多心腹,十三府中不战而降便有六府之多,真正打下来的只有七府。等我们出了柱洲,便不会这么顺利了。” 慕容文柏苦笑:“主上是否太过忧虑,不足一月攻下七府,放眼整个北昭能有此战绩者,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 秦秋寒也搓着牙花子,苦笑道:“我知她于兵法一道有所见解,现下看来还是小看了她。” “王爷!温夫人来信!”杨晗举着一封信从门外奔进。 秦秋寒奇怪道:“方才让军士传了战报,怎么又给我传信?” 慕容文柏掩嘴笑道:“王爷与温夫人伉俪情深,许是许久未见思念王爷。” 秦秋寒也笑了起来:“文柏莫要打趣……”他把信从信封中抽出来,脸上的笑刹那间僵了,肉眼可见的沉了脸色。 慕容文柏见他情绪不对,试探道:“王爷,是出事了吗?” 秦秋寒把信递给慕容文柏,掐着鼻梁骨,又气又疼:“她说要再往北战,一直到打到阿古斯,现下已经发兵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阿古斯 慕容文柏大惊:“什么?打到阿古斯?!那可是葛逯之境!” 秦秋寒找出舆图招呼慕容文柏一同来看,只见那阿古斯离北昭边境足有数千里之遥。温霜雪想要以疲惫之师再战数千里,谈何容易! “太冒险了!”秦秋寒斥道。 慕容文柏趴在舆图上仔细观瞧,脑中突然间划过一道亮光:“王爷,大将军难不成是要效仿当年兵主依仗阿古斯之北的巴什尔沙漠强拒列伊之法?” 秦秋寒惊疑不定:“她能有如此魄力?” 慕容文柏眼神越来越亮:“巴尔什沙漠绵延数千里,乃北部地区天然屏障。若想靠人力骆驼穿越沙漠,需数月之功!可按常理来说,无论是骆驼还是人都有负重极限,不可能带足穿越巴什尔沙漠的水源。所以无论谁想穿越巴什尔攻打阿古斯,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就算有军队侥幸穿越,可在沙漠中行进数月缺水少食已经疲惫不堪,又怎能和吃饱喝足的精锐之师对抗?当年阿古斯在元朝手中时,列伊曾数次想要横穿沙漠攻打元朝边境,但最后都无功而返。葛逯现下之所以能打至弓月城一线,完全是因为他们趁中原战火纷飞无心顾及边境,以强军绕过巴什尔沙漠强占了阿古斯的缘故。阿古斯至弓月城一带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才会被葛逯轻易掠夺强占!如大将军此行能从柱北打至阿古斯,葛逯之患可除!” 秦秋寒缓缓出了口气,终是把那点担心放在别处:“如此,我愿她所向披靡!” 不同于在北昭境内征战温霜雪有心让手下将领历练,一入葛逯,大军的指挥权又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双刀军无论是秦秋寒的原班人马还是后来收拢的北昭军,从未有人进过葛逯,此战若是再让他们挂帅,只怕十多万大军都要陷在里面。 温霜雪极目远眺,仔细辨别方位,握着铅笔在纸上画了半晌,把众将聚在一处:“探子来报,此山之上驻有葛逯三万大军。钱芳,你带本部人马自南面上山,在我所绘之处放火箭烧葛逯军营。今日东风,火势应当蔓延的很快。温霜翎、曹熊弩、苏莱曼,你等率本部人马自我标注的小路过去包围葛逯军营,在东面留一活口,一旦看见军营起火立即进攻。葛逯军中起火后必然四散奔逃,你等冲杀一翻,把他们逼向东面逃窜。黄连升、穆春,你二人率本部人马在葛逯军营东部二十里外设伏,此处有一汪湖泊,葛逯大军被烧了一场又累又惊,逃出后遇见湖泊必定修整,你等此时从两侧杀出,务必全歼!” 温霜翎道:“我们手中并无此地舆图,你怎知山中地形?” 温霜雪把手绘舆图递给众人传阅,微微一笑:“昨日做梦梦到的。” 温霜翎知道她并未说实话,又想到眼下形势严峻,心中又气又急:“议兵之时怎能如此无状!” 温霜雪敛了脸上的笑,寒声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山中地形,能赢就够了!林见,通知各部埋锅做饭,明日寅正杀上葛逯军营!” 寅正,一声声尖啸划破寂静,天空中突然间泼下一片火光。山中的葛逯军营刹那间便乱了起来,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军营中有兵丁提水灭火,但那箭头上不知附着了什么,越用水泼烧的越旺。过不多时,有人骑马冲出军营逃命,但却被一早围在外面的双刀军砍杀在马下。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东面似乎并无伏兵,一群群慌不择路的葛逯军士纷纷在上官带领下向东面奔逃。 他们奔逃了二十里行至一片湖泊,发现甩掉了追兵想稍作休整。谁知刚一下马,却被早就埋伏在两侧的双刀军一拥而上杀的屁滚尿流。 三万葛逯军士在连翻的围剿下最后只逃出了千余人,余下的两万多人皆成了双刀军的刀下亡魂。这一役双刀军的名号响彻葛逯,而被他们侵占的北昭土地上的百姓也没想到,过了数百年的光景,他们竟然又重回了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 葛逯人原以为他们骁勇善战,已经是这片土地上的霸主。但双刀军来无影去无踪,冲杀撤退皆如闪电一般迅捷,其所练骑兵更是能一天横行三百里,连影子也无法让人摸到。这支军队的将军似乎比他们更懂马背上的生存之道,连葛逯最有经验的将军也无法摸透他的行踪。往往在葛逯朝廷接到某处被双刀军攻击的战报后派大军去战,可等人到了之后才发现双刀军早就不见了踪影。 温霜雪带着双刀军在葛逯境内横冲直撞,前方以配双马的骑兵开路,后方以配重甲的大军攻杀。葛逯大军凡是来战的,从未有一支军队能抵挡超过五天。温霜雪将旗所到之处,无不令葛逯惊惧,那个血红的“温”字已经成了西北大地上最令人胆寒的标志。 永平三十八年亚岁,踏着泼天的大雪,双刀军在阿古斯城头插上了秦秋寒的王旗。巴什尔沙漠被茫茫大雪覆盖,刺目的白雪在大地尽头化成了天上的云。从此后阿古斯便成了柱洲道最北的城市,也成了柱洲和葛逯之间新的屏障。 除夕夜,伊宁城中挂起了红灯,虽不如云歌热闹,但也人声鼎沸。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急停在慧王府门前,寒风掀起马上骑士的斗篷,隐约看见似是穿了一身戎装。门房处有仆人奔出从骑士手中接过马缰,骑士掀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温夫人!” “温夫人!”一路上不断有人对刚进门的女子问好,女子淡淡的应着一路直奔后院。 杨晗望着立在院子里的秦秋寒,此时天空又飘飘荡荡的下起了雪,不过片刻便落了秦秋寒满身:“王爷,风寒雪大,回屋去吧。” 秦秋寒伸出手来接住了飘扬的雪花,目光悠远:“当年在云歌,我同夫人也一同看了场雪,那时她对我说我们也算共白头,可我却对她说并无岁月可回首。现在想来那时真是自负的紧,若是早知今日,我断不会说那样的话伤她的心。” 杨晗抿了下嘴:“您为何不传信去军中请温夫人回来?” 秦秋寒收回手,幽幽叹了口气:“她那处正在紧要关头,我不想她分心。” 二人正说话间一道冷风吹来,秦秋寒禁不住紧了下披风。披风上雪白的毛领团着他的脸,更趁的他肤如白玉眼若桃花。 恰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自院门传来:“良辰美景公子一人是否觉得寂寞?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与公子一同赏雪?”